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马甲自己捏》
1. 第 1 章
又一次尝试失败。
殷以炀无奈地撸了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在床上,半睁半闭的眼睛被刚刚打开的小夜灯照出粼粼的灰蓝色碎光。
“到底怎样才能睡着啊——”
他捞过床头柜上小姨新给他买的手机,准备请教万能的网友。
这部手机是小姨今早给自己的礼物,为了庆祝他高考结束,即将开始人生第二阶段。
人生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殷以炀激动得一整个白天都在捣鼓,连新买的粘土都没来得及试验效果,小小的书桌上堆着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快递,以及一堆五颜六色的粘土兔子小玩偶。终于,他在天黑前将市面上火爆的各种软件都七七八八地安装完毕。
如何快速入睡——
睡不着该怎么办——
他趴在床上,翻看着各种相似的帖子,网友们的回复那叫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食物调理法,有药物治疗法,还有什么睡姿调整、睡前泡脚、晚上少吃等等,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混乱的作息。
殷以炀已经失眠近七年了。
从九岁遭遇那场人为的劫难开始,一直到十六岁的今天,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翻了近半个小时的评论区,殷以炀翻得昏昏欲睡,在他即将脸砸手机的前一秒,他瞥见一位ID为“睡眠大师”的网友,在评论区疯狂安利ASMR疗愈法。
瞬间清醒。
A-S-M-R。
他在搜索栏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完毕,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个新鲜里还透着一股洋劲的方法介绍。
“看着倒是可以试试……”
一边嘀咕,他一边打开了博客软件,试探着输入这四个字母。
没一会结果页立刻跳出一大堆相关频道,随便点了一个标题异常简洁的助眠栏目,他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在枕头旁摸索一阵,找出助听器戴上。
很快,一阵细微的木头燃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噼里啪啦的有点像炒糖豆……殷以炀仰躺着,迷迷糊糊地想着。
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被咀嚼声代替——
咔嚓,咔嚓。
瘫在床上进入梦乡的殷以炀无意识地砸吧砸吧嘴,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味席卷他的大脑和鼻腔,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连串的喷嚏,被迫醒了过来。
然而眼前并不是他住了三年的房间。
四周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他不自在地来回挪动了一下脚步,脑袋还不太清醒……他这是在做梦吗?
嘴里那股甜丝丝的透心凉薄荷味存在感异常强烈,殷以炀下意识低头一看——
一对毛茸茸的白爪子合拢捧着一堆深绿色的薄荷叶片,怀里还挤着一只漂亮的金黄色郁金香。
老天,那叶片上还有好几个牙印。
什么鬼!
他吓得跳了起来,捧着的叶片散落一地,怀里的郁金香倒是捞得很紧,张牙舞爪地蹦跶了好一会他才发现不对劲——
他的右眼可以看见东西了!
这绝对是在做梦吧!
原来双眼能看到这么大范围的视野啊……
这久违的宽广让他不再纠结自己在梦里变成了什么物种,而是快乐地抱紧怀里的花四处撒欢起来。
梦里的他跑得很快,身体也非常轻盈,一蹦一跳的可以飞出去老远,就是可惜天气不太好,白色兔子的三瓣嘴张张合合吐出一句:“下次梦个艳阳天就好了。”
“老天……”
殷以炀后知后觉地停下撒欢的脚步——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清清楚楚!
不需要助听器!
虽然是在梦里……
但——
“我竟然可以梦到这种级别的美梦吗……”
芜湖~
他快乐的简直想高歌一曲,九岁之前他还得过学校组织的唱歌比赛第一名呢,但时间过去得太久,如今他只记得一些零零散散的音符。
“刚刚那是薄荷吗!我在梦里居然还可以尝到味道!还可以吃东西!”
将周围大致溜达了一圈,殷以炀又记起自己最开始是在吃薄荷,于是屁颠颠儿地溜达回去,凑到散落一地的薄荷叶上继续咔嚓咔嚓起来。
叶子很快就被吃完了,但殷以炀的胃口才彻底被薄荷叶激了出来,于是他站起来四处搜索张望,企图找出薄荷叶生长的地方。
“唔……我可真高啊,”殷以炀得意地跳了起来,跃起的高度轻松超过了这片小森林里最高的那颗树。
即使伏下身吃东西,他此时的身型也有半颗树那么高了。
站得高果然看得远,他在远处一片小土丘上发现了大片相似的叶片,抱着“反正是在梦里,吃不死人”的想法,到达小土丘后殷以炀并没有仔细对比叶片纹理,只是耸动鼻子随意嗅了嗅。
嗯,味道差不多。
他非常心大地咬下一大口,接着惊奇地发现这虽然不是薄荷,味道却比薄荷更符合自己的口味——这不知名植物的味道是辣的。
将这大片植物啃得乱七八糟后,他满足地摊成一块白色的毛毯,舒舒服服地窝在柔软的草丛里,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在殷以炀彻底陷入熟睡后,他的身边渐渐弥漫起白色的雾气,一点点笼罩住他的全身,然后被一阵急风吹散,巨大的白色兔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片狼籍的草地上。
只是,被他压出圆形的草地边缘,一颗长着锯齿的植物茎叶下,静静地垂着一个拳头大小发着银光的白色毛团——正是兔子离开前被扯下来的一小撮浮毛。
凌晨四点。
殷以炀书桌上那堆粘土兔子玩偶中,有一个怀抱金色郁金香的站立兔子微微发出金光,周围的空气扭曲挤压着,将这只三维立体的兔子挤成了一张卡牌,只见卡牌里的兔子画像上印着一串金色花体字和细小的黑体字说明——
名称:【抱花月兔】
等级:未知
属性:光/生命
定位:群体治疗,净化辅助
技能:茸愈之息(被动技能),月瓣屏障(主动技能)
茸愈之息——
效果:移动时随机掉落白色毛发形成十米治愈领域,范围内友方单位每秒恢复百分之一最大生命值,并净化「血蚀」「菌蚀」的负面状态,持续时间一个星期。单体治疗时融合伤口可使伤口瞬间恢复,使用次数一次。
月瓣屏障——
效果:投掷郁金香花瓣形成护盾,抵挡一次「蚀」的侵蚀效果,并对触碰的蚀兽附加「月光灼痕」
限制:每片花瓣需48小时自然再生,单次战斗最多使用3片。
特质说明:月相共鸣(月圆夜会有惊喜花瓣掉落);缩小化(可缩为半人高的幼兔形态躲避攻击,但期间无法使用主动技能)
背景故事:待解锁。
性格:待解锁。
警告:小心换季掉毛和过度投喂!不过或许你会愿意出售一些?总好过让人白嫖,记住,一硬币大小的毛团至少值十个金币!
躺在床上的殷以炀对这一超现实景象毫无所觉,他翻了个身,避开床头忘记关掉的小夜灯。
今夜他睡得格外香甜。
另一个世界先一步迎来了清晨,阳光挥洒大地,照亮了殷以炀之前撒欢的游乐场,那是一片丰饶的土地,翠绿的草丛和使劲撑开树枝夺取阳光的森林树木,以及靠近小土丘后方,一条静静流淌着的,灰色雾状的河流。
离这儿最近的侦察塔滴滴滴发出红色警报,吵醒了一旁不小心睡死过去的士兵。
“又一处暗河……”士兵抱怨着,满脸倦色地打了个哈欠,脚趾勾着破破烂烂的拖鞋走进联络室,将阿尔顿林附近出现暗河的消息传回城里。
城里的反应很快,十五分钟后,一支侦查小队就开车到了离阿尔顿林最近的小镇——青木镇。
“先问问这里的居民有没有遇到什么状况,林琳,你和尼古拉去阿尔顿林边缘采集些植物样本,确认暗河扩张到哪了,”队长艾玛熟练地分工,给队员们分派任务,“凯莉留车上保持联络,张瑞张磊你俩跟我去问情报。”
“收到!”
队员们各自收拾好东西下车。
青木镇是一个有近四千人的大型镇子,居民们大多靠采集变异植物、药材为生,少部分还会饲养或捕猎变异动物,镇长也接到了消息,忧心忡忡地从家里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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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此时他见到艾玛一行人,立刻迎上去询问道:“艾玛队长,城里发来的消息只提到暗河,有说明等级吗?时间太紧了,我还没来得及告知居民……还有些人在森林里采药没回来呢……”
艾玛听到有人在森林里采药,眉头不赞同地皱了起来,但这是人家谋生的手段,她没有过分纠结,“我的人去检测了,哪些人没回来,给我个名单,张瑞!”
“你跟着他,十分钟后把名单给我。”
“是!”
张瑞拖走了一副惊慌模样的镇长,让他带自己去广播站播告消息,“冷静点,只要没去森林深处问题就不大,我们还来得及把人找回来。”
然而他没注意到,当他提到“森林深处”四个字时,镇长的脸色愈发难看。
另一边去往阿尔顿林侦查的林琳和尼古拉采集了一些森林边缘的植物样本,尼古拉背着蚀源探测仪在附近来回走动,仪器没什么动静。
“离镇子至少有十公里以上,我在这附近探测不到它,”尼古拉盯着手里一直绿灯的显示屏,语气放松不少,“我们的时间很充足。”
“那可不一定。”
“怎么?”尼古拉凑过去,林琳仔细检查着采集到的植物样本,“别告诉我这是异变植物。”
“是,也不是。”林琳捏碎了一些根茎,一股辛辣的味道飘来,“异变植物的迭代种,我得恭喜实验室那帮人,我们又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物种。”
得知自己的探测仪没什么问题,尼古拉无趣地耸耸肩,“这在如今又不是什么大新闻。”
阿尔顿林深处,离镇子大概十二公里的树林里,三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用布条缠住了全身裸露的皮肤,她们的身后都背着半人高的药篮,三人的药篮里基本装了大半。
“阿晨,我们回去吧,”其中一个小姑娘掂了掂后背的药篮,感受到那比之以往更为重实的份量,萌生了退意,“今天走的够久了。”
然而那被称为“阿晨”的小姑娘似乎看见了什么,压低声音对其余小伙伴说道:“嘘,快看——”
三人趴在灌木丛里,紧张地往苏晨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原本平整的草地似乎是被什么巨兽糟蹋过了,场面一塌糊涂,一人大小的脚印遍布四处,最开始出声要回家的林芳眼尖地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小片碎叶。
“那是冰魄薄荷的叶片吗?叶清,”她悄声询问后方的同伴,“你快看看那儿,我不记得上面的纹路是不是这样的。”
三人凑在一起,远远地辨认了好半天,叶清终于确认了。
那就是冰魄薄荷的残片。
好消息,她们非常幸运地发现了冰魄薄荷,价值五个金币一斤的高级草药。
坏消息,她们发现的是冰魄薄荷的残片,这也就意味着,一文不值。
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三个小姑娘们还没来得及做做发财梦就被打回原形,苏晨望着巨兽留下的脚印喃喃:“不知道是怎样的变异动物……我怎么看着有点儿像……兔子?”
“别傻了,哪有这么大的兔子。”
“好吧,好吧,”苏晨转过身,“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三人顺着来时的路走了一会,眼睛最好使的林芳又发现了什么,她快步走上去,其余二人跟在她身后,很快都看见了那个吸引林芳的东西——
一团发着银光的毛团。
约莫一个金币大小,悬在一根断裂的树枝上,被风吹得微微摇摆。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林芳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感觉布条下,几天前被石头刮破的伤口隐隐发热,苏晨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随之望去,“你的伤口!它在发光!”
一道并不刺眼的银光从布条下方透出,林芳在小伙伴催促的眼神中揭开布条的一角,那狰狞的,近十厘米的伤口在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飞速愈合。
“是赋能魔物!我们竟然捡到了赋能魔物!”
“得了吧,那些大人物怎么会无聊到给毛赋能!”苏晨不赞同地反对,“这肯定是那只巨兽掉的毛!是妖骨!”
“不管是什么,”叶清总结到,“这可比单纯的草药值钱多了。”
她环顾一周,语气愈发严肃:“我们该怎么办?”
2. 第 2 章
早上七点不到殷以炀就醒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梦中掉落的毛会让三个小姑娘既欣喜若狂又胆战心惊。
一夜好眠让他的头脑格外清醒,简单洗漱完他做到自己的小书桌前,打算用新买的粘土做一个礼物送给后天要回家的哥哥。
他正将不同颜色的粘土分类准备装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书桌上多了一张精美奇怪的卡牌。
“抱——花——月——兔?”
他举着卡牌,一字一句地默念道。
卡牌正中央的画像上是一只洁白如雪的红眼兔子,用后脚站立着直起身,两只前爪拢起,抱着一只金黄色的郁金香。
“这不是我捏的那只吗?”他一边嘀咕一边翻转卡牌,看向后方密密麻麻的小字介绍,“什么情况,我什么时候买了卡牌?”
正疑惑着,那卡牌忽然变成了半人高的兔子,跃到床上,蹦蹦哒哒使劲跑了好几圈,将他早起时叠好的被褥弄得一团糟。
而另一边被褥的主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呆立在书桌前,愣愣地看着那兔子越来越过分,一拱一扭地钻进被窝……
这可不行!
殷以炀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嫌疑兔,将它捞出来抱在怀里研究,入手的第一反应就是软,然后是轻。
这么大一只肥兔子,结果重量和小型犬差不多重,殷以炀试探地搓了搓兔子头,引来一阵不满的倒腾。
“停停停——”
他并没有喊出声,多年的听障让他养成了默念不出声的习惯,但兔子却神奇地听到了,甚至听懂了。
它安静下来,将毛绒绒的小脑袋使劲往殷以炀的脸上凑,兔子怀里那朵郁金香大赖赖地丢在床单里,不一会就将花香散布到整个房间。
“我难道还在做梦吗?”他将怀里咕噜咕噜撒着娇的兔子举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你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兔子:咕噜咕噜。
听不懂兔语……
殷以炀放弃兔子会开口说话的幻想,他叹口气,伸手比划着兔子的大小,有些为难,“我该把你放在哪,这里可没有合适的地方……小姨大概率也不会同意我养你。”
提到小姨,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完好无损的左眼闪出细碎的灰蓝色的光,另一只失明的眼睛在时光的腐蚀下蜕变成灰白,只有瞳孔深处还残留一丝蓝意。
长袖衣服被不安分的兔子蹭得卷起,露出手臂上大面积的疤痕。
那是他九岁那年从死神魔爪下逃脱的勋章。
这些在当时看着极为可怖的疤痕从最初的深红色逐渐变得苍白,部分地方已经开始微微发亮,像是老化的皮革,伤口周围的皮肤形成一圈稍微发白或淡粉色的痕迹。
兔子像是好奇这一块的皮肤触感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不停地扭头想去看个究竟,“等等……别踩我了……”
殷以炀被它胡乱倒腾的前爪死死按住胸口,刚想将兔子放下,就被一记兔子蹬鹰踹倒在床上,拖鞋噼里啪啦地飞出去砸在墙上,接着反弹回来,将书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到地下。
“完蛋了——”
他绝望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各科目笔记,耐心呵护照顾的玫瑰,以及各种粘土玩偶,这些东西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在地上演奏出交响乐。
罪魁祸首兔还在自己手臂处嗅来嗅去,接着又发现小腿上也有不少,于是转战去那里嗅闻舔舐。
“得啦,得啦,”殷以炀好笑地轻轻推了推这团棉花糖,“别折腾我了,这有什么好闻的,快起开让我收拾东西。”
然而这回兔子并没有听他的,直到他将地上那一片狼籍收拾完,兔子还绕在他的小腿边,咕噜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总是拿头拱他。
半个小时后,忙活了半天不知道忙活了什么东西的兔师傅终于累了,垂头丧气地跃回床上,殷以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它“咻”的一声,又变回了卡牌。
再次目睹超现实场面,原本平复好心情的殷以炀立刻跳起来,冲到床上去查看卡牌。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嘶!”
真的不是做梦。
一直裹在床单里的郁金香也不见了,但花香却久久不散,他一脸梦幻地整理好床铺,最终决定老老实实做点手工让自己冷静冷静。
正重新构建世界观的殷以炀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动作熟练地揉搓着粘土,用工具细致地按压出形状,一点点完善……
但他的注意力却离家出走了,走到外太空去和外星人交流物质转换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理论。
等他结束这种状态,新的作品也完成了——
一只有着人类少女上半身和狰狞蜘蛛下半身的……人面蛛。
嘭!
殷以炀吓得连人带椅往后跌坐下去,他最害怕的就是蜘蛛!
但他是怎么做到,把蜘蛛的部分捏得如此逼真的!
待殷以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顺手抄起一本英汉字典准备将这邪恶的生物就地正法拍成平面二维时,又是一道金光——
书桌上那诡异又神秘的生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类似的卡牌,只见上面印着人面蛛的画面,最上面写着:
名称:【雾织娘】
等级:SSR
属性:水/精神
定位:群体控制,命运编织
技能:命运丝线(主动技能),雾绸屏障(被动技能),织布(普通)
命运丝线——
效果:消耗目标毛发编织的“命运丝线”,预知其5秒内行动轨迹,并束缚首个触碰丝线的敌人,丝线一旦被触碰,束缚期间敌方攻击轨迹可视化。
限制:每根“命运丝线”需要一个小时的编织过程,每次最多编织三次。
雾绸屏障——
效果:腹部花纹喷涌彩色雾气,自然凝结成可隔绝精神侵蚀的丝绸护盾(抵挡一次「心蚀」「魂蚀」的攻击)
限制:遇水立刻失效,且24小时无法重新制造
织布——
效果:融合材料特质编织五彩的丝绸布匹,为其附加不同属性。
限制:织布速度按心情定。
特质说明:身体沾染血污或尘土,能力下降百分之五十并触发狂暴模式(无差别攻击);为人类编织发辫使其获得一次「灵丝直觉」(闪避率加百分之十五)
背景故事:待解锁。
性格:待解锁。
警告:寸头不得靠近!你的头发至少得长的可以扎起来吧!任何弄脏头发者,死罪。
殷以炀一言难尽地看完警告部分,将卡牌翻到正面,忍住害怕忽略下半身毛茸茸的八只大长腿,将目光凝在上半身的少女部分。
确实是一头漂亮富有光泽的长发,浅紫色,波浪似的披到腰间,眼睛是黑色的,额头附近似乎是围了一圈嵌着黑曜石的发饰。
他捏着这张卡牌翻来覆去检查了好久,确定不会突然冒出一堆小蜘蛛占领自己的床铺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表哥的礼物只能明天找机会重新做了。
小姨一整天都在早点铺里忙着,一直忙到下午五点终于回来了,殷以炀简单烧了三个菜,正在摆盘,小姨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怎么又自己做饭!我都说了我回来弄,就是不听话!”
“姨,我都弄完了,咱们赶紧吃饭吧,”被训的对象嬉皮笑脸,睁着一双在灯光下闪着光的狗狗眼,对着小姨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来来来,我把饭都盛好了,看我这时间把控的,完美!”
连哄带骗将小姨拉到餐桌前坐下,殷以炀并不马上开动,而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对面还气呼呼的女人。
“好啦!”女人抵挡不住,彻底气消了,“小姨夸你还不行?都是我给你惯的!赶紧吃饭吧。”
“yes sir!”
易在西看着对面扒饭的殷以炀,面上笑着,眼睛深处却仍旧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七年前,还健健康康的对方。
那时她的小侄子多漂亮,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迷死了家周围一圈阿姨奶奶,街坊邻居没人不喜欢他,嘴甜会说话,小模样也好看。
那时她还常常担心呢,这小家伙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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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被多少女孩子围着转,可不能学坏了。
谁知命运弄人。
她漂亮的小侄子,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在谩骂鄙视中度过的。
即使她三年前孤独一掷卖了房,带着两个孩子逃离了家乡,在市区落脚,炀炀也得以转学到特殊学校,靠着聪明的头脑和开朗的性格一跃又成为最受欢迎的小孩……
但这笑容是真的吗?
他真的开心吗?
易在西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深究。
以及,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怨哥哥吗……
七年前,除夕夜。
殷以炀在家门口的菜地里被四个路过的熊孩子扔鞭炮炸伤了右眼和双耳,冬天干燥,小孩穿的又多,火就那样烧了起来,等外出拜完年的易在西回到家,迎接她的就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而本该和弟弟一起呆在家的易源中,因为想看一本武侠小说而溜出家门,丢下弟弟,跑到网吧睡了一夜。
那晚,她颤抖着手拨打110,简直不敢想姐姐和姐夫回家后自己该如何和他们交代,然而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
小地方医院没法处理,殷以炀被连夜送往市区,易在西忙得没空找自己的儿子去了哪里,跟着救护车到了市区医院。
看着手术室亮起的光,她拨通了打给姐姐的电话。
也就是那一通电话,葬送了姐姐和姐夫的生命,将他们一家彻底打入地狱。
连夜打车赶回来的小夫妻在高速路口遭遇重大交通事故,成为白纸黑字新闻播报中“当场死亡9人”的其中之二。
再然后,就是医生的救治结果——
耽误太久,孩子的右眼终生失去视力,双耳听力严重受损,手臂小腿大面积烧伤,后续需要经过多次修复除疤手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告诉殷以炀他父母的死讯。
爷爷得知儿子儿媳车祸身亡,小孙子还终生残疾,在家里突发脑溢血去世,奶奶的遗像孤零零地挂在墙上,微笑着注视一切。
外公外婆得知消息后,满县城找易源中,最后带着面如土色的大外孙一瘸一拐来到医院,让他在弟弟的病房门口跪了一整夜。
那一整年,她只记得自己无数次想用自己的命换姐姐姐夫回来,不甘心的她带着殷以炀辗转全国各大医院,但得到的唯一好消息就是,小侄子身上的烧伤日后可以用激光去除,虽然不能达到完美,但至少不会非常显眼。
至于眼睛和耳朵。
现代医学无能为力。
回顾过去,她不得不羞愧于自己的软弱,最后竟然是小小的殷以炀让她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
因为愧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十八岁那年,带着因打架斗殴的劝退通知,跪在地上说,妈,我想退学打工,给弟弟换一副更好的助听器。
她不敢反对,也不能反对。
十三岁的殷以炀从房间里跑出来,哭着说,哥哥是为了保护他才打架的,哥哥不应该被惩罚。
但这世间种种又哪有什么分明的惩罚奖赏呢。
若是有,当年就不会连那四个罪魁祸首的姓谁名谁都无从得知。
最终易源中还是走了。
易在西想着想着,又不禁落下泪来,餐桌另一边的殷以炀默默注视着,从口袋掏出手帕,如今已经长大的自己可以轻松跨越一个长桌的距离,将小姨脸上的泪痕拭去。
他不再是过去那个,软弱无力只能躲在哥哥身后,任人欺凌的小孩了。
上天对他已经足够仁慈,至少给他留了一只眼睛,让他去看清世界。
他不该再奢求什么……吗?
晚上,殷以炀迟迟没有入睡,他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读着两张卡牌上的文字,目光长久地定在【抱花月兔】被动技能的“治愈”二字上。
也许……
也许这种神奇的能力真的能作用到现实呢?
带着这样的忐忑,他再次重复昨晚的动作,戴上助听器,点开助眠栏目,特意留着小夜灯,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将卡牌压在了枕头边,然后,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3. 第 3 章
另一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前。
叶清三人最终决定还是先将东西带回镇子再说,她们刚到镇子附近就被焦急寻找了她们快四个小时的父母一顿胖揍。
“阿尔顿林里出现了「蚀」反应,你们还跑了这么远!”林芳的父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树枝一边大骂,“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不要到森林深处去,在外圈采些草药就行了,就是不听话!”
林芳委屈地哇哇大哭,她含糊不清地辩解,“我们跑出去好多次了,以前你们也没这么生气啊!”
一旁尴尬围观的张瑞等人抓耳挠腮,听着小姑娘和家长的二重奏,各自都有各自的不自在。
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队长艾玛。
她瞥了眼一旁乐呵呵笑着的镇长,出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们镇子穷到了连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都要出去采药的地步。”
镇长乐呵呵的脸立刻垮下来,开始哭穷,“靠天收的行业就是这样,这几年不好过啊,小姑娘也是想分担一下家里的重任嘛,我平日常常也教育她们……”
“家里的重任?”艾玛冲林芳父母身上的药师协会工作服冷冷哼了声,“这年头连药师都负担不起学费了?”
“这……”镇长卡了壳,连忙眼神示意林芳父母赶紧住手开溜。
“我这就……”
“行了!”
“阿德里安,我们别在这腻歪,「蚀」不是小事,你最好把知道的情报老老实实说清楚,要是我的人先一步在森林里发现什么,或者因为你的隐瞒让军方……”
阿德里安一听艾玛将事情抬高到整个军方,立刻提高声音打断她,“我保证,艾玛队长,能说的我都说了!这事关全镇人的性命,我也不敢隐瞒啊!”
“我的人一小时前在青木镇截取了一条加密消息。”
艾玛转过身,目光沿着阿德里安半白的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一路扫到对方饱经风霜的脸颊,最终停在那双褐色的瞳孔上。
“别让我发现你跟丰饶密教有什么联系,这是重罪,阿德里安,别犯傻。”
说完,艾玛走向正拿着名单逐个核实的队员们,将这位镇长留在原地,全然不顾自己一句话让对方露出的愤怒又心虚的神情。
阿尔顿林里出现「蚀」反应让小姑娘们对捡到的发光毛团的归属有了不同意见,林芳提议,“干脆交给侦查队,让城里那帮科学家去研究得啦。”
但叶清和苏晨都反对。
于是她们只能将毛团暂且藏在叶清家的小茶园里。
另一边,侦查队已经摸查清楚了本次暗河出现的大致方位,只是相关能量波动总是无法捕捉,一整天的时间都无法确认此次的蚀相检测结果。
直到傍晚时分。
尼古拉辛辛苦苦搬来最新款的地脉能量传感器,终于捕捉到了那飘忽不定的频段——
“频段集中在432-450Hz,确认了!是血蚀!”
整个侦查小队都露出轻松的笑容。
“凯莉,将消息传回去吧,”艾玛也长舒了一口气,“IV级,看来我们这次运气不错,都收拾一下,十分钟后撤退!明天一早就往确认的方位进行摸排!”
“收到!”
第二天,侦查队六人将代步工具从车换成马匹,轻装上阵,一路沿着西深入阿尔顿森林。
越深入森林,尼古拉背上的传感器就越聒噪,时不时发出“哔哔哔”的警报声,林琳不满地拍了拍自己饱受折磨的耳朵,努力控制语气道:“尼古拉,你走后面去一点,别离我这么近。”
走在林琳身后的凯莉看穿了尼古拉的小心思,见他吃瘪,没忍住噗嗤一笑,引来张瑞张磊兄弟俩疑惑的注视。
队长艾玛走在最前面,思索着昨天凯莉截获的那条加密消息。
消息很容易就被破解,内容指向性非常强烈——取消会面,销毁信物。
取消会面,和谁的会面?
销毁信物……能跟信物二字扯上关系的,艾玛只能想到那几个教会,更何况……在青木镇的历史上,有好几年都和丰饶密教纠缠不清,所以昨天她才会那么直白地提醒阿德里安。
希望他足够清醒。
历来和丰饶密教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行至一个小时后,落到队伍最后的尼古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喘着粗气汇报,“队,队长,就在这附近,不超过一百米。”
“辛苦了,”艾玛对他点头示意,接着提高声音道:“切换步行,将马拴在一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所有人先过一遍血气检测!”
队员们很快通过了检测,六人皮肤表面无伤口,衣物发丝等地方也没有携带任何血气,但艾玛还是遵循自己的准则:一切小心为上。
她最后又给所有人喷了一遍隔离喷雾。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薄荷味,张瑞开玩笑道:“冰魄薄荷,队长大手笔啊,上头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做足准备总比没做好,”艾玛的眼神波澜不惊,“钱没命重要。”
张瑞还要再贫嘴,被哥哥张磊拍了下脑袋要他闭嘴,他张开嘴即将说出的调侃被哥哥大力拍回肚子里,噎得他一个劲地咳嗽。
“体质太差。”
“我回去就给他加三组体能训练。”张磊非常顺从地接下队长的总结。
“加五组吧。”
不再给张瑞讨价还价的机会,艾玛咳了咳,“最后做一遍检查,针剂,玻璃都带齐了没,凯莉,把记录仪打开吧。”
摸排是一件挑战精神承受力的活儿,你可能摸索检查了大半天,最后发现全程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也可能一个疏忽大意,一脚踏进暗河,接着被卷进去,从此消失,无影无踪。
现如今的技术还不够完善,对于“蚀”更精准的定位只能由人工携带辅助工具完成。
小队成员呈“人”字型慢慢往前移动着,很快就来到一个小土丘前。
眼前的画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连一向波澜不惊的艾玛都微微一愣神——
小土丘上布满了巨大的脚印,草地被踏出凹陷,植物被啃得乱七八糟,从脚印初步判断,来这里撒欢的巨兽最少也有5米以上!
她可从未听说阿尔顿森林里有这么高的巨兽!
凑近了看,这些脚印更为壮观,身形最娇小的凯莉可以完全躺进去,张磊皱着眉观察,这脚印怎么看着有点像……兔子的脚印。
兔子没有肉垫,所有脚印不会有很明显的爪印,基本一戳就是一个椭圆,很好辨认。
但……会有这么大的兔子吗?
即便是现如今异变后最大的兔子也只长到三四岁孩童的肩膀那么高,而这只兔子,张磊怀疑它可以一脚将人类踩扁。
凯莉饶有兴趣地举着记录仪拍着,拍着拍着她就发现土丘另一边一个巨大的圆形凹陷,“哦,想来它是在这里躺着休息了一阵……”
接着她环顾四周,略带迷茫地问道:“可是其他脚印去哪了?这里没有它离开的脚印。”
林琳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集植物的残骸,这植物的辛辣味道比昨日在森林边缘找到的更甚,她叹口气,“好极了,又一种迭代的新物种。”
她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将一颗摇摇欲坠长着锯齿的植物带倒在地,露出身下隐藏的珍宝——一团发光的毛团。
“队长!这里有发现!”
六人轮番围观一轮后,凯莉颇为兴奋,将记录仪几乎凑到毛团的前方零点几厘米的位置,力求将这新鲜出炉的妖骨完完整整地录入摄像中,“这一定是它掉落的毛!看呐,它还会发光!”
林琳活动了下脖子和手腕,有些迟疑,“你们有没有感觉……身体热热的?”
张磊最先响应,他的后背半年前受过贯穿伤,匆匆养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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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就继续出任务了,平日总会隐隐作痛,而现在,他能感受到伤口处在发热,“我的后背,从刚刚开始就很热,而且感觉还挺舒服的。”
艾玛也感受到了,自己受过伤的小腿在发热,正如张磊说的那样,感觉挺舒服的。
“这莫不是哪个无聊的治愈系大神搞出来的赋能魔物?”张瑞怀疑地揉揉自己的右手腕,明显感受到手腕的酸痛消退不少。
“谁会无聊到给毛赋能!”
凯莉翻了个大白眼,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是一头巨兽,有着白色的毛发,爱吃植物……额……我只能想到兔子。”
回答她的是张瑞从鼻子里喷出的长长的鄙夷。
他们还在争论,林琳已经蹲下准备将这团未知生物留下的毛团装进玻璃瓶里了。
毛团被装进玻璃瓶后,众人身体旧伤处的发热感并没有减退,看来它的功效范围并不受包装器物的材质影响。
继续摸排了两个小时,他们越过小土丘,来到土丘后面的凹地,几分钟后,终于摸到了暗河的边界线。
“都靠过来,沿着我这条线检测!”
其余五人往艾玛的方向小心移动着,眼睛时刻紧盯头上戴着的蚀域边界扫描仪屏幕。
确定一条边界后,他们还需要摸排这条暗河的长度和范围。
最考验大心脏的时候到了。
好在六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根据艾玛的指令一步一步地完成了最终的摸排,赶在太阳快落山前完成了整条暗河的侦察。
又一次死里逃生的凯莉轻轻舒口气,对着记录仪汇报最终结果——
“任务编号AR-2154
任务地点:阿尔顿林深处
报告人:第一侦查小队通讯员凯莉·伍德
侦查队接到指令,前往阿尔顿林深处进行“蚀”区域的侦察任务……”
三分钟后,汇报完毕的凯莉关闭记录仪,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又活了一天!”
“别说这种晦气的话,”尼古拉朝她做了个鬼脸,“接下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交给李他们去头疼吧。”
“最轻等级的血蚀,”艾玛难得开了个玩笑,“李要是会觉得头疼,那我早就请任特遣大队队长了。”
“队长我看你不比李差多少。”
“得了,你回去后五组体能训练少不了的,拍再多马屁都行不通。”
张瑞一整个回程的途中都闭嘴不说话了。
回到青木镇时已是夜晚,城里高层得知未知生物掉落毛发的功效后,立刻要求艾玛等人连夜将东西护送回城,于是六人换上越野车,马不停蹄地赶回城区。
夜已深,月亮高悬在灰蒙蒙的天空,月光来不及挥洒到大地就被云层劫持,地面视野很差,多亏了张磊开车技术高超,几人第四次险而又险地避开地面障碍物后,艾玛的脸色突然沉下去。
“全员战斗模式!我就知道这帮杂碎在这留了耳目。”
她动作极为迅速地扒开车顶旋转盖,抄起座位下的火箭筒扛在肩上,零点几秒的瞄准时间后,在按下的瞬间对着张磊命令到:“给我往回走!”
配合时间超过八年让他们几乎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艾玛扛起火箭筒的刹那张磊就打完了一套连贯的组合拳,在艾玛那句“往回”的话音刚落时,他们已经往回开了十几米了。
巨大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艾玛侧着耳朵,仔细辨别着隐藏在爆炸声中的惨叫。
一个,两个,三个……
最少五人。
她果断叫了救援。
按那帮老鼠的习惯,来的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人,将目标四面八方围起来瓮中捉鳖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看来今夜难熬啊……艾玛握紧火箭筒,脸上勾起一丝冷笑。
可惜,她可不像教会成员那样忠诚,能让她下跪献上忠诚的,永远只有她自己。
4. 第 4 章
殷以炀醒来时,发现自己还睡在昨天的小土丘上,连动作姿势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此时正是黎明。
随着太阳缓缓升高,天空也逐渐由灰蒙蒙的深蓝转为温暖的橙红,再到清新的蔚蓝色,像是大地的一张画布被涂上了生命的色彩。
他痴迷地看着日出,身体动作不知不觉从趴卧到站立,从未有哪一刻,觉得生命如此壮丽绚烂过。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块小小土丘附近埋伏了四波人,此时正以比他痴迷日出更甚的心情看着他凭空出现,然后对着太阳久久矗立着敬礼。
是的。
在那四波人看来,他站起来,怀抱花朵直面太阳的傻缺行为就是在对太阳敬礼。
尤其是丰饶密教的教徒们,他们狂热地看着殷以炀这巨大雪白的身躯凭空出现,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月神”“是神的使从”等字眼。
镇长和药师则是半心痛半震惊地看着他……以及他脚边破破烂烂的炎日薄荷——那是他们研究了近五年才成功的冰魄薄荷的迭代种。
离得最远的树上,经不住苏晨唠叨,又一次偷偷溜进来准备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捡到几团毛毛的三个小姑娘趴坐在树干上,第二十次揉眼睛,互相掐大腿,确保自己和对方没有在做梦。
她们三个的大腿都被掐肿了一圈。
最先恢复情绪的是侦查队的成员,大部分。
少部分,此处特指凯莉,其痴迷程度都快赶上丰饶密教的成员了。
昨夜来不及等到救援的艾玛队长果断将收集到的毛团混在好几个杂物里扔了出去,逃命的姿态虽然狼狈,但她好歹是带着队员们活了下来。
至于什么更深远的意义,她艾玛又不是什么圣人英雄,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在她加入侦查队的第一天,她就在宣誓仪式上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信仰——她自己。
那一届她是唯一一个以满分毕业的毕业生,包括心理侧写和情感评估。
“凯莉,把记录仪拿稳了,画面都快抖成筛子了。”
凯莉努力克制自己想扑进眼前毛绒绒一团的兔子背上的心情,深吸口气,沉稳地双手捧起记录仪,虔诚地对着巨大的兔子拜了拜。
张瑞在一旁撇撇嘴,将昨天的白眼还给了她。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殷以炀来回踱步,跃跃欲试地望着远处的树木,他想试试自己尽全力能跳多远。
围观的四波人并不清楚这只兔子的打算,但他们的目的一致——拿到兔子掉落的毛发。
昨天白天森林里只有侦查队一行人,到了晚上却有四波不同势力都得知了有妖骨出现的消息,可见森林实在不适合保守秘密。
暗自蓄力的殷以炀瞄准远处最高的那颗树,调整后腿的肌肉发力,“嗖”得一下,几秒后,闪现到了目标树上。
只是着力点没有控制好,他一头撞在了树冠上,稀里哗啦撞地撞折了好几根最粗壮树枝,这些到处分叉的树枝肆意插在他的毛里,白色的兔子被装饰成了穿着迷彩服的作战兔。
有点尴尬……
殷以炀假装自己就是想吃树冠上的叶子,这里闻闻,那里舔舔,低下头含了几片嫩叶到嘴里,一不小心咽了下去。
味道意味的不错,他干脆埋头吃了起来。
四波人除了小女孩三人,其余所有人的目光彻底转移——
只见他原先站立注视太阳的地方,正静静地躺着一成人拳头那么大的毛团。
镇长阿德里安第一个冲上去,药师紧跟其后,二人冲向了不同的目的地,阿德里安单膝跪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将毛团装了进去,而药师则是哭丧着脸拿小铲子挖他辛苦培育的迭代植物的根茎。
教徒们目前并没有动作,艾玛往教徒掩藏的方向看去,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的预感成了真。
其中一个黑袍教徒大喊着:“Deha? bīja?!(此身作种)”
剩余的黑袍教徒齐刷刷地站了出来,复制粘贴一样举起右手,直指天空,手里握着的匕首在太阳的照射下像是一颗颗璀璨的钻石。
接着,领头的教徒喊出后一句教旨——“nityarātrau jyoti?!(永夜生光)”
艾玛等人朝不知为何呆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的镇长和药师焦急大喊:“快跑!去镇子上!”
匕首划过人类脆弱的脖颈,动脉将温热的血洒进土地,灰色的雾状暗河陡然显现一瞬——教徒们竟然算好了角度,让血液恰到好处地喷洒到了暗河里。
一切都好像成了电影里刻意放缓节奏的慢动作。
当第一个教徒带着疯狂的笑容跌进暗河,河面骤然腾起三尺高的猩红血雾,无数的血珠在灰色的雾气上弹跳着,跃到最高处时爆裂开来,将腥臭的红色气体送往更远的地方,艾玛等人早已拉下头上戴着的面罩隔绝血雾的精神干扰,手持薄荷喷雾补救着现场。
镇长终于恢复了神智,拖着吓得瘫倒在地的药师一路狂奔——
镇子有危险!
远处侦查塔内的「隙眼」系统同时发出了三级黄色警报。
此时塔内的士兵正在塔底的厨房享用午餐,美滋滋地计划着等会换班后他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直到他听见警报声响彻整座侦查塔……
该死!
静默期不应该最少也有三天时间吗!
他来不及关心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饭盒,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干脆赤脚跑上楼梯。
血蚀被触发了……
而且居然直接越过增值期到达第三阶段狂潮期!
狂潮期的活跃时间足足有六到十二小时!
以这个时间段的扩张速度,这期间足够它从阿尔顿林蔓延覆盖到整个小镇,包括这座侦查塔!
光是想到那个即将到来的可怕未来就足以让他激起一身冷汗,他冲进联络室,拨通了紧急反应战时指挥中心的卫星通讯电话,坐下时他已经努力控制好了呼吸,语气冷静,“编号T-56的侦查塔,任务编号C-2154,报告阿尔顿林血蚀狂潮期进展。”
“编号2154,已确认,请讲。”
阿尔顿林内。
原本的小土丘已不复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不断蠕动膨胀的布满猩红晶簇的矿墙,随着墙体的剧烈扩张,镶嵌其中的指甲盖大小的晶石簌簌地脱落下来,暴雨般砸向地面。
有着十几米长触手的藤蔓破土而出,张牙舞爪地宣誓自己的到来。
张瑞和凯莉四处走位躲避藤蔓的死亡鞭风,一边夹缝大喊着:“喷雾用光了!”
两人惊慌失措的破音叫喊换来艾玛的厉声呵斥——“给我冷静!把玻璃拿好了!”
殷以炀只听到几声模糊的喊叫声,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三个从树上跌落的小姑娘砸了个正着。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正中他的脑门,小姑娘动作利索地翻身趴到他背后,冲他大喊:“快跑啊!”
身体快于被砸的晕乎的大脑,殷以炀纵身一跃,眨眼间就跳出了几十米远。
背上的女孩们紧紧揪住他雪白的长毛,苏晨喊完那句逃命的催促,立刻扭头回望血蚀爆发的小土丘,此时的她只能看见阵阵红色的烟雾悬在树林上方,有张牙舞爪的触手隐隐约约卷起一匹小鹿摔向地面……
她心里清楚,阿尔顿林从此会消失在地图上。
正如在这之前,数千个被「蚀」吞噬占领的地方一样。
镇子会怎么样呢……
她们以后该怎么办?
