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长姐种田养娃日常》
1. 第 1 章
宋元香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里。
这是哪里?她是已经死翘翘了吗?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读研二准备过暑假,坐大巴回老家的途中,在经过一条盘山公路时大巴突然侧翻......
再睁眼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真是倒了大霉了!她暑假还没开始过呢!
而且还有更可怕的事,她脚边现在还躺着个人。
她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成堆陌生的记忆正往她脑子里灌。
她好像、大概是穿越了。
现在是历史上没记录过的时代。
她所处的地界是大聂国的平州城,原身也叫宋元香,年十六,一晚上老家突然发了洪水。
一夜之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村子变成了汪洋一片,父母拼死将她跟弟弟妹妹托举上一坡地的高处后,因为力竭最后被席卷而来的洪水吞噬.....
家园被毁,至亲离世,走投无路之下,她带着弟弟妹妹,跟着幸存的族人一路逃难,最终来到了平州城。
至于原身为什么出现在山上,那是因为她们姐弟三人虽然在此地落了脚,但日常吃的粮食根本不够,只能日日来这山林里挖野菜、野果饱腹。
还有躺着的这个人,一动不动躺着,好似睡着了一般,但他身上强烈的血腥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是他救了原主。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是在这座山上才见到他的,那时她正要摘树上的野果子,一条蜿蜒游过她脚背上的蛇吓得她都快晕过去,视线迷糊之际,迷迷蒙蒙间就看到此人。
当时他捂着腰间白着一张脸,对着她冷冷喊了声:“别动!”
然后一道银光挥出,她脚下一个踉跄,随后就没了意识。
这么说,是他救了原主?
她深呼了口气,手撑着慢慢坐起身,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动动胳膊动动腿没觉得有什么疼的地方,摸了摸也没发现什么流血的伤口。
她庆幸地松了口气,小命还在,貌似也没受伤。
她爬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就着洞口溢进来的几丝光线,能勉强看清这人的脸。
是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一身暗黑劲装,还束着发,他脸色苍白,脸上、身上都沾了不少血和泥污。
此时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好臭......
一阵恶臭袭来,宋元香捏住了鼻子。
宋元香往四周找了找,然后就见一条已经断了头的蛇的身体,喷出的血将这块地面染成了一片赤黑色,地面上还插着一把寒光森然的短刀。
臭味应该是这蛇的味道,她捡了根树枝挑起了已经死透的蛇,黄色花斑,鳞片边缘是黑色的,整体长一米多。
这是以前小时候山村里很常见的菜花蛇。
菜花蛇自身是没毒的,农人叫它看家蛇,看到了也不会打它们,如果家里有菜花蛇出现,那家里就不会有老鼠了,甚至其它的毒蛇也不会出现。
以前村里老人还会专门抓菜花蛇给小孩子吃,据说吃了能不长痱子。
她还来不及细想什么,毕竟这蛇的存在感太高,人对蛇的恐惧是刻入基因的,要是以前看到蛇,管它有毒没毒,宋元香肯定是尖叫一声然后迅速跑开。
现在尽管她也头皮发麻,但还是拿了跌落在一边的背篓里的野菜叶,将这蛇身给包起来,然后快速扔进了背篓里。
她现在超级饿!
这具身体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自逃难以来,家里能带出来的钱粮本就不多,一路上原身带着弟弟妹妹一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最后实在没钱了饿的走投无路的时候,地上的草、田里的蚂蚱、田鼠她都吃过。
转了转手腕,她都怕一不小心给折断了,全身上下就没几两肉。
宋元香走出洞口,洞外的温度要低上许多,冷飕飕的。
她张望了一会儿,她现在大概是在不到半山腰的位置,好在还能记得回家的路。
不过看太阳的位置以及从温度来判断,现在应该是下午的时间段,太阳就要下山了,到时候山里温度也会越来越低。
她回头看了看那人还静静地躺在那儿,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的话,就算身上没受伤,人也得冻成失温,而且也不知道山里会有其他什么危险。
得将人带回去,宋元香默默想着。
“你好?你好?能听得到吗?”宋元香回到山洞里蹲下身轻轻推了推他,如预料般还是没反应。
粗略地检查了下这人的伤口,腰腹部还有后脑都有出血,她将自己的衣裙摆扯了一块下来撕成布条状,将他的伤口先包起来以防待会儿二次伤害。
自己这个小身板肯定是背不动他的了,她拿着刚刚捡到的短刀,背着背篓,朝山林间走去。
片刻后,宋元香手里捧着不少野滕蔓、细长的树枝条,还有背篓里冒尖的野草回来了。
手里的这把刀还怪好用的!
山里的野滕蔓又硬又粗,树枝条也是,自己也没手套啥的,徒手很难掰断,幸亏这刀锋利得很,一削下去就断了,滕蔓枝条很快就割了大把。
宋元香将藤蔓先整个铺在地上,再在上面横着铺一层树枝条,最后再铺上一层杂草,然后再把这男人拖到杂草上面,特别是后脑勺那边,她铺了厚厚的杂草团垫着,最后用藤蔓将人紧紧的捆扎好。
这活干完,宋元香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看着太阳越来越往下,她得快点回去了。
一路上,她就这样背上背着背篓,两手紧紧拉着野滕蔓跟树枝条做成的人形担架,下山去了。
走走停停,实在拖不动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儿,吃些背篓里的野果子,补充能量。
宋元香一歇下来就感觉更累了,肩膀的两侧好疼好疼,身上又出了不少汗,感觉被滕蔓勒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老天啊,我虽然活没干完,没告诉导师就回家了,但你也不用这么惩罚我吧?”她抬头质问。
“你能行,宋元香,相信自己!”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时而泄气,时而给自己打气。
就这样一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渐沉下去,她终于看到了临近山脚下的第一间茅草屋,也就是宋元香在许家村的家了。
“累死了。”她停了下来,将担架慢慢放在地上,手掌上、手臂上还有肩膀处全是藤蔓勒出的红痕,有些地方都被磨破了。
宋元香边揉着肩边皱眉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人。
终于下山了!
原主体型算是瘦弱,下山路上累得受不了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但又想到他既然救过原主,自己又占了原主的身子,还是不忍心......
“我真是善啊......”元香再次对自己的人格有了亲切的认识。
“阿姐!”宋元香刚停下来休息没一会儿,就看见两娃飞奔过来的身影。
一高一矮的男娃和女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原主的弟弟妹妹,男孩子叫二果,今年九岁,女孩子叫三喜,今年七岁。
俩孩子如出一辙得又黑又瘦。
“姐,你怎么才会回来?我跟三喜都准备上山来找你了!”二果急声问,声线跟面容都紧绷着。
他都要担心死了,在确认真是阿姐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原本已经换了个“芯子”的宋元香在见到日日相处的亲人时是紧张的,怕自己哪里露了马脚被看出来,但这两个小娃眼里扑面而来的真挚的担忧让她略带放松了下来。
二果跟妹妹三喜见阿姐晌午就出了门去,眼见天都要黑了,在家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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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都没见人回来,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办法二果带着三喜去找自家的亲大伯,说了阿姐去了山里很久还没回来的事情,不过大伯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不耐烦地摆手:
“这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
边上的大伯娘嘴里嘟囔着:“既然两家已经分家了,就别动不动找上门来,自家还有不少事情要干呢,家里什么家伙事儿都要置办,顾不上你们小孩子的事情。”
二果九岁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也不再是村里那个人嫌狗厌的顽皮孩子了,是以虽然现在他气得直瞪着眼,又羞又怒,双手握着拳但没再多说什么就带着哭得一脸鼻涕水的三喜走了。
自从自家爹娘没了之后,这亲大伯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小时候还会将自己举高高的大伯,现在给二果的感觉只剩下心狠。
当初夜里河堤被毁突发洪水,将整个村子差不多都淹了,爹娘收拾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拼死刚把他们三个推到高坡上,然后就被一道急流给冲走,后来连尸体都找不到。
爹娘没了的时候他们三个是绝望的,但后来知道大伯一家还活着的时候却是很高兴的,自己的亲人还在就有倚仗啊,毕竟是自己的亲大伯啊。
家园一瞬间被毁,又听说马上有坏人要打到这里来了,他们三个就跟着大伯一家还有村里其他幸存的人开始逃难。
刚上路,大伯就以钱财放在大人身边才安全的理由将爹娘给的钱从阿姐那儿给要了过去,大伯娘说为了以后的日子干粮得省着吃,每人一天一块巴掌大的饼,从那以后他们三个就再也没吃饱过,他们饿到最后只能去挖草饱腹。
可他明明看到过大伯家的壮实早上一块饼进肚了,到晚上的时候还有饼吃!
走了几个月,终于撑着到了许家村,等落户的时候,大伯又说县里以后说不定会给他们分地,而且本来就已分家,两户人家的话,到时候分到的地能多一些。
所以现在他们住着离山脚最近,村里最偏的房子,阿姐只能每日去山上挖野菜、采野果来养活他们。
元香的小妹妹三喜出了大伯家后,见哥哥着急阿姐的样子也止不住地哭,现在脸上全是泪水跟鼻涕水,又不知道哪里混到了脏泥,小手一擦那些东西瞬间全都混成一团。
那精彩程度,宋元香都不忍直视。
“阿姐......呜呜......你咋这么久才回......”三喜黑漆漆的小手拽着元香的衣摆还在哭得一抽一抽的。
宋元香不动声色地悄悄把自己的衣摆先抽出来。
不过原主的弟弟妹妹,跟原主如出一辙的瘦弱,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早就脏得看不出什么颜色,面色也发黄,一看就是缺少营养。
都是些可怜孩子,宋元香这样想着,不过又想到穿越到原主身上的自己,又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怜一点。
“姐,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山上,三喜大了,一个人在家没事儿的。”二果接过元香背着的背篓说道。
三喜点点头,阿姐回来她安心多了,她可不想看见家里再少人了,刚哭完,声音还闷闷的,
“三喜也要去山上!我们一起去!”
“姐,你拖着的这个是什么?”终于接到阿姐,他注意力全在阿姐身上,二果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拖着的一大捆东西。
滕蔓上的叶片宻得很,加上天光暗下来了,这些叶片将男人完全遮住了大半,一眼过去还真看不清楚。
宋元香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见三喜迈着小短腿已经凑近过去瞧了,她拨开叶片,见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脑袋,男人静静地闭着眼,纹丝不动。
元香刚想开口,就见三喜先是看看地上的人,再转头看看阿姐跟二哥,然后一脸我明白的样子,悄咪咪小声问道:
“阿姐,今晚我们是要吃他吗?”
2. 第 2 章
宋元香被这小女娃这么狂野的想法给震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地的民风已经都这么彪悍的么?!
二果则一幅严肃的样子:“三喜别胡说了。”
三喜被哥哥说了,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她跟村子里大人们一起逃难的时候,总能听到人要是饿狠了加上没东西吃就要吃人的传言,还说他们这些小孩子的肉比大人的好吃,又香又嫩。
吓得她们三个晚上睡觉都不敢睡严实,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些饿极了的人拖走当成了食物。
二果也过去看了,发现阿姐拉回来的是个陌生男人,当下惊呼道:“姐!怎么是个人啊?”
“嘘!”宋元香示意他们小点声,“先回家再说。”
离山脚最近的这座低矮破烂的茅草屋就是原主的家了,茅草屋周围杂草丛生,杂草间有一条被人踩多了的小路,沿着小路走就到了屋子的大门了。
这里一片都是许家村里不住的老房子,他们落户到这儿就分给了他们。
现在的人很少愿意将房子搭在山脚下,冬日里冷还不说,要是山上跑下来什么东西第一个祸害的就是离得最近的那家,所以哪怕是离这茅草屋最近的一家邻居,也离原主家远得很,这么看可以说是村里最偏僻的一家了。
三人好不容易将男子运回家后,宋元香立马就将他的衣服解开,净了手后准备替他清理伤口。
除了身上其他的细小伤,腰腹的伤口看着最为严重,虽然她简单地替他包扎了下,但因为刀口深,还是不断有血液渗出,且这刀口边缘齐整,看着像是刀伤。
她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肿起了一大块,一个人身上这么多伤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家里的盐呢?”元香问。
二果立马拿了个手掌大的盐罐子过来,可怜巴巴道:“就剩这么点了。”
竹筒制的盐罐子底部摊着一层薄薄的粗盐。
宋元香取了一半出来融在水里,然后用布巾条沾着盐水小心翼翼地擦洗这人的伤口。
背篓里有她今日采的蒲黄,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特意采的,外观瞧着是一根棒子上面裹着一层嫩黄的粉,有点像烤香肠,小时候他们都叫它“香肠草”,她爷爷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小时候她就常跟着爷爷进山挖药材,经常见爷爷采了这东西后将上面的茸毛捋下来存着,用来消炎止血效果一流。
宋元香将这些黄粉轻轻碾碎了敷在他腰部和后脑的伤口上,然后再把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但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初来乍到也不知去哪里请大夫,她想着等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再出去想办法。
等宋元香忙好了这些,转过头就见二果都不说话,略带不满地直直盯着她手里的盐罐子。
盐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很珍贵的,而且是山里采不到的,阿姐融在水里就这么用在了这个陌生人身上?
宋元香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今天要不是他,我可能在山上就回不来了,他现在受伤了,所以咱们也要帮他,好么?”
二果听完阿姐说的,心里一点不满的情绪也散了,他想,既然是救了阿姐的人,那自然是要好好报答他。
三喜还在好奇地研究阿姐带回来的人,她拿着小脏手小心地戳了戳男人的脸,觉得硬邦邦的,跟自己肉嘟嘟的脸很不一样,疑惑地问道:“阿姐,你说这人是睡着了么?他什么时候醒啊?”
三喜逃荒路上见多了这种闭着眼躺着躺着就再也醒不过来的人了。
宋元香没说话,她其实也没把握,这里的医疗条件......尽人事听天命吧。
等把男子先安顿好,现在她才有空打量起这个时空里她的家。
没有门锁、推开的时候叫得吱哩呱啦的大门,黄泥和着稻草砌成的土墙,空荡荡地屋子了除了两幅缺了床脚的床板,连桌椅都没有......
哪怕心里做好了准备,这里的条件不会太好,但现在她还是有点绷不住。
她无言地抬头看着茅草铺着的屋顶,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下雨的时候漏不漏雨?要是刮风的时候把茅草刮跑了可怎么办?
宋元香其实她小时候在山村里是见过类似的房子的,但后来条件好了,家家都砌了楼房,像这种土房子已经很少见了。
当她还在沉浸在这种无言中,感叹自己命苦时,二果已经开始收拾起元香带回来的背篓了。
阿姐带回了不少野菜、野果子、还有野葱......咦?这用叶片包着的这么大一坨是什么?
宋元香也注意到了二果,但她发现的时候二果已经拿起了那包叶子准备打开了。
宋元香惊道:“哎?哎?等一下!”
二果快手快脚地已经把叶包给打开了,露出里面还渗着血的菜花蛇尸体。
“别怕,这是......”元香怕吓着这俩孩子,蹲下身子准备把菜花蛇收起来。
二果盯着这圆圆滚滚又滑腻腻的这坨东西,等看清楚后眼神由疑惑转为惊喜。
“哇!是大辣条!好大一条啊!我们有肉吃了!”他激动地拎着这条菜花蛇高高举过头顶,这蛇的长度都快比他人高了。
三喜看见了也咧开了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哥哥一手拎着蛇肉晃来晃去的时候跳着也要去摸。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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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孩子的反应,宋元香原本想说的安抚他们的话也收了回去。
他们到底是逃过荒的人,一路过来各种极端状况见得多了,别说这菜花蛇了,饿的时候他还抓过蚂蚱田鼠来烤着吃。
“姐,你是怎么抓到它的?今天吃吗?怎么吃?”二果还很兴奋。
宋元香看了看屋内连口锅灶都没有,角落里那块搭起来的奇形怪状的石板应该就是平日里用来煮饭煮菜的了。
“起个火,烤着吃吧。”宋元香道,又指了指男人,“这蛇其实是他打的。”
二果有些佩服地看了男人一眼。
三喜则决定待会儿肉煮好了可以分他一块。
见二果就要动手剥蛇皮,宋元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等下,咱们先洗个手再做饭!”
这俩孩子实在是太太太脏了,脸上、手上、指甲缝里,都是已经结成痂的泥污。
二果跟三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他们其实已经这样不甚讲究地过了好一段的日子了,毕竟大家都这样,而且喂饱肚子能活着才是头等大事,一路上比他们更脏的人都有,在生存危机面前,讲卫生什么的还真是奢侈的事。
“好,我去打水。”二果他觉得今日阿姐突然格外讲究。
不过即将能吃到肉的喜悦让他顾不上宋元香的这些变化,他现在一心就想吃肉。
许家村的这座山叫常青山,山脚下有口老泉眼跟一个小水潭,原主离山住得近的好处就是平日里用水方便了点。
但宋元香家里没有水缸,如果要用水的话,只能用家里唯一的陶盆一盆一盆地去打水。
家里的柴火是白日里二果和三喜一起出门捡回来的,等二果将水打回来的时候,宋元香已经在那个简易的石板锅灶里升起火来了,把水烧热,
然后三个人就开始洗手洗脸。
宋元香让他们使劲地搓自己,三个人连着换了三盆浑浊的脏水,才终于把手上、脸上的泥污给洗干净了。
趁着洗脸洗手的功夫,她把自己肩膀上勒出来的红痕也敷上了药,又使劲得闻了闻自己,虽然没闻到什么味道,不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也就是俗话说的腌入味了。
因为记忆里原主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她想着以后得找个时间好好洗一次澡。
三盆水下来,俩孩子终于是干净了点,她看着他们露出来的脸蛋,一下子觉得顺眼多了,而且瘦是瘦了点,但长得都还不赖!
洗刷完自己,肚子是早就开始饿了。
二果正要将大辣条给扒皮,就听到“咚咚咚”,家里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个点还有谁会来他们家。
3. 第 3 章
“谁啊?”宋元香警惕心起,在还没完全了解这个世界前,她其实不是很想见人。
她慢慢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瞧,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不动声色地喊了一声。
自家屋里还躺着一个陌生人,她脑子里疯狂运转着要是被人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元香,是我,阿蓉。”一道怯怯的女声响起。
“是阿蓉姐!”三喜小声叫道。
阿蓉?原身大伯宋良贵的女儿宋阿蓉?
宋良贵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儿就是宋阿蓉,今年也是十六,小儿子叫宋壮实,今年七岁,跟三喜同年。
阿蓉因为跟元香同龄,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感情很好,逃荒路上还是她见元香她们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还偷偷将自己的口粮分给了原身,她们才能撑到许家村。
宋元香感念她的好,所以听见是阿蓉的声音就给她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阿蓉身量跟她差不多,人也是瞧着偏瘦,眼睛不大,细细长长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她脸上从眼角到颧骨那边有个大半截手指长的灰褐色疤痕。
据说这是阿蓉小时候在厨房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烧火棍被烫到的,因为这个,以前村里没少人笑她,她也不太愿意跟别人玩,村里跟她关系好的也就元香一个了。
“元香,这给你,我爹娘不知道我来,我得赶快回去了。”说话间她就塞给了宋元香一个小小的布袋,她瞧着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不住地往回看。
“哎?这是什么?”还没等元香开口说什么,阿蓉转过身就匆匆走了。
元香掂了掂这个麻布袋,分量不重,再打开来看时竟是已经舂好的糙米。
而急匆匆往家赶的阿蓉,今日在家听到二果来她家说元香去山上挖野菜还没回来,心里担心才想着过来看看,那些糙米是平日里她在家做饭的时候,每次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一部分才攒了一点点的米,爹娘应该不会发现。
但她其实也不太敢跟元香说太多,比如她家的粮食是哪里来的。
“下次碰到你阿蓉姐要好好跟她道声谢谢。”元香看着拿在手里不多却觉得沉甸甸的粮食,关上门回头跟二果和三喜说。
这年头,粮食可比人命还重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大伯跟伯娘眼皮子底下将粮食拿出来送到她们家的。
二果跟三喜开心地点头,他俩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先是阿姐带回了肉,现在又有了米,要知道这两样东西他们都好些时候没见过了。
回了屋,宋元香将袋子里的大米全倒进了陶碗里,加了水准备淘米,还将里面掺着的一些米糠给筛了出来。
看得二果直心疼,“姐,要不剩点米明天吃?今天咱们还有肉跟野菜吃呢。”
阿蓉带过来的粮食其实也就不到一陶碗的量,三个人分也就......每个人小半碗。
“今天吃顿好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宋元香头也不抬地回。
要是知道她要穿过来,她肯定早早就回村里待在爷奶身边尽孝了,这么多年在外求学,跟爷爷奶奶的待在一起的日子都能数得过来,原本想着等工作了以后就好了,可以接他们过来一起住,以后还有时间......
但现在,哎,却是没有机会了,也不知道爷奶知道她不在了的消息该有多难过。
一想到这些,宋元香心里就止不住地心酸。
二果能明显感觉到自家阿姐情绪突然不好了起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三喜蹲在地上整理着挖回来的野菜跟野葱,听到元香说要把米给全煮了,眯眼笑着,手脚也更麻利了起来。
二果搬来了柴火,宋元香架起了陶盆,里面放些水,再把装好米的三个陶碗放进去蒸。
家里就一个陶盆,刚刚还用来洗脸洗手了,所以煮个粥才要这么麻烦。
她想着家里得垒一个灶出来,又扫了一眼屋子,想着这缺的家伙什还真多,什么铁锅、菜刀、锅铲、木盆、扫帚、马桶......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粮食!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手比较好,另外她还忽略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她现在没钱啊啊啊啊啊!
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寒冷的夜里听着柴火的噼啪爆裂声,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陶盆里就传来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了。
宋元香煮的是米粥,她想着他们三个的身子是被狠狠饿过的,正好喝点粥先养一养胃,别一上来就吃干饭了。
她拿着筷子在碗里轻轻搅动着,糯白的米粒吸饱了水分后慢慢涨开了花,从碗底往碗沿处膨胀,看着饱满又极富生命力。
陶碗里不断涌出的带着米香的水气,让人觉得温暖而祥和。
二果跟三喜手里干着活儿,但闻着味道肚子里早就开始咕咕叫了,他俩时不时地要去看一眼碗里的米粥,眼神近乎虔诚,心里想着这可是白米粥啊......
蛇肉已经被二果处理好了,一米多长的蛇肉,元香用短刀砍成一段段的,足足砍了有一盆,这些肉应该够她们仨吃个好几天了。
元香想着待会烤蛇肉的时候烤得干巴一点,再用盐焗下,现在天气冷应该能存放住。
等石板的温度够高了,把蛇肉放在石板上不停地翻烤,蛇肉的外皮渐渐变得焦黄,肉质开始收紧,肉里面的油脂也慢慢顺着滑落到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最后撒上一点罐底的盐巴调味,盐焗蛇肉就完成了。
二果跟三喜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元香动作,心里也疑惑,自家阿姐什么时候做菜这么香了?
但也根本没空细究,因为他俩早就快被馋死了!三喜闻着味不停地擦口水,边擦还要边问阿姐,“啥时候可以吃啊?我都要饿死啦!”
元香看着她笑,没一会儿米粥、盐焗蛇肉都好了,又炒了点野菜,这便是元香穿来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了。
“吃吧。”三人围坐在一起,元香给俩人递了筷子,准备开动了。
二果握着筷子是既陌生又熟悉,这筷子是刚刚元香让二果从带回来的枝条上削下来的,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吧,他们吃饭都是不讲究地直接上手抓,而且挖回来的野菜洗洗后就直接放水里烫下就吃了,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切好、调味啥的。
而另一边的三喜早就等不及了,她就等着阿姐发话呢,她双手托起陶碗,碗烫得很她也舍不得撒手,慢慢地、小口地凑上去啜了一口,暖融融地米粥立时被她一口包在了嘴里,再顺着喉咙咽下,她笑得眯起了眼睛,望着元香道:
“米粥好甜!好香!”
宋元香也笑,她是被三喜这傻乎乎的模样给逗乐的。
她捧着碗也喝了口粥,最上面一层是厚厚的米油,乳白而浓稠,米粒自身的精华全融在里面了,一口热粥下肚,热腾腾的米油、米粒滑过舌尖,如一股暖流般仿佛穿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寒冷和疲惫,让每一处都熨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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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
宋元香整个人仿佛都得到了抚慰,经历一连串的意外,食物进入肠胃,她才算真正放松了下来。
突然有些感慨,虽然处境很难,但至少她还真实地活着。
她夹了块烤好的蛇肉配粥喝,因为是纯干烤,加上本身肉质紧实,她嚼着有一种在吃肉干的感觉,外层还带着一股咸香,配着软绵的粥刚刚好。
二果三喜至今还有种在做梦的感觉,眼前的这段饭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盛宴!
他们一边嚼着肉,一边缓缓咽下一口米粥,幸福地还来不及喟叹时,突然就听边上的三喜小心翼翼地问:“姐,今天吃完这顿,明天是不是就没有了?”
二果听完神色也有瞬间的黯然,不过他看着烤好的蛇肉还剩许多,他们省着点吃还能吃一阵的吧。
宋元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不过她已经给他俩熬好了一锅鸡汤,她笑着说:“只要我们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二果点点头:“明天我跟姐一块上山,两个人挖野菜肯定比一个人挖得多。”
三喜觉得自己也能行,“嗯!我也去!我也可以!”
晚食过后,二果和三喜跟往常一样去洗碗洗盆。
陶盆里还温着一小碗米油,是宋元香特地留在那儿的,此时她正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喂着被她捡回来的那男人。
筷子靠在男人的唇上,慢慢地滑落进去,男人无意识地做着吞咽的动作。
老一辈的常说米油最是养人之物,能补元气,希望他也能尽快好起来。
夜里温度低,她在他的床板前燃了一个火堆给他取暖,又在他身上盖了一层稻草保暖,这男子还是这样无声地躺着。
到了深夜的时候,宋元香跟弟弟妹妹躺在一张床板上,她身体已经很累了,双肩被勒到的伤处敷上的那草药,凉凉的,缓解了她不少疼痛,但翻来覆去地还是睡不着,脑子里想着以前又想着以后。
还有跟她们一起躺屋子里的无法忽视那男的,元香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他。
然后就发现男人夜里开始发烧了,他眉间紧皱,额上都是汗珠子,很是不舒服的样子,不过却是紧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漏。
真能忍!元香想,要不是她起来看看他,他就得这样烧一晚上了。
宋元香先擦去他脸上跟身上的汗,然后将布巾浸了凉水后给他降温。
男人原本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烦躁跟痛苦折磨着他,这时突然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慢慢消解了他的火热,眉间松动,舒服地像是口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他慢慢放松,呼吸也变得轻缓。
宋元香看着这人穿的衣服布料,一身劲装短打,根本不是寻常农人的装扮,特别是他身上的这把现在被她用来切菜的短刀。
在这个时代刀制品是受管控的,普通百姓通常只被允许持有菜刀、柴刀这些,作为日常工具来使用。
她手里的这把短刀长约十寸,刀身是炭灰色,看着既坚硬又锋利,一看就不是凡品。
另外,仔细看的话刀柄上还刻了个“允”字。
这个字跟他有关吗?他又是什么身份呢?是这个时代的兵士?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是被仇家追杀吗?
宋元香大开脑洞,怎么想都觉得这人的存在对她们而言麻烦得很,只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后赶紧离开这儿。
就这样照顾他折腾了半宿,终于把元香自己给折腾睡了。
4. 第 4 章
在隐隐约约听到第一声鸡鸣时,宋元香摸黑起床了。
火堆里的木柴早就灭了,成了一堆深灰色和黑色交织的炭灰。
临近二月末,一大早还是冻人得很,这个家里甚至一条棉被都没有,床板上铺的是稻草,身上盖的也是稻草,外加门窗漏风,夜间温度很低,三人时不时地就要被冻醒,起来给灭了的火堆加点柴火,宋元香跟两个孩子蜷成一堆互相挤着睡了一晚。
但其实她也没怎么睡着,穿越过来的第一晚,脑子里实在乱得很,另外屋子里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人呢。
她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那人的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没那么烫了,烧应该是退下了,然后又拿了她昨晚盖的稻草铺在他身上。
男子呼吸平缓,一晚上过去,借着慢慢亮起的天光,宋元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他的脸色比起出的苍白一片要好上许多。
元香小时候发烧也是,吃了药捂着出一身汗,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她怕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伤,不然只是发热的话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
还是得找个大夫过来看下,不过现在他们连温饱都是问题,没钱的话,拿什么看大夫呢?
听到动静,床上的俩孩子也利索地起床了。
“阿姐,这个人他怎么样了啊?”三喜咪着眼趿着鞋慢悠悠地凑过来问。
“我也不清楚,可能得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元香摇摇头。
“刚来这个村的时候,他们说村长的大儿子就会看病,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去找他。”二果说。
元香点点头,她也记得有人跟原主说过,不过在去找大夫之前,她还得去山里一趟。
早食是拿野菜做的野菜团子还有昨晚剩下的烤肉干,简单的吃过了早食后,宋元香出了门,然后敲响了隔壁邻居赵阿婆家的门。
说是邻居,这一片的房子相隔的距离都不近,尤其是宋元香家,去谁家都要走上一点脚程才能到。
开门的是赵阿婆。
“元香?”赵阿婆见是元香,就招呼她进屋来坐。
赵阿婆一家原来就是跟原主一个村的,这次也是一路上一起逃难过来的,算是原主比较熟识的人。
元香一只脚刚进门,就听见屋内一道呵斥声,“我不喝!成天喝这个有什么用!”
一道女声含着哽咽声劝慰着:“大山,喝吧,这药都是拿钱买的啊,不喝更好不了。”
赵阿婆一听见争执声连忙进了屋子的内间,急着道:“这又是咋的了?咋又闹起来了?大山哪,喝吧,你媳妇天没亮就熬这药了,可熬了好几个时辰呐!”
屋子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元香只听见男人无奈又认命的叹气声。
赵阿婆家的事元香是知道的,她的儿子宋大山在逃难路上遇到了祸事,左腿受了伤,因为耽搁了太久,哪怕在许家村安顿下来后找大夫医治也无济于事,据说以后很大可能成为瘸子。
宋大山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就这么成了瘸子,赵阿婆也发愁。
赵阿婆家的屋子用一道布帘子隔成了两间,里面那间作日常起居用。
“元香姐!”
元香闻声看过去,原来是赵阿婆的孙子栓子,栓子瞧着比三喜还要小,正一个人站在凳子上拿着碗吃早食,还有空嘻嘻哈哈地跟元香打招呼。
她刚想说危险,就见那布帘子动了动,里面出来了两人,是赵阿婆跟儿媳金凤。
金凤见第一眼就见到自家儿子这讨打的模样,怒从中来,大声道:“你个死小子,还不快下来,摔下来磕坏了我看你朝谁哭!”
赵阿婆见小孙子上半身伏在桌上,脚踩在凳子上还一蹬一蹬的,连忙跑过去把他抱下来。
金凤这时才发现屋子里有外人,她眼圈还有点红,朝元香招呼了声,“元香来了啊,快坐。”
又见自家屋子里乱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家里头东西还没规整好,家伙什都乱放,元香见笑了啊。”
元香摆摆手,“我不坐了,我就是来借下锄头的。
她记得赵阿婆一家当初走的时候是带了一些家当的,这锄头是农家吃饭的家伙什,肯定是要带走的。
元香说完,赵阿婆把孙子放下没多问就去墙角拿了。
刚搬来没多久,这里以前都是大河村不住的年久失修的破房子,房子周边全是杂草,是要用锄头好好翻下地清理一下,不然都没地方下脚,要知道她跟大山媳妇直到昨天才把附近的地给翻完。
“来,给,使的时候小心点,别锄到脚背上了。”赵阿婆叮嘱道。
“阿婆,不会的,”元香笑着回,又问道:“阿婆,您知道这上次帮大山哥医治的大夫可知道住在村子里哪啊?”
“奥,你说许大夫啊?你往南边走,靠近村口的房子就是他家,怎么了啊?谁身体不舒服了?”赵阿婆一听元香问起大夫的事情就皱眉问道。
元香忙摆手,现下还不好说自己拉了个陌生人在自己家,只好推到三喜头上了,“没有,就是三喜最近有点头疼脑热的,还一直不见好,就想找大夫给看看。”
寒暄了一阵后,临走的时候赵阿婆拿了个玉米面馍馍给她,让元香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元香知道大家刚安顿下来,没田地没产出,吃食用项全靠自己的本钱,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接。
赵阿婆一把将馍馍硬塞进她怀里,她看着元香欲言又止,到底是一个村看着长大的,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元香啊,你大伯家......把你们分出来是心狠了点,但咱儿现在也说不上什么话,这日子啊......是自己过的,重要的是咱自个儿能立起来。”
原主大伯?元香脑海里此时泛起一张普通中年男子的脸,然后是一股从内心深入泛起的极致浓厚的厌恶......
“你不知道,咱们这批人算是幸运的,现在城外的难民可多了,平州城现在都不收人了。”赵阿婆说这话是想安慰元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己的境况有时候可能也不算太糟。
等元香走后,赵阿婆叹了口气,“元香这孩子也是命苦......爹娘没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她也快要到找婆家的年纪了,这下可要耽误了。”
金凤这时开口,“我看这元香到底是经事了,今日看她说话都大大方方的,哪里还是以前那个见了人低头就走的闷葫芦了?”
这边宋元香扛着锄头回了自己家,将赵阿婆给的馍馍给两孩子分了,正准备上山去,二果跟三喜这次怎么着都吵着要跟着一起去。
“这样,家里得留个人看着,照顾下那人。“元香朝躺着的男子那儿看了眼,又道:“这次三喜你先留下吧。”
“好吧。”三喜撅着嘴道,转过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人怎么这么能睡啊?比我还能睡!”
元香扛着锄头,二果背着背篓,准备出门的时候二果还回头嘱咐三喜,“在家的时候要当点心,要是有陌生人敲门也不要开,等我们回来再说。”
三喜不能一起跟着出门本有点不高兴,但听着自家哥哥的叮嘱还是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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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也早点回来。”
要说上山,宋元香以前最怕的就是蛇了,虽然这个时候蛇应该还在冬眠,但现在天气逐渐转暖了,再说昨天不是还遇到了么?要不是家里躺着的那人......
还是小心点为好,她把自己跟二果的裤脚都扎上,手里各拿着一根木棍,碰到枯枝丛生的地方就先敲两下再过去。
“姐,咱们不是去挖野菜么?怎么越走越里了?”二果回头看了看,明明刚刚就经过了有野菜的地方啊,阿姐怎么还在往山里面走,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山里越往里走就越危险。
元香扛着锄头,刚刚走过的山路应该是村里人经常走的,很明显有一条路的痕迹,但越往里这痕迹就越不明显了。
她跟二果说道:“咱们这次去挖点值钱的,到时候换了钱能换粮食。”
这次上山,宋元香可不是去摘野菜的,昨日下山的时候虽然匆匆茫茫的,一心只想往回赶,但她记得她确实看到了一处地方的藤蔓上结着珠状芽的灰豆子,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山药豆,那地底下肯定有野山药。
在她的那个世界,以前村里人农闲的时候,也会上山挖点野货来赚点外快,野山药就是其中的一种,虽然野山药及其难挖,费时又费力,但挖到了就完全不愁卖。
虽然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过这种东西,但元香想着原主本就在村里长大,没见过那么多东西也正常。
这边二果一听挖到的东西能换粮食就兴奋起来,“什么?什么?是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元香微微一笑。
等终于又见到熟悉的山药豆,顺着藤蔓她找野山药长的位置,这野山药藤又硬又粗,预感会有大山药,确定了地方后,她把袖子往上一撸,抡起锄头就开挖了。
随着锄头一挥扎进了土地,再一撬,一个大土块就被翻了出来,就这样才挥了十来下,元香就觉得已经很累了,哎,原主这身体素质......真是差!
泥块里还嵌着不少石头,挖到了石头就不能用锄头了,不然锄头也得报废,一边的二果这时候就拿着硬木条蹲在地上跟元香一起在石块底下铲啊铲的,把石块挖出来后再继续锄地。
现在还穿着棉袄的日子,两人身上累得全是汗。
“好了,歇一歇吧。”元香看着眼前已经挖了快一米深的大坑,抹了把脸上和颈上的汗,甩了甩酸掉的右手,深深喘了一口气说道。
背篓里是昨天烤的肉块还有煮过的野菜,用野菜包着肉块,虽然已经都冷掉了,但肉烤得很酥脆,加上都累极了,两人坐在土堆上边嚼边吃觉得香得很。
二果累得说话都已经用起了气声:“姐,你咋确定着底下有东西啊?”
元香随意忽悠了句,“听以前村里人说的,结着这种小豆的藤蔓地下有值钱的东西,叫野山药。”
二果听见值钱两字又来了精神,瞬间觉得歇够了,一骨碌站了起来,亢奋道:“那我们继续挖吧,”
就这样歇一会儿干一会儿,元香锄不动了就换二果上,野山药的根茎都是垂直往下长在土壤深处,往下挖个两三米是常见的。
所以两人在挖到怀疑人生时,眼前的土坑越来越深,终于见到了山药的根茎。
两人都掩饰不住得兴奋。
野山药根茎露出头挖起来就比较快了,最后下山回去的时候二果的背篓里足足放了有快十斤的野山药。
天色渐暗,两人累得感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终于快到家门口时,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个陌生人。
5. 第 5 章
面前人发髯虚白,穿着件灰色长袍,背着个不大不小的药箱,元香猜他难道是赵阿婆说的那位许大夫?不过他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还没去找他呢吗?
那许大夫见终于有人来了,对着元香道:“在下许弘济,今日去赵阿婆家的时候听她说起这户家里有人找大夫,就正好过来了,可是我敲门......”
说完他表情有些为难地指了指门内。
跟这幢破破烂烂的茅屋配套的门自然也是松松垮垮,年久失修的,就怕哪日木头老化后门就全部掉了下来,但此时这门正诡异地紧紧贴着门框,显得格外有精神。
元香知道三喜正在里面抵着门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奥,是许大夫啊,请进请进。”
“唰”的一声,三喜听见阿姐的声音,一下就把门给打开了,欣喜地喊:“阿姐,哥,你们终于回来了!”她刚在屋子里可紧张了,门外站着个陌生人,还一直要跟她说话,她使劲抵着门才没让他进来。
元香摸了摸三喜的头,小姑娘头发不长,看着又黄又枯,扎起来就一小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黄毛丫头”,知道她是听自己的话才没开门,柔声道:“这是许大夫,是专门来咱们家看病的。”
三喜看了许大夫一眼,其实她不开门除了是因为阿姐叮嘱的话之外,更多还是之前在逃难路上见多了抢东西的人,明明上一秒还跟她们一样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下一秒就成了穷凶极恶的劫掠犯。
许大夫这个陌生人来家里自然让她提心吊胆。
二果则神情雀跃,背着背篓就进门去了,“三喜,快来看我们今天都挖到什么了!”
听哥哥说挖到东西了,三喜也顾不得刚刚的害怕了,立马凑到二果跟前,一脸好奇地看着背篓里这一堆灰秃秃的长条形的土疙瘩。
许大夫也跟着进屋了,见屋子里躺着一人,自然知道这就是病人了。
元香开口:“许大夫,他身上受了不少伤,还请您帮忙看下。”
许大夫点点头,立马放下药箱上前诊治。
片刻后,许大夫收了针,把男人的衣服整理好,神情严肃,“你们家这位胸前的刀伤虽然看着重,但没伤及五脏六腑,现在止血了静养变好,比较麻烦的是他后脑的伤,我已经给他施了针,他也没甚反应,这就麻烦了......”
男子胸口伤口的形状是并不是普通的刀剑,而是中了箭,要说这农家人受箭伤原本就比较罕见,不过这躺着的这位看着也不像普通的农人,身材颀长,肌肉匀称,肤色不像农家人晒得那般黝黑,许大夫觉得他跟村里的汉子们不一样。
不过一想到他们是一路从老家逃难来的,路上肯定是遇到了各种难事,因此受伤也就见怪不怪了。
宋元香则在思考许大夫说的话,后脑的伤,迟迟不转醒......哎呀,这不会是脑震荡后遗症变植物人了吧!
二果跟三喜也听见了许大夫说的话,三喜拉了拉元香的袖子,小声道:“阿姐,那他是不是要死啦?”
三喜虽然不认识这人,但这一天下来她给他喂水了,虽然一大半都洒他衣服上了,还给他擦脸擦手了,就跟自己捡的小动物一样,照顾了一天好歹有些感情,当下听到他可能要死了的消息还是有些难过的。
二果则想着,这人要是死在他们家里,应该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吧?
许大夫这边留了药,教了药的煎服方法,跟元香说等药喝完了再过来复诊。
临走到了要付诊金和药钱的时候,元香艰难开口:“许大夫,诊金可否过两天再付?等我把今天挖到的山货卖了就有钱了。”
元香怕他不信,还指了指背篓里的东西给他看。
许大夫在许家村四里八乡行医已经数十年,碰上些家贫的人家付不出诊金或者用粮食来抵都是常有的事,他在这种事情上一向不计较,如若他是那种看重钱财的人,那也不会窝在这里当个村医了。
再说这家人.......他看扫了眼元香家里的环境,说句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也不为过。
不过......他顺着元香指的方向看过去,哎?这背篓里的......不正是薯蓣么?而且这背篓里的薯蓣块茎大,一看就是已经长了好几年才被挖出来的。
许大夫眼神亮了亮,要知道这薯蓣可不易得,药用价值大,无论是脾阳亏、胃阴虚、补肾精,都是对症的良药,有了这味药隔壁村的林屠户的病症说不定会有好转。
他从地上的背篓里仔仔细细地瞧了这薯蓣,品相极好,就是县城的药房里都是难得一见的,他朝着元香道:“这位小娘子,不知这薯蓣可否卖给我?”
“啊?”元香还忐忑着不知道能不能赊账呢,突然听这许大夫这么说,一下子有点懵,“我家姓宋,许大夫叫我元香就好。”
许大夫又询问道:“宋姑娘,这薯蓣本就难得,最近我问了行脚商几次都不可得,县城药房的价格我是知道的,我按药房的价格给你,怎么样?”
元香心想,原来这里把山药叫薯蓣啊,她原本正愁着要是这地方的人不认识这东西可怎么办?现下有识货的人那可太好了,自己去县城药房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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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的话费时又费力,卖给许大夫的话倒是确实省事。
最重要的,她现在确实急需一笔钱,这家里缺都缺,啥都要用钱买。
元香点头,爽快道:“行,就按许大夫说的来。”她也不怕许大夫在这野山药的价格上框她,就直觉他不是这种人,而且他就在许家村,知根知底的,真被框了以后找他就是。
最后这堆山药称了九斤半,徐大夫出四十文一斤,元香付了诊金,最后她手里还剩下三百文左右。
这次交易双方都很满意。
二果跟三喜更是高兴极了,他俩都好久没见过铜板了,有了这些钱就可以换粮食,二果知道以前在他们老家一斗稻谷要五十文钱,三百文可以换六斗稻谷,这些稻谷可以放满以前家里的一个小缸,一个小缸的口粮够他们三个人吃好久了。
“姐,明天我跟你再去挖这个土疙瘩!”二果觉得他挖大半天的地是一点都不累了,腰也不酸胳膊也不疼了,他还可以继续挖!
“我也去,我也去!”三喜抱着元香的胳膊使劲地晃,就怕她再把自己留在家里。
元香好笑地摇摇头,“你们没听许大夫说么?这薯蓣本就是十分罕见的,我们今天能挖到是因为运气好,下次再有这运气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见这俩孩子听完元香的话情绪瞬间低落下去了,她只好安慰道:“行了,山里那么大,咱们肯定能找到其他好东西的,走,这篓子里还剩一点薯蓣的边角料,咱们今晚就吃这个吧。”
“药材也能吃吗?”
“能啊,可香可软了呢。”
背篓底下剩的野山药是挖的时候不小心断裂的边边角角,元香没好意思把这些碎料也卖钱给许大夫,正好今晚自家吃掉。
山药削皮后蒸熟,加一点盐巴还有蒸熟的野菜,最后一同碾成泥。
二果和三喜是第一次吃这东西,野生的山药口感绵糯甜香,好滑好嫩好软啊,他俩觉得这东西比米饭还好吃!
元香尝试着给躺着的这人喂点山药泥,现代社会人昏迷着可以输营养液,但在这里除了喝药她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给他补,就怕他在睡梦中给饿死了。
她在山药泥里混多了一些水,搅拌均匀后再慢慢喂进去,然后等了一会儿,发现男人喉咙处开始动了,慢慢地吃的顺利地给咽了下去。
元香很高兴,能吃得下去东西说明还有求生的欲望吧,等把这稀薄的山药泥喝完,给他垫了肚子,那边熬着的药也差不多好了,一边喂药元香一边发愁,这人要是真成了植物人可咋办啊......
6. 第 6 章
手里终于有了点钱,宋元香就已经想着买买买了,毕竟这家里是真的啥都缺。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这新到了一个地方,家里需要的小物什看着不值啥钱,但真一样一样置办起来,可到处是花钱的地方。
这村子里隔个一段时间就有拖着板车的货郎前来叫卖,板车里是一车的杂货,“卖杂货来”,“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应有尽有”......
这不元香听见叫卖的声音就带着二果跟三喜出门了,二果三喜知道阿姐带他们去买东西两个都高兴地很,一蹦一跳地走在元香的前面。
货郎的板车前面已经围起一堆男女老少,这些人的脸孔她大都认识,都是以前村子里的人,现在逃难安家在了许家村。
货郎他从村头那边过来,再到这片山脚下的破旧民居,他也知道这片住的人都是没啥钱的,听说是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县里给安置在了这边。
只看不买,看个新鲜,之前来了几次都没做成啥生意,次数多了,这货郎意思性地喊两下就准备走了。
“哎?等等!”元香她见货郎要走了立马招手喊人。
“元香?”人群里一穿着蓝布衣衫,头发也用蓝布巾包起来的中年妇人惊诧嘀咕,正是原主的大伯母江翠娥。
元香跟俩个孩子自然也注意到她了。
“大伯母。”二果/三喜到了跟前不是很情愿地叫了人。
而元香则在努力压下内心突然泛起的厌恶感,这提醒她原主对这人没啥好感。
“小姑娘你要买什么?我这儿啥都有,你挑挑看。”货郎到底是常年做生意的,看人有他自己的章法,他觉得这姑娘虽然穿得也是破破烂烂的,但是真心来买东西的,还是热情地招呼她。
元香在板车上来回瞅了几眼,里面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当的,一眼望过去她想买的物件确实都在这儿了。
“有米卖吗?怎么卖?”她问道。
“有有有,稻谷一斗八十文,糙米一斗一百一十文,你要多少?”货郎答。
众人听见这比往常高的粮食的价格反应倒不是很大,他们这些人是南边过来的,家里遭了灾,当时粮食的价格早就涨起来了,别说八十文一斗的谷子了,就是百来文一斗的价格他们都碰到过。
倒是人群里有人奇怪地问:“元香,你咋要买粮食了?你家粮都吃完了?”
元香觉得这话说得奇怪,她家哪来粮食吃啊?还没等她回话呢,江翠娥突然插话进来,“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元香家里三个孩子呢,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粮快也正常,不像我们大人,饿个一两顿都习惯了。”
货郎见这些人围着自己的目标客户还聊起来了,于是立马从粮袋里舀起一勺谷子见缝插针地推销,
“小姑娘你看咱这谷子,是去年秋收时候下来的哩,都还新着呢,韧性也足,不是什么陈年旧米,价格也公道,你去镇里的粮店也是这个价,包你童叟无欺。”
这个时节田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些庄稼人的旧粮已经吃完,新粮又尚未成熟,家里正缺粮食呢,所以货郎才会在板车里放些粮食来卖。
元香也用手握起了一把谷子,然后又松开,让谷子轻轻落回米袋,看了下手掌,确实没留下啥碎渣,这货郎说是去年的粮食看来没有作假。
“那给我称个两斗稻谷吧。”元香说道。
稻谷能舂出来七成的糙米跟三成的米糠,这米糠对庄稼人来说在实在艰难的时候也可以是粮食。
要知道庄稼人虽然一年到头种田,收粮的时候还要交税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口粮,这个年代田里的产量低,要是家里人口多一点的人家,这些口粮大多是不够吃的。
一年到头能吃上一两顿白米干饭已经算是风调雨顺的好日子了,常年煮的糙米饭里大都是混着米糠一起下肚的。
买稻谷回去自己舂米会划算一点。
她又想了想家里缺的东西,其实啥都缺,但最要紧的还是家里的盐罐子早就见底了,其他东西可以缺,不吃盐可不行,
问了盐的价格是粗盐三十文一斤,细盐五十文一斤,于是又称了二两粗盐。
又买了个木桶、簸箕,针线......最贵的是锄头,要五十文钱,之前问赵阿婆借的锄头已经还回去了,也不好老问人家借,锄头这种农具在乡下哪里都用的上,索性自己买了一个。
这样七七八八买下来钱花了不少,那货郎见她买得多,喜笑颜开地给她免了零头,最后收了她二百三十文。
元香本来还想买个铁锅,没锅子这几天就只能蒸蒸东西吃,但这种大物件的铁制品价格实在太高了,她现在还买不起,只能作罢。
手里还剩下七十文。
边上围着不少人,看着元香大采购。
“元香这是要把整个家当都置起来啊。”人群里有人小声私语。
“有什么办法?她大伯让她们仨另起门户,可不是啥都要一点一滴地买起来。”
“还真是动真格的分家啊,元香个女孩家才多大,还带着俩孩子呢,这心太狠了吧!”
“谁知道啊,哎,别说了,她大伯娘也在这儿呢。”
元香她大伯一来这许家村就把元香跟二果三喜给分了出去,一开始说是分成两家,这样分到的房子、田地也能多点,现在看元香啥都要买的架势,这是分出去就不管侄女的死活了?
当初逃难的时候,元香一家带出来的钱可是给了她大伯的,这事大家都知道。
这事宋良贵做的不咋厚道,碍着江翠娥也在场,大家不好放开了议论,但私下里都打着眉眼官司。
江翠娥自然也是听见了别人说的这些话,她虽然有点不自在,但看着元香还真拿出了一摞子铜钱,她死死盯着元香,冷声问道:“你哪来的钱?”
江翠娥的态度太过奇怪,一时间大家都看向了她。
元香也把目光转向了她。
原本各自说着小话的人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咳,我就是问问,我就是问问。”江翠娥这时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了态,反应过来后忙笑着打哈哈,还凑到元香身前想拉她胳膊想表示亲近。
元香一个侧身避了过去,皱眉道:“大伯母,这应该跟你没啥关系吧?”
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江翠娥还从没听过元香这么跟她说过话,这态度跟语气,她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她让往东就不敢往西,讲话永远低着头说话瓮声瓮气的宋元香吗?
元香没想多搭理江翠娥,她想的是既然已经分家,那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江翠蛾见元香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不给她一个大伯母面子,脸色很不好看。
这边货郎已经把元香买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粮食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都放在木桶里,二果宝贝似的一把抱起木桶,虽然有些重,但他心里激动极了,这可是谷子啊,煮熟了可以吃的谷子啊。
以后好长时间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走了。”元香也捧起陶盆,扛起锄头准备走了。
还没走两步,她见三喜没跟上来,回头找人的时候却见三喜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二果喊她,“走了,三喜。”
而此时的三喜正张着嘴,直直地看着货郎那插在稻草架子上的一根根麦芽糖签子流口水。
围着麦芽糖架子还不止三喜一个,其他几家的孩子都出来了,一个个仰着头张着嘴,跟三喜的样子如出一辙。
不过这货郎的麦芽糖一根都没售出去,现在是吃饱肚子都紧张的时候,家里哪里有余钱给孩子买糖吃。
“这麦芽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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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香又走回去问道。
“不贵,一文一个。”货郎答。
元香身上还剩五十文,一想到三喜那流口水的夸张样子就觉得拿出个一文钱给孩子买糖吃也不是不可以,钱还可以再挣嘛,孩子馋坏了可不行!
她正准备掏钱,那货郎她念在买了这么多东西,念着以后还要做回头生意呢,就做人情从里面挑了个糖签子递给了宋元香。
“这个送孩子吃吧。”货郎笑道。
流质的糖浆粘稠如胶,在阳光下如琥珀般晶莹剔透,闪耀着金黄的光泽,看着就馋人。
元香接过,道了谢,顺手就给了三喜。
三喜刚刚仰着头看那些麦芽糖签子的时候,想的是这金灿灿的东西可真好看啊,其实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要吃它的想法,但这口水就是不自觉得留下来了。
她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眼睛亮闪闪的,从阿姐手里接过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看着。
“好香啊。”三喜傻愣愣地说,麦芽糖是拿小麦跟糯米做的,凑近闻是有一股独特的草木香。
没想到,三喜手里的糖在孩子群里中间炸开了锅。
原本大家都没有,还能一起忍一忍,但眼看着三喜突然有了一个,这可不一样了,而且三喜他们家在这些孩子眼里就是名副其实的穷光蛋,大人们说他她们家以后都要吃西北风哩。
“穷光蛋”家的三喜都吃到了糖,原本忍着的孩子都转头缠着问自家大人要糖吃,一时哭闹声乍起,间杂着大人不耐烦了斥骂孩子的声音。
其中哭得最凶的就是元香大伯家的孩子壮实,壮实人如其名,小胳膊小腿都长得壮壮实实的,虽然从老家逃难到了这儿,但看着是从没饿过肚子的样子。
壮实跟三喜同岁,三喜就瞧着瘦弱许多了。
江翠娥被壮实吵得头疼,他扯着他娘的衣袖,一嗓子嚎地天崩地裂,“我也要糖!我也要!三喜她都有了!”
江翠娥耐不住他,她看了元香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对她小儿子说:“娘可没有钱,你实在要吃的话......就去问三喜要上一口吧,看她给不给你。”
壮实听她娘这么说了,觉得这办法可行,也不继续缠着江翠娥了,就把矛头转向了三喜,迈着退快速奔向了她。
三喜她们拿着买的东西已经准备回去了,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麦芽糖,一蹦一跳地走在最前面,她想着等回到家,自己一口,哥哥一口,阿姐再一口......
对了,家里还有躺着的那位哥哥......好吧,也可以给他分一口。
元香跟二果走在后面,这时眼看着一个小人影突然冲了过去,先是撞了三喜一下,撞得三喜虽然没摔倒,但还是停了下看向来人。
壮实则一把直接夺过那糖签子,见成功抢到了,瞬间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另外一只手叉着腰,“三喜,这糖给我吃一口,你今天给还是不给?”
三喜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等看清这人是大伯家的壮实时,还发现自己的糖被他给抢了,一下子就急得不行,“还给我!”她着急地喊。
壮实神气地喊:“你们全家以前还吃我家东西呢,今天我就吃你一口糖,怎么了?”
