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男儿》 第52章 刚刚开始 罗道全回到办公室刚眯睡着一会儿,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将他吵醒。 “所长,走访调查的资料整理好了。” 罗道全本能想发火,见是自己徒弟廖志峰,揉了揉眼睛说道:“小廖啊,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师父就行了。” 廖志峰将资料放在罗道全桌子上,“师父,厚慈街两边的店铺老板全部排查完毕。” 罗道全没有翻看资料,点燃一根烟说道:“讲讲,让我看看你最近进步如何。” 廖志峰点了点头,颇为激动地说道:“师父,走访与审讯的结果基本一致,但是我发现了一个疑点。” “吴朝阳从早上八点一直到下午冲突爆发的三点,一直都在厚慈街。而且,他一单活儿都没接。” 罗道全淡淡道:“继续。” “师父,我怀疑这不是一场简单争执引发的事件,而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恶性事件,我申请重新审讯吴朝阳。” 罗道全抬头看了眼神情激动的廖志峰,一脸平淡地说道:“其它呢?” 廖志峰说道:“黄玲玲走访了花子巷,把吴朝阳底细摸了一遍,巫县偏远山村来的,初中毕业,到十八梯有十几天,巷子口小卖铺老板说他抠门得很,估计是在农村穷怕了......” 不等廖志峰说完,罗道全打断问道:“一年前你来到所里,熟悉环境花了多少时间。” 廖志峰不太明白罗道全的意思,回答道:“大概一个星期吧。” “所里的规矩传统呢?” “大概一个月。” “那你是多久才发现老梁和老王不对付的?” “半年。” 罗道全深吸一口烟,“你警校毕业,还出身警察世家,就我们所里二三十号人,尚且花了半年时间才搞清楚所有人际关系和规矩传统。他初中毕业,出身偏远山村,无父无母,就一个山村老头儿养大他,估计以前连县城都没怎么去过。这样的人,来到大城市才十几天就把十八梯棒棒这个行业了解得清清楚楚,还会设局预谋挑起两帮人大乱斗,你觉得不矛盾吗?” 廖志峰神色尴尬。 罗道全缓缓道:“你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吗?不,你是在侮辱你外公、你舅舅传承在你身上的基因。” 廖志峰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看罗道全。 罗道全一脸的失望,“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不要急于下定论,要多看、多想,要把所有信息仔仔细细研究,反反复复推敲,你一拿到资料就急吼吼地申请重审吴朝阳,我平时教你的全当耳旁风了吗?我们所警力本来就不够,要是像你在这样抓到半截就开跑,还怎么开展工作,你对得起培养你的国家和人民吗?” 廖志峰眼里闪着泪光,哽咽道:“师父,我错了”。说完拿起桌子上的资料转身就走。 “等等,去哪里?” 廖志峰回头过,满眼的泪水,“师父,今晚我不回家,就住所里,认认真真研究一晚上。” 罗道全叹了口气,“知道你舅舅为什么把你送到十八梯派出所吗?” 廖志峰说道:“我舅舅说在十八梯待一年顶在其它地方十年,还说您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派出所所长,从您身上能够学到终身受用的东西。” 罗道全心里暗骂,去你妈的,老子这么优秀怎么不升老子官,不调老子走,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这个烫手山芋没人接,老子后面没有人。 “嗯,你舅说得没错”。罗道全看着廖志峰,说道:“你上午不是说你外公家今天有家宴吗,别加班了,早点回去。” 廖志峰摇了摇头,“师父,您说过,作为一名警察,当夙夜为公、拼死为民,始终把.....” “够了够了!”罗道全很想骂人,但还是轻言细语地说道:“小廖啊,有些事情要变相看,有些话要辩证听,比如说你可以借此机会在你舅舅、外公面前诉诉苦,讲讲有多么的不容易。” “我不苦!”廖志峰擦了把眼泪说道:“师父,在您身边我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充实。我上次回家就是这么跟我外公和舅舅说的。” “我艹尼玛!”罗道全终于忍不住骂出口,“傻逼玩意儿,你是想坑死老子吗?” 廖志峰茫然无措,才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师父,我哪里说错了?” 罗道全气得浑身颤抖,“你不诉苦,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苦,你不诉苦,他们怎么会给老子多分配几个编制名额!你还充实?你充实个锤子,有本事过两三年别走,在这里充实三十年!” “师父.......” 罗道全深吸一口气,起身缓缓走到廖志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惆怅地说道:“对不起啊,师父今天心情不好,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师娘发疯给了我一耳光,现在还没消气。” 廖志峰茫然地含泪摇头,“我理解,师父您也不容易,一年当中有大半年都住所里,师娘肯定有意见。” 罗道全语重心长地说道:“师父再教你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 蒋文正抽着烟,见吴朝阳一身狼狈走过来,惊讶道:“靠,你是被几十个壮汉强暴了吗?” 吴朝阳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埋着头往前走,脸色白得吓人。 “喂,被打傻了吗?” 吴朝阳仍旧没理他,从小卖部走过,连看都没看蒋文正一眼。 “靠,臭小子,刚才警察来过,你犯啥大事儿了?” 吴朝阳脚下停顿了一下,拔腿就往巷子里跑。 进屋关上门,吴朝阳靠在门背后,剧烈喘息,一抹额头,入手全是汗水。 大意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复盘,实话实说事情的起因,卖惨博警察同情,同时为自己打那一耳光铺垫合理的理由,这都是他之前就想好的对策。 自以为天衣无缝环环相扣还是露出了大破绽,被那位胡子警官一眼看穿。 ‘不要小瞧任何人!’罗道全的这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 幸好这位胡子警官还有点良心,没有死揪住他不放,要不然他就栽在自己挖的坑里面。 先不说预谋挑起一场群殴会不会坐牢,单单是让那群体格强壮的大件棒棒知道,不管是垫县籍棒棒还是罗温籍棒棒,都不会放过他,到时候都不用人撵,自己就得半夜卷铺盖跑路,想想都后背发凉。 唯一没被胡子警官猜到的是他提前去找了赵雨亭,没有这一步,后果同样不堪设想。赵雨亭这个人心思太缜密了,这是吴朝阳对他最深刻的印象。 聪明反被聪明误,吴朝阳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在伤口上疼得龇牙咧嘴。 还有黄土火,一看就是个狠人,现在暂时没察觉,不代表以后就一直反应不过来。 而且,他们会就此作罢吗?屎尿不泼了,会不会还有其它更脏的手段等着自己。 他隐隐意识到,事情也许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第53章 扒光她 过了很久,吴朝阳才从紧张的心情中平复下来。 打开门坐在门槛上,弄堂风吹过,头脑逐渐恢复了清醒。 赵雨亭对此事的态度会是怎样,经过今天这件事,是否具备了进入他视野的资格。 那两个垫县棒棒为什么要陷害高坡,是私人恩怨还是有人授意,目的又是什么? 该不该再去找赵雨亭探探态度,该不该将高坡被陷害告诉他? 更重要的是接连两次疏漏,先是被赵雨亭看破小聪明,这次又被罗道全一眼看穿他的精心设计。 有句话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个人的智力始终有限,但他现在连个跟他商量给他查漏补缺的人都没有,这才是最致命的。 还有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战力,他这点牛力气,真正打起来,除了能多扛几棍子之外,根本改变不了大局。 如果再有下次怎么办,黄土火缓过这段时间再找他麻烦怎么办? 未雨绸缪,下一步必须得尽快做点什么。 “你没事吧?”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吴朝阳的思绪。 吴朝阳抬起头,向东那高大的身躯站在隔壁门前。 “听说了?” 向东打开门锁推开门,也坐在门槛上。 “这么大规模的群架,回来的路上很多人都在聊。” 吴朝阳哦了一声,“还好,就是有点疼。” 向东问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钱。”吴朝阳半开玩笑的咧嘴笑了笑,疼得嘴角嘶的一声。 向东摇了摇头,“有时候挺搞不懂你,明明已经很惨,却还能笑得出来。” “哭也没用啊。”吴朝阳自嘲道:“要是哭有用,我肯定会嚎啕大哭一场。” “事情解决了?”向东问道。 吴朝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向东眉头微皱,“打算怎么办?”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还能怎么办。” 向东嗯了一声,“你打算跟他们干到底?” 吴朝阳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天真,蚍蜉撼大树,不知天高地厚?” 向东说道:“符合你不要命的性格。” 吴朝阳摇了摇头,“傻子才不要命。若能幸福安稳,谁愿意跟人拼命。” 向东沉默了几秒钟说道:“其实你这人挺不错,就是跟我一样,运气不太好。” 吴朝阳笑了笑:“我觉得还好,虽然来的路上不太顺利,但最终还是到了这里。虽然头一天在门口冻了一晚,但第二天就有了房子住,虽然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但第三天就找到了条活路,虽然被一个神棍骗得只剩一块钱,但我大年三十竟然吃上了肉,正当我发愁没钱买手机的时候,野哥就送了我一台手机。” 向东怔怔地看着吴朝阳,那张肿成包子的脸上带着自然清爽的笑意,不搭配,但不违和。 吴朝阳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递出一根烟,“东哥,抽烟不?” 向东摇头道:“我不抽。” 吴朝阳把烟放进兜里,“不抽也可以备一盒,挺管用。” 向东缓缓道:“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吴朝阳淡淡道:“其实我脸皮也薄,但没办法,尊严当不了饭吃。” 向东微微低着头,“你不懂。” 吴朝阳不置可否,问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向东抬起头,“什么问题?” “赵雨亭为什么要帮你?” 向东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吴朝阳说道:“不回答也没关系” 向东仍然没有说话,等了半晌才说道:“不是我刻意隐瞒,是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向东眉头皱得很深,“总之你有你的困境,我有我的难处,而我的难处,你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吴朝阳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对了,上半城的老旧小区去了没有?” 向东点了点头,“这两天多挣了几十块钱,谢谢你。” 吴朝阳笑了笑,“不客气,你只要不记恨我抢你小卖铺业务就够了。” “我没那么小气。”向东拍了拍屁股,转身走进了屋子。 ———————————— 清洗伤口、涂抹膏药,整个过程所产生的痛楚一点不亚于又打了一架。 今天出门没带手机,从枕头下拿出手机一看,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曹牧野打过来的。 还有一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只有八个字,但却看到吴朝阳内心激荡。 ——‘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就那么几个人有他的电话,不用多猜就知道是赵雨亭,多半是他从熊彪那里要了电话号码。 从现在开始,赵雨亭才算是认可了他这颗棋子。 哪怕只是一颗充当炮灰的棋子。 罗道全只猜对了一半,他计划这场群殴的目的,的确是想让他出面解决泼屎泼尿的事情,但更多是为了向赵雨亭证明自己有成为那颗棋子的资格。 《金瓶梅》里面的故事讲的没错,人性、私欲、贪婪,越是在高位的人越甚,大到罗温、垫县、碧城三地棒棒的群体利益,小到赵雨亭、黄火土、李啸虎三人的个人利益,这里面的争夺博弈不可避免,一直都有。 只是三方一直处于某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没有彻底撕破脸而已。 他那天晚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把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一遍,甚至连跪地求可怜求放过都想过,没有一个办法行得通。 最后只剩下一个办法——躬身入局,成为那颗打破微妙平衡的棋子。 唯有躬身入局才能破局! 吴朝阳握着手机,牙关紧咬,如果有面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那张狰狞的脸吓到。 黄土火,你不让我活下去,我就把你拉下来! ———————————— 蒋小咪在校门口踮起脚尖张望,直到下晚自习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等到吴朝阳。 十八梯的街只是名字叫街,实际上不过是大一点的巷子,十八梯的巷子才是真的小巷子。 相比于上半城的灯火辉煌,十八梯街道的灯光只能算是能照得见路,在某些人少的路段,甚至连路都看不清楚。 走下十八梯顶端第一步石梯,就犹如从白天踏入了黑夜。 走过月台街到凤凰街,中间有一段又窄光线又不好的路。 蒋小咪心怀惴惴,她最怕的就是晚上独自一人走这一段路。 前方闪烁的路灯下出现三个人影,蒋小咪不敢抬头看,抱着书包加快脚步往前走。 还没走到路灯下,三个人从路灯下走出,挡在了路中间。 蒋小咪侧身向往街道边缘走,又被其中人拦住。 “接你的棒棒呢,今天没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蒋小咪抬起头,拦在她面前的正是陈婷婷,她的旁边还有两个叼着烟,染着红发的年轻女孩儿。 “陈婷婷,你...你要干什么?” 陈婷婷推了蒋小咪一把,“那天中午在食堂,你不是很拽吗?” 蒋小咪挺起胸膛,睁大眼睛瞪着陈婷婷,心里默念着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还敢瞪我!”陈婷婷猛力又是一推,蒋小咪啊的一声摔倒在地。 “小骚货,天天装清纯扮可怜勾引男同学!” “你胡说。”蒋小咪泫然欲泣。 “我胡说?你当我眼瞎吗!正是因为你,王杰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陈婷婷单手叉腰,指着蒋小咪骂道:“狐狸精!小骚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见王杰长得帅,家里住别墅开奔驰,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我呸,十八梯的垃圾、贱货、贱人!你也配?!” “我没有。”蒋小咪泪眼汪汪。 陈婷婷上前一把夺过蒋小咪怀里的书包扔掉,对身后两个年轻小太妹说道:“兰姐,扒掉她的衣服。” “陈婷婷,我明天就去告诉黄老师。” 陈婷婷咯咯笑道:“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把你一丝不挂的裸照给全校同学每人发一张。你不是咱们二十一中的校花吗,相信那些看着你就流口水的牲口会非常感谢我。” 蒋小咪吓得花容失色,起身就想往回跑,两个小太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她摁在了墙壁上。 “不要啊!”蒋小咪奋力挣扎。 两个小太妹合力脱掉蒋小咪的羽绒服,脱下了她的毛衣,扯掉了她的牛仔裤。 “呜呜呜,不要啊!” 撕心裂肺的喊声没有让她们停止,反而令三人更加兴奋。 陈婷婷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单反相机,脸上满是恶毒的兴奋。 “扒光她!” 第54章 发个毛线 “放开她!” 一声咆哮如九天惊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快如闪电的矫健身影,刹那间穿透黑夜! 三人不约而同打了寒颤,呆立在原地,直到隐约看见那张要杀人般的狰狞面孔。 两个小太妹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呆若木鸡的陈婷婷被吴朝阳一把抓住衣领提在半空。 吴朝阳一把夺过陈婷婷手里的相机砸在地上,左臂拳头高高扬起,拳头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陈婷婷吓得全身发抖,过了好几秒才哭了出来。 “朝阳哥...呜呜呜...。”蒋小咪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吴朝阳松开手,暴喝一声:“滚!” 陈婷婷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几秒,连滚带爬边哭边朝上半城跑去。 吴朝阳转过身,看见蒋小咪只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蜷缩在墙角呜呜抽泣。 捡起地上的羽绒服走过去,轻柔地披在蒋小咪身上。 “好了,没事了。” “朝阳哥!”蒋小咪一把扑进吴朝阳怀里,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吴朝阳半蹲在地上,轻轻拍打蒋小咪的后背。 “对不起。” “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 吴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蒋小咪,只能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 温暖柔软的身躯在怀里剧烈颤抖,震得他内心阵阵作疼,像针扎一样。 他不明白同样作为人,为什么有的人就能坏到这个程度。 重岩村如此,十八梯如此,上半城也如此。 陈麻子如此,黄土火、李洪亮、张发奎如此,家里开豪车的陈婷婷也如此。 他们在把别人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同情吗,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吗? 那他们还是人吗? 蒋小咪哭泣了十几分钟才逐渐平复下来,吴朝阳起身转过身去,等她重新穿好衣服裤子才带着她往十八梯下方走。 一路上蒋小咪都没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擦眼泪。 吴朝阳也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到响水街,蒋小咪才说道:“朝阳哥,谢谢你。” 吴朝阳很愧疚,“对不起,我...” 蒋小咪突然停下脚步,吴朝阳不知道蒋小咪要干嘛,也跟着停下。 “朝阳哥,疼吗?” “嗯?” 蒋小咪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带有皮卡丘图案的卡通创可贴,温柔地贴在吴朝阳眼角处,踮起脚尖轻轻地吹气。 “朝阳哥,不用说对不起,你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对吧。” 吴朝阳嘴角抽了抽,蒋小咪这么一说,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朝阳哥,我虽然住在十八梯,其实不太了解你们这个圈子的生活状态,但看见你伤得这么严重,我心里好难过。” “谢谢。” 蒋小咪微微一笑,“朝阳哥,能答应我以后尽量少打架吗?” 吴朝阳不敢保证,轻轻点了点头,“我尽量。” 蒋小咪笑脸如花,除了眼睛还是红的,再看不出其它异样痕迹。 吴朝阳却笑不出来,心里反而越发疼痛,这么好的女孩儿,她们怎么下得了手。 蒋小咪瞪大眼睛盯着吴朝阳,“朝阳哥,你忘了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吗?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也要面带微笑,一路朝阳。” “嗯。” 蒋小咪仰着头,面带微笑,一路往下走。 “爸爸妈妈爱我,你也没抛弃我,那我就更应该笑,对不对?” “对。” “那你也笑一笑。” “好。” “你笑得真难看。” “呃....那是因为我脸受伤了。” “朝阳哥。” “嗯?” “你上学的时候有女孩儿喜欢你吗?” “..........还好吧。” “肯定有,像你这么帅的男生,怎么可能没有女生喜欢。” “是吗?” “当然是,特别是今晚,特别帅。” ———————————— 吴朝阳一大早按例去储奇门码头提货。 交货的时候蒋文正一边核对货物,一边拿他那双滴溜眼睛瞟吴朝阳,看得吴朝阳心里发虚。他不知道蒋文正两口子昨晚发现蒋小咪的异常没有,以奸商的狡猾奸诈,单纯的蒋小咪很难瞒得住。 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但凡蒋小咪有任何磕磕碰碰就是他违约,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直接撕毁合同他也无话可说。 “小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蒋文正突然正色道。 吴朝阳心里咯噔一下,“蒋叔,货没问题吧,提货的时候我一件一件核对过。” 蒋文正眯着眼睛看着吴朝阳,“少给老子打马虎眼,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吴朝阳一脸的茫然无辜。 蒋文正指着吴朝阳的眼睛,“你眼角的创可贴哪来的?” 吴朝阳暗自松了口气,呵呵笑道:“昨晚小咪见我脸上有伤就给了我一张。” “是我自己贴的。”吴朝阳赶紧又补充道。 蒋文正冷哼一声,目光上下扫了一遍吴朝阳,“就你这熊样还学人家打架,空有一身蛮力,遇到练家子两拳打死你。” 吴朝阳笑了笑,“谢谢蒋叔关心。” “我关心你个锤子,别给老子发好人卡,要不是看在小咪的份上,老子都懒得理你。” “是是是,蒋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咪。”吴朝阳边说边准备离开。 “今天不来包朝天门?” “不用了,昨天那包还剩得不少。” 蒋文正看着吴朝阳的背影,掏出根烟点上,“傻不拉几。” ———————————— 曹牧野怔怔地盯着吴朝阳,不悦地说道:“打架了?” 见曹牧野神色不对,吴朝阳勉强地笑了笑。“与同行起了点小摩擦。” 曹牧野眉头微皱,淡淡道:“我没有资格管你,也没有义务管你,但好歹相识一场,我劝你少跟那些江湖混混打交道,没前途。” 吴朝阳嗯了一声,“谢谢野哥,我知道了。” 曹牧野沉思了半晌,说道:“十八梯是个大染缸,多少人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有机会搬出来,找份正经的工作。” 吴朝阳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野哥,今天是什么活儿。” 曹牧野指了指地上的一大摞宣传单,“下个星期商场周年庆搞促销活动,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发传单的名额,二十五块钱一天。” 吴朝阳拿起一张一看,惊讶道:“全场六折,太夸张了吧。” 曹牧野瘪了瘪嘴,“别信这些玩意儿,先提价再打折,羊毛出在羊身上,真当那些老板是搞慈善的?” “就不怕顾客发现吗?” 曹牧野翻了个白眼,“这个行当你不懂,同样的东西在不同店面是差异化型号,顾客即便发现了,我也可以说型号不一样功能不一样,再加上电器二次消费周期长,出现回头客买同样型号电器的几率几乎为零,发现不了。” 吴朝阳茫然地哦了一声,“这么大的商场也玩儿得这么脏?” “越大越脏,不脏怎么大得起来。”曹牧野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赶紧去发传单,呆会儿主管看见了又要骂老子。” “我去哪里发?” “发毛线,你脑筋是钢筋做的吗?”曹牧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出去转一圈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然后该干嘛干嘛,下午四点钟过来找我结钱。” 第55章 真的很划算 被曹牧野骂了几句,吴朝阳非常高兴。 步行街的人群中,吴朝阳开心地发着传单。 “帅哥,江州百货周年庆,全场六折,看一下嘛。” “走开,我很忙。” “美女,电饭煲、电炒锅打六折....” “我不做饭,用不着。” “老师,江州百货周年庆,索尼液晶电视,六折.....” “不需要。” “美女....” “离我远点,脏兮兮弄脏我衣服。” 吴朝阳从步行街一路走向商圈外的老旧小区,边走边发传单。 他发现一个规律,虽然商圈里人多,但大部分人不愿意接他的传单,反倒是商圈之外的人更容易接受,特别是那些老旧小区的住户,甚至有居民主动询问周年庆打折的细节。 吴朝阳哪里知道什么细节,一一记下这些人的电话号码,打算带回去给曹牧野。 附近老旧小区挨着转了一圈,不到中午就发完了传单,还记下了十几个人的电话号码,顺带还接了几趟搬家具上楼的活儿。 三十块钱,再加上二十五发传单费用,一上午时间就挣了五十五块钱,这还是他入行以来,除了给石继东搬办公家具那次之外,收入最高的一天。 中午回家吃完饭,吴朝阳放好竹棒,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门。 路过小卖铺的时候,蒋文正对他一顿调侃。 “哟,穿得嫩个撑头,去耍朋友啊?” “哪个女孩儿没长眼睛,看上你这个泥腿子。” “不会是给人当小白脸吧?” “那些富婆玩儿得花,小心被吸干。” 吴朝阳只是笑了笑,懒得理他。 ———————————— 沿着校场路走了十几分钟,进入春风路,又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了春晖路。 在路上问了很多人,转了大半个小时,才在一处偏僻的老旧小区里面找到了神武拳馆。 这间让吴朝阳有些失望的拳馆门前有一对霸气的对联。 ‘拳打南北无敌手,脚踩东西尽低头’ 横批——武镇山河。 正当吴朝阳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样子的男人走了出来,颇为激动地问道: “学拳?” 吴朝阳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与他身高差不多,但要壮很多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只是路过。” 男人拉着吴朝阳的手就往里面走,“打拳不仅能够强身健体,还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最重要是能锻炼男子气概,耍妹儿的成功率都要高些。” 吴朝阳半推半就跟着走进去,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面积大概两百平米左右,地板是木地板,虽然有点老旧,训练器械很多,虽然不少都掉了皮掉了漆。 拳馆中央的擂台上,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正打得有来有往。 男人拉着吴朝阳的手,热情洋溢地介绍拳馆的情况。 “这边是力量训练区,杠铃、哑铃、壶铃、龙门架、深蹲架全部齐全。” “这边是体能训练区,你看,跑步机、椭圆机、敏捷梯、跳箱应有尽有。” “你再看看这个,自由搏击组合套装,别看这玩意儿看着不好看,这可是我们拳馆才有的宝贝,是我们教练自己设计的,别说江州,全华夏都是独一无二。” “还有还有,那边是休息区、更衣室、淋浴区、教学区,中间是擂台区。” 男人讲得唾沫横飞,“别看我们拳馆有点小有点偏,但曾经出过全国自由搏击锦标赛冠军,还有三个打进过WAKO。” “但是别担心,我们收费一点都不贵,私教88一个小时。集体教学月卡只要888,年卡还能打折,只要6666,绝对是江州最有良心的价格。” 吴朝阳听得汗流浃背,低着头看着地板,不敢看男人的眼睛。 男人顺着吴朝阳目光看去,对着擂台喊道:“小梁,赶紧下来擦地板,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擂台上穿红色短裤的年轻男人诶了一声,一个翻身下了擂台,拿起一张毛巾就开始擦地。 “不好意思,平时我们这里挺干净的,我接着给你介绍,我们拳馆....” “我不是来学拳的。”吴朝阳抬头看着男人,尴尬的说道。 男人噎在当场,半晌后才说道:“大哥,你不学拳怎么不早说,我在这儿讲了大半天,口水都讲干了。” 吴朝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是你硬拉我进来的。” 男人无语地说道:“我拉你进来你也可以早说啊。” 吴朝阳挠了挠头,“你讲得兴起,我也听着有趣,所以没有打断你。” 男人呼出口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还不走,不学拳还赖在这里干嘛。” 吴朝阳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吴朝阳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们这里没有请清洁工?” “关你什么事?”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们请清洁工吗?我可以。”吴朝阳问道。 男人不可思议地瞪着吴朝阳,心里头又气又好笑。“小子,你脑袋有病吧,我们拳馆是开门挣钱的,你倒反过来想挣我们的钱,你是怎么想的?” 吴朝阳说道:“我的要价不高,一个月只要两百。” “你他妈!”男人提起拳头,“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 “一百也行。”吴朝阳下意识后退一步。 蹲在地上擦地板的年轻男人立即抬头,兴奋地对男人说道:“大师兄,一百很划算。” “划算个锤子!”男人对年轻男人大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教练的秉性,铁公鸡一毛不拔。” 吴朝阳紧张的看着男人,忍着喊出再打个对折的冲动,硬着头皮说道。 “不能再低了。” “滚!”男人不耐烦的撵人。 吴朝阳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生气地点燃一根烟,刚吸了一口,就看见吴朝阳又跑了进来。 “你他妈....” 吴朝阳快速将一张纸条放在门口的柜台上,转身就跑。 “这是我电话号码,想通了可以联系我。” 男人看着吴朝阳逃离的背影,问道:“小梁,你说这家伙是不是脑袋有病?” 小梁停下擦地动作,说道:“是有点。不过,大师兄,一百真的很划算,这么大面积这么多器械,一个月才一百,这种傻逼百年难得一遇啊。” 男人猛吸一口烟,“用你一分钱不花,赶紧擦,擦完了赶紧去陪客户练拳。” 小梁瘪了瘪嘴,劝道:“大师兄,别抽烟了,教练看见该抽你了。” “关你屁事,老子又不打比赛。” 第56章 别坑我了 “野哥。” 曹牧野接过吴朝阳递来的烟,眼睛扫了圈周围,低声问道:“扔哪里了,没有扔太近吧。” “没扔,我发完了。” “所有传单都发完了?” “嗯,一张没浪费。” “你傻啊!不是跟你说了吗,找个远点的垃圾桶扔了就行了。” 吴朝阳笑道:“我是觉得既然拿了钱就该把事情做好。” 曹牧野一脸无语,从柜台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吴朝阳,“签个字,我好报账领钱。” 吴朝阳签了字,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曹牧野。 曹牧野接过一看,先是眉头微皱,然后两眼放光,纸条上写了十几个姓名和电话号码,详细记录了意向购买的电器。 吴朝阳说道:“野哥,很多问题我回答不上,你最好给他们回个电话。” 曹牧野瞪大眼睛盯着吴朝阳,兴奋地说道:“你小子可以啊!当棒棒太浪费了。但凡你要是有个高中文凭,老子一定强力推荐你到商场当销售员。” 见曹牧野兴奋,吴朝阳也很高兴,“野哥,这个对你应该有帮助吧。” “太有帮助了,这些都是精准客户,就算只有一半转化率,老子这个月的任务就完成了。” 吴朝阳激动地问道,“那明天还发吗?” “发,当然发,明天、后天继续,我私人掏钱也必须给你发。” 吴朝阳暗自握了握拳头,五十块钱到手。 “对了野哥,那天我看见老张了。”吴朝阳突然说道。 曹牧野兴奋的表情瞬间暗淡下去,低着头假装翻产品资料。 吴朝阳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看见他在垃圾箱里翻烟屁股,恐怕境遇不是很好。” 曹牧野翻资料的手停顿下来,眉头微拧,“跟我说这些干嘛,他又不是我爹,境遇好不好关我屁事。” “哦。”吴朝阳淡淡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曹牧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吴朝阳。 吴朝阳盯着百元大钞,没有伸手去接,“野哥,找不开。” 曹牧野把钱塞在吴朝阳手里,“明天后天还有两天,提前结给你。” “野哥,我今天出门没带钱,还是找不开。” 曹牧野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吴朝阳,“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聪明的时候比猴精,傻的时候比猪还蠢,我有说让你找钱吗?” 吴朝阳摇头道:“野哥,这样不行,生意要长久,还是得亲兄弟明算账。” “傻逼。”曹牧野低头骂了一句,“这样吧,剩下的钱买点水果送到下半城长嘉路323号,去帮我看看另一个傻逼死了没有。” 吴朝阳欢快地收起钱,咧嘴笑道:“好勒野哥。” 曹牧野白了吴朝阳一眼,“晚上去,他现在多半不在。” ———————————— 吴朝阳在步行街商圈转了一大圈,终于在一棵黄桷树下看见了侯尚蜀。 侯尚蜀正一脸享受地给一位中年妇女看手相,一边看一边不住的揉捏。 吴朝阳站在他背后没有打搅,安静地听他瞎侃,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翻翻嘴皮子,画了张鬼画符,就忽悠了那女人五十块钱。 看得吴朝阳心里极度不平衡,自己花了大半天时间,又是发传单又是当苦力,还是运气好才挣了五十五块钱,这家伙竟然轻轻松松就挣了五十块,太没天理了。 侯尚蜀发现吴朝阳站在身后,吓了一大跳。 “你又想干嘛?” 吴朝阳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别紧张,我是来找你算命的。” 侯尚蜀警惕地盯着吴朝阳,“大哥,别开玩笑了。” 吴朝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侯尚蜀瘪了瘪嘴,“铁公鸡,一毛不拔,你付得起钱吗?” 吴朝阳走到侯尚蜀对面,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这样吧,你要是算得准,我请你吃烧烤。” 侯尚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吴朝阳淡淡道:“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命,人品总比你好吧。” “不算。” 吴朝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张嘴就喊,“他是骗子!” 侯尚蜀神色大变,一步上前捂住吴朝阳的嘴巴,“大哥,我算怕了你了,你到底要干嘛呀。” 吴朝阳笑呵呵地看着侯尚蜀,“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算得准不准。” 侯尚蜀无可奈何,问道:“想算什么?” “前途,事业。” 侯尚蜀问了吴朝阳的生辰八字,双手在半空中飞快地掐来掐去,看上去非常专业。 “不好,非常不好,前途堪忧,命运多舛,不过没关系,我给你画一张符,保证能逆天改命。” “等等。”吴朝阳打断了侯尚蜀的话,“具体说说,为什么不好?” 侯尚蜀捋了捋山羊胡子,微微摇头道:“多木缺金、火多水少,伤官见官、枭神夺食,财多身弱不胜财,年柱与日柱天克地冲,孤辰、寡宿当道,命带亡神、劫煞......” 吴朝阳眉头微皱。“说人话。” 侯尚蜀咳嗽了一声,“通俗点说,你两柱克冲,在事业上容易遭遇突发灾祸或意外变故。你神煞孤星,缺乏团队支持,很难取得较大的成就。” 吴朝阳淡淡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最近发生过大变故,有过血光之灾。” 侯尚蜀看了眼吴朝阳脸上明显的伤痕,尴尬地笑了笑,“你就说我算得准不准?” 吴朝阳竖起大拇指,“很准,走,我请你吃烧烤。” 侯尚蜀一脸为难道:“烧烤就算了吧,你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吴朝阳突然问道:“你听说了?” “听说什么?”侯尚蜀一脸的茫然。 “要不然你为什么生怕跟我扯上关系。” 侯尚蜀眉毛微微跳了跳,“大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吴朝阳淡淡道:“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说你住在厚慈街轿辅巷。” “是啊,怎么了?”侯尚蜀仍然一脸的不知所谓。 “昨天厚慈街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 侯尚蜀一拍大腿,“哎呀,我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个当然听说了,上百个棒棒在大街上混战,啧啧,可惜我没有亲眼看见。” 说着,侯尚蜀呀的一声,“你不会也参与了吧?” 吴朝阳指了指自己的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有意思吗?” 侯尚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朝阳兄弟啊,三教九流,咱们不是一个行当的,俗话说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别坑我了。” 第57章 你就从了吧 吴朝阳一脸疑惑地问道:“我请你吃烧烤怎么反倒成坑你了?这是什么逻辑?” 侯尚蜀苦着脸说道:“算命这一行吧,跟中医一样,讲求望、闻、问、切,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基本技能。我在十八梯呆了这么多年,自然对各个行当都有所了解,棒棒这一行为了独占十八梯搬运业务,都是亲戚带亲戚、老乡带老乡,圈子之外的人很难立足。” 侯尚蜀看了吴朝阳一眼,“如果昨天只是罗温和垫县两地棒棒打架很正常,但你一个巫县人参与进去就很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吴朝阳理直气壮地说道:“有两个垫县籍棒棒天天往我住处泼屎尿,我昨天正好看见有两人发生争执,其中一人又是垫县籍,我火气一上来没控制住就上去打了一耳光。这哪里不合理不正常?” 侯尚蜀翻了个白眼,“兄弟,麻烦你说谎也过过脑子。泼你屎尿的真凶不打,就因为那人是垫县籍你就打人家,这不是神经病吗?米国经常针对我们,那你是不是见到个米国人就上去捶一顿?” 不等吴朝阳说话,侯尚蜀接着又说道:“你千万别说找不到真凶,这是在侮辱你自己的智商,也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再说了,那么多垫县籍棒棒你不打,偏偏就挑了个正与罗温籍棒棒起争执的人出手,你觉得合理吗?” 吴朝阳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又是出了一身冷汗,难怪胡子警官说漏洞百出,这简直就是千疮百孔啊! 侯尚蜀一脸忧伤的说道:“兄弟,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三十块钱的烧烤钱都能不顾脸面要回去,你是个狠人啊。” “继续说!”吴朝阳感觉到额头冒冷汗,手心里也是汗。 侯尚蜀欲言又止,“我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吴朝阳脸色变得阴沉,吓得侯尚蜀缩了缩脖子。 侯尚蜀硬着头皮说道:“几方势力角逐,你一只小蚂蚁就敢孤身入局,兄弟,你到底是无知无畏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这是虎口拔牙啊!” “继续!”吴朝阳冷声道。 侯尚蜀可怜巴巴地看着吴朝阳,“兄弟,别说和你一起吃烧烤了,我现在跟你多说一句话都害怕啊。” “害怕什么?” “害怕溅我一身血啊。” 侯尚蜀苦着脸央求道:“兄弟,求求你以后离我远点好吗?”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缓下语气说道:“很好,你真的很不错,我突然觉得开始仰慕你了。” “什么意思?”侯尚蜀惊恐地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探身拍了拍侯尚蜀的肩膀,“既然你叫我一声兄弟,那你就是我大哥,以后我跟你混,侯哥,以后多多关照。” “兄、、”侯尚蜀张大嘴巴,欲哭无泪。“那只是客套话啊!” 吴朝阳一本正经地说道:“江湖男儿,一口唾沫一个钉,一天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不能啊!”侯尚蜀大呼出来,“不带这么坑人的啊。” 吴朝阳缩回手,笑道:“怎么能是坑呢,我是真的仰慕你。” “仰慕你妈....”侯尚蜀手忙脚乱卷起摊子扛起就跑,连吴朝阳屁股下面坐的小板凳都不要了。 吴朝阳提起小板凳就追,“侯哥,你板凳忘了。” 侯尚蜀跑得不慢,但哪里跑得过吴朝阳,刚跑到十八梯顶端就被撵上。 吴朝阳不容分说,上去就一把搂住侯尚蜀的肩膀。 侯尚蜀吓了一跳,“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吴朝阳也不理他,搂着他就往下走。 下方走上来一个扛着大麻袋的大件棒棒,吴朝阳笑呵呵的说道:“这是我结拜大哥。” 那人抬头看了吴朝阳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艹尼玛!”侯尚蜀脱口而出,奋力挣扎,但他那点力气哪能摆脱得了。 “大哥、大爷,不就是吃了你一顿烧烤吗,三十块钱已经给你了,何必非要把人逼上绝路,你这报复心也太强了吧。” 一路向下,吴朝阳见到一个棒棒就说一声,“这是我大哥。” 侯尚蜀想死的心都有了,“天啊,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下方,终于迎来一个熟人,吴朝阳一把将侯尚蜀搂得更紧,几乎是把他揽进了怀里。 “侯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洪亮,李哥在垫县籍棒棒里面很有威望。” 侯尚蜀想张嘴,但被搂得一阵窒息,根本说不出话来。 李洪亮挑着两大箩筐东西,没有停下脚步,冰冷的目光从吴朝阳脸上扫到侯尚蜀身上。 吴朝阳介绍道:“他是我结拜大哥,侯尚蜀。” 李洪亮冷哼一声,挑着东西擦肩而过。 一直到李洪亮走远,吴朝阳才放开侯尚蜀。 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侯尚蜀走到一棵梧桐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吴朝阳走过去,伸手去拉他。“侯哥,你怎么了?” “啊......你把我手弄脱臼了,呜呜呜.......” 吴朝阳歉意地笑了笑,陪着他坐下。“侯哥,不好意思,刚才太激动了。”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你上辈子是平头哥吗?三十块钱的烧烤就把人往死里整,老子给你三百块行不行。” 吴朝阳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侯哥,我是发自内心的仰慕你。” “仰你老母啊,有你这样仰慕人的吗?你当我傻吗,你是在拉我陪葬啊!” 吴朝阳缓缓道:“侯哥,你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不是个小气的人,怎么可能拉你陪葬,要拉也是拉着你共创美好未来。” 侯尚蜀猛地抬起头,眼里还擎着泪水。“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朝阳下意识直起脊梁,无形中涌起一股豪迈气概。 “我想干黄土火。” “黄土火是谁?” “垫县籍棒棒的核心人物、业务总包、领头人!” 侯尚蜀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半天没有进气,也没有出气。 “吴朝阳!我艹你祖宗!” 吴朝阳诚恳地说道:“侯哥,我一个人做不到,需要你的帮助。” “滚你妈的!”侯尚蜀扛起包裹就跑,飞快,快到令吴朝阳都觉得不一定能够追得上。 吴朝阳起身对着侯尚蜀的背影大喊,“侯哥,事已至此,你就从了吧。” 第58章 亡命之徒 一路上,吴朝阳看见好几个和他一样脸上带伤的棒棒,但都没什么印象。 毕竟昨天那种激烈场面,哪还有心思去记别人的长相,除了高坡、陈自强和那个扛麻袋的棒棒,其余人一个都没记住。 他不认识别人,不代表别人也不认识他,作为最先挑事被围殴的人,别人想记不住他都难。 但遇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理会他,只能从看他的眼神中分辨出哪些是罗温棒棒,哪些是垫县棒棒。 垫县棒棒不理他很正常,但罗温籍棒棒也不理他,这让吴朝阳感到有些不爽。 这些罗温人太不讲义气了。 走到驻马街,吴朝阳正准备在水果摊买些水果,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高坡。 “兄弟,昨天谢谢你。” 吴朝阳笑了笑,“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你,那些垫县人欺人太甚,我也是被他们欺负火了。” 高坡点了点头,歉意地说道:“我大概猜得到,你一个外来人,无亲无故,很难进入这个圈子。” “对了,坡哥,我刚才在路上碰见几个罗温棒棒,他们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高坡看了眼周围,拉着吴朝阳进了大观巷。 “兄弟,你刚来,可能不是太了解十八梯棒棒行业的规矩,其实不管是垫县、罗温还是碧城人,都比较敌视外来棒棒,原因很简单,十八梯的大件搬运是整个江州搬运界最肥的一块肉,整个江州三十个县,任何一个县从事棒棒行业的人都想吃上一口。” 吴朝阳点头道:“我知道,但我不从事大件搬运也不行吗?” 高坡说道:“老弱病残可以,但是你不行。” 吴朝阳眉头微皱,高坡接着说道:“老弱病残成不了气候,但其余县的年轻棒棒进来多了就会逐渐抱团,一旦抱团成势,就会有资格与我们三个地方棒棒抢业务。” 吴朝阳摇了摇头,“听上去有道理,但那只是站在你们的立场,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公平。” 高坡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公平,我们这些泥腿子起早贪黑卖命挣了几个钱,上半城有些人每天喝茶逗鸟什么都不做,每个月就收收房租就过得很滋润。” 说着,高坡叹了口气,“我跟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不是他们对你有意见。说到底,大家都是老实庄稼汉,逼不得已才出来,为的就是挣几个钱养家糊口,昨天那一架是因为垫县人把我们压得太狠了才爆发,在他们看来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会对你有多大的感激之情和认同感。” 吴朝阳点了点头,“我明白,大家出来的目的是挣钱不是打架,我估计部分人冲动之后冷静下来,反而会埋怨我连累了他们吧。” “埋怨倒不至于。”高坡一脸歉意地说道:“是赵老板放了话出来,让大家少跟你接触。” “哪个赵老板?”吴朝阳一脸茫然地问道。 “赵雨亭,罗温籍棒棒的大件搬运业务都是他在分配,其实我去找过立龙哥,也就是赵老板身边的助手,想让他去找赵老板说说情,看能不能破例让你加入进来,但是....哎。” “谢谢坡哥。”吴朝阳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三地有协议共同排挤外来人,赵老板没有主动出面撵我走,估计垫县人就已经意见不小了,要是再破例接纳我,那岂不是等于公然撕毁协议吗,我想赵老板放话的原因也在于此,垫县人本就很猖狂了,他不想被抓住借口惹麻烦。” 高坡无奈地笑了笑,“小兄弟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以后在公众场合我也只能装作不认识你,你千万别放心上。” 吴朝阳点了点头,“我理解。对了坡哥,昨天那个扛麻袋的垫县棒棒是故意的,你知道吗?” 高坡点了点头,“当时没反应过来,晚上回去之后我才回过味来,干我们这一行,不管是上坡还是下坡,都格外留意上下扛货的棒棒,几乎不存在两个同行上下撞在一起的情况。我把这事儿也告诉了立龙哥,他说可能是因为最近赵老板让我们忍让垫县棒棒的消息传出去后,对方想试探一下我们的忍让程度。其实哪怕昨天不打那一架,把我揪到赵老板那里,最后双方也会笑呵呵把事儿处理了,不会真撵我走。” 吴朝阳现在才知道赵雨亭下命令让罗温棒棒忍让垫县棒棒的事情,之前自己还傻乎乎的以为昨天是碰运气碰上了双方的争执,原来这一切都在赵雨亭的掌控之中。 这值得高兴,因为赵雨亭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但同时也让他感到心惊,赵雨亭不仅把自己算得死死的,把黄土火也算进去了,这说明赵雨亭非常了解黄土火,知道自己走哪步棋之后,黄土火会跟着下哪一步棋。 如此老谋深算,做他的棋子,到底是福还是祸? 再次看向高坡,他甚至怀疑高坡今天跟他讲的这番话,也是赵雨亭刻意让他过来当传声筒。 “小兄弟,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伤得太重了?”高坡关心的问道。 “没事。”吴朝阳笑了笑,看着高坡一脸的憨厚和关切,打消了之前的念头,看来自己现在是杯弓蛇影,都快得疑心病了。 他不禁再次想到了侯尚蜀,这道士虽然人品不好,但脑子灵活,有些想法要是能跟他碰撞一下,就会降低不少疑惑和迷茫。 无论如何,必须得把他拉下水。 高坡再次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本来我想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但现在这种情况,只有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了。” 吴朝阳含笑点了点头,“会有机会的。” 高坡转过身走出去几步又回头说道:“我听立龙哥说黄土火上午去找过赵老板,还差点吵起来,黄土火这人霸道阴险,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以后出门小心点,尽量不要去偏僻的地方。” 吴朝阳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坡哥,垫县棒棒虽然抱团,但正如你所说,本质上还是出来挣钱的庄稼汉,又不是江湖混混,不至于黄土火一句话就会来弄死我。” 高坡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像赵老板和黄土火这样的人都是刀口舔血才打下如今的地位,身边哪能没几个好手,比如立龙哥的一双铁拳,七八个壮汉近不了他的身。就我知道,黄土火身边就有两三个很厉害的练家子,这些人不同于我们棒棒,他们专门吃这碗饭,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 第59章 我不爱吃 听了高坡的话,吴朝阳才意识到胡子警官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如果再掺和进去,自己真有可能死在哪个偏僻的小巷子都不会有人发现。 吴朝阳第一次有了退缩的念头,但很快又被他给排斥掉。 这段时间下来,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无论是重岩村还是十八梯,还是上半城,只是环境不一样,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无依无靠的他,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都不会招人待见。 从重岩村退到十八梯,到了十八梯如果还要继续退,何时才是尽头,哪里才是尽头。 一直退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退无可退,被逼死在墙角里。 “小伙子,一共二十三块钱。” 水果摊老板的声音打断了吴朝阳的思绪。 吴朝阳拿了两个水果凑满二十五块钱,朝着下半城走去。 一路过响水街、荷叶街、守备街、厚慈街,随着夜色渐浓,越往下走越热闹,路过厚慈街的时候,他看见马三鲜烧烤门前人满为患,不仅有泥腿子苦力,还有上半城的上班族。 这些人白天在富丽堂皇的大商场上班,晚上回到十八梯的逼仄小巷,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下半城还在十八梯之下。 十八梯虽然脏乱差,但好歹还有七街十六巷的简单规划,下半城混乱的空间格局,连街道和巷子都分辨不清楚。 密密麻麻的房子,斑驳的墙体,排水不畅造成的积水到处都是,一步不留意就会溅一身泥水。 垃圾随意堆放,臭味熏天。 路灯年久失修,乌漆嘛黑。 吴朝阳之前在码头搬货只是从外围路过,真正深入其中,才知道什么叫做糟糕之下还有更糟糕。 在街巷难分的下半城找了大半个小时,问了十几个租户,才终于找到了那条狭窄得只容得下两人并排通过的小巷。 巷子里很暗,唯一的亮光就是租户们房子里面漏出的微弱灯光。 角落里,一个驼背的黑影正蹲在地上清洗发黄的烂菜叶。 屋子里没开灯,光线不好,有人来到身前他也没发现。 吴朝阳看着蜂窝煤炉子上的小锑锅,里面稀稀拉拉的米粒随着开水上下翻滚。 张根生直到将发黄的菜叶放进锅里,才看见眼前站着个人。 “你找谁?” “张叔,曹牧野让我来给你送点水果。” “哦,你是小曹的朋友啊。”张根生赶紧起身,“进来坐,进来坐。” 里面黑漆漆一片,直到张根生打开一盏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台灯,他才勉强看清屋子里的陈设。 屋子是被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只有四五平米。 没有床,一张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单人床垫铺在地上,四周边缘裸露出生锈的弹簧。 床垫占据了房间大部分面积,上面除了衣物被子,还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劣质包装的药瓶。 废旧纸块和各式各样的饮料瓶子占满了房间剩下的面积,别说坐,连站的地方都很勉强。 张根生手忙脚乱地将单人床垫上衣物挪开,“不好意思,出来打工就是这个样子,不讲究。” 吴朝阳将水果放在床垫旁边唯一的一小块空地上。 “张叔,不用麻烦,我站一会儿就走。” 张根生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吴朝阳几秒钟,满是皱纹的脸缓缓散开。 “小伙子,原来是你啊。” “张叔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张根生双手抓住吴朝阳的手,“你是好人啊。” “一根烟而已,张叔不用客气。” 张根生用力的握着吴朝阳的手,“那哪是一根烟,是一颗良心啊,你和小曹一样,都是有良心的人。” 吴朝阳内心愧疚,不敢告诉张根生是自己接替了他的活儿。 “野哥其实很关心你。” 张根生苦涩的笑了笑,“不怪他,是我自己不争气,去年摔坏了一台电视机,害得他赔了好几千块钱。” 吴朝阳很想告诉并不是简单因为一台电视机,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张叔,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该回老家养老了。” “回去能做什么,田地里的又重又不挣钱。” 张根生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还是这里好,我现在干不了重活儿,每天接一些散活儿,顺便捡些废品卖,节约点一个月能存一千块钱,够在老家田地里辛辛苦苦刨一年了。” 听到一千块钱,吴朝阳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感到惊心,他非常清楚接散活儿挣一千块钱有多么不容易,更别说存一千块。 吴朝阳没有再说什么,在这里多站一分钟都觉得很难受。 “张叔,晚上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小伙子,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吴朝阳。” 张根生拉着吴朝阳的手,“小吴啊,还没吃饭吧,要不吃了再走。” 看着张根生满满真诚的脸,吴朝阳差点就答应下来,但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迎面差点撞上一人。 那人一身干净体面的大衣,带着副金丝眼镜,开起来文质彬彬。 吴朝阳说了声对不起,侧身朝着巷子外面走。 他的心情很沉重,走得很慢,身后隐隐传来张根生与那人的说话声,才知道是张根生的儿子。 也许是出于好奇,吴朝阳停下了脚步。 里面的声音开始比较小,听不太清楚,但他儿子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爸,你不是说一个月能存一千块吗,你在十八梯当了几十年棒棒,怎么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 “文硕,也就是最近几年,前些年收入没这么高,你上大学这几年的学费、生活费都花光了啊。” “我上大学年年有奖学金助学金,寒暑假还打临时工,根本没花多少。” “文硕啊,光是你大二那年买笔记本电脑就花了六千多啊。” “好了好了。”“我来不是跟你掰扯过去的事情。眼下最关键的是房子已经定下,就差首付款,要是付不上我怎么跟娟娟和她父母交代。” “文硕啊....”张根生的语气里带着哀求,“有多大能耐办多大事,要不你跟娟娟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缓两年。” “现在的房价一天比一天高,缓两年更买不起。” “哎,都怪爸爸没能耐。” “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平时很少找你要钱。但这次不一样,娟娟家里人说了,对我没其它要求,就只是让我们家付个首付表达诚意,装修钱他们家出,彩礼也一分不要,结婚后还陪嫁一辆汽车。如果因为首付问题黄了,我再去哪里给你找这么好的儿媳妇儿。” “哎,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爸对不起你......” 争吵的声音安静下来,死寂的小巷压抑得吴朝阳难以呼吸。 良久之后,张根生儿子的声音再次传来,“爸,你不是曹牧野的恩人吗,当年要不是你给他一盒方便面吃,他哪里会有今天。要不你去找他借?” “文硕...我....开不了口啊。” “爸!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找他,我等你好消息。” “文硕....” “爸,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等等....小曹送的水果,我不爱吃。” 第60章 撞树上了 吴朝阳没有父亲。 在他的想象中,父亲就该是张根生这个样子,用一根竹棒,挑起家庭的重担,扛起儿女的未来。 但儿子,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很想回去告诉张文硕,他父亲节约得连台灯都舍不得开,吃发黄的烂菜叶,在垃圾桶里捡烟屁股,他已经用尽所有力气。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不是救世主,救不了任何人。 张文硕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与吴朝阳擦肩而过。 “小娟,问题解决了,明后天我爸就能把钱打过来。” “没骗你,真没问题。对了,我给你买了水果,现在就给你送过来,半个小时后在楼下等我。” “亲一个,呜啊,爱你。” 吴朝阳心里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压得喘过不过气来。 一路恍恍惚惚走出下半城,来到江边。 江风吹来,冷风扑面,抹了把眼睛,才发现眼里有泪水。 吴朝阳暗骂一句没出息,爷爷去世没流泪,差点被陈麻子打死没流泪,陈雪跟别人好了也没有流泪,今天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留下了眼泪。 宽广的江面,冰冷的江风,江对面是高楼大厦霓虹灯。 吴朝阳压抑的心情逐渐恢复过来。 转身走出几步,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眼熟的身影高立在一块巨石之上,长发轻扬,衣袂飘飘,一动不动。 吴朝阳定睛看了很久,确定就是那位叫杨惊鸿的川剧名角。 再扫了圈四周,就她一个人。 心想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吧,敢一个人晚上跑到这种地方来。她难道不知道这一带鱼龙混杂,非常危险吗。 吴朝阳朝着杨惊鸿走去,打算提醒她这里不安全,但走出几米之后又停下了脚步。 这女人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贸贸然走过去,说不定反而会被当成坏人。 吴朝阳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干脆停下来做起了广播体操。 这事儿他很有经验,在旷野或江边做这套广播体操效果最佳,能更好更快消除一天的疲惫。 才做了两遍,就瞥见杨惊鸿朝这边走来,为了避免让她误以为自己是邪恶歹徒,吴朝阳假装没看见,继续装模作样做广播体操。 随着杨惊鸿越走越近,吴朝阳心头砰砰直跳,她不会真误会了吧。 她过来干嘛? 质问他为什么尾随跟踪? 该怎么回答? 难道告诉她是偶遇? 或者是担心她的安全? 鬼才信。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杨惊鸿只是路过,从距离他几米开外的小路走过,半点没有停顿,就像他这个人压根儿不存在一样。 吴朝阳呼出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被她冰冷的气场震住了,之后一见到她就本能的紧张。 看着杨惊鸿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吴朝阳再次跟了上去。 别说江边到十八梯这一段路又黑人又少,就算是到了十八梯也不见得安全。 昨天在派出所,他是亲眼看见这七街十六巷的妖魔鬼怪。 毕竟是他第一个客户,也是从她身上找到当棒棒的灵感,可以说是他入行棒棒的领路人。 这一次,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跟在身后,保持能看见她背影的距离。 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到上十八梯的第一段石阶,两个黑影就靠近了杨惊鸿,一左一右将她围在中间,形成夹击之势。 红颜祸水,漂亮的女人更容易引人犯罪,凡是漂亮女人所在的地方,总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金瓶梅》果不欺我也。 “放开那女人!”吴朝阳大喝一声,拔腿飞奔。 黑夜的微光中,也就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吴朝阳全力冲刺,眨眼就到。 两个男人迅速改变位置,一人更加靠近杨惊鸿挟制住她,一人站在杨惊鸿背后,双拳紧握。 相距几米,男人一步跨出。 吴朝阳看见了他出拳,但就是躲不开,硬生生将自己的脸怼在了男人的拳头上。 “啊!” 吴朝阳一声惨叫,双脚离地倒飞出去。 重重落在地上,又是一声闷哼。 练家子! 吴朝阳翻身爬起,脑袋嗡嗡作响,看见男人的身体微微晃动。 用力甩了甩头,才发现男人根本没动。 近距离之下,吴朝阳看见男人眼中浮现出一抹一闪而逝的惊讶,然后转过身去对着杨惊鸿说了句什么。 吴朝阳双拳握得咔咔作响,但并没有立即发起反攻。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江州川剧界第一名角,川剧变脸20秒18次,冠绝全国,你们要是敢对她下手,我敢保证,整个江州的警察会立即放下所有案子对付你们,你们考虑过后果吗!” 男人回过头看着吴朝阳,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杨惊鸿没有回头,抬脚跨上了十八梯的台阶,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走了上去。 吴朝阳心急如焚,正当他准备再次发起冲锋的时候,男人抬手阻止了他。 “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是杨小姐的保镖。” “嗯?” 男人点了点头,也转身跟了上去。 吴朝阳站在风中一阵凌乱,过了半晌,揉了揉脸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孟浪了,吴朝阳的脸不仅疼,还发热。 杨惊鸿这样的女人,怎么会需要他一个棒棒泥腿子保护。 这一拳也让他清醒认识到普通人与练家子的区别,仅仅是一拳就差点把他打晕过去。 这让他更加迫不及待想学拳,但到现在为止,拳馆都没有联系他。 一路往上走,吴朝阳满脑子都是神武拳馆,要是今晚不打电话过来怎么办,必须得再想想办法才行。 站在二十一中校门外的马路边,蒋小咪老远就向他挥手。 “朝阳哥!” 吴朝阳挥手回应了一下,转身就往十八梯方向走。 蒋小咪一路小跑追上吴朝阳,“朝阳哥,你别走这么快啊。” 吴朝阳回头看了眼下晚自习的学生,说道:“你同学看见对你影响不好。” 蒋小咪无所谓地晃了晃头,“关他们什么事。” 吴朝阳问道:“陈婷婷今天找你麻烦没有?” “没有。”蒋小咪兴奋地说道:“她应该是昨晚被吓到了,今天还主动来找我道歉。求我别向老师告状。” “那你告状没有?” 蒋小咪摇了摇头,“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坏事她坏,我可不想跟她一样变成坏人。” 吴朝阳不置可否,“以后她要是再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修理她。” “嗯,朝阳哥最厉害了。”蒋小咪蹦蹦跳跳的踩着小碎步,仿佛昨天的事情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一样。 吴朝阳笑了笑,“我只是个下苦力的棒棒,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厉害的。” “朝阳哥,你千万别贬低自己,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跟其他棒棒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字写得好,你给我爸写的春联,春节的时候卖得特别好。” “还有呢?” “你讲的道理很有道理,比我们老师还讲得好。” 吴朝阳笑道:“不过是人生经历过的一些感受,能算什么道理。” 蒋小咪瞪大眼睛说道:“当然算啊,有的人一辈子经历再多也看不清世界的真相,有的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就能敏锐地发现世界的规律,我觉得你属于后者。” 吴朝阳认真地想了想,“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是有点厉害。” “朝阳哥?” “嗯?” “你今天又打架了?” “呃.....没有,不小心撞树上了。” 第61章 更可信 洗漱完正准备上床睡觉,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呜呜响起。 吴朝阳忙不迭抓手机,差点将手机掉落地上。 有惊无险拿稳手机一看,多少有些失望。 “韬哥,有事儿吗?” “兄弟,在哪儿?”李韬奋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还有点微醺。 “正准备睡觉。” “出来陪哥喝酒。” “韬哥,时间不早了。” “连你也嫌弃我?” 吴朝阳听李韬奋的语气不对,“韬哥,你怎么了?” “啊啊啊啊.......何经理跟别人好上了,我不想活了。” 吴朝阳心头一紧。“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春风路王婆婆串串。” 吴朝阳赶紧披上外套,一口气跑到上半城春风路,在一处无名老旧小区外面找到了李韬奋。 李韬奋正拿着一瓶啤酒往嘴里灌,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空瓶子,桌子下还放着两箱没打开的啤酒。 “韬哥!”吴朝阳走过去一把夺过李韬奋手里的啤酒瓶。“别喝了。” 李韬奋醉眼迷离,打了个酒嗝,满脸痛苦的说道:“朝阳,我失恋了。” 吴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经历过失恋痛苦,连回忆都是一种疼痛。 李韬奋从酒箱里拿出一瓶准备打开,被吴朝阳一把摁住。 “韬哥,喝酒解愁愁更愁,你喝多了。” 李韬奋双眼通红,里面全是泪水。“朝阳,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痛,要是不喝酒麻痹,会痛死我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李韬奋呜呜哽咽,拍着心口说道:“这里,这里有把刀插在里面了,拔不出来。” 吴朝阳叹了口气,“韬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过不去!”李韬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我们是青梅竹马,你懂什么是青梅竹马吗?我俩一个村,隔壁邻居,从光屁股开始就一起玩儿,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高中毕业她进城打工,我参军当了兵。我熬啊熬啊,足足熬了五年。” “我放弃了转士官的机会,顶住父母的劝说,奋不顾身追到江州,她却跟别人好上了。你明白这种痛吗?” 吴朝阳嘴唇微颤了一下,“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 吴朝阳一把拿过酒瓶,直接用牙齿咬开,仰起头咕隆咕隆就往嘴里灌。 李韬奋稍稍愣了一下,重新开了一瓶,刚送到嘴边又被吴朝阳夺走。 吴朝阳一瓶喝完继续第二瓶,冰凉的啤酒一路送进胃里,全身冰凉。 “啪”的一声,吴朝阳将空瓶子放在桌子上,“再来。” 李韬奋茫然的开酒递过去,吴朝阳拿过就往嘴里灌。 “再开。”吴朝阳一口气连干三瓶。 李韬奋一脸迷茫地看着吴朝阳,“大哥,是我失恋了,还是你失恋了?” 吴朝阳没有回答,直接将一箱啤酒拉到自己脚下,也不用开瓶器,一口一个咯嘣,将一整箱酒全部打开。 又是不带喘气的连干两瓶,李韬奋一把将啤酒箱拉过去。 “兄弟,你别吓我。” 吴朝阳不搭话,伸手再次拉过啤酒箱,拿起一瓶仰头就干。 一瓶干完准备再拿,被李韬奋一把抓住了手腕。 “兄弟,我喝多了,现在有点迷糊,到底是你失恋,还是我失恋,我有点分不清楚。” “我们都失恋了。” “你也失恋了?” 酒精上头,情绪也随之上涌,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也有个青梅竹马,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背靠背坐在青松坡看书,光着脚在双石滩捡贝壳。初中毕业她去了县城上高中,来到江州上大学,我放弃中考留在老家照顾卧床不起的爷爷。” “她说她喜欢我,是那种无论相隔多远都不会变淡,无论将来有多大变迁都不会偏移分毫的喜欢。” 吴朝阳低下头,那晚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年前她告诉,她有男朋友了,是她的师兄,城里人,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老师,家庭条件很好,还给她安排了实习单位。” 李韬奋一把搂住吴朝阳的肩膀,眼泪夺眶而出。“兄弟啊,我们是亲兄弟啊。” 男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不用志同道合,也不用趣味相投,只要大家都很惨,也同样能成为人生知己。 酒逢知己千杯少,喝起酒来不得了。 两个伤心的男人报团取暖,你一瓶,我一瓶,我安慰你,你安慰我。 一瓶喝完再来一瓶,一箱喝完再来一箱。 “兄弟,想开些,女人如衣服,她嫌我穷,我还嫌她不合身呢。” “韬哥,你说得对。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本村找,江州美女多如枣,少她一个不算少。” 李韬奋竖起大拇指,“好诗,好一句少她一个不算少,兄弟,你是个大诗人啊。” “哪里哪里,打油诗而已。” “来,再来一首。” “你侬我侬恨不逢,相逢两厌毛毛虫,你扎我扎全身疼,不如从此路不同。” “艹!你他妈说你是初中生,我他妈说你远超大学生,管他妈妈什么生,都不如这艹几把蛋狗屁人生。” “韬哥,你才是真正的诗人啊。” “是吗,我什么时候作诗了?” “就刚才。” “刚才?” “你不记得了?” “靠,我要把他写下来寄给小学语文老师,看他还敢不敢说老子的作文像鸡公屙屎。” “为什么像鸡公屙屎?” “你没见过鸡公屙屎?” “见过。” “哔!的一声,稀粑粑满屁股都是。” “朝阳兄弟,赶紧给我背一遍,我要记下来。” “我也忘了。” “靠,老子人生第一次作诗啊。” “来,再干一瓶。” “干了!” “兄弟啊,我怎么觉得这酒越喝越苦啊。” “是不是过期了?” “不是啊,是我过不去啊。” “韬哥,你刚才不是说女人如衣服吗。” “说是说,哥做不到啊!” 两个醉眼迷离的男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走出串串店,走进步行街,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相互依偎取暖。 “朝阳啊,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虽然天天在解放碑商圈上班,但总觉得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把我隔离在外。” “有,第一天我就有这种感觉。” “你说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我们明明身在其中啊。” “也许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没有家吧。” “哎,我想家了。” 吴朝阳望着高耸入漆黑天空的大厦,喃喃道:“我连能够想的家都没有了。” “朝阳,你说有一天,我们也能在江州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吗?” “找不到。” “为什么?” “因为一个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 “这么惨?那岂不是玩完儿了。” “也不是,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亲自搭建一个家。” “好像有些道理。如果我能搭建起一个家,那她就会回来,对吗?” “嗯,建好了巢,才会有雌鸟进来跟你生娃。” “真的?” “嗯,动物世界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也能信?” “动物应该比人更可信。” 第62章 介绍一个 两人相拥在一起睡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吴朝阳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一群大爷大妈围在周围,像看猴儿一样直愣愣地看着两人。 那一双双眼睛,神色各异,有痛惜、有同情、有愤恨,还有厌恶。 “有伤风化。”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率先发难。 紧接着,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开启了群讽模式。 “不负责任。” “不堪入目。”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怎么对得起你们妈老汉儿。” “老子真想拿把剪刀给他剪了。” 吴朝阳不自觉双腿加紧,用胳膊肘捅了捅李韬奋。“韬哥,醒醒。” 李韬奋不但没醒,反而把吴朝阳抱得更紧,双手不老实地往吴朝阳胸口摸,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大,好软。” 老头儿老太太们立刻炸了锅。 “光天化日,不知羞耻。” “简直是畜生。” “畜生不如。” 吴朝阳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李韬奋脸上。 李韬奋嗖的一声窜起来,“哪个狗日的打我。” 吴朝阳起身就走,埋着头挤出人群,飞也似跑向十八梯。 李韬奋茫然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 回到家才发现手机上有个陌生来电,立即回拨过去,手机里嘟嘟响,胸口里怦怦跳。 电话接通,吴朝阳脱口而出,“大师兄?” “嗯?”电话那头嗯了一声。 “你是神武拳馆的大师兄?” “先生您好,我是康泰保险工作人员,我们最近新开发了一款保险产品,耽搁你几分钟给您介绍一下好吗?” “不用了。”吴朝阳挂断电话,泄气的坐在凳子上。 ‘叮铃铃....’手机再次响起,吴朝阳不耐烦的接通电话,“都跟你说不用了,别再来烦我。” “你反悔了?” 吴朝阳一听声音,浑身一个机灵,“你,你是神武拳馆的大师兄。” “是我,你要是嫌一百块太少,我们可以再谈谈。”手机里大师兄的语气比昨天好了很多。 吴朝阳强力控制住激动的情绪,“还能涨多少?” “你小子别想着漫天要价,我们本来是自己做清洁,就是看你便宜才考虑请个清洁工。” “大师兄,你开个价,你看觉得多少合适?”吴朝阳激动得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别瞎喊,谁是你大师兄。最多只能涨一百,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 “可以。”吴朝阳再也忍不住了,抢先答应道。 手机里沉默了一会儿,响起大师兄颇为郁闷的声音,“下午五点过来报道。” “耶!”吴朝阳拿起手机高声喊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门外传来陈长庚的声音。 吴朝阳赶紧收起得意忘形,笑了笑说道:“陈爷爷,门口泼粪的事情解决了,我可以继续租下去了吧。” 陈长庚面色冰冷,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那晚的气。“还有十天交房租,记住是两个月的房租,五百二十块,还有水电费,你这个月用水量很大。” 吴朝阳满身的热情被浇灭,果真现实是最冰冷的。 陈长庚说完背着手离开,吴朝阳赶紧把钱拿出了数了一遍,只有三百八十块零五毛,蒋文正那里的一百五扣除烟钱和平日的生活用品,不到给就不错了。 生活还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哪怕有十件开心事,也总会有那么一件令人糟心。 吴朝阳整理好心情出门,路过神仙茶馆的时候,看见陈长庚正在里面跟几个老头儿吹牛逼,那叫一个神采飞扬,跟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判若两人。 来到江州百货领传单,看见曹牧野脸色黑得吓人。 吴朝阳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没有问,也不敢问。 “朝阳。” 吴朝阳拿着传单正准备离开,曹牧野喊住了他。 “野哥,什么事儿?” 曹牧野转身走向消防通道,吴朝阳抱着传单跟了上去。 吴朝阳将传单放在膝盖上,掏出一根烟递给曹牧野。 曹牧野深吸一口烟,面前烟雾缭绕。“老张今天一早来找我借钱。” “哦。” “我没借。” 曹牧野一口气吸掉半支烟,突然愤怒道:“老子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开口就是三万,老子吃了他一盒方便面,就要用一辈子来偿还吗?” 不经他人苦,莫劝人行善。吴朝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曹牧野抓了把头发,“张文硕那小子我见过,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去学校看过他,那时不是这个样子啊,这才出社会一年,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野哥,社会跟学校不一样,太多现实问题了。” 曹牧野抬头盯着吴朝阳,“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啊,更何况那是他爸啊,生他养他供他上学的亲爹啊。” 吴朝阳叹了口气,“花有百样红,人无千般同。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有的人做起坏事来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他们的良心就一点不痛吗?” “为什么?”曹牧野问道。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机会再回去,我一定要亲口问问陈麻子。” 曹牧野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别嫌我烦,我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吐吐苦水。” 吴朝阳笑了笑,“野哥愿意讲给我听,说明真当我是兄弟,我高兴还来不及。” 曹牧野扔掉烟头站起身,“好了,班还得上,日子还得过,我们这种人没资格停下来伤春悲秋。” 吴朝阳最佩服曹牧野这一点,他总能从低落的情绪中迅速调整过来,冷静地面对现实,重拾信心,昂扬向前。 路过美美百货,李韬奋老远就向他招手。 吴朝阳走过去,见李韬奋红光满面,脸都笑烂了,哪里有半点失恋的样子,这家伙调整心态的能力比曹牧野还强啊。 “朝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满血复活了。” “什么复活了?”吴朝阳纳闷儿地问道。 “我没失恋,昨晚何经理只是去陪领导谈业务,不是跟别人好上了。” 吴朝阳咧了咧嘴,“恭喜啊。” 李韬奋笑得花枝乱颤,回头看了眼里面,压低声音说道:“动物世界演得没错。” “什么动物世界?” “倩倩说了,我要是能努力上进,在城里安个家,她就跟我在一起。” 吴朝阳哦了一声,“那你得努力啊,我听说江州的房子可不便宜。” “是啊。”李韬奋脸色凝重地说道:“倩倩就是见我一天不求上进才骗我说是去跟别人约会,实际上是激励我,给我危机感。