奔跑中的殷以炀忽然嗅到了一股烟灰混杂着腐烂的气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身,然后朝后方一路狂奔,速度比他逃跑时快了近乎三倍。
“什么——”
背上的小姑娘们一眨眼发现她们离血蚀越来越近,一瞬间还以为她们已经被雾气影响了神智,都出现幻觉了。
“呜……完蛋了,我们要死了……”
林芳哇哇大哭,苏晨不耐烦地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结果沾了一手的鼻涕泡泡,她不在意地抹到自己的衬衣上,叶清在一旁看见了,但此刻也没了指责她糟蹋衣服的闲心。
艾玛队长正带领小队艰难抵抗血蚀的伴生物——渴血藤的纠缠,十三个教徒的尸体化为吸血活尸将他们团团包围,更雪上加霜的是,先前逃跑的药师被藤蔓卷起砸断了右腿,镇长无奈,只能跑回来背起伤员,此刻正气喘吁吁地跟着张瑞躲过藤蔓四处挥舞吸血的鞭子。
“这个梦还真是热闹。”
殷以炀看着眼前一派繁忙的景象,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他现在又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凑近了闻,那股腐朽的烟灰味更浓烈了,难道梦境要他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在梦里还有这么高的行为准则规范吗……
关键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卡牌上的说明文字是怎么说的来着……
【抱花月兔】有两个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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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月瓣屏障会有效果吗……这样想着,他试探性地站了起来,后背三个趴着的小孩猝不及防,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哦!他忘了自己背上还有人了。
算了,现在怎么对付眼前令人san值狂掉的景象最重要。
月瓣屏障说明上写着的是将怀里的郁金香花瓣投掷出去,殷以炀用自己的三瓣嘴碰了碰花瓣,正考虑要不要用嘴把花瓣撕下来,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朵金色的郁金香绽放出刺目的光芒,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一道金光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已经膨胀到数十米高的血晶矿墙。
金光在接触到矿墙的瞬间,变成了一片柔软的金黄花瓣,光照之处宛如一道春风吹过,将森林里不断弥漫的红色血雾吹散了。
花瓣打着旋落下,飘飘悠悠地,最终落在翻滚着,挣扎着猩红血珠的灰色雾状暗河上。
嘶吼着的怪兽被定格,暗河停下了扩张的脚步。
远处正在给指挥中心汇报血蚀扩展速度和生物变异情况的士兵突然卡了壳——「隙眼」系统显示阿尔顿林的血蚀扩张速度变更为……零。
但这怎么可能呢!
卫星通讯那头的指挥官已经命令快速反应小组出动,见士兵迟迟不继续汇报,不由得出声催促:“T-56,迅速报告血蚀扩展速度和生物变异情况,听到请回话。”
之后,他便听到通讯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疑惑和不确定的声音。
“T-56听到,编号C-2154血蚀显示,扩张速度为,零。”
指挥官愣住了。
森林深处,虽然殷以炀阻止了血蚀的疯狂扩张,但其伴生物,渴血藤和吸血活尸仍然活跃,对此,他表示,真的没招儿了。
即使这样,他的表现也足以惊掉一众人的下巴,一向信奉科学的林琳按紧了自己的面罩,下意识在胸前比划了个手势,凯莉挂在脖子上的记录仪完整地记录下整个过程,至于她本人,因为战场分心次数太多,而被藤蔓逮着机会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即使凯莉弯腰勉强躲过,她小麦色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道血糊糊的擦痕。
眼看侦查小队不敌,殷以炀想都没想,蹬着兔子腿冲过来给了藤蔓一记飞踢,凯莉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在他靠近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藤蔓和殷以炀缠斗几回合,发现吸不到血,恼羞成怒地打着卷,把兔子的屁股毛揪下了好几大坨,随着它挥舞时带起的鞭风飘向森林的各个方向。
正在检查自己恢复如初的伤腿的药师被其中一坨糊了一脸,镇长和他对视一瞬,眼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重新燃起的希望。
淦!
敌人使出如此阴险的招数,殷以炀干脆张开三瓣嘴,精准地咬住冲他脸上招呼的一根藤蔓,然后用力一撕。
没,没撕动。
算了,干脆这样吃好了。
然而不仅撕不动,也嚼不烂,最关键的是味道还像充满了化工工艺的橡胶。
但这么多人看着,即便是在梦中,殷以炀还是有点包袱的,他想了想,死死咬住藤蔓,高高地跃起,想将这家伙连根拔起,直接一记釜底抽薪,结束比赛。
然后他就被一张布满层层密密牙齿的腥臭巨嘴吓了个半死——
一直隐在血色雾气中的藤蔓根部居然是这样一张可怖的活物的大嘴,更糟糕的是,藤蔓枝条上也渐渐涌现无数张缩小版的嘴巴,在空中扭动着,一层层地将巨大的白色兔子缠绕起来,啃噬着。
地下好不容易将十几个吸血活尸都用铁丝网网起来了的侦察小队总算有余力帮忙,可惜不会飞的人类只能在原地干着急,艾玛和张磊举着脉冲枪艰难地瞄准,偶尔打中的电弹效果也收效见微。
但好不容易吸到血的藤蔓却见识到了生化武器的力量——
殷以炀在此前吃了一堆冰魄薄荷以及其迭代种的叶片。
人类通常无法食用这种薄荷,只能将其制成喷雾,用来抑制血蚀爆发时产生的血雾的扩张以及对精神的影响。
而渴血藤也不会傻到主动去吃这种对自己有克制效果的薄荷。
吃惯了自助餐的渴血藤终于是尝到了苦头,它痛苦地蜷缩起来,无数张嘴嚎叫着,发出令人无法忍受的濒死的怒吼,十几米长的无数根藤条无力地松开了兔子的身体,从半空中坠落。
接着,重重地砸向地面。
一阵烟尘涌起又散去,而空中那巨大的兔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5. 第 5 章
凌晨四点不到,殷以炀从梦中惊醒,他的额头上都是汗。
莫名感到有些乏力,他从床上爬起来,在衣柜里翻找出一条毛巾,擦完脸上的汗后,将毛巾垫进了睡衣里——他的后背都快湿透了。
这种连续梦叫什么来着……
控梦?
他还记得自己前天看到的帖子里有提到这种连续梦,评论区还说过控梦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影响。
关键他也没想着要控梦啊。
他只是抱着一丝幻想,想去梦里见识见识【抱花月兔】的技能,最好能做一个自己被治好的美梦。
没想到是去梦里和一个长了嘴的藤蔓打了一架。
还被人砸了脑袋。
殷以炀甩了甩头发,刘海湿成一条条的,扒在额头上很是难受。
六月份的天气即使是夜晚也十分燥热,殷以炀不舍得开空调,他们租的房子是商用水电,水费还好,但电费一到夏冬季就成倍地飙升。
小姨开早点店很是辛苦,他平日空余时间捏点粘土玩偶卖的那点钱比起生活费和医药费来说完全就是杯水车薪。
等后背的汗干了,他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瞪天花板试图重新入睡,但好半天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折腾半天,他最终决定爬起来给哥哥捏礼物。
易源中从小就喜欢武侠元素,他很喜欢看各类武侠小说、电影,连玩游戏都偏好古风手游,殷以炀思考一会,决定给哥哥捏一个侠客玩偶。
四点半的时候小姨起来了,看见殷以炀的房间亮着灯,敲了敲他的房门询问。
“怎么起来这么早?”
殷以炀打开门,挥了挥自己手里的橡胶笔,示意自己在捏泥人儿——小姨总爱这么形容。
“又在折腾你那土,”易在西失笑,习惯性地嘱咐了一句,“注意点眼睛,把桌子上的台灯也点上,姨给你做早饭不?”
“不用了,等会自己蒸昨天剩的包子吃,”殷以炀比划完,坚决地坐了回去,一副要沉迷捏土不闻窗外事的态度。
“不吃我给你整点豆浆吧,”知道他的习惯,易在西没有强行逼迫他去吃饭,提高声音喊了句,“等会记得出来喝!”
房间里传来三声敲击桌子的声音。
易在西于是放心地去准备早点店的食材了。
另一个世界。
白色兔子毫无预兆地消失,哪都找不到它,要不是有凯莉的记录仪记录作证,众人只怕会觉得他们都中了血雾的幻象,集体做梦了。
当然,最有力的证据还是那悬在暗河上的金色花瓣。
赫尔图斯城派来的快速反应小组和特遣大队队长都到了现场。
“艾玛,快给我一巴掌,这是真的吗?”特遣大队队长,卢卡斯·李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但艾玛没有理他。
快速反应小组的人正围着停止扩张的暗河做研究,这难得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李还在一边喋喋不休,“艾玛队长,再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呗……”
张瑞在后面悄悄跟凯莉咬耳朵,“这是他要求的第四次了,”他一脸肯定,“我打赌队长不会顺他的意。”
“我赌队长会说。”
“赌三个铜币。”
“成交!”
被二人紧盯着的艾玛队长眉头抽动一瞬,“林琳,你来给李队说吧,”她的脸上换上官方的笑容,“林琳之前就研究过冰魄薄荷相关的特效药,她这次还发现了两个新物种……”
凯莉一拍张瑞的后脑勺,“愿赌服输,快给钱!”
张瑞不干,“咱们赌的是队长说或者不说,但没赌队长会不会让别人代说,这不算数!”
“不想给就直说,你真是玩不起。”
“是你耍懒!”
二人又吵了起来,其余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没有人插嘴劝和,反正过个几小时这两个大龄儿童就会吵吵闹闹地和好。
“这真是闻所未闻,”特遣大队第一小队的地质医疗官对着被冻结的暗河啧啧称奇,“可惜我们没办法做进一步的接触和调查,一片花瓣到底是怎么定住血蚀的扩张的?我真是想不通。”
“没人想的通,谢琳娜,”和她同队的周轩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赞同她的疑惑。
作为专门负责清理「蚀」生物引起的地面障碍的爆破专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整面矿墙都被某种物质包裹起来了……我甚至不敢下定论,这是究竟是要保护「蚀」不受其他东西的影响,还是要阻止它的扩张。”
谢琳娜脱下手套,“队长怎么说?我们在这继续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周轩正要回话,就被谢琳娜不客气地打断了,“还有,我怎么记得你前两天刚刚宣布要戒烟?这才几天就忍不住了,赶紧把烟掐了。”
一番话说完,她转身就告到了队长李那里,周轩一边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宝贝似地收起来,一边嘀嘀咕咕,“这年头连抽根烟都不行了……”
镇长看到来了这么多军方的人,还在森林里四处晃悠,抖着手,拿着手帕不停地擦汗,药师在一旁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别紧张得这么明显。
阿尔顿林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至少有四队搜查小队在周边寻找被风吹散到各处的巨兔毛发。
好在这种生物掉落的毛会发光,不然这么大的林子找那几坨毛实在是有点大海捞针。
等到下午快五点,大部分的毛团都被找到,虽然艾玛他们也不知道那只兔子到底被渴血藤揪了多少团毛下来——
肇事藤现在应该已经躺上实验室的手术台了。
实在没法开口交代自己的罪行。
看着李他们带来的收集器被发着银光的毛团塞得满满当当,凯莉忧心忡忡地开口:“兔子它该不会被揪秃了吧?”
“不至于,”林琳安慰她,“那只兔子的体型很大,所以掉下来的毛看起来很多,实际上对它本体应该没什么影响,它甚至不会知道自己还掉了毛。”
“它当然不会知道了,一只兔子怎么会扭头看自己的屁股呢!”
张磊对着嘴上不饶人的弟弟重重一拍后背,“别贫嘴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一次血蚀的狂潮被轻飘飘地扼杀在摇篮,直到晚上回去写报告时,艾玛仍然感觉有些不真实,她看着自己报告上短短的几行字,心情复杂。
以往那里常常有近千字的「蚀潮」阶段分析,运气不好时还有几行伤亡人数的补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亡。
那只白兔到底……
她叹口气,又想到青木镇镇长遮遮掩掩的那些消息,不免感到有些头疼,准备下楼到大厅接点水,结果在路过大厅沙发时,发现张瑞和凯莉尼古拉几人围坐在一起,脸上一会闪过尴尬一会闪过兴奋。
“发生什么了,怎么都不睡觉在这熬夜,报告写完了没?”
“队长!”张瑞语气极为夸张,“我们上电视了!”
他高高举起平板,脸色涨得通红,“我们早上那会被人偷拍了!还发到了网上,整个过程拍的一清二楚,连那只兔子都在……”
艾玛接过平板,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或者欣喜的表情,张瑞兴奋的语气渐渐减弱。
视频正如张瑞说的那样,极为清晰,艾玛甚至都能想象到偷拍人站着的角度——正是血蚀爆发时的正前方,那个打头的教徒。
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她没精力确认是不是所有的教徒都死了。
视频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幕,艾玛有些心烦意乱,战斗画面被偷拍,而且当时的场景对军方不利,更别提还直接把兔子的事曝光了出去……
据她所知军方内部现在还在争论怎么分配那一堆兔子毛呢。
要想办法把自己和队员摘出去……
只能从镇长的那些小秘密开始调查看看了。
她将平板还给张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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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睡觉!明天你们三个全部加三组体能训练。”
“……是,队长。”
三人怂哒哒地应声,等艾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张瑞和凯莉异口同声地朝尼古拉抱怨:“都是你,非要在大厅里看这个。”
尼古拉不像他们二人一样是体能苦手,嘻嘻哈哈地夺过平板,毫不在意,“三组而已,洒洒水啦,你们还看不?”
“走了,”张瑞摆摆手,凯莉也准备回房间了,尼古拉撇着嘴往沙发背上一靠,舒舒服服地窝进去,“都不看那我自己看。”
他将进度条拉回去,从头开始放。
弹幕从开头就开始吵——
【好家伙,这角度是哪位勇士站在暗河里拍的啊?】
【这视频好像没拍全】
【有点假,谁会离“蚀”这么近还有精力录视频啊】
【假个屁,没人会拿“蚀”开玩笑】
【这是哪啊?】
【不重要,血蚀而已,前段时间我家那边还出现了「光蚀」死了一堆人】
【我知道!你是住在北边阿卡尔斯城下的那个小镇吧】
【阿卡尔斯这次救助可花了不少钱……】
【心疼什么,人家城里有钱的很】
直到战斗开始的前几秒,弹幕突然飘过一堆“前方高能”,接着就是血蚀的各种伴生物粉墨登场,侦查小队不敌,白兔救场。
这五分钟是弹幕数量激增的巅峰时期。
【我怀疑这个兔子就是军方的某种实验品吧】
【可爱捏,想养】
【卧槽,这特效怎么不分点到电影上呢】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看电影啊】
【有人注意到兔子一过来,伤员的伤口就恢复了吗】
【前面的,这么重要的细节怎么可能没人注意】
【谁说没人注意,好多人还开了贴讨论呢】
【牛批啊,直接生啃渴血藤】
【有人管管吗,这种合成视频不是在打军方的脸?这么多人比不过一只兔子】
【这兔子可以一脚把你踩成肉饼,你说呢?】
【活了这么久我第一次知道渴血藤的根部居然是一张大嘴……】
【鸡皮疙瘩掉一地】
【妈呀,兔子要被薅秃了】
【什么蒲公英(后仰)】
【侦查队真的辛苦了……】
终于看到一条满意的弹幕,尼古拉点点头,给那条说侦查队辛苦的弹幕点了个赞,好在大多数弹幕都比较理智,没几个人骂他们不给力,基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兔子吸引了。
网上关于兔子的讨论贴满天飞,尼古拉随便挑了一个自称十年老军迷的帖子,点开一看,开头就是一段“震惊,巨兔疯狂掉毛为哪般”的营销号口吻的震惊体。
热评第一就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梗了……博主到底多大?
这位军迷博士煞有介事地胡乱分析了一通,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要不是尼古拉本人就在现场,并且自己还是真的侦查队成员,说不定也会像评论区一样被哄住。
博主最后在帖子结尾总结道:“总之,整段视频的槽点太多,血晶折射角度违反光学定律就不说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再者,侦查队的装备居然都是五年前的退役款,我说视频的制作者,你好歹查查资料呢,出来骗人多上点心吧,最关键的是——真有这么牛批的兔子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
尼古拉:……他们的装备哪里是五年前的退役款了!
明明是四年前的最新款。
而且能一直用到现在才说明质量好啊,耐用!
才不是申请不下来装备更新呢!
啪!
他将平板反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深深为这一届网友的智商感到担忧——就这种水平的帖子居然还能被赞到5.2万赞!
唉,他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6. 第 6 章
第二天,艾玛监督张瑞,凯莉和尼古拉三人完成额外的体能训练后,独自申请了调查令,准备先去青木镇探探消息。
青木镇一大清早就迎来了闻声而至的记者团,居民们大多对这件火爆全网的战斗过程一问三不知,而真正亲身经历过的几人,一部分人缄口不言以防招致意想不到的灾祸,另一部分,正在竭力证明,她们真的摸到了那只白兔的毛毛——
“这是真的!”
苏晨将昨日她们三人死里逃生的奇幻经历讲得绘声绘色,一帮小孩儿听得都迷得走不动路,午饭也不吃了,要她把“神话故事”再讲一遍。
“都说了,这不是神话故事,”苏晨看着眼前就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们,深感心累,“我们还找到了那只兔子的——”
“咳咳,咳咳咳咳,”叶清及时打断她,阻止她把不该说的秃噜出来,抢过话头,“我们还找到了那只兔子的脚印!”
苏晨被她带偏,自然地接上,“没错!照时间线来看,我,叶清,还有林芳,我们三个是第一个发现兔子存在的人!”
底下的小孩发出一阵羡慕的声音,其中一个小男孩不满苏晨三人受到瞩目,跳出来撇着嘴,大声说道:“当然啦,我们都知道,你们偷偷溜进去森林采药,回来后还被爸爸妈妈当着全镇子人的面打屁股!还哭鼻子!”
“长官们都笑了!”
“太丢人了……”
小朋友们都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叽叽喳喳地笑成一团,挨打主力林芳瘪着嘴巴,两只眼睛都可怜巴巴地泡在泪水里,正努力控制着不让泪水落下。
苏晨飞速冲下台,将带头起哄的小男孩推得一个仰倒,她接过叶清沉着脸递来的柳条,“啪”地一声,抽在男孩翻过去准备爬起而撅起来的屁股上,大喊道:
“就你知道打屁股,你这么想被打,我成全你!”
一边说,她一边抽,底下的小孩们快活地起哄,小男孩涨红了脸,想扯过柳条,却没扯过天天跟着猎人父亲爬上爬下锻炼的苏晨,情急之下上了嘴,一嘴咬上赶过来试图帮忙的林芳的胳膊。
“啊!”
叶清见了也跑了过来,用力把男孩死死咬住不放的嘴巴掰开,将林芳的胳膊拯救出来——上面已经被咬出血了。
几个大人扛着柴火路过,林芳小眼神一瞟,瞅见小男孩的父亲也在其中,立刻放声大哭了起来,引来大人们紧张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
小男孩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清反手一把将林芳的胳膊又塞回了他的嘴巴。
然后他就被当场目睹自己儿子咬人的父亲提溜了起来,狠狠朝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嗷!”
“叫什么叫!”小男孩的父亲尴尬地朝同伴笑笑,心里暗自奇怪,自己手劲收着呢,就是看着力道大,其实不怎么痛,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跟我打配合?
他这么想着,又甩了几巴掌。
“都是达里安这小子的错,我这就把他领回去好好教训教训,”接着,他又瞅见林芳胳膊上牙印还在渗血,想到林芳父母那谁都惹不起的脾气,夫妻俩又都是镇子上药师协会的成员……
抽在儿子屁股上的巴掌渐渐变得大力,再没了之前做戏时刻意减缓的力道,达里安被小伙伴这样围观,又想起自己打架还没打过女生,气得从父亲的手里奋力挣扎出来,闷头朝着森林方向跑去,达里安父亲见了,赶忙丢下肩上的柴火去追。
父子二人一逃一追,很快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一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余几个大人只得无奈地负起责任,把委屈巴巴的林芳带回了她父母的药店,叶清朝苏晨使着眼色,苏晨立刻心领神会,开口劝道:“叔叔们,我们会把林芳送进去的,你们快去忙吧。”
那几个大人们本来也不太想参合小孩们的争斗,象征性地嘱咐几句后就赶紧开溜——等会可别被林善何这女人看到,误会是他们欺负了自己女儿。
然而等大人们离开后,小姑娘们并没有进药店,而是转个屁股溜到了叶清家的小茶园。
她们将三天前捡到的那团毛团藏在了这里。
靠近毛团后,林芳的伤口果然就开始发痒了,苏晨还没从这不同寻常的冒险中回过味来,她坐在地上,感叹道:“真不敢相信我们活了下来。”
“不知道兔子先生去哪里了,难道它是会隐形吗?”
叶清打掉林芳忍不住想用指甲挠伤口的手,语气坚定,“兔子是没有性别的,就算有,也应该是兔子小姐。”
“怎么可能!兔子没有性别怎么生小兔子,叶清你真傻。”
“我的意思是兔子跟人不一样,”叶清显然对达里安的行为非常厌恶,“兔子就算是男孩子也不会像人类那样,还跟女生打架。”
“好啦,”苏晨大大咧咧地安慰她,“他弱鸡一样,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还朝他屁股上狠狠抽了好几下呢,再说,兔子要想打架那也得能打起来啊,两只兔子怎么打架?互相薅对方的毛吗?”见林清还要说话,她头疼似的举手投降,“芳啊,咱干脆把毛揣身上好了,我还想去看看记者采访呢。”
等三人赶到镇子门口时,记者已经被赶走了,军方以“血蚀目前状态不够稳定”为由将这些人强行带往城里,一些人拍摄的画面还被强制删除了。
镇子上人心惶惶,不少人已经在着手准备搬家了。
赫尔图斯城内的研究室里,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从渴血藤体内的消化袋里成功提取到了一份明显有别于其他人类的血液样本。
“血液内冰魄薄荷的主要物质含量高达百分之九十,这可能吗?几乎没有被分解吸收……”
研究员们详细研究后发现了更为惊人的事实。
“这只兔子的某一类细胞能够从冰魄薄荷中提取出薄荷酮并将其转化为一种高度浓缩、稳定的化学物质……”
“主动“挟持”薄荷酮,使其在体内“固化”,从而保持薄荷酮的活性,我说伙计们,我们有重大发现了。”
“这可比薄荷喷雾的利用率高多了。”
“至少提升百分之二十!”
研究室顿时气氛一片火热。
一整个上午都在阿尔顿林中搜寻的艾玛没找到更多镇长和丰饶密教勾结的证据,她慢慢走回镇子,一点点地回忆这位老镇长的一切行为举止,试图找出一些破绽。
冰魄薄荷……
十年前被列为战略资源,禁止私人种植。
但实际上军方并没有将话说死,私底下偷偷种一些自己用并无大碍,军方防的是大量种植兜售扰乱市场的行为,这也是教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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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手好戏之一。
一年前军方就发现了青木镇私自种植冰魄薄荷的事情,这事儿还是艾玛上报的,但她上午前往之前发现的薄荷种植园察看时,惊讶地发现种植园已经废弃很久了。
是转移了阵地,还是真的放弃了……
她一边思索,一边走着,走到镇子门口时,迎面而来的就是寻记者未果的苏晨三人。
叶清一见艾玛,眼睛就亮起了光——她一直很敬仰对方,心里还曾暗暗发誓以后也要考进军校,和对方一样,当侦查队队长。
“艾玛队长。”
小伙伴们知道叶清的心思,于是找各种话题拖着准备离开的艾玛,一会说她们三天前就在森林里看到巨兔的脚印了,一会说那只兔子的毛有多软。
艾玛哭笑不得,就差给叶清在衣服上签名了。
几人拉扯时,上午和苏晨她们打了一架的小男孩的父亲,诺克斯先生脸上带着怒气和担忧冲了过来。
“呼,艾玛队长,还好你在,能不能帮帮忙,找找我家的小子,达里安,黑色头发,大概到这,”他焦急地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声音颤抖着交代完情况。
原来自从上午他当着一群孩子的面揍了达里安的屁股后,这孩子就一直憋着一股气,中午饭都没吃,找机会冲出了家门,翻过篱笆又往森林里跑了。
这次,诺克斯先生没来得及把人抓回来。
“他去森林里干嘛?”苏晨疑惑。
诺克斯先生可怜巴巴地望着艾玛,“这孩子,脾气不好,有些傲气,我也不知道哪句话让他生气了,他上午被我抓回来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要去森林里找那只兔子……”
艾玛深吸口气,不准备再浪费口舌和镇子上的这帮家长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去,我马上就带队员进林子里搜寻。”
阿尔顿林深处,靠近「血蚀」爆发地附近。
达里安拿着小木棍戳着地上一只死掉的小鹿,心里发誓,不找到苏晨她们骑过的那只兔子,他绝不回去。
苏晨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而且能做得更好!
他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林子里的声音,虫鸣声混合着鸟啼,风声带来了很多消息,也将一个熟悉的,压低声音交谈的模糊话语送到他的耳边,他凝神听去——
“可以用……来换……”
“……被破坏了,不知道……”
破碎的词语让他摸不着头脑,他犹豫一会,决定靠近去看看。
蹑手蹑脚往声音方向走了近百米,他终于分辨出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镇长先生!
和镇长阿德里安交谈的人说话很轻,尾音总是往上飘着,像是在唱诗,即便再好使的耳朵也不能听得更清楚了。
疑似撞破德高望重的人物的秘密,这让达里安不愿意放弃,他要再靠近一些。
他屏住呼吸,将鞋子脱了,赤着脚爬上附近最高的树上,轻轻一跃,跃到另一颗树的枝头,终于在茂密的树叶缝隙中瞅见了交谈着的二人的身影。
镇长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斗篷,对面站着的人则套着宽大的银色长袍,袍子上还绣着灰色的暗纹,达里安瞪大眼睛,在心里计算着这人的一身行头值多少钱。
镇长什么时候认识这种有钱人了?
7. 第 7 章
殷以炀一直捏到快中午,非常顺利地鸽掉了早餐。
他放下酸痛的胳膊,溜达去客厅时看到了餐桌上早已冷掉的豆浆,感到了一丝心虚。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豆浆还能喝吗?
他试探地喝了一口,没什么怪味道,于是放心地带着杯子回了房间。
书桌上的侠客小人已经初具雏形,接下来还要给他捏一顶帅气飘逸的长发,时间有点赶,他得抓紧时间,等会还要捏衣服之类的,一口气将冷掉的豆浆一饮而尽,他正要继续,就听见枕头处传来“咻”的一声。
殷以炀立刻转头,提心吊胆地注视着,祈求不要是蜘蛛牌现形——
一只半人高的兔子稳稳当当地从空中掉落到床上,雪白的毛发随着惯性飘动,形成一种“duangduang”的质感。
谢天谢地。
不是蜘蛛。
他见惯不怪地转过身,确认房门关好后就不再关心。
在原地等了一会后,始终不见殷以炀过来抱自己的兔子失落地跳下床,咕噜咕噜地在他的小腿处撒着娇,然而忙着赶ddl的殷以炀不为所动,看都没看一眼。
兔子气愤地将地板跺的邦邦响。
正聚精会神做精细活儿的殷以炀被这响声惊得手一抖,将一片头发捏成了冲天辫。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弯下腰准备将兔子抱起来,但气性很大的兔子用力一跳,拱了拱他的肚子后,又是“咻”的一声,变回了卡牌,落到他伸出的手掌上。
“气性真大。”
殷以炀为难地摸了摸卡牌上的兔子画像,对着它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很耐心地反思自己刚刚忽视了它,是自己不对,然后说明了没有理兔子的原因——他想赶时间给三年没回家的哥哥做一件礼物。
希望它能听见。
自觉自己道完歉,应该给兔子一些生闷气的时间,殷以炀把卡牌放回了枕头旁,回到书桌前坐下时,他挠了挠头,“它的屁股毛是不是缺了一块?”
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吧。
殷以炀耸耸肩,没再多想。
阿尔顿林深处。
达里安看着镇长对面的银袍人像是被镇长激怒了一般,说话时不再是刻意调整过的轻柔,语调也不再上扬。
“闭嘴吧,阿德里安!”银袍人突然提高音量,对面遮住脸的老镇长惊得四处张望。
“放心,这种时候傻子才会进林子。”
银袍人语气嘲讽地安慰了他一句,接着说,“那些东西可比不过一整个种植园能卖出去的价格,是你毁约在先。”
“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的!”阿德里安压低声音辩解,他半年前就把种植园转移到了森林的深处,原来的地方只是个障眼法,让军方误以为自己放弃了种植——多亏了多管闲事的侦查队,白白浪费一个园子。
好不容易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冰魄薄荷长势喜人,迭代种也培育出了三四种,就等着今年丰收后一举收割,将这些年欠的债全部还清……
谁能想到,他们精心呵护了一年的高级草药会被一网打尽,迭代种被吃了就算了,那么大块地的冰魄薄荷也不翼而飞,连根茎种子都没剩一个。
会是那只兔子吃的吗?
单单一只兔子能把那块地吃得这么干净?连一个根茎都不留?
“听着,”他试图说服对方,允许他们用兔子毛来代替冰魄薄荷,“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这兔子的毛有多神奇,妖骨,还是这种品质的妖骨!我那儿有一些,我尽可能地搜集了!你不知道当时我离他们有多近!只有这么多……”
他掏出怀里的布袋,鼓鼓囊囊的,入手重量相当于几颗鸡蛋。
但银袍人没有伸手去接。
“我们想要那片花瓣。”
“这不可能!”
阿德里安想也不想,当即出口反驳,察觉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后,他咽了咽口水,“我的意思是,连军方的人都没法儿碰,更别提我了,这实在是……”
他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你还算聪明,”银袍人矜持地笑了一声,“聪明人要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才是真理。”
他们要拿走那片花瓣。
阿德里安沉默着,大脑快速思索着后果,军方已经注意到了,但他们对花瓣无能为力,让密教的人把花瓣拿走,军方照样可以控制住局面……
只是「血蚀」而已……
长久的沉默。
而银袍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阿德里安,”他的语调又恢复成唱诗一般,“花瓣交给我们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不远处,藏在树上稀里糊涂听了一耳朵的来回博弈的达里安只听明白了最后这句话——他们要拿走固定住「血蚀」狂潮的花瓣!
如果让他们现在就拿走,那镇子不就危险了!
镇长真的是老糊涂了,怎么能同意这样的要求!
他莫不是欠了对方很多钱啊……
达里安在树上急得团团转,但银袍人还没走,他不敢有动作,等他们都走了,自己要赶紧跑回去告诉侦查塔的士兵……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脖子一疼,接着昏死过去。
不远处的银袍人咧嘴一笑,对着阿德里安说,“好心赠送一份延迟礼包,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想办法告诉军方的那些人吧,让他们做好准备。”
说完,他便隐入一旁的树中,不见了。
老镇长焦急地从怀里掏出电话,拨通后对着电话那头的药师说:“快去通知大家集合,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实在不行……药园里的,就不要管了!”
“可是——”
“活人更重要。”
老镇长吩咐完,疲惫地靠在树干上,活人更重要……八年前他要是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镇子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自己拖累了镇子。
电话那头得知事情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顺利,药师并没有自己出面,而是跑到药师协会,请会长去敲响示警的钟声,号召大家集合。
各家各户听到钟声后,有的脸上闪过阴霾,有的一脸茫然,但还是听从示警的警告,拖家带口集合在镇子的广场上。
艾玛带着小队正准备进森林找人,就听到一阵钟声,三个偷偷跟着的小姑娘也一个接一个从草丛里冒了头,“镇长要我们集合了。”
侦查队队员们面面相觑,拿不准是该先去找人,还是先去镇上看看情况,艾玛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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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地开口,“张瑞,你跟尼古拉和我去森林里找人,其余人去镇子上了解情况,凯莉!”
“是!”
“记得,情况一有不对劲就给李打电话……不,你现在就给他打一个电话。”
“明白!”
“至于你们三个……”艾玛转向姑娘们,有点不确定她们会不会听话,“你们要跟着,可以,能不能保证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叶清迫不及待地喊道:“是,队长!”
“队长……”尼古拉不赞同地努努嘴,“她们会拖我们后腿的。”
艾玛灰色的眼睛扫过叶清脸上渴望的神色,扫过苏晨那双闪烁着万般好奇的眼睛,也扫过林芳虽然纠结但依然抬头直视自己的脸庞……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无数张相似的年轻的面孔,于是,她堪称冷酷地说道:“她们想要知道的东西,我们给不了,干脆就让她们自己去看,去经历,去摔个头破血流。”
“全队听令,我们往「血蚀」的方向去找,把玻璃带好。”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放柔,“都注意四周和脚下。”
“是!队长!”
镇子上的广场,人群吵吵闹闹的,张磊带着林琳和凯莉赶到时,三人艰难地挤在人堆里,几乎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广场中央的石台上站着药师协会的会长,快九十多岁的高龄老人正颤颤巍巍地举着话筒讲话,大致内容就是「血蚀」将有异变,所有的居民等会直接从小路往城里进行疏散,不要带任何行李,十分钟后开始撤离。
凯莉等人挤到前头,听清了这番通告,纳闷道,“「血蚀」有异变?谁告诉他们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琳也茫然地摇摇头,提醒她,“再给李队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可能要出事。”
人群里林芳的父母刚刚从张磊口中得知自己女儿和朋友们跟着艾玛队长进森林了,诺克斯先生在一旁局促不安地揪着手,叶清父母和苏晨的父亲都在一旁安慰,“没事的,孩子们心里有数,再说,她们跟着的是艾玛队长。”
凯莉终于挤了回来,大喊着补充道:“没错,跟着我们队长不会有事的,我刚刚也跟特遣大队的队长打了电话,他马上就到了,别担心。”
林善何眼神不善地看了诺克斯好几眼,看那样子恨不得把对方按在地上抽几巴掌。
但顾及到这是在外面,她最终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李果然很快就到了,他们是乘直升机来的,小队六人全部到齐,李的脸上没有了昨天那副轻佻的神情,他颇为严肃地朝张磊点了点头,“防暴大队在路上了,大概一百人左右,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说「血蚀」要发生异变的?”
“队长进林子检查去了。”
听到一道女声的回话,李这才看到被人群淹没的凯莉,以及跟着凯莉挤出来的林琳,他皱起眉头,“毫无头绪?”
“那倒也不是……”
“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
“好吧,就是前两天我们被埋伏那事儿,队长一直怀疑青木镇跟丰饶密教没断联系……”凯莉将艾玛这段时间的纠结全盘托出,“我觉得队长的怀疑很有道理。”
李没说话,他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有什么不对劲。
8. 第 8 章
五分钟前,阿尔顿林内。
艾玛带着其余五人骑马飞快地往「血蚀」爆发处赶,三个小姑娘和他们一人挤一匹马,林芳和苏晨很有眼色地将和艾玛共乘一匹马的机会让给了叶清。
尼古拉一心二用,手指时不时飞速在探测器的屏幕上划拉着什么,坐在他怀里的林芳忧心忡忡地替他注意着前方障碍物,张瑞则在一旁非常热心地教苏晨骑马时控制方向的诀窍。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树干上,一个穿着银袍的高大男人拎小鸡一样,很嫌弃似的,只用两根手指捏住一个昏迷着的男孩的衣领。
“艾玛队长……”
银袍人感叹一声,“让我来给你送上一份大礼吧。”
说着,他将手里拎着的男孩甩到树干上,给对方喂了昏迷剂的解药,待男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后,满意地一笑。
男孩正是之前偷听银袍人和镇长谈话的达里安,他彻底清醒过来,一脸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被人掐着脖子,悬在半空。
“不用谢,”银袍人微笑着注视着即将行至树下的艾玛等人,语气愈发轻柔,“我这就将孩子给你们送回来。”
他松开掐着达里安的手指,在对方落下去的瞬间,挥手随意地割开了男孩柔软的脖子。
血喷涌而出。
银袍人后退几步,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艾玛紧急拉住缰绳,原本防御的动作变换成托举的手臂,下一秒,一个血糊糊的人影从天而降,正正好掉进她的怀里。
叶清被吓得拼命后仰,尖叫声已经到了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想到自己身后就是偶像艾玛队长,于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冰冷哆嗦的手指蜷缩进衣袖里藏了起来。
“啊——啊——救命!血——都是血——”
林芳非常倒霉地被天上突如其来落下的血雨糊了一身,惊慌失措间掉下马去,幸好被尼古拉及时拉了回来。
两人都被淋成了血人。
“张瑞!”
艾玛迅速带着被割喉的达里安下马,她死死固定住因为惊恐而剧烈挣扎的达里安的手脚,朝张瑞大喊。
被喊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箱,轻轻抬起达里安的下巴,迅速清除了对方气道的血液,看着男孩近乎被割断的大半个脖子,这位医疗兵想要找到伤口两侧的血流点按压止血,却有些无从下手。
苏晨安抚好受惊的马匹,利落地翻身下马,叶清焦急地在站在呼吸渐弱的男孩身边,“他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林芳受惊吓过度吐了自己一身,尼古拉在身上四处翻找可以擦拭的手帕,小姑娘吐之前还记得把自己口袋里的各种宝贝掏了出来,叶清听到呕吐声看过去时,目光扫到地上一个小包裹上,突然停住了。
“兔子的毛……”
她喃喃着,冲过去将小包裹捡了起来,带着哭腔大喊:“我们带了那只兔子的毛!”
但显然,伤口的恢复速度赶不上达里安生命消逝的速度,她将小包裹尽可能贴住男孩的身体,苏晨不抱希望地建议:“要不然把毛直接贴在伤口上?或许没有阻挡,效果更好……”
张瑞摸了摸男孩满脑门的冷汗,隐晦地看了队长一眼。
然而,当叶清将毛团掏出来,放到达里安脖颈处时,那团发着银光的毛竟在众人的注视下化为了一滴水。
那水滴清澈透明,和普通的水没有任何区别。
啪嗒。
水融进达里安断裂的皮肉处,接着,血肉,神经,骨头开始愈合。
正拿着自己的外套给林芳擦嘴的尼古拉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注意到林芳又被这鲜血淋漓的血肉愈合场景恶心吐了,还正好吐进他外套的口袋里。
不消一分钟,男孩的脖子恢复得完好如初。
张瑞大张着嘴,手里还抓着被血迹染红的纱布,“这……这效果,起死回生啊!”
从男孩坠树到恢复,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艾玛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是答应了让三个小姑娘跟着,可也没预料到会让她们直面一场生命的消逝。
这对才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还是过于残酷了一些。
眼瞅着气氛转缓,尼古拉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他将一塌糊涂的外套提溜起来,对着脸色苍白的林芳打趣,“早上吃了这么多啊?”
张瑞对着他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幸灾乐祸道:“根据规定,你得把这些东西,”他伸手画了个圈,将尼古拉和林芳都圈了进去,“处理干净,记得吗?《防控消除法案》第五条,关于食物残渣的部分。”
《蚀源防控与痕迹消除法案》第五条规定,所有进入野外区域的人员必须妥善处理食物残渣,不得丢弃在外。
尼古拉朝他回敬一个中指。
“对,对不起……”
林芳拿着叶清贡献出来的干净手帕,总算是将自己的脸擦干净,艾玛扶着她喝了几口水漱口,她轻轻拍了拍一副做错事露出畏惧神色的女孩,出声安慰道:“我们都会帮忙处理的,别担心。”
她看着狼狈不堪的几人,取下背包里的便携式烧灼器,三下五除二就将满地的狼藉烧的一干二净。
尼古拉也开始着手处理自己和林芳身上的血,拿出一大块吸水布按在了衣服上,瞅见张瑞已经处理好了自己手上和衣服前襟被溅到的血,深感自己今日出门不利。
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林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啪嗒一声,已经来到「血蚀」爆发处的银袍人,合上手里的已经走到尾声的金色怀表。
时间快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节银白色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树枝点到被花瓣固定在数十米高的矿墙上。
本该被花瓣的力量隔绝在空气墙外的树枝,竟然非常顺利地直接接触到了矿墙上密密麻麻的晶簇。
银袍人松口气。
他们真的猜对了。
几公里外,已经将男孩找回来的艾玛队长,下达了她基于直觉所做出的决定——
“立刻返回镇子!”
三人带着姑娘们翻身上马,清醒过来的达里安还有些力竭,尼古拉直接将他提到自己和林芳中间卡住,面子上过不去的男孩犹犹豫豫不敢伸手抱住林芳的腰部,被尼古拉一记大力飞掌拍在脑袋上,“想什么呢!赶紧的,这是在执行任务!可不是过家家!”
脸色通红的达里安抱住了林芳,小姑娘气咻咻地哼了一声。
“驾!”
他们骑着马刚往回跑了几米远,尼古拉背上的探测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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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疯了一样发出“哔哔哔”的警报声。
艾玛心道果然。
她就知道凡事跟丰饶密教扯上关系就好不了!
这位沉稳的队长立刻开始计算「血蚀」的扩张速度,正常的狂潮期有六到十二个小时……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不到十个小时。
希望李他们已经赶了过来,他们可等不到第二只兔子带着花瓣从天而降。
“倒霉!”
尼古拉大声抱怨着,“怎么就不让人歇会儿,密教那帮狗崽子,下次见了,我一定要赶在他们自杀前把他们杀了!”