这是壮实常跟三喜二果兄妹说的话,他是从他娘那里学来的,他娘常说,“元香她们都是靠的咱家,没咱她们仨都要喝西北风去。”
每次壮实这么说的时候,阿姐也不会反驳,只是私下里让她跟哥哥在以后什么事情上都要让着壮实一点,“爹娘没了,以后我们只能依靠大伯了,要听大伯跟伯娘的话,别跟壮实吵架,听到没?”阿姐常说这句话。
不过此刻三喜她管不了这么多了,阿姐给的糖,自己还没舍得舔上一口呢,她急得又喊了声:“还给我!”
“嘿,我就不给!”壮实作势张嘴就要舔上去。
7. 第 7 章
元香跟二果也看见了三喜被壮实抢了糖,他俩手上东西多,脚步匆匆地赶过去想去帮三喜。
江翠娥这时拉住了宋元香的胳膊,呵呵笑道:“都是小孩子,他们闹着玩呢,大人就别多管了。”
元香没空理她,一把甩开这女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二果这时候也跑过去了。
就在壮实快速地把糖放到嘴边,喜滋滋地以为马上要吃到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推力让他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啪”的一声他就仰面摔在了地上。
三喜脸颊泛红,气鼓鼓地撅着嘴,两手的拳头还紧握着,眼神里闪着不满和愤怒,但等她看到摔在地上的宋壮实脸上手上全是灰扑扑的脏泥,不免又有些心虚。
又看到糖签子还被抓在他手上,三喜蹲下身,一把抢回来,幸好没有掉地上沾灰。
壮实一眼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自己竟然被三喜给推倒了,平日自己只有欺负她的份,今天她竟然敢推我?
等反应过来后壮实四肢并用在地上滚来滚去耍赖撒泼,“娘,娘,你快来啊,三喜她推我!”
原本还想着看好戏的江翠娥一下子变了脸色,心疼地直喊:“哎呀,我的儿啊,你怎么样啊?没摔坏吧?”
江翠娥跑过去立马把她家宝贝孩子给扶起来,使劲拍了拍他身上的脏灰,虽然拍完还是与先前一样脏。
然后才找三喜算账,朝着她厉声道:“三喜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推壮实呢?”
壮实见他娘来给他撑腰了,于是哭得更肆无忌惮了,“娘,她推我!推得可使劲了!”
三喜还是有点怕大伯娘的,推了宋壮实之后确实有点懊悔,此刻正低着头有点不知所措。
江翠娥见她这样子就来气,“壮实别哭,娘给你讨回来。”她作势就要来打三喜。
赶来的二果立马把三喜护在身后,不客气道:“大伯娘,是壮实先抢三喜东西的。”
江翠娥哪里听得进去,只知道她宝贝儿子被人推了,现在正哭得厉害呢,不教训回来以后她家面子往哪搁?难道以后谁都可以推壮实一把了?
她扬起手准备连着二果一起打,两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她打就打了,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元香一把拉过俩孩子,让他俩离江翠娥远一点。
江翠娥一下就给打了空。
她狠狠地瞪着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侄女,撸起袖子,忿忿地说:“元香,小孩子是要大人教的,像他俩没爹娘教的话,那我这个做大伯母的今天好好来教教他们。”
三喜听江翠娥说起爹娘的这些话,一下子眼圈红了,二果也身子一僵,撇着脸不说话。
元香心道这个原主的大伯娘实在心狠,竟然就这么揭两孩子的伤疤。
她微笑着对上江翠娥,“大伯娘,都是小孩子,他们闹着玩呢,大人就别多管了,这话不是你刚刚跟我说的么?”
“再说了,要不是壮实先抢东西,三喜能推他么?还好这次抢的是三喜,她这次就不计较了,要是抢的是村子里的其他人可怎么办?往远了说,三岁看老,壮实长大了以后在外面碰上别的什么人,这么抢东西可是要被抓起来关的。
元香眼神锐利地盯着壮实,甚至特意把“抓起来关的”几个字说得重了点。
而且她一番话说得平心静气,听着像真的一般。
壮实以前可一点也不怕元香姐,但现在不知怎的,见她肃着一张脸盯着自己,他一时都忘了哭,果真被元香的话吓到了,愣住的当下开始打嗝,“娘,我不要被抓,也不要被关,呜呜呜.......”
江翠娥被元香说得气得直咬牙,“你!你这是在咒我家壮实?”
心里寻思着这小蹄子什么时候怎么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了?
元香一摊手,眨着眼一幅无辜的样子,“俗话所惯子如杀子,当然大伯娘你要这么曲解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围观了全程的其他人听到元香说“抢了村子里其他人可怎么办”的时候不免真联想到了自己,是啊,他们一路逃难过来不是没碰上过到处欺压人的恶人,被抢东西这种算起来都是小事了,但因为想着保命重要,钱财乃身外之物,他们一般都是当下忍下来,敢怒不敢言。
现在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自己村子里可不能再养出这种坏坯子,必须得把这种向坏的苗子扼杀在摇篮里!
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宋阿伯突然开口了,他在这群人里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元香说的对啊,壮实娘,抢人东西这点可不好,自家孩子还是要好好教,现在纵着可别到时候养出了个祸害,那真是害人害己了,我们也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立马就有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壮实就是太皮,再不好好教可就晚了。”
“对啊,对啊,本就是壮实先撞的人家......”
因为之前他们分家的事情,大家对元香都多了一份同情,现下也乐意看这江翠娥吃瘪。
江翠娥见大家都站在了元香那一边,被一个小辈这么抢白,脸上实在挂不住,气得牙痒痒,偏她还拿这蹄子没办法,“你......你......”
元香见她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神情激动,右手攥着,看着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她想要是江翠娥真打了自己,原主这幅小身板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当着这么多人面自己还真没法子还手,毕竟虽然分家,名义上她还是自己的大伯母,小辈打长辈的话在这个时代还是有违纲常的。
而且打架这种事,太不像原主会做的了。
元香看着江翠娥,立时低着头,声音颤抖,“我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要是父母还在,也不会被人欺负至此。”
加上她身形单薄,瘦弱的肩膀轻轻怂动着,联想到她的身世,一个孤女带着幼弟幼妹,看着真是好不可怜。
周围的人立马有上前安慰元香的,也有瞪着江翠娥觉得她做得太过了的。
江翠娥:??不是??我做啥了我?她刚刚一个忍不住确实想打元香,但这不是还没打么?
见这幅情形,自己再吵下去可捞不着什么好,她狠狠地瞪了元香一眼,心里想着以后有你好果子吃,拉着自家孩子走了
剩下的人见事情了了,又安慰了元香一番,然后很快散了。
三喜低着头手里还攥着麦芽糖,不敢相信阿姐竟然为了她跟大伯娘吵起来了,而且好像真的......吵赢了?
她原本以为阿姐会来责怪她不懂事,然后让她跟壮实道歉,况且自己这次还推了人。
阿姐,真的好像变了......
二果也同样意外,不过他却是很高兴。
“走了。”元香此时扬起的脸上现在哪有什么委屈的情绪,她重新搬起陶盆,只招呼他们俩回家。
“嗯!”三喜乐盈盈地立马跟上,麦芽糖失而复得她可太高兴了,原本还想着回家吃的,但又怕再有人来跟她抢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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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异常珍惜地上嘴轻轻咬了一口,却没想到被糖给粘了满嘴,砸吧砸吧两下,然后是满口的草木沁甜。
“哥,你咬一口。”三喜将糖签凑到二果嘴边,然后又去给元香咬。
元香闻着这似有似无的香气,咬了一小口,粘稠的糖丝迅速侵占了牙齿的缝隙,甜蜜的味道沁人心脾。
吃甜的确实让人心情好啊,原主的极品亲戚的那点糟心事儿似乎也无所畏惧了。
“剩下的给那位哥哥。”三喜今天特别高兴,走路也一蹦一跳的。
元香想了想,那人身上还有伤口,应该是不能吃糖的,就把话跟三喜说了。
没想到三喜听了更高兴了,一口气将签子上剩下的全给舔进了嘴里。
******
江翠娥气冲冲地带着壮实回了家,大女儿阿蓉正在烧火煮饭,宋良贵则懒散散地躺床板上。
“要死啊,放这么多米,吃完了以后家里都吃西北风啊。”江翠娥往锅里瞧了一眼,混着米糠的糙米饭里其实跟以往是差不多的量,但最近她总觉得那米袋里的粮食是这么不经吃,田地里又还没有到下种的时候。
阿蓉莫名奇妙地被她娘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如往常一样沉默着没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江翠娥见这往日里一棍子打不出屁的女儿,此时更是苦着一张脸,这脸上的红印子瞧着更难看了,于是更来气了。
宋良贵瞧了一眼自己媳妇,见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问了句:“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还不是元香那小蹄子!”江翠娥恨恨道。“你看,壮实身上脏成这样,都是那三喜故意推的,这元香还倒打一耙,说我没教好孩子,我能不气嘛!”
宋良贵听完自家媳妇的话,他是知道自己这臭小子的,他要是没惹人家,三喜能推他嘛,都是些娘们之间置气的事儿,他也就没在多问什么。
江翠娥见自家男人听完也没甚反应,继续添油加醋,她神神秘秘的凑过去,低声道:“你猜我今天碰到元香,她干啥了?”
“干啥了?”宋良贵附和着问了一句。
“今天我可看见元香问那货郎买了好多东西呢,最后结账的时候拿出了一把子铜钱,我瞧着有两百多文钱呢。”江翠娥把元香买了些啥,各值多少钱,最后货郎又给她抹了零,最后一口气付了两百多文的事全跟宋良贵说了。
“这么多钱?”宋良贵见她说得详细,不像作假,一下子也来了精神。
“当然是真的,大家都看见了。”
宋良贵沉吟着没说话,倒是江翠娥又在一边骂上了,“你说这元香没想到平日里话不多,合着是扮猪吃老虎呢,”转念一想,这元香今日话可不少,都把她说得都一愣一愣的了。
她又道:“你想,要不是咱们一路带着她们仨来这许家村,她们留在老家还能有命活吗?她倒好,净跟咱们耍心眼子呢,她手里竟然还藏着钱!”
当初逃难路上江翠娥就问元香要过买粮钱,元香可是说过再没有钱了,还把钱袋子给她看过,合着这是耍自己呢?
宋良贵听着这些话脸色也越来越冷,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原本他想着以后地里有产出了也分点粮食给元香家,但既然元香自己有钱,还跟他们这些大人耍心眼,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他幽幽道:“过几天,许家村的村长就要来分地,元香她们家也没人能种地,到时候把地一起归拢到咱们家。”
8. 第 8 章
今日一早的阳光温暖而明媚,一扫冬日的沉寂和寂寥,干硬贫瘠的地面也跟着慢慢改换了颜色。
宋元香一早就起来了,昨日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她准备先把这个虽然简陋但目前是她唯一栖息之所的茅草屋子给打扫下。
前几日的陌生跟慌乱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解了不少,等有心思好好琢磨自己住的地方时,才发现,好家伙,这屋子虽然真的是破落了一点,但是也太脏乱了吧。
她先跟二果三喜把屋子里头那个自制的简易灶给移了出来,又没有烟囱管道,在屋子里直接就这样烧火做饭,一点个火吹个烟满屋子就呛得人直流泪。
实在太不方便了。
她在屋外头重新用石头搭了灶,搭的时候这次特意多用了两块石头,把进风口给留大一点,这样扇风的时候能使空气大量进入,让柴火充分燃烧,到时候也就没这么多呛人的烟了。
这么原始化的生活方式让她有种在野外求生的错觉,虽然她以前真的喜欢看那种野外求生、荒岛求生的真人秀,看他们在面对极限的生存困难时是如何应对的,每个人都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在大自然里活下去,这也让她爱上了户外跟健身,拥有一个健壮的身体才能应对更好地应对各种挑战不是?
但是她没想到真会到了一个啥也没有的地儿,而且这也太沉浸式了吧?
她叹了口气后继续干活,她尽量把屋子能移动的东西先移出去,空出地方才好打扫。
手里的扫把是元香扎的,她让二果跟三喜去找来那种又硬又软的枝条,枝条上面多余的枝杈给去掉,然后枝条归拢扎在一起全部扎紧,一把扫帚就扎好了。
二果跟三喜照着元香的做法,两个人将剩下的枝条做成了第二把扫帚。
屋子里可终于能扫地了。
三个人两把扫帚,在地上“刷刷刷”地把屋子里那些陈年秽土、破烂玩意儿全给扫了出去。
元香把泥巴墙面上的污渍还有挂着的蜘蛛丝都给刮了下来,又弄了块破抹布在屋子里到处洗洗刷刷,脏水是泼了一盆又一盆。
元香擦东面屋子,二果跟三喜擦西面屋子。
三个人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屋子里全部打扫完,这么看着瞬间干净了不少。
她们再把从货郎处买来的东西都归置好,特别是买的粮食,可得好好存放,她把米袋子底部叠了几块石头,米袋不直接接触地面,这样能防止稻谷受潮变质。
天气逐渐得没前几天那么冷了,元香把家里的窗户开了条缝通通风。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进屋内,一缕缕地洒在刚打扫干净的地上,墙上,温暖、光明,也带来了生机。
从屋内这个角度往外看,窗外的天是淡蓝色的,一条小河蜿蜒曲折,贯穿了整个许家村,阳光洒在河面,伴着微风搅起满池碎金。
真是一副好春光,她来到此地已有几天了,好像还是第一次静下来观赏下这里的柔山秀水。
哎,要不是生活实在太穷,这里的田园风光还真不错哩!
元香这时低头看了眼还在沉睡着的男人,阳光让他脸上也镀上了一层金色,这几日那位大夫开的药都在吃着,眼见着脸色比起开始时好了许多,此刻他呼吸均匀,不知道内因的真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叹了口气,“可什么时候醒啊?”
屋子里快速整理完,元香开始整屋外的空地。
这地方常年没人住,空地上到处是杂草,有些杂草甚至都有半人高了。
要用这块地的话得先开荒。
她拿着锄头一下一下地先挖着屋子右侧的一片空地,得先把杂草给除了,俩孩子没有锄头,九找来了薄一点的石块,跟在元香后面也一起除草。
蹲在地上除草这活儿就快干了一个时辰,腰酸得不行,眼看着自家门前终于空出来了一片地。
她学着以前村人的做法——烧荒,把除下来的杂草堆砌在空地上,用火一把点燃了杂草堆,火花飞舞旋转,腾起片片浓烟。没多久,随着一阵噼啪作响后,地上就只剩一片黑色的灰烬了。
烧荒不仅能消灭地里的害虫,燃烧后的草木灰还能让土地重新得到肥料,烧过的地再种菜,菜也能长得更好。
而在现代,田地里早就禁止燃烧一切东西了,元香没想到还能经历一次刀耕火种的时代。
地上的这些菜种都是元香跟俩孩子去山上移植过来的。
天气慢慢变暖了,山上、缓坡、路边野草堆里......野菜也越长越多了,元香挖了些荠菜、山葱野蒜,准备移植到自己的菜园子里,这样以后想要吃菜的时候就就可以在自家地里摘着吃了,不用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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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种荠菜是元香特意挑选的,一般的野菜都有些苦味,再怎么煮都除不了,而荠菜已经算是其中苦味比较小的了。
像是荠菜炒蛋,荠菜肉饺子,荠菜蘑菇汤……这些她都爱吃,特别是春天里喝一口荠菜蘑菇汤,那真是要鲜掉眉毛。
又好吃又生命力顽强,怪不得荠菜能叫野菜之王呢!
她挥舞着锄头垦了几排地出来,再浇了次水,然后就蹲下来用手捏住荠菜底部的根,放到刨好的小土坑里去,再轻轻拍实。
山葱野蒜生命力强,虽然原本它的环境是在山林之中,但是把它移栽过来之后,也是可以种活的,种了之后,就可以吃山葱炒鸡蛋外加野蒜饼了。
不过想来想去现在也没鸡蛋啊,啊啊啊啊,她好想吃鸡蛋啊。
元香决定等有钱了得养一窝子小鸡,让小鸡们使劲儿给她生鸡蛋。
想得愈发远了,元香又累又饿,看着日头快大正午了,她把锄头扔下,回家准备吃饭了。
二果跟三喜俩人此时正坐在大门口,龇牙咧嘴地拿着根粗木棒用力上下捣鼓,二果累了就换三喜,三喜手酸得不行了就换二果继续。
这是元香交给他俩的任务,舂米。
舂臼是元香用木桩子做的,在木桩顶部烧了一个深深的坑出来,最后出来的样子有点像捣药罐,然后把稻谷放进木坑里,两只手握着木杵,不断地上下捣谷子,这样能把稻谷外壳给分离出去,舂出来的谷壳就是米糠了。
看他俩累得,她想怪不得以前的“城旦舂”是一种刑罚呢。
宋元香看木坑里脱壳出来的米差不多够了,就让他们停了,“好了,今日舂的够今日吃的了,你俩休息一下吧。”
她把舂好的米洗净,开始熬粥,没种完剩下来多的荠菜洗净切碎,往粥里一撒,搁点盐,过一会儿就是咸香脆嫩的荠菜粥了。
三个人就这样坐在屋外,围着柴火还没烧完冒着暖意的自制野生灶,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绵软可口的荠菜粥,一口一口地喝着。
“阿姐,这粥真好喝。”三喜不管元香做什么吃的,总要当面夸一番。
二果不说话,只点头。
元香听了夸赞当然很是受用,她手里捧着暖烘烘的热粥,看着不远处绵延的大山,觉得整个日子都温柔起来。
9. 第 9 章
三个人悠哉悠哉地把午食吃完,洗好碗,又撸起袖子哼哧哼哧地去剩下的杂草地里干活了。
又是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自家前面的杂草丛终于清理干净了,左边这块地元香还没想好干什么,暂时就先空着了。
至于屋后这里还有这么一大片的草丛,她决定先放一放,今天三个人实在累得不行了,她看两孩子干活干得都双眼呆滞了,反正后面这片地也没什么人来,自己也眼不见为净。
宋家三兄妹就坐在门口歇了好一会儿。
眼看日头还高,现下也没有别的事情,宋元香就招呼二果和三喜,“来来来,咱们去打水,今天先把头发给好好洗一洗。”
其实她最想的是把全身都洗了,但现在哪怕是到了正午的温度也不是特别高,她怕要是洗澡洗冻了倒霉催地感染了啥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二果和三喜闻言揪了揪自己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洗头?嗯......好像确实有好一阵子没洗了。
因为三人吃了好一阵子的野菜,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俩孩子头发又细又黄,之前在水潭打水的时候元香看过原主的样子,看着就是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头发毛毛躁躁,一张瓜子脸又尖又小,好在皮肤挺白,五官也清秀。
她又看看俩黄毛孩子,觉得她们仨要是好好养养的话,应该长得都不差。
二果有些不情愿,他从小就不喜欢洗头,让他洗头总是拖拖拉拉得很,他总觉得洗头麻烦,洗澡的话一擦身子就能干了,头发要是湿了得等好一会儿才能干透,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阿姐,你们洗吧,我就不洗了,嘿嘿嘿......”二果挠挠头,没觉得自己头发脏啊,也不用洗了嘛。
三喜看看阿姐,又看看二哥,她也跟着挠头,那自己要不要洗啊?
元香眯着眼,准备吓他们一下,“跟你们说,一直不洗头可是会长虱子的,虱子你们知道不?长多了可是会吃人脑子的。”
三喜听了这话瞪大了眼。
二果还有些半信半疑。
见他们还没上钩,元香决定下猛料,“你们刚刚都挠头了对不?肯定是痒了才会挠对不?至于为什么痒呢?那很大可能就是虱子在咬......”
“哎?我还没说完呢!”
二果被阿姐说得感觉头上越来越痒,以前从来没这么痒过,难道真有东西在咬自己的头皮肉?
越想越痒,越痒就越觉得可能真的有虱子,他拿起水桶就冲出去打水。
“哥,等等我,我也去!”三喜追着二果喊。
元香见目的达到,开始生起了火,等着烧水洗头。
过了没一会儿。
“姐,你快帮我看看,我头上有虱子不?”此时的二果头朝下,头发泡在热水里,着急地把头发一缕缕地分开来给元香看。
“阿姐,快帮我也看看。”三喜也急。
家里只一个盆,他俩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头对着在一个盆里洗头。
今日烧草堆,家里现在多了不少草木灰,元香就拿来混在水里给他们当洗发水用。
元香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俩的头发,不少都黏在一起打结了,只能先梳理开,然后不断揉搓洗去脏东西。
“虱子倒是没有,不过你们自己看头发有多脏。”眼见着一盆清水瞬间就变浑了。
俩人抬起头拿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等眼睛看清了后看到盆里的水,同时不好意思地呵呵笑。
又换了两盆水,二果跟三喜才算洗得差不多了。
等他俩差不多洗完,蹲在炉灶旁烤火烤头发,元香才开始收拾自己。
边洗头的时候她边盘算着家里的碗盆,现在家里平常用来烧饭烧水吃饭的仅有一个陶盆,三个陶碗,这些家伙什太不够用了。
其实那天那货郎的推车里有卖锅碗瓢盆的,陶制木制瓷器的都有,但是太贵了啊,陶碗要三文钱一个,陶盆十文,另外木质的跟瓷器的就更贵了。
她想着在这里找到赚钱的法子之前还是要留点钱在身边比较保险,所以就没买。
当温热的水淋过头顶往下滑时,元香突然想起以前看过那些野外求生节目里就有烧陶的过程,她回忆了下,好像也不需要其他特别复杂的材料,材料全部都是来自大自然。
*
第二日,早睡早起的宋元香休息得不错,想到自己的计划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走,咱们去挖泥巴。”元香背起背篓,又扛上锄头,叫上二果三喜,三个人一起准备去河边。
“挖泥巴?”孩子们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阿姐一起去了。
元香的计划就是试着自己做陶器,虽然没做过但万一给她成功了呢?反正是没成本的事儿,没成到时也不亏。
做陶器的话一般的土不如黏土做出来的成品光滑结实,元香想去挖点河边的淤泥试试,当然每个地方的地质和土壤不同,适不适合做陶器还得去看烧出来最终的成品。
河流穿过整个村子蜿蜒而过,将许家村分成了村南和村北,连接村南跟村北的是一座老旧的木桥,宋元香她们就住在村北。
此时河对岸有几位妇人在河畔洗衣服。
宋元香她们的到来立即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开始打量起她们仨来。
妇人们手里洗着脏衣服,口里念叨个不停:
“对面几个人看着脸生,应该就是村长说的逃难来落在咱们村的吧。”
“看样子,应该是。”
元香也看到对岸的人了,不过她对上这些人的脸是一个都不认识,她想对面的人应该是许家村本村的人。
其中一个身材丰腴的胖妇人跟元香对视上后还冲她笑了下,元香也扯了扯嘴角回了她。
她挥起锄头挖了第一铲泥后,对面岸上有了点小骚乱。
“哎?她在挖啥呢?”一妇人看着元香动作突然道。
“好像是在挖河泥,不过挖这玩意儿干啥哦?”
看着元香的背篓里的河泥越堆越高,有人开始猜想,
“可能家里有要修修补补的吧,那边那些房子要是不重新修下可怎么住啊?这都是多少年前留下来的老房子了。”
“也是挺可怜的。”那胖妇人原本一直听着,突然开口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候宋元香已经挖了一背篓的泥走了,她们闲话就更放得开了。
有道尖细的声音驳道:“可怜啥啊可怜?这些人到我们这儿来还要分地、分粮食给他们,咱们许家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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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是什么都没有的,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呢。”
“是的啊,哎?你们知不知道?隔壁村也落了几家她们这样的,听说来了之后隔壁村子里就乱起来了呢!”
“都是些穷光蛋,啥都没有的能不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吗?现在是挖河里的泥,以后可不知道还要干啥呢......”
这些话元香是听不到了,满背篓的淤泥里面还掺着水,实在是太重了,她们仨是一起合力拖回去才顺利运回家的。
“阿姐,咱们挖泥干啥啊?”二果喘着气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元香也累,费了老大劲儿才把这框泥给拖来。
挖回来泥不能直接用,还得再淘洗一遍。她开始教俩孩子筛泥,把淤泥里面的沙石、树枝还有凝结的土块全给剔出来,确保剩下来的泥够纯净。
她又去砍了足够多的木枝过来,在火堆上升起了火,等二果和三喜把泥筛好了,就先拿到火堆旁边烘烤下去除点水分,等泥有点硬了待会在手里的时候能更好塑形。
等泥巴干得差不多了,宋元香就准备开始制作陶器。
她想了下,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小物件开始,家里缺碗,那就烧几个陶碗出来。
在一块平整的石板洒了点草木灰避免粘连,她用手掏了一摞泥放在石板上,开始捏陶碗。
很快一只巴掌大的泥碗就成形了,不过因为是手捏的,看着哪哪都很粗糙,不规则地起起伏伏。
元香拿着短刀的刀面在泥碗的各个部位修修平整,刀面轻轻划过碗底、碗面还有碗沿,多余的地方切掉,少了的用泥沾点水补上再抹平,就这样细细捏了好一会儿。
二果跟三喜两人手上全是泥,看着阿姐在那儿捏泥巴最后捏出个小碗出来的时候,早就也想自己动手了,玩泥巴这事儿他俩熟啊,以前只要下雨,什么泥房子、泥人、泥碗、泥蛋都捏过,两人欢欢喜喜跟着阿姐一起捏。
最后三个人一共捏了六个碗出来,元香再把他们俩捏的给修补加工了下,碗的雏形是有了,马上就得烧了。
先把这些碗放在火堆边预热烘干。
等这些碗彻底干透了,她将碗都倒扣在火堆中心,木枝铺在碗的外面将它们完全包裹住构成个锥形,然后点火开始烧。
元香一边往里面添柴一边不断地用树叶子扇风,时时刻刻地观察着被包在里面的泥碗的状态,等到里面烧至红热的状态,才停止往里面加树枝。
“阿姐,这碗最后真能用吗?”三喜边扇火边问,要知道他们过家家玩的时候也捏过泥碗,不过等泥碗干透了之后,只要碗里盛水最后都会漏出来,根本不能用,而且因为是泥土做的,水里面也会混上一点泥垢在里面,干净的水也会变的脏兮兮的。
宋元香想该怎么解释这里面的化学反应跟物理反应呢?
过了会儿她道:“你想啊,以前做的那些都是用湿泥捏的,哪怕等干透了之后泥里面其实还是混着水的,但是现在呢咱们把这碗放进火里烧透了,泥里面的水全没了,这样泥根泥之间就更加紧实坚硬啦。”
三喜听得似懂非懂,但总觉得阿姐说得很有道理,崇拜地看着元香。
“阿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直在低头扇风的二果突然出声问。
10. 第 10 章
听了这话,元香手上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
有些话二果早就想问了,阿姐自从上次从山上回来以后,时不时给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以前的阿姐胆子小,话也少,哪会像现在这般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而且都是让人听不懂的话,感觉知道很多的样子,上次跟大伯母甚至都能吵上两句了。
这还是他的阿姐吗?
要不是这张他从出生看到现在跟阿姐一模一样的脸,他真要以为是什么人冒充的了。
元香自然也明白二果的言外之意,二果今年九岁,这个年纪确实不能瞎糊弄他。
有些事情是得说开,否则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到时候反而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她抬起眼,开口解释:“这些都是以前阿爹做过的,你们年纪小,不记得罢了。”
原主的爹除了在家种着田,闲暇的时候也会去镇上的人家做短工,短工嘛,自是会得越多越好,这样干活的路子才更多,据说原主阿爹除了会些木工活,泥瓦匠、修河堤、搬运工这些活儿都干过。
元香也不知道原主的爹到底会不会烧陶制碗,反正就是推他身上就是了。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黯然:“以前因为家里有大人在,很多事情都是爹娘在做,阿姐只是在边上看着就行了,但现在不一样了,爹娘走了,再没有人替咱们遮风挡雨,阿姐得把咱们这个家给撑起来,自是要多做一点。”
元香提起原主的父母,自然是惹得他俩伤心里一番,三喜眼里噙着一把泪,喊了声阿姐就扑进了元香怀里。
二果看着她俩伤心的样子,心里有些自责。
原来这是阿爹以前就做过的东西吗?虽然他没什么印象了,但确实从小阿爹就是忙来忙去从来没有歇息的时候,家里的桌子凳子都是阿爹做的。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变故,阿姐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也说得通了,就跟赵阿婆家的大山叔一样,原本是多厉害的人啊,村里人谁不夸他能干?
现在腿受了伤,躺在床上整日里不怎么说话,不也跟变了个人一样么?
况且阿姐......现在这样完全是为了他们,自己才是家里的男人,只不过因为年纪小......
自己怀疑阿姐实在太不应该了。
盘亘在心中几天的疑云慢慢化开,这个答案让二果既开心又愧疚。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着元香的时候语气郑重,“阿姐,以后我跟你一起照顾这个家,照顾妹妹。”
元香脸上欣慰地笑着,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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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这算是过关了吧?
木枝木柴烧完之后,等了一段时间整个火堆都冷却了下来,元香把里面的六个陶碗用树枝夹了出来。
六个碗里面有三个碗是直接碎开了,另外剩下的三个外观瞧着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原本的土色被烧成了灰红色,有些地方被烧过头了变成了赤黑色。
她往里倒了些水试试,有一个碗烧制的时候直接破了个小洞,漏水了,剩下的两个倒是幸运地都没漏出来,敲一下碗,“噹噹”响,声音清脆,硬度也是够的。
元香看着手里巴掌大、碗面有些粗糙的陶碗,很是高兴,这烧陶的成品率虽然低,只有33%,但做这个的成本低啊,不对,这几乎不需要成本。
而且这也验证了这里的泥是适合烧陶器的。
二果跟三喜拿着碗也学着元香的样子一下下地敲,听到声音都开心地笑,还真跟买的那种陶碗差不多哎,就是看着面上没买的那种那么齐整,颜色也没买的那种好看。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烧很多很多?只要去河里挖泥就可以了?”三喜笑着问。
元香点点头,确实可以继续烧,除了这种小的吃饭陶碗,还可以烧大一点的碗用来装菜,另外还有烧水煮汤的陶罐、陶盆都可以试试。
11. 第 11 章
第一次的尝试元香还是挺满意的,但如果要提高成功率,眼前这个小火堆就不太适合了。
而且她也想烧点除了碗以外的东西,反正家里现在都缺。
她想着搭一个那种简单的土窑出来应该也比这个火堆好用点。
元香开始重新找地方,在家附近转了一圈,最后选在了屋子后头的一块地,这地方离着屋子有一点距离,这样烧出一堆的黑的灰的残渣也不会留在自家门前了,到时候怪不好打理的。
而且后头这块地的杂草还没除,在杂草丛的中间整一块空间出来,也隐蔽点。
元香直觉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干嘛,不然又要朝着人解释一番,怪累的。
搭土窑的话,元香按以前看求生节目留下的印象来搭,底下一层是她在地面往下刨了个坑,里面用来放木柴燃料这些,中间一层是引火孔,最上面一层做了个开口的半人高的泥土包,泥土包是她用泥条一层一层垒上去的,陶器到时候就放在这个泥土包里烧。
远远看上去的话,额......这土窑有点像那个......坟包。
要是晚上乍一看,还怪渗人的,宋元香这样想着。
烧制其他陶制品的过程不是特别顺利,像陶罐的体积就要比陶碗大上不少,难度自然也提升了不少。
“噼啪”一声,等在一边仔细观察的元香知道泥片又在窑里面炸开了,这次又失败了。
她叹了口气,又蹲下来揉泥巴,二果三喜也一声不响地跟着继续揉泥巴,搓泥条,虽然蹲得两条腿发麻,手也揉得发酸。
他们看得出来,失败了这么多次的阿姐一脸严肃且一言不发的,搞得他俩都有些紧张,一时间三个人都没人说话,只剩下一地的失败品的碎片。
二果看了一眼三喜,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元香。
三喜接收到二果的信号,虽然她觉得这时候的阿姐看着很不好说话,皱着眉,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但还是迈着小腿上前摇了摇元香的手,小小声道:“阿姐,天都要黑了,咱们明天再来捏泥巴吧。”
元香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来,低头看着三喜一脸怯怯的样子,知道自己刚刚肯定是冷脸了,以前跟她朋友就说过自己冷脸的时候怪吓人的。
看着天色确实是不早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把土窑里的火星子好好灭了,三人一起回了家。
第二日,他们仨又来了屋后干活。
元香看着地上一堆昨日烧的红的,黑的碎泥片,心想既然已经能烧出了可以使用的陶碗,说明这里的河泥是适合制陶的,那原材料这方面的问题可以排除。
她回忆着每一个烧制的步骤,前期烘干来排出胚体的水分,再到放置坯体进入土窑里,这些前置工作她自认是没什么问题,在目前有限的工具条件下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
至于之后的烧制过程,也就是这个土窑里的温度控制这一块的问题,先前几次烧的时候都开裂了,她猜测是因为超温了,于是她又重新捏了个有她半个手臂高的陶罐子,胚体的各个面上尽量打磨平滑,烘干后小心翼翼地从窑洞口放置进去。
这次她记下每次添柴的分量,如果再炸片就重来,每次减少添柴的量来缓慢控制温度。
终于在等到第五次试验结束的时候,一个烧得土红色,敲上去声音邦邦响的陶罐出炉了。
三个人都咧着嘴笑着看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完整的陶罐,现在就差验证这陶罐能不能用了。
二果往里灌满了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看见又水渗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陶罐,“阿姐,这东西能用。”
元香也觉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为了验证之前的想法且这次并不是侥幸偶然的成功,元香用着同样的方法准备烧个陶盆出来,在一次次摸清烧陶盆需要的木柴的用量后,终于元香又拥有了一个可以用的陶盆。
跟上瘾了一般,她又连续烧了几个小东西,陶碗,陶杯,还给刚刚烧好的陶罐加了个盖子......
天色渐暗,元香他们也准备收拾收拾家去了。
今天的成果还不错,元香满意地看着二果跟三喜手里的陶陶罐罐。
这时,屋子那边传来人的声响。
“元香,元香......”屋子那边有人喊,声音听着异常着急的样子。
二果踮起脚望了望,嘀咕道:“听着好像赵阿婆的声音呢,对,就是赵阿婆。”
赵阿婆?她怎么会来?
元香洗了把手,弹了弹身上那些湿的干的黏泥,正准备迎出去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匆匆地已经找过来了。
赵阿婆一路小跑过来,累得她够呛,在屋子外面喊了几声不见人,就冲着冒烟的地方这儿来了,等她踩过好一片杂草丛,看见她们都在这儿好好的才停下来缓了口气。
“你们......”赵阿婆气喘得不行,“这是干啥呢?”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一路上给自己急得啊。
元香看赵阿婆这样,正好新做了陶杯,忙让三喜去倒了杯水过来。
等赵阿婆喝了水终于缓够了,才继续说:“你不知道,我刚看到你家这边烟熏火燎的,还以为你家着火了呢,这才赶过来看看。”
等靠近了她才看清满身泥垢的三个人,特别是二果跟三喜,手上脸上全是沾的泥巴,又转头看到了地上耸起的土包,还有一地的成功跟失败的陶制品、炸碎的泥片,惊讶又疑惑:
“这是......在烧窑?”
元香面上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是紧张得很,自己烧陶这个事情糊弄二果才刚刚过关,如果赵阿婆问起的话......
在元香迟疑的这一小会儿,赵阿婆拿着手里的陶杯仔细看了起来,又蹲下身子捡起地上那些失败的陶器看了看。
“我以前只听人说过烧窑,还没亲眼见过呢,没想到元香你还有这手艺!”赵阿婆手指慢慢抚过陶器的表面,这些应该是刚出窑的,这摸着还有点余温,又看了看那些陶盆,陶罐子的成品,比起杂货铺子里面卖钱的是要粗糙了点,不过自己家里用用的话也是能行的。
她也没开口问元香是怎么会烧窑的,左不过是人家的家学渊源,以前元香她爹她娘能干的名声在村子里也是数得上的。
“对啊,对啊,阿姐会得可多呢。”三喜听到别人夸阿姐,立马很高兴地赞同。
赵阿婆看着这些东西,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哎?元香?你这东西有没有想过拿出去卖啊?说不定还能挣点钱呢?”
“出去卖?”元香一开始就是想着家里缺这缺那的,又没钱置办,没办法了才决定动手试试的,自己烧出来的东西吧,因为都是手搓的,肯定有不平整的地方,而且颜色也没人家的好,总之就是没人家卖得那么精细。
她有些迟疑,“这东西卖给给人家,人家会要吗?”
“要啊,怎么不要?”赵阿婆眼神里满是肯定,”这看着卖相是......稍微差了点,那你卖得便宜点不就成了,又不是人人都会干这活儿的,碰上人家家里没有这东西的买不起好的,不就过来买了么?”
赵阿婆说了一通又提醒道:“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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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这后天就是隔壁村七天一次的大集,到时候人可多呢。”
原主很少跟外人交流,所以这个地方的很多信息她都不知道。
“隔壁村离这儿远吗?”元香问道。
赵阿婆朝西面指了指,“我也是听人说的,出了村子口,一直往西走,再看到村子就是了,据说隔壁村那是个大村,比许家村来得大得多。”
元香都有点被说动了,烧陶这事儿说白了还真是没啥成本,除了付出了些在这里来说最不值钱的体力活之外,就是挖来的泥和柴。
而且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去外头试一试也好比现在在家坐吃山空要好。
宋元香心里盘算着。
赵阿婆听元香问起隔壁村就知道她也有这想法,她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黯然,“要不是你大山哥腿脚还在养,我就让他带着你去了。”
元香知道赵阿婆的儿子腿伤得重,现在见天地躺在床上。
“要不......让你金凤嫂陪你去?”赵阿婆想了想又说道,一个姑娘家出远门到底是不放心的,而且这消息还是她告诉元香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可担待不起,她越想越觉得不能让元香一个人出门。
元香觉得太麻烦人家了,“金凤姐还要在家照顾大山哥的吧?我能行的。”
“你要是决定要去,就让你金凤姐一起,两个人去总归是比一个人要好,她也出去走走认认路,不然一直待在家都成了个睁眼瞎了,再说集市上的东西比上门的货郎要便宜一点,我家也有东西要置办呢。”赵阿婆很坚持。
元香知道赵阿婆的话说得有道理,于是答应她要是去隔壁村赶集的话就提前知会她一声,倒时跟着金凤姐一起。
“行了,你们没事就行,我得回去了。”赵阿婆歇够了,起身走之前还嘱咐她们离开的时候仔细点火星子,这里靠近山林真烧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元香见她要走了,连忙捡了两个陶碗让赵阿婆带回去。
“这怎么行,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拿你这小姑娘的东西呢?”赵阿婆没接,还一直把碗往元香怀里推。
元香笑,“我一炉子就能烧出几个来,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您看得上就带回去用吧。”这个好心的邻居婆婆,元香其实很感谢她,从那天她忐忑地敲起赵阿婆家的门,到离开时带着一个馍馍走的时候,心里就想着以后如果自己有能力的话,得好好谢谢她了。
赵阿婆听她这么说,不拿上倒是她看不上了,也就笑着接过了,大家都是新落在这儿的,谁家不缺这缺那儿的啊,买的话又是一笔钱,这两个陶碗看着糙,对赵阿婆来说可是很中用的。
她离开元香家的时候,看到元香家里原本要没过腿的杂草清干净了,还辟了片菜田出来,心里就更高兴了。
以前元香她爹娘以前能干是能干,可现在到底是人没了啊,扔下三个孩子可咋办噢,她大伯又是个做事不讲究的,这元香现在有了手艺,以后还能分到田,肯定能把弟弟妹妹拉扯大的。
只要一口心气在,总归能把日子过好。
赵阿婆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宋大山,以前的大山也是很能干的,村子里哪个不夸自己儿子啊,哎,自从伤了腿以后,不爱出门,性子也越来越不好了。
有些事情平时不想倒还好,一想起来就是止不住地心酸,她揉了揉发涩的眼,趁着天色还没黑透,赶着回家了。
夜色暗了,元香把土窑给熄了后,拿着烧好的成品回到了自己家。
她一直思考卖这玩意的可行性,觉得这可能还真的是一条路。
12. 第 12 章
第二日,三人一早就起来了,洗漱好,元香给那依旧沉睡着的那人喂好药,就带着二果三喜挖了好几框泥背回家。
元香也把前面洗泥、筛泥的这部分工作交给了二果跟元香。
他俩知道阿姐做这个是要出去卖钱的,有了钱就不用挨冻受饿,所以今日干活格外地仔细跟卖力。
从白天到黑夜,三个人就守在土窑边上,烟熏火烤地烧了一整天。
这次元香从捏泥坯子的时候就格外仔细,把歪扭凸起的地方小心地抹平,让出来的成品尽可能地细致一些;等成品烧制出来后先洗干净,没有砂纸就拿石块一点点打磨抛光。
烧窑的次数多了,有了成功跟失败的经验,元香也摸到了些规律,比如说要是烧出来的陶器有黑色的斑块,那就是这块地方的温度过高了,温度不均匀导致的;火焰的颜色要是转向紫黑色就得降降温,抽出点柴火或者在窑顶泼盆冷水,这都是有用的。
工作细了时间自然也花得多了,除去那些做失败的,两大一小一整天下来做了盘子跟碗各十来个,盖罐四个,陶盆五个,另外还有带把的杯子五个。
第一次出去摆摊也不知道时下什么东西比较好卖,元香只好各类东西都备上点。
“好看多了哎!”三喜也是全程参与的,她看着这些自己一点一点跟着阿姐学的打磨出来的小碗真心地赞叹道。
二果也觉得现在他们做的东西比起昨天的要进步了很多,要是拿出去卖也能拿得出去手。
元香是见过现代工艺品的精细度的,手里自己做的如果放在现代的话只能算个半成品,但目前来看,纯靠手里的这些工具,自己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东西做出来后,这次并不单单是自家用的了,而是真金白银地要卖给客人了,可马虎不得。
她煮了满盆的滚烫的热水,然后倒入这些成品中去,测试在高温下是否会开裂或者破损,这也算是一种安全性测试。
借着土窑的火光,三个人从早上忙到天漆黑,终于将明日赶集需要的陶制品准备好了。
第二日,宋元香一早就把昨天烧好的碗盆杯罐收拾好,背篓底部铺了厚厚一层树叶子,物品之间也用树叶隔好,最上面再盖好一层,这东西脆,不仔细点就怕碰坏了。
别看东西是不多,元香一背起背篓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几步。
好在二果及时拉住了她,才没真的往后摔倒。
“阿姐,没事吧?”二果有些担心。
元香摇摇头,她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小细胳膊,也是,这具身体在这里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呢,她有点太高估自己了。
而且这两日整日都在干活,睡得晚,吃得大多是用谷米煮成的干饭或者粥作主食,配菜就是蒸野菜。
像今早早饭就是为了图方便,直接将昨日就烧好的米饭跟野菜混在了一起,做了顿菜饭。
虽说是能够饱腹了,但还是缺少蛋白质啊!
元香已经想好了,今日不管这些东西卖出去多少,能卖多少钱,一定得买块肉回来,这人不吃肉可不行!
想到了吃肉她好像突然又有了劲儿,背篓也没那么重了,走起路来也稳当了,其他拿不下的物件就让二果三喜俩人先捧着。
两人送元香一起出门。
三人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金凤姐在前面路上等着了。
金凤也看见他们了,她笑着迎上来。
昨日婆婆都嘱咐过自己了,说今日要跟元香一起去赶集,顺便帮着元香卖点东西,元香年纪小,得多帮她出主意。
卖的是啥东西婆婆没跟她说,不过现在看着二果三喜捧着的这些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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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盖罐啥的,金凤也就知道了。
金凤惊讶地看了元香一眼,元香啥时候会烧陶了?她又想起婆婆在家提醒自己的话,“别人家的事情不该问的东西别多问。”
她也就没多话,只是上前顺手接过俩孩子捧着的东西,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篓里。
今天一大早这个时间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天还是挺冷的,元香背着背篓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感激地朝着金凤姐道:“真是麻烦金凤姐陪我走一趟了。”
金凤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嗐,麻烦啥?我本来也是要去的,都是顺路罢了,两个人一起也正好能作个伴。”
元香跟二果三喜告别,原本是想带他们一起的,但毕竟家里还躺着个病号,得留人看着,另外这是头一次去也不知道隔壁村子是什么情况,索性就让他俩都留在家里了。
告别了二果跟三喜,她俩就朝着村口的方向走了。
这还是元香第一次走这条道,走过那条将许家村分成两边的木桥,入眼就是许家村本村人的地盘了。
这边的房子一眼瞧过去就知道要比他们的好上许多,至少不是那种东倒西歪年久失修的茅草屋子。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还看到了几间青砖大瓦房,看着就气派得很,连元香看着都很是羡慕,想着这应该是村子里的富户住的吧。
“这家是许家村的里长家。”金凤姐指了指元香刚刚看着的方向。
许家村的里长?元香回想了下,发现根本没印象,原主应该是没见过这里的里长的。
因为时间太早了,她们俩在村子里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就是了。
出了村子,再一路往西走了快一个时辰多,进了隔壁村子陈家村,跟着人流的方向走终于到了赶大集的地方。
赵阿婆没说错,这里确实很热闹啊。
13. 第 13 章
村子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买东西的也有卖东西的,人往那一站儿摆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就是一个摊位,讲究一点的摆上张小桌子,随意一点的就在地上铺上一层布完事。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干农活的工具、锅碗瓢盆、女孩子家的擦脸粉跟摸头油、针线布匹、小孩子馋嘴的零食跟吸引人的小玩意儿......
讨价还价的,高声叫卖的,吵吵嚷嚷的,这里充满了烟火气。
云香她们来得不算早,集市上摆摊虽然看着随意得很,但摆摊的位置还是自发地分成了两排,摊子前面早就有了人,元香她们只好往摊位的后排方向走。
等她跟金凤姐把带过来的东西摆好,金凤姐跟她说:“元香你先卖一会儿,我先去买点小鸡仔,不然去晚了我怕好的鸡仔苗都被人挑走了。”
她今日来赶集就是来买鸡仔的,婆婆昨晚就把钱给她了,让她买点小鸡回家养,现在已经不是流离失所的那阵子了,安顿下来了婆婆就念着养点鸡,好下蛋给大山补补身子。
“金凤姐,你先去吧。”元香点点头。
没多时,等金凤挑完鸡仔回来的时候,见元香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在那儿,摊子好像也跟她走的时候没两样。
在边上几个婶子喊得一声比一声高的对比下,元香这儿显得也太安静冷清了些。
金凤失笑,“元香,你就这样坐着今天可是开不了张的。”
宋元香尴尬地挠挠头,她也想开张啊,可这不是一直在做心理建设么,这不,心里建设还没做完,金凤姐就已经回来了。
她前世就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虽然年纪有二十多了吧,但是也没干过在集市里大声叫卖的事啊。
何况旁边两位婶子喊得一个比一个热情,她刚想开口就又被人家的声音给盖过了,这压力就更大了。
这不,又开始了:
“红头绳,两文钱一撮!”
“卖绢花,卖绢花嘞!便宜卖嘞!”
边上两位大婶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错在一起,这让元香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金凤暗自摇头笑,心道到底还是小姑娘,不太好意思抹不开面呢,这坐着不出声哪里会有客人主动上门来啊?卖的又不是香饽饽,是个人都要来闻一下。
不过想想也是,元香才多大?之前平日里在村子都很少跟人说话的,让她在这么多人的集市里叫卖,而且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要不是家里逢了难事,哪里有没出门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在集市上嚷嚷的?
确实是有点难为她了。
看来婆婆让自己跟着来也是料到有这样的状况了。
金凤把装着鸡仔的背篓放下,蹲在元香边上,撸了把袖子又清了清嗓子,然后一道洪亮的女声瞬间拔地而起,瞬间就盖过了边上两位大婶的声音。
“卖碗盆哩,卖盖罐哩,卖陶盆哩,都便宜卖哩!”
两位大婶被这突然加入的洪亮的叫卖声给唬了唬,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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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卡了壳,等反应过来后就成了三个人的战场。
这三个人都扯了脖子喊,三个人的声音夹在一起,真是此起彼伏又彼伏。
元香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好家伙,这是集市三重唱啊。
两位婶子大概也跟今天新来的金凤对上了,金凤一开口她俩立马同时也开口,势要将她的声音给压下去。
金凤自然也明白了,这俩婶子这是联合起来在欺生呢,自己硬是跟她们拼,嗓子喊坏了可不行。
她见卖力吆喝不成,于是立马开始改换另一招。
她的眼神不断地像钩子般扫过来来往往的路人,一旦有人眼神跟她对上了,立马就开始招呼人了。
“婶子,家里要碗盆不?快来看看,这儿啥都有!便宜又耐用!”
“哎?妹子?家里缺碗盆不?”
元香倒是很佩服地看着金凤姐,既放得开又能随机应变。
见金凤姐歇了口气,元香悄声问道:“金凤姐,你以前卖过东西啊?”业务这么熟练?
金凤笑,“哪儿跟哪儿啊,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都是学着以前赶集的时候那些商家的样子跟唱词......”
今天一路上来的时候金凤姐的话不多,元香还以为她是那种个性比较安静的,不成想这么能说会道的,她称赞道:“金凤姐,你很有天赋啊。”
金凤姐就这么一对一地开始吆喝后,这下还真有人跑到元香的摊子前,蹲下来挑挑捡捡的。
14. 第 14 章
“你这些粗陶碗怎么卖啊?”一头发灰白的老婆婆看了好一会儿后问道。
金凤姐这时鼓励地看向元香,让她开口。
元香这时已经顺利渡过尴尬期了,有客人上门的话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她扬起最有诚意的笑脸,声音清脆:
“这种小碗是两文钱一个,现在买三个小碗再送一个这样的小碟子。”
“老人家,你看这小碟子虽然小吧,但平日里在桌上可以用来放点酱菜啊,酱油蘸醋啊,这样就不用占上一个碗了嘛,其实等于送了个碗给您是一样的。”元香边推销边将这小碟子往老婆婆手边递。
老婆婆接过这小碟子看了看,是平常用的碗的一半大小,拿在手里差不多占一个手掌的位置,她顺着元香的话想象了下,突然就觉得自己家里不仅仅缺吃饭的碗,还缺这种碟子了,以前什么酱油啊、醋啊,酱菜啊,都是跟吃饭的碗混在一起用的,这小碟子确实家里是没有的。
看来都是精细人家平日里用的,糙了一辈子的这位老婆婆今日想要精细一把。
而且买得多还能送碟子,她本就是出来买陶碗的,这不就是能白得一个嘛?
价格还比前面的那家便宜,前面那家是一点便宜都讲不下来,她这才往这里来看看的。
有了买的意愿,但她还想着讲讲价,听着元香跟她说着这些物件的各种好话也没表示什么,只是一边仔仔细细地在元香的摊子上挑着,一边嘴里嘟囔着:
“东西确实要比前面那家便宜,但你这手艺可没人家好啊,还能再便宜点不?”
被攻击了产品问题的元香仍旧保持微笑,继续道:
“老人家,真没赚你钱,你看你买得多的话还能送你东西,这碟子我往外卖也是要钱的,再说了,一分价钱一分货,您说是不是?”
元香也不跟她掰扯到底是哪家卖的手艺好了,她决定只走实惠价廉这一策略,她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一家也在卖这种陶碗陶盆的,颜色是那种比较深的古灰色,表面看着确实要比自己做的要光滑一点。
不过他的陶碗的卖价是三文一个,比她要贵上一文钱。
那可是一文钱!
来这儿赶集的大都是附近几个村庄上的农家人,农户人家一年存不上几个钱,在其他方面是能省则省,一文钱的差距已经是足够吸引人的了。
这些价格敏感消费者,碰到同质化的商品,价格便宜肯定是做选择的重要因素。
不过元香想想也是心酸,这些全是她和二果三喜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从早到深夜才做出来的啊,是真正的纯手工制品。
要知道,在她的那个世界,但凡商品加上手工两个字,那价格是蹭蹭地往上涨啊。
现在却只能往低价了卖。
哎,没办法,谁让这儿的人力成本不值钱呢?
老婆婆见元香不松口减价,也不再磨嘴皮子了,“行吧,那帮我拿这三个碗,另外这个碟子不收钱的对吧?”
她把早就挑好的东西叠在一起,从系在裤腰带上的荷包了拿了六文钱出来,递给了元香。
元香接过钱,虽然一眼就能数清楚,但还是一枚一枚地数好,然后快乐地收到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布袋子里。
这算是今天的开门红!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金凤先是觉得元香这不是蛮能聊的嘛,跟这个婆子讨价还价有来有往的,都没落下风,最后还让这婆子成功付了钱买了东西。
更让金凤惊讶的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元香就进账了六文钱,这可是六文钱啊,她刚刚买的鸡仔就要五文钱一只。
自家婆婆把文钱数了好几遍让她带出来,还说要好好讲价,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正是家里难的时候......
她看了看元香摊子上剩下的东西,陶碗、陶盘、陶盆、盖罐......要是都卖出去了,应该能赚不少钱呢。
“卖陶碗陶盘陶盆嘞,陶碗两文钱,陶盘三文钱,多买多送,买三个送一个碟子嘞,送完即止,手快有,手慢无!”
有了成功经验的元香一口气一段流利的吆喝词跟倒豆子一般脱口而出,声音又清亮,格外引人注意。
这还是刚刚那个不好意思张口的元香么?
还没等金凤反应过来,摊子前就围了不少人过来。
“刚刚喊的是送啥呢?”
“没骗人吧?真有东西送?”
这些邻里八乡来赶集的一听有东西送,好几个立马赶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好在元香提前把面前这些东西的卖价跟优惠条件都跟她讲了,金凤虽然没做过买卖,但以前也是常去摊子上买过东西的,如今调换个个儿,学着以前那些个摊主怎么把讨价还价的话头给挡回去的样子,面对突然多起来的客人,一时间还能应付得住。
“对,买三个陶碗送一个碟子,买盘子也送,这碟子你平日里装个咸菜,酱料,是不是也是能当一个碗用?你说哪家摊子上有这样的好事?东西既便宜还送东西?就是今日咱们第一次开张讨个吉利,以后可没有了啊。”
金凤学着刚刚元香的话,一番话说得口角生风,别人问什么,总有一大堆回话噼噼啪啪地等着他们。
元香在招呼客人的同时也留意着金凤姐那边,她很高兴金凤姐很快掌握了这种让顾客产生买东西紧迫感的精髓,反正重点就是今天不占上这个便宜以后可没有了。
让他们有种今天不买点甚至有种吃亏的感觉。
而且元香发现金凤姐做事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洪亮又带劲儿,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爽朗,跟她开始给人的感觉很不同。
其实金凤本来她就是那种敞亮麻利的女子,以前在村里也是风风火火的,只不过现在家里逢了难,已经很久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这段时日才日渐沉默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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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这时一头上包着灰布头巾的中年妇人把元香摊子前的东西一个个翻了个遍,刚刚她还想讲价被金凤给挡回去了,心里不忿,加上看这摊子上一个是小姑娘,另一个也是个年轻媳妇,嘴上说的话也就随意起来。
她故意大声在人堆里喊:“难怪卖得便宜呢,你们瞧瞧,样式也没人家的好看,也不知道买回去会不会用个一阵就坏了?那不是花的钱都打水漂了?”