但我现在浑身是劲儿却不知道往哪里使啊,想来想去,我除了当保安,其它啥也不会啊。” 吴朝阳看着李韬奋,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着要不要也拉他入伙,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坑侯尚蜀没有心理压力,拉李韬奋下水,还不是过不去良心这一关。 李韬奋见吴朝阳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安慰道:“朝阳,别难过了,不就是失恋嘛,多大个事儿,美美百货里面的漂亮女孩儿多的是,改天我让我家倩倩给你介绍一个。” 吴朝阳瘪了瘪嘴,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说过不去。 第63章 怎能不高兴 发完传单,吴朝阳回出租屋放好竹棒换了身衣服才出门。 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神武拳馆,偌大的拳馆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轻学员在打沙袋,大师兄站在一旁教学指点。 “双脚再分开一点间距与肩同宽,前脚再斜一点,后脚呈45度。” “对,很好,膝盖微屈,重心保持在两脚之间,略微偏后一点点。” 大师兄一边缓慢示范,一边不厌其烦地讲解。 “前手直拳速度要快,直线出击,拳心向下,击中沙袋后迅速收回,出拳时肩部自然旋转,增加力量和速度。 学员跟着大师兄的节奏缓缓出拳,但动作远没有大师兄那么丝滑顺畅。 “对对对,就是这样,非常好。”大师兄昧着良心夸奖。 “肘部要尽量伸展,确保拳击距离最大化”。 “击中沙袋时手腕保持平直,避免受伤。” “出拳时呼气,收拳时吸气,保持身体放松。” 说着,大师兄发力一拳打出,沙袋砰的一声响。 “你发力试一试。” 吴朝阳被大师兄这一拳的力量所震惊,看上去很随意一拳,但估计比自己全力一拳力量还要大。 那学员一边默念着大师兄教的口诀,哈的一声快速出拳,拳头打在沙袋上,哎哟一声叫唤出来。 忍了很久的大师兄终于忍不住,怒吼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手腕保持平直,知道什么是平直吗?还有你出拳就出拳,双脚乱晃什么,重心呢,你的重心去哪里了?” 那学员被骂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道:“怎么就不直了,你不就是这么教的吗,让我放松。” “你放屁,我是这么教的吗!我让你身体放松,没让你拳头放松!” “你凶什么凶,不对再来一遍就是了。” 大师兄叉着腰,“还来?教了你半个月,整整半个月,猪都学会了,你连站姿都还不标准,连一记像样的直拳都打不出来。” “你说谁是猪?”年轻学员瞪大眼睛。 “我说你是猪!”大师兄虎眼一瞪,吓得年轻学员本能后退两步。 年轻学员脱下拳套狠狠砸在地上,“老子不学了。” 大师兄大手一挥,“爱学不学。” “你,你.........”。年轻学员气极,要不是没底气,估计会跟大师兄干起来。 “退钱,赶紧给老子退钱,江州又不止你一家拳馆。” 大师兄也是个痛快人,转身就走向柜台,拿出一沓钱一张一张数给年轻学员。 “连四肢都不协调还学搏击,回家吃奶去吧你”。 年轻学员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拿过钱背起背包转身就走。 吴朝阳终于明白这家拳馆为什么生意这么差了,就大师兄这个脾气,没有关门大吉已经算是奇迹。 “大师兄。”吴朝阳上前递出一根烟。 ‘大师兄’瘪了吴朝阳一眼,愤愤然接过烟。 吴朝阳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大师兄,消消气。” “谁是你大师兄,别瞎喊。”大师兄没好气的说道。 吴朝阳讪讪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陈梦侠,大侠的侠,你叫我陈哥就行。” “你姓陈?” “怎么了,姓陈有罪吗?” “不是不是。”吴朝阳连连说道:“我是觉得叫陈哥太普通了,要不我叫你侠哥吧,听起来更亲切。” 陈梦侠吸了口烟,“无所谓,你爱怎么喊怎么喊。” 吴朝阳主动说道:“我叫吴朝阳,侠哥,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陈梦侠随手指了指地板和擂台,“我们拳馆白天人少,晚上人比较多,你每天下午五点来,把地板和擂台全部拖一遍。” 吴朝阳扫了一眼拳馆,虽然有两百平米左右,但工作量并不算大。“就这么简单?” 陈梦侠深吸一口烟,淡淡道:“拳馆晚上十点半闭馆,闭馆之后你要把地板和擂台再清理一遍,用消毒剂擦拭沙袋、拳套、护具,保养检查所有训练器材,还有洗手间、淋浴间、 更衣室,全部都要清洗干净。” 吴朝阳看着四周的训练器材,内心止不住激动。 见吴朝阳不说话,陈梦侠以为吴朝阳有意见,说道:“两百块钱是有点低,但我们馆主是个铁公鸡,以前都是学员自己做,你要是觉得太欺负人,可以选择不做。” “我愿意。”吴朝阳克制住兴奋说道。 陈梦侠看着吴朝阳一脸的兴奋,心想,这小子脑袋不会真有病吧。 陈梦侠抬手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五点了,六点钟学员就会陆陆续续来,你只有一个小时,开始吧。” “侠哥。” “还有什么事?” “我们不签合同吗?” “签合同?”陈梦侠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吴朝阳,“就两百块钱还签合同?” 吴朝阳笑着说道:“多少钱都应该签合同,我租房子和给小卖铺老板打工都签了合同。” 陈梦侠挠了挠头,“我们这里没请过清洁工,没有现成的合同,这样吧,晚上馆主会来,我跟他说一声。” “谢谢侠哥。” 吴朝阳兴致勃勃跑进卫生间,里面水声响起,不一会儿,左手提着水桶,又是拿着拖把出来,甩开膀子就开干。 陈梦侠看了眼干得起劲的吴朝阳,摇了摇头,走出拳馆蹲在门口抽烟,拳馆虽然面积大,通风也好,但馆主的鼻子尖,要是晚上过来闻到烟味,少不了一顿臭骂。 吴朝阳踏着愉快的脚步卖力的干,一边拖地一边回想着刚才陈梦侠教学员的动作要领,两脚与肩同宽,重心在两脚中间偏后,出拳要快,收拳也要快,肩膀要转,拳心要向下。 陈梦侠抽完烟进去,看见吴朝阳拖地的姿势,觉得有些熟悉,但具体又说不太上来。 吴朝阳完全沉浸在拖地乐趣中,丝毫没注意到陈梦侠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带着愉悦的心情工作,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不到一个小时,吴朝阳就将老旧的地板拖得铮光发亮,还不带一点累。 陈梦侠就一直像看傻逼一样看着吴朝阳,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拖个地能把自己拖笑的,还一笑就笑了大半个小时。 他哪里知道吴朝阳在笑什么,偷师挣钱两不误,世上竟有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 怎能不高兴! 第64章 别搞得太累 “哇,朝阳哥,你还会打拳?” 吴朝阳边走边摆着架势挥拳。 “这叫前手直拳,今天刚学的。”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吴朝阳一拳打出,快速收回,从最开始的别扭,到现在逐步变得自然,甚至能隐隐听见拳头打出和收回的风声。 从六点钟离开神武拳馆开始,他就一直在摸索这一招前手直拳,几百拳打下来,他发现陈梦侠那一拳之所以力量大,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力气很大,更多还在于发力。 正确的出拳方式能将身体的力量最大限度发挥出来。 王八拳一顿乱打,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连本身一半的力量都没发挥出来。 吴朝阳收起拳头,长长呼出口气,感觉浑身舒畅。 “万里长征还是第一步,目前我还只会这一招。” “没关系。”蒋小咪握紧小拳头鼓励道:“王校长说了,万事开头难,最难的不是事情本身难,而是保持扎扎实实一步步一点点积累的态度。只要保持恒心,哪怕每天只进步一小步,等哪一天蓦然回首,就会惊讶的发现,咦,原来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你们校长肯定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那当然。”蒋小咪扬起傲娇的小脑袋,“我们校长可厉害了,全校师生都很尊敬他。” “哎。”蒋小咪突然一声长叹,“可惜他这个月退休了。” 吴朝阳再次摆开架势,一拳打出,拳风更盛。 “我爷爷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想做一件事情就去做,不要想太多,一点点超越自己,突破自己,等回过头来看就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 蒋小咪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超越自己,就超越了别人?” “对,就是这个意思。别人的成就是别人的,离自己太远,唯有自己离自己最近,先超越最近的自己,一步步,一点点,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超越了很多人。” “哇,你爷爷比我们校长讲得还深刻。” 吴朝阳转头对蒋小咪笑了笑,又是一拳打出,“你们校长才厉害,要不怎么是校长呢。” 蒋小咪也跟着吴朝阳打出一拳,“哈,我也很厉害。” 吴朝阳一边打拳一边说道:“你还是专心读书,练拳是不得已的下九流,考个好大学才是你的人生目标。” 蒋小咪瘪了瘪嘴,“你这话说得有点妈味儿了。” “是吗?刘阿姨也经常跟你这么说?” 蒋小咪点了点头,“她不想让我跟她一样一辈子呆在十八梯。” 吴朝阳嗯了一声,“刘阿姨是对的,你确实不能一辈子呆在十八梯,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对了,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想好报什么大学没有?” 蒋小咪双拳紧握,兴奋的说道:“我想当个维护正义的大律师。” “很好啊,很有志气。”吴朝阳鼓励道。 “哎。”蒋小咪说着又叹了口气,“但我妈想让我当医生或者老师。而且我胆子小,有点害怕一个人去外地,所以我很可能会报江州医科大学或者西南大学的师范专业。” “朝阳哥,你觉得我学医好还是学师范好?” 吴朝阳停下打拳,“你的成绩怎么样?” “全江州几百名吧,老师说除了天京大学和青华大学,C9里面应该问题都不大。” 吴朝阳惊讶的看着蒋小咪,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没想到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儿,成绩竟然这么好。 “怎么了,朝阳哥?”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成绩留在江州上大学太可惜了。” 蒋小咪咬着嘴唇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去外地,但是我点害怕,而且我爸妈也不会同意的。” “小咪。”吴朝阳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是说刘阿姨的安排不对,她多半是因为你的性格,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但我觉得人总是要成长,而成长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突破自己。就拿我来说,爷爷在的时候我也有依赖。但爷爷不在了,逼得我不得不独自去面对一切,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顶得上过去好几年。” 蒋小咪歪着头看着吴朝阳,眼睛里冒着星光。 吴朝阳见蒋小咪不说话,转头看着她,抬起手臂握紧拳头。“加油,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呢,说不定你爸妈会同意呢。” “嗯。”蒋小咪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不怕陈婷婷,也不怕我爸妈。” 走到小卖部,吴朝阳意外的看见了熊彪,这家伙正和蒋文正抽着烟,聊得火热。 “吴朝阳。”熊彪见到吴朝阳,立刻兴奋大喊。 蒋小咪看见蒋文正吞云吐雾,埋怨道:“爸,你又在抽烟。” “嘘。”蒋文正笑呵呵的说道:“学习一天幸苦了吧,你妈给你顿了鸽子汤,赶紧上去喝。” 蒋小咪嗯了一声,看了眼熊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看了眼吴朝阳,才上了楼。 吴朝阳走到熊彪身边,问道:“你找我?” “当然是找你,不找你我来干嘛。” 熊彪责怪的说道:“吴朝阳,你不耿直啊,打架这种好事情也不叫上我。” 吴朝阳笑了笑,“突发事件,哪里来得及通知你。” 熊彪一脸的郁闷,“太可惜了,上百人的大混战,多么难得的大场面啊,我怎么就没赶上呢!” 吴朝阳安慰道:“打架又不是什么好事。” “下次一定记得叫我。”熊彪说道:“你要是不叫我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吴朝阳只能假装点头答应,他可不敢真把熊彪拉进来,要是让赵雨亭知道他打熊彪的主意,也不用想着怎么对付黄土火了,自己干脆卷铺盖走人算了。 熊彪踮起脚尖搂着吴朝阳的肩膀,“走,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朝着十八梯上方走,熊彪抱歉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大伯突然中风,躺在床上眼睛都瞪直了,吓得我赶紧送他去医院。实在是对不住啊。” 吴朝阳笑了笑,“人命关天,你要是因为我的事情耽搁了你大伯的性命,那我就罪孽深重了。” 熊彪叹了口气,“原本第二天就想找你道歉,但我没把事情办好,有点不好意思见你,怕你觉得我没有江湖义气。” 吴朝阳说道:“你已经很讲义气了,那天晚上我跟你舅聊得还比较愉快。” 熊彪又叹了口气,“你就别安慰我了,当天晚上我就问了老舅,他没答应让你做大件搬运的活儿。哎,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啊。” 吴朝阳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各自的规矩,哪怕你舅是制定规矩的人之一,也不好轻易突破。” “你这人啊。”熊彪皱着眉头说道:“也太好说话了,出来混这么好说话是会吃亏的。” 吴朝阳开玩笑道:“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打你老舅一顿。” 熊彪正色道:“千万别这么干,别看我老舅脑筋死,但是拳头很硬,他今天的地位都是当年靠拳头打下来的,还有经常跟他在一起的立龙叔,别看他一天傻乎乎的样子,但凶残得很,我亲眼看见过他一拳打烂三块砖头。” 吴朝阳点了点头,“你就没学两招?” 熊彪猛地摇头,“太他妈慢了,三年才一小成,十年才大成,老子不如用刀。” 说着,熊彪掀起外衣,腰间露出一把西瓜刀。 吴朝阳赶紧把他衣服拉下来,劝道:“别轻易动这家伙,真弄死弄伤人很麻烦。” 熊彪得意的说道:“没那么容易弄死人,有两次我在巷子里遇上几个黄毛混混,老子一亮刀,还没开砍,就吓得那几个傻逼落荒而逃。你看,这家伙比立龙叔的拳头管用多了,傻逼才花那么多时间去练拳,你说是不是。” 吴朝阳眼皮跳了跳,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路过凤凰街,熊彪拉着吴朝阳就往网吧走。“我老舅最近良心发现,一口气给我涨了三十块零花钱,走,我请你上网。” 吴朝阳摇了摇头,心想傻逼还得去练拳,准确的说是去偷师。 “我又找了份工作,得赶去上班。” 熊彪一脸的失望,语重心长的说道,“吴朝阳啊,不是我说你,挣钱是为了享受,不是为了吃苦,你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好不好。” 第65章 清洁工 相对于下午只有一个学员,晚上的学员正如陈梦侠所说,确实要多得多,多了十倍。 连吴朝阳都有些替拳馆担忧,这么大的面积,扣除房租、水电、器械更新保养和教练工资,现在还得加上他两百块的清洁费,能够坚持多久。 刚来到门口,就听见一声猛虎般的咆哮声。 “猪!你妈生你的时候把你脑子留胎盘里了?” “你!又把脑子忘家里了!” “你!我是这么教你的?” “猪,一群猪,全是猪!” “猪都教会了,你们连猪都不如!” “四肢都不协调还练拳,回家吃奶去吧!” 骂人的不是陈梦侠,而是一个寸头白发老头儿。 老头儿背向前弯的严重,身材精瘦,比站在他一旁的陈梦侠矮了大半个头。 一群肌肉壮汉被骂得面红耳赤,没有一个人敢顶嘴。就连陈梦侠都乖巧得像只小猫咪,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吴朝阳总算明白陈梦侠的火气为什么那么大,原来传承的根源在这里,连骂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滚!”白头发老头一声怒吼,六七个学员垂头丧气走进更衣室,背着背包离开了拳馆。 吴朝阳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三十几分,该进去做清洁了。 拳馆里还剩下五个人,除了寸头白发老头儿,还有陈梦侠,昨天看见的小梁,另外还有两个穿着背心没换衣服的肌肉男,吴朝阳也认识,宣传小广告上就是这两人,一人寸头五官棱角分明,一人光头大眼,两只眼睛像对铜铃,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 “馆主您好,我叫吴朝阳,新来的清洁工。”吴朝阳堆起笑脸走向白头发老头儿,顺手掏出烟就递了过去。 老头儿猛的回头,满脸怒气,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应该是还没从刚才的怒火中恢复过来。 吴朝阳拿着烟在空中停了半天,见老头儿不接,以为是他不抽烟,转身又将烟递向了陈梦侠。 “侠哥,抽一根。” 陈梦侠脸都绿了,不住朝吴朝阳眨眼。 吴朝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扫过另外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训练得太累,三人的额头都有汗。 空气凝滞了几秒钟,一声暴喝响起。 “陈梦侠!” “在!” “十组负重蛙跳!十组平板支撑!组间不许停顿!不许休息!” “是!” 陈梦侠狠狠剜了吴朝阳一眼,迅速跑向器材区,拿起两个哑铃就开始绕着拳馆跳。 老头儿转向三人,厉声道:“空击训练,前手直拳10组!每组100拳!” “呵!呵!” “大声点喊出来!” “呵!呵!呵!” 老头儿背着手绕着三人缓步行走,黑着脸边走边训斥: “什么是搏击?” “搏击就是搏命争斗击败对手!” “要击败对手,首先要击败自己!” “击败自己的懒惰!” “击败自己的无知!” “击败日复一日的枯燥烦闷!” “击败身体的痛苦!” “击败精神的折磨!” “击败一切阻挡你们前进的障碍!” 老头儿年龄不小,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整个拳馆都充斥着他粗狂沙哑的声音。 吴朝阳瞪大眼睛看着三人出拳,力争把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老头儿突然转身质问。 吴朝阳立即回过神来,撒腿就跑向卫生间,他原本以为大师兄就已经很暴躁了,但在这老头儿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把卫生间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拿着拖把出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在训练空击后手直拳。 暴躁老头儿的训斥声依然没有停止,像一挺无限子弹的机关枪,哒哒哒毫无间断地输出。 “不要以为你们练习了三年就不用基础训练,基础才是擂台上决胜的关键,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在我眼里,你们都是菜鸡!” “菜鸡中的菜鸡!” “就你们这种菜鸡,上了擂台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 “还想打全国锦标赛?就你们这种垃圾,江州资格赛都进不去!” 吴朝阳一边拖地,一边拿余光偷瞄后手直拳的打法,但三人打得太快,又没讲解动作要领,只能看明白个大概。 老头儿抬腿就是一脚揣在小梁屁股上,“垃圾,老子说了多少遍了,腰不要拧这么深,你是担心对手看不出你出拳的路线吗?” 说着又是一巴掌拍在光头后脑勺上,“菜鸡,手肘靠得这么前,你他妈是想给对手挠痒痒吗?” “还有你!”老头儿一脚踹在寸头男小腿上,“动作标准有个屁用,老子说了多少次,出拳要有灵魂,灵魂!你他妈把魂扔家里了吗?” 吴朝阳从边缘开始拖地,与蛙跳而来的陈梦侠不期而遇。 陈梦侠气喘吁吁,头发丝都在掉汗,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吴朝阳。 吴朝阳咧嘴对他微微一笑,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侠哥。” “浑...!” 陈梦侠累得口齿不清,吴朝阳猜想他应该说的是‘滚。’ 那边已经打完后手直拳,进入组合拳空击练习环节,还配合上了步伐,吴朝阳更加看不懂,只能是记住多少是多少,先记下个印象。 吴朝阳从边缘逐渐往拳馆中央,又逐渐靠近三人练拳的右侧,虽然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但生怕暴躁老头儿发现猫腻,只能拿余光时不时瞟一下。 另一边,陈梦侠已经跳完了负重蛙跳,正做着平板支撑,没几分钟,全身肌肉就开始颤抖,汗水也一颗颗往下掉,上下牙齿咯咯打架。 吴朝阳经过他身边,蹲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张晚上在面馆吃面擦剩下的纸巾,轻轻地替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陈梦侠额头上青筋蠕动,一双虎眼死死瞪着吴朝阳。 吴朝阳看着陈梦侠那张痛苦的脸,心想平板支撑有这么痛苦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陈梦侠!” “诶!”陈梦侠如获大赦立即起身。 “你和屈河对练,要是打不倒他继续十组负重蛙跳。” 陈梦侠眼皮跳动,苦着脸说道:“教练,我刚才体能消耗太大。” 暴躁老头儿眼睛一瞪,“二十组!” “是!” “屈河!” “嗯。” “你要是被他打倒,同样二十组负重蛙跳。” “好。” “光头!” “在!” “五个回合打不倒梁小刀,陪你大师兄一起练。” “是!” “梁小刀!” “在!” “扛不住五个回合,你也陪你大师兄一起练。” “是!” “清洁工。” “在!” 第66章 神武精神 吴朝阳受现场气氛所影响,嗖的一声站直身体,站起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自己一个清洁工,没有必要跟他们一样。 暴躁老头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听说你要签合同?” 吴朝阳提起拖把小跑过去,堆起笑脸说道:“馆主,签合同对我们双方都有保障。” 暴躁老头儿从柜台里抽出两张打印纸递给吴朝阳,“签了吧。” 吴朝阳拿过合同一条条仔细看,从工作时间到工作内容,再到维护保养器材需要的注意事项,都没什么问题。 唯一一条不太满意的就是一年起签,这条也没问题,但如果不满一年主动离职,退还所有工资的限定,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馆主,退还工资好像有点....” “有点霸王条款?”老头儿双目微瞪,目光凌厉逼人。 “呃......好像....有点.....不太符合劳动合同法。” “你还懂劳动合同法?” “呃......听别人提起过。” “你是在跟我讲法律?”暴躁老头语气很平淡,但却给吴朝阳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吴朝阳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哪懂什么劳动合同法。” 说着,吴朝阳赶紧拿起笔签字。 暴躁老头儿哼了一声,拿过合同瞄了一眼,签上了他的名字。 ————陈天星。 吴朝阳一看名字,表情凝重,上辈子是对姓陈的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遇上这么多姓陈的来找他复仇。 陈天星拿走一张合同放进柜子里,还上了锁,那动作之快,生怕吴朝阳反悔。 吴朝阳有种被坑骗的感觉,但想到自己的目的是偷师学艺,总体来说,应该算是双赢。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干活儿。” 吴朝阳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他不想跟这个暴躁老头儿多说一句话,更何况还姓陈。 他原本不信命,但唯独在这一点上产生了怀疑,他现在是严重怀疑自己的八字与姓陈的人相冲,有机会一定要让侯尚蜀再给他算一算,看是不是这样。 地差不多已经拖完,吴朝阳兑好一大桶消毒剂药水,开始用抹布擦拭拳套和沙袋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训练器材。 拳馆左右两边两个擂台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吴朝阳最大的震撼是力量,那一拳一腿,打在身上砰砰作响,力量之大,远不是那群大件棒棒所能比拟。 他毫不怀疑,即便是那群体格健壮的棒棒,在面对这几人时,绝对会被一拳打蒙。 拳馆左边的擂台,那个叫屈河的寸头男人打法凶悍,招招进攻,势大力沉。 陈梦侠走位灵活,绕着擂台躲避游走,看似险象环生,但没有挨到一记重拳。 相反,还找准机会打中了屈河两记重拳。 “屈河!你是头猪吗?” 暴躁老头的吼声再次响起。“你跟他打什么对攻?你他妈的技术有他好吗?他在引诱你失误,看不出来吗?” “傻叉!你的优势在体能,控制好距离,减少失误,用你的优势耗他!” “陈梦侠,你他妈的阳痿吗!跳了几圈蛙跳就软成这样,你是在给屈河挠痒痒吗!给老子往死里打!” 拳馆右边擂台,光头占据了绝对优势,数次将梁小刀逼到了角落,梁小刀大部分时间双手抱头,偶尔才能打出一拳。 陈天星破口大骂,“梁小刀,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你的胆被狗吃了吗?你要是怕就给老子滚下来回去吃奶!” “光头!你他妈剃了头发就是和尚吗?老子说了多少遍,擂台不是心慈手软的地方,上了擂台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打倒对手。你再他妈磨磨唧唧,滚你妈寺庙里念经去!” 吴朝阳一个旁人都听得面颊直抽抽,难怪拳馆经营得这么惨淡,就暴躁老头儿这脾气,能有几个人忍受得了。 不过别说还真有效果,那边屈河调整了步伐,不再猛打猛冲,逐渐控制了节奏,相反陈梦侠开始着急,他的年纪要大很多,本来体能就相对较差,刚才蛙跳和平板支撑消耗了大量体能,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 擂台上的情形开始反转,陈梦侠开始了一连串组合拳,拳打脚踢如雨点般倾斜在屈河身上。屈河一边防守格挡,一边靠步伐游走躲避。但陈梦侠拳法刁钻,腿法也很精湛,连续一记后直拳和一脚高鞭腿打在屈河脸颊上,险些将他打倒。 暴躁老头儿再次开始暴躁,“狗XX的!让你耗他体能不是让你站着挨打,找缝隙反攻啊,你个傻逼!” “陈梦侠,你他妈是不是老了,挥不动拳头了,没用的东西!” 另一边,梁小刀爆发出了血性,一声大喝,中门大开,被同样激发了血性的光头一拳打倒在地。 陈梦侠和屈河的战斗还在继续,屈河扛过了一阵暴风骤雨的打击,陈梦侠开始后继无力,从他的呼吸和步伐上,就能看出他的体能已经接近极限。 暴躁老头儿抬手看了下手表,“都给老子滚下来,轻靶训练十分钟。” 陈梦侠气喘如牛,双手插在腰上,“教练,我着不住了,能休息一会儿吗?” 陈天星双眼一瞪,陈梦侠立即精神一震,“我休息好了。” 吴朝阳一心二用,一边擦拭训练器材,一边偷瞄轻靶训练,相对于之前的激烈,这次相对比较放松,四人两两一组,出拳较轻,能看清楚出拳细节,应该属于剧烈运动之后的恢复性训练。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是看到表面,脑海里缺乏实际支撑。 “全部集合!” 随着陈天星一声喊声,四个人立即在陈天星面前站成一排。 陈天星背着手在四人身前来回走动,像是一位检阅士兵的将军。 “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垃圾!” 吴朝阳听得头皮发麻,暴躁老头还真是极尽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啊。 “大声点!” “我们是垃圾!”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打进全国锦标赛!” “为什么要打进全国锦标赛?” “为了拳馆荣誉!” “我呸!”陈天星呸了一声,“放屁!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荣誉,为了证明你们是个男人!为了证明你们父母当年生你们的时候,没有把你们摁在尿盆里淹死是对的!”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一往无前,拼搏到底!神武精神,永不磨灭!” 陈天星抬手一挥,“滚!” 第67章 不是不可能 拳馆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吴朝阳一人。 望着擂台,吴朝阳心神激荡,畅想着自己要是能站在上面该有多么神气。 但是一想到陈天星那张凶狠的脸,幻想立刻破灭。 他一个棒棒,一个清洁工,还在为生存而挣扎,哪里有钱交学费。 即便有钱,他也舍不得花那么大一笔钱学拳。 当下最紧要的是赶紧多偷学点东西,先把黄土火这一关扛过去再说。 想到黄土火,吴朝阳来了精神。 站在镜子前,低头看着双脚,一边默念45度、膝盖微弯、与肩同宽,一边挪动脚掌,在确定站姿没有问题才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前手直拳,手肘打开,快速出拳,快速收拳。 吴朝阳连续打了上百拳,感觉越来越流畅。 一百拳一组,直至打了十组才停下来。 后手直拳,吴朝阳凭借之前的记忆挥拳,但连续打了几百拳,始终感觉不得劲,总感觉身体还有力量没有打出来。 吴朝阳停下来思索了很久,将所能回忆起的细节一一回忆了一遍,再次挥拳,还是觉得不对,看来得想办法从陈梦侠那里套点武功秘籍才行。 要不,明天多给他散几根烟? 吴朝阳明白做任何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没有急于练习打沙袋,拿起两个五公斤重的哑铃学着陈梦侠蛙跳,仅仅只跳了一圈就汗流浃背,跳到第二圈就彻底跳不动了。 平板支撑还好,第一次就做了3分钟,第二次做了5分钟,连续做了五组,他也和陈梦侠一样,连头发丝都在滴汗水。 等做完全部清洁已经是凌晨一点钟,吴朝阳这才关灯关门离开拳馆。 十八梯黑漆漆一片,有些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巷子黑得阴沉,像一头头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黑洞洞阴森森,里面时不时传出到打斗声和鬼哭狼嚎偶的惨叫声。 前方一处昏暗路灯下,两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人拿着针管正往胳膊上扎,吴朝阳路过的时候余光扫了一眼,两人的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兄弟!”其中一人突然对吴朝阳喊了一声。 吴朝阳没有理会,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老子喊你,你他妈没听见吗?” 身后传来快速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吴朝阳肩膀。 “兄弟,借点钱花花。” 吴朝阳没有作声,抬手抓住手腕,扭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啊的一声惨叫声响起,吴朝阳猛地回头,另一人已经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匕首。 “把钱拿出来,否则老子捅....” 吴朝阳一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有时一声惨叫响起。 “啊,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吴朝阳没在理会两人,加快脚步往下走,走到驻马街的时候,一声嗲里嗲气的喊声突然从黑洞洞的巷子里传来。 “帅哥,耍不?” 本来挺悠扬婉转的声音,但在这种环境下,却透着股阴森森的味道。 吴朝阳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大观巷,有个穿着黑皮衣黑短裤的女人站在巷子口,黑色的衣服裤子与乌漆嘛黑的巷子融为一体,乍一看只看见一张铺满粉的白脸悬在半空中。 那张惨白的脸下方,还点了一抹殷红,随着女人脑袋的晃动,飘飘忽忽........ 吓死个人。 吴朝阳吓出了身冷汗,加速逃离。 一路上,好几个巷子口都有类似的女人。 长裙短裤黑丝袜,白衣红衣花彩衣,油炸丸子披长发,少女少妇老妈子,环肥燕瘦千秋话,巧笑嫣然软糯甜,娇羞狂野浪打浪,大珠小珠落玉盘。 其中有个还挺漂亮。 “帅哥,我很温柔。” “帅哥,开个荤嘛。” “帅哥,莫害羞嘛。” “帅哥,我有绝活儿哟。” “帅哥,我有点冷,过来抱抱我嘛。” ........... 吴朝阳落荒而逃,心想这些女人有毛病吧,深更半夜不睡觉出来扮鬼吓人。 一口气跑到花子巷,还好花子巷没有这样的女鬼,手忙脚乱边摸钥匙边准备开门,刚踏上门口梯坎就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啊!”两道尖叫声同时响起。 黑漆漆看不真切,吴朝阳连番受到惊吓,不及细想,上去就是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惊慌之下,这一脚用了全力。 一脚不够,又是一脚.... “啊啊,是我啊。” 吴朝阳第三脚及时刹住车,瞪大眼睛看去,“侯哥?怎么是你?” “哎哟,我的腰诶我的脸啊。” 吴朝阳赶紧将侯尚蜀扶起,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开门将他扶进去。 刚一打开灯,吴朝阳又被吓了一大跳。 侯尚蜀额头上头角峥嵘,两个大包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门牙掉了一颗,下巴的假胡须不知去向,两条真眉毛也少了一条。 身上的道袍七零八碎,像个破布袋挂在身上。 “怎么回事,谁干的?” “我特么.....嘶....好疼。”侯尚蜀缺了门牙说话漏风,听起来含混不清。 “你不是会算卦吗,出门没给自己算一卦?” 侯尚蜀扶着腰缓缓坐下,“你昨天找我之后,我就给自己算了一卦,大凶之兆啊,所以我今天一天都没出门,就晚上的时候出来......” 侯尚蜀突然不说话,肿成包子的脸又红又亮。 吴朝阳等了半天,着急的问道:“出来干什么?” “出来...出来送温暖,就被两个壮汉套上麻袋打了一顿,还威胁让我滚出十八梯。” “大半夜你不睡觉,出来给谁送温暖?” 侯尚蜀苦着脸说道:“你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后面一句吗,你管我给谁送温暖。” 吴朝阳眉头微皱,“你不说给谁送温暖,怎么推测打你的人是谁?” 侯尚蜀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总之你别问了,打我的人跟送温暖没关系。” 吴朝阳不再追问这个问题,问道:“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还能是谁?”侯尚蜀哭丧着脸埋怨道:“肯定是黄土火的人啊,你把我坑惨了。” 吴朝阳紧盯着侯尚蜀的眼睛,不太相信侯尚蜀这种聪明人会这么草率的得出这个结论,但由于他的眼睛实在肿得厉害,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神。 “没道理啊,他要打击的是我。你一个算命的,跟棒棒行业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就因为我喊了你一声侯哥就打你?还要连你也撵出十八梯?这不符合逻辑啊。” 侯尚蜀怒怼道:“你是大学生还是博士生,你懂个锤子逻辑。” 吴朝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虽然只是个初中生,但我真还看过几本逻辑学方面的书,你的这个猜测太牵强了,这个锅我可不背。你长期坑蒙拐骗,说不定是你骗了某位少妇,人家男人找上门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68章 活该 “有没有膏药?” 吴朝阳从桌子抽屉里拿出蒋文正给的膏药,问道:“有没有内伤?要不要再来一副烈酒配三七?” “深更半夜哪里去找三七。”侯尚蜀一把抓过吴朝阳手里的膏药,一边往脸上抹,一边发出嘶嘶的疼痛声。 “平时警察很难管到泼屎尿的事,但那天你好不容易见到警察,以你不要脸性格,肯定会趁机添油加醋说出来,说不定还哭哭啼啼装了大半天委屈。” “什么叫添油加醋,我本来就很委屈。” 侯尚蜀翻了个吴朝阳难以看见的白眼,“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官,江湖势力无论多嚣张,都不敢与官方作对,即便脑子进了屎非要往粪坑里钻,也不会明目张胆。” 侯尚蜀抹着额头上的大包,疼得又是嘶的一声。 “两地棒棒才闹出那么大动静,黄土火暂时不可能对你再出手,甚至还会招呼手下的人尽量低调不要惹事。否则才出了大事又闹出幺蛾子,那就是在打官老爷的脸。” 侯尚蜀一边嘶嘶一边说道:“官老爷可以没有钱,但绝对不能没有脸,这涉及到官威,涉及到还能不能镇得住十八梯的牛鬼神蛇,他黄土火能在十八梯这么多年,混上这个位置,能不懂里面的道道,敢去触这个逆鳞?” 吴朝阳点了点头,回想起那天在派出所,胡子警官确实狠狠敲打了黄土火,也说过他暂时不会有大问题。 侯尚蜀哭丧着脸说道:“但我就不一样了啊,你堂而皇之说我是你大哥,他们这是杀鸡给猴看啊,是在向你释放信号这事儿没完,还说不是你坑的我。” 吴朝阳嗯了一声,“应该叫杀猴给我看。” 侯尚蜀指着自己的脸,委屈地说道:“我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啊。” 吴朝阳自认为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侯尚蜀这张脸,就是忍不住想笑。 “你还笑?!” 吴朝阳捂着嘴,猛烈的咳嗽以压制住笑意,“没有没有,我没笑,只是面部肌肉有点抽筋。” “你明明在笑。” “好了好了。”吴朝阳深吸一口气,微微低着头不去看侯尚蜀的脸。“说正事,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跟我一起干黄土火,还是离开十八梯?” “我不能离开十八梯。”侯尚蜀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解释道:“干我这一行,经常被城管撵着跑,去其它地方,时间一长,根本无处遁形。十八梯地形复杂,卷起毯子随便钻进一条巷子,他们就拿我没办法,而且我在十八梯呆了五六年了,感情深厚,舍不得走。” 吴朝阳好奇地看着侯尚蜀,“之前怕得要死,现在就不怕了?” 侯尚蜀说道:“我早上算了一卦,坎上坎下,两水相叠,是九死一生的卦象。晚上被打之后回去又算了两卦,上震下坎,是雷水解,雷雨过后,万物复苏,寓意重生,表示能够绝处逢生,并且孕育新的希望。另一卦上震下离,震对应东方,象征动力和生机,离对应太阳,象征光明和热情,你叫吴朝阳,朝着东方的太阳,正好应了我的卦象。” “就因为这个?”吴朝阳瞪大眼睛,“你骗人骗迷糊了,连自己也骗?” 侯尚蜀一本正经板起他那张猪头似的脸,吴朝阳差点又忍不住笑出来。 “不许笑!华夏五千年的文化,奥妙无比,玄之又玄,只是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而已,不代表就不是真理。” 吴朝阳不置可否,说道:“这可是你主动入坑的,不管是死是活,可不许赖在我身上。” 侯尚蜀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憋屈,“时间不多,我估计最多一个月时间,之前两帮棒棒打架的事情就会淡化下去,黄土火也算给足了官老爷面子。而且十八梯这么多破烂事,警察也不可能一直关注你,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应对。” “你有什么想法?”吴朝阳问道。 侯尚蜀皱了皱眉头,“你先把那天的事,还有在派出所的细节,仔仔细细讲一遍我听。” 吴朝阳将那天的事讲了一遍,从在厚慈街守株待兔等待机会开始,一直到胡子警官的审讯细节,包括胡子警官收了两包软中华,敲打了黄土火和赵雨亭,心软放了他一马,全都讲了一遍,但没有说自己提前去找过赵雨亭。 毕竟江湖险恶,他这段时间是亲身经历过,再说了,侯尚蜀又是个有前科的骗子,现在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他。 侯尚蜀听了之后思索了半晌,又问道:“你在十八梯的人际关系如何,把认识的人,有交集的人都说一遍。” 这一点吴朝阳没有隐瞒,从房东、蒋文正、板凳面馆的孙平贵、储奇门码头的仓管马红军,到李韬奋、曹牧野,以及神武拳馆的陈梦侠,甚至连张根生都详细说了一遍。 除了熊彪,因为提到他就绕不过赵雨亭。 侯尚蜀听得目瞪口呆,“你来十八梯才多久,竟然认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很铁的兄弟伙,你小子是神光护体,还是天生吸铁石体质。” 吴朝阳笑了笑,一点不谦虚地说道:“也许这就是人格魅力吧。” 侯尚蜀揉了揉猪头似的脑袋,“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捋一捋,明天我再来找你。” 为防止侯尚蜀再次被人套麻袋,吴朝阳亲自送他回厚慈街,路过荷叶街大巷子,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娇滴滴地喊道:“道爷,再给我送点温暖呗。” 侯尚蜀嘴角抽了抽,“别瞎说,我不认识你。” “哟,道爷好健忘呀,刚才还拉着人家的手叫小甜甜,这才过了多久,就不认识了,人家好伤心啊。” 侯尚蜀见吴朝阳满脸厌恶的神情,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是给她算过命,她的命挺苦,所以没收她的钱,就当是送温暖。” 吴朝阳没理他,把他送到轿辅巷口就离开。 回去的路上再次经过荷叶街,刚才那女人又笑嘻嘻的说道:“小弟娃,你是那位道爷的朋友吧,进来坐坐,姐姐也会算命,让姐姐算算你的长短和粗细,好不好?” 吴朝阳脸颊微红,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回出租屋关上门,狠狠地呸了一口。 “活该!” 第69章 大忌 凌晨五点,万籁俱静。 十八梯的石梯上,吴朝阳迎着寒风沿阶一级一级向上蛙跳。 汗水湿透了衣裤,寒风吹过,冷热交加,冰火两重天。 吴朝阳紧咬着牙关,目光始终盯着上方,长长的石梯犹如通往天界的天梯,给人以永远到不了的绝望。 这是一场身体与意志的角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身体每一秒都在呻吟,告诉他扛不住了,但意志反复提醒他还没到极限,告诉他还能继续往上跳一级。 剧烈喘息,胸口如撕裂般疼痛。 汗水迷眼,双眼如火烧般灼热。 双腿颤抖,每一次起跳都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挣扎。 还有七段石梯....... 全身肌肉都在抗议。 六段..... 没一节骨节都在颤抖。 五段...... 意志逐渐被全身的疼痛和疲惫所淹没.......... 四段,眼前有了微微亮光,上半城的灯光映射天空,漆黑的天空辉映出隐约可见氤氲霞光。 霞光指引,濒死的意志再次迸发出生机。 还有三段..... 上半城的灯光越来越亮。 两段......... 已经能看到红星大厦楼顶的彩灯。 最后一段......难以忍受的呕吐感一涌而上。 吴朝阳强压着呕吐感,天旋地转的脑袋里两个声音嗡嗡作响,你已经到极限了,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反受其害。另一个声音发出呐喊,不,你挑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意志,跳上去了,从此将没有任何艰难险阻能够挡住你,跳不上这一级石梯,你就跳不过人生路上一道又一道的坎。 吴朝阳最后看了一眼石梯,闭上眼睛,猛力吸进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犹如一把冰刀,直插心肺。 还有十步..... 九步、八步、七步、六步........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一步! 睁开眼,灯火辉煌! 吴朝阳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望着与灯火辉映的淡彩色天空,脸上露出了微笑。 在地上躺了几分钟,吴朝阳起身,望着下方黑漆漆的十八梯,涌起一股会当凌绝顶的畅快。 超越极限过后的回望,竟是如此的酣畅淋漓。 ———————————— 在十八梯顶端做了一趟广播体操,原路小跑返回出租屋,清洗了一遍身体,提起竹棒赶往储奇门码头。 马红军正托着腮帮子打瞌睡,吴朝阳喊了两声才把他喊醒。 “马叔,醒醒瞌睡。”吴朝阳递过一支烟。 马红军接过烟,揉了揉眼睛。“是小吴啊,每周一和周四就数你来得最早。” 吴朝阳笑道:“没办法,蒋老板的要求,打扰您休息了。” 马红军叼上烟,吴朝阳赶紧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马叔,有个事儿想向您打听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马红军轻轻啜了口烟,“是有关前几天厚慈街打架的事儿?” “您听说了?” 马红军说道:“十八梯打打杀杀是常事,但大白天上百人在大街上干架还真不多见,想不知道都难。” 吴朝阳嗯了一声,又问道:“那您最近有没有从别人口中听人提起过我的名字?” 马红军面带忧虑的说道:“无论是罗温棒棒,还是垫县棒棒,提及你的人都不少。” 吴朝阳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作为事件的挑起者,想不成为热点都难。 马红军弹了弹烟灰,“本来两地棒棒打生打死跟我没什么关系,十八梯这个地方,缺的很多东西,唯独不缺下苦力的棒棒,打死打散一批,多的是人挤破头进来。” “谢谢马叔关照。”吴朝阳赶紧又递上一根烟。 马红军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算不上关照,也就是顺嘴多问了几句而已。” 吴朝阳赶紧问道:“他们怎么说?” 马红军说道:“你想知道他们对你态度?” 吴朝阳苦笑了一下,“跟这么多体格健壮的棒棒干了一架,要说一点不害怕是假话。” 马红军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吴朝阳,“现在知道害怕了,干架的时候怎么不冷静点。年轻人,冲动是魔鬼啊。” “马叔教训的是。”吴朝阳连连点头。 马红军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哪里听得进劝,亲儿子都听不进,更别说你我非亲非故,要不是看在你每次来都给我散烟的份上,我半句都懒得说你。” 吴朝阳身体站得笔直,言辞恳切的说道:“请马叔多多说我几句。” 马红军看了吴朝阳几秒,缓缓吐出口烟雾。“这帮泥腿子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江湖混混,没有那么多仇啊恨的,他们的要求其实很低,有活儿干,有钱挣就够了,一群苦哈哈的苦力,只有别人欺负他们的份,哪会有什么心思想着报复。” 吴朝阳稍稍松了口气,身上的压力顿感轻了些。 “但是!”马红军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的说道:“罗温、垫县两地棒棒干架,你一战成名,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吴朝阳瞪大眼睛,不太明白马红军的话。 “你啊,你啊。”马红军指了指吴朝阳的额头,“你犯了大忌。你知道黄土火、赵雨亭他们是怎么起家的吗?最开始就是靠声望,靠名声。你一个外地棒棒在十八梯有了名望,威胁最大的不是底层的苦力棒棒,是黄土火、赵雨亭、李啸虎这些靠吸棒棒血的中间商。恰恰这三人又最是心狠手辣之人。” 吴朝阳没有说话,他倒没有想到这么深,当时的情况,如果不反抗,任由他们在门前泼屎泼尿,即便是他能忍,陈长庚也忍不了。 马红军继续说道:“我常年跟棒棒打交道,知道外地棒棒在十八梯不好混,特别是年轻棒棒更不好立足,但你要是早点跟我说一声,凭我在这儿混了这么多年的人脉,还认识一些天门市场的小老板,托托关系不一定能让你当上大件棒棒,但留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现在,你彻底把后路堵死了。” 吴朝阳低头不语,他哪里知道一个仓库管理员还有这能量,又哪里知道马红军会无私帮助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泥腿子棒棒。 马红军似乎看出了吴朝阳所想,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个江湖坑蒙拐骗是很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也正因为坑蒙拐骗太多,信任才更显得珍贵。” 吴朝阳看着马红军,一股感动涌上心头。 马红军淡淡道:“别这么看着我,实在是家有逆子,两相对比,看你比较顺眼。” “谢谢马叔。”吴朝阳重重地点了点头,“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马红军摆了摆手,“三个棒棒头子是不会允许你继续留在十八梯的,你叫我一声马叔,那叔最后给你一个建议,识时务者为俊杰,离开十八梯吧。” 第70章 乌合之众 来自非亲非故之人的推心置腹更令人感动。 吴朝阳很感动,但不会离开,这是他早已下定的决心。 马红军有些失望,但也表示理解,年轻人的鲁莽虽然幼稚,但也正因为这份不计后果的执拗,才会有热血沸腾的激昂和创造奇迹的精彩。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马红军不再劝吴朝阳,只是告诉他若是遇到困难可以随时找他,能够帮得到的,他会尽量搭把手。 吴朝阳给蒋文正送完货,正好碰上向东出门,或许是这几天多挣了些钱生活质量提高了,他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 “东哥早。”吴朝阳主动打招呼。 向东只是嗯了一声,与他擦肩而过,还是一副全世界人民都欠了他钱的老样子。 吴朝阳回头看着向东小山般的背影,要是放在古代,肯定是位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的猛将,可惜生不逢时,那本该扛长枪大刀的厚实肩膀现在只能扛一根竹棒。 早上的体能训练耗费了大量体力,吴朝阳吃了两大碗面才吃饱。 上午继续到周围的老旧小区发传单,顺带接了好几单搬货上楼的业务,作为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客户更倾向于选择他,这引起了不少老弱棒棒的敌视。 那一双双愤恨的眼睛,就像是吴朝阳欺负了他家闺女一样。 吴朝阳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尊老爱幼就饿死自己吧。 孔融让梨是因为他的老祖宗是孔子,七世祖是帝师,父亲是泰山都尉,一郡的军事一把手,让了梨子他还可以选择吃桃子、李子、杏子.......... 他要是谦让.........,是真会饿死。 好在吴朝阳没有长期蹲守一个小区,一直在四处游走中,才不至于让某个区域的棒棒群起而攻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是这些老弱棒棒群体,也有潜在的区域划分,每个棒棒都有固定活动范围,并不是想去哪处老旧小区附近蹲点就能去。 吴朝阳就看见过好几起因越界揽活儿而引发的争斗事件,别看这些年纪大的棒棒平时憨厚慈祥,真动起手来,一点不输热血少年。 什么妈皮娘皮龟儿子骂得飞起,飞毛腿、剪刀脚、吐口水,猴子偷桃,打得比年轻人还狠。 吴朝阳去劝过两次架,还挨了好几拳头老拳。 今天发传单记录的潜在客户比前两天都多,吴朝阳兴致勃勃回到江州百货,看见曹牧野半趴在柜台上走神,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整个人魂不守舍,喊了两三声才回过神来。 “野哥,你在担心老张?” 曹牧野不说话,拿过吴朝阳手里纸条看了眼就放进文件夹里。“下次有发传单的机会再叫你。” 吴朝阳哦了一声,走出去几步又走回去说道:“野哥,要不我帮你去看看老张?” “你是圣母吗?”曹牧野没好气的说道:“自己都穷得叮当响,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吴朝阳知道曹牧野心情不好,没再说什么,好言安慰了几句走出了江州百货。 新华书店离江州百货不远,就在美美百货斜对面。 吴朝阳看见几个棒棒挑着一箱箱的书从后门进进出出,顺着几人的路线望去,两三百米开外有一辆装满书的货车停在路边。 如果是刚来那几天,他会主动上前询问,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是老手,知道这种业务有固定的合作棒棒,问了也是白问。 更何况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找活儿干。 走进书店,吴朝阳被书店的规模震惊得目瞪口呆。 在他的认知中,书店就应该是间店面,即便江州的书店更大,那也只不过是间更大的书店而已。 但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家新华书店竟然有好几层楼,每一层楼的面积都大得离谱,这哪里是书店,应该叫书楼才对。 吴朝阳在里面流连忘返,只是底楼就转了好大一阵子,太多书了,每一本都充满了诱惑,每一本都忍不住想停下来翻翻看看。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沿着扶梯一层楼一层楼往上走,越往上走看书的人越多。 站着、坐着、靠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的出现引来了不少目光,惊讶、好奇、鄙夷、不屑皆有,总之,这些眼神都在告诉他,他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很显然,这些爱读书人的读书人,其中某一部分人只是简单地看见了文字,并没有把文字里面蕴含的道理读懂。 一个书架一个书架走过,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书。 吴朝阳将竹棒放在脚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自由搏击基础教程》。 打开这本小册子,吴朝阳如获至宝。 他终于明白昨晚打了那么多次后直拳还是找不到要领的原因,原来后直拳的力量并不仅仅来源于拳头。 脚腿腰肩手臂拳头。 后脚蹬地,将力量从脚底传递到腿部,后腿推动腰部旋转带动肩膀向前转动, 通过核心旋转和重心转移,将全身力量集中在拳头上。 吴朝阳一边回忆神武拳馆三个学员打后直拳的动作,一边结合教程中的论述,缓慢的尝试了十几遍。 猛的一拳打出,空气中响起轻微的拳风声,全身力量倾泻而出,浑身畅快淋漓。 吴朝阳止不住欣喜,迫不及待翻看后面的摆拳,发力路径与后直拳差不多,都是从脚开始,后腿推动,腰部旋转,肩膀转动带动手臂挥动,将全身力量集中在拳头上。 但是试了很多遍总不得劲儿,出拳的时候总觉得手臂别扭。 思索了片刻,他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理论与实践缺一不可,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今晚的空击训练会有摆拳。 吴朝阳没有勉强下去,合上书放回了原位。 时间还早,他打算出去逛逛,看能不能再碰上几单业务。 虽然他很想像其他人那样徜徉在书海里,但只看书填不饱肚子,也交不上房租。 对于他来说,花几个小时坐下来看书,太过奢侈。 但是在下楼的途中,还是被一本书吸引住了。 来都来了,只是多花几分钟而已,好像也算不上多奢侈。 吴朝阳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打开了这本《乌合之众》,这是他很喜欢的一本书,老家本来有一本,但临走的时候一把火给烧了,到现在都心疼得不行。 “小伙子,看书啊。” 第71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吴朝阳刚看得入迷,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回头一看,原来是前几天搬书上楼的那位老人。 老人看了下书的封面,问道:“有什么感想?” 吴朝阳想了想,说道:“我对里面最深刻的一句话是,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老人笑了笑说道:“很不错,你算是读到了这本书的精髓。但还不算真正读懂。” 吴朝阳虚心的说道:“请老爷爷指点。” 老人淡淡道:“我叫王卓,叫我王爷爷吧。” 吴朝阳笑着点了点头,“我叫吴朝阳。” 王卓淡淡道:“看书分三个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第一重山只是看文字,这个层次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不看。第二重山是看懂文字背后作者要表达的意思,这个层次算是成为了作者的知己,但自己并无实质性的进步。第三重山是把作者的思想抽丝剥茧出来与自身融合结合,重构一套与作者无关,只与自己有关的新体系,这才算登堂入室。” 吴朝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爷爷的意思是,乌合之众的盲从盲目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是要跳出乌合之众的群体弱点,站在更高的维度审视他们,也审视自己,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王卓颇为惊讶地看着吴朝阳,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小吴,你以前是不是读过很多书?” 吴朝阳说道:“在老家山里无事干,闲得无聊,就到处淘些书看,不过都是杂书,不成体系。” 王卓点了点头,“那天你帮我搬书上楼,在我家看到那些书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是个爱看书的人。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 吴朝阳微微低下头,那天老人对他喊话,他理都没理就跑了。 “王爷爷,那天我之所以没有回应您的话,是因为我是觉得看书和读书有着很大的区别,我就是喜欢看看书,读书已经没机会了。” 王卓问道:“你觉得区别在哪里?” 吴朝阳淡淡道:“看书是种乐趣,更多是主观主动,目的是愉悦精神,增长见识。读书并不一定就是兴趣,也可能是老师、家长或者自己强迫去读,目的是为了上高中、考大学,搏得个好的未来。看书看不来柴迷油盐,但读书可以读出个光耀门楣。” 王卓无奈地苦笑道:“我很想说你说得不对,但却无力反驳。确实绝大多数家长,甚至是老师,都是这么认为。” “但是,”王卓语重心长地说道:“在我看来,读书与看书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主动求学,钻心研学,增长见识,提升自己。” 吴朝阳认真想了想,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道理是这个道理,也不完全是这个道理,陈雪和李清源没有他看的书多,但他们大学后注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而他,读得再多也只是个棒棒。 王卓看出了吴朝阳的想法,淡淡道:“小吴啊,人生走过的路都不会白走,每一步都算数。” 吴朝阳疑惑地看着王卓,没有说话。 王卓笑了笑,说道:“我为什么跟你讲这些?因为我是老师嘛,虽然已经退休了,但职业病还在,看见爱学习的学生,总是忍不住想唠叨几句,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当然不会。”吴朝阳感激地说道。“我能叫您王老师吗?” 王卓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知道我家的住处,有时间欢迎你来串门。” “谢谢王老师。”吴朝阳咧嘴开心地笑道:“今天很幸运能遇见您。” 王卓摇了摇头,“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人生走过的路都不是白走,每一步都算数’。任何看似运气的背后都是之前走过路的积累,任何偶然的背后,都有必然的原因。如果那天你跟另外两个棒棒一样,对我满屋子的书不屑一顾,放下东西就走;如果你没有求知欲就不会来书店,不来书店就遇不上我这个老书虫,所谓的幸运也就会擦肩而过。” “嗯,王老师,我记住了。以后我要是有想不明白的道理就去请教您,只是您千万别嫌我烦。” 王卓笑了笑,越看吴朝阳越是喜欢,他当了一辈子的老师,二十多年的校长,哪些学生是真心想学习,哪些学生只是虚与委蛇,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一个退休老头儿,一天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等有问题的时候才来,随时都可以。” 吴朝阳看了看时间,已经四点半,告辞了王卓赶紧往神武拳馆跑。 一路上,神采飞扬。 爷爷说得没错,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会遇到很多很多阴险狡诈的小人,但千万别因此就自以为看透了这个世界,错过了那些真正值得遇见的人。 以前他是不太相信,今天他信了,非亲非故的马红军,只有一面之缘的王老师,这个世界上并非都是陈麻子那样的人。 神武拳馆还是冷冷清清,只有陈梦侠一个人。 吴朝阳一如既往的热情上前,习惯性地摸出烟递过去。 “你他妈有毛病啊!”陈梦侠没好气的说道。 吴朝阳尴尬地笑了笑,“侠哥,昨天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现在馆主不在,抽一根没问题。” 陈梦侠犹豫了疑惑,最终还是没抵挡住香烟的诱惑。 吴朝阳懂事地给他点烟,随口问道:“听昨天的意思,我们拳馆好像要打什么全国锦标赛,是吗?” 陈梦侠哼了一声,“什么叫‘我们’拳馆,你只是个清洁工。” 吴朝阳笑呵呵地说道:“那也是我们拳馆的清洁工嘛,拳馆要是拿了大奖,我出去吹牛脸上也有光嘛。” 陈梦侠瘪了瘪嘴,“拿屁的个大奖,就那三个垃圾,能不能打进江州资格赛都难说,还拿全国大奖。” “不至于吧,我看他们几个挺厉害的呀。” “厉害个屁,连我当年一半实力都没有。” 吴朝阳哦了一声,“侠哥,那你当年岂不是拿过大奖。” 陈梦侠脸上闪过一抹忧伤,摆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小子话怎么这么多?” 吴朝阳笑道:“昨天晚上你们几个在擂台上打架,看得我热血沸腾。” “你想学?”陈梦侠眉头一皱,眯着双眼睛盯着吴朝阳。 吴朝阳心头一跳,生怕陈梦侠看出端倪,赶紧说道:“只是好奇而已,我哪交得起这么贵的学费。” 陈梦侠切了一声,“知道就好,还不赶紧去做清洁。” 第72章 缺一不可 侯尚蜀脸上的肿消了大半,但看上去还是很惨。 一对熊猫眼很黑很深,但整个人却反常的精神抖擞。 吴朝阳本想开口象征性地关心一下,但被侯尚蜀拉着就走,一直将他拉进了一条小巷道。 神神秘秘的样子像搞地下工作一样。 侯尚蜀在看了眼四周之后才说道:“我昨晚一晚没睡,把整件事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今天又四处跑了一天,深入打听了一遍棒棒行业的细节,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吴朝阳点了点头,“你说。” 侯尚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半晌之后望着吴朝阳,“要不你先说?” “我说什么?” 侯尚蜀翻了个白眼,“别跟我打马虎眼,既然是合作就得相互信任,你既然决定要跟黄土火干到底,我就不信你一点筹谋都没有。” 吴朝阳也陷入了沉思,想了半天之后说道:“我曾经看过一本讲战略的书,大概意思是先制定一个明确的战略目标,然后围绕这个目标分析外部和内部的形势环境,精准找出敌人和盟友,再制定相应的落实举措,然后逐步完善推敲细节,着手执行。要不我们先按照这个思路来。” “别跟我掉书袋子,赶紧说。” 吴朝阳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说我们的战略目标,就是把黄土火撵出十八梯。” 侯尚蜀一脸的苦相,“我今天打听了一下,十八梯垫县籍大件棒棒大概有四百多人,你要说直接做掉黄土火还可行,把四百多人都撵走,这是天方夜谭。” 吴朝阳摇头道:“不对,你没把准我们的战略目标,我们的目标是黄土火以及跟他利益捆绑较深的小团伙,不是整个垫县籍棒棒。” “有区别吗?”侯尚蜀疑惑地问道。 “区别大了。”吴朝阳说道:“据我了解,棒棒们只要有活儿干,有钱挣就行,他们不在乎从谁手里接活儿。” 侯尚蜀摇了摇头,“说起来简单,但垫县籍棒棒的业务都是从黄土火那里接的,没有了黄土火,他们去哪里接活儿,罗温人手里还是碧城人手里?他们不担心吗?” 吴朝阳说道:“所以,对垫县籍棒棒不是赶走,而是怎么让他们不担心,让他们相信没有了黄土火,也不影响他们有活儿干,有钱挣。” “怎么做?” “不知道。” “我擦!” “这就需要你想办法,要不都我自己想了,要你干嘛。” “好,好,战略目标就这么定了,继续。” 吴朝阳说道:“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黄土火,甚至包括罗温赵雨亭和碧城李啸虎。” “你疯了!”侯尚蜀打断道:“不行,我们得先分析三人的关系。据我了解,他们虽然有共同的利益,但也有私下的纷争,要不然厚慈街那场架也打不起来,十八梯这块大蛋糕虽然大,但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从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要从三人不可调和的矛盾入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得联合一方打击另一方。” 吴朝阳故作茫然道:“哦,那你说怎么办?” 侯尚蜀想了想,说道:“必须去找赵雨亭,获得他的支持,至少也要获得他的默许,让他提前知道我们只针对黄土火,最后是让他相信我们是他一伙儿的,是在帮他抢蛋糕。” “好。”吴朝阳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怎么又是我?”侯尚蜀不满道。 吴朝阳说道:“你在十八梯混了五六年,不会连见上他一面的渠道都没有吧,我才来多久,你要是都没有,那我更没有了。” “你...好,我去。” 侯尚蜀停顿片刻说道:“还有一个可以争取的人,而且是必须要争取到的人,如果得不到他的支持,我俩很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吴朝阳赶紧问道。 “十八梯派出所所长罗道全。” “嘶。”吴朝阳倒吸一口凉气,警惕地盯着侯尚蜀。 侯尚蜀缩了缩脖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吴朝阳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你该不会是想把我送进去吧?”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侯尚蜀气愤地说道:“你要是不信任我就别跟我合作。” 吴朝阳怔怔地看着侯尚蜀,“侯哥,这种事儿让警察知道,不是自投罗网吗?他能帮我?他抓我还差不多。” “你懂个锤子。”侯尚蜀喷了吴朝阳一脸的口水。“十八梯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两三万人,棒棒才多少人?不到一千人,二三十分之一。” “什么意思?”吴朝阳疑惑地问道。 侯尚蜀指了指吴朝阳,“你小子还是太嫩了,还好是遇到我,要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侯尚蜀缓缓道:“在我们眼里,黄土火、赵雨亭是大鱼,但放在十八梯这个大池塘里,你觉得他们还是大鱼吗?” 吴朝阳眉头微皱,还是没听太明白侯尚蜀要表达的意思。 侯尚蜀继续说道:“就拿昨晚那些站街小姐来说,你以为她们想卖就能卖?哪有那么简单,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他们上头是有人的。而且这些人还不同于棒棒行业模式,他们手下可能没有棒棒那么多人,但组织更加严密,势力更大。还有比如开录像厅的,开茶馆的,巷子里开深夜舞厅的,你知道这些背后的人是谁吗?是黄土火和赵雨亭都得罪不起的人。” 吴朝阳问道:“你说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侯尚蜀说道:“都在一个池塘里面的鱼,不管是赵雨亭还是黄土火,能够在十八梯顺风顺水,肯定跟他们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朝阳眉头微皱,“这些事,罗道全不可能不知道,我怎么入局?” 侯尚蜀说道:“他当然知道,但是他没办法,十八梯这么多外来人口,剪不断理还乱,没有确切证据他不敢轻举妄动。” 吴朝阳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暗中找出黄土火的脏事获得罗道全的支持。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其一罗道全凭什么相信我?其二,我怎么去找黄土火的脏事,我连他到底有没有做过脏事都不知道。” 侯尚蜀说道:“罗道全不需要相信你,站在他的立场,你成了更好,死了也没什么损失。至于其二,你要相信我十六岁出来混江湖,混了二十年的经验,肯定有,绝对有,只是严重不严重,多与少的问题。” “那具体怎么做?”吴朝阳问道。 侯尚蜀耸了耸肩,“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毕竟你见过罗道全,你上次不是说他还故意放你一马吗,你们是有感情的。” 吴朝阳一想到罗道全那双鹰眼,就浑身不自在。 见吴朝阳眉头不展,侯尚蜀笑嘻嘻地说道:“你要做成这事儿,有个人缺一不可。” 第73章 不值得同情 “不行!”吴朝阳坚决拒绝。 侯尚蜀苦口婆心劝道:“他当过侦查兵,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吴朝阳眉头紧锁。“太危险了,事情没明朗之前不能拖他下水。” 侯尚蜀苦着脸说道:“大哥,你拖我下水的时候没见有这副慈悲心肠?” 吴朝阳摇头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在暗处谋划,他去跟踪刺探是在前线。” “说得好听,昨晚是谁被套麻袋?你就是柿子捡软的捏,专门欺负我。” 侯尚蜀苦苦哀求道:“朝阳,做大事最忌优柔寡断,那些坐在高位的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爷爷说过,做事最忌不择手段,一旦突破这个底线,将会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直至走火入魔而不自知,一旦到某个时刻反噬,再大的家业也会瞬间毁灭得干干净净。” 侯尚蜀都想哭了,“那你凭什么就对我不择手段啊?” 吴朝阳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要及时反省,立即刹车,不能一错再错。” “你特么.....。” 吴朝阳拍了拍侯尚蜀肩膀,“侯哥,你是老江湖,又是老神棍,比较适合刺探军情,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你特么......。” 吴朝阳淡淡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了解的信息太少,还需要更深入更细致,包括但不限于赵雨亭、黄土火、李啸虎分包业务分别抽棒棒多少成,棒棒们对他们的态度,他们与天门市场老板们的合作模式,从小处入手,越细越好,还有、、、三人的个人喜好、、、家庭情况、、、、、” “你特么.....。”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最难的罗道全交给我。” “要不我们换换?” 吴朝阳没理他,淡淡道:“我们只有一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时间紧迫,你要尽快打听到足够多的信息,我们才能有针对的制定下一步的应对措施。” 说完,吴朝阳打开手机看了看,“还有点时间,我得再出去转一圈,看能不能揽到几单活儿。” 侯尚蜀欲哭无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出去揽活儿挣钱?” 吴朝阳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侯尚蜀一眼,“我干黄土火的目的是什么?是能够安安心心地挣钱活下去,这才是我的终极战略目标。” 侯尚蜀茫然地看着吴朝阳的背影,呢喃道:“为了安心当个棒棒,就特么去捅老虎屁股,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江州这么大,哪里不能讨口饭吃,非要在这儿死磕,坑死老子了。” ———————————— 思想需要碰撞,碰撞出来的东西是要确实比自己一个人闷着头想全面细致得多。 侯尚蜀说得很对,罗道全必须搞定,他未必能帮到自己,但最起码能化解来自警察的压力。 毕竟站在警察的立场,以恶制恶,同样是恶。 立场!立场!立场!吴朝阳反复默念‘立场’两个字。 棒棒们的立场,赵雨亭的立场,天门市场老板们的立场,罗道全的立场、、、、他要做的就是在各种不同立场中找到一条夹缝,找到原有平衡默契的那个微妙点。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所有人都是大象,他这只小蚂蚁穿梭在其中,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晚上接完蒋小咪,吴朝阳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拳馆,刚走到拳馆门口,就看见一个年轻学员提着挎包怒气冲冲从里面走出来,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里面是愤怒的咆哮声,“滚,滚了就别再回来!” 吴朝阳转头想喊住那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学员,但他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里面的骂声还在继续。“天赋再好有个屁用,自由搏击打的是天赋吗?打的是意志,是男人勇往无前、百折不挠的意志,骂都受不了,擂台上你扛得了几拳。” “这里是拳馆,不是幼儿园,要老子哄着你打拳?要不要老子再送你个洋娃娃!” 拳馆里所有人都停下了训练,表情各异地站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陈天星气得满脸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陈梦侠上前小声说道:“教练,他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 陈天星猛的一个回头,“老子骂的是你们!” “都愣着干什么!是不是想学他!” 陈梦侠大手一挥,“骂的就是你们,赶紧训练。” 所有人立即开始投入训练,打沙袋的打沙袋,打对抗地打对抗。 陈天星骂骂咧咧走出拳馆,在门口看见吴朝阳,问道:“你是谁?” “嗯?” “老子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馆主,我是吴朝阳啊,拳馆的清洁工。” 可能是拳馆门口的灯光不是很好,陈天星凑近吴朝阳看了几秒才认了出来。“谁让你这么早过来?” 吴朝阳很无语,自己来得早又没进去。 陈天星突然伸出手,粗壮的手指向他勾了勾。 吴朝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茫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天星不满地皱起眉头,“我的脸没有陈梦侠大吗?” 吴朝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一根烟递过去,又拿出打火机捧着红焰给他点烟。 “对不起馆长,我以为拳馆里不能抽烟。” “这里是拳馆里面吗?”陈天星深吸了一口烟。 吴朝阳无言以对,只能傻乎乎地赔笑。 陈天星瘪了吴朝阳一眼,骂道:“现在都年轻人都是这副德行吗,这也受不了,那也受不了?” 吴朝阳沉默不语,这暴躁老头儿正在气头上,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我问你话,你耳朵聋了吗?” 吴朝阳咳嗽了一声,说道:“老馆长,我觉得肯定也有吃苦耐劳的年轻人。”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吴朝阳小心翼翼地向陈天星移动两步,挺起胸膛仰起头。 陈天星低着头抽烟,压根儿没看他。 “哎,难道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陈天星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一脸的落寞。“我年轻的时候,别说骂了,打都是经常,也没见谁就轻言放弃。” 吴朝阳静静地看着陈天星,突然有点同情起他来。 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姓陈的不值得同情。 第74章 为了荣誉 陈天星的自我反思并没有持续多久,等过了十点半其他学员走了之后,拳馆里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知道你们为什么是垃圾吗?” “因为你们中有的人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有天赋就可以不用努力训练。” “因为你们中有的人自暴自弃,认为自己没有天赋再努力训练都没用。” “因为你们所有人都想不劳而获,想天天睡大觉就能打倒对手,想一觉醒来所有人的荣誉就自动挂在你们脖子上”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们如果只是练这玩儿,可以跟他们一样到点就走,既然想走职业路线,那就做好比别人多付出百倍千倍努力的思想准备。” “谁要是觉得苦,觉得累,觉得受到了侮辱,立刻马上滚,老子绝不拦着你们!” “空击训练,摆拳!10组,每组100拳。” 吴朝阳精神一振,瞪大一双眼睛盯着三人,连暴躁老头儿正盯着他看都没注意到。 有了理论支撑,昨天看不懂的出拳细节今天一目了然。 吴朝阳死死地盯着屈河,因为昨天教练在骂人的时候,他听出来屈河的技术是三人中最好的一个。 从脚底板到小腿、大腿、腰部、肩膀,再到挥拳,吴朝阳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10组100拳,一共1000拳,足够他反反复复地记忆揣摩。 “打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暴躁老头儿又是一声暴喝,“慢点,基础决定高度,细节决定成败,把每个技术细节做到位,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不行!” 吴朝阳眼睛瞪得更大,完全投入到观摩之中,连擦拭拳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前直拳,后直拳,摆拳,组合空击训练10组。不要太快,把每个动作都给老子打标准了。” “注意脚下步伐,前滑步接后手直拳,侧滑步闪避反击,环绕移动寻找攻击角度........” 吴朝阳边看边听,察觉到陈天星看过来的目光,赶紧低下头使劲儿擦拳套。 “轻点!” “清洁工,说的就是你,用那么大力干什么,你是在擦拳套还是在打磨石材!” 暴躁老头冷哼一声,背着手绕着三人一边走一边训斥,看谁不顺眼就踹上一脚。 “昨天晚上被掏空了吗,才多久就开始出汗!” 暴躁老头儿大声道:“记住,女人是毒药,特别是职业选手,女人更是禁忌,还有一个月就是江州资格赛初选,这段时间一律不许碰女人,谁敢违反,老子就找十个八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坐死谁!” “好了,擂台对抗,屈河对梁小刀,陈梦侠对光头。” “教练!”梁小刀脸色微微发白,“我能不能对大师兄?” “你怕了?”陈天星冷声道:“怕就立刻滚!我告诉你梁小刀,你要是克服不了对强者的畏惧,趁早滚蛋,免得浪费老子的时间。” “不是啊,教练,屈河打起来是真下死手啊。” 陈天星没有理他,大喊道:“屈河,往死里打!” 屈河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擂台。 吴朝阳见陈天星盯着擂台,也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他昨天就看出屈河打法凶悍,但由于昨天是陈梦侠,打得有来有回不直观,今天一打梁小刀,效果立杆经验。 两记前手直拳试探,一个前滑步就是后手重拳,梁小刀虽然抱头防住了,但这一拳的力量还是将他打得后退了半步。 屈河紧接着又是一套组合重拳,那砰砰作响的声音,听着就疼。 “走位!”陈天星一声怒喝,“梁小刀,你他妈是傻逼吗,硬扛你扛得住吗,要利用你灵活的优势,游走闪避,找机会反击。” 梁小刀后退拉开距离,屈河紧跟而上,抬腿就是一记高鞭腿,梁小刀矮身险之又险躲过,趁机钻出去拉开了距离。 “很好,就是这样,不要怕。” 吴朝阳昨天还完全看不懂,但今天已经能明白了一些。 另一边,技术占优的陈梦侠打得游刃有余,完全掌控了擂台节奏。 光头又是一记大力摆拳,陈梦侠脑袋微微后仰躲过,趁机一个后手直拳打在他的额头上。 光头的抗击打能力很强,硬是没有后退一步,在重心不是很稳的情况下,一脚低扫踢中陈梦侠小腿。 但也由于重心不稳,这一记扫腿力量有限,陈梦侠只是稍稍斜了下腿,立即绕步控制好距离。 光头被陈梦侠的这种挑逗躲避打法激怒,垫步上前就是一记正蹬,陈梦侠侧身躲过再次游走。 光头紧跟而上,组合拳频出,但几乎没起到实质性效果,要么被陈梦侠躲过,要么被格挡住,还冷不丁反被陈梦侠打了两记重拳。 “稳住!”陈天星大喊道:“傻逼!不要着急,他在故意激怒你!注意他的后手重拳,余光瞄住他的步伐,提前预判他的动作。” 吴朝阳偷看得热血沸腾,他现在不但不反感陈天星的吼叫,反而希望他一直骂,虽然听着难听,但他的骂声中满满都是干货,对他理解擂台上的打斗非常有帮助。 