“然后「血蚀」爆发,大家伙儿都死翘翘,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闭嘴吧张瑞,你被罚又不是我的错——”尼古拉下意识将内心话说了出来,赶忙看向队长。
艾玛没有理他。
还好还好,他舒口气,他就知道队长一向不会干涉队员的内部矛盾。
小姑娘们这一趟跑下来,又是见到致命伤又是遭遇「血蚀」异变,虽然依旧紧张,但面子上都崩得紧紧的,不像男孩达里安。
他一副“你们都疯了吗,为什么还有心情吵嘴”的神情,刚要大声嚎起来,就被林芳故意往后一撞——
“啊——哎呦!我的鼻子!”
镇子上。
李迅速带着队员上马,“出事了,”他看向十二公里外的阿尔顿林深处,“我闻到了「血蚀」的味道。”
凯莉等人神情严肃。
“预计十二个小时,或者十个小时不到,那是最坏的情况,总之,”他对着侦查队的三人嘱咐,“想办法稳住这些人,防暴大队还有大概二十多分钟到,我得先去林子里干活了。”
李带着第一特遣小队的其余五人,策马往林子里奔去。
“玻璃都拿上了吗?”
“队长,这你还用确认?”娜塔莉坐在林泽云身后,一双蓝眼睛里满是兴奋,“各位,我先走一步了——”
接着,她的身影从林泽云身后消失不见。
三秒后,她闪现在前方树木下的影子上,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矫健身躯像是老旧电视接触不良一样,卡出重影,然后又消失了。
陆晨阳坠在队伍最后,老神在在地念叨一句:“不遵从队长指示,私自行动,这是本月的第四次了,事不过三,我必须得给她记上一笔。”
他的目光瞥向林泽云,那怨念的眼神让被盯着的某人无奈一笑,“打个商量,记我头上好了,娜塔的积分再扣就没了,我们还想凑够休息日去度个假呢。”
周轩嘴里叼着棒棒糖,语出惊人,“准备求婚了?”
林泽云被这直白的询问吓得一阵咳嗽,连忙吞吞吐吐地否认,“不是,不是……还早呢……”
说到“还早”时,他的语气里还透露出一股惆怅。
谢林娜的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怎么听怎么像是充满了对周轩的鄙夷,马的主人也得意地哼了一声,加快速度,往打头的李的方向靠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周轩郁闷地询问其他二位男士的意见,“我总觉得,谢林娜对我有些意见。”
林泽云没有吭声,只顾闷头赶路,连最爱说教的陆晨阳一时都有些语塞。
队伍彻底安静下来。
9. 第 9 章
易在西今天忙到了晚上七点才回家。
她回来的路上还去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猪肉——易源中以前最喜欢吃她烧的红烧肉了。
自三年前他辍学北上打工,连几次过年都没有回来过,平日里也不发消息,要不是殷以炀告诉自己哥哥偶尔会给他发红包,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被拐进什么传销诈骗窝点了。
前几天好不容易收到一条消息,开口就是说要回来一趟,再问工作是什么,在哪里住,安不安全之类的,又不回了。
易在西想着想着又生起气来,在厨房将砧板上的肉剁得邦邦响,连在房间里捏武器的殷以炀都闻声出来查看情况。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书桌前忙着捏人,忘记做晚饭了,小姨回来时又是一阵念叨,说他不爱惜身体,一边说一边进厨房了。
他一溜烟溜进厨房,看见小姨将原本的肉条剁成了肉泥——小姨不是说要做青椒炒肉丝吗?
他挠挠头。
“哎呀!”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的易在西低头一瞧,肉被剁得碎碎的,都成饺子馅了,“得,姨给你做肉沫土豆吧,给你多放点辣椒。”
小侄子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不许走了,等会又喊不来吃饭,”易在西不顾殷以炀的狗狗眼攻势,好笑似地看着对方冲她拜了又拜,“哪儿学来的毛病,把我当神仙拜啊?不许回房间,盯一天再把眼睛盯坏了,帮姨去切土豆去。”
被抓壮丁的殷以炀看以往的招儿不好使,知道小姨是说不动了,于是老老实实去切土豆去了。
吃完晚饭,他又被易在西揪出家门,散了两个小时的步,让他放松放松眼睛,一番折腾到了晚上十点多才洗漱完,殷以炀看着衣服还没开始捏的侠客小人,欲哭无泪。
哥哥发消息说明天一早就到。
自己还是熬夜做好,到时候放哥哥桌上给他一个惊喜吧……
对了!卡牌!
他突然想到什么,走到床边对着压在枕头下的两张卡牌纠结,他和哥哥住一起,万一这两张卡牌在哥哥的眼皮子底下变成活生生的一只大肥兔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殷以炀的为难,印有兔子和人面蛛的卡牌从枕头下飘出了出来,悬在半空,那只白色的兔子对他眨了眨眼,接着,两张牌都化为金光,融进了他的右手手心。
“什么——”
他赶紧查看自己的手心,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突然出现的金色印记,也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
心里还有点小失望,殷以炀试探地对着手心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哈喽?兔子?你能听到吗?你以后还能出来吗?”
手心这回发出了金光,两张卡牌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手上。
“哇塞!酷啊!”
“收回去——”
“变出来——”
“再收回去——”
“再——”
卡牌里那只兔子气得在牌里重重地跺了下后腿,将毛绒绒的前爪伸出卡牌,给了玩上瘾的殷以炀爱的大嘴巴子。
“错了,我错了!兔哥,您消消气啊——”
一套上勾拳下勾拳,左钩拳右钩拳的组合套餐打完,兔子终于住手消失了。
殷以炀摸了摸自己微微发麻的脸蛋,嗯,还行,不怎么痛,而且兔子的爪子还有股花香,想来是天天抱着郁金香,都被腌入味儿了。
他还是赶紧接着赶工吧。
今晚可能得熬夜了……
不知道下次做梦还会不会梦到那么紧张刺激的场面,那张大嘴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还有那堵墙,好像有生命一样,一呼一吸的,让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殷以炀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而另一个世界中,被殷以炀想起的矿墙附近,迎来了作战方式全然不同的一支队伍。
矿墙底部的晶簇炸开半人高的窟窿,从里面窜出数条蟒蛇粗细的藤条,藤条尖端张开旋螺状的口器,正要咬上陆晨阳颈动脉的瞬间,被林泽云一把扯住,用力将它往回掰,双手配合着,给渴血藤打了个死结。
爆炸声陡然响起,从矿墙另一侧底部的阴影处狼狈现身的娜塔莉大喊:“该死!周轩,你下次搞爆破的时候能提前打一声招呼吗!”
陆晨阳后退几步,退离到安全地带,接过这口大锅,“是我计算有误,我没看到你跑到那里去了,抱歉抱歉。”
正四处奔波拦截被血雾转化为吸血活尸的小动物的娜塔莉一听,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不然就把我这个月扣掉的四积分给我补回来!”
“这不可能。”
“一积分也行啊!”娜塔莉恶狠狠地将手中带着倒刺的长鞭甩向一只睁着血红双眼的变异鹿,顺利地割断了这头鹿的后腿,让正在带领鹿群冲锋的领头鹿歪掉重心砸在地面上,头上的尖角都被砸断了半根。
“一积分还有的商量,”陆晨阳一边计算着数据,一边叹气道:“娜塔莉,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谢天谢地!”娜塔莉激动地连续穿梭几次,十几秒后从林泽云脚下的影子里窜了出来,在他左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亲爱的,我们可以去水上乐园玩啦!”
林泽云的脸瞬间就红了。
李从仔细分辨暗河核心方位的空隙里,抽出一丝精力调侃这对小情侣,“多么有童趣的约会地点,泽云,下次我儿子班里秋游的时候,我会帮你们跟他班主任多要两个名额的。”
谢林娜跟在他身后,抿着嘴,努力控制自己别笑出声。
周轩笑得不小心将嘴里的棒棒糖咬碎了,甜腻腻的味道激得他一阵牙酸。
爆炸声此起彼伏,为众人的笑声打着掩护,娜塔莉不以为意,扯着嗓子喊,“那队长你给我们多放两天假呗,时间都花在路上了,玩得一点都不尽兴。”
这回其余人也不笑了,开始起哄要求多放点假,李笑骂道:“都严肃点,怎么还在战场上聊起待遇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应付的有多轻松呢。”
娜塔莉笑嘻嘻地说:“我是无所谓啦,反正这条命就是捡来的,而且要死也是和我家亲爱的一起死,死后还能葬在一起,赚了两个棺材费呢。”
她年轻的眼里满是对生命的释然。
陆晨阳赶紧撇清自己,“别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啊,队长,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小孩,我可不想死。”
渴血藤已经打穿了矿墙底部的一层晶簇,数不清的藤条撑起了厚重的整座墙壁,一阵粉色的雾气从藤蔓底部喷涌而出,很快笼罩了整个战场。
小队五人都带着上了面罩,但林泽云脸上光秃秃的,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竟是将这别人都避之不及的雾气主动吸入了体内——
他的眼睛很快变得和其他被影响了神智的动物一样,通红一片。
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扯过身边扫过的一根藤条,用力后仰着身体,试图将它拔起,其余藤条感受到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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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寻常的力气,纷纷转而围攻他,娜塔莉闪现过来,挥舞着长鞭,在他周围的阴影处不断出现又消失。
周轩找准机会,冲进藤蔓缺口,将炸药塞进空出来的矿墙窟窿里,钻出来后确认了一下其余队员的位置后,按下遥控按钮——
砰!
巨大的粉色蘑菇云出现在森林里,十二公里外的青木镇都看见了那飘到森林上方的玫瑰状烟雾。
李在周轩爆破的同时确认了暗河隐藏的位置,他按下防护面罩上的同步按钮,将位置同步给队员,谢林娜收到暗河具体位置后,大脑配合计算机疯狂计算运转,很快给出了第一个方位,“相对方位为 30°,东偏北方向,1.5公里!”
“娜塔莉!”
“收到!”
“相对方位为 60°,东北方向,1.5公里。”
李将腰包里的光蚀玻璃取出,“我去这里,把玻璃埋好后就往镇子上撤离。”
爆炸的烟雾主要集中在空气上层,经过特殊处理后的烟雾很快就会自然分解消除,矿墙和底下的渴血藤不停地颤抖着,李知道,麻醉效果很快就会过去,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相对方位120°,北偏西方向,1.6公里。”
林泽云骑上马,很快赶往指定地点。
矿墙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上面镶嵌着的晶簇噼里啪啦地落下,晶簇摔碎后涌出的红色血雾在草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进入液化状态了……”
陆晨阳的声音在面罩的隔绝下模糊不清,他骑上马,等待着——
“150°,西偏北,1.7公里。”
只剩下最后两个位置。
“210°,西南方向,1.7公里,”谢林娜转向等待在她旁边的周轩,“最后一个,”周轩将她直接抡到了马上,“南偏西,240°,1.8公里。”
麻醉剂的效果彻底失效,矿墙人性化地深深吸气,墙体随着呼吸迅速涨大,不断涨大——
直到……
突然,即将炸开的墙体卡顿了一瞬。
第一块玻璃已经就位了。
谢林娜使劲揉了揉十几秒没有眨眼的酸胀眼睛,松了口气,“你去西南方向吧,周轩。”
他们刚离开不久,膨胀到极致的墙体又有了动静,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玻璃被埋进经过精心计算好的方位,一股无形中带着毁灭气息的气氛降临。
七分钟后,最后一块玻璃被埋进制定好的方位的土里。
六块光蚀玻璃连成线,将暗河内的「血蚀」核心围起,强烈的能量射线在玻璃围成的圈内反复多次地反射着,挣扎着,想要逃出牢笼。
但终究是徒劳。
很快,积攒到极致的能量反射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反噬了自身——
核心被击碎了。
没有声音。
也没有激起的尘土。
但无论是小镇上被防暴队用人墙控制住的那些情绪激动的居民们,亦或者是已经回到镇子,正将女孩们交给各自父母的侦查队成员,都感受到了一股震荡的涟漪掠过身体,向更远处扩散。
“这是……”
有人喃喃出声,“是‘剃刀’……”
早已回到镇子的叶清听到了这声自言自语,当即开口反驳道:“是先遣队,他们炸掉了「血蚀」的核心!你应该感谢他们以及侦查队的成员,别叫这种二十多年前的老掉牙称呼行吗?”
苏晨耸耸肩,“我倒是觉得这个称呼挺酷的。”
10. 第 10 章
熬到凌晨一点多,殷以炀总算是将整个粘土作品完成了。
穿着深青束带长袍,身披墨黑流苏披风的侠客正静静地立在工作台上,头发被捏成散落下来被风吹起的模样,右手持剑横握,身体呈翩然的姿态。
殷以炀对此很满意。
为了不吵到小姨,他悄咪咪地猫去卫生间,洗完手后,回到房间往床上一倒,头刚刚沾上枕头不到三秒就彻底睡死过去了。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时,他只迷迷糊糊地听到客厅传来一阵细小的整理物品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殷以炀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
这贼还挺大大方方的……
他看着外面日头高照,还晕乎着的大脑不着调地想着,大白天就敢进别人家偷东西。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来,对着还瘫在床上赖床的殷以炀比划着,面上带着有些陌生的笑容——
“还不起床,都中午了,赶紧起来准备吃饭了。”
是易源中。
他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朝哥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易源中赶在他戴助听器之前递过一个盒子,“试试这个,我挑了好久的。”
殷以炀伸手接过,看到包装盒上的品牌名后,愣住了。
是哥哥三年前说的要给自己买的助听器,医院的医生给小姨和他推荐过这个牌子,他记得这个牌子的助听器光是一只的价格就要一万多,而这里面竟然有左右耳两只……
近三万块,哥哥怕不是省吃俭用,把这三年打工的积蓄存款全花光了。
他低着头没说话,易源中走近,揉了揉他睡得乱蓬蓬的脑袋,帮他将助听器戴上了,接着调试一番后,试探着开口,“能听见我说话吗?”
声音要比之前的清楚很多,殷以炀点点头,使劲将眼眶中将要弥漫开来的泪水憋回去,睁着比平日更加透亮的眼睛,抬头对哥哥笑了笑,“听得见,很清楚。”
他慢慢地比划着——
“谢谢哥哥。”
“兄弟之间还说什么谢谢,都是一家人,”易源中也笑了,他的脸庞比三年前离家时粗糙许多,也黑了不少,“我看见你给我的礼物了,捏得太好了,我在外面了解过了,这叫手办,现在捏这个可挣钱了。”
说着,他又不由分说地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给你转点钱买材料,你之后好好捏那些手办,以后挣大钱,等会记得收下啊。”
殷以炀被哥哥推进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哥哥已经在厨房忙着烧饭了,小姨估计还在早点店忙着。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点开和易源中的聊天框一看,这才发现哥哥竟然直接给他转了三千块!
他哪来这么多钱?
殷以炀盯着厨房里忙碌着的人影,心里愈发好奇易源中这三年是去做了什么工作。
小姨这几年时不时就旁敲侧击地问他,他说不知道,小姨还觉得是他在装傻,给哥哥打掩护,一度还逼问他,自己儿子是不是参与了什么违反犯罪的勾当。
但事实就是,他是真的不知道。
哥哥瞒得很紧,连他都没有告诉,一问就是说自己打的普通工,什么零碎的小时工都干过。
平日哥哥给的红包最多就是二三十,让他拿了买些鱼虾吃了补补身体,从来没有过这么大数额的红包。
犹豫一阵,他还是没有点开收下。
因为这不寻常的红包金额,殷以炀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并没有接着做梦,手心里的两张卡牌也没有异常,他新捏的给哥哥的礼物,也没有突然闪过一道金光,在他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张二维的卡牌。
也许是因为自己昨晚没有听那个助眠栏目的音频?
午饭后,易源中发现弟弟没收自己的红包,立刻强行抽走殷以炀的手机,给他点了收款,“怎么三年过去,还跟哥哥分生了,就当我给你投资好了,投资你的那些手办,”他开着玩笑,“以后发达了记得给哥哥分成啊。”
“给你当最大的股东,”殷以炀见没法抵抗,也开玩笑地许诺,“以后你就是大老板了。”
“哈哈哈,一言为定!”
兄弟二人又恢复了三年前的亲昵。
另一个世界中。
昨日先遣队炸掉「血蚀」核心造成的能量波动安抚了一部分居民的情绪,但仍有不少人吵吵嚷嚷地表示要搬家离开。
青木镇这段时间格外混乱。
达里安的父亲诺克斯先生提了满手的果篮,顺着叶清、苏晨和林芳等人的家挨个拜访感谢,等他来到第三家——林芳家的门口时,他站在屋外,深吸口气,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开门的是林芳的父亲林罗。
“小孩没来?”林罗伸长了脖子往诺克斯先生的身后张望着,看着对方尴尬的笑脸,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
达里安昨天一回家就被父母混合双打,现在还窝在房间里闹绝食呢。
林罗没让诺克斯进门,直接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果篮,“我们家不缺这些东西,”他语气嘲讽,上下打量完站在屋外的男人,接着说道,“你还是回家多放点心思在小孩教育上吧,动不动就上嘴咬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提到咬人的事,诺克斯先生更加局促,他既尴尬又愤怒,但终究还是自己儿子不争气,于是只能愣愣地站在屋外任人嘲讽。
当然,等他回家后,达里安的第二顿打是少不了的。
林芳昨天回来后被妈妈林善何用尺子抽了手心,还被罚了罚站,因为她胳膊上的牙印被父母发现了。
那团兔子毛也不知道是效果有了变化还是怎么的,没有在遇到达里安之前把她的胳膊治好,她昨天遇到太多事,彻底把伤口给忘了,结果下午回来的时候被听到消息赶过来的父母看见,要不是父亲拦着,妈妈估计昨天就杀到达里安家去了。
小姑娘坐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地听着母亲对她絮絮叨叨。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跟苏晨她们混在一起,多跟你姐姐去城里玩玩不好吗,非要把自己弄得这幅,”林善何顿了顿,看着自家女儿这畏畏缩缩的小模样,愈发的来气,“这幅邋遢样!哪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瞥到女儿手上还有些发红的牙印,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还跟男生打架!越来越不像话了,就该听你姑姑的话,把你送到城里去上学去!”
林罗刚刚呛走诺克斯先生,此时走进房间,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对着妻子说道:“行了,说两句就够了,林芳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我去药店上货去了,你一会过来?”
“把林芳带过去吧。”
林善何下决心要从现在开始,把长歪了的林芳掰回正轨。
她并不知道,真正该被掰回正轨的,是自己为之工作了十几年之久的药师协会。
昨天李带领先遣队回到镇子上时,镇子上最大的药园里发生了一件被及时镇压住了的暴乱——艾玛终于凭着各种蛛丝马迹和大胆假设小心验证找到了镇长拼命想要隐藏的秘密。
在青木镇的合作社药园底部的地下室里,竟然关押着近百只吸血活尸!
这百只吸血活尸在感应到「血蚀」核心被破坏时产生的能量波动,被那低于人耳接受范围的噪音折磨得焦躁不安,差点冲破关押的地下室,跑出药园。
要不是艾玛一直留着心眼观察老镇长的去向,说不定会造成一起死伤无数的惨剧。
昨天下午带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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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孩子和队员回到镇子上后,她就一直在人群中寻找阿德里安的身影,她看着对方匆匆和药师协会的会长交谈几句,接着又被几个满脸焦急的小伙子喊走,张磊在一边补充道,“那几个人都是合作社药园的帮工。”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药园子的事?”
艾玛直觉不对。
她和上级打完报告后,又跟防暴队的队长说了一声,要他们派人留意,紧接着就带着小队其余五人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混在人群里跟了上去。
侦查队不像先遣队那样,有灾蜕体的加入,小队六人都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但怎么说也是经过层层筛选训练最终胜出的精英,跟踪这一路,没让镇子的这些居民发现不对。
镇长走在最前面,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反倒落在年过半百的老镇长身后,小伙子们把主事的喊来后,脸上便不见了焦急,开始压低声音交谈起来。
“你刚刚感受到了没?”
其中一个小伙子摸了摸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后背,语气有些不自在,似乎是羡慕,又似乎是畏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剃刀’……真是名不虚传。”
年纪最小的男生有些不屑,“什么剃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爸新买的剃胡刀呢,就是先遣队呗,整那么虚幻的代称干嘛?”
“你懂什么,”最先开口的人不高兴地解释道,“你知道先遣队是由哪些人组成的吗?”
“什么意思?”
男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前面心事重重的镇长,将耳朵凑近了。
“先遣队要负责处理「蚀」灾,他们是伤亡率最高的队伍,但也是战斗力最高的……”
男生有些不耐烦,“这些谁不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他催促道,“就你刚刚说的,先遣队由哪些人组成,还能是哪些人,军队里边的呗。”
他这番年轻无知的话语引来另外两个大小伙子带着怜悯的注视,“你平日不读书吗,不读书也不上网的?”
“先遣队是由灾蜕体组成,当然,是大部分,其余少数也是天才中的天才,精英中的精英了。”
另一个人补充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被选中的人’,某种意义上,灾蜕体就像千万个里人才出一个的天才神童那样,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正处于中二幻想期的男孩一听,立刻激动得双眼放光,语气都重了不少,他连忙追问:“什么是灾蜕体?为什么说他们是被选中的?先遣队是在哪儿进行选拔啊?”
最开始开口的人哼了一声,“什么被选中的人,你就听马修吹吧,就是一帮被「蚀灾」影响的畸形儿罢了,二三十年前还是被喊打喊杀的货色,如今招安后摇身一变,倒是反过来变成人上人了。”
马修听着奥利弗一通酸里酸气的发言,并不反驳,但男孩内森尼尔反倒是像被冒犯了一样,反对的声音大得惊动了前方的老镇长。
“你就是嫉妒!”
老镇长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出来,皱着眉回头望向三个脸色都不太好的年轻人,“干什么呢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吵架,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没有我们那个时候团结……我们那时候……”
他接下来的一路都在回忆往昔,直到到达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合作社药园。
听了一路镇长奋斗史的三个年轻人颇有些萎靡不振,都没了之前讨论时的热情,鹌鹑似的缩在镇长身后。
“米哈伊人呢?”
马修上前一步,“他在培育田里,就只跟我们说了有急事找您,其余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
“行了,你们赶紧回广场上吧,注意安全。”
说罢,镇长独自一人进了药园。
11. 第 11 章
药园里空无一人。
阿德里安赶到培育园时,发现他们培育的几种迭代种的种球都被搬空了,想到米哈伊对自己研究的重视程度,他叹口气,往地下室走去。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黑色大衣的衣领后方粘了一粒米粒大小的黑色微型记录仪,正兢兢业业地为躲在药园外的艾玛等人播放着画面。
“队长,”凯莉悄声问道,“我们都拿到调查令了,为什么不干脆进去啊?”
“当然是因为还不了解情况,万一进去以后几百只吸血活尸在门口等着我们,到时候不直接团灭了吗,”张瑞想都没想,当即开口显摆,“你战术分析怎么考过的。”
艾玛看了张磊一眼。
后者了然地点点头,回去给张瑞再加三组训练。
“怎么考过的,”凯莉也来了劲,“我根本就不用考,懂吗,技术特招生,当年好几家城市护卫队要招我呢。”
“不跟你这种没见识的计较,老老实实看屏幕吧你。”
屏幕里的老镇长走了五六分钟,一片漆黑的走廊连个油灯都没有,尼古拉昨天熬夜刷手机,此时看得昏昏欲睡,接着被林琳一记重重的肘击捣醒——
镇长终于来到了光亮处。
米哈伊正捧着一团巨兔的毛发对着后方铁栏内的层层人影实验效果,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的嘴角顿时勾起大大的笑容,“老师,你终于来了。”
阿德里安看着屋子里其余的十几人,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药园里的……”
“不要管了,”米哈伊转过身,抢过话头,“是啊,老师……但八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屋里原本安静围观的其他人也情绪激动起来。
“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要放弃吗!”
“为了他们,整个镇子花了多少心血……我们甚至不惜跟教会合作!”
药园外听到这句关键信息的艾玛眼神一亮。
终于被她抓到狐狸尾巴了!
屋内,米哈伊双眼通红,他将手掌往前摊开,露出的手心和指头上全是水泡,血淋淋地糊在手心,犹如一头被逼进绝地的困兽,他在狭窄的小屋内来回踱步,“我的研究眼看着就要出成效了……老师……”
他回望身后铁栏内隐隐约约看不清的人影,眼里满是令人看不懂的执着和渴望,“会长已经决定将下一任药师协会会长的职务交给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我不能……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老师!你应该帮助我的,你还记得当年是怎么向我爸承诺的吗!”
米哈伊靠近身后的围栏,手里的血腥味激起围栏内人影的些许躁动,但没有人失控扑上来,“看到了吗?我的新研究——”
阿德里安抖着嘴唇,艰难地咽下反对的声音,“我……我为你感到骄傲,米哈,你的父亲,他若是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出色,他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但,我们不应该继续研究下去了。”
他看着米哈不可置信的神情,总算是下定决心,“阿尔顿林被毁了大半,接下来至少三年没办法深入去采摘草药,镇子的收入来源砍去大半,我们亏欠其余无辜的人太多了,不能再拖累他们,教室里到现在连电脑都没有……”
屋内其余人听到这话,有暴脾气的人当即怒吼,“什么叫拖累!当年要不是我哥去第一线当志愿者,青木镇早就不存在了,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老镇长,我们现在还尊称你一声‘镇长’,就是因为你记得历史,你和我们一样,是经历者!”
米哈伊冷眼看着自己的老师被其他人围攻,药园外凯莉又忍不住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什么叫青木镇不存在了?”
青木镇……青木……
情木……
原来如此。
艾玛的脸上出现了极为复杂的神情,张磊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村子,剩余的幸存者搬来了这里啊。
面对四双渴望的眼睛,他斟酌着语气解释道:“八年前……我跟艾玛第一次出任务,在北方的一个小镇,离这有些距离,那个小镇叫情木镇,但没人这么叫它,大家一般都喊它为,情人镇。”
“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就是一次「血蚀」爆发,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城里基本不怎么管外边其他小镇的死活,我和艾玛当时跟着先遣队去那里处理时,只记得镇子已经被矿墙完全覆盖了,镇子上的居民死了大半,剩余的……原来是搬来了这里。”
艾玛盯着屏幕里苍老了太多的男人,喃喃出声,“他老了太多,我都没认出来,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
“情人镇那次的「血蚀」扩张也很反常,速度比以往快了一倍,我当时听到的说法是,有人自愿组织了敢死队,去「血蚀」爆发点试图阻止其继续扩张。”
张磊继续说道,“总之就是,一部分居民牺牲了自己,试图阻止「血蚀」的扩张,现在的青木镇,应该就是由那次蚀灾的幸存者重建的。”
张瑞听得稀里糊涂,他挠挠头,有些搞不懂这些人的逻辑,“不是,我就没搞明白,「血蚀」又不是普通人阻止得了的,他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说不定被感染后还会给先遣队的后续工作增添难度。”
他的语气愈发奇怪,“所以呢?他们到底对保护青木镇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最后不还是先遣队解决的问题吗?”
屋内的气氛彻底被点燃,林琳看着屏幕里一个个神情癫狂的人,以一种做学究的语气解释道,“这是幸存者愧疚心态的其中一种,就是比较的,嗯,极端,觉得活下来的人生来亏欠死去的人,而且从他们的口中可以得知,牺牲的人基本都是他们的家人。”
“莫名其妙。”
凯莉皱着鼻子,显然不赞同这种想法。
“这和逻辑无关,”艾玛将这段录像发给了防暴队队长,“一部人在这种时候就是会希望找到一个可以为自己的处境‘负全责’的埋冤对象,不能用简单的逻辑思维去判定他们的行为轨迹。”
“我们要做的还是一如既往,将问题摸查清楚,再交给专家们去处理。”
她站起身来,吩咐队员们将门守好。
屋内,米哈伊将手放在了铁栏上,阿德里安见了,顿时急得大喊,“米哈!你要干什么!你疯——”
然而他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铁围栏被彻底拉开,里面的人影骚动一瞬,但没有扑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
阿德里安磕磕绊绊地问着,大脑疯狂运转着,“你怎么做到的,怎么会让吸血活尸这么听话的……”
“我都说了,这是我的新研究,”米哈伊走进去,身子隐入黑暗,十几秒后,在老镇长心惊胆战的注视下,他扶着一位脸部铁青,睁着一双通红眼睛的吸血活尸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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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瞪大了眼睛。
那正是八年前,死在情人镇「血蚀」灾变中的蒙哥·博尔金——米哈伊的亲生父亲。
“还记得那团兔子毛吗?”米哈伊呼吸急促,双眼放光,“那团毛直接飘到了我的脸上,我把那称之为——‘神的指引’!当晚我就发现,当我拿着它靠近父亲时,他被挖掉的眼睛竟然不到一秒就重新长了出来!”
“你竟然用你父亲做实验!?”
阿德里安不可置信。
但米哈伊大声嗤笑道:“哦,父亲如果活着,他会原谅我的,我亲爱的老师,咱们能别纠结这些无所谓的细节吗?”
“重要的是我的伟大研究!我将他们的血抽干,切掉他们的四肢,将冰魄薄荷的提取物注射进心脏里,接着,将他们围聚在这神赐之物的附近——奇迹,被我亲手创造了出来!”
屋内的其余十几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怀念的笑容,从铁栏后数百的吸血活尸中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其中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牵出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夫妻中的母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都说了要你呆在家里……你看看现在,搞得这么丑。”
八年前活泼开朗的女孩,如今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老镇长看着这荒唐的团聚戏码,捂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嘴里喃喃,“疯子……都是疯子……”
他竟不知道这些人疯到了这个地步!
米哈伊也是!居然将这些吸血活尸从铁栏里放了出来!
长久的愧疚和怀念将这些失去至亲的普通人逼成了这副模样,艾玛听着对讲机那头的指挥官下的决定,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喷雾弹——
研究院搞出来的新发明,据说是受了兔子体内特殊细胞的启发,把冰魄薄荷的提取物单独制成了效果比普通喷雾提升了不少的薄荷炸弹。
远处传来第二波余震,看不见的涟漪掠过小队成员的身体,也掠过整个药园,包括地下室内一派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景。
吸血活尸们的呼吸声消失了。
“安安?”那对夫妻松开了已经变成吸血活尸的女儿,正准备询问米哈伊自己女儿的身体怎么在快速失温,下一刻,女孩的手臂爆出狰狞的青筋,尖锐的长指甲划过母亲的腹部,带出一道血痕。
“啊——”
“救命!米哈伊——这是怎么——”
米哈伊见势不对,迅速松开了挽着父亲的手,将那团兔毛收进怀里,猛地往前一扑,将呆楞在原地的老镇长扑倒在地,躲过一道死亡的爪风。
“老师!”米哈伊不复昨日的犹豫和惊恐,他扯住老镇长的衣领,将冰魄薄荷喷雾内的溶液直接洒在自己和老师的身上,忍受着皮肤和鼻腔内火辣辣的疼痛,态度异常强势地带着老镇长逃进了密道。
药园外,防暴大队已经将此地团团包围,研究院赶制的所有薄荷炸弹都被运送了过来,炸弹研制的主要团队不顾阻拦也到了现场,非要亲自看看,面对数以百计的吸血活尸,炸弹的表现到底如何。
结果当然是,效果极好。
好到在后一天的汇报总结会上,指挥官还花了一分钟夸赞表扬他们对此次“青木镇-血蚀-2154”行动做出的杰出贡献。
艾玛小队也因为摸排调查工作非常到位,被偷拍的事情彻底一笔带过,不了了之。
艾玛在旁听席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12.第 12 章
易在西早上出去的太早,没见到易源中,等到下午两点的时候终于有些等不及了,匆匆收摊,有老顾客见了,稀奇地问,“呦,今天这么早收摊啊?”
“家里有事?”
她满脸红光,“我儿子今天回家,我赶着回家给他做饭去。”
老顾客一脸了然。
平日常常听对方念叨自己外出打工的儿子,据说都三年没见了,于是他随口招呼着,“西姐待会把儿子带出来耍耍呗,都出去这么久没见了,带孩子散散步也好啊。”
易在西将这话记在了心里,准备晚上带两个孩子下馆子搓一顿好的。
待她回到家时,易源中正被弟弟带着一起捏泥人,他的手指意外的很灵活,捏人不行,捏各种小零件倒是栩栩如生。
“哥,”殷以炀比划着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个齿轮零件要这么捏?”
他觉得自己知道哥哥这三年在什么店里打工了。
易源中看着弟弟佩服的眼神,脸上也带了一丝骄傲,正要开口,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开门进来了,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
殷以炀看着哥哥变脸,疑惑地望门口望去,小姨提着大袋的苹果回来了,她看见哥哥时眼眶都红了。
“出去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打!”
她将苹果重重地扔在桌上,说着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妈妈问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死在外头了呢!”
眼见小姨情绪失控,哥哥只顾低着头也不哄哄,殷以炀赶紧站起来,将手帕递过去,一边给小姨擦泪一边拍打她的背部。
好半天后,易在西才控制住情绪。
而引起她失控的对象,从进家门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跟自己的母亲说。
易源中沉默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走过去后,才开口讲了第一句话,“给你的,收好了。”
说完,他将小包裹塞进易在西的怀里,闷头回了房间,“啪”地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怎么,哑巴啦?”易在西愣是没从儿子口中听到一句“妈,我回来了”,她气得要死,冲紧闭着的房门嚷嚷,“有嘴不多说说话!回来到现在连妈都不喊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有两个哑巴……”
她一生气,脑子一懵将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下一刻她意识到不好,赶紧转头看着自己的小侄子——
幸好……
小侄子的耳朵上没有助听器。
都怪易源中!
差点把自己气糊涂了!
这话要是让炀炀听到该怎么办!
易在西一上午激动的心情被儿子这堪称泼冷水一般的态度彻底浇灭,她收拾好心情,朝殷以炀比划,“去劝劝你哥哥,晚上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还是小侄子听话……这么想着,易在西看殷以炀的眼神愈发慈爱,小侄子灰蓝色的左眼在灯光下闪着碎光,配合上略微下垂的狗狗眼,她没忍住,上手将对方毛绒绒的脑袋揉了又揉。
将小侄子哄去看哥哥后,她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手洗干净,擦了好几遍,珍重地打开了儿子送给她的礼物。
小包裹入手有些份量,打开后是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易在西有些犹豫:这东西看起来就很贵……
心脏砰砰直跳,在看见盒子里的东西的全貌后,她下意识捧着盒子站了起来——
盒子里是三样金首饰。
金手镯,金项链和金戒指。
是她念叨了很多年的,结婚时留下的遗憾。
她那一无所有,一地鸡毛的婚姻只给她留下一个孩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姐姐收留了她,让她住在自己的家里,为了让她好过,还美其名曰,让妹妹帮自己带带孩子。
泪水总算是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没有纠结儿子哪来的钱给自己买这些贵重首饰,只是由衷地感受到了无比的幸福。
殷以炀回到房间时,易源中正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没有欣喜,看到弟弟进来后,他勉强笑了笑。
“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抿了抿嘴,继续问,“哥哥气的是小姨,还是……我?”
易源中翻身下床,看着弟弟透亮的眼睛,认真地说,“没有生气,哥哥从来都没有生气……哥哥只是……”
自从殷以炀失聪后,一家人都学会了手语,即使三年没有使用,易源中仍然非常熟练地比划着,“我就是……”
他似乎有点不敢承认,将五官纠结地皱成一团,“妈妈对你很好,一直很好,我不是嫉妒啊,就是有点吃醋,你懂不?”
“唉,”他叹着气,“你肯定不懂。”
无数个日夜他翻看手机里的聊天框,看着母亲给他发来的大段文字,其中夸赞弟弟乖巧伶俐的话占了大半,经常是说着说着又将他跟弟弟比较,什么“炀炀很乖,比你当年听话多了”,“今天老师特地给我说,你弟弟有多聪明”……
他不是不想回母亲的消息,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觉得那些夸赞是那么的刺眼。
殷以炀怎么会不懂呢。
他拥有过最完美的父母,最快乐的童年,无数次夜晚他听着小姨的叹气声久久不能入睡,他心里清楚,小姨是哥哥的母亲,而自己的妈妈七年前就和爸爸一起,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看着哥哥的唇型,读出了对方不愿意展现的一面——嫉妒是不幸开始的征兆,兄弟二人都在极力避免自己走到这一步。
“小姨其实经常在家提起哥哥,好几次我看到她看着哥哥小时候的照片哭。”
趁小姨还没收拾好心情,殷以炀决定给这对变扭的母子一个了解对方的机会,“还是哥哥穿着尿不湿的时候的照片。”
易源中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之后又露出既是窘迫又是恼怒,还带点小得意的神情,“那又怎样,她还不是天天在微信上夸你。”
心结解开了一半,他终于有胆量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出来,“天天发年年发,”他将弟弟放在桌上的助听器递过去,看着弟弟戴上后,继续抱怨,“你都不知道我每天看着那个聊天框是什么心情,就跟拆炸弹一样。”
嘴巴嘚瑟嘚瑟地抱怨了十几分钟,易源中舒口气,第四次接到殷以炀的暗示后,他终于妥协,“行吧,我这就去哄哄她。”
殷以炀担心地将他送到小姨的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嘱咐哥哥要注意用语,嘴巴甜一点,房门就被打开了。
小姨眼尾还留着一丝红晕,显然是哭过一场了,她打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于是立刻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对方。
被抱住的某人傻愣楞地大张着手,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殷以炀叹口气,走到小姨后方,将哥哥的手轻轻推到她的背上,拍了拍她。
接着,他对着哥哥感激的眼神笑了笑,悄悄退回了房间。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他突然感觉有点孤独。
“兔子?你还在吗?”他对着右手手心无声地问着,不知为何他现在特别想摸一摸兔子柔软的毛毛。
手心里微弱地闪了三下金光——这是兔子给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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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殷以炀激动起来,原本心头的酸涩很快被抛到脑后,昨天没有做梦让他忐忑了好久,哥哥又在房间里,他不敢有别的动作,如今终于可以确认了,这些都是真的!他真的捏出了一只可以变成活兔子的粘土玩偶!
那……那些极为逼真的梦境呢?
他在那个梦里还能感受到嘴里薄荷的辛辣口感,还有那个藤蔓怪物,一股橡胶味……会是真的吗?
殷以炀打开手机,悄咪咪搜索着。
梦里可以吃东西吗——
做梦时吃东西会有真实的味觉吗——
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几百条评论里超过一半的网友都在分享自己在梦里的各种神奇经历,有吃东西的,有自己控梦改剧情的,还有一些令他看着都有些毛骨悚然的经历。
有一位网友的回复让他彻底死心——“习惯了,我天天做梦加控梦,都是很正常的,反正梦都是假的,什么离谱的画面都会梦到,吃东西更是小意思啦。”
梦都是假的。
殷以炀趴在桌上,盯着手心想,但兔子是真的啊。
晚上小姨果然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去了一家饭店,据说也是热心顾客推荐的,好吃不贵,还是一家湘菜馆,很符合孩子们的口味。
吃完饭易在西还拖着俩人去小公园散步,看那架势就是打着促膝长谈的准备,看样子她还是没放弃要问清楚自家儿子到底哪来的钱。
也就是这时,她突然发现,小侄子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不是自己几年前给他买的那款,殷以炀注意到小姨的目光,心里一紧。
他就说了不能戴新的,哥哥非要他换上。
“炀炀,”小姨迟疑着,还是先询问了殷以炀,“你这助听器是……”
谁知易源中得意地打断她的问话,迫不及待地开口,“是我给他买的,今天才换上,效果可好了,对吧?”
看着哥哥对自己眨眼示意,殷以炀无奈地附和,“对啊,小姨,哥哥肯定废了很多心思,这三年肯定很辛苦。”
但易源中没接到他的暗示,本身小姨就常常怀疑他工作的真实性,现在他回来一趟,就极为大手笔的给家人都买了贵重礼物,粗略一算大五万就这样花出去了,易在西心里的疑云更甚。
“花了快三万,大品牌,”易源中还在介绍,没注意到自己母亲变得沉默,“我想着还是一步到位,买就买好一点的,可以用到炀炀读完大学……”
“你哪来的钱?”
易在西还是问出了口。
殷以炀在心里叹气。
“什么?”
“我问你哪来的钱?”重复一遍后,易在西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尖锐,易源中的脸一下子就僵硬了。
“我出去打工又不是就一年,整整三年我还存不到五万块吗?”他勉强笑着,试图解释,“妈,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易在西没有被他转移话题,“别给我来这一套,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到底在哪个公司工作的,在哪里,都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才能走!”
“我又不是犯人!”易源中也火了,“至于这样审问吗?还交代,我交代什么?就是四处打工攒的!”
“你攒能攒五万?”
听到母亲如此直白的质问,易源中咬紧了牙关,好一会后,冷笑出声。
“果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就是觉得我不配挣这么多钱,到底谁是你儿子?我?还是弟弟?”
“如果是殷以炀,你绝对不会怀疑他。”
13.第 13 章
一场和谐的家人团聚就这样不欢而散。
易源中说完之后,直接将愣在原地的母亲和不知所措的殷以炀丢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打算在家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冷静冷静。
殷以炀看着小姨急促地喘着气,手搭拢在腰间不停地抽搐,担心地握了上去,她的手冰凉得可怕。
回到家后小姨将他赶进了房间,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捧着装着金首饰的礼盒发愣。
知道自己插不上手,殷以炀给哥哥发了大段的文字,没得到回应,他瘫在床上,心里有些烦闷,对着手心轻轻呼唤道:“兔子,你在吗?”