摊子前其他几个原本也在挑拣的客人自然是听到了这婶子说的话,他们拿着陶盆陶碗的手一顿,一时间心里都有点迟疑,也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这细看下发现手里的东西确实比前面摊子的要粗糙一点。
金凤看这婶子就是来故意砸场子的,也就收起来笑脸,毫不客气道:
“哎?这位大婶子,这你说的话就不厚道了,哪里用都没用张口就来的啊?你要说买回去真没多天用坏了,那是我卖的东西的问题,我认,胡说八道的话我这小摊子小本生意可做不起你的生意,你还是找别人去吧!你们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叉着腰,眉毛一抬,眼神锐利,一番话快而直地像连珠炮一样地甩出去,整个是让人不容置疑的气势。
那位挑刺儿的婶子没想到面前这婆娘这么泼,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声回道:“我也就是说一嘴,你那么当真干啥嘛。”
元香她知道既然金凤姐红脸唱完了,那该她上场唱白脸了。
她莞尔一笑,非常有诚意地朗声道:“各位放心好了,下次大集的日子我们这摊子肯定还在这儿,要是这些陶碗陶盆真用坏了来找我们便是了,我家不是只做一回生意的。”
大家听完元香说的,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担忧也没了,继续该挑拣的挑拣,该付钱的付钱。
解决了一个小插曲,元香这边也继续给她面前一个对她做的马克杯感兴趣的客人推销,“客人您看啊,平时我们喝水是直接捧着杯子的是不是?要是水太烫还拿不了,这种有把手的杯子就没关系了,拿着这个把手,里面的水再烫也就烫不到你手上。”
“这不就是单把杯?我还是在县城里的铺子里才见过呢?没想到这村子的集市里也有了。”一人手上拿着马克杯来来回回地看,还拎着杯把来回晃荡,看结不结实。
听这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凑过来,“嘿,这有点意思哈。”这个杯子多了把手,村里确实没怎么见过,一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元香看面前这么多人感兴趣立马报价推销,“三文钱一个,喝热水不烫手,喝热汤不烫嘴,现在买回家,保管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大家伙被小姑娘的俏皮话给逗乐了,看了看这东西觉得确实如这小姑娘所说,平日里还蛮实用的,而且又听人说这是县里才有的东西,放在家里还蛮有面子的,其中几个准备掏钱买碗盆的顺带捎上了这个带把手的杯子回家。
15. 第 15 章
摊子前人来来往往的,到了集市快结束的时候,人流散了不少,元香摊子上只剩一个陶盆跟一个盖罐了,她跟金凤姐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揉了揉早就酸得不行了的腰。
这一上午,说了那么多话,一口气都没歇过,嗓子都快干冒烟了。
金凤觉得今天这样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整个人心里还蛮开心的,人一忙起来的时候就能忘掉不少烦心事。
元香想着今日差不多就到这里正准备收摊的时候,这时突然又来了个年轻男子。
这人她认识,就是前面摊子的摊主,跟她们一样,也是卖的陶器。
同行?他来干什么?元香略带警惕地看着他。
这男子今天就纳了闷了,怎么今日的生意比起往常差得不是一丁两点,问了人才知道原来今天来了个同行,但说这往常也不是没同行跟他一起卖货,也没跟今日一样这么影响生意啊?
要命的是问了价格后,原来是这家小物件比他要便宜上一两文,大物件像陶罐这些竟然要便宜上四五文,这是怎么做到比他从窑场进货还要便宜的?
这个时候金凤也看出不对来了,这人拿着个陶盆左看右看像是要研究个透一般,但就是一句话也没有,奇怪地很。
她跟元香对视了一眼,这时元香已经端起笑,问道:“客人可是要买这陶盆?可要我跟您介绍介绍?”
年轻男人将陶盆轻轻放下,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元香,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小姑娘,你知道我做这行也挺久了,你如果按这个价格卖出去可是要亏本的。”
元香:亏本?她根本没本好么?
再说了,自己亏不亏本的,关他什么事?
元香无意跟他花时间交锋,略抬高了点声音,“客人有话不妨直说。”
他点点头,这小姑娘还挺爽快,便直言道:“这样,姑娘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从哪里进货的?我成功搭上线之后,自然有你的一笔好处费,”
说完见元香表情淡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他笑着又加了句:
“当然,我也不阻你生意,这个地方我就让给你了,你觉得怎么样?我自己是觉得这条件已经很有诚意了。”
元香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因为她也在斟酌,她直觉不想把自己家就是货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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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他,赵阿婆家就算了,那是住得近被发现了没办法,这么个陌生人她实在不能给予信任。
她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凡事还是先低调行事。
想清楚了以后,她清了清因为忙了一早上而略微干哑的嗓子,“客人如果不是来买东西的话就请便吧,我们忙了一早上也要收摊了。”
说完就给金凤姐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动手收拾,把剩下的东西往背篓里装。
那男子眼看他提出的这么好的条件都没让人动心,而且她们动作很迅速,看着人就要走了,他也有点急了,眼珠子转了圈儿快速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这样吧,也不必告诉我进货地了,我直接从你这儿进货,这总行了吧?”
已经背着背篓准备走的元香,眼神总算停留在了男子身上,男子觉得有机会,继续说:“我直接从你这儿进货,你给我报价,你觉得这怎么样?”
“你要多少?”元香看着他发问。
男子轻笑,“小姑娘,我得先看看样品呐。”他又指了指她背篓里的东西,“对了,你那进货的地方应该也有瓦片卖吧?”
16. 第 16 章
忙了一早上的元香今天很是高兴,今日的东西卖得比预想中的好,差不多都卖完了,开张第一天已经算是不错的开始。
另外还有意外之喜,谈了新的买家,如果真能谈成的话算是多了个销售渠道,不过确认订单得等到下次集市等那人看完样品再说。
另外还有这人说的瓦片......
虽然没做过,甚至她连这世界用的瓦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毕竟她住的是茅草屋子,不过元香没一开始就拒绝说不会,反正试试呗,试试不掉肉。
口袋里的铜板还有点分量,虽然还没数,但今天赚的钱大概的数她是知道的,她从里面数了十文钱出来,塞给了金凤姐。
“金凤姐,这是你的,谢谢你今天来帮我的忙。”元香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金凤姐一瞅见元香手里的铜钱,连连推拒,“不行不行,我娘说了这是来帮你忙的,哪里帮忙还要收钱的?这我带着你给的钱回去可是要被娘骂死。”
“帮忙是帮忙,可金凤姐你看今早不少物件是你给卖出去的,这一份钱是你该得的。”元香继续塞,她想把钱塞金凤姐腰带的钱袋子里,奈何金凤姐使劲攥紧了袋子口,又推着元香不让近身,两个人就这么拉扯僵持着。
元香无奈,“金凤姐你要是这样,以后我都不敢让赵阿婆跟你帮我的忙了。”
不过无论元香怎么说,金凤这钱都不能收下,邻里邻居的,而且元香才多大啊,收她的钱传出去自己脸都不要了。
元香拗不过,在外面推来推去也挺招人注意的,于是只好作罢。
集市上的摊位该收的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稀稀散散地空了一大片出来,人也陆续走完。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摊位在卖,刚刚被那男子这么一耽搁,元香本来想逛逛集市买点东西也不行了。
见还有个卖鸡蛋的大婶拿起没卖完的篮子准备回去,元香就上前去挑了十二个鸡蛋,鸡蛋本来两文钱一个,大婶急着回家,见是最后笔生意,讨价还价到最后同意给抹了个零头。
反正都是自家产的,再卖不出去等到下个市集就怕要放坏到时更卖不上价。
元香买鸡蛋就付了二十文钱。
她粗粗算了下今天赚的钱,除了一个陶盆跟盖罐没卖出去,剩下的都卖完了,今天应该赚了七十来文。
不经花啊不经花。
元香看了看自己背篓里的一沓鸡蛋还有一摞粗麻布,这粗麻布是有农妇想拿着自己织的粗麻布换的碗盆,元香觉得自己家里反正啥都缺,就同意了。
她本来还想买个铁锅,却没在集市上看到,问起金凤姐,却被她反问道:“铁锅用来干嘛?”
“就是用来煮饭的啊。”说完这话元香一愣,难道这个时代还没出现铁锅这东西么?
金凤觉得好笑,“铁这玩意多金贵啊,用来煮东西,那也太奢侈了吧。”又说道:“元香你是哪听来的?那种铁锅得是有钱人家才能用得起的吧。”
元香也笑笑没接她的话。
她扒了扒原主的回忆,原来真的没见过铁锅这个东西,各家家里煮饭煮菜一直用的都是陶锅。
不过既然已经出现了铁制品,那应该是能打出铁锅来的,大概率是原主的村子比较偏僻穷困,所以还没人见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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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程进村的时候,又经过了里长家,这次元香留意了一会儿他家青砖大瓦房上的瓦片。
经过许家村西面,这个时候接近正午,村子里不少人蹲在门口边晒着太阳边吃着饭,见到两个陌生女人的面孔,一时都盯着看,见她们一直往东走,这才意识到她们应该就是落户在他们村子的那群人。
这些人一时都撇过眼,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着那些人的神情,元香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别理他们就行,许家村的人不是很欢迎我们。”金凤小声地跟元香讲。
“为什么?”元香不解。
金凤没接话,等走过了木桥才跟她解释:“自己的地盘来了新的人,总归是不舒服的。”
元香想了想也是,他们都是姓宋不姓许,古时候宗族观念很重,在这里他们算是外性人,到了别人的地盘,是容易被排挤。
“没事,井水不犯河水,咱们都是宋家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欺负的。”金凤安慰道。
“是么?”元香轻笑出声,她想,可原主还没等到别人家来欺负,就被宋家自己人给欺负死了啊。
两人又往前走了段路,等到要分别的时候,元香抬手轻轻拍了拍金凤姐的背篓,然后又认真道了声谢。
金凤姐笑着摆摆手,直言元香太客气,然后家去了。
元香脚步轻快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却见三喜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见到元香的身影,忙跑过来凑到她身边,急切地跟她讲:
“阿姐,你快来看啊,那个人醒了!!”
17. 第 17 章
元香脚步顿了一顿,脑子里快速转过三喜说的话,那人醒了?
哎?那人醒了!
看着三喜扯着她的袖子,急得话都是说不清楚的样子,她直接拉起三喜的手,然后匆匆地往家门口赶。
刚踏进大门,就见二果在屋子里,元香还看到了许大夫,另外一个就是三喜说的醒了的男人。
二果见阿姐回来了,立马上前跟她报告情况,
“阿姐,早上我看那人眼皮动了,好像要睁眼的样子,我就去找许大夫了,许大夫现在正在帮那人看诊。”
元香点点头,心里高兴得很,老天保佑啊,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原本以为他都要醒不过来了。
她将身上背的,手里拿的东西给放好,跟许大夫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那人。
男人的确是醒了,此时半睁着眼,正躺着被许大夫检查身体。
昏迷的这几日除了喝药,元香喂的都是流食,不过因为现在自家穷得很,除了米油、米粥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给他补充就是了,眼见着他消瘦了不少,两颊都有些凹进去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自己都没啥好吃的,反正就是一个饿不死也吃不好。
这算是元香第一次认真仔细地打量这人,他的面色略带苍白,眼睛却漆黑又清亮,鼻梁很高,面容还挺......俊朗。
瘦削的脸庞轮廓棱角分明,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更为冷了一点。
男人大概是感觉到屋子里又进来了人,他微偏着头,原本默默打量许大夫的视线慢慢移到了元香身上,正好跟她的目光碰上,他的眉目间带着疑惑。
元香笑着上前,试着跟他对话,“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已经睡了几天吗?”
男人黑亮的眸子里除了茫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
他缓缓开口,因为许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缓慢又沙哑:“你......是......谁?”
再次听到这句话,元香背后的二果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过元香没觉得有啥问题,她元香正准备介绍自己,“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宋元香。”
“宋元香......”男人小声地重复她的名字,眼神依旧迷茫,又继续问:“我是谁?”
“我......你是......哎?”等元香听清楚他的话后自己都卡了壳,心里错愕,他问他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许大夫,见许大夫皱着眉替他把脉,一脸凝重的样子。
二果只好过来解释,“阿姐,这人醒过来到现在只会说你是谁,我是谁这两句话,屋子里的人他都问过一遍了。”
又有些无奈加了句,“其他我问他什么,他都只会摇头。”
元香还在消化这个令人费解的消息,就听二果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话:
“阿姐,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变成傻子了啊?”
“啊?傻子?不会吧?”元香心里一跳,把心里想的话都给喊出来了。
“嘘,阿姐,你小声点,被他听到多不好啊?”说完二果还瞟了那男人一眼,好在男人没啥特别的反应。
元香内心腹诽,如果他真成了傻子,那他能知道他们在说他么?
不过她盯着这张脸左看右看,这脸怎么看也不像傻子啊?
虽然她也不知道傻子应该长什么样......
她以前也没接触过......
原主是跟这人见过面的,在那段记忆里,这男人给元香的感觉就如同他那把锐利的刀,浑身散发着强势的侵略感,所以哪怕明知道是他救了原主,自己依旧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这样的人成了傻子?不太可能吧?
她立马看向许大夫寻求答案,“许大夫,这......”
这时许大夫已经替他检查完身体了,收拾药箱的时候长叹了一声,在元香期待的眼神下慢悠悠道:
“病人身上的伤是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后续调养一阵就好,但他因是伤到后脑,现在的言行举止若和常人不一样也在情理之中,这症状可能短时日内就好,也可能要等一些时日。”
看元香面色不太好看,许大夫安慰道:“姑娘你也别太介怀,像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了,先好好养着吧。”
元香:啊?这是确诊脑子有问题了?
她转过身瞅了他一眼。
男人意识到有人一直在看他,原本无聊空洞的眼神转过来,此时两人视线正正好对上。
她探下身子,举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口中喃喃:“那你还记得自己叫啥么?”
外人的靠近让男人有种本能的不适感,若不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他早就想赶走刚刚那个捏住他筋脉的老头,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不同的是,眼前女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大概是泥土跟炭火混合的味道,又意识到她这是在跟自己说话,而且她问的问题他确实不知道......
他眨眨眼,然后脑袋一晃一晃地......慢慢摇头。
完了,这是真成傻子了!
元香心里已经帮他确诊。
二果看着心里有些烦,想着原本等这人醒了的话再养养身体,全好了就不用住他家了,也算报了他救阿姐的恩情了。
现在这情况,难道他们要一直养他吗?那是不是要一直跟他们住一起啊,这以后可怎么办?短时间能好就算了,那要是一辈子好不了呢?
难道要养他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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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啊?
但是他又是救了阿姐的,二果也做不到说就不管这自家的恩人了。
哎,好烦......
这时元香出门送走了许大夫,回屋的时候见三喜上半身趴在那人床尾,脚着地,还在歪着头看他呢。
元香一手把她捞起来带走。
三喜原本还在看漂亮哥哥呢,一转眼漂亮哥哥就变成了门口的大土地。
她摇摇阿姐的手臂,又指了指屋里的人,开心道:“阿姐,那漂亮哥哥长得真好看!”
虽然那哥哥以前睡着的时候也好看,但现在能动能说话了就更好看了。
元香眼神转了转,心里很同意三喜这么直白的夸奖。
二果心里烦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去收拾阿姐带回来的背篓了,见早上带出去的东西只剩下一个陶盆跟盖罐带回来,背篓里还多了不少鸡蛋跟布料,瞬间觉得不烦了,同时按耐不住地高兴:
“阿姐,今日去集市顺利吗?”
元香点点头,“不仅顺利还有意外收获。”她把有人要从她这儿进货的事情跟他们讲了。
“哇,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得要多做点东西出去卖了?”二果兴奋地问。
“下次去集市得多带点样品给他看。”元香看了看天,现在是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肚子早就饿了,“先准备吃饭吧,你们不饿吗?”
“我们煮了米粥,阿姐你没闻到味儿吗?”二果指了指门口那个简易灶上的陶罐子。
回来得匆忙,注意力又全在那人身上,她还真没注意到。
元香把集市上买的鸡蛋拿出来,抽了三个出来放在外面,又把没卖出去的盖罐拿出来,里面铺上一层攒起来的谷糠,小心地把剩下的九个鸡蛋放了进去。
三喜蹲在元香边上,元香动一下她也跟着动一下,一幅“阿姐我有事,你快问我啊,我有话要跟你说”的样子。
元香觉得好笑,“怎么了?”
三喜看阿姐终于问她话了,眼睛完成月牙状,又有些底气不足地小声问:“阿姐,你说让那个漂亮哥哥一直留在咱们家好不好啊?”
听到这话的二果跑出来反对,“咱们自己都吃不饱呢,多一个人岂不是更要饿肚子了?”
三喜听到饿肚子就害怕,想起了以前饿到肚子疼的日子,噘着嘴不说话了。
元香没说什么,她也有点乱,看着时不时飘来鼻尖的米粥香气,想着其他的事情先往后稍稍,先填饱肚子再说。
不过她得纠正三喜:“你啊,别一口一个漂亮哥哥了。”
“那喊他什么啊?”三喜问,漂亮哥哥也没说自己的名字啊。
对啊,他名字是什么?
元香想了想,哦,他刚说不知道。
18. 第 18 章
三个鸡蛋,其中两个元香做了一盘她心心念念的野葱炒鸡蛋,另一个做了隔水蒸鸡蛋羹。
野葱是上次移种到自家菜地里的,长得很好,瞧着翠绿又新鲜。
她把野葱切得细碎,炒的时候喷香,是一种独特又浓郁的香味,他们本来仨就很饿了,现在被这香味勾得更饿了。
再把鸡蛋打进去,家养的农家土鸡蛋的蛋黄是金黄色的,金黄的鸡蛋包裹着翠绿的野葱,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盛好米粥,就准备吃午食了。
那人刚醒,身体还没好完全,元香把鸡蛋羹跟米粥端进去给他。
那人睁着眼看着元香家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有人进来时,才偏过头来看着元香。
“吃饭吧。”元香把米粥跟鸡蛋羹放在一倒扣的陶罐上面,陶罐底部平整,正好做小桌台来用。
他看了好几秒,大概是看懂了元香的意思。
然后他一手撑在床板上慢悠悠地坐起,好一会儿才把上半身靠在后头的墙面上。
不过到底是还没恢复完全,整个动作的过程看着既缓慢又艰难,像被按了0.5倍速播放一样。
元香看着他好一会儿,又怕他抻到伤口到时候更麻烦,到底没忍住上前扶了一把。
见面前这人突然握住了自己的小臂,男人立时扭头看她,微不可察地皱眉,思考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好在他是能自己吃饭的。
元香庆幸这人自理能力是有的,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她觉得很满意。
白粥清甜,热腾腾的鸡蛋羹泛着股淡淡的蛋香,他慢慢地剜了一勺,等软软糯糯的食物滑进喉咙,香气萦绕嘴角时,他眼睛倏而一亮。
没一会儿碗里就空了。
“额......那个,,,,,,”元香意识到他还没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呢,于是低头问他,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我们就先叫你阿允吧,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那把短刀上刻着个允字,既然是他的东西,那用来做他的名字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元香说完,等了好一会儿这人也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勺递给她。
额......这是什么意思?
元香无言接过碗勺,探过身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那个.....我叫你阿允行不行啊?”
这次她说完就立刻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他眼眸微微下垂,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地方。
见他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元香疑惑地想他是听不懂她的话吗?还是不喜欢阿允这个名字?
许大夫说他行为举止与常人有异,元香还真不知道跟这类非常人怎么交流。
不过他能说话,刚刚还能看懂她让他吃饭的意思,那应该不算特别糟糕。
她试着像跟小孩子一样交流,继续凑近他,浅浅笑着:“如果你同意呢,那就说个好字。”
没有回答。
她想明明刚刚醒来许大夫在的时候还说话呢,现在怎么这么沉默了?
只会点头摇头可不行,要是一直不说话连语言功能都退化了可怎么办?
不过顺着他下垂的视线,元香发现他视线的落脚地一直在她手里的碗勺上。
嗯?有情况?
元香的手试着往上动了动。
这时男人的视线也跟着她的手一起抬高。
元香想了下,突然有了自己的猜测,她摇了摇陶碗试探道:“如果还想吃东西的话,那就说个想字。”
像是刚连上信号一般,这人原本毫无波澜的脸有了点细微的变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纠结,又见面前的人好像很坚持,嘴唇抿了抿。
然后就见他点头应了声:“想。”
他开口了,声线偏冷微哑。
元香听他终于说话了,噗嗤一笑,不容易啊,原来这人能听懂人话。
男人看了元香一眼后,马上又继续盯着她手上的陶碗。
好似终于找到了跟他交流的方法,元香又问:“那我以后叫你阿允好不好?同意的话就说个''好''字。”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笑了,眉头轻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等他思考完,这次他的表情很是认真,声音轻飘飘的,眨巴着眼睛格外乖巧,“好。”
他这样子让沈元香着实愣了下。
这人......还挺乖的嘛,就是迟钝了点,就像个......还未开发完成的低级别AI。
看着他懵懂又有点呆气的模样,跟他冷峻瘦削的脸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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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搭,她觉得可爱又好笑,忍住伸手想揉他脑袋的冲动,丢下一句“你等着!”
然后就帮他盛粥去了。
在床上的阿允双手摆在膝盖上,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神追随着元香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
午食过后,元香召集二果三喜,三个人一起开了个会。
“我想过了,既然许大夫说了阿允的脑伤或许短期就能好,又或许要等一些时日,但我们就再收留他一段时间。”元香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要是他一辈子都好不了呢?”二果说,刚刚那个人可是喝了三碗粥,三碗粥!罐子里的粥都被他喝见底了。
元香知道二果在担心什么,家里多一个人势必要多吃些粮食,他们仨现在家底统共也就是手上的几十文钱,多养一个人确实有点艰难。
虽说现在多了一个卖陶器的路子,但毕竟才刚刚开始......
二果想的她其实都能理解,但是二果才九岁。
她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如果变得事事计较,养成只关注自身利益的习惯,对以后身心成长也不好。
但她也不想说什么“吃亏是福”的老套话。
哎,想来想去其实都是穷这个字闹的。
“这样吧,这事我们投票决定,如果赞同阿允留下来的,就举手。”一说完,元香立刻就把右手举起来了。
“举手?”二果还没反应过来阿姐为什么突然举手了,一开始还盯着看,等明白了他决定不举手。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了那人要不要留下来这关键的一票其实在于三喜。
他立马转头看向三喜。
边上三喜早就乐呵呵地学着阿姐的样子也高高举起了手。
“三妹!”二果皱着眉叫道。
三喜被喊了一声,转头看他,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怎么啦?”
咦?谁惹二哥生气了啊?
三喜想不明白觉得头好痒想挠头,但一只手正举着呢,就换了另一只手挠啊挠。
元香憋着笑,见目的达成,“好了,既然两票对一票,那就按我的想法来了,咱们就再收留阿允一阵。”
“好啊好啊!漂亮哥哥留在咱们家喽!”三喜当然很高兴。
“三喜,以后要喊他阿允哥哥。”元香提醒她。
19. 第 19 章
与此同时,赵阿婆家。
金凤一踏进屋子,就喊了一声,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娘,大山,栓子,我回来了。”
“娘!”栓子一听见阿娘的声音,蹬蹬蹬跑过来抱住金凤的腿,一上午都没看见阿娘,可想死他了。
“在家有没有听奶的话?”金凤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听了听了,今天我都很乖。”栓子脑袋点得像拨浪鼓,然后终于转向他想说的重点,“阿娘,奶说你去集市了,你今天都买啥了?”
其实他更想问娘的是,有没有给他带好吃或者好玩的呀?
自己孩子金凤哪里不知道他那脑袋瓜里在想啥,之前在老家的时候,每次赶集孩他爹回家都会带点小玩意儿哄他玩,像什么糖人、捏面人、竹蚂蚱......
不过现在嘛,一个是现在家里的钱都是娘保管,自己手上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另一个就是大山他......
金凤想到这儿又是一阵怅然。
“阿娘,你到底买啥了?买啥了啊?”栓子还在抱着金凤的腿晃。
这时布帘子掀起,赵阿婆从里屋出来,压低了声音朝着他们道:“嘘,别喊,大山刚睡呢。”
栓子立马噤了声,吐吐舌,“哦,知道了。”
他心想阿爹现在每天都要睡好长好长的时间啊,比他都要睡得多,也好久都不跟他玩了,他觉得还是以前的阿爹好。
都正晌午了,大山还在睡?金凤脸色微沉,当下心里就有点恼。
许大夫的医嘱明明都说了让他多下地、多走动,对他的腿有好处,他就是不听!
“那边的集市咋样?跟元香一起今日顺利不?”赵阿婆轻声问道。
金凤背过身,把背篓放下,里面的鸡仔早就叽叽喳喳地吵了一路了,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去,
“都挺顺利的,您说要的鸡仔也抓回来了,一到那儿就专门挑的个大、眼神亮的,一开始要价五文钱一只,讲了好一会儿价儿,那摊主才答应让我十五文钱挑上四只,您看看。”
赵阿婆笑着点头,蹲下身探着头准备去看背篓里刚买回来的小鸡。
让金凤买这些鸡仔是为了给大山补补身子,说来遗憾,自己儿子的腿落下病根就是因为之前耽误了没能及时救治,拖到许家村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身子也亏了。
赵阿婆一想起自己正值壮年的儿子以后可能要残了一条腿,就止不住地叹气。
现在安顿下来了,家里虽然还是很难,但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补补身子。
金凤怕回来的路上这些鸡仔闹腾,从背篓里跳出来,就在小鸡头上盖上了一层布。
所以赵阿婆去瞧时,背篓里新抓的小鸡还没见到呢,就见背篓里的粗布,粗布上面还压着一团树叶包着的东西。
还没等她看清这东西是啥,就听见金凤又继续低声说话了。
金凤倒了杯水灌进去缓了下后,心里那点气到底也散了,接着又开始说起元香的事,
“娘,你不知道,元香带过去的那些碗盆啥的,今天差不多全卖光了,单就一个小陶碗就要卖上两文钱,大一点的盖罐要卖十来文钱,我替她算了下,就这么一早上得赚上个七八十文钱。”
她的话语里满是艳羡。
“这么多?就一个早上?”赵阿婆听到元香挣这么多钱时也很惊讶。
金凤点点头,“可不是!”
她心里实在好奇,“哎?娘,你说这元香是怎么会这项活计的啊,我看那些东西做的还挺精细的,做出来应该要费不少功夫呢,是她爹娘教她的么?可她爹娘之前在村子里也没听说说有这项手艺啊?”
“要是她爹娘会这手艺的话,咋以前不干呢?”
她是真没听过元香家还干过这活,不过她想着娘跟他们认识的时间长,说不定知道呢。
她之前猜是元香娘留下的,听说元香的娘可不是普通的农妇,小时候家里读过书呢,后来家里遭难才嫁给元香她爹的。
金凤一下子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这些疑问早就在她肚子里了,一路上也没问元香,明显今天是憋狠了,到了家里才如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
赵阿婆听完,肃了脸色,准备敲打自己儿媳妇一番,“这些话你出去可别乱说啊,这可是人家的事儿。”
金凤点点头,保证道:“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往外边说的,这不是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说说闲话嘛。”
似是为了佐证自己的承诺,她又补充了句,“我今天也没在元香面前问啊,一个字儿都没提。”
赵阿婆也知道自家媳妇金凤就是嘴上厉害,坏心思是谈不上的,想了想就接着她的话道:
“想来总归是有人教她的呗,手艺活儿也不是自己突然就能会的,以前是咱们没见过,但现在元香拿出来了,看来那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金凤点点头,元香家确实......家里大人没了不说,还有弟弟妹妹靠她拉扯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自己家也难啊,但没元香这么好命还有压箱底的手艺。
她还想跟婆婆说说今日的事儿,“娘,今天还有人找元香......”
赵阿婆的心思已经在背篓里的小鸡崽身上了,她拿起那团树叶包着的东西,握在手里有点分量,但仔细摸摸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问金凤:“这是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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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咦?我没放这东西进去啊?”
赵阿婆已经顺手拆开了,然后就发现里面是一堆铜板,一眼数过去,正好是十文钱。
等金凤看清了以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恼道:“呀!元香这丫头!跟她说了不要了她怎么就不听呢?”
又怕她婆婆误会,还以为是自己问这姑娘要钱的呢,立马解释:
“娘,之前在集市上的时候元香就说要分我钱,我已经给拒了,没成想回来的时候元香她趁我不注意就放我背篓里了,我真不知道。”
她在想元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对了,分开的时候元香还特意拍了拍她的背篓,肯定就是那个时候!
一番话金凤话说得又快又急,深怕自己婆婆不信她。
赵阿婆自然是信她的,不然这钱也不会大喇喇地在最上面一层,还拿树叶包着,要是她一个没在意就直接掉出去了。
她想起上回去元香家,元香也是坚持让她带个陶碗回来,是那姑娘能做出的事儿。
她将那铜板收了起来,“算了,既然是人家的心意,两次三番回绝也不好,她这也是为了谢你,她承咱们的情,她的心意咱们也接,邻里邻居的以后多看顾着点她们,能帮忙的多帮忙。”
金凤了然点头。
其实她还想说,哪怕元香不给她钱,自己也愿意跟着她去的。
今日跟元香走这一趟,感觉这段时日心里的积攒的郁气都给排遣了不少。
举家逃难的奔波,还有大山的事儿,让整个家里都变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让她觉得憋闷得很。
她一天都跟大山说不了几句话,通常她说完了一大堆话后大山能应个声儿都算是好的,更多是他闭眼睡着了,若是吵到他了就要发火。
说啥话都要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就要踩在他生气的点上。
栓子都说爹爹好长时间不跟他玩了。
今天出去这一遭,可以说是让她觉得畅快,看着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有人掏银子买下那些陶陶罐罐,即使银子不是进她的口袋,觉得自己还是挺能干的。
所以她今天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要是元香想继续做这卖陶的生意的话,自己能不能跟今天那个找过来的年轻男人一样,也从元香这儿进货,然后再自己卖出去?
当然本钱也是个问题,娘跟大山也不知道同不同意做这生意。
不过要是大山的身体以后真不能干啥重活儿了......自己也得替家里找个新出路。
这事儿就这么贸然跟婆婆说的话她肯定不同意,金凤想要不先去问问元香?要是她愿意的话她再跟婆婆说,不愿意的话那就直接算了。
20. 第 20 章
既然元香已经决定要再收留阿允一段时间了,那他们四个人怎么住就是个问题了。
元香家现在只一间房两张床,阿允又是个男人,家里还有两个女生,虽说三喜还小,元香确是大姑娘了,该避的嫌也得避。
原本家里两张床是各自靠着墙,然后面对面相对着的。
上次去赵阿婆家就发现了他们把一个大间隔成了两室,里面一间当睡房,外面用来待客,元香觉得蛮实用。
正好今天上集市卖东西时自己也换到了粗麻布,她就把自己睡的那张床移到了隔壁面的墙上,床前挂上用来遮挡的布。
这样就等于阿允睡在外间,而她们仨睡着里间了。
元香还是跟弟弟妹妹睡。
布帘子一拉,里面就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了,要是不特意找角度往里看的话是看不到里面的人在干嘛的。
她把床底下的一陶罐子搬出来,准备好好数下今天一共赚的钱,心里好歹有个数。
陶罐子里原本就有上次卖野山药剩下的七十文钱。
然后二果、三喜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阿姐从钱袋子里拿出来了一把子铜钱。
三喜更是眼睛睁得大大又圆圆,两只小手还在那儿比划,“阿姐今天赚了这么多钱!”
又惊喜地转头问二果,“二哥,我们是不是要发财了啊?”
元香被三喜给逗笑了,这语气这神态,搞得好像她真挣了很多很多钱一样,但其实据她毛估估这里也只几十文而已。
“三喜想发财吗?”元香捏了捏她的脸,笑问,“那你知道发财是什么吗?”
三喜眼睛滴溜溜地转,她想到了以前村里最富的人家,他家应该就是发财。
她靠着回忆脆生生地道:“嗯——发财就是住上青砖大瓦房,家里有田,有鸡,有牛,然后还能顿顿吃饱!”
元香也畅想了下,然后发现三喜说的这生活条件跟她们现在比起来确实能算发财了。
她摇摇头,哎,任重道远,还是要多多赚钱啊......
另一边三喜小手已经捧起一把子铜钱,“比上次都多得多!”
她真的觉得好多好多啊,上次就那么小一点点,一个手掌心就能放下了,但这次好多好多,这么多铜板她两只手都抓不过来!
一边的二果确是听懂了三喜在说啥了,纠正道:“上次是银子,这次是铜钱,两个不一样!”
上次许大夫给的是等值三百文的碎银子,摊在手心,确实只有一点点来着。
三喜挠挠头,啊?钱跟钱也有不一样的吗?
“来,你们自己数数吧。”元香把一把钱摊在床板上。
三喜数数能一口气从一数到九,是阿娘教她的,“一、二、三......九......九......”
再之后她就不知道了。
二果比三喜要强点,数数这事儿难不倒他,他接着三喜后面接着数,口里默默念着,眼神专注又满足,“一共是六十八文钱。”
二果数数的时候,元香也在一起看着数,她点点头表示这数目是对的。
然后就见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一摞铜板放进了罐子里,听到铜板碰撞的清脆的“叮当”声,二果嘴角微扬。
他知道上次一斗稻谷是八十文,也就是说今日阿姐赚的钱又能买差不多一斗稻谷了。
三个人正沉浸在数钱的喜悦里呢,就听见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二果顿了顿,然后动作迅速下床,把装了钱的陶罐子推到了床底的最深处。
门外的人这时候出声了。
“元香,元香,我是金凤。”金凤心里藏不了事儿,这不,心里刚有了一点想法就急着想来问元香。
二果也听见了,但他意识到家里还有个外人,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压着声音问,“姐,那个人怎么办啊?”
他朝阿允的方向指了指。
“没事儿,就这么大地方,真要藏的话能藏哪儿去。”元香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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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布帘子,边说话边往门口的方向走,准备去开门。
元香没想把阿允一直藏在自己家不让别人见,首先这就不现实,自家就这么大点地方,能藏哪儿去?
就这么几天像赵阿婆跟阿蓉都来过她家,虽然都没进门吧,但同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以后总有人来串串门啥的。
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何必天天提心掉胆,与其到时候等着被人发现了解释不清,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反而减少别人的怀疑。
再说许大夫已经知道阿允的存在了。
不过关于阿允的身份,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就不能说他是她在山上捡到的了。
现在城外不少流民聚集,如果说自己不认识他,那他被当作流民抓走了可怎么办?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时几噶几噶的大门打开,露出金凤一张堆着满是笑的脸。
“金凤姐?你咋来了?快进来坐。”元香也笑着招呼她。
两人其实才刚分开不久,元香也不知道她这么快怎么又找过来了。
猜测难道是那包钱的事儿?又觉得不至于吧,一点钱来来回回地推辞,真要这样,她以后都不敢找她们帮忙了。
金凤这边原本早就打好了腹稿,要先跟元香唠唠家常,然后再说起自己想从她这儿进货,跟着一起卖陶器的事儿。
不过等她进了屋,眼神随意地瞟到坐在床上的阿允时,金凤呆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来元香的原因。
她再开口的时候惊得话都说不全了,“元香?这人是谁啊?你......你们???”
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出现在元香家里,而且这男的现在正大剌剌地坐在她家的床上!
金凤羞得脸都红了,疑问、好奇、八卦,情绪几经反转,一双眼睛在元香跟那陌生男人间直打转。
最后她内心感觉有种闯进人家被窝的尴尬感,愣在当地,这时候甚至很想回家。
21. 第 21 章
阿允原本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床上,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皮半耷听到屋子里多了一道陌生的声音时,他撩起眼皮闲闲地看了一眼后又恢复了这个状态。
元香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金凤姐,他是我亲戚,是我娘的舅父的二婶的三伯家的儿子,叫阿允。”元香不知道金凤姐想得这么歪,仍然煞有其事地给金凤姐介绍阿允。
二果歪过头,抿了抿嘴,心道:亲戚?我咋不知道?
“你娘那边的亲戚?”金凤心里奇怪,元香她娘?元香她娘那边不是没亲戚的么?
这个金凤还是知道的,在老家的时候,元香她娘不是本村人也不是隔壁几个村子的人,是元香他爹突然有一天从外面带回来的,然后两人就成亲了。
村子里人都不知道她是哪儿人,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什么亲戚找过来啊。
“对啊,”元香点头,一副可高兴的的模样,笑着道,“这不巧了么?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找着我阿娘家的亲戚了!”
这是咋找过来的?也是稀奇事儿了。
金凤又狐疑地看了阿允一眼,心道元香年纪小,更别说二果三喜这俩小孩,他们不会是被这人骗了吧?
她又上前几步仔细瞅了瞅他,这人长得嘛......倒是不像坏人。
面前的男人生了一副俊俏的相貌,眉目清朗,特别是那双眼睛,眼神清澈澄净,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这样的人,跟骗子这个词应该搭不上关系。
金凤比元香大了好几岁,自认为看人还是蛮准的,村里的老人也常说,看人要看面相,特别是那些贼目鼠眼,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如果元香知道金凤姐看人首先看脸的话,大抵也会赞同她的想法,其实自古以来就有面相术,遵循的就是相由心生这四个字。
“面相貌审”在司法审案这一环节也经常使用。
据说辅佐越王勾践成事的范蠡,最终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避免了兔死狗烹的结局就是因为越王长脖尖嘴的外形面貌,他以相人术推断此公禀性不佳,然后自己趁机溜了。
在有些朝代的学子们即便通过科举考试,还要经历“身言书判”这一关,这第一项“身”,指的就是外形体貌,甚至有些人哪怕很有学识,但因为外形问题很久都得不到任用。
这边金凤姐心里已经渐渐对阿允摒除了怀疑,甚至越看越觉得他跟元香长得还有点像。
这么想着,金凤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是吗?”她跟阿允长得像?她自己倒是看不出来。
在金凤眼里,云香以前在村子里就属于长得好看的,一张瓜子脸,眼睛又大又亮,因为人瘦,所以脸又尖又小,加上她皮肤又白。
只不过以前都不爱跟外人说话,所以她跟元香也不太熟络。
这便宜亲戚阿允嘛,这男的肤色也白。
之所以金凤觉得他俩长得像,大概是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点相似。
只不同的是,元香脸上现在时不时地带着笑,但这阿允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挺......
金凤也不知道咋形容,反正就是冷嗖嗖的,不咋热情,像是欠了他钱似的。
不过她在屋子里讲了这么多话,这便宜亲戚除了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之后愣是话都没说一句,眼神都没再给一个。
见他这样,金凤心里有点不得劲儿了,嘿,这人咋这么傲呢?这是无视人?亏她刚刚还夸他呢。
“元香,你这亲戚他......”金凤隐隐有些不悦。
元香尴尬笑了一声,她想着得先介绍一下,于是上前探下身,轻声细语的说话,“阿允,这是金凤姐,是我的邻居。”
一副温柔又有耐心的样子。
金凤心里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来,觉得元香这样子这方式怎么跟她跟栓子讲话差不多。
当然,是栓子还没开始调皮捣蛋,她还好脾气的时候。
跟以前她带着栓子逢年过节见亲戚的时的开场白一样,“来,栓子,这是你谁谁谁,小时候抱过你,快叫人。”
不过相比阿允对金凤的毫不搭理,对于元香,阿允还是大方地施舍了几个眼神,不过最后还是没开口。
二果看着心里叹气,他对于阿姐一直试图跟一个傻子正常交流的行为表示很不理解。
元香面上讪讪,觉得还是直说吧,于是站起身跟金凤道:“不好意思啊金凤姐,他脑子受了点伤,所以有可能......听不懂你的话。”
“啊?”金凤今天来了元香这儿,感觉一直处于一个惊讶的状态。
比如现在,她张大了嘴都忘了收回去,说话的声调都提了几分。
“脑子受伤?听不懂话?那不就是傻......”金凤边打量阿允边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立马住了嘴。
她瞅了眼元香的神色,当下都想抽自己了,怎么能当面说人家亲戚是傻子呢?
为了弥补自己因为嘴快导致的失口乱言,她又加了句,“真是可惜了,你这表哥长得还怪俊的。”
心里却想着:这半路找到的亲戚还是个傻的,元香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养两个孩子不说,以后难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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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养个傻子?
金凤刚想劝两句,把这便宜亲戚送回他自己家里去,你这负担也太重了。
就听元香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没啥,许大夫说讲不定过两日就能好。”
傻子还能自己好?金凤就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不过许大夫既然这么说了,加上元香一副很是自信的样子,金凤也没再扫人家的兴,顺着她的话道:“那就好,那就好。”
元香知道金凤姐找自己肯定不是单纯来唠嗑的,问道:“对了,金凤姐,你来找我是?”
金凤被打了岔,差点忘了正事,她心里又重新打了遍腹稿,说道:
“是这样的,元香,今天早上那个男的不是来找你,说从你这儿进货陶碗陶罐这些的出去卖吗?我在想......”
她顿了顿,然后吸了口气,像下定决心的样子,“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能从你这儿进货?”
“你放心,如果你答应的话,进货价就按你说的来,我以后也不去今天那个集,会去其他地方的,保证不会跟你抢生意。”
金凤一口气把肚子里转了好久的话终于给说了出来,然后才去看元香,忐忑地等她给个回话。
元香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思考。
金凤姐也要卖陶器?她没想到自己原本就想家里能多几个碗盆能用而捏的陶器,现在搞得还真成了一盘生意,自己真成批发商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现在家里做这个的也就她外加二果三喜俩孩子,就上次做的那几个,是为了赶得上隔壁村里集市的日子,从早到晚,他们仨赶了俩天硬赶出来的。
原本今天那个同行说要从她这儿进货的时候,虽然还没有定下来具体的数量,她就有点担心自己这儿的货供应不上。
如果再加上金凤姐那儿的话......
金凤一直在打量元香的神色,见她面色有些凝重,许久没说话,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过了一会儿,元香开口了,直接把自己心里的顾虑直接给她说了。
元香的话金凤听明白了,元香怕自己这儿的货没那么多,没货源给她。
这应该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她心道。
金凤心里有些失落,但面上倒是不显,她摆摆手,一幅没太所谓就是来问一问的样子,说道:
“那行,也是,你这儿其实算起来也就你一个人干活儿,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不过......”元香继续说:“金凤姐,我在想能不能你跟我一起做陶器呢,如果多一个人的话能出的货不就更多了么?”
22. 第 22 章
“啊?一起做?”金凤愣住,当下硬是没反应过来。
元香点点头,“对啊,对啊,咱们一起做,之前是二果跟三喜俩孩子加上我,他们跟着我一起熬夜干活,我都怕他们干活干多了伤身体,以后会长不高。”
二果默默低头又抬头,他今年九岁,身高已经到阿姐肩膀那儿还冒点,他可不矮。
他观察了在场人的身高,三喜不说了,她年纪还小,然后发现矮的明明是......
阿姐自己!
元香见金凤一直没说话,但眉头像打了个死结,于是又补了句:“金凤姐,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想真要把做陶器做成一门生意的话,单就靠自己这儿的家庭小作坊肯定是不行的,上次为了赶去集市卖货,三个人赶工赶得眼都睁不开,就为了能多做一点东西出去卖。
以后要是真接了什么时间紧的单子,到时就怕把自己给活活累死。
今天半日接触下来,她对金凤姐的印象很好,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是个豪爽的敞亮人,而且在做生意这块也有天赋。
如果金凤姐能过来一起干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金凤张了张嘴,又合上,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飘,
“可是......你这是自家的手艺活,以后......可是要传家的,我一个外人跟你一起做的话,要是......给我学去了,到时你可咋办?”
一开始她是没反应过来,等转过弯来发现这事儿不对啊。
元香怎么能拉一个外人做这家传的手艺呢?这不是瞎胡闹么?要是被元香爹娘知道了还不得在地底下再气死一次?
这孩子年纪小,还不知道事情的要害。
原本今天在集上的时候看她卖东西挺老道的,自己还在想说她人小却挺有主意的。
唉,到底还是年轻,金凤心里默默叹气。
元香听完金凤姐的话,她倒不是没想到这层,她也知道在这里要是想学手艺的话要么是家族内部传承,要么就得拜师。
很多家族的技艺不仅不传外,而且不传女,防的就是女儿出嫁后把手艺带到夫家,极少数如果传给女儿,那就不准她出嫁了。
还有那些拜师学艺的,前面几年不仅不学手艺还要在师父家里做杂活,而且期间不给工钱,这都是很常见的,最后如果能学到一点儿能安身立命的本事,徒弟就要感恩戴德了。
主要原因还是信息闭塞加上生产方式落后,怕自己吃饭的家伙被别人学了去后,自己跟家人以后就没了立身之地。
元香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如果真要这样,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因为在若干年后她生活的时代,这些东西全都是公开的,并不独属于她。
问题在于她还不能跟金凤姐直说,看她一幅元香你简直是脑子昏头了的样子,她只好道:
“金凤姐,我知道你是好心为我着想,那我也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家里是一丁点儿粮食都没,要不是去山上挖野菜果腹,我跟弟弟妹妹可能早就饿死在这儿了。”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能干活的说到底也就我一个人,要是我守着这些死东西,最后饭都吃不起了,又有啥用呢?”
金凤一会儿觉得元香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她说得没道理,思来想去最后自己都乱了。
看她这么为难的样子,元香又道:“你要是愿意呢,就过来帮我,要是不愿意呢就算了,之后我找其他人就是了。”
她想要是金凤姐真不愿意,有自己的顾虑的话,确实不能强人所难。
金凤听得心都跳了一跳,立马道:“你找别人还不如找我!我愿意来!”
”真的?”元香笑问。
她点点头,听元香说她要找别人的时候感觉自己肉都痛了。
心思转了几转,然后好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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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香,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拿你当师父看,你教我的跟我自己看到的,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如果从我这张嘴里说出去,那我就嘴巴舌头通通烂掉,走在路上被雷劈死,喝水呛死......”
“好了,好了,哪里来这么多不吉利的话?”元香笑着开口制止了她。
“反正你以后就是我师父了!”金凤再次强调。
元香摆摆手,“师父就算了,金凤姐,我不收徒。”
收徒的话意味着又要跟他人产生关系的羁绊,她穿越到原主身上,照顾原主的弟弟妹妹是她的责任,至于阿允,那是因为他救过自己,她得还他......
至于其他人嘛,她想的是井水不犯河水,保持一定的界限,一个是她有自己秘密,另外她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归属感肯定是没有的。
三喜不太明白阿姐跟金凤姐在说些什么,只知道阿姐一会儿让金凤姐干什么事儿,金凤姐不愿意,没一会儿金凤姐又愿意了,但阿姐好像又不答应了。
哎,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她晃了晃小脑袋,然后又趴到阿允的床边乐呵呵地盯着他看了。
阿允视线随意扫过,意识到面前这个小人水灵灵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还咧着嘴露出不太齐的牙齿。
他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三喜嘴咧得更开了。
二果听着阿姐要让金凤姐来他们家帮忙,金凤姐还喊自家阿姐一口一个师父的,虽然金凤姐明明比自家阿姐大上许多......
他觉得稀奇之外又觉得阿姐好厉害,在他的认知里,有本事的人才会收徒弟呢。
金凤不管元香怎么说,她心里是认定了拿元香当师傅,心道自己得守好做徒弟的规矩,别人是怎么对师父的自己也得照着做。
坦白说,自己今日来原本只是想问一嘴能不能跟元香做买卖的事儿,没想到自己竟然拜师了,现在她还云里雾里觉得晕晕的,不过心里没来由地高兴地很。
23. 第 23 章
一件事了,金凤感觉心里都松快了点,这时候才问起她老早就觉得奇怪的事儿。
金凤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咋要自己买粮食了?村里不是给咱们这些刚来的新落户的没田地的,每户人家每个月分二斗粮食么?”
“据说连发三个月呢!”
“大家还说这叫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了,“哦,对了,叫救济粮!”
其实金凤之前就听人说过元香在货郎那儿买粮食,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村里给他们每户发的这两斗救济粮,你要是正常吃肯定是吃不饱的,要是碰到家里人口多的那就更不够了。
不过现在家里没地所以人也不用下地出力气,煮一锅稀一点的米粥,一天吃个一顿,这样省着点也是饿不死的。
当时金凤还觉得元香到底不会当家,怎么没几天发的粮就吃完啦?怎么还去买外面的粮了?这么大手大脚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金凤说完屋子里一阵沉默。
元香拧着眉冷声地问:“村里发粮食?什么时候的事儿?”
金凤,“就是咱们刚到这儿后没几天,就有人上门来通知了。”
这下该轮到元香惊讶了,她搜索了下原主的记忆,确信原主也不知道这回事儿。
二果也听到了金凤姐说的话,他疑惑更深,为了确定真实性,插进来问了一句,
“金凤姐,你说的是每户人家都发粮吗?”
金凤点点头,她瞅了瞅元香跟二果当下这幅神色,一下子也有点明白过来了。
“你家难道没拿到粮?”金凤惊呼。
元香抿了抿唇,然后慢慢地点头。
二果更是气得眼泪都立马出来了,家家都有的东西,怎么就把他家给漏了呢?
那段日子阿姐几乎每日都要上山去挖野菜,那时天气冷,山上能吃的东西本来就少。
阿姐说什么都不让他们一起跟着,山路不好走,尤其是碰上雨天的时候,有次出门天还好好的,但没过多久就下雨了,回家的时候阿姐浑身湿透,一条腿上又青又肿,还瞒着不让他们知道,还是三喜在阿姐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问了阿姐才知道路太滑她一连摔了好几跤。
野菜不好吃他们知道,有时候塞进嘴里的都不知道是啥,但苦得能把胆汁都能给吐出来......
有时候明明想少吃一点,这样就不用日日上山了,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时候越吃越饿,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只能继续出去找吃的。
金凤愣在当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没有粮她们仨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会不会是村里给漏发了?”金凤懵懵的,试着给这件离谱的事情找理由,“你家住得偏就没通知上?”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啊,这些粮食都是他们这些登记在册落户在这儿的人家去里正家拿的,按说元香已经独立出户了,元香没去领粮食,这名册上一看便知,又怎么会给漏了呢?
而且还有个原因......
金凤家因为大山腿不方便,所以那日是她去里正家里领粮的,她那次去得晚,乡亲们排着队轮到她的时候,她明明听到里正说她是最后一个来领的,发完她家的就结束了。
她把这些话都给元香说了。
漏发?元香冷笑一声,她直觉不太可能。
白纸黑字的名单能漏掉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不是漏发,经金凤姐这么一说,那肯定是故意的了,那这其中哪一环有人做了手脚呢?
不知道为什么,元香想到了一个人,她的堂姐宋阿蓉。
当时她第一天穿过来,阿蓉夜里来找她,面对原主的熟人她原本还很紧张,怕被看出些端倪,但那日阿蓉的神态好似比她还紧张?
她回忆起阿蓉姐那日夜里匆匆来送粮食,跟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走。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阿蓉跟原主从小长大,两人关系很亲近,按理不应该一段时日都没见了,她什么话都没跟原主要说的吗?
那是什么原因呢?
她想到另一个可能,这个可能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
金凤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元香家的事情。
元香那冷地可以冻人的神色,红了眼的二果,还有等明白发生什么事后立刻眼泪汪汪的三喜......
哎,造孽啊......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见元香情绪不佳,自己也不好一直留在那儿,金凤便起身回家不打扰了。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跟她婆婆赵阿婆立刻说起元香家救济粮没领到的事儿。
赵阿婆听完就把手上的抹布一甩,说话声音都高了几分,“啥?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
又皱着眉问金凤,“你咋直接回来了?让元香去里正家重新领粮啊?要是她一个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的话,咱们跟她一起去!”
说完就匆匆往门口走,准备去找元香说。
金凤立马拦住赵阿婆,“娘,你说的这些话我都跟元香说了,不过元香说......”
“她说什么了?”赵阿婆急着问。
“元香说这件事儿她自己会处理,让我们现在就当不知道。”金凤也不知道元香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要是这事儿发生在她身上,她早就不管不顾地冲到里正家里去了。
救济粮,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儿!
但见元香当时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自己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再说她也不能硬拉着元香去找里正啊。
自己刚刚决定要当元香的徒弟,说好了要把她当师父一样尊敬的,那这以后跟她说话、对待她的方式就得讲究些了,面上也不好拿她当小姑娘对待。
“她自己处理?她咋处理啊?”赵阿婆眉头皱得更深了。
金凤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啊,其实她心里还有不少事儿要跟她婆婆说,这会儿心里头乱着呢。
她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反正这事早说万说到最后肯定要说的,也不可能瞒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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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娘,我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就是......”
“我拜元香当师父了!”
“另外元香家里找到一亲戚,不过这亲戚好像摔坏脑子了,看着像个傻子。”
“啥?”赵阿婆觉得今儿是咋了,这金凤出个门再回来怎么就发生这么多事儿了?
而且这些都是啥跟啥?
别说赵阿婆了,就是金凤自己也觉得自己今天脑子都不够用了。
原本元香找到这么多年没见过的亲戚这事儿就够新鲜了,又知道自己要跟元香一起做活,这事就跟天上掉馅饼一般砸得她现在头都晕晕的。
然后金凤支支吾吾地把她原本是打算从元香那儿进点陶器货出去卖,准备先找元香问一嘴儿,没想到碰上元香家里的亲戚。
但最后不知怎的就拜元香为师父了的事给囫囵说完了。
金凤一开始也觉得这事儿不能答应,但现在跟元香都说好了,要是再变卦,自己都会觉得很难受。
所以为了表决心,让娘也同意这件事,金凤眼神坚定,把回家路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
“虽然元香嘴上说不收徒弟,但娘,我心里以后是一定拿她当师父的,而且要是没经过元香同意,我在她那学到的东西也不会教给别人,就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行!”
金凤心里紧张极了,忍不住去瞅赵阿婆的脸色,心道要是娘不同意怎么办?毕竟这事儿咋听起来确实有点不合常理。
赵阿婆听完,沉默了很久没说话,她也需要时间消化金凤带回来的消息。
元香找到亲戚这事儿他们可以不管,跟他们关系也不大,但金凤要拜元香为师这事儿,自己作为婆婆还真没脸说同不同意啥的。
她当然知道金凤她是为了这个家,要不然哪家人家会让一个女人去给别人当学徒?
要不是自己儿子大山......哎......
赵阿婆默了默,然后朝她招招手,“你跟我来。”
然后就掀了那布帘子,往那内室去了。
床上的宋大山身子侧躺着,脸对着墙,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赵阿婆对着大山轻声叫了几声,宋大山没应。
金凤知道娘是准备问大山的意见,按理来说这事她第一个得告诉大山,但前几天她跟大山闹了别扭,当时她看着大山整日躺在床上跟个废人一样,心里实在烦,就说了他几句。
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所以今天回家来她第一个告诉的是自己的婆婆。
赵阿婆坐在床沿边上,粗糙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宋大山的肩膀,在他后头问:
“大山啊,你媳妇要去给元香当学徒了,你同意不?”