那边,梁小刀已经彻底落了下风,被屈河一记勾拳打中了下巴,还好是带着拳头的护具,要不这一拳估计就得见血。 屈河不是陈梦侠,对这位小师弟没有半点留手,趁着梁小刀发蒙,上去就是一个抱摔,狠狠将梁小刀砸在擂台上。 这边差不多也结束了战斗,陈梦侠多次防守反击成功,一个高鞭腿扫中光头的脸颊,啪的一声倒地。 “垃圾!垃圾!垃圾!” 三人站成一排,陈天星一个一个骂过去。 “屈河,老子不是说过往死里打吗?你他们怎么还是心软了!四个回合能解决的事情,你拖到了第五回合!” “梁小刀,你到底在怕什么!挨了一拳头你就慌,慌个鸡毛!男人就要有血性,拳手更是血性中的血性!擂台就是战场,要有向死而生的觉悟!” “死光头,你是猪吗?打拳是靠蛮力吗?那老子还不如牵头牛上擂台!要动脑子,你顶着颗光头是摆设吗!” 吴朝阳默默念着暴躁老头儿的话语,‘擂台就是战场,要有向死而生的觉悟。’ “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垃圾!” “你们为什么打拳?” “为了拳馆的荣誉!” “去你妈的,滚!” 第75章 守法好公民 空旷安静的拳馆里,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前直拳,后直拳,摆拳。 吴朝阳一拳一拳打在沙袋上,每一拳打出,都让他感到亢奋不已。 男人对于力量的渴望,就像女人对于美貌的向往。 力量会给男人带来自信,兴奋,极致的快感。 正确的出拳方式让吴朝阳感受到了自己的真实力量,每一拳打出的力量都远超从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他以前只是知道自己的力量大,但没想到有这么大。 一拳之力不再是单纯拳头的力量,而是协调带动起全身的力量。 如果现在再打厚慈街那一架,他有把握一拳干翻李洪亮和张发奎。 一直到凌晨一点,吴朝阳才恋恋不舍离开拳馆。 回去的路上,又是一片莺莺燕燕嗲声嗲气的呼唤,听得吴朝阳头皮发麻。 刚走到凤凰街,下方隐隐传来打斗声,越往下走声音越大,听这架势,起码是十几个人打群架。 吴朝阳正犹豫着要不要停下等他们打完再走,转角处就先后冲出来三个人,手里拿着短棍,满头是血。 吴朝阳赶紧贴着墙壁让路,后面陆续冲出来十几个人,每一个人都凶神恶煞。 待一众人过去之后,吴朝阳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上方,只希望那三人能逃得掉。 ———————————— 清晨,今天不用去储奇门码头搬货,吴朝阳先做起了平板支撑,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手臂生疼,隔壁哼哼的喘息声听得他心烦意乱。 做完平板支撑打开门,隔壁门也嘎吱一声打开,向东一身背心短裤,看了他一眼,抱起门前放着的一块黄岗岩条石就走。 吴朝阳很好奇向东的举动,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东哥,这么早。” “嗯” “我最近在锻炼身体。” “嗯。” “你抱着块石头是练臂力吗?” “不是。” “东哥,我最近在练习蛙跳,能一口气从守备街跳到十八梯顶端。” “嗯。” 向东没有半点波澜的语气令吴朝阳觉得很没意思,原本他还想着向东会感到惊讶,至少也应该有一点点的表情波动,毕竟从守备街跳到十八梯顶端,也算是一番壮举,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东哥,蛙跳比举重更好,腿、腰、腹全面锻炼,能够增强身体的核心力量。” 两人边说边走,一直走出花子巷。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深蹲下去,一个起跳平稳落在上一步石梯上,回头对向东说道: “东哥,就这样,很简单。” 向东没有作声,随意将黄岗岩条石往肩上一搭就扛在了肩头上,只见他双手扶着肩膀上的条石,深蹲下去,一个跳跃就上了两级石梯。 吴朝阳震惊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向东已经跳上去好几级台阶。 吴朝阳不甘落后,立即起跳向上,人家扛着上百斤的负重,他要是空手还跳不过就太丢人了。 男人的胜负欲就像女人嫉妒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不到两分钟,吴朝阳就超过了向东。 一路向上,过了响水街进入驻马街,身体的抗议开始出现。 疼痛、疲惫、酸软,呼吸急速加快,胸口像要爆炸了一般。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向东每次跳跃落地,声音都特别沉重,像是战场的鼓点,催促着他往前冲锋。 吴朝阳咬紧牙关,用意志压迫着身体的抗议,再次加快速度。 一路到凤凰街,再次迎来了临界点,疲惫和痛楚如潮水般淹没过来,整个人像坠入大海之中,无处着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向东扛着条石从他身边跳过,速度平稳,喘息如常,只隐隐能看见他胳膊上油亮亮的汗水。 吴朝阳猛力甩了甩脑袋,继续往上跳。 进入月台街,他已经看不见向东的背影,只隐约能听见上方沉重的落脚声。 吴朝阳彻底放弃了与向东较劲的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与自己较真上,经过昨天的经历,他非常清楚,只要熬过这个临界点,身体就会进入另一个状态,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还有最后两段台阶,天光也微微放亮,他看见向东已经开始返回,那高大健壮的身躯自上而下,像一尊远古战神从天而降。 “加油。”向东路过的时候对他说了句。 吴朝阳咬着牙嗯了一声,继续一步一步往上跳,直至也站在了十八梯最顶端。 天边红光微显,吴朝阳面带微笑,迎着阳光剧烈喘息。 ———————————— 在江州百货搬了两趟电器,去老旧小区揽了几单散活儿,继续去新华书店看那本《自由搏击基础教程》,一口气将所有的拳法技术要求全部看完。 没有时间再翻看《乌合之众》,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十八梯派出所繁忙依旧,比菜市场还热闹,各色人物来往,他还隐约认出昨晚打架的两人,打着绷带,头部缠得跟木乃伊一样。 吴朝阳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公示栏。 所长罗道全,副所长何凤翔......民警廖志峰、户籍管理员黄莹莹.....协警胡一筒、刘昌荣.......。 吴朝阳反复记了几遍每一个人的名字、职务和长相才走了进去。 “胡警官好。” “刘警官好。” ........... “何所长好,何所长抽根烟。” “你是谁?”何凤翔上下打量了一遍吴朝阳,没有接烟。 “何所长吃个苹果。”吴朝阳收回烟,从塑料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塞进何凤翔衣服口袋里。 “我叫吴朝阳,上次被欺负,是警察叔叔帮了我,我是来表达感谢的。” 何凤翔哭笑不得,“不用不用,帮助老百姓是我们的职责。” “何所长,罗所长在吗?我想当面感谢他。” 何凤翔摆了摆手,“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很忙,罗所长更忙,你回去吧。” 说完,何凤翔夹着一叠文件就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吴朝阳站在大厅茫然无措,不想来的人一个个被押进去,想进去的人却进不去。 “廖警官!”正在发愁的时候,吴朝阳终于看见一个熟人,“廖警官,您还记得我吧。” 廖志峰回过头,“吴朝阳!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吴朝阳堆着笑脸说道:“廖警官言重了,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从来没犯过事儿。” “那你怎么在这里?”廖志峰问道。 吴朝阳从腋下拿出一面用绳子捆好的卷状物递过去,“廖警官,我是来送锦旗的。” 廖志峰愣了瞬间,讶异道:“这我可没资格收。” 第76章 为正义而战 罗道全眯着眼睛看着锦旗,上面写着两句话——警民一家亲,患难见真情。 吴朝阳递上一支烟,“胡子警官,抽一根。” 罗道全张嘴想骂人,但看到吴朝阳一脸真诚,还是接过了烟。 吴朝阳又赶紧凑上前去点烟,罗道全摆了摆手,“点烟就不必了,这是官僚主义作风,要不得。” 吴朝阳收起打火机,“谢谢胡子警官,自从那天你当面教训了黄土火,就再也没有人在我住处门口泼屎尿了。” “嗯,谢就不必了,这是我们警察该做的事,锦旗我收了,水果提回去。” 吴朝阳赶紧说道:“不值几个钱,也就相当于我一天的工钱而已。” “一天的工钱?还不值钱?”罗道全没好气的说道:“拿走拿走。” 吴朝阳摇头道:“买都买了,也退不掉了,您就收下吧。” 罗道全眉头微皱,一脸的不耐烦,“你小子怎么跟个牛皮糖一样,让你拿走就拿走,别废话。” 吴朝阳低着头不说话,不拿水果也不走。 “咦。”罗道全咦了一声,“还杵在这里干嘛,老子很忙的。” 吴朝阳抬起头说道:“胡子警官,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帮我吧。” 罗道全眉头一拧,“你又怎么了?” 吴朝阳红着眼睛说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情,黄土火不会轻易放过我。” 罗道全一脸的惆怅,“那你想我怎么帮你。” 吴朝阳说道:“我想申请人身保护。” “你特么、、、、。”罗道全忍不住骂了出来,“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大厅左侧排队的人了吗?” “看到了。” “他们全是来找老子申请人身保护的。” 吴朝阳茫然地看着罗道全,“我需要去那里排队吗?” “你特么、、、、、,我是要告诉你,没门儿都没有。你这是臆想,没发生的事情老子不管。” 吴朝阳仰起脖子说道:“胡子警官,难道真的要等到出事之后才管吗?” 罗道全深吸一口烟,“老子姓罗,不要叫我胡子警官。” 吴朝阳改口道:“罗警官,出事之后再管,还有意义吗?” “你特么.....!”罗道全一时被问住,半晌过后叹了口气,“你小子哪里是来送锦旗的啊,你是故意来给老子找茬的啊。” 吴朝阳一脸委屈的说道:“胡...罗警官,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罗道全用力地抹了把脸上的胡子,“给你指条明路,离开十八梯。” 吴朝阳低着头呢喃道:“我一个人无亲无故,在老家待不下去才背井离乡出来打工,现在在十八梯同样因为无亲无故又待不下去被迫离开,那换个地方之后,我仍然是无亲无故,还是待不下去怎么办?我还能去哪里?” 吴朝阳仰起头,眼眶微红,“胡子警官,这么大一个江州,难道就真没有一处能让我活下去的地方吗?” “你特么....。”罗道全一脸焦麻,“那你让我怎么办,十八梯这个烂地方就是这个样子,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偏偏还关系到两三万人的就业生存,关系到上下半城物流经济的流通,老子就像个缝补匠,哪里漏风漏雨修哪里,你委屈,老子不委屈?从春节到现在,老子一天都没回过家。” 吴朝阳淡淡道:“胡子警官,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个锤子!”罗道全愤懑道。“你既然不打算离开,那就自求多福,老子爱莫能助。”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说道:“胡子警官,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黄土火排挤外地棒棒,各种脏事无所不用其尽,你可以把他弄掉不就解决了吗。” “你在教我做事?” “哦,,我只是提个建议。” “你懂个锤子,你以为就你聪明,老子脑袋里装的都是屎?” 吴朝阳咧了咧嘴,“没有,您误会了。” 罗道全抽完一支烟,长叹一声,吴朝阳赶紧又递过去一根。 罗道全瞪了他一眼,说道:“事情要是像你想的这么简单,那十八梯早就天下太平了。就拿你这件事来说,顶多只能拿泼粪的李洪亮和张发奎说事,根本就牵扯不到黄土火那个层面,而且这两个人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也就教育批评几句了事,顶满天抓紧去关两天就放出来,凭这个就想搬倒黄土火,亏我还觉得你有几分聪明。法律是讲证据的,哪怕你知道是他,没有证据也没用。这些个老江湖,都是王八成了精,全身比泥鳅还滑。” 罗道全点燃烟,深吸一口说道:“而且问题的关键不在弄不弄黄土火,在于弄了黄土火之后还会有张土火、吴土火,十八梯搬运业务是全江州棒棒眼中最肥的一块肉,倒下一个,立马会有人补位上来。我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亲眼见证了群雄逐鹿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戏码,搞得十八梯乌烟瘴气。相反,现在正是因为有他们三个稳住局面,棒棒这群人反而稳定了下来,最近几年棒棒行业最大的事儿就是你小子那天挑起的厚慈街百人大混战。” 吴朝阳很是失望,质问道:“所以你为了自己轻松,就放任他们欺负人?” “你特么.....。”罗道全一双鹰眼圆瞪,“证据,别特么只用嘴说,你要是能给老子黄土火违法犯罪的证据,老子马上抓人。” 吴朝阳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仰起头,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愿意做你的线人,去帮你找他的犯罪证据。” 罗道全一口烟呛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要命了!” 吴朝阳神色坚定,“你不吃亏,我要是死了与你无关,我要是成了,你也算逮到一条大鱼,功劳至少比抓几个外面那种混混要大得多吧。” “不行!”罗道全脸色铁青,“你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以为他就只有棒棒这个群体?十八梯大鱼小鱼一个水塘里,彼此联系千丝万缕,你纯属是在找死。” 吴朝阳一脸正气,大义凛然道:“他要赶我走,就等于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反正逃不过一个死字,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民请命而死,锄奸除恶而死,总好过窝窝囊囊被人逼死!” “你...特...么!” 吴朝阳正气凌然,“胡子警官,我不仅仅是为自己,也为了您,还为了千千万万跟我一样受压迫欺负的人,您就同意了吧。” “你...特么闭嘴!” “你让我捋捋。”罗道全扶着额头,神色不停的变幻,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 吴朝阳乘势说道:“胡子警官,我无父无母,爷爷去世后,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即便我出了事,也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见罗道全仍然不说话,吴朝阳激昂道:“胡子警官,即便你不同意,我也会去做!” “够了!”罗道全狠狠将烟头扔在地上,“想死就死去吧!” 吴朝阳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胡子警官。” 罗道全长叹一声,“黄土火目前只是想赶你走,没有弄死你的想法,为你一个小棒棒冒险杀人,他没有这么蠢。但是你一旦盯住他,想把他搬倒,性质就变了,一旦你深入到某个程度,他是真会杀人。” 吴朝阳点头道:“我知道,我不怕!” 罗道全一双鹰眼紧盯着吴朝阳,“记住,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逞强,任何时候都要把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嗯,谢谢胡子警官关心。” 罗道全看了眼手表,说道:“我还要开个会,带着你的水果走吧。” “诶。”吴朝阳听话地提起水果,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胡子警官,做警察线人有补贴吗?我看电影里面好像是有。” “你特么........” 吴朝阳一脸正气的说道:“没有也没关系,我是为正义而战,不是为了钱。” 第77章 没吃过 看着手上五张红灿灿的百元大钞,吴朝阳如处梦中。 五百块啊,一个月五百块啊。 找警察收保护费五百,偷师学艺挣两百,吴朝阳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他突然有些感谢奸商、感谢陈长庚,要不是这两位的‘言传身教’,他真不一定能想到挣这两笔钱。 想到奸商,加上他那一百五,再加上每天二三十块的散活儿收入,曹牧野那边偶尔的样机搬运、传单发送....... 吴朝阳激动兴奋地一路都在笑,引来路上不少人像看白痴一样的目光。 一切都在向着美好前进。 但要守住这份美好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打倒黄土火,留在十八梯! 一大袋子水果,就给出去两个,都还是死皮赖脸塞出去的。 吴朝阳拿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甜蜜蜜到心口里面。 路过花子巷,蒋文正喊住了他。“小子,今天发大财了吗,买这么大一袋水果。” 吴朝阳原本是不想理会,但人家好歹是雇主,就这么假装没看见没听见不太好。 “给一位朋友买的。”吴朝阳拿出一个苹果扔了过去。 蒋文正抬手抓住,笑呵呵的说道:“不错嘛,才来十几天就有朋友了。” “二十天了。”吴朝阳纠正道。“蒋叔,你也是我朋友。” 蒋文正竖起个大拇指,“不错,不错,越来越不像刚出社会的菜鸡了,再过段时间就蜕变成老麻雀了。” 天还有光亮,吴朝阳这次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张根生所在的那条巷子。 刚走进巷子,就看见张根生门前的巷道中站了一大群人。 吴朝阳心头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袭遍全身。 赶紧小跑过去,冲进人群,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吴朝阳全身如触电般发麻,手上一软,水果哗啦啦掉落地上,苹果、梨子滚了一地。 张根生死了! 骨瘦如柴,蜷缩在床垫一角,眼珠子鼓涨,嘴巴大张,两只肥大的老鼠正啃着他干瘦的脸。 他的手里还抓着一大把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药,痛苦和绝望仍然停留在他仅剩的半张脸上。 他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张大嘴巴在呼喊什么,吴朝阳不敢去想象,也不敢再看下去。 吴朝阳转过身走出人群,背靠在墙壁上,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野哥,张叔死了。” 打完电话,吴朝阳缓缓蹲下,麻木地靠在墙根,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提不起半点劲。 曹牧野来得很快,跪在门口嚎啕大哭。 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骂他狼心狗肺,骂他猪狗不如,骂他是不孝子。 吴朝阳不知道曹牧野在哭什么,是因为那一盒方便面,因为三年多的感情,还是因为没有借钱............ 过了一个多小时,张文硕终于赶来,刚踏进门口就哇哇狂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爸!” 张文硕回身抓住曹牧野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 “你要是肯借钱,他就不会死!” 曹牧野满是泪水的脸茫然无知,神似痴呆,任由张文硕拽着他的衣领摇晃。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浑蛋,当年你刚到江州,穷困潦倒,要不是我爸给你一盒方便面,你早饿死了!” “找你借三万块都不肯,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吴朝阳实在听不下去,冲过去一把推开张文硕。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赶紧给你爸收尸!” “你是谁?!”张文硕咆哮道。 吴朝阳冷冷道:“我不是谁,只是给你爸递过一根烟,替曹牧野送过一袋水果的陌生人,那袋水果还被某人提走送给了他女朋友。” “你这个畜生!”丢了魂儿似的曹牧野醒了过来,上前揪住张文硕的衣领就要打。 张文硕把脸凑上前,“你打啊!你也知道我是学法律的,一拳一万,老子告你到死。” 吴朝阳抓住曹牧野的手臂,“野哥,我们走。” 曹牧野双眼圆瞪,恨得咬牙切齿。 吴朝阳拉着曹牧野走出人群,走到巷子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野哥,你等我两分钟。” 吴朝阳返身回去,重新挤进人群,张文硕还没有进去,仍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吴朝阳大声喊道:“好好记住你爸这张脸,你一定会每晚都梦见。” ———————————— 吴朝阳拉着曹牧野来到马三鲜烧烤店,点了两份三鲜特色和一箱啤酒。 “野哥,这不是你的错。跟你借钱不借钱没有关系。张叔手里抓着一大把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药,应该是死于突发疾病。” 曹牧野拿起啤酒一口气喝掉一整瓶,“朝阳,你是个好人,非亲非故还能来给他送水果。但我不是,那天拒绝他之后,我本该来看看他的,要是那天我来了,或许他就不会死。” 吴朝阳心里也压抑得难受,也拿起啤酒干掉一整瓶。 “野哥,你想到了来看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出事。” 曹牧野低着头,“我应该想到,他本来就有心脏病,那个畜生逼得紧,我又拒绝借钱,他当时该有多绝望,我应该想到才对。” 吴朝阳叹了口气,“想到又能怎么样,你能天天守着他,还是给他儿子买房?” “凭什么!”曹牧野双眼通红,“我养他可以,凭什么要养张文硕那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早就跟他说过,让他别干了,回老家去,我可以每个月寄三百块钱给他养老,他就是不听!” 吴朝阳喃喃道:“若要人救,必先自救。自己不知道救自己,如来佛祖来了也救不了。野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曹牧野拿起酒瓶就干,一瓶接着一瓶。 吴朝阳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陪着他一瓶接着一瓶喝。 五瓶酒过后,曹牧野一边哭一边讲那盒方便面的故事。 寒冬腊月,冷风刺骨,他穿着单衣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又冷又饿,瑟瑟发抖。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一股香味飘了过来,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努力的睁开眼,他看见一个驼背棒棒端着一盒方便面站在身前,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关切。 “小伙子,干净的,没吃过。” 第78章 倒立吃屎 谁说历经磨难就不会再流眼泪。 爷爷去世没有流泪,陈雪离开没流泪,在十八梯遭遇这么多打击也没有流泪。 吴朝阳没有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却为张根生这个算不上熟悉的陌生人流了两次眼泪。 一想到张根生死前的绝望和痛苦,胸口就犹如压了块千斤巨石,窒息得难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盒方便面的故事并不长,只撑到一箱啤酒喝完,吴朝阳准备再喊一箱的时候被曹牧野阻止了。 “野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 曹牧野摇了摇头,抓起一叠纸巾狠狠地擦了把脸,在抬起头时,眼中没有了半点悲伤和痛楚。 “朝阳,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 吴朝阳眉头微皱,他不明白曹牧野指的是什么话。 曹牧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停下来伤春悲秋。” 吴朝阳怔怔地望着曹牧野,一时说不出话来。 曹牧野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兄弟,今天谢谢你。” 说着,曹牧野起身喊了一嗓子,“结账。” “野哥,我来吧。”吴朝阳随之起身,伸手入兜摸钱。 曹牧野按住吴朝阳的手,问道:“你比我有钱吗?” 吴朝阳是真心想请曹牧野吃顿饭,“野哥,要不是你的帮助....” “没我有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等你哪天有钱了,请我去世贸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吃大餐,我专点贵的,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吴朝阳没有再坚持,咧嘴笑了笑,“好,一言为定,绝不心疼。” 一路上,曹牧野的话风大变,不再是伤春悲秋,而是畅谈他的梦想。 他与吴朝阳不一样,吴朝阳只是想活下去,曹牧野有着一颗雄心壮志,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他不仅要在江州立足,还要闯出一番辉煌的事业,开创属于自己的宏图大业。 吴朝阳很羡慕曹牧野身上的磅礴大气,无论遭遇多大的打击,都能快速调整好自己。 他的目光总是向前,绝不回顾。 两人在十八梯顶端分别,也差不多到了接蒋小咪的时间。再次路过校门口对面的垃圾桶,不禁又想起那道驼背的身影。 吴朝阳用力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 蒋小咪开开心心走出校门,小跑步奔跑而来,自从震慑住了陈婷婷,他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 “朝阳哥,你喝酒了?” 吴朝阳哈口气闻了闻,“才喝了几瓶啤酒,也能闻出来。” 蒋小咪笑道:“我遗传了我妈的鼻子,很灵,我爸抽烟之后嚼口香糖都没用。” “那你爸可真惨。”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他是乐在其中,要是某天我妈没骂他,那他就该难受了。” 吴朝阳惊讶道:“你爸还有这爱好?” 蒋小咪眉飞色舞地说道:“有一次我妈连着两天没骂他,他着急得不得了,还问我到底是哪里得罪我妈了,我妈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打算跟他离婚,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副坐立不安的表情,笑死我了。” “后来呢”?吴朝阳好奇的问道:“那两天你妈为什么没有骂他。” 蒋小咪咯咯笑道,“因为我妈喜欢追韩剧,剧中的女主角得心脏病死了,难受了两天。” 吴朝阳愣了一下,说道:“你爸妈....真有意思。” 蒋小咪仰着头望着吴朝阳,“朝阳哥,你今天心情不好?” 吴朝阳挤出笑容说道:“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讲出来开心开心?” 吴朝阳苦笑道:“有一个认识的人去世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蒋小咪慌慌张张地道歉,“朝阳哥,我不是故意的。” 吴朝阳摇了摇头,“没关系,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蒋小咪内疚地说道:“那也对不起,人死为大,我不该乱开玩笑。” “你这两天有向你爸妈说报志愿的事吗?”吴朝阳岔开话题问道。 蒋小咪叹了口气,“我爸倒是没问题,但我妈不同意,她说我胆子小,去外地上学会被欺负。” 吴朝阳安慰道:“不着急,不是还有几个月时间吗,慢慢做工作。” “嗯。”蒋小咪重重点了点头,“对,不能轻言放弃。” ———————————— 赶去拳馆的路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十八梯。 换了身运动服和牛仔裤的杨惊鸿,少了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多了些简单而不简约的干净雅致。 她这样的女人不该出现在十八梯。特别是晚上出现在这种地方,无异于是在引人犯罪,害人害己。 一个向下走,一个向上走,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吴朝阳莫名开始紧张,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 犹豫不决间,两人已经交汇在同一级石梯上。 他停下脚步,刚张开嘴,她擦肩而过,连头都没转动一下。就像上次在江边一样,仿佛他这个人压根儿就不存在。 吴朝阳下意识回过头,杨惊鸿刚转过石梯的转角消失不见,就犹如的名字一样,给人留下惊鸿一瞥。 或许,她早就忘了自己吧。 他记住她很正常,她忘了他也很正常。 都很正常。 吴朝阳这次没有多管闲事,免得又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保镖痛打一拳,那一拳真的很痛,差点直接将他打晕过去。 想到打拳,吴朝阳加快了脚步,小跑步跑向神武拳馆。 和往常一样等到十点半大部分学员离开,吴朝阳才走进去。 今晚拳馆里少了一人,陈梦侠不在。 空击训练勾拳,直拳、摆拳、勾拳组合拳训练,沙袋击打训练。 吴朝阳胆子也越来越大,从前几天的悄悄咪咪看到现在,现在几乎是明目张胆的看,因为他发现陈天星已经发现他在看,但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看而已,能说明什么?打比赛的时候那么多观众看,电视直播不也是让人看的吗,只看就能说他在偷师吗? 打死也不承认! 陈天星仍然变着花在骂,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骂人的脏话。 “矿石要变成钢铁需要猛火来炼,垃圾变废为宝更需要往死里练!” “练体能!练技术!练意志!” “练筋骨!练细节!练心态!” “把你们身上的垃圾!糟粕!弱项!短板!全都炼化掉!” “垃圾就要有垃圾的自知之明,垃圾就要有垃圾的自我觉悟!” “先承认自己,再否定自己,再突破自己,再超越自己!” 吴朝阳看得津津有味,也听得津津有味,他发现暴躁老头儿的训斥虽然很难听,但也很有味道。 话糙理不糙,透过那些骂人的字眼,内在满满都是道理。 “对抗训练,屈河对光头!” “清洁工!”陈天星猛地一个回头盯着吴朝阳,鹰视狼顾。 蹲在地上擦拭拳套的吴朝阳迷茫地站起身,“馆主,您叫我?”。 “你给梁小刀当陪练。” “啊?”“馆主,我不会啊。” “挨打会不会?” “会挨打就行。”陈天星不等吴朝阳回答,转头对梁小刀吼道:“不许用腿,一个回合打不倒他,给老子倒立吃屎!” 第79章 放的不是水 吴朝阳不喜欢骂人,毕竟他看过很多书,虽然没文凭,但多少有点文化,自认算是半个文化人。 但是此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把陈天星大骂了一通。 他一个普通人跟专业选手打,还是冲击全国锦标赛的专业选手,这不是故意整他吗。 姓陈的果然天生克他。 克得死死的。 在梁小刀的帮助下,吴朝阳穿戴好了护具和拳套。 “别紧张,我有分寸,不会打伤你。” 吴朝阳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牙套含在嘴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想到了厕所里的马桶刷。 擂台上和擂台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吴朝阳刚踏上擂台,精神莫名大振,全身每一个细胞也开始兴奋,恍惚中,他有种自己天生就是为擂台而生的错觉。 “开始!”随着陈天星一声大喊,吴朝阳全身瞬间紧绷,所有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擂台上,其余一切都看不见。 “我来了。”梁小刀提醒了一声,一个前滑步左手直拳突袭。 吴朝阳本能偏头躲避,刚一偏头他就知道要遭,因为他后知后觉想起前直拳多半是虚招刺探。 果不其然,梁小刀左手直拳快出快回,右手一记摆拳打来。 “砰!” 吴朝阳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横向蹭蹭侧移出去两三步,这一拳的力量,保守估计至少等于三个陈麻子的力量,要不是戴着头盔,估计脸都会被打肿。 梁小刀没有趁势进攻,等吴朝阳站稳之后才缓缓靠近。 “尽管我没使全力,但你没经过系统训练,能扛住这一拳,已经相当不错了。” 吴朝阳甩了甩头恢复清醒,“继续。” “注意了,我先左手直拳试探,后手直拳重击你的额头。” 吴朝阳嗯了一声,双眼死死盯着梁小刀。 直拳打来,很快! 吴朝阳意识上知道是虚招,但身体第一反应还是本能向后仰,随之脚下也向后退出一步。 一步还没踩实,梁小刀精准抓住吴朝阳重心转换瞬间,后手直拳带着风声破空而来。 “砰!” 吴朝阳蹭蹭后退撞在擂台围绳上,双臂下意识勾住围绳,脑袋一阵眩晕。 他意识到自己把自由搏击想简单了,也知道暴躁老头儿为什么明知道他在偷看也不找他麻烦,这玩意儿压根儿就不像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样,躲在门背后偷看几眼就能学会。 打到现在,他甚至连出拳的机会都没有。 站在擂台下观战的暴躁老头儿罕见没有出声,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对面屈河与光头的对战。 “怎么样,行不行?”梁小刀问道。 吴朝阳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向擂台中央,暗自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打出一拳,不管打得中打不中。 梁小刀似乎是看出了吴朝阳的心思,“让你先出拳。” 吴朝阳仔细回忆着梁小刀刚才前手直拳的试探和后手直拳的重击,嘴里念念有词,快打快收,重拳衔接。 一步上前,前手试探,后手发力重击! “咦。”梁小刀轻咦了一声,一拳带着风声已到近前,快到像个老手,就是步伐有点乱,要是可以用腿的话,一个正蹬就能踹在吴朝阳胸口上。 双手抱头防守! “砰!” 梁小刀借着拳劲后退一步,惊讶地看着吴朝阳,“好大的力量。” 虽然只打在了梁小刀的拳套上,但力量的倾泻让吴朝阳浑身舒畅,也让他信心大涨,再一步上前,准备给梁小刀一记大摆拳。 拳头刚挥到半途,梁小刀一记直拳打来,这次不是虚招,前手直拳后发先至打在他的胸口,吴朝阳身体后退一步,一个大摆拳扑面而来。 “砰!” 吴朝阳轰然倒地,脑袋一阵天旋地转。 “你没事吧?”一阵悠远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听得不像真实。 “要不就到这里吧。”声音要近了一些,但还是有点虚幻的感觉。 吴朝阳趴在地上,目光从围绳中间看出去,看见暴躁老头儿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虽然听不见,但能看得出来说的是‘垃圾’二字。 吴朝阳双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再来。” 梁小刀担忧地问道:“别勉强,业余跟专业的差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说再来!”吴朝阳暴喝一声,整个人的气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好!”梁小刀一脸严肃道:“刚才教练说了,一个回合之内打不倒你,我要倒立吃屎。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不会再留那么多余地。” 话音刚落,吴朝阳发起猛冲,压低肩头直接撞向了梁小刀。 梁小刀很是无奈,中门大开往前冲,这不是送上门给他当靶子吗。 面对不要命往前冲的对手,根本就不用虚招试探,一记后手直拳打向吴朝阳胸口。 “哼!”吴朝阳咬着牙闷哼一声,只微微后退了半步,双手迅速探出,以期抱住梁小刀的手臂。 但梁小刀收拳很快,几乎是在打中吴朝阳的同时就收了回去。 抱臂失败,吴朝阳继续前冲,梁小刀一记勾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脑袋又是嗡的一声作响,但双手还是本能探出,这一次终于抱住了梁小刀的胳膊。 转体、拧腰、下蹲、送胯,过肩摔! “砰!” 擂台上响起一声重物砸地声。 陈天星猛地回头,双眼瞪大如铜铃,急促的呼吸带着鼻孔快速张合,对面擂台上,屈河与光头同时停下了打斗,都不可思议看着这边。 “梁小刀!”陈天星猛地一声暴喝,“还有一分钟,老子一直给你憋着一泡屎,保你吃上热乎的。” 吼完梁小刀,陈天星转过身去,“愣着干什么!你们是观众吗!” 梁小刀翻身站起,双眼中有了不一样的光芒。 “不是我要对你下重手,实在是教练说话算话,要是输了,他真会摁着我头吃屎。” 吴朝阳点了点头,“我理解。但这是擂台,我不会放水。” 梁小刀嘴角抽了抽,不再与吴朝阳废话,垫步上前,也不再试探,一套组合拳输出。 吴朝阳弯腰前倾,双手抱头防守,擂台上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力量之大远非之前所比。 吴朝阳现在才发现,梁小刀之前放的不是水,而是海啊。 第80章 容易受伤 一个不想倒立吃屎,一个不愿意倒下。 两个完全不再一个档次的较量,却打出了针尖对麦芒般的激烈。 每一拳都如铁锤般势大力沉,打得吴朝阳毫无还手之力。 一步退,步步退,直至被逼到角落。 梁小刀一记勾拳穿破吴朝阳防守,将吴朝阳嘴里的牙套打飞。 吴朝阳晕晕乎乎,屋顶的天花板如万花筒般旋转。 “差不多了,你可以倒下了。”梁小刀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吴朝阳摇摇晃晃,迷迷糊糊说道:“我不能倒下。” 梁小刀欲哭无泪,连续两记勾拳打在吴朝阳腹部。 “求你了。” “我不能倒下!”吴朝阳似是回光返照般一声大吼,“谁都不能把我赶出十八梯!” 随着一声大吼,吴朝阳再次发力前冲,趁着梁小刀不注意,一把抱住梁小刀腰部。 梁小刀很想哭出来,双拳砰砰打在吴朝阳背上,边打边哀求道:“谁他妈要赶你出十八梯啊。” 吴朝阳全然不顾后背的疼痛,发力推着梁小刀往前走。 梁小刀迫于无奈,一记重肘打在吴朝阳背身。 吴朝阳闷哼一声,推力顿时衰减。 梁小刀右腿前插绊住吴朝阳左腿使其失去平衡,双手抱住吴朝阳的腹部,大喝一声抱起吴朝阳。 “砰!” 一个后抱摔将吴朝阳重重砸在地上。 “时间到!”随着擂台砰的一声闷响,暴躁老头喊停了对抗。 梁小刀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是热的,是冷汗。 好险,太险了。 梁小刀上前扶起吴朝阳,“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吴朝阳咧嘴笑道:“这一架打得很舒服。” 梁小刀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你倒是挺舒服,我都快急死了,你一个陪练,拼什么命啊。 “都过来站好。” 吴朝阳没有跟着过去,扶着腰走向器材区,他们倒是完了,他还有一大堆器材没有擦拭保养。 “清洁工!” “嗯?” “你也过来。” 吴朝阳哦了一声走过去,站在廖小刀身边。 “屈河!光头!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一脸茫然。 “回答我?” “不知道。”光头老老实实回答道。 陈天星上去就是一脚揣在他屁股上,“你特么不知道,你是猪吗!老子说了多少次,上了擂台眼里就只有对手,擂台之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哪怕下面站着是你妈,是你爸,是你媳妇儿,是脱光了衣服的女明星,都与你无关!” “你们两头猪竟然停下来看热闹!喜欢看热闹是吗?明天去解放碑碑下站着给老子看两个小时!” 梁小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天星猛一回头,他立刻闭上了嘴。 “很好笑,是吗?” “没有。” “你这个傻叉!被一个没练过搏击的菜鸡过肩摔,你很有脸是吗?” 梁小刀双眼直视前方,“报告教练,我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大意,不该轻敌!” “你错在不该被你妈生出来!”陈天星大骂道:“老子跟你们几个垃圾说了多少次了,擂台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特么把擂台当什么了?当儿童游乐场了吗?还是你逗狗逗猫的娱乐场!” 吴朝阳嘴角微抽,你骂梁小刀就骂梁小刀,把我带进去干嘛。 梁小刀闭口不言,他哪里能想到吴朝阳抗击打能力这么强,关键是还这么拼命啊。 陈天星提高音量,大声道:“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打拳赛犹如打麻将,上桌无父子!你们以为心软是对对手的尊重吗?放屁!那是对对手的侮辱!是对擂台的侮辱!是对自由搏击的侮辱!” “听到没有?” “听到了。” “大声点!” “听到了!” 吴朝阳尴尬地站在队伍里面,跟着三人尬喊。 他一个清洁工,实在是有点.....滑稽。 “清洁工!” “在!”吴朝阳站得笔直,他已经做好了被暴躁老头儿大骂傻叉、垃圾之类的话。 “你很不错。” “嗯?”吴朝阳瞪大眼睛看着陈天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是他不敢相信,另外三人也不敢相信,都惊讶地看着他。 暴躁老头儿背着说道:“陈梦侠有事请了一个星期假,这个星期你给梁小刀当陪练。” 梁小刀苦着脸说道:“教练,不是我瞧不上他,实在是跟他对练,对我的训练没什么帮助啊。” “那我陪你练?知道外面的市场价吗?打老头儿?一拳一万起步!你要是想打,老子高兴得很!拳馆都不用开了,天天陪你打!” 梁小刀轻声嘀咕,‘想到是想过,但不敢啊。’ 陈天星冷哼一声,“都给我站直了!” “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垃圾!”众人高声齐喊,除了吴朝阳。 “你为什么不喊?”陈天星走到吴朝阳身前,一双眼睛瞪着他。 吴朝阳张了张嘴,“我,我不是拳馆的学员。” “但你是拳馆的清洁工!”陈天星大吼道,唾沫星子喷了吴朝阳一脸。 “也是拳馆的一员。”陈天星冷哼道:“一点没有集体荣誉感。” 吴朝阳被骂得蒙头蒙脑,完全搞不懂暴躁老头儿的脑回路,怎么就莫名其妙扯到集体荣誉感了? 他只是一个清洁工啊。 “重新来过,全部都有。” “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垃圾!” “你们为了什么?” “为了神武精神!为了拳馆荣誉!” “滚你妈的蛋,全都给我滚!” 三人各自去更衣室换衣服,陈天星背着手朝着拳馆外面走去。 吴朝阳看着陈天星的微弯的后背,犹豫再三还是追了出去。 “馆主,抽根烟。” 陈天星看了眼吴朝阳,接过烟放进嘴里,吴朝阳又赶紧点烟。 陈天星吐出口烟雾,“有屁就放。” “呃....”吴朝阳尴尬地挠了挠头,“老馆主,是这样的,我在电视上看到,好像当陪练是有.....” “有什么?”陈天星回头看着吴朝阳,一双老眼泛着精光,透着股令人心寒的杀气。 “有...有工资。” 陈天星双眼微眯,杀气更盛。 “你想要多少?” 吴朝阳心头突突狂跳,“这个,,我的要求不高,给点买云南白药、虎骨膏之类的药品补贴就行,毕竟...毕竟当陪练容易受伤。” 第81章 为什么跟踪我 吴朝阳在一声咆哮声中落荒而逃。 安静的拳馆里,一边擦拭着训练器一边感慨。 姓陈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只是要点跌打损伤补贴而已,又不是要工资,合情合理合规,放哪里都说得走。 真是连一点点同情心也没有,太没人性了。 要不是为了偷师学艺,他早跑了。 算了,就当时卧薪尝胆吧。 吴朝阳一边做清洁,一边开始总结今晚这场对抗赛。 明明训练的时候能够挥拳自如,为什么到了擂台上就像什么都忘记了一样,甚至连正确的发力方式都要想半天。 自己在台下的时候看得明明白白,觉得也没多难,怎么上去之后就只会乱抡一通王八拳。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练少了。 他曾在一本废旧杂志上看到过一个说法,叫万次定律,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做上一万遍,就会形成本能记忆,这种记忆深深镌刻在身体里面,用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想,身体直接跳过意识,直接本能应对。 吴朝阳对着镜子空击训练,不断调整校正每一个技术细节,前直拳10组、后直拳10组,摆拳10组,摆拳10组,每组一百拳。 组合拳直直摆、直勾摆、直摆勾各10组。 沙袋训练,重复之前空击训练科目,拳馆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这场对抗还让他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步伐,沙袋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打沙袋跟与人对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没有步伐的配合,拳打得再标准也没用。 前滑步、后滑步、侧滑步、后滑步、绕步、羚羊跳步..... 吴朝阳围绕着沙袋,按照记忆中的动作模仿、调整、校正,不知疲惫地反复练习。 回到十八梯已经是凌晨三点,吴朝阳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第二天又在隔壁哼哼哈哈的声音中醒来,吴朝阳先打了一遍广播体操唤醒身体,做了几组平板支撑,在听到隔壁开门声的时候跟着出了门。 “东哥,你是不是练过武术?”吴朝阳主动开口问道。 “家传把式,不传外姓。”说着,向东转头看了眼吴朝阳,“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 吴朝阳笑了笑,“东哥这样的性格挺好,相处起来不累。” 两人走出巷子来到守备街,向东把黄岗岩条石往肩上一扛,说道:“起跳时吸气,落地时呼气,掌握好呼吸节奏。” 吴朝阳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率先跳出了第一步。 这一次,吴朝阳没有跟向东较劲,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往上跳。 今天的临界点比昨天来得晚,到了凤凰街才迎来第一个临界点,也就是在这个点上,向东再次超过了他。 一直到进入月台街,看见向东扛着花岗岩往回走。 “加油。”向东仍然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两个字,独自走了下去。 吴朝阳咬着牙一步一步跳到顶端,很难受,但比昨天好受,比前天更好受。 —————————————— 为了不与大件棒棒产生冲突,除了每周一和周四去储奇门码头给蒋文正取货,平时吴朝阳几乎不再去江边揽活儿,哪怕是渡口的渡船也不去守。 刚走到十八梯顶端,吴朝阳就接到了李韬奋的电话,是让他去美美百货一趟,也不说什么事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还没走到美美百货,老远就看见李韬奋向他挥手。 吴朝阳走近之后问道:“什么事儿弄得这么神秘?何经理又跟人跑了?” 李韬奋抬手就打向吴朝阳后脑勺,“你这个乌鸦嘴,别胡说八道。” 吴朝阳低头躲过,笑呵呵道:“开个玩笑嘛。” 李韬奋向吴朝阳要了根烟,点上之后缓缓道:“你昨天下午两点去裁缝店做了面锦旗。” “你怎么知道?”吴朝阳惊讶道。 李韬奋没有回答,接着说道:“两点半在驻马街买了袋水果,三点钟去了十八梯派出所,在派出所门口的公示栏下站了二十分钟之后才走进去,四点钟从里面出来,中途回了趟花子巷222号,五点钟到了春晖路的神武拳馆,六点钟从拳馆里面出来。提着水果一路到了下半城的长嘉路,路过花子巷的时候,还扔了个水果给蒋文正。” 吴朝阳听得心惊肉跳,李韬奋显然跟踪了他,但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李韬奋深吸一口烟,继续说道:“长嘉路巷子里死了个棒棒,叫张根生,死了两天才被邻居发现。晚上你跟曹牧野去了厚慈街马三鲜烧烤,点了三份特色三鲜,一箱啤酒。曹牧野喝了七瓶,你喝了五瓶。” 吴朝阳听得毛骨悚然,有种在解放碑裸奔的恐怖感。 李韬奋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很严肃,没有嘚瑟,也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不着调,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 “晚上九点半你去二十一中接蒋文正的女儿蒋小咪,还是个小美女,二十一中公认的校花。之后十点钟再次到了神武拳馆,在之后....老子实在扛不住回家睡觉了。” 吴朝阳直冒冷汗,“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调查到这么多?” “很难吗?”李韬奋瘪了瘪嘴,“去小卖部买包烟攀谈几句就知道他叫蒋文正,再去神仙茶馆逛一圈闲聊几句就知道他有个女儿叫蒋小咪,我还知道她老婆的三围你信不信?在二十一中门口随便拦下几个下晚自习的男生恐吓几句,就能把蒋小咪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我连她的学号都知道,你信不信?” 吴朝阳怔怔地看着李韬奋,全身透着股凉凉的寒意。 “你跟了我大半天,我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李韬奋扬了扬头,“老子是侦察兵出身,知道什么是侦察兵吗?尖兵中的尖兵。而我,是侦察兵中的尖兵。” 见吴朝阳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李韬奋说道:“你知道我退伍的时候多少领导哭着求我别退伍吗?连师长都亲自出面挽留。” “那你还转业回来?”吴朝阳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是为了我的何经理啊。去年探亲假回家我才知道,她家的门槛都被踩烂了,提亲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我要是再不转业回来,她就成别人媳妇儿了。而且城市套路深,我家何经理这么漂亮优秀,我不回来亲自守着不放心。” 吴朝阳怔怔地看着李韬奋,“当兵不应该是保家卫国吗?” 李韬奋瘪了瘪嘴,“老子媳妇儿都快成别人家婆娘了,哪来的家!” 吴朝阳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跟踪我?” 第82章 瞒着我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李韬奋不满地说道:“朝阳啊,亏我把你当兄弟,你是一点没把我当自己人啊。” 吴朝阳疑惑的瞪大眼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韬奋切了一声,“有大买卖也不带上我,到现在还装?” 吴朝阳无语道:“韬哥,你还不了解我,我一个刚到江州不久的小棒棒,能有什么大买卖。” 李韬奋哼了一声,说道:“你想一统十八梯棒棒,成为最大的那个总包商!” 吴朝阳心里大骂侯尚蜀这个王八蛋,不等他张嘴解释,李韬奋抢先说道:“不许拒绝!” 吴朝阳皱紧眉头说道:“韬哥,这事儿是趟浑水,风险很大。” “富贵险中求。”李韬奋坚决地说道:“何经理说得对,我得有上进心,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当保安。” 吴朝阳劝道:“江州这么大,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我能做什么?”李韬奋摊开双手,说道:“我高中毕业就去当了兵,要学历没学历,要技能没技能,要关系没关系,我能在这里当个保安,都还是何经理给我求来的。” 李韬奋深吸一口烟,缓缓道:“我是个男人,得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别说现在何经理还没答应跟我在一起,即便她答应,以我目前的状况,我也不会答应。” 李韬奋很认真地看着吴朝阳,“我要给何经理一个家。” 吴朝阳叹了口气,说道:“我理解你,但那神棍就是个骗子,我的目的只是搬倒黄土火,能够在十八梯立足而已,什么狗屁一统十八梯棒棒,我压根儿就没这个想法。” 李韬奋皱眉沉思,烟雾升腾熏得他双眼微眯。“嗯,之前没有,我觉得现在可以有嘛。” 吴朝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李韬奋扔掉烟头,严肃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目拔高点,你已经有了干掉三大棒棒巨头之一的目标,再进一步也就不算遥不可及。” “韬哥,隔行如隔山,你了解这行的情况吗,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韬奋瘪了瘪嘴,“你一来就了解?那位道兄已经给我讲得七七八八,顶多给我两三天时间,我保证比你知道得多。” 吴朝阳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我把你带沟里去吗?” 李韬奋勾了勾手指,吴朝阳再递给了他一支烟。 李韬奋点燃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浓浓的烟雾。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跟踪你吗。那我告诉你,除了向你证明我的实力之外,我也想看看你这人办事靠谱不靠谱。” 李韬奋缓缓道:“侯道兄把你们的商议全告诉了我,跟踪你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才能搞定罗道全,左想右想都觉得难,比登天还难。我看着你去做锦旗,买水果,看着你在公示栏下站了二十分钟,看着你见一个警察就打招呼,看着你惴惴不安走进去,看着你兴高采烈走出来。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是有点靠谱。”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李韬奋说道:“你能给张根生送水果,能为他流眼泪,说明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要是放在部队,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一个自由搏击门外汉敢上台跟专业选手打,单单是这份勇气就不是一般人能有。被打倒之后能够一次又一次站起来,还能将远超自己的对手摔倒在地,这种不服输的血性很对我胃口。” “还有....” “好了。”吴朝阳打断了李韬奋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优点。” 李韬奋缓缓道:“我的工作是两班倒,每天上八个小时,有大把的剩余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只是替你打探消息而已,以我的本事,不存在多大的危险。” 吴朝阳不再劝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说。” 李韬奋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笑道:“加油,哥看好你。” ———————————— 侯尚蜀正卖力的吆喝,看见吴朝阳气势汹汹而来,吓得卷起摊子就想跑。 吴朝阳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侯尚蜀讨好地笑道:“兄弟,我也是为了你好。” 吴朝阳冷着脸说道:“你至少应该提前跟我商量。” 侯尚蜀委屈道:“你那天晚上态度那么坚决,跟你商量有用吗?” “那你就自作主张?” “你那么固执,我也是没办法啊。” 吴朝阳冷哼一声,“你四处骗人,不怕遭报应吗?” 侯尚蜀说道:“我哪骗得了他啊,李韬奋这小子精得跟猴儿一样,他那双眼睛就跟孙猴子的火眼精金一样。我原本是借着算命慢慢忽悠他,结果开场白没说完就被他识破。哪里是我骗他啊,是他硬逼着我说。” “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我就跟他说靠不靠谱跟踪你一天看看他自己就知道了。” 侯尚蜀叹了口气,说道:“人家是侦察兵出身,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我哪有这个能力骗他,归根结底,是他信任你。” 侯尚蜀看着吴朝阳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不要让相信你的人失望。” 吴朝阳觉得侯尚蜀的话莫名其妙,放开了他的手臂,“问道,除了他,你有没有去找其他人?” 侯尚蜀摇了摇头,“放心,我有分寸。曹牧野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即便我去找他也没用,说不定反而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蒋文正、孙平贵、马红军这些人跟你关系还不够铁,立场追求也不对,贸然找他们等于找死,我更不可能冒险去找他们。” 吴朝阳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我又不傻。”侯尚蜀说道:“你那位邻居傻大个我倒是想过,但我看过他的面相,不是个容易争取的人,你暂时也不要打他的主意,免得走漏了风声,我们就死翘翘了。” “我知道。”吴朝阳说道:“罗道全那边我搞定了。” “这么快?”侯尚蜀惊讶地看着吴朝阳,“你怎么做到的?” 吴朝阳说道:“怎么做到的你别管,赵雨亭那边怎么样,见上面没有?” 侯尚蜀脸色一变,“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你小子早就在厚慈街大混战之前就去找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朝阳翻了个白眼,“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大的事,就是想考验考验你。” 侯尚蜀指着吴朝阳的鼻子质问道:“老实告诉我,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第83章 人性! 将一张高清照片放在放大镜下,原本看似完美的画面在镜片下逐渐分解,暴露出密密麻麻的瑕疵。凹凸不平的细微颗粒、纸张纤维的纵横纹路,照片中的像素点像是无数细小的马赛克拼贴而成。 人和照片一样,再完美的人都经不住放大镜看。 更何况黄土火压根儿就不是完美的人,恰恰相反,他就是个人渣! 简直是五毒俱全,罄竹难书。 侯尚蜀说这不奇怪,江湖是个大染缸,尤其是从底层起来的江湖人,接触的都是下九流,多多少少都沾染些江湖俗气,洁身自好反倒不正常。 李韬奋的确是个天才,短短几天时间,黄土火的家庭情况、个人爱好,几个棒棒头子与天门市场老板的合作模式、给棒棒业务分包的分配方式、结算方式、抽成比例以及一些棒棒的私下议论,除了一些很隐秘的信息,各种信息源源不绝而来,汇聚在破烂的方桌上,堆成厚厚一叠。 连续几天,吴朝阳早上天不亮起床锻炼,白天揽活儿、去新华书店钻研搏击教程,晚上接蒋小咪,再去神武拳馆当陪练、做清洁、练拳,凌晨两点回来整理李韬奋给的信息、与侯尚蜀讨论分析,每天凌晨三四点才睡觉。 幸好那套广播体操有提神健体养身的功效,要不然再好的身体恐怕也扛不住。 侯尚蜀连着打了一长串哈欠,顶着熊猫眼哀求道:“兄弟,能不能换个时间,继续这样下去,不等黄土火弄死我,我就被你给弄死了。” 吴朝阳摇头道:“这个时间点正好,夜深人静,不会引人注意。” “注意个屁,黄土火要是能想到你要干他,我倒立吃屎。” 吴朝阳说道:“扮猪吃虎,当然是越小心越好。而且,我每天很忙,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时间。” 侯尚蜀哭丧着脸说道:“大哥,但是我扛不住了啊,我今年37了,不像你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吴朝阳起身,一把将侯尚蜀从凳子上拉起来。 侯尚蜀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要干嘛?” 吴朝阳站立之后,缓缓三次深呼吸,说道:“放空心灵,排除杂念,跟着我念、跟着我做。” “炁涌星河上,神栖太虚中。 玄泉通九野,玉阙纳三光。 无念观沧海,有心窥鸿蒙。 肺宫化白虎,肝宫现青龙。 九霄种灵根,青冥环宙宇。 .............” 侯尚蜀跟着吴朝阳做了两遍,果然感觉精神要好了一些。 “你从哪里学来的?” “小时候一个小姑娘教我的,说是她平时练习的广播体操,天天练能够强身健体。” “广播体操?”侯尚蜀不可置信地看着吴朝阳,“广播体操会有这功效?” 侯尚蜀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下,突然说道:“我走南闯北几十年,曾在东北遇到过一位气功大师,亲眼看见他哈一口气就把一张纸吹破,你这会不会是一套气功心法啊。” 吴朝阳翻了个白眼,“你武侠电影看多了吧,还气功心法,顶多就类似于五禽戏的养身套路。” 侯尚蜀想了想也是,一个穷棒棒怎么可能跟这种奇遇沾边。 “养身也不错,最近感觉身体有点虚,看来我也有必要每天练一遍。” 吴朝阳重新坐回床头,“言归正传,这几天汇集了这么多信息,你有什么想法?” 侯尚蜀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兄弟,我能说收手吗?现在离开十八梯还来得及,继续下去,我们想活着离开十八梯可能都很难。” 吴朝阳眉头深皱,“你怕了?” 侯尚蜀哭丧着脸说道:“所谓无知者无畏,之前不太了解还好,现在越了解越多,越觉得可怕啊。我们之前把黄土火想简单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都不能用以卵击石来形容,简直就是送死啊。” 吴朝阳眉头微拧,“如果你想走,我不拦着。” “真的?”侯尚蜀嗖的一声站起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不敢相信。 吴朝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不成”。 “那我真走了?”侯尚蜀转身就走,生怕吴朝阳反悔。 吴朝阳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还一事无成,原因是什么?” 走出去两步的侯尚蜀突然停下了脚步。 吴朝阳继续道:“你见多识广,也有聪明才智,但二十年来一直在原地打转,你今年已经37岁了,还有多少个二十年,还能在江湖上混多久。” 吴朝阳叹了口气,“你走吧,李韬奋有句话说得没错,做事要找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你虽然有聪明才智,但心智不坚定,越到后面越可能坏事,继续留下来反而会拖我的后腿。”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个没义气的人?”侯尚蜀回过头,双眼微红。 吴朝阳反问道:“临阵怯战,你觉得呢?” 侯尚蜀忿忿走回,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你可以说我胆小怕事,也可以说我是个神棍骗子,但江湖中人,老子最痛恨别人说我没义气!我那叫未雨绸缪,不虑胜先虑败!而且,我是在考验你。” “考验我?” “当然,我在考验你心智够不够坚定,你很不错,通过了我的考验。” 吴朝阳瘪了瘪嘴,“你还真是不要脸。” 侯尚蜀撩起宽大的袖子,说道:“我早已成竹在胸,我们并不是毫无优势”。 侯尚蜀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心算无心,黄土火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想不到我们想弄他,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机会。” 侯尚蜀咬牙切齿的说道:“生死相搏,事到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吴朝阳茫然的看着侯尚蜀,对他的突变有些措手不及。 侯尚蜀看着吴朝阳,说道:“别这么悲观,别忘了,赵雨亭和罗道全还在背后看着,我们要做的不是亲自灭了黄土火,只是充当先锋打开一个豁口。” 侯尚蜀喋喋不休的说道:“时间越来越紧迫,说不定再过几天,黄土火就会再次对你出手。” 侯尚蜀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年轻人,考验你的毅力的时候了,下一次出手就不是泼屎泼尿这么简单了,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他只是想赶你走,目前来说,不会想着要你的命。” “说完了?”吴朝阳问道。 侯尚蜀拍了拍胸膛,“总之一句话,你给我记好了,任何情况下都要不抛弃不放弃,认准目标铆劲儿的干,做大事最忌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吴朝阳看了眼侯尚蜀浓浓的黑眼圈,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两天你我都仔细想想,拿出一两个可以讨论的方案。” 侯尚蜀如获大赦,撩起道袍就起身。 吴朝阳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侯尚蜀刚才还睡眼迷离,现在却是精神奕奕,打开门就往外走。 吴朝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少送点温暖,身体要紧。” “别瞎说,我是去做正事!” 关上门,吴朝阳仍然无心睡眠,纷繁复杂的信息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交织、缠绕、碰撞,掀起无数浪花。 一个人呆呆坐了大半个小时,吴朝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人性。 第84章 无知无畏 坚持,不是要打败别人,而是打败自己。 从第一次痛苦到想要放弃,一个星期之后,吴朝阳已经能一口气从守备街跳到十八梯顶端。 虽然还是赶不上扛着黄岗岩条石的向东,但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和韧性在一天天提高。 坚持是痛苦的,但坚持取得进步之后的愉悦,更加难得。 石梯下方,蒋小咪正背着书包往上走,抬头突然看见了吴朝阳,痴呆地愣在了原地。 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吴朝阳全身是汗,汗珠顺着他肩膀滑落,在古铜色肌肤的沟壑间肆意流淌,如同清晨草叶尖上摇摇欲坠的露珠,晶莹剔透。紧致的肱二头肌,随着他轻微的喘息微微隆起,线条刚硬而流畅,像是精心雕琢的古希腊雕塑,完美的弧度下蕴含着跃跃欲出的蓬勃力量。 “小咪,今天这么早上学?” 蒋小咪发觉脸颊发热,不敢去看吴朝阳的眼睛,赶紧低下头就往上走。“哦...今天有月考....我要早点去学校复习。” 吴朝阳回头看着小跑而上的蒋小咪,担忧地问道:“小咪,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蒋小咪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没有!” 回到出租屋收拾了一番满身的汗臭,换上衣服走到陈长庚住处,抬手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吴朝阳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刚抬起手准备再敲,木门嘎吱一声打开。 陈长庚披着件军大衣,打了个哈欠,不冷不热地问道:“有事吗?” 吴朝阳递出钱,说道:“陈爷爷,两个月的房租。” 陈长庚拉了拉披着的外衣,拿过钱一张一张地数,数了两遍。 “嗯,没错。” “陈爷爷.....” 话还没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 吴朝阳转过身,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姓陈的都对他这么冷漠。 路过小卖铺,蒋文正向吴朝阳招了招手,“一副死鱼脸,又摊上事儿了?” “一包朝天门。” 蒋文正甩了包朝天门出来,又问道:“最近你晚上好像回来得很晚?” “嗯,找了份夜间的工作。” 蒋文正瘪了瘪嘴,“挣钱靠的是脑子,靠卖力一辈子也挣不到钱。” 吴朝阳眉头微微皱了皱,“蒋叔,今天是不是该结工钱了?” “是吗?”蒋文正抬头望着天,“这么快就到一个月了?” 吴朝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蒋叔,你对下账,除去烟钱,你还应该给我五十块。” 蒋文正拿过纸条扫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不着急嘛,反正你要买烟啊、盐啊、米啊、牙膏牙刷啊,直接从里面扣就行了。” 吴朝阳强忍着怒意,说道:“蒋叔,这不合规矩吧。” 蒋文正摆了摆手,“合同里又没写不能抵扣,对吧?而且是你先不付钱就在我这里拿烟,你都可以预先抵扣,我为什么就不能?” “你....!你这是强买强卖!同样的冷酸灵牙膏,你比别处贵五毛钱!” “这么大声干什么!”蒋文正突然站起身,指着吴朝阳的鼻子吼道:“是谁给你搬运业务做的?你不想在我这里买东西可以,那你也别做我的活儿,你以为十八梯就你一个棒棒,老子现在大喊一声,多的是棒棒抢着做。” 吴朝阳握紧拳头,很想给蒋文正来一记大摆拳。 此时,向东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巷子口。 蒋文正哼了一声,对向东喊道:“傻大个,搬运业务做不做?” 向东看了看蒋文正,又看了眼吴朝阳,有些搞不清状况。 “算你狠!” 吴朝阳强咽下怒气离开,刚走到响水街,一道轻佻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棒棒!” 吴朝阳回过身,一个满身贵气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一手插兜,一手食指向下指着脚边的长条箱子,箱子古色古香,表面雕刻着一轮圆月,月下碧波荡漾,梅兰辉映,一人在湖边弹琴,只箱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裕兴雅苑。” 吴朝阳眉头抬了一下,走过去提起箱子,不重,顶多十四五斤。 “帅哥,裕兴雅苑不近....。” “给你一百。”男人不等吴朝阳把话说完,双手插兜,仰着头往石梯上方走去。 吴朝阳默默跟在身后,走出去没几步,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俯身盯着吴朝阳,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带着莫名其妙的冷意。 年轻男人盯着吴朝阳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突然呵呵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往上走。 一路走到裕兴雅苑,年轻男人在小区门口停下,抬头望着锈迹斑驳的‘裕兴雅苑’几个字,一动不动。 吴朝阳提醒道:“帅哥,到了。” “真有意思。”年轻男人莫名其妙地自说自话。 “帅哥,市场价十块就够了。”吴朝阳再次提醒道。 年轻男人回过头,眯眼含笑,虽然是在笑,但吴朝阳能感觉出来笑容中隐藏的蔑视。 “你也很有意思。” 吴朝阳淡淡道:“帅哥,我还得去其它地方揽活儿。” 年轻男人呵呵一笑,“蝼蚁就是蝼蚁,跟蚂蚁一样忙,为了一口饭吃,从早忙到晚。” 吴朝阳眉头微拧,“帅哥,跟蝼蚁较真就真没意思了。” “哈哈哈哈、、、”年轻男人哈哈大笑,“有意思,我突然觉得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吴朝阳不确定此人是否有精神病,淡淡道:“帅哥,蝼蚁的时间也是时间。” 年轻男人抬起手腕,晃了晃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手表,问道:“百块钱一分钟够不够?” 吴朝阳拿出磨掉了漆的波导手机看了看,“我只等你十分钟。” 五分钟之后,杨惊鸿出现在了视野中,还是一袭白色大衣,腰间一条淡黄色腰带,棕褐色的皮靴,头上带了顶黑色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 年轻男人朝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杨惊鸿的目光从吴朝阳身上一扫而过,缓步走到了小区门口。 “你怎么来了?” 年轻男人指了指吴朝阳手里提着的箱子,“月露知音,好不容易从一位藏家手里买过来,我对你够好吧。” 杨惊鸿瞥了眼吴朝阳手里的箱子,冷冷道:“你应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年轻男人对吴朝阳招了招手,“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赶紧把东西给我。” 杨惊鸿秀眉微蹙,没有说话。 吴朝阳忍着给他一个后手直拳的冲动,将箱子递了过去。 年轻男人接过箱子走到杨惊鸿身前,双手捧着,弯腰举过头顶。“请笑纳。” “退回去!”杨惊鸿没有接箱子,抬脚径直走过,路过吴朝阳身边的时候,冷声道:“穷没关系,骨气没了,人就完了。” 吴朝阳心头火起,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再也忍不住,回头对着杨惊鸿的背影说道: “我有没有骨气关你什么事。” 杨惊鸿脚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走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奔驰车。 奔驰车离去,年轻男人提着箱子上前两步,几乎脸贴着脸盯着吴朝阳,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牛逼,你敢这么对她说话。” 吴朝阳瞪大眼睛与之对视,“你想替她出头?” 年轻男人呵呵一笑,唇红齿白,吴朝阳莫名想到童家巷子的水哥,他要是看见这个男人,一定会不顾一切绑他去做鸭子。 “替她出头,她用得着我出头?” 年轻男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蝼蚁就是蝼蚁,无知无畏。” 吴朝阳懒得理他,说道:“棒棒费十元,等你十分钟只给你算十元,一共二十元”。 “我说一分钟一百就是一百。”年轻男人从皮包里抽出一沓钱砸在吴朝阳脸上,提起箱子就走。 吴朝阳一张一张捡起,抽出一张放进兜里,又拿出八十块零钱,几步追上去,将九百八十块钱砸在年轻男人脸上。 “我说二十就是二十!” 说完,吴朝阳转身就走。 两人相距十几米的距离,同时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各自骂了声——‘傻逼’。 第85章 吃得下吗? 吴朝阳很郁闷,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陈长庚冷漠,奸商奸诈,大清早第一个客户像个神经病。 特别是杨惊鸿,即便两人身份差距天上地下,但好歹也是见过几面,自己也算救过她的命,一次又一次漠视他的存在,还高高在上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侮辱他的人格,太自以为是了。 吴朝阳生了半天闷气,回头一想他在这里生闷气,说不定人家转头就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太不划算。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特别是不能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吴朝阳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在老旧小区里守株待兔。 或许是今天一早出师不利的原因,整个上午都没有接到一单活儿。 正准备收工去新华书店,手机叮的一声来了条短信。 打开一看,竟是石继东发过来的,说是他有个开西餐厅的朋友马上需要个棒棒搬食材,吴朝阳回了条谢谢,提起竹棒就往商圈跑。 摩登味蕾,光听名字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看门头更是不得了的地方,古朴大气,鎏金字体,左右两侧各垂落着一盏复古欧式风格的壁灯,灯身雕花精致细腻,几株精心打理的藤蔓植物,枝叶顺着实木纹理蜿蜒生长。 “石总介绍过来的棒棒?”一个身穿厨师服,佩戴蓝色领巾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老板好。”吴朝阳边说边从包里掏烟。 “餐厅不允许抽烟,赶紧跟我来,马上就中午了。” 男人走出餐厅,带着吴朝阳绕着餐厅外围走了半圈,在餐厅背街的支马路上停着一辆装载保温箱的货车。 “小心点,这些都是刚从澳洲空运过来的。” 柜式保温箱打开,吴朝阳算是涨了见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龙虾,每个都有二三十厘米长,还是活的,随着箱门打开,一对对大钳子在空中乱舞。 吴朝阳按照中年男人的要求,小心翼翼将龙虾搬进后厨,厨房一尘不染,连一滴油污都没有,要不是看见有厨师在里面忙碌,他都怀疑这里不是厨房,而是商场里面的卫生间。 中年男人很大方,搬了三箱不算重的龙虾给了他五十块钱。吴朝阳本想退还三十块,但男人没有要,临走时男人特意说了句石总是餐厅的常客。 吴朝阳听懂了男人的意思,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将此事通过发短信告知了石继东。 沿着原路返回,走过餐厅大门,吴朝阳突然停下脚步,倒退着往回两步,歪着头往里面看。 果真是他! 餐厅里,张文硕一手持刀,一手持叉,熟练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切好一块就递给对面的年轻女人一块。 “小娟,实在对不起,我爸这些年生病花光了家底,回老家办丧事又花了一大笔钱,房子的事情,恐怕要再缓一缓。” “没关系。”女人伸手将手掌放在张文硕切牛排的手上,“文硕,我看中的是你的人,不是房子。我相信只要我们肯努力,能够靠自己的双手买房。” 张文硕放下刀叉,双手握着女人的手,红着眼眶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但是...叔叔阿姨会同意吗?” 女人神色果决,“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把户口本偷出来。” 张文硕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担心伤叔叔阿姨的心啊。” 女人安慰道:“文硕,你就是太心善了。放心吧,我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只要我们结了婚,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哎!”张文硕一脸忧伤,“都是我没用,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不许你这么说。”女人心疼地说道:“文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爸妈早晚会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人,是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 张文硕低着头,两滴眼泪掉落在了牛排上。“是我没照顾好我爸...” “文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年轻女人软语安慰,“你省吃俭用给叔叔买补品,每个星期都要去看他一次,是我没做好,我应该跟你一起去才对。” 张文硕哽咽道:“不能怪你,是我不让你去的。” 年轻女人一脸的心疼,“文硕,这段日子你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叔叔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张文硕呜呜哭泣,“我没有爸爸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年轻女人紧紧握着张文硕的手,“你放心,我会一生一世陪着你。” 张文硕含泪嗯了一声,举手发誓道:“卿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这位美女,他瘦脱相了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是他整晚整晚的做噩梦。” 两人正你侬我侬,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张文硕猛地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吴朝阳问道:“晚上梦见你爸了吗?” 张文硕紧张地看着年轻女人,“小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吴朝阳反问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胡说八道?” 年轻女人眉头微微皱了皱,“你是谁?” 吴朝阳说道:“我是他爸的朋友,你想不想听听他爸是怎么死的吗?” “你给我闭嘴!”张文硕沉声道。 吴朝阳没有理他,继续对女人说道:“他爸是被他逼死的,死了两天才被发现,半张脸都被老鼠啃掉,他张大嘴巴、眼睛圆瞪,死得痛苦而绝望,死得死不瞑目。” “我叫你给我闭嘴!”张文硕站起身,抓住吴朝阳的衣领,举在半空中的拳头剧烈颤抖。 吴朝阳冷笑了一声,“你上次说你是学法律的,还说一拳值一万,对吧?” “服务员!”张文硕大喊,“把这个低贱的棒棒给我撵出去。” 吴朝阳盯着年轻女人的眼睛,“听见了吗,他骂我是低贱的棒棒,你知道他爸是什么职业吗?看你的表情应该不知道,他爸也是一名棒棒,靠着肩挑背扛养大他,却被这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子逼死!” 两个年轻服务员立即跑过来,冷着脸对吴朝阳说道:“请你出去。” 吴朝阳没有理会,看着年轻女人说道:“他是个骗子,他一直在欺骗你的感情!” 女人看了看吴朝阳,又看向张文硕。“文硕,到底怎么回事?” 张文硕竭斯底里大吼:“把他给我赶出去!” 两个服务员见客人发火,赶紧推着吴朝阳往外走。 吴朝阳一边退着走,一边大声道:“他为什么急着赶我走吗?因为他怕我戳破他的谎言!” 两个服务员将吴朝阳推出大门,吴朝阳扯着嗓子大喊:“十几天前他给你送了一袋水果,里面有两串香蕉、六个苹果、四个火龙果。那袋水果是我买的,是送给他爸的!” 两个服务员赶紧追出来,继续把吴朝阳往外推,“你再大声嚷嚷,我们就报警!” 