温暖的金光闪亮一瞬,接着变成带有温热体温的毛茸茸的活物——兔子再次现形,它咕噜咕噜呼着气,安慰似的,从他的手心蹭到腰部,接着又往他的颈脖处钻。
“别拱了,”殷以炀嘴角上扬,“再拱我就要掉下去了。”
坏心情随着他的手撸上兔子柔软的毛发而烟消云散,但撸着撸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坐起身来,仔细检查着。
坏了,兔子的屁股毛还真缺了一块。
原来昨天自己没有看走眼啊……但好端端的,兔子的毛怎么会缺了这么大一块,像是一个被切了一块的蛋糕。
等等,他忽然想起,梦里时,自己和那条藤蔓打斗时被对方揪了好几次毛,但梦不是……假的吗……
兔子怀里的郁金香也少了一片花瓣,一侧光秃秃的,露出了绿色的杆子。
郁金香通常来说,本该有六片花瓣,但殷以炀记得自己当初为了偷懒省事只捏了三片,现在这朵郁金香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两片花瓣了。
消失的那片,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被他用来对付梦里的灾难了。
所以……梦真的只是梦吗?
被他撸舒服了的兔子用小嘴巴点了点他的手心,似乎是在说,我回去了,殷以炀适时接过变回卡牌的兔子,看着卡牌融进自己的手心,心里下定决心,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再试验一次。
重复了前两次的动作,他听着耳边传来的木头燃烧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正在半空中。
森林仍旧是那个森林,但在他的正下方,原本被植物树木覆盖的小土丘乃至周围三四公里的土地全部塌陷成了蜂窝状的矿坑,坑壁布满了一张一缩犹如在呼吸一般的血晶矿脉,最底部血红一片,不知是液体还是翻涌的雾气。
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正好摔进坑底!
他怀里抱着的郁金香上,剩余的两片花瓣自动脱落,飘在他下方,形成了两步的阶梯,殷以炀将身型缩小,踩着花瓣组成的台阶跃到森林还没有被摧残的地方。
真是神奇的画面……
他变小后还有些不适应,但这次他决心要多在梦里查探查探消息,所以变小后会更加方便一些。
半人高的小白兔一蹦一跳地往小镇方向跑去——无论怎么说,想要获得情报还是得找人多的地方。
另一边,叶清和苏晨正在镇子边缘晃悠,两个小姑娘此刻都沉默着,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好友的离开——林芳的父母打算在明天带着全家搬去城里,从此她们就要分开了。
城里离小镇很远,一路上还有各种危险的异变动植物,林芳一家准备蹭防暴大队的最后一批撤离军队离开,所以时间很赶。
叶清是今早听到自己父母也在商量,要不要把房子和茶园都卖了,跟着一起去城里,毕竟城里教育质量比镇子好上不少,也安全,更重要的是,艾玛队长对他们说的那番话。
“叶清很聪明,遇事脑子也不僵,性格品行都很优秀,如果你们以后愿意考虑让孩子走军校这条路,我愿意给她做担保。”
父母在商量时提到了林芳一家。
母亲显得有些急迫,毕竟有军方开路这种好事不常有,错过这一次,他们一家以后就得自己出钱找佣兵团了,雇佣一次那花费可不便宜。
“茶园不好出手……”
父亲有些犹豫,“林罗他们都把这么多年攒的草药还有药店打包全卖了,结果听说在城里还是买不到房,只能先住表姐家……后续还有生活费和孩子的学费开支,我们还是再等等。”
最终夫妻二人还是决定暂时留在镇子上。
但林芳一家要走的事已是铁板钉钉,很快,镇子上便有不少人响应,大部分都是药师协会的成员,这些人被米哈伊和镇长等人隐瞒药园地下室圈养吸血活尸的事,如今出了事被军方发现,米哈伊倒是带着老镇长消失了,留下他们普通成员收拾烂摊子,而昨天下午被米哈伊忽悠去地下室的十几人都死光了。
镇子上现在对药师协会抵触得很。
更何况他们还发现协会和镇长以公谋私,私吞了不少居民们采药养殖的收益,甚至暗中和教会有所勾结。
没有对协会成员喊打喊杀都是看在军队还在的份上。
叶清收拾好心情,刚准备询问苏晨对林芳离开的事有什么好办法,就看到对方一副极为激动的神情,“叶清!我刚刚好像看到那只白兔了!”
她转过身,“就在空中,还记得吗?兔子前两天就是在空中消失的!”
她们在原地快乐地跳起来——
“我就说是真的吧!”
“有录像为证!兔子站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我们三个滚下来了呢!”
“我们要去找它吗?”苏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叶清却犯了难,“兔子会隐身,我们又不知道它去了哪,你看见了吗?”
“好像……”苏晨努力回忆,不确定地说,“好像就是我们这个方向!”
不过镇子上的防暴队还没完全撤退,为了防止再出事端,士兵们在森林靠近镇子的地方设置了关卡,防的就是不听话的小孩和不要命要新闻的记者团。
二人遛达到关卡附近时果然收到了“禁止靠近”的警告。
也就在这时,殷以炀终于摸到了一条被采摘草药的人踩出来的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一路兔兔祟祟到了这里。
他远远的就看见了一排防护栏将去路挡住了,几个士兵正在和两个小女孩说话,定睛一看,其中那个皮肤黝黑的家伙不正是上一次梦里砸到了自己脑袋的小孩?
对方也看见了他。
“看那儿!”苏晨捣捣叶清,示意她往林子里看去,“是异变的兔子,跟我们差不多高了。”
看守的士兵们也看见了,但没有在意,这种兔子性格温顺,寿命也比较长,足足快十年,所以常常被抓去给小孩子们当宠物养,在城里并不少见。
但小镇里显然不常有,叶清闻声望去,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其中一个士兵看小姑娘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干脆跃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一把将还在草丛里探头探脑的殷以炀给按住了。
殷以炀:……
什么情况!
怎么刚来就被逮住了!
士兵揪着他的后颈将他提溜了起来,一路他都老老实实的没有挣扎,士兵疑惑得将他晃了晃,和同伴开玩笑,“这一只这么怎么安静?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他的同伴被这难得的怂兔子逗乐了,对着望眼欲穿的姑娘们说,“拿去玩吧,但晚上的时候记得把兔子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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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哦,它还要回去找它的家人呢。”
兔子被递到苏晨和叶清手里,殷以炀原本还担心,这几个士兵看起来不太像本国人,说话会不会听不懂,没想到语言方面毫无障碍。
这算是梦里的金手指吗?全世界都说中国话?
也就这时,叶清摸到了殷以炀缺了一块的屁股毛,她惊奇地点了点缺失的毛下已经长出的新毛,苏晨感叹道:“可怜的小兔子,年纪轻轻就秃了。”
殷以炀拿后腿蹬了她一下。
“这不是斑秃,”最开始按住殷以炀的士兵替兔子澄清,“现在是九月份,兔子的换毛季到了。”
原来如此……殷以炀拿两只白爪子撸着自己的耳朵洗了把脸,原来兔子不是被藤蔓揪秃了,是换毛了。
“好吧,”苏晨有些遗憾地回应,“我们可以带它去家里玩吗?”
“记得及时把兔子放回去就行,还有不要乱喂东西,它们不吃普通的草和蔬菜的。”
“知道啦。”叶清轻轻拍了拍兔子的背,跟苏晨一人抱一半,把兔子带走了。
她们熟门熟路地带着殷以炀来到了小茶园,苏晨本来还有点担心兔子会不会吃茶叶,但士兵告诉她们兔子不吃普通植物后,便放下心来。
九月份的天气,小镇上的人还是以短袖为主,叶清家的小茶园大半的茶树都被渴死了,殷以炀一进来就感到扑面的热气,他被小女孩们放在地上,趴着急促地喘气。
“不行,兔子都要中暑了,”苏晨很快反应过来,叶清想到爸妈今天都出去了,于是带着兔子回了家,将自己房间的空调打开了。
殷以炀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缩小了之后就是不方便,连生理反应都跟普通的兔子靠拢了。
最关键的是……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两个小姑娘掏出一堆花里胡哨的小蝴蝶夹子往自己的后背上装饰,感觉自己背上顿时重了许多。
“要是林芳在就好了,”叶清想到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的林芳,心里不是滋味,“她的手最巧了,还可以给兔子编辫子。”
“她真的要走了吗?”
“镇子上都传遍了,”叶清压低声音,靠近苏晨的耳朵,殷以炀也竖起耳朵仔细偷听,“而且他们不想走也得走了,你没听到帮工们他们说的那些传言吗?”
“什么传言?”
苏晨跟着父亲住在镇子的另一边,离得远加上父亲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镇上发生什么大事基本都是靠叶清和林芳得知的。
“镇子这几年的收益,被镇长和药师协会私吞了大半,都用来养药园地下室的吸血活尸了!”
“什么!”
苏晨被这一通信息量爆炸的消息炸得有些不可思议,殷以炀更是将前爪搭到了叶清的膝盖上,努力将自己的耳朵往高处递。
“你确定吗?”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确定是镇长吗?”
五年前青木镇刚刚建立的时候,父亲带着她从更远的北方搬迁过来,那会周围几个小镇都不敢接收外人,只有老镇长同意收留他们,老镇长当时还对父亲说过,来了这里就是一家人了。
父亲嘴上没什么表示,实际上一直很尊敬老镇长。
没想到……
这还没完,叶清接下来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我昨天还偷听到记者团扒出消息,说镇长和密教有联系。”
“记得两天前阿尔顿林的事吗,我们当时不是还讨论过,怎么会有教会的人出现在这里……”
“说不定这次「血蚀」异变也是他们搞的鬼。”
叶清一脸肯定地下了结论。
14.第 14 章
殷以炀扇动着兔子的三瓣嘴和小鼻子,听的稀里糊涂,他对不上叶清所说的人的人脸,但总算是弄清楚了上次梦到的那个场景是怎么一回事——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血蚀」这个概念。
他几乎要把耳朵伸到叶清脸上了,小姑娘们感受到脸边毛绒绒的触感,这才发现兔子的偷听行为,“哇!”苏晨惊奇地看着殷以炀用后腿站了起来,个头快赶上坐在床沿的二人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变后的这种兔子。”
原本严肃的话题很快转到殷以炀身上。
他还没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呢!
兔子轻轻地跺了下脚。
接着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殷以炀:……
怎么这么小的力气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
苏晨赶紧将捣乱的兔子拖了起来,“可不能这么折腾叶清家的地板啊。”
叶清家是她父母自己搭建的,材料不够加上二人知识储备和技术跟造房子完全是两模两样,导致在最后的选材阶段,选了一款最不适合做地板的木头。
这种木头内部有多处细小的蜂窝状回音壁,一旦脚步稍重就会产生很大的声响,最重要的是,既不防火又不耐冷。
外面的天渐阴,森林里吹来凉爽的冷风,叶清探头一看,太阳已经走到山脚了,她们得把兔子送回家了。
苏晨还有些不舍,试图说服叶清把兔子留下,但叶清很坚决,“我们答应了那两个士兵,而且兔子应该也想家了。”
在此处没家的兔子:……
那倒也没有。
叶清的话显然威慑力很强,苏晨老老实实地跟着叶清将殷以炀拖着,回到了镇子边缘的关卡处,那两个士兵正围在锅子边在吃晚饭,其中一个见了她们,笑着说,“呦!你们还挺守时,这么早就把兔子送回来了。”
二人朝士兵道谢,接着齐齐看着被接过去的兔子,兔子也看着她们,小兔爪无力地朝她们伸过去:不要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森林里找过来的!
苏晨激动地揪着叶清的衣摆,“你看!兔子也舍不得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把兔子留下吗?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它的!”
另一个坐着扒饭的士兵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主要倒不是怕你们伤害兔子,而是,”他看着生无可恋的兔子,含糊地补上一句,“是森林里有专门捕杀这种兔子的狼,异变狼往往成群结队,它们要是嗅到兔子的味道追过来,我们也不好对付。”
听到这话,叶清也不淡定了,“那兔子在森林里岂不是很危险!”
但士兵已经将白兔塞进了笼子,骑上马,最后只丢下一句,“这是自然的一部分,小孩儿,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哒哒哒,马蹄声渐远。
想到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兔子,苏晨伤感地挥挥手,“至少让我们道个别吧……”
“别乌鸦嘴,说不定狼今天吃饱了,不会吃兔子呢。”
“罪恶,太罪恶了,”苏晨小声嘀嘀咕咕,叶清让她大声把话说清楚,她于是颇为纠结地说出自己的困扰,“我的意思是,狼就算是吃饱了不吃兔子,也得是吃别的小动物吃饱的吧?这不就相当于,我们希望用别的小动物的命换兔子的命吗?”
叶清不说话了,她又想起士兵最后的那句——“弱肉强食”。
人类又算是“弱”还是“强”呢?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都要做那个能够活到最后的人。
森林里,士兵七拐八拐走了两三公里,最后特地为兔子选了一处异变植物长势喜人的草地安家,他将对周围环境一头雾水的殷以炀从笼子里捞出来,放到地上,“希望你能长大吧。”
殷以炀蹲在地上,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被当作宠物兔陪小姑娘过家家就算了,最后居然还得被遣返回去,到手的情报线人就怎么没了。
他郁闷地揪着草地上的植物,心里总结着目前收集到的信息。
这个小镇内部出现矛盾,还牵扯出一个什么教会,而且貌似都和自己上一次梦到的场景有所联系。
他努力回想之前那次战斗的细节,那股味道……应该就是她们说的「血蚀」的味道,但为什么自己梦中的身体会失去控制,反而往「血蚀」处跑呢?
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一次有些奇幻的梦境,在场的那几人里只记住了一个砸在自己脑袋上的小孩,还有一个总是偷看自己结果被那个藤蔓扇了一巴掌的人。
但那个被扇巴掌的家伙带着防护面罩,只露出眼睛和两侧的脸颊,鼻子和嘴巴都隐藏在面罩下,他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所以要想收集更多的情报,只能靠这几个小孩。
唉。
殷以炀瘫在草地上,四肢懒散地搭拢着,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有狼群在逼近……
狼群离得很近了,头狼最先冲了出去,它对猎物的咽喉势在必得——
砰!
一阵白色的烟雾炸起。
原本瘫着的半人高的兔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可以一脚将两三头狼一起踩成狼饼的巨兽,狼群来不及刹车,前仆后继地撞进巨兔白茸茸的毛发里,接着被感受到不舒服的兔子抖着毛甩了出去。
原来缩小化是有时间限制的啊……
殷以炀低下头看着疯狂逃窜的狼群,不由得一阵后怕——
他要是当着小姑娘和士兵的面恢复本体那还得了?
话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观,白天他沿着小路往镇子上前进的时候看见不少奇形怪状的花草,还有这些动物……
狼狈逃窜的狼群嘴里哈着气,吐出一连串的火星子,将横在路上的枯树枝点燃了,殷以炀赶紧一脚下去,将树枝连带上面的火苗一脚踩扁。
正常的狼会吐火吗?
还有白天的小女孩和士兵,见到半人高的兔子也不惊讶,说明自己缩小化大小的兔子在这里很常见。
夜晚的森林并不冷清,不知名的虫子孜孜不倦地叫着,缠覆在树上的藤蔓开出会发光的喇叭花,远处还传来狼群的嗥叫,看来它们找到了新的猎物。
如果这不是梦境……
他在森林里到处嗅闻着,每一种花草的味道都有所差别,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的独特纹路——做梦会有如此清晰的画面和丰富的细节吗?
殷以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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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悠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天光微微亮起时,终算是将森林探索了七七八八,最后,他停在了「血蚀」形成的血晶矿坑不远处,纠结着要不要作死去矿底试探一把,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吸引自己的东西。
在危险边缘试探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至少等他打听多一些情报后再考虑作死的事吧。
“真是奇怪……”以往梦到这个时候他早该困了,或者应该已经醒过来了,但现在……
“我竟然还在梦里。”
自从「血蚀」爆发,往常早早来到森林里采药的居民们此时都缩在家里,胆子大一点的也只敢在镇子另一边的小山坡附近捡些过去都不屑一顾的药草。
殷以炀的方向感一向很好,他朝自己来时的方向跃去,在即将接近小镇时又“砰”地一声,变成半人高的形态。
今天森林边缘居然没有设卡,昨天看守着的士兵也没了踪影,在树后探头探脑观察了几分钟,殷以炀放心下来,兔兔祟祟地溜进了青木镇。
叶清正躺在床上,她睁着眼,心里满是朋友即将远去的惆怅,“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她正伤感着,忽然听到窗户上传来的小石子砸落的声音。
吱呀——
起床时蹦的力气有些大,木质的地板不满地抱怨了一声,叶清垫着脚尖快步来到床边,打开窗户后就瞄到一片白色。
苏晨带着白色针织帽,正仰着脸焦急地望着她的窗户,见到叶清后她立刻换上一副生动的表情,努力压低声音喊话道:“快来!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去救林芳!”
“救……林芳?”叶清爬下窗户,顺着二楼延伸至地面的水管滑下来,对苏晨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跃思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她被关在家里,我们能怎么救她?”
而且……
她有些疑惑地四处张望着,太阳还没出来,月亮也不见踪影,没有了光亮她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她看到的明明是一个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
房间内,叶清的母亲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了女儿翻窗出去的声响,她无奈地叹口气,翻个身继续睡了。
苏晨将叶清拉着,一起朝林芳家跑去,一边跑她一边解释道:“就是因为她被关在家里啊,我们现在偷偷把她救出来不就得了。”
还以为自己能听到一个多么精妙的计划的叶清颇为无语,她用力揪着对方的帽子,将苏晨的耳朵掰出来,对准后提高音量,“你是不是傻,把她救出来后呢?她爸妈不会找她吗?”
“救出来之后再说嘛,”苏晨赶紧将脑袋缩回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林芳都被关了快两天了,好歹走之前见一面啊,留个联系方式,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可以去城里找她玩呢。”
对此叶清持悲观态度。
防暴队的最后一批士兵已经撤离到了侦查塔附近,异变后的大多数动物往往会提升夜视能力,所以白天出发对人类更有利。
镇子上四处都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灯光,基本都是准备今日离开的家庭。
“叶清,”苏晨握紧了小伙伴的手,有些害怕失去最后一个朋友,“你也会走吗?”
15.第 15 章
“我们总有一天是要走的。”
已经下决心考取军校的叶清十分坚定,她偷听到了艾玛队长和自己父母说的那些话,心里的那颗梦想的种子愈发壮大。
她们躲躲藏藏跑了一路,殷以炀远远地坠在后面,有些纳闷她们到底是要去哪里,现在可算不上清晨,蒙蒙亮的天空照不亮大地,他已经看见苏晨被脚下的石子儿绊了三次了。
追追赶赶来到林芳家附近,苏晨被叶清说得有些沮丧,脸上没有了见先前的那股兴奋劲儿,抬头一看时,才注意到林芳家有了变化。
原本光秃秃的墙壁上新增了一截张牙舞爪的铁丝网。
二人顿时都有些傻眼,束手无策地对视着。
“他们家什么时候还整上这个了?”
苏晨踮起脚,扒住墙壁上的石块往上蹦哒,以往在墙壁上借力后就可以扒住墙头,哪怕是体力最差的林芳都可以在她们的帮助下翻出来。
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眼看两个小姑娘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角,殷以炀自觉帮上忙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着她们打听消息,于是从不远处的树上轻巧地跃了下来。
叶清见到他,惊喜地站了起来,“果然是你!我就说感觉有东西跟着,你之前是不是还跑到我家附近去了?”
她摸上殷以炀的兔子脑袋,苏晨直接扑了过来,将脸埋进了兔子雪白的毛里。
殷以炀低下头,示意小姑娘坐在自己背上,他可以把她们带进去,叶清有些迟疑,“你这么小,加上我们两个人……”
只到叶清额头的“小兔子”殷以炀干脆趴了下来,苏晨最先骑上去,她兴奋地招呼小伙伴,“快上来啊,兔子很聪明的,驮不动就不会趴下来了,快来!”
叶清伏在兔子背上时还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支撑了自己一半的重量,但随着殷以炀起身,她无处安放的脚尖只能悬在空中,不安地晃悠着。
墙高两米左右,加上铁丝网也不到三米,殷以炀后腿微微施力,很轻松地就跃到了四五米,苏晨在他后背小小地“哇”了一声。
兔子带着她们落地时的声音很轻,似乎一点也不费力。
“城里的那些宠物兔都这么厉害吗!”
苏晨爱不释手地摸着兔子的毛毛,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语气,叶清也不确定起来,难道正是因为这个,这种兔子才会如此风靡宠物市场?
但她们现在只有任务在身,来不及多想,忙着去解救小伙伴的姑娘们匆匆夸赞几句,转身往临林芳的房间方向摸去。
林芳的父母并不在家。
房子外的院子漆黑一片,好在内部布局没变,苏晨她们驾轻就熟地拐个弯,很快就来到林芳房间的正下方。
也许是出于对墙上新装备的放心,院子里没有其他的防护措施,两人一兔很顺利的就爬上了二楼,试着推了推窗户,居然也没锁。
“林芳!”
苏晨小声呼喊着,摸着黑来到床头,将床上的人摇醒了。
“什么……”林芳在梦里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回应着,“怎么回事?”
叶清将她的被窝掀了,“是我们!快醒醒!你爸妈呢,他们不在家吗?”
“苏晨!”林芳彻底清醒了,“还有叶清,你们怎么来了……我爸妈出门去了,我才刚刚睡下呢。”
她余光瞥见了一个大毛团,有些疑惑,“还有这个……这是什么?”
“是兔子!”苏晨直接将殷以炀薅了起来,举成了一个兔条,“就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种宠物兔,我跟你说这个兔子可厉害了……”
“赶紧说重点,”叶清打断苏晨的絮絮叨叨,让她说出自己最开始的那个称不上是计划的计划。
“哦哦,对,我们就是想来找你,”苏晨将兔子放下,语气低沉下去,“你不是今天就要走了吗,我想着,咱们三个好歹在你走之前见个面,说一声告别。”
林芳立刻就泪眼汪汪地看着朋友们,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去城里的,但我爸妈把房子还有家里的东西都卖了,我的玩偶也被卖掉了……”
说着说着她鼻涕眼泪又糊了一脸,叶清递上一块备用的手帕,等她收拾好自己,安慰道:“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电话号码,网名,暗号什么都行,等之后有了手机,随时都可以联系。”
殷以炀在一旁当氛围组围观,心里有些羡慕她们三个之间的友谊,他从小到大除了哥哥就没有感情这样纯粹的朋友了。
再次借由兔子的弹跳力翻墙出去,苏晨提议可以去森林边缘挖点土给林芳带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家乡的土放在床底才能睡得踏实。”
叶清刚想纠正她引用错误,但当她看着林芳脸上渴望的神色后,还是将反对的话吞下肚。
三人带着兔子来到熟悉的地方,那是她们出生后获得的第一块也是唯一一个秘密基地,无数次从这里出发前往森林,无数次背着药篮带着满身的草药味回来。
小姑娘们正惆怅着,殷以炀却忽然感受到和之前恢复原型一样的眩晕感……
不好!
林芳正要说话,就被一阵白色的烟雾淹没,她下意识抬头望去,看见了几天前在森林里遇到的那只巨兔。
苏晨还没看清什么情况,林芳就拉着两个小伙伴的手疯狂摇晃着,“你们居然认识了那只兔子!”
“什么那只兔子?”叶清费力往林芳指着的天上望去,开始还有些稀里糊涂,直到烟雾散去,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只兔子的体型,疑问变成了惊叹,“我们只知道……是那只大兔子!苏晨!它居然就是那只救了我们的大兔子!”
“难怪……”她看着梦幻般浑身闪着银光的巨大兔子,不由得喃喃,“我就说普通的兔子怎么可能驮得动三个人……”
这美丽奇幻的生物伏下身,将耳朵垂了下来,搭拢在地上,苏晨走上去,“这是要我们爬上去的意思吗?”
兔子轻轻点了点头。
“你居然可以听懂我们说话!”
小姑娘们兴奋极了,一个接一个,顺着兔子的耳朵爬了上去,殷以炀等她们坐好后,将耳朵往后竖着,掂了掂重量,接着,带着她们跃上了天空。
听着后背上女孩们惊叹的声音,殷以炀也玩心大起,他咕噜咕噜地表达着自己的快乐。
巨兔背着女孩们在森林的树丛间掠过,后背的绒毛被发光的藤蔓映照出珍珠般的光泽,天光像是浸了青色染料的轻纱,垂落大地,当兔子高高跃起俯瞰森林时,林芳仰着脸,能看见无数的星河在眼前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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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陷在云絮般的绒毛里,心里没有害怕。
她突然想要看到更多的风景。
连落回地面时卷起的风都是轻柔的,兔子奔跑时的四肢轻点,像是一首钢琴曲弹奏到了最美妙的章节,害怕它结束,又害怕它愈发激昂。
林间深处升起银蓝色的薄雾,兔子带着她们穿过缀满粉花的矮灌木,惊起一阵飞鸟的啼鸣,风把叶清的长发吹成飘摇的柳条,苏晨时不时大叫着,吃进一颗喂到嘴边的果实。
她们最终停在一片紫藤花雾里。
“我从来不知道阿尔顿林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林芳伸出指尖去碰一串紫藤花串上的露珠,语气里满是遗憾。
殷以炀满意地看着被眼前美景惊呆的三人,心想,不枉自己特地跑了这么远,之前在林芳家他听到小姑娘们即将分开,想最后见一面道别,那时他就想着,既然是道别,最后的记忆当然要足够梦幻美好才行。
于是他带着三人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紫藤明显有别于现实里的模样,数千条花穗垂落成水晶帘幕,新生的花苞是薰衣草色的小铃铛,在这昏暗森林里发出静谧的荧光,微风吹过时几人竟真的可以听见铃铛清脆的响声。
风将开败的淡紫色花瓣撒向渐渐亮起来的天空,蝶形花瓣在半空中摇曳着,恍若翻飞的彩蝶,整座花穹被风吹得泛起了涟漪,巨兔抖了抖微微有些潮湿的毛发,几片残存的紫藤花瓣黏在耳尖,被甩到了后背上。
铃铃铃——
风一阵阵地吹过,紫藤的花苞炸开,吐出淡淡的花香,这花香是带有惑人心智的毒香,会让猎物沉醉于最美好的虚幻的梦乡。
殷以炀并不清楚这异变紫藤的威力,他只觉得这花极为好闻,嚼进嘴里还带有一股蜂蜜的甜香。
三个女孩紧挨着他毛绒绒的后背,身上各自沾染了一些泛着银光的浮毛,随着花香渐浓,银色的兔毛融进了女孩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里。
直到天光大亮,殷以炀将女孩们送回镇子边缘时,林芳脸上还带有梦幻的不可置信的神情,而叶清,她回来的一路都在回想艾玛队长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将来你若是有心,以后可以来赫尔图斯城的侦查处找我。”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危险,她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另一个可以如此从容冷静的“艾玛队长”。
苏晨手里还抱着几颗顺手摘下的果实,在回到家时差不多吃了个干净,她的父亲砍柴回来后瞧见女儿正抱着只剩一半的红色果实啃吃,立在原地纠结着想了半天——这果子怎么看着那么像有毒的灯笼果?
再仔细一瞧,这分明就是有毒的灯笼果啊!
这倒霉孩子!
平时教她的时候吊儿郎当,不好好听课!
苏予祥赶紧扔掉柴火,冲过来将苏晨还要往嘴里塞的果子打掉,然而一摸额头,温度适宜,没有发高烧啊。
正常来说,误食了灯笼果的人类其身体都会在几秒内骤然升温,因此这种果子也被称为“发烧果”。
可这家伙怎么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他烧了些退烧的药,逼着苏晨喝了三大碗,听着对方中气十足的抱怨,百思不得其解。
16.第 16 章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准备回城的队伍才整装待发,井然有序地行至镇子前,林芳的父母一整晚都在合作社药园疯狂采药,等白兔将林芳送回家后一个小时,夫妻二人才带着满身的泥土回来。
而一大早来到药园帮工的马修几人——
“哪个天杀的这个时候还来药园子偷东西啊!”
本就不富裕的药园这回更是雪上加霜。
苏晨一早上被父亲又是逼着喝药又是带着去看医生,闹得她回家后都没时间睡个回笼觉,紧赶慢赶总算赶上林芳他们一家离开的时候,到镇子门口时还被达里安嘲笑眼下挂着的大大的黑眼圈。
“晚上做贼去了吧?”死里逃生的男孩没有改掉嘴贱的毛病,看到苏晨又想起自己被对方抽屁股的事,没忍住出声嘲讽道,“这种时候还敢半夜出去,也不怕被坏人抓走……”
苏晨正努力和困意作斗争,根本没精力和他打口水仗,叶清在他们身后很大声地“啧”了一声,“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一旁看着几个小孩子吵嘴的大人们没忍住,抿嘴笑了几声,达里安红着脸,愤愤地瞪了叶清一眼,但没敢还嘴,兀自跑开了。
“怂样儿!”
叶清将垂到肩膀的马尾辫重重地往身后一甩。
殷以炀也跟着凑热闹,他蹲在苏晨家附近小山丘的树上,仗着自己视力优秀在远处围观这场迁徙。
大包小包离开的家庭粗略一数有四十多家,离开的人比防暴队的士兵多出两倍还不止,防暴队队长眼角抽动着,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一路上这么多家庭他护得过来吗?
好家伙,定眼一瞧,里面还有不少婴幼儿和七老八十的老年人。
而且这帮人也根本不管什么轻装上阵,各个都拉着慢慢几大车的行李,将镇子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还有那帮记者……
队长的眼神从居民们的行李移开,落到拼命往离开队伍里挤的一帮记者,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
净给人添乱!
“五队!把记者给我拖出去,都把枪给我拿上!”
“是!”
远处正悠闲地啃着凌晨顺手撸下的几串紫藤花的殷以炀蜷缩在树上,感叹即便换了个世界,记者这种生物还是一如既往,里头有不少败类啊。
把好好的记者这个职业都污名化了。
花了快一个小时整理队伍,原定离开的时间已经被推迟了数次,再不走怕是天黑都走不到一半的路,心累的队长终于放弃游说居民们精简行李,直接下令出发。
几百人的队伍看着很是壮观,叶清和苏晨哭的稀里哗啦,林芳更不用说,三个小姑娘此刻也不在意什么面子的问题,六只手死死拉在一起,好像这辈子都不愿意分别。
林芳的父母换了身体面的衣服,人模人样地跟前方的士兵解释,“哎呀,我家小孩,人缘好,都喜欢跟她玩,没办法。”
队伍已经走出了小镇一段距离,士兵们将仍然有些依依不舍的送亲队劝走,接下来的路况可不适合如此温情的气氛。
最前方打头的士兵开着装满驱逐液的喷气车,在队伍两边留下浓浓的刺激味的气体,这气味扩散性极强,偷摸跟着的殷以炀被误伤,停在灌木丛里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当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像殷以炀这么好劝退,狼群一波接一波地来,中间还间杂着异变后身上覆盖着一层尖刺的野熊,一爪子下去可以剜掉半个越野车头的山猫之类各种令殷以炀叹为观止的动物。
看着队伍里的士兵艰难应对,殷以炀想了想,在另一波狼群扑来时恢复了本体,长耳朵一卷,将十几只狼直接扔到了几公里外的沼泽地,接着又衔来一根韧性十足的藤蔓,绊倒了野熊。
至于动作灵活,杀伤力巨大的山猫,他没敢和对方硬碰硬,但他是放过了对方,没想到对方却盯上了他。
一番猫毛兔毛满天飞后,对方不小心一口将混杂着兔毛的紫藤花咬了大半吞下肚,还没等殷以炀反应过来,山猫就四脚朝天地躺下了。
殷以炀:!
他敬畏地将手里剩下的半串紫藤摆到一边,拜了拜后,没敢再吃,准备之后遇到打不过的敌人就往对方嘴里塞紫藤花。
另一边压力骤减的防暴队队长疑惑地挠挠下巴——怎么这会儿这么顺利?
他永远不会知道,为了队伍的安全抵达,一只兔子在背后默默地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十几天才终于到了城里,殷以炀在随行队伍的第二天夜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他看着远方冒出一个尖角的城市,有些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下次能呆久一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进入了梦乡。
早晨七点多,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在梦里过了快三天,再次回到现实殷以炀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洗漱完看见了小姨丢在桌子上的苹果后,他总算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一切。
易在西不在家,应该是早早去早点铺忙活去了,昨晚给哥哥发的消息依旧没有回复。
殷以炀叹口气,坐回书桌前摆弄着之前捏的那些粘土玩偶,正准备调整台灯的光亮,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
不……
这不可能……
他颤抖着手将灯光对准眼睛,不顾左眼瞳孔剧烈收缩的生理反应,仔细地感受着……
他的右眼!
能看见一丝丝光亮了!
殷以炀将台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重复几次后终于确认了——
他失明七年的右眼恢复了一丢丢的视觉!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可是现实!
沉浸在激动兴奋中的殷以炀没注意到兔子又冒了出来,围着自己的小腿邀功似地打转,几分钟后见殷以炀依旧没注意到自己,干脆踩着对方的脚,蹦到他的怀里咕噜。
“嘶!”怀里突然挤进来一个毛团子,殷以炀快乐地将它从头撸到尾,“我的右眼能看见光了!”
兔子:咕噜咕噜。
“这是真的吗?”多少年的期盼,他无数次在深夜祈祷,自己的眼睛可以恢复,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后,他反而有些迟疑,“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难道还在做梦吗……”
他还要质疑,撸着兔子的手却好像摸到了什么冰凉轻薄的东西……
捻起一看,是一片淡紫色的花瓣。
“是紫藤花的花瓣……”
白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阳光烤焦马路的气味混杂着绿叶的清香□□燥的风递到鼻尖,但殷以炀却打了冷战,接着,起了一身鸡皮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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瘩。
不是梦。
兔子的毛发里还夹杂着未干的水汽,经过仔细梳理,殷以炀还找到了一朵完好无损的香芋色的紫藤花,他深吸口气,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花香。
心脏砰砰跳着,他试探地捏住花托,像摇铃铛一样左右摇晃了一下。
铃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房间里响起,怀里的白兔闻声抬起自己的三瓣嘴,伸长了脖子一口将殷以炀呆滞的手里捏着的花吞进了肚。
兔子砸吧砸吧嘴,感受着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又开始拿头去拱殷以炀的脖子。
“真的不是梦……”
殷以炀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机械地捧着兔子的脑袋抚摸,手指灵活地梳理着兔子毛,眼神涣散,不停地回想穿越后的点滴细节。
他是做了什么,才让自己现实里的身体开始恢复的?
第一次穿越,他啃了不少薄荷。
第二次穿越,他意外救人,用白兔的技能抵消了「血蚀」的侵蚀。
第三次……也就是昨夜,他遇到了那三个小姑娘,又吃了不少紫藤花,之后更是花了快两天的时间帮回程的队伍清扫障碍……
难道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
比如救人?
这几天他确实是救了不少人。
抚摸着白兔的手逐渐变得坚定——接下来他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他的眼睛或许有完全恢复的可能,甚至耳朵也……
“这可不行啊……”他捂住自己控制不住开始疯狂跳动的心脏,脸上的神情半笑半哭,“别突然给我这么大的希望……”
他颤抖的指尖掠过白兔细密柔软的毛发,窗外阳光炙热,掀起的热浪轻拂过书桌前静止着的人那半边瓷白的脸颊。
始终悬着半轮灰雾的视野右侧此刻却有米粒大小的光晕在闪耀,恍若被蛛丝牵引着的朝阳——那是他未来最梦幻的一种可能性。
兔子被殷以炀挠得咕噜咕噜撒着娇,红色的眼睛看着对方足足愣了十几分钟,接着被一阵开门声惊得人仰马翻。
易源中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冲进了房间,怀里的兔子先一步变回卡牌,融进了殷以炀的右手心,此刻瘫倒在地的只有殷以炀自己,外加一把命运多舛的椅子。
“怎么回事?”易源中看着弟弟脸上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好笑地问,“还趴地上干嘛?”他伸出手,“赶紧起来吧,没摔痛吧?”
“我没事,”殷以炀就着哥哥的手站起身来,眼角还带有一丝红痕,他慢慢地朝对方比划——
“哥哥,如果我的眼睛和耳朵能恢复,你能别生小姨的气了吗?”
回答他的是易源中无奈的笑容。
“哥哥不是生气,跟你说了,我不是生气。”
他只是被困在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一直没能走出来罢了。
他是如此,妈妈也是如此。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去网吧……
如果自己那会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出去……
可惜没有如果。
是他毁了弟弟一辈子,也毁了弟弟的家。
易源中笑着,眉眼隐在阴影里,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当初那四个朝弟弟扔鞭炮的人,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17.第 17 章
将昨日的争吵暂时抛之脑后,兄弟二人一起往易在西的早点铺走去,一路上殷以炀在告诫哥哥,等会一定要真诚地向小姨道歉,易源中想起昨晚自己讲的那些伤人的话,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嘴巴缝起来。
“我妈……”他不自在地问道,“她昨天回家什么反应?”
“小姨差点被你气出心脏病!”
看着弟弟夸张的肢体语言,易源中心里一沉,愈发感觉自己混账,路过一家花店时,他想起母亲一直很喜欢红玫瑰,于是斥巨资买了二十支一捧的花束。
看着店员包着花,他对着弟弟求助,“等会你先去,帮哥哥说点好话,就说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之类的,然后我再捧着花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对于易源中的马后炮行为,殷以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接下这个任务,临走前他还不放心地嘱咐了好几次,见到小姨第一句话一定要——
“一定要马上道歉,说我错了,”易源中脸都红了,“知道了,知道了,别操心了,赶紧去吧,我马上就来。”
殷以炀来到小姨的早点铺时,正是最忙的时候,八点到九点是上班高峰期,打包带走的,堂食的各种各样的打工人,看到小侄子过来了,易在西匆匆端着客人的稀饭油条送过去,将他扯到一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哥哥早上回家了。”
一听到自己那个叉烧儿子,易在西的脸拉了下来,转个身又换上笑脸招待顾客去了,几个客人见了殷以炀的蓝眼睛有些稀奇,“老板,这哪来的小帅哥啊?我瞅着咋还是个混血?”
“我小侄子,”易在西就爱听别人夸殷以炀,“他爸爸那边老一辈有个老外,成绩可好了,老师同学都喜欢他!”
有年轻的客人开玩笑,“长成这样,我要是他同学我也喜欢啊,小朋友今年多大了?”
“刚刚高考结束,”易在西将殷以炀推进收银台,“你就在这呆着吧,你哥呢?一个人搁家里生闷气?”
殷以炀对着小姨比划了几下,一旁的客人聊天调侃的声音顿时小了好几个分贝。
注意到四周其余人的目光,殷以炀仰起脸对着这些或是好奇或是同情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活生生把一个打扮精致的白领笑脸红了,“这双狗狗眼还真是……”
“不愧是高中生,”她感叹道,“太有青春气息了。”
其余还有想聊聊殷以炀不能说话的毛病的食客也纷纷被转移话题,聊起现在年轻人就是比他们这些上班的人精力旺盛起来。
忙过一阵高峰期,易源中总算是磨磨蹭蹭地带着他那一束玫瑰过来了,殷以炀最先看见,正想提醒小姨往那边看,就注意到哥哥在街对面疯狂摇头示意不要提醒。
店里有其他客人见了,还以为这大小伙子是来给女朋友送花的,有男客人被吓得一激灵,赶紧打开手机翻了翻日期,“不对啊,这也不是情人节啊……”
易在西刚算完帐,再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儿子正举着一把红玫瑰,脸色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来那句“对不起”。
殷以炀在一旁看了只能干着急,好在哥哥最后心一横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就是太过紧张导致声音大到整个早点铺的人都能听见。
“这回可算是社死了……”
殷以炀默默将看戏的脑袋瓜缩回收银台,他可不愿意被人围观。
见到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道歉场景,一众食客还没来得及发问,之前提议让易在西带着儿子出来耍的那个老顾客反应了过来,“西姐这你儿子吧?”
易在西接过花,顺手抹了把眼眶里泛出的泪花,再之后便是遮不住的喜色,“对,这就是我家那个,还得是出去磨砺磨砺,你瞅瞅,出去一趟还知道给妈妈买花了。”
老顾客也煞有介事地总结,“就是,现在的小孩还是得出去锻炼锻炼,去经历社会的风吹雨打,温室里的花朵还是不行啊……不过西姐,你这儿子长得跟你真像,多精神的一小伙子。”
被夸美了的易在西喜滋滋的,手下却一点儿不留情,狠狠朝喊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就只知道木着脸傻站着的儿子的胳膊上抽了几下,把对方抽得嗷嗷叫。
“过来帮妈妈端盘子!”
她毫不客气地指使易源中干这干那,殷以炀跟着哥哥屁股后面帮忙,年轻的小姑娘们特别喜欢看他干活。
店里两个大小伙子帮忙,易在西的工作轻松不少,虽然来了比以往多一倍的客人,但依旧井然有序,没出什么岔子。
一直忙到下午快三点,终于是要收摊了。
收摊后小姨还兴致勃勃地想拉着两人去街上逛一逛,殷以炀赶紧推辞,他和小姨嘀嘀咕咕一番后,易在西满脸慈爱地放他回家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的易源中:……你小子又跟我妈吹了什么耳边风?