金凤没作声。
房间里静静的,栓子也不知道出去哪里野了,原本算是家里的唯一闹腾一点的家伙不在,感觉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
良久,久得金凤都觉得大山不会回话了。
宋大山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回了一句,“知道了。”
24. 第 24 章
宋元香家。
元香此时还在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三喜。
“呜呜呜......阿姐,是不是咱们吃的又没了啊?家里又要挨饿了?三喜不要挨饿......”三喜原本还想跟阿允哥哥说说话,但是突然听到二哥颤着声音,说什么粮食......把他家给漏了......
又去瞧二哥抿着嘴,眼睛红红的,一幅气鼓鼓的样子,上次他们从大伯家回来的路上他就是这样的。
想起那天天都黑了阿姐都还没回家来,大伯跟大伯娘说话都好凶,三喜心里害怕,上前去拉了拉二哥的衣袖。
二果正在气头上呢,紧紧握着拳,眼眶也愈发得红。当下没理三喜。
三喜“哇”地一声就直接哭出来了。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她不要饿肚子......
元香觉得这个小娃儿真的是铆足劲儿地在哭,声音又尖又响,这孩子的哭声简直是在刮自己的耳朵。
阿允听见哭声也看了过来,他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有些生疏:“不哭了......”
不过三喜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完全没有停止的想法。
元香听到了阿允的话,她稀奇得看了他一眼,这还是这人第一次主动说话。
拿这啕大哭的小姑娘没办法,等听清楚小姑娘在嚎什么的时候,元香无奈地搬出家里装粮的陶罐给她看。
“看,家里的粮都在这儿呢,放心,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原本放声哭着的三喜,眼睛都被泪水糊住了,见阿姐抱着家里的粮罐放到她面前,她抹了好几把才抹干净,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哎?”然后蹲下她小小的身子,扶着陶罐的外沿往里看,整个头看着都要伸进里面去了。
咦?原来还有大半的米粮呢!
又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眼,对了,她想起来今天她跟二哥还一起舂米煮粥来着!
“怎么样?没骗你吧?”元香赶紧把三喜从陶罐里拔出来,就怕她不小心人都栽进去,更怕她把鼻涕水掉进去。
三喜见到米粮还在,安心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刚刚在阿允哥哥面前哭得好大声啊......
她觉着难为情,偷看了阿允一眼后见阿允哥哥这时也在一直看着她,当下子闷头扑到元香怀里不作声了。
解决了三喜,看着还在生闷气不说话的二果,元香道:
“好了,别气了,咱们现在还有粮吃,没被饿死,不是吗?”
这话是对二果说的。
二果觉得生气,可是不知道该气谁,是那个素未谋面的里正吗?又或者是谁?
他嘴角向下,说话语气是不满和疑惑,“阿姐,为什么咱们不去找里正讨个说法啊?”
刚刚金凤姐说让他们直接去找这个村的里正,阿姐直接拒绝了,他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这么做,明明可以问清楚的。
元香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不过她嘴角带笑,一半是安慰他,一半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放心,阿姐会把属于咱们的东西给讨回来的,不会让那些黑了心肝的人随便欺负。”
“并且,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二果懵懵地看着她,不知道阿姐口里说的他们是谁。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元香家还没用上灯油,一到晚上的话会在地上燃个火堆当作照明用,
而半个身子隐在阴影处的阿允,听到元香的话黑眸微动,像是探究般,歪着头认真地扫了元香一眼。
******
许家村。
清晨,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缓缓洒下,河面伴着微风泛起点点碎金。
宋阿蓉正蹲在河边洗衣服。
现在虽然已经不像冬日里那样一出门就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也能觉得有点暖意,但手长时间地伸进河水里,刺骨的寒意还是冻得她手生疼。
她在这儿不能耽搁太久,家里还有活儿没干完,咬着牙快速搓洗完衣服,端起盆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抬头就见元香站在她身后等着她。
元香微笑着跟她打招呼,“阿蓉姐,你洗完衣服了?”
“元香?”阿蓉见到元香的第一眼是真的高兴。
她俩一起来了此地,再然后爹赶元香她们出去单过,这之后她们俩其实也就见过一次面,就是她去元香家送粮食的那天晚上。
这么算来其实她俩很久没好好说话了。
不过等对上元香黑闪闪的眼睛,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脸上的笑意慢慢冻住,眼神迅速移到别处。
宋元香当作没看到她的异样,上前一把握住她泛着紫红色,已经冻得肿胀的手,“你看看你,都冻僵了吧。”
元香的手只能算是温热,但她把阿蓉的手握得紧紧的,来回揉搓着,温热的掌心传来暖意的瞬间,冰冰凉凉的指尖开始回暖。
阿蓉偏过头来看着眼前替她暖手的元香,心里很是感动。
元香没有因为爹和娘跟她产生嫌隙,元香真好,她这样想着。
见阿蓉不说话,元香依旧很是热情的样子,笑说:“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没一会儿又佯作生气,道:“你是不是准备要听你娘的话,以后都不来找我玩了?”
当初刚到此地,宋良贵要把原主他们三个分出去的时候,原主其实也是做过抗争的。
原主本来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从没跟人红过脸,更别说在别人家大吵大闹了。
但那天实在是被逼得没法了,脸上挂着泪,颤抖着声音,声泪俱下,
“大伯,我跟弟弟妹妹可以自己出去单过,以后也绝不来麻烦你们,之前大伯母从我这儿拿走的钱我也可以不要,但是能不能把我娘的遗物还给我,大伯母当初问我要的时候,当时也只是说替我保管而已!”
原主阿娘的遗物是一套头面,说是头面,这么多年也只剩了一只金包银的钗子跟一只手镯,不算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但对原主来说意义重大。
进了江翠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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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她立刻冲上来叫骂:
“哪里来的什么劳什子遗物?你加上他们俩个拖油瓶,一路上那些吃的喝的不花钱啊,我跟你说,钱花完了,东西也早就当了。
再说了,没有我家你们能活着到这儿么?早死路上了,现在倒好,没道声谢就算了,还反过来要钱了?没良心的东西!”
原主泪眼看向大伯宋良贵,希望这个亲大伯能出来说两句话公道话。
宋良贵凉凉看了原主一眼,道:“元香,你大伯母说得对,人得学会感恩,这一路我家可花了不少银子了,没得着个谢字怎么还欠上债了?”
然后原主跟二果三喜就被赶了出去。
从这之后原主就跟他们再没来往过。
而这边阿蓉听到元香的抱怨,连忙解释,”我没有!我也是想来看你的,我只是......”
自己怎么会不想见元香呢?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同龄人她就只跟元香熟,现在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天知道她多想找元香说说话,娘确实耳题面命地让她跟元香少来往。
但是,她细细凝视着眼前帮自己暖手的人,元香她......这么好。
“你只是什么?”元香立马接着她的话问。
她只是.....她只是有些无颜面对她,阿蓉摇头,不说话了。
她不能继续说了......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元香又好似随意地提起那晚的事儿,
“阿蓉姐,你那天晚上送来我家的米粮,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
你不知道,我跟二果、三喜他们都吃了好长一段时间山上的野菜野果,爹娘走后,这算是头一回吃上米呢。”
“我每天都要上山,那山路有好难走,尤其是碰上下雨天的时候,有次我还摔了一大跤,现在腿上还有淤青,
对了,还碰到一条那么大的菜花蛇!比我手臂都粗,你不知道,那蛇......”
元香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一边在仔细观察对面阿蓉的反应。
阿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尖死死扣住掌心,眼角的疤痕也微微绷紧,她几乎抬不起头。
听着她们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又听着与元香感谢自己的话,她感觉自己像是犯了罪。
她觉得元香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着她的心,愧疚像潮水要将她淹死了。
她再也听不下去。
“元香,你别说了......”阿蓉不敢看她,低头盯着地面,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直直地打转。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阿爹和阿娘狠戾又骇人的警告她的话就在耳边,直接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只能摇头。
“好吧,阿蓉姐,我不说了,”元香将阿蓉的手慢慢放下,脸上收了笑,眯起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远,
“我只问你一句话,宋良贵带回家来的到底是二斗米还是四斗米?”
25. 第 25 章
宋阿蓉红着眼,端着洗衣盆回了家,进门前怕被人看出来,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江翠娥在家已经等了她一会儿了,早食已经煮好,见了她才回来皱眉不耐道:
“洗个衣服怎么现在才回?是不是偷懒呢?”
“没有......”阿蓉声音有点哑。
江翠娥没管她,自家这大女儿成天就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儿,也不知道是谁欠了她似的,脸毁了性子还差,不怪她爹都嫌弃她,平日里对她没啥好脸色。
阿蓉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闪烁不定。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元香已经知道爹把她家的救济粮给扣下的事情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爹娘要是知道是自己说的,那肯定得挨一顿打......
她很纠结,她想爹把米粮还给元香家,但又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用。
元香之后会怎么做呢?爹也根本不会听元香的。
宋阿蓉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娘,我刚碰到了......”
陶锅里的米翻滚着,锅沿处不断升腾起热气,江翠娥开口打断她,催促道:
“快盛了粥吃饭,你爹跟壮实都等着呢。”
说完江翠娥就离开了灶间。
宋良贵家的房子比元香家大了不少,虽都是些破旧的老房子,但老房子跟老房子间还是有差别的,就像元香家只一间房,但他家有灶间,正厅,卧房,这些布局都是有的。
“磨磨蹭蹭,杵在那儿当门神呢?”江翠娥见阿蓉还没到饭间来,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奥,来了。”阿蓉来不及细想,只把锅里的粥先盛出来。
虽说是米粥,其实煮的是稀薄的米汤。
盛第一碗的时候还能看到点米粒,盛到后面就剩透明一般的汤水了。
阿蓉手里的必然是这如汤水一般的米粥。
壮实又在闹脾气,把碗里的米粒子搅来搅去,噘着嘴,“怎么天天吃这个啊?”
“你就知足吧,”宋良贵端起碗就把米汤往嘴里灌,直接咕噜咽下,全喝完了才说:
“要不是咱们家分到的粮比别人家的多,一天还能吃个两餐,你瞧瞧你宋爷爷家那么多人,一天就一顿对付一下,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饿肚子呢。”
“哎?孩子面前别说这个,”江翠娥立马出声提醒丈夫,又压低声音凑近他道:“要是孩子说漏嘴说出去了怎么办?”
宋良贵倒不以为然,“嘁,自己家里说说有啥的。”
阿蓉心里一紧,只默默地喝米汤。
宋良贵又继续盛了碗米汤,“说出去又怎么样?就那边她们仨还能翻出什么花头?到时候我就不承认,她在这儿无依无靠的还能拿我怎么办?”
“她一个女娃,能有什么出路?别看现在硬气,以后有什么事儿不还是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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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这个大伯面前,我啊,就是提前拿点利息。”
江翠娥没接话,她想,都是你老宋家的侄子侄女,到时候饿死了也不关我事儿。
壮实听的不是很明白,他好奇地问:“为啥咱家粮比别人家多啊?”
江翠娥朝宋良贵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吧!让你多嘴!
宋良贵虽然刚说了不在意,但还是朝着小儿子凶巴巴地吓唬他,“我刚说的可别说出去啊,不然被我知道了有的你一顿打。”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朝着江翠娥道:
“你不是说她前几日还拿钱买粮了么?她手里有钱不会饿死的。”
说起这个江翠娥就来气,她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元香竟然还跟她玩心眼,而且还真被她给玩成了,这死丫头片子!
壮实啥都没干就被自己爹给凶了,心里不高兴,转头看着坐他右手边默默喝粥的阿蓉,眼睛滴溜溜一转,然后朝他姐坐的凳子腿踢了一脚。
阿蓉没坐稳,下得“啊”地叫了一声,碗里的汤水泼了大半出来在桌上。
江翠娥瞥了一眼,皱着眉斥道:“干什么呢?毛手毛脚的。”
“还有你,快吃,别作弄你姐。”这话是对壮实说的。
“嘿嘿,我跟姐玩呢。”壮实乐呵呵的,眼里带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
阿蓉低头紧紧攥着筷子,把刚想说的话全给咽了下去。
26. 第 26 章
赵阿婆今日带着金凤起了个大早。
那天虽然金凤跟赵阿婆讲明了元香不收徒弟的话,但是赵阿婆觉得既然元香答应要教金凤手艺了,那这拜师礼就一定要有。
不然那不是白白就学了人家的手艺了么?
他们家可做不出这样占人便宜的事儿。
这不,一大早她们就去了隔壁村的杂货铺子买东西,挑完东西又紧赶慢赶地回来。
两个人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斤红豆、一包红枣、一把芹菜。
原本按老家的习俗,徒弟拜师得送上六礼,除了手上的这些,还得有肉干,莲子,桂圆这三样。
但这些东西实在是超出她们家现在能承受的范围。
为了弥补缺的东西,昨日里大半天的时间,金凤都在屋子里纳鞋底,做鞋面,她准备给元香做一双新鞋。
鞋底是金凤回想着元香的身量来推测的鞋码,她没出嫁前在村子里针线活就是数一数二的,家里父兄的衣裳、鞋都是她包的。
所以看一眼别人的身高就大差不差能知道他穿多大的鞋。
鞋面用的是金凤存着的最好的一块棉布缝的,比起粗麻布来既结实又舒服,她自己一直都舍不得用,颜色是藕荷色的,给小姑娘用也适合。
一直做到深夜外面天漆黑,就着火堆的亮光,金凤才将将做完。
回来的路上,赵阿婆跟着金凤说着话。
在家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今日婆媳俩在外面,赵阿婆把一些心底话跟媳妇讲了。
“金凤啊,你跟大山吵架了吧?娘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金凤脚步一滞,略带错愕地看着她娘。
赵阿婆继续边走边说:
“大山他......其实也苦,他一个大男人,现在腿坏了,自尊心也伤了,他自己也不好受,你别跟他计较,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金凤没想到娘会跟她说这些,鼻子酸酸的,憋不住了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想起这段日子,她其实不敢哭也不敢抱怨。
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哽咽道:
“娘......你说的我都知道。”
她一直跟自己说,没事儿,不就是一条腿的事儿么?至少他人还活着呢。
如果真要跟别人比,他们运道算已经很好了。
但她没想到,一条腿的事儿就是那么大,怎么能让一个人都变了呢?她现在都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也不知道该怨谁,谁都有难处,谁都不想这样。
她用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我其实没想要他怎么......他伤了腿,我知道他苦,我也没嫌他,我就想他能好好听许大夫的话,养好身体,
不要像现在这样,整个人跟地里没收的庄稼一样,时间一长,最后都烂在地里了。”
赵阿婆眼也发酸,自己儿子的变化自己怎么会不清楚呢?她拍了拍金凤的手,又帮着擦了擦,
“好了好了,咱不说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要拜师呢,别哭了,娘知道你学手艺也是为了以后能撑起这个家......
不管怎么样,学手艺是好事情,要好好学,学完都是自己的本事。”
金凤红着眼点头。
******
宋元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早有猜测,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她觉得浑身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
世上的恶人总是比她想象得还要恶啊。
到家的时候意外就见赵阿婆跟金凤姐已经在等自己。
不过看样子,她们也是刚到。
赵阿婆已经见过金凤那天回家说的元香的那便宜亲戚阿允了。
虽然阿允依旧没搭理进了屋子的这俩人,但赵阿婆对阿允的印象很好,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嘴里念叨着这孩子真正是长得好,这后生长得是真俊。
但见阿允对她说的话都没什么反应,一幅不理人的样子,又叹道,天可怜见的,这么好个小伙儿怎么就伤了脑子了?这以后可咋办啊?
赵阿婆就问元香了,“这阿允的家里还有人吗?这病大夫咋说的?还有的治吗?你们咋会遇上的?”
像这样又问了一大通。
元香不得不再给阿允的人设、包括她跟他的相遇再编上一段故事以及添上一些细节。
像什么大夫说这病可能短时间就能好,又或者一直都好不了,这得看造化。
又像什么元香遇到他的时候人已经伤了,因为身上有他母亲娘家的信物,所以知晓他的身份等等此类......
边上的二果一边听着一边斜眼看着自家阿姐,他也没想到阿姐编故事的能力这么强,要不是他知道真相,听着听着他自己都要信了。
一番可怜身世的故事说下来,再加上长得这么好的一个后生却成了一个傻子,这事儿带来的冲击感实在太强。
就跟美好的事物却有那么几分缺憾一样,更是增添了几分悲剧色彩。
听得赵阿婆既可怜又惋惜,又想起自家的事儿,甚至心酸得还又掉了几滴泪下来。
元香原本是打算让阿允尽量往小可怜的形象上靠,但没想到自己越说越投入,越说越可怜,最后倒把赵阿婆给说哭了。
额......好像用力过猛了。
她立马开始转移话题,“赵阿婆,金凤姐,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
赵阿婆撇过身擦了擦脸,转过身笑着朝元香道:“嗨,看我这老婆子,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说罢又看向金凤,神色也变得严肃,
“金凤,跪下。”
金凤在家的时候已经在心里作了好久的建设,所以要拜明明自己要比她大上不少,甚至是自己晚辈的元香为师这件事,哪怕一瞬间有股扭劲儿但一下子就过了。
赵阿婆的话音刚落,她膝盖一弯,当即就要下跪。
元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了一大跳,脑子里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几乎是她的本能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金凤姐给拉起来。
“这是干嘛啊?”她惊声发问。
她可受不起别人给她下跪,这不是折她寿吗?
赵阿婆见元香一直拉着金凤,以为她人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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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道:“既然是拜师,那该有的礼数就得有,”
又把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递给她,“元香,这是我家的拜师礼,是简单了点,但现在我家今时不如往日,你别嫌弃。”
元香看了看那两个油纸包,上面还贴着红纸,写着红豆跟红枣两个大字,另有一大捆芹菜,外加一双新做的藕荷色布鞋。
她想她们都是逃难来许家村不久的,地都没有一块,又哪里来的芹菜,更别说这些红豆红枣了,应该都是花了银钱买的。
想着应该是他们这里的什么传统,但元香怎么也不肯收。
她使了大力一把金凤姐扶好,朝着赵阿婆道:
“不不不,阿婆,我说了不收徒的,金凤姐来干活儿是来帮我,直接来就好了,不用搞这么复杂的。”
没跪成的金凤有些怨念地瞅了瞅她婆婆一眼,意思是看吧,我早说了,元香说了不收徒了。
金凤也不知怎的,她越跟元香接触,她就越觉得元香是有大主意的人,不会被谁两句话就改变想法的。
所以她心里有预料云香不会收她,只不过又不好拗了娘的意思。
赵阿婆见元香推拒,只觉得她少不经事,自己得跟她说个明白,不然可要被人给骗了,
“元香,你不懂,这学手艺都是这样的,徒弟要先拜师,讲究一点的还要三跪九叩,咱们现在情况特殊,已经算是一切从简,要不然也太不像话了。”
说着还示意金凤继续跪下。
元香拉着金凤姐继续不让她动。
她不耐在这事上一直来来回回牵扯,也不想开了这个收徒的口子,她也知道面前的这两人是心好,但如果话不说重点还有阵子的攀扯,便肃着脸直言道:
“阿婆,该说的其实我跟金凤姐都说过了,我确实不收徒,您也不用觉得我年纪小认不清事情的轻重,我就是这样想的,要是金凤姐愿意的话就直接来,不愿意的话......”
“那就算了吧。”
这话说得赵阿婆有些噎住,“这......”
元香是真的想不收徒?就这么把手艺活直接交给金凤了?这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儿呢?
见她话说得干脆,又一脸地不容置喙,赵阿婆还想劝两句,又怕元香真给恼了,最后把金凤这事儿给搞砸了可怎么办?
她有些为难,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
“师父,我愿意来。”一直沉默没说话的金凤突然站出来。
元香被金凤这么一喊觉得浑身难受,“金凤姐,不用叫我......”
“这声师父我是一定要叫的。”金凤目光坚定,眉宇间透着一股倔强。
元香想实在拗不过,叫就叫吧,别人叫什么这些她也管不上。
她无奈道:“行吧。”
金凤见她有些松口,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那些带过来的拜师礼,最后推来推去元香只收了鞋子,因为是按着元香的尺码做的,其他人也穿不了,其他的都让她们带回去了。
所以之后的情况是,金凤喊元香师父,元香还是喊她金凤姐。
两个人各论各的。
27. 第 27 章
自阿允醒来后,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恢复得好,没两日就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不过他的活动范围很小,要么就是在屋子里,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再要么就是跟着元香去屋后面烧陶的地方。
跟这人呆得时间久了,他的脾性元香也摸清楚了一点。
一个是不爱说话,能不说就不说,如果没人搭理他,他能半天不出声,他还喜欢呆在光线暗的地方,他动静又小,不特别注意的话还真感觉不到这人的存在。
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元香看他安安静静不发一言地呆着就觉得,这人的大脑还在思考么?
大脑不思考的话不会真成痴呆了吧?
为了避免这一点,元香一有空就会尽量地引他说话。
不过你问他问题,他先是偏头看着你,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得费上一番劲儿才能回答你。
你问的还得是简单一点的,答案尽量在题面上,像什么是不是啊?会不会啊?要不要啊?等等此类。
要是问了他点复杂的,那完了,这人就跟机器卡住了似的,仿佛进入了深度思索状态,眉间皱着,眼神迷茫,得过好一会儿才能重启。
引他话说多了,元香觉得也是有进步的,比如他自己就能说不少单句了,像什么
“我知道了”,
“我吃好了”,
“我不知道”......
有时候也能感受到他情绪波动,跟平常不一样情绪的时候。
那就是每日的吃饭时间!
阿允卫生习惯很好,吃饭前还会自己提前洗手,吃东西也安安静静的,吃什么都不挑。
用完餐了脸上会挂着浅浅的笑,这是少有的能感觉到他很愉悦的状态。
阿允吃完会自己洗碗。
不过,每次他只洗自己的碗。
这搞得负责洗碗的二果有些不爽,你不全洗了就算了,只洗自己的碗算几个意思?
对于二果的不爽阿允是全然没注意到,这就让他更不爽了!
不过,元香最近发现一个问题。
可能是因为自己给他投喂了几顿饭的缘故,元香发现他老爱跟着自己。
一开始以为他跟着自己是肚子饿了要吃的,后来发现不是,他就是单纯地想跟着。
元香起床他也起床,元香做饭他就在边上看,元香去后屋干活他也跟着。
她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个跟屁虫。
跟就跟着吧,问题是他走路脚步声很轻,不是特别在意的话根本听不见声音。
有时候,元香明明觉得自己边上没人,但一个转身这人就已经在了,跟突然出现似的,能把她吓个一大跳。
就这么被吓了几次后,元香怒了,开始抗议,“你要是再这么不出声地跟在我后面,我就......”
一下子没想到什么威胁他的地方,脱口道:“今天晚饭就没得吃了!”
阿允面上呆了呆,听懂了她的话后眼睛垂着,嘴角下撇,好像生怕元香再吼他一样,慢慢侧身退了几步,声音含含糊糊,
“知道了。”
元香看他这委委屈屈的样子,忍不住自己开始检讨,刚说的不给他吃饭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好在之后,倒再没出现被他吓到这样的事儿,因为他开始学会了时不时地弄点声响出来。
比如轻轻咳嗽一声,又或是踢踢路上的小土块......
弄出这些声响引得别人看过去的时候,他就一脸无辜地看着你,意思大概是是我有出声哦,再吓到可不怪我了哦。
元香:......
但她总有时候有些事儿总是需要一个人干的,就比如人有三急。
刚来的时候她也很不适应,这屋子的周围是没有厕所此类的设置的,也不知道前主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那人总不能被这个给憋死,以往都是她拉着三喜一起,两个人一起去个树林茂密、僻静无人的地方,三喜帮她看着,但现在阿允老是跟着自己,她又不可能跟他直说。
此刻,三喜摇了摇元香的手,疑惑问道:“阿姐,阿允哥哥也要跟我们一起去么?”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从来不跟二哥一起上茅厕。
元香单手叉腰,红着脸,压着气,声音颇显无奈,“你,不要跟着我了,自己玩去。”
阿允看看她,身形不动,皱着眉好似有些不情愿。
元香开始咬牙切齿。
阿允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感觉这表情跟之前那次说不让他吃饭的表情一样,于是开始妥协,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元香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怕他继续跟上来,到时自己还不知道,那她就不活了。
她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软了语气,给他下指令,“阿允在此地等我,好么?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回家。”
阿允一副开始思考的表情,片刻后,点了点头。
元香觉得他像以前自己家里养的小狗,除了不能朝自己摇尾巴外。
迟钝又呆萌,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至于他这种整天跟着自己的情况,元香自己也分析过,猜测难道这是一种雏鸟情节?
据说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当作自己的母亲,可是阿允第一眼见到的应该是二果或是许大夫吧?
不过自己有给他喂饭来着,难道真是把他当妈妈了?
不不不,别乱想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她哪里来的无痛生了个这么大的好大儿啊?!
******
这日元香在屋子后头又开始烧陶了。
除了之前烧过的陶碗陶盆陶罐那些,元香还准备烧一些这个时代的瓦片出来。
那天集市上那个说要从她这儿订货的同行,就问过她这儿有没有瓦片,虽然自己没烧过,也没直接拒了,答应他下次去集市的时候带过去给他看看。
距离集市也没剩几天了,她得先烧出一些来作样品。
那天经过里长家的时候,还认真留意了一会儿他房顶上铺着的瓦片,看着跟她以前见过的那些没啥区别。
现学现烧,问题不大。
金凤已经在元香家上岗。
元香也没准备啥岗前培训,就直接让她参与进来,带着她跟自己一起干一遍,工作过程中遇到不会的再去说给她听。
两人一同去河边挖淤泥,她的力气比元香要大上不少,这倒是让元香省上不少力。
至于阿允呢,跟往常一样,元香去哪儿他也跟到哪儿。
金凤一开始也觉着奇怪,还问了元香,“师傅啊,你说这阿允老是跟着咱们干嘛啊?”
元香总不能跟她说,他有可能是把自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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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了......
她随意地含混过去,呵呵笑,“多出来走走有益身体恢复健康。”
金凤点点头,“这倒是......”
时间一长,虽然金凤已经习惯了阿允时不时地出现在她们附近,但看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啥都不干,就这么站着干看着,她就有点看不过眼了。
自家师父年纪这么小,又那么瘦,这手臂还没锄头杆粗呢,还在这儿背这么重的泥,看这一天天搞得灰头土脸的。
金凤朝着阿允道:“我说阿允啊,别傻站这儿了,来,过来搭把手。”
元香一开始就没想让阿允干活,他才刚下床走动没几天呢,人还在恢复阶段,得养养才能好透。
她俩在河边挖泥,又是泥又是水的,滴滴答答的,身上又湿又脏是避免不了的。
阿允一开始站边上默默看着,听到金凤说的话,皱眉看了眼元香身上,歪头想了想,上前接过了她的背篓。
“哎?不用你......”元香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背上一轻,身上的背篓已经被拿走了。
把一整个背篓里的泥运回家确实很辛苦,整个人得躬着背,里面泥的重量全压在身上,回家的路还不全是平的,碰到有坡度的地方,整个感觉就更沉重了。
元香额前的碎发上全是汗,她刚想提醒他这东西重得很,要是觉得不行的话就放下来,就见他一只手已经直接提起背篓,另一只手扶住另一边,脸色未变,脚步也平稳如常。
“等一下!”元香喊了一声。
阿允闻声停住,回过身看着她。
元香将身上用来防水的稻草编的坎肩脱了下来,这东西除了防水还能防脏,不然一身的衣服一天下来就全是泥渍了。
“你头低一点点。”她手往下指了指。
阿允看着元香动作,然后乖乖低头。
元香把稻草坎肩抖了抖,套在了阿允身上。
阿允感受到她的靠近,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脖颈,微凉的触感像羽毛拂过,酥酥痒痒的。
他垂眸看着她,喉头微动,身体不自主地微微后仰,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
坎肩后面还有个固定的系带,元香绕到后面准备给他系上,但突然这时手里的系带被抽出,却见他猛得一退,然后捧起背篓冲出去了。
“哎?等一下,还没穿好呢!”元香朝他喊。
他一下子已经窜出去好远,路面上有坑洼不平的地方,他脚尖轻轻一点便跳过去了,动作迅捷又利落,身形轻盈得仿佛手里拿着的不过一捆稻草。
元香就这么跟在他身后。
到了地方,他将背篓慢悠悠地放下,呼吸都未曾紊乱半分,然后抱着臂闲闲地等她们。
见后面的元香终于跟了上来,他也动了,上前定定看向她,眼里有亮闪闪的期待,好似在等她说什么。
元香:嗯?难道这是在求表扬?
看着他孩子气般的天真神态,她决定满足他一下,就跟长辈对待小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清脆:“辛苦阿允了,你做得很好。”
她刚说完,就见他眉眼舒展开,原本整个人周身冷冷的气势也柔软下来,像只被顺了毛的大狗狗,满身透出一种明晃晃的得意与满足。
他满意地点头,还学着重复元香的话,声音低低的,“你也做得很好。”
28. 第 28 章
金凤身上也背着泥,被落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到。
她拍着腿喘着气,休息够了才看到像没事人的阿允,笑着夸他:
“阿允这大个子不是白长的,师父你看他,这手臂多结实,干活还不出声,身手倒是麻利。”
因为阿允大多时候都不说话,常常一幅好奇又单纯的状态,虽然他瞧着已经是个毛头小子了,金凤自觉把他当大一点的孩子看了,她已为人妇,故而说起话也随意起来。
元香顺着金凤姐说的看过去,阿允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家里几件旧的粗布衣物改的,看着有些宽大,袖口被他随意挽起,露出流畅又匀称的肌肉线条。
她突然想起之前他昏迷的时候,她帮他擦身的时候那满身紧实又不夸张的肌肉......
......
......
不不不!宋元香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使劲儿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决定还是干活让自己清醒一点。
元香先让金凤姐把挖来的泥冲洗干净,去除里面的杂质。
然后再往洗干净的土里面加水,就跟平日里揉面团一样,反复碾压拍打,这样最后出来的陶泥能更紧实更具可塑性。
金凤听完元香说的,撸起袖子了然道:“揉面嘛,这我会,你看着!”
元香点头,金凤姐还真做的有模有样的,没过多一会儿筋道又光滑、因反复揉搓而细腻的泥团就从她手里出来了。
她想着瓦片嘛,铺在屋顶上,作用是防水、排水,那瓦片面上得尽量光滑一点,不然糙糙的,排水遇到的阻力大,以后更是难清理。
而且每块瓦片大小得是一样的,不然大的大,小的小,这样排在一起也不美观。
她是顾客的话,看见这种瓦片也不会想买。
既然这样的话,那做瓦片之前需要有一个统一的模具。
等到泥团在火边上被烤得软硬度适中,元香先取了一块泥团出来做了几个半圆形柱状的瓦片模具。
她把模具的各个接触面打磨得很光滑,之后照着模具出来的瓦片也能平滑不粗糙。
再取出陶泥,每份的厚薄程度得是统一的,然后把陶泥包裹在半圆柱的外立面上,最后再用另外一个模具去稍微挤压它,这样瓦片泥坯就成型了。
金凤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这些泥在元香的手上这样一下,那样一下,她平常见过的那些屋面上的瓦片形状就这么出来了。
“师父,你这手艺活儿太厉害了!”金凤发自内心地赞叹。
元香笑,再跟她细细讲里面的细节。
至于烧制阶段,因为之前烧其他的陶器已经摸出了些门道,把预制瓦坯体放进土窑里,失败了几次后,记录下柴火的用量,最后成型的瓦片就出炉了。
“嘿,真不错哎。”金凤等烧出来的瓦片冷却了后,拿起来仔细端详,灰红色的瓦,边缘处仍有些微的凹凸,但整体看着,基本上没啥大的瑕疵。
虽然她家以前住的不是瓦房,但瓦片她还是用过的,
屋顶用茅草铺的话是不能完全杜绝渗漏的,以前阴雨天房顶上总有几处是漏的,用树皮铺上也无济于事,但凡这时候大山就会去镇上买些瓦片给补上,这样屋子里就不漏雨了。
金凤越看越觉得好,还真不比外面买得那些差了。
她对这个小师父心里更是敬仰了几分。
元香:没啥,唯手熟耳。
见阿允一直在边上就这么看着,元香笑着问道:“阿允,你要试试吗?”
金凤正在把剩下的泥巴一点点碾碎,双手插进盆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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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揉搓成湿润的泥浆,听元香在喊阿允,她也凑过来招呼他,“来,阿允,我来教你揉泥。”
阿允看了一眼,又哦了一声。
金凤正想着怎么教他呢,就见他直接接过元香手里的模具,照着她刚刚的步骤,取泥、包裹模具、挤压......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还挺像回事的。
不过可能是他力道用得不对,最后出来的瓦片泥胚中间凹进去了一块,这肯定不能用了。
阿允也发现自己做得不对,眉头轻蹙,拿着手里的泥胚左看右看,还递过来给元香。
元香接过他手里的失败品,又重新捏了捏,朝着他道:
“看好了,其中的关键在于力道的掌控,这两样东西接触挤压的时候得轻轻的,一点一点地来,这样出来的胚子才平整。”
见阿允一脸专注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她忍不住轻笑,“你再试一次。”
于是阿允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只不过在马上挤压之前,他又看了她一眼。
元香以为他紧张,为了能让他感受下正确的力道,她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阿允的指尖微微轻颤了下。
“别太用力了。”她的语调柔和,像是安抚,又像是引导,慢慢地、一点点地带着他的手调整角度往内挤压。
终于,这次出来的瓦片坯子呈现出一个规整的形状了。
看着自己成功塑形的陶坯,阿允眼里染了笑意,轻声道:“跟你的一样。”
金凤也听到了阿允的话,心道,这小傻子看着傻乎乎的,干活倒是还蛮在行的嘛,力气又大,师父养着他也不算白养。
原本她还为元香报不平,觉得她一个人原本就拖家带口,又来个吃干饭的傻子,不过现在看这阿允越看越欢喜。
29. 第 29 章
想着瓦片平日里家里也能用到,除了做样品之外,元香又烧制了不少,还让金凤带回去一些。
不过金凤知道这些东西拿到外面都是能卖钱的,她只带了那些烧出来的残次品回家。
因为差不多大半天都在元香那儿,家里的事情现在都是娘在操持。
今日她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差不多已经黑透了。
栓子见她娘回来了,立马扑上去,噘着嘴问道:“娘,你咋这么晚才回?我都想你了。”
金凤把身上的背篓放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他啊,下午的时候吵着要见你,吵着吵着还自己哭起来了。”赵阿婆眼里带着笑,当着栓子的面告她的状。
金凤也笑,嘲笑自己儿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丢不丢人?”
栓子今天想来找她她也没让,毕竟是人家干活的地盘,她怕栓子在那儿捣乱,在人家干活还是得有些规矩。
“饿了吧,先吃饭。”赵阿婆他们已经吃完了,她把饭菜热了下又端了出来,见栓子还扒着她娘的腿不放,“栓子,别闹,让你娘先吃饭。”
金凤他们家的饭食很简单,一碗糙米饭,外加一盘清炒芹菜。
这烧陶说是精细活儿其实也是体力活,这挖泥、背泥还有洗泥揉泥的过程都是实实在在要出力气的,一天下来金凤现在拿着筷子的手都有点抖。
她甩了甩膀子,边吃饭边在努力地克制。
“今天在元香那儿怎么样?很累了吧?”赵阿婆哪里看不出,一来回来见媳妇丧眉搭眼的样子就知道金凤今天肯定很辛苦,怕栓子这个精力十足的小子还要缠着他娘,就先哄着栓子去睡了。
金凤边吃饭边道:“挺好的,元香教了我挺多,今天我还在做最基本的活儿,后面会慢慢上手的。”
“不累,娘,我师父她一个小姑娘都能做,我还比她大上不少呢。”
金凤笑着回,其实就是身体有点累,但是有奔头啊,心里感觉还是很充实的。
吃完饭,洗了漱,家里人都准备要躺下了,赵阿婆住在外间,她带着栓子睡。
金凤站在内间的布帘子前,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去。
见大山眼睁着还没睡,她笑着开始跟大山絮絮叨叨地讲今天在元香家做活儿的事儿。
自从娘跟她那次跟她谈过以后,她跟大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大山没怎么接话,只是默默听着。
金凤见大山不作声,也不想再吵他,她两只手两条腿就像灌了铅,只默默脱衣服准备睡觉歇息。
夜色沉沉,屋子里光线暗得很,他们的床正对着窗户,屋外的月光悄然洒下,勾勒出眼前妻子的模糊轮廓。
大山视线扫过金凤的裸/露在外的肩膀时,目光顿时凝住,呼吸微微一滞。
金凤肩膀两边各有一道深深的红印子,看着应该是被背篓的绳子给勒出来的。
“你这里......”大山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金凤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他说的是肩膀上的红印子时,轻描淡写不甚在意道:
“奥,嗨,没事儿,干活嘛,总会磕磕碰碰的。”
白天一开始的时候是疼得厉害,但时间长了回了家反而没感觉了,她现在累得都不想管。
大山一下坐起身,缓缓伸出手,快要碰到她肩膀时,金凤已经把衣服拉上去了。
他的视线又移到她的手上,手掌上也有被粗糙绳索勒出的红痕,指节间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早点睡吧,太困了,明天我去拿药油擦擦。”金凤说完就躺下睡了,几息之内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大山默了默,他掀开了他那边的被子,挣扎着起身,扶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下床。
左腿是完全使不上力的,他扶着墙摸索,单腿跳着想去拿放在墙角柜子上的药油,但大概是撞上了地上的杌子,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一下子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下屋子里外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弄醒了。
“怎么了啊?”金凤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眼便是大山坐在了地上,心头一紧,吓得她立刻下床来扶他。
赵阿婆也被惊醒了,趿着鞋下床连忙进到内室来。
宋大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憋得他快喘不过气,只能死死盯着那条现在如同废弃木头的腿,死沉沉地不得动弹。
“我是个废物,废物!”他不停得用手捶着左腿,声音低哑又破碎,此时钻心的疼痛也顾不上了,他恨这条腿,恨得想这腿能立刻消失。
“干嘛啊,你这是干嘛啊?”金凤被大山这样子吓坏了,他手劲大她又拉不住他,没办法只能自己的身子扑到他腿上,大山这才停了手。
大山眼泪止不住地流,口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金凤,我对不起你......”
金凤眼里含泪,她坐起身,无意见瞟见放在柜子上的药油。
赵阿婆进来的时候见到自己儿子正坐在地上哭,媳妇也是,心里一惊,拍着大腿道:“这好端端的又在闹什么啊?”
金凤听见娘的声音,忙道:“没事儿,娘,大山是想拿药油给我,这才摔了。”
说着两人就把大山给扶坐到床沿上。
好一阵三人便再无话,赵阿婆叹着气也去睡了,夜色里金凤默默地把药油涂在伤处,轻声道:
“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我就等到你还能抱我的那天......”
大山背脊一僵,各种情绪在胸口乱撞,良久应了声,“好......”
******
今天是宋氏族人的大日子。
他们落户在许家村也有一段时间了,当时刚到的时候就有消息说会给他们这些无地可种的难民分土地,这可高兴坏他们了。
但一直没落实下来,他们一颗心都还悬了好久了。
好在今天终于有消息了!
他们一共九户人家,心里都在想着村里能给他们分多少地。
不过,他们也打听过了,这许家村附近的田地都是有主的,他们猜想难道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种地?远一点就远一点吧,有地种就有活路,有地种,心就安定了。
这不,一大早他们就已经聚集在里长家的院子里等着。
这么大的事儿,每户人家几乎都是全家出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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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跟赵阿婆扶着宋大山,也一起过来了。
原本她们想让大山呆家里,这一上午可能还搞不完呢,不过大山坚持要来。
见到好久没露面的宋大山,以前是多结实的汉子啊,现在胡子拉碴的,走路都走不稳,他们这些同乡人也觉得很是唏嘘。
不过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一个劲儿地跟大山说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是闷在家里。
宋大山一一应下,金凤看着心里也高兴。
元香则带着二果三喜来了,阿允则是自己一路跟着过来的。
原本想让他守家,自己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有可能顾不上他。
趁他不注意,她带着二果三喜偷偷出门,走出去没一会儿,一个回头,就见他默默地已经跟在自己后面了。
元香:妥协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算了,跟着就跟着吧。
金凤见元香到了,便挤过人群凑到她身边笑着打招呼,“师父,你也来了。”
元香冲她微点点头。
她的声音不小,边上不少人都听清了她喊的那声师父,引得周围人都觉得奇怪。
有人疑惑:“金凤,你叫谁师父呢?”
还有人打趣地应下,“哎,乖徒儿,到师父这儿来吧。”
金凤朝那人翻了个白眼,“滚,少占老娘便宜。”
许家村的本地人闻讯挤过来看热闹的也不少,这一下子把许里长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一下子好不热闹。
没办法,大家都是农户,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一家大小都靠地里那点产出养活呢,这算是许家村的大事儿,不能不来关心下。
里长还没出来,大家咬耳朵的咬耳朵,吵闹喧哗声都有,不过还有一小撮地人眼神时不时地往阿允身上飘过去。
阿允静静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虽说他穿着粗布麻衣,但容貌清朗俊秀,身形修长挺拔,跟庄稼汉这个身份实在格格不入。
有好奇的,也有觉得这人气场强的,让边上的人都不自觉得不往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那儿挤。
他周围甚至多出了不小的空隙,而阿允面前就是闲闲站着的元香。
“这人什么来头,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难道是许家村的人?不过他混到我们这儿干什么?”
“看着不像是种地的啊,你看他脸上多白。”
“哎,小声点,被人听到还以为咱们宋家的女人想汉子了呢。”
“呸,说什么呢!小心真被我家那口子听到!”
然后就是一阵嘻嘻哈哈掩不住兴奋的笑声。
不过也有人看出了这年轻的后生紧紧跟在元香后面,元香动一下他也动一下,视线也牢牢锁在她身上,别人一靠近元香他就开始皱眉。
有人试探问:“元香啊,你认识这人啊?”
元香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啊,这是我亲戚。”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亲戚?元香啥时候有这么个亲戚了?
还没来得及细问,这是就见许家村里长许怀德家的堂门开了。
院子里的人霎时都安静下来。
30. 第 30 章
里长许怀德面上瞧着四五十岁,身穿一灰色长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簿册。
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看了眼手里的册子朗声道:
“乡亲们,大家应该都知晓了,现朝廷垂怜流民之苦,凡逃难入户于本县者,皆可得薄田一隅,以供安居。”
底下的人耳朵竖得老高,听着里正的话,面上有希冀,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呢,此地多丘陵山岭,平坦良田已不剩许多,所以这次分给大家的地都在后山,以三人为一户,一户可得十亩地,一户内多出之人若为成年男子,可多得五亩,若为妇童,则多得三亩。”
“另外分得田地特许三年免赋,耕者可获良种、农具,但不得弃置抛荒,也不得私相转让,若有违者,罚银十两。”
原本在仔细听着的宋氏一族,是越听越皱眉,有人叹气,有人咬牙,但想想也只能认命,他们在这儿能有一处落脚之地已是不易,哪里还敢奢求分给他们的是良田还是山地呢?
人群中,须发斑白的宋阿伯上前一步,作了一揖,问道:“老朽有一问,不知这些山地,可有水源?”
宋阿伯算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最年长的,种了一辈子的地,已经是个老“田把式”。
种田是要用水的,没有水,种不出庄稼,宋阿伯问得很在理。
许怀德捋了把胡须,点点头,“常青山的东岭有山泉,可引渠灌田。”
宋氏一行人心定了定,想着山上既然有水源,那这山地种田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不过他们开始担忧其他的了,山地跟山地间还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山的坡度、朝向、还有离水源的远近......
也不知道自己能分到哪块山地,位置好不好。
许里长像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接着道:
“愿意领地的人来我这儿登记抽签,县里今天已经来人丈量山地,签上的序号就是你们领的山地的位置。”
愿意不?当然愿意啊,他们还有得选吗?
不过这通过抽签分地,抽的好签还是坏签可是决定到时候的粮食收成的,这么重要的事儿是不是得先自己人商量下啊?这里长咋一上来就叫抽签呢?
一时间都没人上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
他们也不知道这第一个上去抽签的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许家村的人也在后面听着呢,一时间脸色各异。
一会儿觉得这是县里要他们开荒山地?这累死累活的,开个几年都不一定有收成,哪怕是分地一下子都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但是又听到山地可以免税三年、还送种子农具,这心里就有点不得劲儿了。
嘿,这做难民还有这么多好处呢?他们这些人老老实实种地纳粮的倒啥都没有。
元香则在心里在计算自家能分到的地,她家一共三口人,怎么算都是分到十亩地,不过山地嘛......
她抬头望了望几乎就在不远处的连绵山脉,山顶部分十分陡峭,山坡上又灌木丛生,要在上面种地?哪怕是在很久之后的现代,有了多种现代化器械,那种田上山也是十分困难。
要解决的问题很多,她觉得有点棘手。
不过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儿。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她低声嘱咐,这话她是对二果三喜说的,也是对阿允说的。
她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见大家都在踌躇犹豫,决定给大家上个开胃菜助助兴。
她施施然自人群中走出,不急不缓地踏上台阶,身形瘦弱,穿的是荆衣布裙,但衣摆翻飞间自有一股沉稳干练之气。
许里长这边见迟迟等不到人上来抽签,正不耐烦准备开口催了,这时就见一女娃稳稳当地上来了。
他心里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怎么让一女娃上来?
突然想起当时村子里是有一最年轻的女户主,家中父母俱亡,只剩一大伯还在世,想来正是她。
元香对着许里长微微一礼,郑重道:“里长,我有一件事要当众说。”
哎?这女娃不是来抽签的?那她上来干嘛?
许里长心里有些不悦,心道现在是你说事情的时候么?这不是耽误事儿么?
他一时没接话,脸上隐隐透着不耐。
底下的宋阿伯看许里长的脸色就知道不好,心里觉得元香是他们族里的人,可不能让这些姓许的看了笑话,便上前劝道:
“元香啊,你先下来,有事儿等咱们分完地再说。”
他又回头瞅了宋良贵一眼,意思是这你侄女,你得管管!
宋良贵收到宋阿伯的信号,他那也纳闷这小妮子上去干嘛呢,于是高声斥道:
“你有什么事儿就非得现在说?真会看时间!快给我下来!”
元香当没听到,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宋良贵见元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视他,心里怒火更盛。
一边的江翠娥看着元香这幅冷言冷语的样子心里顿感不妙,她是见过元香上次跟她吵架的时候是有多气势凌人的,上次说又说不过她,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
她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袖,紧张又小声道:“当家的,你说她不会是知道了吧?”
“她知道,她知道个屁......”宋良贵被个小妮子给下了面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边说边撸起了袖子,一脚踩上台阶,想要将元香给拉下来。
他还就不信了,今天教训不了她!
不过宋良贵还没碰到元香的衣角呢,众人就听他突然大声叫嚷起来,声音凄厉地好似杀猪一般,
“哎?哎?你谁啊?放,放开我的手!啊!”
一个年轻后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在他的身后,他眼神冷淡,面无表情,未发一语就瞬间把宋良贵的整只手给反剪到背后,扭曲成一个极其夸张的角度。
这扭的......嘶......看着就疼啊......
众人眼中神出鬼没的后生正是阿允。
江翠娥见状立马扑了上来,嗓音尖锐:“放开,放开我家良贵,你谁啊?大庭广众的你想要干嘛啊?”
阿允罔若未闻。
就在宋良贵觉得自己的手肯定要断了的时候,元香悠悠道:“阿允,放开他。”
然后江翠娥就见面前这个好似谁都没放在眼里的男人手腕微动,随即松开了宋良贵。
宋良贵一得到解放,立马捂着自己被折的手,他疼得额上全是冷汗,不仅疼心里还害怕,有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要折在这人手里了。
刚刚他都没看清谁在他背后弄鬼,正想开口咒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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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八羔......”
不过等他抬头对上这人冷得像是要杀人的眼神时,他自觉噤了声。
这人是来干嘛的?不会真是来杀他的吧?
元香没空管他们,她朝着许里长大声道:“小女子请问里长,这偷盗救济粮的罪名可怎么判?”
偷盗救济粮?许里长听她这么问,沉声道:“怎么回事?你家救济粮被偷了?”
元香点头,“没错,正是小女家救济粮被偷了。”
众人听着也是心里一惊,元香家救济粮被偷了?这村子里竟然出了贼?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一下子院子里都人人自危起来,纷纷开始回想自家刚刚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锁好门?
今天因为是分地的大日子,所以全家出动家里也没留人守门,又赶紧喊自家小辈回去看看。
一众人惊疑不定。
连金凤也诧异地看着元香,心道师父为啥这么说?
师父家明明是没领到救济粮,这会儿怎么又说是被偷了呢?
许里长心焦得很,上前一步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是真的。”元香眉眼锋锐,神情严肃,一看就不是作假的样子。
分地虽然重要,但村子里出了贼更是得尽快解决,不然危害到下一家可怎么办?
而且在他的治下发生这种事情,被偷的还是官粮,要是被县里的官爷们知道了,到时自己也要挨数落。
许里长只好回屋去找发粮的账簿。
江翠娥就知道宋元香这死丫头要搞事儿,她竟然说救济粮是被偷的,她哪来的救济粮?
肯定是知道他们拿了,然后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准备诬陷他们,她还没见过这么狠毒的人!
江翠娥恨恨地盯着她,也顾不上还在那边疼得龇牙咧嘴的宋良贵,急着催:
“当家的啊,你快想办法啊,可不能让这死丫头胡说八道!”
宋良贵自然是听到元香说的话了,他有些意外不解,眼前这个说话落落大方的人还是以前那个胆子小,性子弱,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一声大伯都细如蚊吟的宋元香么?
江翠娥见自家男人一直杵着不动,急得自己就要上去跟元香争辩,不过刚动了一下就被宋良贵拉住了。
他当初敢将元香家的粮给扣下,其一是觉得元香这样一个没靠山的女娃就算知道真相了能拿他怎么办?
其二就是倘若元香找别人告发他,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宋良贵擦了下自己额上的汗,整了整刚刚被那个不知那儿冒出来的混小子弄乱的衣服,他恶狠狠地瞪了阿允一眼,心道走着瞧,肯定会跟你算账的!
然后他再挤出一丝关切的笑,问道:
“元香啊,这事儿你咋不先跟大伯说呢?你这救济粮是什么时候被偷的?放在哪儿被偷了?”
元香淡淡扫了他一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回答:
“大伯,我想着你既不是官府里查案的也不是这村里的里长,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
然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语气一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般,语气又急又高:
“怎么?难道大伯知道内情?你现在是有什么线索要说?”
这话引得众人侧目,都纷纷看向宋良贵。
31. 第 31 章
许里长这时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听到元香的话,皱眉看着宋良贵。
宋良贵到底心虚,被这么多人看着不免心里紧张,尤其是许里长那冷冷的眼神让他很是在意。
又听元香嘴里说着什么官府、案子线索,他不过一个常年在地里刨食的农户,哪里经历过这些,迅速打定主意要用上他早就准备好的办法。
他脸上堆起笑来,装作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其实都是误会,误会。”
“元香你搞错了,我那天来里长家领粮的时候,想着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儿,家里也没什么劳力,就顺道将你家的粮也给领了。
只不过这几天太忙,忘记将粮食送你家了,嗨,我也是年纪大了,你瞧我这记性,等今天我回去把粮整一整给你一起送过去。”
又仿佛事情已经解决了一般抬手招她,“快下来吧,别耽误大家事儿了,元香。”
元香毕竟名义还是他宋良贵的侄女,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像这种事情只要模糊成自家内部的是非,到时候就难扯皮了,外人也难管,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至于还不还粮么,反正粮在他那儿,他今天还一点,明天还一点,这不也是还么?谁能来说他的不是?
江翠娥也反应过来,立时帮腔,
“是啊,是啊,就是太忙了,你说刚来这许家村有恁多事情要干呢,元香啊,现在搞清楚了,这事儿都是你大伯忘了,你快下来吧。”
二果自宋良贵说是自己领了他家粮时起就缓缓地攥紧拳头,狠狠瞪着自家亲大伯。
金凤听这夫妻俩这么说,满脸狐疑,“大家伙收到救济粮都多久了?良贵叔这么多天你都没想起来?你这难道不是成心要饿死她们?”
同村的不少人也附和,“对啊,都这么多天了,现在才想起来?这是故意要私吞吧。”
江翠娥听了又怒又慌,撒泼似的嚷道:“哪是成心的了?就不许人忘事儿了?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又指着台阶上的元香,“再说了,她们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等她的目光对上元香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马慌乱地转移开。
她自己还觉得奇怪,为啥不敢看元香了,难道自己还怕她不成?
众人自然也听明白了这事儿的原委,平日里早看不惯宋良贵一家的人,觉得他们做事太绝,宋阿伯的大儿媳陈氏悠悠地补了一句,
“这谁知道呢?难保不是成心的,毕竟是一到这儿就将自家侄子侄女扔一边的。”
“你说什么呢?”江翠娥眼里冒火,“你个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陈氏也不示弱,冷笑一声,“呸,什么德行,元香她爹娘的钱不都是你家拿了?真当自家做的不要脸的事儿别人不知道?自己洗把脸照照吧。”
江翠娥气得脸涨红,撸了袖子上前想去撕了陈氏,被陈氏的男人宋同方一把给挡了回去,他朝着自家婆娘低声道:
“少说两句,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许家村的人听了这场闹剧,在后面笑着说风凉话,“呦,这来了新人真是不一样哈,咱么许家村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你们什么意思?”立时就有宋家人听不过去,大声质问。
“就看笑话的意思呗哈哈哈哈哈......”
“你们找干架呢?”有姓宋的汉子开始撸袖子了。
“够了,都别闹了!”宋阿伯吼了一声,这是干嘛呢?这不是被许家村的人看笑话嘛?
宋阿伯不仅年龄是宋家人里最大的,他做人做事厚道,别人都会敬他一分,大家还是愿意听宋阿伯的话的,一时间宋家人那几个吵嘴的人还真都收声了。
而元香这边听完宋良贵的话,嘴角笑意更深,语气轻飘飘的,“这么说,大伯你是承认拿了我家的粮了?”
许里正也不明白,刚刚还是偷盗事件,现在怎么又变成代领粮食了?