吴朝阳浑然不惧,“他就是个虚伪的人渣!他会毁掉你的一生,会拖着你全家一起下地狱!” 两个服务员用力推搡吴朝阳,吴朝阳使出全身力气大吼,“你爸生前吃捡来的烂菜叶,翻垃圾桶里的烟头,你却在这里吃牛排,你真的吃得下吗?” 第86章 没钱交学费 走出去没几步,吴朝阳就看见年轻女人抹着眼泪从餐厅里跑出来。 张文硕匆匆忙忙追上女人,一边拉女人的手,一边苦苦哀求。 女人几次挣脱,张文硕几次上前,两人拉拉扯扯引来不少人围观。 “小娟,你听我解释。” 女人推开张文硕,“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张文硕不依不饶拉住女人的手,“小娟,我有苦衷啊,你爸妈本来就看不起我,我害怕你也看不起我!” “你放开我!”女人奋力挣扎,被张文所死死拉住挣脱不开,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张文硕脸上。 张文硕眼泪长流,“小娟,我太害怕失去你,太害怕你因为家庭原因抛弃我。” 女人哭喊道:“男人穷不可怕,我从没嫌弃过你的出身,是你自己嫌弃自己,你还嫌弃生你养你的父亲!” “你还骗我!说你爸在城里开小卖部,你三番五次阻止我去看你爸,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是棒棒。” “你自卑!你骨子里瞧不起自己!你凭什么让我瞧得起!” “我爸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虚伪、虚荣、卑鄙的小人!” 张文硕扑通一声跪在女人身前,双手抱着她的腿,声泪俱下。 “小娟,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小娟,我真的很爱你,没有了你,我活不下去。” “小娟,你刚才说过的,要陪我一生一世。” 江州最繁华商圈的中午,人来人往,最喜欢看热闹的江州人很快聚集了一大群。 一些个上了年纪的大妈听出了大概缘由,对着张文硕指指点点。 “妹儿,千万莫听他的发誓,男人一旦撒了谎,就会撒谎成性。” “对头,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下跪的男人最没出息。” “妹儿,这种不要脸的男人,赶紧一脚踹了,要不然以后是个巴倒烫,你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年轻女人一脚踹开张文硕,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张文硕痴呆地跪坐在地上,空洞里双眼中,眼泪无声流淌。 吴朝阳对他没有半点同情,顶多是觉得自己有点冲动,自己一堆烂事,还去管别人的闲事。 但他不后悔,至少把这一天来的恶气给出了,心里舒坦,觉得整个世界都美丽多了。 至于张文硕会不会报复,他一点都不担心,这种极度虚荣自卑,动不动就下跪大哭的男人,都是银样镴枪头。 相比于黄土火这种狠人,张文硕这种读书读到牛屁眼上的读书人,最是没种! ———————————— 晚上接蒋小咪,发现这小丫头今天话少了很多,一直埋着头走路。 吴朝阳以为是那个叫陈婷婷的又欺负她,问她又说不是。 说话的时候也不拿正眼看他,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 吴朝阳有些担心,在快到小卖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发烧了,如果不舒服的话赶紧去医院。 结果蒋小咪脸蛋更红了,拔腿就跑,像只小兔子一样窜进了小卖铺。 吴朝阳只得无奈摇头,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小女孩儿的心思更是难猜。 见蒋文正一双眼睛瞪着自己看,吴朝阳还是走过去给他递了一支烟。 蒋文正意外地咦了一声,“早上还对我大喊大叫,这么快就消气了?” 吴朝阳挤出一抹很勉强的微笑,“白天我一整天都在反省,早上是我太冲动了。其实仔细想想,蒋叔您对我不错,大年三十让小咪给我送菜,为了给我活儿干,将原本有合作的向东踢出去,还因此被老板娘打了一顿。” “真心话?”蒋文正叼着烟扬了扬头。 吴朝阳打燃火机给他点上,怎么可能是真心话,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嘴上还是说道:“早上我说了些气话,蒋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蒋文正切了一声,“你小子屁股一翘,老子就知道你是要屙屎还是屙尿,不过虽然是哄老子的假话,但听着还是很舒服。” 吴朝阳笑了笑,“蒋叔,您不生气就好。” 蒋文正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活儿交给向东。” “谢谢蒋叔,我就知道您不是个小气的人。” 蒋文正吐了口烟雾,“马屁话差不多就行了,问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蒋叔您问?” 蒋文正突然瞪大眼睛,问道:“你觉得小咪怎么样?” “嗯?”吴朝阳愣了一下,脑袋开足马力思索了几秒钟,说道:“小咪是个爱学习的好女孩儿。” 蒋文正夹着烟的手摆了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吴朝阳迷茫地看着蒋文正。 蒋文正伸长脖子轻声道:“别在我面前装,说实话。” 吴朝阳摇了摇头,“蒋叔,我人比较笨,听不懂。” “你笨?”蒋文正突然提高音量,“少在老子面前装嫩,你他妈精得跟猴儿一样。” 吴朝阳始终保持着一副迷茫的表情,“对了蒋叔,小咪可能发烧了,你最好是带她去医院看看。” “什么玩意儿?” 吴朝阳拿出手机看了看,“不说了蒋叔,我得赶着去上夜班。” “等等,你小子给我说清楚!” 吴朝阳不想再跟他废话,蹭蹭几步就上了好几级台阶,消失在了黑夜中。 走到凤凰街,吴朝阳再次遇上了杨惊鸿,他发现杨惊鸿每晚差不多这个时间点都会去江边,看一身运动装的装扮,应该是去江边....吹风。 这一次,他连打一声招呼的欲望都没有,你高高在上看不起我,那我为什么要高看你一眼,人不求人一般大,她又不是蒋文正有业务卡着他,又不靠她吃饭,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吴朝阳小跑步擦肩而过,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不知道杨惊鸿停下了脚步,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星期过去,按时间算,陈梦侠请假时间到了,今天晚上应该会回拳馆。 吴朝阳其实不太希望陈梦侠回来,这一个星期给梁小刀陪练,拳法从量变到了质变,每天都在飞速提升。也让他深刻地认识到拳法这玩意儿,光懂理论没用,只打沙袋也没用,要想进步,最佳的途径还是得实战。 来到拳馆,果然看见陈梦侠也在,不过他没有参与训练,而是坐在凳子上,埋头写写画画,像个书生。 十点半其它学员离开后,吴朝阳像往常一样走进拳馆,准备去卫生间打水出来做清洁,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陈天星一声大喊。 “你过来。” 吴朝阳回过头,怔怔地看着陈天星。 “说的就是你!” 吴朝阳不解地走过去,“老馆主,有事儿吗?” 陈天星冷冷道:“从今天开始,你跟他们一起练!” “我?!”吴朝阳心脏砰砰狂跳,又是兴奋,又是惶恐。 陈天星冷哼一声,“怎么?不愿意?” “我没钱交学费。” 第87章 熊熊战火 “谁他娘的让你交学费了?” “但是...为什么?”吴朝阳虽然激动兴奋,但由于被坑怕了,惯性思维,只相信天上掉陷阱,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更何况对方姓陈,根据他有限的二十二年人生经历来看,姓陈的坑他从不手软。 陈天星显然没想到吴朝阳会是这样的反应,“你小子哪来那么多问题,老子让你一起练就一起练。” 吴朝阳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摇了摇头,“不行,得说清楚,要不然你后面让我补交学费怎么办,或者从我工资里面扣怎么办。” “你特么...老子稀罕扣你两百块钱?!”陈天星气得吹胡子瞪眼。 眼见陈天星就要爆发,梁小刀赶紧出面解围,“当陪练也需要一定基础,教练是觉得你技术太菜,给我当陪练对我帮助不大。” 吴朝阳点了点头,立马脱掉外衣站直身子,“馆主,我愿意!” 陈天星胸口堵得慌,大声道:“叫教练!” 吴朝阳大声回应道:“教练好!” 陈天星哼了一声,伸手进入裤腰,拔出一根三尺长的藤条。 “从前手直拳开始,依次空击五组!” 吴朝阳兴奋异常,哈的一声打出前手直拳,还没来得及收拳,藤条啪的一声抽在他手上,小臂立刻浮现出一道红印。 “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吗?” 陈天星怒吼道:“重心居中!” 吴朝阳手臂火辣辣的疼痛,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出。 “啪!”的一声又是一藤条抽在手臂上。 “肩膀!你的肩膀是摆设吗?用肩膀推着手臂出拳!” “啪!” “后手在干嘛!只管进攻不管防守吗!你拉屎只管拉,不擦屁股吗!后手紧贴下巴!” “啪!”的又是一声,“下巴!下巴在哪里!紧贴!紧贴是什么意思!” “后手直拳,接着来!” 吴朝阳紧咬着牙关,他现在是切身体会到那些学员的感受了,精神、人格、身体三重侮辱,哪怕是他,胸口都压着一团怒火。 “艹!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吗!”“初始重心60%在后脚,发力重心前移至前脚70%!” “啪啪啪!”抽打声不绝于耳,吴朝阳汗流浃背。 “傻叉!知不知道什么是动力链!蹬地转胯转肩送臂拳峰击打!” “垃圾!你是在推磨吗!核心旋转要流畅!重心转移要自然!” “啪!菜鸡,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吗!” “啪,又错!你上辈子是金鱼吗,只有七秒钟记忆吗!” “啪!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吗!” 吴朝阳在鞭打下一拳一拳校正,一边不服气地出拳,一边暗骂姓陈的都不是东西。 前手直拳、后手直拳、摆拳、勾拳......一趟空击训练下来,吴朝阳上半身密密麻麻全是血痕。 之后是组合拳训练,沙袋训练,步法训练。 他最大的短板就是步法,啪啪啪的声音就没停止过。 “垃圾,前脚滑步,后脚迅速跟进,保持双脚间距不变!” “蠢货!老子是这么叫你交叉步的吗?后脚向前交叉越过前脚,快速改变方向突进,知道什么叫突进吗?要快!要突然!” “菜鸡,四肢不协调还练自由搏击,回去吃奶吧你!” 吴朝阳含恨隐忍,你什么时候教过我了,这才是第一次好不好。 但是他不敢辩解,在抽打中痛苦练习。 其余三人多多少少都挨了一顿抽,但跟他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吴朝阳严重怀疑姓陈的是故意针对,甚至怀疑让他加入训练的真实目的是找个借口名正言顺地抽他。 “记住!老子打你们是为你们好!” “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抽记不住!” “老子不怕你们怨恨,也不怕你们逃跑,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逃跑的都是垃圾。” “老子开拳馆不是为了挣钱,不会把你们当财神爷供起来,老子要的是你们成为真正的拳手,成为永不倒下的男人!” 陈天星手里的藤条挥得呼呼作响,“对抗训练,清洁工对抗梁小刀,坚持不住三个回合,工资扣一半!” “卧槽!”吴朝阳忍不住脱口而出,果然有阴谋! “你说什么!”陈天星过去就是一藤条抽在吴朝阳胸口上。 “我说很好。” “大声点!” “很好!” “很好就开打,梁小刀,可以用腿,两个回合之内不把他打趴下,下个月学费翻倍!” “好的教练!”梁小刀兴高采烈翻上擂台。 吴朝阳不理解梁小刀高兴个啥,这明显是暴躁老头儿的阴谋,两人不管谁输谁赢,最终赢的都是他。 梁小刀对吴朝阳抱了一拳,“腿法是我的强项,你要小心了。” 吴朝阳也抱了一拳,“挨打是我的强项,我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梁小刀被吴朝阳逗笑了,“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靠挨打,你坚持不了两个回合。” “你们是用嘴打吗!” 台下陈天星一声大吼,两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梁小刀率先一记前手直拳,吴朝阳稍稍滑步后退,保持身体放松,绕着梁小刀游走。 经过一个星期的对抗,他现在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慌张。 一记鞭腿扫中小腿,吴朝阳微微失去平衡,梁小刀趁势一脚正蹬踢中吴朝阳胸口。 吴朝阳后退两步稳住身形,继续保持防守架势,全身放松。 梁小刀直拳快速打出分散吴朝阳注意力,右脚一记高鞭腿踢向吴朝阳头部。 吴朝阳抬臂格挡,脚背与手臂相撞,啪的一声清响。 趁着梁小刀还没来得及收腿,吴朝阳一记后手重拳打出。 梁小刀想到这一脚未必能踢中吴朝阳头部,但没想到竟然连吴朝阳的重心都没能破坏,还能让他保持平衡出重拳。 拳头打来,立即抱头防守。 “砰!”巨大的力量打得梁小刀蹭蹭后退出去两三步。 吴朝阳乘胜追击,滑步上前就是一个摆拳,这一拳要是打实了,他有信心一拳把梁小刀打蒙。 但他还是低估了梁小刀的反应能力,左臂上摆防住摆拳,右腿提膝撞向吴朝阳腹部。 吴朝阳立即双手下压顶住撞,同时急速收腹后退,但已经晚了。 梁小刀双手顺势勾住吴朝阳后脑勺,用力下压,同时连环膝上顶。 吴朝阳双手连连阻挡,手臂力量哪里抵得过膝撞,四五下之后双臂就被震得发麻。 继续下去,早晚防不住。 “垃圾!摆脱啊!” 吴朝阳暗暗叫苦,他当然知道要摆脱,但梁小刀的膝撞又快又狠,一旦他用双手去推开梁小刀的身体,膝盖很可能就会顶在他的脸上。 拼了,吴朝阳不但没有后撤,脚下反而向前一步,双手不再防守,收紧腹部肌肉硬接梁小刀一记膝撞。 吴朝阳忍着腹部的疼痛,抱紧梁小刀的腰,啊的一声大喊,将梁小刀拦腰抱起,再狠狠砸在。 砰的一声闷响。 陈天星瞪圆了眼睛,“梁小刀你个垃圾,被一个菜鸡抱摔!” 不远处早已无心写写画画的陈梦侠看直了眼睛,仅仅六天不见,一个门外汉就能抱摔一个准职业选手,这特么....比自己当年还牛逼啊。 梁小刀一脚踹开吴朝阳,起身活动活动了肩头,眼里燃烧起熊熊战火。 第88章 脸不红心不跳 “梁小刀,再拖拖拉拉就给老子滚下来!” 陈天星气得跺脚,恨不得冲上台给他两藤条。 梁小刀低眉颔首,跳步切入,刺拳,低扫,后直拳。 吴朝阳抱拳防守,鉴于之前贸然进攻的教训,没有抓住空隙反击,趁势后滑步控制距离。 他的目的很明确,不是打倒梁小刀,而是拖到两回合结束。 现在已经进入第二回合,着急的应该是梁小刀,而不是他。 梁小刀紧跟而上,一连串组合拳逼得吴朝阳连连后退,很快就将他逼进了擂台死角。 吴朝阳双手抱头,手臂、腹部、小腿、大腿,遭到梁小刀疯狂的攻击。 陈天星在台下大喊:“清洁工!给老子反击突围!” 吴朝阳充耳不闻,反击说得容易,以梁小刀的技术,一旦反击,很可能被抓住空隙,之前被抱住膝撞就是反击造成的。 梁小刀的组合拳一套接着一套,打得吴朝阳动弹不得。 陈天星在台下气得跳脚,“清洁工!你他妈耳朵聋了吗!给老子跳出来!” 吴朝阳浑然不听,现在虽然痛苦,但至少还扛得住,贸然跳出去,被重击倒地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腹部砰砰作响,梁小刀一拳一拳击打,但吴朝阳就是不倒下。 又是一脚大力低扫,吴朝阳重心不稳身体向左倾斜,梁小刀趁势一记摆拳打在吴朝阳右侧脸颊。 吴朝阳砰的一声倒地。 “傻逼!傻逼!傻逼!”陈天星愤怒大吼。 吴朝阳起身甩了甩头,双手拳头击打了一下,“继续!” 梁小刀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你小子是钢铁做的吗!” 吴朝阳滑步上前,一记刺拳突袭,梁小刀头部微微后仰,精准避开吴朝阳的直拳,抬腿就是一个正踢。 吴朝阳刺拳只是虚招,打出的瞬间就开始调整重心,后滑步后撤二十余厘米,正好躲过梁小刀的正踢。 梁小刀再次发起强攻,低扫虚晃,转胯突变高鞭,一招变线踢迅猛快速。 吴朝阳见过这一招,但却是第一次亲身面对这一招,一个反应不及,啪的一声,势大力沉的高鞭腿再次打在他的右脸。 职业拳手的大力一踢,吴朝阳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巨响,直挺挺再次倒地。 “还行不行?”梁小刀问道。 吴朝阳趴在台上剧烈喘息,感觉整个擂台都在旋转。 “没问题!” 吴朝阳双拳拄地爬起,“继续。” 梁小刀知道吴朝阳是个执拗的牛脾气,但还是劝道:“兄弟,差不多了,这又不是打比赛,没必要血拼。” 吴朝阳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小跳步原地放松,“梁师兄,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在这样下去,教练又该骂你了。” 果不其然,吴朝阳话音刚落,陈天星就破口大骂,“梁小刀,你再逼逼,就给老子滚下来!” 梁小刀呼出口气,“你顶不住的!” 吴朝阳滑步后退,梁小刀垫步上前,交叉腿侧踢突进,吴朝阳双臂护胸再退。 梁小刀羚羊跳换位左侧,一记扫腿抽打在吴朝阳腹部。 吴朝阳轻哼一声再退,梁小刀趁着吴朝阳重心不稳,快速突进,直拳、后直拳,勾拳连续发力。 吴朝阳死死护住头痛,任由腹部连续承受梁小刀的勾拳。 砰砰之声连续不断,台下再次响起陈天星的骂声,“反击!反击!你个垃圾!” 吴朝阳浑然不理,时间所剩不多,他不能冒这个险。 “小心了!”梁小刀突然一声低喝,一记升龙肘撞开吴朝阳双臂间的缝隙,肘尖击中吴朝阳下巴。 吴朝阳跌跌后退,防守的左臂也随着微微张开。 梁小刀眼疾手快,往前一个跳跃,一记平肘狠狠砸在吴朝阳左侧脸颊。 “砰!” 吴朝阳倒地不起。 暴躁老头儿拿起秒表,“十、九、八、七、、、、、、、。” 吴朝阳撑着擂台的双臂剧烈颤抖,一寸寸往上抬。 “五、四、三.....” 吴朝阳撑地一个跳跃起身,脚下虚浮,左摇右晃了好几步才站稳。 “再来!” 梁小刀很无语,你一个陪练,卖什么命啊。 但是他并不奇怪,这一个星期来,他早已见识了吴朝阳的倔强。 “擂台无父子,你可别怪我!” 梁小刀起身上前,先是左腿一个低扫破坏吴朝阳身体平衡,紧接着一个变线踢扫中吴朝阳腰部。 吴朝阳只后退了一步,借势一个羚羊跳,跳到梁小刀右侧,前滑步迅速上前,一记后手直拳悍然出击。 惯性思维,梁小刀哪里想得到一直防守挨打的吴朝阳会突然发起进攻,特别是还在时间所剩无几的情况下来冒这个险。 本能抱臂防守,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他连续后退两步。 台下的陈天星眼前一亮,陈梦侠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脑海里猛地冒出两个字——战术。 一个门外汉,坚持两个回合竟然没被打蒙,还懂得使用战术! 吴朝阳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一个前滑步紧跟而上,一记勾拳穿插。 这一次连陈天星都看呆了,这一记勾拳不是击打梁小刀的下颚,而是腋下,他第一时间看出来吴朝阳要干什么。 “小心过肩摔!” 很快,吴朝阳趁着梁小刀右臂间歇性发软的瞬间,右臂直接别住梁小刀左臂,左手上搭扣住梁小刀小手臂。 背身、扭胯,一声大喝! 梁小刀也反应过来,他早就对吴朝阳的过肩摔有防备,除了第一天那次大意,之后再没有让吴朝阳得逞过。 扎马、顶胯,死死稳住重心。 但是,一股滔天巨力还是席卷而来。 这力量,纯粹而强大,硬生生将他从地面拔起。 “砰!”梁小刀四仰八叉被摔在擂台上。 “我..尼玛!”陈梦侠禁不住喊出声来。 这过肩摔怎么回事,太他妈标准、霸道,绝不是三两年能够练出来的效果。 这家伙之前学过搏击?是在扮猪吃老虎? 不可能!他的拳法和腿法一看就是个新得发亮的新手。 一连串疑问在陈梦侠脑中飞舞,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怪胎! “时间到!”随着陈天星一声大吼,所有人陆陆续续下擂台。 吴朝阳扶着梁小刀起身,“梁师兄,你没事吧?” 梁小刀扶着腰杆起身,哈哈一笑,“痛快!” “梁小刀!”,一声狮子吼响起,“你他妈的还笑得出来!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梁小刀赶紧收住笑脸,与吴朝阳一起走下擂台,边走边轻声对吴朝阳说道,‘今天要惨了’。 陈天星拿着藤条先是一人一鞭子。 “梁小刀,你可以去死了!丢老子的脸!丢你爸的脸!也丢你爷爷的脸!” 梁小刀目光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清洁工!” 陈天星走到吴朝阳身前,“为什么不听我指挥!” 吴朝阳挺直腰杆,“报告教练,我的战略目标是抗住两个回合,不是打倒梁小刀。我认为当时的情形,贸然突围反击有违战略目标!” “那你为什么最后又贸然反击!?” “因为梁师兄急了,他一急就会有疏忽,再加上之前我一直防守挨打,他很难在急切之下想到我会反击,孙子兵法说...” “你给老子闭嘴!” 吴朝阳赶紧闭嘴不言。 “梁小刀,听见了吗?一个清洁工都比你更懂搏击,你练了三年!整整三年,都练到牛屁眼上去了吗?” “报告教练,我大意了!” “你特么第一天就大意了,这一次还大意!!!!你这叫愚蠢!叫傻逼!叫不长记性!” 梁小刀嘴唇抽搐,“报告教练,他不是一般的陪练,他的力量很大,过肩摔技术很精湛!” 陈天星刷的一藤条抽在梁小刀大腿上,“你的意思是不怪你垃圾,都怪敌人太强大了!你说这话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 第89章 断他一条腿 作为额外惩罚,梁小刀被罚与吴朝阳一起做清洁。 梁小刀是个话痨,一直喋喋不休地问各种问题。 “朝阳,你跟谁学的过肩摔?” “小时候一个小姑娘教我的,也不知道标不标准。” “小姑娘?漂亮吗?” “不漂亮,黑得跟黑煤球一样,脾气还很暴躁,一连摔了我一个月。” “啧啧,川渝暴龙,从小就初露锋芒啊。” “还行吧,除了黑,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梁小刀竖起大拇指,笑道:“朝阳兄弟,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 吴朝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梁师兄这么说我就尴尬了,你要是不手下留情,我早就倒地不起了。” 梁小刀摆了摆手,“你很有天赋,要是早几年就开始练,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吴朝阳说道:“梁师兄谦虚了,我虽然是个门外汉,但看得出来你很有天赋,特别是你的腿法,很刁钻很有威慑力。” 梁小刀哈哈大笑,“兄弟,你很有眼光嘛。” 吴朝阳咧嘴赔笑,果然是三句好话暖人心,其实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梁小刀叹了口气,“可惜我爸不这么想,他老是嫌弃我这不行那不行,还说我没有男子气概,非要把我送到这里来接受挫折教育,这一挫折就挫了三年。” “三年啊!”梁小刀竖起三根手指头,“这三年少了多少乐趣,浪费了我多少青春啊。” 吴朝阳惊讶地看着梁小刀,“你不喜欢自由搏击?” 梁小刀停下擦拳套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也谈不上不喜欢,就是有些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这个时间点,我那些狐朋狗友多半在会所里搂着嫩模高歌,想想都觉得憋屈啊。” 吴朝阳终于知道梁小刀为什么在擂台上没有血性了,他的心压根儿就不在这里。 梁小刀看着吴朝阳问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做任何事情都这么较真吗?” 吴朝阳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死扛?” 吴朝阳看着梁小刀的眼睛,反问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难过?” “嗯?”“什么意思?”“哦...你是指输了比赛吗?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擂台上只有一个赢家,另一个人必然就是输家。输了就总结经验教训,争取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是指你下个月学费翻倍的事情。” 梁小刀摆了摆手,“我还以为啥事儿呢,一个月也就多两三千块钱而已。” “两三千?”吴朝阳瞪大眼睛盯着梁小刀,“我看拳馆的招生广告上,一年才8888,你被坑惨了!” 梁小刀无所谓地笑道,“别说一个月多两三千,就是多两三万也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为什么?”吴朝阳不解的问道。 “反正这钱是我爸出。” 吴朝阳竟然觉得无言以对。 梁小刀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不说这个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吴朝阳喃喃道:“我害怕教练扣我一百块钱的工资。” “就因为一百块钱?”这次轮到梁小刀不可思议。 吴朝阳没有说话,一百块钱对他来说可是笔巨款,平时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天也就能挣个十多二十块。 梁小刀愣了半晌,突然感慨道:“我理解你,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你也有缺钱的时候?”吴朝阳望着梁小刀。 梁小刀一脸惆怅的说道:“缺啊,缺大发了。我爸每个月只给我五千块零用钱,太抠门儿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吴朝阳嘴角猛烈抽搐了一下,低着头使劲儿擦拳套。 梁小刀一脸幽怨的说道:“下个月思思生日,我想送她一条项链当做生日礼物,才一万五千块,我都拿不出来,愁死我了。” 吴朝阳手上一滑,拳套掉落在了地上。 梁小刀帮忙捡起来,一边擦一边说道:“我还想换个诺基亚8800,才9999块,也买不起。” 吴朝阳一把抓过梁小刀手里拳头,说道:“梁师兄,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做就可以了。” 梁小刀摸了摸头,“这怎么好意思呢。” 吴朝阳信誓旦旦地说道:“梁师兄放心,我不会告诉教练。” 梁小刀高高兴兴提起背包起身,“好兄弟,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吴朝阳勉强地笑了笑,“不客气。” 梁小刀走后,耳根终于清净了,快速做完清洁,回忆总结今天的对抗,训练基础拳法和步法,一直练习到凌晨一点半才离开拳馆。 夜深人静的十八梯,吴朝阳已经习惯遇上各种妖魔鬼怪。 走到响水街,路过回水巷,一道粗犷的男生吓了吴朝阳一跳。 “帅哥,聊两句。” 吴朝阳转头看去,往常站在那个位置的女人,换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 吴朝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往下走。 走出去十来米,下方两侧巷子各走出两个男人。 四人站在不宽敞的中间,挡住了吴朝阳的去路。 身后脚步声也紧接着传来,估摸着同样有四五个。 正前方为首一人拉了拉披在肩上皮衣,上前走出一步。 “你就是吴朝阳?” 吴朝阳眉头紧锁,“你是黄土火的人?” 男人不慌不忙点燃一根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良平,黄土火是我堂哥。” 吴朝阳目光冰冷,“不管你是谁,都没有资格让我离开十八梯。” 黄良平笑了笑,“本质上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的是和气生财,打打杀杀不利于生意兴隆。” 吴朝阳默然不语,余光警惕的观察四周环境。 黄良平自顾说道,“站在个人角度,我挺欣赏你。换做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绝对想不到,也没有胆量敢挑起罗温和垫县两帮棒棒一场大战。” “但是!”黄良平声音低沉道:“你以为引出警察解决了泼屎泼尿,这事儿就完了吗?” 吴朝阳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黄良平淡淡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们无冤无仇,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没有必要走到非弄死你那一步不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希望把事情做绝。” 吴朝阳双拳逐渐紧握。“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黄良平点了点头,“小兄弟,你就别逼我们了。之前你要是听李光明的话离开,我们何必要做泼屎泼尿这种缺德事,这二十多天过去了,如果你自觉离开的话,我又何必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等你。” 吴朝阳突然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咯咯冷笑出声来。 “我不喜欢骂人,但还是忍不住想说。这他妈是什么世道!什么时候欺压弱小、恃强凌弱反倒是逼于无奈了!” 黄良平摇了摇头,“什么世道都一样,弱者就该立正挨打,如果弱者试图违背强者的意愿,就是在逼迫强者不得不做出非常的举动。” “是吗!”吴朝阳大喝一声,“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小兄弟,好言相劝你不听,这都是你逼我的。” 黄良平抬手招了招,轻飘飘的说道:“断他一条腿!” 第90章 猎杀时刻 除去黄良平和他身旁一人,其余五人一拥而上。 吴朝阳不顾身后来人,发力向前冲。 一个照面,一击后手重拳打倒一人。 另一人一脚奔着胯下而来,吴朝阳侧滑步躲开,一把揪住衣领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正好砸在身后追上来的一人身上。 瞬间放倒三人,吴朝阳依然不顾身后,冲到黄良平身前,一记直拳打向他的面门。 眼看拳头就要砸在黄良平鼻子上,身旁一人一拳打出。 拳头对拳头,两人各自退出一步。 身后两人已经赶到,吴朝阳转身就是一套组合拳,冲在最前面一人躲过了直拳和勾拳,但没有躲过摆拳。 砰的一声闷响,专业拳手的重拳,直接将他打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另一人慌了神,吴朝阳乘势就是一个勾拳打在他的下颚,啊的一声惨叫声响起。 看似一连串的打斗,实际上不到一分钟。 收拾完五人,吴朝阳猛地转身盯着黄良平,冷冷道:“是你逼我的。” 黄良平脸色铁青,低喝道:“阿祥,我要他一条腿,再加一只手!” 男人嗯了一声,双手交叉用力一压,指节咔咔作响。 吴朝阳摆好架势,双目盯着男人,泛着冷光。 这里,不是擂台,是生死战场! 男人手上动作一停,踏步上前,冲击、抬手、拉臂、出拳,拳头带着风声破空而来。 吴朝阳双手抱头,拳头打在小臂上,钻心的疼。 吴朝阳后退一步,抓住对方出拳的空隙,一记前手直拳阻止对方继续突进,紧接着后手重拳出击。 男人反应很快,胳膊外挡,身体顺势内切,一拳打向吴朝阳太阳穴。 吴朝阳防守中的左臂后移,挡住太阳穴,右手摆拳再重击。 男人侧身躲过,脚下勾拉吴朝阳小腿。 吴朝阳身体微微失去平衡,男人贴身反手后肘击中吴朝阳额头。 吴朝阳连续滑步后退控制距离,男人紧跟上前,一脚踹向吴朝阳胯下。 吴朝阳抬腿横勾,直拳再突刺,逼迫对方后退一步,后手重拳再次打出。 男人横肘挑过,再次切入,右手两指直插吴朝阳眼睛。 吴朝阳本能后退,重心再次偏移,男人一拳打向他的咽喉。 慌忙中,吴朝阳下移左臂格挡,哪知这是一记虚招,男人旋转侧身,反手拳背击中他的后脑勺。 吴朝阳脑袋间歇性眩晕,凭着本能向前跑出两步,转身就是一个低扫逼退紧跟而上的男人。 男人仿佛预判准了吴朝阳的低扫,抬腿就是一脚踹向吴朝阳面门,吴朝阳双手抱头,对方小腿突然变线,脚面下压扫中吴朝阳腰部。 吴朝阳侧滑步横移脱离战圈。 其余几人已经起身,不敢参战,站在周围呐喊助威。 “祥哥,打死他!” 吴朝阳转身一拳打在说话之人脸上,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往后仰,吴朝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转身砸向身后。 身后男人正冲向吴朝阳,距离太近,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刚推开撞入怀中之入,拳头已到面门。 直拳打咽喉破坏平衡,后手直拳取面门被躲过,抓臂、转身...... “给我起!” 吴朝阳大喝一声,将男人砸在地上。 条石地面不平,男人落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趁他病要他命,吴朝阳一步上前就往男人身上骑。 男人非同一般,在痛苦中抬脚上踹,脚尖踢向吴朝阳胯下。 这一脚力量不大,但威胁性很大,吴朝阳惯性之下唯有强行停步侧身。 短短一两秒的时间差,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小子!你!成功激怒了我!” 吴朝阳双眼瞪红,一字一顿道:“我早已被你们激怒!” “给我去死!”男人大喝一声高高跃起,拳头带着整个身躯压将下来。 吴朝阳后滑步躲过空中来拳,男人落地之后双手撑地,双脚在空中自上而下劈挂而来,一脚踢向吴朝阳面门,一脚踹向吴朝阳胸口。 吴朝阳抬臂挡住第一脚,第二脚接踵而至踢中胸口。 吴朝阳轻哼一声后退一步,男人翻身站起,一拳打向吴朝阳咽喉。 吴朝阳摆头躲过,刺拳突袭,男人同样歪头躲过,两指直插吴朝阳双眼。 吴朝阳打出去的后手直拳被迫中断,脑袋本能后仰。 男人抓住空档快拳出击,连续三拳打在吴朝阳胸口。 砰砰砰三声沉重的闷响,吴朝阳一口气提不上来,重心不稳跌跌后退,男人大踏步上前,一脚侧踢踢中吴朝阳脖子。 吴朝阳躲避不及,脖子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砰的一声倒地。 不及回神起身,男人已经骑到了身上。 拳头,一拳一拳砸落。 吴朝阳双手抱头防护,雨点般的拳头密不透风,撕破防守一拳打在眼角上,鲜血长流。 “打死他!”周围喊声大起。 连续重击之下,吴朝阳脑袋嗡嗡作响,仿佛陷入时空裂缝,意念四处飘散。 ‘活下去...活下去...’吴朝阳嘴里默默念着,突然发出一声呐喊,“我要活下去!” 吴朝阳发出一声怒吼,全身肌肉细胞像注入了兴奋剂一般,力量陡然暴涨。 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猛地起身,额头撞在男人鼻梁上。 男人发出一声轻哼,吴朝阳一把抱住男人压倒在身下,男人抬臂一肘打在吴朝阳脸上。 吴朝阳身体一斜,再次被男人骑在身下,拳头再次落下。 吴朝阳浑然不顾,双手死死勾住男人脖子,张嘴就咬,一口咬咬住男人的左耳。 男人啊的一声惨叫,横肘奋力击打,但空间狭小,根本打不到吴朝阳。 “啊!松开!”男人啊啊大叫,双手撑住吴朝阳面部,十根手指乱戳,两根手指戳进吴朝阳鼻孔,两根手指使劲儿往吴朝阳眼睛里戳。 吴朝阳紧闭双眼,咬着男人的耳朵使劲儿摇头摆脱,浓浓的血腥味汩汩入嘴,刺激着全身的狂暴野蛮。 “啊!帮忙啊!”男人痛苦大喊。 其余几人后知后觉,蜂拥而上,掰手的掰手,掰嘴的掰嘴,硬生生将吴朝阳拖开。 男人捂着耳朵,鲜血从指缝间溢出,双眼如猎杀时刻的头狼,泛着猩红杀意。 吴朝阳一顿组合拳乱打逼开众人,呸的一声吐出半截耳朵,满嘴满脸的鲜血恍若从修罗地狱而来。 第91章 转身就走 黑夜的微光中,吴朝阳双眼泛红,满嘴是血,像一头刚刚啃食过活人的地狱恶魔。 黄良平脸色发白,这么狠的人,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上一次还是在二十年前。 那人是他的堂哥,黄土火! 他当时还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亲眼看见堂哥一人血战川永县三十四个棒棒,那时十八梯的棒棒行业还不是垫县人的天下。 当时的情形与现在何其相似,黑夜、鲜血,泛红的双眼,永不服输的倔强。 不同的是,当时的感受是仰望,是热血沸腾。现在的感受是威胁,是浓浓的不安。 “为了个低贱的棒棒职业,至于吗?” 吴朝阳擦了把满嘴的血污,“你曾经也是一名棒棒,至于吗?” 黄良平面无血色,“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跪下道歉,立刻离开。” 吴朝阳连续吐了几口血水,“这血真臭,比粪坑里的屎尿还臭。” 黄良平脸色铁青,冷冷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知道后果吗?” 吴朝阳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站着不动,等着你们打断我的手脚?” 黄良平不再说话,他之前从没想过要吴朝阳的命,这种在十八梯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关系人脉的小棒棒他见过很多,也对付过很多,大多威胁恐吓几句就会离开,比较硬的打个两三顿也会离开,根本就没有必要弄出人命。 但是现在,一道杀念从他脑海中划过,不仅仅是因为威严受到了挑衅,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十八梯出现一个英雄式的人物,在他的心目中,十八梯的英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堂哥黄土火,也只能是黄土火。 一旁的男人脱下身上的背心,一把撕成两半,胡乱缠在头上。 “平哥,是个硬点子,不弄死他收不了场。” 黄良平眉头微皱,没有回答。 男人冷声道:“平哥,我的半只耳朵是小,火哥的颜面是大,今天收拾不了他,明天就会有越来越多同样的人出现。” 黄良平看了眼四周,周围黑漆漆一片,这一段路本就是提前挑好的僻静路段,附近的站街女早就被赶走,这个时间点,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男人接着说道:“平哥放心,一个偏远山村来的外来户,无亲无故,扔进长江也不会有人过问。” 黄良平双眼冷冷盯着吴朝阳,咬着牙齿做了最后的决定,“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是你自找的。” 男人双拳握得咔咔作响,脚下一勾,勾起之前扔在地上的大衣,从里面拿出一副虎指。 虎指戴在手上,男人全身气质突变,杀气凝然! “好久没杀人了!” 吴朝阳一直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身后六人死死堵住后路,贸然转身突围,一旦稍微迟缓,后背将彻底暴露在男人的杀戮之下。 生死战场,一旦萌生退意,就已经败了。 所以,唯有一往无前,才能死中求活! 不等男人发起进攻,吴朝阳已经迈步向前。 一步慢! 两步快! 三步陡然加速! 四步悍然冲锋! 男人发出一声冷笑,一步上前,戴着虎指的右拳狠狠砸出。 吴朝阳猛地矮身躲过,肩头撞在男人身上,双手抱住男人腰部,脑袋顺势钻入男人左侧腋下。 巨大的冲击力推着男人一路后退,男人右拳猛击吴朝阳腰部,尽管重心不稳发力不足,但戴着虎指的拳头打在身上,每一拳打下,肋骨都在震颤。 还有两米就是向下的石梯,吴朝阳发出一声低吼继续前推。 一米! 半米! 眼看就要推着男人一起滚下石梯,男人身体猛地前倾,双腿扎马稳住了身形。 吴朝阳毫不犹豫抬头上冲,头顶撞击男人下颚,男人偏头躲过,一记膝撞顶开吴朝阳。 吴朝阳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抬手就是一记右摆拳打向男人左耳。 男人左臂上抬格挡,右拳下勾击中吴朝阳腹部。 吴朝阳忍着腹部剧烈疼痛,再次右摆拳强攻男人左耳。 男人右拳后发先至打向吴朝阳太阳穴,吴朝阳左臂微抬防守,戴着虎指的拳头砸在小臂上,一拳将吴朝阳震出两三步。 战术失败,吴朝阳连续小跳步后退,边退边甩左臂,刚才挨这一拳,整条左臂都在发麻。 “我看你扛得住几拳!” 男人大喝一声上步前冲,左拳虚晃,右拳招招重击。 双臂格挡在虎指重拳之下失去了防守意义,胳膊每格挡一下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吴朝阳边打边退,身后六人没有贸然进攻,只是跟着后退,死死守住吴朝阳的退路。 手臂从痛疼到麻木,再到失去灵活性,防守逐渐出现破绽。 “砰!”,一拳打在了吴朝阳脸颊上。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男人一步助跑,飞膝顶在吴朝阳胸口。 吴朝阳闷哼一声,跌跌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男人捏紧右拳,缓步走向吴朝阳。 “小子,过刚易折,下辈子吸取教训。” 吴朝阳垂着头,双臂无力耷拉向下,鲜血从嘴角处流出,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 迷迷糊糊中,腹部一股暖流缓缓流出,沿着气穴向下,一路穿中极、会阴,过箕门、入血海,稍作停顿,进中都,快速流入照海,再涌泉而上,到漏谷、曲泉飞速上行,阳关、灵台、神道,直冲天柱,汇聚百会。 “去死吧!”男人提起右拳,拳风打破空气发出呼呼声,直奔吴朝阳太阳穴而去。 吴朝阳微闭的双眼陡然大睁,抬头躲过男人以为必中的一拳,右手迅速探出抓住了男人左耳。 男人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 原本毫无反抗能力的吴朝阳突然枯木逢春,爆发出所有人都未料到的力量,右手平肘横击,肘尖正中男人左耳。 男人又是一声惨叫,吴朝阳连续重拳出击,拳拳打在他的鼻梁。 男人一步退,步步退。 吴朝阳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双眼冰冷,面无表情,不知疲惫倾泄着全身力量。 “帮...。” ‘忙’字还未说出口,吴朝阳一拳打在他的嘴巴上,男人应声倒地。 吴朝阳骑身而上,拳头疯狂下砸。 男人奋力挣扎,试图曲腿踹开吴朝阳。 但这一次,他只能是无力的挣扎。 一力降十会,吴朝阳陡然暴涨的力量彻底将男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一拳,两拳,三拳....男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挣扎也越来越软弱无力。 “平哥!”缓缓靠近的六人中,一人喊了一声。 黄良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平哥,祥哥快没气了...” 黄良平正准备开口说话,黑夜中突然窜起一道喊声。 “警察来了!” 黄良平猛地抬头看向上方,有几道手电光向着下方而来。 “走!”黄良平眼中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第92章 自求多福 “兄弟!” “兄弟你没事吧!” 侯尚蜀连滚带爬冲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喊,“兄弟,哥来晚了。” “我还没死。”吴朝阳有气无力的说道。 侯尚蜀爬到身前,用手电筒照了照吴朝阳的脸,吓了一大跳,又照了照被吴朝阳骑在身下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朝阳试着起身,但连续两次都没能起来,一顿回光返照般的全力输出,现在回过神来,每一寸肌肉都疼得不行,全身力气也像被抽干一般,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扶我起来。” 侯尚蜀扶起吴朝阳,罗道全和廖志峰和两个协警也赶了过来。 罗道全拿起手电照在吴朝阳脸上,眉头微皱。 吴朝阳努力伸手入兜拿出一包带血的香烟,颤颤巍巍递了根过去。“胡子警官,来一根。” 罗道全张嘴想骂人,但见吴朝阳这副惨像,又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 “办案期间,不能抽烟。” “师傅!”蹲在地上检查阿祥的廖志峰突然抬头激动大喊。 “办案期间,称呼职务。” “所长,我们捞到条大鱼了!” 罗道全不慌不忙走过去,低头看去,看到一张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脸。 “师傅你看这里。”廖志峰手电往下移,“左乳红痣,腹部有枪伤,胸口黄色胸毛,他是通缉犯王祥。” 罗道全眯了眯一双鹰眼,停顿了半晌问道:“哪个王祥?” “十年前江西王家庄杀人案的王祥啊,没想到会躲在我们十八梯。” 吴朝阳一听,赶紧说道:“没错,我听黄良平叫他阿祥,他还亲口说了句‘好久没杀人了’。” 罗道全嗯了一声,抬头起身接过了吴朝阳还拿在手里的烟,“你伤得很重,先去医院治疗,明天我派人到医院给你做笔录。”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不去。” “你小子不要命了吗?” 吴朝阳捂着胸口痛苦地全身抽搐。“没钱。” “你特么...!” 吴朝阳剧烈喘息了两口气,可怜巴巴地看着罗道全,“真没钱。” 罗道全骂骂咧咧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干瘪皮包,将里面的钱全部拿出递给吴朝阳。 吴朝阳瞥了眼罗道全手里的钱,叹了口气,没有伸手去接。 罗道全狠狠咬了咬烟嘴,对廖志峰说道:“小廖,你身上有多少钱?” 廖志峰立即摸出钱包,抽出一大叠,原本有气无力的吴朝阳立刻眼睛发亮。 “师傅,够不够?” 罗道全拿过数了五张,剩余的还给了廖志峰。“先欠你五百,等下个月发了工资还你。” “这下满意了吧。”罗道全把钱拍在吴朝阳手里,疼得吴朝阳倒吸一口凉气。 “小廖,你带他们两个把王祥也送到医院,另外再打电话叫两个兄弟一起,给我把他看好了。” “是,所长。”廖志峰激动地敬了个礼,立即招呼两个协警帮忙,亲自上手去抬王祥。 罗道全眉头微微皱了皱,“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事要稳重,你激动个啥。” “所长,这是我第一次抓到通缉犯啊。” 吴朝阳看向廖志峰,心想,貌似是我抓到的吧。 罗道全没来由气呼呼的骂道:‘特么的,赶紧走,赶紧走。’ 吴朝阳在侯尚蜀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往上半城走,罗道全一边抽着闷烟,一边愁眉苦脸地若有所思。 吴朝阳忍不住问道:“胡子警官,抓到通缉犯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老子高兴个屁。”罗道全看了眼正前方廖志峰的背影,“才来一年,老子又要绞尽脑汁要人了。” 吴朝阳顺着罗道全的目光望向廖志峰,问道:“胡子警官,你刚才是故意没认出王祥是通缉犯?” 罗道全伸手从嘴里拿下烟头,沉声道:“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老子姓罗,叫罗道全。” “哦”。吴朝阳哦了一声,往上走出几步又问道:“罗所长,抓到通缉犯是不是有奖金啊?” 罗道全猛吸一口烟,“你特么眼里只有钱吗?就没有一点正义感吗?” 吴朝阳嘴角抽了抽,“胡子警官,我只是个棒棒。” “你特么,上次是谁跟老子说要为正义而战,不是为了钱。” 吴朝阳被怼得无言以对,这话他确实说过。 侯尚蜀笑呵呵地接话道:“胡子警官,为正义而战与拿奖金没有冲突,您看,您也是为正义而战,不每个月也拿国家工资吗?” “他是谁?”罗道全问吴朝阳道。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好朋友。”侯尚蜀讪笑着补充道。 罗道全哼了一声,“臭味相投,一路货色。十年前的通缉犯,我回去翻翻资料,看悬赏有多少。” “我能分多少?”吴朝阳赶紧问道。 罗道全想了想说道:“这要看怎么界定。” 吴朝阳说道:“这很好界定啊,他是我抓住的。” 罗道全吐出一口烟雾,“你抓住他之前知道他是通缉犯吗?是你报的警吗?我没给你定性为互殴就不错了。” 吴朝阳:“...............” 侯尚蜀激动地说道:“是我报的警,我没参与互殴。” 罗道全瞪了侯尚蜀一眼,“都给老子记住了,真正发现通缉犯的是廖志峰,抓到通缉犯的是我们警方。” 吴朝阳和侯尚蜀对视了一眼,两双眼睛都满是不忿,但又无可奈何。 侯尚蜀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前方越走越远的廖志峰,小声问道:“罗所长,那位廖警官是何方神圣啊?” “不该问的别问!”罗道全深吸一口烟,“悬赏金不一定有,但一个十八梯见义勇为好市民称号,我倒是可以替你争取一下。” 吴朝阳感觉心口遭到一击重击,疼得不行。“那就算了吧,这种好人卡我没兴趣。” “确定不要?” “我要。”侯尚蜀扶着吴朝阳的手一扯,疼得吴朝阳龇牙咧嘴。 罗道全没有理侯尚蜀,说道:“看到了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吴朝阳喘息了一大口气,问道:“黄土火窝藏通缉犯,能不能抓他?” “你觉得呢?”罗道全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吴朝阳,“一句不知道王祥是通缉犯就拿他没办法。” “他想杀我。”吴朝阳说道。 “想也有罪?谁的脑子里没想过几件犯罪的事?你死了吗?” 吴朝阳无言以对,“难道只有我死了才能抓他?” “没错。”罗道全说道:“没死就只能是街头斗殴,大不了赔你点医药费,需要我去找他吗?” “要啊,为什么不要。”侯尚蜀说道,“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怕个锤子。” 罗道全白了侯尚蜀一眼,“要也只能找黄良平,你连黄土火一根毛都薅不到。再说了,十八梯这么多妖魔鬼怪,天天打架,老子就天天什么事都不干,专门给你们要医药费吗,你想屁吃啊。老子的规矩是,双方互殴,只要没残没死,全部私了,通通给老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吴朝阳委屈道。 罗道全淡淡道:“你不是想干一票大的吗,那现在就更不能打草惊蛇,警方介入得越多,你越难干成大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朝阳点了点头,“明白是明白。但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我以后该怎么办。” 罗道全眉头紧皱,也是一脸的为难。“我早就告诉过你这里面的风险,是你自己非要坚持。还是那句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果你仍然执拗下去,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第51章 夺门而出 吴朝阳算是见识了老狐狸的狡猾,几句话就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两人说的话,既是真话,也是假话。 他们与大件棒棒的关系确实是总包和分包的关系。 但是,以老乡、朋友、亲戚为筋骨,再缚之以赖以生存的业务把控,控制力和影响力远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总包分包关系。 “别在老子面前演戏,有意思吗?”络腮胡警察不耐烦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老子清楚得很,千万别让老子抓住把柄,否则,哼,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赵雨亭笑着说道:“请罗所长放心,虽然影响力有限,但好歹也在业务上经常打交道,还是比较熟悉,我们下来会竭尽全力跟他们沟通,劝他们安分做事,少给您添麻烦。” 说着,赵雨亭看向黄土火,笑道:“是吧,黄老板。” 黄土火哈哈一笑,“那是当然,维护十八梯安定繁荣,是每一个十八梯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屁话少说,别恶心老子。”络腮胡警察指着吴朝阳,“黄土火,他的事情,怎么说?” 黄土火一脸茫然,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吴朝阳,“小兄弟,我们认识?” 吴朝阳冷眼看着黄土火,“黄老板是大人物,怎么会认识我这种无亲无故的外来棒棒。” 黄土火脸色微变,看向络腮胡警察,“罗所长,我不太明白。” 络腮胡警察懒得再看黄土火表演,厉声道:“要是再有人往他家门口泼屎尿,老子就是找不到证据抓不到人,也要找个借口弄疼你。” 黄土火张嘴想解释两句,被络腮胡警察抬手阻止,“还有件事,外面伤了这么多人,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赵雨亭轻轻咳嗽了一声,“罗所长,这事儿我们说了都不算,得看他们自己的态度。” 络腮胡警察抹了把满脸的胡子,“各医各的,马上、立即、立刻全部滚蛋,老子这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赵雨亭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出去劝劝他们。” 黄土火与赵雨亭一起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罗所长,冒昧地问一句,事情的起因查清楚了吗?” 络腮胡警察瞥了他一眼,“李洪亮、张发奎认识吗?” 黄土火眉头微皱,“认识,我们有业务往来。” 络腮胡警察冷哼了一声,“他们已经承认了,这两个龟儿子天天晚上往人家门口泼屎泼尿,这是人干的事儿吗!这位小伙子憋了一肚子气,今天又正好撞见一个垫县籍棒棒和一个罗温籍棒棒发生争执,年轻气盛没忍住上去就打了垫县籍棒棒一耳光,两帮人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发生了一场打斗,清楚了吗?” 黄土火点了点头,临走前看了眼吴朝阳,眼中闪过一抹很隐晦的冷意。 吴朝阳感激地看着络腮胡警察,觉得他满脸的络腮胡越看越亲切。 “谢谢您,胡子警官。” “老子姓罗,叫罗道全,不叫胡子警官。”罗道全没好气的说道。 吴朝阳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罗道全突然身体前倾趴在条桌上,一双鹰眼锋利逼人。“看着我的眼睛。” 吴朝阳心头一紧,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我自己。”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罗道全眼睛微微张合,“老子在十八梯当了三十年警察,二十年所长,什么妖魔鬼怪阴谋诡计没见过,你以为逃得过老子的火眼金睛。” 吴朝阳竭力控制住呼吸,“听不懂。” 罗道全低沉着声音说道:“今天这场大混战,是你一手设的局,是你提前有预谋的计划!” 吴朝阳神经紧绷,坚定地说道:“不是!” 罗道全轻笑一声,“街道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留意到高坡撞麻袋的细节?你一个棒棒注意力不在揽活儿上,放在同行的棒棒上干什么?告诉我,你在厚慈街呆了多久?揽了几个活儿?” 罗道全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拆开,慢悠悠地取出一根点上。 “老子不用调查就知道你在厚慈街起码待了好几个小时,而且一个活儿都没接到,因为你的目的就不是接活儿,你是在观察、在等,等一个挑起一场大战的机会!” 吴朝阳房子大腿上的一双手满是汗,“你这是臆想。” 罗道全吐出一口烟雾,“你在打斗的过程中,一直在用语言激将罗温棒棒,一群傻逼泥腿子,被人当了枪使,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吴朝阳缓缓道:“人在绝望的时候,希望有人出手帮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罗道全弹了弹烟灰,不屑地说道:“死鸭子嘴壳壳硬,你认为报警没用,就想着引发一场大冲突,逼老子出面解决问题,不得不说有点小聪明。” “但是!”罗道全语气一变,沉声道:“漏洞百出!” 罗道全猛吸一口烟,“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要是让赵雨亭和黄土火知道,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两大棒棒头子被一个小屁孩儿阴了,他们能忍下这口气?别看他们两人刚才在我面前客客气气,那是因为老子是所长!” 罗道全看了吴朝阳一眼,“你他娘的是谁?一个外来小棒棒,哪天死在某条巷道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吴朝阳没有说话,他弄不太清楚罗道全说这些话的目的。 罗道全摆了摆手,“滚吧,短时间内他们反应不过来,但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不要小看任何人,特别是他们这种从最底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闯出来的人,以后出门看着点路。” “谢谢!”吴朝阳发自内心地感谢罗道全跟他讲这些。 起身之后,吴朝阳缓缓朝着门口走去,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锄强扶弱是警察的职责,他们排挤外地棒棒,肆意打压欺负弱者,你们就没想过管管吗?” 罗道全叼着烟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你他娘的敢质问我?” 吴朝阳看着条桌上的软中华,喃喃道:“难道是担心管了之后没有软中华抽?” “我他妈.....!”罗道全猛地一拍桌子起身,“你他妈懂个锤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关起来吃牢饭!” 吴朝阳嘴角一抽,拉开门夺门而出。 第50章 正经生意人 “高坡撞到麻袋是垫县籍棒棒设的局。” 吴朝阳看着络腮胡警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陈自强先用语言挑衅让高坡分心,那扛麻袋的棒棒往上走的时候故意横移了一步,才导致高坡撞上麻袋。” 络腮胡警漫不经心的问道:“还有谁看见?” “当时街上的人很多,但留意到这个细节的很可能只有我。” 络腮胡警察瞥了吴朝阳一眼,“那就是臆想。” 吴朝阳提起一口气又咽了回去,默不作声。 络腮胡警察弹了弹烟灰,“明明不关你的事,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千万别说是因为见义勇为。” 吴朝阳呼吸略微急促,缓缓道:“他们欺人太甚,为了把我赶出十八梯,先是找混混半路拦截,之后又上门威胁,还每天在我住处泼屎尿,逼得房东让我退房搬走。” 吴朝阳停顿了一下,见络腮胡警察面色如常,继续说道:“这些事都可以查。” 络腮胡警察眉头微微皱了皱,面前烟雾缭绕。 吴朝阳咬了咬牙,说道:“我无父无母,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年前也去世了,村子排外,连块坟地都不肯给。” 吴朝阳微微低头,揉了揉眼睛,双眼微红。“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土地被村里收回,村霸吃绝户要占我房子,我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相距千里也要团团圆圆,我背着行囊逆流而行来到十八梯。本以为是绝处逢生找到一条活路,但是.......” 吴朝阳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胡子警官,您告诉我,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就这么难吗?” 络腮胡警察眉头皱成川字形,抬手用力抓了把胡子,一把抓下来好几根。 “妈啦个巴子,少在老子面前博同情,十八梯两三万人,哪个不可怜,不可怜会住在这里!” 络腮胡警察猛吸一口烟,“老子在这个派出所干了三十年,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徒弟的徒弟都成了顶头上司,就老子还耗在这里,天天跟你们这帮牛鬼神蛇斗智斗勇,胡子都掉了一大把,你说老子可怜不可怜!” 吴朝阳张了张嘴,嘴角颤了颤,喃喃道:“我们同病相怜。” 络腮胡警察鹰眼一瞪,“滚你妈的,谁跟你同病相怜,老子是想告诉你,装可怜博同情没用,老子是警察,不是坐在主席台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老爷,老子只管案子本身的真相,你说的这些都与本案无关!” “当然有关。”吴朝阳直起脖子说道:“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今天在厚慈街揽货的时候,又恰巧看见他们欺负罗温籍棒棒,我一时没忍住,才冲过去给了陈自强一耳光。” “恰巧?”络腮胡警察睁大眼睛盯着吴朝阳。 吴朝阳神色镇定,“对,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我才是受害者,我只是给了陈自强一耳光而已,他们七八个人打我,用扁担用棍子往死里打,要不是您来得及时,我可能已经被他们打死。” 吴朝阳指着自己的头,“你看我的脸,我的额头,我的眼睛........还有我身上......” 说着吴朝阳开始脱衣服,牵动得全身肌肉钻心的疼,发出嘶嘶的痛苦声。 “别脱了!”络腮胡警察不耐烦地说道。“之前为什么不报警?” 吴朝阳抬头与之对视,反问道:“报了有用吗?” 络腮胡警察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报都没报怎么知道没用。” “外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你们有精力管屎尿?” 吴朝阳硬着头皮说道:“来了又能怎样?十八梯三教九流,你们怎么查,来了也只不过记录下来应付了事。” 络腮胡警察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查?” “查到抓到又能怎么样,泼屎尿会坐牢吗,教育几句?协商解决?” 吴朝阳冷笑道:“解决得了吗?垫县籍棒棒四五百人,教育完一个还有几百个,你能保证每次都能查到抓住?还是你觉得有那个时间精力跟他们耗!” 吴朝阳无力的摇了摇头,“就算你们耗得起,我耗不起,就算我耗得起,房东也耗不起。” 络腮胡警察猛力吸了口烟,一双鹰眼死死盯着吴朝阳,那副样子像是要吃人。 “小廖!”络腮胡警察突然大喊一声。 “所长!”一个年轻警察推门小跑进来。 “黄土火联系上了吗?” “刚联系上,正在来的路上,还有赵雨亭。” “来了立即带进来见老子。” “是,所长!” 年轻警察走后,络腮胡警察重新点燃一根烟,双眼仍然死死盯着吴朝阳。 吴朝阳始终与之对视,心头砰砰狂跳。 络腮胡警察没有再发问,审讯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一根接着一根..........烟盒空了。 “艹!”络腮胡警察骂了一声,伸手就在烟灰缸里翻烟屁股。 吴朝阳递出一根烟,“抽这个。” “你他妈......”,络腮胡警察吹胡子瞪眼,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接过了吴朝阳递过来的烟。 门外敲门声响起。 “进来!”络腮胡警察猛吸一口烟。 房门打开,两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吴朝阳回头,目光从赵雨亭身上扫过,冰冷的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黄土火与赵雨亭身材差不多,又高又壮,一张凶悍马脸自带杀气。 黄土火的目光从吴朝阳脸上一扫而过,堆起笑脸笑呵呵走到络腮胡警察左侧,摸出包软中华塞进了他的兜里。 “罗所长,很少见你发这么大脾气,谁惹你生气了?” 赵雨亭也是满脸笑容地从另一边走过去,塞了包软中华在他另外一个兜里。 “罗所长日理万机,保重身体要紧。” 络腮胡警察都没有拒绝,冷哼一声,“还不是被你们这帮龟儿子气的,一百多人打群架,他妈的,你们是想把我摁在这个鬼地方退休吗!” 黄土火叹了口气,“罗所长,这你就真冤枉我们了。” “冤枉?你们手下的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敢说与你们无关。” “不不不。”黄土火一连说了三个不,“罗所长,这话我们可承担不起,我和老赵只是总包商,从天门市场总包搬运业务,再分包给那些棒棒,大家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不能说是我们手下的人。” 赵雨亭也说道:“罗所长,这么多年了,你是清楚我们的,我们是正经生意人。” 第49章 审问 百人大混战,喊声骂声打斗声,尖叫声哀嚎声咆哮声,混乱,热火,壮观。 十八梯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打架事件。 就连那些见怪不怪的老十八梯人都看傻了眼。 最震惊的是孙平贵,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留意到整件事情全过程的人。 这一切,就是从那个看起来彬彬有礼,懂事又懂规矩的年轻人开始。 他想干啥?他要干啥?他干的是啥?孙平贵脑子一片凌乱。 赵雨亭和黄土火没来,令吴朝阳很意外。 警察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全部抱头蹲下!” 随着一声威严的吼声,所有人放下扁担棍子,听话地抱头蹲在地上。 说到底,这些人在老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要不是那一亩三分地不够养家糊口,谁愿意背井离乡出来挣这份卖命钱。 再凶悍的庄稼汉也是庄稼汉,见到一身警服就像老鼠见到了猫,这是几千年华夏文化传承,刻进了骨子里的基因。 吴朝阳甚至看见有两个年轻棒棒哭了。 “谁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一次是另一个警察的说话声,声音没那么威严,甚至带着些懒散。 全场除了嘤嘤呜呜的痛苦声,没有一个人回答警察的话。 吴朝阳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警察,中等身高,中年发福,连鬓胡子,腆着个肚子,嘴角歪叼着一根朝天门,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警察,个个脸色铁青,其中还有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女警,脸色苍白。 “你来说说。”络腮胡警察就近点了一个人。 那人一脸茫然,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知道。” “你呢?”络腮胡警察又点了旁边一人。 那人同样迷茫,摇了摇头。 络腮胡警察吐掉嘴里的烟头,“妈拉个巴子,打的是个锤子,一群傻逼玩意儿,全部带回去,慢慢审。” “全部起立!”络腮胡警察身后的年轻警察大吼一声,“双手抱头,按照我的指挥排队前进!” “警察同志!”李洪亮开口问道,“我兄弟伤得很重,我可以背他走吗?” 年轻警察微微皱了皱眉,“所有人!能扶的扶,不能扶的背,动作快点!” 九个警察押着浩浩荡荡一百多人往十八梯上方走,比赶一百多只鸭子还轻松。 一百多只鸭子中,还总会有几只调皮捣蛋的淘气鬼擅自脱离队伍,但这一百多人个个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以前吴朝阳不太理解为什么几个小鬼子就能控制住一个村庄,甚至一个镇子,现在算是明白了。 路过板凳面馆的时候,吴朝阳喊道:“孙叔,麻烦帮我把竹棒收一下。” 孙平贵竖了个大拇指,以前只是欣赏,今天亲眼见证了吴朝阳的勇猛,欣赏变成了佩服。 “放心吧,我帮你收着。” —————————— 派出所装不下这么多人,全部抱头蹲在门外院坝上,分三列排着队挨个进去接受审讯,审完回来继续蹲地上。 吴朝阳排在末尾位置,原本以为要等到晚上才轮得到他,没想到警察的办案效率快得出奇,除了少数几个人时间稍长一点,大多数一两分钟就出来。 不过吴朝阳很快明白过来,这一百多人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到现在都还迷糊,根本问不出什么。 随着前面一个个问完,吴朝阳开始紧张起来,绝大多少人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不知道,至少陈自强、高坡,还有那个被高坡撞倒麻袋的棒棒就清楚事情的缘由,从他们口中,警察肯定会知道是他挑起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群架。 终于轮到他,吴朝阳深吸一口气,与另外两个不认识的棒棒一起走进派出所大门。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早已人满为患。 黄毛、花臂、耳钉.......... 大冬天穿着皮裙短裤的年轻女人、四五十岁浓妆艳抹巧笑嫣然的大妈........... 吊着绷带、缠着纱布、拄着拐杖.............. 站着、坐着、蹲着.............. 还有一人眼神涣散,傻笑着挥舞着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念念有词‘好多钱、好多钱,天上掉了好多钱。’ 吴朝阳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下来对十八梯已经有了一定深度的了解,现在看来顶多也就是些皮毛。 他也总算知道向东为什么说报警没用,相对于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门口泼屎尿这种小事还要警察出马,确实太强人所难。 当然,他现在也是满脸鲜血,一身的灰土,跟这群怪物在一起也算是物以类聚。 三人分别走进三间‘包房’,当吴朝阳看见审问他的人不禁心头咯噔一下,这位络腮胡警察多半是位领导,说不定还是所长,要不然在十八梯的时候,其他警察也不会站在他的身后。 吴朝阳有些紧张地坐下,等待着审问。 络腮胡警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笔有节奏地敲打着身前的长条桌,咚咚咚的响声让吴朝阳心脏随之加速跳动。 警察没开口,他也不好主动开口,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看着对方,他发现这位络腮胡警察的络腮胡与别人不一样,又黑又密,浓郁茂盛,带点微卷。 几乎覆盖了半张脸,像是一条铺在脸上的黑地毯。 他还有着一双鹰眼,又亮又深邃,只是随便这么看着他,就让他莫名感到心虚。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吴朝阳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继续下去恐怕对方还没开口问,自己就已经乱了阵脚。 吴朝阳思索了片刻,伸手入兜。 络腮胡警察立即伸手入腰间,一双鹰眼盯着吴朝阳的手。 几秒钟后,吴朝阳掏出了一支烟。 一只压弯压扁了的烟。 “胡子警官,请抽烟。” 络腮胡警察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双鹰眼闪着寒光。 吴朝阳嘴角抽搐了一下,将烟又放回了烟盒,心想节约了一根烟。 络腮胡警察拿起笔,问道:“姓名?” “吴朝阳。” 络腮胡警察鹰眼陡然暴瞪,瞪得吴朝阳心里打了个颤。 “哪个吴,哪个朝,哪个阳?” “口天吴,朝天门的朝,阳光的阳。” “性别?” “啊?” “妈拉个巴子,听不懂人话吗,老子问你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二。” “籍贯?” “江州市巫县走马镇重岩村第二村民小组渔塘湾。” “到十八梯多久?” “十二天。” “说吧。”络腮胡警察放下笔,身体向后一仰,背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根烟,悠哉悠哉的吞云吐雾。 吴朝阳茫然道:“说什么?” 络腮胡警察仰头对着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雾,“他们都已经招供了,你要是有半点隐瞒,老子就送你去蹲监狱。” 第48章 服! “草泥马!妈卖批!跟这帮垫县狗拼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怒吼,三四个罗温籍棒棒提起手上的棍子扁担就砍。 外围突袭,再加上长久被打压积累的怨气陡然爆发,上来就打翻几个垫县棒棒。 一个人是怂包,一群人敢日天。法不责众,怕个锤子。 随着这几人的加入,所有罗温棒棒集体爆发,越来越多的罗温人冲进战圈。 吴朝阳乘势挣脱束缚,抓住最近一人就是一个过肩摔。 高坡也奋力挣脱,抬手就是一拳打得一人鼻血长流。 外围掠阵的垫县籍棒棒一看这架势,全部加入战团。 一开始只是两个人发生口角的小事情,最终演化成几十人的大混战。 而且,人数还在急剧增加。 吴朝阳内心激荡,热血滂湃,原本筋疲力竭的身躯瞬间满血复活。 但是他却茫然了,一身的热血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 因为人太多了,全是陌生人,混战之下分不清哪些是罗温人,哪些是垫县人。 人群晃动中,他终于找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洪亮!” 吴朝阳大喝一声,撞开身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个棒棒,顶着飞舞的乱棍冲向李洪亮。 李洪亮正和一个罗温籍棒棒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难分难解,吴朝阳冲过去一把推开罗温人,一拳打在李洪亮脸颊上。 那罗温籍棒棒以为吴朝阳是李洪亮的帮手,正准备下手,看见吴朝阳对着李洪亮的脸一顿猛捶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立即转身找其他对手。 吴朝阳刚打了两拳,脑后生风,赶紧歪头躲开,一根扁担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吴朝阳疼得身体一晃,李洪亮趁机抱住吴朝阳的腰砸向地面。 吴朝阳闷哼一声落地,脚下一勾将李洪亮勾倒,两人在地上一顿王八拳互殴。 “亮哥,我来帮你。”张发奎提起扁担就打。 吴朝阳一个翻身将李洪亮顶在身前。 “啊,张发奎,我艹你、、妈。”李洪亮一声惨叫,一把揪住吴朝阳的衣领就地一个翻滚。 下面就是长长的石梯,两人扭打着一路下滚,冰冷坚硬的石梯磕得浑身骨头散架般疼痛。 一路滚下去十几米,脱离开混战的核心战场,两人在两段石梯中间的平台上扭打成一团,双方都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想将对方压制在身下。 最终还是吴朝阳力气更胜一筹,翻身骑在李洪亮身上,拳头一拳一拳砸下。 “想赶我走!” “往门上泼粪!” “不让我活!” “那你也别活!” 吴朝阳一边打一边骂,憋了好几天的怒火越来越旺,打得李洪亮哇哇惨叫。 张发奎提着扁担追下来,照着吴朝阳的头就抡。 双方都打出了真火,再也保持不住之前的克制,气血冲脑,谁还考虑后果。 吴朝阳自从在重岩村被陈麻子敲了闷棍,格外注意保护自己的后脑勺,听到风声立即低头躲过,起身提起李洪亮挡在身前。 张发奎投鼠忌器,拿着棍子围着吴朝阳转圈,“草泥马,有本事放开亮哥。” 吴朝阳拎着李洪亮跟着转圈,“狗杂种,有本事放下扁担。” 吴朝阳全神贯注着张发奎,没注意到被打晕乎的李洪亮清醒了过来,李洪亮右肘奋力后砸,砸中吴朝阳的右眼角,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也趁机脱离了吴朝阳的掌控。 “给老子打,打死他。” 张发奎挥舞着扁担哇哇大叫朝吴朝阳冲过去。 张发奎力气不小,扁担舞得虎虎生风,也不管一扁担下去会不会打死人。 吴朝阳不敢硬接,转着圈左闪右躲。 “小吴!棒棒!”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吴朝阳本能抬头,一根竹棒从天而降,正是他之前放在孙平贵那里的竹棍。 吴朝阳高高跃起,双手抓住竹棍。 一棍在手,吴朝阳气势勃发。 “滚开!” 吴朝阳竹棍扫出,扁担和竹棍撞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张发奎蹭蹭后退出去几步,握着扁担的双手剧烈颤抖,虎口破裂,流出殷红的鲜血。 他没想到看起来一点不壮的吴朝阳竟然这么大力气,见势不对,立马撒腿就往下跑。 吴朝阳哪里会允许他逃跑,一个箭步跃下,一棍打在他的后背上。 张发奎啊的一声扑倒在石梯上,身体像滑板一样在石梯上蹭蹭滑下去好几米。 吴朝阳饿虎扑羊般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就打。 “是不是你!” “啊啊啊....” “是不是你!” “不是!” “是不是!” “啊啊啊,草泥马,啊啊啊,什么是不是。” 吴朝阳觉得这话怎么有点熟悉,没有细想,又是一拳打在张发奎脸上。 “屎尿是不是你泼的?” “不是!” 砰的又是一拳。 “是不是!” “艹,是,啊,啊!” “还泼不泼!” “啊、、老子、、、啊!” 吴朝阳拳头不停,一拳打断张发奎鼻梁骨。 “还泼不泼!” “啊啊,不、、不泼了。” 砰的又是一拳砸下,“服不服!” “啊,服你妈!” 又是一拳打下,崩飞张发奎两颗门牙。 “回答错误!” “啊!你有胆子杀了老子!” 吴朝阳一把掐住张发奎脖子,“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天地之间,孑然一身,你说敢不敢!” 吴朝阳紧咬着牙关,瞪着双眼,鼻孔剧烈开合,“继续回答,服不服!” 张发奎呼吸变得困难,浓浓的窒息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服、、,我服、、。” 李洪亮见张发奎被摁在地上摩擦,提着根棍子哇哇叫着冲下来,吴朝阳猛地一回头,震得他脚下无意识一下停住。 那是一双血红的双眼,里面宛若藏着尸山血海。 “你服不服!” 吴朝阳一声怒吼,震得李洪亮脑袋嗡嗡作响。 “你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吴朝阳缓缓从张发奎身上起来,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 “你们都不让我活了,我怎么要命!” 李洪亮本能后退,就像遇上一头猛虎般不敢挥动手里的扁担。 “你疯了!” “对!我疯了,都是你们逼的!” 李洪亮一步步后退,脚后跟不注意绊在石梯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吴朝阳走到李洪亮身前,居高临下瞪着李洪亮。 李洪亮瑟瑟发抖,“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没必要把路走绝。” 吴朝阳发出咯咯的冷笑声,“你抢了我的台词。” 李洪亮脸色苍白,“你,你要干什么?” 吴朝阳一脚将李洪亮的脸踩在石梯上,“想清楚再回答我,服不服?” 李洪亮剧烈喘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就是没有反抗。 “服!” 第47章 谁的电话都不接 吴朝阳一边挥舞棍子逼退周围的人,一边破口大骂。 “活该被垫县人欺负!” “活该被撵成死狗!” “十八梯不属于你们!” “早晚你们都得滚蛋!” 外围的几个罗温棒棒脸色通红,憋屈、羞愧,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朝阳一个失神,手腕被一棍子扫中,手上的棍子应声落地,紧接着后背被人猛力踹了一脚,失去平衡俯冲跌跌向前,与此同时,一根带着风声的扁担迎面而来。 吴朝阳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要遭。 突然,一双大手凭空出现在他身前,一直被摁在地上的高坡终于站了起来。 “欺人太甚!”高坡一声暴喝,一脚将那人踢开。 高坡捡起地上的棍子,两人背对着背。“小兄弟,并不是每个罗温人都是软蛋!。” 有了高坡保护后背,吴朝阳顿时看到了希望,故意大声说道:“罗温人还是有带把的。” 高坡微微侧头轻声说道:“大恩不言谢,再坚持一会儿,我相信立龙哥和赵老板很快会来救我们。” 吴朝阳嗯了一声,他当然希望赵雨亭能来,要不然今天一定会很惨,但又不希望他来得太快,因为外围的罗温籍棒棒还没加入进来,事情闹得还不够大,这把火还不够旺。 周围的人还在聚集,大多是罗温,碧城,垫县棒棒,垫县人最多。 罗温人敢怒不敢言更别说动手,碧城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神色,垫县籍则是在外围掠阵,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见又来了人,陈自强气势更足,“打,给我狠狠地打,出了事老子负责。” 一群人再次一拥而上,吴朝阳放开护住头的双手,抬臂硬接一棍,上去就是一顿王八拳乱打,他发现一个规律,这帮人并没有下死手,棍棒拳脚只往身上招呼,没有一棍是照着头部而来,刚才那一棍只是因为他恰好失去平衡撞了上去。 不用保护头部,吴朝阳凭着充沛的体能和超越常人的力量一头扎进人群,逮谁打谁。 但是他还是小看了这群长年扛大件的棒棒,他们的抗击打能力和力量同样远超普通人。 面对这群壮汉,吴朝阳如泥牛入海,拳头打不倒对方,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怒火,身上乒乒乓乓作响,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拳,挨了多少脚。 脸颊、鼻子、眼角,鲜血长流。 吴朝阳咬着牙挥拳,后背砰的挨了一记重棍,这一棍差点把他拍在地上,回头一看,高坡已是再次倒地陷入拳打脚踢的围殴境地。 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对方手里还有棍子扁担,没有了后背的防护,吴朝阳彻底陷入被打局面,棍子抽打在身上,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而他的一双拳头却难以触及到对方。 高坡躺在地上,见吴朝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怒吼着奋力起身,但都被硬生生摁下。 吴朝阳想冲过去帮忙,脚下被一棍扫中,砰的一声扑倒在地。 两个膀大腰圆的棒棒顺势上前抓住吴朝阳的胳膊,反手扣在身后。 吴朝阳怒吼一声,硬生生在两个中年壮汉的按压下站起身,身后一棍打在小腿上,脚下一软,半跪在地。 吴朝阳抬起头,透过鲜血覆盖的眼睛,看到的是陈自强凶恶的脸。 “啪!”陈自强甩手就是一耳光。 “小子,你脑袋有屎吗!” 高坡艰难的抬起头,梁子已经结下,他也不必再有顾忌。 “陈自强,不关他的事!有本事冲我来!” 陈自强冷冷道:“确实不关他的事,老子到现在都没搞懂,他脑袋里倒底是那根弦搭错了。” 吴朝阳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啊,有本事弄死我,弄不死我,老子跟你死磕到底!” 陈自强抬手又是一巴掌,“妈拉个巴子,跟老子斗狠,晓不晓得我们垫县人是怎么打下十八梯江山的。” 高坡怒吼道:“老子今天认栽,划出个道道来,你想怎么办?!” 陈自强看了眼外围的罗温籍棒棒,冷哼一声,说道:“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滚出十八梯,这事儿就算结了。” 高坡双眼通红,“陈自强,你玩儿过火了!” 吴朝阳撇过头,看向外围的罗温籍棒棒,嘶吼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他这不仅仅是让高坡下跪,还是让你们整个罗温籍棒棒都站不起来,以后在十八梯、在整个江州,都会流传出一个耻辱的笑话,罗温人给垫县人下过跪!以后你们不仅在十八梯,在江州任何一个地方都抬不起头!” ———————————— 四方茶楼,富贵包房。 