殷以炀表示,自己只是一脸诚恳地跟小姨说,哥哥其实很想跟她单独说说话,他能感受到的,哥哥就是害羞不好意思提,所以他先回去去捏他的泥人去了,让哥哥陪小姨好好逛一逛。
一番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制造一个母子和解谈心的绝佳机会,殷以炀表示,哥哥,不用谢我,顺便一提,我绝对不是不想陪小姨逛街。
回到家,殷以炀想着自己穿越的事,将兔子牌和蜘蛛牌都召唤了出来,他准备给自己捏一个新的马甲。
兔子牌一出来就化为半人高的大肥兔子,死死黏在殷以炀的身上动都不带动一下,已经习惯自己怀里有这么一个沉重的负担的殷以炀小心翼翼地将蜘蛛牌反扣在桌上——只要不是蜘蛛牌现身,怎么都行。
兔子,蜘蛛……
他还想捏一个能在天上飞的。
很快他就确定好了目标——渡鸦。
高中时期老师们会组织他们看纪录片,其中就有介绍渡鸦,殷以炀至今都记得纪录片里那只渡鸦在蓝天白云下展翅高飞时的场景。
温和的阳光和万里无云的晴空,渡鸦的羽毛在摄影师的相机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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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出一种灰蓝色的金属质地。
老师在台上介绍着渡鸦的知识,说着说着,对着殷以炀笑了声,补充道,“它们的羽毛在阳光下会变色,某个光线下和殷以炀同学的眼睛很像,灰蓝色,像钢铁一样,是很坚韧的颜色。”
那天之后,他就爱上了这种鸟儿。
确定目标后,他找了渡鸦各个角度的照片,然后就投入到了创作之中。
另一个世界。
林芳离开已经有两天了,兔子也自此消失不见,叶清像变了个人,眼里只有学习,一直待在家里,怎么喊都喊不出来,苏晨只能一个人在镇子外乱晃。
偶尔无聊的时候她会接受达里安的决斗要求,然后拿着鞋子再抽对方的屁股一顿,一次两次她还觉得挺有意思,但三次过后她都懒得理达里安幼稚的挑衅,只叼着花躺在草坪上思考人生。
“喂!”
“喂!你怎么不理我啊!”达里安像苍蝇一样,在苏晨耳边嗡嗡嗡地不停叫嚷着,“我要跟你决斗!”
然而失去两个朋友的苏晨没有了配合他玩闹的心情,直到对方提起一个自己在意的人,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你知道你们那次骑的兔子和教会有关吗?”
达里安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从网上看到的一切小道消息,当他的话题转到那只巨兔时,苏晨一下子坐了起来,把达里安吓得赶紧摆出防御性的动作,结果太过紧张,左脚绊右脚,失去平衡后摔在草地上,咕噜咕噜顺在坡度滚了下去。
苏晨几步跳了下来,达里安见状立刻护住脸大喊,“等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谁要打你了,”苏晨无语地放慢脚步,居高临下地催促道,“把你知道的事都交代出来,关于那只兔子你都知道些什么?有什么证据证明兔子跟教会有关?”
知道苏晨不是急着揍他,达里安放下心来,语气又恢复成之前略带欠揍的调调,“反正就是有人爆料呗,教会内部有兔子雕像之类的,”他看到苏晨脸上不屑的神情,又接着说,“最重要的是,现在网上有个视频……”
苏晨蹲下来,凑近了仔细听,达里安神秘兮兮地说,“兔子那片花瓣不是定住「血蚀」后突然失效了吗,那个视频显示是教会的人用什么东西将花瓣给吸收了,特别神奇,跟变魔术一样,拿着一根魔杖在矿墙上点了一下,然后花瓣上就一阵金光,然后……”
“行了行了,”苏晨打断他,“然后呢?就这么个视频就将兔子打为教会?”
达里安说起八卦来眉飞色舞,“没办法,军方对花瓣束手无策的事也被爆出来了,两方一对比,自然大家就认为那只兔子跟密教有所联系了,再加上密教大肆宣扬,说他们已经研制出控制「蚀灾」的秘密武器……”
他还要再说,但苏晨直接将他丢下,径直往叶清家方向跑去了。
“喂!”他举起拳头抗议道,“我现在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决斗了!”
回答他的,是苏晨跑得飞快时卷起的一阵尘土。
18.第 18 章
苏晨往叶清家赶的时候,叶清的父母也正好聊到这一事件。
“绝不可能!”
叶清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她的母亲胡谨兰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很高兴看到女儿走出了房门,这几天对方和着魔了一样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学习,她都怕孩子是被好朋友搬家刺激到了,“清清,出来休息休息吧,别把眼睛看坏了。”
她的父亲叶实跟着妻子附和道,“就是,你之后要想考军校,现在对视力要求也很严的。”
叶清挥挥手,着急地解释,“我说的是那只兔子!它绝对不是教会的走狗!兔子可是救了我们的大英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爸爸妈妈也没说兔子是教会的……那什么啊,是网上的一些人,听风就是雨的。”
原来是自己听错了,叶清放下心来,坐在沙发上,挤到母亲的手机前翻看那条视频,她皱着眉看着视频里穿着银袍的教会成员举起一根银白的枝条点在猩红的矿墙上,花瓣发出金光,融进枝条里,花瓣消失没多久,「血蚀」便开始活动起来。
父亲叶实安慰她,“教会的手段一向很多,网络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有多少活人都说不定呢。”
见女儿是真情实感地生气,胡谨兰点开赫尔图斯城的官方账号,将最新发布的辟谣声明调出来给她看,“你看,军方也发布了声明,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兔子和密教有关联,没几个人真的相信的……”
“但他们这不是把兔子的功劳捞到自己身上吗!”
母亲还要再说,正巧这时苏晨敲响了门,在门口迫不及待地大喊,“叶清!别学了,快出来!有急事找你!”
“赶紧去吧,”胡谨兰催促女儿出去走走,“出去玩一会吧,你天天在家待着也不行,考军校还得锻炼体能呢。”
叶清答应是答应了,临出门前却还抱着厚厚的一本《光蚀材料与防御系统》,夫妻俩来不及让她把书放下,她丢下一句“马上回来”就跑了出去。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回家……”
吃惊的老父亲张着嘴,和万般无奈的妻子对视一眼——
这孩子怕真是走火入魔了。
屋外,苏晨见到叶清就将自己从达里安那里听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一番吐槽后她才注意到叶清手里厚得可以当武器的书籍。
“光蚀……材料与……防御系统?”苏晨歪着头艰难辨认着书籍封面上的花体字,“叶清,你现在就开始看这么高深的书了吗?”
“我想考军校,”叶清和苏晨走到小茶园里,找了一片草地坐下,“未来我想成为像艾玛队长一样的侦查队队长。”
小茶园一年收成比一年差,到了今年茶叶几乎颗粒无收,周围的杂草长得倒是旺盛,苏晨无意识地揪着手边绿汪汪一片的草地,心里突然感觉空落落的,“哇——感觉你好酷啊,那你以后岂不是也要去城里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渐低,叶清放下书,一把拉住了苏晨的手,“你也去考吧!咱们一起,等我们去了城里还可以把林芳一起叫上,到时候我们三个就可以在一个队伍里,一起出任务!”
苏晨原本低迷的心情被叶清编织的美好未来鼓舞,脸上也绽开笑容来,“可以,到时候把达里安这家伙也喊上……”
“喊他干嘛,”叶清皱着眉,不太高兴,“他又不听指挥,身手又没你好,一天到晚就一张嘴能叭叭。”
“他八卦能力还是可以的,”苏晨扣了扣脸,思考了几秒,实在想不出对方的其他优点,最后自暴自弃地补充道,“实在不行当个吉祥物也行嘛,无聊的时候还可以逗逗解闷。”
叶清听到这句“解闷”,没忍住噗嗤一笑,“你这是把人家当宠物养啊?还不如养一些代步动物呢。”
“不聊这个了,”叶清将话题拉回来,“不知道兔子现在在哪,希望它不会跑到城里面去,赫尔图斯城应该算是几大城里最反教会的城市之一了吧?尤其还有祛信会那帮人……”
提起祛信会,苏晨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青木镇前一两年还跟祛信会成员发生过冲突,主要是镇子出口的草药和教会主要售卖的草药种类吻合,他们怀疑镇子和教会有勾结,跑过来放火威胁镇子销毁药园。
虽然现在她们也知道了,镇长和药师协会确实背着小镇其他人与教会暗中合作……但祛信会的信息网络和其狂热程度还是很吓人的。
“说起来,”苏晨直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镇长会是那种人,“镇长到底去了哪里?我听大家说他是畏罪潜逃了,还有人甚至说,他把米哈伊杀了……”
对于镇长和米哈伊的主次关系,叶清有不一样的见解,“米哈伊把镇长绑架了还差不多,”她想起老镇长那和蔼可亲的脸,“镇长就是对过去太在乎了,天天沉浸在回忆里,米哈伊看起来就精明很多。”
叶清一家也是八年前情木镇的幸存者,只是她那个时候才一岁多,对过去家乡的毁灭毫无印象,她更在乎的是现在的青木镇。
闲聊说的够多了,叶清又开始看起书来,她自己看还不够,把准备悄悄溜走的苏晨拽了回来,逼着她和自己一起学习。
三个小时后,正午的阳光愈发激烈,叶清摸了摸自己被晒得快要着火的头发,往边上一看,这才发现苏晨仰着脸对着太阳打盹,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挂坠。
她叹口气,以后还是自己整理好知识点后再给苏晨补补课吧。
现实世界里,殷以炀正和羽毛做斗争,之前找他定制过粘土玩偶的顾客突然来了消息,说想要给“自家女儿”再做几套漂亮的公主裙。
到手的单子肯定不能拒,殷以炀回复之后就收到了客户发来的参考图,是那种层层叠叠的蛋糕公主裙,他看了看客人爽快的定金,果断将第三个马甲的事先放到一边。
天大地大,顾客最大。
这种褶皱很多的裙子比较繁杂,殷以炀捏了一个下午才捏出一个比较简陋的版本,刚要站起来活动活动被胖兔子压麻了的双腿,兔子被艰难抱起来时四只腿下意识地一顿倒腾,直接将立在工作台上的蛋糕裙给踹翻了——
裙子后面的蝴蝶结还没干透,即使殷以炀及时接住,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磕出了一个凹陷。
“你这个小捣蛋鬼,”殷以炀的巴掌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本来想照着兔子屁股揍几下,但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的缺了大块毛的屁股,他心一软,巴掌变成了轻抚,“下次我工作的时候你不许乱动。”
他将瑕疵品放到一边,叹口气。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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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做了。
“算了,”他安慰自己,“就当练手了。”
兔子知道自己闯祸了,哒哒哒跳下椅子,将自己丢在床上的郁金香衔了过来,似乎是要殷以炀闻闻花香,消消气。
“好啦,”殷以炀哭笑不得地看着兔子立在桌子边,“我没生你气,但我现在要继续工作了,你不能再捣乱了。”
懂事的兔子思考几秒,依依不舍地点了点殷以炀的胳膊,变回卡牌回到了他的手心。
没了干扰,殷以炀正要重新开始,小姨和哥哥回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来路上又发生了什么口角争论,不过好歹哥哥今天没去酒店住,算是个进步吧。
正这么想着,他站起身,刚想去迎接二人,就听见哥哥丢一句,“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殷以炀:……
稀奇的是,小姨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居然也没反对。
“炀炀,”易源中临走前还对他招了招手,“哥哥明天再来看你,明天我们去游乐园玩玩。”
砰——
说完,哥哥就利索地关门溜了。
殷以炀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易在西没好气地解释道,“说是有什么工作要忙活,晚上得熬通宵,不回来打扰你休息了,他还是去住酒店。”
解释完,她紧接着变了语气,重重地一拍桌子,“他是把自己老妈当傻子糊弄!什么东西都没有说要加班,我看那些加班的人手里最起码都是捧个电脑哒哒哒敲字的,他又没电脑又没那个敲字的本事,他加什么班?”
“我看他是翅膀硬了,嫌弃家里挤,睡得不舒服才是真。”
小姨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脸上的怒意没有之前那么重了,殷以炀便语气轻松地为哥哥说好话,“哥哥也长高了好多,一个人睡肯定要舒服些。”
“唉,”易在西揣在怀里的手不断地摸着金首饰的盒子,有些惆怅,“儿大不中留啊,你根本就留不住他,我今天旁敲侧击问了一下午,愣是没给我透一点线索,算了,我算是第一天才知道他还有当卧底的潜质,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她拉过殷以炀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平日多注意注意你哥哥的言行举止,看看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别是在外面沾了什么坏毛病……我就担心这个,你说说,什么工作能三年攒这好几万?问也不说,这怎么就不能说了?”
殷以炀点点头,但他心里也清楚,哥哥如果想隐瞒,那谁都不会知道的。
他回到房间后,估摸着晚饭时间,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分夺秒把内衬先做了,想对照瑕疵品看看大小的时候才恍然,之前摆在工作台前面的那套小裙子怎么不见了?
他找遍了桌子和房间,连床底都没有放过,但一无所获。
“真是奇怪……”忙活一通什么都没找到,殷以炀甩甩酸痛的手,想到某种可能性,有些迟疑,“该不会是变成卡牌了吧……”
他将卡牌唤了出来——
数了又数,还是两张,并没有突然多出来一张。
兔子的那张卡牌被他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通,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而被他下意识忽略的蜘蛛牌上,原本穿一条素白连衣裙的女孩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新裙子微笑。
19.第 19 章
赫尔图斯城西边最靠近荒野的一侧,石砾巷一如既往的热闹。
夜色黑得很快,但此处却是灯火通明,小摊贩和街边商铺都热热闹闹地人挤人,作为赫尔图斯城最大的露天集市,这些的店铺种类极为繁多。
霍尔一人在自己的摊位忙来忙去,他主要出售一些平价的成衣,偶尔会有不长眼的大客户来找他定制。
正忙着,一双小麦色的手忽然按在他手中的一件驼色大衣上。
他的脸上立马腾起两朵红云。
“你怎么来了?”他小声问着,眼睛还不安地四处瞟看,这幅模样把对面的女孩逗乐了,霍尔见恋人态度轻松,追问道:“你爸来了没?”
“没来,”季木手脚麻利地帮一位客户包好衣服,转过身对着他眨眼睛,“他前两天搬腌菜伤了膝盖,我让他老老实实在家休养。”
霍尔和季木都是在石砾巷长大的,只是霍尔父母三年前外出探亲时出了意外双双去世,他如今一人支撑着家里的裁缝铺,效率和收益自然赶不上过去,季木家是开餐馆的,生意一直都很红火,原本不怎么干涉女儿恋爱的季父自从霍尔父母去世后,对这个未来女婿就有些看不上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一直觉得霍尔身为男人,做事优柔寡断不说,骨子里还有些怕事儿,他担心将来女儿遇到什么问题,对方支撑不起来一个家庭。
听到那位严厉的岳父没来,霍尔松口气,“你家摊子忙的过来吗?”
这会其实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多,客流量没有前几个小时那么大,季木轻快地回应,“今天做的是糕点小吃,不麻烦的,妹妹和妈妈两人绰绰有余。”
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两人已经谈了快七年的恋爱,他们年龄相差不大,季木比霍尔大上半年左右,如今也都快二十五岁了。
霍尔正在筹备求婚的事。
石砾巷上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有什么消息漏出来,隔天整条街就都知道了,所以他把这事瞒得很紧。
这段时间除了筹备求婚的事宜,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寻找合适的布料——他想为心爱的姑娘亲手织一件婚纱。
想到季父曾明里暗里说自己没有男子气概,一点都不勇敢,霍尔的内心渐渐冒出一个堪称疯狂的想法。
为什么不干脆用「光蚀」区域里那些梦幻神奇的晶石当作缝制的原材料呢?
他曾经听那位来找他定制的大客户聊起,城里东区最豪华的宴会上,有出手阔绰的商铺老板给自己的妻子定制了一身用鸽血红脉石镶嵌的晚礼服,每一颗脉石都是最高等级的净度标准,足足镶嵌了六十四颗。
“木木,”霍尔紧张地舔着自己的下嘴唇,声音因为这个疯狂的想法而微微颤抖,“我过几天需要出城一趟,你别担心,”他安抚着露出担忧神色的女孩,“我就是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季木不清楚霍尔的计划,以为恋人只是去城外寻些藤蔓编料,只能无力地劝阻,“出城太危险了,你要买什么不能在城里买?”
最终霍尔还是在三天后,简单收拾了行李,趁着清晨的微光离开了。
而他这一走,就是一个月。
又是一夜。
殷以炀入睡前还在计划,自己穿越过去后该往哪个方向走可以走到城里,没想到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片陌生的景色。
他似乎是在山上,又好似落入沙漠,眼前的景色宽广得令人陌生,一面是苍白的岩壁层层叠叠,形成山浪,一面是润白的沙粒形成的沙漠,岩壁再往前就是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大裂谷。
峡谷上方被回流的风卷起阵阵幽蓝的雾气,在太阳的光线下折射出无数道细碎的虚影。
“什么鬼……”他刚张嘴吐槽,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彻底愣在了原地。
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一道清脆的女声,他颤抖着举起手,定睛一瞧——
还好,还好。
他的手还是人类的手。
至于那八只大长腿……嗯,他稍稍动了动,感受到一股从尾椎骨发出的战栗的毛骨悚然感——还是不要去细想为好。
睡了一觉不仅换了马甲还换了地图,这鬼地方风景好是好,就是不见人影,殷以炀独自一人站在山峰处,踌躇着不知道该往哪走,点兵点将让上天帮他选了一个方位后,他看着选出来的断崖默默无语。
话说,蜘蛛是不是可以爬墙壁来着?
他刚伸出四只腿准备试探下重心,蜘蛛遍布五彩花纹的腹部忽然吐出一长串轻薄的丝绸,这丝绸很人性化地一头飘到远处一块巨石处缠绕了几圈。
原本他走得稳稳当当的脚步被这一景象吓得打滑,殷以炀只来得及伸手抓住那截丝绸,紧接着就一跟头栽进断崖里。
“啊——”
在空中心惊胆战地自由落体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这应该是【雾织娘】的被动技能雾绸屏障。
可恶!这就是不好好阅读说明书的后果吗!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有卡牌,他穿越前一定要把卡牌上的每一个字都细细解读一遍!
蜘蛛的身体比兔子还要轻,几乎是在空中漂浮,不一会他就逐渐适应了这种失重感,甚至还有闲心观赏镶嵌在崖壁上的密密麻麻的晶石。
这个是橙色的,好看,挖一个。
这个是深蓝色的,也好看,再挖一个。
挖下来的晶石瞬间融进了他的右手,一个接一个,好像他手心是什么芥子空间,永远都装不满一样。
“这就是白嫖的快乐啊!”殷以炀挖石头挖得不亦乐乎,不由得感慨。
他在上方挖晶石,而在他下方一千多米处的崖底,有人正陷入垂死的绝望中。
崖底,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倚靠在漆黑的崖壁上,双眼费力地盯着远处来时的路,心中后悔不已。
他正是失踪了近一个月的霍尔。
霍尔的手里虚虚握着不剩一滴水的水壶,干裂出血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崖壁上,他绝望地想着,自己还是低估了蚀灾的可怕。
哪怕做足了功课,哪怕进入的是「光蚀」最外圈,被官方定义为“低危”的迷光裂谷,他还是因为不断出现的幻觉和被光线反射扰乱的方向感而迷路至今。
“这样下去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霍尔的眼球已经开始充血,无数的光斑在他的视网膜上蔓延。
木木……我对不起你……
早知道就听你的话留在城里了……
之前为了订婚仪式而精心挑选的那些花束应该都已经开败了吧……
就在他绝望得准备闭眼等死之时,他闻到了一股花香。
紧接着,是一片酝荡着春天的丝绸翩然落下,无数的青和绿在绸面上交织着,将漆黑的崖壁照映出生命的光彩。
再然后,他恍然遇见了神明——
一位少女顺着那春天降临。
好不容易落到崖底的殷以炀还没收拾好心情,突然感到后背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一样,他轻微地打了个冷战,缓缓转身。
是一个人。
那人的模样颇为恐怖,眼球充血往外高高凸起,脸上到处都是被热风吹裂的纹路,恍似戴了一张万圣节假面,整个人像是刚刚出土的干尸。
若不是那人的手微微抬起,他怕是会误以为这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不过对方遇到的是蜘蛛形态的自己,惊恐的应该是对方才对吧?
殷以炀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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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安抚对方,就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竟朝自己缓缓跪了下去。
什么情况!
这人怕不是被吓傻了吧?
那男人艰难地从干枯的喉咙里扯出一句祈祷:“神灵在上,请,救救我……”
他跪着的双腿和手心向上摊伏在地的双手不住地打颤,殷以炀靠近几步,将右手抬起,对着手心无声地呼唤兔子,“兔子,能打个商量,借一小撮毛救急吗?”
手心闪过金光,一团云朵似的银毛出现在他的手上。
成功了!
那下次是不是还可以把兔子也叫出来?
他一边想,一边缓缓往前走去,将兔子毛抛向跪着的男人,发着银光的毛团径直朝男人的眼睛飘去,在接触到对方额头的瞬间融进他的皮肤里——
霍尔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劳累了一天,终于泡进了温暖的水里,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像是吸饱水了的植物,生龙活虎地活了过来。
这……这种等级的疗愈道具……还是前些日子炒得沸沸扬扬的妖骨……
他保持着跪姿,将额头用力磕在岩石上,原本被治好的脸颊很快又带上红印,霍尔激动得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地磕头表示感谢。
殷以炀走近,想将对方扶起,但不知为何,一见对方浑身上下沾满灰尘的衣服,他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感觉……
有点脏。
“你知道怎么到城里去吗?”
他开口问道。
“进城?”霍尔结结巴巴地询问,“可……可您不是……”
不是神仙吗?
他话还没问出口,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在生死边缘游荡久了,脑子都不灵光了,这姑娘分明就是用妖骨救了自己一命,于是改口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要进城我只知道赫尔图斯城怎么走。”
“我……”殷以炀第一次如此正经地扮演马甲,还有些放不开,使劲想了半天编不出一个地名,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就告诉我,城里怎么走就行了。”
霍尔挠了挠头,他来的时候是租了车来的,车上有专门的导航,“这个……我都是跟着导航走的……如果我的车还在的话,我可以开车带你去城里。”
早就想溜到城里见识见识的殷以炀:计划通!
但他顾及着此时的形象,只矜持地点了点头。
跟着霍尔往前走了段路,殷以炀第五次阻止对方莫名其妙地往回拐,他终于忍无可忍,郁闷地问出声:“你为什么总是要往回走?”
他注意到霍尔的眼睛在短短十分钟内,又开始有些泛红了。
这地方不对劲。
下一秒,霍尔的回答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里是「光蚀」外圈的迷光裂谷,”被女孩子这样照顾,霍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普通人进入会受到幻象和光线折射的影响而迷失方向,”说到这,他又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看您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您是灾蜕体吗?”
话问出口,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啊,您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就是有些好奇,毕竟您好像完全不在意……”
“唔,”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灾蜕体”的殷以炀,他决定再次献上糊弄大法,“……所以这里是「光蚀」区,”再次将话题抛转给对方,他问道,“既然这儿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霍尔向殷以炀解释了自己想为恋人寻求一颗珍贵的晶石以缝制一件婚纱。
对于自己完全搞砸了一切,他显得很是愧疚。
“木木可能急坏了……”他看着赫尔图斯城的方向,喃喃道:“我得尽快回去才行……”
20.第 20 章
可能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重获新生的霍尔格外话唠,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和恋人的相爱故事,接着又苦闷地表示自己未来的岳父瞧不起他,觉得他没有男子气概。
“所以我才想着,来「光蚀」外圈拼一把,”说起自己最初幼稚又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的嘴角带了一丝苦笑,“那会我还做梦,想着给木木也做一件缝满昂贵晶石的裙子,让她爸爸好好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给木木幸福……”
“孤身一人闯入危险区,”殷以炀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她父亲要是知道你不但没有男子气概,还没脑子,怕是当场就要拒绝你的求婚。”
霍尔被这一句“没脑子”批评得脸色通红,但嘴巴张张合合无法反驳,只能尴尬地咽下口水,闷头赶路了。
脱口而出一句毒舌发言的殷以炀:……
他嘴一瓢都说了什么!
不对啊,他平常说话有这么……吗?
这个蜘蛛马甲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在霍尔很快再次鼓起勇气,和殷以炀开始聊起自己居住的城市风貌,这正好是殷以炀需要收集的情报,谈话气氛没了之前的火药味,变得平和起来。
“赫尔图斯城也算是老城了,建立至今快百年,您来的很及时,再过一个多月就是赫尔图斯胜利纪念日,那会儿会有军队列队巡游,场面可壮观了……”
“我当时就计划着求婚后带着木木去东区度蜜月,听说那里有一家非常豪华的酒店,在那里甚至可以预定「光蚀」区的观光团,旅游团包括迷光裂谷以及最漂亮的地方——碧涛之境三日游……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解决防护问题的……”
殷以炀在一边听着,时不时问出几个无关紧要的追问,不动声色地将需要的信息收集起来,在脑海里整合筛选,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框架。
百年前,也或许更早,第一条暗河出现,当时的人们并没有在意,直到某一天,那条不断扩张的暗河吞下了一头带着致命伤的北极狼……
那是有记载的,第一个爆发的「血蚀」。
紧接着就是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暗河,这些大小不一的暗河在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物体后会发生畸变,从而衍生出如今官方总结出来的十二种「蚀灾」类型。
十二种「蚀灾」按危险等级和处理难易等因素排序,据霍尔所说,「血蚀」居然是垫底的那一类,他们现在所处的「光蚀」区域也排在中间靠后的位置,都不算非常紧急的灾害。
至于其他几大蚀灾的具体信息,霍尔从小到大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此刻的迷光裂谷,连青木镇发生「血蚀」的事都迷迷糊糊不太清楚,更别提其他了。
“他岳父的担忧确实没错,”殷以炀在心底暗自嘀咕,“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谁知道聊起天来才发现什么都一知半解,怎么看怎么不太靠谱。”
不太靠谱的霍尔连停车位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这或许也不能怪他,据他所说,他被困在崖底应该有近二十天了。
这段时间就靠一壶水和一袋饼,硬生生是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活了二十天。
殷以炀最后还是根据自己的直觉,帮对方找到了那辆战损版越野车。
“完蛋了——”
霍尔欲哭无泪地看着越野车掉的漆和极速老化的轮胎,心里几乎要滴血,“这得赔老板多少钱啊……”
“能回去就不错了,”殷以炀趁对方在车头哭诉,赶紧挤上了后座,上车后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裙子怎么这么眼熟?
好家伙!
这分明就是自己捏的那条丢失的公主裙!
这上面裙摆的褶皱和玫瑰装饰还是自己亲手捏的呢!
蜘蛛牌这小手不老实啊,殷以炀新奇地摸了摸变成实物的裙子,感受着手下轻盈飘逸的纱裙质感,吐槽的心情渐渐转化为愧疚——
他感觉自己就像养了两个崽的二胎老父亲,有些过分厚此薄彼了,连蜘蛛牌换了身衣服都没有发现,却天天抱着兔子撸。
“等回去后,有空帮她再捏几件裙子好了。”
他在心里想着。
霍尔在车外哭完一场,眼里还含着泪,殷以炀坐在车后座等他哭完,等了几分钟后有些不耐烦地将车窗摇下来冲他抱怨,“快点!”一边喊,他纤长的手指还在车座上不耐烦地敲打着,“别磨磨唧唧的。”
指甲敲在皮质座椅上的声音激得坐进驾驶位上的霍尔眼皮子直跳,开始怀疑自己几小时前是不是眼睛坏了,居然胆敢把这位坏脾气的大小姐看成是慈悲心肠的佛祖神明。
他听着后座上的对方皱着鼻子,用好听的声音嫌弃着车里到处都是灰尘,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分明就是一位不知道打哪来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虽然在心里嘀嘀咕咕,但对方救了自己也是事实,霍尔不敢说什么,摆正自己司机的位置,老老实实开车去了。
殷以炀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性格被蜘蛛牌影响得有多深,就连日常说话的口吻和小动作都完全变了个模样——
他正捏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木质小梳子,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漂亮的长卷发梳头。
越野车的轮胎老化后抓握地面的能力下降不少,飘飘悠悠地行驶在碎石灰土上像是在玩海盗船,天气很差,乌云遮挡住澄蓝的天空,风裹挟着沙游走在灰黑色的道路上,噼里啪啦地砸向车窗玻璃,霍尔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地打颤。
温度在太阳缺席后急剧下降。
等殷以炀终于把那头垂到腰间的长发挨个梳理完毕,再抬眼望去时,驾驶位上的霍尔已经满脸青紫,只能哆哆嗦嗦地呼出微弱的白气。
“快停车——”
殷以炀探身往前,将手里的梳子毫不客气地拍上意识不清的霍尔的右脸,接连三下,一下比一下重,“你怎么又往回开了!”
他无语地看着导航上拐了个弯往回走了一大截的路线图,而罪魁祸首瘫倒在座椅里,再一摸额头,冰凉得像是放在冰箱里冷藏了一夜的猪头肉。
糟糕啊……
殷以炀将对方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使劲儿扒开,朝他的耳朵大喊,“这车怎么开——”霍尔努力集中精神,将基本的点火挂档,油门刹车的位置交代清楚,这期间还因为口齿不清又被殷以炀拿小梳子抽了几耳光。
挣扎着说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后,殷以炀手一松,他便瘫软着身体彻底昏过去了。
“让我想想……”第一次接触开车的殷以炀很是兴奋,他将昏迷过去的霍尔用丝绸包成粽子后丢到了副驾上,八只大长腿艰难地挤在小小的驾驶台下方,“一只左脚踩刹车……一只右脚踩油门……”
“——可我有八只脚啊!”
脚太多分不清左右,他稀里糊涂地踩下靠右的一个踏板,刚拉上手刹的车子顿时弹射起步,一阵强烈的背推感后,他直接大手一挥,将方向盘搓了个大圈,霍尔被裹成茧挤在副驾上,随着车子一顿神龙摆尾,头朝下倒栽葱地插进了座位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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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门……不对!”
又一次将刹车当油门踩,本就老化的轮胎在道路上哀嚎阵阵,“该死——”殷以炀低下头去数脚的数量,一张秀美的脸纠结地皱成一团,“我忘记之前是用哪一只脚踩油门的了!”
最后他干脆放弃刹车,直接将车速飙到了极限,一路火花带闪电,顺着导航往前飞驰而去。
不得不说,这越野车的坚固程度和车子性能还是很值得点赞的,车子高速飞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土坡,在空中滑翔了数十米后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习惯了这种速度的殷以炀甚至有些遗憾——如果真的能飞就好了。
从高空俯冲下来一定很爽吧。
等回去后要抓紧把第三张渡鸦卡牌捏出来……
意识渐渐清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穿越了。
不对!
我之前都干了什么!
时间来到夜晚,殷以炀总算从蜘蛛牌的影响中恢复过来,白天时对着霍尔呼来喝去,还扇了对方好几巴掌的记忆回笼,他侧着头看向右边副驾上东倒西歪的霍尔茧……
细细的眉头跳动一瞬,立刻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冷酷。
“与我无关,”他缓缓呼气,将羞耻的心情都打包踹走,“我一直在开车,什么都没干……”
紧接着,他将刚刚放慢的车速又默默地提了上去。
他还是挺享受之前那种像飞一样的感觉的。
从深夜一直开到了凌晨,殷以炀感受到困意时还有些依依不舍——他还没飙过瘾呢。
昨夜的风已经回暖,太阳又回到了岗位上,能见度上去后他才发现这片土地有多荒凉,放眼望去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没有任何绿植、山丘、动物,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死寂。
这里的白天似乎格外亮堂,太阳很快就将地面照的反光,殷以炀挥挥手,将裹着霍尔的丝绸散开,但没有收回去,而是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闻到了一股闷热的汗湿味。
依依不舍的心情在闻到这股气味后瞬间烟消云散。
丝绸沾了水汽,被太阳光一照就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泡一样,眨眼间便碎裂消失了。
“导航上显示还有两天半的行程,剩下的你自己加油吧。”
迷迷糊糊醒来的霍尔只听见这样一句话,他睁开眼看着一夜过去后几乎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车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诧异对方的消失,他连忙爬起来,“怎么回事——”
眼前是糊了一层又一层沙土的车窗,只有驾驶位上被手动擦出了一小块净土,车门内部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划痕挑战着他脆弱的钱包。
“这是怎么……”
到底是怎么样的开车方式能把车里面开成这个鬼样子?
眼瞅着这车就好像跑去森林里跟什么野兽搏斗了一整夜似的。
再往驾驶座下方一看,刹车踏板更是直接被踢断了,一根钢铁支架孤零零地支棱着,“……老天爷啊,”霍尔目瞪口呆地捡起踏板敲了敲,合成金属被敲击的坚实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啊 ……”感叹一声后,他恭恭敬敬地将战损的踏板放到副驾上摆好。
接着,又朝着主驾上殷以炀消失的地方拜了又拜。
咦……
他刚刚是不是眼花了看见那位大小姐突然凭空消失了?
后知后觉的霍尔反应过来后,在这大白天,阳光普照着大地的天气里硬生生被激起一身的冷汗。
21.第 21 章
殷以炀醒来时正是清晨,他刚清醒过来,紧接着就把卡牌召唤了出来。
蜘蛛牌上的少女果然换了一身裙子,最开始捏服饰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简单捏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光秃秃的什么装饰都没有,如今,卡牌上的紫发少女一脸恬静,素白的手指抚摸着被裙撑阔成蛋糕状的公主裙,一派优雅端庄。
完全看不出来自己穿越那会拿小梳子扇人巴掌的另一面。
公主裙很长也很蓬松,垂落在脚面前几毫米的位置,非常完美地把蜘蛛少女的八只大长腿给遮住了。
“难怪那家伙没有害怕……”殷以炀仔细查看一番,了然道,“原来看不见腿。”
他还要再说,眨眼之间卡牌上原本微笑着的少女忽然对他皱了皱鼻子。
殷以炀非常识时务地将下半句吐槽收回肚里。
盯着卡牌的时间久了,他恍惚一瞬,感觉自己好像多了个视角,一部分神识附着到了卡牌中的少女身上,正以仰视的角度观察着自己。
如果能留个长发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殷以炀下意识回应着,“对啊,留长发感觉也不错,还可以梳各种各样的发型,也挺好……啊呸!”
“留……留长发?”
刚刚那是自己在说话吗?
他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细思极恐,手里的蜘蛛牌突然浮到和他的眼睛平视的位置,缓慢地旋转起来,卡牌四周出现类似星云的粉色烟雾,看起来梦幻十足,整个过程不过十秒,烟雾消失后,卡牌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殷以炀将卡牌翻到反面,发现雾织娘的说明文字有了很大的改动。
只见卡牌上的说明文字由原本的黑色变成了淡金色——
名称:【雾织娘】
等级:SSR
属性:水/精神
定位:群体控制,命运编织
技能:命运纺锤(主动技能),天茧结界(被动技能),流云银网(主动技能),千机织梦(普通技能)
命运纺锤——
效果:消耗目标毛发编织的“命运丝线”,预知其5秒内行动轨迹,并束缚首个触碰丝线的敌人,丝线一旦被触碰,束缚期间敌方攻击轨迹可视化;消耗目标毛发编织的“命运丝线”,预言特定对象未来三十日内将遭遇重大厄运时,准确率百分之九十九,若预言吉事则骤降至百分之五十。
限制:每根“命运丝线”需要一个小时的编织过程,每次最多编织三次;每月仅能预言三次。
天茧结界——
效果:腹部花纹喷涌彩色雾气,自然凝结成可隔绝精神侵蚀的丝绸护盾(抵挡一次「心蚀」「魂蚀」的攻击);将自身或者特定对象裹入编织的虫茧形态,进入隔绝空间躲避攻击。
限制:遇水立刻失效,结界维持时间随精神力波动缩短。
流云银网——
效果:巨大化后织出百米蛛网,网丝具备超强粘附性与弹性。
限制:消耗大量精神力,使用一次后需要一个星期的恢复期。
千机织梦——
效果:将收集到的自然元素转化为特殊纤维,织出的织物将附带元素特性。
限制:织布速度收到当前情绪影响,有一定几率织出随机瑕疵。
特质说明:身体沾染血污或尘土,能力下降百分之五十并触发狂暴模式(无差别攻击);为人类编织发辫使其获得一次「灵丝直觉」(闪避率加百分之十五)
背景故事:待解锁。
性格特质:优雅洁癖型人格,行走时踮起脚尖才足够优雅,裙摆扫过地面时自动净化尘埃,如果地面足够干净,有一定几率看见脚丫出现,迷恋梳头,即便是伤员也得给我梳一个漂亮的发型(对于看不上的对象随机触发暗黑性格)。
警告:寸头不得靠近!你的头发至少得长的可以扎起来吧!任何弄脏头发者,死罪(此处标明下划线,需着重强调)。
解锁隐藏升级途径:「光蚀区」特产晶石
原来卡牌升级是因为自己挖的那些漂亮石头啊……
殷以炀将“有机会多收集晶石”的消息记在心里,又回忆起披着兔子马甲时「血蚀」对自己的那股吸引力,“难道是所有关于「蚀灾」的产物都有这样的效果吗……”
总之下次穿越可以多多留意这方面物品的收集。
卡牌技能全面升级,性格特质也解锁了,为了不再出现昨天那种因为不熟悉技能而自己吓自己的糗事,殷以炀将四个技能仔仔细细地研读了好几遍,读到性格特质时,对着“有一定几率看见脚丫”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谁会想看蜘蛛的脚丫啊?
又不是猫猫狗狗那样的掌垫。
警告部分没什么变化,只是在最后加上了一句强调,殷以炀瞧见时还皱着眉头对卡牌提建议,“一点都不智能,都说了应该标注下划线,不是让你把这句话写出来。”
下一秒他再次后知后觉——
刚刚又被蜘蛛牌上身了!
这卡牌穿越还有精分的风险啊!
但一想到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有机会恢复……
“就算只能恢复一点点也好啊,”他略带犹豫的神情被坚定取代,灰蓝色的左眼被眉骨压出弧圆的阴影,睫毛半垂,想着将他们一家困在原地的那个除夕夜,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鞭炮那散了七年依旧缠绕的硝烟味……
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带出点孤注一掷的决绝。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是哥哥发来消息,说下午过来接他和小姨一起去游乐园玩,殷以炀回复之后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早上八点不到,还有时间捏客单。
这次兔子很听话的没有跳出来求撸求抱,一直忍到中午,殷以炀完成了裙子的大半工程后,才蹦出来蹭他的胳膊疯狂撒娇。
下午两点,易源中很准时地过来了,小姨还特地打扮一番,穿上了一条买了很久都不舍得穿的墨绿色裙子。
“……这裙子不错,”易源中看着母亲换上新裙子后显得年轻不少的脸庞,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夸不到点子上的感慨,还是殷以炀出马,将小姨夸得合不拢嘴,揉着他的头发就差喊“这才是我亲生儿子”了。
“你哥啊,”易在西看着走在前面的儿子闷闷不乐的背影,嘴角牵出笑来,故意落后几步跟殷以炀小声嘀咕,“就是嘴笨,其余哪都好,就是这个嘴啊……”
殷以炀转头就拉着小姨往前跑,追上哥哥后一顿比划,将小姨夸他“哪都好,就是嘴有点笨”的原话一五一十都传递过去。
“你这孩子!”易在西象征性地埋冤几句,在殷以炀的催促下,挽住了儿子的胳膊,“这话有什么好说的,他能不知道吗?”
哥哥还真不知道……
殷以炀在心里反驳,哥哥和小姨都一样,怪不得是母子,对着对方都讲不出什么好话,但其实背地里又是捧照片流泪又是给对方买礼物的,变扭得很。
暑期游乐园人流量爆满,一家三口排队排了快一两个小时才坐上过山车的位置,从殷以炀到易源中再到易在西,三个人竟然都喜欢过山车、海盗船这种刺激的项目。
殷以炀尤其喜欢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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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下去的失重感,心脏被高高抛起又落下,车轨轰隆隆在耳边作响,尖叫声此起彼伏,他张开双臂,在高昂的叫喊声中从最高点坠落。
四五个项目过后,易在西撑不住了,她被俩个小伙子搀扶着坐在餐馆外边的座椅上,易源中说要去买些吃的,她都没有精力阻止他乱花钱,只是摆摆手让他赶紧走,别在自己耳边嗡嗡。
易源中刚走没半分钟,她缓过神来后,后悔得一拍大腿,“哎呀!炀炀,赶紧去把你哥哥叫回来——”易在西一脸肉疼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餐单,原本惨白的脸都被这令人望而生畏的价格给气红了。
“这大几百的东西有什么好点的!快去把他找回来,我们等会回家吃红烧肉去。”
餐厅里边人还不少,个个都是顶优秀的冤大头,殷以炀好不容易瞄到哥哥外套的一抹深蓝,追上去时却发现易源中带上了口罩,正匆匆往餐厅外的旋转木马走去。
他去那干什么?
心中生疑,殷以炀赶紧跟了上去。
旋转木马几乎被情侣和带小孩的家庭占领,殷以炀一个人挤在里面显得有些不合群,他四处张望了下,躲到一个卖玩偶的小摊后面,假装被毛茸茸的动物头饰吸引。
不远处易源中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殷以炀后退几步,慢慢走到他的后方,沿着对方的视线望去——
是一对正在嬉笑打闹的情侣。
情侣之中的男生眯着眼睛要去搂女生的腰,穿着粉蓝色吊带裙的女生撩着头发,半推半拒,面带笑容的脸隐藏在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其余情绪。
“好端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拍情侣?”