这是在闹什么呢?一时都被他们搞得有点糊涂了。
他瞥了眼刚刚找出来的手里的簿册,伸手翻了翻,当初为了省事,谁来领粮食就会在他的名字上做个记号,这账册上宋元香跟宋良贵的名字都有记号,说明他们确实领完粮了。
至于宋良贵说的他代领了这女娃家的粮,他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这宋良贵说她家侄女年纪小,家里就剩两个不到十岁的娃儿了,这逃难路上又亏了身子体弱得不行。
他念着既然他们是一家人,两斗粮食确实不是一个小姑娘能扛回去的,这才同意让宋良贵一起领回去。
谁能想这有手有脚的汉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至于他口中说的什么不小心忘记了,许里长是一个字都不信。
而宋良贵听着元香的问话,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感觉承认了就是跳进坑了一样。
但现在也由不得他否认了,刚刚自己都说出口了,她家的救济粮在他家。
宋良贵扯着笑,跟个没事人一样,努力把这件事当做就是因为健忘造成的误会,安抚道:
“是啊,误会一场,粮等大伯回家就拿给你。”
元香语气很是遗憾,“哎,大伯你不知道么?这可是官粮,朝廷拨下的粮食,若有人擅自占有,可是要送官论罪的。”
“正好,今天县里来人了,我去说道说道吧。”
“啥?送官?有这么严重么?”宋良贵听这小姑娘的话有些不相信,自己没偷没抢,不过是晚了几天还她能有什么事儿?
不过见元香一幅振振有词的样子,又说这是官家的粮,他一下子倒是有些摸不准了。
他不由地看向此处最有威望、最懂当地条例的人——许里长。
许里长闻言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宋元香,她说要报官?还要送官论罪?
为了这种事情去麻烦县里的老爷们他是不乐意的,这不显得自己无能么?这些纠纷都处理不好?
虽说这官粮的事儿确实比其他的事儿性质要严重,但是他们这事儿吧......还比较复杂。
他垂下眼沉思了片刻,先不说官府的县太爷管不管这事儿,要是真是这宋良贵代领粮的话,因为他俩的亲戚关系,加上如果后续这宋良贵还了粮,宋元香家看着也没什么损失。
真闹到了官府面前,顶多是斥责这人两声。
不过因为自己的失误,自己肯定也要被数落了,发粮食的时候怎么就允许这个宋良贵代领的呢?最起码也要让这个宋良贵带着正主一起来领啊?
他现在就是后悔,一时想把这粮尽快发完省事儿,没想到竟闹出了这种事儿。
不过又一想,怎么能怪他呢?明显是这个宋良贵存着心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事儿,他现在说的什么忘了给粮,许里长觉得这人真是厚脸皮,嘿,蒙谁呢?
他越想越恼火,这人是憋着坏故意拖自己下水呢。
于是许里长当下也有意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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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唬他一下,替这女娃出了这口气,至少得让宋良贵把粮给还回来。
然后再劝劝她,你看,粮反正你也拿到了,这点事情就不要报官了,报官你也也得不着什么好,报官是很吓人的。
于是他捋了捋的胡子,点头认可了元香的话,沉声道:
“私吞官粮可是大罪!轻则罚银,重则要吃牢饭的!”
“啥?吃牢饭?我没有哇!我冤枉啊!”这宋良贵听许里长都这么说了,当下就被吓破了胆,脸色煞白,竟开始喊起了冤。
江翠娥她哪经历过这个,听到自家男人要吃牢饭,那自己怎么办?这代领粮的主意还是她给宋良贵出的呢,那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县衙啊?
听说去了县衙的人就没有囫囵完整回来的,像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上公堂回县太爷的问话,都是要先打一顿板子的。
她吓得说话声音都开始颤起来了,摇了摇白着脸的宋良贵,“你去给元香好好说说呗,让她别报官了,咱们把东西还了不就行了么?”
他见元香冷着一张脸充耳不闻的样子,连忙赔笑道:“元香啊,咱们是一家人啊,何必闹到那一步啊?”
元香依旧没理他。
宋良贵眼珠子提溜得转,没想到这丫头竟闹得要报官,而且好死不死的县衙里的人今天还到了许家村,要是给她真报成了......
他不敢想下去了,现在只有先稳住这个死丫头再说。
忍着手臂的痛,他蹒跚着走了两步凑到元香面前,低声问道:“你说,你要怎么样?这粮就算我借的,现在我还你,这还不行么?”
元香等的就是这个。
她也知道这件事很容易就被定性成家族的内部矛盾,哪怕真到了县衙,很有可能就被他一句搞错了、忘记了给混过去了。
她也不敢保证,宋良贵会受到此地的法律的审判。
既然这样嘛,那就先狠敲他一笔再说!
此时她得逞地笑,“不行哦,大伯你迟了这么多天才还给我粮,借钱还要还利息呢,你说你是借粮?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借粮当然也是要利息的,这样吧,除了那两斗粮食,你得多还我一半,一共是三斗粮。
另外,我跟二果三喜可是饿了好久的肚子,对身体跟精神都是有损伤的,你得付我们精神损失费,就拿我娘的那套头面作赔偿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元香冷声地警告,“大伯,我自认我说的这些都是很合理的,你别跟我讨价还价。”
宋良贵听完这还粮食还要多还一斗,瞬间觉得肉痛,咬牙道:“我家哪里来这么多粮食还你?”
元香笑,“没有?那我只好找县里的人问问这偷了粮的人家里没余粮还上了该怎么判?”
“哎?你等一等。”宋良贵知道元香在敲他竹杠,但谁让他有把柄落她手上了呢?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难道是背后有人给她出的主意?
他知道最近元香跟赵阿婆家走得近,又想起刚刚那陈氏还和自己媳妇吵架,这死丫头啥时候人缘好起来了?
不过现在嘛,虽然他心疼得直抽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恨恨道:“好!补就补!”
见他答应得还算爽快,元香又补充了句,“你也别想拖,这些东西我限你半个时辰送到我家,超了时间就别怪我了,大伯......”
元香故意将大伯两个字喊得婉转顿挫,眼里尽是威胁之意,听得宋良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32. 第 32 章
下面的人只能看见宋元香跟宋良贵在那边嘀嘀咕咕地不停地说些什么。
金凤怕元香被威胁,就喊了一声,“良贵叔你说啥呢?怕不是威胁人吧?”
二果也一同担忧地看着自己阿姐。
元香意会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宋良贵难得有被人冤枉的一天,哼了一声,愤怒地想,到底是谁威胁谁啊?
不过现在跟这些人也说不清楚,他就怕元香一时又反悔,便朝底下的人解释,
“好了好了,都跟你们说是误会了,我已经跟元香讲清楚了,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纷纷去看元香,见她神色如常,虽不知两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元香这个苦主都没意见了,他们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许里长心道:这两人现在是谈妥了?
他们私下能解决好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很乐见这样的结果的,至少自己也不用落个失职的名声。
今天重要的事儿还没办呢,许里长便催促道:“既然这样,咱们开始抽签吧,县里已经来人丈量山地了,抽到的号码就是你们分到山地的位置。”
这分地到底还是每个人心中的大事儿,刚刚被元香的事儿打断了,宋家的人一个个又开始紧张担心起来。
元香知道刚刚许里长是故意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这宋良贵才吓破胆就范的,也算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为了还他一个人情,她就主动去抽签了。
许里长见终于有人来抽了,把签筒抖了抖。
元香随意地抽了一张,看了看签子上的号数,开口说了一声:“是壹号地。”
“壹号地在哪儿?这地咋样啊?”
“谁知道呢?现在谁都不知道。”
见第一张签被人抽了,也没什么特殊的状况发生,大家慢慢就安心了,开了个头后陆续有人上前去抽签。
“哎?我这肆号地是在哪儿啊?”
“我是伍号地,那咱们的地是连着的吧。”
宋良贵的手还疼呢,刚刚心里有事儿害怕得紧,一时都顾不上自己的手。
他捂着手慢慢地下了台阶,江翠娥立马过来扶住他,顺势问起了元香咋答应他们的,这才知道他们要赔偿的事儿。
“什么,咋要赔这么多?你是咋跟她说的?”江翠娥急声问,这男人办事咋这么不靠谱呢?跟自己家侄女谈着谈着咋还要赔东西了?还限时半个时辰?
这是土匪呢?她去哪儿弄多的粮食去?
宋良贵见这个婆娘还敢埋怨自己,刚刚自己都在那死丫头面前伏低做小了,她干什么了?再说了,还不是因为她当时撺掇着自己,才搞了这么件事出来?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瞪着眼,朝她低吼:“那咋办?你说咋办?走,要不咱们跟她一起去县衙?让县太爷问问到底是谁先说把她家粮给抢过来的?”
江翠娥心里发虚,便不再多问了,心道算了,认栽就认栽吧。
头面那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当,还她就是了,自己还嫌死人的东西不吉利呢,至于多出来要还的一斗粮食,要么去借,要么另外去买。
“我去抽签了,你回家去准备那死丫头要的东西。”宋良贵见大家都去抽了,怕自己去得太晚了抽不上好签,那损失就更大了。
等到终于轮到他的时候,许里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里尽是怒气。
他对这个宋良贵没啥好感,一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他就来气!
原本想着这些难民背井离乡走到这儿也是不容易,没想到他还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刁民、刁民一个!
这签子是他跟家里人亲手用竹片做的,虽不是每张签都能认出来,但是其中一张玖号签他是知道的,跟其他的签子不同,竹片的头上有很小的一块暗灰色的痕迹。
玖号嘛,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最末的一块地,首先离水源地肯定是最远的,当时他还跟自家儿子打趣过看今天哪个倒霉蛋会抽到这块地。
现在嘛,这个倒霉蛋来了。
宋良贵这时已经伸手往签筒里去了。
许里长眯了眯眼,冷哼一声,突然把手里的签筒有意地重新抖了抖,于是那张带印记的签子就抖到了宋良贵正前方。
宋良贵原本打算稳妥一点,抽签筒的中间一张,正要抽呢却发现签突然动起来了,然后他要抽的那张混入其中找不见了。
他抬头看了许里长一眼,讨好得笑,“里长,我刚正准备抽呢。”
许里长冷笑一声,“哦,是么?真不凑巧,那你继续抽吧。”
宋良贵点点头,这次他还打算抽最中间的一张,正准备拿呢,许里长又重新抖了抖,把签子重新打乱,不过那张最差的签子还是转到了宋良贵面前。
宋良贵皱眉,这里长是干嘛呢?还让不让人抽了?
两次都没抽到中间的那张,他都觉得有点不吉利。
所以这次他也不想抽中间的了,就抽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签子。
他仔细看上面的签号,正是玖号地。
“玖号?这不是最末的一块地么?”宋良贵直觉这不是啥好的数字,还想趁人不注意重新抽一张,
但抽签筒早被许里长收了回去,肃着脸道:“一个人只能抽一次!”又迅速在簿册上登记玖号地的归属人——宋良贵。
后面的人也在催他,“下去吧,该换别人抽了。”
宋良贵撇撇嘴,心道今天肯定是个倒霉日子,然后悻悻地下去了。
果真,江翠娥知道宋良贵抽到的是玖号地立马就垮了脸,这最末的一块地能是什么好地方?自家男人这手气真是倒霉催的。
不过这话她现在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人正在气头上呢。
自己气也挺不顺的,但一想到崔连良贵说的半个时辰,便紧赶慢赶地回家了。
许里长这边在簿册上也已经记录完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抽完签了,现在跟我去后山,去认认你们的地去吧。”
二果立马问元香:“阿姐,大伯刚刚跟你说什么了?他有没有欺负你?”
元香笑:“你大伯答应除了要还我们二斗救济粮,另外还多赔咱们一斗粮食呢,对了,娘的东西他也要还回来。”
“真的?他吃错药了?”二果当然不信大伯是突然醒悟了,只当他当着大家伙的面被阿姐揭穿了,他怕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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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说要还的。
“真的,等你回家看就知道了。”元香自信道。
她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让人觉得心里安定,二果觉得这样子的阿姐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她的。
不过刚刚......大伯阴沉着一张脸,撸了袖子靠近阿姐想要拉她下来的时候真的把他吓到了,当时幸好有那个人......
二果朝阿允那边看了一眼,他还是静静地跟着阿姐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
以前在家的时候二果还很烦他,觉得他人傻乎乎的,话都不会说几句,外加还是个吃白饭的,吃的还是他们家的白饭。
但是今天就是这个傻子,竟然能一只手就制住大伯,以前那么凶神恶煞的大伯还当场跟他求饶来着......
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再望向阿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悄然滋生的崇拜。
要是自己再高一点再强壮一点就好了,那个时候他也可以打败大伯,不让他欺负他们几个。
三喜听到阿姐说娘的东西也被要回来了,她知道自家的东西被大伯拿去了不少,不,是很多,自然是很高兴。
元香这才注意到边上的阿允,见他闲闲抱臂站着,刚刚还是她第一次看阿允跟人动手,虽说是宋良贵先居心不良吧,当下阿允擒住他也无可厚非。
但她还是得跟他好好谈谈如何正确使用武力这个话题。
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天不跟他讲清楚了,以后要是他因为身手好,被别人给利用了可怎么办?
她组织了下语言,开口的时候话说得很慢,
“阿允,刚刚那个人是个坏蛋,所以你拿住他没问题,但是以后不能对好人动手哦,尤其是那些无辜善良的人,知道吗?”
而且吧,她毕竟是个现代人,从小受的教育是惯用暴力解决问题不好,暴力只会唤醒更多暴力。
“还有,”元香顿了顿,早间的阳光此时透过树梢,斑驳的树影洒在俩人脸上,微风轻拂,恰好卷起她几缕碎发。
只见她右手握拳,伸到他面前晃了晃,眼神带点戏谑但又很柔和,他疑惑的目光也跟着她移动。
然后她举起的拳头重重地砸向自己。
出乎她意料的是,阿允突然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拳头。
温热又陌生的触感传来,张开的掌心有股强劲的力量,但并不粗暴,甚至有些克制。
元香突然觉得有点烫,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她微微眯起眼,不解地看向他。
阿允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被他这么一打岔,她都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了一开始讲道理的气势,原本她打自己,是想告诉他,如果不善用武力,那么拳头也有可能砸向她这样的无辜普通人。
现在只好作个总结,“拳头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你能明白吗?”
阿允微抬眼,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边上一直听着的二果嘴唇动了动,心道,可有些时候光靠讲道理也没用,不然自家以前也不会被大伯家欺负得那么惨了。
33. 第 33 章
他们一行人跟着许里长往后山的方向走着。
哪家抽到了几号地都了解完了以后,这些人开始对他们队伍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很感兴趣。
要知道他们现在人在许家村,虽说落户了吧,但毕竟还是别人的地盘,当然是自己人越多越好了。
“哎?兄弟,你哪里人啊?他们说你是元香亲戚?我咋没见过你?”两个十四五六的小伙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一左一右地搭上了阿允的肩膀。
说话的人是宋长根家的两个儿子,宋阿开和宋阿来。
两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刚刚可都瞧见了,这人动作快得简直像一道影子,就用一只手就把宋良贵给钳住了,一只手,一只手啊,这宋良贵也是正值壮年的汉子,如果是他们俩的话,两人一起上才有把握将他给制住。
要不是碍着宋良贵还在场呢,他俩都要公开替这人叫好了,现在正好找着机会问问。
阿允不适地皱眉,很想把肩上的重量给甩下来,加上这俩人身上的味道还有点臭臭的,他很不喜欢。
不过他想着刚刚元香的话,不能随便跟人动手,尤其是不能跟好人动手
他扫了左右这两人一眼,因为无法判断他们人的好坏,只好按下不动。
见阿允不说话,这两人便使劲地夸他,“嘿,兄弟,你刚刚可真厉害,你能一个打十个吗?”
“刚刚你用的什么招?教教我们呗。”
阿允听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能不能打十个?他认真想了想,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笃定,
“十个,他,可以打。”
说完他还伸了一根手指,指了指前面。
宋阿开和宋阿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是走在前面的宋良贵。
两人当即愣了愣,对视了一眼后发出一阵爆笑声,宋阿来心道这人真有种,话说的是真不怕得罪人。
作为哥哥的宋阿开,却是看出了阿允的几分不对劲儿。
这人虽然身手跟体格都像成年人吧,却不像什么能人异士,倒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二果见这两人缠着阿允问东问西的,他怕阿允答不上来他们会嘲笑他,就跑到他们边上,用自己的身体挤开了左边的宋阿开,然后自己站到了阿允的边上。
二果撇着嘴,不太高兴,“你们别烦我阿允哥哥了!”
元香听到二果的话,既惊讶又觉得好笑,挑眉问道:“阿允哥哥?”
要知道二果在家里可是连阿允的名字都不叫,直接那个人来那个人去的。
被阿姐这么一问,二果脸有些红,不过还是强撑着嘴硬道:“他比我年龄大,我本来就应该叫他哥哥啊。”
虽然不知道二果怎么突然卡开窍讲礼貌了,元香点点头,赞许道:“你说的没错,是该喊哥哥。”
她又看了看边上的宋阿开跟宋阿来,其中宋阿开还一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阿允。
为避免这些人问出更多奇怪的问题,元香便直言道:“阿允脑子受过伤,所以说话可能跟常人有些不一样。”
“啊?”
“什么?”
宋阿开跟阿来异口同声道。
二果见这两人大惊小怪的样子,哼了一声,十分看不过眼。
他俩包括周遭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看元香,又看看毫无所知的阿允,这么大好一个年轻人竟然......脑子坏了?
有人低声叹息,有人眼中神色复杂。
宋阿开看向阿允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同情,不过转念一想,他身手这么好,羡慕都来不及呢。
阿来仍旧搭着阿允的肩膀,他是更觉得这人厉害了,脑子坏了还能这么强!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阿允兄弟来了我们这儿就是我兄弟,以后我罩着他!”
宋良贵走在队伍前头,他放缓了脚步,就是为了听这三小子是不是在说他的坏话。
嘿,果不其然!
哼,刚刚要不是那个像鬼影出没的人在背后偷袭他,自己能被他给一招制住?
想想自己都觉得丢脸丢大发了,被自己的侄女拿捏了不说,现在还要被这些村里的小辈们嘲笑了?
还有,刚刚那人跟元香是什么关系?这人哪来的?不会是她的相好的吧?
又模模糊糊听到元香说这人什么脑子受过伤,嘁,那不就是傻子?自己被一个傻子给打了?
都说傻子力气大,他就说呢!怪不得!
元香肯定就是故意找个傻子对付自己的。
宋良贵今日明抢元香的粮不成,还赔了自家的粮,心里正憋着气呢。
他偷偷回头瞟了一眼元香那儿,看着宋阿开跟阿来这俩个傻小子乐呵呵地捧着那个傻子,越看越看不过眼,心道,你们给我等着瞧,总有败我手上的时候。
就这么说着话打着岔,一行人来到了许家村的后山脚下。
青黛色的山脊连绵起伏,从山脚下往上看,山体挺拔峻峭,山峦耸立,岩壁上还有山泉水蜿蜒而下。
亲眼见到这岩壁上的泉水,大家的心才算是安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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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水的话那就最好不够了,真要开荒的话,他们可以挖坑储水灌田,总比人力挑上去的要省力得多。
此次许家村出了两个山头的地给他们。
县里确实派了人来,县衙里身穿皂衣的差役们拿着绳子跟用红线标注着寸尺的竹竿正丈量着山地。
此时日头慢慢高了,在山坡地上有林荫挡着倒还阴凉,这坐在大太阳底下喝着茶的县里来的白师爷倒是被日晒得足足的。
许里长唯恐怠慢县衙里来的人,所以早早就派了自己的大儿子许文彬来招呼他。
哪怕是一个没有正式官职的师爷,到底是能在县太爷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那也是得罪不起的。
但此时见白师爷皱着眉眯着眼,举着手里的扇子挡那恼人的日光,许文彬又在边上闲闲站着,他顿感自己儿子不懂事。
许里长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去,“哎呀,这么大的日头,白师爷可是觉得太晒了?文彬,快去叫上几个人搭个竹棚给师爷遮阳。”
又赔罪道:“犬子不懂事理,怠慢白师爷了,您别跟这小子计较,咱们村里的事情还劳您这么一大早特意跑一趟,您也是辛苦了。”
许文彬也是不忿得很,要不是今日正好碰上县学休沐的日子,他才不耐去招呼这什么劳什子师爷呢。
不过既然父亲发了话,他也只好应了,然后不情不愿地喊人去搭竹棚了。
白师爷微微眯眼,看着眼前这个老丈,心里冷哼,他早知道县里的这个许家村穷得很,这些农人能拿得出什么好东西招呼他,不过就是一碗苦茶水罢了。
不过这老丈有句话说得不错,他也觉得自己辛苦啊,就这点事还要他亲自跑一趟,谁让新来的县令做事较真呢?啥事都要亲力亲为,要不这种事情派底下的几个人干完就行了。
还非得派自己下来监工。
说什么防备难民聚众捣乱,前几天就有其他村的难民因为对分到的地不满,当场寻衅闹事的。
不过好在现在县里不接受其他地方的难民了,处理好这里的事,他还要去其他地方赶下一个场。
许里长这是已经将认领山地的人员名单交了上去。
他又见到地上的农具和鼓鼓囊囊的几大袋子,殷勤问道:“师爷,可需要我将这些东西分发给他们?”
宋氏一行人早就看到地上堆着的农具和袋子,他们猜是种子,心里雀跃高兴地很。
“等一下。”白师爷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而元香却望着眼前的两个山头,若有所思。
34. 第 34 章
这两个山头,从山顶到山腰的部分坡度很大,可以说是十分陡峭,山腰往下坡度才慢慢变缓,这也就意味着上面这部分的山地基本可以略去。
要是没有大型机械化设备,在上面种地也太危险了。
但这么一来的话,十亩的地能用上的其实也就差不多五亩。
元香能想到这个问题,其他人也都是常年种地的人,自然也是想到了。
他们看着那陡峭的山顶,不少人开始小声嘀咕,
“这要是让咱们开荒,最多也只能开一半的地啊。”
“对啊,而且这种山地能产多少粮食还不好说......”
人口少的像元香家能分到十亩地,现在只剩下五亩了,人口多的像一些人家能分到四五十亩的,这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只剩二三十亩了,地里有多少收成先不提,但这分到的地直接缩水了一半,这还怎么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啊......
等算清楚这笔账之后,众人面上都浮上一层忧色。
这时宋家有人直接走到山脚下弯腰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捏了一下,泥土板结在一块,还有砂砾混杂其中,真要能种出粮食怕是得费上好一番功夫。
“这地......”那汉子将捏散的土拿回去给大家伙儿看,沉声道,“这土,怕是种不了水稻了。”
大家伙儿都围过来看,是啊,水稻喜温喜湿,还需要土壤肥沃,就手里这样的土怎么能种水稻呢?
原本还算欢喜的众人等了解了真实情况后,一个个地只能低着头无奈地叹气。
这荒地......真能开成吗?
“哎呦,乡亲们,你们当然还可以选择不开荒,找找其他的路子。”
这时,一道低沉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突然插.进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由四个家丁抬着的竹椅晃晃悠悠地在他们面前慢慢停下,然后一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一身墨绿绸缎长袍,长袍下摆绣着金丝宝相云纹,金丝线在阳光下晃动耀眼熠熠生辉,一看就很是财大气粗。
这人边走过来边小心避开地上的污泥,走到宋家的人面前后先扫了大家一眼,再开口时带着狡黠的笑,
“这开荒啊,哪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儿?地薄出粮又少,依我看,各位何必自讨苦吃?”
许里长一边寻思这位主怎么来了这儿?一边过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钱老爷,附近的地主老爷。”
元香看着这人绸缎衣袍下隆起的大肚子,心道这也太地主形象了吧,影视剧诚不欺我。
人群里一阵沉默,不知道这位地主老爷突然出现还跟他们这些人搭话是要干啥。
这时宋阿伯上前见了礼,恭敬地问出了大家最想问的,“不知这位老爷说的其他路子是指?”
钱老爷听了笑意更深,“我虽不是许家村的,但你们既然来了这儿,那咱们也算是乡里乡亲,”
他眯着眼笑,说出的话仿佛施舍一般,
“我有良田几百亩,要不你们就做我的佃农?地租嘛,便宜地很,七成归我,剩下的三成归你们,我还可以无偿提供耕牛农具供你们使用。”
“什么?佃农?还七三分成?”宋家有人直接惊呼出声。
在他们老家那些没地的人自然也有做佃农的,不过地租大多是六四分成,佃农六成,地主四成,那得是极好的良田沃土才会是五五成,现在这位钱老爷张口就是七三分成!
“怎么样?总比开这劳什子的荒地要来得有保障吧?”钱老爷继续道,“很可能,你们在这山地上忙活了一整年,到头来一场空啥都捞不着。”
一边的许里长闻言皱眉,心里觉得奇怪,这山地划分的名单已经登记好,怎么又冒出个来寻佃户的钱老爷呢?
至于钱老爷的话,说什么地租七三分成?明明他现在的佃农是五五分成来着。
简直是趁火打劫!
他转过头去瞧白师爷,见他似是没听到钱老爷的话一般,连个眼神都没给。
许里长就有些纳闷白师爷的态度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决定先等等看看状况再行事。
他这时庆幸刚刚把自己儿子给支走了,不然这个楞头小子看不懂别人眼色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大伙儿还在震惊这钱老爷说的七三分成,要是他们真去做佃农,这意味着辛苦一整年,绝大部分的收成都要拱手让出,这些收成能不能让他们温饱还难说。
但若不答应,他们能靠眼前这些无人开垦的山地能熬过今年的饥荒吗?
这两条路看着都很难走啊。
更要紧的是,他们这些人在老家的时候可都是自耕农,家家都是有田地的,真要去做别人的佃农,一辈子为了别人家的收成忙活,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指望了。
一时间大家都围在一起,心急地商讨着他们的出路。
元香则往路边上站着的差役那儿走了过去。
她嘴角带着笑,指了指地上,“这位差役大哥,我能看下这袋子里的种子么?”
原本说要分农具跟种子的差役们,在钱老爷来了以后不知为何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差役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活儿为什么突然被叫了停,原本等发完农具跟种子,量好山地,划分的的界碑一放,许家村这里就算完事了,他们还要去下一个村子呢。
这大太阳底下多晒一会儿就难受,让人心生烦闷。
这时见一十四五的小姑娘过来跟他说话,小姑娘身上一袭浅青色的布裙,虽然旧却洗得极为干净,一双眸子亮得如一汪幽泉,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听着都感觉让人清爽,心头的躁意也减了几分。
对于她这不合规矩的要求,这差役就这么答应了。
元香道了谢,然后蹲下来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种子还挺多,除了像稻种、栗米种、大豆这些粮食种之外,还有一些常见的菜种,像什么菘菜、胡瓜、茄子等。
对于县里准备的这份种子袋,元香认为还是比较用心的,是真正为着他们这些要在山地上开荒的人考虑过的。
钱老爷见面前的这些难民们一时也没给个准话,他还在边上大声催着,话语里透着不耐,
“我这可是看在乡亲们的份上,若再迟些,等春上的种子都下了,可轮不到你们了。”
“钱老爷,这是关乎一家子生计的大事情,还请容许大家伙们多些时间商量一下吧。”宋阿伯闻言,躬着身子恳切地哀求道。
两条关乎命运的路都不好走,一时间宋阿伯也做不了主,有几个汉子蹲在地上发愁地挠头,眼里是难以掩饰的苦涩和不甘,有几个妇人更是在默默地低头垂泪。
他们不明白,只是想有一口饭吃,咋的就这么难了呢?
元香看了那钱老爷一眼,虽然他嘴角带笑,但冰冷地没有一丝善意,眼神里是明晃晃地傲慢和贪婪,逼迫着这些因为生计问题而发愁的可怜人们。
这让她心头涌上一股怒火。
他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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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着而已,不应该这样。
元香这时走到宋阿伯跟前,跟他说了自己刚看到的,
“宋阿伯,我看事情没那么糟,我刚去看了,这县里发给咱们的种子袋里有稻种、栗米种还有......大豆种。”
她特意在最后的“大豆种”三个字上强调了下。
听元香这么说,宋阿伯原本黯淡的眼睛倏而一亮,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真有大豆种子?”
“您看。”元香点点头,然后在宋阿伯面前抬起手掌,一粒黄澄澄、圆润饱满的大豆种子完完整整地躺在她的手心里,仿佛也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宋阿伯看着这颗大豆种子,心道对啊,他真是钻牛角尖了。
因为以前每家都要交税粮,所以家家户户春播必定会种稻子,稻子的收成上交一部分,剩下的自家作粮食跟来年的种子,这是老习惯了。
所以现在下意识地觉得在山地上也得种喜水的稻子。
但现在他们可以三年不用交税了啊,只要管好自家的温饱就行了。
他当然知道元香特意提这大豆是什么意思,对,山地种大豆,总比种稻子来得好!
大豆耐旱耐贫瘠,根系扎得深,就算是山地,也能养活它。
边上围着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元香的话,也凑过来看她手里的大豆种。
“可是大豆就算长得再好,一亩地也收不了多少粮,要是碰上什么意外的天灾,这结荚就更少了。”有人还是忧虑。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不少人刚刚涌上来的欢喜劲儿。
是的,人食五谷,五谷即是稻黍稷麦菽,其中菽(大豆)排最末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没有稻子出现的时代,大豆也曾经做过一段时间人类的主食,但现在大豆逐渐退出粮食这一赛道,除了豆饭难吃有股豆腥味、豆子难消化之外,还有个原因是,这里大豆的收成可远比不上稻谷。
这个年代,如果说一亩良田,稻谷的收成能到四百斤左右,而大豆撑死了也只能有一半的产量,更别说有些地方能实现水稻一年两熟制,这差距可能就更大了。
他们说的元香大都认可,不过,种大豆还有另外的好处,她缓缓道:
“大豆能养地,正适合开荒,一茬不够就种两茬,最晚明年,明年的田地肯定能有个好底子,到时候再种粮食,收成不会差。”
大豆养地?他们在地里种地的经验是大豆可以跟桑麻混种,这样混种的作物收成都能提高些,倒不知是大豆能养地的原因。
元香以前在学校试验田种地的时候就轮作过大豆。
豆科类的植物其实都点了个技能,它们长长的根系会吸引土壤中的固氮菌,这些固氮菌再吸收氮气能生产氮肥,而氮肥正好能改善土壤贫瘠,所以有豆类改土的说法。
“事在人为,除了给人作佃农,咱们不是没有活路。”她的声音不大,视线扫过大家,眼神却很坚定。
白师爷这时抬眼瞧了混在这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中的元香一眼。
刚去招呼人搭棚子的许文彬也过了来,见这群姓宋的围成一团,一年轻姑娘站在他们中间,像一根挺立的青竹,无畏又掷地有声地说着“事在人为”。
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叹。
而正陷入两难的宋家人们,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该相信一个女娃的话吗?
他们此时大多数人都望向宋阿伯,等待着他的决断。
35. 第 35 章
宋阿伯没有立即说话,他深邃的目光在元香身上停留了好久。
诚如这女娃所说,现在有种子,有地,还有水源,只要他们肯花功夫,最后这片土地能种出东西来不是没有希望。
一有了这个念头,他只觉得心里热热的,挺直了背脊抬眼瞧着大家伙儿,声音比之刚刚更显郑重,
“是啊,咱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来这里,什么苦都吃过了,现在既然有地种了,那就拼一把,只要舍得下力气,再差的土也能种出东西来。”
他的话落下,原本就有不少人不愿做佃农的人立刻接着道:
“为自己争一口气,咱们未必活不下去!真做了佃农,那可是世世代代都难翻身了啊。”
见宋阿伯这个主心骨都这么说了,刚刚那股不甘的火苗都燃起来了,大家表情逐渐坚定,“好,干就干,就是把命吊在裤腰带上也要拼了!”
刚刚在一起掉眼泪的妇人这时也不哭了,抹了把泪道,“我不做佃户,我愿意开荒地!”
愤懑又激昂的情绪在众人间蔓延。
而元香提出让大家种大豆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豆作为主食可能不是那么完美,但是作为副食来说的话,那它强悍得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六边形战士!
现在这个时代,豆制品还远没有后世多,像豆豉、豆酱、酱油、豆团、豆芽、豆粥、豆糕这些是已经在市面上出现了,但其他的豆腐、豆油、豆浆、腐乳、腐竹......这些在这里都还没影呢。
种了大豆以后,他们完全可以做这些豆制品。
她甚至还想着,县里因为他们这些人不挨饿的缘故,所以发给他们的都是些粮食作物种子,那以后山上是不是能种植些经济作物呢?像是山楂树、酸枣树、核桃树、药材......这些都是不需要太多人力投入就能长成的作物。
她畅想着山地以后的投入使用计划。
“疯了......这些人全都疯了......”宋良贵双手抱胸看着他们,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原本因为刚刚的事儿面上有些过不去,所以到现在都没发表什么意见,但现在他听大家说什么把命吊在裤带上也要拼一把,还是元香这丫头撺掇的。
真当这山地是随随便便就能开荒,就能出粮的?而且他才不要吃什么难吃得要死的豆饭呢,他要吃稻谷做的米饭。
见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地跟突然打了鸡血一般,宋良贵觉得这些人真是疯了,要是最后在这荒地上颗粒无收,到时候他可不会借粮给他们的。
“钱老爷,我愿意,我愿意赁田!”他小跑步屁颠屁颠地跑到钱老爷面前大声喊。
七三分怎么了?起码自己能有口饭吃,他可不陪他们疯。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抽到的是玖号地,他刚看了,就是两个山头里最末的一块地,离此处的水源远得很呢,简直是荒地中的荒地,还不如赁田当佃农去。
宋家的人见宋良贵跑着喊要赁地,大家伙儿刚决定了要一起开荒,却有个人反其道而行,无疑就跟队伍里出了叛徒一般,一时脸色都很难看。
钱老爷脸上也不好看,到现在这些人里面也只一个人回应他,这跟他最开始的预估相差太远了,他满脸不悦地道:
“怎么?你们其他人真准备去开荒?”
“谢过钱老爷的好意了。”宋阿伯没再多说什么,这就算是拒绝了。
钱老爷见这些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好啊,钱某人的好意你们不要,等后悔了可没回头路走。”
说完把袖子一甩,转身就走,临走前还朝白师爷那边看了一眼。
白师爷面无表情地朝他挥了挥手。
这意思是让他走?
钱文寿冷笑一声,好个白师爷,这人做事真是滑不溜手。
今日他来这儿本是信心满满的,这些没地、背井离乡的难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成了他的佃农,收多少租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七成的租子,要比现在的他给别人多两成啊,真成了,他就立马把现在他地里的那些佃农给换掉。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干,还不是这白师爷也要从里面抽一成租子作好处费?
原本他们说好的是,到时他先说来给自己的田收佃农,白师爷在边上帮腔这村子里的山地有多荒,种上一年很大可能就颗粒无收。
外地人,在这里又没跟脚,被这么一吓唬可不就上钩了?
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宁肯去那穷山沟里刨食,也不愿乖乖听话。
还有这白师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他来之后,人都没过来吭都没吭一声竟当了个甩手掌柜。
钱文寿越想越生气,冲着跟在他身后的宋良贵道:“跟我走。”
宋元贵立马“哎”了一声,然后紧紧跟着这摇摇晃晃又肥硕的身子走了。
而被钱文寿不待见的白师爷喝着杯子里的苦茶水,自那站在那群跟乞丐似的难民群里的小农女都能说出什么种大豆不是不能活的话,就知道这群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下他也就决定不出面,免得事情不成好处没拿到还惹了一身腥。
许里长见钱文寿走了,再看日头更高了晒得人都要睁不开眼,便又招呼着差役们把地上的东西分发给大家。
这次他特别留意观察了宋元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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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香正跟宋阿伯还有几个汉子们不停地说着什么,她的个子小只能到这些人的肩膀处,他们就低着头凑过来听她说话。
不得不说,这个女娃今日倒是屡屡让许怀德惊讶。
一开始她喊着被盗了粮要报官,后来虽然看似被宋良贵还有自己的助力把人给劝回去了,但现在回头仔细想来,明明是她一步步地引着他们来满足她的要求。
虽然不知道她跟宋良贵最后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他想着宋元香反正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还有刚刚那幕,两难的境况下,这个姑娘家没有丝毫犹豫,自己站出来,不但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另外的解决办法,并且成功说服那么多比她大比她更有生活经验她的长辈。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开垦山地的结局会如何,但是这姑娘的胆识和谋略让他今日确实有点刮目相看。
他心里也明白,刚刚那局面已经不是靠求别人能解决的了,可这姑娘家说得对,事在人为,光跪着求活路是等不来出路的。
他想要是有一天自己处在这些人的境地,可能都做不到这姑娘今日那么硬气。
许怀德心里暗暗点头。
另一边的许文彬已经搞清楚了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啥,钱文寿又怎么会来许家村之后,他虽然不知道钱文寿是跟白师爷是早就串通好的,但心里是越发瞧不上这白师爷。
师爷虽然不吃皇粮,但眼看着百姓被这么欺侮,就坐在那儿边喝茶边袖手旁观?
真是不知所谓!
而他叫来的两个许家村的汉子这时候还在等着他给派活呢。
“文彬,这棚子还搭不搭?搭哪啊?”他们问。
许文彬肃着一张脸摆手,“不搭了,你们回吧。”
这两汉子不乐意了,“啥?那叫我们来干啥?家里还一堆事呢!”
许文彬心道,现在又没到春耕能有什么事?不都是因为这两人闲在家,自己一喊他们才跟着自己走的?
不过他还是补了句,“行了,待会我打壶酒到你们家请你们喝,这总成了吧?”
这两汉子满意了,点点头,“那也行。”
说完两人便回去了。
许里长过来的时候还没等他问呢,许文斌就直说这棚子他不搭了,要搭也不会给这号人搭。
“你!”许里长他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想发火又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便沉着脸手指着他,甩手道:“给我回去!”
许文斌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自己儿子咋就那么愣呢?等回去了定要好好教训!
许里长侧眼往白师爷那边看,好在白师爷好似没注意到此事,还在闲闲地喝茶。
36. 第 36 章
领完农具跟种子,看完自己抽签抽到的山地所在的位置,宋家的人也就准备回了。
山地的划分是由县里的衙役们丈量好亩数后再用石制的界碑做标记区分的,许里长再三跟他们强调,界碑是万万不能动的,要是谁动了被发现了,吃一顿官司是免不了的。
他们自然不会动,也不敢动。
前段日子别的村子就有过这样的事,有户人家想多占一点别人的地,晚上偷偷把自家的界碑往隔壁挪了挪,但第二天就被隔壁人家发现了,这下好了,两家人吵得是不可开交,还大打出手,这事情闹得不小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自是有所耳闻。
元香抽到的是壹号地,在东边的一个山头那,离山上的水源地不算近也不算远。
金凤家抽到的地就在元香家隔壁。
这边的事情一了,该说大家应该各自家去了,不过这一伙人还是都一路跟着宋阿伯到了他家里。
没办法啊,大家心里都没底啊。
宋阿伯名字是宋善全,因为辈分的原因,元香喊他宋阿伯,而比元香辈分大一辈的人就叫他善全叔了。
宋善全育有二子一女,媳妇早年间因病故去了,大儿子宋同方,大儿媳就是不久前跟江翠娥吵架的陈氏,小儿子宋同良,小儿媳周氏。
他还有个大女儿宋英兰,不过因为嫁得远,两家来往通信很不方便,水灾后,他得到的消息是女儿所在的村子那儿也被洪水淹了,宋英兰已经跟着婆家逃难去了,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个消息,也不知道大女儿是死是活。
到了宋善全家的院子,陈氏立马从屋子里给宋大山拿了一张矮凳给他坐。
金凤连忙道谢。
“谢啥啊,大山快坐,都站了大半天了。”陈氏道。
宋大山原本是木匠,以前村子里谁家要是想打个桌子凳子的,自己带上材料去大山家就帮你打了,要是手边有趁手的剩下来的木材,甚至连材料都免了。
大家自然都感念他的好。
今天天气格外热,宋大山脸上淌得都是汗,他的另一条腿使不上力,他跟着大家伙儿走了一上午,腿疼得厉害,其实早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金凤心疼地又是给他擦汗,又是蹲下身子给他揉腿,抱怨道:“让你别来你一定要来,现在累的也是你。”
还在外面呢,大山被金凤揉腿有些不好意思,把她拉起来,笑着道:“真没事儿,你不是经常说许大夫让我下地走走么?今天我一下就走够了。”
金凤嗤得笑了一声,笑完又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他可是最讨厌跟他提什么多走走的话,甚至让他拄个拐都被他给强硬地拒绝了,今天倒是自己主动提了?
不过她觉得大山能想通那是大好事儿,他自己有这种想法是再好不过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大伙儿人聚在宋善全家,为的就是商量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刚刚他们定了这么大的事儿,没有一个人不觉得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什么时候开荒,怎么开?种啥?怎么种?
要是以前,这些都不带商量的,自家去干各家的活儿就是了。
但现在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些难的事儿,尤其是刚刚,拼着自己的血性硬了一把,现在虽然谈不上后悔,但是还是觉得大家有商有量地一起来心里才有底。
宋善全家呆不了那么多人,他们现在都站院子里,一时间院子里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个个地都等着宋善全开口说话。
这么多人其实也不是所有人心都那么齐,比如宋根苗家,他家别的不多就是孩子多,跟他媳妇林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继续各自生了两儿子。
四个孙子都不小了,都在十二三四五的年纪,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宋根苗家分到的救济粮根本不够他们一家吃喝的,哪怕是天天喝稀的,也是不够的,不得不另外去外面买粮。
所以刚刚林氏听到元香说她家粮被偷了的时候心里真是要急死了,恨不得立马回家看看前几日刚买回来粮还在不在,真要是被偷了全家都要去吃西北风。
家里没地,刚来这儿啥都不熟悉,家里男人去镇上也没找到活儿干,一天天地待在家里坐吃山空,他们都要愁死了。
“要不......咱们回去求求那个钱老......”林氏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
她想着自家男人多劳力多,赁的田多一些的话自家能留下的收成也多一些,自己跟媳妇们是在家里做绣活补贴家里还是出去做保姆妈子赚份额外的薪水也好,日子再难也应该能活得下去。
要是真跟着他们开垦山地,还不知到底咋样呢?
相比去山地里开荒,林氏觉得还是觉得去赁那钱老爷的田来得实在些。
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宋根苗拧着眉低斥了一声,“说什么胡话呢你?要去你去,别拉着全家!”
林氏见丈夫态度这么坚决,心里来气,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角不说话了。
其实宋根苗对这开荒地,开的还是山地,这事儿也摸不准。
只不过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回去求什么钱老爷的话儿,这不是自打脸去当怂蛋了么?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真要是这么干了得被这些人嚼舌根嚼到死。
他觉得还是跟着大家伙稳妥些,要活一起活,饿死大不了一起饿死。
宋善全也发愁啊,一发愁就犯了烟瘾,才想起自己的烟杆子早丢在了路上,他已经有些时候没旱烟抽了。
这时他想起了元香,哎?对了,元香那女娃呢?要说大家现在能一条心聚在他家的一大半原因就是元香啊。
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哦,对了,事在人为。
他就是听了这话觉得要是真去开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他的地主老爷,拿着那么点的租子明显是来坑他们呢。
开荒,就去开荒,开荒怎么了?他都种了那么多年的地儿了,不信就搞不定一块荒地了。
不过现在自家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一个个都还拖家带口的,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倒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了。
这时宋善全抬起头在乌泱泱的人头里找了找,又喊了声:“元香呢?元香在哪?”
就见一纤细瘦小的身影从人群后头钻了过来,声音清脆,“宋阿伯,我在这儿呢。”
十几岁,还是个女娃,要是在之前可轮不着她在这种场合下说话,但现在不知怎的,宋善全下意识地就想问问这女娃的想法。
他也不怕人笑,只是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元香,你来说说吧,咱们现在下一步该咋办?”
大家伙的视线又都落在了元香身上。
元香在走过来的路上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怎么在有限的甚至说是恶劣的环境条件下,最大化地发挥出劳动力和土地的生产力呢?
在她之前生活过的世界,历史书还还真记载过这样一段时期,那个时候百废待兴,人口又多,资源又相对匮乏,跟他们现在的状况很像。
当时为了更加有效地优化资源配置,提高生产效率,走的就是一条集体化的道路。
心中有数后,元香看着站在院子里一张张愁容满面的脸,不急不缓道:“大家先别着急,咱们在做决定之前,先来做一道算数题。”
“算术题?”一时间彼此的目光交汇,大家伙儿都搞不清楚元香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啥时候了,还做算术题?”宋根苗略带不满地小声嘀咕,他是真的急啊,他家那么多口人呐,一家子的口粮都指着那些分到的山地了。
宋善全自然也听到了宋根苗的小声抱怨,他眉一竖,声音一响,“你们就听元香说完,咋滴?根苗你有想法啊?来,来,你过来说,大家伙都跟着你干。”
被点名的宋根苗连连摆手,一脸尴尬,讪笑道:“没,没,我能有啥想法,元香你说,大家都听着呢。”
元香继续道:“这个算术题就是,咱们先得知道,咱们这么多人要混个温饱得需要多少粮食?”
她从院子里抽了根木柴出来,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代表粮食,边画边道:“
首先,一个壮年男子,按一顿吃掉半斤粮算,一年就得550斤粮,妇人在成年男子的口粮上打上个七折,一年是385斤粮,十岁以下的孩子的口粮再打个五折,一年是275斤,那么一个三口之家,如果想要饱腹的话,一年大概就要一千二百斤的粮。”
院子里的人听完元香说的,大多人都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没具体算过,但是一家人一年要吃多少粮心里大概都是有数的,特别是那些家里管灶上事的婆母儿媳们,心里换算了下觉得元香的算术算得大差不差。
家里的汉子们是要干重体力活的,尤其是农忙的时候,体力消耗大,耗的粮食就更多了,那个时候一般都是男人们吃干的,她们跟孩子吃稀的,就是为了先保证男人们吃饱了,这样下地干活才不会亏了身体。
宋根苗跟他媳妇林氏对看了一眼,像他们家成年男子多,外加算上几个大孙子的话,一年得吃掉个五六千斤粮。
虽然现在他们家分到的地多,但现在地里不是还啥都没有呢,这能不愁么?
还没等他们俩开口抱怨,就听元香已经继续说了,他俩立马闭了嘴仔细听着。
“如果是普通的田地,咱们春播时种大豆,假设一亩地能收到200斤,一年如果能种上两茬,也就是400斤,但咱们现在是刚开荒的山地,打个折,一年算收成300斤。”
她又在刚画的圈边上画了个方形代表田地,在圆圈跟方形中间打了个问号,又道:
“现在大家伙可以算一算,咱们分到的地的收成到时候够不够一家人的吃喝。”
元香这边刚一说完,他们已经开始算起来了。
她自己已经算过一笔账,像她家分到的虽然是十亩地,但能利用起来的也就是五亩地,一年算上收成的话,也就是1500斤。
她家现在多了阿允,她算了下,四口人的口粮差不多要在1500斤左右。
够是够了,但这是非常理想的情况。
大家伙儿也按每家为单位开始算了起来。
“哎呀,我家不够啊,还差500斤粮食呢。”
“我家竟然刚刚好。”
“我家人少,够是够了的。”说这话的人是个寡妇,姓何,家里有个婆婆还有两孩子,大一点的男娃五岁,小一点的女娃才三岁,能用的地在六亩半。
她现在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家里没男人的好处就是需要的粮也少,他们的地是完全能覆盖掉一家子的口粮的。
但是六亩山地呢,家里能干活的也就她跟婆婆,就靠她们俩真能开垦成么?
不过有了确切的数字跟量化好的目标,他们突然觉得要实现全家温饱好像......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
甚至心里有点小庆幸,哎?其实只要大家努努力的话,还是能活下去的对吧?
“可是咱们还要让山地一年每亩产300斤的大豆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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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希望萌发的时候突然有人插了这么一嘴。
对啊,这是山地啊,还没开垦过的山地,能不能种出东西来还不知道呢,现在还要一亩三百斤?
元香也知道,她的假设是非常理想的情况,而且在这种状况下,有些人家的口粮是够的,有的还有一点缺口,而且越是家里人口多的,成年男子多的,这缺口就越大。
她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一个,一年内土地亩产至少三百斤。”
她又在地上写了三百这两个字。
众人面上露出难色。
元香笑了笑,又道:“咱们再把亩产300斤的目标分拆,开垦山地比起普通种地来说肯定要更难,必定是要集中大家的力量,不浪费每一寸土地,让它尽可能的产出该有的粮食。
首先,每家每户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家劳力多,而有些人家几乎没劳力,那没劳力的人家他们的地就闲在那儿了吗?”
元香说的这种情况在他们的八户人家里还不少,像是自己家,像是金凤家,还有何寡妇家。
他们也听懂了元香说的是哪几家,宋同良这时喊了一声:“我大山哥家的地我帮着种了,这有啥的,不就几亩地么?”
宋同良也就是宋阿伯的二儿子,他跟宋大山的关系自小就不错,他说的帮大山家种地也是真心实意的。
站他边上的周氏一听丈夫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帮人家种地的话,立马斜了他一眼,同时不满地哼了一声。
宋同良被媳妇这眼神这么一瞥,心里一紧,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宋善全也就是宋阿伯,他知道元香的话肯定还没说完,对小儿子这么随意插话打断很不满,就皱着眉张口斥了一声,
“听人把话说完不行?你有话就上来讲,别在那儿乱插话!”
又对元香道:“元香你继续。”
宋同良说的话元香相信他是真心的,只不过......
她点点头,又问:“帮一次是还好,要是帮两次、三次......甚至是一辈子呢?”
“那还有其他人家,谁要来帮呢?”
何寡妇心里一颤,她是寡妇,很多事情都要避嫌,要是有人一直帮她家种地,肯定要被说闲话......
“是啊,这哪能帮人家一辈子啊?”
宋善全也点了点头,“元香说得对,是要分清楚,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这才走得长远。”
元香拿着木柴在方形的土地上划了划,“所以为了发挥每一块土地的出产,并且秉着一切公平的原则,单就种地这件事,咱们现在就是一个大的生产队,每个人付出的劳动都要量化打分。
这个分数呢,就叫工分。
首先咱们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基础的工分,有几亩地就是几公分,像我家,能种的地有5亩,那就是5工分,谁家能种的地有20亩,那就是20工分。
到年底的时候,比如咱们一共收了10000斤的粮食,再按工分数分配获得的粮食,工分越多,得到的粮食也就越多。
还有一个情况是,为集体干的活那也能得到工分,比如修水渠建水库,这些是不是整个集体大家共用的?那么干了这些活的人也能额外记上工分。
再比如,你帮别人家种地了,他自己的工分就要分给你,不过给你几分要看你是全部地都种了呢,还是只种了一半,这种到时候再看情况分。”
大家明白元香的意思是,地越多,干得活越多,那分到的粮食也越多,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没啥毛病。
要紧的是额外干的活儿还能额外获得那个......工分,也就是粮食,一时间大家都觉得很公平。
特别是家里劳力多的口粮又不够的,觉得再公平不过了。
何寡妇听了心里是一提一落,落下是因为这样别人来种她家的地也没啥了,反正是为了挣工分,提起的心是担心到时候自己家得给出几公分呢?
她得好好算算,至少得把全家需要的口粮给种出来。
宋善全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他也觉得这办法好,这算是把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子,冲着一个目标干,多干的人有额外的报酬,算是都兼顾到了。
“这个办法好,我赞成!”宋根苗喊了一声,他家劳动力多,完全可以去帮别人家种地,另外什么集体的活儿也能干,挣工分,挣粮食!
宋善全这时当着大家面问了一声,“你们还有其他想法没?”
他眼神扫了一圈见没人说话,拍了下大腿就把事情定下了,“行,就照这么办!”
元香又补充了几句,“咱们这生产队的法子先试行一年,中间有什么问题的再及时开会调整。”
“另外,”她看了宋阿伯一眼,又道:“咱们既然现在是一个生产队了,那这个生产队得有一个队长,同时也是记分员,我推选宋阿伯来当。”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善全叔来当队长!”
宋善全摆摆手示意听他说几句,吵嚷的人立时安静了,
“我可以来这个队长,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咱们现在开始,说严重点,真的是拴着脑袋过日子,没有什么别的退路了,所有的人都要冲着一个目标一条心,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如果有要回头的人,提早说出来。”
见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宋善全点点头,
“好,我现在可是给你们说话的机会了,以后丧气的话不说,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说,谁要是在背后嚼碎嘴子,提早滚蛋!”
37. 第 37 章
设立目标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落实的事儿了。
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大家伙儿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春种。
春种之前还得开垦山地,单这一项要做的事儿就很多,比如单是清除山地里的灌木、荆棘、杂草、山石等,这就是一项大工程了。
特别是有些野草的根系扎得又深,要清干净很不容易,但如果不清干净的话到时候没过多久地里又要长满杂草。
所以大家都说开荒难。
另外还有挖排水沟、蓄水池的事儿,这些都是另外能得工分的活儿,宋善全提了一嘴后不少汉子都很踊跃参与要干这活儿,尤其是宋根苗家的。
等事情都差不多安排完了,宋善全也觉得如释重负,朝着大家道:“今天回去大家就先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带上你们的家伙什就去山上开荒!”
“行!”大伙儿齐声答应。
开荒的事儿一落定,大家着急忙慌的心也就放到了肚子里,比起一开始跟无头苍蝇乱撞一般,现在既然有数了也就安定了,以后按部就班地干活就行。
元香跟宋阿伯打了招呼后就带着二果三喜还有阿允回家去了。
金凤跑来准备跟元香一起回,她想着屋子后头的陶器活还没干完呢。
元香道:“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干重体力活儿呢,前两日准备的差不多够这次咱们俩卖的了。”
虽然现在劳动力少的家里可以让别人来帮忙,收成的时候可以拿工分抵,不过元香知道按金凤的性子,肯定是能自己干的都要自己干,实在不行了才喊人来帮忙。
元香既然这么说了,金凤便答应了,跟赵阿婆一起扶着大山回家去。
宋善全看着元香回去的背影,一时沉默着不知道在想啥。
大儿子宋同方凑过来,他知道他爹的想法,其实自己跟爹有同样的疑问,现在家里也没啥别的外人,就直接问了出来,
“爹,你说这元香咋懂这么多的?什么生产队,又什么工分的,嘴里念出来的尽都是些听都没听过的词儿。”
还没等宋善全开口呢,听见他们说话的大媳妇陈氏插了一嘴道:
“有啥稀奇的?元香她娘不就是读过书的么?听说她还教元香认字呢!”
都是同一个村子的,陈氏自然是知道元香她娘的,当年元香她娘刚到他们这儿的时候,她也嫁过来好几年了,头一回见面她就觉得这人跟村子里其他的媳妇不一样。
身上少了点烟火气,多了份书卷气。
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脸上总是带着点笑,也从没见她生过气。
不过听陈氏这样冷不丁地谈起已经故去的人,让爷俩心里没来由得一阵怅惘。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水灾里,他们家也失去了不少亲人,还有宋同方的大姐至今还没消息呢。
想到大女儿至今生死未明,宋善全叹了一声。
转而又想到元香在那么点时间里,就帮大家规划好了一年内关乎全家生计的大事儿,由衷地说:“还是要读书啊。”
听公爹这么一说,陈氏想到了家里的孙辈们,她生了一儿一女,弟媳妇周氏生了一个儿子,之前在老家的时候他们家条件在村子里是很可以的,家里养了牛,手里的地也不少,等孩子到年纪了是准备送学堂识字读书的,但现在......