赵雨亭挂断电话,神色自若地打出一张牌,“九万。” “胡了,哈哈哈哈。”坐在上手的黄土火推倒麻将,“清一色,老赵啊,你今天手气有点背啊。” 赵雨亭掏出四百块钱扔过去,“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 黄土火哈哈笑道:“你连续接了两三个电话了,恐怕没时间翻身了啊。” 赵雨亭一边洗牌一边说道:“你不也接了两三个电话了吗,只要你不走,我就奉陪到底。” 坐在下手的李啸虎笑眯眯地说道:“对对对,何老板一口起拿下天门批发市场十个摊位,专程请我们聚一聚,可不能扫兴啊。” 坐在赵雨亭对面的中年男人含笑说道:“我这十个批发摊位需要大量棒棒搬运,以后还得仰仗三位多多帮忙啊。” 李啸虎洗牌的手一滑,整手牌哗啦啦崩开。 黄土火哈哈笑道:“何老板,你这话吓得胖虎麻将都拿不稳了。” 赵雨亭一边帮着李啸虎整理牌一边说道:“何老板,你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都等着你喂一口饭吃呢。” 正说着话,赵雨亭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黄土火嘴里叼着烟,冷笑道:“老赵业务繁忙啊,你要是瞧不上何老板的业务,那我和胖虎就接下了。” 赵雨亭抬眼看了眼对面的何子雄,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 不待他开口说话,黄土火的手机也响起。 赵雨亭借机说道,“谁不知道黄老板的业务最忙,我看未必安排得出人手替何老板分忧。” 李啸虎见气氛不对,赶紧说道:“我提议今天我们三个都关掉手机,谁的电话都不接。” 黄土火笑呵呵地看着赵雨亭,拿起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打开手机后盖,一把抠出了电池。 第46章 都是孬种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没有准备来了也抓不住。 高坡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做好准备的人,他原本已经与几个同村的老乡商量好,准备就垫县棒棒越来越嚣张的情况向王立龙反映,恳请他出面协调垫县人不要太过分,还准备号召一部分罗温籍棒棒弄疼那几个最跳最嚣张的垫县籍棒棒。 人员都敲定好了,就在他们几个准备去找王立龙的时候,一个在村子里威望颇高的表叔突然打电话告诉他们,说赵老板亲自发话,从今以后不能与垫县棒棒发生冲突,能忍则忍,忍不了也得忍,如果实在不想忍就滚蛋,想在十八梯当大件棒棒的人多得很,不差那几个。 妈拉个巴子,估计是垫县那边的人也听说了这个事儿,一早出门就有个垫县佬吐了口浓痰在他脚上,还他妈阴阳怪气的说是他自己的脚不小心撞在了他痰上。 这还不算事,一早在码头搬货,另一个垫县棒棒‘不小心’绊了他一脚,肩头上的箱子差一点就掉落地上,里面一箱子全是玻璃杯,摔坏了都得他赔。 平时互相嘲讽甚至是偶尔动动拳头都是小事,这种行为就不一样了,这已经是触及到行业底线。 要不是老家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妈的真想一棒子呼在那人脸上,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天门市场收货的老板嫌他送货慢,当场就发飙骂人,还扬言要给赵雨亭打电话换人。 憋着一肚子怒火一路往下走,刚走到厚慈街就看见今早吐他浓痰的陈自强扛着个大麻袋走上来。 高坡不想惹麻烦,刻意走到街道边缘,但陈自强还是看见了他。 “高坡,帮老子扛一段,这麻袋太他妈重了。”陈自强将麻袋放在地上,叉着腰对高坡喊道。 高坡没理他,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你他妈耳朵聋了吗,没听见我说话吗?” 高坡仍然没理他,走过平坦的街面,朝着下一段石梯走去。 刚跨下一步,迎面撞上一个麻袋,那人啊的一声后仰,麻袋和人向后倒去。 高坡暗叫不好,立即伸手去抓,但是只抓住了人,没有抓住麻袋。 麻袋哐当一声落在石梯上,朝着下方滚下去,越滚越快,一路吭吭哐哐,一直滚到下一段平台上才停下来。 “高坡!”那人愤怒的嘶吼,“你竟敢砸老子的货!” “我不是故意的。”高坡有些慌乱。 身后的陈自强见状立即跑过来,“高坡!你竟敢坏了十八梯的规矩!” 高坡狠狠地瞪着两人,胸膛剧烈起伏,“我赔!” “赔你妈!”被撞那人一声怒吼,“你坏了规矩,老子要让你滚出十八梯!” 高坡狠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手臂青筋高隆。“我真不是故意的!” 陈自强一把抓住高坡的衣领,“走,老子要去找赵雨亭评理。” 高坡脑袋嗡的一响,“陈自强,不要太过分。” 陈自强大吼道:“老子过分!老子有理有据!大家一起订下的规矩,打生打死都可以,但就是不能动货!” 高坡气得双颊通红,“你...你....” 周围的行人早已见惯了十八梯的争斗,顶多看上一眼,各走各的路,街道两边的店铺老板笑呵呵的看着,一点没有劝架的意思,就连孙平贵也点上一支烟,翘起二郎腿,一副等着好戏登场的样子。只有几个往下走的大件棒棒停下了脚步,表情各异。 孙平贵弹了弹烟灰,笑呵呵地说道:“小吴啊,有好戏看啰....嗯?小吴人呢?” “跟他们讲理是行不通的。”三人争吵间,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吴朝阳缓缓走过来,看着高坡说道:“这是他们给你下的套,掰扯不清楚。” 陈自强上下打量了一番吴朝阳,“哪里来的野路子,报上名字籍贯。” 吴朝阳抬手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惊呆了所有人,就连坐在店门口的孙平贵都惊讶得烟头掉落地上。 吴朝阳对着高坡说道:“看见没有,只有这样他才能闭嘴。” “啊!老子要杀了你!”一直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的陈自强抬手就是一拳打向吴朝阳。 吴朝阳身体微微一侧,一把抓住陈自强的胳膊,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高坡愣愣站在原地,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全是体格健壮的中青年棒棒。 吴朝阳心头大骇,大意了,原本以为两三个人,拼着挨几拳应该能应付,没想到一下子突然冒出十几个人,有往下走空着手的、拿着竹棍扁担的,也有往上走挑着货物的,现在都把货物放在了街道两边,抽出了麻绳中的扁担。 吴朝阳迅速扫视了一圈,十几个人中,满脸凶悍的人有八九个,着急愤怒又无可奈何的只有三四个,还有两三个在街角窃窃私语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八九个成年汉子缓缓围拢,将吴朝阳和高坡围在中心。 陈自强扶着腰从地上站起来,大喊一声,“弄死他!” 擒贼先擒王,吴朝阳抢先一步抓住陈自强的衣领,一拳打在他鼻梁上。 吴朝阳的大力一拳,陈自强脑袋立刻晕晕乎乎。 身后拳头和棍子密集打来,吴朝阳拦腰抱起陈自强当做挡箭牌,但肩膀和后背还是挨了两棍子,火辣辣的疼痛。 高坡已经被打倒在地,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两个人正使劲儿往他身上踢。 吴朝阳大喊道:“你以为放弃抵抗他们就会放过你吗!” 陈自强短暂晕厥之后清醒过来,双手猛地掐住吴朝阳脖子。 吴朝阳大吼一声,将他砸进人堆。 没有了陈自强投鼠忌器,其余棒棒一拥而上,围着吴朝阳就是疯狂的棍棒拳脚。 吴朝阳双手抱头护住后脑勺,左冲右突,像一头困兽般四处乱撞。 “你们就打算这么看着吗!” 吴朝阳肩膀顶开一人,一棍子扫在他腿上,钻心的疼痛涌上脑门儿。 吴朝阳就地一个翻滚,落地之后双手就近抱住一人的双腿,猛力一拉将他拉倒,双臂抱着那人在地上翻滚。 没拿竹棒的几人迅速上前分开两人,密集的拳脚再次倾泄在他身上。 吴朝阳抱着一人大腿就是一口下去,那人啊的一声惨叫。 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像在重岩村那样被人敲后脑勺,吴朝阳咬了一口之后迅速起身,头顺势顶在尖叫那人下巴上。 那人又是一声惨叫,鲜血直流。 又是一棍子打在腰上,吴朝阳闷哼一声,忍着疼痛双手抓住棍子,大喝一声用力往自己方向拽,顺势一脚将那人踹出去。 一棍在手,吴朝阳一阵乱舞逼退周围众人,双眼死死盯着外围的几个棒棒。 “罗温人都是孬种!” 第45章 等到一个机会 吴朝阳很是意外,也极为感慨。 人啊,就是贱,好声细语求不听,非得臭骂一顿才行。 陈麻子兄弟如此,陈长庚也如此。 屋子里屎味绕梁,吴朝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下想着赵雨亭会信自己几成,一会儿又想着二十天太短了。 实在睡不着,吴朝阳起身坐在桌子前,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金瓶梅》。 离开重岩村的时候一把大火烧了房子,也烧了满屋子的书,总共只挑了两本书带在身边,《金瓶梅》就是其中一本。 这本书是爷爷的珍藏,也是爷爷要求他反复看的一本书。 吴朝阳对第一次看《金瓶梅》的感受仍记忆犹新,那时在上初三,正是青春期最躁动的时候,打开又赶紧合上,合上又颤抖着手慢慢打开,看得是面红耳赤,抓耳挠腮。 大冬天的深夜,硬是喝了一大瓢凉水,赤条条脱了个精光,辗转反侧一两个小时才入睡。 热啊! 太热了啊! 这些年下来,吴朝阳已经读了很多遍,里面的每个情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爷爷生前说《金瓶梅》的伟大之处,在于它超越了情色表象,成为一面照见人性深渊的镜子,要在不同年龄段读、不同境遇阶段读,反反复复的读。 爷爷还说读懂了《金瓶梅》就读懂了女人,读懂了女人就读懂了全世界。 他至今还是不太懂女人,要不也不会抓不住陈雪。更不懂全世界,连十八梯都不懂,花子巷这条小巷子都不懂。 爷爷的话不可能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他还没读懂《金瓶梅》。 所以,还得继续读。 翻开皱巴巴的书页,第一卷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 第二天天不亮,吴朝阳就在隔壁哼哼哈哈和沉重的喘息声中醒来,自从向东回来之后,天天如此,也不知道在干嘛。 不过也好,连手机闹铃都省了,还能省点手机电。 曹牧野送给他的二手手机什么都好,就是电池不经用。 跟着隔壁的节奏,吴朝阳做起了广播体操,这种节奏跟他的广播体操很不合拍,他花了好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节奏逐渐进入状态。 做完广播体操已经天光大亮,隔壁沉重喘息声早已消失,向东应该是出门找活儿去了。 吴朝阳今天不着急,不慌不忙地生火、煮面,吃完面之后才敢换上昨天的脏衣服,否则他担心吃不下那碗面。 走到巷子口,小卖铺刚好开门,蒋文正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一脸的憔悴。 刘雅茹也在,红光满面。 见吴朝阳过来,刘雅茹红光满面的脸立刻变得冰冷,哼了一声之后转身上楼,木楼梯咚咚作响。 吴朝阳每次看见她上楼,都担心她把楼梯给踩塌了。 蒋文正回头看了眼楼梯方向,立即堆起笑脸,“再来一根。” 吴朝阳摸出软中华扔在了柜台上。 蒋文正咦了一声,惊喜道:“龟儿子开窍了啊!整盒都给我?” 吴朝阳说道:“60块一盒,3块钱一根,里面还剩16根,值48块钱,40块卖给你,怎么样?” 蒋文正一听,伸出去拿烟的手立即缩了回去。 “老子就知道你没这么好的孝心。” “你不亏。” “不亏个锤子,店铺里所有货都有清单,我媳妇儿每个月底都要盘点对账,差一毛钱老子都得倒霉,更别说40块钱。” 吴朝阳眉头微皱,“你就没私房钱?” 蒋文正轻声道:“40块,我得一分一毛偷偷攒多久才能攒下来,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吴朝阳伸手拿起烟盒,说道:“这么多卖烟的地方,你不收总有人收。” “收个锤子。”蒋文正傲娇地仰着头,“整盒还差不多,开了封的烟收去卖给谁。” 吴朝阳说道:“他们自己抽不行吗?” 蒋文正翻了个白眼,“这可是软中华啊,你以为卖中华就能抽得起中华?你他娘的见过修别墅的农民工买别墅吗?” 吴朝阳咬了咬牙,“30,不能再低了。” 蒋文正一副爱卖不卖的死样,“25,不能再高了。” 吴朝阳把烟拍在柜台上,“给我一包朝天门。” 蒋文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软中华放进兜里,一改之前懒洋洋的样子,生怕吴朝阳反悔把烟拿走。 吴朝阳那个气啊,奸商!奸商!奸商、、、、、心里瞬间骂了蒋文正几百遍奸商。 吴朝阳拿起朝天门就走,蒋文正又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昨天我砸你那张小广告呢?” 吴朝阳轻哼一声,讥讽道:“怎么,就你这副样子,还想去学拳?” “我学毛线个拳。”蒋文正朝吴朝阳挤了挤眉眼,“你不觉得广告上的两个肌肉男很有型吗?” 吴朝阳浑身打了冷颤,果真如此,奸商还真有不良爱好! “扔了!” 说完,吴朝阳转头大步跨下石阶,多看蒋文正一眼都觉得脏眼睛。 —————————— 向下走到厚慈街,板凳面馆终于开门营业。 吴朝阳再次看见了孙平贵那张和善的脸,虽然只是春节前见过一面聊过几句,但孙平贵是他到江州以来,唯一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和颜悦色的人。 “孙叔过年好。” “是小吴啊,吃面不?”孙平贵一边在大铁桶里挑面,一边笑呵呵的问道。 “吃过了,孙叔您忙,我就在这站会儿。” “呵呵,好,早上吃面的人多,待会儿聊。” 吴朝阳一眼扫过去,坐在小板凳上吃面的人不完全是贩夫走卒,更多的反倒是穿着光鲜得体的上班族,其中不乏穿着职业装的年轻男女,他在上半城见到过这些职业装,有商场销售员,移动电信营业员,餐馆服务员......,这些人来得匆忙,吃得匆忙,走得也匆忙,像打仗一样风风火火。 吴朝阳找了个角落,抱着竹棍靠在墙壁上,目光从职业装身上移动到那些扛着大麻袋或者挑着大箱子的棒棒身上。 这些棒棒大多正值壮年,身强体壮,膀大腰圆,即便是倒春寒的时节,也是穿着单衣卷着袖子,裸露出结实粗壮的胳膊,绝不是陈麻子兄弟那几个村混子可比,更不是那些在大街小巷晃悠接散活儿的老弱棒棒可相提并论。 昨晚与赵雨亭谈完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赵雨亭会不会信他,如果信会采取什么方式配合他,他又该怎么进一步让赵雨亭更加相信他。 想来想去似乎都没什么用,不管赵雨亭信不信,会不会配合,他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波上班族离开之后,孙平贵清闲了下来。 “小吴,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坐。”孙平贵拍了拍凳子,朝吴朝阳招了招手。 吴朝阳走过去坐下,说了声谢谢,递上了一根朝天门。 孙平贵笑呵呵的接过烟,“小伙子不错,这才过去几天时间,都知道上烟了。” 吴朝阳替他点上火,“五块的朝天门,孙叔您不嫌弃就好。” 孙平贵吐了口烟雾,笑道:“挺会说话,你在这里看什么,还没正式开工?” 吴朝阳看着上上下下的大件棒棒,淡淡道:“随便看看,看能不能等到一个机会。” 第44章 二十天 神仙茶馆,包房里。 赵雨亭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立龙,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王立龙摇了摇头,“有点小聪明,但也只是小聪明而已。他竟然以为我们怕黄土火,搞笑。他哪里知道亭哥你只是喜欢喝这里的茶而已,选择这个时间点,不过是因为查他的身份背景需要花点时间。” 赵雨亭笑了笑,“你不觉得这小子有些像当年出来闯荡的我们,很敢想。” 王立龙弹了弹烟灰,“亭哥,你也太抬举他了,我们当年敢想敢拼,想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完全是瞎鸡吧想。” “再说了,敢想有屁用,谁的脑袋都不是摆设,就他能想到?得敢干才算牛逼。” 赵雨亭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吧,正如他说的那样,反正我们又没什么损失。” 王立龙瞪大眼睛,“亭哥,你不会真把这毛头小子的话听进去了吧。” 赵雨亭皱着眉头吞云吐雾,“通知所有罗温籍棒棒,从今天开始低调、低调、再低调,特别是遇上垫县籍棒棒,不管因为什么矛盾,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得忍。” “亭哥!”王立龙大惊失色,“兄弟们已经因为抽成问题有怨言,这样做会不会出大事........” “不用担心。”赵雨亭打断了王立龙的话,“亲戚劝亲戚,老乡劝老乡,先做好那些在各个乡镇、村子里辈分高、威望高的人的思想工作,再让他们出面弹压,出不了乱子。” 王立龙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太着急了,要不再等等看。”、 赵雨亭摇了摇头,问道:“知道他为什么说完要去找李啸虎之后就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吗?” 王立龙脸色茫然,“不知道。” 赵雨亭笑了笑,“干净利落,果断决绝,这是一个不仅敢想,还敢做的人。” “嘶、、、”,王立龙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亭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真正敢做事的人就是这种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亭哥,那你说他会去找李啸虎吗?” “不会。”赵雨亭吸了口烟说道:“找我们没用,找李啸虎同样不会有用,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也没有渠道见上李啸虎。” 王立龙竖起大拇指,“要说聪明还得是亭哥,在你面前,他就是个一丝不挂的光条条,一根毛都藏不住。” 赵雨亭淡淡道:“这种人要么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么就惨死在哪条巷道里,我倒真希望他能干出点动静出来。” 王立龙眉头一皱,“亭哥,以彪子的性格,很难不参与进去,这有点麻烦啊。” 赵雨亭夹着香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片刻后说道:“明天开始,每天给他五十块零花钱,让他在网吧里玩儿个够,另外,找个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王立龙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亭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是什么?” 赵雨亭三角眼一瞪,“老子小学毕业,去哪里知道!” —————————— 吴朝阳一口气跑到守备街才停下来,小卖铺已经关门,还没走进巷子,一股带着恶臭的冷风迎面吹来。 巷子里黑漆漆一片,唯有十几米外陈长庚住所大门敞开,亮着灯光。 吴朝阳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恶臭的屎尿味儿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刚才与赵雨亭谈话所带来的疲惫感瞬间消失一空。 卷起裤腿脱掉鞋,默默收拾门前一滩污秽。 这一次不仅门口和门板上泼了粪水,连屋子里也有。 收拾完屋里屋外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陈长庚住所的灯仍然还亮着。 吴朝阳洗干净手,换了身干净衣服,朝着亮光处走去。 “陈爷爷还没睡?”吴朝阳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陈长庚半躺在藤椅上,鼻梁上挂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份江州晚报,没有抬眼看他。 “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陈爷爷,请您给我点时间。” “多久?” 吴朝阳咬着牙关,沉默了半晌说道:“不知道。” 陈长庚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很实诚。” 吴朝阳说道:“但我保证不会太久。” 陈长庚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屑,“明天就给我搬走。” 吴朝阳心头一沉,“陈爷爷,请您相信我。” “凭什么?”陈长庚取下老花镜盯着吴朝阳。 吴朝阳双拳紧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长庚冷哼了一声,带上老花镜继续看着报纸。 吴朝阳站在原地,拳头越握越紧,没来由一股怒火冲向脑门。 “陈爷爷,俗话说岁长德厚,老而弥善。您是连一丁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陈长庚没想到吴朝阳敢质问他,双眼微微一瞪,手里的报纸紧跟着震颤了一下。 吴朝阳双眼微微泛红,“是,我跟你无亲无故,你没有必要同情我,但是你的良心就真的一点不痛吗,按照十八梯的市场价格,我租的房子最多两百,底楼临巷道还能少二三十块,你开口就是三百。” 吴朝阳心头委屈,好不容易刚落脚,眼看能够活下去,结果垫县人要赶走他,赵雨亭见死不救,门前天天被泼粪水,就连房东也逼他。 “你拿捏我抱有等写信人的幻想,漫天要价,我都愿意出二百五了,你还要以不好听为借口再涨十块,年老心善才能福泽子孙,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该为儿子孙子想吧,你就不怕子孙后代遭报应吗!” “闭嘴!”陈长庚将手里的报纸拍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豁然起身,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就要说!”吴朝阳大声道,反正明天就要搬走,他也不必再忍这口窝囊气。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要踩我,为什么人人都不让我活,我只是想有口饭吃而已,又没偷没抢没从你碗里扒拉一口饭,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重岩村排外可以理解,他们没见识没文化,靠的只有那一亩三分地吃饭,但你是城里人,有文化有见识,难道不应该比他们更有素质更有良心吗?” “都一样!”吴朝阳愤怒地吼道:“你还不如他们,他们至少让我和爷爷在那里待了二十年,你连二十天都不让我待!” 陈长庚气得双手发抖,指着吴朝阳的鼻子说道:“好!二十天,老子给你二十天。” 第43章 先走的不管 吴朝阳手心里全是汗,怔怔地看着赵雨亭,没有立即问答。 赵雨亭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中年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吴朝阳。 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您觉得我在利用熊彪,想让我离他远点。”半晌之后,吴朝阳终于开口说道。 中年男人的眉毛挑了一下,赵雨亭手里的茶杯停在了嘴边。 “怎么想到的?” 吴朝阳脑袋嗡嗡作响,暗悔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在赵雨亭这样的大人物面前耍小聪明,结果砸了自己的脚不说,反倒得罪了他。 “熊彪没来。” 赵雨亭放下茶杯,淡淡道:“响鼓不用重锤,我希望你能够做到。” 吴朝阳想开口解释,被赵雨亭抬手打断,“至于你的事情,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说完,赵雨亭起身准备离开。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说道:“赵叔,您刚才说过,我回答对了就听我把话说完。” 赵雨亭三角眼微瞪了一下,笑了笑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吴朝阳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拿起已经温凉的茶杯倒掉里面的茶水,再提起水壶倒上滚烫的开水。 赵雨亭平静地看着吴朝阳,在十八梯混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差点饿死的棒棒到罗温籍棒棒的领头人,三教九流、富商大贾,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算不得多惊艳,但有点小意思。 吴朝阳双手端起茶杯,对着赵雨亭举了举,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入喉,一路烧到胃里,吴朝阳立刻汗流浃背,疼得无法呼吸。 中年男人看向赵雨亭,眼中多了一抹欣赏。 吴朝阳半晌过后才缓过气来,脸颊憋得通红。 “以茶代酒,向您道歉。但是请允许我先解释一句,我并不是刻意利用熊彪,我只是太过担心您不肯见我,才不得已耍了个小聪明。毕竟您这样的大人物,实在没理由见我一个最底层的外来棒棒。” 赵雨亭不置可否,淡淡道:“时间不早了,长话短说。” 吴朝阳喉咙刺痛,胃如火烧,连吞口水都痛。 “我刚才一直在想,您为什么要选择在神仙茶馆的包房见我,还选择晚上十一点这么晚的时间点。” 赵雨亭和中年男人同时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说道:“因为你怕黄土火。” 赵雨亭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说话。 吴朝阳接着说道:“你,黄土火,李啸虎三人约定共同抵制外来棒棒,死死把控着上下半城的大件搬运业务,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你之前帮了向东,虽然没有给他大件业务做,但他却留了下来。黄土火势力最大,为人嚣张,肯定对你意见很大,你害怕他误会你再次违约,才这么晚在这里见我。” 赵雨亭厚实的大手轻轻握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一闪而过的冷意。“才进城不到一个月,连黄土火和李啸虎的名字都知道了,彪子告诉你的?” 吴朝阳看了眼赵雨亭的手,说道:“小卖铺的蒋文正,烧烤店的马三鲜,储奇门仓库的马红军,还有很多人,只要长了嘴的人,都能问到,我早就知道十八梯棒棒有罗温、垫县、碧城三大势力。” 赵雨亭抬手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了。”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说道:“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是三虎。” “你胆子好大!”赵雨亭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敢挑拨我们的关系!” 吴朝阳眼皮震颤了一下,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但是他一点不害怕,内心反而很激动,赵雨亭的反应说明他猜对了。 “我听熊彪说,有一次您给黄土火递烟,他连看都不看您一眼,当时您脸都青了。” 吴朝阳捕捉到赵雨亭眼中再一次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寒光,说道:“我不了解你们这个层面的利益纠葛,但以黄土火的嚣张跋扈,肯定抢占了您不少利益,您甘心吗?您手下的大件棒棒对您没意见吗?长此以往,您的队伍还稳得住吗?” 吴朝阳一连三问,停顿下来看着赵雨亭。 “哈哈哈哈、、、”赵雨亭突然放声大笑,停下之后,低沉地说道:“年轻人,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三方势力由来已久,虽然是有小的利益冲突,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大利益,那就是守住十八梯这块地盘。” 吴朝阳盯着赵雨亭的眼睛,鼓起勇气说道:“有共同利益不假,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赵叔您扪心自问,夜深人静的时候,您就一点没想过吞并他,即便您真没有过这种想法,难道您就没担心过,有一天他会吞了您?” 赵雨亭饶有兴趣地看着吴朝阳,轻笑了一下,“即便真有,跟你有什么关系?神仙打架,你连靠拢的资格都没有。” 中年男人也觉得好笑,说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鼓动我们跟黄土火开战,你就能在十八梯待下去吧,或者说你觉得我们会为了你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冒风险跟黄土火翻脸?” “当然不是。”吴朝阳说道:“我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个小人物。但是,有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历史上的很多大事件都是由一个看似不可能引发大事件的小事件突发而起,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战。” 赵雨亭与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茫然。 “我愿意做那个引发大事件的导火索。” 赵雨亭笑着摸了摸额头,顺势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我就当你说了个天真无邪的笑话。” 吴朝阳继续说道:“你们只需要看着,等着,如果真出现机会就动手,如果我起不到导火索的作用,你们就当我今天没来过,也没有我这个人存在,该怎么跟黄土火相处就怎么相处。” 赵雨亭停下了脸上的笑容,第一次严肃地问吴朝阳,“你打算怎么当这个导火索?” “不知道。”吴朝阳老老实实地回答。“你们没有任何风险,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中年男人笑了笑,“年轻人,你口才这么好,当苦力棒棒太可惜了,我建议你去当相声演员,说不定还能大红大紫。再不济,江州这么大,这么多行业,总有一个地方能落脚,何必偏要在十八梯混饭吃。” 吴朝阳瞥了眼带着古董气息的茶具,起身道:“赵叔,如果您也觉得我在讲笑话,那我只有去找李啸虎。” 说完,吴朝阳转身就走,出了包房门加快脚步走向门口,出了三楼门口逃也似的冲下楼梯,飞奔向守备街。 包房那么豪华,茶具还是古董,这顿茶得花多少钱。 先走的不管,后走的付款! 第42章 真实原因 神仙茶馆,地处七街最中间的响水街,吴朝阳平时上上下下都要经过,印象深刻。 相比于十八梯其它地方随处可见的两层吊脚楼,这栋楼有三层,虽然整栋楼同样满是岁月痕迹,但却不像其它房子那样显得老旧,反而透着股古色古香的韵味。 门窗上雕刻着花鸟鱼虫,神话传说图案,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屋顶覆盖小青瓦,屋脊两端上翘,中部叠瓦,脊饰考究。 白天的时候,临街的底楼大门大开,坐满了喝茶聊天的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年轻人。吴朝阳路过的时候在门口停留过片刻,里面聊什么的都有,大到宇宙黑洞、米国总统选举、全球金融危机,小到张家公公扒灰、李家男人不举、王家婆娘偷人,热闹非凡。 他曾不止一次看见陈长庚也在里面喝茶,聊得是热火朝天,与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个点的神仙茶馆大门紧闭,黑灯瞎火,只有三楼的窗户微微透着光亮。 大门进不去,吴朝阳走进了巷子,巷子深处隐隐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他现在算是明白那天侯尚蜀挨打为什么所有人都毫无反应,这种事情在十八梯太普遍了,久而久之就会习以为常。 这一次,他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有些感慨当初不该去救侯尚蜀,要不然也不会损失三十块钱。 在茶馆的侧面有一条很长的木质楼梯直通三楼,吴朝阳并没有立即上去,一直等到十点五十分才上楼。 三楼小门紧闭,吴朝阳抬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两分钟,木门嘎吱一声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中等,但眼神却极具压迫感的中年男人。 “哪个包间?” “春风。” 男人关上门,淡淡道:“走到底,左手第一间。” 吴朝阳有种电视剧里卧底接头的感觉,说了声谢谢走向走廊尽头。 抬头看了眼房间门头上的春风二字,敲响了包房门。 “进来。”里面传出那道熊彪手机里听过的低沉男声。 推门而入,豁然开朗。 包房比想象中还要高档得多,铮亮的木地板,大红漆老式罗圈椅,古董般韵味的精美茶具。 包房里有两个男人,吴朝阳一眼就认出坐在靠窗位置的是赵雨亭,膀大腰圆,寸头上的头发根根挺拔直立,一双与熊彪类似的三角眼虎虎生威。另一个男人坐在他的右侧,身形与之类似,都属于彪形大汉的类型。 不过两人身上的衣服很新很干净,特别是赵雨亭身上那件皮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 全身上下,除了那双厚实的大手依稀能看出曾经下过苦力,其余地方已经看不出半点棒棒的印记。 “坐。”赵雨亭先开口说话。 吴朝阳点了点头,坐下之后第一时间摸出华子上烟,递烟的时候发现另一个中年男人的指节异常的粗大。 赵雨亭随意接过烟,余光从吴朝阳脸上一扫而过,一边给吴朝阳倒茶,一边说道:“彪子来江州半年,你是他唯一一个朋友。” 吴朝阳双手捧着茶杯,说道:“熊彪很讲义气。” 赵雨亭把烟放进嘴里,吴朝阳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也给另外一个男人点上。两人都抬手护住火苗,点上之后都说了声谢谢。 赵雨亭吸了口烟,问道:“你不抽烟?”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不会抽烟。” 赵雨亭笑了笑,“烟不是个好东西,不会就别学,学了就戒不掉。” 吴朝阳点了点头,“谢谢赵叔。” 赵雨亭弹了弹烟灰,说道:“别拘谨,都是泥腿子出身,我在你这个年纪睡过桥洞,翻过垃圾堆,那个时候的上半城还没有高楼大厦,最高的房子都没有解放碑那块碑高。” “赵叔,我听熊彪说您平易近人,刚开始还不信,现在信了。”吴朝阳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赵雨亭越是表现得平易近人,他的内心越是紧张。 根据他到十八梯以来这段时间的经验,任何看似简单平淡的背后,都是巨浪险滩。比如赵雨亭为什么选择神仙茶馆的包房见他,为什么要选择晚上十一点这么晚的时候,就值得他深思。 赵雨亭哈哈一笑,说道:“彪子刚高中毕业不久,性格鲁莽不懂事,做事大大咧咧,你跟他做朋友,还得麻烦你多体谅担待些。” 吴朝阳笑了笑说道:“赵叔多虑了,熊彪其实心思很细腻,平时可能是对某些事情不上心,所以看似大大咧咧,但是遇到上心的事情,他的头脑就会灵活起来。” “比如遇上你的事情?”赵雨亭含笑说道。 吴朝阳笑而不语。 赵雨亭淡淡吸了一口烟,说道:“这小子不仅质问我,还知道找不同人打听印证,大半年没摸到门头,今天一下子把行规摸得清清楚楚。” 吴朝阳笑了笑,说道:“熊彪是真耿直,朋友有事,他是真上。” 赵雨亭看向左手边的中年男人,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彪子还是有点小聪明。” 中年男人咧嘴笑了一下,“彪子只是年纪小,我们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更狂野,要不然也打不下如今的基业。” 赵雨亭看向吴朝阳,笑问道:“你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做大件业务?” 吴朝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紧握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赵叔目光如炬,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想见您一面。” 赵雨亭神色如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道:“你事先知道我会拒绝大件业务,先拿出来让我拒绝,之后才提出见我一面,我若是还拒绝的话,以彪子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很聪明。”赵雨亭放下茶杯,三角眼微眯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双手微微出汗,他早该知道,赵雨亭能够拿下那么多天门市场老板业务成为罗温籍棒棒领头人,绝不是一般人。 “赵叔过奖了,只是小聪明而已,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同时也让您在熊彪面前有个缓和的台阶。” 赵雨亭哈哈一笑,“不必谦虚,大聪明也是从小聪明开始的,更何况我听彪子说你从农村出来还不到一个月,能够有这种小聪明已经很不容易了。” 吴朝阳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赵叔大气,难怪能成为罗温籍棒棒的领头人。” 赵雨亭呵呵一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回答对了,我就有兴趣听听你的真正目的。” 吴朝阳屏住呼吸,“赵叔您问。” “猜猜看,我来见你的真实原因。” 第41章 不能再退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吴朝阳赶紧拿出来,意外的不是熊彪,而是石继东,那天和熊彪一起在红星大厦搬运办公家具的老总。 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收到已存。” 吴朝阳原本已经忘了这事儿,一位公司老总不回信息太正常,回了才是意外。 吴朝阳脸上露出笑容,情绪低落的一天总算是出现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赶紧回信息表示感谢。 “谢谢石总还记得我,下次如果还有需要搬运的东西请通知我,随叫随到。” “好。” 刚准备收起手机,熊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搞定了,今天晚上十一点,神仙茶馆春风包房,神仙茶馆你知道在哪里吧?” 吴朝阳说道:“知道,响水街善果巷对面。” 熊彪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吴朝阳抬头张望了几下,这片老旧小区没有小区名,四周也没有明显的标志性建筑。“我在七星路这边的老旧小区。” “靠,那么大一片我去哪里找,二十分钟后江州百货门口碰头,我打听到些消息要告诉你。” 二十分钟后,吴朝阳在江州百货门口找到了熊彪。 熊彪拉着吴朝阳的手就走,“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两人找了处两栋大楼中间的小巷道,熊彪感叹道:“灯下黑啊,在老舅手下当了大半年棒棒,要不是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个下苦力的棒棒竟然还有那么多行业规矩。” 吴朝阳挺感动,递了根华子过去,“边抽边说。” 熊彪抬手挡回吴朝阳的递过来的烟,一边掏出朝天门点上一边说道:“华子留着晚上给我老舅上烟,我问了老舅和叔伯,大件业务基本上都被罗温、垫县、碧城三个地方的棒棒垄断,三方有个约定,抱团抵制外来棒棒抢地盘,所以老舅一听你是巫县人才说不行。” 吴朝阳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都清楚。 熊彪一脸惆怅,“我跟老舅大吵了一架,他死活不同意,说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坏,一旦破坏了,垫县人会借机找他麻烦。靠,垫县人怎么了,怕他个锤子,老子一拳一个弄不死他们。” 熊彪猛吸一口烟,“出来混哪能让屎给憋死,不就是多加一个外来棒棒吗,能分走多少业务,垫县人还真能死咬着不放,靠,老舅也太胆小怕事了。” 吴朝阳边听边点头,问道:“那帮垫县人是不是很嚣张?” “岂止是嚣张!”熊彪三角眼倒竖,狠狠道:“有一次老舅给垫县棒棒头子递烟,那家伙竟然装作没看见,弄得老舅当时脸都绿了,要不是老舅拉着,老子当时就一板砖拍他狗日脑门儿上。” “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舅舅叫什么名字。”吴朝阳问道。 “赵雨亭,很多人都说这个名字很有文化味道,我完全没感觉,我估计是当年外婆生他的时候下大雨,他一落地雨就停了,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吴朝阳不做评判,“垫县棒棒头子叫什么名字?” “呸!”熊彪讥笑道:“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黄土火,他妈的吐火,怎么不吐屎呢。一天嚣张跋扈,仗着垫县籍棒棒多,在天门市场业务多,蹬鼻子上脸不拿正眼看人。” 吴朝阳牢牢记住这个名字,“碧城那边呢?” 熊彪说道:“李啸虎,见过几次,见谁都乐呵呵的,有一次还想捏老子脸,还好我反应快躲开,靠,老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吴朝阳拍了拍熊彪肩膀,“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消息很重要。” 熊彪仰着头看着吴朝阳,一脸的愧疚。“吴朝阳,这事儿是我没办好,你要是让我去砍个人,我马上抡膀子就上,但他毕竟是我老舅,我妈的亲弟弟,我外公外婆的亲儿子,实在下不了手。” 吴朝阳差点被熊彪逗笑了,“你跟你舅的关系很好?” 熊彪瘪了瘪嘴,“好个锤子,一天只给我二十块,动不动就训斥我,给我讲道理,教我怎么做人,靠,老子最烦听道理,跟和尚念经一样,在耳边嗡嗡嗡响,你看过大话西游吗,就跟那唐僧一模一样,我以前看的时候只觉得好笑,靠,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初听什么,再听什么、、、” 吴朝阳接道:“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对对对,我终于体会到孙悟空的痛苦了。” 熊彪神色一转,说道:“不过老舅跟我妈关系好,我外公外婆死得早,老舅是我妈一手带大的。” 吴朝阳拍了拍熊彪的肩膀,“总之谢谢你,我能跟你舅见上一面就足够了。” “足够了?”熊彪一脸愧疚地说道:“见上一面有毛用,他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是不会同意的。” 吴朝阳安慰道:“好了好了,你昨晚玩儿了一个通宵,今天又为我的事折腾了大半天,赶紧回去睡觉。” “晚上我也去,给你扎场子。” 熊彪走后,吴朝阳没有立即离开,独自一人在巷道里站了很久,反反复复捋了几遍思路才走了出去。 路过江州百货大门口,吴朝阳本想进去找曹牧野聊两句,但想了想还是没进去,这件事情先不说曹牧野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容易将他拉入进漩涡。至于李韬奋,好像关系还没好到这个程度。 吴朝阳想了一圈,在江州也就认识这么几个人,手上的牌还不能用太少形容,压根儿就是没牌可打。 但是他没有选择,好不容易算是勉强立足,他不可能退,就像蒋文正说的那样,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后只有饿死。 现实不允许他退,精神上也不能再退。 这一战,哪怕几乎等同于完全没有胜算,也必须打,打到底。 ———————— 下午接了几个小单,晚上九点半准时去二十一中大门口接蒋小咪。 还是与昨天一样,为了避免她同学看见她跟一个棒棒走在一起,吴朝阳走在前面五六米,一直到远离学校临近十八梯顶端。 今天蒋小咪难得一见的高兴,一路还哼着小曲儿。 “朝阳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蒋小咪背着小手望着吴朝阳的侧脸。 “你不介意,我就没问题。”吴朝阳回答道。 蒋小咪激动地说道:“朝阳哥,我今天凶了陈婷婷。” “真的吗?”吴朝阳倒是很意外,“学得这么快。” “嗯。”蒋小咪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今天中午食堂打饭的时候,她又在我耳边阴阳怪气,要是以前的话,我只有自己躲起来哭鼻子,但是经过昨晚你的鼓励,我回怼了她,把她怼哭了。” 吴朝阳笑呵呵地问道:“你怎么怼的?” 蒋小咪得意地说道:“我说她是丑八怪,木乃伊。” “木乃伊?” “她脸不是受伤了吗,整张脸都缠着绷带,就露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她平时就爱臭美,被我一怼,立马就哭了。” “她还想冲过来打我。” “啊?打到你没有?” 蒋小咪双手叉腰,挺着胸膛仰起脖子,瞪大眼睛,“我当时就这个样子瞪着她,把她给震退了。你说得没错,只要我不怕,怕的就是她。” 吴朝阳呵呵笑了出来,看来她对蒋小咪的性格有误判,她不是性格内向,只是胆子有点小。 蒋小咪突然又紧张兮兮的说道:“朝阳哥,其实我当时害怕极了,要是她真冲上来打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朝阳说道:“很好办啊,先下手为强,抢先给她一耳光,让她脸上再缠上一层绷带。” 蒋小咪捂着嘴咯咯咯地笑。 “朝阳哥,她后面去找老师告状,老师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老师批评,老伤心了。” 吴朝阳笑了笑,“现在看来你也没伤心多久啊。” “对对对。”蒋小咪说道:“后来我想啊,我只是不想被她一直欺负奋起反抗而已,我没有错啊。” 吴朝阳轻轻点了点了头,“退无可退,不必再退。” 蒋小咪握紧小拳头放在胸口,“是不能再退!” 第40章 不良爱好 网吧里乌烟瘴气,烟味、脚臭味、酸辣方便面味混合在一起,吴朝阳走进去之后眉头直皱,过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 不用多费力的找,熊彪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顶住,放雷电啊,艹你妈个傻叉......走位啊,靠,你个垃圾道士......。” “妈啦个巴子,一群猪队友。”熊彪啪的一巴掌拍在键盘上,伸手去摸桌上的烟盒,里面早已空了。 正想骂人,一支烟递在了他的面前。 熊彪回头一看,“吴朝阳,你也来上网?” 吴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玩儿了一个通宵,休息一会儿,我请你吃小面。” 两人来到网吧旁边的一家小面馆,熊彪呼哧呼哧吸着面条,问道:“你隔壁那傻大个找你麻烦没有。” 吴朝阳一边吃面一边说道:“没有,经过你的一顿教训,现在老实得很。” “那就好,要是他再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弄死他。” 吴朝阳问道:“你上次说你舅舅在十八梯棒棒中很有威望?” “那当然,罗温籍的大件棒棒都是从我舅舅那里接活儿。” 吴朝阳哦了一声,“大件搬运业务稳定,价格又高,你怎么不去做?” 熊彪抬头看了吴朝阳一眼,“扛着一两百斤甚至三百斤的东西从码头爬完整段十八梯,还要扛到天门批发市场,靠,那是人干的活儿吗,只有畜牲才干得下来。老子还年轻,连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累死了太他妈亏了。” 吴朝阳点了点头,“那你经常上网玩儿通宵,钱够用吗?” 熊彪呵呵笑道:“我舅舅每天给我二十块零花钱,花完了就出去溜达一圈接点散活儿,那天在江州百货正好遇见你,咱俩有缘分。” 吴朝阳笑了笑,“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熊彪端起面碗喝了一大口麻辣面汤,抬起衣袖擦了擦嘴,“我本来就不想当棒棒。” “那你想干什么?” 熊彪卷起袖子,拍了拍胸膛,昂扬抖擞。“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闯荡江湖。十步杀一人.....下句什么来着?” 吴朝阳接道:“千里不留痕。” “对对对,你看过古惑仔吗?老子的偶像是山鸡!” 吴朝阳给他递过一支烟,熊彪接过点燃,深吸一口,缓缓突出烟雾,“华子就是不一样,真他娘的带劲。” 说着,熊彪笑嘿嘿地问吴朝阳,“又是华子,又是请我吃面,是不是想找我舅舅做天门批发市场的大件儿活儿。” 吴朝阳竖起大拇指,笑道:“厉害。” 熊彪哈哈一笑,“开玩笑,混江湖最重要的就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不过。”熊彪话锋一转,一脸关切地说道:“大件活儿真会累死人,我亲眼见证过两个远房亲戚,短短几年时间,就从生龙活虎的精壮汉子变成腰都直不起来的废材。那几年他们是挣得多,比什么老师公务员都要多好几倍,但现在全他妈的还给了医院,身体也累垮了,我听说连家里婆娘都盘不动了,其中一个的婆娘还跟人跑了,真他妈的造孽。” 吴朝阳笑道:“没关系,我身体好。” 熊彪眉头紧皱,“吴朝阳,你可要想清楚。” 吴朝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得很清楚。” “那好。”熊彪深吸一口气,说干就干,掏出手机就拨打电话。“只要你没问题,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舅肯定给我这个面子。” 说着,熊彪摁了下免提键,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你昨晚又在网吧过的夜?”手机里响起低沉的男声。 熊彪嘿嘿笑道:“老舅,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一天二十块,多一分都不行。” “我说老舅,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谈钱,太伤感情了。” “老子给你钱才伤感情,说吧,只要不是钱的事情,都好说。” 熊彪向吴朝阳挤了挤眉眼,做了个OK的手势,“老舅,我有个朋友想做大件活儿。”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熊彪说道:“我的要求不高,活儿不能太重,价格最好高点,你给安排安排。” “他哪里人?” “巫县。” “不行。” “什么!”熊彪瞪大一双三角眼,“老舅,你是不是没听清楚,他是我朋友。” “就这样,我还有事。”说完,电话里响起嘟嘟声。 熊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之后笑呵呵的对吴朝阳说道:“别担心,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搞定他。” 吴朝阳问道:“你打算回去找他一哭二闹三上吊?” 熊彪大手一挥,“总之你别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的事情必须做到。” 吴朝阳安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要是为了我的事情影响你和你舅的关系,我会过意不去的。” “不行,不行。”熊彪一脸的愤懑,“江湖中人,一言九鼎,怎么能出尔反尔。” 吴朝阳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你给我争取一个与你舅舅见面的机会,这样你不算出尔反尔,我也不留下遗憾。” 熊彪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唉声叹气地说道:“这次你放心,我要是再做不到,从此退出江湖。” 吴朝阳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 等待,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尽管他知道熊彪的舅舅肯定会见他一面,但还是免不了心中烦躁。 吴朝阳等在一处老旧小区门口,现在已经有了手机,没必要每天都往江州百货跑一趟。 等了一上午没等到一单业务,也没等到熊彪的电话。 倒春寒,吴朝阳将双手插入兜里,摸到了一个纸团,之前蒋文正用这个纸团砸他,被他顺手接住放进了兜里。 早上的时候他余光扫到一眼,知道是一家叫做“神武拳馆”的宣传广告。 百无聊奈,吴朝阳打开纸团,正中间最醒目的是两个裸露上半身的肌肉猛男,全身肌肉又大又亮,回想起早上蒋文正津津有味看的样子,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严重怀疑奸商有不良爱好。 第39章 想听八卦 一路给蒋小咪打气,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感觉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守备街。 看着陈长庚那张铁青的老脸,吴朝阳尴尬得脸颊直抽搐。 “陈爷爷好。”吴朝阳硬挤出笑脸打招呼。 陈长庚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很不好!” “说溜嘴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哼!”陈长庚背着手,冷声道:“解决好你那些破事,否则给我搬出去!” 吴朝阳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转身就冲向花子巷口,身后传来蒋文正询问蒋小咪的声音,“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还没走到家门口,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鼻而来。 吴朝阳终于知道陈长庚那句话的意思了,门口的台阶上全是屎尿粪便,连门上都泼了粪水。 该来的还是来了。 吴朝阳呆呆地站在门口,像一尊雕塑,半天没有动静。 隔壁门嘎吱一声打开,向东淡淡道:“别想着报警,十八梯七街十六巷两三万人口,百分之九十是外来租户,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各种势力交织,矛盾不断,天天都有摩擦,十八梯的这点警力根本不够,只要不是死人、贩......毒这种大案要案,警察是不会来的。” 吴朝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向东微微皱了皱眉,“即便来了也没用,你没有确切证据,警察来了也只是录个口供让你等消息,不会有结果。” 巷子里寂静无声。 “你认识熊彪?”吴朝阳突然转头,问了一个向东没想到他会问的问题。 向东嘴唇微张,没有说话。 吴朝阳淡淡道:“他不认识你,但你肯定认识他。否则昨天你不会隐忍不发。” 向东说道:“他舅舅是罗温县棒棒头子,手上掌握着天门批发市场大量大件业务,在罗温籍棒棒中威望很高,我之所以能够留下来,他在中间出了力。” 吴朝阳又问道:“昨天晚上有两拨人来给你拜年,是谁?” 向东眉头深皱,“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千万别想着找他们帮忙,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会毁掉。” 吴朝阳说了声谢谢,问道:“你平时都在哪里找活儿?” 向东不太理解吴朝阳的跳跃思维,停顿了片刻说道:“有时候在步行街,有时候在大街小巷碰运气。” “你可以去周边的老旧小区试试。” 说完,吴朝阳没有再说话,脱掉鞋子,卷起裤腿,一脚踩在了台阶的粪水上。 向东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看着吴朝阳进屋拿出盆子,看着他打开门口的水龙头,一盆一盆接水冲台阶上粪水,又看着他一把撕烂一件旧衣服,一遍又一遍擦洗木门,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向东和吴朝阳打过一架,他知道吴朝阳是一个怎样的人,平时和善,但逼到绝路敢拼命的人。 其实他对吴朝阳的印象不错,虽然抢了他小卖铺搬运业务,但能够主动道歉,还三番两次示好,不禁有些担心他会走极端。 “不要乱来,我劝你先冷静一天再说。” “谢谢。”吴朝阳转头对他说道,脸上带着很正常的微笑,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很不正常。 “好自为之吧。”向东关上了门,他对吴朝阳印象是不错,但也仅限于此,非亲非故,才认识几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陈长庚路过222号,看着已经清洗干净的门板,微微皱了皱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中充满了忧虑。 屋子里,吴朝阳并没有睡下,他一遍一遍做着当年小黑炭女孩儿教的广播体操,直至心情彻底平复下来。 坐在唯一的旧木桌前,嘴里念念有词。 “他最想要什么,我有什么,他最想要什么,我能给什么,他最想要什么,我能做什么、、、、、、、、” “他有什么,最怕什么、、、、、”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个晚上。 ———————— 蒋文正百无聊奈看着一张小广告,见吴朝阳来到小卖铺门口,习惯性从柜台里拿出一包朝天扔给了他。 吴朝阳接住放回柜台上,“给我一包中华。” 蒋文正侧起耳朵对着吴朝阳,“你说啥子?” “我说中华,软中。”吴朝阳提高音量说道。 蒋文正瘪了瘪嘴,“打算破罐子破摔?” 吴朝阳说道:“昨晚发生的事你知道?” 蒋文正拿出一包软中放在柜台上,“弄堂风,我这里都闻得到,臭死老子了。” 吴朝阳拿起中华烟,仔细看了又看,闻了又闻。 蒋文正不高兴地说道:“你又不会抽烟,看得出个毛线。” 吴朝阳说道:“假的东西做得再真也会有瑕疵,真烟的包装肯定更精细。” 蒋文正翻了个白眼,“你看得出个锤子。” 吴朝阳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问题,但还是说道:“蒋叔,我今天要去见一位大人物。” 蒋文正伸长脖子向店铺外吐了口浓痰,嘿嘿笑道:“比尔盖茨还是李嘉诚?” 吴朝阳一脸严肃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蒋文正瞪着吴朝阳看了几秒钟,叹了口气,重新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包软中华递给吴朝阳,“妈的,老子就是心太善了。” 吴朝阳心里暗叹好险,差点就着了道,果真是个奸商,还好有那么一丁点良心没有泯灭干净。 蒋文正朝吴朝阳勾了勾手指,“不给我来一根?” 吴朝阳皱了皱眉,还是撕开烟盒,递了一根出去。 蒋文正放下手里的小广告,深吸一口烟,一脸地享受,“好烟就是不一样啊,爽翻了,多少年没抽过了,都差点忘记味儿了。” 吴朝阳瞅了眼那张广告纸,隐约看见神武拳馆几个大字。 “你自己就是卖烟的,还不是想抽就抽。” 蒋文正瞥了吴朝阳一眼,“盖别墅的农民工能住上别墅吗?” 吴朝阳把烟放进兜里,说道:“从我工资里扣。” 蒋文正悠哉游哉地吐了个烟圈,“你一个月在我这只有150块,这包烟就60,自己好好算算,别到时候反倒过来给我钱。” “我心里有数。”吴朝阳提着竹棒就走。 “等等。”蒋文正突然喊住吴朝阳。 吴朝阳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蒋文正骂道:“你他娘的出了这么大事,都不跟我讲讲?” 吴朝阳眉头微微皱了皱,“你那天不是说非亲非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求人办事吗?蒋叔,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想办法自己解决。” “咳咳,”蒋文正一口烟呛到喉咙,抓起手里的小广告揉成一团砸向吴朝阳,“想屁吃呢,老子关心你个锤子,老子只是闲得无聊想听听八卦而已。” 第38章 姓陈的不可怕 能在紧邻解放碑商圈学校上学,家庭条件大多不差。 临近晚上九点半,一辆辆汽车陆陆续续来到二十一中大门口,在校门外的公路上排成一条长龙。 从夏利、桑塔纳到宝马、奔驰,还有很多吴朝阳认不出来但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豪车,整条街像开了一场汽车博览会。 吴朝阳担心自己这身打扮会让蒋小咪在同学面前难堪,刻意远远站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等。 昏黄的灯光下,他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男人的身体特征实在太明显,一眼就能认出来。 弯腰驼背的男人身后背着一根比他身高短不了多少的竹棒,双手在垃圾桶里翻着什么。 吴朝阳缓缓走过去,刚好看见他扒出半截烟屁股。 驼背棒棒拿起烟屁股象征性地吹了吹,放进了嘴里。 “大叔。”吴朝阳轻轻地喊了一声,递了一支烟过去。“抽这个吧。” 驼背棒棒抬头看了眼吴朝阳,接过烟,说了声谢谢。 他没有扔掉捡来的半截烟屁股,而是将它装进了皱巴巴的烟盒里。 吴朝阳余光扫过,看见烟盒里还有好几个不同颜色的烟屁股。 吴朝阳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烟,驼背棒棒赶紧弯腰双手捧着火苗,火光照映下,他的一双手满是老茧和裂口。 “嘟嘟嘟”的喇叭声在耳边突然响起,吓得驼背棒棒身体抖了一下。 宝马越野车车窗落下,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吼道:“棒棒,让开,我要把车停上去。” ———————— 校门口,蒋小咪踮起脚尖张望,在人群中寻找吴朝阳的身影。 一旁的男同学问道:“小咪,你家住哪个小区?晚上不安全,要不坐我爸的车送你回去?” 另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说道:“小咪住的地方,你爸的车去不了。” 蒋小咪双颊通红,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男生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汽车去不了的小区。” “十八梯,你爸的奔驰去得了吗?”女生呵呵一笑,蹦蹦跳跳朝着停在马路边的一辆白色宝马走去,边走边挥手边大声喊,“妈,把车里空调打....”。 “哎哟!” ‘上’字还没说出口,女生只觉得脚下一绊,然后整个人向前飞扑了出去,由于双手抱着书没有及时撑地,几乎是整张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校门口到马路又是一段向下的斜坡,脸凑在地上还刺啦向前滑了一小段距离。 看着都疼。 “哇....妈妈....!”。 “啊!妈妈...我的脸.....!” 白色宝马里飞奔出一个中年妇女,“我的幺女儿,你囊个走路的嘛,心痛死我了。” “呜呜呜....刚才有人绊了我一脚。” 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扫视周围,四周乌泱泱都是下自习的学生,又是晚上,哪里找得到是谁。 “哪个?是哪个绊我家婷婷一脚?!” ———————— 吴朝阳刻意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与蒋小咪保持一段距离。 一路无话,直到快走到十八梯顶部,吴朝阳才放缓脚步等蒋小咪跟上来。 “刚才谢谢你。” “你看见了?” 蒋小咪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找你的身影,发现你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和陈婷婷擦肩而过。” 吴朝阳故作害怕地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告发我啊。” “不会不会...”蒋小咪双手连连摇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吴朝阳笑呵呵地说道:“她的脸一定很贵,我可赔不起。” 蒋小咪这才反应过来吴朝阳是在开玩笑,轻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 “其实该我谢谢你。”吴朝阳边走边说道:“要不是因为你,你爸估计不太可能把小卖铺的搬运活儿交给我做。” “哦,我只是......”蒋小咪说到半截改口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字写得那么好,应该跟其他外来人不一样,不会是个坏人。” “但是你别误会,我不是瞧不起区县来的人。而且,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我还不是住在十八梯。还有,我是真的很害怕,十八梯这一段路黑漆漆的,周围巷子经常能听见打斗声,每次下晚自习回家我都害怕得要死。” 吴朝阳看了眼蒋小咪紧张兮兮的脸,问道:“那个叫陈婷婷的女生,在学校经常欺负你?” 蒋小咪轻咬着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在老家也经常被人欺负。” “嗯?”蒋小咪惊讶地看着吴朝阳,“你这么厉害,还会被欺负?” “当然,整个村子都姓陈,就我和爷爷姓吴。” “哦,那你岂不是挺惨?” “对啊,我爷爷去世连块坟地都找不到,更过分的是他们还想霸占我家房子。” “啊?那你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所以我才到了这里。” 蒋小咪同情地看着吴朝阳,眼眶泛红。 吴朝阳轻松的笑道:“但是我从来没怕过他们,以前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我和爷爷还住在村里,后来我离开之前把欺负我的那几个家伙狠狠打了一顿,你是没看到,那几个平时凶神恶煞家伙,吓得屎尿齐流,哭爹喊娘地求我饶了他们。” 蒋小咪激动的问道,“后来呢?” 吴朝阳说道:“后来我一把火烧了房子,他们不是想要我房子吗,我烧成灰也不给他们。” 蒋小咪小拳头紧握,“对,烧了也不给那几个坏蛋。” 吴朝阳缓缓道:“所以你也不要怕她,只要你不怕她,慢慢地,她就会怕你。” 蒋小咪默默念叨着吴朝阳的话,神色亢奋,但很快又泄了气,嘟囔着嘴。 “我怕我做不到。” 吴朝阳呵呵笑道:“没关系,万事开头难,没有谁一开始就能做到。” 蒋小咪仰头看着吴朝阳的侧脸,“真羡慕你,明明这么惨了,还能笑得出来。” 吴朝阳笑容更加灿烂,“我爷爷去世前留给我一句遗言,他说,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也要面带微笑,一路朝阳。我觉得爷爷说得很对,既然全世界都已经抛弃了你,你哭得再惨有什么用,没人会同情你,也没人会在乎你,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微笑面对,努力前行呢。” “哦”,蒋小咪微张嘴巴,连连点头,“简直就是真理,一路朝阳,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应该不是吧,这句话是爷爷临死前才说的。” “嗯。”蒋小咪小拳头紧握给自己打气,“我不怕陈婷婷,我不怕陈婷婷。” 吴朝阳鼓励道:“对,姓陈的不可怕。” 蒋小咪:“嗯,姓陈的都是纸老虎。” 吴朝阳:“没错,姓陈的都是胆小鬼。” 蒋小咪:“嗯,姓陈的人最讨厌。” 吴朝阳:“姓陈的都是王八蛋!” 蒋小咪:“姓陈的......陈爷爷........” 吴朝阳:“姓陈的陈爷爷最浑蛋。” 蒋小咪拉了拉吴朝阳的衣袖,躲在他身后,小声道:“陈爷爷.....” 第37章 扎得心疼 “你真拉过她的手?” 吴朝阳将那天杨惊鸿误以为他是棒棒,喊他提行李箱,然后在过斑马线时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妈的,我怎么就没去当棒棒。”李韬奋点燃一根烟,狠狠地猛吸了几口。 “韬哥,你现在改行也不晚。”吴朝阳说道。 李韬奋抬腿踹向吴朝阳屁股,“滚。” 吴朝阳屁股一歪躲过,笑呵呵地说道:“开个玩笑嘛。” 李韬奋眯着眼睛看着吴朝阳,问道:“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李韬奋右手抓住左手腕,“拉她手的感觉。” 吴朝阳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千钧一发,人都吓麻木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李韬奋哎了一声,一脸的遗憾。“太浪费了。” 吴朝阳笑了笑,说道:“韬哥,她是天上的嫦娥,我们是地上的癞蛤蟆,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想多了只能是徒增伤悲。” 李韬奋白了吴朝阳一眼,“还用你说,当我傻啊。” 李韬奋扔掉烟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呵呵说道:“我还是喜欢何经理。” 吴朝阳余光整好看见那位何经理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赶紧对李韬奋眨眼提醒。 李韬奋仰头闭眼,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双手还不停地揉搓,“特别是她那圆滚滚的屁股,刺激啊,只是想想都忍不了.......。” 吴朝阳见势不对立即撤退,身后传来愤怒的骂声和杀猪般的叫声。 ———————— 每过一天,吴朝阳都在加深对棒棒这个行业的了解。 除了码头、商圈、物流仓库这些以大件活儿为主的地方,要接散活儿,还有一个地方就是老旧小区。 解放碑商圈虽然是江州最繁华的区域,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但只要走出步行街,外围的老旧小区并不少,就像杨惊鸿居住的裕兴雅苑,就是一处很老旧的小区。 这些小区没有安装电梯,有更大机会揽到搬运重物上楼的活儿,这种活儿的单价虽然比不上那些大件,但比小件散活儿要高得多,至少也是五块钱,要是遇到沙发家具之类的甚至会达到十块钱一趟。 更重要的是这些小区没有保安,可以随意进入。 也许是因为杨惊鸿给人太强烈的距离感,吴朝阳并没有去裕兴雅苑。 沿着校场路的大马路一直往上走,一路上看见不少棒棒,这些在外靠碰运气接散活儿的同行,年纪普遍偏大或者较瘦弱,干不了大件活儿。 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估计属于比他这种野路子稍好点,有亲戚朋友介绍带入行,但关系不够近,或者不属于垫县、罗温县和碧城县人,接不到大件活儿。 一路转了几个老旧小区,吴朝阳才发现他又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自以为摸索出门道,别人早就精通此道,每个老旧小区门口,早有不少同行蹲在那里守株待兔。 这让他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虽然不太恰当,但很符合他此时的无奈心境。 关键是这些同行大多还是年龄比较大的大叔大爷,他甚至还看见几个满头白发的老棒棒。 尊老爱幼是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他实在不忍心去跟他们抢活儿啊。 大件活儿拿不到,小件活儿又不忍心抢。 吴朝阳不得不感慨,人生处处是两难啊。 一辆出租车呲的一声停下,刚好停在吴朝阳脚边,车上下来一个六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样子的男人,手里提着两大袋子东西。 不等吴朝阳开口,附近两个也差不多五六十岁的棒棒立即跑过来。 “老师,我帮你提上楼,只要两块。” “老师,我也帮你提一袋嘛,两块钱不贵,累坏了身体划不着。” 那人眉头微微皱了皱,最后还是将两袋子东西递给了两个棒棒。 吴朝阳自觉地后退几步让开路,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喊住了他。 那人打开出租车后备箱,对吴朝阳说道:“还有一大箱子书,比较重,搬到七楼,十块钱怎么样?” 另外两个棒棒见还有单大的,都有些后悔,看吴朝阳的眼神也带着些嫉妒和不善。 “没问题。”吴朝阳快步走过去,从后备箱里提起箱子一甩就扛在了肩上。 那人惊了一下,随后满意的笑了笑,“还是年轻好啊,有用不完的力气。” 一口气扛到七楼,两个棒棒结完钱之后就离开,吴朝阳则是被满屋子的书给震惊住了,站在原地忘记了挪步。 整个客厅,四面墙壁有三面都是书架,只有开窗的那一面不是书。 新旧不一的教材,各种各样的教育学文献,分门别类的文学书籍,成体系的中外哲学著作,大部头的心理学论述,他大概能猜到主人应该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 他看着书出神,老人在身后看着他出神。 站了好几分钟,吴朝阳回过头,才发现老人在看着他。 “对不起,我马上就走。”吴朝阳歉意的说道,说完转身赶紧离开。 刚走下两段台阶,楼道上方传来老人的声音。 “年轻人,什么时候读书都不算晚。” 吴朝阳脚下停顿了一下,加快速度跑步下楼,一直跑到步行街附近才重重松了口气。 读书和看书在他看来有着本质的巨大区别。 读书是陈雪、李清源那样,考高中、上大学,能读出文凭,改变命运,成为人人羡艳的读书人,天之骄子,那也曾是他的梦想。 看书是他这样,乱七八糟瞎看,是一种兴趣爱好、消遣,看得再多,他也不过是一个多看了几本书的棒棒。 什么叫不晚,梦想破碎成了齑粉,哪怕捡起来粘合在一起,还是原来那个梦想吗? 陈雪,还是那个陈雪吗? 江州百货的销售员都要高中起步,他看了那么多书连应聘的资格都没有。 以前在山里看了大量的书,不是因为想从书中读出颜如玉、读出黄金屋。 仅仅是因为他喜欢看书,也有时间看书而已。 读书是一种奢侈,米糠都吃不饱,何谈吃山珍海味。 对于他来说,读书两个字更是一把利箭,扎得他心疼。 第36章 绝对不可能 年轻女人犹疑了半晌,终于还是缩回来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侯尚蜀气得吹胡子瞪眼,“过分了啊,在江湖上,毁人营生犹如杀人父母,我可以向你发起生死决斗。” 吴朝阳放开他的手,继续蹲在一旁,“时间地点你选。” “你、、!!”侯尚蜀梗着脖子,“我要是打得过你,一定跟你拼命。” 这时,一个中年大妈走了过来,还不等侯尚蜀开口拉生意,吴朝阳抢先说道:“他是骗子。” 中年大妈愣了一下,看侯尚蜀的眼神一变,转身就走。 侯尚蜀欲哭无泪,“大哥,大爷,你到底要哪样嘛。” “给钱。”吴朝阳干脆利落的说道。 “大哥,你咋就这么轴呢,你刚才不是搜过了吗,我没钱,你等我开张了给你钱行不行?” 吴朝阳没有理他,路过一个人就说一声‘他是骗子’,也不管路过的人是否是要来算命的人。 “好好好,老子服了你。”侯尚蜀无奈地伸手入裤裆,在里面奋力掏了半天,掏出一大把钱。 有十块的、二十块的、五十块的,还有几张一百块的。 吴朝阳气得一把抓过钱,“我没说错,你就是个骗子!” “啊!”侯尚蜀一声尖叫,就像是有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一样,叫声凄惨悲鸣。 吴朝阳撇了他一眼,“叫吧,叫来城管收了你的摊子,要是叫来警察更好,省得我还要报警。” “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做人不要做太绝,江湖道上,留条退路行不行?” 吴朝阳从一大把钱里抽出三张十块,剩余的递了回去。 “爷爷说,该是自己的要理直气壮地拿,否则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别人抢走,不该是自己的一分一毫都不能要,否则因果循环,怎么拿到手的将来就会怎么被别人双倍甚至全部拿走。” 侯尚蜀立即抓过钱抱在怀里,一阵哀嚎:“打了一辈子鹰,头一次被鹰给啄了眼啊。” 吴朝阳拿到了钱,才起身离开。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得了个兄弟,拥有了手机,一大早挣了二十五块钱,又向侯尚蜀要回了三十块钱,大四喜啊。 踩在步行街光滑的地砖上,脚步都轻快了些,抬头仰望天空,阳光都灿烂了不少。 吴朝阳拿着手机爱不释手,第一时间存了曹牧野和熊彪的手机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 曹牧野回了‘嘚瑟’两个字,熊彪回了一长串,恭喜他收获人生第一部手机。 吴朝阳望着远处的红星大厦,拿出那张制作精美的名片,犹豫了半晌还是在手机上输入石继东三个字,存入了他的手机号码,并发了条短信过去,不过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吴朝阳有些后悔,不过很快又释然,人家是一家公司的老总,那天只是随意给了他张名片而已,怎么可能会记得他一个棒棒。 来到美美百货找李韬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被那位何经理骂了的原因,他今天站得特别直,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韬哥。”吴朝阳边走边掏烟。 “别害我了,上班期间不能抽烟。”李韬奋一脸严肃的说道。 “韬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吴朝阳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妈改嫁啦?”李韬奋依然站得笔直,目光一直往看着里面,神情显得很紧张。 吴朝阳拿起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韬哥,我有手机了。” “靠,好大的喜事儿,恭喜恭喜,从此以后你就是江州最牛逼的人了,要不要在江州日报头版头条登个报,或者在万汇时代中心大屏幕上投个屏,晚上再到校场路的黛丽丝大酒店整个百八十桌庆祝一下。” “呵呵,韬哥,你真幽默。” “幽默个锤子,你才幽默,一部破烂二手手机,高兴得像中了五百万一样。” 吴朝阳乐呵呵的问道:“韬哥,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 李韬奋说了串数字,吴朝阳记下之后又重复了一遍给李韬奋听,确认无误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收好了手机。 “韬哥,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 李韬奋神色陡然一变,“闭嘴,快闪开,闪远点。” 吴朝阳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站在离美美百货十几米远的地方,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是一袭白色大衣,淡黄色束腰腰带,只是款式略有不同,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墨镜,黑色的短靴。 她一出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十几个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就冲过去。 李韬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跨下台阶,张开双臂顶在最前面。 与女人并肩而行,身穿黑色中山服的中年男人侧身护在女人身前,身后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两个保镖警惕地挡在两侧。 记者们奋不顾身往里面挤,递出话筒大声发问。 “杨小姐,听说你是私生女,刚出生亲生母亲就去世了,是真的吗?” “杨小姐,你亲生母亲被害死的吗?” “..................” “让开!让开!”两个保镖一边推记者,一边大声喊。 年轻女人在保镖的保护下逐渐远离,朝着步行街外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吴朝阳好像感觉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吴朝阳揉了揉眼睛,李韬奋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狗日的,这群记者真他娘的生猛,差点没顶住。” “那女人是谁啊,这么大阵仗。”吴朝阳问道。 “你不知道?”李韬奋擦了把汗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江州剧院台柱子,江州川剧大青衣,巴蜀花旦第一人。” 李韬奋滔滔不绝地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全国川剧界最牛逼的人之一,只要是有她出场的剧目,全国都有人来看,一票难求。” 李韬奋越说越兴奋,“她的川剧变脸,能在20秒内变18次,你知道什么概念吗?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牛逼很牛逼,据说全华夏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吴朝阳既震惊又怀疑,这他还真知道是什么概念,以前在山里闲来无事,爷爷经常会讲一些与重岩村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其中就讲过川剧变脸,据爷爷讲川剧变脸的记录是25秒变12次,后来他在李清源淘回来的一本旧杂志上看到,有位世界著名的川剧变脸大师在四五年前将记录提高到了25秒14次。 20秒变18次什么概念,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而且爷爷说过,川剧变脸向来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除非近些年这个规矩改了。 相对于川剧变脸改规矩,他更相信是李韬奋在吹牛。 李韬奋说得激动,没注意到吴朝阳的表情,喋喋不休的说道:“她自创的剑舞《惊鸿叹》,简直.....” 说道一半,李韬奋梗在当场,大半天没简直出来。 “哎呀!”李韬奋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反正就是太好看了。” “你看过?” “我哪看得起啊,她很少出场,一出场票秒完,更何况我也买不起啊,太贵了。” 吴朝阳哦了一声,“知道了,原来她是唱戏的。” 李韬奋:“........” “你懂个锤子,什么叫唱戏的?!她是我粉丝,不,我是她偶像....” 李韬奋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是她粉丝!” 吴朝阳愣愣地看着李韬奋,他不是太能理解一个人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狂热到这种程度。 “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她叫什么名字。” 李韬奋一脸朝圣般地仰起头,“她有一个集美丽、智慧与霸气的名字——杨....惊.....鸿!” 吴朝阳看向远方,黑色汽车已经驶离,他不禁想起那天拉着她的手腕躲避摩托车的场景,还有那天从船头下船的场景,宛若惊鸿。 “其实,我也算认识她?” “什么?”