殷以炀还没想明白,另一边易源中像是收集到了想要的信息,将手机镜头转向其他项目,装模作样欣赏了几分钟后,转身准备离开。
不好——
他赶紧弯下腰,挤过一对小情侣的臂弯,借助着人群的掩护往餐厅跑去。
等他回到小姨那的时候,易源中还没回来,他舒口气,做出无奈的神情对小姨汇报道,“餐厅里人有点多,没找到哥哥。”
小姨这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姨老糊涂了,”她将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翻给殷以炀看,“你刚走我就反应了过来,我给这小子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嘛,他没接我又给他发了信息,喏,这是他刚刚回的。”
聊天框里哥哥发消息说自己找到个便宜的卷饼摊子,就是排队的人有点多,要等一会才回来。
心里满是疑问的殷以炀犹豫再三,还是对小姨说,“哥哥在哪个小摊?我要不去找找他吧,万一他找不回来怎么办?”
“也是,他方向感一直不好,我再问问他。”
易源中回复速度很慢,过了十分钟才说自己在过山车附近一个屋顶是红色的小摊上,等殷以炀顺着路找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女生满脸怒气地朝自己冲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应,被狠狠撞上了肩膀——
“哎呀!”
“对不起,对不起……”殷以炀扶起被撞得后仰的女生,连声道歉,“你没事吧?”
女生拧起的眉头在看清他的脸后迅速舒展开来,她轻咳了一声,夹着嗓子说:“没事没事,是我走的太快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殷以炀急着要看看易源中在哪,于是丢下一句“没事就好,我有事先走了”之后,拔腿往过山车处跑去。
眼见到了地方,他却放缓了脚步,易源中看见了他,正朝这边挥手示意,殷以炀回应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刚刚撞了自己的女生怎么看着那么像之前哥哥偷拍的小情侣?
22.第 22 章
回到家后,小姨给他们烧了满满一大锅的红烧肉,殷以炀和哥哥吃得很是满足,小姨的手艺得到认可,心情很好,连哥哥再次表示不回家住时也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其余没再唠叨什么。
但殷以炀却有些纠结——他还是有些在意下午在游乐园看到的画面。
那个女生后来是发现哥哥偷拍的事情,和哥哥大吵了一架吗?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两人都出现在过山车附近,她的脸上还带着怒气……
“哥哥今晚还要加班吗?”他扯住易源中的衣袖,企图说服对方留下,但被哥哥插科打诨换了话题,开始抱怨起工作和老板来。
“就这样吧,我还是早点去酒店,”易源中搂住弟弟的脖子,亲昵地和他道别,“你小子也早点睡,别熬夜啊,熬夜掉头发。”
“妈,我明天有事,白天就不过来了,晚上再来吃饭。”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
小姨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求他留在家里住,神情态度比起易源中刚到家那两天简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现在主打的就是一个眼不见心为净。
争取失败的殷以炀只得将好奇埋在心里,想着以后找机会一定要去哥哥工作的地方好好查探清楚。
客单的第一条裙子总算是完成了,为了防止意外他还拿了个盒子将立在工作台上的公主裙给罩了起来。
时间已经接近半夜,他躺到床上,很熟练地调开助眠栏目,准备再次穿越。
一阵轻微的摇晃和起伏后。
殷以炀睁开眼睛,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鼻腔里干燥又炎热的空气,带点沙土的味道,他皱起眉,捻着一方丝巾手帕捂住口鼻,抬眼一望,就对上一张熟悉的,胡子拉碴的脸庞。
霍尔自醒来后已经开了两天的车,导航显示还剩小半天的路程,总算是看到了些曙光,他开了车门,正在车外活动坐麻了的屁股和大腿,刚准备上车,就眼睁睁地瞧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驾驶位上显出一个人影来。
再仔细一看,正是两天前救了自己后又凭空消失的那个大小姐。
这灵异事件把他吓得忍不住要当场跪下。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手指不自在地搓着衣摆,心脏被吓得蹦蹦直跳,“您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分明没看到有人……”
“你什么你,”殷以炀仰起巴掌大的小脸,半咪着眼睛,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吐槽,“赶紧上来开车,这里灰这么大,我的头发上都沾了好多。”
完蛋——
他面上一副要求甚高的大小姐模样,心里却在止不住地哀嚎,怎么感觉自从性格解锁后,自己受卡牌影响越来越深了啊!
被嫌弃了的对方尴尬地扣了扣脸,眼珠子乱晃,“那个……您坐在驾驶位上,我……”
殷以炀:……
“你转过身去!我换个位置。”
霍尔立刻从善如流,背对着车子,只将这当作是大小姐恼羞成怒,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出丑。
实际上是为了掩盖自己非人类,在车上狭小空间移动时难免会露出蜘蛛腿的殷以炀:唯一的一个情报线人,可不能把对方吓死了。
他闭上眼睛,摸索着往后排移动,感受到自己八只脚落在皮质座椅上的触感,后背被自己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之后自己要捏一些人形马甲了。
一定要是真的人类,纯人类的!
背对着的霍尔受到许可后转身上车,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接下来就要进城了,如果您不嫌弃,我想将我的恋人介绍给您,毕竟是您救了我……”
名字?殷以炀根本没想到还得取名字,他沉吟几秒,“就叫我……雾织好了。”
“吴织?您姓吴?”
“吴……对,没错,”车窗关上后,空气里的沙尘味道轻了不少,后座上紫发的少女将眉头松散了一些,紧紧捂着口鼻的手帕也离得远了,让声音更好地传播,“别一口一个‘您’了,正常称呼就行。”
“对了,进城后帮我找个环境好一点的住所。”
少女无比自然地吩咐着,霍尔一口答应,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想着,这大小姐就是傲气了些,本质上还是挺好相处的嘛。
一想到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家了,霍尔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带上怀念的微笑,他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跟恋人的爱情故事,中间时不时插一句对未来婚礼场景的向往。
“你们感情很好。”
殷以炀从小到大很少接触到这样纯真的爱情,唯一有些印象的父母感情也随着时间跨越过记忆,渐渐被时光长河抹去。
“那当然!”霍尔更加来劲,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红润,看起来不那么像僵尸了,“木木是我见过最美最优秀的女孩子,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她……”
“她是长发吗?”话还没说完,后座的少女突然开口打断他,霍尔从后视镜往后望去,有些纠结地比对着头发的长度,“额……比您……你的头发要短一些,大概到耳朵后面?还是肩膀?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她一开口讲话你就知道……”
他还在兴奋地分享自己的爱恋,但后座上的人已经没兴趣听了——
是短发啊……
没意思。
殷以炀这会已经完全被蜘蛛牌影响,他头脑很清楚,不应该用头发长短判断人品,但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失落。
远方城市的样貌从黄土中显露出来,深色的石砖累起高墙,墙壁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在烈日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殷以炀着迷似地看着,随着赫尔图斯城的出现,各种各样的植物也相应产生。
大部分是城里的商人们开辟的药田和农作物种植区,赫尔图斯城内购买土地的价格简直高出天际,但一旦出了城,军方的保护法失效后,土地就一文不值了。
沿途还有零星的侦查塔散布,所谓看山跑死马,这短短的一段路他们还是开了近三个小时,霍尔显然是一个很能自娱自乐的人,一个人得吧得吧讲了一个多小时,直把自己讲得口干舌燥才堪堪停住。
听都听累了的殷以炀在后座不动声色地舒口气。
离城里更近了,他有些疑惑,这一路竟没什么野兽侵扰,比之前护送青木镇居民搬家那次路况好上不少,直到他眼睁睁看见一辆重卡在城市周边喷洒着某种气体,细细一闻,竟和紫藤花的味道有些许的相似。
看来他们是发现了那只误食紫藤后四脚朝天躺板板的山猫了……
“动作真快,”殷以炀感叹一声,紧接着开始思索,这算不算自己的功德呢?
间接救人那也是救人嘛。
赫尔图斯城的城门有数十个,霍尔开往的正是一个月前他离开的西门,西边城外更加荒凉,药田基本被野兽毁了大半,殷以炀甚至看见了一具卧在田里被黄土半埋起的枯骨。
枯骨空荡荡的眼窝直愣愣地朝这边望着——
他下意识往后一仰,后背重重地撞在座椅上。
霍尔闻声望去,沿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那具骨头,“不要在意,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就是没人收拾,估计是一家人都死光了吧。”
他毫不在意地吐出一句颇为残酷的话,接着解释,“收殓死在城外的尸骨花费很贵的,不过这具离城这么近,这么多年还没人愿意出钱,也是因为我们西区大部分人都比较穷,没什么钱……”
说到这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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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低了不少,“西区建的比较早,很多设备都有些旧,我会尽可能给你找最舒服最干净的旅馆的,这你放心。”
“只要干净就行。”
没想到大小姐这会这么好说话,霍尔吃了一惊,接着又连连保证,不干净的话他找人帮她打扫房间。
殷以炀对着霍尔的连番保证耸耸肩——他不太在乎旅馆设备其实是因为,雾织娘的本能告诉他,再干净的地方她都得自己织个茧,睡在茧里。
总算是开到西门附近,霍尔咽了咽口水,心中莫名生出些近乡情怯的胆怯来,没等这胆怯成型,他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城门附近准备出任务的士兵又一次被季木拦下,打听这位眼睛肿得跟个桃似的女孩的男朋友相关消息。
“我的恋人,叫霍尔……”季木被妹妹季友搀扶着,举着霍尔的照片,数不清多少次地介绍着,“三十三天前从这里开车走的,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牌号是……”
她突然不说话了。
一辆锈迹斑斑的黑色越野车带着满身的黄土停在她的面前。
季木嘴唇颤抖着,手里的照片落下,“霍尔……是霍尔吗……”
思念了一个月的恋人从驾驶座冲下来,身上破破烂烂的,一只鞋子不见了,胡子也长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乱七八糟的泪痕,正一瘸一拐地朝她飞奔。
她张开双臂,哽咽着抱住了对方。
士兵们唏嘘不已地看着这对恋人的重逢,他们帮这姑娘留意了一个月,但沿途都没看见对方恋人的身影,今日刚打算跟对方摊牌,劝她别找了,没想到……
这人竟然活着回来了?
殷以炀被丢在车里,拿不准自己要不要下车,霍尔和季木抱在一起又亲又搂,两个人都弄得脏兮兮的后,他拉着恋人直奔车后座,“这是我的那位……”他附上恋人的耳朵悄声说道,“救命恩人,就是她救了我。”
这才注意到车后座还有个人的士兵们:?
怎么出去一趟还捡着一个大美女?
穿着华丽蛋糕裙的少女朝众人露出一个矜持(实则僵硬)的微笑,霍尔抢先帮对方打开了车门,雪浪般的裙摆瞬间从车里泄了出来,紧接着是少女微微带卷的长发,素白纤长的手指捏着青色的手帕,轻柔地搭在车门上,仿佛手下的不是一辆风尘仆仆的车,而是什么珍贵的古瓷器。
季木满脸喜爱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想要拥抱而伸出去的手在注意到对方雪白的衣袖时陡然收回,转而嗔怒地拍打了霍尔傻乎乎的脸颊——
都怪他!
跟自己搂搂抱抱的,把灰都粘到自己手上去了。
这样还怎么拥抱救命恩人?
这漂亮小姑娘一看就是讲究人,她可不能随随便便犯了对方的禁忌。
士兵们当中有一个是刚刚调过来的新兵,此刻望着少女瓷白的脸颊和可爱的黑色眼睛,脚底像是生了根,任由战友前辈们如何拉扯都死死扒拉着大门,不愿离开。
“我再看一眼!”年轻的士兵眼神渴望,“就一眼!”
带队的队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将他拍得缩进土里几厘米,趁他头昏脑胀的时候将这愣头青揪着衣领毫不客气地拖走了,“看什么看,人家姑娘乐意让你看吗!”
姑娘·殷以炀小心翼翼地跟在霍尔的身后,努力让自己的笑更加真心实意,季木嘴巴不停地夸赞他的善良和优雅的气质,非要他当晚就住在自己家里,要亲手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原本正绞尽脑汁想要回拒的殷以炀一抬头,看见一位黑发即腰的小姑娘正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他……
“好啊,”他听见自己无比爽快地回答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23.第 23 章
话刚说出口,殷以炀就后悔了。
他这八只大长腿光是藏着就很艰难了,现在还要住进人家里,这不是妥妥的自首——
啊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不是人,我是蜘蛛侠……不是……
对自己的长发脑深感绝望的殷以炀在脑海里胡言乱语,但他的眼神异常火热地黏在人家小姑娘的长发上,季木还以为他是一个人寂寞,想要一个玩伴,于是拉过只敢偷偷瞄对方的妹妹,“这是我的妹妹,季友,快跟人家小姐姐打个招呼!”
季友跟姐姐的性格截然相反,季木热情开朗,落落大方,但季友却是很内敛的性子,脸蛋圆润红通的小姑娘此时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揪着自己的长发,她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比眼前的女生更漂亮的人了。
担心对方不喜欢自己,她不敢主动开口搭话,被姐姐强行揪出来后也只是呐呐,“我,我叫季木……”
介绍完自己后,小姑娘羞涩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殷以炀伸出手,按住了对方低下去的头,季友只觉得好似一块冷玉贴上了自己的头发,接着,她听到一道和这冷玉一般的手颇为映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叫吴织。”
季木见到这一幕,不禁朝霍尔咬耳朵,“她脾气很好啊,没你说的那么高冷。”
霍尔:……
难道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他想到对方虽然不喜欢自己,但还是如此大方地用了月神银穗让自己起死回生,愈发感叹,自己真是识人不清,吴织姑娘分明就是一个好人呐!
“是我的错,”他小声检讨,“我当时表现的像个懦夫,甚至差点将她看成了拯救我的神明。”
季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要是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可能还不会这么讨厌你,”季木看着身后正就着头发的话题聊起来的两个女孩,有些迟疑地问霍尔,“吴织……这是她跟你说的名字?”
霍尔点点头。
“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城来的……”季木下意识将对方当成了什么豪门贵族的大小姐,毕竟听霍尔说,人家随手就是一缕月神银穗,如今的市场上,这种救命的妖骨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家里人怎么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
她先是疑心,接着了然——
或许并非是一人。
西区的街道虽然狭窄,但还算干净,殷以炀踮着脚尖走着,背挺得笔直,裙摆上下浮动着,一旁的季友见了照葫芦画瓢,也挺起胸抬起头,一下子显得自信不少。
小姑娘心底很是高兴。
吴织姐姐答应晚上会给自己编个漂亮的发型!
还夸了自己头发很好看!
这让一直以来被父母批评头发留得太长不好做事的季友非常感动,总是活在姐姐阴影下的女孩终于有被人认可的地方,虽然只是夸了她头发很有光泽很漂亮,但她此时对漂亮姐姐的好感度直接爆棚,恨不得吴织姐姐可以永远住在他们家里。
一行人先是开着车去了车行,车行老板对着自己这破烂得可以直接报废的车呼天抢地,张嘴就要一个金币的赔偿,季木和老板来回厮杀了近半个小时,成功省下二十银币。
半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月前作死出城的霍尔居然活着回来了”以及“霍尔还带回来了一个大美女”的消息传遍整个小巷。
另一边的石砾巷街口,一家名叫相遇餐馆的小饭馆里,正在厨房忙活的季承被一众食客喊了出来,不少人对他喜笑颜开,“老季,你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回来了!”
“现在听说在老福那儿还车,你老婆刚刚听说消息就赶过去了,你也赶紧去吧,我们帮你看会店。”
季承听到霍尔安全归来的消息,嘴角先是咧开一个笑,紧接着又皱紧了眉头,做出一副勉强答应的神情,“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宝贝女儿交给他?”
有多嘴的食客来了一句,“哎呀!快别纠结了,赶紧去吧,我可是听说霍尔那小子还带回来一个大小姐呢!”
“什么!”
季父当即将头上的厨师帽往杂物箱上一摔,大步走出餐馆,每走一步都重重地跺着脚,脸上的肌肉僵成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他敢!”
待季父冲出去后,其余食客才七嘴八舌地追问,“什么大小姐?我咋没听说?”
“咋知道是霍尔带回来的,说不定是路上碰见的……”
“人家小情侣这么多年,可不能瞎传话啊!”
最开始提起的那个食客慢悠悠地举起茶杯嘬了一口,装模作样地品鉴一番后,见气氛被炒热,这才开口,“半句不假,我儿子在西城门口见到了,那大小姐就是从霍尔开着的车上下来的!这季木也是个傻愣愣的,还对着那小姐笑呢。”
“看见霍尔带个人回来就往歪处想,”有人对此不屑一顾,“王瘸子,难怪你老婆受不了你要跑呢!”
王瘸子虽见其余人各个拿斜眼瞅自己,但修炼多年的厚脸皮让他毫不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鄙夷,他长长的叹口气,将茶杯往桌上一掼,起身便要走,“你们啊……还是见识少,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就要从咱这搬走,指不定就入赘去有钱人家当倒插门去了!”
他走了几分钟后才有人恍然——
“这老鬼头不是没付饭钱啊!?”
另一边,霍尔颤抖着手,有些羞愧地接过季木递过来的一串银币,这相当于季家餐馆四个月的收入,他原本是要出去给木木找材料做衣服的……
谁知到头来还得要木木来接济自己。
他将头低下去,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湿润的双眼。
殷以炀站在车行外面,眼看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他恨不得拿手帕把整张脸都遮住——
这些不加掩饰的好奇、揣测、略含猥琐的目光让他颇为烦躁不安。
收到钱的车行老板宝贝似地举着银币挨个吹声听响,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转向店外的婷婷少女,对着霍尔揶揄道,“从哪带回来这么个大小姐?”他估摸着对方身上那条肉眼可见的贵的裙子,砸吧砸吧嘴,砸吧出一个数来,“她身上那条裙子,我瞅着没四五个金币下不来的。”
说到这,他把声音放轻,“这么个人物出现在西区……你们可小心着点吧。”
季木和霍尔对视一眼,这位机灵的女生赶紧掏出一串铜钱塞过去,朝车行老板福润生使劲儿使眼色,“怎么回事?给我们说道说道呗,都西区老人了,您先前不是还爱吃我家的腌菜来着吗,回头您来店里,我给您送一罐。”
福润生做车子的租赁买卖已有三十多年,人脉之广上至军队里的高级官员,下至被称为“秃鹫”以收殓尸体为生的底层游民,消息一向灵通。
他将手里的铜钱上下掂了掂,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就喜欢小木这个机灵劲,你这个男朋友,”福润生撇撇嘴,“啧”了一声,霍尔拘谨地立着挨骂,“尽惹事!”
“前不久吧,东区有个职位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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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遭遇偷袭,家都被烧了,祛信会的人又开始活跃起来,专门打听有关「蚀灾」的消息……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完这一番话,他转个手,将手里的铜钱又塞还给季木,提高声音道,“我跟你爸妈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坑你!说一个金币就一个金币!”
街那一头,季父快步追上了先一步赶路的妻子叶桃,二人刚赶过来就看见这一幕。
“老福!”季父一见还个车竟花出去这么多钱,当即喊道,“还什么车能还一个金币!你这可不地道!”
福润生嘿嘿一笑,将赶来的夫妻二人引入店内,笑嘻嘻地将准备说话的季木拦在外面,要带他们去瞧自己那被还回来的战损车,“这可不是我坑人,你们自个来看看就知道了。”
季父赶紧跟着进去了,将“霍尔带回来一个大小姐”的事抛之脑后,但叶桃可没忘,她先是对着死里逃生的霍尔一顿数落安慰,接着看着店外一派端庄优雅的女孩发愣——
她可从没在西区看到过这么讲究的人。
正拿着手帕捂着鼻子的殷以炀:……
我只是有点社恐罢了……
季木一眼就看出自己母亲在想什么,赶紧过来解释道:“这是霍尔的……”她凑近母亲的耳朵,悄声说,“救命恩人,拿妖骨救了他,不然他早死外边了。”
叶桃提着的心略微放下,转而变成另一种担心,“那这姑娘家里人呢?咋能放心让她一个……带这怎么贵重的东西到处跑。”
母女二人在一旁悄声嘀嘀咕咕,季友对着周围的围观群众挥手,红润的小脸蛋彻底被气成了红苹果,她先前已经去劝过了,但没人听她的,眼看着漂亮姐姐被看的举起了手帕捂脸,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道:“还看!都不许再看了!”
但周围的人只是嬉皮笑脸的,并不搭理她,有街头的混混还朝季友吹口哨。
殷以炀捂着口鼻的手不自觉抽动一瞬。
不知道季木跟母亲说了什么,得知内情的叶桃彻底放下心来,她扭头看着朝其他人大喊大叫的小女儿,脸上挂起一个长辈般的笑来,“都莫堵这里了,说的就是你们!站后面那几个黑衣服的,赶紧让路!一会有军队那边的要来还车呢!你们把道都堵死了,之后人家来了看他们怎么收拾你们!”
看客一听有军方的人,立刻三三两两地散了,但西区来了个大小姐的消息估计很快就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进了店,看见那辆破旧不堪的越野车,季父叫嚷的声音低下去,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们就是开着这样的车回来的?”
语气里满是“这样的车居然都没出事故”的震惊和怀疑。
“可不是,”福润生也感叹道,“不是我骗你,你看看这个行车记录的路线,霍尔这小子居然跑去「光蚀」区去了!”
“当初他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要是他这么说,我肯定不租车给他。”
“……唉,”季承头疼地回望身后紧紧粘在一起的小情侣,最终只得认命地摇摇头,他肉疼地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枚金币,递了过去,“儿女都是债啊,这选的人我再不满意又能怎样?木木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你们还是小心着点吧,近期可不怎么太平。”
福润生接过金币后眉开眼笑,他引季父靠得更近,将车门拉开,露出里面狼藉一片,遍布爪痕的座椅,高深莫测地说,“那个大小姐……不简单,我可不信普通人能把车开成这个样子。”
24.第 24 章
季父从车行里出来的时候还肃着一张脸,原本正拉着殷以炀打听家庭情况的叶桃见了,有些担心地凑上来,“怎么回事?老福怎么说,真的要收一金币的租车费啊?”
季承粗着嗓子,含糊应了,末了又补上一句,“别跟孩子们说,就当花钱消灾了,人没事最重要。”
叶桃拿眼睛瞥他,“你就是嘴硬心软,花了钱办了事人家还不知道,到头来还要抱怨别人不领情,闲得慌!”
霍尔在一旁观察季父季母的神态,他在这期间已经就着车行的水管把脸洗了又洗,尽可能把自己弄得体面一些,季木也好奇地看着,只见父母不知道说了什么,父亲那张本就不怎么友好的脸一瞬间变得漆黑。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往前走了。
被丢下的母亲冲其余人摆摆手,示意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介于有外人在,她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家里店还开着呐,老头子先回去忙去了,吴小姐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这会儿也快饭点了。”
万万没想到是季友抢先回答了她,“姐姐今天要住咱家!我想跟姐姐住一起!”
殷以炀:!
这可不行!
他刚看向霍尔,就听到对方非常上道似的,难为情地说,“我刚刚跟桃红旅馆的老板打了电话订好了房间……”
“姐夫——你怎么能这样!”
季友一声“姐夫”将季木和叶桃都逗乐了,霍尔闭上嘴,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八颗牙齿。
唯二脸上没多少笑意的只有季友和殷以炀,一路上季友都可怜巴巴地拉着殷以炀的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眼睛。
铁石心肠的殷以炀不为所动,只是一味地保证,晚上临走前一定会给她编一个最好看的发型。
他们往石砾巷走去时天色已晚,灰白泛蓝的天气摸不清有没有云朵,街边的路灯要亮不亮地犹豫着,叶桃走在前面,一手一个,挽住大女儿和女婿的手臂,热情地朝客人介绍这里。
“我喊你吴织妹妹吧?这样亲近些,”她长着一张和善健康的红润脸庞,眼睛水润润地嵌在银盘似的脸上,殷以炀对着她点点头,再转头往下看向季友,只觉得她们一家母女三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相遇餐馆里的食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街道口望去,先一步回到店里收拾残羹剩饭的季父将饭碗收拾得叮叮当当响,最先提出帮他看店的酒坊老板利奥·费恩揶揄道:“怎么地,这个时候倒是开始担心了?”
“我担心个啥!”
季承将桌子当木头一样拿抹布使劲抛光,一下一下的,用力极大,怒气冲冲地怼了老友一句后,把头一转,走到厨房去接着收拾去了。
“啧啧啧,”利奥·费恩摇了摇头,就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街角处走过来的一行人,目光流连在殷以炀身上那件颇为浮夸豪华的长裙上,盯了几秒后像是被烫伤了一样,忽地将目光移开了。
“霍尔这小子怎么想的?这是一点不怕季木吃醋啊。”
待他酒壶里的酒见底,街角处的几人也已经来到了店门前伫立,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打着酒嗝,“霍尔你小子厉害啊!一个人招呼不打就跑到城外找死,结果不光活着回来了,还带回来这么个大美女!”
季木朝这位酒蒙子皱鼻,“利奥大叔,少喝点酒吧,这味儿重的,”她拧住鼻子,走到厨房倒了杯解酒茶给他送了过来,“可别乱说,这是吴织姑娘,霍尔在路上遇见的,正好捎了一程。”
她看着利奥迷离的眼神,咳了声,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楚,“大小姐出身的人,人家在家里金贵着呢,也不太可能让她一个人出门,您说是吧?”
利奥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他接过解酒茶,一口闷了,利索地走出店门,对着殷以炀微微弯腰,施了个蹩脚的贵族礼,“祝您玩得愉快,亲爱的小姐,欢迎您来到赫尔图斯城。”
他没有不识天高地厚地邀请这贵族小姐来自己那脏乱破的小酒馆做客,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对方那矜持挑剔的性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
更何况季木都提醒到这儿了,这姑娘来头不小,不太可能是一个孤身来的,还是将那些不干净的小心思收敛起来,保持距离为好。
酒蒙子被哄走后,季木带着殷以炀等人往餐馆二楼走去。
季家一家四口就住在餐馆的楼上,季父很放心地将主厨的位置交给了大女儿,自己退居二线当了案板师傅,专给女儿切切菜。
他将自己又高又壮的身躯塞进厨房角落的板凳上,背部耸成一座厚实的山峰,一边摘菜,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姑娘哪里人?咋跟那小子一起回来的?”
季木将切好的肉丝下锅,激起一阵喷香四溢的肉味,她仰着酸痛的脖子,将霍尔下午跟自己讲的那番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的冒险又复述了一遍。
“爸,人姑娘看不上霍尔的,您就放宽心吧!”
季父扬起粗黑的眉毛,嘀嘀咕咕,“人家看不上正常……我就是闹不清,你又是咋看上那小子的!”
他说话的声量随着霍尔耐不住分离,推开了厨房门而减低,最后变成谁也听不清的抱怨。
客厅里,殷以炀掏出了另一把精致的小木梳,坐在沙发上给季友梳头发,也不知他是怎么个梳法,一下两下后,季友原本还有些毛躁的头发一下就顺滑了,捞起来展平,像是一匹墨色的绸锻。
叶桃坐在沙发另一头,有些看痴了,红着脸不大好意思地取下一直缠在头上的包巾,散下一头齐肩的短发,商量着问殷以炀能不能给自己也梳一梳。
刚刚过了一把瘾的雾织娘此刻心情很好,只稍稍迟疑一下便同意了,只是梳的时候明显没有给季友那会入神。
等到厨房里的两位大厨烧好饭菜往餐桌上端的时候,季父冷不丁瞅见自己妻子那明显乌黑发亮许多的发丝,一下子竟是愣在了原地。
“这……”季父看着妻子这一头堪比年轻时的秀发,愣愣道:“这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了?”
叶桃亲亲热热地挽着殷以炀的胳膊,脸上的红晕和自己小女儿红通的脸蛋如出一辙,“是织织帮咱们梳的,哎呦!也不知道是怎么梳的,就感觉头皮热热的,再一看,原本的白发都变黑了不少!”
这一番沟通,称呼直接从客客气气的吴织小姐升级为亲切的叠字昵称了。
就连季父都下意识拿刚刚端盘子沾了一手油的手掌去摩挲自己只剩薄薄一层的头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抹了一头的菜籽油。
他到底是好面子,死活不敢开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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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以炀给自己也梳梳,只时不时拿充满渴望的小眼神瞟妻子和小女儿的头发。
殷以炀:……
不可能给你梳的,放弃吧,大叔。
季木不知道在厨房和霍尔说了什么,再出来时脸上飘起了红云,霍尔也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两人各自端了三四盘菜出来,一下子就把餐桌给挤满了。
也许是顾及到殷以炀如今马甲的形象,季家人在做菜时显然是有些考量的,菜量不算大,摆盘也比较讲究,虽然比不得宴席上的豪华晚宴,但也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除了十菜两汤外,季木还特地给殷以炀做了一份小碗的甜品,闻起来有些像现世的奶茶,上面还撒了一些红色的粉末,看起来很是诱人。
餐桌上摆着几瓶酒,季父拎起一瓶,往桌沿上使了点巧劲,轻轻一磕,杯盖就听话地落了下来,他环顾一周,最后把目标定在霍尔身上。
“来!”
他朝霍尔点点头,语气里的不情愿被酒气驱散,难得透出点岳父和女婿的亲切感来,“庆祝霍尔死里逃生!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季木第一个举杯响应,她接过话头,“最重要的是,感谢吴织小姐,若不是她,霍尔怕是要就此失踪……”
说到这,她又有点哽咽,似乎是想到那个无法承受的未来,泪水滚出几滴,霍尔心疼地凑近,将坠在她脸颊两侧的泪珠用手指抹去。
她边哭边笑着,拉住霍尔朝殷以炀深深地鞠了个躬。
殷以炀缓缓起身,“不要这么客气,顺手的事罢了。”
饭桌上的气氛随着大菜上方源源不断的热气而变得火热,殷以炀不算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但好在季父季母乃至季木都是开朗的性子,三人负责各种招呼,另外三人就负责在进食中抽点时间回答问题。
叶桃时不时就会问起他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眼见着糊弄不过去,殷以炀灵机一动,谎话张口就来,“实不相瞒,我其实……”他说到这,还犹豫了下,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我是逃婚跑出来的。”
“逃婚!?”
季友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缘由,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万万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姐姐居然会被逼迫着嫁人!
一时间季友真情实感地为吴织义愤填膺,也为逼迫她嫁人的家人而感到心寒。
其余人也都吃了一惊,季父嘴巴张张合合,自我感觉不应该随意插手陌生女孩的婚事,于是闭上嘴没说话,叶桃心疼地抚上殷以炀的后背,哄拍小孩似的,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说出去,若有人提起,我们就说织织你是来旅游的。”
季木想起下午时分车行老板对他们的那句提醒,庆幸自己对着酒馆老板撒了个谎,让对方误以为吴织背景神秘,且有人随身保护,否则若是这逃婚的真实原因穿出去,指不定会让吴织陷入什么危险当中。
霍尔看着这大小姐沉静的脸庞,心底怂唧唧地觉得她是在说谎——毕竟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性格如此高傲自我的大小姐会被人逼婚,以至于要离家出走到「光蚀」区那么危险的地方。
还有对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神奇能力……
但……既然她这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自己还是不要多嘴为好。
25.第 25 章
霍尔订的那家旅馆坐落在石砾巷最里面,靠近东西两区的分界线,旅馆的整体风格很简洁,装潢也比较干净,殷以炀被季木霍尔这对小情侣送过来的时候瞄了眼贴在墙上的价目表,最贵的房间是一银币一晚上。
酒店前台是个麻子脸男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剔牙,一见殷以炀那张脸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将刚刚剔牙的手在衬衫上随意地蹭了蹭,非常殷勤地要为他带路。
殷以炀:……
他转过脸,静静地看着霍尔,眼神里全都是“这样的旅馆真的干净吗”的谴责,季木赶忙上前挡住麻子脸男人伸过来的手,解释道:“他不是这儿的员工,”说完扭头对着男人呵斥道:“王深!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被称为“王深”的男人挑衅似的将她往后一推,油里油气地朝被她挡在身后的殷以炀抛媚眼。
霍尔见到他对恋人动手,想也不想当即箍住了他的脖子,直将人掐得翻白眼,那股凶悍劲都快从眼神里冒出来了,完全没有之前羞涩怂包的样子。
“够了,”季木站在一边,数着秒,在王深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出声喊停,“把他丢出去吧,给桃红旅馆的老板打个电话,让他记得等会回来的时候,给大厅消个毒。”
霍尔听话地将王深拎了起来,轻松地丢到了外面的街道上,季木还冲那在地上咕蛹着的人喊了句:“回家后记得跟你那个老爹告状!顺便告诉他,明儿来我家餐馆把今天的饭钱结了!”
王深一边竖中指一边离开了。
殷以炀看着霍尔这大反转的形象,差点没绷住自己优雅沉稳的人设——
这还是那个被自己抽了好几耳光,唯唯诺诺不敢回声的小狗崽吗?
怎么回了城,一遇到恋人就变成狼狗了。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狗系男友……
他沉默一瞬,思考着。
旅馆老板很快赶了过来,看着被王深糟蹋的前台捶胸顿足,气得破口大骂:“天杀的小兔崽子!老子明天要把他逮到拿棍子敲一顿!”
“这位就是今天才到赫尔图斯城的那位——”他变脸技术也很高超,眨眼间就换了一副面孔,对着殷以炀和蔼可亲地微笑。
“吴织,吴织小姐。”季木接着话,让开身子,将殷以炀完全显露出来。
老板的眼神果然粘在他华丽隆重的裙子上几秒,随即深深弯下腰去,这个绅士礼看着倒是比酒馆老板的要标准许多。
“欢迎,”他刻意使用着敬语和复杂的用词,“欢迎吴织小姐大驾光临,您来此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
一串叽里呱啦翻译到殷以炀的耳朵里就是一副文绉绉又异常恭维的话,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客气……就是时间有些晚了,我想早些休息……”
“当然,当然。”
和季木以及她的小狼狗道别后,老板领着殷以炀往旅馆最高层走去,说是最高层,但其实整座旅馆也就五六层的样子,走到二楼之后就有个手摇升降梯。
“您的房间号是601,这是钥匙,”老板点头哈腰地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递了过来,“您收好,我就不打扰您了,对了,还有一些私人服务……”
他微笑地看着眼前倨傲的大小姐伸出一只被丝质手帕裹得紧紧的手,显然是对钥匙十分嫌弃,在升降梯即将关闭的前一秒,将几张传单样的纸一股脑迅速塞进了殷以炀的怀里。
升降梯关闭了。
私人服务?
殷以炀撇撇嘴,莫非是什么早晚餐服务……
他将传单展开,一张张翻看起来,连续好几张都是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不耐烦地往后翻了几下,猛不丁翻出一张纯黑背景的硬卡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升降梯发出“叮——”的一声长响,他好奇地举着这张奇怪的传单,对着灯仔细查看着,“这算什么秘密接头任务吗……”踏出升降梯的大门,来到光线更加明亮的走廊,原本空无一字的传单上渐渐显露出字迹来。
这是一张地图!
殷以炀一目十行,快速地确认地图的内容。
交易会所……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午夜市场……只需披上黑色的斗篷即可入场……
地址是……
这是一份黑市的宣传单!
意识到这一点后,殷以炀放了一半的心下来,老板那神秘兮兮的举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显然,这算是黑市的入场卷。
为什么会给自己呢?
单纯的看打扮认定自己是个有钱人,还是想要试探什么……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隔着丝帕捏住钥匙开了门,房间里有股淡淡的熏香,不算刺鼻,但殷以炀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他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通风,依靠着望着黑夜,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蜘蛛牌的变化让他知道了卡牌是有升级的可能性的,「光蚀」区的各种晶石也好,「血蚀」矿坑下的红雾也罢,都对自己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在这种时候递来一份黑市买卖的邀请,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黑底白字的地图看着并不具备任何激发购物欲望的设计点,他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地图边缘的毛边,心里两个不同的想法在做着斗争。
去,还是不去?
如果要去,是今晚就去,还是等到下次穿越后再找机会去?
在窗边吹够了冷风,最终殷以炀还是决定——
今夜就去!
想到这,他立刻行动起来,黑色的斗篷很好解决,雾织娘的普通技能可以轻轻松松织出一顶来,至于房间衣柜里挂着的那件……
他还没单纯到这个地步,万一那上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标识,一进黑市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编织斗篷这种小事对于雾织娘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眼看着时间离地图上显示的开场时间还有不少空余,他便准备试一试其他技能,比如说……
自己好奇了很久的“命运丝线”。
他素白的手心浮现出两团毛发,正是之前给季母和季友梳头时收集的,在两人之中略作犹豫,他决定先用季母的头发,编织一根“命运丝线”,来预言对方未来一个月内的重大灾厄。
这个念头一出,他原本自然垂落的双臂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姿势举起,娇小少女上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银白色的蜘蛛幻影,八只细长的足肢吐出细细的流动液体般的丝线,这些丝线连到殷以炀失神的瞳孔、双耳、双臂和双手——
宛如一场木偶戏。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殷以炀陷入一种昏昏沉沉的梦境,像是在云端往下坠,无数的他人的记忆碎片闪烁成群星,密密麻麻地铺在他坠落的两侧。
随着雾织娘舞蹈般的优雅的一挥手,群星陡然间开始燃烧坠落,砸进季母的那一团落发里,一把银质的梳子出现,梳子的主人细致耐心地不断梳理着这些记忆纤维,接着,在手掌心轻轻一揉,将它们搓揉成细长的胚体。
右手握住精致小巧的纺锤杆——
“吱吖——”一声。
纺锤开始滚出各种各样的未来。
彩色的,灰色的,动人的笑和赫人的哭,都随着纺锤的转动,被缠织成一根细线,那根细线不见壮大,只是愈发的轻盈飘渺。
最后织成后的“命运丝线”竟然只是一缕漂浮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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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烟。
殷以炀从虚幻中醒来,捧起眼前的这缕轻烟,感叹一声,“果然跟命运沾边的技能都有些神神鬼鬼的……”
那种反复坠落的感觉可真是不太好受。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些被转晕了。
低下头就着轻烟上方缓缓吸气,像是食物热气腾腾的水汽一般,不断蔓延的雾气都被吸入他的鼻腔——
那是一股冰冷的味道……还带点雨腥味……
一副画面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一个雨天,季母站在餐馆里面,正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气,季友朝她大喊着什么,似乎是让她深呼吸,再往前,是一群面带惊恐的食客,他们也在叫喊着,听不太清内容,有人顺着椅子跌坐到了地上。
殷以炀在脑海里控制着自己略过他们,继续往前,来到餐馆外的平地上。
季父单膝跪地,一张横眉冷目的脸难得带了些悲怆,搂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女儿,眼神虚虚地落在半空,似乎地面上有什么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往前一步,从季父的肩膀上看见了那个东西——
是某人的半截身体。
地面上全无血迹,殷以炀却不敢再往前去细看,那会是霍尔……吗?
这念头一出,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闪电击中他的全身,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腥味。
雨,哗啦啦地下着。
他立在原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外面的父女二人打湿,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缓缓转身,抬头望向餐馆的招牌。
果不其然,在那里找到了霍尔丢失的上半身。
自腰部斩断的截面还在洇洇滴血,血珠散落大地,紧接着被雨水冲散,画面完整后,一直模糊不清的音频破开雨雾,排山倒海似的冲进他的耳朵——
“死人了——”
“报警!快报警!”
“霍尔死了!”