陈氏摇了摇头,决定不想那么多了,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说。
******
宋元香一行人回到家,眼尖的二果立马发现门口堆着一堆东西,忙跑了几步过去看,发现是两个滚圆的布袋子,又伸手捏了捏,这才捏出来这么一大袋子里面全是米粮。
“阿姐,你快过来看!”他激动地立马招手。
元香看到那两袋子心里也有数,猜到是宋良贵家拿过来的,她提了提,估了下重量,差不多正是她要的三斗粮。
一共两麻袋呢,满满当当又鼓鼓囊囊的,三喜见了欢喜地用手拍了下,米粮袋子结实得硬梆梆,她一下子都拍不下去。
她兴奋地双手环抱着米袋喊:“好多米啊!吃不完啦!”
边喊还咯咯笑个不停。
二果看着她这傻乐的样子也笑。
被三喜这么一拍,两个米袋子中间的一木盒子这时露了出来,元香捡起又打开,正是原主母亲的钗子跟手镯。
元香把木盒子给了二果让他放起来。
二果郑重地接过,怔忪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伸手摸了摸,这些首饰他也只见过阿娘戴过几次,他的语气无比怀念,“阿娘......”
元香看他这副神情猜他是想起以前家里的时光了,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她跟原主那个大伯宋良贵今天其实算是第一次见面,这人给她的感觉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还有那个贪婪爱占便宜的二伯母。
这对夫妻现在成了那位钱老爷的佃农,这样离他们远远地也好。
如果今天在宋阿伯家,元香提出的那个生产队、大集体概念里还包括宋良贵他们俩,不说原主了,她自己都觉得膈应人。
这样的人在一个集体里,她还怕他们俩人坏事呢。
不过她那个歹竹里出好笋的堂姐宋阿蓉,也要跟着一起做佃户么?
元香不免为她有点担忧。
开了门进了屋子,她这才想起有件东西应该要还给阿允。
在屋子里找到自己的背篓,她抽出那把短刀然后递了过去。
话说这把刀在她这里真是干了不少活儿了,砍柴火、切野菜、削泥巴......总之很好使,干活干脆又利落。
“这把刀……是你的。”元香道。
跟在元香身后的阿允有些诧异地看着元香。
“一开始没给你是觉得拿着这东西有些危险,现在我看你......”元香笑着歪头看了看他,想起今天他擒住宋良贵的样子,还有他听她话松手的样子,都让她觉得把这短刀现在交给他应该不会有事了。
而且她还想着这毕竟是他以前随身带着的东西,他现在见了或许对他的恢复有好处呢?
“我的?”阿允带着丝迟疑,接过短刀的瞬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感觉手里这东西熟悉又陌生。
元香点点头,刚想提醒他小心点,这毕竟是把刀,被划伤了就不好了。
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唰”的一声,刀刃已然离鞘,仿佛某种本能被唤醒,他手腕翻飞下短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灵活轻盈地在他手掌跟手背间游走。
随着刀锋最后一旋,刀柄又稳稳回到他的掌心。
阿允的手修长而有力,握住刀柄时指节微微收紧,线条清晰流畅,明明是看着极危险的动作,在他做来又显得那么轻巧自然。
元香静静地看着他,拿刀的他身上自有一股凌厉的气质。
二果和三喜都看呆了,他俩是第一次看到还有人这么耍刀的,忍不住低声惊叹:“哇......”
停下来的阿允手抚过刀面,然后又把短刀插回刀鞘,朝着元香笑,“我很喜欢。”
元香摆摆手,心道你的东西你当然喜欢啦。
这个时间点她早就困得不行了。
一大清早地就开始忙,又是跟宋良贵斗智斗勇地把救济粮要了回来,又是跟大家伙儿一起抽签分地开会规划后面的山地开荒之路,元香觉得这一上午过得实在太充实了点。
不过二果跟三喜他们还精神得很,眼神炯炯地看着阿允。
三喜直接上手拽着他的衣角晃啊晃的,仰着头看他,“阿允哥哥,刚刚那个,可以再来一次吗?”
二果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期盼。
元香实在是已经没精力陪他们玩了,交代了两句注意安全的话后就进了内间,几乎是沾到床她就睡着了。
听到床榻软陷下去的声音后,阿允目光收回,抬手将食指抵在唇边,朝着还在兴奋吵嚷的三喜“嘘”了一声。
三喜瞬间屏住呼吸,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学着阿允的样子,同时也“嘘”了一声。
二果看着他俩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对着嘘的样子一时有些无语。
然后阿允将他们带到了院子里。
迷迷糊糊间元香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叽里咕噜小声说话的声音。
元香听出是二果在说话,没管他们继续睡过去了。
然后是一阵好眠。
迷迷朦朦睁开眼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回家的时候日头明明还高,但现在已经接近黄昏时刻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纸洒进屋内,染得地面上金红一片。
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屋子就在山脚下,这时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悠悠在山间回荡,让人觉得静谧悠长。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如果不是肚子太饿,元香觉得自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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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睡下去。
但令人奇怪的是,屋子里此时极静,一点声响也没。
她慢慢坐起身,试探着喊了一声,过了好久也没人回她,俩孩子跟阿允也不知道哪去了。
“人呢?”她嘟囔了一句后翻身下床。
元香推开门走到了院子里,太阳已然偏西,远眺过去,落日余晖让整个山野都蒙上一层温柔的霞辉。
这个时间点,不少人家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草木香气与山间清风交织在一起沁入鼻腔,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她闲闲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略带凌乱的头发,又随意地重新扎好。
前院屋后都没找着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想着不管了,先准备做饭,到了饭点不信他们不回来。
到了院子里刚把灶台下的火升起时,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的脚步声,那脚步轻快感觉要飞起来了。
“阿姐,阿姐,你快来看,我们抓到什么了?”还没进院子,三喜就已经喊上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两条小胳膊高高举着,使劲晃了晃用草藤串起的鱼。
那鱼在她手里还在扑腾,大概意识到自己末日将近,用尽浑身力气“啪”地一下猛甩尾巴,溅起的水珠全甩三喜脸上了。
三喜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呆愣在那儿。
二果跟元香也愣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哄笑,“哈哈哈哈......”
这时抹了一把脸的三喜已经开始生气了,气呼呼地朝着手里的鱼边跺脚边威胁,“哼,马上就把你给炖了!”
元香笑着过来问了句:“哪里抓到的鱼?”
“是阿允哥哥扎的!在山谷里的那条大河里!”
“阿允哥哥好厉害,唰唰两下,这一下,那一下,刀就把刺中鱼了!”
“还一下子刺了两条!”
二果跟三喜手里各提了一条,是两条大草鱼,鱼都快有他们的胳膊长了,用草藤串着。
二果见灶台下面已经点上火了,立马跑过去,“阿姐,我来烧火!今晚我们吃鱼吧!”
“行啊。”元香回了声。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阿允也进了院子,元香转过身好奇地问他,“阿允还会抓鱼?”
阿允点点头,“我以前......好像这样子抓过。”
元香想,既然会抓鱼的话,那肯定应该也会处理吧。
两条大草鱼已经放进了陶盆里,二果去了它们嘴间的草藤,然后用水冲洗了一遍。
元香朝朝阿允招招手,她捞起一条鱼放在石块上,蹲着身子期待地问了句,“那你会刮鱼鳞吗?”
见阿允顿在那儿,她又解释了一下,“就是把这个鱼最外面一层的鳞片刮掉,你会吗?”
阿允抬眸看看元香,又低头看着石板上的鱼,没说什么,蹲下身就把腰间的短刀取下,只见他的刀刃斜斜贴着鱼身,鱼鳞便一片片翻起,一刀下去就能从鱼尾刮到鱼头,动作灵活又轻巧。
元香在边上托腮看着,心想他这刀工......很不错嘛。
片刻后,陶锅已经热好,锅底加姜片、野葱头,再放入处理好的鱼头、鱼身,慢慢煎得两面金黄,倒入开水浸没鱼肉,让它在大火里滚煮。
水滚了两刻钟后元香再揭开盖子,迅速地撒一把新鲜脆嫩的春菜进去,水蒸气携着鱼汤的浓郁鲜味缭绕升腾而起,轻轻一嗅就让人口舌生津。
俩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下午又出去疯玩,他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春菜很快烫熟,四个人手里一人一碗米饭,围坐在陶锅边上准备开吃。
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真是怎么做都好吃。
热腾腾的鱼汤鲜香浓郁,汤色奶白,鱼肉好嫩,嫩得就跟在吃嫩豆腐似的,鱼汤烫过出来的春菜口感爽脆清香。
二果端起碗喝了一口汤,醇香入喉,他立马舒服又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一锅鱼肉很快被分拆吃完,米饭倒还剩下不少,元香直接让他们用鱼汤泡饭,四个人呼噜呼噜又是一大碗。
夜幕已然低垂,山间清风微拂,初春的晚上这时候让人感觉到有些微凉。
元香往灶口烧着的火堆那儿坐近了一些,又往阿允那边移了移,她总觉得阿允边上好像要暖一点。
阿允察觉到身旁的气息近了一些,他没说话,只是顺势微微侧过身,用半个身子挡在了夜风的风口处。
38. 第 38 章
再说江翠娥那边,听了丈夫的话她不情不愿地回了家,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元香她娘的首饰盒,又归整了家里还剩着的粮食,却发现怎么也凑不齐三斗。
都过了有段日子了,自家也吃了不少了。
阿蓉跟壮实两个人在家,壮实一见她娘就嚷着要阿娘抱,江翠娥现在没功夫搭理小儿子,冲着大女儿不耐道:
“没看见我有事么?你带壮实出去玩去。”
阿蓉见她娘一个人火急火燎地回到家闷头就开始找东西,还把家里的米粮跟元香娘的东西给翻了出来,她的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她没想到元香动作这么快,而且不知道她是怎么让爹娘主动还东西的?
阿蓉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牵着壮实就往外走。
江翠娥这时候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她突然想通了,她得好好宣扬宣扬元香做的事儿,不然自己家这个蠢笨的女儿,元香说啥她就信啥,见天地以为自己欺负元香呢。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捋了下因为急忙赶回家而凌乱的头发,叫住了宋阿蓉:
“哎?你知道我把这东西找出来是为啥么?咱家的粮现在要给别人了!
就是因为那个元香,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咱们家偷她家的粮!还闹着要去报官!”
这些话在回来的路上就想找人说了,现在跟倒豆子一样吐出来人却没变得更畅快些,反而越说越火大,她把今天的一切不顺的遭遇都归咎给了元香,开始在家破口大骂起来,
“天杀的白眼狼,要是没咱们家她带着俩拖油瓶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也不知道找的哪的靠山?
现在好了,找到了姘头自己腰板子也硬起来了,对着自己家大伯喊打喊杀来了,这么没良心的人我是看透了,我就看着这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骂完了,还不忘叮嘱自家大女儿,“我跟你说,你最好离她远点,以后少来往,听到没?”
壮实从听见自家的粮要给别人家了就开始闹了,一把甩开阿蓉的手,指着地上的东西,嘴里喊着:“这是我家的!我家的!不许给别人!”
阿蓉被她娘话给吓到了,元香她......真的要报官?
报官?阿蓉的人生里还从没听过见过这件事。
不过听她娘这么骂元香她心里也不好受,她垂下眼,小声反驳道:
“娘,那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现在还给人家也没什么不对。”
江翠娥听了大女儿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话更来气,“什么她的我的?没我们家她......”
她忽然眉间一皱,狐疑地看着宋阿蓉,“这件事不会是你跟元香说的吧?”
阿蓉心里一跳,她没想到自己极力想隐瞒的事情就这么被揭开来了,但她又不会撒谎,尤其是要跟自己亲娘撒谎。
所以现在她只能心虚地盯着地面,眼神闪躲着不看江翠娥,也没回答她。
自己亲生女儿作出这幅样子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难怪呢,元香这丫头片子突然就变得这么精明了,一上去就喊着要报官,原来是为了诈他们呢!
亏宋良贵这个傻子还自己屁颠屁颠地上去承认了是他代领的粮!
江翠娥一想到他们夫妻俩今早受那么多罪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大女儿告的宻,当下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气得她在家里乱转,眼里找到把能用的扫把就作势要去打她,嘴里骂着,
“你个死丫头,尽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
壮实原本还闹呢,突然见她娘要打她姐了,当场愣在那儿。
宋阿蓉愣在那儿一会儿就挨了一下,她娘并没有下狠劲儿,身上不是很疼但到底心里委屈,一时她眼里全是泪。
江翠娥还没解气,作势还要打。
这时屋子外正好传来有人走过的声音,江翠娥看了眼外头,就怕宋良贵这时候回来了,她把手里的扫帚一扔,没好气地瞪着阿蓉道:
“这事儿我知道就行,别告诉你爹,要是被他知道,看到时候不打死你。”
又对着壮实怒气冲冲道,“你小子听见没?”
壮实见阿娘这次是真的生气,都开始打人了,脖子一缩,小声嗫嚅道:“知道了。”
依宋良贵的脾气,要是被他知道这次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这么大人还要赔出去这些东西是因为自己女儿,气性上来了不打死她才怪!
屋子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仔细听才知道是那叫卖的货郎。
那货郎今日也觉得奇怪呢,往日里村子东边虽然生意成得少吧,但他一来还是蛮热闹的,今日怎得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人?
正准备转头回去呢,却见一妇人边理着衣服跟头发边板着脸朝他过来了。
江翠娥也没办法啊,家里的粮不够,想问人借吧,但现下大家伙都去里长家开会分地去了,这会儿哪还有人?只好肉疼得拿出八十文钱问那货郎买了一斗谷子。
她把东西一路送到元香家,就这么直接丢在了她家门口,然后转头就走。
她现在可不想对上元香,这小丫头嘴皮子恁得厉害,现在她占了理,见了面说不准还要被她刺上几句,
等她辛苦一趟回来,在家等到宋良贵后又被自家男人告知了晴天霹雳的事儿。
“什么?咱家怎么就成佃农了?我走前不是说好分地的么?你到底干啥了啊?”江翠娥声音里满是错愕,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再得知赁的田要交七成的租子更是气得要晕了过去。
江翠娥的声音又尖又利,被自家婆娘这么一质问,宋良贵脸色沉得也像锅底。
他已经跟着钱文寿去看过田地了,如钱文寿所说,良田是实在的良田,靠水渠近,灌溉方便,只不过田地的位置不在许家村,他这以后一来一回在路上都要耽误好一会儿功夫。
“吵什么,你真以为跟着他们开荒,就万事大吉了?”宋良贵不耐道。
江翠娥以为是分地的时候大家跟县里来的人谈崩了,才有了这个结果,又问了句:“那还有谁家跟咱们一起去做佃农的?”
宋良贵扭过头,抿嘴不语。
“就咱家一家?你是疯了吧?”江翠娥“蹭”地一下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惊讶尽数转成怒气,
“你给我重新去跟里长说去,咱还是要分地,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跟着大家走呢?”
宋良贵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啪”得一声甩在桌上,“毁约肯定是不成的,都签了契,今天钱老爷就要到县里公证去了。”
江翠娥一听都签了契没法反悔了,整个人跟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下来,没再继续言语,心里只念着自己命苦,咋的一转眼自己家就成了佃农了?
宋良贵懒得再看女人这幅脸色,这才跟她细细道来:
“我想过了,咱们跟着钱老爷干,他赁给我们的是良田,咱现在赁了十亩地,一年下来自己能剩下千百来斤粮食肯定是有的,今天就缩紧裤腰带过了,等到了明年,再跟钱老爷好好谈谈这地租的事情,争取再往上调一点。
我说的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打实能有的,不像他们,嘴里喊着开荒开荒,最后啥都落不着都说不准。”
江翠娥抹了抹眼角的泪,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她只是又问了一句,“那以后呢?就一直做佃农了?”
宋良贵烦躁得摆摆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宋阿蓉在一边也听到了她爹娘的话,对做佃户还是开荒地的事情倒不是很在意,但是她有些落寞地想,那以后跟大家伙儿不一起干活的话,是不是就很少机会见到元香了?
******
一大早,按照昨日约定好的,宋家的这伙人扛着各自的家伙什儿充满干劲地往昨日分到的那两个山头那儿去。
元香带着二果三喜出门,阿允也跟在后头,但今天不知怎的,她走两步就有人跟她打招呼,要不就是夸跟着她的俩孩子。
二果三喜后面也跟着一批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娃儿,他们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架势了。
“元香,早啊。”
元香:早。
“元香,今日气色不错啊。”
元香:您也不错。
“这俩娃长得真好,一看就一幅聪明相。”
元香:谢谢您,您家的娃也好。
甚至连阿允也没落下。
“嘿,这小伙子真结实哈。”
阿允:不说话。
元香眨眨眼,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只能尴尬得干笑两声。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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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语气也是莫名的热络。
她总觉得这些人今天的态度太不寻常了,说实话,这里面有不少人的脸在她的记忆里很是模糊,大概知道他是哪家的,但具体的名字就不是很清楚,全因原主之前都不咋出门,自己村子里的人都认不全。
大家对她应该也不很熟络才对啊。
对这突然而来的社交,她很迷惑。
金凤笑着过来跟她解释,“昨天回去的路上你不在,他们啊都在夸你一个小姑娘有见识有本事,还让家里的孩子多跟你学呢。”
元香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她觉得自己真没干什么,干得还都是动嘴皮子的事儿。
其实能相信她的话的他们自己也是举足轻重的,不然她就是说上天了也没啥用。
一行人来到目的地,元香找到自己的壹号地所在的位置,蹲下身子从地里抠了些泥出来。
她顺手捏了捏,有些意外的是,她这块地的土比起昨日那汉子给大家伙儿看的要好上许多。
她记得昨日那人手里的土干得都板结在一块了,但此时她手里的土摸着却还有微微的湿意。
不同位置的山地的土壤的含水量还不一样?
元香往上瞧了瞧,虽然暂时没瞧见泉眼的位置,倒是能听见水流细小的潺潺声,这么看来这块地离水源的位置应该不是很远。
金凤家的地就在她隔壁,元香顺道也扣了一把她家地里的土,如自己预想的一般,金凤家地里的土比自己家的还要湿一点。
金凤跟赵阿婆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们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都是常年种地的人,当然知道地太干了不是好事,但要是地太湿了,也不是啥好事啊。
首先你这秧苗种下去就活不了,根部就得烂掉。
她又去别人家的山地里瞧了瞧,越往西边走,这山地里的泥就开始越干了。
大家伙儿虽然不知道元香在附近走来走去地在干嘛,看她时不时地还要弯腰捏一下地里的土,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
但当下都没人上前去打扰她。
元香肯定在琢磨跟他们有关的大事儿呢,大家伙儿都这么想着。
等元香几乎每户人家的地都看过一回后,宋阿伯也过来了。
他现在有啥事儿都得跟元香先商量一下心里才安定。
“元香啊,这挖蓄水池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一共挑了三个地方,确保每户人家的地离蓄水池都不远,这样大家伙儿以后种地,要用水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元香听完点点头。
首先蓄水池肯定是要挖的。
蓄水池可以储存雨水或者其他的水源,来应对土地日常所需的灌溉需求,要是以后运气背碰上干旱的天气,那它就起上大作用了。
不过现在元香有了另外的想法。
她对着宋阿伯道:“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从两条路出发?”
宋善全眼神里有一丝困惑,“两条路?”
元香点头,“既然咱们的地在山里,山里又有泉水,何不把泉水直接引到蓄水池里呢?”
宋善全其实想过这个引渠灌溉这个方法,但是吧,仔细琢磨过后又放弃了。
首先把山上泉眼里的水引到下面特定的地方,这个工程量可大呢,后期还要时不时得维护。
现在直接挖个蓄水的地方,碰到下雨啥的,这池子里不是也有水么?何必一定要把山上的水引下来呢?
宋善全将自己的想法跟顾虑给说了出来。
“那我跟宋阿伯您说一个必须这样干的理由。”
她带着宋阿伯一起又走遍了八户人家的山地,每到一户人家就让他捏一下地里的土,然后将自己的发现一并跟他说了。
山地不是平原,这每块地的水分含量竟然差这么多,这可不是小事,对以后他们怎么种庄稼都有影响。
“这可如何是好?”宋善全以前也没开过山地啊,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其实这情况说简单也简单,既然造成这样子的原因是山里流下来的泉水,那咱们就......”少女抬起下巴,眉眼弯弯,举起一只手往山顶上指了指,声音离充满毫不掩饰的自信笃定,
“给它改改道,让它去该去的地方。”
39. 第 39 章
元香跟宋阿伯在这边讲着话,阿伯还一脸沉思为难的样子,边上的其他人担心地以为这是又出什么新状况了,不少人忙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凑到他们这边来瞧瞧。
见聚拢过来听她和宋阿伯讲话的人越来越多,元香就从头到尾把前因后果跟他们详细地说了一遍。
“咱们现在每块土地的湿度差距很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山上的泉水冲刷灌溉的原因,田地附近有水源,这是好事,但我们得人为干预平衡一下,不能这块地特别干巴,那块地又被泡得能洇出水来。”
“从源头出发,找到这附近的泉眼,一条路是用引水槽把泉水引到蓄水池里面,另一条路就是调整泉水的流向,尽量让这两个山的每块山地的土壤含水量在一个平衡状态。”
元香一说完,大家伙儿互相看了看,特别是宋善全,皱着眉低头琢磨,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有几家人家在听懂了元香说要调整泉水的流向来改善土质的方法之后,心里更是喜不自胜,他们一早就看出自家山地里的土不对劲,刚刚心里还发愁呢。
现在既然元香提出解决办法,他们自然全力支持。
“嗯……我觉得这法子行得通。”
“我也觉得元香说的可行。”
“要不,就照着这个法子干?”有人试探着问。
宋善全沉默片刻,心里想的是元香说的这法子虽然前期要做的事情复杂了一些,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不得不做的,不然就要影响土地之后的收成了。
而且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一劳永逸了,既改善了土壤的土质,挖好的蓄水池也有了额外的水源,大家用水也方便。
想通了这些以后,宋善全点了点头,脸上透着笃定,“行!就这么干吧!”
见大家都统一了意见,元香也很高兴。
“元香,你说吧,该怎么做,咱们照着做就是了。”宋阿来高声问道。
十来岁的少年有的是力气。
元香继续道:“关于这个泉水改向的事情,咱们现在分两拨人,一拨人去砍粗一点的树枝还有毛竹,作为做引水槽的材料。
另一拨人呢就去找泉眼,找到之后观察泉水的流向,在水流向每一处改道的位置先做上一个标记,然后咱们再总体看看怎么调整。”
宋善全听完就开始找人干活,
“行,那这样,同良、阿来、阿开,你们仨去砍树枝跟毛竹,然后......”·他又快速指了四个人,“你们四个按照元香说的去找泉眼还有流向的位置。”
“活干完了通通都可以加工分!”
话音一落,被提到的人立时响起一阵应和声:
“好嘞!”
“明白!”
“咱们这就去!”
剩下的人见活被安排完了,就回自己的地里继续开荒了。
元香也得回去看看,刚刚她走的时候给家里的三个人布置了任务,三喜除地上的杂草,二果拿着镰刀割掉各种藤条荆棘,然后阿允跟在后面用锄头翻地松土。
家里虽然只有五亩地,但能干活的人也少,她想着后面少不了得找其他人来帮忙。
快走回到自家的地块的时候,却看见自家地里头这时多了一个人。
元香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她?宋春娇?
宋春娇是族人宋向德家的女儿,比元香大个三四岁,圆圆的脸蛋,小麦色的肌肤,身量看着也比元香要高。
此时这姑娘双手环胸,站在一凸起的小土坡上,伸着手这里指指,那里指指,嘴角带笑正不停地说着什么。
元香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哎?你不能这么干,你这锄头挥得太深了,一锄头下去这土块都压在一块了,可不好翻起哩,而且你还得看好,这土里还有石块呢,锄头要是一直敲上石头,这么敲下去都要被敲坏了。”
被春娇这么一说,阿允停了下来,他看看锄头,又去看他刚翻的地,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毫不在意,然后继续低头干活。
春娇又踮起脚探头看了一眼,见面前这男人这次锄地将她刚刚讲的问题全都改正了过来,她满意又十分得意地点头,
“这才对嘛,使蛮力可不行,翻地也要讲究巧劲儿。”
她刚还想说些其他的,就见元香从西边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春娇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勾着笑,再开口故意提高了点声音,
“咦?白皮鸭?你终于回了?我刚教他锄地呢!”
这一嗓子引得不少周边正干活的人抬起头朝她们这儿看。
阿允也皱了皱眉,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到元香的时候显然很疑惑,边上这人说的“白皮鸭”跟她有什么关系。
元香终于明白这股怪异的感觉是为啥了,原来是原主跟宋春娇自小就不对付。
原主自小就肤白,相反的,宋春娇肤色自小就黑,两人因为都是女孩年岁又相差得不多,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来着,村里人见了就拿这件事调侃她们,喊她们一个白姑娘,一个黑姑娘。
就突然有一天,宋春娇给原主起了一个外号叫“白皮鸭”,说她既然长得白,然后平时动作又慢吞吞的,就跟自己家里养的鸭子一样。
宋春娇在一起玩的孩子里面是大孩子,也算是“孩子王”的存在,既然她都这么喊了,那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的跟着一起嘻嘻哈哈地喊她“白皮鸭”,“白皮鸭”。
即便原主明确表示过不喜欢这个外号了,但好像都没什么用。
后来原主也就不跟他们一起玩了。
了解了这些之后,元香嗤笑一声,她没有想到,小时候的这些招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竟然还在用?这么幼稚?
而且对于爱吃鸭子且觉得鸭子很可爱的她来说也没明白这外号的攻击力在哪?
所以元香理都没理她。
割了一圈藤条回来的二果正好听到春娇这么喊他阿姐,他是知道阿姐非常不喜欢这个外号的,不爽地跟春娇说:
“不许这样喊我阿姐!”
宋春娇睨了一眼二果,没把这小孩放眼里。
不过她现在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却犯嘀咕,原本之前自己这样喊元香的时候,每次都能欣赏到她难堪跟慌乱的神情。
但偏偏这次......
元香好像没听见一般,眼神冷静而淡漠,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
被忽视了的春娇微愣了一下,但仍旧还不死心,这次她直接冲着阿允高声说话,
“哎?我跟你说,‘白皮鸭’就是元香的......”
宋春娇正洋洋得意地准备再重复一遍她帮元香取的外号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粗糙有力的手就直接拍在了她的后脑上。
“要死啦!臭丫头你喊谁呢?”春娇她娘徐氏泼辣又愤怒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春娇被打得当下都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下去。
她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疼的直吸气,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娘,你干啥啊!”
徐氏见自家女儿还敢回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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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生,直接揪起她的耳朵,
“找你大半天了,你到这儿躲懒来了是吧?跟我回去!”
春娇耳朵被她娘这么拽着,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她娘走,“娘,你轻点!疼死了!”
徐氏听女儿喊疼也没松手,走之前还没忘跟元香说了一声,
“元香,不好意思啊,是春娇这孩子不懂事儿,乱说话,你别放心上哈。”
元香见宋春娇被她娘骂得灰头土脸,她摆摆手,不跟这人计较了。
春娇被自家娘这么一路拉着,脸上实在挂不住,只好求饶,“娘,别拽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娘刚正在气头上,现在也意识到动静闹这么大有些不妥来着,倒是不扯春娇耳朵了,只是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说:
“你这嘴啥时候能改改?能不能懂点事?昨天要不是元香说的办法,大家都一股脑儿地去当佃农了,今天哪还有自己的地种?
你昨天不是也在?听听人家是怎么说话的?咱这么多人,连大老爷们都服她,再看看你,没轻没重的,好好跟元香学学,多大人了,你以为还是几岁的娃儿呢。”
春娇心里自然是不服气,昨天分地的时候她当然也在场,元香是出尽了风头,回家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在议论呢,啥元香有见识,元香人聪明这么快就帮大家伙儿想好了路子,最后还夸起了她那个读过书的娘。
嘁,有啥了不起的,不就读过两天书吗?
她也不懂为啥大家都会听傻愣愣的元香的话,以前她追着自己玩,都不稀得带她的。
春娇这些想法自然是不能跟她娘说的,一说了肯定要把她娘给惹毛,耳朵现在还疼呢,她也不敢跟她娘再犟了,撇着眼小声回了一句:
“知道了。”
不过春娇她娘的话显然还没说完,拿指头戳了戳她脑门,“你别以为我没看见,这么大姑娘了,有说有笑的站那男人边上干啥呢?”
宋春娇听她娘提到这茬才有些心虚,绞着手指小声解释,“没啊,就是那人不太会锄地,我教教他呢。”
“用得着你教?”徐氏瞪眼。
虽然吧,他们现在逃难过来都是些破落户了,没那么多讲究的,一大家子的人都住一个屋子里,但是姑娘家的名声还是要顾及,以后日子好起来要嫁人呢,哪能看到个陌生男人就往前凑?
“行吧,我以后不去就是了。”春娇继续服软。
见她娘脸色缓和了一点,春娇趁机问了一嘴,“娘,他们都说那人是个傻的,我咋觉得这不挺正常的么?”
长了这么个大高个,身体瞧着也挺壮实,让他干活他就老老实实地干,跟他说了锄地的方式不对就立马改了,她咋感觉人挺聪明的呢?
而且昨天出手还帮元香教训了她大伯,看着还会些拳脚。
最重要的是,春娇还从没见过脸长这么俊的人!
都说他是傻子,但这人跟春娇见过的傻子差别可太大了,哪有傻子还下地干活的?傻子不是都整天乐呵呵地混玩么?
不过说话是真的不爱说话,刚刚自己在边上说了那么久,他一句都没理她。
徐氏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当娘的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春娇快二十了,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
她叹了口气,不过语气依旧严厉,“别管这人是不是傻的,就算是个正常的,你也别想,来历都不清不楚呢,你别脑子一热就贴上去!”
突然被自己娘戳穿了心里未说出口的想法,春娇脸腾地红了,瞪大眼睛,“娘,我只是好奇问一嘴,你想啥呢!”
40. 第 40 章
宋春娇就这么被她娘给拎走后,二果怕他姐被宋春娇这么一搅和心里不开心,就主动过来跟她报告自己干活的进度,他站在坡上招手:
“阿姐,你快来看!我把这一片地的藤蔓、荆棘都割干净了!”
元香微微一笑,“行,我来看看。”
二果见元香真的过来了,趁着她上坡的时间又返回去继续干活。
这块山地山腰以下的坡度并不是很大,人靠着双脚就能往上爬。
元香刚往上抬脚准备跨过一块突起的土堆时,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身子顺势猛地往前一扑。
“哎呀!”眼看就要摔倒,元香立马捂住脸和口鼻,准备最大化地减少跟泥脚下土堆的亲密接触。
一只手此时稳稳地抱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往后一带,紧接着后背就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还没回过神,就听到阿允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小心。”
她双脚触地已经站稳,回过头的时候,见阿允还在低头看着她,眼神里透露着担心。
“真是多谢你了。”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提起的心也渐渐放下,刚刚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摔个狗吃屎了。
她才发先两个人这个时候的身体贴得太近,让她有些不自在,挣了挣,“阿允,你放开我吧,我现在没事了......”
阿允没有松手,眼神在她跟不远的上坡处转了转,然后两只手绕过她的腋下,把她整个人往上轻轻一提,就跟提起一只小猫咪一样。
他大步往上跨了几步就将她举到了山坡上,然后又轻轻放好。
元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脱离地面再到落地的过程又太短暂,都没给她惊呼出声的机会。
都没反应过来,差不多一息的时间她就被换了个位置。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等意识到阿允做了什么之后,她脸上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耳根,耳朵已然红了一大片。
等站稳后立马拨开他的手,声音慌乱,“那个阿允......你不能在外面这样抱我。”
说完元香还迅速往左右两边看了看,二果趁着等她的时间哼次哼次地又多割了好几条藤条,三喜则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在铲地上的野草野花。
至于其他的人,都低着头忙着在自家地里干活呢。
好像没人发现他们这边的小插曲,元香庆幸地舒了一口气,好在刚刚她没咋咋呼呼地尖叫所以闹出的动静不大。
转念间她又开始鄙夷自己的心态,不对啊,她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被阿允抱了一下么?
大大方方的哈,大大方方的,她在心里默念。
她又想着阿允毕竟是男子,而她是女子,男女有别这件事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不懂,但她得跟他讲明白了。
要是以后在外面的时候对其他姑娘也这样了可怎么办?
正当她纠结地想着该怎么跟他说的时候,对面的阿允倒跟个没事人一般,依旧那副闲闲的样子。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面前人的变化,红透了的脸跟飘忽不定的眼神,自他醒来之后眼前女子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他好奇地低头凑近她,疑惑不解地向她发问:“为什么不能?”
他是真的不明白,刚刚他第一次扶住她的时候,明明她还是很高兴的,还跟自己道谢来着,为什么他第二次做的时候就不行了?
正纠结着的元香抬眼看他,面前男子的身量很高,低头看自己的时候阳光落在他眼里,映出一层浅浅的光晕,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跟坦然,清澈地不带一丝杂念。
她忽然不纠结了,对啊,阿允不懂这些,跟他讲明白就好了嘛。
心态既然摆正了,她再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平常地如同教学一般,
“其实人跟人之间社交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的,”她退了半步,离他大概有了半臂远,然后来回比划了一下,“像这个距离得是非常亲密的人,比如夫妻、恋人或者家人之间才可以。”
她又道:“但我们不是这里面的三种关系,所以你不能靠我这么近,当然像刚刚我要摔倒了这样的危险情况,你是为了救我,这算是破例,社交距离被打破一下是没关系的。”
她顿了顿,指出了刚刚的情况,“但是......后面我自己可以上去了,你再抱我就不对了。”
阿允听完这番话,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口里还念叨着:“夫妻、亲人、家人......”
元香说完后就看着他,她其实心里也没指望阿允能一下子明白,“对,因为这些是亲密关系,所以......”
“那我们呢?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有些困惑,但又忍不住追问。
“我们?”元香还是头一次被人追问这个,心里冒出来的答案其实是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感觉有些伤人,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她不忍心。
“朋友,我们是朋友。”她笑着点点头,好像很满意自己说的这个答案。
“朋友?”阿允歪头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这个词的含义,片刻后,他又走进了半步,略带迟疑,“那朋友可以离得有多近?”
元香不明白这人怎么又过来了,而且她觉得今天阿允的问题好多啊,平时他明明都不怎么说话的。
不过为了给他演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又后退了整一步,两手又比划了下,“大概......这么远。”
阿允看着两人之间一臂多长的距离,他轻轻“哦”了一声,表情看着还算满意,又说了句,“知道了。”
元香见这么快他就懂了,很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于是也回以浅浅一笑。
二果这边还在等着元香,抬头就看见阿姐还在跟阿允说话,立时就喊了一道:“阿姐,你快来啊。”
元香应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去找二果。
阿允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元香越来越远的背影,眉间开始皱起,垂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怎么才能成为那样的亲密关系?”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认真。
元香看着眼前脚底下的这片清理得差不多的空地,地上还堆着不少砍下来的野生藤条。
“姐,这一片原来全是刺藤,都被我清理干净了!一镰刀下去就能砍断十几根!”二果脸上都是汗,还混了不少灰扑扑的泥,瞧着有点脏。
他兴奋地跟元香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眼神里全是“快夸我快夸我的”的期待。
原本蹲在另一边的三喜也蹬蹬蹬地跑过来,喊元香看她铲了好多好多的草,她还连着根挖到了不少野菜。
天气慢慢暖了,不少野菜都长出来了,野菜的生命力极强,连根挖然后移植到家里的菜地里,浇点水就能重新长出来。
这样他们家就有更多种类的菜吃了。
元香看了看三喜挖的野菜,除了以前她们常挖的,还有不少野豌豆苗、紫花地丁、蕨菜......
她笑着揉了揉他俩乱糟糟的脑袋,心里是好笑又心疼,尤其是看到这俩娃手上被这些刺藤、枝条划了不少口子的时候。
二果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甚在意地挠了挠头,“没事儿,干活嘛,都是难免的。”
他又想到以前阿爹干活的时候,一幅骄傲又怀念的样子,“阿爹才厉害呢,他手上的茧又厚又多,根本都不怕这些刺的。”
“我也要长茧!我也要跟阿爹一样!”三喜一听可以不被这些讨厌的东西给划伤了,仰起头激动地喊。
“干活多了就能长。”二果跟她解释。
元香却有些意外二果能像现在这么坦然地提起他爹娘的事情,不过盼着手上长茧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她想着还是得给大家做双手套,不然干活也太费手了,然后又想到了三喜采的一堆野菜里正好有紫花地丁,这东西既能做菜也能入药,捣碎了外敷还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一边想着等今天干完活了再让他们敷药,元香也加入了山地的开垦。
她跟着阿允后头一起拿着锄头翻地,刚挥了没几下锄头,她就知道为啥很少有人愿意开荒这里的山地了。
因为实在是太费力了!
首先地势不平是一个问题,而且地里不仅野草多,这些野草的根系还很深,泥土里还夹有不少石块,要翻干净一块地简直是地狱难度。
费了好一番功夫,锄头抡得手都酸了,元香才翻了一小块地出来,差不多一平米的样子,杂草跟石块倒是已经堆了好大一堆。
再去看阿允,他站在地头上,整个人跟不知道累似的,背脊崩得笔直,干净利落地一锄头又一锄头下去,土块就被翻出来了,每一下都砸得稳、准、狠。
他每次还会特意避开土里的石块,不让锄刃直接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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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
春娇那人虽然有点讨厌,教阿允锄地的方法倒是很可行。
元香看着他不声不响地干活,现在自家已经翻好的地几乎全是阿允干的,她也没想到现在的阿允都成了自家的主力劳动力了。
她敲了敲自己发酸的腰背,正准备继续抡锄头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过来喊她,说是刚刚出去的两拨人已经回来了。
元香停了手下的动作,另外喊他们仨先喝点水休息会儿,都干了好一会儿了,二果顺便采了些野果子分给他们来解解渴。
她从山坡上慢慢走下来,正好看到了地上堆着的高高的毛竹和树枝干。
“元香,你看。”宋善全也在,然后往山上面指了指。
她抬头,山顶上的泉眼已经被找到,他们扎了一把红色的野花插在那儿作标记,阳光照耀下红艳艳的特别显眼。
然后从泉眼出发的位置继续往下看,每处水流的转折跟分叉的地方插着一把红色的野花,星星点点的红花在大片的绿意之间跳跃,乍看着还有几分野趣。
元香后退了几大步,才将山上的标记尽收眼底。
她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将山上面的标记都给誊了下来,然后在标记之间画线连起,又将大家伙儿的山地位置在底下给画好。
然后,就跟小时候玩那种管道益智小游戏似的,只需要改动游戏中的几根管道,让最顶端的小球,现在是山上的泉水,能够相对均衡地进入下面的各块山地里。
边上的几个还等着宋善全给他们派活的汉子们,就看着元香这小姑娘蹲在地上不停地写写画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写完了又擦掉,这样来来回回很多次之后。
就听她整个人兴奋地站起来,眼睛亮亮的,满脸笑容地拍手,“成了!”
大家伙儿也跟着一起激动,纷纷围拢上来,看着元香刚刚在泥地里写写画画的“大作”。
“这法子真行得通?哎呦,我的天呐!”
“咱一上午不是白忙活!这回有盼头了!”
大家伙儿一听元香说这办法能成,还没听她说到底怎么落实呢,就觉得肯定能成了。
要是搁以前,说这些大老爷们种地都要听一个小女娃的话,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但现在呢,他们好像都习惯了这种没来由的信任。
只要元香发话,他们就跟着走。
宋善全也高兴啊,这是真看到希望了啊。
元香已经理清了思路,对着围拢过来的人讲起了她的计划。
她拿着根树枝条比比画画,一点一点地给他们讲清楚,
“这些点就是大家做好的山上的标记,下面的就是每户人家的田地,咱们先来看这块贰号地,这是泉水主脉的必经之地,常年累月地被山泉冲刷,而西面的柒号、捌号这两块地,却是根本沾不到一点的山泉水。”
被元香提到的几块地的人家也在,他们往前面挤了挤,想听得更清楚些。
贰号地就是金凤家的,她满心欢喜又近乎崇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元香。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泉水的流向改道,在这几个点的位置上架上引水槽,”她特意指了指地上的几个位置。
她已经将需要改道的地方特意标注了出来,现在大家只要按她画的去假引水槽就行了。
一圈人围着听着,也没人出声打断,只是时不时地点头。
元香说完,不少人就着地上的这副图也看懂了个大概。
大家心里激动地很,不知谁起了个头喊了一声。
“要是咱们真能翻身,靠的就是元香的脑子啊!”
“哎?宋队长?这办法好啊,得给元香记工分啊!”
“就是就是,这可是大功一件!”
自从上次元香说他们先是是一个生产队,而宋善全是生产队的队长以后,不少人就开始喊他宋队长。
每次听到的时候宋善全都觉得不好意思,摆手让大家照着以前叫就行。
但此刻宋善全倒是完全没那种难为情的感觉了,只是乐呵呵地笑,还重重地点头,“记,当然要记!”
元香被大家围在中间,她心里也高兴,但被这么多人当面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三喜一路小跑过来了,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只见她喊:
“阿姐,阿姐,你快来看,阿允哥哥抓到一只野鸡!好大一只!”
41. 第 41 章
元香跟他们讲了引水槽具体搭建的方法,首先将削的平整的木桩按三角状扎在一起来做底座墩子,然后将毛竹子劈开一半,用作引水的容器,特别注意的是引水槽跟引水槽之间要有高度差,否则水流不过来。
怕自己光嘴上讲的不清楚,她还拿了地上的树枝演示了一下。
宋善全看明白了,他知道元香是撂下地里的活儿过来的,点了点头道:
“行,元香你忙你的去吧,这些咱们来做。”
三喜刚刚嘴里一路喊着“打到野鸡了”,引了不少好奇的人过来看,现在正被他们围着问呢。
“三喜,在哪里打到的野鸡?”
“你家谁打到的啊?用啥工具打的?”
说实话,他们中大多数人好久没尝到荤腥了,现在听到说山里有野鸡可以打,眼睛都亮了亮,忍不住多问了些细节。
宋家的这些人刚来许家村的时候,天气还冷得很,天寒地冻的,野物都冬眠去了,山里自然没什么可猎的,而且听本地人传,说这里不知道哪个山头里还有狼呢,那段时间他们是能不进山就不进山。
现在天气是暖和了不少了,连野鸡都跑出来了。
三喜的兴奋劲儿还没过,自然很乐意跟他们讲,说话的时候两眼亮晶晶的。
“我家阿允哥哥打到的,我亲眼看到的,一只这么大的野鸡突然从灌木丛里跑出来了,”她两手在胸前比了比,又觉得说小了,手又往外扩了下,继续道:
“然后阿允哥哥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子扔出去,那野鸡就被打中了,在地上滚了两圈动也不动,我们去看的时候它眼睛还闭上了!”
元香看她边说边比划,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三喜的描述里加了多少夸张的成分。
“石子?你是说他就自己拿个石子,扔的?”听到的人尤其是几个大小伙子心里有点不太相信,用石头子能将野鸡给扔晕?这得要多强的臂力啊?
“有那么神?三喜吹牛了吧!”心里不太信的人里尤其阿来,他满脸都是“你唬谁呢”的表情。
虽然知道元香家叫阿允的身手不错,但是徒手用石子把野鸡给扔晕了?这不仅使出的力气要大,还得要扔得准,这野鸡可灵活得很,又不是呆着不动的东西。
见这些人不咋相信自己的话,三喜一跺脚不乐意了,急得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过去看她阿允哥哥重演一遍,
“真的,是真的!就是用石子扔的!”
元香笑着出来解围,“好了三喜,咱们回去吧,你来不就是为了喊我回去看的么?”
三喜一想也是,被这些人说自己吹牛虽然有点不太高兴,但既然阿姐说了回去了她便拉着元香的手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还没忘对着这些人不满地哼了两下。
元香自然也注意到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走,咱们过去看看。”阿来阿开俩兄弟,连带着村里的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一同跟着她们,准备去戳破三喜刚吹的牛。
等到了元香家的地里,三喜喊他们来看,果真就见背篓里面躺着一只毛色光亮的野鸡。
一群人火速围上去看。
元香找了找人,发现阿允还在边上正一锄头一锄头地翻地。
她蹙了蹙眉,心道这人怎么还在干活?刚刚不就已经让他休息了么?
快步走过去,元香温声道:“阿允,休息下吧,”
阿允手里一顿,抬头看她,然后摇了摇头,“不累。”
日头越来越高了,他脸被晒得有些发红,额头上也渗出了细汗,掌间还有不少被锄杆子磨出来的红印子。
眼看他又翻好了一快地,都没歇过怎么可能不累?元香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哪里的感知神经出了问题了。
“不累也得歇。”说着元香就把他手里的锄头接了过来,然后带他去阴凉的地儿坐一会儿,喝点水吃点干粮补充点体力。
干粮是元香早上摊的鸡蛋饼,里面加了点切碎的野葱,煎到两面微黄时出炉,热气腾腾的,野葱跟鸡蛋的香味全给激了出来,照三喜的话说,简直是香煞人。
现在放凉了,香味是淡了,不过口感依旧不错。
而另一边,年轻汉子们将背篓里的野鸡取了出来放在地上,这鸡的羽毛还温热着,找伤口的时候在脖颈侧面赫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血点,不大,但精准地正中要害。
“这......也太准了吧?”阿来瞪大了眼在野鸡的伤口处翻看,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阿开也蹲下来检查这鸡,除了那个血点之外的确没找到其他的伤口。
“这得多利的眼,多稳的手,才能一击之下就打中这野物的要害啊。”围观的人也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惊叹。
以前他们村子里也有猎户,能像这样一击毙命的到底少见,更难得的是,听三喜说这还是徒手杀死的?
阿来忍不住低声感叹:“行啊……允哥是真有点本事,这手有点门道。”
三喜站在边上,看这些人一个个一脸惊讶的样子,得意地叉腰,
“看吧,我早说了,就是阿允哥哥用石子打的,谁让你们不相信我?”
这群人看向正在休息的阿允,眼神里多了分打量和敬佩。
三喜笑得眼睛弯弯的,一脸“我家阿允哥哥最棒”的骄傲劲儿。
阿来探着身子直接高声喊他,顺带朝阿允比了个大拇指,“哎?允哥,厉害啊。”
他也不知道阿允具体的年岁,反正叫声允哥肯定不会错就是了。
阿允神色倒是依旧平静,元香让他歇会儿,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树荫下的石墩子上休息吃东西,嘴里一嚼一嚼的,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他们对于允哥一贯这幅不声不响的样子也不在意,能人嘛,肯定会有些自己的性格。
而且之前听人说他脑子受过伤才这样的,这要是没受伤得厉害成啥样?
元香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地上的野鸡,毛色艳得发亮,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少见的好货,她欢喜地凑近仔细瞧。
据说野鸡因为经常在山里跳来跳去的关系,肉质紧实,蛋白质含量还是普通鸡肉的两倍,这样的话......
烤着吃是再好不过了!
这时听到消息的其他人也忍不住过来看热闹,看到这肥嘟嘟的野鸡,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啊。
又得知是阿允猎到的,嘴里又是一顿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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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还有人见山里能猎到野鸡,也开始留意起山里的灌木、杂草丛,敲敲打打的,看运气好的话有没有类似的野物出来。
不知是哪家的媳妇还凑到元香边上笑着说,“元香啊,你家阿允是真不错,干活勤快,你看一上午就把这么大块地给翻好了,还会打猎,真是有本事哩!”
虽然这媳妇也听说过元香家的这位亲戚阿允脑子不好、是个傻子的话,但现在看,这人活干得比自家汉子都好,瞧着也只是不爱说话,跟正常人也没什么差别嘛。
也不知道传话的人是怎么传的,这到底哪里傻了?哪个傻子有他这么能干的?
元香听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看着安静坐在一边的阿允,点点头,“他是挺厉害。”
另一边,春娇也听看热闹回来的人说了,什么元香家的阿允打到了一只野鸡,看着有十来斤重呢,真是有一幅好本事这样的话。
她有点心动,想过去看两眼,但被她娘给叫住了。
“地里活儿还没干完呢,不许去。”春娇娘徐氏蹲在地里头也没抬地说。
她家这姑娘起了啥心思她不知道,但徐氏直觉不是啥好事,还是迟早扼杀得好。
春娇撇撇嘴,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心,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
太阳快落山时,天边涌起一片橘色的晚霞,山地里的人家也陆陆续续停了手。
元香一家也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以前在学校的试验田里种过地,但辛苦程度到底跟现在这开荒不能比,锤了锤酸疼的腰背,现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回家躺下。
又瞧了眼二果跟三喜,看得出他们也很累了,干了一天的活儿身上早就脏兮兮的,俩孩子眼里看着都没光了。
至于阿允,衣襟上沾了点泥,出了汗额角的碎发都黏在了一起,神色却不看不出疲累,依旧精神得很。
夕阳映照下,他眉眼间更显清朗,五官也愈发显得柔和。
元香看着眼前这人心里有些不忿,怎么同是在地里干农活,这人怎么瞧着身上依旧有股淡淡的清爽感呢?
跟还在地里干活的人打了声招呼,元香就回去了,毕竟明天还要早起赶集呢。
两大两小走在山野间的小路上,这个时候可以说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刻。
没有了午间日照的燥热,山风从林间吹来,混着青草树叶的味道,轻轻拂过劳累了一天的人的面庞、脖颈,像是温柔地拭去了一天的疲惫。
让人心旷神怡。
三喜边走边停下,然后再蹬蹬蹬地追上来,手里拢着一大把她刚采的野花。
元香让她多采点那蓝色的,那花的花瓣细小,颜色干净,她觉得那个好看。
听完三喜在后头应了声“好”,自己还没走几步呢,就见阿允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掌心里躺着的正是一小束蓝色小花。
“给你。”阿允声音柔柔的。
元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已经采好了一把。
她低头看,花束理得整齐,颜色饱满清亮,像是天空晕染的色彩。
她嘴角弯起,伸手接过,眼睛亮亮的:“真好看,谢谢阿允。”
42. 第 42 章
干了一天活儿元香他们身上出了不少汗,到底黏糊糊的难受,所以回去的路上经过山谷里的那条湖泊时,二果就想图方便省事直接跳进去洗个冷水澡得了。
“阿允哥,你要不要脱了衣服跟我一起洗。”二果一个人洗还不够,还有招呼阿允跟他一起洗。
还没等阿允回应,就被元香直接叫停,“这水太凉了,还是回去烧水洗吧。”
刚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这湖里的水,冰冰凉凉的,感觉比他们日常用的山泉水还要凉上几分。
现下才刚开春,白日里虽然暖和,但山间昼夜温差大,要是因为洗个澡冻着了......
“夜里气温低,受冻了发个烧可麻烦了。”元香又劝了一句。
听阿姐都这么说了,而且站湖边被山风有一吹确实身上有点冷嗖嗖的,二果也不是什么犟种,就打消了洗冷水澡的念头。
一回到家,元香他们就开始打水烧水。
二果跟阿允先洗,他俩动作快,冲下身子就能出来了。
然后再换元香跟三喜进屋子洗。
热水滑过身体的时候,仿佛将一天的疲累都带走了,她想着什么时候得买个大一点的木桶,她要好好泡个热水澡。
等元香洗完出屋子的时候,二果已经重新烧上水准备杀鸡了,背篓里的野山鸡已经死掉,是得尽快处理。
元香笑看着他把山鸡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然后再捞出来开始一点一点地拔毛,动作还有模有样的。
三喜把一路采回来的野花插在了家里还没用上的粗陶罐里,然后高兴地喊元香看,“阿姐,阿姐,我插得好看么?”
红的粉的蓝的绿的白的,一眼瞧过去真是好不热闹,惹得元香噗嗤一笑。
不过三喜虽然插花插得毫无章法,不管高矮疏密,颜色也是头重脚轻,但这山间野花胜在鲜活,瞧着自有一股野趣。
见阿姐笑得开心,三喜自然更乐了,继续摆弄着她的花花,顺带着将阿允采的那一捧小蓝花也给插上。
山鸡被热水烫过之后毛会变得更好拔,没一会儿整只鸡就光溜溜的了。
“阿姐,这鸡咱们怎么吃?”拔完鸡毛的二果边洗手边问。
元香直接把鸡从陶盆里拎了起来,估了估,这山鸡十斤重是有的。
“直接烤着吃吧。”白日里在山上的时候她就想好了。
元香把家里现有的调料都拿了出来,酱油、姜葱汁、糖、盐水......调了一盆料汁,然后在陶盆里给山鸡来了个全身按摩,让它充分入味。
边上的烤架已经架好,火堆已经燃起。
她把腌制好的山鸡从中间切开,这样上火烤的活更易熟,然后再拿平整一点的树枝将它串起,最后一步就是架在烤架上。
用明火烤山鸡,烤制的过程中得不停地翻面,不然就要近火的那一面容易焦,元香把这项活计交给了兄妹俩,让他们看着点儿,要是山鸡的表皮开始变干了的话就及时地刷上一层料汁。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一轮弯月高挂,空中繁星点点,多到如水从天上直泻下来一般,
一时周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眼前柴火噼啪的声响。
元香他们围坐在金色火苗跳跃着的火堆前,静静地看着阿允手上慢慢转动着串着鸡肉的枝条,他的神色极其专注,像是在做件极重要的事。
一开始是二果跟三喜兄妹俩干这活儿的,但这俩后来发现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到后头的时候手太酸,阿允这才接手。
在阿允的手下,山鸡的表皮在慢慢变黄,油也泛了出来,时不时还能听见“滋啦”一声,烤肉的浓郁焦香味飘出。
元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这火光与夜色的静谧中,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平静。
闻到肉香味的三喜又咽了咽口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地发问:“是不是很快可以吃啦?”
二果在一边直勾勾看着,都不说话。
元香看着山鸡肉的表皮颜色金黄且微微皱起,笑着点点头,“这次是真的很快可以吃了。”
阿允将烤好的鸡肉取下摆在石桌上,边上是元香今早摊的野葱鸡蛋饼,还剩下不少,她又重新在锅子里热了一下,另外又煮了一锅野菜汤,野菜就是今天三喜挖回来的。
“开吃吧!”元香开始分鸡腿,刚烤好的山鸡还有些烫,她将最肥的鸡腿扯下然后放到了阿允的碗里。
鸡肉烤得火候正好,边缘微微焦黄,还泛着热气。
阿允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鸡腿,又抬头看了看她。
兄妹俩也热切地看着鸡腿。
“这只野山鸡是阿允打的,咱们是托他的福今天才有鸡肉吃,所以呢,这鸡腿给阿允,好不好?”元香笑问。
“好!”
“好!”