李韬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吴朝阳。“不可能。” 吴朝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拉过她的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35章 江湖骗子 从离开江州百货到去办完手机卡,吴朝阳的眼睛一直通红。 是激动。 也是感动。 兄弟,对他来说是一个多么陌生,多么遥远,又多么奢侈的词汇。 在重岩村家家都有兄弟,不管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表兄弟,人人都有兄弟,就只有他没有。 陈麻子陈强两兄弟为什么能在村里嚣张跋扈,就是因为他们家兄弟众多。 吴朝阳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兄弟。 站在人潮汹涌的步行街,吴朝阳仰望天空,整个世界是那么的亮堂。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知晓天命,趋吉避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了吴朝阳耳朵里,打散了他的情绪。 “大姐,看你面带倦容,想必最近为生活操劳少,其实很多事儿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要是提前知晓一二,就能少走好多弯路......。” “小朋友,别跑远啦,带着爸爸妈妈过来。叔叔能算出你将来是不是能考上大学,是不是能成为拯救地球的超级大英雄.......。” “这位帅哥,我见你双眼泛红,好生......熟悉。” 吴朝阳半蹲在地上,“侯道长,你好生健忘啊。” “原来是朝阳老弟啊。”侯尚蜀先是一副惊喜的表情,转眼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天晚上我拉完屎回去发现你人不见了,我赶紧问老板,才知道你已经结账离开了。哎呀,老弟你太仗义了,我十六岁出来闯荡江湖,混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仗义的人。” 吴朝阳伸出手,淡淡道:“给钱。” “什么钱?”侯尚蜀一脸茫然地问道。 “你说什么钱?” “我是真不知道啊...” 吴朝阳气不打一处来,“烧烤钱。” 侯尚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吴朝阳,“老弟啊,我才夸你仗义,你这...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少啰嗦。”吴朝阳招了招手,“我也不占你便宜,那天晚上一共花了六十块,一人一半,三十块。” 侯尚蜀一脸为难,两条长眉毛挤成了一堆。“老弟啊,实不相瞒,我今天还没开张呢。” “那是你的事情。” “能缓缓吗?” “不能。” 侯尚蜀眉头一抬,“要不我给你算一卦抵债?” “不需要。”吴朝阳态度强硬。 侯尚蜀两手一摊耍起了无赖。“没钱。” 吴朝阳一把揪住侯尚蜀的衣领拉到身前,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上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搜。 侯尚蜀配合地张开双臂,任由吴朝阳搜身。 外衣、裤子摸了个遍,连一毛钱都没搜到。 吴朝阳仍不放弃,伸进他的内衣里面继续摸。 “哎哟,痒、、痒、、、哈哈哈哈、、、、嘿嘿嘿、、、、哟哟哟、、、”侯尚蜀一边叫唤,一边扭动身体。 吴朝阳摸完外衣摸内衣,连鞋子袜子都没放过,硬是连一个钢镚都没摸出来。 见吴朝阳一脸的沮丧,侯尚蜀安慰道:“小老弟,出来混讲的就是个‘义’字,义薄云天的‘义’,所谓大义不拘小节,今天你请我喝酒,明天我请你吃肉,才能打得拢堆,聚得拢人。干大事的人啊,最大的特质大气,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啊。” 吴朝阳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侯尚蜀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你看水浒里面的英雄,口谈禅就是‘哥哥你随便吃,弟弟你随便用’,‘哥哥你拿着用,弟弟你不用还’,同生共死看淡金钱,才能聚齐一百零八将,开创一番事业嘛。” 侯尚蜀正说得起劲,一个面带焦虑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这位道长,算命多少钱?” 侯尚蜀立即推开吴朝阳,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贫道乃方外之人,济世救人乃我之天命,谈钱就俗了。” “能给我看看吗?”年轻女人坐在侯尚蜀对面放着的小板凳上。 侯尚蜀眯着眼睛看了女人几秒钟,摇了摇头,又连连叹气。 年轻女人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忍不住问道:“道长还请直说。” “哎...”侯尚蜀长叹一声,问道:“小姑娘,最近是否感觉诸事不顺啊?” 年轻女人瞳孔放大,立即点头道:“对。” “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看看。” 年轻女人听话地伸过手去,侯尚蜀双手抓住女人的手,眯着眼睛缓缓揉捏,两条长眉毛微微上翘。 半晌之后,年轻女人焦急地问道:“道长,摸出什么了吗?” “软、、、软弱。” 侯尚蜀放开年轻女人的手,闭着眼叹气道,“不用问你的八字,我就知道你缺金神、官星,日元身弱,比劫重重,这导致你性格太过软弱,想争争不赢,想放放不开。” 说着,侯尚蜀微微睁眼观察女人的表情,然后又缓缓闭上。“你啊,容易在感情中陷入三角恋,在生活中受欺骗。” “道长,那我该怎么办?能化解吗?”女人眼眶微红,着急地问道。 侯尚蜀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睁开眼睛,又是一声长叹,“命是天注定,化解就是逆天改命,逆天而行,我不但会折损道行,起码还要折寿十年。” 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五块十块的零钱,估摸着有七八十块的样子。“道长,我身上现在就这么多钱,您帮帮我吧。” 侯尚蜀瞄了一眼女人手里的钱,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惊喜,摆手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有违天命啊。” 女人立即从手腕上解下手表递过去,“道长,我真的很爱我男朋友,我不想跟他分手,没有他我活不下去啊。” 女人低声抽泣,满脸恳求。 侯尚蜀一脸同情怜悯,一边伸手去拿钱和手表,一边唉声叹气地说道:“小姑娘,你这、、、、、真的让我很为难啊。” “为难就算了。”吴朝阳一把抓住侯尚蜀的手腕,转头对年轻女人说道:“他是个骗子。” “你别胡说!”侯尚蜀用力地抽了抽手腕,没有抽出去。 吴朝阳见年轻女人不相信,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也被他骗过。” “不关你的事。”年轻女人犹疑不定地说道。 侯尚蜀不住对吴朝阳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吴朝阳不理他,继续对女人说道:“我喜欢看一些杂书,大概知道一些算命骗人的伎俩,你一来就面带愁容,谁都看得出来你最近可能遇上了烦心事,‘想争争不赢,想放放不开’这句话放在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合适,更何况你一看就是性格偏软弱的类型,更容易对号入座。他通过观察你的微表情,用话术套你的话,看你的反应,步步引导,一步步将你引入他精心设计的情绪陷阱中。” “请相信我,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第34章 比老子还惨 见吴朝阳愁眉不展,马红军只是含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气氛沉寂了几秒钟,吴朝阳突然说道:“马叔,麻烦给我提货吧。” “不再聊两句?”马红军显得意犹未尽。 吴朝阳摇了摇头,说道:“下次再向马叔请教,晚了蒋老板该骂人了。” 马红军也笑了笑,“他那婆娘我见过,不得了不得了。” 吴朝阳附和着笑了笑,没有对刘雅茹做评价。 “等我一会儿。”马红军掐灭烟头,拿起提货单走进了仓库。 看着马红军的背影,吴朝阳叹了口气,他刚才差一点就忍不住想问马红军有没有熟悉的棒棒头子,能不能想办法帮他说句话,毕竟他在这里当了十五年仓管员,说不定就认识其中一两个。但想到蒋文正的话,还是及时刹住了车。 非亲非故,只是散了两根烟照了两次面,别说关系了,连熟悉都算不上,人家为什么要帮他,即便真帮了,这么大一个人情,他拿什么还。 临走前再次给马红军散了根烟,吴朝阳才挑着货物离开。 马红军看着吴朝阳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到底还是年轻,脸皮太薄了啊。” —————————— 今天接货的是刘雅茹,看着她对照提货单一件一件核对,吴朝阳很是紧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除夕那晚私自带蒋小咪去看烟花的事情,这位老板娘自那天之后对他就没有过好脸色。 一直等她核对完所有的货物,吴朝阳才松了口气。 “老板娘,我可以走了吧。” “慢着!”刘雅茹叉着腰,直勾勾地盯着吴朝阳,盯得吴朝阳心里一阵发毛。“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想打小咪的主意!” “我没有!”吴朝阳吓得后退一步。 “你敢说没有!”刘雅茹上前一步,指着吴朝阳的鼻子骂道:“老娘还不晓得你们这些狗男人的德性!老的少的,除了挂在墙上的,哪个龟儿老实!” 吴朝阳一边擦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步步后退。 刘雅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吴朝阳的鼻子,步步紧逼。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泥腿子想当城里女婿,我呸,你龟儿子想得美!” 吴朝阳欲哭无泪,“老板娘,我是真没有啊。” 二楼窗户突然打开,蒋小咪还穿着睡衣,气呼呼地说道:“妈,你再大声点整条街都听见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刘雅茹冷哼一声,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吴朝阳说道:“我警告你,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小咪图谋不轨,老娘一刀剁了你玩意儿喂狗!” “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我保证......”,吴朝阳点头如捣蒜,提起竹棒就往十八梯上方跑,一口气跑到凤凰街才停下来。 没吃早饭,又舍不得买包子油条,吴朝阳只买了一碗玉米糊充饥。 昨天曹牧野告诉他有一批新型号电视上样,让他今天早点去。 早早来到江州百货,大门还没有开,来到后门,曹牧野已经等在了那里。 “野哥,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耽搁了。” 吴朝阳边说边递上烟。 曹牧野情绪不高,看来还没完全从昨天的事情中走出来。 吴朝阳识趣的没有说话,他很理解曹牧野,自己的恩人被自己给踢出去,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等了几分钟小货车才开了进来,两台液晶电视,三台大尺寸的CRT电视,每台搬运费五块,十几分钟就挣了昨天一整天的钱。 吴朝阳再次递上烟表示感谢,曹牧野摆了摆手没接,“这两天抽多了。” 吴朝阳哦了一声,把烟夹在曹牧野耳朵上。“等想抽的时候再抽。” 曹牧野眯着眼睛看着吴朝阳,“你小子真是才从农村出来?” 吴朝阳点了点头,“以前最远就到过镇上,辍学之后连镇上都很少去。” 曹牧野竖了竖大拇指,“有天赋。” 吴朝阳笑了笑,“我爷爷教得好,我在村里无聊的时候也喜欢看书,看了些皮毛道理,也不知道对不对。” 顿了顿,吴朝阳说道:“野哥,人要天救,必先自救。你已经帮他很久了,摔坏了电视也没让他赔,该报的恩已经报了。你总不可能还要替他儿子买房子吧。再说了,你即便帮他儿子买了房结了婚,那还有孙子呢,何时是个头。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他自己,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如果他儿子女朋友真为了房子分手,我反倒觉得是好事。今天能为了房子结婚,明天就能为了车子离婚,他这样的家庭,折腾不起。” 曹牧野紧皱的眉头微微散开,“你小子懂得不少嘛。” 吴朝阳不禁想到了陈雪,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其实我也算是过来人。” 曹牧野一巴掌拍在吴朝阳后脑勺,“臭小子,夸你两句还真上天了,少在老子面前装深沉。” 吴朝阳呵呵傻笑,“对了嘛,这才是志向远大豪气干云的野哥嘛。” 曹牧野切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吴朝阳。 吴朝阳拿着手机愣了半天,茫然地看着曹牧野。“给我的?” 曹牧野取下夹在耳朵上的烟点燃,“波导手机,手机中的战斗机。” 吴朝阳赶紧将手机递回去,“我没钱。” 曹牧野不耐烦地推回去,“我换了个新手机,这是我用了快两年的旧机子,不值钱。” “这样不好吧,要不你说个价钱,等我有钱了补给你。” 曹牧野转过头,摆了摆手,“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再啰嗦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吴朝阳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脑海里像电影快放一样闪过重岩村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受过的欺辱、委屈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曹牧野回过头,见吴朝阳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他娘的别吓我,一台旧手机而已,老子可是钢铁直男,绝不接受以身相许!” 吴朝阳擦了擦微红的眼睛,笑道:“野哥,你是第一个拿我当兄弟的人。” 曹牧野眉头微皱,“堂兄堂弟,表兄表弟也没有?” “没有。” 曹牧野深吸一口烟,“艹,比老子还惨!” 第33章 难有立足之地 储奇门七码头二号仓库,吴朝阳比上次提前半小时达到。 “马叔在这里当仓管员有不少年头了吧?”吴朝阳递过一支烟问道。 马红军看了眼周围无人,接过烟点上。 “小十五年了,想让我帮你找活儿?” 吴朝阳说道:“马叔好眼力,实不相瞒,除了蒋老板这趟大件搬运,我没其它大件活儿可做。” 马红军说道,“那倒也是,在马路上瞎晃能挣几个钱。当棒棒挣钱还得靠大件,不仅单价高,要是找到几家货源广的固定业务,一个月挣的钱不比那些坐在高楼大厦里的白领少。” 吴朝阳竖起大拇指,说道:“马叔老江湖,什么都懂。” 马红军笑了笑,“少拍马屁,大件搬运不是那么好做的,不仅要力气大、身体好,还要吃得苦、熬得住才行,好多人干几年就把身体熬垮了,挣的都是卖命钱。” 吴朝阳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没问题,力气有的是,也不怕吃苦。” 马红军看着吴朝阳,忧郁地吐出一口烟雾,“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马叔,贵公子在哪里高就啊?” 马红军愣了一下,眉头微皱,“小子,要想融入十八梯,以后他娘的别说这种文绉绉的话。” 吴朝阳尴尬地笑了笑,“记住了。” 马红军摆了摆手,“不提那小子了,提起他老子就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他给射墙上。”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马红军问道。 “说到大件搬运。”吴朝阳赶紧接话道。 “哦。”马红军吸了口烟说道:“上半城有个天门批发市场,知道吗?” 吴朝阳点了点头,“听说过。” 马红军说道:“江州最大的综合批发市场,有小义乌之称,里面有一万五千多个摊位,二千多家企业在里面设置了经销代销处,货物批发到整个江州所有区县乡镇。” 吴朝阳听说过,但还是很震惊。 马红军继续说道:“这些货物的进出大部分走水路,到了码头之后大部分靠棒棒肩挑背扛到天门批发市场。” 吴朝阳连连点头,问道:“这些货为什么不走公路,一趟货车顶棒棒跑好几趟。” 马红军斜眼看了吴朝阳一样,“渝城半岛是整个江州最繁华的地方,你在上半城看到过大货车进出吗?”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只看见少部分小货车和面包车。” 马红军说道:“大货车限行不允许进上半城。而且,整座渝城半岛就是一座大山,十八梯就是直通山顶那条最快最短的捷径,汽车运输要绕很远才能绕上去,运输成本不见得就比棒棒搬运低。” 吴朝阳听得很激动,这么多货物,要是自己也能分一杯羹,那就不仅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 但激动之后又有些担忧,“马叔,这些搬运活儿是不是要找天门批发市场的老板们对接?” 马红军又向吴朝阳要了根烟,吴朝阳赶紧递上点燃。 马红军淡淡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难处,这个世界上啊,没有什么比挣钱更难。凡是能挣钱的地方都被很多人盯得死死的,新来的人要想进入比登天还难。” 吴朝阳想了想,问道:“马叔,我有个问题想不通。比如我自己找那些老板谈下业务,其他棒棒还能逼迫那些老板不用我不成,就像我搬运蒋老板的货,只要蒋老板同意,其它人也没办法。” 马红军笑了笑,反问道:“你是怎么接到蒋老板的搬运活儿的?” 吴朝阳没有立即回答,认认真真思考了好几十秒才说道:“我住在花子巷,进进出出会经过他的小卖部,也经常在他那里买东西,一来二去熟悉了,慢慢我就开口提出帮他搬运货物。” 马红军叼着烟笑道:“这就对了嘛,他知道你住在哪里,而且你们还离得很近,再者你们已经熟悉了,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以为他会放心把货交给你搬运。” 马红军吐出一口烟雾,“天门批发市场那些老板跟你不熟悉,你要是把货扛跑了他找谁?特别是那些货量大的大老板,需要的棒棒多,他们没有时间精力去甄别哪些棒棒可靠,况且棒棒这个行业本来流动性就很大,哪怕是长期合作的棒棒,哪天要是不干了,扛着一批货就跑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吴朝阳连连点头,边听边思考,要是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那些老板,该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见吴朝阳若有所思的样子,马红军没有打扰,停了两三分钟才开口问道:“想到了什么?” 吴朝阳呼出口气,缓缓道:“如果我是那些老板,就找些威望高的棒棒做担保,由这几个人安排分配人员给他们做搬运,出了差错就只找他们几个担保人负责。” 马红军深吸一口烟,狠狠道:“他妈的,老子怎么就没生出个你这样的儿子啊,老天不公啊!” “我说对了?”吴朝阳试探地问道。 马红军叹了口气,“八九不离十吧,已经很接近了。所以,你要想做天门批发市场的搬运,要找的不是市场里的老板,而是那几个棒棒头子。” 吴朝阳恍然大悟,难怪向东说很多事情不是拳头能解决的,打赢了留下来,也不一定能活下去。看来是有人刻意打压他,才使得他空有一身力气而无用武之地,只能去大街上碰运气接小单散活儿。 听到这里,结合蒋文正、向东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差不多把这里面的道道摸清楚了。 “听说十八梯的棒棒大多是垫县、罗温县和璧城县的人?” 马红军眼里掩饰不住对吴朝阳的喜爱,“小家伙,思路挺活跃的嘛,还知道不同渠道打听消息。” 马红军弹了弹烟灰说道:“你说到关键点了,这个世界上什么团伙最容易聚拢?不就是三亲六戚和老乡老表嘛,乡里乡亲的,要是哪个棒棒敢偷货,跑都跑不掉,即便跑掉了全村人都会看不起他,连回到老家都无法立足。” 吴朝阳暗自叹了口气,自己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看来是真的难有立足之地了。 第32章 别得寸进尺 吴朝阳在床上坐了半晌,起身出门。 蒋文正笑呵呵地问道:“你那小兄弟挺虎啊,敢挑衅向东,还能完好无损地离开。” 吴朝阳甩了一根烟过去,问道:“认识李光明吗?” 蒋文正接过烟放入嘴里,“听说过,不熟悉。” 吴朝阳问道:“能给我讲讲吗?” 蒋文正叼着烟望向别处,没有说话。 吴朝阳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蒋文正深吸一口烟,笑道:“垫县人嘛,出了名的狡猾市侩、凶悍抱团,这十八梯的棒棒,估计有三分之一都是垫县人。不仅如此,就我所知道的,十八梯的小餐馆,十家里面起码有三四家是垫县人开的。” 吴朝阳听得眉头直皱,又问道:“除了垫县,还有哪几个地方在十八梯梯当棒棒的人比较多。” 蒋文正想了想,说道:“好像罗温县、碧城县的人也不少。” 吴朝阳问道:“他们也排外?” 蒋文正弹了弹烟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小子想要在十八梯立足,还够得折腾。” “蒋叔,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打住。”蒋文正打断吴朝阳的话,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是奸商,可当不了某些人的叔。” 吴朝阳堆起笑脸再递上一根烟,“蒋叔,您不仅是我的叔,还是我的老板,我要是被赶走了,以后谁给您搬货呀。” 蒋文正接过烟瘪嘴说道:“胸大腿长的美女不好找,下苦力的泥腿子还不好找?” 吴朝阳赶紧说道:“当然好找,但是像我这么便宜,还愿意当免费保镖的就不一定了。” “是吗?”蒋文正翻了个白眼。 吴朝阳笑呵呵地点烟,“最关键是我老实,您也不放心让其它棒棒接小咪下晚自习吧。” “你老磨刀石。”蒋文正吞云吐雾,“要不是小咪觉得你可靠,你以为老子会同意?” “是是是,蒋老板和小咪都是我的恩人。” 蒋文正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帮不了你,本地人的优越性仅限于你们这帮外地人不会主动找我麻烦,但要说我面子有多大,那你就想多了。这个世界上啊,不涉及利益,大家都和和气气有说有笑,一旦涉及利益,兄弟姐妹斗得你死我活也不稀奇。” 吴朝阳追问道:“真没办法?” 蒋文正吐出一口烟雾,“实话告诉你,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从不参与你们这帮外地人的江湖事,不仅是我,原住民都是这个态度,知道为什么吗?” 吴朝阳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 蒋文正反问道:“你在路上看见一群狗为了一块骨头打架,你会参与吗?” 吴朝阳眉头微皱,默然不语。 蒋文正看了眼吴朝阳,淡淡道:“这个比喻是有些伤人,但话糙理不糙,事实就是如此,人不可能去跟狗抢骨头,不仅仅是因为人瞧不上狗,还因为把狗惹急了,也会咬人。” “我理解。”吴朝阳并没有不满,因为他觉得蒋文正说得并没有错。 蒋文正从柜台里拿出一张提货单递过去,“明天星期四,别忘了。” 吴朝阳没有再说话,拿过提货单就准备回去。 蒋文正继续说道:“小咪明天开学,晚上9点半下晚自习。” “还没过完大年十五,这么快就开学了?” “高三最后一学期了,学校提前开学,知道二十一中在哪里吗?” “知道,就在解放碑步行街那里。” 说完吴朝阳转身走向巷子,身后再次响起蒋文正的声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求人办事,特别是跟你非亲非故的人,被拒绝丢脸是小事,最可怕的是人情债比金钱债更难还。” 吴朝阳停顿了一下,加快脚步走进了巷子里。 —————————— 路过向东门口,吴朝阳发现他竟然坐在门槛上发呆,连他路过都没有反应。 “东哥,在想什么呢?” 向东像是从梦中惊醒,看了眼吴朝阳,没有理他。 吴朝阳走过去挨着他坐在门槛上,“聊两句?” 向东抬起屁股就准备进屋,吴朝阳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腕。 “东哥,我遇到点麻烦,想请教你几句。” “我凭什么要帮你?”向东冷冰冰的说道。 吴朝阳说道:“刚才蒋老板跟我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求人办事,人情债比金钱债更难还。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你放心,我不是求你帮忙,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向东重新放下屁股,没有说话。 吴朝阳说道:“之前我向你道歉,对你说我误以为你是那伙儿的同伙,我记得你当时提起过垫县人,他们是不是也找过你麻烦?” 向东转头看了吴朝阳,“找上你了?” 吴朝阳点了点头,“他们想赶我走,但你应该了解我,我不可能走。” “那倒是。”向东轻哼了一声,“像你这种要钱不要脸,甚至连命都不要的人,他们算是又啃到一块硬骨头了。” 吴朝阳脸颊有些发热,但听到个‘又’字,突然又看到了希望,“东哥,你是怎么留下来的?” “很简单,打!” 吴朝阳直愣愣地看着向东,心想你倒是说得简单,你能打,可我不行啊。 “那要是打不过呢?” “也很简单,滚。” 吴朝阳泄了口气,耷拉着脑袋。 向东见吴朝阳的状态,戏谑道:“怎么?怂了?之前跟我打的时候不是很能吗?” 吴朝阳挤出笑说道:“东哥,你就别洗刷我了,之前是你让着我,要是动真格,我早就被你打死了。” 向东说道:“如果你连最简单的一步都做不到,那就趁早赶紧滚。” “最简单?”吴朝阳苦笑道:“还有更难的。” 向东突然悠悠道:“世界上很多事都不是用拳头就能解决的,打赢了只是能留下来,并不代表能活下去。” 吴朝阳疑惑的看着向东,“还有比这一关更难过的?” 向东起身拍了拍屁股,“等你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我要睡觉了。” 吴朝阳拉住向东的手腕,“东哥,时间还早,再聊两句?” 向东一把甩开吴朝阳的手,“小子,你别得寸进尺!要是换做以前的我,早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第31章 好自为之 吴朝阳端着一大碗青菜腊肉面站在隔壁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敲响了门。 “东哥,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同情你,确实是因为抢了你的活儿,今天又打翻了你的菜,这碗面是赔偿。” 吴朝阳站在原地,透过门缝能隐约看见向东背对着自己坐在凳子上。 等了半天,向东的后背还是一动不动。 吴朝阳想了想,说道:“东哥,出来混,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向东宽厚的后背终于动了一下,“滚,老子饿不死!” 吴朝阳暗自腹诽,他算是明白向东为什么当了半年棒棒还像个新手一样,死鸭子嘴硬啊。 坐在自家门槛津津有味嚼着腊肉,蒋文正给的那块腊肉本就很小,每天切一小块,今天吃完就再也没有了。 巷子里由远及近走来一个年轻男人,那人两只手里各提了好几个大袋子,香肠、腊肉、鸡蛋、果篮,还有两大装精美的大礼包。 看得吴朝阳瞬间觉得嘴里的腊肉都不香了。 那人来到向东门前敲响了门,等了十几秒钟没回应,又用力的敲了敲。 “敲敲敲,你到底有完没完!”里头响起向东的咆哮声。 “.....东哥,是我。” 吴朝阳嘴里的面条挂在半空,心想孟浪了,看不出来傻大个还是个大人物?难怪看不上一碗腊肉面。 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毫无感情,还带着点质问,让吴朝阳很是替他担心,担心得罪了那人,人家提着东西就走。 “城哥让我来给你拜个年。” 向东低头看着那人手里的东西,冷冷道: “东西拿走。” 吴朝阳手里的碗一抖,差点掉落在地。 那人一脸的为难,“东哥,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回去很难向城哥交代啊。” “那是你的事。” 那人抬腿想走进屋,被向东庞大的身躯挡在门外。 “东哥,城哥是真的很看重你。” 向东冷冷道:“回去告诉戴鼎城,我向东就是要饭,也不会给他当狗腿子!” “你...!” 向东没再理那人,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那人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向东,老子是给城哥面子才叫你一声东哥,别给脸不要脸!” 里面没有再响起向东的声音,那人在原地站了半晌,提着东西骂骂咧咧离开,临走之前还狠狠瞪了吴朝阳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吴朝阳低头干饭,有种坐着无辜躺枪的感觉。 没过多久,一碗面还没吃完又来了一个人,手上提的东西不比之前那人少。 这一次向东让他进了屋,不过很快那人又提着东西走出来,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吴朝阳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刚收拾完碗筷关上门,门口响起敲门声。 吴朝阳打开门,看见一个身体颇为强壮的男人站在门口。 “你敲错门了?” 来人笑了笑,“你是不是叫吴朝阳?” 吴朝阳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那人没等吴朝阳说话,直接走进了屋子,目光扫了一圈简陋的屋子,坐在了全屋唯一张凳子上。 “聊两句。” 吴朝阳疑惑的看着来人,迟疑了片刻还是掏出一根烟递过去。 那人显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过了烟。 “听说你是刚进城不久,这么快就懂得人情事故,很不错。” 吴朝阳摸出打火机准备给他点烟,“大哥尊姓大名,在哪里听说的我?” 那人说道:“我叫李光明,李洪亮的堂哥。” 吴朝阳手里打燃的打火机瞬间熄灭,手也缩了回来。 李光明没有在意,自己拿出打火机点上烟,说道:“十八梯上连江州最繁华的渝城半岛,下通十三个码头,七个物流大仓库和八个专业市场,粮油、茶叶、食盐、百货...大量大宗物资在这里集散,整个江州城近四十万棒棒,人人都想到这里来当棒棒。” 李光明深吸一口烟,问道:“你知道十八梯有多少棒棒吗?” 吴朝阳没有答话,警惕地看着李光明。 李光明做了个八的手势,“八百!江州城四十万棒棒只有八百人能在这里讨生活。” 吴朝阳冷冷道:“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光明淡淡道:“七十二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八百个人,多你一个不算多,但口子一旦被打开,那是不是就可以多十个、二十个、一百个?蛋糕就这么大,全江州的棒棒都想到这里来,那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来?” 吴朝阳冷笑了一下,“说得好听,听李洪亮说,十八梯的棒棒都是亲戚带亲戚,朋友带朋友,只要有人带,就能在这里干活儿。” “没错。”李光明点头道:“只有亲戚熟人关系才能团结一心,要不然怎么抵挡外来棒棒跑来抢地盘。” 吴朝阳冷冷道:“我没有熟人介绍,属于外来抢活儿的人,所以必须得离开?” 李光明语重心长的劝道,“小伙子很聪明,一点就透,在哪里都是找饭吃,何必非要待在十八梯呢?” “没有别的办法?”吴朝阳问道。 李光明叹了口气,说道:“从个人角度上讲,我挺欣赏你,刚出社会就能这么快融入,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超出了大多数年轻人。但是很抱歉,规矩就是规矩,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个口子不能随便开。” 吴朝阳冷冰冰地问道:“如果其它地方也有这个规矩,那我该怎么办?哪里才会是我的立足之地?” 李光明笑了笑,“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然不关你的事!”吴朝阳陡然提高声音,“但却是关系我能否活下去的大事!” 李光明深吸一口烟,眉头紧皱,“年轻人,相信我,你在这里活不下去。” 吴朝阳冷冷一笑,“先礼后兵?软的不行打算来硬的?你大可以试试!” 李光明呵呵一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看来我要收回刚才夸奖你的话,你也只是表面融入了这个社会,实际上依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吴朝阳瞪着眼睛说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懂。我只懂得一点,谁不让我活下去,我就跟谁拼命!” 李光明缓缓起身,淡淡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好自为之吧。” 第30章 好好做人 向东转过头,手里拿着一把泛黄的烂菜叶,表情不是一般的复杂,惊讶、羞愤、恼火......。 “又是你!” 吴朝阳尴尬地挠了挠头,撞见别人捡烂菜叶,他难堪,他也难堪。 “是....啊,这个....好.....巧啊。” 向东以极快的速度将菜叶装进兜里,嘀咕了声阴魂不散,起身就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路过的时候身体撞到了吴朝阳的肩膀,撞得吴朝阳横移出去两三步。 吴朝阳揉了揉肩膀,跟在向东身后走向花子巷。 快走到巷子口,向东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瞪着吴朝阳。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吴朝阳摇了摇头,“不能。” “你.....。” “东哥,我们是邻居,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 “........哼!” 向东冷哼一声,转身加快了脚步。 吴朝阳这次没有跟上,等了几分钟才继续往前走。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吴朝阳意外看见熊彪正站在小卖铺门口与蒋文正聊得火热。 “吴朝阳,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老半天了。” 吴朝阳走过去,看了蒋文正一眼,问熊彪道: “找我有事?” 熊彪啧了一声,“这么快就忘了,上午不是说好的吗,等我睡一觉之后来帮你弄人。” 吴朝阳又是感动又是惊讶,本以为只是随便说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问道:“你知道你要弄的人是谁吗?” “知道。”熊彪一边卷袖子一边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你的隔壁邻居,叫向....” 熊彪转头看向蒋文正,蒋文正抽着烟嘿嘿笑道:“向东。” 熊彪扔给蒋文正一根烟,说道:“老板,谢了。” 蒋文正将烟夹在耳朵背后,一脸伪善的笑道:“不客气,我这人最喜欢助人为乐。” 熊彪朝他竖起大拇指,“江湖中人,耿直!” 吴朝阳瞪着蒋文正,“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待蒋文正说话,熊彪拉起吴朝阳的手就走,“走,弄人。” 吴朝阳一边走一边说道:“一场误会,我已经不追究了。” “那怎么行,江湖男儿,被打了必须要打回来。” 吴朝阳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着急,“算了,你打不过的。” “你瞧不起我?”熊彪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人不仅长得高大威猛,还是个练家子,不是一般的厉害。” 熊彪脸上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战意更加高昂。“江湖男儿,打不打得过不重要,关键是要敢打!输阵不输人,输架不输气质!” 吴朝阳苦口婆心地劝,但熊彪就是不听,非要找向东一决雌雄。 吴朝阳深知口说无用,也懒得再费口舌,等他见到向东的时候,自然知道什么叫锅儿是铁铸的。 向东生燃蜂窝煤炉子,坐在门槛上清洗捡来的菜叶,这些菜叶虽然又老又烂,但去掉黄色和烂掉的部分,还是有小半盆可以食用。 收拾好菜叶,转身进屋准备取盐,刚走进屋里就听见背后哐当一声。 猛地回头,那盆好不容易摘洗干净的青菜叶散落一地,盆子倒扣在地上。 “你就是向东!” 向东一步跨出门槛,看见一个小鸡仔似的年轻男人,在他的旁边还站着吴朝阳。 “欺人太甚!”向东双拳咔咔作响,一张大脸杀气腾腾。 吴朝阳没想到熊彪是真的彪悍啊,见到了向东本尊还敢动手,赶紧一把拉过熊彪,解释道:“东哥,误会,误会!” “你管这叫误会!”向东一声虎啸,声音响彻整个巷子。 吴朝阳心脏狂跳,“真、、、是误会啊。。” “怕他个锤子!”熊彪说着就要冲上去打向东,被吴朝阳及时抓住后领提了回来。 熊彪张牙舞爪,对着向东又是挥拳又是踢脚,“敢打老子兄弟,老子弄不死你!” 吴朝阳死死地拉住熊彪,心里头是一万头草泥马飞过,这家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向东气得不轻,全身都在颤抖,额头青筋隆起老高,很显然憋得很辛苦,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 吴朝阳赶紧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青菜递了过去,“东哥,这菜我赔给你。” “滚!”向东一声怒吼,捡起地上的菜盆,提起蜂窝煤炉子转身就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熊彪还要冲过去撞门,被吴朝阳抓住衣领拉进自己家里,摁在了凳子上。 熊彪满眼通红,那双本就显得凶悍的三角眼冷冽骇人。 “要不是你拉着我,信不信老子今天弄死他。” “我信我信。”吴朝阳连连点头,“但弄死了他是要坐牢的,不划算。” “管嫩个多!”熊彪气呼呼地对着门外吼道:“人死卵朝天,出来混就是要争口气,敢打我兄弟,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吴朝阳一阵头大,赶紧去关门,恍惚间察觉到隔壁门口有个人影,探出头去一看,向东正蹲在地上捡散落在地上的菜叶。 向东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四目相对。 “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吴朝阳赶紧关上了门。 “啊!”门外传来怒吼,吼声悲壮、凄凉。 屋内,熊彪嗖的一声窜起,“他妈的,还敢顶嘴,老子今天必须弄他。” 吴朝阳一把将熊彪摁下,“算了算了,其实他也挺可怜,你刚才踢翻的那盆菜,还是他在菜市场垃圾堆里捡的。” “嗯?”熊彪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的杀气瞬间减少了许多,“妈的,看起来这么大一坨,这么废!” “是啊是啊!”吴朝阳说道:“这人比较古板,还死要面子,看样子也混得很惨,所以我才说算了,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出来混大家都不容易。” 熊彪叹了口气,对着隔壁的墙壁大声说道:“老子原谅你了,以后好好做人!” 吴朝阳嘴角抽了抽,生怕向东破门而入,还好隔壁一直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 “今天谢谢你了,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我给你煮一碗腊肉青菜面。” 熊彪摆了摆手,起身说道:“算了,我要去网吧打游戏,那里有免费方便面。” 第29章 在干什么呢? “曹牧野!” “来啦!”曹牧野立即掐灭烟头起身跑了出去。 “死哪里去了,不想干别干了!” “郝主管,人有三急,刚去上了个厕所。” “懒人懒马屎尿多,给我站好,吊儿郎当影响卖场形象。” 吴朝阳探出头,看见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正黑着脸训斥曹牧野。 曹牧野站得笔直,堆着笑脸频频点头。 男人看见吴朝阳脸色更加不好,“还有你,除了搬货时间不许进店,赶紧给我滚出去!” 曹牧野向吴朝阳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离开。 吴朝阳走出江州百货,春节假期结束之后的步行街恢复了往日的繁忙热闹。 作为江州城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来来往往的人个个衣着光鲜气质高昂。 而他站在人群中就像一个透明的灵魂,他能看见别人,却没人能看见他。 喧嚣下的热闹,最是清冷孤独。 吴朝阳怀抱竹棒坐在长椅上,盯着半包香烟出神了许久,取出一根放进嘴里,点燃轻轻啜了一下,呛得鼻涕眼泪直流。 吴朝阳只吸了一口就掐灭了烟头,这烟不是个好东西,伤钱伤肺还伤心。 擦了把鼻涕眼泪,双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吴朝阳挤出一抹笑容,起身走进人群。 “帅哥,箱子需要搬吗?” “美女,需不需要帮忙?” “老师,你这箱水果不轻哟。” “老板,今天进货多哦,我帮你搬进仓库,保证不得磕碰”。 “大爷,我帮你提袋子好不好?” “干啥子!想抢老子东西迈?”老人手里的袋子一甩,扯着嗓子就大喊,“抢劫!抢劫啊!” 吴朝阳张嘴想解释,但看见周围人仇视笃定的目光,低着头拔腿就跑。 在上半城转了一整天,才发现前几天太过于乐观。 春节假期结束之后人确实多了,活儿也多了,但同时棒棒也多了,竞争更加激烈,而且过年那几天价格更高,现在价格恢复到平时,要低了不少。 忙了一天,活儿是接了十几单,但全是小件,全天一共只挣了二十几块钱,比前几天都要少。 房租、生活费、水电费,一天五块钱的烟钱。 这让他意识到得尽快再找几个小卖铺搬运那样的活儿,否则月底的时候很难筹齐一次性两个月的房租。 天已经渐黑,吴朝阳朝着十八梯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步行街就远远看见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出于抢了人家活儿的愧疚心理,吴朝阳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毕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没走到近前,吴朝阳就看见向东走向一个拉行李箱的年轻女人,人声嘈杂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那年轻女人突然啊的一声尖叫,拉着行李箱就跑。 向东迷茫了几秒钟,又走向一个提着大包、背着个半大小孩儿的大妈,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姐,你去哪里?需不需要我帮你提包?” 这一次离得比较近,吴朝阳听清了他说的话。 大妈停顿了一下,仰头看着向东,双目中充满了警惕。 见女人不说话,向东又说道:“帮你背孩子也行。” “救命啊!抢孩子啦!”江州妇女嗓门大,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吴朝阳见势不妙,上前拉起还处于迷茫状态的向东就跑。 穿过红绿灯,吴朝阳才放开向东的手,他是完全没想到这位猛男这么不专业。 “东哥,你到十八梯多久了?” 向东看了吴朝阳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半年。” 吴朝阳不可置信的看着向东,心想半年了怎么看上去还像是个刚入行的新手。 “东哥,干这一行,背孩子是大忌,会让人误会的。” 向东眼皮子抬了一下,没有说话,抬腿就往下面走。 吴朝阳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向东的肩膀比吴朝阳高出一大截。 “东哥,你是行业前辈,肯定比我懂得多。只是你揽活儿的时候能笑一笑就好了。” 向东没有回答,他的步子很大,走一步,吴朝阳要走两步才能跟上。 “东哥,你个子高又长得威猛雄壮,再加上你说话严肃,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会让部分胆子小的客户感到畏惧,你揽活儿的时候要是弯点腰、带点笑,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你在教我怎么做事吗?”向东突然停下脚步,一双虎目带着摄人心魄的精光。 吴朝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只是交流经验心得。” 向东没有再理他,大踏步走下台阶,很快消失在了下方。 吴朝阳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知道储奇门码头仓管员为什么说向东不会来事儿了,这段时间下来,吴朝阳对棒棒这个行业的认识比之前要深刻深入得多。 这个行业,绝不是只有一身力气就行。 吴朝阳并没有太着急,缓步一路走一路看,十八梯的店铺大多已经开门,热闹的气氛半点不比上半城差。 相比于上半城热闹中清冷的割裂,这里更让他有归宿感。 一路的店铺这几天早就仔细观察过,只是过年期间关着门找不到老板,现在这些店铺都开门了。 吴朝阳很想一家一家问过去,看有没有类似小卖铺那种固定的大件搬运。 但是想到向东,还是强忍住了这种冲动。 这些店铺不可能没有长期合作的棒棒,他现在已经因为抢小卖铺的活儿得罪了向东,要是再得罪几个,恐怕真难在十八梯立足了。 他现在才算是真正理解曹牧野那句话,千万不要想着一个人把钱都挣完了。 但他是真的很缺钱,还有半个月就到月底,一次性要交两个月520块钱的房租,这还不算生活费、水电费和烟钱。 好几天没吃青菜,昨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菜市场买了把青菜还因为打架给踩了个稀巴烂。 再次来到菜市场,这个时间点的青菜最便宜,他准备去买把没有卖完的便宜菜。 讨价还价半天买了一把莴笋,付钱的时候又看到了向东那熟悉的身影。 这个威猛的男人正蹲在菜市场角落的垃圾堆旁,灯光昏暗,不知道在干什么。 吴朝阳本着化解矛盾拉进邻里关系的心态走过去,对着向东宽大厚实的后背说道:“东哥,在干什么呢?” 第28章 野哥 刚走上二楼,就看见曹牧野在跟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棒棒说话。 在这个年代还穿补丁衣服的人很少见,吴朝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棒棒五十来岁的样子,身高不高,背微驼,衣服和裤子上都有补丁,正一脸苦相地跟曹牧野说着什么。 吴朝阳缓缓走进电视区,背对着假装看电视,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曹老弟,你不能说换人就换人啊。” “哎,老张啊,谁叫你前几天不在。” “我是有特殊情况,今年儿子带女朋友回家过年才来晚了。” “那就不能怪我了,人家在我最缺人的时候顶上,我总不能事后就把人给踢了吧。” “曹老弟,我儿子好不容易耍了个城里女朋友,要是筹不到钱买房子....恐怕就要黄了。” “你儿子买房子关老子屁事!”曹牧野一下子火了起来,“老张头儿,你他娘的脑袋有屎吧,供你儿子上完大学还要给他买房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啥德性,连老子都买不起城里的房子,你他娘的还敢异想天开!” “我求求你了。”棒棒恳求着说道。 “求个锤子!”曹牧野火冒三丈,“傻逼玩意儿,你把全身肉卖了也买不起城里一套房子!” 棒棒哭哑着嗓子说道:“曹老弟,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滚滚滚,别来烦老子,你早晚要死在你那龟儿子手里。” 棒棒没有再说话,几十岁的男人,只是低头啜泣,半晌之后低着头拖着竹棒走向了扶梯。 吴朝阳目送他下扶梯,目送他走出商场大门,他的背好像更驼了。 直到那人消失,吴朝阳才走到曹牧野身边,递上一根烟。 曹牧野接过烟塞入嘴里,转身推开消防通道门走了出去。 吴朝阳跟在他身后来到楼道里,拿出打火机替他点上。 曹牧野蹲在墙角,夹着香烟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都听到了?” “嗯。”吴朝阳不知道说什么好,陪他蹲在地上,他突然想到昨天蒋文正说的话,饿狗争食。 曹牧野情绪很低落,“很残忍,对吧?” “嗯。” “但也很现实。”曹牧野弹了弹烟灰。 “谢谢曹哥。”吴朝阳很认真地说道,但心里却有些难受。 “谢个锤子!”曹牧野突然发火道:“你以为是为了你?你跟老子才认识几天?我告诉你,老子跟他认识三年!” 吴朝阳诧异地看着曹牧野,没有说话。 曹牧野双眼微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当初刚到江州人生地不熟,钱用完了也没找到工作。老子睡马路,住桥洞,还翻过垃圾桶,是他递给我一桶热腾腾的方便面。” 吴朝阳脑袋嗡的一声响,“曹哥,要不.....” “你他娘的别孔雀开屏,老子说了不是为了你!”曹牧野打断了吴朝阳的话。 楼道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之后,曹牧野狠狠抓了把头发,“他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去年就摔坏了一台电视,我没让他赔偿。” 曹牧野一口气将烟吸得呲呲作响,“货摔坏了是小事,大不了几个月白干,万一他摔倒了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几年辛辛苦苦挣的钱全都得打水漂。” 吴朝阳再次取出一根烟递过去替他点上。 曹牧野叼着烟,嘴唇微微颤抖,“我早就想让他走,但是一直开不了口,直到遇上你,才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你不一样,年轻力壮,几乎没什么风险。” 吴朝阳低着头不说话,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曹牧野看了吴朝阳一眼,吐出一股长长的烟雾,“是不是觉得我很势利很冷血?” 吴朝阳心里堵得慌,就像胸腔里塞满了稻草,堵得死死的。 曹牧野牙齿紧紧咬着过滤嘴,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我跟他说了很多次,身体不好就退休回老家好好休息,他一开始告诉我等他儿子大学毕业就退休,好不容易他儿子大学毕业了,他却告诉我还要给他儿子买房。” “我艹!”曹牧野咬牙切齿,“傻逼!傻逼!傻逼.....!” 曹牧野连着说了好几个傻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妈的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 曹牧野猛吸着烟,几口就将一根烟吸完。 吴朝阳默默地替他续上,安静的当他的发泄桶。 曹牧野转头盯着吴朝阳,“老子又不是亿万富翁,凭什么冒着风险给他扶贫,就因为那一盒方便面?” “我有我的梦想!”曹牧野咬着牙说道:“老子也要在城里买房子,还要买别墅!” 曹牧野双眼通红,眼里闪着泪光,“老子要去旋转餐厅吃大餐!” “老子要睡最靓的妞儿!开最好的车!喝最好的酒!” 曹牧野擤了把鼻涕,“这几年我见过太多了,这店里的主管、店长,哪个不是心狠手辣,能挣大钱的,没一个心慈手软。” “穷人,只有穷人才他妈的讲道德,讲规矩!” “道德良知,都他妈是有钱人用来洗脑穷人的工具!” 曹牧野突然哽咽起来,“我艹你妈!这狗日的世道!” 吴朝阳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曹哥,我理解你,出来混,谁都不容易。” “你理解个锤子!”曹牧野一把抓过纸巾。 吴朝阳很认真地说道:“曹哥,其实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要不然你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曹牧野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哭了!告诉你,别跟老子谈感情,干大事的人从不谈感情!” 吴朝阳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都有自己的选择,即便你把这活儿给他,他也买不起房子。没有人能够靠别人的同情接济过上好日子,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我觉得他现在应该明明白白告诉他儿子家里的情况,也告诉他儿子女朋友家里的情况,愿意就结婚,不愿意就分手,省得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曹牧野直愣愣地盯着吴朝阳,“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吴朝阳苦笑道:“曹哥,我要是大学生,又怎么会出来当棒棒。” 曹牧野扔掉手里的烟头,“妈的,说话文绉绉的,听得老子心烦,从今以后,叫我野哥!狂野的野!” 第27章 她不冷吗? 吴朝阳在巷子口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刘雅茹下来剁掉蒋文正那玩意儿,很是失望。 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巷子这种狭小空间里,像一堵墙移动过来,给人以巨大压迫感。 “东哥早。”吴朝阳主动打招呼。 向东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提着根大号竹棍擦肩而过。他走过之后,巷子里的光线都要亮堂一些。 吴朝阳回头看着向东的背影,一阵后怕,昨天到底是拿来的勇气跟他干了一架。 回家煮了碗白水面再次出门,这段时间下来,他算是逐渐摸到了些棒棒这一行的门道。 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扛着竹棒在路上转悠只能接一些不固定的散活儿,这些散活儿大多是小件搬运,一单只有两三块钱。 真正挣钱的是大件,虽然很累很耗费体力,但一单就有十几二十块,相当于十个小单,最关键是业务稳定,就像蒋文正的小卖铺搬运,每个月有固定的活儿,有固定收入。 但要拿到这种大件业务并不容易,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个萝卜想要找到坑,就得把别的萝卜给拔出来,就像昨天拔掉向东这棵大萝卜一样,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他突然有些理解李洪亮和张发奎为什么要赶他走,蛋糕就这么大,多一个人分,其它人就得少分。 但理解归理解,他绝对不可能离开十八梯。 过年期间停运的轮渡再次开启运营,吴朝阳望着江面上缓缓驶来的渡船,不禁想起船头白衣猎猎的场景,自从上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位白衣女人。 在江边接了几个小单,三个多小时只挣了不到10块钱,吴朝阳还是决定去上半城看看。 “吴朝阳!”刚走到凤凰街,一道喊声从背后传来。 吴朝阳回过头,看见熊彪顶着个黑眼圈从网吧走出来,大为惊讶。 “你从昨天进去现在才出来?” 熊彪打了个哈欠,“昨天托你的福挣了单大的,开了个豪华包间玩儿了个通宵,爽。” 吴朝阳摇了摇头,心想还是少和这种不良青年打交道。 正准备离开,熊彪踮起脚尖勾住吴朝阳的肩膀,“玩儿过热血传奇没有?” “没有。” “梦幻西游呢?” “没有。” “天堂、星战前夜、石器时代、网络三国......” “没听说过。” 熊彪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吴朝阳,“大哥,都21世纪了,你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 吴朝阳摇头道:“我不玩儿游戏。” 熊彪拍了拍吴朝阳肩膀,“没关系,下次我带你一起玩儿,保管你爱得欲仙欲死。” 吴朝阳有些看不下去,劝道:“我们都是挣的辛苦钱,能省则省点吧。” “切,正因为钱挣得辛苦才要好好享受嘛,老子挣钱又不是为了吃苦。” 非亲非故,吴朝阳不愿多费唇舌。 熊彪眼睛突然睁大,“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跟人打了一架。” “谁打的!”熊彪立刻炸了毛,脸上露出凶悍之色,“告诉我,老子帮你弄他。” 吴朝阳看着全身上下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到一百斤的熊彪,再想到向东那小山一样的雄壮身躯,估摸着向东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他。 “你赶紧回去补个觉吧,我到上半城碰碰运气。” 熊彪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那行,等我睡一觉养好精神再去帮你弄人。” 吴朝阳对熊彪的印象好了几分,不管是在重岩村还是在十八梯,踩他坑他的人不少,帮他的人一个也没有,熊彪是第一个主动提出帮他的人,尽管只是口头上说说,尽管听上去像是个笑话。 ................. 烟是个好东西,能很快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一来二去,李韬奋也愿意指点吴朝阳这个小老乡一些社会经验。 李韬奋叼着烟努了努嘴,“看见那人没有,觉得怎么样?” 吴朝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西装革履,夹着个皮手包,头发梳得锃光瓦亮的男人从美美百货门口路过。 “这人应该是个大老板吧。” 李韬奋瘪了瘪嘴,“狗屁大老板,不是卖保险的就是拉皮条的。” 吴朝阳惊讶地看着李韬奋,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韬奋又指了指对面,花台边上的长椅上坐着个衣着朴素穿着双布鞋的中年男人。 “那人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吴朝阳问道:“韬奋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韬奋皱了皱眉,“麻烦你把奋字去掉。” 吴朝阳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喊道:“韬哥,给我讲讲。” 李韬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越有钱的人越低调,那些一天到晚打扮得跟公孔雀一样,恨不得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的男人,多半都没啥钱。” 李韬奋吐出一口烟雾,继续说道:“也正因为没钱,才需要一身好看的行头获取别人的高看一眼。真正有钱的男人,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外在吸引别人的注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都不一样。” 吴朝阳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隐隐约约是觉得与普通人不太一样,但一时又说不太上来哪里不一样。 “晓得哪里不一样吗?”李韬奋自问自答道:“自信!掌控!真正有钱的男人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自信,透着股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 吴朝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那男人确实给人一种自信从容的感觉。 “韬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韬奋得意地笑了笑,“开玩笑,哥可是侦查兵转业,跟孙猴子一样有一双火眼金睛,要不然你以为能在美美百货这种高端卖场当保安?不是我吹牛,这进进出出的人,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哪些只是进去逛逛,哪些是真会买东西。” 吴朝阳发自肺腑的钦佩,“韬哥,你是怎么练出火眼金睛的?” 李韬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简单,多看多观察多琢磨,你以为我一天在这里站八九个小时是站着玩儿啊,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揣摩这些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 “李韬奋!” 吴朝阳正低头琢磨李韬奋的话,一声刺耳的喊声响起。 一个穿着黑丝袜,包臀裙,踩着高跟鞋的女人波涛汹涌而来,指着李韬奋的鼻子就骂。 “上班时间抽烟,还跟人聊天,是不是不想干了。” 李韬奋赶紧灭了烟头,弯着腰堆起笑脸。“何经理,以后再也不敢了。” “再有下次,直接给我卷铺盖走人!”女人哼了一声,看了吴朝阳一眼,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回了商场里面。 李韬奋目不转睛盯着女人的后背,啧啧感叹道:“屁股真圆啊!” 吴朝阳则是想,大冬天穿丝袜,她不冷吗? 第26章 有没有油条粗 后背一沾床就疼得不行,吴朝阳趴着睡了一个晚上,再加上心里惦记着第二天一早的活儿,一夜没睡好。 冷不丁下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肌肉里堆积的乳酸经过一夜的发酵,浑身比昨天还疼。 忍着疼痛原地热身了几分钟才逐渐适应那种酸爽。 扛着竹棒出门,天黑漆漆一点光亮也没有,一直走出巷子才有一盏勉强散发着昏黄灯光的路灯。 倒春寒,江风刺骨,江边的温度起码比上面低了好几度。 吴朝阳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服,加快脚步朝着储奇门小跑步前进。 一路跑到储奇门,吴朝阳发现他并不是去得最早的,虽然年还未过完,码头旁边的仓库已经灯火通明,货车进进出出,也有不少同行肩挑背扛着大包小包的货物。 仓管员看上去四十来岁,很瘦,但目光犀利,拿着进货单盯着吴朝阳看了老半天,看得吴朝阳浑身不自在。 吴朝阳递上一根烟,“换人了,以后都是我给蒋老板送货,请多多关照。” 男人接过皱巴巴的烟看了一眼夹在耳朵上,说了句“在这里等着”,转身走进了仓库。 等了几分钟,吴朝阳察觉有两道阴冷目光投来。 转头看去,隔壁仓库门口站着两个棒棒,正是除夕那天遇上的一高一矮两人,高的那人听混混喊过名字,叫李洪亮,矮的好像叫张发奎。 吴朝阳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理会,经过昨天那一架,他现在底气充足。 打过猛虎还怕豺狼?向东那样的男人都能打服,这两人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等了二十几分钟,仓管员才慢悠悠地拉着满满一推车货物出来,吴朝阳对着提货单仔细核对了一遍,才解下尼龙绳开始打包。 米面油盐洗衣粉,东西很多,一次搬不完,吴朝阳再次给仓管员递了根烟,拜托他帮忙看着剩下的货物。 仓管员接过烟,吴朝阳赶紧摸出打火机准备给他点上。 “仓库重地不能抽烟。”仓管员把烟夹在另外一支耳朵上,“比之前那个大个子会来事,就是这烟....”,男人皱了皱眉,“你拿屁股坐过?” “没有没有。”吴朝阳赶紧说道:“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着了,下次买盒好的。” 男人点了点头,“去吧,我替你看着。” 吴朝阳说了声谢谢,挑起货物起身,肌肉受到重力压迫,瞬间疼得全身颤抖了一下。 男人说道:“小伙子力气不行啊,以前那个大个子都是一次性搬走,还轻轻松松没事儿人一样。” 吴朝阳苦笑一下,心想哪能跟他比啊,那家伙就是个非人类,表面上看长着人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头野兽,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生猛的男人。 挑着货物走出去十几米,肌肉适应了压力,疼痛感随之逐渐消失。 还没走到十八梯底部,身后传来脚步声,吴朝阳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李洪亮扛着大麻袋追上吴朝阳,夹枪带棒地说道:“小兄弟,出来混讲的就是‘诚信’二字,出尔反尔是大忌。” 吴朝阳懒得理他,加快脚步上了台阶,他不是不懂诚信,但跟这种人讲诚信,无异于投身饲虎,那不叫诚信,叫傻逼。 几步将两人甩在身后,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来吧,老子可是打服过向东的男人,不得怕你们。 李洪亮看着吴朝阳健步如飞的背影,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被吴朝阳的无视气的,还是肩头上的麻袋太重压的。 张发奎咬牙切齿地说道:“亮哥,老子忍不了了。” 李洪亮冷哼了一声,“不着急,等李哥他们回来再说。” .................... 一口气挑到花子巷,小卖铺大门紧闭,等了十几分钟蒋文正才顶着鸡窝头打开门。 吴朝阳将半包皱巴巴的烟扔给了他。 蒋文正惊讶地盯着吴朝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还没出来。”吴朝阳不冷不热地说道:“一包朝天门。” 蒋文正笑呵呵地从柜台里拿出一烟,“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还挺懂社会,不抽烟也能一天散一包出去。” 吴朝阳拿过烟揣进兜里,“从我搬运费里面扣。” 蒋文正笑容僵住,“老子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吴朝阳没有理他,转身朝着阶梯下面走去。 蒋文正嘴角抽了抽,“小兔崽子,哪里学的烂章法。” 再次来到储奇门码头仓库,吴朝阳重新递了一支烟给仓管员,感谢他帮忙看货。 仓管员这次露出了笑容,“年纪轻轻就这么会来事儿,有前途。” 吴朝阳谦逊地说道:“大哥过奖了,我只是个下苦力的棒棒,能有什么前途。” 仓管员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鼓励道:“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看你天生就是当棒棒的好材料,说不定哪天就成为棒棒之王。” 听到这样的夸奖,吴朝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说了声谢谢挑起货就走。 第二趟货送到小卖铺,天已经微微放亮,巷子口飘起了炸油条的香味。 卖油条的正是昨天坐在门口观战的中年妇女。 吴朝阳主动点头打招呼,对于她昨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怨恨。 非亲非故,帮是仁心,不帮是本心,华夏五千年才出两个半圣人,哪能要求人人都慈悲为怀。 中年妇女笑呵呵地问道:“小弟娃,来两根油条不,刚出锅热乎着呢。” 吴朝阳摇头说了声谢谢,一根油条一块钱,能买一把最便宜的小作坊挂面,够他吃上好几天。 蒋文正抽着烟笑道:“王大姐,这小子是个抠抠,脚指头能抠出个地洞来,他才舍不得买你的油条。” “哟,蒋老板来两根不?” 蒋文正笑嘻嘻地说道:“我嘴里叼着一根,下面吊着一根,你想要哪一根?” 中年妇女叉着腰挺起胸脯故意大声说道:“来啊,先掏出来看看有没有老娘炸的油条粗。” 蒋文正神色大变,“你小声点。” “蒋文正!”楼上窗户哐当一声推开,刘雅茹手里拿着一把大菜刀。 “信不信老娘一刀剁了你那玩意儿喂狗!” 第25章 比往日更甚 男人强忍下再给吴朝阳一拳的冲动,转身回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中年妇女见没了热闹可看,也提起小板凳回了屋。 吴朝阳扶着墙壁缓缓坐下,屁股如坐在刀尖上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 抽叶子烟的男人跑下楼捡起烟杆,对吴朝阳竖了个大拇指,转身上了楼。 吴朝阳坐在石梯上,稍微动一下就钻心的疼,他有些担心伤到内脏,想着要不要去蒋文正那里买瓶白酒,再去厚慈街那家‘华佗在世’买一副三七,也来一顿烈酒配三七。 足足坐了十几分钟,吴朝阳才缓过气来。 天已经黑尽,他找了半天才在十几米开外找到了被踩得稀碎的挂面和青菜。 一阵心疼之后,一瘸一拐走到巷子口,蒋文正头朝向里面,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啪!” 吴朝阳啪的一巴掌拍在柜台上,疼得他满脸抽搐,吓得蒋文正从凳子上站起来。 “干啥子!”蒋文正怒吼道,当他看见吴朝阳浑身的伤,咦了一声,“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装,接着装!”吴朝阳实在是全身疼得厉害,否则保不定会给他一拳。 “哟!臭小子,冲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老子打的你。” 吴朝阳伸出手,“拿来。” “什么拿来?老子又不欠你的。” 吴朝阳冷冷盯着蒋文正,虽然不说话,但刚才的戾气余韵犹在。 蒋文正瘪了瘪嘴,嘀咕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跌打损伤膏药,又从货架上取下一瓶云南白药。 “这些可都是我的私货,得给钱。” 吴朝阳一把抓过药,“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蒋文正避开吴朝阳的目光,抬头盯着天花板。 “我现在没心情看你演戏。” 蒋文正双手一摊,“这也不能怪我呀,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接我店铺搬运的活儿,你抢了人家的活儿,人家不打你打谁?” “你应该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早告诉你就会知难而退了?”蒋文正瘪了瘪嘴,“群狗抢食,不进则退,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后只有饿死。” 吴朝阳很想发火,但张了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蒋文正朝吴朝阳勾了勾手指,示意吴朝阳给他支烟。“十八梯天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戏,老子见过太多了。” 吴朝阳迟疑了片刻,从兜里摸出烟盒,刚才打那一架把烟盒压成了纸片,里面的烟皱巴巴像一条条麻花。 蒋文正没有嫌弃,点燃烟说道:“怪我没去劝架?老子怎么劝,是老子把他的活儿给了你,我哪有脸出面。” “再说了,你以为你谁啊,是我儿子还是女婿?老子把活儿给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真当我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蒋文正吐出一口浓痰,“恶狗争食,谁赢了给谁吃,老子不欠任何人。” 吴朝阳原本是来兴师问罪,没想到被蒋文正一顿反杀抢白,而且还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蒋文正见吴朝阳吃瘪,叼着烟得意扬扬地将一张单子拍在柜台上,“别忘了明天早上六点去储奇门码头给老子进货。” 见吴朝阳咬着牙不说话,蒋文正切了一声,“受伤了搬不了?那我让他去。” 吴朝阳一把拿过进货单,“你以前给他的是200块一个月。” “对呀。”蒋文正一脸理所当然,毫无半点羞耻,“白纸黑字,你我签的合同是150,关他什么事。” “奸商!”吴朝阳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转身就往巷子里走,步子跨得太大,疼得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蒋文正在身后喊道:“你行不行啊,不行明早换人。” 吴朝阳没有搭理他,闷着头一瘸一拐往里走。 路过221号房子,吴朝阳停下脚步,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敲响了房门。 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男人见是吴朝阳,眉头紧皱。 “你有完没完?” “你还没回答我服不服?” “你!”男人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没被打够!” 吴朝阳咧嘴笑了笑,又是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开个玩笑。”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男人说着就准备关门。 吴朝阳赶紧抬手撑住门,“这位大哥,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男人一脸的诧异,“你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也会道歉?” “一场误会。”吴朝阳解释道:“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伙儿人的同伙,想逼我离开十八梯。” “垫县人?” 吴朝阳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之是场误会。同时我也要向你道歉,是我抢了你的活儿。” 男人冷冷道:“那你把活儿还给我?” 吴朝阳尴尬在当场,没有答话。 男人冷冷道:“算了,出来混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你狠算你赢。” 吴朝阳递出蒋文正给的膏药,“这是我从小卖部老板那里拿的。” 男人瞥了眼吴朝阳手里的膏药,“你觉得我需要吗?” 吴朝阳看着男人的脸,除了嘴角破了点皮之外,完全看不出刚打过架。 尴尬的将手缩回,吴朝阳问道:“我叫吴朝阳,大哥贵姓?” “向东。”男人不耐烦的说道。 “东哥,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多多关照。” 男人敷衍地嗯了一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吴朝阳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看着这么大个子,心眼比针眼还小。’ “你他娘的抢了老子的活儿,还要老子笑嘻嘻感谢你吗!”一阵愤怒的吼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吴朝阳脸颊火辣辣发烫,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回到家中脱下衣服,吴朝阳被自己身上的伤吓了一大跳。 手臂、胸膛、肚子、腿,全是大块大块青紫,完好的地方没几处。 这还是看得见的地方,后背被摔了那么多次,估计更惨不忍睹。 白天搬家具上二十五楼,本就手脚酸痛,现在更是连抬起来都吃力,等费尽力气涂抹好膏药、喷上云南白药,已经累得全身是汗。 收拾好浑身的伤,吴朝阳站在床前,做起了小女孩儿当年教的广播体操。 以前在山里干重活儿,每次腰酸背痛筋疲力尽之时做上几遍,精神和体能很快就会恢复,屡试不爽。 这十几年来,除了特别情况,每天早晚都会做上几遍。 吴朝阳放空大脑和身体,默念着口诀,缓缓踏步游走。 炁涌星河上,神栖太虚中。 玄泉通九野,玉阙纳三光。 无念观沧海,有心窥鸿蒙。 肺宫化白虎,肝宫现青龙。 九霄种灵根,青冥环宙宇。 一息周天转,炁海孕纯阳............ 连续做了几遍,腹部热浪翻腾,比往日更甚。 第24章 你服不服? 蒋文正竖起耳朵听着巷子里的动静,带着火星子的烟灰落在棉服上也茫然不知。 “爸,你衣服着了。”蒋小咪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赶紧提醒道。 蒋文正嗅了嗅鼻子,低头一看,立即从凳子上弹起来,手舞足蹈又蹦又跳。 “哎哟,老子的新衣服啊。” 蒋小咪趴在柜台上踮起脚尖往巷子口看了一眼,“爸,巷子里是不是又打架了?” 蒋文正看着破了个大洞的棉服,心痛地说道:“十八梯七街十六巷,哪天不打架,只要不出人命,连警察都懒得管,见怪不怪。” 蒋小咪秀眉微蹙,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半晌之后还是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在和吴朝阳说话?” “不是,你赶紧上楼复习功课,马上就要开学了。” 蒋小咪伸长脖子往巷子里看,但巷道并不是笔直,什么也看不见。 “爸,你少抽点烟,妈知道了又要骂你。” 蒋文正摆了摆手,笑道:“赶紧上去吧。” 看着蒋小咪上了楼,蒋文正绕出柜台往外走,一只脚刚跨出门口,身后就响起刘雅茹的声音。 “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莫回来!” 蒋文正赶紧收回脚,嘿嘿笑道:“看看热闹嘛。” 刘雅茹砰的一声将饭碗放在柜台上,“一群臭要饭的为了口吃食狗咬狗,几十年了,还没看够吗!” 蒋文正咧嘴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 “我容易?!”刘雅茹双手叉腰,指着蒋文正破口大骂,“这七街十六巷,还有几家邻居住这里?!连王寡妇一家都搬进上半城住上了楼房。我受委屈就算了,小咪小时候多么开朗爱笑,就因为住在这里,在学校被同学看不起,性格越来越内向,还有那场大火......” 刘雅茹没有说下去,眼眶里全是泪水。 蒋文正闷头大口干饭,一大碗饭菜不到一分钟吃得干干净净。 “嗝...”蒋文正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笑呵呵地看着刘雅茹,满眼的柔情蜜意,“老婆,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比旋转餐厅里的大厨还好上千百倍,哎呀,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啊。” 刘雅茹破涕为笑,冲过去对着蒋文正的后背就是一顿猛捶,“没心没肺的龟儿子,逗晓得哄老娘开心。” “哎哟,哎哟,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 ———— 巷子里,男人一记膝撞顶在吴朝阳腹部,抓住他的衣领怼到墙壁上。 “服不服!” 吴朝阳咬紧牙关不回答,一脚踢向男人胯下,男人双腿并拢夹住吴朝阳的腿,双目中燃起熊熊烈火,单手拎起吴朝阳狠狠地扔了出去。 地面的青石板又冷又硬,吴朝阳在地上滚出去好几圈,停在了织毛衣的中年妇女脚下。 女人有些看不下去,停下手里的毛衣针说道:“小弟娃,何必这么硬,你就说句服了又怎样。” 楼上抽叶子烟的男人也说道:“年轻人,出来混社会,该软的时候要软,该弯腰的时候要弯腰,不丢人。” 吴朝阳全身每一处都在疼,疼得浑身战栗,两次努力想起身都没起得来。 他又何尝不想软,在重岩村他就一直按照爷爷的教诲与人为善,如果不是陈麻子兄弟要强占他的房子逼得他在村里活不下去,又何至于烧了房子背井离乡。 他不是不知道软,道理他懂。 但是好不容易在江州找到一条活路,如果服软离开又该何去何从。 重岩村排外,十八梯排外,其它地方就不排外吗? 哪里都一样。 如果在这里无法立足,那么江州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有他吴朝阳的立足之地。 吴朝阳紧紧咬着牙关,双手撑着地面剧烈颤抖,鲜血从牙缝里丝丝溢出,手臂一寸寸抬高撑起。 也许同情弱者是人类的本能,坐在一旁的女人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念叨,起来、起来....。 吴朝阳终于站起来了,满脸鲜血地站起来了。 “我逃过一次,绝不会再逃第二次!” 男人一双虎目直勾勾地盯着吴朝阳,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十八梯,都从未遇到过这么硬的人。 “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已经问过很多遍!!!!!!” 吴朝阳发出一声怒吼,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像一头发疯的猛虎,一往无前! 男人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吴朝阳还有这种程度的速度,还没来得及出拳,就被吴朝阳一头撞在胸口。 吴朝阳死死抱住男人的腰,嘶吼着往前推。 男人一步退,步步退,一直退出去七八步才稳住身形。 也就是这刹那,吴朝阳故技重施,双臂上移抱住男人的一条胳膊,弯腰沉身瞬间转身发力。 但是这一次,男人已经有了预判,任由吴朝阳如何用力,仍是岿然不动。 吴朝阳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额头青筋高隆,一字一顿的发出呐喊: “我!只!是!想!活!下!去!” 男人庞大的身躯应声而起,带着呼呼风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悍然砸地! “轰!” 平地一声惊雷! 织毛衣的中年妇女手上一滑,毛衣针戳破了手指而浑然不觉。 对面趴在二楼看热闹的男人惊讶得张大嘴巴,嘴里的叶子烟烟杆啪嗒一声掉落在青石板上。 吴朝阳一步上前骑在男人身上,拳头如雨点般砸下。 “服不服!” “服不服!” “服不服!” 男人双臂护住面门,侧身反手一个肘击打在吴朝阳鼻子上,鼻血长流。 吴朝阳毫不理会,趁着男人肘击露出的空档,一拳打在了他的嘴上,嘴唇破裂顿时流出了鲜血。 “够了!” 男人发出一声怒吼,一拳打在吴朝阳额头。 这一拳的力量很大,打得吴朝阳身子后仰,脑袋天旋地转嗡嗡作响。 男人顺势起身,一把揪住吴朝阳的衣领,胸膛剧烈起伏。 吴朝阳晕晕呼呼了好几秒才看清了怼在眼前的一张怒脸,正当他准备挥拳打这张脸的时候,男人一把推开了他。 吴朝阳跌跌后退,脚下虚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说够了!”男人吐出一口血水,又怒又气,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今天算是深刻理解了这句江湖道理的含义。 “不打了?”吴朝阳茫然不可置信的问道。 男人怒气稍稍消散,一脸无语的说道:“为了两百块钱连命都不要,你至于吗?” 吴朝阳扶着腰杆起身,仰望着这个浑身散发着野性气息的男人,傲然问道:“你服不服?” 第23章 打到你服 熊彪也住十八梯,住在上三街的凤凰街蓼叶巷,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很大,主动给了吴朝阳电话号码,说要是以后在十八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以后他罩着吴朝阳。 