在众多惊慌失措的叫喊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分不清男女,也听不出长幼,只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
“无神无缚,真理自铸……别妄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这是我们给你们的教训。”
幻境到此就结束了。
殷以炀从幻境里出来后,脸色苍白,原本瓷白的脸被霍尔未来的惨样惊得跟房间里的墙壁一样唰白,他虚弱地移步到窗边,即使冷风呼呼,鼻尖的那股腥味还是久久不散。
第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死亡现场,还是自己熟悉的某人,殷以炀条件反射地回想起七年前,那个令自己绝望的除夕夜。
鞭炮声在脑海里炸响,火星毒蛇般缠上他的衣袖和裤腿,他能感到自己的耳朵在流血,右眼那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哭嚎出声,那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呢……
是他的母亲。
九岁的他用不成调的嘶哑声音哭喊着——
“妈妈……救救我……”
而今过去已经近七年,他没有等到过自己的母亲,自那以后,从来没有过。
殷以炀忽然感受到一股冲天的愤怒,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来源于一切弱小的人被随意欺凌,随意抛弃,他并不知道当年朝自己扔鞭炮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原因,就像霍尔的死亡,竟然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
所谓“教训”。
血丝爬上雾织娘清透的眼瞳,纤长的指甲深深嵌入窗台的木质边框里,那张秀美的面孔染上罗刹般的肃然——
既然九岁那年他没死成,往后所有的命运和机会他都要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救人也好,恢复健康也罢,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去拉住那根蛛丝,攀向那个最完美的未来。
26.第 26 章
收拾好心情后,殷以炀看向挂在房间里的时钟,十一点半,按照黑市上写的开放时间十一点至凌晨三点,现在去正正好。
披上斗篷后,他还觉得有些不放心,又给自己织了个面具,将全身上下都裹得死死的,只剩一双黑色的眼睛。
一切准备就绪,他没有走门,而是顺着窗户爬了出去,刚刚他就注意到了,西区的夜晚有风,而且风向刚好与黑市的地址有重合,蜘蛛的抓地能力很强,不过身子也轻,轻飘飘的就能借着风搭一段顺风车。
来到房顶后,殷以炀试了试风速,又比对了地图上的街区位置后,微微仰脸,舒展着修长的手臂跃起,很顺利地握住了一阵风。
斗篷融进黑夜,一点都分不出你我,他在空中飘了十几分钟后,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角落——
据地图上的说明,从那个角落往里拐,穿过一道走廊后就能拐到黑市的入口。
一道柔软的丝绸缠住下方的建筑,殷以炀顺着这股力道降落,小心翼翼地掀开角落里的铁丝网翻了进去,一路上他都绷紧神经,预防着旅店老板和人合谋谋财害命的可能性。
所幸,老板只是单纯的想做做生意。
穿过走廊后,他似乎是来到了地下,这里曾经应该是一个繁忙的地铁站,交通道路四通八达,高矮胖瘦的斗篷人或是蹲在地上与摊主交谈,或是在地下通道里四处游荡。
摊子上卖的东西大多数都覆着一层布,需要走近了去询问摊主,得到允许后才能掀开一角去细细挑选。
但也有人大大咧咧地展示自己的货物——各种枪支器械、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瓶瓶罐罐或是几本破破烂烂的小本子。
还有人非常直白地立了小牌子,表明了自己的需求——人体实验志愿者,出价试一次药五十金币。
晚饭时已经大致了解这里的货价体系的殷以炀被这高昂的出价惊了一瞬,在心里暗自嘀咕,这试药该不会是那种一生只能试一次的那种吧……
难怪没什么生意,这里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傻子。
前几天在崖壁上白嫖的那些漂亮晶石大多都贡献给蜘蛛牌的升级去了,只留下一个可怜巴巴的指甲盖大小的银蓝色的晶石,看起来是蜘蛛牌颇为嫌弃,都懒得吞噬它。
殷以炀将这颗晶石攥在手心,继续往深处逛去,希望能好运爆棚找到卖这类物品的摊位。
再往前走了几节台阶,一个瘦长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嘶哑着嗓子让他出示一样非官方的物品当作证物,否则不能进去。
非官方的物品?
这是……
殷以炀试探着把那颗银蓝色的晶石给对方展示了几秒,敏锐地感受对瘦长人影一瞬间的晃动——
对方在惊讶。
为什么?
看来这种晶石对于黑市来说都足够珍贵,或者说很难获取……
莫非他不应该这么莽撞地展示?
正当殷以炀纠结着陷入自我怀疑之时,那瘦长的看门人沉默着给他让了位置,甚至还恭敬地朝他弯了个腰,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殷以炀:……
好险好险!
误打误撞走对棋了。
进去后是一个与外圈有些冷清的场景全然不同的世界。
头顶的灯光都换成了暖黄色,将纯白的地面照出纸醉金迷的效果,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时不时混杂一两声大笑,如果不是自己确实是从废旧小道走进来的,殷以炀怕是会以为这是什么高端正规场所的聚会。
而且他注意到,这里很多人都没有穿斗篷,大部分人都穿着休闲服,只是在脸上带了个半边的面具,像是在举行什么假面舞会。
他一进来就引起了靠近门口的几人的注意,看门人那异常恭敬的态度简直是再直白不过的提醒——这人是个贵客,而且手里头有硬货。
但这几人靠过来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八只腿的殷以炀,他进来后的全部心神都黏在了最中央的那个展示台上,海螺状的石膏雕像托着一双圆润可爱的白手,一手手心往上托举,另一手食指大拇指微微并拢作捏拿动作。
三颗橙黄色的晶石悬浮在白手的上空,四周几米在灯光下浮现出星云状的彩色光斑。
这场景……
怎么看着那么像蜘蛛牌升级时的异象?
而且,那三颗橙黄色的晶石自己前几天挖的时候挖了得有几十颗,颗颗大如拳头,比这展示的小米卡啦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等等……如果说蜘蛛牌升级就是因为吸收了那些晶石的话……
结合他当时挖的数量和质量来看,日后卡牌升级难不成都是这个难度!?
殷以炀目光复杂地看着,默默叹口气,颇为心碎地转向去看其他摊位去了。
跟随着他围聚在此地的几人:……
不是!
这家伙什么意思?
对着虹冕星珀这种顶级晶石叹气?
还是一种“不过如此”的异常失望的叹气?
混杂在人群里的尼古拉也被这豪放的炫富之力雷得抽了抽眼角,没想到做任务需要伪装混入地下黑市就罢了,一晚上还遇到这么多奇葩装X……
他心里吐槽着,嘴上毫不闲着,继续跟身边的人聊天:“您说的对,无神无缚……不要去妄想不该想的东西……”
殷以炀听到这熟悉的话语,陡然愣在了原地。
无神无缚,真理自铸……
这正是今夜他预言到了霍尔的死亡时听到的那句话!
他放缓脚步,围着一家卖各种义肢的店铺,假装对展示的那些被改造得乱七八糟的手臂兴趣浓厚。
他凝住心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尼古拉这段时间一直在高速冲浪,和网友大战八百回合后,张口就来的功力简直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于是被艾玛队长光荣赋予了潜伏黑市去收集祛信会消息的任务。
至于军方为何会如此关注祛信会,也是因为前段时间倒霉催的被这帮疯子烧了老宅的人,正是赫尔图斯城的特遣大队队长——卢卡斯·李。
据说这家伙好不容易攒钱买的三层小别墅被烧得一干二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天晚上他的妻子带着孩子临时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这才避免了人员伤亡。
特遣队在军方的地位一直比较超然,毕竟是五年前才试点组建成的队伍,也是军方对外发出的信号——不能再像二三十年前一样,将灾蜕体视为被诅咒的遗民,人类应该团结起来,共同抵抗灾难的侵袭。
眼见着打造榜样小队的计划正按部就班地实行,祛信会在这关键时刻又蹦出来捣乱,上头当机立断下令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信息收集和侦查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艾玛带领的第一侦查小队的头上。
尼古拉的任务就是混入其中,套出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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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会下一步的任务目标。
他这段时间去网络大学进修的成果果然显赫,花言巧语又格外真诚,拿着军方准备的各种道具和可信的身份很快就混成了祛信会的小领导——
赐号“破壁人”,为了表扬他以一己之力策反了三名不同教派的神职人员。
俩人聊了一堆你来我往的混杂着试探和反试探的话术,殷以炀将义肢摊的每一件看得过去的改造肢都拿起来看了又看,还是没听到一句有用的消息。
这样下去只有……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区域里血呼啦擦的各种改造心脏和在玻璃器皿里自动乱转的眼珠子。
“放平心态……”
他暗中告诫自己,努力保持平常心,泰然自若地捧起一颗温热的心脏……
这玩意怎么还带温度的啊!
好在这时不远处的两人总算是吐露了些有用的东西,殷以炀和尼古拉瞬间都绷紧了神经,仔细听着——
“哈哈哈,果然是晋升速度远超我们老一辈的新一代年轻人!愿真理永存!就是该给愚昧之徒一些教训……”
“想来你应该也听说了青木镇的事吧?”
那人说着说着,又开始试探,尼古拉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将这个老扒皮吊起来抽了好几鞭,装出一副年轻人踌躇满志的口吻,露出的精心画成的浓密眉毛都快飞到了太阳穴,“当然,青木镇镇长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案例,看看他最后的结局……”
话头截然而止,对面的人和尼古拉大眼瞪小眼,显然是希望他把话说完,尼古拉哪知道老镇长跑哪去了,他暗自记下,祛信会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插手,自然地顿了一下,继续道,“死无全尸,连一丁点骨灰都没留下……”
“是,是,”那人似乎也有些唏嘘,“我们其实早期还想过将他发展成下线,可惜啊,人老了脑子不清醒就容易下错注……不过,”他哼笑出声,语气又变成狠辣阴险的味道,“这个教训可不够,青木镇的其余人可不见得就干净多少。”
“自古以来,不干净的东西都要被净化。”
他只吐露出这么一句胜券在握的结论,后续没再说出更多相关的信息,尼古拉再次苦兮兮地被他拉去某个摊位当付钱薅羊毛的冤大头去了,留下殷以炀一人立在不远处捧着几双颜色不同的眼珠子发呆。
他将这店铺的样品都看了个遍,但丝毫没有要开口订购的意思,老板眼睛一横刚要发火,就被一人赶忙拉住,附在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后,只得重重地从鼻腔喷出一道无奈的叹气,“咚”地一声,又坐回座位上去了。
陷入思考的殷以炀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小插曲,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听到的信息,这帮人,不知道是什么派别,总之盯上了青木镇,净化……自古以来……
他很轻易地就想到了火焰。
他们这是要放火烧了青木镇吗?
殷以炀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决定找个时间赶回青木镇去看看。
黑市内圈的摊位比起外圈都要精致不少,既然来了当然得好好逛逛,他将刚听到的消息记在心里,再次逛了起来。
这废弃的地下地铁站非常大,而且上上下下有四层,他在里面逛了近两个小时,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大开眼界,买卖人口都不算什么了,各种改造器官店铺更是一个接一个。
至此,这陌生异世的残酷与血腥才在他眼前揭开了序幕的一角。
27.第 27 章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殷以炀两手空空,带着一众老板冲天的怨气顺着阶梯往下,准备离开。
藏在斗篷口袋里的手一下下掂弄着那颗银蓝色的晶石,“我需要更多关于晶石的消息……”他刚刚试图去打探了雕塑上方展示的那三颗晶石的来历,只得到一个“虹冕星珀”这样颇为拗口的学名,其余大部分人连晶石生长的地方都不清楚。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
连霍尔都知道迷光裂谷处有晶石生长,黑市作为各大小说影视里消息最为繁多灵通的地方,不可能打听不到这样等级的消息。
要么,有人提起嘱咐过,不能单独对他提起,要么……
这里并非是交易此类物品的地方,还有别的黑市场所。
第一种可能也不能排除,但想要达成第一种的可能性,那对面的信息收集能力也太过恐怖,他们不仅要精准预料到自己今晚便会尝试进入黑市,还需要知道自己手里刚好有「光蚀」区生产的晶石……
“搞得这么复杂……”殷以炀不满地无声嘀咕,“我可不擅长分析解密啊……”
七绕八绕总算绕回最开始的大厅,再次感叹那被展示的晶石是多么的小巧后,他走向看守人所在的地方。
此时黑市上的人已经快要走光了,大部分店铺都卷铺盖走人,只有零零星星的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小话,连看守人都不例外。
殷以炀走近时还能听到对方说话间明显的电流声——显然是带了变声器。
“没有……很少见了……”他听见看守人佝偻着身子,似乎想将自己的身体和声音一起压低,整个人几乎要弯到地上去了,“我得提醒你……这很危险,你或许会惹上大麻烦!”
察觉到有人靠近,看守人立刻止住话头,但殷以炀超乎寻常的听力让他很轻易就听到了对面那人不依不饶的请求。
“只是一个消息,一个可能性,看在我父亲和……的面子上……”
这声音……
殷以炀皱起眉头,怎么有点像霍尔?
看守人已是打定主意不再开口,肃然站立在那里,对面的人见实在没有希望,只能转身离开,殷以炀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他经过看守人的时候,这瘦长的裹在灰色长袍里的人似乎想要伸手拦住他,但不知为何,半途中便放弃了,任由这位贵客坠在同自己有些交情的旧友身后。
霍尔还是没有放弃为了自己心中那件完美的婚纱寻找晶石的点缀,他在此处的黑市有些关系,还可以打探打探,另外两处地下市场比这里要危险数倍,他虽然听那位大客户提起过,但暂时还没有勇气去闯一闯,尤其当他被那位大小姐批评过“没脑子”后。
说起来,他这次回来还收到了那位大客户的订单呢,比之前的定制数量翻了数倍都不止,还有好多重复订购的衣服,虽然霍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像这位客户这样出手阔绰还好说话的人不多了,他得珍惜才是。
在这碰了钉子,霍尔一路都在思索其余的渠道,走着走着,他忽然感到什么,猛地一回头——
灰暗的街道上除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垃圾袋以外,什么都没有。
而在他上方数几十米处的半空中,一位半依在冷风上的少女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背影沉思,纱裙在风中摇曳时仿若轻叶落地的声音和垃圾袋的唰唰声和成复调,一声轻柔,一声低哑。
一根微不可查的白近透明的蛛丝悬在空中,另一段粘在霍尔的后背上,放风筝似的任由殷以炀跟着。
霍尔就这样一无所知地牵着风筝线,一边往裁缝店走去,殷以炀远远就看见了那老旧的牌匾,“春生布店”四个字应该是店主人自己刻上去的,时钟一圈圈地转着,将这几个木头字磨损出圆润的弧角。
彻底确认了身份,殷以炀撤下蛛丝,让风将他带去更远的地方。
“难不成霍尔还在找晶石?”他抱起双臂,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道理,不过……
“霍尔这家伙……怎么人前人后还有两幅面孔呢,”第一眼的懦弱好哭的印象实在过于深刻,以至于后续看到他意外地很会打架,包括出入黑市这种场所都游刃有余的反差面,殷以炀都有些恍然。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旅馆后已是凌晨,他对于霍尔的死状还有些心有余悸,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细细琢磨着霍尔的死因。
是在找晶石的路上得罪了那个团体么……还是说……
他又想到那句“别妄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这个莫非是指晶石?
按照他的逻辑,这个团体认为晶石是“不该存在的”,往前推一步,他们真正厌恶的应该是产生晶石的源头——「光蚀」。
也就是说,他们是类似于激进派的那种想法,一切有关蚀灾的附属产物都是罪恶的,一切希望得到这些产物的人类都是应该得到教训的,青木镇发生了「血蚀」,老镇长又做了什么令他们愤怒的事,需要被肃清,霍尔渴望得到晶石,更该以死谢罪……
这思想可真够极端的。
“这个世界真够神奇的……”
他缩进自己织的茧子里,茧子顶端黏在天花板,整个白胖的茧子悬在半空,像荡秋千一样,晃悠着露在外面的几只足肢,殷以炀有点困了。
“什么时候能回家呢,我有些累了。”
每次穿越到异世的时间都有微妙的差别,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半天,这次穿越过来也才半天不到,但殷以炀难得感到了一丝疲惫。
他靠在韧性极强的丝线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时有种预感——
明天早上一睁眼,他还是会看见同样的风景。
第二天一早醒来果然没有回去,他洗漱完下楼后才发现,霍尔和季木竟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昨天给他递传单的旅馆老板也在,笑得眼不牙,时不时举起夹着烟的焦黄手指嘬一口烟卷屁股,连吐出的烟圈都是细细淡淡的,可想而知对方的肺得黑成什么样子。
“早安,吴织小姐。”
季木吸着二手烟也能保持非常自然的微笑,她迎上来挽住纤细少女的手腕,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殷以炀带去了这边的商铺街,霍尔跟在后面,眼睛下挂着青黑,见这大小姐的目光总是瞧过来,于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出声解释道:“昨夜赶工,以前的客户来了个大单子。”
殷以炀撇撇嘴——
明明就是夜访黑市去了,还跟我在这装。
季木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连后续买的几件衣服都舍不得让对方拿,她一口气买了好几件厚实的大衣,“得为冬季做准备啊。”
殷以炀借着想仔细看看衣服帮她拿了两件,这衣服手感很硬,面料显然并不怎么好,染料的选择空间也有限,只有棕色、嫩黄和米黄三种选择,“为什么不干脆让霍尔帮你做几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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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以炀有些疑惑。
他翻找着衣服的小标,看着标签上的一铜币的价格,又凑近闻了闻衣服上那股浓厚的染料味道——
居然并不难闻。
甚至带有一股清雅的花香。
季木看着他脸上惊讶的神情,笑着解释,“这家店虽然布料品质不太行,但用的染料很特别,是用一种异变槐树的花染的,着色性和固色效果都很优秀,就是颜色不多,”她一巴掌将昏昏欲睡的霍尔拍醒,揪着他的脸,“这家伙还染不出这种效果呢!”
“原来如此,”殷以炀点点头,“这种槐树很难养吗?”
“倒也不是,只是城里买地很贵,去外面弄园子又很容易遭受野兽袭击,产量上不去,一般人只能自己染染衣服,做买卖是做不起来的。”
霍尔被拍醒后被晃着脑袋加入谈话,“他们家也是这几年才开始卖这种染料染的衣服的,应该是包了园子。”
正说着,这家名叫“福绣成衣”的衣服店里走出来一位满脸雀斑和青春痘的男孩,背上背着一个小挎包,一脸的不耐烦。
“我都说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男孩将拦着自己的手臂大力挥开,一点也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推搡着撞在衣服架子上,后排的顾客尖叫着退让,厚实的衣服本就分量十足,再加上他母亲一个人的重量,架子连带衣服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一个留着精致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从收银台后方冲了出来,狠狠给了男孩一个耳光——
啪!
“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男人将儿子的脸扇得通红一片,很快就肿了起来,他俯下身子将妻子扶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妻子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地哭,边哭边喊着,“都是报应!当初就不该答应他们……唔!”
男老板一把捂住了妻子的嘴,朝周围好奇驻足围观的路人陪着笑脸,“没什么好看的,一点家庭纠纷,让大家见笑了哈。”
男孩此刻已经走到殷以炀等人的面前,心情正糟的他看谁都不顺眼,他刻薄地竖起眼睛,将下巴拼命往前伸,“给我滚开,好狗不挡道没听说过吗?”
季木这二十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她翻了个白眼,语气悠哉调侃,“呦!我当你不知道呢,你既然知道,咋还不让呢?”
“你!”
男孩愣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察觉出对方是在反骂自己是狗,被当众下了面子,父亲这时又跑过来钳住了自己的胳膊,他憋的一脑门都是汗,口不择言地大声嚷嚷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还敢这样跟我说话,季木,你就趁现在得意吧!我一定要报告给赛拉斯·克劳利,要他们给你好看!”
赛拉斯·克劳利这个名字一出,众人哗然。
殷以炀好奇地看着男主人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又是狠狠地照着儿子的脸甩了几巴掌,力道极大,打得男孩的嘴唇都洇出了血迹,而他的母亲看起来都快晕过去了。
“怎么了?”他转头问霍尔,“这个人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一副惊恐的表情?”
季木和霍尔面面相觑,脸上也是一样的诧异和惊慌,霍尔开口时带着很担忧的语调,“祛信会成员,或者说是领袖人物,行事风格非常的……极端。”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搭上祛信会的路子的,但,”霍尔深深地望着和自己的父亲缠斗在一起的男孩,眼里都是慎重,“西区或许会有大麻烦了。”
28.第 28 章
男孩力气明显不敌父亲,再加上热心观众帮忙,他很快就被捆成猪仔,抬进店里去了,殷以炀有心再问得更清楚一些,但顾及这会儿人多,他决定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再问。
他们离开时不少人对着店铺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将才买的衣服都拿去店里退款了,殷以炀愈发好奇这个所谓的“祛信会”的来头。
等走到一条河道边上,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后,霍尔这才详细解释了为何他会说西区要有大麻烦了。
“祛信会早期是有官方背书的正规组织,目的就是为了抵抗早些年盲目崇拜神灵自发用血肉进行生祭的狂热信徒,但……”
他顿了一下,想到什么,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但——”
“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情况则完全不同,祛信会已经完全变成了恐怖/组织的代名词。”
“赛拉斯·克劳利……这个家伙作为明面上的领袖不止一次录制过威胁视频,他们甚至会无差别烧毁所有粘连上蚀灾的房屋住所,完全不在乎里面还有没来得及逃生的民众,军方早已跟他们割席,也试图打击,但这么多年过去……”
“祛信会处理蚀灾的手段非常厉害,逃命本身更是一绝,再加上军方实际也需要制衡各个宗教派别,”说到这,霍尔叹口气,“不过军方应该也没料到祛信会在如今会发展得如此疯狂吧……”
河道四通八达,贯穿起整个赫尔图斯城,狭窄的河道里,水并不算清澈,但比起十五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时流出的血水,如今这勉强见底的水流已然是从那时的阵痛恢复过来了。
季木看着翻滚着的河水,似乎又听见了那时响彻云霄的轰鸣声……
那时她才十岁不到,只记得窝在地下室里惶恐不安地缩成一团,听着外面的尖叫声和嘶吼声,霍尔匆匆赶来,敲了敲地下室的木门,脸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沾上的血迹,带着哭腔告诉她,他们的学校被炸毁了。
那只是那场屠杀的开始。
被如今的赫尔图斯城百姓称为“沉默黎明”的清剿活动,其导火索仅仅是因为南区边缘一个孤儿院被指控为丰饶密教秘密培养神职者的基地,最终的结果导致整座孤儿院被血洗,一百名儿童和七十多位职工被杀,连带着炸毁了南区及西区十所小学,导致超五百人丧生。
“无神无缚,真理自铸……”
季木从回忆里挣脱,回到现实,她喃喃着祛信会的口号。
“十五年前就是这个人主导的赫尔图斯城屠杀案,也被称为‘沉默黎明’,南区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胆寒的,西区哪怕只是被轰炸波及,就已经付出了足够惨重的代价。”
殷以炀沉默地听着,总算明白霍尔未来怎么会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去了。
祛信会……
虽然从口号和其名称来看,完完全全是主张无神论的理智派,但其行事作风却比之狂热教徒也毫不逊色。
这一刻他简直想开口点明让霍尔最近都小心点行事,不要再出入黑市,试图去寻找晶石相关的信息。
话说……
既然霍尔想要晶石,而自己正好还剩下一个,干脆找个机会送给霍尔不就结了?
殷以炀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他手里的饮料早已冷却,带有清新土腥味的饮料他实在是喝不惯,柠檬黄的颜色竟然能被做的这么难喝,不过……
这颜色倒是让他想起了那家衣服店里衣服的颜色。
“你们刚才提到,那家店以前是不做这方面生意的,”殷以炀用食指敲打着杯壁,挂壁的水珠沾了一手,“会不会就是因为搭上了祛信会,所有才有这样的门路去获得土地,以便种植更多的槐树?”
霍尔和季木都在此地生活太久,一时并没有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此时被殷以炀点明,立刻觉得好像是线串起了珠子,一切都说得通了。
“对啊!”霍尔一锤手心,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我就说他们怎么搞到的土地许可令!如果有祛信会在其中打点,那一切都好说了……毕竟他们以前也是有过军方合作的……”
“要我说,就应该把他们都驱逐出去!”
季木对儿时学校被炸毁的事情记忆深刻,对于祛信会这个如今和他们反对的狂热教徒完全没什么两样的“正规军”,她可没什么好感,“让他们跟那些个教派一样,自己划拉一片地自己折腾去!”
“教派是指……”
对于殷以炀表现出各种常识的出奇的无知,季木向来接受良好。
她认为对方是被养在深闺大院的娇弱玫瑰,家里护着她,不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很正常。
霍尔则还在纠结殷以炀突然消失或是出现的超能力,他更倾向于对方是别的城里的灾蜕体大佬,跑赫尔图斯城来收集情报来了。
但霍尔此人,对于军方的保密措施十分信任,再加上他是在政府大力宣传人类大统一大团结的思想下长大的新一代,故而对于外城打探本城消息的举动并不在意。
季木爱怜地摸了摸这贵族小姐柔顺的长发,脸上是一副再慈爱不过的神情,“据我所知最主流的一共有三大教派——”
“丰饶密教,影响最广的一种,历史也最悠久,葬仪团,常年和死人打交道,外界知道的不算多,遮光者兄弟会,我在网上看到过其成员的入会仪式,也是个狠辣血腥的教派。”
怕对方对教派并不了解惹上事端,季木又补充道,“教派的人都是疯子,什么以身饲蚀,求得新生等等行为数不胜数,你遇到了只记得,千万不要和他们有所联系,更不要试图对抗,只管离得远远的就好。”
“和这几大教派扯上关系的都没有好下场。”
直到回到旅馆,殷以炀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季木最后语重心长的告诫,“不要和教派扯上关系……”
他想起自己在青木镇遇到的那些事,那三个小孩是不是有提到过教会的事情来着?
“麻烦……麻烦啊……”
他将白茧刨出一个洞,伸出手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
昨夜回来的太晚,他没好意思开电视,现在终于有机会看看这异世界的电视节目了。
随便调了个新闻节目,他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上的主持人和现实一样,都是男帅女美,穿着笔挺的西装制服,一本正经地播报新闻,殷以炀认真听着,试图收集更多自己想要知道的相关消息。
这世界的科技水平比起现实差不太多,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灾难原因,导致萌生了很多变异种,连人类都有异变的。
他听着新闻里的女主持人用清晰悦耳的声音播报着赫尔图斯城今年上半年新生儿中出现灾蜕体的比例——
“根据赫尔图斯城卫生与遗传中心发布的最新数据,今年上半年,赫尔图斯城登记的新生儿共 68,923 名,其中确诊为‘天生灾蜕体’的婴儿达 22人,占比 0.032%,较去年同期的 0.019% 略有上升……”
“赫尔图斯城基因与灾变研究所主任,埃文·克里夫博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天生灾蜕体的稳定性远高于后天变异者,他们的能力往往在童年或青春期才逐步显现……”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持乐观态度。‘灾蜕体的能力不可预测,政府应当加强监管,避免潜在的社会安全隐患。’赫尔图斯城安全事务署的官员在发布会上指出,过去几年已有多起未成年灾蜕体能力失控的事故……”
“赫尔图斯城第三军校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设立专门的灾蜕体适应性研究中心,该校将针对学员的变异特性进行战术训练,目前已有数百名学生在校就读……”
殷以炀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却突然在新闻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或者说是他的马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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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中的女主持人换了一种严肃的语气——
“近日,丰饶密教宣称青木镇近期出现的‘巨兔’是他们所供奉的神使,声称该生物的降临是‘神灵回归人间的象征’,并试图借此号召信徒前往青木镇进行朝拜。对此,赫尔图斯城军方及生物研究院联合发布声明,明确驳斥这一谣言,并警告民众不要轻信未经证实的宗教宣传。”
男主持人低下头去看着新闻稿,随即抬头补充道:“根据赫尔图斯生物研究院和东部战区兽类观察站的调查,该巨兔的正式学名为‘珀尔温种’,系一种极为罕见的治愈系变异野兽,该生物将正式被列为‘一级保护动物’。”
“任何未经授权的捕猎、干涉或以宗教名义接触此生物的行为,均将被视为违法,并将受到军法惩处。”
莫名其妙变成保护动物的殷以炀:……
他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八只毛茸茸的长腿肆意地舒展着——经过这两次穿越他都快对蜘蛛脱敏了。
再次将视线放回电视时,他察觉出不对劲。
电视屏幕出现一瞬间的雪花残影,紧接着,原本的新闻播报画面不见了,转而取代的是一个画质像素低了好几个档次的录像机视角,一片杂乱的房间,地面上都是电线和拆得七零八落的机械零件。
画面正中央是一个有着灰白胡子的男人,长着一张钢铁一般的脸。
男人开门见山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殷以炀在听到男人的自我介绍后,陡然坐了起来——
这名字正是上午季木和霍尔才跟自己科普过的祛信会领袖人物!
赛拉斯·克劳利!
赛拉斯像个普通人一样调试了一番录像机,嘴里嘟囔了几句抱怨话,接着,他换了副面孔,用一种黏连阴湿的口吻说出了以下的宣言:
“——致所有仍沉溺于虚妄神权的人……”
他的口音很特别,字与字脚跟踩着脚跟,黏糊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奇怪的是,这样含糊的话语却能让人听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
“青木镇,那个早已腐烂的污秽之地,正成为丰饶密教肮脏罪恶滋生的温床,”他突然将脸贴近录像机,让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都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血丝,“我们曾警告过——”
“我们曾宽容过!”
“我们甚至愿意给你们时间去清醒——但你们选择了沉沦,选择了继续向那虚伪的‘神’献祭,选择让自己的血肉组成谎言的祭坛!”
“这是罪!”
他一字一句,声音像金属般落地。
“军方的无能再一次暴露无遗,他们竟然站在丰饶密教的一边,庇护他们所谓的‘神使’——一只畸形的怪物!可笑!荒谬!令人作呕!”
“他们的灵魂已经腐朽,无法拯救,但他们的尸骨仍可作为警示世人的灯塔……”
听到这,殷以炀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站起身,死死盯着画面里的男人,心脏的跳动愈演愈烈,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因此,我们在此宣布——”
赛拉斯裂开嘴,昏暗的房间里,顶灯将他脸上的纹路都填满嗜血的疯狂,他最后说道:
“从今日起,青木镇正式被列为清肃目标!”
“我们会一寸寸焚烧那片土地!”
“我们会一具具清算那些狂信徒——”
“我们会让青木镇在哀嚎与绝望中迎来终结!”
殷以炀拉开房门,想要找到霍尔和季木,请求他们替自己租一辆越野车,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却席卷了他的意识……
“该死!”
他意识到这是穿越时间到了,他得回家了。
“等一等!我还有事——”
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殷以炀最后只听见电视里传来的一句断言——
“这不是战争,这是真理的审判。”
29.第 29 章
现实世界里,躺在床上熟睡的少年皱起眉头,额间发出一层冷汗,似乎在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下一刻,殷以炀猛地从床上坐起,窗外的天空依旧暗着,显然还是凌晨。
“原来才过去一天多……”
他无声地喃喃,重获视力和听觉的感觉太过美好,短短两天不到却像是过去了一辈子,以至于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居然有了一丝不适应。
“对了!镇子有危险!那几个小孩——”
殷以炀急忙对着右手心呼唤兔子,“兔子!有急事,你能不能去青木镇看一看,镇子有危险!”
下一次穿越得等到明晚,根据前几次穿越经验来看,每一次穿越,异世界便会过去两天左右的时间,祛信会下午发布声明,等他两天后再去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镇子说不定都被烧成废墟了!
那个头头在电视上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但实际还不是以暴制暴的老一套,高高在上地审判罪恶……
殷以炀咬紧牙关——
这群将他人的痛苦当作生命养料的魔鬼!
兔子从手心冒出了个小爪子,安抚地拍了拍他潮湿的脸颊,柔软的毛扑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将暖融融的温度印成一个个椭圆的爪印。
他急切的心情在兔子的安抚下渐渐恢复冷静。
等到兔子整个儿钻了出来后,他再次提出建议,但对方圆润柔软的小脑袋轻轻地摇了摇,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不行吗……”
他躺了回去,试图睡着后再次穿越,但躺了十五分钟后,简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郁闷至极的殷以炀干脆点起灯继续赶客单。
早起的小姨见了当然又是一顿训,她忧心忡忡地给儿子打电话——
“炀炀这是怎么了,怎么高考完反而比之前还用功,大清早凌晨三四点就爬起来捣鼓他那小泥人……会不会是压力太大……”
电话那头被亲妈几个狂轰乱炸炸醒的易源中无奈地安抚她,“你想太多了吧……炀炀现在在接单挣钱呢,可能是在赶单,别动不动就是压力大的。”
说完他还开了个玩笑。
“咋不见你担心我压力大不大呢?”
说起这个易在西声音顿时大了许多,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那架势明明白白就是要再来一顿数落,易源中沉下心去听,期盼有些不一样的变化,然而终究是妄想。
只听电话那头自己母亲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口就是一句自己不爱听的——
“你还好意思说!”
“一天到晚不着家,整整三年!过年都不回来!问了你那么多次工作也不说,那嘴巴闭得比河蚌还紧!”
“你咋不担心担心你老娘受不受得了啊!”她说得更是来劲,絮絮叨叨讲了十几分钟,但许久不见对面出声,她停下来,疑惑地“喂”了好几声。
易源中早在第一句话冒头的下一秒就把电话挂了。
“这小兔崽子……”
易在西把电话按灭,心里说不清是空落落的遗憾还是愤怒。
一直到早上八点,殷以炀终于把最后一件客单完成,他站起来准备活动活动手臂和脖颈,一转身看见个人正坐在自己身后,面容含笑。
“哥哥!”
他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比划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易源中来的时候顾及弟弟在工作,于是格外轻手轻脚,这才让沉迷在捏客单世界里的殷以炀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也就半个小时前吧,”易源中走近,惊叹地看着弟弟捏出的栩栩如生的长裙,裙摆欢乐地舞起,好似下一刻就要旋转到歌舞厅跳一首华尔兹。
“真厉害!你这双手真是不知道怎么长的。”
“听我妈说你今天又起大早了?”他神态自然地提起,轻轻依靠在门边,在外三年他长高不少,刺愣愣支起的头发几乎要擦到门顶,“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觉才会长高。”
他比了比自己和墙的高度,“长得像我这么高。”
“就是睡不着,”殷以炀颇为羡慕地看着哥哥的大高个,心里回忆着父母的个头,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干脆就爬起来赶单了,这次的单子比较复杂。”
“怎么睡不着?”
易源中把弟弟从房间里拎到餐桌上,“给你带了一份豆腐脑,吃吧,是你最喜欢的甜口的。”
带着乳黄的豆腐脑上撒着糖粒,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殷以炀舀起一勺含进嘴里,“就是睡不着,可能是昨天白天睡多了。”
“扯淡,”易源中好笑地轻搡了他一把,“你跟小姨这么糊弄可以,怎么跟哥哥也不说实话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焦虑上大学的事?”
回答他的是殷以炀抬起的迷茫的双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焦虑,”他低下头戳豆腐脑,不想暴露自己像个没断奶的小宝宝一样对离家的恐惧和害怕。
哥哥温暖粗糙的手覆上他柔软的发丝,“你想考的大学……”他有些犹豫,但想到弟弟身体不便,还是透露了一些消息,“哥哥就在那个城市打工,我查过了,离得不算很远。”
“有任何事,你都可以给哥哥打电话,”他用两根手指在桌上模拟出跑步的姿态,眉眼舒展,“哥哥会尽全力赶过去的。”
殷以炀眼睛一酸,他赶忙装作咳嗽,把脸深深埋进衣领里,头歪在哥哥的手腕边,小动物似的蹭了蹭,没有回应,他怕让哥哥看见自己的眼泪和颤抖的手。
不过……
原来哥哥在那里打工啊。
他想着,那里的工资确实比普通城市要高不少。
小姨如果知道,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但是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和小姨坦白呢?
送完早点,易源中又以“自己有些事要去办”为由离开了,殷以炀敏锐地察觉出,今天他的心情比起之前要好上不少。
“晚上我买几个卤菜回来,炀炀你记得等会跟我妈说一声。”
殷以炀朝他挥手时,他脸上笑意更浓,仿佛要去见什么人似的,期待又开心。
这个表情……
殷以炀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霍尔时,他对着赫尔图斯城的方向露出的神情。
像,但又不太像。
“哥哥难道是……谈恋爱了吗?”
另一个世界。
真正在谈恋爱的两人正陷入一场信任危机。
事情的起因当然是殷以炀的突然消失,季木对于恋人那老神在在毫不紧张的态度非常不满——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霍尔·温特!”
她一气之下甚至叫了他的全名。
“祛信会才发布威胁声明,结果这前后脚的功夫吴织小姐就消失了,这难道不可疑吗?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霍尔苦着脸解释了一通殷以炀在回程的路上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事情,结果只得到季木一脸“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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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鼓起脸,“你什么时候见过灾蜕体有这种能力了?这些都能够在官网上查到的东西你永远不在乎!”
“这是真的!两天后她就会回来了,木木,你就信我这两天,两天她没回来……我……”
霍尔看着季木软化的态度,赶紧顺杆子爬,再度加码,“我这条命就给你!”
“去你的!”季木狠狠朝他后背抽了一巴掌,“再说这种话,你就瞧好着吧!”
她只拿眼瞟他,冷着脸思索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灾蜕体,突然消失的可能性……
影茧宿者的能力是在连续阴影中瞬移,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消失这么久,这种穿梭能力不仅有冷却时间,而且有限定条件,排除。
除了影茧宿者有短暂消失的能力,其余灾蜕体并不具备超越时空的能力,但霍尔并不会对自己说谎……
难道吴织小姐并非所谓的逃婚大小姐……
而是军方的卧底?
她脑洞大开地想着。
其目的就是祛信会,所以才会在事情发生后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吗……
霍尔看着恋人纠结的脸,以过来人的态度安慰道,“别纠结了,吴织小姐肯定不是普通人,我们就在这静静等待就好。”
“也只能这样了,”季木叹口气,目光忧愁地望向城外,“青木镇还真是多灾多难……希望军方能够提前去做好布置吧。”
自赛拉斯·克劳利发布袭击声明之后,青木镇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镇子上稍微有些家底财力都立刻着手联系佣兵团,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搬离这个是非之地。
非常不巧,叶清和苏晨的家庭都算是家徒四壁的那一类型,更架不住佣兵团在此时大肆涨价,想要好好捞一笔大的,原本两个家庭凑一凑钱还可以请人把两个孩子先送进城里,结果到了声明发布后一个时辰,佣兵的出价已经涨到一人五金币的地步。
两家全部家当加在一起都没有三金币的几人:……
军方派的人很快就到了,光是明面上的就有三百人,叶清父母和苏晨的父亲带着两个小姑娘远远地站在镇子门口就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开着重坦的军队,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一点。
“早知道就应该听你的,”叶清的父亲叶实对着妻子反思,心里惴惴不安,连带着声线都有些颤抖,他的妻子胡谨兰握住了他的手,安抚道,“会没事的……军方的人已经到了,会没事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接近呢喃。
苏予祥漆黑坚毅的脸庞上也染上焦虑,他答应过早逝的妻子,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晨晨,他搂紧站在一边的女儿,心里回忆起亡妻的笑容,嘴角往下撇的弧度愈发显得苦涩。
若不是晨晨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他怕是早就随着妻子一起去了……
军方的队伍已经行至镇子门口,自从老镇长失踪,药师协会四分五裂后,镇子上就没了主理人,艾玛带领着小队率先下车,她看着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已经变得如此萧条糟乱的小镇,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
“既然赛拉斯在电视里着重提到过那只兔子,”她对队员们嘱咐道,“先重点排查一下与兔子有过接触的几家……”
她转过身,正巧这“有过接触的几家”就完完整整地站在镇子门口,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松了一口气的微笑。
艾玛朝三位家长点点头,又对着沉默了许多的两个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正好省了我们去找你们,先去你们两家里去排查一下吧。”
30.第 30 章
军方在青木镇严阵以待排查了两天,除了查出一堆建房选材不合格以外再没有其他有威胁性质的东西。
叶清家因为选材过于离谱被安排在了老镇长的旧宅,这里自其主人消失后就没有人来打理,不过好在围墙和房子的建筑材料都十分考究,大门通上电后还能自动开关锁门,叶清一踏进来就感到比自家房子高上许多的温度。
不过她还是有些想家。
连带着那个脚步稍微重些就会“吱吖”叫着抗议的地板都有些怀念。
苏晨家离镇子中心实在有些远,而且那房子的地势高,周围遮挡物不多,房子又结实,在经过一番协商后,他们父女二人还是决定留在家里。
第三天的下午,烈日当空,太阳照得大家伙儿都有些晕晕沉沉的。
一丝淡紫色的烟雾自阿尔顿林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织成一张大网,笼罩了整个青木镇。
而这期间,从青木镇居民到防守的士兵没有一人察觉出不对劲。
叶清被日头照得有些难受,和父母以及看守的士兵说了一声就躲回房间休息去了,她回房没几分钟,坐在沙发上握着妻子手的叶实却忽然站了起来,一副焦躁不安的神情,对着门外大喊——
“叶清!”
边喊着,他径直冲了出去。
胡谨兰被这一声尖利的叫喊惊破了心神,也跟着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喃喃,“火……火烧起来了……”
她一路走着,走到哪里,哪里便被火焰覆盖。
药师协会的牌匾被烧成两截断裂开来,达里安家带院子的小房子也燃起熊熊大火,里头隐约有人的呼喊求救声,但她没有理会。
她继续往前走着,焦急的语气和这慢悠悠的步伐毫不相称,她翻来覆去地喊着——
“火……我家叶清还在……在……家里……”
说到“在家里”三个字时,她的眉头纠结成一团,努力回忆着女儿到底在不在家里,像是不在,又像是……在。
丈夫早已冲了出去,她茫然地想着——
怎么没有人拦着他?
等等……为什么要拦着他?
她终于来到了家门口,火舌已经舔上她的裤脚,但她浑然不知,依旧固执地往里走去,走得近了,她终于听清了那个一直召唤她的声音。
“妈妈……救救我……”
那是……
那是她的女儿啊!
胡谨兰在火光中变换着表情,最终换成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跌跌撞撞冲进火场,眼睛被烈焰映得通红,汗水混杂着鲜血蒸腾起白雾,叶实倒在她的脚边,嘴里喊着她和叶清的名字,但她依旧没有理会,坚定地往更深处跑去。
老镇长旧宅里。
叶清在睡梦中醒来,揉着眼睛推开门,发现十分钟前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母不见了踪影,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出事了!
她跑到门口去瞧,只看见冲天的火光和一片恍似丧尸的人们,门口的士兵矗立着一动不动,她急得大喊:“着火了——”
无人回应。
远在镇子门口的艾玛从噩梦中惊醒,她余光瞅见一片橙红,立刻跳下车抄起薄荷喷雾对着还深陷噩梦的几名队员喷洒,见并不管用,她干脆上了手,一人赏了一巴掌,力道之大把张瑞和凯莉都打的吐血。
这难道是……
该死!