俩孩子异口同声。
元香满意地点头,然后又将剩下的另一只鸡腿让兄妹俩自己分。
阿允低头咬了一口,认真咀嚼,看着元香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淡淡:“好吃。”
元香笑,“你捕的鸡,又是你烤的,当然好吃啦。”
她自己去拆山鸡的翅膀吃,尤其是翅膀附近的肉,烤得又焦又脆,牙齿咬上酥脆的表皮,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鲜香的肉汁就涌了出来。
她眼睛一亮,刚出炉的嫩肉还很烫人,咸香中还带有几分山野的原味,吃得她嘴角上扬,“嗯,真好吃!”
兄妹俩这会儿也是满嘴油光,腮帮子鼓鼓,根本来不及说话。
一阵山风拂过,整个山野也仿佛被这肉香味给包围了。
......
第二日一早,元香带上烧制好的陶器、瓦片,准备去隔壁陈家村赶集。
这次他们四个人都去,元香想着二果三喜都还没去过这里的集市,带他们去玩一下也好,毕竟这兄妹俩也一连干了好多天的活儿。
至于阿允,就算自己没说带他去,他自己也会跟着的。
地里的农活儿也要做,不然落下进度就得错过今年春耕的时令,那损失就大了。
元香就跟宋善全说了这件事,按照之前开会时候说好的,宋善全会安排人去元香家的地里帮忙,到时候会按帮忙的人出的工时记工分,这工分会从元香家的工分里扣。
带上这次要卖的东西,他们四个就准备出门了。
这时候金凤也过了来。
她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笑吟吟地进了屋子,“师父,大山拿那些小伙用剩的毛竹料做了张竹凳出来,你家里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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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凳子?我给你送来了。”
金凤一边说一边将那簇新的竹凳直接摆在了她家地上。
“这是大山哥做的?”元香看着那四四方方的竹凳有些惊讶。
她知道大山哥是木匠,倒是不知道他还会打竹凳?而且他腿受伤的话,干这活儿得多艰难啊。
元香以前小时候住在山村里的时候,那里就有个篾匠,不过他只做竹编制的东西,去他家里玩,会看到屋子里面堆满了竹篓跟竹筐,不过篾匠编的做多的应该是竹椅,就是比眼前的这竹凳多了个靠背。
金凤笑着点头,说话的声音比起往常更明亮与欢快,
“是啊,昨日里见他们劈竹子剩了不少,就让同方兄弟给搬回来了,大山趁着夜里闲着的时间做出来的,做完我就拿过来了。”
元香摸了摸那张颜色翠绿的小方凳,新打的竹椅多少有些毛躁,但刺头倒是没有的,坐板铺得细密又整齐,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做这样一张竹凳说简单也不简单,麻烦的是前期竹料的准备。
毛竹裁断后,首先得削表皮、刮竹节,然后将毛竹削成细条般的篾条,到时候铺成屁股底下的坐板。
而像竹凳坐板的这四个拐角的地方,这块的竹片得经过高温烘烤,变软了才能拗弯成这样,最后一步才是打孔组装合拢。
村里的篾匠因为做这个手上常年都是被竹子划伤的伤口,这还是大山哥花了一晚上做的,想到这儿元香都有点不好意思收下。
“这......大山哥现在伤了腿,又是花了那么多功夫做的这东西,我倒不好意思拿了。”元香直言。
金凤在过来的路上也想过元香会不收下的情况,毕竟之前送她拜师礼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所以听元香这样说的时候,金凤脸上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更诚挚了些,
“师父,做徒弟送点东西给自己师傅是天经地义的,而且吧......”她顿了顿,又道:“你收下也是为了我们家大山好。”
见元香挑了挑眉,她继续:“我也就跟你掏心掏肺说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大山自从伤了腿以后就颓得很,整日地睡在床上,我都怕有一天他就这么睡过去醒不过来。
但是这几日吧,他跟从前真的很不一样,至少是有精神多了,下地的时间也多了,昨天看着他摆弄他以前的家伙什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那个他。
然后我就会说了,要不要做个东西出来,这样我可以送给元香师父家,他这才紧赶慢赶地做出来的,他知道你收我做徒弟是帮我,心里感激你,不然也不会这么上心了。
所以,师父,你就收下吧,要是我再这么拿回去,我怕他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腿不行了所以手上做的东西人家也不要了?他得多受打击?我是不敢想他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说完这些她似有些伤感,一想到那段日子里毫无生气的大山觉得天塌了似得。
元香没想到这里面的事情有这么复杂,想着一张凳子罢了,等之后再回礼也行,便答应收下了。
金凤见元香松口,自然高兴得紧,说除了这样子的竹凳,大山还在打其他的家具呢,缺什么就跟她说。
话说了那么多,他们一行人也得出门了。
43. 第 43 章
陈家村的集市,这是元香第二次来,算是已经熟门熟路。
上次跟她一起摆摊的金凤这次没进集市,她俩分了两条路,元香还在集市上摆摊,金凤直接上陈家村里各户人家的门头上推销去。
陈家村是个大村,村里一共有百来户人家呢。
二果跟三喜见着人来人往的集市早已兴奋地按捺不住,探着头往这看看又往那瞧瞧的。
倒是阿允还是那副看什么都淡淡的样子,人多了挤来挤去他就跟着元香更紧了一点。
等找到了摆摊的位置,元香给俩孩子拿了十文的零花钱,让他们自己玩去,看见好吃的好玩的就买点。
小孩子么,元香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知道吃玩睡呢,哪里会像他们现在这样整天帮大人干活?
所以在她眼里,这俩已经算是很乖很乖的小孩了。
元香原本想让他们带着阿允一块去,但阿允好像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哪怕是三喜要拽着他走也不动一步,坚持道:“我不去。”
元香也就随他。
不过元香很快就发现阿允跟她一起留在摊子的好处了。
原本她今日来到集市的时间跟上次差不多,所以依旧没抢到什么好位置的摊位。
但不同的是,这次的生意明显要比上次好上不少,她都没开始吆喝呢,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聚在她的摊子前。
不过,她们口中议论的却是......
“哟,好俊的小伙子。”
“小伙子是哪儿的人啊,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是啊,你瞧他这眉眼在,这鼻梁长的,啧啧啧......”
几位挎着篮子上集的婶子站在元香的摊子前上下大量着阿允对着他评头论足的,说的话也愈发地荤素不忌。
比如不知道哪里传过来的耳语声,“你看他那手指,又长又细,好看得咧。”
一些年轻小姑娘倒是没这么大胆了,都没有上前来,只是在后台远远地看上几眼,然后低声跟边上的人窃笑着说些什么。
阿允正专注地在帮她理东西,也不多说一句话,对她们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干活的时候嫌袖子麻烦就直接撸起,然后露出了他结实的小臂。
白皙的肌肤、蜿蜒的青筋、微微用力时漂亮的肌肉曲线......
然后元香就听到摊子前一片抽气声。
她心里偷笑,不过她才不管这些人过来的目的是啥呢,既然客人都上门了,当然是要留住啊!
她摆出十二分的笑容,热情又专业地开始给面前的客人介绍自家的陶碗、陶杯、陶罐子......
另外还有买三送一的优惠活动......
这些陶器都是家里能常用到的,而且还有价格优势,比以前遇上的价格都要便宜呢,婶子们在她的摊子前呆了不少时间,真啥都不买也难为情,于是都挑了挑,掏了钱买了些自己家里需要的回去。
这些婶子走了一波后,后面的年轻姑娘上了前来,虽说是低着头挑东西吧,这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往阿允那边......
眼见着今日卖货的速度要比上次快了许多。
片刻后,趁着人少了一波的空挡,元香转过头拍了拍阿允的肩,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阿允,你简直就是我的活招牌!”
阿允虽然不太懂她的意思,但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转过头又见元香宛如春光明媚的笑容,他的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这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插进来,一黑皮年轻小伙儿直接拿起摊子上的一个粗陶盖罐左看右看,还细致地检查着盖罐的内壁。
元香看见这人就笑了。
她今天来集市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等这人——上次集市上碰到的同行,说要在她这里采购陶器跟瓦片。
“小姑娘,我要的样品带了吧?”小伙子将盖罐放下,又问了句。
今天带的一批样品本来就是要他看的,元香从背篓里拿了出来,另外还有新烧制出来的瓦片,全都整齐地摆好,
“这批瓦是刚烧出来不久的,结实得很,抗风又抗雨,你瞧瞧。”
她可没唬人,这批瓦片出炉后她都是做过测试的,首先每片瓦都是相当有重量,并不是那种一摸就轻飘飘的,至于漏水那更是不存在。
她又问:“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我姓罗,单名一个六,叫我罗六就行。”罗六蹲下身捡起一块瓦,头也没抬地回。
罗六住在陈家村,他不是陈家村的本家人,手里没啥田地,日常就做些小生意过活。
每年开春,不少人家都会趁着天气变暖,雨季来临之前修整翻新下自家的屋子,所以卖瓦片的生意比其他时候要好做,那日他发现这姑娘卖的这些陶器的卖价比他从窑场进货还要便宜,脑筋一转所幸就提出直接从她这儿进货。
这里的货品成色其实都不错,陶面平整没裂纹,有些边角处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是价格低啊,就说这陶碗,要比从窑厂进货的便宜三成呢,这些瑕疵都可以忽略。
礼尚往来,元香道:“你叫我元香就成。”
这姑娘瞧着是个爽快人,罗六冲她笑了笑,“行,元香。”
阿允原本在擦拭陶器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他抬起头,视线停在了对面那个笑得灿烂的年轻人身上,开始打量起罗六来。
“这瓦片你是咋卖的?”罗六掂了掂手上的瓦。
元香虽然还没往外卖过,但报起价来毫不含糊,“这瓦在外面的价格是一文钱四片,你要是要得多的话还有折扣,当然具体的尺寸还能调整,跟现在这样的大差不差就行。”
她打听过了,市面上像这种的素面板瓦的价格是一文三片,为了打价格差,她把价格定在了一文四片。
这烧制瓦片比起烧其他的陶器来说可简单多了,模具做好一压就能出来一块,而且因为形状简单,烧制的成品率也要比之前做的陶器高两成。
价格定低了她也不亏。
这样的素面板瓦都是些普通人家用的,要是家里有钱的那屋面上除了这样的板瓦,还得盖上一层上色的筒瓦,那筒瓦的价格就高了。
元香觉得自己暂时还接触不到这些客户,所以也就没往这方面考虑。
罗六点点头,正面反面侧面都看过了,还是挺满意的,他又左右瞧了瞧,等人都走过这一片空了点位置出来的时候,只听“啪”得一声,他用力将瓦片一摔!
刚刚还完整的好好的一片瓦当下就碎成了好几瓣。
“哎?”元香被这人吓了一大跳,身体本能地往后一缩,提起的心还没放下,眼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阿允突然挡在了她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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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允没说话,眉头微皱,冷冷地盯着罗六。
罗六原本蹲下捡起了一块碎瓦放在手心仔细瞧着,但身体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咦?怎么天气突然冷了几分,特别是感觉脖子凉凉的?
他抬头才发现自己正被一这身形高大的男人冷冷注视着,就像是自己误闯了什么野兽的领地,已经被锁定无处可逃,轻举妄动地话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背后发麻,恐惧莫名升起。
他眼珠转转,他不是不识人情世故的人,恰恰相反,做生意的尤其要会察言观色。
他直觉眼前这人自己惹不起,于是立马躬起身嬉皮笑脸地解释,“抱歉抱歉,我就是想看看这瓦的截面怎么样。”
瓦片摔碎的话能看到截面的土质,要是土质均匀、不含什么杂质的话那就更好了。
元香从阿允身后探出头来,拍了拍自己胸口,怒道:“你吓死我了,那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啊。”
又感觉气氛不太对,身前的阿允身体紧绷着,他好像有点生气。
元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自己没事。
罗六这时觉得刚刚那脖子凉凉的感觉慢慢消散了。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也确实知道了自己的做法欠妥,继续赔礼,
“我刚刚就是一心想验证下,没注意周边的情况,实在抱歉抱歉,不过你这瓦确实烧得挺好,成色不错。”
元香听着他夸她的东西,脸色才稍霁。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一时不少人都往他们这看。
边上有位大叔凑过来看热闹的时候听到了罗六的话,颇有兴味地上前询问,“哎?小伙子,是你说这瓦片成色不错啊?”
罗六本是生意人,所谓闻弦知雅意,听这大叔跟自己打听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潜在客户了。
他立马点头,“是啊,你自己瞧。”
说着他就把地上捡起的碎片塞进了这人的手里,另外又塞了块摊子上完好的瓦,顺便跟他热情又专业地介绍起来,
“你瞧,首先这瓦面上多平整,颜色均匀,握在手里也是沉稳有分量,你要不掂掂看?”
大叔听话地将手里的瓦片掂了一下,点头,认可罗六的话,“确实挺有分量的。”
罗六满意地继续:“你再看这里的截面,一看就知道选的土都是细细筛过的,一点粗粝杂质都没有,刚刚我摔地上声响是不是很脆?这说明烧得瓷实,不松不散,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下。
这大叔显然是听进去了,见罗六停了下来,引得这大叔主动问他,“最重要的是啥?”
“一文钱四片瓦,价格可比别人家的实惠多了。”罗六关子卖够。
如果前面罗六说的一大堆仅仅是让这大叔有点心动,现在听到这瓦的价格时,这人开始双眼放光。
他家的大儿子今年年中就要办婚事,大儿子定下了,那小儿子的亲事也不远了,想着索性将家里整个修葺一番。
家里一共六间房,除开灶房用不上之外,其他几间房都给铺上新瓦,这么算下来要铺上千来片。
罗六一听,这数目可不小,这生意能做!
他侧过头胸有成竹地朝元香眨眨眼,眉梢轻扬,眼神好似在说:“瞧我的。”
元香扯了扯嘴角,心道这人还怪逗的。
44. 第 44 章
罗六开始跟这大叔搭话茬,“这儿价格实惠,你在这儿订比在外面买可省下不少钱哩。”
那大叔就说是啊,他刚也算过这笔帐了,像以前如果买瓦的话他都是要去镇上的陶瓦店订的,那店开了十几年了,在十里八乡的口碑很不错,他家的瓦用上三五年都跟新的一样。
唯一不好的就是价格贵了一点,一文钱两片,比这贵上一倍呢。
但是吧,这里便宜是便宜,但跟一个小姑娘家做生意,这小姑娘还面生地很,心里总还是有点不放心,
瓦这东西可不是什么用了一次就扔掉的,得呆在自家屋顶上好几年,靠它来防风防雨,买回去出了什么问题那再便宜花的钱也是打了水漂。
罗六当然明白,这瓦片生意说明白了也是做的口碑生意,他最开始是因为元香的报价低才想从她这儿进货的,但是也要等看了样品之后才能下决定。
不然你价格低,但东西的品质差,到时候卖出去砸得可是自己的招牌。
罗六的眼神瞥向元香,元香知道这时候该自己上了。
顾客能说出自己但有的地方那是好事情,就怕那种什么都不说,觉得不适合转身就走的,那真是一点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
她笑着看向还在左右纠结的大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笃定的力量,
“这位大哥,我就住在这儿隔壁的陈家村,这样,我给您个保证,从我这儿卖出去的瓦,要是一个月内碎了裂了漏雨了,我亲自上门退钱退货,绝无二话。”
“但是提前还得跟你说好了,人为造成的我可不管。”
这些售后保证的条例,确实应该说清楚。
大叔一听是彻底放心了,一个月内退还的话那还担心什么?见这小姑娘说话做事这么干脆利落,再犹疑的话倒显得自己不痛快了。
他当即就掏钱下了订。
先下一千块瓦的量,到时候不够再补,元香收了三成的定金,也就是七十五文钱,剩下的货款等五天后货交齐了再收。
等定金进了元香的钱袋子,这客人也就回去了,而罗六眼里是止不住地得意,
“怎么样?这单子的生意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元香入账了一笔,自然也就不跟他计较。
罗六其实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遇见谁都能搭上两句话。
他见小姑娘边上这男人不是普通人,刚刚跟这人对视的时候那气势冷得像一柄寒刃,他都有种错觉自己下一秒要噶了。
不过现在他自认为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毕竟他刚还帮着这小姑娘谈了笔生意呢。
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他手一抬,嬉笑着脸想搭上阿允的肩膀,语气颇为熟络,“哎?大兄弟?有句话叫相遇即是缘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允目光淡淡扫过他,面无表情地微偏了偏肩膀,根本没给罗六碰到自己的机会。
元香看着两人觉得空气顿时尴尬了半秒。
罗六倒丝毫无察觉,仍旧笑嘻嘻地凑近阿允,“我这人有时候做事是没个正形,但其实人特仗义,等以后咱们打交道得机会多了你就知道了。”
沉默。
就在罗六觉得脸上快要挂不住时,元香及时插话,算是解围,“你可以叫他阿允。”
“行,阿允兄弟。”罗六立马接了元香的话。
阿允还是没搭理他,只蹲下身子继续理摊子。
罗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觉地后退一步,小声嘟囔:“啧啧,真是难相处啊......”
元香岔开话题,提醒他,“你今天来不是看样品的么?样品看得怎么样?”
罗六想起正事,点点头,“样品都不错,符合我的要求,我想先在你这儿订一批货试卖一下。”
他想了会儿继续说:“这样,先来一百只陶碗,一百只陶盘,五十只盖罐,瓦片的话我先订个五百片......”
“你看看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交货?我这边当然是越快越好。”
元香听着他报的这些数字内心一时有些为难,加上刚刚那大叔五天后要的一千块的瓦片,要是按现在她跟金凤两个人的手速,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干上个十天差不多才能交货。
另外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土窑肯定是不行的,还要另外新造一个,这也得花时间。
除了金凤,恐怕还得另外找人干......元香心里计算着另外所需要的劳动力跟时间。
最后她给了个双方都还算满意的时间,跟瓦片的交货时间一样,也是五天后。
也是三成的定金,因为他下的单子算是很大了,元香就给他抹了零。
算了一下,三成的定金就有二百四十文。
她心里高兴甚至有些激动,这两笔单子光定金就比上次赶集卖货的钱要多。
约好了交货的时间,罗六也回去了,走的时候还心有不甘又很殷勤地跟阿允打招呼,“阿允兄弟,下次见。”
元香亲眼看着阿允握了握拳。
她笑,觉得罗六在阿允这儿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了,想着帮他说两句话,便道:“阿允,罗六这人没啥恶意,而且他现在是咱们的客户,咱们是得跟他处好关系。”
阿允见元香帮着那个人说话,心里更不高兴,声音闷闷的,“我不喜欢他。”
元香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怎么突然像是有点……生气?
阿允好像还很少有这样的情绪?这让元香觉得有些新奇。
恰巧这个时候,二果三喜逛了一圈儿回来了。
集市里还是有不少吃的玩的,尤其是卖吃食的摊子,什么炸糕摊啊,糖人摊啊,春饼摊啊......
他俩手里拿着钱,最后花了三文买了看着就量大管饱的米糕,想着可以回去跟阿姐还有阿允哥一起分着吃。
“阿姐,你吃!”三喜捧着一块用叶片兜着,还冒着热气的米糕递给她。
元香一早忙到现在确实有些饿了,挑了一块塞嘴里,这面糕是糯米做的,里面加了红豆泥,咬上去糯糯又甜甜的。
她笑着赞了一句:“嗯,好吃!”
又拿竹签子挑了一块米糕,侧过身轻轻说了声“阿允,张嘴”,阿允下意识地听元香的话。
然后他就感觉到软糯香甜的味道在他的口中直接化开。
他带着一丝轻微的错愕看她,然后下意识地咀嚼了两下。
“好吃吗?”元香笑问,嘴角带点调皮的弧度。
阿允喉头微动,感觉这米糕有点甜得过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元香仔细观察他表情,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意识到这人应该是不生气了,心道阿允就是很好哄的,这不一块米糕就给哄好了。
这一早的生意做得差不多了,元香今天带来的陶器也只剩下丁点没卖出去,依旧是一些大件,像是大的陶罐、陶盆这些。
大件价格高,单就一个就要十文钱以上,这在平常人家不是小数目,所以添置的频率没那么高。
她想着金凤要是进村子里推销的话,遇到的情况应该也是这样,碗盆杯子这些小玩意儿会比较好卖。
她自己估算了下,今天光入账的两笔单子的定金加上摊子上卖掉的货款,今天进帐有四百文钱呢!
好大一笔钱!她都觉得自己的钱袋子有些重了。
买东西,买东西,她要买东西!
家里缺的东西还很多呢,米粮是够了,自己买的加上宋良贵还回来的够他们几个人吃上一阵子的了。
但除了米粮,衣食住行他们其实啥都缺。
元香先去肉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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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扯了一斤猪肉,这里猪肉二十文一斤,挑的块肥肉跟瘦肉各半的,要是以前她买肉都挑瘦肉买,但现在单独买油的话价贵,而肥肉正好可以回家熬猪油用。
二果跟三喜跟在阿姐后面,见她在肉摊上买肉,俩人都高兴地很,眼巴巴望着。
等肉摊老板称好元香付完钱,二果立马抢先一步接过吊着猪肉的稻草绳,笑呵呵道:“阿姐,我帮你拿肉。”
肉有了,元香原还想买点鸡蛋,但一想还不如直接买鸡仔养,这样等几个月自家鸡能产蛋了,就不用上集市买了。
她又挑了五只小鸡,摊主开价要五文钱一只,倒是跟上次金凤姐买的价格一样,被元香讲价讲到了五只二十文钱。
逛着逛着就看见来布摊子。
二果见阿姐停在了布摊前,还挑了几块不同颜色的布自己跟三喜身上比划,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了句:
“阿姐,我跟三喜衣服都有的穿。”
元香:“衣服是有的穿,但你自己瞧瞧吧,都已经破烂成什么样了?”
二果低头看看自己,衣裳虽然洗得干净,但早就都褪了色,袖口那边的棉线从边角处拉出长长的丝来,风一吹,就轻飘飘地荡着,裤子的膝盖处还有个巴掌大的破洞。
他好像确实第一次注意这些,以前吃饭都是问题,哪里还能意识到自己穿得好不好。
再瞧瞧阿姐三喜和阿允哥,好像情况都跟他差不多。
元香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自己遇到的宋家人都穿得差不多,后来见的人多了,比如许家村的人、集市上的人,相比之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确实寒酸了点。
尤其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钱老爷,一身的绫罗绸缎,见到的第一眼实在有点闪瞎人。
她接受的是人生而平等的现代化教育,但当时特别理解为啥宋阿伯在那钱文寿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巨大的现实差距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让人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而且他们现在出门做生意,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穿得太破烂也是不像话。
“不用心疼钱,钱花完了咱们再继续赚,赚钱就是为了过得生活过得更好,快,自己挑挑看喜欢哪个颜色?”元香拍了拍二果的头,笑着问。
乡下的集市上卖的布都是自家用苎麻织的粗麻布,颜色可选的不多,青色、蓝色、黑色、还有粗麻本身的颜色灰黄色。
最后索性各颜色都拿了半匹,讲价讲到了两百文。
用到这些布的地方多着呢,除了做他们的外衣,里面的衬衣也要各做上一套来替换,还有洗脸洗澡用的布巾,以前是没办法,她都是跟二果三喜他们混着用的。
剩下的布料就用来做被套,现在他们盖的被子还是稻草织的,这稻草被保暖性是不错,不好的地方是粗粝又扎人。
她是无比想念以前盖的棉被子。
卖布的是位中年妇人,见元香一下子挑了这么多,知道这是来了位大主顾,嘴上说着元香砍价砍了这么多这生意不好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她把元香要的两匹布结结实实地给捆好,又送了些小尺寸的边角布料,可以用来做手帕跟汗巾。
两匹的布料捆在一起,拿在手里还是有点重量的。
身后的阿允这时伸手一把将布料给接了过去,他单手搭在肩头,看着就稳当得很。
摊主看到这情形,乐了,打趣着笑道:“哟,小娘子日子过得好哦,女人花钱买东西,男人在后头帮着接,像你家小哥儿这样的,能干着呢!”
元香刚想开口解释他们不是这层关系,但想想算了,真解释起来又得说一大通,麻烦。
他们又逛了逛,买了些牙粉、洗澡用的香胰子,又去了二十多文钱。
然后一行人就去村口等金凤汇合准备一起回家。
45. 第 45 章
没等多久,就见金风也背着背篓过来了。
金凤一看见元香就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交到了她手上,脸上一片喜色,
“今日带来的陶碗陶盘都卖完了,陶罐卖出去了三个,陶盆卖了四个,这里一共是一百八十文钱。”
然后她又指了指背篓里的一摞瓦片,说道:
“师父,瓦片的生意没那么好做,今天我给几个感兴趣的客人报价,一开始都谈得好好的,真让他们下单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样的顾虑,什么瓦片是放在屋顶风吹日晒的怕质量不好塌啦,又什么从未见过我,女人做生意怕买了有问题不放心啦......”
她叹了口气,“反正最后是一个瓦片的单子都没成。”
元香听着金凤说的话,这和今早她在集市上拿下的那单子,那大叔一开始犹豫的原因也差不多,说到底还是个客户与商家之间的信任问题。
“以后,咱们增加一个售后的质量保证条款,凡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瓦片,要是一个月内出现非人为的质量问题,那就无理由退钱退货。”元香道。
金凤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们才刚起步,招牌不亮,口碑也没积累起来,人家就是不信任你。
亲自做了几天生意以后,金凤也悟到了不少,听师父这么说完,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些几乎可以说是让利的行为对她们现在这阶段来说是值得的,毕竟要先有成交的单子把生意做起来,才能谈口碑这件事情。
至于质量问题,金凤是很有信心,毕竟这些瓦片都是她跟师父亲自动手捏的,偷工减料的问题不可能存在。
“行,反正咱们货够硬,不怕出问题。”金凤道。
等元香告诉金凤今天她接到了的两个单子以及五日后他们要交付一千五百块瓦片、一百只陶碗、一百只陶盘、五十只盖罐后,
金凤先是惊喜道:“这么多!”
仔细一算又有些担忧,“现在就咱们俩干活的话来得及交货么?”
继而又道:“咱们还要留一天的时间做安全测试呢。”
元香满意地点头,金凤能想到这点说明她对烧陶的这些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真算起来,咱们其实只有四天时间来干这些活。”
她们边走边说,二果跟三喜自然也听到了,他俩立即表示他们也可以帮忙。
“还有阿允哥哥也可以帮忙!”三喜一蹦一跳地说着话。
她知道今日阿姐给家里买了好多好多东西,这些都是用陶器换的,所以她现在听阿姐说陶器有可能做不过来交不出货,立马第一个跳出来说她也要帮忙。
顺带着还报上了阿允哥哥的名号。
元香笑,听着三喜大言不惭地连阿允也带上了,停下来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真把阿允当咱家不花钱的劳力啦?”
三喜吐吐舌,听阿姐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了,“啊?对哦......阿允哥哥不是咱们家的......”
这段日子阿允哥哥天天都住在她家,而且他还帮了她们不少忙,她都快忘了其实阿允哥哥跟他们根本没有关系。
她撅起嘴,有些闷闷不乐地看着阿允的背影。
她想阿允哥哥人长得好看,力气大,还能打坏人,要真是他们家的就好了。
因为走路步子大而一直走在她们前头的阿允,背篓里还有手里夹着的都是今天买的布料。
这时候听到耳边这句“阿允哥哥不是咱们家的”,他脚步一顿,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很自然地又想起上次元香跟他说的他们不是家人是朋友,得有朋友间的距离,可刚刚在集市上她明明靠自己那么近,还动手给他喂米糕来着。
这让他有些摸不清状况。
他停下脚步,回头有些幽怨地看着元香,低沉而干脆地冒出来一句,“我愿意帮忙。”
三喜眨眨眼,乐呵呵地笑,“看吧,阿允哥哥自己说愿意帮忙的!”
元香一愣,阿允怎么瞧着怪怪的?刚刚还以为把他哄好了呢,不过还是先道了谢,“行,那就先谢谢阿允了。”
金凤听了倒是奇怪,“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不过他们这些人里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就元香一个熟练工。
金凤的话,自己教学跟接触下来,她脑子好、理解力强,除了温度还把握不好导致成品率有点低,但这也容易解决,靠的就是经验和手感,她就是这么来的。
她但再烧个十来窑的话应该也能愈发娴熟。
这样金凤勉强也能算一个熟练工,至于其他人,暂时还只能打打下手。
这样看,他们真的很缺人。
回到家,元香开始跟他们开会。
屋子里其他人都自觉这是跟他们息息相关的大事儿,自然都凑过来听。
然后就是给大家伙儿谈薪水的事儿,其实主要就是金凤的薪水。
元香接下来说的东西如果头一次听的话可能比较复杂,她缓缓道:
“金凤你的薪水是由底薪加销售提成组成,底薪的话是按开窑一天三文钱算,也就是说,一个月如果开窑二十天,那你底薪能拿六十文钱。”
金凤张大了嘴,“六十文?!”
元香点点头,继续道:“这部分钱是月底结清,另外是销售部分提成,提售卖钱数的十分之一,像今天你卖掉了一百八十文,那能提到十八文钱。”
说完元香就从钱袋子里十八个铜板给她。
金凤还听得云里雾里呢,转而又见手里真拿到了真金白银的一摞铜板。
可当初她拜师可没说这些,要知道她才刚当上学徒呢,怎么就开始领薪水了?
一下子就觉得师父给她的太多了。
金凤忙摆手推辞,“不不不,不用给我这么多,师父,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家里的事情照顾我,但是这些还有你说的薪水、提成什么的,我真的不该拿。”
元香可不是出于什么照顾、情面才给她钱的。
她面上没什么其他情绪,“拿着吧,既然已经付出了劳动,自然得拿钱,天经地义的事儿,你要做的,就是要让你付出的劳动让我满意。”
金凤见她表情认真严肃,说一不二的样子,再推脱下去怕惹她不快,就先把钱收了。
说不高兴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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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可是钱,谁拿到钱会不高兴?
他们农户人家在田地里赚上几个钱可不知道要弯多深的腰,流多少汗。
她知道师父待她好,自己也要懂回报,想着让大山再多打些家具、家里能用的物件送给师父。
另外就是阿允的薪资。
真要把阿允当成一个劳动力来看待的话,差不多情况就是他啥都干,然后元香这儿提供的条件是包吃包住还包......工作服。
这样一个月下来她开给他五十文钱。
“收着吧,这是你的工钱。”元香对着阿允道。
他迟疑接过,小心掂了掂,“给……我的?”
元香还怕他不明白,给他解释,“这是钱,可以买东西,什么都能买。”
钱?阿允手里摸着铜板,口里念着这个字,很熟悉的感觉,这东西他好像曾经有过很多的感觉。
元香开始说起自己的详细计划,
“咱们现在只有一个土窑来烧陶器,这产出太慢肯定不够,按目前需要的量来说,得再加一个窑,这第二个窑我想放在你家附近。”
“我家?”金凤有些惊讶。
元香点点头,继续说:“我想过了,现在家后面那个窑已经跟不上需要的产能,再建窑的话我想选个离河边近一点儿的地方,从河边挖淤泥运到这儿确实远了些,而你家那边正合适。”
“第二个土窑会交给你负责。”
见金凤还一脸懵懵的不说话的状态,她笑着问:“这事情需要回去跟你家里人说一声么?”
金凤知道这是师父在培养自己,土窑建在自家附近还让她负责,这跟送她一个窑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金凤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喊元香师父,但元香重来没应过她,大都喊自己金凤姐,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热脸贴冷屁股。
但没想到师父竟然给自己打算至此?
她按下心中激动,重重点了点头,“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元香继续说着她的打算,“有了两个窑后,咱们还得招人干活。”
金凤听了有些发愁,“招人?咱们现在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呢?”
不算今天的话,他们只剩四天的时间,她们也抽不出时间去招人啊。
元香笑,“人还不好找,这里住的不都是么?我看有些人家还主动去镇上找活儿干呢。”
“他们?”金凤想了想,看了元香一眼,“我还以为师父不想让村里其他人知道你在烧窑的事儿。”
元香承认,“以前确实是不想。”
那时候她刚来这儿,啥都还没摸清楚的情况下突然掌握了很多原主没有的技能,就怕有人会多想,被人怀疑上可怎么办?
至于现在么,住在一个村子里,真要瞒的话总有一天瞒不住,而且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说辞。
“等招到人后,前期一些挖泥、洗泥晒泥这些费时费力气的事情可以交给他们干,咱们来捏泥坯子跟掌控温度烧窑就好。”
接下来的计划说完,她还得去找宋阿伯谈招人的事儿。
现在时间紧,元香喝了口水也没休息会儿,直接出门了。
46. 第 46 章
接近正午的时间点,原以为宋阿伯这个时间还在山地里开荒,她过来也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正巧遇到他在家。
“元香啊,快进来坐。”宋善全见元香上门来,立时热情地招待她,看元香身后还跟着阿允,笑着道:“阿允兄弟你也坐。”
阿允见宋阿伯是跟自己说话,便点了点头。
边上的元香自是也看到了,她很欣慰,年纪比你大的人跟你讲话要有回应这是一种礼节,是她教他的。
现在元香都已经习惯阿允跟着自己了,像自己的跟班一样,要是身边不见他还会觉得奇怪他人去哪儿了。
宋善全又忙吩咐正在家做午食的大媳妇陈氏,“快,快,快给元香和阿允兄弟倒点水喝。”
元香忙道说不用麻烦,她自己的事儿还没提呢,就见宋善全喜笑颜开地说着话,
“元香啊,上次做的引水槽都架上了,蓄水池也挖好了,山顶上的泉水现在正源源不断地往咱们预想的地方流呢,这下田里用水可方便多了。”
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是不知道,大家伙儿见天地夸你,夸你年纪轻轻,脑袋却灵光,特别是那几家离水源远的人家,说这地里被山泉水这么流过去,土地都没一开始那么板结干巴。
这些啊,都是多亏了你。”
元香笑,语气真诚:“我也就是嘴上出出主意,干活的还是大家,而且我自家的田也受益了,所以谈不上多亏我。”
宋善全听元香这么说心里更是欣慰,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转头又想到上次元香跟自己提过的事儿。
“对了,你上次还跟我说山地要改坡面为平地,就是把现在的地一层层挖成......那个......梯田?”
元香点头,坡面改平地能有效减缓水流速度,挡住上层下来的水土,缓解水土流失的问题,而且还能增加种植面积。
她确实这么跟他提过。
宋善全道:“我跟大家商量过了,大伙儿听完都同意这么干,只要地里能有更多的收成,咱们再苦再累也值得。”
宋善全不知想起了些什么,说完还叹了口气。
元香见他神色有些黯然,大概能理解宋阿伯的愁苦,坡地改梯田意味着他们在山地上得花更多的时间、精力还有劳力,弯更低的腰、流更多的汗水......
想要在山地里讨一口吃的,实在太累太苦了。
“头一年大家是要难一点,但也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元香说这话算是安慰,但也是事实。
宋善全顺着元香的话畅想着以后,显然被元香的话给安慰到了,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嗐,瞧我,一说起地里的这些事儿就没完了,你今天来找我是......”
元香便把自己在烧陶器的事情以及需要招人干活的事情全说了。
等听她讲完,宋善全嘴巴微张,眼里满是惊奇。
元香啥时候做起陶器生意了?而且这生意看着还不小,现在都需要招人干活了?
不过转念想想,就元香这几日帮他们出的主意,她的见识眼界就不似一般人,所以现在听着再离谱、不可能的事情出现在她身上,他都觉得没那么意外。
宋善全便应下了,“行,这事儿我待会儿就去问问,哪家愿意来的就让他们直接过来找你。”
见宋阿伯答应了,元香又补充了些信息,“这活儿我给工钱,三文钱一天,但不包饭食,然后大概是四天的工期。”
“三文钱!”这边宋善全还没开口说话呢,刚来倒完水准备去做饭的陈氏“咦”了一声后惊叹道。
她迅速又折返回来,走到元香边上,眼里满是惊讶,“三文钱,是一日三文钱?”
元香点头。
陈氏瞬间心动了。
他们这些人现在全都一心扑在田地里呢,都没啥收入,刚来这儿的时候,汉子们也出去镇上找过工,开的价钱也不过十文一天,什么码搬砖砌墙、挖沟修渠、头搬货......
那些活儿干一天下来是真累得要褪一层皮。
一日三文钱,这对于好久没见到钱进账的陈氏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宋善全听了却连连摆手,皱着眉头道:
“哎哟,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要什么工钱啊?你说一声,大家能来的都会来帮忙的,谁还会跟你要钱?”
说着,他语气有些认真,“你这陶器生意才刚起步,钱还是省点花吧。”
宋善全是真的觉得元香有些见外了。
他说的的确是乡村里的普遍现象,平时村里人谁家有事需要帮忙干体力活的,大多是张口说一声,别人自己就主动去了,最多就是招待几顿饭食的事儿,给钱的还真是少见。
这也是为啥说乡村社会其实是一个人情社会的原因。
元香确是一脸认真地拒绝了,
“这钱还是得给,阿伯,知道大家都是好意,我心里感激。”
“不过吧,我不能每次都厚着脸皮找人帮忙吧?三文钱,我出得起,人家付了劳力,这该得这钱。”
宋善全还要再说,“元香,这......”
“您要是觉得村里人不该挣我这钱,我就找别人了啊。”元香眼神一转,也不看他,直接了当地截了他的话头。
“哎?别!”
“别啊......”
宋善全和陈氏同时出声,语气发急。
说这么多宋善全也听明白了,这元香就是为了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钱才来找他的,不然她在外面招工找谁找不到?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陈氏见自家公爹都松口答应了,那这时候自己问一嘴应该也没事,“元香,你那是啥活儿?你看你嫂子我能不能行?”
元香笑道:“我这儿可是力气活儿,要挖泥、运泥、筛泥、揉泥,一天下来胳膊可酸了。”
“干啥不是力气活,你算上我一个呗,我做完饭就来找你。”陈氏看着元香,眼神又羡又急,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去。
田里的活儿有家里的男人干呢,她现在跟弟媳周氏轮着给全家做饭,这能出去赚些外快,不比在家做饭好啊?
做饭的事就交给弟媳,她都想好了。
元香打量了下陈氏,见她高高壮壮,不是瘦弱那一挂的,就说了声嫂子你可以先来试试。
陈氏立马高兴地应下。
又说了会儿话,临走的时候,宋善全拍拍她的肩,语气郑重了些:
“咱们几家人,都是好不容易才到这儿的,本就应该一条心,你往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大家都记着你的好呢。”
元香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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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她知道宋阿伯的好心,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见陈氏还在灶房忙活,元香站在灶房外的窗边打了声招呼,说她要家去了。
然后她就看见陈氏正在做的午食。
粗陶碗里摆着几团粗糙的玉米糊,还有掰成小块的干馍,边上是团在一起的野菜团子,黑黢黢一团。
“哎?元香啊,这就走了?你等我去地里送完饭就来找你。”陈氏边忙活边应了声。
元香听她说这饭食是要送去田里给下地干活的人吃的,一时心里在叹气。
她记忆里宋阿伯家以前在村子里算富的,现在一场水灾举家背井离乡,累代积累下来的田地也没了。
他家应该还是有些家底的,尚且如此,其他人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又想起了自己刚穿来的时候搬到山脚下的茅草屋子里一无所有的日子。
......
回到家,二果三喜俩孩子正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些木条插进了地里,就这样两人用着七拼八凑有粗有细的木条,围成了个看着还算圆的鸡圈。
虽然看着歪歪扭扭的,但还真能圈得住那几只毛绒绒的小鸡仔。
此时几只鸡仔黄黄的身子紧紧挤在一起,脑袋埋着缩在角落,看样子是换了新地方还不适应。
元香觉得这简易鸡窝应该撑不了几天,但她手头事情多,就由着他们先折腾。
见阿姐他们回来了,二果兴冲冲地跑过来问:
“阿姐,米饭蒸好了,菜也择好了,这肉怎么做啊?”
他俩瞧着今天买回家的猪肉早就心痒得不行,但阿姐还没回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它呢。
元香看了看择好的菜,想了想,“切点肥肉熬猪油,剩下的今天炒五花肉吃,怎么样?”
“好,那我再去生火。”二果乐呵呵地去干活。
片刻后,锅里白花花的猪板油慢慢化开,滋啦滋啦地响着,元香拿着木勺子一下下地挤板油上的油,猪油就流出来了,浓郁的油香扑鼻。
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香气越来越浓,连隔壁的鸡都扑棱扑棱地叫了两声,大概也是馋了。
待肥肉变得干瘪金黄,也就炸成了金黄色的油渣。
把油渣捞出,锅里的油晾凉后就能得到白茫茫的猪油了。
熬猪油剩下的油渣是她小时候的最爱,金黄的边角卷起,再撒点盐上去,嚼着又香又脆,特别好吃。
二果三喜在元香边上探头眼巴巴看着,三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元香已经捞出一小碗油渣放在一边晾凉,让他们先尝尝,“来,吹吹,别烫着了。”
三喜不怕烫,夹起一块油渣一口咬下去,“咔哧”一声,嚼得满嘴流油,“嗯,好好吃!”
元香自己也尝了块,香脆酥口又带着一丝微咸。
昨日他们砍毛竹的时候还顺带着挖了些春笋回来,原本是让他们挖回来的人自己分了的,没成想今天出门回来就发现自家门口就多了一捆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看着是最早一批的早笋,拨开外皮里面的春笋肉质很是鲜嫩。
剩下的猪肉元香切成了五花肉片,煸至焦黄,春笋焯水后放进去一起炒,再加把葱叶炒匀,最后加调料就能出锅了。
肉烂笋香的味道愈发浓郁,让人垂涎欲滴,更是下饭。
47. 第 47 章
一顿很是下饭的午食吃完,元香便又赶去了金凤家,她那儿的新窑得先选址再搭建,不然到时候人手到位了,缺窑炉的话进度还是拉不起来。
等到了金凤家,看见院子里大山哥坐在矮凳上正一刀刀地削着篾条,他脚边已经躺着一层削好的篾条,还有已经做完了的竹凳、竹椅、还有竹篮。
矮凳边还靠着一长条形的木棍,另一头是手柄的样子,看木料颜色,显然是一把新做的拐杖。
上次还听金凤姐说大山哥不爱用这玩意儿呢。
见到元香,大山抬起头跟她打招呼,眼里带笑,“元香来了?”
元香点点头,心里有些意外,不过脸上并没表现出来,也回了声,“大山哥。”
她见大山哥现今的精气神是要比之前好多了,对他这样的变化也感到高兴。
虽然一条腿受了伤,但所幸编篾条这活儿大多是手上的活计,坐着便能干,不用走来走去的,适合他。
见元香盯着自己手上的篾条看,他笑了笑,“元香看中啥了?直接拿就是了,我做这个不费事儿。”
元香听完一愣,忙摆手,“没,只是看大山哥你做得真好。”
她是真的觉得这些东西编得很不错,篾条排得整齐又压得紧实牢固,一看就是细心做的。
大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值钱的玩意儿,待会儿我做完了让金凤送你家去。”
金凤刚刚一回来就喊着今天元香给她发了薪水,她想着送点东西给她师父。
他问了金凤元香家还缺点啥,金凤想了想说好像啥都缺,他便把之前做完的竹篮竹椅啥的归整了下,然后又削起了篾条。
大山就想着先从家里的一些小物件着手,做大物件的话少不得要长时间站立,就目前他的腿恢复状况的话还不太行。
元香确实帮了他们家很多,不仅仅是给了金凤一个活计儿,更是给了他们全家人活着的一口气儿。
但这些感谢的话让他一个大男人对着人家小姑娘说出口还是有点太难为情了,只能动手多做点东西送她,表表谢意。
还没等元香婉拒,这时候阿允挖的泥给运回来了,二果三喜也高高兴兴地一同跟在他身后。
金凤也一路小跑回来了,朝着元香招手,“师父,你看这地儿建窑怎么样?”
元香便带着阿允他们一起去看了眼。
金凤说的这地儿是她家右后方的那块坡地,这快地的地势高,离她们经常挖泥的地儿,也就是贯穿了许家村的那条河的距离也近。
她看了一圈儿,点点头,也觉得这位置不错。
时间紧,快速做了决定,他们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这次她准备建的新窑炉要比之前那个略大一些,但也只是略大,目前来说她还不能造那种特别大型的。
大的窑炉是产出高,烧一窑就能出不少货,但也意味着更难的温度控制。
毕竟空间大了就难以聚温,到时候温度上不去,烧陶的失败率也更高。
没有科学的温控设备、更好的燃料......她几乎全靠一窑一窑烧出来的经验在干活。
大家伙儿先开始处理挖来的泥,然后元香揉着泥条,一条条地慢慢地垒上去。
金凤的儿子栓子见自家来了这么多人,蹦蹦跳跳地过来,到她娘面前还蹦了两下,惊喜道:
“阿娘,你们都在玩泥巴啊?怎么不喊我一起?”
金凤见到栓子倒是为难起来,板起脸来说了句,“栓子回家去,阿娘在干活,别来捣乱。”
元香师父刚开口要在自家造窑炉呢,那这以后她家这儿也是一正儿八经的工作场地了,哪里有干活儿的地方让小孩子跑来跑去玩闹的?
要是这么让元香瞧着,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专业。
栓子自然不愿意,嘴撅得老高,扭扭捏捏地就是不肯走。
金凤有点光火了。
元香倒是觉得没什么,就是别让孩子玩火就行,她之前烧窑已经对二果三喜进行过了消防教育,毕竟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果三喜他俩年岁大一点,而且已经遭遇过水灾,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平日里那么常见的东西顷刻间就能吞噬掉性命。
元香道,“没事儿,小孩子嘛,就爱凑热闹,让栓子跟着二果他们一起吧。”
虽然元香发了话,金凤面色也松了松,但她还是很坚持。
不过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他也意识到这里好像......元香姐姐最大,连阿娘都听她的话.
于是立马喜滋滋地跑到二果边上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插进泥里揉来揉去,就这么加入了捏泥大军。
这边元香造的新窑炉堪堪完成个外型,还要在里面放上柴火先烧上一炉,等干透了才能用。
一群人正加紧干着活儿呢,就见宋阿伯小跑着过来了。
“元香,你在这儿啊,刚去你家没见人,路过大山家问了一嘴才知道你在这儿。”
宋阿伯自元香从他家离开后,怕耽误她的事儿,立马就去了山地里把元香要招工的事儿跟大家伙儿说了,然后等人齐了之后又带着他们来找元香。
这一趟路走得急,现在他说话都是喘的,”人我都给你找来了,你看看吧。”
又朝后头喊了声,“大家过来,元香在这儿呢。”
元香站起身洗了把手,刚想跟宋阿伯道声些谢,顺带还扫了眼他背后。
这一扫可不得了,这宋阿伯竟带来了乌泱泱一大群人,再仔细数数,有九个人之多!
“这......”她疑惑又惊讶地看向宋阿伯,将他拉到一边,“阿伯,我不是当时说招四个人么?怎么......”
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宋阿伯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讪笑道,
“人是多了点,但招工嘛,你自然也是可以选人的嘛。”
说实话他也为难啊,谁知道他说了一嘴这元香招人是有工钱拿的,这一下子涌上来这么多人上他这儿报名。
他也没法筛,筛谁都不太好,自己的儿媳陈氏也在报名的人里面,他哪里好意思跟别的人说你不能去。
就把他们全带过来了,选人就让元香来吧,反正她是雇主。
元香有些无奈。
她看着这群人,九个人里大多是家里的妇人,还有娘带着女儿来的,也是,毕竟家里的男人还要忙田地里的事儿呢。
她们此刻在这地方左看右看,其实里面不少人是怀着瞧热闹的心来的,元香会烧陶器?这是怎么个事儿?从来没听说过啊?
到了这里后见窑炉都搭起来了,还真有模有样的,对元香烧陶器做生意这事儿也就信了大半截。
“元香啊,你这儿干活真给工钱?”一妇人出声问道。
还没等元香回答,又有人开口,“其实不给工钱大家也会来帮忙的,咱们都是宋家,帮忙干点活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说是哇?”
“对的,对的。”不少人点头附和。
他们主要是怕元香脸皮子薄,所以才说发工钱招人干活,这做生意开头都难着呢,钱还是省点花得用在刀刃上。
元香笑了笑,“大家的好意我都心领了,但目前我这生意做得还行,所以工钱还是发的起的,挖、运、洗、筛、揉泥,主要是这些杂活儿,钱也不多,一日三文钱.....”
“不过嘛......”她顿了顿,扫了大家伙儿一眼,有些为难道:“我这儿现在只需要四个人来,所以......”
一听还真有发工钱这样的好事儿,三文钱,这平日里去哪儿挣这三文钱啊,大家伙儿的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元香说着只要四个人,那他们......
这时候人群里的陈氏突然站出来跑到元香跟前,颇为熟稔地笑,
“我反正是早就跟元香早说过了要来的,元香你说对吧?”
元香刚想点头,正午的时候在宋阿伯家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她说的是陈氏可以先来试试。
不过陈氏这话一说其他人就不乐意了。
“嘿,这怎么还有走后门内定的?善全叔,你不是说的让元香选人吗?这要是内定好了的,早说一声啊,我也就不来了,还省得咱跑一趟。”
在场的人互相看了眼,碍着善全叔的面子他们没出声,但心里还是认同这话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紧绷。
说这话的是宋根苗家的儿媳小林氏,她家人口多,田里的事情给男人们干着,她跟婆婆林氏抽出空来上元香这儿瞧瞧来的。
现在听元香是真的发工钱,婆媳俩自然就不准备干看着了。
三文钱呢,她跟婆婆两个人干就是六文钱,干四天的话......她心里慢慢数着,那就是二十四文钱啊!
差不多能买半斗米粮了!
怎么就让那陈氏这么容易占了一个名额,她自然不服气了。
宋善全被小林氏这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低声斥了一句,
“陈氏,没什么先说好不说好的,这次都是元香选人干活,大家都是一样的。”
陈氏被自家公爹当人面说了,心里不忿却也不好回嘴,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又转头看着元香,“行吧,那元香你说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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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这时候也齐刷刷看向元香,“对,元香说怎么选就怎么选。”
元香被现在这场面弄得有点尴尬,原本蛮简单的事情,现在跟闻到了火药味似的。
现在也不好随便点上几个人,这样最后真弄得大家都不满意。
她想了想,目光扫过众人,说道:
“这样吧,咱们就公平竞争,说实话,我这儿的活大多是体力活儿,所以看的也是大家的气力,”
说着她指了指地上装着湿泥的背篓,“以这篓子湿泥为标准,这泥篓大概二十来斤,看谁能举到胸前并且坚持的时间久,我会选取其中时间最长的四个人。”
她一番话把大家给稳住了,都觉得这个法子好,这样谁能干,谁不能干,一清二楚的。
她刚说完,这时人群里唯一的汉子就站出来了,他原本是家里人喊过来帮元香忙的。
现在说要跟这些妇人比力气,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不比吧,他也想挣这份钱,所幸第一个站出来,给大家先打个样。
“我先来!”
只见他撸起袖子,神情严肃,蹲下身一把就把背篓给抱起。
元香立时开始给他计数,“一、二、三......”
只见泥水顺着篓底往下滴,砸在地上,然后再一圈圈地迅速晕开。
周围一片窸窣响动,大家都盯着他看,气氛倏地紧绷了起来。
等数到六十的时候汉子皱着眉力竭似的“嘿”了一声,颤抖着手就把背篓放地上了。
他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其实并没使完全力,心里觉得这成绩在这些妇人中排第一已经绰绰有余。
她们能举起来并稳住,数到十以上都算是力气大的。
不过片刻后,他显然是小瞧了这些常年干农活的妇人了。
或者说是对一份活计、一份银钱入账补贴家用的渴望,接下来上前的妇人一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涨红了脸,双手颤抖着,举着背篓死死地咬住唇就是不放下来。
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除开几位年岁大了、或是天生气力小的,竟有两三位坚持的时间都跟汉子很接近,最后差不多数到了四五十下。
在一旁抱着双臂观战的汉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一时场地上有人扶膝喘气、有人累得直不起腰,不过显然都还留意着场上比试的情况。
元香意外发现这次来应聘的人里还有春娇,只不过她试了一次后,坚持不到五秒就不行了。
最后等轮到陈氏的时候,当前最好的成绩还是刚刚那汉子的六十下,然后是四十八、四十六,第四位是小林氏的四十五下。
也就是说她至少得坚持到四十六下,才有可能入选。
小林氏也有些紧张地看着陈氏。
她蹲下身子举起背篓到胸前,然后闭上眼,内心默念着她不累,一点都不累,她能行,她一定能行。
耳朵里只能听见元香的数数声,“七、八、九......”
虽然此时她双手都已经开始抖起来了,但双臂仍旧绷得笔直,咬着牙一声不吭,继续硬撑着。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陈氏两条腿都开始抖了。
宋善全见陈氏脸色都有些发白,怕大儿媳这么拼,到时候受伤出什么事儿,及时喊了句:“不行就别硬撑了。”
陈氏就跟没听见一般,继续闭着眼举着手,她只是觉得她现在整个人都快要往前栽下去了。
不过一想到一日三文钱的工钱,四天就是十二文钱,她死死咬住了唇,额头的汗都快流进眼睛里了也顾不上,只深吸了口气又把快滑下来的背篓往上提了提。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看着陈氏咬紧牙关的模样,宋善全一时有些发怔,甚至心里也忍不住默默开始为她鼓劲儿,“加油啊,大儿媳,再坚持几秒。”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意识到目标达成,陈氏睁开眼,慢慢蹲下,再慢慢将手里的背篓放了下来。
她已经完全没力了,双手麻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嫂子,厉害啊!”金凤看了全程,忍不住赞叹。
小林氏的名额虽然很明显地被挤掉了,不过她也是挺佩服面前这女人的,竟然能坚持这么久,她自己的手到现在还酸呢。
陈氏是又累又高兴,虽然她现在一脑门子的汗,因为太累了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不过,她还是昂着头,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轻哼了声,
“怎么样?我早就说我能来了。”
48. 第 48 章
大家都是一起来的,现在有人被选上了,有人没被选上,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不过最后没选上的人也没办法,毕竟人家凭得是真材实料,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也没什么好多抱怨的。
临走的时候,还是有几个没被选上的妇人眼巴巴地围着元香,
“下次有活儿,我让我家小子来,他力气大着呢。”
边上人听了也忍不住懊恼地开口,“就是啊,早知道让我家男人来了,田里的活儿换我也能干上几天啊。”
她们嘴里虽然讲着些无足轻重的闲话,但一双双难掩期盼的眼神还是沉沉地落在了元香身上。
元香只能笑着跟她们保证等下次再有单子的时候肯定会再喊她们的。
得了还有下次干活挣工钱的保证,她们高兴地应下,再不舍也只能回去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元香脸上的笑容敛了敛。
她想起了很多。
最开始刚到这里的时候,是被逼得没办法,面临着能否生存下去的问题,这才想着法儿的赚些钱。
一开始只是为了能糊口,哪怕到现在,她对于赚钱的欲望也仅仅是让全家吃饱饭不挨饿,生活能更好而已。
但是就在刚刚,看着她们为了一份活计拼尽全力,还有临走时不舍又期盼的眼神,她心里有些触动。
还有在宋阿伯家......明明干着开荒这么重的体力活,却吃着干巴巴的干膜,黑黢黢的野菜团......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又浮现钱文寿那件绣着金丝线、阳光下耀人眼的绸缎衣裳,还有那位说话轻飘飘又傲慢的白师爷。
明明宋家的这些人这些没有比这世间的其他人付出得少,明明都在努力地讨生活,为什么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差呢?