吴朝阳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小子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 果不其然,刚走到凤凰街,上一秒还聊着天,下一秒就急冲冲地跑进了一家网吧。 随着春节的假期一天天缩短,十八梯的人气一天天地恢复。 昨天还冷清的十八梯,今天就已经有了热闹的迹象。 吴朝阳一路上看见不少人扛着大包小包分散进各个巷子。 走到花子巷的时候,蒋文正也许是良心发现觉得愧疚,主动跟吴朝阳打招呼,还关心地问他需不需要跌打损伤的膏药,他那里有,随时可以去取。 吴朝阳自然也不能小气,随意跟他客套了两句,还递了根烟给他,两人算是重归于好。 当然这只是表面功夫,蒋文正奸商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很难再改变。 在小卖铺免费拿了一把四块钱的正阳牌挂面,又去菜市场买了把青菜,打算晚上再切一小块腊肉,煮一碗腊肉青菜面,想起来心里就美滋滋的,特别是想起蒋文正拿出挂面时的心疼表情,心情更加美丽。 刚走进花子巷没几米,吴朝阳美丽的心情戛然而止。 ——前方有杀气!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他在重岩村山里碰上过四五百斤的成年野猪,当时那头野猪红着眼睛盯着他,吓得他脚步都挪不开。 吴朝阳本能放慢脚步,离家还有十几米距离的时候,花子巷221号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条粗壮的大长腿跨了出来。 男人弯腰走出房门,两步走到巷道中央,身体挡住了夕阳余晖,整条巷子瞬间暗淡了几分。 就是这种感觉,吴朝阳仿佛再次回到了重岩村的大山里,再次遇上了那头四五百斤的野猪。 “你就是吴朝阳?”那人声音低沉但洪亮,带着股浓浓的压迫感。 “是。”吴朝阳正准备寒暄两句,那人已经迈步朝他走过来。 “那就对了!” 吴朝阳觉得很不对,将手上的挂面和青菜放在一边,下意识微微躬身,“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没有回答,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米的时候突然发起冲刺,像一辆重型卡车碾压过来。 吴朝阳双眼圆瞪,后腿一蹬冲了出去。 吴朝阳率先出拳,男人后发先至,一拳打在他小腹上。 吴朝阳小腹一阵绞痛,整个人腾空飞起,重重落下,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男人缓缓走到吴朝阳身前,冷冷道:“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拿。” 吴朝阳挣扎着起身,眼中没有怯意,只有愤怒。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男人冷笑一声,“挨了我一拳还能站起来,还不错。” “还有更不错的!” 吴朝阳突然发起俯冲,双手抱住男人腰部,肩头顶住他的胸膛猛推。 男人冷不防被推出去两三步,身体前倾后腿一蹬抵挡住吴朝阳的推力。 就在这停顿的瞬间,吴朝阳双手上移抓住男人的胳膊,猛地一个转身,发出一声低吼,小山一样的身躯被抡上天空,狠狠砸在地上。 吴朝阳站在男人身前,冷声道:“谁不让我活下去,我就跟谁拼命。” “你成功激怒了我。” 男人双手一撑,拔地而起,碗口大的拳头带着风声打来。 吴朝阳提前有准备,后退一步躲开,但还是低估了男人的臂展和拳速,硕大的拳头擦着额头而过,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不待吴朝阳继续后退,一条粗壮的长腿一脚揣在了他的胸口。 吴朝阳连续后退出去四五步,刚稳住身形,男人已经两步来到身前,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凌空将他提起,砰的一声砸下。 吴朝阳闷哼一声,全身骨头像散架一样疼痛。 “服不服?”男人质问道。 “不服!” “啪”的一声脆响,蒲扇大的巴掌扇在脸上,吴朝阳脑袋立即嗡嗡作响。 “服不服?!” “服你妈!” 吴朝阳觉得这台词有些熟悉,但他来不及思考,大吼一声,爆发出全身力量就地一个翻滚,硬生生从男人的控制下滚出去,顺势一个翻身站起来。 毫不停息,吴朝阳上前就是一脚踹向男人的腰部。 男人只是迟疑了瞬间,大手一招,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一腿扫中吴朝阳的支撑腿。 吴朝阳再次倒地,男人上去就是一脚将吴朝阳横踹出去一两米。 “服不服?!”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吴朝阳疼得龇牙咧嘴,颤颤巍巍地起身,双眼瞪得血红。 “服你奶奶!”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巷子里的住户,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有部分人提前返城。 花子巷199号房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手提着毛线团,一手提着根小板凳走了出来。 吴朝阳以为女人会劝架,但那女人在门口放下小板凳之后,没事儿人一样坐下织起了毛衣。 202号楼上窗户推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叼着叶子烟看着下面,吞云吐雾。 222号正对面的200号房门打开之后又砰的一声关上。 正当吴朝阳绝望的时候,好几天没出现的陈长庚提着两盒脑白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陈爷爷新年好。”吴朝阳忍着全身的疼痛打招呼,他知道自己不是男人的对手,期待老人能够当个和事佬。 陈长庚眯着眼睛看了吴朝阳几秒,又转头看向男人,“回来了?” 男人挤出一抹微笑,笑起来有点憨。 陈长庚盯着男人皱了皱眉,“别把房子打坏了。” 说完,陈长庚哼着小曲与吴朝阳擦肩而过。 吴朝阳目送他开门,进屋,关门。 男人脸上的憨笑消失,换之以冰冷凶悍。 “最后问你一遍,服不服?” 吴朝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脚长在老子脚下,老子不想走,谁也别想赶老子走!” 男人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第22章 棒二代 江湖水深,深不见底。 曹牧野今天讲的事情,再一次刷新了他对社会的认知。 吴朝阳很庆幸能够结识这样一位大哥,韩悦那女人虽然差点把他卖了当鸭子,但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出来混社会就是混人脉混关系,朋友多才出路多。 江州百货今天只接了一单,毕竟上样机这种事不是天天有,而且其它销售员都有自己熟悉的棒棒,好在曹牧野给他提供了另外一个信息,旁边的红星大厦有家公司刚装修好。 吴朝阳在大厦后门等了三个小时,就在他以为今天白等准备走的时候,一辆小货车开了过来。 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从副驾驶跳下来,对吴朝阳招了招手,“这一车货搬上楼多少钱?” 吴朝阳小跑过去,看着满满一车家具,两眼放光。 “多少楼?”吴朝阳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男人一脸的疲惫,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拿出纸巾擦拭着西装上沾染的灰尘。“货梯坏了,要靠人力搬到二十五楼。” 吴朝阳心头砰砰狂跳,不是因为要爬二十五楼,而是这一单太大了,不知道该报多少价合适。 见吴朝阳不说话,男人只以为是楼层太高不愿意,主动开口说道:“三百块搬不搬?” “搬。”吴朝阳激动得手都在发颤,说着就准备上前,刚走出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这一车货我一个人搬不完,我去再找两个人来。” 男人眉头微微皱了皱,“那你快点,我赶时间。” 吴朝阳嗯了一声,转身就跑进江州百货,在一楼没看见上午的两个棒棒,又跑向二楼。 路过曹牧野柜台的时候,吴朝阳问道:“曹哥,你看见上午在商场里转的两个棒棒没有?” 曹牧野抬起眼皮,见吴朝阳又是兴奋又是着急,笑道:“遇上大业务了?” 吴朝阳点了点头,“曹哥,你看见那两个棒棒没有?” 曹牧野笑了笑,“多大的业务还需要找外援,你不是力气很大吗?” 吴朝阳着急地说道:“曹哥,你上午不是说过吗,出来混社会不能一个人把钱挣完了。” 曹牧野竖起个大拇指,“不错嘛,这么快就用上了。” “曹哥,我现在没时间听你的表扬。” 曹牧野指了指楼上,“刚看见一个上去了。” 吴朝阳给曹牧野发了根烟,说了声谢谢,快步走上扶梯。 上了二楼,吴朝阳转了一圈,才在角落发现那个棒棒。 那家伙正蹲在一台滚筒洗衣机后面偷看女销售员的屁股,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吴朝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下子窜起来,这人年纪不大,看上去十七八岁,身材矮小瘦弱,身高只到吴朝阳的肩膀位置。 但他有一双凶狠的眼睛,狭长的单眼皮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三角眼里绽放着刺眼的寒光。 “你想干嘛!” 吴朝阳放开他的肩膀,“有个大活儿,赶紧给另外一个棒棒打电话,我们三人一人一百。” 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的那人听到一百,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走啊,愣着干嘛。”不知道是否成年的小个子棒棒说话的口气很大。 吴朝阳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但现在也只有将就。 去的路上两人互相告知了姓名,这个没有几两肉的小个子棒棒有个霸气的名字,熊彪。 年纪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小,十九岁,罗温县人。 真正搬东西的时候,吴朝阳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猪队友,才跑两趟,熊彪就已经汗流浃背,双腿打颤。 搬完第三趟,这家伙直接一屁股坐在楼道台阶上,靠着墙壁气喘如牛。 “不行了,累死我了,我要休息会儿。” 吴朝阳着急地说道:“老板赶时间,我们得加快进度。” 熊彪不慌不忙掏出一根烟点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哥,这可是二十五楼啊。” 吴朝阳懒得理他,货梯坏了客梯没坏,坐客梯下了底楼,扛起一张实木办公桌就走。 在楼下监工的西装男人正抽着烟,眼皮微抬,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独自一人搬了两趟,西装男人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一个人,你兄弟伙呢?” 吴朝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答道:“他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过老板放心,不会耽搁你时间。” 西装男人抬腕看了看手表,催促道:“还有半个小时,有个大客户等着我,耽搁不起。” 吴朝阳点了点头,扛起沙发小跑步跑向楼梯。 西装男人深吸一口烟,不自觉多看了吴朝阳背影几眼,搬了大半个小时体能还依然充沛,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这种年轻人了。 直到吴朝阳独自搬完第三趟,熊彪才下楼重新开始搬运,不过为了节约时间,吴朝阳不再与他一起合力搬,只让他搬一些较轻的物件,自己一人扛比较重的大件。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按时搬完了所有东西。 当接过三张百元大钞的时候,吴朝阳双手剧烈颤抖,不只是因为激动,实在是全身肌肉都酸疼得厉害,双手都不听使唤了。 “留个电话给我,以后需要搬运的时候好联系。” 吴朝阳喘着粗气,呼吸沉重,“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我有。”熊彪开口说了一串数字。 西装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精美的名片递给吴朝阳。 “年轻人肯吃苦是好事,但不能只埋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 吴朝阳接过名片,江州机电设备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石继东。 “谢谢石总,我买了手机会打给您。” 石继东抬手看了看时间,朝着步行街方向走去。 熊彪呸了一声,“狗眼看人低,什么玩意儿。” 分钱的时候,吴朝阳还是给了熊彪一百五,本想着他要是懂人情世故的话肯定会还五十块给他,毕竟活儿是他找的,大部分也是他干的,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好意思平分。 但他判断错了,熊彪还真不是个正常人,心安理得拿了钱不说,连句谢谢都没有。 吴朝阳很好奇,这样的人是怎么在城里活下来的。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熊彪有个舅舅在十八梯当了二十多年棒棒,据他所说在行业内威望很高、人脉很广,他从来都不缺活儿干。 吴朝阳很是感慨,听说过官二代富二代,没想到还会有棒二代。 第21章 套路太深 吴朝阳看过很多书,读过很多道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懂得很多道理。 但这段时间下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只不过是读了承载道理的文字而已,离真正的懂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于是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书上再好的道理,只有躬身入局才会真正知道它好在哪里。 路过美美百货的时候,吴朝阳主动上前给李韬奋递了根烟,听他讲了半天附近商场的情况,哪家商场是卖衣服鞋子,哪家商场卖家具家电,比他自己无头苍蝇般瞎逛效率要高上太多。从他口中还得知新华书店定期会有新书上架旧书下架,由于货车开不进步行街,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全靠棒棒肩挑背扛。 吴朝阳牢牢记在心中,临走的时候又给李韬奋递了根香烟才去了江州百货。 刚走进江州百货就看见曹牧野在那里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见吴朝阳走进去,赶紧朝他招手。 “兄弟,你还是赶紧买个手机吧。” 吴朝阳小跑步过去,“曹哥,有活儿?” 曹牧野拉着吴朝阳就往后门走,边走边说道:“昨天的样机卖了,今天重新上样?” 吴朝阳疑惑地问道:“曹哥,你昨天不是说没现货吗?” 曹牧野没有解释,只是说道:“这里面的道道你不懂,赶紧去把新机扛上来,晚了送货师傅就要拉走了。” 刚走出后门,一个中年男人就冲着曹牧野怒吼,“狗XX的曹牧野,搞快点,老子还要送下一家店。” 曹牧野连连弯腰道歉,“对不起黄师傅,春节期间棒棒不好找。” 吴朝阳有些感动,刚才明明看见有两个棒棒在商场里逛,曹牧野还是等着他来。 感动归感动,动作不能慢,吴朝阳赶紧跑过去,在曹牧野的指挥下扛起箱子。 有了昨天的经验,吴朝阳动作更加麻利,曹牧野也更加放心,全程让他一个人将电视扛到了店里。 吴朝阳正准备拆箱子帮曹牧野一起安装好电视,被曹牧野阻止。 “搬到后面库房里面” 吴朝阳将箱子搬进库房,出来之后曹牧野又递给他二十块钱。 “曹哥,几步路而已,昨天你就给多了。” 曹牧野将钱拍在吴朝阳手里,“拿着吧,你昨天不是说连房租都交不上了吗?”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曹牧野一脸同情地看着吴朝阳,“哥教你一个道理,有便宜不占是龟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富人嘴上说讲诚信造福社会,背地里干的尽是男盗女娼的龌龊事,穷人口口声声要发家致富,遇事儿总是扭扭捏捏冲不破所谓的规矩。什么是规矩,那是权贵富人的工具,是穷人的枷锁。” 吴朝阳感觉自己脑容量有限,有些理解,也有些茫然。 他不是不知道世道人心的险恶,只是觉得做人做事还是要有底线,否则很难长久,也很容易走火入魔陷入偏激之中。 爷爷生前不止一次说过,无论世界是黑是白,都要坚守本心,保持清醒,不能沦为欲望的工具,成为权力、金钱和野心的傀儡。 见吴朝阳拿着二十块钱浑身不自在,曹牧野呵呵一笑,低声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有现货还卖样机给顾客吗?” 吴朝阳确实很好奇,问道:“为什么?” 曹牧野得意地笑道:“样机本来就打八折卖,昨天那对新婚夫妻又买了冰箱电视空调,拿了个店里的套餐价,那台电视就相当于打了七折。” “然后呢?”吴朝阳听得云里雾里。 曹牧野笑问道:“如果一个月后,我打电话给那对夫妻,告诉他们有没开封的新机到了,让他们把样机拿回来换新机,你说他们愿不愿意换?” “当然愿意。”吴朝阳想了一下又不解地问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牧野挤了挤眉眼,“再想想。” 吴朝阳思索了一会儿,眼睛逐渐瞪大,“曹哥,你是想让他们补差价?” 曹牧野踮起脚尖拍了拍吴朝阳的肩膀,“小伙子不错嘛,一点就透。” “曹哥,那你打算让他们补多少差价?” 曹牧野伸出两根指头。 “两千?”吴朝阳试探说道。 曹牧野笑了笑,“刚从农村出来,格局还没打开,哥原谅你。” 吴朝阳大惊失色,“难道是两万?” 曹牧野赶紧捂住吴朝阳的嘴巴,“声音小点,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 吴朝阳惊得头皮发麻,“他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曹牧野胸有成竹地说道:“会同意的,能拿出七万买这台电视的人,不缺那两万。如果实在嫌高,那就给他降到一万五就行了。” 吴朝阳脑袋嗡嗡直响,“他们要是知道了真相怎么办?” “他们不会知道。”曹牧野说道:“我会提前告诉他们,我是偷偷背着公司给他们以样机换新机,是冒着被辞退的风险在帮他们,他们只会偷偷配合我,还会发自内心地感激我。” “而且,”曹牧野笑了笑,“他们也应该感谢我。原本要花十万块买台新机,结果他们只花了八九万,我们是双赢。” 吴朝阳长长呼出口气,低声呢喃道,“还可以这样玩儿啊。” 曹牧野说道:“所以啊,这二十块你就安心收着吧,这一单哥可是发大财了。” 吴朝阳把钱揣进兜里,又问道:“昨天你说没新机,就不担心他们掉头就走不买了?” “孺子可教,问到了关键处。”曹牧野毫不藏私地说道:“昨天我讲解的时候你注意到两人的不耐烦没有?” 吴朝阳点了点头。 曹牧野说道:“这说明他们已经在其它商场看过这款电视,而且都没拿到现货。” 吴朝阳恍然大悟,“其它商场的销售员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想赚这个差价?” 曹牧野点了点头,“相比于600块的提成,2万块的利润值得一搏。这款电视是目前市场上最贵的电视,机会可遇不可求” 吴朝阳感慨道:“套路太深了。” 曹牧野呵呵笑道:“哥再手把手教你一个道理,人在江湖混要大气,千万不要想着一个人把钱挣完了。” 吴朝阳茫然地看着曹牧野,相比于两万,二十块的搬运费实在算不得多大气。 曹牧野说道:“你不了解我们这个行当,我虽然在江州百货上班,实际上我是索尼厂家的员工,江州各大家电卖场都是如此,每个星期索尼厂家会召集分散在各大家电卖场的销售员培训开会,相互之间大家都认识。” 吴朝阳边听边给曹牧野递上一支烟,曹牧野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特别是渝城区几大家电卖场的索尼电视销售员,私下都是兄弟伙。别看我这次能挣两万块,还得分一半出去。” 听完曹牧野的话,吴朝阳感觉脑袋瓜涨得厉害,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就叫啊。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挎着手包的中年妇女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小曹。” “哟,谭姐。”曹牧野赶紧迎接上去,热情地说道:“谭姐,又来买电视?” “你以为是买菜啊。”中年妇女巧笑嫣然,从挎包里拿出一张设计图递给曹牧野,“我侄儿的婚房装修好了,你帮我配一套家电。” 曹牧野接过设计图,笑呵呵地说道:“谭姐,您侄儿侄媳妇儿不亲自过来挑一下?” 中年妇女摆了摆手,“你是行家,他们相信我,我相信你。” 吴朝阳看着中年妇女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叹,“曹哥,你太厉害了。” 曹牧野眯眼看着装修设计图,说道:“老客户,去年在我这里买了台样机,后来补了两千块差价换了台新机,从此以后对我信任得不行,就差把她女儿嫁给我了。” 第20章 狡猾得很 吴朝阳顺着曹牧野的目光看去,那栋大厦高耸入云,起码有两三百米高。 他不敢想象在这种高楼楼顶的餐厅该是多高档豪华。 反正他是没有这么远大的理想,今天能够接到一单活儿就已经够他高兴半天了。 不过他还是被曹牧野这股子舍我其谁的气质所感染,这个只有一米七出头的男人,硬是散发出了两米高的气质。 “留个手机号码给我,有活儿打给你。”曹牧野回过头说道。 “哦?我没有手机。”回过神来的吴朝阳说道。 曹牧野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吴朝阳。 吴朝阳赶紧说道:“我住的地方有个小卖铺,有座机。” 曹牧野叹了口气,“暂时就这样吧,不过我劝你尽快买个手机,新的买不起至少也要买个二手的山寨机。” ———— 在江州百货商场转了一天,又接了两单样机搬运的活儿,吴朝阳如法炮制想建立合作关系,但没之前那么好运,都被以已经有熟人棒棒为由拒绝。 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回去的路上,吴朝阳信心满满,一天挣了四十块,这还是在人少的春节期间,可以预料春节过完之后,肯定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活下去,活下去,好像又开始变得简单。 路过巷子口的时候,守摊的依然是刘雅茹,吴朝阳不敢触霉头,加快脚步走进巷子,身后还是传来她的骂声。 “扫把星,害人精,这么大个江州城,偏要来祸害老娘一家.....”。 吴朝阳很是不解,不就是因为除夕夜带蒋小咪去看了场烟花吗,至于一直记恨在心吗? 关上门,吴朝阳感慨道,‘巴蜀女人多豪杰,江州女人更胜虎啊’。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如约来到小卖铺,吴朝阳差点没认出蒋文正。 蒋文正一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腮帮子里面像是塞了两个馒头,鼻梁上还贴着一张卡通创口贴。 吴朝阳一阵愧疚,之前还怀疑蒋文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其实也是条一言九鼎的真汉子啊。 “蒋叔,您受苦了。” 蒋文正哼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还不是怪你,以前搬货的棒棒是她找的人,突然换成你就已经让她很不高兴了,结果你小子又带着小咪去看烟花,还遇上了几个混混,她那火药桶性子,一下子就炸了,把老子炸惨啰。” 吴朝阳看着蒋文正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里愈发愧疚,“对不起蒋叔,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麻烦。” “对不起就算了!” 吴朝阳掏出五块钱递过去,“蒋叔,给我一包朝天门。” “你还抽烟?”蒋文正拿出一包烟放在柜台上。 吴朝阳拿起烟说道:“我不抽烟。” “算你还有点良心。”蒋文正伸手过去拿,吴朝阳抽出一根放在了他的手上。 “就一根?” 吴朝阳从打火机夹子上取下一个打火机给他点上,问道:“蒋叔,我什么时候开始给您打工?” 蒋文正不满地哼了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单子拍在柜台上,“每周一和周四早上六点,你拿着进货单去储奇门七码头取货。” 吴朝阳拿过单子逐项仔细看,一些零食还好说,里面还有大量的米、面、食用油、洗衣粉.......这些东西可都不轻。 “蒋叔,这些东西一趟可搬不完。” 蒋文正说道:“那是你的事情。” “多少钱?”吴朝阳盯着蒋文正的眯眯眼问道。 “按月结账,一百五。” 吴朝阳眉头紧皱,他知道七码头的位置,到了江边之后还要走三四公里,一个星期两次,每次就算两趟,一个月就是十六趟,这么远的距离还都是大件重物,平均一趟还不到十块钱,远远低于市场价。 果然是奸商! 果然除夕那天让蒋小咪送肉是一个惊天大阴谋! 再次看向蒋文正,吴朝阳没有了半点愧疚之心,活该啊,这样的人不挨打谁挨打,老板娘还是太仁慈了,应该往死里打才对。 蒋文正深吸一口烟,瞥了眼不说话的吴朝阳,“这可是我豁出去性命才给你争取到的,别不识好歹啊。” “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吴朝阳决定忍了,安慰自己力气花了力气在,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最缺的就是钱。 蒋文正嘿嘿地笑,那样子怎么看都是奸计得逞之后的浪笑。 “再来一根。”蒋文正盯着吴朝阳手里的朝天门香烟,勾了勾手指。 吴朝阳装作没有听见,将香烟装进了兜里,拿起进货单就准备走。 “等等。”蒋文正抬手压了压。 吴朝阳回头警惕地看着蒋文正,“还有事?” 蒋文正说道:“听小咪说除夕那晚你一个人震退了五个混混?” 吴朝阳淡淡道:“不用谢我。” “谢你个屁。”蒋文正瘪嘴说道:“老子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吴朝阳现在是半点都不想理会这个奸商,生怕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没事儿的话,我要出去干活儿了。” 蒋文正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说道:“合同都不签,不担心我月底不给你结钱?” 吴朝阳暗道好险,愤怒是魔鬼啊,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儿,赶紧拿起合同仔细看,前面还好,跟之前说的差不多,看到后面差点炸了毛。 蒋文正竟然让他每晚接蒋小咪下晚自习,最后一条还专门备注,若是蒋小咪有任何磕磕碰碰,他要负全责。 不待吴朝阳反抗,蒋文正已经将签字笔放在了柜台上,“签了吧,你不亏。” 吴朝阳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一百五的低价剥削不说,还免费给人当保镖,这叫不亏?这他娘的都亏到唐家沱了。 见吴朝阳那副要吃人的表情,蒋文正有些心虚,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样吧,我每月免费送你五把挂面。” 吴朝阳强压着怒火说道:“五把挂面才多少钱,蒋老板,你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蒋文正直起脖子,“哟,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是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有脾气就不要挂面。” 吴朝阳拿过笔在合同上刷刷刷就写,然后拿起一份装进兜里,头也不回地朝十八梯上方走去。 蒋文正得意洋洋地拿起合同,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只见合同最后一条下面写了句补充条款。 ‘蒋文正每月免费赠送给吴朝阳五把正阳牌挂面。’ 正阳牌挂面,店里最贵的挂面,四块钱一把啊。 看着吴朝阳的背影,蒋文正喃喃道:“龟儿子狡猾得很呀。” 第19章 曹牧野 走进江州百货,吴朝阳算是大开眼界。 电视、空调、洗衣机、笔记本电脑.....很多东西都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吴朝阳停在一台巨大的电视前,震惊得挪不开脚步,这台电视竟然只有两三公分厚,像块黑板一样挂在墙上,竟然还那么大,跟村里露天电影幕布差不多大,竟然还如此清晰,连小鸟的羽毛和鱼儿的胡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最令他咋舌的还是价格,刚开始以为是看错了,仔细数了一下,五个零,十万块。 一个电视十万块,吴朝阳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被冲得支离破碎。 “离远点,碰坏了你赔不起。” 趴在柜台上的男销售员对吴朝阳喊了一声。 吴朝阳对销售员点了点头,立马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一对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女走进了彩电区域,懒洋洋趴在柜台上的销售员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弹起来,小跑步迎了上去。 迎着两人走到电视机前,销售员一把推开吴朝阳,将他和年轻男女隔离开,堆起笑脸开始介绍。 “这个电视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索尼最新款的等离子电视,比液晶电视对比度高,色彩还原度高,可视角度也更大,动态响应速度也更快,还可以连接电脑、DVD播放器、摄像机、游戏机......” 吴朝阳听得津津有味,年轻男人则听得有些不耐烦,打断道: “有现货吗?” 销售员竭力压制住兴奋,“没有现货,不过这个样机昨天才搬过来,跟新货没什么区别。” 年轻女人有些不满,“我们是用来结婚的,新房里面全都是新的,怎么能用开过封的样机。” 销售员赶紧说道:“能摆出来做样机的产品都是质量最好的产品,质量绝对比新机更有保障,新机没开过封,完全碰运气,运气不好遇上质量差的,后面可能经常会遇上维修。” 男人看向女人,说道:“我们都看过好几家店了,都没有现货,要不就这台吧。” 年轻女人撅着嘴,“你就是喜欢大的。” 男人嘿嘿一笑,“你不也喜欢大吗?” 女人瞪了他一眼,对销售员说道:“我们还要买冰箱洗衣机空调,得给我们打折。” 销售员心花怒放,“没问题没问题,我给你们整个套餐,然后去找店长打八折。” 男人嗯了一声,说了个地址,交代销售员今天就把电视送过去。 销售员激动得拿笔写字的手都在抖,单单这一台电视,这个月的销售冠军就稳了。 吴朝阳则是惊骇不已,十万块的东西,就跟买菜一样,太匪夷所思了。 “喂,棒棒。”销售员仰着头喊道,“你没长眼睛吗,在顾客身边瞎晃悠什么?影响了顾客买东西,你承担得起吗?” 吴朝阳连连道歉,“对不起大哥,我刚才听入迷了。” 销售员切了一声,“你听这个干嘛,买得起吗?” 吴朝阳没有因被鄙视而有丝毫生气,试探着问道:“大哥,需要搬运吗?” 销售员看了吴朝阳一眼,没有回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老张,有趟活儿,赶紧找两个人过来。” 吴朝阳暗叹一口气转过身去,打算去其它区域碰碰运气。 “等等。” 吴朝阳回过身,销售员朝他招了招手,“之前合作的棒棒在老家过年还没回来,你联系两个人把电视打包搬到后门的小货车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吴朝阳快步走回去,“谢谢大哥。” 销售员转身进入后面的仓库,从里面拿出一个巨大的箱子。 “你喊的人什么时候到?” 吴朝阳看了眼电视,问道:“这电视有多重?” “一百多斤。” “不用喊人,我一个人就行。” 销售员楞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你知道这电视多少钱吗?” 吴朝阳为难道:“大哥,这个时节大多数棒棒还在老家过年,实在找不到人啊。” 销售员一阵头大,把那个叫‘老张’的人骂了一通,无可奈何地说道:“先打好包,我跟你一起搬。” 在销售员的指挥下打好包,不等销售员上手一起搬,吴朝阳直接将电视扛在了肩头,吓得销售员大气都不敢出。 “小心,小心点..”,他很想破口大骂,但不敢,生怕声音大了吓到吴朝阳。 吴朝阳对他微微笑了笑,“大哥,麻烦你在前面带路。” 销售员就像一个被歹徒拿刀挟持的人质,战战兢兢地走在前头,边走边低声嘱咐。 “小心台阶....” “慢点,这里有个坑....” “转角,斜一点.....” 一直到吴朝阳将电视平稳放在了小货车上,销售员才破口大骂,“龟儿批崽子,嘿死老子,嘿死老子咾。” 吴朝阳拍了拍胸膛,骄傲地说道:“大哥放心,我在老家村里的时候就是全村力气最大的人,随便扛起两三百斤的东西轻轻松松。” 销售员白了吴朝阳一眼,掏出二十块钱拍在吴朝阳手上,“力气大有屁用,在城里混得动脑子。” 吴朝阳附和着点头,“大哥卖这个电视能挣不少钱吧?” 销售员摸出一根烟点上,提了提裤子,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还行,六百块提成到手。” 吴朝阳余光瞥了眼香烟牌子,说道:“一天六百,那一个月岂不是能挣一万多?” 销售员扬起嘴角翻了个白眼,“做梦吧,每天一个,这是商场里最贵的一台电视,一年能卖一个就不错了。” 吴朝阳陪着销售员坐下,“今天开门红,大哥这一年都会有好的财运。” 销售员吐出一口烟雾,“还差得远,老子要在城里买房子,还要娶个城里媳妇儿。” 吴朝阳发自内心敬佩销售员的远大志向,他现在还只想能有口饭吃,能交上房租。 “大哥志向远大。” 销售员呵呵一笑,“看你傻乎乎的样子,嘴巴倒是挺甜,想揽我的活儿吧?” 吴朝阳没有被戳破后的尴尬,郑重地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要是再揽不到活儿就交不上房租了。” 销售员为难地说道:“老张跟我合作了一年多,突然换人太不讲义气了。” 吴朝阳心里一阵失落,勉强地笑道:“没事,我再到其它地方看看。” 销售员眯着眼睛看了吴朝阳十几秒,叹了口气说道:“看见你,让我想起了前几年刚进城打工那会儿。” 吴朝阳笑了笑,“刚进城人生地不熟,大哥你那个时候也不容易吧。” 销售员摆了摆手,“往事不堪回首,岂止是不容易。这样吧,要是有活儿分一半给你。” “谢谢大哥。”吴朝阳激动地说道,“我叫吴朝阳,大哥贵姓?” 销售员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仰头望向最高那栋大厦,“我叫曹牧野,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去那栋楼的顶楼吃大餐。” 第18章 高档场所 关了两天的小卖铺终于开了门,刘雅茹正蹲在门口用力搓着一条红色大裤衩。 吴朝阳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虽然蒋文正信誓旦旦答应把小卖铺搬运的活儿交给他,但以他的家庭地位,恐怕也就只有个建议权。 真正能拍板的还得是这位老板娘。 “老板娘过年好。” 刘雅茹抬头看了一眼,“好个屁!” 声音冰冷,怨气极重。 吴朝阳心里拔凉拔凉的,刘雅茹虽然脾气大,但主要是针对蒋文正,对他每次都还是笑嘻嘻的,现在这个态度,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刘嬢嬢,那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刘雅茹端起铁盆就是一盆水泼在地上,水花溅了吴朝阳一脚。 吴朝阳没有生气,相对于在重岩村受的欺负,这点小打击对于他来说约等于无。 “刘嬢嬢,我三天没接到一单活儿了。” “关我屁事!”刘雅茹站起身,双手叉腰,怒目等着吴朝阳。 吴朝阳硬着头皮说道:“刘嬢嬢,我需要一份活儿活下去。” “你谁啊你!”刘雅茹指着吴朝阳鼻子骂道,“你是老娘的儿子还是姘头?你死活关老娘啥子事?” 吴朝阳被骂得脸颊发红,仍然不放弃地说道:“蒋叔年前答应过我。” “我呸!”提到蒋文正,刘雅茹像是被点燃了炸药桶,“狗XX的老龟儿,不要脸的狗东西。” “妈,我那件红色衣服你放哪儿去了。” 蒋小咪及时地走了出来,小手背在身后悄悄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吴朝阳一开始没明白过来,蒋小咪又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明白,心下顿时狂喜。 刘雅茹对着蒋小咪说道:“他就是个扫把星,以后离他远点,听见没有。” “妈,我知道了。” “我上楼晾衣服,你看着会儿店。” 刘雅茹端起盆子走进店铺,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吴朝阳一眼。 蒋小咪看了眼里面,在确定刘雅茹已经上楼之后才小声说道:“我爸让我告诉你,他说话一言九鼎,让你明天来找他商谈细节。” 吴朝阳激动不已,问道:“你爸今天没在家?” “他在床上躺着。” “这个点儿还没起床?” “他跟我妈打了一架,暂时下不了床。” “啊?”吴朝阳感动得眼眶发酸,“就因为我的事儿?” “哎......”蒋小咪长叹一口气,“我也不太清楚,平时他们虽然也吵闹,但打得这么狠还是第一次。” 吴朝阳抬头盯着二楼的窗户,肃然起敬。 .................... 对于上半城,吴朝阳有种本能的抵触,这也是他为什么第一天站在十八梯顶端毫不犹豫掉头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人站在里面,却有一种灵魂被阻挡在外的割裂感。 这里的楼太高了,高得直冲云霄,也太密了,密得能遮住阳光。 身处其中,仿佛被一群钢铁巨兽包围,给人一种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要不是因为这几天下半城实在找不到活儿,他不愿意到这里来。 相比于身后十八梯的脏乱差,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高楼大厦林立,道路干净整洁,处处张灯结彩,连地面都奢侈地铺满了地砖。 吴朝阳刚开始连走路都很小心,生怕踩脏了地面。 不少商城已经开门营业,进出的男男女女穿着时髦,谈笑风生。 这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世界,一个令他惶恐不安的世界。 但是,相较于活下去,这点惶恐算不了什么。 毫无目标地走了半天,吴朝阳坐在一处花台边缘静静地寻找潜在客户。 对面是一栋四五十层楼高的大厦,美美百货几个精美的大字告诉着人们此处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地方。 进出大厦的女人居多,往往进去的时候空着手,出来的时候就会提着大包小包。 看了一个多小时,吴朝阳决定去碰碰运气。 “大姐,需要我帮你提东西吗?” “老师,你这两大袋子看起来不轻哟。” 吴朝阳学着同行揽活儿的话术守株待兔,出来一个就上前询问,但效果不好,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一个活儿都没接到。 眼见一个年前女孩儿提着四五个袋子出来,吴朝阳赶紧迎上前。 “小姐......” “滚,你妈才是小姐。” 吴朝阳愣在当场,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 门口的保安注意了吴朝阳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弟娃儿,才从农村出来的吧。” 吴朝阳点了点头,看着已经走远的年轻女人,一脸的茫然。 保安说道:“小姐这个词不能乱用。” 吴朝阳疑惑地看着保安,问道:“为什么?” 保安像看傻逼一样看着吴朝阳,“在江州,小姐是指出来卖的女人。” 吴朝阳嘶了一声,还有这个说法,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啊,不仅是书上,连电视里面都是骗人的啊。 “保安大哥,那我该怎么称呼。” 保安勾了勾手指,吴朝阳傻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保安说道,“身上有烟没有?” 吴朝阳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烟。” 保安叹了口气,“瞧你一副傻兮兮的样子。算了,听你口音应该是江东北那边的大山区出来的吧,我是奉县人,勉强能算半个老乡。” “我是巫县的。”吴朝阳赶紧说道,“离得不远。” 保安说道:“以后看到女的,不管年纪大小,统一喊美女。” 吴朝阳嗯了一声,牢牢记在心里。“男的呢?” 保安接着说道:“年纪大点的可以喊老师,年轻一点的可以喊帅哥,兄弟。” “谢谢。”吴朝阳感激地说道,指了指里面又问道:“帅哥,我可以进去吗?” 保安皱了皱眉头,“咱们好歹是半个老乡,叫帅哥就太见外了。我叫李韬奋,你叫什么名字?” “你掏粪?” “木子李,韬光养晦的韬,奋发图强的奋。” 吴朝阳伸出手,“李哥好,我叫吴朝阳,口天吴,朝天门的朝,阳光的阳。” 李韬奋没有伸手,“这里是高档场所,进出的都是有钱人,你进去会影响顾客的购物体验。还有,跟你聊了半天我已经违规了,要是经理看见我跟你握手,我会挨批的。” “理解理解。”吴朝阳缩回手。 李韬奋指了指远处,说道:“这里主要是卖衣服化妆品,袋子看着多,其实都不重。那边有个江州百货,里面卖家电产品,你去那边效果要好得多。” 第17章 拔腿就跑 吴朝阳知道事情不会就那么结束,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矮个子男人厉声道:“小子,我说过,你在十八梯活不下去。” 高个子男人居高临下盯着吴朝阳,“离开十八梯,你没得选择。” “好,我明天就离开十八梯。” “........” 吴朝阳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得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高个子男人身旁一人,“李洪亮,大过年的,不动手也得给钱。” “放心,不会少你钱。”李洪亮冷冷盯着吴朝阳,下午的事情过后,他本来是想等年后其他人回来再说,但回去之后越想越气不过,才找上这几个混混出来撸人。 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一句象征性的场面话,原本按照他的推测,吴朝阳这种愣头青一定会杠起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报下午的一摔之仇。 他完全没想到下午还那么钢的一个人,转眼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软得没有半点骨气。 张发奎心理状态也差不多,集聚了满腔怒火准备大干一架,结果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一口气堵在气门芯,难受得不行。 吴朝阳仰着头与李洪亮对视,“我们可以走了吧。” 李洪亮虽然心有不忿,但已经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反悔,而且最终目的已经达到,冷哼一声侧身让出了路。 吴朝阳握住蒋小咪的手,小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 “等等!” 两人刚从五人中间走过去没几步,身后再次传来声音,吓得蒋小咪小手抖了一下。 吴朝阳转身问道:“还有事吗?” “小妹儿长得挺漂亮的啊,要不要去哥哥那里喝两杯。” 吴朝阳一把将蒋小咪拉在身后,目光投向了李洪亮,“棒棒也干这种事?” 张发奎欲开口说话,李洪亮拉了拉他的手说道:“我们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别多管闲事。” 三个混子甩着手里的短棍,冷笑着看着吴朝阳,“小子,我们跟小妹妹有几句悄悄话要说,你是想留下当观众,还是自己先走啊?” 蒋小咪躲在吴朝阳身后瑟瑟发抖,吴朝阳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自己不会丢下她不管,同时脑袋飞速运作该怎么应对。 若是没有蒋小咪在,别说这三个混混,就是五个人一起上,不管打不打得过,他都敢拼一把。 但是现在,若真动起手来,对方手上还有棍子,他担心会误伤到蒋小咪。 三人一脸坏笑地缓缓靠近,手里的棍子在手掌上敲得啪啪响。 “她是本地人。”情急之下,吴朝阳报出了蒋小咪的身份。 话音一落,三人脚下的步子明显停顿了一下。 见有效果,吴朝阳继续说道:“花子巷口的小卖铺就是她家开的,你们要是动她,我敢保证,你们在十八梯再也待不下去。” 吴朝阳睁大眼睛瞪着三人,尽量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慌得一批。 三人的距离很近,他已经能清晰地看见三人的表情从刚才的嚣张跋扈逐渐变得恐惧。 吴朝阳没想到‘本地人’几个字的杀伤力竟然会这么大,竟能让这几个混混产生恐惧。 “咳咳,开个玩笑而已。”其中一人咳嗽了一声,打哈哈说道。 吴朝阳长长松了一口气,拉起蒋小咪就往上走,在确定身后没人追来之后,加快了脚步。 三个混混目送两人进入转角,也是长长松了口气。 “良哥,你也听出来了?” “废话,那晚问了我们几十遍‘服不服’,我特么晚上做噩梦都是这个声音。” “妈耶,还好及时刹住了车。” ———— 两人转过转角,才彻底放下了心。 吴朝阳一阵后怕,要是蒋小咪出了事,蒋文正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没事了,虚惊一场。”吴朝阳赶紧安慰蒋小咪。 蒋小咪脸色虽然仍显苍白,但脸上已经看不出惊惧,相反,还有一些异样的反常兴奋。 吴朝阳实在不了解小女生的心思,刚才还怕得全身发抖,转眼就像经历了一场刺激的游戏,反倒兴奋起来了。 “谢谢你。”蒋小咪羞涩的说道,苍白的脸色有了些微红的血色。 “应该谢谢你才对,是你本地人的身份把他们给吓住了。” 蒋小咪勾了下耳发,动作跟她妈一模一样,但视觉效果完全不一样。 “你比我爸勇敢。” 吴朝阳笑了笑,“其实我当时也很害怕。” “手。” “嗯?....哦。”吴朝阳赶紧放开蒋小咪的手。 蒋小咪揉了揉刚才被吴朝阳牵着的手,低头不语,默默往前走。 穿过厚慈街,再往上走两段阶梯就到花子巷。 “你明天真会离开?” “当然不会。”吴朝阳说道:“刚才只是权宜之计。” “啊?”蒋小咪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看不出你这么老实的人也会骗人。” 吴朝阳附和着笑了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那他们以后再找你麻烦怎么办?”蒋小咪又担心的问道。 吴朝阳耸了耸肩,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这个世界不会让人活不下去。” 走上最后一段台阶,吴朝阳看见蒋文正着急地在店铺门口转圈圈,暗道不好,本能想躲,但蒋文正已经看到了两人。 “小咪,你跑哪去了?”蒋文正快步走过来,又是担心又是责备,“跟你说过多少次,十八梯外来人多,鱼龙混杂,晚上不能出去乱走,怎么就不听话!” 趁着蒋文正教训蒋小咪,吴朝阳侧着身子悄悄往巷子里走。 “站住!” 吴朝阳停下脚步,陪上笑脸。“蒋叔,过年好。” “好个锤子!”蒋文正两步走到吴朝阳面前,指着鼻子吼道:“你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吴朝阳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竟是无言以对。 “爸,不关他的事,是我求着他陪我去江边看烟花的。” “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才认识他几天,你知道他是谁吗?万一他是色狼怎么办?是人贩子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妈怎么办?” 趁着蒋文正回身数落蒋小咪,吴朝阳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222号,迅速打开门锁,一步跨进去,反手就关上了门。 第16章 不讲信誉 一碗腊肉面,便胜却美味无数。 他很感激蒋文正,白天对他说的谢谢并非故意讨好,这人虽然是个奸商,但却实实在在让他吃上了肉。 吴朝阳只切了一小块放进面里,重岩村有个说法,过年期间天天有肉吃,来年一整年才会有肉吃。 一人在外的除夕夜,免不了想家。 但是,吴朝阳已经没有了家。 他又情不自禁思念起人,陈雪的面容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很美,美得令人心痛。 青梅竹马二十年,说散就散,说淡...又难淡。 他不怪陈雪,不怪爷爷,好像也不能怪自己...... 吴朝阳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大过年的不能想不开心的事情。 想到李清源,吴朝阳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这位看起来木楞,实则心细如发、志向远大的死党明年就大学毕业了,江州大学的高才生,应该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想来想去,吴朝阳发现自己能够想念的人是如此的少。 莫名中,一道宛若惊鸿的身影闯进了脑海,吴朝阳赶紧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驱散了那道身影。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突如其来地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吴朝阳打开门,蒋小咪提着保温桶怯生生站在门口。 “我爸让我给你的。” 吴朝阳接过保温桶,内心没有多少感动,不是他没有良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他在重岩村就明白,到江州这些天体会更加深刻,更别说蒋文正还是个有前科的奸商。 回屋将保温桶里的肉倒进碗里交还给蒋小咪,见蒋小咪站在门口没有走的意思,吴朝阳想着要不要请她进去坐坐,但一想到蒋文正的警告和刘雅茹那副凶相,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有事吗?” 蒋小咪咬着嘴唇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每年除夕江边都会放烟花。” 吴朝阳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蒋小咪微微低着头,脸蛋憋得通红才继续说道:“我一个人不敢去。” 吴朝阳呼出一口气,女孩子说话太拧巴了,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什么时候去?” 蒋小咪抬起手腕看了眼粉红色的电子表,十分钟后在巷子口等,说完转身小跑向巷子口。 吴朝阳摸了摸脸颊,难道是因为长得太帅了吗? 想着又轻轻拍了脸颊一巴掌,冲动了,要是让蒋文正知道,好不容易揽到的生意恐怕就要飞了。 十分钟后,吴朝阳老远就看见蒋小咪探头探脑袋的往巷子里张望。 吴朝阳向她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 换上紧身牛仔裤和白色羽绒服的蒋小咪更显清纯干净。 一路向下走向江边,吴朝阳终于知道蒋小咪为什么说一个人不敢去了,前几天还热闹的街道,今晚几乎看不到人,偶有那么一两个人在巷子里走动,影影绰绰像鬼魂一样,更加吓人。 蒋小咪属于那种文静不爱说话的女孩儿,吴朝阳也没有没话找话说,他现在想的是千万别让蒋文正知道。 刚走过厚慈街,还没到达十八梯底部,天空上窜起一个红色的光点。 光点达到最高处,砰的一声炸开,满天星光。 “好美。”吴朝阳情不自禁地感慨,这样的烟火只在电视上看过,但身临其境的感觉,远非隔着屏幕所能比拟。 随着第一道烟花绽放,一连串光点带着咻咻的尖啸声升空,砰砰炸裂,天空亮如白昼,五彩斑斓。 吴朝阳第一时间想到了一句诗,‘千树万树梨花开。’ 蒋小咪小脸难掩激动兴奋之色,一改之前的淑女形象,欢快小跑向江边。 吴朝阳紧跟其后,看着蒋小咪的背影,又没出息地想起了陈雪,多少个日子里,她也曾是如此欢快的在他面前奔跑。 两人趴在江边围栏上,抬头仰望天空,烟火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心堂。 陈雪说得没错,他是该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见得有多好,但确实多姿多彩。 吴朝阳虽然认识蒋小咪才几天,远谈不上熟识,但看得出来她是一个不自信的女孩儿,至于为什么不自信,他没有问,也不打算问。 美好的事物总是特别短暂,半个小时的烟花秀短暂得像是只有几秒钟。 天空恢复了黑暗,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证明着黑漆漆的天空灿烂过。 蒋小咪兴奋的小脸恢复了恬淡,还带着淡淡失落和浓浓的不舍,吴朝阳喊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 或许是小女孩儿心性,又或许是更加熟悉了的原因,回去的路上蒋小咪没有之前那么拘谨,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并拢,一步一步地往上跳着走。 “谢谢你。” 吴朝阳笑道:“该我谢谢你才对,让我看到这么好看的烟花。” 蒋小咪停止往上跳,缓步走在吴朝阳前面。“可惜我爸妈不喜欢看。” 吴朝阳哦了一声,“其实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他们讲,或许他们会陪你一起来看烟花。” 蒋小咪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们家很奇怪,自从小时候那场大火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吴朝阳本想随口问问那场大火,但听蒋小咪语气中透着悠悠的悲伤,转移话题问道:“你爸妈今天是不是又吵架了?” 蒋小咪耸了耸肩,“他们哪天不吵架。” 吴朝阳问道:“因为什么事?” 蒋小咪想了几秒,说道:“晚饭的时候,有只老鼠从桌子底下跑过。” “嗯?” “我爸骂了句死老鼠。” “哦。” “然后我妈说过年说‘死’字不吉利。” “城里人也信这个?” “我妈什么都信。” 两人默默走了几步,吴朝阳忍不住问道:“就这事儿?” “嗯。” 吴朝阳心中忐忑,仍不死心地问道:“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因为其它事?” 蒋小咪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了。” 吴朝阳心中暗骂奸商、耙耳朵,不讲信誉,活该被媳妇儿欺负一辈子。 正心里骂得起劲,走在前面的蒋小咪突然停下脚步,吴朝阳差点撞在她身上。 不待吴朝阳开口问怎么回事,蒋小咪后退向下一步,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吴朝阳这才看见正前方左边巷道里走出来五个人,灯光昏暗看不清样貌,但能看见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短棍。 第15章 团团圆圆 “站住!” 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只大手搭在了吴朝阳肩上。 吴朝阳抬手抓住手腕就是一个过肩摔,‘啊’的一声惨叫声在清冷的石梯上响起。 “亮哥!”矮个男人滞后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高个男子扶起。 “小子,你竟敢打人?!” 吴朝阳平静地看着两人,“村子里有个恶霸经常欺负我,我一直试图跟他讲道理,但换来的不是理解同情,只有变本加厉,后来我忍无可忍,把他绑在树上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他哆哆嗦嗦的向我认了错。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遇到愿意讲道理的,我可以让三分道理,遇到讲不通道理的就不必讲道理。” 高个男人扶着腰杆,恶狠狠地的说道:“我不管你在老家如何,这里是十八梯,十八梯有十八梯的规矩。” 吴朝阳砰的一声将竹棒拄在地上,“我确实不懂十八梯的规矩,但再大的规矩也大不过活下去。” 矮个男人跃跃欲试,被高个男人拉住了手。“小子,你等着,我保证你在十八梯活不下去。” 吴朝阳站在高处,扛起竹棒,居高临下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李洪亮看着吴朝阳渐行渐远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发奎,今天的事情千万别传出去。” 张发奎收回瞪红的双眼,他明白李洪亮的意思,被一个野路子新人打了,要是传出去会成为整个十八梯同行的笑话。 “亮哥,要不要给李哥打个电话。” 李洪亮揉了揉腰杆,疼得龇牙咧嘴,“别打扰李哥在老家过年,春节后再说。” ———— 吴朝阳不是没想过得罪人的后果,但人家都逼他离开十八梯了,已经退无可退,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蒋文正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惬意地抽着烟,见吴朝阳脸色不是太好,说道:“一单活儿也没接到吧,哎,大年三十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年,谁没事儿出来瞎晃荡。” 吴朝阳看了眼楼上,“老板娘没在家?” “嘿嘿,带着小咪去上半城给她外公外婆送肉去了。” 吴朝阳也不着急回去,走过去蹲在蒋文正旁边。 “蒋叔,你知道十八梯有个叫什么人杰的棒棒吗?” “什么人杰?”蒋文正吞云吐雾,心不在焉。 吴朝阳将竹棒递过去,“人杰地灵的人杰,姓被绳子磨掉了。” 蒋文正只是瞥了眼竹棒,问道:“你知道整个江州市有多少棒棒吗?” 吴朝阳摇了摇头,“不知道。” 蒋文正竖起四根指头,又粗又短,跟蒋小咪完全没法比。 “四千?” “不对。” “四万?” “格局大点。” 吴朝阳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四十万吧!” 蒋文正老神在在的说道:“十八梯上连上半城渝城半岛,上面有江州最大的商业圈和大量高档居住区,还有小义乌之称的天门综合批发市场,下通下半城两江沿岸,下面有十二个码头,六个专业市场,是江州棒棒最密集最活跃的地方。” 吴朝阳惊讶得目瞪口呆,“那得有多少棒棒啊?” 蒋文正说道:“所以啊,你说的那个什么人杰,鬼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泥腿子。” 见吴朝阳沉默不语,蒋文正深吸一口烟说道:“我不是说你啊,你看上去清清秀秀,文质彬彬,还写得一手好字,要是换身衣服都看不出来是农村人。” 吴朝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本来就是泥腿子农村人。” “哟!”蒋文正盯着吴朝阳说道:“小伙子心态不错嘛,其他人要是说他一句农村人自尊心就崩塌了,大多数人都会回顶一句‘城里人了不起啊,放几代前你家也是农村人’。你倒是很坦然。” “哪里人都分三六九等,在农村外来户是最低等,在城里......”吴朝阳笑了笑,“留在十八梯没搬进上半城的人连自家婆娘都瞧不上眼。” “咳咳.....”蒋文正一口烟呛到肺里,“你小子敢偷听墙根!” 吴朝阳笑道:“蒋叔,老板娘那大嗓门用得着听墙根吗?” 蒋文正长叹了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两人沉默了半晌,吴朝阳一本正经的说道:“蒋叔,谢谢你。” 蒋文正一脸茫然,“谢我什么?” 吴朝阳悠悠道:“你一个城里人,竟然愿意平等的跟我聊天,这是我没想到的。” 蒋文正瘪了瘪嘴,“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你我都差不多,在各自的阶层都是最低等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 “所以啊。”吴朝阳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跟你特别投缘,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就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蒋文正一脸警惕的看着吴朝阳,“你不会是想打小咪的主意吧?!” 吴朝阳抚住额头,“蒋叔,我有自知之明。” 蒋文正长吁一口气,笑道:“我突然也觉得我俩挺投缘。” 吴朝阳说道:“蒋叔,既然我们这么投缘,你看以后店铺进货搬运能不能交给我?” 蒋文正噎在当场,但气氛到位了又不好开口拒绝。 吴朝阳笑了笑,大气凌然的说道:“如果为难就算了,没关系的。” 蒋文正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道:“也不是太为难,只是之前长期合作的棒棒是你刘嬢嬢找的人...这突然换人...”。 “哎,那就更不能给你添麻烦了,毕竟你们家是刘嬢嬢做主。” “胡说八道。”蒋文正一拍大腿,“我才是一家之主,那婆娘就是吼得凶,我一发火乖得像只小猫咪。就这么定了,从年后开始,店铺所有进货搬运交给你。” 吴朝阳看向上方,眼皮猛跳了一下,刘雅茹正站在石梯上方,脸上满是杀气,蒋小咪提着两袋子东西,对吴朝阳浅浅地笑了笑。 “那就这么说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吴朝阳起身拍了拍屁股,提着竹棒走进了巷子。 身后,一阵哀嚎。 ———— 年夜饭,家家户户团团圆圆。 吴朝阳只有一个人,一碗面,一块腊肉。 将煮熟的整块腊肉装在碗里供在桌上,点上一炷香插在捡来的一块泡沫上。 吴朝阳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不孝子孙吴朝阳恭请列祖列宗享用,保佑我明年事事顺遂,平平安安。” 供完祖宗,吴朝阳拿着香烛纸钱来到门外,一边烧纸一边自言自语。 “爷爷,孙儿不孝,不能回家给您上坟,您在天有灵就到这里来取吧。” “请爷爷放心,孙儿活下来了,活得好好的。” “爷爷....安息吧,孙儿答应您,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第14章 听不进劝 蒋文正瞪大眼睛盯着吴朝阳,“小伙子,你以为是买肉啊,就五毛一张的红纸,你还给我拆开买?” 吴朝阳讨好的笑道:“蒋叔,第一次见您,我就觉得您是个大气的男人。” 蒋文正哼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裁纸刀开始裁纸,“这倒没错,提起我蒋某人,整个巷子谁不竖大拇指。” 吴朝阳目光在店铺里四处搜索,“那是那是,陈爷爷就不止一次夸过你。” 蒋文正裁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吴朝阳,“陈老头也会夸人?” 吴朝阳意识到马屁拍过头了,指了指货架上的墨汁和毛笔,岔开话题说道:“蒋叔,能借用一下旧墨汁和旧毛笔吗?” “过分了啊!”蒋文正放下裁纸刀。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蒋文正骂骂咧咧打开柜台下面的抽屉,在里面翻了半天,拿出半瓶墨汁和一支开了叉的毛笔放在柜台上,阴阳怪气地说道:“要不要我直接给你写好?” 吴朝阳硬着头皮赔笑,“那倒不用,我自己写。” 蒋文正哼了一声,斜眼瞥向吴朝阳,眼睛逐渐瞪大。 “咦,看不出来啊!” 吴朝阳拧紧墨汁瓶子收拾好纸笔,笑道:“谢谢蒋叔叔。” 蒋文正拿起吴朝阳写好的春联,眼睛放光,“不错,不错,很有卖相。” “蒋叔叔?” “嗯?” 吴朝阳指了指角落的香烛纸钱,“一把香,一对烛,一叠纸钱,多少钱?” 蒋文正嘿嘿笑道:“帮我写二十幅对联,免费送你。” 吴朝阳装作没听见,仰头看向店铺里面竹竿上挂着的腊肉。 蒋文正顺着吴朝阳的目光看去,一脸肉疼的说道:“再给你一块腊肉。” “好。”吴朝阳立即答应,麻溜地重新拧开墨汁瓶,拿起毛笔。 蒋文正一边裁纸一边感慨道:“你小子不做生意真是太可惜了。” 写到一半,木质楼梯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爸,吃饭了。” 一身粉红色毛绒睡衣的蒋小咪站在楼梯上,弯腰低头看着下面,一头秀发搭在一侧,目光正好与抬起头来的吴朝阳相对。 吴朝阳对她笑了笑,蒋小咪一把捂住胸口,嘴唇轻咬了一下,脸颊微红。 蒋文正抬手拍了一下吴朝阳的脑袋,“瞎看什么看。” 说着回头说道:“你们先吃,我等几分钟上来。” 蒋小咪哦了一声,余光有意无意瞄了吴朝阳一眼,转身小碎步跑上了楼。 蒋文正笑嘻嘻看着吴朝阳,得意扬扬地说道:“我女儿小咪,漂亮吗?” 吴朝阳郑重地点了点头,“漂亮。” 蒋文正呵呵一笑,随即脸色一变,警告道:“不许打她的主意。” 吴朝阳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 “蒋叔您想多了。” 写完春联,吴朝阳左手提着春联香烛,右手提着腊肉走进巷子,满面春风。 ____ 大年三十,除夕。 一个人的年也是年,吴朝阳一早起床,大扫除,贴春联。 辞旧迎新,高居宝地红红火火。 万象更始,条条道路朝朝阳阳。 横批:一路朝阳 吴朝阳锁好门,看了眼自己亲手写的春联,扛着竹棒再次出发。 别人今天可以休息,但他不能。 走出巷子口,蒋小咪正弯腰站在石阶上洗头,随着她舀起一瓢热水淋在头上,水流顺着长发如瀑般流下,沿着地上青石板间的缝隙往下流去。 吴朝阳跨过水流从蒋小咪身边走过。 “妈,水迷了我眼睛,把毛巾递我一下。” 吴朝阳回过头,看见蒋小咪的手在旁边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放在石墩上的毛巾。 “妈,快点。” 吴朝阳走过去,拿起毛巾放在她手上。 蒋小咪擦了擦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露出脚拇指的胶鞋,顺着往上看,一张笑脸正看着她。 “谢谢。”蒋小咪赶紧低头擦头发,声音软糯细小。 “不用谢。”吴朝阳笑了笑,转身朝着阶梯下面走去。 “这字是你写的?”身后再次传来蒋小咪的声音。 吴朝阳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小卖部门口贴的对联正是昨天自己写的。“嗯,怎么了?” “哦,这春联很好卖,一大早就卖完了。” “嗯?”吴朝阳立即问道:“你爸卖多少钱一幅?” 蒋小咪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 两人都怔怔地看着春联,蒋小咪心想,这字写得真好看。 吴朝阳心想,奸商太没人性了。 ———— 城里的年味很淡,听不见鞭炮声,看不见红灯笼,特别是在十八梯这种租户居多的地方,一路上连贴春联的房子都很少。 一路向下,偶尔看见一两个行人,估计也都是住在十八梯的居民。 码头的渡船昨天就已经停了,江面上只有几艘趸船孤零零地停在江边。 吴朝阳在江边逛了几个小时,喝了一肚子冷风,一个活儿也没揽到。 想来也是,大年三十谁会在外面乱跑。 “小兄弟,聊两句。” 刚走到厚慈街,永兴巷里走出来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吴朝阳心生警惕,这两人他认识,第一天上工时对他有敌意的同行。 “两位大哥什么事”?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朝阳面带微笑地问道。 两人一高一矮,都很健壮,身体单薄的干不了这一行。 高个子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吴朝阳,问道:“小兄弟看着面生,哪里人?” “巫县,刚来城里不久,还请两位大哥多多关照。” “巫县?”矮个子男人看向高个子,“你有认识的巫县人吗?” 高个子男人想了想摇了摇头,盯着吴朝阳问道:“谁带你入的行?” 吴朝阳疑惑地看着对方,当个挑担的棒棒还需要人带? 见吴朝阳半天不回答,矮个子男人冷笑了一声,“看来是野路子。” 高个子男人淡淡道:“长话短说,立刻、马上离开十八梯。” 吴朝阳下意识握紧拳头,冷静片刻后说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两位大哥,还请告诉我,能改的地方我一定改。” “很简单!”矮个子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个萝卜在这里没坑,懂吗?” “不懂。”吴朝阳的确不懂,自己一不偷二不抢,本本分分靠劳动求生活,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 高个子男人冷冷道:“以前不懂不怪你,现在还不懂的话,我只能告诉你,后果会很严重。” 吴朝阳没有再理会两人,绕开两人继续向上走去。 身后传来矮个子男人的声音,“亮哥,是个愣头青,听不进劝怎么办?” 第13章 到这个地方 短短几天,从走投无路到绝处逢生,从带着希望到落入绝望,又从绝望中再次找到希望。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人生激荡,大抵如此。 吴朝阳盯着五十元大钞一路傻笑,一直走到十八梯顶部才小心翼翼将钱放进贴身衣兜里面。 放进去的瞬间,整个胸膛都是热乎乎的。 活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 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一天五十元,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元,已经抵得上坐办公室的大学生了。 想着想着,他就情不自禁地发笑,引得路人投去异样的目光。 他只惘然不觉,扛着竹棒一路小跑向下,跑得飞快。 ———— 事实证明,凡事不能高兴太早。 接下来的一整天,吴朝阳只接了两个活儿,一个是帮一位大爷提了十斤米,另一个是帮一个年轻女孩儿提了个小行李箱。 一共挣了八块钱。 这还是年轻女孩儿比较大方给了五块,要是放在平时,十几斤重的小行李箱不到两公里的路,行情价也就两三块钱。 第二天更惨,全天只接了个提果篮的活儿,雇主还是个嗓门大爱计较的大妈,吴朝阳讨价还价的时候不仅在音量上完败,还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最后好说歹说也才只收到三块钱。 临近天黑,吴朝阳灰溜溜地走回花子巷,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陈长庚迎面走来。 “陈爷爷好。”吴朝阳率先打招呼。 陈长庚停下脚步,问道:“这两天怎么样?” “不太好。”吴朝阳实诚地回答,继而又说道:“我相信年后会好起来。” 陈长庚笑了笑,说道:“好运垂青乐观的人。” 吴朝阳内心感到一阵温暖,“谢谢陈爷爷鼓励。”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陈长庚接着说道。 吴朝阳脸上的笑容尬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长庚背着手从吴朝阳身边走过,边走边说道:“别忘了房租。” 吴朝阳眼皮子跳了一下,暗自肺腑,过年过节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么。 回到屋子才发现挂面吃完了,吴朝阳又返身出了门。 十八梯的老住户大多搬进了上半城,如今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进城打工的租户。 明天就是除夕,该返乡过年的差不多都走了,巷子里家家关门闭户,巷子口的小卖铺是为数不多还开着门店铺。 两天下来,买面买油买盐,一来二往,吴朝阳对小卖铺一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一家子是少数还住在十八梯的原住民之一。 老板叫蒋文正,名字大气,人是个耙耳朵。 老板娘叫刘雅茹,名字文雅,却是个典型的巴蜀女汉子。 两人有个上高中的女儿叫蒋小咪,昨天早上出门看见过一次,长得小家碧玉、温婉清新,算是唯一的名副其实。 这些信息倒不是吴朝阳刻意打听,实在是刘雅茹骂起人来声势浩大,哪怕是住在巷子里面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没走到巷子口,就听见刘雅茹的大嗓门在吼。 “狗XX的背时龟儿子,又背到老子抽烟!” “赶紧把烟丢咾!” “老子数到三!” “三!” “啊....!耳朵....耳朵揪落咾....。” “没出息的东西,挨邻隔壁都搬去上半城咾,就我们一家还窝在这个凼凼里头,让老娘造孽不出其,还让小咪跟倒遭人白眼.......” “有人...” “有人又啷个,你还晓得要脸迈?!” “真的有人....。” 刘雅茹回过头,立刻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地说道:“哟,原来是新来的小帅锅呀” 吴朝阳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老板娘,买把一块钱的挂面。” 刘雅茹一手趴在柜台上,一手托着腮帮子,沉甸甸的两坨肉顺势搁在了柜台上,她眨了眨眼睛,勾了下耳发,一脸的风情万种。 “大过年的,不吃点好的?” 吴朝阳打了个冷颤,避开刘雅茹‘勾人’的目光看向里面,蒋文正那张满是沧桑的脸绿得发亮,短粗的胡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一把面就够了。” 刘雅茹瘪了瘪嘴,转身朝里走,“还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没得意思。”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人拿面。”刘雅茹踹了蒋文正一脚,抬腿上楼,随着她踏上楼梯,木质的楼梯嘎吱作响,看得吴朝阳心惊胆颤,生怕楼梯被她给踩踏了。 蒋文正揉了揉膝盖,回头撇了眼楼上,立即捡起地上的烟屁股点燃,深吸一口之后才慢悠悠地从货架上拿出一把挂面放在柜台上。 “一块五?” 吴朝阳愣了一下,“不是一块吗?” 蒋文正翻了个白眼,冷冰冰道:“过年涨价。” 吴朝阳看了眼楼梯,低声说道:“蒋叔,抽烟不好。” 蒋文正嘴角抽搐了一下,压低声音低沉道:“小子,你敢威胁我?” 吴朝阳笑了笑,“蒋叔叔放心,我不是这种人。” 蒋文正切了一声,“看在你叫我一声叔叔的份上,那就一块钱吧。” 吴朝阳付了钱,问道:“蒋叔,您一直在这里开店,对巷子里的租户应该很熟悉吧。” 蒋文正侧着身子,一边余光瞄着楼梯口,一边用力猛吸。 “那是当然。” 吴朝阳问道:“那您知不知道花子巷222号以前的租户是谁?” 蒋文正看了眼吴朝阳,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吴朝阳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直说道:“我凭着一封信找到了这里,那人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轻微响声,蒋文正立即转头盯着楼梯,把后脑勺留给了吴朝阳。 吴朝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说道:“蒋叔放心,我替你盯着呢。” 蒋文正回头说道:“你要问我附近几条巷子的房子是谁的我清楚,租户换来换去,一年都可能换上好几拨,我哪里记得住。” 吴朝阳哦了一声,看向柜台旁边的一叠印刷春联,明天就是除夕,在重岩村不管多穷的人家都要贴上一对崭新的春联,意在祈福吉祥驱邪避凶,来年能趋吉避凶事事顺遂。 “春联多少钱一幅?” “进价卖给你,两块。”蒋文正扔掉烧到过滤嘴的香烟,张大嘴巴使劲儿地哈气。 吴朝阳心口一阵发疼,那可是两把挂面啊,够吃好几天了。 “这纸多少钱一张?”吴朝阳将目光投向了柜台另一侧的一堆红纸。 “五毛。”蒋文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吴朝阳摊开红纸,张开十指和中指量了几下,“到这个地方呢?” 第12章 笑开了花 吴朝阳正看得失神,棒棒们已经跑步冲到了码头边缘。 “老师,搬东西不?马上走。” “妹儿,重不重嘛,我帮你挑到顶顶上去。” “兄弟,坡坡坎坎难得爬,我搭把手嘛。” “........”。 看时容易做时难,吴朝阳昨天观察了一下午,临到真正揽生意的时候,竟然茫然不知所措,成了人群中最格格不入那人。 “棒棒。”熟悉的清冷声音传来。 吴朝阳看向船头,这一次他确定是在喊自己。 “裕兴雅苑。”女人一如昨天语言简洁,说完就一步跨下船,动作优雅流畅。 留下两个齐腰高、古色浓郁,朱红色大漆的箱子。 吴朝阳激动地哦了一声,小跑步过去,一跃上船,稳稳落在船头。 解下竹棒上的尼龙绳熟练的捆绑箱子,从小在山里砍柴挑担的他,这种小事信手拈来。 刚入手就感觉到箱子异常的沉重,也不知道是实木箱子本身重,还是里面装的东西很重。 捆好箱子,吴朝阳半蹲下身子,肩膀在竹棒下挪了挪找到最佳着力点,深吸一口气起身,船头立刻随之晃动了一下。 很重,比预判中还重,每个箱子至少在一百五十斤往上。 船在水中荡漾,吴朝阳挑着箱子下船重心不稳,刚落地,两个箱子就在空中旋转摇摆。 吴朝阳赶紧双手抓住尼龙绳,绳子绞得手掌生疼。 站在岸边的女人秀眉微蹙,待吴朝阳站稳了身形才转过身去。 “看着点路,里面的东西很贵重。”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 刚走出几步,吴朝阳就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投过来,他没有理会,之前在厚慈街没有抢单只是不想坏了行业规矩,并不是因为怕事。 人都快饿死了,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害怕的。 吴朝阳加快步子跟上女人的脚步,三百斤的重量以前不是没有挑过,但挑着三百斤爬十八梯这么陡、这么长的阶梯却是第一次。 前几段阶梯还好,当走过厚慈街进入守备街,就逐渐感觉到肩膀生疼,脚下发沉。 十八梯的石梯东歪西拐,并不是笔挺向上,有些转角的地方道路逼仄狭窄,需要侧着担子才能通过,两个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大部分重量压在后面,吴朝阳抓住绳子的手青筋高隆,微微发颤。 历经岁月洗礼的青石板虽然磨平了硌脚的棱角,但却坑洼不平,有些地方积水湿滑,一不注意就容易脚下打滑。 女人脚步轻快,丝毫没有顾及身后有人挑着三百多斤的重担。 吴朝阳紧跟其后,沉重的担子让他失去任何欣赏女人曼妙身姿的心思。 七街十六巷,才走完下三街就已是汗流浃背,但女人仍然没有半点减缓速度的意思。 前方,传来一阵稚嫩的歌声。“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 歌声断断续续,气喘吁吁。 吴朝阳抬起头,原来是之前在码头看见的男人和小女孩儿。 陡峭的石梯上,男人一手扶着扛在肩上的麻袋,一手牵着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边爬梯坎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儿歌。 “爸爸,我走不动了。”歌声停下,小女孩儿委屈地说道。 “快到了,再唱一遍就到了。” “哦,采蘑菇的小姑娘.....啊....!” 小女孩儿脚下一滑,身体向后倒去。 “小可!”男人惊呼一声,身体被小女孩儿一带,也跟着向后倒。 “让开!”吴朝阳大喝一声,来不及放下担子,一个箭步越过女人。 女人身体停顿了一下,下意识侧身避开,瞬及感到身前一阵风掠过,转头就看见吴朝阳一手撑住男人的后腰,一脚弓步在前抵在小女孩儿的后背,肩上竹棒剧烈颤抖,两个实木大箱子打着转转圈。 男人赶紧拉起小女孩儿,惊魂未定,回头看着吴朝阳半天才说出‘谢谢’两个字。 吴朝阳长长呼出一口气,暗道好险,也暗自后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刚才突然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大的力气。 走在最前面的雇主这才发现身后的险情,埋怨道:“带着孩子当棒棒,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 男人连连说对不起,再次对吴朝阳感激地点了点头,牵起小女孩儿继续往上爬。 小女孩儿回头看了一眼吴朝阳,她眼里闪着泪花,牙齿紧咬着下嘴唇,那副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样子,刺得吴朝阳一阵心疼。 “休息一会儿。”女人突然开口道。 吴朝阳摇了摇头,刚才情急之下像是激发出身体潜能一般,身体的疲惫消减了不少,感觉反而没那么累了。 “挑重物最好是一鼓作气,停下之后会更累。” “随便你。”女人转身踏上石梯,速度较之前有明显减缓。 踏上十八梯顶端,阳光明媚,神清气爽,吴朝阳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恰巧女人这个时候回头,光洁的额头微微皱了一下。 吴朝阳咧嘴微笑,露出一排白牙。 女人很快转过头去,走向了红绿灯。 再次来到裕兴雅苑,女人在楼道口停下了脚步。 吴朝阳望着没有电梯的老旧楼房,问道:“你家住几楼?” 女人淡淡道:“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吴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说放在这里!”女人转头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命令的口吻。 吴朝阳没有再质疑,放下箱子抽出竹棒收拾好绳子。 “大件二十块,春节期间加...十块。” 女人打开手提包,取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 吴朝阳有些为难,“我找不开。” “不用找。” 吴朝阳接过钱,说道:“下次我免费给你搬一次重物。” 女人嘴唇微抿了一下,看上去有些生气,“你这种人不适合在城里讨生活,趁早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吴朝阳笑了笑,说道:“我没见过世面,但看过很多书,书上说做生意要讲诚信才能长久,否则一锤子买卖挣得再多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女人笑了笑,不像是那种认可的笑,更像是在嘲笑。 “你可以走了。” 吴朝阳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小区大门。 好奇心使然,他很想知道女人如何将两个箱子搬上楼,走出去几步之后又悄悄返回,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女人像脑后长了眼睛般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他探出半个头。 吴朝阳尴尬地笑了笑,赶紧缩回了脑袋,转身朝着十八梯方向走去,心想,女人家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肯定是男人。 是他的父亲? 还是男朋友? 都与他无关。 回去的路上,吴朝阳举着五十元大钞面向太阳。 脸上笑开了花。 第11章 白衣猎猎 吴朝阳抱着竹棒躺在床上,就像抱着新媳妇儿一样兴奋躁动,良久才渐渐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个好梦。 