所有的「心魔人」都应该备案在录,这一个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看这能力范围……对方起码已经吞噬了三个以上的同类……
艾玛当机立断汇报上级——
“青木镇出现大规模精神异象,疑似遭遇‘心魔人’袭击,”她丢下小队成员,来到火势最为凶猛的南端,拿出之前用来对付嗜血活尸的铁丝网,将这些无知无觉往火坑里跳的人都拿网网住。
现场浓烟四起,几乎分不清方向,艾玛咳嗽几声,语速飞快,“居民陷入幻觉,主动冲入火场自焚,情况极端危急!”
“初步判断,敌方已渗透镇内,正以不明方式操控民众。建议立即封锁区域,调派先遣队支援!”
城内立刻回复收到,并迅速派出李带领队伍乘直升机前往。
最边上的苏晨家,达里安无聊地瘫在草地上,孜孜不倦地挑衅苏晨以求再战,“刚刚是我没站稳!再来一次!”
“幼不幼稚啊,”苏晨手托着下巴,摇摇望着一派平静的镇子,等待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过程实在折磨,她翻来覆去接受了达里安三次决斗要求,三战三胜,毫无挑战。
她当着达里安的面打了个哈欠——
“怎么打都是我赢,你还是多练几年再来吧。”
苏予祥从屋内探出脑袋,“军队那边好像有些事找我,爸爸去瞅瞅,你跟达里安乖乖呆在院子里,哪都不能去,知道吗?”
“知道啦——”
两个小鬼拖着长音答应道。
家里只剩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隐藏着的人总算有了现身的勇气。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瘦小男人举着长刀,颤颤巍巍地从一旁的树上滑了下来,滑到树底的时候还被石头绊了一脚,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达里安好奇地看着这怪人,凑近几步,刚要询问他是谁,只见原本一副畏缩模样的男人极为迅速地出刀——
苏晨眼疾手快,当即拉住达里安的衣摆,将他狠狠往后一拉!
雪白的刀尖划过男孩脖颈,那一瞬的刃风破开皮肉浅浅一层,顿时飙出些血来。
“啊——”
达里安捂住自己多灾多难的脖子,血很快流了一手,于是不敢再说话,苏晨拖着他连滚打爬往屋子里冲,快到门前时,她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磨得细细的粉,二人一齐撞在门上,身子微微矮了一错。
刀光应声而至!
雪白的刀身深深嵌进木头缝里。
达里安感受到自己头皮上紧贴的冰凉,只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那瘦小的男人嘟嘟囔囔抱怨着自己的刀不够快,没有来得及保养,他凑近了掰着刀,苏晨沉下心,在二人离近的那一刻窜身过去,将手里的细粉精准地洒进了男人的眼里。
“该死——我的眼睛!”
这回换男人无法忍受地喊了起来,苏晨捞起软面似地瘫在门前的达里安,将他用力往屋内搡,男孩在惊惧之时死死拽住了她的衣服,二人脚步一绊,整整齐齐地摔在地上。
不想却正好躲过了男人的第二把刀!
“快关门!”
随着苏晨一声破音的催促,摔倒在地的两人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复制粘贴似的伸出左脚,将大开的两页门用力一踹——
砰!
睁着一双血红冒烟眼睛的男人捂着被撞歪了的鼻子,嘴里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诅咒,达里安发誓他从未见过有人能骂这么一长串还不带重复的脏话。
他刚要庆幸逃过一劫,忽然,一股撕心裂肺的灼烧感染上胸口。
“爸爸……妈妈……”
他跪下去,手撑在地上,脖颈的鲜血滴滴答答汇成一面映照出自己失神面庞的魔镜。
魔镜开口说话了。
它说——
“让审判降临。”
咚。
达里安倒在地上,眼眶里还带着火光的红,他丧失了意识,止不住地哭喊出声,苏晨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按住对方挣扎着往门口伸去的四肢,她显然也被这一连串事故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也喊了起来。
“爸爸——叶清——救命啊!”
离镇子十几公里的荒野上,殷以炀再次穿越,不一样的是,此时他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两个不同的视角。
一个举目望去是一片荒凉的黄土地,另一个是一间整洁干净的小房间。
一个是白兔,一个是雾织娘,他像是在玩什么沉浸式游戏。
突然间多了一个视角让他有些眼花缭乱,但……
出现后显得有些呆愣的巨兔打了个大喷嚏,随后梦中惊醒一般,撒腿往青木镇的方向奔去——
既然有了白兔视角,当然是赶紧前往青木镇查看一番了!
“希望情况不要太糟……”
殷以炀的四只兔子腿飞速交替着,几乎倒腾成残影,沙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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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成一个个小型龙卷风,无趣地在地面扫荡了几分钟,接着消失不见。
离得近了,殷以炀再次跃起时捕捉到了青木镇前方一片军方的设施,他松了口气。
“军方果然出动了,那情况应该尽在掌握,”他刚要放松下来变回小体型,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这么大一个兔子大大咧咧地出现在这,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不对劲。
殷以炀干脆冲进了军方扎营的小帐篷群里——
只见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都以极为扭曲的姿势,或趴或卧,哭叫着,嘶吼着,甚至有人掰断了自己的胳膊,举着橡胶一样的手大喊着“有蛇!”……
简直堪称一副地狱绘图。
殷以炀原本平滑柔顺的兔子毛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炸成了刺猬,
他不敢多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留下的兔子毛治好了在疯狂伤害自己的士兵所受的皮外伤,但对于这种陷入梦魇一般的精神攻击毫无效果。
急急忙忙跃进镇子里,殷以炀正试图弄清楚状况,然而他刚一踏进镇子,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他似乎倒在了冰凉湿润的土壤上,鼻腔里都是下过雨后的土腥味。
起初,殷以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即,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对了,前几天才下过雨夹雪来着……
爸爸妈妈今年又不回来过年,哥哥刚刚溜出去了,说是有事去办,让他乖乖在家待着。
对了,菜地里的大白菜会不会被冻坏了?
那是小姨辛辛苦苦种的,冻坏了小姨会伤心吧……
这么想着,殷以炀起身回屋,认认真真给自己套上足够保暖的衣物,小跑着来到屋前的菜地里。
他点起小灯,缩在衣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忘记带手套出来了,”九岁的殷以炀小声嘀咕着,费力地铺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薄膜,以在学校做作业的端正态度给每一颗白菜都盖上保暖的小被子。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他咯咯笑着,轻轻哼唱起儿时妈妈用来哄睡的童谣,对自己将要遭遇的噩梦一无所知。
第一声鞭炮在他的前方炸响时,他只是有些生气——
这鞭炮将他好不容易套好的塑料膜炸出了一个小坑。
他站起来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素质,但紧跟其后的,是小孩比赛似的,一粒又一粒的摔炮降临。
这些小粒的鞭炮争先恐后在他的脸上,耳朵边,噼里啪啦的跳起了舞。
好痛……
好痛啊!
“妈妈……我害怕……”
这么想着,他难以忍受地叫出了声——
“妈妈,救救我……”
但下一秒又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矮墙外隐隐约约传来几个声音,模糊得听不清男女。
“里头有人啊……”
“鞭炮而已,炸不死人!”
“你怕了?”
“我才不怕!”
又是一阵舞蹈。
这疯狂又绝望的舞姿带起火苗,点燃在他的手臂,肆意在他小腿的皮肉。
殷以炀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睛在流血,耳朵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他无法稳住心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只在那印入眼帘的一片赤红上——
火!
火,舔进了他的脊髓,烧毁了他的一切天真的,乖巧的孩子气。
时隔七年的大火此刻在他眼前重现!
他不受控制地来回踱着步,好似这多年前的疼痛已经长入血肉骨髓,一声又一声的“救救我”回荡在他漆黑的、被烧毁了一切的精神世界。
“救救我——”
“救命!”
过去的求救声和现实重合,殷以炀陡然回到现实。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拖着火焰撩得焦黑的手臂,正在前方几米远的地方拼尽全力冲他哭喊着。
“兔子!救救我爸妈!”
他听进耳朵里的却是另一种声音——
“殷以炀!救救我!”
他原本踌躇不前的脚步往前迈了一步。
31.第 31 章
只这一步。
整个世界瞬间反转变化——
原本冲天的火光消失了,四处都是被推倒的房屋建筑,上面覆着一层焦黑,显然是烧过一轮。
殷以炀的身型足以巡视大半个小镇,他很快发现真正的着火点只有四个——
其中两家离得比较近,还有一家面积比其他三家都要大,最后一家离得最远,几乎是靠近小镇边缘。
他跟着眼前被烟雾熏得漆黑,手臂还被烧焦了一大块的女孩往一处着火点跑去,等这女孩稍微平复了心情后,他才听出来这女孩是谁。
叶清。
叶清将兔子领到自己家门口,这才脱力似地倒在殷以炀毛绒绒的脚面上,手脚一抽一抽的,显然是疼极了。
一撮银毛被殷以炀用三瓣嘴撕下,喂到女孩手臂的伤口里,他将晕过去,正在恢复中的叶清叼到安全的地方,紧接着冲进了火海。
咚,咚,咚。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有火苗威胁似地卷上他飘起的毛发,烧焦一截后像是被什么力量阻挡一样,停住了。
好在叶清家面积并不大,殷以炀在客厅找到了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叶父,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对方,因为担心叶母,他来不及将叶父送出去,只能叼着对方往唯一一个还没找的地方冲去。
叶家的地下室。
狭小的地下室简直被烤成了个炼丹炉,殷以炀几乎对自己从头麻到脚的神经麻木了,他的身心好像分裂成不同的小人。
身体抗拒着,害怕着,一如九岁时幼小无助的自己,但他的动作却是无比的坚定,像是长大后无数次幻想过穿越回去做拯救自己的英雄那样,动作干净利索。
只是再雷厉风行的英雄,再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也很难不被惊赫到——
胡谨兰双腿盘卧着,坐在地下室的中心,半张脸被烧得露出骨头,另一边完好,正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她慈爱地搂抱着一个形似叶清的小娃娃,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宝贝女儿的名字。
整个人的下半身几乎融化成了血水。
叶父恰好在此时清醒过来,目睹了妻子的惨样,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男人发狂野兽般嘶吼起来,余音沙哑,不成调子。
殷以炀被这不似人的惨叫激起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鸡皮疙瘩。
他走近几步,将还陷入幻境中的叶母罩进自己柔软的毛肚皮里,治愈与毁灭在她的身上争夺着。
一面生长出新生的皮肉,一面这鲜嫩的泛着红血丝的新芽极速枯萎脱落。
被叼着的叶实把嗓子都喊哑了,从惊吓中缓过劲来,他此时默默看着殷以炀治愈自己的妻子,高温让他浑身都被汗和泪浸泡得透湿。
“谢谢您……谢谢您……”
他费力地从满是血泡的喉咙里吐出这几句信仰般的感谢,殷以炀只觉得自己叼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极为沉重的,名为“生命”的物质。
火焰依旧在肆虐着,一如多年前,另一个世界侵入他梦境时的滚烫。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披着厚厚的软白的盔甲,守护住了他人的父母,守护住了一个女孩的未来。
殷以炀看着叶母终于开始恢复的脸颊,心里泛起苦涩的痛楚和绵长的对恃强凌弱的恨意。
叶清醒来时,看到的是那只梦幻的白兔驮着自己的父母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她抱住冲过来的父母,嚎啕大哭起来,再一抬头,兔子已经不见了。
殷以炀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二家,非常可惜的是,这一家的受害人他没来得及救下,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屋内,一男一女对坐着,怀里同样搂着一个小娃娃,二人的胸口处各插着一把匕首。
白兔的能力可以救下只剩一口气的人,却无法做到令死人起死回生。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懊悔自己的脚程不够快,寻找的动作不够迅速,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尸体的惨状上移走,他锁定第三个目标后便直直往那冲去。
“叶清……”
殷以炀喃喃出声。
既然祛信会烧了叶清的家,那另外两个女孩岂不是也危险了!
林芳一家已经离开了……殷以炀认出了第三家的样子,墙头那一截铁丝网被烧得软塌下去,这里是空房间!
他猛地在空中拐了个弯,朝最远处的房子飞去。
艾玛队长正艰难地将网住了二三十人的铁丝网扣在一起打包,小队里的其余五人总算是醒了过来,张瑞和凯莉的嘴角还带着血渍,但他们看着队长布满阴霾的脸色并不敢有其余抱怨。
「心魔人」……
数量最稀少的灾蜕体之一。
拥有在目标人物脑海里强制植入其最为恐惧的噩梦的能力。
按理说一个「心魔人」的能力范围不应该广到可以将整个青木镇笼罩。
除非……
对方是贪渊体!
吞噬同类以使自己的能力达到成倍增长的堕落体……
凯莉打了个冷战——
唯一有记载的此类贪渊体不应该是丰饶密教那一派的吗?
祛信会怎么会和教会的人搅合在一起?!
她看了眼艾玛紧紧拧起的嘴角,心道,这应该才是队长心烦意乱的源头吧……祛信会终于抛弃了过去的一切荣耀,转而跟自己曾经的死对头同流合污了。
贪渊体,洛裁生。
据说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其原名早已掩埋进黄土无人知晓,三十年前作为丰饶密教的重要成员活跃在各大城镇,最出名的就在于他能力范围之广,影响力之深。
这么多年没再作案他们还以为对方早就被能力反噬自行消亡了……
没想到——
这家伙居然还活着?
一般的灾蜕体最多也只能活四十多岁左右吧?
凯莉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先天灾蜕体还好说,后续注射生命维持剂就可以达到和普通人一样的寿命,但贪渊体的寿命理应和他们成倍增长的能力一样,成倍地减弱才对。
洛裁生活跃时就已经快二十岁了,三十年过去,近五十的对方早应该化为一捧黄土……
话说——
凯莉猝不及防被一个神智不清的居民抓伤了手背,她“嗷”地一声叫了出来,讪讪看着被自己的叫声吸引来的队友的目光,赶紧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话说,李队这次怎么这么慢?上次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艾玛也正疑惑着,还没开口就收到了上级的指示,她凝神听了几秒,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她绷着脸,转过头,对着一众好奇地竖耳偷听的队员说道:“坏消息,李他们五分钟前在半路坠机了。”
“坠机!?”
张瑞不可置信,“李队他们?难不成……”
他的哥哥及时敲了这口无遮拦的家伙的头,阻止对方说出那不吉利的后半句话,“想什么呢,李队他们肯定在出事前就背着降落伞跳出去了。”
“难怪,”尼古拉嘟囔着,“我就说他们怎么还没到,是遭遇埋伏了吗?祛信会?”
艾玛点了点头,“林琳,你去配点药,看看能不能尽可能多叫醒几个人来帮忙。”
林琳正准备撤退,抬眼一望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白团子从自己头顶窜了过去。
“队长!”她立刻转身,“是那只兔子!它往小镇另一边跑过去了!”
“什么!”
殷以炀赶到时,那个瘦小的男人已经破开了大门,通红的眼睛流着脓,愣愣地半眯着,显然是看不见了,只能靠听声辩位和两个小孩玩“抓到你就砍死你”的改良版捉迷藏。
苏晨半蹲在翻倒的木桌子后面,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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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拼命捂着自己口鼻,在快要把自己憋死的前一秒,他们看到了兔子。
两个小孩眼里顿时都泛起了劫后余生的泪花。
殷以炀见势不妙当即俯冲了过来,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半个房屋,他一脚踩下去将被砍成木条的大门碾成木屑,白兔秀气的三瓣嘴一张一合,将两个小孩叼住甩到了背上,接着又是一顿手忙脚乱的踩踏,瘦小男人半蹲着,刀也拿不住了,只顾抱头鼠窜。
但能被派来做任务的到底是有些真功夫,一顿蛇形走位后竟真的让他给逃掉了。
殷以炀看着对方以不符合身型的速度狂奔逃窜时,还想继续追,但趴在他背上,随着他坐了好几圈过山车的小孩们受不住了,尤其是达里安,脑袋本就昏昏沉沉,当下一声呕,伸着脖子就要吐。
殷以炀吓得赶紧将两人抖到地上,看着达里安几乎是往外喷射的架势一顿庆幸。
这要是吐在自己身上,他还要不要活了?
留下一团兔毛后,他颇为嫌弃地离开了。
苏晨对着达里安叹气,“真不争气,之前不是叫嚷着要骑兔子吗,真骑上了你又不高兴……”
她还要再说,却在见到达里安抬起来的脸时陡然止住了话头——
那是一张混杂着绝望迷茫和愤怒的脸庞。
达里安的眼睛还肿着,手脚也有些使不上劲,他匆匆抹了把脸,要往镇子里走去,苏晨想拦住他,“现在镇子上肯定很危险……”
但他绕过苏晨伸出的手,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可怕,简直不像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我的父母……我的爸爸妈妈……”
“叔叔阿姨肯定好好的,”苏晨无力地说着毫无根据的安慰,心里被他这样的态度感染,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一定会没事的……”
但达里安只是拼命摇着头,没有再说话。
这一切从殷以炀出现到现在也才过去了五分钟不到,雾织娘刚刚下楼和这几天时不时过来寻找自己的季木碰了个正着。
“吴织小姐!”季木可算把人完好无损地等了回来,“我正好想来找你一起去吃个饭,逛逛街呢!”
她绝口不提对方这两天莫名消失的事,“你看新闻了吗,祛信会又要有动作了,军方随后就发表了声明……”
季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看来是要正式开战了,这些天还是小心为好,不知道青木镇经历这几遭下来会成什么样子……”
这几遭?
难道那只是开始?
殷以炀赶忙打起精神,问道,“祛信会的手段都有哪些?你再给我详细说说吧,我怕到时候不清不楚的让自己陷入麻烦。”
“他们手段残忍的很!”季木对此显然很愤慨,“一把火烧了是祛信会的老把戏了,被那帮疯子称为‘净化’,要么就是狂轰乱炸,像十五年前他们对待我们那样,不过这几天都没听到青木镇传来消息,估计是还在找机会吧,毕竟军方前两天就派人过去了。”
“他们没有……”殷以炀回忆起几分钟前那种陷入噩梦幻境的真实感,斟酌着用词,“有没有一些有奇异能力的成员?”
“奇异的能力?”
季木挽上他的手,一副好姐妹的模样,引他到了街上,“没有吧,祛信会的人很忌讳灾蜕体的,他们认为那些人是被‘污染’的血脉,二三十年前灾蜕体被人喊打喊杀就是他们的杰作。”
没有……吗?
那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个所谓的祛信会并非是真正的祛信会?
还是教会和祛信会合作了,抑或着,教会干脆已经完全控制住了祛信会?
殷以炀沉下心,一边和季木聊天,一边操作白兔的身体将那些陷入梦魇中的倒霉蛋一个个打晕叼到军队的帐篷边上,大大的脑袋里装着无数的疑问。
32.第 32 章
被殷以炀踩得抱头鼠窜的男人一路跑进阿尔顿林深处,和等在那的洛裁生汇合,他掏出一小罐伤药膏,痛惜地拿小拇指挑了一点点,糊在自己的眼眶里,只消不到十秒,原本流脓的眼睛就恢复如初了。
月神银穗果然厉害……
他感慨着,更加心痛用一点少一点的膏药。
瘦小男人眼睛一恢复,眼珠子就开始滴溜溜地四处乱转,他看着洛裁生披风下露出的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掂量了一下对方如今的实力和地位,最终只是酸不拉唧地吐出一句感叹——
“安娜塔西娅那女人对你可真好,”他将夜行衣从头上扒拉下来,露出乱七八糟的半灰半白的头发,受不住似地喘气,“还真叫你小子捡了个漏。”
洛裁生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了一声,对着这位被临时拉来当杀手的审判长嘲讽道:“比不得审判长得人心,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会派了您这副老骨头来受罪?”
审判长伊利亚被小辈这样明里暗里地阴阳怪气,并不生气,只是抽出自己一直未拔出的第三把长刀,拿指腹磨了磨,自顾自怀念着自己过去的荣耀。
“是啊,人终究还是得服老,像我当年,出刀的速度可无人能比,我想想,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说着说着,伊利亚转过身,拿笑眯眯的眼睛瞅对方,“洛三,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才是啊。”
“三十七年前,你是怎么跪在我面前,祈求审判延期的,你该不会不记得了?”
猝不及防被人点出真名,洛裁生脸上浮现出屈辱的神色,手臂青筋暴起,但到底是坐了快十几年的牢,他想起自己现在还在逃亡的路上,而祛信会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于是只略略退远几步,不再说话。
见对方干脆利落地认输,伊利亚也没有再说,他对安娜塔西娅这个典狱长还是有些发怵的。
「逆丰赐仪」……
要不是自己手下没有合适的人选,他高低也得报几个名额上去跟安娜塔西娅争一争,怵她是一回事,但这样的好事哪怕是在圣职院的面前他也是要争的!
这么想着,伊利亚的目光又转回洛裁生的手臂上。
这小子刚逃出来那会可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那会对方人不人鬼不鬼的,手臂瘦的跟火柴棍一样,从祛信会的地下监狱里逃出来后就一直在逃亡,眼看着就要化为黄土了,要不是安娜塔西娅替他申请到了「逆丰赐仪」的名额……
唉!
唉……
要是自己年轻那会少杀点人就好了。
伊利亚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颇为惆怅地想着,“否则现在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啊……”
他正惆怅着,耳里的通讯器传来指示,示意他们可以撤退了。
伊利亚走过去,大度地拍了拍洛裁生的肩膀,“走吧,你应该也等不及要回家了吧?”
洛裁生的脸一直隐在斗篷下,始终没有抬起来过,点头时也只是有些微的起伏,只是听到伊利亚不太信任的唠叨“这次的死者选定了吗”时,点头的动作大了不少。
他先前一直被对方压一头,此刻又被质疑,语气难免有些阴阳怪气,“审判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操心,放心吧,我已经标记好了。”
“好心提醒你,这次需要的‘死者之息’可不少,”伊利亚捋着自己半白的头发,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之后也要物色一个合适的打手,为了防止以后仪式出现什么意外,他很有经验地建议道——
“保险起见,你最好选个十岁左右的儿童。”
“当然,”洛裁生想起自己选中的替死鬼,嘴角裂开一个嗜血的微笑,“如果一个不够的话,他会自己去找别人的……其余的事就不必您老先生操心了,我们快走吧。”
二人脚程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一分钟不到,祛信会这才姗姗来迟 ,轰炸机上的驾驶员看着一片糟乱的小镇,有些犹豫——
难道前几天他们就已经发动过一次袭击了?
他是新加入的成员,这是他的第一次任务,年轻的驾驶员连培训都没有,教官只是随意交代了一下轰炸机的操作面板就将他们这一批学员赶鸭子上架,赶上了飞机。
耳机里的命令声泛着金属的冷光,他不敢再犹豫,也没有汇报现场情况,心一横,果断按下了按钮。
下方,自洛裁生离开后,原本被其能力所影响的居民和士兵们陆陆续续都清醒过来,正对着变得一团糟的小镇发懵,下一刻,炮声便响彻云霄。
该死!
艾玛难得咒骂了一句,她敏捷地翻身躲过一片扑面而来的碎砖头,往前一扑,护住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往最近的地窖冲去。
身后的小队队员跟随其后。
炸开的泥土碎块四处飞溅,殷以炀仗着自己体型够大,腿力够足,时不时跃起,甩着后腿将落在半空中的炮弹踹飞出老远。
驾驶着飞机的驾驶员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感叹,就看见兔子那双毛绒绒的大脚袭来,一脚踹在飞机右侧,直接将飞机踹得在空中死亡翻滚了好几圈。
这样下去怕是要坠机了……
驾驶员死死握住操作盘,想起自家的店铺在老大的帮助下越来越好……
他不能对不起老大!
年轻的男生再次抬头时,眼里一派冰冷平静。
他动作迅速地按开飞机底部的投弹口,直接将所有的炮弹都一股脑都扔了下去!
下一刻,他所在的飞机径直往阿尔顿林坠去,炸起一阵火光和烟雾。
“这简直就像是打死了一只蟑螂,结果爆出一堆的蟑螂卵啊……”
殷以炀看着四面八方的炮弹,浑身毛都炸起,但他连打冷战的时间都没有,他争分夺秒,叼着包裹着剩下幸存者的铁丝网,在炸弹中四处奔波,一遍又一遍将看见的、闻到的、听到的,所有还活着的生物转移出去。
镇子外的士兵们拦住好几只武装到牙齿的重型步兵队伍,一时间到处都是枪炮声。
苏晨在院子的柴火堆里找到了浑身都是伤口的苏父和看守的士兵,在兔毛的治愈效果下总算是恢复到能够逃命的地步,达里安在几分钟前被她打晕了丢在一边,几人互相搀扶着躲到地下室。
也许是房屋早就被兔子踩得稀烂,看着并不像有活人的样子,后来的几架轰炸机都忽略了这里,他们非常幸运地逃过一劫。
只是糟糕的是,地下室的门在他们进去后出了点毛病,一时半会居然还打不开了。
等李队带着满身尘土的队员赶到现场时,祛信会的轰炸已经结束,他们派出的小队也被军方拦在镇外,只照例留下了几个活口准备带回去问话。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成了尸体。
军队在殷以炀的帮助下将伤亡控制在了最小,但死去的普通人也有近几十,加上军方的阵亡人数,此次青木镇袭击粗略估计有近百人死亡。
“你们说,”李看着一片狼藉的军营,脑海里反复回忆着他们遭遇埋伏的瞬间,“袭击我们的真的是祛信会那帮人干的吗?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想浑水摸鱼?”
“很可疑,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陆晨阳这个弱鸡书生在经历坠机到徒步这个过程中耗尽了百分之八十的力气,此时毫无形象地竖着鸡窝头,瘫坐在沙土地上,但还是坚持着他学者的严谨态度,分析了一大波时间管理的可行方案,最后吐出一句——
“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教会从中介入。”
其余队员顿时露出无语的表情,尤其是听得最认真的周轩,先前跟不上思路时还时不时用手指在手心里划拉着做笔记,此刻他还没理明白题干,学神直接将答案都写出来了。
周轩无奈地将两只手往外一摊,“这又怎么说?教会为什么要介入?”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晨阳转而问队长,“上头有说别的什么指示吗?关于贪渊体洛裁生时隔十几年再次出现……这种堪称灵异事件的恐怖故事就没个说法吗?”
李摇了摇头。
艾玛联系上他时只说了洛裁生疑似出现的事,等他们赶到时祛信会又是一番狂轰乱炸,若不是疑似教会的势力从中作梗,军方此次也不会输得这么……
他叹口气,这次回去估计是要问责了。
一想到要跟那两方不好惹的老头子扯皮,他痛苦地半眯起眼睛,招呼队员们加入救灾队伍里去了。
殷以炀正趴在地上,轰炸结束后他也没闲着,帮忙刨出来几十个埋在石砖瓦砾下的幸存者。
彻底脱力后,他将头搁在一根被烧焦的木头横梁上休息,鲜嫩的四肢和嘴巴都被粗糙的石块磨破了,神经一抽一抽的刺痛。
但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
镇子一片焦黑,到处都是焦糊味,他努力让自己别去想尸体的事。
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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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靠在他的脚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梳毛,十指在经过磨出鲜嫩红肉地地方时愈发轻手轻脚。
有不少被殷以炀刨出来的幸存者立在他的周围,自发为他围起了一道人墙,将闻风而至的盗猎者和举着相机的记者拦在外面。
他太累了,以至于在残余的战场上直接睡着了。
原本的双视角合二为一,来到雾织娘的那一边。
季木和他又一次逛到之前去过的那条街上,那家闹出儿子要离家出走的店铺生意又有了起色,毕竟价格如此低廉的天然染料服饰在西区可是抢手货,不就是小孩子口嗨一声嘛,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谁会相信?
只是那家店的男女主人脸上的笑容却算不上真诚,短短几天女主人的脸像是老了十几岁,男主人的眉心都快刻上“川”字了,即使生意源源不断,二人还是有些愁眉苦脸的。
霍尔这段时间的订单量被这家店挤得寥寥无几,要不是前些天接到老顾客的大订单,他这段日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这天他忙完店里的活,又开始准备求婚事宜,原先订的花早就开败了,又损失一笔钱,晶石方面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最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找他,专门打听那位“大小姐”的事情。
至少有十一个单身汉跑来求爱,说自己对大小姐“一见钟情”。
霍尔想到这,好笑地叹口气,什么对大小姐一见钟情,对“大小姐”这三个字一见钟情才是吧?
说了好些狠话,还砸伤了一个人的鼻子,总算把这些人应付了过去,霍尔琢磨着以后要不要招几个小工?
不会做衣服,帮忙看会店也好啊。
正思索着,忽然瞥见两个身影。
“吴织小姐!”
他赶忙跳下架子,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红布,“木木,我马上就出来——”
季木嘴角扬起笑,殷以炀在一边看着,居然还看出点得意的意味,他一路都因为青木镇遇袭的事闷闷不乐,没怎么说话,这会又觉得有些冷落季木,于是出声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一旁的女孩小幅度地点点头,狡黠地笑了,“他这个人,相处久了就很容易猜到他的想法,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啊,就让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吧。”
“该不会……”
殷以炀琢磨着季木得言外之意,眼皮子一跳,有些哭笑不得,“该不会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季木捂着嘴看着殷以炀笑,“他订花的当天,整条街都知道了。”
女孩乐得都弯下了腰。
殷以炀:……合着你们整条街联合起来骗霍尔?
“当然,还得加个我父亲,”季木想到父亲对霍尔的不满,撇撇嘴,补充道,“他应该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被整条街哄骗的霍尔满脸红晕地从店里跑了出来,季木直起腰,大大方方地在他的右脸亲了一口,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脸迅速升温。
这温度高得在一旁围观的殷以炀都有些受不了了,他后退几步,退出那两人自成结界的小圈子后,才觉得自己呼吸舒畅了不少。
不知道白兔那边怎么样了……
他凝神去仔细感受另一个身体,只能听到些模糊的声音,这些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成耳语,在某一个临界点突然完全消失。
青木镇里,背部几乎秃成一个巨型湖泊的巨兔在众人的围观下突然消失不见,叶清梳着毛的手下一空,只留下梳下来的一大团银色的兔毛,白莹莹地照亮了她的眼底。
不远处被拦在外面的形形色色的人群顿时轰动起来,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黏在散落在圈内的零星的毛团上。
这些人对着惨烈的烧得漆黑的尸体无动于衷,对着披着破烂的沾着血迹衣服的居民推推搡搡,叶清冷眼看着。
看着看着,她突然站了起来,借着身子和其他幸存者的遮挡,她将手里的毛团收起,动作极为迅速地从自己的棉服里掏出一小撮棉花。
紧接着,她泄愤似地将毛团裹在石子上,瞄准闹得最凶的人用力砸了过去——
石子带着她这段时间苦练的汗水和家园被毁的愤怒冲了出去,正中对方脑门。
“啊——”
对方倒下去时,空中还溅起一两朵漂亮的血色的花朵。
周围人一哄而起,将这幸运儿踩在脚下,拼了命想去捞到那一团比一卡车的金子还贵重的妖骨。
33.第 33 章
“青木镇完蛋啦……”
殷以炀和你侬我侬的小情侣路过一家酒馆时,有醉醺醺的红鼻子老人抽着烟,神智不清地靠在外墙上,嘴里嘟嘟囔囔着,翻来覆去地说着——
“完蛋喽!”
季木和霍尔对视一眼,一个去扶那快趴到地上的老人,一个伸着脖子往酒馆里去瞅,瞅那电视机上播报的新闻。
新闻里不光播报了青木镇惨案,还告知了大家伙一个令上了岁数的老人都胆战心惊的消息——
洛裁生复出了。
酒馆里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一派苦着脸给自己灌酒,一言不发,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新闻上那行“疑似发现贪渊体洛裁生踪迹”的黑字,另一派都是比较年轻的半大小伙子,一个个不是天高地厚地嚷嚷着“老子灾蜕体都干过!还怕你什么贪渊体!”
老派的那群人并不接话,冷眼看着年轻人吹牛,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
只是,最终这个世界会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端看他们能不能从这教训中活下来罢了。
霍尔看着酒馆里群魔乱舞的画面,赶紧将脑袋缩了出去,刚一转头,就看见酒馆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又开始对着大小姐施他那正式了很多的贵族礼。
一看就是背后下了苦功夫练的,可惜展示对象毫无察觉。
“尊敬的吴织小姐,”酒坊老板利奥·费恩今天没有喝酒,口齿都清晰不少,殷以炀发现他说话的腔调很有意思,重音断句都恰到好处,很容易让人乐意听他聊天,“您来西区住得还习惯吗,需不需要我给您推荐一些有意思的特色店铺?”
他听着这番腔调,接话问道,“什么样的特色店铺?”
“什么样的都有!”利奥一听有戏,立刻介绍起来,“吃喝玩乐的店铺您要是逛腻了,我这还有更刺激一点的……”
他正要说,季木打断了他,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神警告他,“我说利奥大叔,你脑子放清醒一点,可不能什么店铺都推荐啊……”
“季家姑娘,你想哪去了!”他连连摆手,“我是想着人家大小姐来了咱赫尔图斯城,不能光在西区打转啊,好东西那都在东边呢。”
霍尔过来时正听到老板在这吹嘘自己认识几个在东区做生意的老板,想请吴织小姐去那儿溜达溜达,他一听便知道,这位铁公鸡是又起了什么小心思,想从大小姐身上薅点羊毛出来。
“吴织姑娘想去东区好说啊,我正巧也认识一个东区的人,他过几天就要来我店里拿衣服,”霍尔拉过季木,将酒坊老板挤出谈话圈子,“你要是好奇我可以请他带你玩一两天。”
“不用了……”
殷以炀哪能不知道这帮人对自己这么热情是因为什么,不就是想从自己身上捞点金子吗,但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有一颗疑似颇为珍贵的晶石,之所以现在能堂而皇之蹭霍尔和季木的饭菜,也是因为想着用那颗晶石作为这段时间衣食住行的费用。
他要是去了东区,怕是连最便宜的旅馆都住不起了。
出声拒绝后,霍尔还没表示什么,酒坊老板倒是不太高兴地阴阳道,“又是你那个‘没人见过’的大客户?霍尔,你小子可别逞威风啊,没有的人脉别生拉硬拽,牛皮吹大了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关于霍尔这个大客户,石砾巷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相信的,从有传闻开始到现在得有两三年的时间了,但除了霍尔本人以外,整个石砾巷就没第二个人见到过对方真面目,连季木都不怎么清楚。
一个出手大方,还好说话的大客户,任是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但霍尔给出的理由永远是——对方并不方便露面。
西区其余几家裁缝铺有段时间对于霍尔这种“护食”行为颇有微词。
久而久之街上的邻里就对这个“大客户”的真实性有了怀疑,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相信,这个所谓的大客户是霍尔编出来给自己涨身价的。
说到这个,霍尔那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是真的不能乱说,一方面是客户身份有些敏感,另一方面嘛……
“不用了,”殷以炀见霍尔一时半会接不上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老板的邀请,“我来西区也没多久,还想再逛几天。”
利奥有些失落,但本着和大小姐打好关系的原则,他没有再做纠缠,“那等您有空想去的时候,随时来酒坊找我啊!”
等利奥走后,霍尔汇报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新闻消息,季木在了解到青木镇已经惨遭祛信会毒手后,不禁咬紧了牙关,连霍尔疑惑地问出那句“洛裁生是谁”都没有回应。
反倒是那位被季木扶到酒坊外长椅上坐着的醉醺醺的老人,听到霍尔的疑问后开口了。
“时代真是不一样了……”
他显然是酒醒了,费力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继续给年轻人科普。
“洛裁生居然还活着,这才是最恐怖的,他作为一个贪渊体,最迟活不过三十是人尽皆知的‘真理’,但粗略一算,如今应该有五十多岁的洛裁生不仅还有精力犯下大案,而军方那群吃白饭的居然还让对方逃掉了!”
“如今的军队……真是一点都没有过去的血性!”
老人说到这,口水都喷了出来,一副忿忿模样,“想我们当年……”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年轻时上天入地,拳打祛信会,脚踢灾蜕体的离奇经历,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真的。
季木回过神来后,只听了几句,就撇撇嘴推着听入神的霍尔和殷以炀离开了。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知道的不清楚的直接去官网上搜不行吗!”
她点着霍尔的额头一顿数落,末了转头对殷以炀解释,“有些老人经历的多,对军方和灾蜕体都有些……意见,你别在意,时代毕竟是在进步的。”
“没什么的,只是这洛裁生……”
殷以炀想到那个幻境,有心打探更多消息,季木想了想,干脆掏出手机给他现场搜了一段官方的资料。
季木点开的是赫尔图斯城的官网。
赫尔图斯城的官网做得很详实,殷以炀随意找了个空的椅子坐下,接过季木递过来的手机,认真翻开着。
霍尔凑过来,也像是第一次见似的,时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哦哦哦”的声音,引来季木好几个恨铁不成钢的谴责眼神。
城市概览。
军方职务与部门介绍。
赫尔图斯重大灾变档案。
教会危险人物通缉。
找到了!
殷以炀点进最后一列加大加粗的标题,在“最高通缉犯榜单”的第十一位中找到了洛裁生这个名字。
点击后跳出来的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大约二十岁左右,对着镜头很放肆地咧着嘴,黑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配合这张脸看上去倒像是特地挑染的颜色,神情带着令人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讥讽。
最下方写着时间,摄于三十年前,春季。
“三十年前……”殷以炀看着那行明显是最新加上去的“活跃中”的小字,有些疑惑,“这么多年过去对方的面容肯定有所改变了吧?”
“长相变了,再把名字改掉,这不就很难再找到他了吗?”
“正常来讲是这样没错,”季木接过殷以炀还回来的手机,叹口气,“所有大家才很焦虑,军方应该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吧……”
“毕竟,贪渊体可以算是,最应该受到天谴的那一类……怪物。”
季木坐到殷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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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身边,原本还在纠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想到对方的特殊能力,又想到对方总归也是救了霍尔狗命,于是干脆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灾蜕体,是被「蚀灾」影响而产生异变的人类,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
“先天灾蜕体的能力更加稳定,虽然其威力比起后天要弱上不少,但在寿命上,只要注射生命维持剂就可以达到和普通人一样的寿命。”
“后天的就不一样了。”
“后天灾蜕体通常是遭遇「蚀灾」后奇迹生还的普通人,他们被「蚀」寄生,从而拥有了各种各样奇异的能力,而这类人,最多活不过四十岁。”
“生命维持剂对他们毫无作用,而且,能从普通人转变成后天灾蜕体的,基本都是十多岁的小孩子,大人很少能从「蚀灾」中生还的。”
殷以炀认真听着,不由自主地想起青木镇的那三个女孩。
“至于贪渊体,”季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惧怕又恶心的神情,“我从未亲眼见过,这类人普通百姓能活着见到,基本都是在军方的通缉令上,他们最开始是灾蜕体,天生也罢,后天也好,经受不住力量的诱惑,吞噬其余的同类,最终变成能力成倍增长的怪物——贪渊体。”
霍尔听得比殷以炀还入神,此刻他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什么,他这副没见识的模样让殷以炀连连侧目,季木只觉得丢脸死了。
回去就逼霍尔好好学习!
她这样下定了决心。
回到季家的相遇餐馆,食客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谈论着这次军方的失败以及洛裁生的复出,灾难发生的主体青木镇彻底沦为注脚,看书的人略略瞟过一眼就了事,死去的一两百人混杂在焦黑的土里,没人在意。
远方的青木镇。
艾玛及时从意识到被戏耍后恼羞成怒的众人堆里将叶清解救出来,眼看还有人不甘心,她干脆利落地朝人堆里开了几枪,子弹精准地擦过闹得最凶的刺头的胳膊,却没让他们破一丝油皮,这阵仗吓得众人一静。
张磊带着另一支小队赶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没有催促也没有警告,但无人再敢闹事。
军方两大精英小队,先遣队和侦查队,这两个队伍是唯二拥有绝对射杀权的队伍,凡是被他们击毙的人,无论对错全部打为“异端”,是要连带着全家老小一起上通缉名单的。
紧接着,李带着小队从小镇另一边赶了过来,他刚刚处理完另一起踩踏事件,态度很不好,粗着嗓子,故意展示着自己暗红色的披风,好叫所有人都能看见上面印着的裂成两半的黑色头骨。
两大队伍齐聚一堂,这下任谁都不敢再胡搅蛮缠。
赶走那帮烦人的苍蝇后,救灾工作继续进行,兔子在此之前已经帮他们完成了大半,接下来的工作有希望在三个小时内完全收尾,天黑之前,所有幸存者都能被找到。
叶清在艾玛准备离开时紧紧揪住了对方的裤腿,没等这位队长俯下身去询问,她的手里就被小姑娘塞了一把兔毛。
小姑娘的手混杂着汗和血渍,但被塞过来的兔子毛却还是干干净净的,艾玛不动声色地将兔子毛推了回去,但叶清很坚定,“留给其他伤员吧,我和父母都不需要。”
“你知道这一小团值多少钱吗?”
艾玛试图告诉小姑娘,军方通过兔子毛研究出效果不错的愈合剂,只要不是涉及断胳膊断腿之类的重大伤口,基本都能保住性命。
但叶清摇了摇头,“救了人才是值钱的,兔子的毛有期限,只有七天的时间……艾玛队长,你拿去救其他的幸存者吧。”
艾玛摸了摸对方的小脸蛋,感受着她比起之前沉稳了太多的心态,微微叹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