不,不该这样。
她要挣更多的钱,做更多的事,除了自己的那一份,也要让他们获得一份对等的、可以糊口的报酬。
金凤这时候慢慢走过来,见元香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一时站在那儿进业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了?”元香自然是注意到了金凤姐在自己跟前犹犹豫豫的,一幅有话要说却不说的样子。
金凤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刚刚看到的说给师父听,又怕的是自己想多,但不说的话她知道自己得难受死,便道:
“师父啊,就是......”
元香漫不经心地抱臂看着她,“说吧,你这开了头还慢慢吞吞的,我都替你难受。”
金凤便脱口道:“就是刚刚啊,我看春娇一直在阿允边上说话呢,最要紧的是,春娇还拿了东西送给阿允,至于是什么东西离得远我也没瞧清,
不过吧,阿允低着头干活,没要就是了。”
元香一脸莫名,“春娇?跟阿允?”
金凤点头,顿了顿,又道:“师父,他俩啥时候这么熟了?你可当心点,这阿允可啥都不懂,小心他被人给拐跑了。”
元香被金凤的话给逗乐了。
“你这说的,跟阿允是什么香饽饽似的,再说......春娇跟阿允应该没见过几面呢,我看很可能是你误会了。”
转念想想,她又略带迟疑地说:“而且阿允他,应该不懂这些吧。”
金凤睨了她一眼,暗道元香到底还是小姑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她挑眉带笑,
“再不懂,他不还是男人么?”
“这男人啊,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无师自通的。”
见元香还是一脸懵懵的样子,本着过来人的经验,金凤只好细细地跟她讲,
“不会看错的,这春娇对阿允肯定有那心思,你心里得有个数,回去可得跟阿允好好讲讲,要是阿允他没这个意思,也得让春娇知道,别到时候误会了再闹出点事情来。”
元香听她说得在理,这事儿确实可大可小,便谢了金凤的好意。
她虽然不知道以前的阿允是什么样,但现在的他自己的世界很简单,甚至对很多事情都很懵懂,确实要跟他讲清楚了才明白。
比如上次跟他说了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跟着自己,比如两人之间的社交距离,跟他说了之后,他都做得很好,至少没有让自己不适的情况再出现。
但自己好像......确实没跟他普及过男女之间情感的事儿。
她心里有些为难,这要她怎么讲?没谈过恋爱......这她也不懂啊!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元香跟金凤她们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工出货。
她俩也做了个分工,元香负责陶器这块,那一千五百块瓦片的任务,元香这次就单独交给了金凤。
于是她俩分了两块地方单独干活,招来的人也各自分了两个。
元香也会时不时地溜达到金凤那边看看,看她那边烧出来的瓦片质量怎么样,又或是进度到了哪里。
金凤知道师父这次是有意历练她,自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思,各项事情都不敢怠慢,只为了能顺顺利利地把这瓦片给烧出来。
这日,金凤正招呼着人干活。
跟着她干活的人是何寡妇和蒋氏。
都是第一次干这活儿,对任务还不是很了解,金凤得跟她们把要做的事情掰开一点点地讲清楚了。
不然交货的时间紧,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自己都没发跟元香交代。
“何妹子你去搅泥,盆里多加点水,还有这边已经搅完的放在阴凉处,现在天气虽然不是很热,但日晒足,小心这泥别被晒干了。”
何寡妇立时应了声,便动手去干了。
金凤口里的何妹子就是何寡妇,听到元香这儿能挣钱,她就把家里的活儿、田里的事情还有孩子都交给她婆婆管着。
田里的活儿她们娘俩虽然也干着,但到底是不如他们汉子的,怕开荒慢了耽误了春种,自家五亩的地比起人家来说算少的,但还是跟宋阿伯说了让人来帮忙一起干。
她又怕到时候要付给人家的粮食多,自家都不够吃饿肚子,便想着元香这儿能干活拿到现钱的话自然是好的。
金凤又对着另一位妇人叮嘱道:
“蒋嫂子,你去把昨天烧好的瓦排排好,然后把有些烧黑的地方用布浸湿了水擦一下,如果擦不掉的就当废品挑出来,然后再数数有多少是不能用的。”
蒋氏懒懒地应了一声。
蒋氏年纪要比金凤大上一轮,平日里遇见了都是互相客气地说着话的,像现在这样发布命令般还是少有。
她心里虽然因为不习惯而有点不得劲儿,但也是照着做了。
谁让自己是来干活领薪水的呢?
元香走的时候还说了金凤会给她们派任务,让她们都听金凤的。
这金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元香这棵高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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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能给她派差事了,真是好命!
金凤这边正认真地用着元香留给她做瓦片的模具,脑子里回想的是学到的步骤,先将两块模具靠近,使力按压出瓦片坯子。
她正低头干着活呢,突然发现蒋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边上了,还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
她眉梢一挑,眯着眼笑,手里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蒋嫂子,您有事?”
蒋氏还在抬着下巴凑近看,见金凤拿着这两块东西这么一按一压,泥坯就出来了,瞧着还蛮简单的嘛。
心里暗道,这活儿瞧着也不难,看着也轻松,要是我来干没准也行。
她嘴角动了动,满脸堆笑,“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干这活儿是一日三文,那金凤你呢?元香给你开多少钱?”
“五文钱。”金凤大大方方道,她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们的工钱反正是透明的,自己的工钱告诉她们也无妨。
蒋氏嘴角勉强扯了扯,抑住心里的不爽,嘴上却说着,
“你这么能干,拿得多是应该的。”
接而又开始问道:“听说这陶器卖出去的话,你还有抽成呢?能抽多少啊?”
边上原本正默默干活的何寡妇手上动作也慢了,分了点心思来听她们讲话。
金凤皱了皱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蒋嫂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转念想起蒋嫂子跟她婆婆关系不错,这两日还时不时地找她婆婆说话,肯定都是婆婆跟她说的。
她敛了神情,声音不高不低,微微点头,“嗯,是有抽成,抽一成。”
又补充了句:“不过得自己找到客人卖出去东西才有抽成。”
蒋氏一时没接话,心里在算金凤这两日烧了这么多的瓦出来,地上堆的满满都是,据说一共要烧一千来片呢。
这瓦片在外面卖的价格她是知道的,这么算的话元香单单就这瓦片就能挣上几百文呢。
更别说元香那边还在烧其他的陶碗、陶罐那些的,那比瓦片还卖得值钱!
蒋氏突然觉得自己挣得这十几文钱算什么呀?人家都挣好几两银子了!
又想起这两日还听金凤喊元香师父、师父的,元香怎么会收金凤当徒弟了?
她心里一时羡慕元香,一时又羡慕金凤。
元香年纪小,在钱财银钱上肯定手松,金凤哄得她多给自己薪水,不然这金凤能拜元香师父?
没瞧见这赵阿婆这几日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么?
蒋氏开始夸她,“金凤啊,你是真有本事,你看现在你家现在都指着你挣钱呢。”
金凤抿了抿嘴,她现在就怕别人说这话,怕大山听到了心里难受,
“嫂子,你别这么说了,一家人,谁挣钱都是一样的。”
这时蒋氏眼神一闪,声音压低,“能不能帮问问这元香还收不收徒弟了?我干活也勤快着呢,脑子还好使,肯定一学就会!”
金凤心里有些不耐,原来这蒋嫂子跟自己扯了这么多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脸上依然挂着笑,口里说着:“嫂子,这我可不太好问,要不您直接去问元香?”
蒋氏被金凤这么明着拒绝,面色自然不太好看,心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怕我分了你的银钱么?
嘁,自己问就自己问,有什么了不起的?按辈分来说,这元香还得叫我一声伯母呢。
49. 第 49 章
金凤见蒋嫂子小心思虽然多,但干活还是挺勤快的,她手上的活儿也没有落下,她也就没说什么。
但到底还是留了个心思。
等元香再来金凤这边的时候,她就把元香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师父,你说咱们招人来干活,这手艺被其他人看去了可怎么办?”
说话间又往后头瞧了一眼,语气略有些不满,“我瞧这蒋嫂子这几天就一直盯着我怎么干活呢。”
蒋嫂子?
听金凤说起,元香也朝后看了一眼,她口里的蒋嫂子是这次招工过来的四人之一。
元香对她好像有点印象,她男人宋进粮跟宋良贵关系不错,两个人私下还结拜成了义兄义弟。
元香瞧金凤一幅有点气呼呼的,便问她:“她问你怎么是怎么烧陶的了?”
金凤摇头,“那倒是没有,问了我也不可能跟她讲啊。”
元香便笑,“那就没什么要紧的。”
金凤见元香把这事不是很放在心上,真有些急了,“可是她......”
元香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别着急,你仔细想想啊,你觉得这烧陶最重要的环节是什么?”
金凤被问得一愣,心里竟泛起些被师父考校的紧张感,垂眸想了一会儿才道:
“嗯......是把泥坯放进窑炉然后成功烧出来吗?”
用手捏出陶坯本来就不难,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时候也能用湿泥捏出一两个小物件来。
难的是怎么给泥坯子定型,让它呈现出一种既坚硬又稳固的状态,以便日常使用。
对于元香的手上功夫金凤是很佩服的。
那陶泥在元香手上,手腕翻动上下翻转没两下,动作自然又流畅,没一会儿就能成为想要的东西了。
什么陶碗、杯子、盘子......简直是信手拈来。
但她目前还做不到。
所以元香才把烧瓦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毕竟这东西有模具的辅助,比起纯手捏的话还是要简单一点。
尽管这样,金凤在起初烧制的时候还是时常出现成功一炉,失败一炉的问题。
可喜的是,每次问题出现的时候,元香都会先让自己找出失败的原因,然后她再补充提醒,最后一点点地汇总成烧陶的经验。
所以自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进步,烧陶的成功率也有在明显提升。
对于金凤的回答,元香没说对,也没说是错。
在目前来说的话,烧制这一步确实是最大的问题,几乎所有的失败都出在这儿。
但是如果在现代,陶艺的每一步都应该是环环相扣的,配泥、拉坯、调釉、烧制......
只不过目前因为没法进行精确的温度调节,所以烧制成功才会那么难。
元香点点头,温声道:“既然你也知道这最难的一步是烧制,那应该就不怕其他人看去。”
见金凤还是有点不明白,又道:
“放心好了,你的经验难道不是你一炉炉烧出来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东西,你不想说的话,也没那么容易被学到手。”
金凤被元香这么一说,心里的确是安定了不少,她想想也是,光看的能看出啥来,真能烧出东西来才是真本事呢。
这边蒋嫂子见元香来了,还在一边跟金凤嘀嘀咕咕地讲话,虽然听不清,但还是边干活边注意着她们那边,心里斟酌着待会儿要怎么开口。
元香见金凤这边没什么问题,便准备回自己家去了,她那还有不少活儿等着自己。
提步准备走,就听蒋嫂子突然起身喊她,笑得热络,“元香,元香!”
元香转身看向她,点点头,“蒋嫂子。”
蒋氏大声地应了一声,“哎。”
又赶紧往她身边走近了两步,接着又用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其实啊,我家关系跟你家可近呢,我家进粮跟良贵,也就是你大伯,是喊他一声义兄的,良贵他做事是不太地道,但到底是你大伯,以后你把进粮当伯伯,叫我声伯娘也是可以的。”
元香听了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奈何这蒋嫂子嗓门不小,金凤不想听也全听进去了。
她心里嗤笑,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宋良贵不是个好东西,跟元香关系也差,还在这用宋良贵套近乎呢,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她摇摇头,手上的活儿没停,心思却像被一根线牵着溜到她们那边了。
“蒋嫂子是有什么事儿么?不妨直说。”元香直言道,没接她什么伯父伯娘的话。
蒋氏是想跟元香提收徒弟的事儿。
但不知道怎么的,如今跟元香讲话,倒是有点怵她,难道是因为她是发工钱的,自己领她的薪水,自动把她代入了东家的位置?
但又一想,元香就是个十来岁的女娃,自己怎么说都是她的长辈,这长辈的面子多少得给点吧。
又想着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元香收她这个徒弟,这不是刚被金凤一句话给架在这儿了么?
金凤让她自己跟元香说,那她就自己说呗,有什么好怕的。
蒋氏轻咳了一声,脸上又堆起笑,说道:
“我就是想啊,这你不是收金凤当徒弟了么?我呢,年纪虽然比金凤大一点点,其实大得也不多,但是手脚可利索了,也肯学,所以想问问你,我要是来跟这儿学学手艺行不行?不求其他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金凤听到蒋嫂子那句“收金凤当徒弟”,正在拍泥条的手猛得一用力,陶泥都被完全拍扁了。
她心头一跳,身形一僵。
她那声“师父”,是自己喊出来的,元香从没真正应承过。
不知道怎的,蒋嫂子来问的时候,她内心很抗拒让她知道这事儿。
要是现在被戳破......
她都能想象蒋嫂子到时候笑话自己时候的样子。
元香慢慢听着,又想起金凤刚说的话,琢磨出这两人大概是有点不对付。
两人别苗头别到她跟前来......怎么着自己都会替金凤姐说话的。
而且原本她就不收徒弟。
她微微一笑,说道:“嫂子你要是想做点活儿混口饭吃,我这儿洗泥、晒泥、这些活儿你都能干,都是现结的工钱,不学也能干,不比做徒弟差。至于金凤姐嘛......”
金凤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元香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金凤姐做事确实很勤快,跟着我做活儿也有一阵子了,我很满意,至于再带其他人吧,确实是带不过来了,我也不敢马虎教人,就怕误了人家。”
元香语气温婉,眼底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沉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金凤听得心头一热,师父......这是承认自己这个徒弟了?
她又羞又感激,低头使劲把模具上的陶泥给拧下来,指尖都红了。
蒋氏听她这么不软不硬地拒绝,也只好勉强笑了笑,“你说得也对,我就是问一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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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嘴。”
回去的路上,元香一路都在想事儿。
其实如果是前段日子,如果有人真的想来学手艺,她一点儿都不介意教他们的。
当时自己的想法是,这陶艺活儿也不是自己发明的,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顶多算个传承人。
但是现在嘛,蒋嫂子那贪婪又讨好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想到了人性,这个根本无法控制的问题。
人性都是贪婪的,不外如是。
哪怕是自己,在面对极大的利益诱惑的时候,真能稳住自己,保持本心么?
她自己都不敢确定。
最近,尤其是在这段时间,因为要的货量大,这两个土窑除了晚上人去歇息的时间,几乎都没灭过。
紧急赶工下,一摊摊的河泥被挖出来,这个河段挖空了就换个位置,甚至有时候烧制失败了的废品,不仅仅是浪费了时间人力,更是浪费了泥土。
所以难以想象,要是人人都会这项手艺,人人想赚这份钱,而没有一定的监管的话,这些人会把许家村的这条河给挖成什么样,河泥挖完了肯定会去山上挖,到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就看到过用柴烧制陶,烧了许多柴,毁了大片山的新闻。
慢慢走着,她心里确实做了个决定,许家村里有一家烧窑的就够了,额外的窑炉也不会再建了。
她不放心将这个没法控制的火种交到其他人身上。
......
而宋良贵这边,他的日子过得可不算好。
钱老爷自从招来了宋良贵这个“便宜货”,私底下在他现在的佃农面前也毫不经意地漏了口风。
他说明年赁田的租子还要涨,至少是一成。
要是不愿意的话就走人,反正像宋良贵这样的还有不少,等那些人开荒失败走投无路了自然会回过头来找他。
在场的佃农们面面相觑。
五成的租子在方圆十里已经算高的了,要不是看在这里地皮稍厚的情况下谁愿意来?明年竟然还要涨一成?
他们面对钱文寿这个地主老爷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宋良贵这人,他们这些做佃农的自然是恨上了。
这人自降身价害得他们也要跟着遭罪,损人不利己,无异于他们佃农中的叛徒。
如果从现代世界的语言环境来说的话,“工贼”一词正适合他。
这不,宋良贵来钱文寿这儿种地,还没干上几天就遇到了下马威。
“谁啊?这么缺德?把我这边的沟渠给开了?我这刚播下的种全被水给冲了!”
宋良贵气得满脸涨红,在地里扬声喊着。
他喊得再大声,自然也是没人理他的。
他扭头去看自家田地,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在田垄上开沟放水,那水顺着地势直往他这边涌,把他撒下没多久的种子冲到一边去了,根本无从拾回。
“呦,这是被水淹了?这里地势是低点,要不你跟东家说说,再换个地儿呗。”
“哎?对啊,交了这么高的租子,得了这么块地儿,这不是傻缺么哈哈哈哈......”
边上的几个佃农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溜达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还不满足,还要幸灾乐祸地刺上几句。
宋良贵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气得目眦欲裂,恨恨瞪着对方,但也是拿这些人没办法。
他一个新来的,根本不敢真吵起来,怕日后还要被他们联合起来报复。
50. 第 50 章
宋良贵在钱文寿这儿一共赁了二十亩地。
家里只他一个重劳力,哪怕是一个正在壮年的汉子,真每天下地种二十亩,这体力活儿的强度也不是开玩笑的。
他每天是累得跟条死狗一样,甚至还要在那儿受其他佃农的排挤。
日子过得越憋屈就越怀念前段时日舒服躺在家吃救济粮的日子。
“都是那阴险狡诈的死丫头!”宋良贵恨恨地骂道,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赔出去好几斗粮,搞得现在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
因为住的地方离赁的田地有一段距离,江翠娥每日午时都会去给宋良贵送饭,
她得走上好一段脚程,然后夫妻俩都得在地里忙活一下午,结束了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去。
她自然也知道了附近的佃农不待见他们,遇见了没个好脸色不说,时不时还要下几个绊子恶心他们。
她都他们这些人吵了好几回的嘴。
他们在钱文寿那边讨不到什么好,而原来的宋家人对他们也是不对劲儿。
上次宋良贵在路上碰到宋根苗,这人以前还是能一起唠嗑的,刚张嘴想打声招呼,对面走过来的宋根苗上下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良贵:......
自己也没得罪他吧?真是莫名其妙!
江翠娥自然也是遭到了同样的对待。
以前在河边洗衣服或者闲暇的时候跟村子里的媳妇们原本还会一起说说话,现在她们一见她人来就全部默契地闭了口,跟看见瘟神一样。
这种情况碰到得多了,他们自然能发现自己是被所有的宋家人给孤立了!
等搞清楚了这点,宋良贵不屑地嘁了一声,好,好,你们现在不待见我是吧?
开荒,开荒,等你们开到最后颗粒无收的时候,看你们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别到时候求到我这儿来!
江翠娥觉得自家现在是两边受气,哪头都落不着好。
一想起这事儿就气得在家直哭,她当初早说了不去做佃农,这死男人就是不听,现在倒好了。
“要不,咱么去找善全叔说说?看看如果现在想回头的话,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江翠娥哭累了,泪眼婆娑地劝宋良贵。
她想着毕竟大家都是姓宋的,再怎么样都是同根同脉,跟大家伙一起的话总比待在外人的地盘上来得好啊。
宋良贵早被这婆娘哭烦了,现在又听她说什么回头的丧气话,瞪着眼,怒声吼道:
“回头什么回头?哪里还有什么回头路走?你个婆娘懂个屁,就知道哭!”
江翠娥被吼得一愣,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宋良贵气还没顺,一脚踢翻门边的箩筐就出门透气去了。
听见爹娘吵架的宋阿蓉跟壮实都躲在灶房里,“梆”的一声响后,他俩吓得人都瑟缩了下。
然后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安静。
发现他们爹出了门,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舒了一口气。
宋良贵踏着夜色,却倒是意外碰见了好多日不见的宋进粮。
宋进粮迎面走来,自是也看见了对方。
倒是没跟其他人一样对着宋良贵没好脸色,他只是微点了下头,然后连忙快走了几步。
正当他们已经擦肩而过,宋进粮松口气的时候,就听后头的宋良贵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进粮,怎么?你现在连我这个老哥哥都不认了么?”
宋进粮身形顿住,暗道老哥哥啊,不是我不认你,只是你现在犯了众怒,我呆你边上也要被牵连到。
但又实在不敢就这么走了。
他脑袋往左右迅速探了探,这时候倒是没见到什么其他人。
想着现在天色黑,就算有人过来应该也瞧不清是他在跟宋良贵讲话。
这才慢慢转过身,脸色尴尬地呵呵笑着:“哪能啊?良贵哥。”
宋良贵蹙眉看着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朝对面人招招手,
“过来啊,你站那么远干嘛呢?”
宋进粮没想跟他撕破脸,他俩结成异姓兄弟还是当初他自己求来的。
宋良贵脾气硬,以前在村子里可是很不好惹,喊他一声大哥是为了能罩着自己,所以这些年来自己在他面前也是很习惯性地成为小弟的角色。
比如现在。
“我就是......刚没认出你来。”宋进粮讨好地笑了两声,然后走近了一点开始嘘寒问暖,“良贵哥,这几天也没见着你人,你最近咋么样了?”
宋良贵语气淡淡,“我不就正常种地干活过日子,你们呢,这几天干啥了,荒地开得咋样了?”
如今其他人都不待见他们一家,他自然也无从知晓宋家人的近况,现在碰到宋进粮,正好打探下。
原本等着他开口倒倒苦水,说说这开荒是如何如何的辛苦,没成想面前这人说起开荒的事儿异常来劲儿,跟倒豆子一样。
“良贵哥我跟你说,一开始我也觉得这开荒的事儿不靠谱,但如今真做起来,发现也不是没奔头。
现在咱们为了让每块地儿都能有最好的收成,大家伙儿成立了个集体生产队,每个人干的活儿都能换算成工分,平时那些挖沟渠、蓄水池的事儿这种大家都能受益的事儿也算,到了年底再换算成粮食,
嗐,你别说,现在大伙儿干活可有劲儿了!
还有啊,咱们现在在搞坡地变平地,说这叫做什么......梯田?这造梯田啊虽然人是累了点,但是能种的地儿变多了啊。
还有还有,现在地里用水也方便多了,大家砍了毛竹作引水槽,把山上的泉水给引到地里还有蓄水池里,比以前用水还省事,连地里的土质瞧着也是一日比一日得好。”
他们在老家的时候虽然种的地是平地,但也不是家家户户的田地边上就是水源的,那得是上好的水田才有这条件。
那些离得远的田就要挑水浇地,好几亩的地都要浇一遍甚至几遍,一个人不行就得两个人搭着挑水,既费功夫又累人。
宋进粮完全没注意到宋良贵越来越沉的面色,继续在他面前儿叭叭叭。
“不过啊,我说的这些都是亏了元香那丫头,她替大家伙儿出了好多主意呢,大伙儿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她好。”
宋良贵嗤笑一声,“吹牛吧,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种地的?”
见他良贵哥不信自己,而且听他这幅很轻篾地看低元香的神色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急急地强调,
“是真的,真都是元香的主意。”
听面前人左一个元香长,右一个元香短的,听得他烦不胜烦,不耐地打断,
“行了,闭嘴吧,别跟我提她。”
这在以前他良贵哥让自己闭嘴也就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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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但现在嘛......
宋进粮撇着眼觑了觑他,大着胆子又接着说:
“哎?我说良贵哥,这村里人对你有怨气也是正常的,你做事是冲动了点,哪能不跟大家伙商量一下,就擅自自己做决定了呢?而且这可是种地的大事儿。”
提到这码子事儿,宋良贵又被勾起了心里的火儿,恼怒道:
“正是种地的大事儿才不能听那丫头片子的话去开荒,当初那些人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了,那丫头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
奥,现在就因为我没听他们的话,开始孤立我了?”
宋良贵心道,大家又不是傻子,自然是元香说的话有道理才听的啊,而且照目前开荒的进展看,还多亏听了元香的话呢。
不过这么直白的话他还是不敢当着良贵哥的面说,说了他肯定要翻脸,只好心地给他出主意,
“良贵哥,这些话我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样,你去跟元香道个歉,就说之前的事情是你做错了,好歹你们是伯父侄女的关系,她爹娘又没了,原本你们关系就该更亲厚的,哪能闹成现在这样呢?
而且她现在在村里人面前说得上话,你要是跟她把关系处好了,村里人自然也会待见你。”
宋进粮是真觉得村里人不待见宋良贵除了他成了宋氏一族的叛徒之外,还有一半原因就是元香跟他不对付。
这元香在开荒这事上帮大家出了这么多主意,可以说完全是救了大家。
为了回报她,那村里人肯定是完全站她那一边了。
宋良贵听着这话直接气得笑了,手指着自己,大着嗓门不可置信,
“我跟她道歉?她什么东西我跟她道歉?你是吃饱撑的脑子被狗屎给糊了吧?给我滚蛋!”
宋进粮被骂了一通,他被骂就算了,怎么还带上元香了呢?心里很是有些不服气,又自动开始给元香吹牛,
“哎?良贵哥,你可别小看元香了,人家年纪虽小,但脑瓜子灵活得很,还会烧陶做陶器生意呢,现在生意还不小,我那口子就在元香家帮忙干活,这几天都在加紧赶货,我家那口说元香能挣不少钱呢。”
见宋进粮这么帮着那丫头,宋良贵气得直哼哼,等听清他说的话,很是诧异地问:“什么?做的什么陶器生意?”
“我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宋进粮提起这个也是为了让他知道元香的厉害之处,然后自己可以更好地规劝他。
“贵哥,真的,听我句劝吧,跟元香她好好......”
宋良贵见以前的小弟现在在他面前已经开始人五人六了,几次三番地说他不爱听的话,气得左右看看,一时手里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便直接脱了草鞋要来打他:
“好,好,我让你故意气我!你给我过来!”
宋进粮见他是来真的,吓得边跑边嚷:“哎哎哎,我就说一嘴,你不听就算了,又何必动手呢?”
起初慢了几步还真被他打到了几下,宋进粮捂着自己的屁股,嚷嚷着:“年纪上来,脾气也变大了......”
回家路上宋良贵还在琢磨刚刚进粮的话,好啊,现在这么多人都帮着那死丫头,孤立自己这件事难保不是这丫头撺掇的。
他心里更为在意的是那丫头做陶器生意的事儿,这死丫头什么时候有烧陶器的手艺了?
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51. 第 51 章
宋良贵回到家就跟江翠娥说起了碰到宋进粮的事儿。
江翠娥刚刚被吼了一通,正生着气呢,所以任宋良贵在边上不停地说着宋家人开荒的事儿,她侧躺在床上,屁股对着他,也不吱声。
宋良贵见这婆娘不理他,话锋一转,转到了元香烧陶的事儿上。
“听进粮说得有模有样的,说她这生意现在做得还很热火,都要招人干了?还说她能挣不少钱呢?”
宋良贵话还没说完,就见江翠娥已经翻身坐起,疑惑又急切地问:“她怎么会烧陶的?”
然后又是一脸的不信,不屑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会这手艺?”
这窑厂的烧陶师父她是没见过,但那些有手艺的人,可不得都是先从毛头小子开始先打杂个好几年,等到真能出师了不是都年纪一大把了?
元香?她不才十来岁么?就能烧陶往外卖了?
宋良贵却道:“我一开始也不信,但进粮说得跟真的一样,还说他婆娘也在她家帮着干活呢。”
这话因为太过细节,给这消息莫名地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江翠娥不说话了。
等他俩都躺床上准备闭眼睡觉,屋子里静落针闻,没一会儿江翠娥又突然出声,声音悠悠地:
“那你说她是跟谁学的呢?”
“难道是你弟?还是你弟媳?”
宋良贵没回答,就在江翠娥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突然开腔:
“不管是我弟还是弟媳,都跟我宋家有干系。”
江翠娥实在睡不着,她半坐起身,试探着问:
“你说......要不咱们去瞧瞧?”
宋良贵有些不太情愿,他都累一天了,“现在?这么晚?”
“就是得晚上才去啊,白日里去人那么多,能看到个啥?你不是说她还招工赶货了么?那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少,她家就一间屋子,那些东西肯定也不会堆在家里,保准在外面呢。”
江翠娥把她刚刚睡不着时候想的全给说出来了。
宋良贵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觉也不睡了,爬起身穿衣服,低声道:“走,瞧瞧去。”
这对夫妻俩也不嫌夜色黑,就着一点点月光,往元香家的方向走着。
......
月上枝头,万物在月光下都变得那么柔和而模糊。
元香一家这个时点才刚刚坐下吃晚食。
烧最后一窑炉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眼见天色暗下去,元香就让帮工的人先回家,自己来做些收尾工作,所以忙到了这么晚。
晚食是二果跟三喜准备的,他俩见阿姐跟阿允哥这几日整日忙着烧窑的事儿,做饭这些小事儿他俩就承包了。
问了阿姐做什么菜,该准备哪些食材、具体的做法后,俩孩子就在菜地跟灶台间来来会会地转。
眼看着阿姐那边把窑炉灭了,开始跟阿允哥一起做起收尾工作,他们这边也就迅速下锅炒菜。
是以元香他们才能忙完一坐下就直接开饭。
一张石桌板,已经围着摆好了四张竹凳竹椅,起先是金凤姐送来了一张竹凳,后来又送了不少竹制的东西来,什么竹椅、竹篓、竹筐......
元香想着也不能老收金凤姐大山哥家的东西,等下次自己再上集的时候再送点回礼过去。
边上石头灶膛里的火光还一跳一跳的,她看了俩孩子做的,桌板上鲜嫩的菜苔炒成一盘,翠得发亮,油焖笋外皮微焦,还裹着一层浓厚的酱汁。
“阿姐,你快尝尝。”二果催促道,他脸上沾了些许炭灰,眼睛亮亮的,声音里透着股紧张还有期待。
这顿饭主要是二果操办的,三喜给他帮忙打的下手。
以前都是他给阿姐打下手,今天还是第一次阿姐完全没在他边上,放手让自己干。
元香在他期盼的眼神中笑着接过碗,夹了一筷子的油焖笋,咬下时脆嫩裹着酱香,荤油的鲜味与笋的清香融合得正好,还自带一股春笋的甘甜。
“嗯,好吃,味道真不错。”元香点点头。
“真的吗?”二果听完阿姐说好吃一下松了口气,脸上爬满了笑。
元香真诚地点头,“二果做菜很有天赋。”
二果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按阿姐说的,先把猪油化了,然后放笋炒,加酱油,再快速炒,最后再焖煮一会儿......”
元香耳朵里听着二果说着话,不经意地往阿允那儿撇了一眼。
这边三喜也夹了块笋到阿允的碗里,笑吟吟道:“阿允哥哥,你也尝尝。”
阿允点头:谢谢。
三喜见阿允哥哥吃了她夹的笋,就更乐了。
元香自然知道三喜很喜欢阿允,一开始还喊他漂亮哥哥来着。
无端地这让她想起了金凤姐跟她说的事儿,那春娇对阿允......
她无意识地开始观察起阿允来,买来的布料因为太忙还没来得及找人做,所以他还是穿着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旧衣裳。
这几日又是下地干活又是挖泥烧陶的,眼见着他原本冷白如雪的肤色被晒得黑了一点。
元香觉得现在的他看着更为健康,之前那副样子倒像是在什么阴暗的地方整日都晒不着太阳似的。
以前整个人的气质也更为冷峻锋利,不似现在更易让人亲近。
不可否认的是,阿允的长相在村子里的这群汉子里的确出挑,面容俊朗得很,哪怕是不言不语地坐在那儿,也让人忍不住地多瞧上几眼。
不怪春娇喜欢。
那阿允他的心思呢?她又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呢?
元香大口嚼着口里的油焖笋,越想越有点烦躁。
二果见阿姐捧着碗,时不时地还要往阿允哥那儿瞟上一眼,连自己跟她讲做油焖笋的过程她都明显没在认真听,一时垮下脸带着气,质问她,
“阿姐,你为啥老是偷看阿允哥啊?”
元香听到这话猛地一噎,饭都差点喷出来,“咳咳咳......”
阿允见状,停下手里的筷子,立马把边上的手巾递给她。
见她弓着背咳得不停,他举起手想拍拍她的背,帮她疏通一下气息。
脑子里浮现的是她说的什么“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心里又觉得现下是“危险不得已的时刻”,微皱了下眉,举起的手索性就直接拍下去了。
等元香平复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因为咳嗽而红通通的脸对上二果,瞪了他一眼后立马给自己澄清,
“我哪有偷看阿允?!”
二果见阿姐还不承认,不服气又带着些委屈,“明明有,我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都听不见了!”
又转头找三喜证实,“三喜,你说,阿姐是不是刚刚偷看阿允哥了?”
三喜正闷头扒着碗吃饭呢,听二哥喊到自己,抬起头的时候嘴角还沾着米粒子。
二果怕三喜没听见,便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
于是元香耳朵里又听见了什么“偷看阿允”的话,她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去看阿允。
他倒是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把元香刚刚擦过的布巾随手扔进了地上的陶盆。
三喜看看阿姐,又看看阿允,最后目光对上还在等着她的答案的二果身上,开口就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语气,
“我也经常看阿允哥啊。”
“但是以前没......”二果还待再要说。
“好了,这么好吃的饭食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呢?再不吃就要凉了哦。”说着元香就夹了一筷子的菜苔到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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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碗里。
二果见阿姐给自己夹菜,但没给阿允哥夹菜,心头舒畅了不少,撇撇嘴,便不说话了。
元香:这小子,阿允的醋也要吃......
夜深人静,吃完饭忙活了一番,又累了一天,四个人都是一沾上床就睡着了。
不远处,蹲在元香家一颗大树背后的宋良贵跟江翠娥见屋子里没亮光了,终于开始了鬼鬼祟祟的动作。
江翠娥自觉压低声音,“当家的,咱们不就是来看一眼的么?现在躲着像什么样子?”
“你懂什么?咱们是来打探,打探自然要小心不被发现了,嘘,别说话了。”宋良贵已经拉着江翠娥已经快步进了元香家的院子。
他们俩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小心地在元香家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宋进粮口中说的什么陶器。
正当他俩觉得宋进粮这人就是框他们的时候,绕到屋后头才发现这另有洞天之处。
“当家的,快看!”江翠娥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直搓手。
宋良贵也看着那一堆整整齐齐码放着的陶器,一眼过去至少有几十个,月光下还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俩看到的其实是元香放在屋子外还没烧过准备晾晒的坯体,只不过这俩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误以为是成品陶器罢了。
“好啊,原来是躲在这儿干这活呢!”宋良贵冷哼一声。
他弯腰伸手就准备往怀里抱。
江翠娥忙低声道:“当家的,这样直接拿不好吧?被人发现了可咋办?”
宋良贵转头斥道:“都是我宋家的,拿上一些又怎么了?再说了,你小声点就不会被发现了。”
江翠娥忙闭了嘴。
正伸手之际,忽听“嗖”地一声破风而来,宋良贵小腿上不知被什么给击中,只听他吃痛一声,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当家的!”江翠娥惊叫出声,连忙扶他起来,急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良贵痛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提醒江翠娥声音小点,刚说完,又一颗石子飞来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他的小腿处。
连续两次被打在相同的地方,宋良贵痛得实在忍不住喊了出来,“啊!”
江翠娥也意识到不对,她喊了一声,“谁啊?谁在那边?”
四周黑漆漆的,连影子都看不清,空荡荡的,根本没人回应她。
这更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是人是鬼......这一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让她脊背发凉,心头直跳。
她抖着声音:“当家的,咱们快走吧。”
宋良贵痛得受不住,也意识到他们是被人发现了,额上直冒冷汗,连连点头,“快走,快走!”
夜色浓重,两人又被吓了一通,根本摸不清方向,等第三颗石子打过来的时候,宋良贵吃痛一跛,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扑通”一下栽进了旁边的湿泥里。
“哎呀!”
那是河里挖过来的淤泥,还没重新洗过,元香特意往里面放多了一点水,想着这样放到明日一早应该也不会干掉。
宋良贵从湿泥里爬起来的时候,满身泥水,又腥又臭。
江翠娥听见稀碎的水声更为害怕,一边慌张尖叫,一边搀扶着宋良贵逃跑。
泥地打滑,他俩一连摔了好几跤,脸上、头发上都是泥,狼狈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时一人影从暗处慢慢踱步出来,正是阿允。
这俩人进院子的时候,阿允便已经醒了,见内间的一大俩小三人毫无知觉地呼呼大睡,便自己起身悄声跟着这俩人。
赶跑了他们,阿允“嘁”了一声。
把手里剩下没打出的石子扔掉,冷眼像看了场无趣的闹剧一般,转身又隐进了无尽夜色里。
而元香也终于被吵醒了。
52. 第 52 章
元香是被杀猪般的惊叫声还有陶器碎裂的声音给吵醒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耳朵里还能听见这些奇怪的声响,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俩孩子睡得沉没醒,她隐隐有些不安,起身穿鞋下床,这才发现睡在外间的阿允床铺空荡荡,人已经不在这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元香披上衣裳,手脚麻利地点燃了根火把作照明,轻轻推门出去。
今夜无星,此时涌动的云层将本就不太明亮的月给沉沉遮住,以至夜色如泼墨般浓重。
她举着细小的火把,偶尔一阵夜风吹来,眼前火光随风乱颤,照得四下影影绰绰。
山里又传来一阵不知名的鸟叫,凄厉悠长。
她心跳得飞快,一时想不管不顾地回头逃回家,又想到还没找到阿允呢,还有那些奇怪的响声又是怎么回事?
只能紧了紧手里的火把,壮着胆子一步步地往前走。
意识到那些奇怪的声音来自屋后头,亦步亦趋走到拐角准备拐弯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一熟悉又颀长的人影。
“是阿允么?”元香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声,又把手里的火把往他跟前递了递。
阿允神色沉静,火光映得他眉眼更加柔和,他站在夜色里,出声:“是我。”
等看清是熟悉的人,元香心下一松,过了会儿才微微喘着气,急急地一连串发问:
“你去哪儿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刚有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
阿允低头一瞥,面前人手里的火把燃得正旺,顶端烧完的灰烬被夜风一吹,带着火星子正簌簌往下掉。
眼看着就要落到她握着火把的手背上,他眉头微蹙,没多想,下意识地伸手把她手里的火把接了过来。
随后握着火把的手掌接触到她微微发烫的掌心残温,感觉到一片濡湿。
又看她眼里还有未散去的惊惶,便轻轻牵起了她左手的衣袖,低声道:
“跟我来。”
元香怔了怔,下意识得也顺手揪紧了阿允的衣袖,紧紧跟着他。
有阿允在,她发现自己顿时安心了不少。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她带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火把映照出他俩靠得极近的身影。
等两人到了事发现场,阿允拿着火把照了好几个地方,入眼已经完全是一片狼藉。
原本码得好好的泥坯子的东北一角落明显是被什么重物压过,导致塌了好几个泥坯。
另外一处堆放着晚间刚烧出来还没来得及往屋子里收的陶盆,也碎了几个,一地的碎片。
最严重的是那淤泥池,就像是有人跳进去洗澡了一般,泥池里面搅得一团乱,泥浆还溅到了外面来。
看着乱糟糟。
元香就着火光看地上的泥浆一路消失脚印的印记,这明显是人为的,而且人还往东南方向跑掉了。
元香都快被眼前这副七零八乱的景象给气笑了,“阿允,你知道谁来过么?见着人了么?”
阿允点点头,他见过这俩人一次,还有点印象,“是上次......”
“宋良贵?”元香直觉就是他,现下村子里想找自己麻烦的并且没什么羞耻心跟道德底线的,应该也只有他。
阿允点点头。
元香哼了一声。
见她这幅气鼓鼓的样子,阿允弯下腰准备把一些摔在地上的泥坯子给捡起来。
“算了,别管了,正好明天让别人瞧瞧。”
刚一会儿的功夫她也冷静了下来,盘算了下自己的损失,因为那泥浆池被搞得乱七八糟,这才觉着严重了些,真要论损失的话也就是那几个碎了的陶盆了。
她原本僵着的脸也松了下来,这宋良贵既然敢来她这儿捣乱,那自己就替他好好宣传宣传。
转了一圈儿见没什么其他损害的,便道:“咱们先回去吧,明日还要忙呢。”
此时又是一阵夜风,厚重的云层被吹开些许,俩人的周边仿佛被悄然点亮,至少已不是那种夜不能视的程度了。
元香见阿允还拿着那火把,想起刚刚她都差点被上面的掉下来的火星子烫到,“把那玩意儿扔了吧,拿着可烫了。”
他们就在屋后,离家也不远,而且阿允刚刚就是走夜路过来,他是不需要照明的,加上自己现在也没那么怕黑了。
最重要的是阿允就在她边上,她感觉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阿允听了无可无不可地,先是将手里的火把给吹灭了,再将掉在地上的火星给踩了。
最后很自然地伸出了个手臂到她跟前,意思是可以让她继续拽着他的衣袖回去。
元香笑道:“不用了。”
这时候山间夜色寂寂,偶尔传来风声、虫鸣,还有潺潺的水声,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月光在云层的分合下明明暗暗,黑影幢幢下,或是浓云或是山影或是树阴,又或是他们俩人的影子,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元香突然福至心灵,现下这个时刻不正是跟阿允谈话的好时候吗?
白日里他们两个周边总是有人,说话也不方便,而现在......也不会突然有人来打扰。
特别是此刻,夜色浓重,正好将她因为开启这个话题的羞赧藏在夜色里。
阿允见元香站着好一会儿也不回去,便侧过头来看她。
“阿允,那个......我有话跟你说。”她小声开口。
她决定长话短说的同时还要横刀直入,阿允毕竟跟普通人不一样,说话拐来拐去的话,他反而听不懂。
她顿了顿,继续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人跟人的关系可以是夫妻、恋人、家人跟朋友吗?”
阿允点点头,他记得,元香当时说他们是朋友来着。
见阿允点头,元香满意地笑,挺好,这起码说明阿允记性还是不错的。
有了这个前情提要,他俩这次的沟通也能顺畅一点。
“但其实这几种关系是可以变化的,就像我们现在是朋友,但是呢,这种朋友关系其实是可以变成任何其他的一种,可以是恋人,也可以是夫妻。
那关系改变依靠的是什么呢?是因为人与人之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特殊的感情?”阿允认真地听着,还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元香点头,“这种特殊的感情可以是喜欢,如果更深层次一点,那就是爱。”
见阿允听到这儿已经些许迷茫,元香继续解释,
“喜欢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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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可以表现为时时刻刻想跟他/她在一起,看见他/她就很开心,如果他/她不理你,你就会难过,如果他/她跟别人在一起了,你更是痛彻心扉。”
“那如果是爱呢,就是把喜欢的时间给延长到一辈子。”
一番关于情爱的理论说完,可以说她差不多已经把自己对于爱情的所有理论知识全部倾囊相授。
元香抬头看着阿允,问出那个几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轻声道:
“阿允,按我说的这些,你现在好好地仔细想一想,你喜欢春娇吗?”
在这沉静的夜色里她的声音显得那么悠远。
待她问完,阿允原本若有所思的神色瞬间转为疑惑。
元香一边等着他的回答,一边预设着待会儿他的答案下自己以后的解决方案。
如果他说不喜欢的话,那么她得告诉金凤姐,这俩人以后是不会有啥的。
如果他说喜欢的话......如果是喜欢的话,阿允既然是她名义上的亲戚,那他跟春娇真要发展下甚至如果最后成了的话,自己这儿可以成为阿允的......娘家?
怎么越想越怪了?
正当她发现自己等的答案有点久,就见阿允皱着眉问:“春娇......是谁?”
“春娇......就是......”元香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脑门被什么轰了一下,沉沉的。
之后说出的话有些气急败坏,“你不认识春娇?”
她又开始找补,“奥,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的名字,就是那个经常找你说话,然后还给你送东西的女孩。”
他皱眉回想,最近好像是有个人每次在他干活的时候就在边上聒噪地说好多的话,至于说什么,自己是完全记不得。
阿允继续摇头,“不认识。”
啊?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金凤姐不是说......
见阿允一脸坦然,元香意识到自己纠结了这么些天,线下又说了这么多......竟然是搞了个不小的乌龙?
现在有洞么,她好想埋进去。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远得自己都听不清了。
“这样啊,那行,没有那就算了,我也就是问一嘴,哎?今天天色不错啊,你吃饭了么?”
胡言乱语了一通,见阿允还认真看着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他傻还是自己傻。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
“我大概是还没睡醒,我刚说的你都忘了吧,咱们回去休息吧。”
说完,呆滞地转身就往回走。
阿允静静地跟在她背后,脑子里还在反复消化着元香刚刚跟他讲的话。
“喜欢就是想跟她在一起,看见她就很开心,如果她不理你,你就会难过......”
内心的某处缓慢震动着、轻颤着。
月色下,他慢慢抬眼去看她,嘴角轻翘,原来这种感觉叫喜欢啊。
......
第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屋后烧窑地儿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哎哟我的天!怎么成这样了!”
“谁啊,杀千刀的把这里搞成这样了?”
“元香,你快来看啊,出大事了!”
53. 第 53 章
元香正蒙着脸补觉呢,夜里被闹了这么一遭,又自觉在阿允面前闹了个笑话,昨日躺到床上后翻来覆去到很晚才入睡。
所以哪怕是外面吵翻天了也没能将她喊起来。
倒是二果三喜一听见声音立马爬起床,穿好衣服,迅速推开门出去。
他俩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元香迷迷糊糊地提醒了一句,“让他们别动那摊子湿泥。”
“知道了!”二果/三喜应声。
阿允已经起床在院子里做早食了。
元香家的早食简单,煮个米粥,再摊个野菜鸡蛋饼就行。
看元香做了几次后,阿允也看会了,加上每次他起得最早,就把这活儿接了过来。
“阿允哥,早!”二果三喜喊了声,又一路带风地往屋后头赶。
一大早吵吵嚷嚷着的是宋善全的大儿媳陈氏,这两日是她在元香这儿帮工。
虽是帮工,但每日陈氏来得比元香还要早,颇有把这儿当做一份自己的事业来搞的意思。
元香是真佩服她如此旺盛的精力。
照她的话说是因为她要来元香这儿干活,现在家里的活计交给了弟媳干,弟媳虽然没明说但正对她有意见呢,觉得她这么先斩后奏的不厚道。
毕竟谁不想出来挣钱呢,在家干的那些活儿又没钱拿。
公公也不用她下地了,让她好好把元香家的活儿干好就行。
既然如此,那她所有的心思都得用在元香这儿,这能不来得早么?
不然在家歇一会儿家里人还以为她故意偷懒。
二果三喜跑过来的时候,就见陈氏正叉着腰,眉毛拧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人。
另一个帮工这时也过来了,是宋长根的小女婿春来,他跟着妻子,还有丈人宋长根一家一起逃难到了这里。
没办法,陈嫂子每日来得早,要是他来得太晚了,被元香看在眼里,这不成自己是偷懒的那个了么?
一见到平日干活的地方变得乱七八糟的,他也是既震惊又生气,忍不住跟着陈氏一起骂人。
看到俩孩子来了,怕带坏了他们,这才住了嘴。
“二哥,怎么会这样啊......”
三喜怔怔看着眼前一团乱糟糟的情景,特别是那些原本晒干了就能进窑炉的泥坯子,这些泥坯子里面不少还是他们俩帮忙一起捏好,然后准备再给阿姐加工一遍的。
现在不少都被压扁了成了废料,三喜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来。
二果紧紧抿着唇,握紧了拳,他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等元香迷迷糊糊地听到三喜的哭声,也知道自己这觉睡不下去了。
起床穿衣到了屋后头,拍了拍三喜,元香叹气:“怎么又哭了?”
三喜见阿姐来了,小手指着那些坏掉的泥坯,声音闷闷的,“阿姐,你看。”
陈氏见到元香,停下了收拾的手,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愤愤道:
“元香你快看啊,也不知道谁......”
“是宋良贵。”元香平静道,“昨天夜里趁我一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来捣乱的。”
“什么?宋良贵?我猜也是他!”陈氏双手叉腰,没好气道。
春来也生气啊,现在收拾不还得是他们来么?这不是故意给人增加工作量么?
元香跟她大伯的事儿他也有所听闻,原本亲戚跟亲戚间有什么龃龉、闹矛盾,这在村子里还挺常见的,但是这么偷偷上侄女家的门下黑手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什么人啊?要脸不要脸啊?
陈氏看着肃着脸沉默着的元香,气哼哼的二果还有小声抽泣的三喜,家里唯一的男人还是个......傻的。
这怎么能当得起事儿?
她心里更加气愤,宋良贵故意欺负孤儿弱小是吧?
她上前安慰:“元香,你别怕,我这就跟大伙说去,大家会给你支持公道的!”
“再不济我让我男人过来!”
“我可也想找人主持公道呢!”一道压抑低沉的男子声音冷不丁插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宋良贵被江翠娥搀扶着,右腿的裤管拉起,皮肉青紫,肿得老高,每走一步就龇牙咧嘴的,正一瘸一拐地过来。
阿允双手抱臂,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眉眼里满是不耐烦。
三喜一看到铁青着脸的大伯,像是触发了以前在大伯家不好的记忆,小脸吓得发白,也不抽泣了,只一个劲儿的往二哥身后缩。
二果也瞪着宋良贵,对大伯他也是反射性地感到畏惧,尤其是他沉着脸的时候。
“三喜别怕,阿允哥过来了!”二果突然振奋地喊她。
三喜在二果身后微微露出一只眼睛,见果然是阿允哥哥正慢悠悠地过来。
想起上次大伯被阿允哥哥就用一只手给制服,害怕的情绪散了大半,小小的身子也挺直了些。
而元香看到宋良贵这幅惨样,再看江翠娥时不时地还要朝后头瞪上一两眼,这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联系下宋良贵的腿伤,加上隐隐约约听到的那鬼哭狼嚎般的杀猪声,大概已经能脑补出昨夜阿允出手教训这两人,然后他们落荒而逃的场景。
元香想象得太过欢乐,原本不想笑的,但嘴角实在太难压,一不小心就直接笑出了声。
看到元香明摆着嘲笑自己的样子,宋良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叫嚷道:
“宋元香,你别太得意!”
边上的陈氏给也在看热闹的春来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去山地里喊人,这宋良贵看这架势一看就没憋好屁。
春来意会,赶紧走了。
陈氏也凑过去看,“呦,宋良贵,你这是咋了?”
“还不是他?”宋良贵脸色难看,因为右腿一用力就会扯到伤口,他现在只能缩这一条腿,歪着身子讲话。
“他趁着夜里黑搞偷袭!”他指着后头的阿允恨恨地控诉。
江翠娥这时扯了扯他的胳膊,小声提醒,“咱今天不是来说这事儿的。”
他意识到不妥后及时闭了嘴,又兀自顺了顺气,朝着阿允冷哼一声:
“行,这事儿我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凶狠的眼神又扫向元香,质问道:“我今天来就一件事儿,元香,我问你,你这烧陶的手艺是谁教你的?”
欣赏了一会儿宋良贵的狼狈样,元香觉得这人问得忒好笑,眉峰一挑,声音淡淡:“这跟你有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这要是我弟,又或是弟媳教你的,那就是我老宋家的手艺!以后也不能传给外人!”
“现在听人说你收了金凤当徒弟,我跟你说,这事儿我不同意!”
元香只觉得这人大概是得了癔症,冷声道:“我怎么记得,我家跟你家老早就已经分家了呢?”
江翠娥眼里闪过一丝懊悔,要是知道元香还会做陶器的这手艺,当初就不该这么冲动地将他们仨赶出去!
简直是扔掉了个会下蛋的鸡!
“分家也是当时没分清楚!藏着这手艺没让我家知道,我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得重新分!”宋良贵大言不惭道。
元香突然意识到自己就不该接他这个话茬,这俩人就是来胡搅蛮缠的,她可没闲工夫搭理他们,
“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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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我这儿干活的意思?不过可惜了,招工已经结束了,下次请早吧。”
说完元香朝这两人摆摆手,转身准备干活去了。
宋良贵可不会让元香就这么走了,
“翠娥,以后你就守在她边上,看这土窑是怎么建的?看她是怎么烧陶的?学会了咱们回去也建一个。”
宋良贵指挥完江翠娥,又开口给自己的行为找补,“既然这手艺是我老宋家的,那我家应该也有一份!”
江翠娥还真松开了宋良贵的手,走到元香边上,元香走一步,她也走一步,紧紧贴着、盯着元香要看她如何动作。
他俩昨晚屁滚尿流地回去一合计,这对夫妻突然想通了,他们为啥要摸黑去、搞得偷偷摸摸的样子?
这是他老宋家的手艺,他有权正大光明地看!
有了这番底气,所以他们今日过来的时候才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元香明白了,这俩人是硬的不敢来,现在是准备用这种招数来恶心人。
虽说自己上次跟金凤说了烧陶是份经验活儿,别人光看是看不会的,但是见江翠娥就这么一直杵在她边上,眼神还在自己全身上下来回逡巡。
元香承认,这确实有点膈应到她了。
不过就在她想法子准备弄走这两口子的时候,一群脚步如飞,手里攥着锄头、扁担、柴刀的汉子们声势浩大地过了来。
一眼过去,足有七八个人。
春来脚程快,到了山地里喊了一声“元香家有事儿”,这群汉子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带着家伙什就齐齐冲了过来。
“人在哪呢?”
“宋良贵,你这次又想干嘛?”
为首的是宋善全,他怒视着宋良贵,沉声道:“良贵,春来说你是来这儿捣乱?”
宋良贵也被这阵仗震慑到了,他没想到只不过就是来趟侄女家,还没真干啥呢,就有这么多人来质问自己!
搞得自己是全村的公敌一般!
怎么?人多就了不起?人多也得讲道理。
面对这么多人他虽然心里有点发虚,但仍强撑着笑,道:
“善全叔,我可没捣乱,这元香会的本事本来就是我宋家的,现在只不过是让翠娥跟着她学一手呢。”
宋善全皱眉:“学一手?”
宋良贵点头:“对啊,真没别的事儿。”
这江翠娥要跟着元香学本事儿,这元香教不教的再说,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的话,他们确实是管不着......
其他汉子们也有些为难了,要真是宋良贵捣乱的还好说,他们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能当场就把人办了。
这江翠娥是妇人,虽然他们是偏向元香的,但他们这些个大男人也不能真动手。
一时间僵持不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陈氏这时突然插了一嘴,“怎么没捣乱了?你们大家来看看,他把这儿的陶盆摔碎了好几个,还把池里的淤泥搞得到处都是!”
宋良贵听完冷笑两声,对陈氏的告状早就有应对,
“哎?陈氏,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你说这是我弄的,你有证据么?”
陈氏被噎了一下,“我......”
她其实没亲眼看到,也是早上听元香说的。
宋良贵厉喝道,“怎么?有证据就拿出来啊!”
他们昨夜确实来了一趟,那又怎么了?又没被当场抓到,就算是被那傻子看到了,又能有什么证据?就凭一张嘴说么?
元香见原主这大伯这么嚣张地质问陈氏,嘲讽的笑容在嘴角漾开,
“不巧了,我还真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