梦里面,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挑着担子在石梯上健步如飞,阳光照在他的背脊上,金光闪闪。 第二天一早,吴朝阳早早起床,摸索了很长时间才将从未使用过的蜂窝煤炉子点燃。 临到煮面的时候才发现,昨晚只买了把挂面没来得及买盐。 吴朝阳吃着寡淡无味的面,把侯尚蜀的家人狠狠地问候了一遍,他算是明白侯尚蜀为什么挨打,这种人不挨揍谁挨揍。 草草吃完一大碗面,背好蜂窝煤炉子的火,吴朝阳提起竹棒敲响了陈长庚的门,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用之前还是应该给主人打声招呼。 陈长庚瞥了眼吴朝阳手上的竹棒,问道:“准备当棒棒?” 吴朝阳点了点头,抓着竹棒的手背青筋蠕动,他对这位房东老人的印象不算坏,甚至还有些亲切,因为老人的眼神跟他爷爷很像。 但有一点不一样,爷爷淡泊名利,而这位老人在金钱上却是格外的斤斤计较。 陈长庚盯着吴朝阳的手背看了片刻,忽然笑道:“东西不是我的,你可以随便用。” 吴朝阳松了口气,露出轻松的微笑。“谢谢。” 陈长庚淡淡道:“不过别弄坏了,要是哪天东西的主人想起回来取,坏了的话你得赔。” 吴朝阳点头道:“陈爷爷放心,不会给您添麻烦。” 说完,吴朝阳兴冲冲地就准备走。 “等等。”老人从兜里掏出纸笔递了过去。 吴朝阳先是吃惊老人竟然随身带纸笔,之后又有些迷茫不解。 老人将纸笔塞入吴朝阳手里,说道:“空口无凭,立个字据。” 吴朝阳愣了一下才接过纸笔,按照老人的意思写了张字条。 陈长庚拿过字条,眯着眼睛仔细地看,半晌过后才说道:“别怪我不近人情,信守承诺的人我见过,但背信弃义的人我见得更多。” 吴朝阳一脸笑容,“我理解,村子里为田地间的一寸地界,为一句口舌,打生打死的亲兄弟不在少数,更别说对于您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陈长庚饶有兴趣地看着吴朝阳,“朝阳、朝阳,朝着阳光,面带笑容,你家长辈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吴朝阳挠了挠头,笑道:“我爷爷取的,爷爷说经常笑的人通常运气会不错。” 陈长庚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你运气好吗?” 吴朝阳张了张嘴,停顿了片刻,说道:“不算好,但如果不笑着面对的话,肯定会更糟糕。” 陈长庚将字条折叠好放进兜里,说道:“记得下个月要一次性交两个月的房租。” 提到房租,吴朝阳感觉手上的竹棒重了些。 陈长庚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还是没挨够生活的毒打啊’,关上了房门。 —— ‘面带微笑,一路朝阳’,哪有那么容易。 吴朝阳带着满腔热血来到厚慈街,迎接他的是当头一盆冷水。 春节将至,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十八梯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仅仅是一天之隔,昨天还颇为热闹的厚慈街,今天就变得冷冷清清。 “板凳面馆”挂着歪歪扭扭‘暂停营业’四个大字,不远处的“马三鲜烧烤店”大门紧闭,整条街的商户大多关门闭户。长长的石阶上,别说提着重物上下的行人,就连同行棒棒都很少。 吴朝阳一手扛着竹棒,另一只手揣在兜里,下意识紧握着全身仅有的一个钢镚盯着下方的阶梯,望眼欲穿。 身后,两个三十来岁的同行警惕地盯着吴朝阳,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吴朝阳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通过这两天的经历,他算是看出来了,村里村外都差不多。 穷苦大众并不一定会同病相怜,甚至会同病相煎。 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懂。 下方,终于出现一个提着两大袋东西的中年妇女,吴朝阳刚迈开步子,身后一阵风刮过,一人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冲了下去。 吴朝阳无奈叹息一声,收回了跨出去的脚步 “大姐,需要帮忙不?”男人热情地问道。 “到校场路多少钱?” “十块。” “什么?”中年妇女将袋子放在石梯上,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道:“抢钱啊,平时都是五块。” 男人苦着脸说道:“大姐,过年过节就是这个行情。” 中年妇女看向阶梯上的吴朝阳,问道:“五块钱走不走?” 不待吴朝阳开口,男人猛地回头,恶狠狠盯着吴朝阳,身后也传来脚步声,另一个扛着竹棒的男人走到吴朝阳身旁,满眼警告。 “喂?走不走?”中年妇女再次问道。 吴朝阳摇了摇头,笑道:“大姐,大过年的谁不想回家团聚,我们也不容易。” 中年妇女一脸的不高兴,对着身旁的男人说道:“十块就十块,动作快点。” 两人走后,身旁的棒棒才收起了警告的眼神,不过眼中的敌意仍然没有褪去。 吴朝阳装作没看见,迈开脚步向下走去。 欺生这种事并不稀奇,他在重岩村就有过刻骨铭心的体会。 十几步的阶梯下去就是江边,江风吹过,寒意森森。 吴朝阳下意识紧了紧衣服,四处张望,周围除了几个懒洋洋拄着竹棒的同行,没看见一个潜在客户。 其中一个棒棒引起了吴朝阳格外的注意,那人长得矮小消瘦,脸色蜡黄,四五十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苦相,双眼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和哀伤。 最引人注意的倒不是他,而是他牵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五六岁模样,扎着松散的马尾辫,可能是起得太早的原因,小脑袋靠在男人的腰上,打着瞌睡。 “船来了!”男人晃了晃小女孩儿的手,小女孩儿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迷糊。 周边几个棒棒也立刻来了精神,目光都望向了江面。 吴朝阳顺着几人的目光望去,江面上一艘渡船缓缓朝岸边驶来。 随着渡船的靠近,吴朝阳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船头。 江风吹在她身上,长发飘飘,白衣猎猎! 第10章人杰 有的人明明看上去很惨,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惨,甚至连半点同情心也升不起。 侯尚蜀看着干瘦,肚子却似一个大箩筐,刚干吃生吞完一副中药,就开始大快朵颐桌上的烧烤,那吃相比野狗刨食还要凶悍,完全忘记他是在请人吃饭。 吴朝阳从小受爷爷的影响,讲究个举止得体,虽然很饿,但本能地细嚼慢咽,结果就是本就不多的菜,大部分都进了侯尚蜀肚子里,他这个客人也就只尝了个味道。幸好烧烤店有免费的米饭,干了一大盆才填饱了肚子。 酒过三巡,侯尚蜀开始天南地北的胡吹海吹,把自己吹得地上没有天上绝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边吹还一边在只剩下佐料的盘子里夹菜,连辣椒皮和葱屑都没放过。 这副吃相让吴朝阳很是担心,担心这家伙是否有钱结账,以至于心不在焉,都没听进去他吹了些什么。 侯尚蜀醉眼迷离,拉着吴朝阳的手说道:“兄弟,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侯哥,以后在十八梯,哥罩着你。” 吴朝阳不好意思直说嫌弃,硬着头皮挤出勉强的微笑。 “好兄弟!”侯尚蜀一巴掌拍在吴朝阳肩膀上,力气还不小,差点将吴朝阳手上的筷子拍掉。 侯尚蜀高高举起纸杯,一饮而尽。 吴朝阳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说道:“侯哥,你身上有伤,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侯尚蜀摇头晃脑道:“日饮夜饮前程似锦,日醉夜醉长命百岁。” 说着对吴朝阳眨了眨眼,两条长眉毛像两条毛毛虫在蠕动。 “朝阳兄弟,临近春节出来打工,家里出了啥子事?” 吴朝阳没有多少说话的欲望,敷衍道:“一言难尽。” “既然一言难尽,那就一饮而尽。” 侯尚蜀也没有追问,拿起快见底的酒瓶就往吴朝阳杯子里倒,“人生苦短,加满加满。” 吴朝阳抬手阻挡,被侯尚蜀一把抓住。 “话没说透,是因为酒没喝够。” 吴朝阳很是无语,看了眼里面,壮实的老板娘正叉着腰横眉冷对看着这边,她那壮观的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 三样菜,一瓶酒,坐两个小时,还扒拉了一大盆米饭,搁谁谁也气。 老板娘这架势让吴朝阳更加担忧,正准备起身离开,侯尚蜀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一声。 “肚子疼。”说着起身就走,健步如飞,边走边回头嘱咐,“等我,我去拉个屎先。” 吴朝阳目光扫过虎视眈眈的老板娘,都已经抬起的屁股又放回到了凳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吴朝阳如坐针毡,其实他心里清楚侯尚蜀多半是不回来了,之所以还一直坐着,不过是在绝望中挣扎那一抹虚无缥缈的希望。 烧烤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他一人一桌。 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不过的始终无法躲过。老板娘那不输壮汉的身躯朝着吴朝阳移动过来,每走出一步,巍峨的双峰就随之震颤一下。 吴朝阳心提到嗓子眼上,不等对方发难,起身先开口道:“老板娘,你认识那道士吗?” 老板娘一巴掌趴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跳起老高,落下之后滴溜溜哗啦啦作响。 “当然认识,狗日的神棍,欠老娘好几顿饭钱。” 吴朝阳鼓起勇气说道:“今天是他请客,正好他欠你钱,就一并记在他账上吧。” “马三鲜!”老板娘扯着嗓子一声大喊,震耳欲聋。 “来啦!”屋里一声洪亮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跨出门槛,两步走到老板娘身前,低眉顺眼地小声问道:“老婆,什么事?” 老板娘指着吴朝阳的鼻子,“这小子吃霸王餐。” 马三鲜转过头,憨厚温顺的面容立马变得凶神恶煞,一对三角眼圆瞪像要吃人一样。 “年纪轻轻学会吃霸王餐,给钱!” 吴朝阳下意识拽紧衣服口袋,“老板,真的是他请客,你若是不信,下次遇上亲自问他。” 马三鲜一把抓住吴朝阳的衣领,大声吼道:“不给钱就剁手!” 吴朝阳自觉理亏,强行压制住了给他一个过肩摔的冲动。 “多少钱?” “六十。”老板娘声音很大,硬是把六十喊出了六万的气势。 吴朝阳拽紧口袋的手抖了一下,随之缓缓松开,最终还是把钱拿了出来。 一大把零钱,十几个钢镚,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堆。 老板娘一把将钱刨到她身前,一张一张,一个一个地数。 随着老板娘数钱的节奏,吴朝阳心跳不自觉加快。 眼睁睁看着一大堆钱都进了老板娘的围裙口袋,桌上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钢镚,吴朝阳心头在滴血。 收完钱的老板娘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盈盈地说道:“欢迎下次再来。” 马三鲜也收起了凶悍的表情,微笑问道:“需不需要半个会员卡,我给你打八折。” 吴朝阳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路过已经关门的板凳面馆,驻足停留了好几分钟。 孙平贵说得没错,江湖水深,深不见底啊。 回到出租屋,拉开电灯,灯泡呲呲作响,不停闪烁。 吴朝阳手里拽着唯一的一块钱钢镚,屏住呼吸凝视,直到十几秒之后灯泡发出稳定的昏黄亮光,才吁出一口气开始整理床铺。 两天时间,两次上当受骗,吴朝阳很郁闷,但并没有自怨自艾多久,这几天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实在是太累了,他需要好好补上一觉。 简单洗漱一番,当低头脱下破烂的胶鞋之时,床底下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吴朝阳立即趴在地上,撇着头伸手使劲儿往里面够,当手掌握住那物体之时,心头狂跳。 拿出来一看,更是欣喜若狂。 竟然是一根竹棒,上面还缠着两根尼龙绳。 吴朝阳拿起旧衣服做成的抹布,小心翼翼擦拭着竹棒上的灰尘。 竹棒粗壮结实,颜色泛黄,光滑圆润,连竹节处都相当平整,一看就是经年磨砺,岁月久远。 擦拭干净的竹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通体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吴朝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竹棒,手指摸过第一节竹棒时,入手有着细微的凹陷。仔细一看,是一行被磨得很浅的小字。 吴朝阳将竹棒凑到灯光下,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出了是什么字。 ‘南山一根竹棒,挑起一座江湖。’ 这句话的旁边还有三个字,第一个字刚好处在缠绳子的位置,几乎完全被磨平,认不出来。 后面二字清晰可见——人杰。 第9章 烈酒配三七 世上有没有骨头硬得宁死不屈的人? 应该有,但肯定不多,至少眼前这三人不是。 他们的骨气只支撑了几分钟就认错求饶。 吴朝阳目送三人一瘸一拐走进巷子深处才长长松了口气。 转过身看向所救之人,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是你?” “大凶?” “不不....”意识到说错话,那人赶紧改口道:“我昨天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富大贵之人。” 吴朝阳看着生龙活虎的算命道士,有点后悔,早知道这家伙这么抗揍就不该瞎出头。 “一点没事?不用去医院?”吴朝阳还是有些疑惑。 “我自己就是医生..嘶...真他娘的疼啊。”算命道士双手撑着腰部,倒吸口凉气,抬手勾住吴朝阳的肩膀。 他的身高不矮,勾着吴朝阳的肩膀丝毫不违和,但是身材很瘦,走起来路像是竹竿在飘,吴朝阳十分好奇,这样的身材怎么会如此抗揍。 “大恩不言谢,我请你吃饭。”算命道士说道。 吴朝阳并没有立即答应,经过昨天童家院子的事,让他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产生了本能的戒备。 算命道士见吴朝阳有些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许拒绝,否则就是看不起我。” 吴朝阳到无所谓看得起看不起谁,但转念一想,自己救了他一命,吃他一顿饭也不算是天上掉馅饼。 当然,最关键是能省一顿饭钱,这对于全身上下只有几十块钱的他来说,很重要。 路过出租屋,吴朝阳将挂面放进屋子,重新锁好了门,才跟着算命道士往巷子外走。 算命道士嘿嘿笑道,“你住在这里啊,我住在厚慈街轿铺巷,离这里不远,以后咱俩可以经常串门。” 吴朝阳不习惯别人勾着他的肩膀,抬手拨开了算命道士的手。 算命道士毫不介意,问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 “吴朝阳。” “啊,好名字啊!”算命道士啧啧称赞道:“朝字有早晨、日头初升之时的含义,代表着新生、希望与开始”。 “阳字是光明、温暖的象征,更有光芒万丈、傲视群雄的意思。” “吴字发音平稳,“朝阳”二字声调为阳平和阳平,音韵和谐,顺口响亮。而且‘吴’字在粤语和吴语中与‘我’字音似,我朝阳,我一路朝阳....好名字,好名字啊!单单这名字,就注定不一般啊!” 吴朝阳当然不信他的胡诌,但俗话说三句好话暖人心,不知不觉中也被这位算命道士拉近了距离。 可能是因为职业关系,算命道士特能说,一路喋喋不休。 “我叫猴上树。” “猴上树?”。 “侯爵的侯,尚贤、高尚的尚,巴蜀的蜀。侯、尚、蜀!”侯尚蜀一字一顿的说道。 走出花子巷,在灯光之下,吴朝阳才看清楚侯尚蜀的惨样。 额头上顶着两个大包,眉骨破裂,鼻血长流,脸颊红肿,嘴角也挂着血,道袍上满是脚印。 惨不忍睹! 侯尚蜀伸出舌头扫了一圈,哧溜一声将鲜血卷入嘴里,嘿嘿笑道:“精血金贵,不能浪费。” 吴朝阳有些担心,说道:“要不你还是去趟医院吧,饭可以改天再吃。” “不用不用。”侯尚蜀吹了吹长长的眉毛,说了句‘稍等我几分钟。’然后走向小卖铺对面的一家店铺。 吴朝阳看去,门头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华佗在世”四个大字,笔力雄浑,有些眼熟,里面有个白胡子老头儿,正坐在柜台里面打瞌睡。 侯尚蜀进去叫醒了老头儿,一边比画一边说着什么。 老头儿听了之后转身打开几个抽屉,随手抓了几把药材出来,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了侯尚蜀。 侯尚蜀乐呵呵提着药出来,要不是因为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不知道还以为他老婆要生了。 吴朝阳本想劝他回去先把药吃了,但侯尚蜀很执着,坚持报恩不过夜,非要今晚就请他吃饭。 一路向下走到厚慈街,厚慈街的晚上比白天更热闹,整条街小酒馆林立,烧烤烟缭绕。 侯尚蜀的眼睛何等尖锐,看出吴朝阳是刚进城不久,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厚慈街临近十八梯底部,下面就是码头,不少靠码头讨生活的下力人,收工之后都会来这里喝上两杯”。 走进一家叫马三鲜烧烤的烧烤店,侯尚蜀大袖一挥,喊道:“先来一瓶诗仙太白,再上一份三鲜。” 两人坐下之后,侯尚蜀笑呵呵说道:“马三鲜,鲜脑花、鲜黄鳝、鲜鸭血,绝对巴适。” 那笑脸配上伤脸,更加好笑。 吴朝阳这才仔细打量起侯尚蜀,尖嘴猴腮,确实跟他的名字很相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脸肿了的原因,脸上的褶皱没有昨天那么深,下巴的一撮山羊胡也消失不见。 侯尚蜀抹了一把被打乱的三七分发型,嘿嘿笑道,“坑蒙拐骗....不,算命问卜,不扮老点没人信。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才三十七岁。” 吴朝阳指了指他长长的眉毛,心想三十七其实已经很老了。 侯尚蜀笑道:“眉毛是真的,天生就很长。这叫智慧眉,相学上讲‘眉长者智多’,我是生不逢时啊,要是放在古代,不说诸葛亮,起码也是智多星吴用那样的大军师。” 吴朝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诗仙太白上桌,侯尚蜀打开酒瓶就要给吴朝阳倒酒。 吴朝阳赶紧将纸杯子捂住,略显尴尬地说道:“我很少喝酒。” 侯尚蜀抓住吴朝阳的手,“我以前在老家滴酒不沾,但现在身在江湖,江湖缺了酒就像炒菜不放盐,虽然也能吃,但寡淡无味。” 吴朝阳看了眼四周划拳喝酒的人,缓缓挪开了手掌,说道:“少倒点,半杯就够了。” “放心,我有分寸。” 酒倒到半杯,侯尚蜀手一抖,半杯变成了大半杯。 “哎哟,不好意思,手抖了。” 吴朝阳没太在意,虽然以前很少喝酒,但他的酒量其实不算差,只是家里穷,吃饭都困难,哪有闲钱买酒。而且爷爷生前也不喜欢喝酒,常说喝酒误事,不是不喝,最好少喝。 侯尚蜀给自己满上一杯,打开牛皮纸,抓起干药材就往嘴里放,一边嚼一边拿酒往喉咙里送,看得吴朝阳目瞪口呆。 侯尚蜀含糊不清地解释道:“三七、白芨、藕节、地黄,外伤无关痛痒,我担心的是万一有内伤。” 吴朝阳瞪大眼睛问道:“你确定这样吃没问题?” 侯尚蜀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烈酒配三七,能活九十七。” 吴朝阳觉得这两句话的搭配怎么听都不像中医术语,烈酒配三七,还可以只活到三十七。 两杯烈酒下肚,侯尚蜀像老牛吃干草一样将一副干硬的中药全部吞进了肚子里,还打了个酒嗝。 吴朝阳很怀疑待会儿烧烤上桌他是否还能吃得下。 第8章止不住好喜欢 夕阳西下。 老人正躺在藤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斑驳的阳光落在独凳上,凳子上精美的青花瓷茶具散发着幽光。 蜂窝炉上的烧水壶冒着热气,发出呜呜的鸣叫声。 老人撇了眼走到近前的吴朝阳,喃喃道:“考虑得怎么样?”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打听过十八梯的房租行情,十平米的房子,大约在两百块左右。” 老人放下茶杯,转头看着吴朝阳,说道:“你说的是正常情况下。” 吴朝阳疑惑地看着老人。 老人淡淡道:“你难道不想等那位写信的亲戚?” 吴朝阳眉头微皱,“他既然走了,多半就不回来了。” 老人说道:“你也说是多半嘛,万一呢?” 吴朝阳咬了咬牙,“二百五。” 老人转过头去,闭眼不再说话。 几分钟过后,呼噜声响起。 吴朝阳站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转身往巷子外走去。 一直走出去十几米,老人也没发声,吴朝阳暗自叹了口气,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年轻人就是缺乏耐心啊。”在吴朝阳彻底放弃之时,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吴朝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老人。 老人慢悠悠从兜里掏出纸笔,一边写一边缓缓道:“二百五不吉利,二百六。” 吴朝阳重新走到老人面前,这一次他选择了接受。 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纸,是一张合同,上面的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算不得多好,但很有力量,特别是落款的‘陈长庚’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力透纸背。 “你最好赶紧找份工作,我只缓一个月房租,下个月一起交两个月,再下一个月按季度交。” 吴朝阳张了张嘴,本想争取一下按月交,但老人直接摆手打断,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说道:“既然你打听过十八梯的房租价格,就知道房租没有按月交的规矩。小伙子,以后你会知道,有人愿意跟你讲规矩,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好。”吴朝阳接过纸笔,果断地签上名字,将其中一张递了回去。 他知道老人说的是实话,尽管他是第一次出社会,但重岩村的村民早就给他上过这一课。 老人接过合同,又查看了吴朝阳的身份证,才把钥匙递交给了他。 吴朝阳道了声谢,走到花子巷222号门前,再次看了眼十几米外的老人,打开了锁。 门嘎吱一声打开,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门上的灰尘扑扑簌簌掉落一身。 吴朝阳扇了扇迷眼的灰尘,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老人说这房子很好租,但看样子起码有好几年没住过人。 墙上白灰斑驳,地上坑坑洼洼,屋顶全是蜘蛛网。 幸好基本的生活物件还算齐全,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子,一根独凳,床上铺着稻草,桌子凳子虽然都掉了漆,但好在四肢健全。 角落里有个蜂窝炉、十几个蜂窝煤,几个陶瓷碗、几双筷子,一口生锈的铁锅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电饭锅。 吴朝阳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简陋的屋子像个动物园,蟑螂、蜘蛛、钱串子、夹板子.....,认识的不认识的,起码有十几个物种。 不到十平米的屋子,吴朝阳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收拾干净。 天已黑尽,肚子又开始了抗议的吼叫。 吴朝阳走出屋子,准备去巷子口的小卖部买把挂面,听见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声音有些耳熟,闻声望去,巷子里没有路灯,一片黑漆,只能隐隐看见几个黑影正对着另一个黑影拳打脚踢。 “滚!”漆黑中一道吼声传来。 吴朝阳回过头,锁好门转身就朝巷子口方向走去。 “救命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背后传来。 吴朝阳心头一紧,但没有停下脚步。 “救命啊!杀人啦!......” “前面的兄弟,救命啊!.......”呼救人声嘶力竭。 吴朝阳默念着‘事不关己,莫管闲事’,继续往前走。 前面传来微光,吴朝阳加快脚步冲出花子巷,这个时间点,守备街上店铺都还开着,来往的行人不少。 吴朝阳大喊道:“巷子里打死人了,大家快去救人啦。” 喊声引来路人的目光,但这种目光很平淡,平淡得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各行其是,不再理会。 吴朝阳跑到小卖部门口,老板是位壮实的中年妇女,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织着毛衣。 “大姐,巷子里打死人了。” 中年妇女没有抬头,手上针线如梭,不耐烦地说道:“巷子里哪天不打架,大惊小怪。” 吴朝阳焦急地说道:“这次不一样,那人快被打死了。” 中年妇女抬起头,不耐烦的表情立刻精神起来,“哟,哪里来的小伙子,长得挺好看的嘛。” “.......。” “大姐,我没跟你开玩笑。” 中年妇女的大眼珠子在吴朝阳身上乱转了一通,皱着眉头说道:“就是这一身打扮太寒酸了,要不然跟我家小咪还挺般配。” 吴朝阳无可奈何,买了把一块钱的挂面,忐忑不安往回走。 巷子里惨叫声弱了许多,但打骂声依旧。 吴朝阳心乱如麻,嘴里碎碎念着“君子不救,量力而行!君子不救,量力而行!.....” “救命!”兴许是那人发现有人,再次声嘶力竭地呼救。 吴朝阳开锁的手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收回钥匙,将挂面放在门口。 “住手!” 一声大喝之后,黑暗中停止了殴打,天地俱静,落针可闻。 三个男人齐齐转头,夜色很暗,只隐隐看到有个身形挺拔的人走了过来。 “小子,你找死.....!” 话音未落,已相距不远的吴朝阳弓腰前倾,脚下陡然发力,速度之快,眨眼就到。 出其不意,吴朝阳先是撞倒一人,紧接着抓住另一人胳膊,干净利落一个过肩摔,剩下一人刚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吴朝阳有些意外,这城里人竟然比陈麻子兄弟还不禁打。 地上被揍那人嗖地窜起身来,一把拉住吴朝阳的手。“快跑!” 吴朝阳没想到此人被揍了这么长时间还如此敏捷,被他拉了个趔趄。 “想跑,你们两个死定了!”最先被撞倒之人爬了起来。 吴朝阳甩开拉住他的手,趁着那人没站稳,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 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再次倒地。 吴朝阳没有就此罢休,上去对着躺在地上的另外两人就是一通乱踢乱踩。 陈麻子和陈强两兄弟给他提供了一个宝贵的经验,哪怕是再凶悍的人,被打服了也会害怕。反正不得罪也是得罪了,不把对方打怕,他担心事后被报复,毕竟三人虽然未必看清楚他的样貌,但以后经常在巷子里守着找他麻烦也会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惨叫声不绝于耳,比之前的声音更大。 吴朝阳力道很大,但下手很有分寸,只往痛处打,不往死里弄。 每打几下就问一句,“服不服?” “服你妈....啊!”一人刚起身就被吴朝阳一个过肩摔再次摔倒。 “服不服?” “老子早晚弄死你...啊!痛....!” “服不服!” 吴朝阳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吓得身后之人眼皮直跳。 ‘妈耶,好凶猛,但....又止不住好喜欢。’ 第7章惊鸿一现,冲天而去 女人一身雪白修身大衣,戴着墨镜,长发披肩。 很好看,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吴朝阳转头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女人指了指身旁的皮箱,“裕兴雅苑。” 吴朝阳本想解释,但女人说完就留下箱子走上了台阶,只得走下去提箱子。 原本以为箱子很轻,入手才发现起码有六七十斤,对于吴朝阳来说不算重,但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绝对算不上轻。 女人的冰冷气质让吴朝阳不敢太靠近,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目光所及,女人的背影落入眼中,身材高挑,走起路来挺拔高贵,光滑的长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吴朝阳不好意思直视,目光下移,腰部如流水般优雅。 再下移,臀部曲线玲珑。 继续下移,吴朝阳只能盯着女人的脚。 持续下移,白色的长筒靴,修长的小腿。 吴朝阳的目光一低再低,最后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 走出几百米,女人突然停下脚步,吴朝阳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在她身上,抬头才发现走到了红绿灯路口,赶紧后退几步保持距离,等绿灯亮了,再跟着走了上去。 刚走到马路中央,耳边轰鸣声响起,猛一抬头,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 吴朝阳大惊,一步上前,抓住女人的手腕用力往后拉,女人双脚在空中跨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平稳落地,宛若惊鸿。 也就刹那之间,摩托车带着刺耳的声音从身前驶过。 “你没事吧?”吴朝阳心脏狂跳。 女人神色如常,甩开他的手走过了马路。 吴朝阳心里微微有些不爽,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十多分钟后,在一条狭窄街道的尽头,看到了“裕兴雅苑”四个字。 门头满是青苔,原本红漆大字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生锈的铁皮,小区地面坑坑洼洼,只有几栋六七层楼高的房子,墙壁是裸露的青砖,怎么看都与“雅”字扯不上关系。 吴朝阳没想到女人会住在这种老旧小区里面。 走到楼下,女人停下脚步,从精美的手提包里拿出十块钱递过去。 “不用找了。” 吴朝阳放下箱子,愣了几秒才接过了钱。 女人提起箱子转身就走,几十斤的箱子提在手里看不出半点吃力的样子。 很快,女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楼道上,只余下靴子敲打台阶的哒哒声,给人以如梦如幻的感觉。 吴朝阳盯着手里的十块钱,拇指与食指用力搓了搓,很真实。 往回走的路上,吴朝阳脚步轻快,对一路的都市繁华视而不见,重新回到十八梯顶端,从高处俯瞰,低矮的瓦房连成一片,一直蔓延到遥远的江边,与从下往上看相比,别有一番壮观。 一路向下。 十八梯在阳光下活了起来,所有店铺次第开门,小摊小贩走街串巷,叫卖声洪亮,录像厅里放着港片儿,时而传来一阵哄笑声,贩夫走卒,打把卖艺,旅店、茶馆、酒馆、饭馆、麻将馆......,摆地摊的、卖针线的、掏耳屎的....。 陈旧杂乱,但热闹非凡。 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吴朝阳一条条街巷走过,逐条记在心里,竖街横巷,上坡下坎,弯弯拐拐,串联成七街十六巷。 厚慈街,十八梯七街当中最下面一条街,这里是货物聚集的地方,也是棒棒扎堆揽生意的地方。 吴朝阳找了家临街面馆,终于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连面带汤,吃得干干净净。 那副恨不得把碗一起吃掉的样子,把面馆老板都看呆了。 吃完面,吴朝阳并没有离开,整个下午就坐在那里。 面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善健谈,自称姓孙,也不是本地人,下午生意不忙,有一搭没一搭跟吴朝阳闲聊。 “小吴啊,想当棒棒?” 吴朝阳点了点头。 “看了一下午,看出点门道没有?” 吴朝阳想了想说道:“胆大,心细,脸皮厚。” 孙平贵咦了一声,他本来想卖弄下老江湖的见识,没想到吴朝阳一语中的。 “具体说说。” 吴朝阳指了指下方,上下的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个大箱子正吃力地往上走,几个棒棒上前询问均被拒绝,最后一个还被她大骂了一顿。 离中年妇女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比较时髦,打着耳钉的年轻男人,身后跟着个提着两袋子肉的棒棒,看袋子的大小,一个袋子也就十来斤的样子。 孙平贵眯了眯眼,他虽然不是棒棒,但在十八梯开面馆二十多年,什么没见过没看过,像吴朝阳这种沉得下心稳得住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多。 “以后到我这里吃面,给你打八折。” “嗯?”吴朝阳回过头,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讶。 孙平贵深吸一口烟,咧嘴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感觉跟你投缘。不过你所看到的还远远不够,江湖的水,远比你想象的要深。” 说着,孙平贵停顿了一下,感觉力道不够,又补充说道:“深不见底。” 吴朝阳能感觉到孙平贵的善意,问道:“孙叔,能给我讲讲吗?” 孙平贵想了几秒钟,摇头道:“我只是个卖小面的,哪里讲得清楚江湖的事,反正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就对了。” 吴朝阳笑了笑,“谢谢孙叔。” “别小看十八梯,现在虽然没落了,但曾经可是江州最繁华的地方,出过无数风云人物。”孙平贵语气中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 “不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江湖从不会老去。哪里都差不多,哪个时代都差不多,哪个行业也差不多。” 吴朝阳望着孙平贵,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瘦瘦矮矮的男人高大起来。 孙平贵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说这话的是十八梯一位曾经的大人物。” 说着,孙平贵指了指吴朝阳的位置,“当时,他就坐在你这个位置吃面。” “现在呢?”吴朝阳问道。 孙平贵指着十八梯顶端,“十八梯之上有座天门,大人物当然是鲤鱼跃天门,冲天而去。” 吴朝阳望着云端看了半晌,回过头问道:“孙叔,十八梯的房租大概是什么价格?” 第6章居高临下 没下雪的江州城,比下雪的重岩村还冷。 潮湿空气裹挟下的冷意,能够轻松击穿厚厚的棉服。 吴朝阳蜷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黑沉沉看不见一颗星辰,又低又暗,像一个满是锅灰的锅盖倒扣下来。 哆哆嗦嗦从背包里拿出厚衣服裹上,仍然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吴朝阳站起身,摆开架势,做起当年小女孩儿教的广播体操。 十几年过去,已记不清小女孩儿的模样,只隐约记得她的皮肤黝黑,眼睛很亮。 排除杂念,放空大脑,随着动作的起落,渐渐感觉到两股暖流从脚底板升起,游走四肢百骸,在头顶交汇,再回到小腹。 连续做了十几遍,身体才渐渐暖和起来。 天冷无法入睡,吴朝阳只得一遍一遍循环往复维持体温。 直至天光放亮,一股油炸香味从空气中飘来,勾得肚子咕咕作响。 吴朝阳在背包里翻了半天,只余下些许土豆饼碎屑。 一股脑全倒进嘴里,不但没有缓解饥饿感,反而饿得心慌。 循着香味走出花子巷,巷子口一个中年妇女正炸着油条。 油条在油锅里噼里啪啦翻滚,金光灿灿。 吴朝阳咽喉蠕动,右手紧紧捏着衣服口袋,这几年给爷爷治病,供陈雪上学,早已花光了积蓄,口袋里仅有几十元钱。 “两根油条,一碗皮蛋瘦肉粥。”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花子巷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略微佝偻的老人,路过吴朝阳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继续走向油条摊。 “陈大爷,今天比往日早了些啊。”中年妇女笑呵呵地说道。 “年纪大了,睡不着。” 老人接过油条和瘦肉粥,付了钱,返身走进花子巷。 吴朝阳看了一眼油条摊,转身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背着手,装着油条和瘦肉粥的塑料袋在他身后晃来晃去。 吴朝阳咽了咽口水,把目光移到别处,但脑海里依然满是油条晃荡的画面,挥之不去。 跟着老人往巷子里面走,路过花子巷222号继续走了十几米,老人停在一栋低矮的木质结构房子前,回过头,皱着眉头盯着吴朝阳上下打量。 吴朝阳赶紧解释道:“大爷,请问您知不知道222号房主人是谁?” 老人眉头稍稍展开,“我就是。” 吴朝阳心下大喜,赶紧问道:“大爷,您是不是给巫县重岩村写过信?” “什么村?” “重岩村。”吴朝阳紧张地看着老人。 “没听说过”。老人说道:“有可能是之前的某位租客。” 吴朝阳心情起伏,问道:“那请问您知道这位租客去哪里了吗?” 老人发笑道:“租过那间房子的人多了,你想问哪一个?” 吴朝阳张了张嘴,一脸迷茫。 老人接着问道:“男的女的,高矮胖瘦总该知道吧?” 吴朝阳摇了摇头,“不知道。” 老人笑道:“那我就没法帮你了。” 吴朝阳说了声谢谢,转过身去,彻底放弃了找到写信人的希望。 “等等。”老人突然喊住了吴朝阳,问道:“投亲无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吴朝阳回过身,挤出一抹笑容。“这么大一座江州城,我相信总会有我的立足之地。” 老人把手上的油条递过去,笑道:“走投无路还能笑出来,小伙子心态不错”。 吴朝阳只是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 老人淡淡道:“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去找你的立足之地。” 吴朝阳没再客气,感激的接过油条,虽然很饿,但仍然习惯性的细嚼慢咽。 老人眯着眼睛含笑看着,等到吴朝阳吃完油条,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掌,平摊在身前。 吴朝阳疑惑的看着老人,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人的手指头向里动了动,“天下没有免费的早餐,两块钱。” 吴朝阳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人。 老人很有耐心的等着,没有半点收回手的意思。 吴朝阳愣了好几秒,才确定老人不是在开玩笑。 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皱巴巴的零钱放在老人手掌上。 “不好意思,是我会错意了。” 老人把钱放进兜里,这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只脚刚迈入门槛,又转头说道:“对了,那处房子还空着,不如你租下来,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哪天就回来了”。 吴朝阳对此不抱希望,但他确实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三百块。”老人看出了吴朝阳的窘迫,说道:“可以先拖欠一个月。” 吴朝阳下意识攥紧衣服口袋,犹豫了片刻问道:“房子有多大?” “十平米左右。” 吴朝阳思考了几秒,说道:“我考虑考虑。” 老人笑道,“别考虑太久,十八梯的房子虽然老旧,但离上半城的繁华都市很近,不愁租。” 吴朝阳说了声谢谢,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太阳升起,阳光穿不透雾蒙蒙的天空,有些朦胧。 吴朝阳沿着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往上走,四周的环境与昨天看到的差不多,上宅下店的老旧低矮房屋,走几步就会出现一条的狭窄巷道,各种颜色交织乱搭的电线电缆,坑坑洼洼又摩挲得光亮的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无法描述的混合气味。 湿冷的清晨,除了几家早餐店,大部分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营业。 石梯上面,上上下下来往着不少棒棒,往下走的扛着一根竹棒,竹棒上挂着两根尼龙绳,往上走的挑着货物,或是扛着比常见麻袋大很多的大麻袋,麻袋比人还高,从上往下看,看不见人,给人一种麻袋在爬石梯的错觉。 再长的阶梯也有尽头,当踏上最后一步阶梯,豁然开朗。 眼前,高楼大厦林立,直插天际,车水马龙喧嚣,来往如梭,男人大多西装革履,穿着铮亮的皮鞋,女人个个涂脂抹粉,手上挂着精美的手提包,与身后的十八梯判若两个世界。 这就是繁华的大城市,与书上描写的差不多,感觉也差了很多。 吴朝阳在原地站立了很久,低头看了眼露出脚拇指的胶鞋,转身回头就走。 刚转过身,一个大麻袋迎面怼在他脸上。 吴朝阳压根儿没想到身后会有人,扛麻袋的棒棒埋头往上爬,也没想到会有人往麻袋上撞。 随着一声惊呼,麻袋和人往后倒去。 吴朝阳眼疾手快,一步跨下,双手齐出,一手抓住麻袋,一手抓住那人的衣领。 那人站稳之后第一时间赶紧抱住麻袋,当感觉到很轻,才注意到麻袋被人拎着。 单手拎着! 吴朝阳放开那人的衣领,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本能想冒火,但见吴朝阳力气这么大,压下半截火气,不满地说道:“小伙子,走路看着点。” 吴朝阳再次道了声歉,小心翼翼将麻袋重新放在他背上。 那人没再纠缠,背上大麻袋踏上最后一步台阶,朝着远处走去。 “棒棒?”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朝阳回过头,台阶下的平台上,一个女人正看着他。 他站在高处,女人站在低处,但女人却带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第5章爬不出去 十米的距离很短,吴朝阳拉开手臂一拳打向男人的鼻梁。 下一秒,拳头一空,男人歪头躲过,一拳正中吴朝阳腹部。 吴朝阳蹭蹭倒退出去几步,腹部一阵绞痛。 墨镜男人不禁咦了一声,他这一拳,在童家巷子一带放倒过不少狠人,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男人仅仅只是后退了几步。 吴朝阳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他看出来墨镜男人是个练家子,而他会的只有一招过肩摔。 那还是上小学的时候,镇上莫名其妙冒出个外地口音的小女孩儿,每天守在学校门口,一见他就跑过来给他一个过肩摔,一连摔了他一个月。后面还教了他一套广播体操,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再后来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身后,再次传来追喊声。 吴朝阳很是着急,巷子很窄,只容得下一辆轿车通过的宽度,想从男人身侧偷跑过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拼了! 吴朝阳一咬牙,再次冲向墨镜男人,拼着脸上挨了一拳,张开双臂弯腰抱住他的腰部,用力往前推。 墨镜男人被推得连退数步,吴朝阳趁着男人重心不稳,双手抓住墨镜男人的胳膊,侧身弯腰使劲儿往前摔。 墨镜男一手抵在吴朝阳腰部,一脚弓步抵在他的臀部,吴朝阳连续两次发力都没能将人摔出去。 眼看光头男带着人已经追了过来,吴朝阳心急如焚,再次转身一头撞向墨镜男胸口,墨镜男这次扎稳马步,双拳如锤鼓般打在他后背上。 吴朝阳忍着背部疼痛,大喝一声往前推,硬生生推着墨镜男往后退。 墨镜男很是惊讶,这个看起来不算健壮的年轻人,力气大得出奇。 后面,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听见光头男的咒骂声。 吴朝阳心中默念当年小女孩儿教给他的诀窍,猛地抓住男人一条胳膊,下蹲、弯腰、冲撞、弹压,以臀部为支点,把全身力量转化到对方身上。 墨镜男不屑道,“还来!” 话音刚落,只听吴朝阳一声低喝,一股巨力瞬间蔓延开来。 “砰!”吴朝阳以倒拔杨柳之势,硬生生将墨镜男摔在了地上。 拔腿就跑! 刚追到近前的光头男目瞪口呆,“MD,又是过肩摔!” 吴朝阳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童家巷子,直到跑到大马路上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仍然不敢停留,也不管方向对不对,沿着大马路继续狂奔,一直跑到跑不动才停下来。 墨菲定律,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 吴朝阳心有余悸,等平静下来才发现——又迷路了。 站在十字路口的天桥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高楼大厦林立,俨然一座钢筋混凝土森林。 吴朝阳啃着干硬土豆饼,观察着路上忙碌的行人,思索着要是拦下个人问路的话,自己这身狼狈样会不会把人给吓着。 “指点迷津,化解灾厄”。正犹豫间,一阵吆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吴朝阳循声走下天桥,行道树下有个算命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上有着浅浅的褶皱,留着一撮山羊胡,眉毛很长,往下弯到了眼角位置,穿着一身破旧道袍,见有人走近,半眯的眼睛陡然睁大,余光迅速瞄了一眼吴朝阳全身。 “呀!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大凶之兆啊。” 吴朝阳并不太信算命这种事,但这十字路口附近只有这一个摆地摊的人。 “请问,十八梯往哪个方向走?” “问路,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中年男人掐指一算,眼珠子定住,张大嘴巴,喊道:“坏了!” “怎么了?” “城管来了。” 中年男人迅速卷起地摊,扛在肩上,撩起道袍就跑。 速度极快,走位灵活,几个瞬息就消失在人群中。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制服的男人气喘吁吁跑过来,问道:“小兄弟,有没看见一个穿破烂道袍的人?” 吴朝阳回答道:“刚才还在。” “现在呢?” “眨眼就不见了。” 男人气得直跺脚,“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下次一定逮住你。” 吴朝阳借机问道:“城管叔叔,请问十八梯怎么走?” 男人斜眼看了吴朝阳几秒钟,“第一次从农村出来打工?” 吴朝阳尴尬地点了点头。“迷路了。” 男人气呼呼地说道:“就是你们这些没素质的农村人,把城里搞得乌烟瘴气。” 吴朝阳没有反驳,但心头不快,转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男人指着一条路说道:“一直走到底有块路牌,沿着路牌指的方向走二十几分钟。” 吴朝阳点头表示感谢,男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打工就好好打工,不要偷鸡摸狗。” 吴朝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说这样的话,走出去几米后,隐隐听见身后男人满腹牢骚,“小屁孩一个到大城市闯,不饿死就坏死,造孽。” 沿着一条斜坡路往下走到底,吴朝阳最先看到的不是路牌,而是一江泛黄的江水,江水浑浊沉寂,远不如重岩村峡江那般清澈豪迈。 悠长的鸣笛声格外刺耳,巨大的货轮像一栋栋水中移动的房子。 沿着路牌向前走,一辆辆重型货车冒着浓烟哼哧哼哧费力爬行,轧过道路坑洼处,泥浆四溅。 吴朝阳一个躲闪不急,溅了一身。 一路上看见不少穿胶鞋,挑担子,喊着‘嘿呦嘿哟’号子的人。 吴朝阳前两年看过一部叫《山城棒棒军》的电视剧,知道江州有种职业叫棒棒,靠爬坡上坎担货过活。 走到人群密集处,吴朝阳停下了脚步,不用问也知道十八梯到了。 长长的青石台阶望不到头,两边鳞次栉比地分布着砖木混杂的瓦房老屋,一间挨着一间,一层垒着一层,从下往上看,一直延伸到天上,看不到尽头。 拾级而上,房屋墙壁上层层叠叠贴满了办证、不孕不育、重金求子....五花八门的小广告。 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密密麻麻在头顶上杂乱交织。 地上的青石板路像是经过了千百年的人马踩踏,摩挲得铮光发亮。 上下阶梯的人摩肩接踵,大冷的天,不少棒棒光着膀子担货在台阶上行走。 两边房屋大多两三层楼,上宅下店,密密麻麻,老茶馆、李小二酒家、凌汤圆、张小面、、、酒旗飘飘,招牌古老,恍若穿越到了古代集市。 吴朝阳一张张门牌看过去,才发现之前想简单了,原本以为十八梯只是一段阶梯,没想到是一个由很多街巷组成的大地名。 在里面走了大半个小时,从门牌上看见的街道就有五条,巷子更是不计其数。 一直到天黑,才终于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道找到了花子巷222号。 大门紧闭,门锁锈迹斑斑,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过。 吴朝阳坐在门槛上,来之前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现在也没有过多的失望。 陈雪的变心只用了几年时间,二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找不到人,如何活下去,成为他目前最迫切需要思考的问题。 连日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吴朝阳想着想着,靠在木门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梦见自己坠入冰窖,怎么爬都爬不出去。 第4章发起冲锋 房子外面虽然破旧,但里面装修得很好,地砖、沙发、彩电,还有空调。 沙发上坐着六七个男人,年龄大小不一,大的三十几岁,小的看起来比吴朝阳还小,长得都不差,其中一个还跟某男明星有几分相似。 吴朝阳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那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韩悦带着吴朝阳走向最里面一间房。 这是一间卧室改造出来的办公室,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面,一个健壮的光头男人,嘴里叼着烟,半眯着眼,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 当他看见吴朝阳,慵懒的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朝吴朝阳招了招手。“过来,走近点。” 吴朝阳看了眼韩悦,韩悦拉着他的胳膊向前走,附耳轻声道:“这是水哥,在江湖上很有地位,你要是有幸被他看中,在江州就站稳脚跟了。” 韩悦鼓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表现。” 光头男直勾勾地盯着吴朝阳,一对眼珠子像弹珠一样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看得吴朝阳浑身不舒服。 “很好!”光头男看了十几秒钟,对韩悦说道:“干得不错,解了老子燃眉之急,马上给何老板打电话,天天催,催得老子火急火燎。” 韩悦面露不忍,“水哥,朝阳还是第一次,要不还是介绍给佟姐嘛,好歹是个女人。” 吴朝阳听得云里雾里,但心生警惕,余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光头男不满地皱起眉头。“韩悦,你是第一天出来混社会吗?哪个出得起钱就做哪个的生意,男的女的死的活的跟老子有啥子关系。” 吴朝阳越听越不对劲,转身就走。 “给老子站住!” 身后光头男一声大吼,客厅里所有男人全部起身,个个虎视眈眈。 光头男手里的烟头一扔,“MD,煮熟的鸭子想要飞,给老子把盖子捂死!” 韩悦对光头男使了个眼神,说道:“水哥,人是我带来的,让我先开导开导他。” 光头男冷哼一声,重新点燃一根烟,“给你两分钟,好不容易找到个满足客户要求的,得不得行都必须得行!” 韩悦拉着吴朝阳的手说道:“朝阳,姐是在帮你,你进城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挣钱吗,我保证你今晚能拿到两千块钱。” 两千块!吴朝阳很震惊,两千块顶得上重岩村某些人家全年的收入,他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余光继续观察,四周全都围着人,客厅里七个,办公室里韩悦和光头男两个。 客厅里的窗户被防盗钢管焊死,唯有光头男旁边有一个半开着的小窗户。 韩悦有些难以启齿,咬了咬嘴唇说道:“很简单,陪人睡一晚。” 吴朝阳身体颤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光头男仰着头说道:“看在还是个雏儿的份上,老子破例给你三千。” 之前开门的黄毛儿调笑道:“那位何老板中看不中用,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另外一个年轻男人也说道:“小兄弟,大学生坐办公室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几分钟挣三千,放眼整个江州,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实在是何老板喜新厌旧,要不别说三千,三十我都干。” 吴朝阳回转过身,朝着光头男走去。 光头男以为吴朝阳回心转意,笑呵呵地抬手,想拍吴朝阳的肩膀。 吴朝阳陡然加速,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光头男伸出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 “哎哟!”光头男被狠狠砸在实木办公桌上,吴朝阳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推开窗户,双手一撑一翻,跳了下去。 老旧楼房的空高不高,但三楼跳下去也不矮,还好下面是一个花台,里面有不少低矮的绿色植物。 落地瞬间,吴朝阳膝盖顺势弯曲化解冲击力,一个侧身翻滚,站起来拔腿就跑! 慌乱之中,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跑出去几分钟,吴朝阳暗暗叫苦,这一片都是低矮的老旧楼房,房子都长得差不多,巷子也差不多,左拐右弯,转来转去,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身后追喊声传来,吴朝阳慌不择路,左转冲入一条阴暗小巷子,向前跑出去几百米,暗叫糟糕。 前面是一条死胡同。 刚转身,就看见光头男带着一帮人冲过来,个个手拿棍子砍刀。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到近前,光头男手里明晃晃的砍刀指着吴朝阳。 “妈卖批的狗崽子,竟敢打老子,你晓不晓得老子在这一带的威名。” 黄毛挥舞着手里的钢管,“水哥,跟他废话干啥子,直接弄,打断他的双手双脚就老实了。” 光头男一巴掌拍在黄毛后脑勺,“哈麻批,打坏了,你撅起屁股给何老板捅?” 说着手里的砍刀一挥,“下手注意分寸,这崽儿值上万块,哪个打坏了,老子找哪个赔钱。” 韩悦也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劝道:“弟娃儿,姐理解你的心情,当年姐第一次到江州跟你一模一样,相信姐,只是第一次有点难以接受,后面就慢慢习惯了。” 吴朝阳看着韩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走到近前,他手里没拿武器,“最后在警告你一遍,乖乖就范,免得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吴朝阳评估了一下现场的局势,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反手抄住他的腰,膝盖一顶,将他掀翻在地。 动作太快,众人目瞪口呆。 “MD!给老子上!”黄毛大喊一声,几人蜂拥而上,手上的钢棍乒乒乓乓往吴朝阳身上招呼。 乱棍之下,吴朝阳只得抬手护住头部往后退。 光头男急得跳脚,大吼道:“轻点轻点!莫把老子的摇钱树打坏了!” 趁着棍势停顿,吴朝阳发力向前猛冲,直接撞翻了黄毛,手上一拉一带,又掀翻了另外一个人。 杀出一条空挡,吴朝阳一路前冲。 光头男挥舞着手里的砍刀,“停下!赶紧给老子停下!” 吴朝阳怎么可能停下,冲过去一把抓住光头男持刀的手臂。 “砰!”的一声,又是一个过肩摔。 “哎哟......老子的腰杆.....老子的屁股!” 吴朝阳冲向巷子口,与韩悦擦肩而过,两人目光接触,冰冷刺骨,刺得韩悦心头一颤。 冲出死胡同,吴朝阳沿着光头男追来的路,折返往回跑。 远处,那辆黑色桑塔纳静静停在巷子里。 吴朝阳一阵欣喜,这意味着路找对了。 下一刻,桑塔纳车门打开,戴黑色墨镜的男人站在了路中央。 男人身材不算高大,但透着股与之前那些人不一样的气质,只是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压迫感。 男人膝盖微微弯曲,在与吴朝阳相距十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发力,发起冲锋。 第3章 逆流而行 华夏的春运是整个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迁徙。 短短几天时间,南下北上,东来西往,数亿人口离开大城市,流入全国各地小县城,再从县城分流到各乡镇村庄。 吴朝阳刚下车还没来得及细看县城的模样,就被卷入到汪洋大海的人群中。 身处其中,他就像一条执着的爬岩鱼,在归家的人群中逆流而行。 一路过巫县,到万城,他对两座县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车站里的气味,那是一种混合了臭鸡蛋、方便面、汗臭、脚臭、狐臭...聚变成难以描述的复杂气味。 呼吸惯了山里清新空气的吴朝阳,几度差点吐出来。 花了三个多小时,才终于坐上了前往江州的长途大巴。 江州城给他的感觉,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天京、东海没有区别,都是个熟悉的地名,陌生的城市。 上车之后,吴朝阳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他的大腿。 睁开眼睛,起先他并没注意到身旁坐的是什么人,这时才看见是一个穿着时髦、眼睛灵动的年轻女人,此时正频频向他使眼色。 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一个黑色皮衣男人正伸手向一名熟睡的乘客。 他有一对又长又细的手指,像把火钳,缓缓插入那名乘客裤兜,瞬间抽拉出来,不到一秒时间,一个黑色钱包就落入了他的兜里。 吴朝阳看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这手速不去弹钢琴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男人得手之后,若无其事向后走,注意到吴朝阳的目光,投来凶狠的警告眼神。 吴朝阳把头转向窗外,出门在外,形势不清,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当这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男人一排排摸过去,专挑熟睡的人下手,几分钟后大巴车进入梁山县服务区加油站,男人顺便下了车。 旁边的女人指了指窗外,吴朝阳看见车外四五个男人迎上了摸包男,其中一个外套较短的男人,腰间隐约露着把砍刀。 “小弟娃,第一次出远门?” 吴朝阳感激地点了点头,背包里的钱不多,但却是他的活命钱。 女人朝司机努了努嘴,轻声道:“长途汽车出站前都会加满油,这趟车才开到第一个服务区就进加油站,他们是一伙儿的”。 吴朝阳不可置信地看向之前还觉得和善的司机,此时再看却是阴险可怖。他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大多来源于爷爷偶尔间的闲谈和那一屋子的书,但是看了那么多书,没有哪一本书上讲过这种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那些书上讲过山村的穷,讲过山野的美,也讲过山民的质朴憨厚,就是没讲过陈麻子这种人。 女人很健谈,自我介绍叫韩悦,万城县人,在天门批发市场做服装生意,本来已经回家过年,但因相亲问题与父母大吵了一架,年也不过了,直接坐上了返回江州的车。 韩悦一路热情地给吴朝阳讲述江州城的繁华,各大商圈,各个地标式建筑..........各种好吃好玩儿的,喋喋不休。 吴朝阳只是含笑倾听,除报了自己名字,几乎一句话没说。 韩悦看出吴朝阳有顾虑,笑问道:“年纪轻轻防备心这么重?” 吴朝阳转头看着韩悦,二十来岁,长得挺漂亮,也很面善,属于那种一看就令人生出好感的人。 “对不起韩姐,我对江州很陌生,插不上话。” 韩悦感慨道:“第一次出远门,没有人陪同,也没有人接应,你胆子也太大了。” 吴朝阳没有接话,他的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仅凭二十年前的一个老地址,真能找到那人?找不到该怎么办?找到了又该说什么?那人跟爷爷到底什么关系? 韩悦微微弯腰,一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目不转睛盯着吴朝阳。 吴朝阳被看得很不自在,低下头,又正好看到韩悦的胸口,雪白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优美的圆弧曲线,赶紧又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韩悦突然问道:“朝阳,有没有人说你长得挺帅?” 吴朝阳不禁想到陈雪,她曾说过他是世上最帅的男人。 韩悦盯着吴朝阳看了半晌,说道:“你要信得过姐,姐可以给你找份好工作。” 吴朝阳不敢轻信,摇了摇头,“不用,谢谢韩姐。” 韩悦努了努嘴,“你这脾气得改,要在江州立足,就得不要脸的混人脉,攀关系,不能有半点怕欠人情的心理障碍,否则会饿死在路边。” 吴朝阳认真咀嚼着韩悦说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她到站之后十八梯怎么走。 韩悦故意把头往外一撇,赌气地说道:“我是人贩子,小心被我给卖了。” 吴朝阳有些尴尬,毕竟人家刚才帮了他。“韩姐,你知道十八梯怎么走吗?” “你要去十八梯?”韩悦惊讶道。 “嗯,去找一个..”吴朝阳停顿下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写信人,停顿了一两秒才说道:“亲戚。” 韩悦随即笑道:“那你算问对人了,我住的地方离十八梯很近,到了站,等我放好行李就带你过去。” 吴朝阳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谢谢。” 韩悦笑道:“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要多笑,要有朝气。” 经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大巴车终于抵达朝天门汽车站。 一下车,乌泱泱都是人。 吴朝阳跟着韩悦来到一处天桥下,过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了路边。 上了车,汽车在城市交错复杂的道路上左弯右拐,刚钻过一个洞,又穿过一座桥。 韩悦说得没错,没有人带路,贸贸然一个人到江州,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开车的是个男人,戴着副墨镜,从上车开始一句话没说。 韩悦解释道:“刀哥不爱说话,但其实人很好。” 吴朝阳从车内后视镜对开车男人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男人的嘴角咧开一条缝隙,笑得比他还难看。 城市里并不全是高楼大厦,汽车驶过繁华街道,进入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巷子两旁全是低矮的老旧楼房。 汽车进入巷子几百米之后停下。 下了车,吴朝阳抬头看着门牌号,童家巷子325号。 韩悦说道:“等我放好行李吃完晚饭,送你去十八梯”。说着把行李箱递过去,“帮姐提一下,有点重,要爬三楼。” 吴朝阳原本不想上楼,但又不好拒绝帮韩悦提箱子。 上了三楼,韩悦敲了敲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染着黄毛的男子探出头来,一双小眼睛肆无忌惮往韩悦胸口看,嬉皮笑脸的说道:“韩姐回来了。” 韩悦面色冰冷,一把拉开门问道:“水哥在不在?” “在,正等着你呢。”黄毛说着话,目光在吴朝阳身上扫过,眼神阴鸷。 吴朝阳放下行李箱,对韩悦说道:韩姐,你告诉我十八梯在哪个方向,就不麻烦你了。” 不等吴朝阳拒绝,韩悦拉着吴朝阳的手就往里走。“出门在外要多结交朋友,正好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对你以后在江州立足有好处。” 第2章 一路朝阳 “别打了!” 一道身影冲进院坝。 吴朝阳转过头,一袭雪白羽绒服,长发飞舞,朝着这边跑过来。 陈雪回来了。 又变漂亮了。 陈雪跑进屋子,双手抱住吴朝阳的手臂,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朝阳哥。” 吴朝阳缓缓松开陈麻子,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违和的温柔笑容。“小雪。” 几个村混子回过了神,赶紧抬起陈麻子,仓皇逃离。 陈雪关上门,拉着吴朝阳走进里屋。 屋子里狼藉一片,旧衣物、旧书散落满地。 “家里有没有纱布?” “没有。” 陈雪从地上捡起一块白色孝布,放在嘴里一咬,撕成两半。 “坐床上去。” 吴朝阳嗯了一声,乖乖坐在床沿上。 陈雪一边给他包扎头部,一边埋怨。 “还好我回来得及时。” 吴朝阳仰起头,鼻尖不小心触碰到陈雪胸口。 陈雪脸颊微红,手上一用力,疼得吴朝阳嘶的一声。 “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架。” 包扎好头部,陈雪坐在床上,看了眼吴朝阳,低头不语。 房间里安静下来,显得尴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无话不说的两人,变得越来越陌生。 “小雪,今年寒假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吴朝阳主动打破了沉寂。 陈雪转头看向别处,说道:“马上毕业了,去实习单位实习了几天。” 吴朝阳看了眼陈雪交叉握在一起的双手,知道她在撒谎。 从高中的一周一封信,到大一的一月一封信,从最开始字里行间满是关心思念,到后面字字句句只有外面的世界。 再到后来,连信都没有了。 其实,他早已有了心里准备。 “小雪,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我们都能坦诚相待。” 陈雪抬起头,欲言又止。 吴朝阳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陈雪再次低下头,两颗晶莹的泪珠啪嗒滴落在黑色牛仔裤上。 “朝阳哥,我谈恋爱了,他是我大学学长,父母都是城里人,这几天我住在他家里。” 吴朝阳心猛地一沉,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陈雪抬起头,满脸泪水。 “朝阳哥,对不起,我背弃了我们的山盟海誓。”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好。”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你进山采药担柴资助我上学,否则我上不完高中,更不可能上大学。” “朝阳哥,我曾经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但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好难。” “好难好难.....” “要是中考那年吴爷爷没有瘫痪,要是你跟我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该有多好。” “要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陈雪掩面哭泣。 吴朝阳不敢看陈雪,闭上眼睛,心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谢谢,谢谢你能讲出真心话。” 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吴朝阳睁开眼,陈雪站在他的身前,一边流着泪一边脱衣服。 羽绒服已经完全脱下,米黄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凹凸立体的曲线。 吴朝阳屏住呼吸,“你在干什么?” 陈雪哽咽道:“朝阳哥,我没有什么可以弥补你。” 毛衣脱下,里面是肉色的秋衣,隐隐可见白色的胸衣轮廓。 陈雪的手在颤抖,但脱得很果决。 牛牛仔裤扣子解开,一双大腿紧致修长。 吴朝阳没有继续看下去,站起背过了身, “朝阳哥。”陈雪从后面一把抱住吴朝阳,哭泣道:“我不想留下遗憾。” 吴朝阳背后温暖柔软,前胸冰冷发凉。 “你走吧。” “朝阳哥...。” 吴朝阳深吸一口气,平淡道:“我有洁癖。” 陈雪全身震颤,缓缓放开吴朝阳,跌跌后退。 吴朝阳俯身捡起陈雪的衣裤扔给她,“我对你的那些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觉得亏欠。” “至于遗憾.....,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陈雪失声痛哭,抱起衣服裤子夺门而出。 吴朝阳一屁股坐在床上,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曾经的一幅幅、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 鸡公岭背靠背的清风明月,螃蟹沟手挽手的碧水青石。 都过去了。 都破碎了。 窗外夜色涌起,吴朝阳这才起身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一本本书,都是爷爷当年带进村子的藏书,很多都已经翻卷翻烂。 还有一大堆五花八门的杂志,都是最近几年托初中同学李清源从城里论斤淘回来的废品。 爷爷生前常说良田万顷不如诗书传家,不读书再大的家业早晚也会败光。 他能有什么家业可传可守,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些废旧书籍多了解一些外面世界的样子。 一件件为数不多的旧衣服,有他的,也有爷爷的。 目光落在屋角那件爷爷从未穿过的呢子大衣上,回想起爷爷去世前一晚说的话,‘如果在村里实在呆不下,就穿上它去江州。’ 吴朝阳捡起大衣,用力抖了抖灰尘。 一个信封飘了出来。 吴朝阳弯腰捡起,信封没有拆封,字迹暗淡发黄,封面上写着一个地址——江州市渝城区十八梯花子巷222号。 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一行字。 “我一直等在这里。”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再次翻看信封,只能从邮戳上隐约看见1983年字样。 吴朝阳拿着信走出屋外,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天空。 从小到大,每逢遇到过不去的坎,他都会这样望着星空,感受宇宙之浩瀚,星空之辽阔。 两相比较,世间之小,再大的坎也就不那么大了。 夜色渐浓,山野狂风呼啸,像是在嘲笑着这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男人。 不知道坐了多久,吴朝阳起身回屋,翻出上学时候的大背包,从书堆里挑了两本书,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床棉絮,装上昨天吃剩下的土豆饼,穿上呢子大衣走出了大门。 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返身进屋,将剩余的衣物和书堆放在一起,点燃一根火柴扔了上去。 走出房子,抱起屋檐下准备过冬的木材扔进去,干柴借助风势,火越烧越旺。 吴朝阳站在院坝边缘,最后看了眼熊熊大火的家,转身走入了黑夜之中。 没有回头。 漫山的白雪,滚滚的峡江,都被抛在身后。 ———————————— 清晨的走马镇冷冷清清,要不是临近春节,平时比重岩村热闹不了多少。 全镇唯一的一条街道边缘,一栋低矮平房上挂着块摇摇欲坠的招牌——李太平惠民超市。 小卖铺的卷帘门哗啦啦打开,当李清源看见头缠带血布条,冻得满脸青紫的吴朝阳,吓了一大跳。 两人不仅是初中同学,更是过命的朋友,那年发大水,要不是吴朝阳拼了命将他从漩涡中拉上来,他早就死了。 “朝阳,怎么回事?你来了多久?” 李清源一把将吴朝阳拉进屋子,倒上一杯热水。“先暖暖身子再说。” 吴朝阳喝了一大杯热水,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清源,我要去江州。” 李清源眼睛一亮,推了推黑框眼镜,兴奋地说道:“好啊,等过完年开学,我们一起走。” 吴朝阳摇了摇头,“我今天就走。” “这么急?”李清源吃了一惊,“那吴爷爷...”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吴朝阳左臂缠着一块黑布。 “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李清源看着吴朝阳头上的血迹,着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朝阳简单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清源立马起身。“走,我们去报警!” 吴朝阳没有起身,自顾问道:“你在江州大学上学,知不知道十八梯在哪里?” 李清源气得脸色铁青,“难道就这么忍了?” 吴朝阳从背包中拿出纸笔,看着李清源很认真地说道:“我连县城都没去过,找不到路。” 李清源了解吴朝阳的性格,泄气地坐下,“从镇上坐农客到巫县,转大巴到万城,到万城之后坐222路公交车去国本路车站,再转乘去江州的长途大巴。” 说着,李清源又强调道:“到江州的车有好几条线路,一定要坐到朝天门的大巴,千万别坐错了。到站之后你问一问,十八梯离那里不远。” 吴朝阳记好之后念了一遍,在确认无误之后收起了纸笔。 李清源劝道:“朝阳,在我家过年吧,年后我们一起走。” 吴朝阳起身背上背包,咧嘴微微一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梦想吗?我是没法实现了,顺带把我那份一起实现,好吗?” “等等!”“等我一会儿。”李清源知道劝不住,快步跑上楼,等他拿着五百块钱下楼,只能遥遥看见吴朝阳的背影。 李清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大吼道:“吴朝阳,你这个大傻叉!天底下那么多事,你扛得完吗!扛得住吗!你早干嘛去了!” 一通发泄完,李清源眼眶微红,低声呢喃道:“一路顺风。” 吴朝阳背身向后挥了挥手,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他仰着头,迎着阳光,一路朝阳。 第1章 你该死啊 第一卷朝阳 ——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也要面带微笑,一路朝阳—— ........................................ 风雪漫天。 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年轻男人扛着口薄皮棺材,踉跄上山。 突然,脚下一滑,身体猛往前倾。 男人一步向前急跨,后脚半跪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扶棺,手背青筋高隆。 棺材压在肩膀上前后摇摆,摇摇欲坠。农村有个说法,棺材落地,逝者的灵魂将禁锢在落地之处,永世不得安生。 男人咬着牙颤颤巍巍起身,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摔倒,又是第几次起身。 但,棺材始终未曾落地。 男人姓吴,名朝阳,二十二岁,重岩村唯一的外姓人。 排外的偏僻小山村,连一寸埋人的薄地都不肯给。 没关系。 不给,他就自己找。 连绵的大巴山脉,总能找到一处埋骨地。 山崖上,枫林前。 从早晨到中午,挖坑、垒土,没有鞭炮锣鼓声,也没有哭丧声。 唯有寒风呼啸,凄厉哀婉。 垒好坟堆,大雪初霁,太阳升起。 阳光洒在山崖上,坟后枫林叠嶂,坟前峡江滚滚。 吴朝阳跪在没有刻字留碑的小土堆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带着满身的疲惫,恍然下山。 路过鸡公岭,吴朝阳停下脚步。 不远处,白灰斑驳的土房大门紧闭,一条黄色土狗趴在门口眯着眼睛打盹。 陈雪,还没回来。 吴朝阳失落地回到家,推开满是岁月裂痕的木门,吱嘎声尖锐刺耳。 正准备进门,身后一道嚣张的质问声响起。 “吴朝阳,你把你爷埋哪了?” 吴朝阳回头,见是陈麻子、陈强两兄弟和三个村混子,没有理会,进屋就准备关门。 陈麻子上前一把撑住门,“村里每一寸土地都姓陈,不管埋哪里,都得给钱!” “没钱。” “没钱就拿房子抵!” “凭什么?”吴朝阳冷声道。 陈麻子冷冷一笑,“凭老支书已经死了,你爷爷现在也死了,你欠村里的东西也该还了。” “跟他废话个锤子!” 陈强一脚猛踹在门上,吴朝阳猝不及防跌跌后退。 “把这龟儿子和里面的破烂玩意儿全都扔出去。” 几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抓住吴朝阳胳膊,反扣住强行摁在地上。 吴朝阳抬起头,双眼含恨。 陈麻子蹲下身,拍了拍吴朝阳的脸,“愤怒吗?是不是想剐了我?你这个灾星,外来的臭要饭,老子就是要吃绝户,不服你杀了我啊!” 陈麻子起身走向里面,“别瞎几巴乱扔,有值钱的东西给老子留着。” “妈的,屋子里还摆个灵牌,吓老子一跳。” 听到灵牌,吴朝阳全身血液冲顶,怒吼一声挣脱束缚冲向里屋。 但还是晚了一步。 陈强随手拿起灵牌扔在地上,陈麻子顺势上去就是一脚。 “咔嚓!” 灵牌裂成两半。 吴朝阳原本清秀的脸庞逐渐变得狰狞可怖,一股热气从脚底板涌起直冲天灵盖。 陈麻子不屑地看着吴朝阳,“瞪啥?没卵蛋的窝囊废,就算老子借你十个胆子,你龟儿子还敢打老子?” 陈强嘚瑟地抖着腿,“没妈没老汉儿的狗杂种,再瞪,挖了你狗日的眼珠子。” 话音未落,吴朝阳如一头下山猛虎,飞扑过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吴朝阳敢动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麻子已经被扑倒在地。 手起拳落,一拳打断鼻梁,鼻血飞溅,惨叫声骤起。 “草泥马!”陈麻子破口大骂,旁边几人见状立即跑过去,架起吴朝阳的胳膊往后拉。 吴朝阳蹭蹭后退几步稳住重心,又奋力摆脱拉扯冲过去。 陈麻子刚起身,吴朝阳一把抓住他胳膊抡到空中,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桌子上,破旧的八仙桌啪的一声碎成两半。 其余几人霎时间懵了,他们知道吴朝阳有把子力气,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 吴朝阳不做任何停顿,再次骑到陈麻子身上,一拳接着一拳招呼在他那张满是麻子的脸上。 “帮忙呀!”陈麻子含混不清地呼救。 其余几人也发了火,嗷嗷叫着冲上去再次拉开吴朝阳,围成一圈拳打脚踢。 吴朝阳不躲避也不格挡,直接无视其余几人的拳脚,怒火只往陈麻子、陈强兄弟身上烧,趁着混乱一把掐住陈强的脖子怼到墙壁上。 陈强被掐得张大嘴巴,脸色发紫。 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陈麻子艰难起身,见弟弟只剩半口气,抄起墙角的扁担,一扁担打在吴朝阳头上。 “老子打死你个龟儿子!” “砰!” 鲜血顺着头顶流下。 吴朝阳回过头,双眼通红,半边脸颊染血。 陈麻子心头惊惧,扁担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吴朝阳放开陈强,一步一步走向陈麻子。 “知道我为什么忍你十几年吗?” “是不是以为我怕你?” “你错了。” “大错特错。” “是爷爷让我忍。” 陈麻子吓得连连后退,“拦住他!” 三个村混子正欲上前,吴朝阳猛地一个回头,吓得几个村混子立即停下脚步。 陈麻子一直往后退,“吴朝阳,是我们村养活了你,你要恩将仇报吗?” 吴朝阳冷冷道:“爷爷心善,常说要感恩,但我不这么觉得,当年是老支书力排众议收留了我们,要感恩我也只感老支书的恩,而不是你这种人渣。” 不大的堂屋很快就退到了墙角,陈麻子退无可退,绝望大喊:“弄死他,我给你们一人一千块钱!” 金钱的力量果然强大,之前还犹豫的村混子立马来了勇气。 “弄死他!” 吴朝阳转身抓住一人就是一个过肩摔,那人立即惨叫一声躺在地上。 他的战术很简单,拼着力量优势,紧盯一人干到失去战斗力,无视其他任何人的攻击。 再次转身,乱拳对准一人疯狂打出,再干翻一人。 剩下一人弯腰捡地上的扁担,吴朝阳抢在之前一脚踹在他脸上。 陈麻子想趁混乱逃跑,吴朝阳捡起扁担一扁担打在他膝盖上。 惨叫声响亮悠远,陈麻子啊的一声扑倒在地,门牙磕在门槛上,满嘴是血。 吴朝阳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提起,抬手就是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新仇旧恨,多年来积郁的愤恨如山洪决堤般倾泻而出。 “是不是你!” “啊..。” “是不是你!” “啊啊啊....草泥马.....什么是不是啊!” “五年前家中被偷,三年前房子失火,是不是你?” 陈麻子已经意识模糊,嘴里全是血,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我错了,我错了....。’ 吴朝阳一把掐住陈麻子的脖子,“偷盗、放火,甚至霸占房子,我都可以忍。”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踩我爷爷的灵牌。” “你该死啊!” 吴朝阳手上逐渐加力,陈麻子张大嘴巴呜呜直叫,脸上满是痛苦,双眼尽是恐惧。 “杀人啦!”清醒过来的陈强冲出屋子边跑边喊,“杀人啦,吴朝阳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