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小捕快》 第九百五十一章 官印 第九百五十一章 官印 马车又向前行了一段,渐渐有了人声。 一名女子的声音:“她婶,洗衣裳呢?”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全是虎子的,小孩子长得快,本就没有几件合身的衣裳,他又顽皮得紧,干净衣服上了身,不出一天便弄得脏兮兮的,可愁人了。” 先前那女子笑道:“和我们家那个一样,小孩子好动,长大些兴许就好了。” 谷雨眼前灰蒙蒙的,目不视物,但两只耳朵却支棱了起来,两名女子的交谈之声渐渐远去,再往前走声音渐渐多了起来,仿佛经过了市集,叫卖声不绝于耳。 马车继续向前走,又有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申玉上前将三人头套一一除下:“三位,到地方了。” 谷雨眯着眼睛,适应着骤然而来的强光,大脑袋从睡梦中醒来,撩起窗帘向外看去,此时马车已身处闹市之中,他晃了晃头:“是不是该吃饭了?” 申玉淡淡地道:“正午了,是该吃饭了。” 三人下得马车,活动着酸麻的腿脚。申玉已向客栈中走去,谷雨抬头看着幌子:黄记。 他在脑海中搜罗着这家客栈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 大脑袋吐了口浊气,凑近了谷雨:“这一路够远的,怕是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谷雨的神情有些古怪:“时间倒是很长,远嘛,倒不一定。” “什么意思?”大脑袋疑问道。谷雨见马奎走了过来,没再多说什么,跟着申玉走进了客栈。 店小二迎上来:“四位打尖还是住店?” 申玉开口已是江浙口音:“住店,要一间上房,我四人同住。不过赶了一上午的路也着实饿了,你去置办四热一汤,先将肚子填饱了再说。” “巧了,”店小二炫耀道:“四人一间的上房在城内可不多见,鄙店刚好就有。您几位先坐,我给您沏茶。” 马奎眼珠转了转:“这地方也是你们提前物色好的吧?” 申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捡靠窗的位子坐了,三人分别落座,那边厢店小二提着水壶过来,给四人沏了茶。 此时店中只此一桌食客,申玉环视左右,确认四周安全后,这才向窗外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道:“看见那栋楼了吗?” 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座三层的八角小楼在堆叠的房屋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外观修得精致雅趣,引人注目。 “那是?”马奎不解地看向申玉。 “那里便是吏部尚书王承简的府邸。”申玉道:“那八角小楼是王承简的书房。” “一座书房便修了三层?”马奎咋舌道。 申玉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而王尚书又贵为天官,放眼朝堂还有能比得过他的吗?这所府邸整整六进的院子,鱼塘假山、亭台楼榭应有尽有,单单仆从已超过两百人,这位天官早些年家中遭过贼,所以对人身安全格外在乎,看家护院统统是从京城镖局中延请的武艺高强的大师傅。” 马奎脸色白了,大脑袋舔舔嘴唇:“这王尚书的府邸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啊。”说罢奇怪地看了谷雨一眼,他这一路上的表现太奇怪了,自从知道目标是王承简之后便异常沉默,虽然他话原本就少,但是以大脑袋与他朝夕相处得来的经验,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变化。 申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觉得为难可以退出。” 大脑袋哼了一声,马奎道:“我们要偷的究竟是什么?” “官印。” 谷雨霍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申玉,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马奎和大脑袋的神色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你们疯了不成?”谷雨咬着牙:“王承简身为部堂高官,挑战他无意于挑衅朝廷,朝廷不可能无动于衷,势必会进行强烈的反扑!” 申玉一字一顿地道:“想要成为英雄会的武魁首,便要有舍我其谁的气概,屈服于朝廷淫威,畏首畏尾是做不了武魁首的。” 谷雨冷笑道:“武魁首便是头脑简单,不知死活的东西吗?” 申玉皱着眉头:“这是英雄会定下的规矩,你若是不服便可自行离开,我不拦你。” 谷雨喘着粗气,怒视着申玉,申玉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谷雨发现除了生气之外,他甚至都不需要为面临的选择而烦恼,因为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毫不犹豫地走下去,一直走到终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会后悔的。” 申玉抱着肩膀,看着谷雨:“谷雨。” 一瞬间谷雨身子绷紧,大脑袋眼中杀机乍现,只有马奎若无其事:“他怎么了?” 申玉蹙起眉头:“群雄大闹京城,由头便是这位顺天府的快班捕手,但是这几日我从没听到他有所行动的消息,奇怪奇怪。” 大脑袋和谷雨对视一眼,双双放松下来,马奎满不在乎地道:“这谷雨定是被老少爷们吓破了胆子,龟缩着不敢出来,看来不过是个只会吹牛的样子货。” 大脑袋眼珠一转,嬉笑道:“我也这般觉得,这厮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整日里只会吹牛,没甚的真本事。” 谷雨哑然失笑:“上菜了,各位吃饱喝足后再想想该如何拿下这王承简的官印吧,”站起身:“我去上个茅厕。” “我也去。”大脑袋随着站起来,与谷雨一道向后院走去。 申玉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的背影忽地笑了,马奎疑惑道:“你笑什么?” 申玉看他一眼:“马奎啊马奎,你可知道那谷雨长得什么样子?” “你不对劲。”后院大脑袋凑到谷雨身边,直戳戳地道。谷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没有。” “说实话,”大脑袋威胁道:“否则我就退出。” 谷雨无奈地看着他,大脑袋嬉笑道:“申玉用得,我也可以用得,”随后板起脸:“你说是不说,不说我现在就走。” “别别,”谷雨拉住他的衣袖,他知道不说出实情大脑袋定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长出一口气:“王承简有一爱女名叫王诗涵,那一年花蝴蝶唐海秋夜入王府,意图不轨…”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王诗涵那娇俏的脸庞,花蝴蝶案后他选择将她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怯于触及。但老天好似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两人的命运在许久的分别之后再次产生了交集。 谷雨讲到了两人的相识、与唐海秋的斗智斗勇,甚至讲到了那场背叛,故事很长,谷雨讲的很短,大脑袋越听越是严肃,待谷雨讲完他才长叹一声:“果然女人靠不住。” 第九百五十二章 诱惑 第九百五十二章 诱惑 谷雨失笑道:“这句话让夏郎中听到该伤心了。” “大当家的除外,还有我娘。”大脑袋思虑周全,绝不会让谷雨拿了话柄,他咂咂嘴又问道:“你不恨她?” 谷雨表情平淡地道:“有什么可恨的,换作是我,为了救出我爹也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大脑袋手抚下巴,瞥了谷雨一眼:“我警告你,你小子别想着和这女子旧情复燃,否则我可饶不了你的。” “哪儿跟哪儿啊?”谷雨脸色脖子粗,矢口否认。 大脑袋狐疑地看着他,手指在他鼻端点了点,警告意味明显。 学堂,学生起身恭送教书学生走出课堂,贺嘉年无精打采地收拾着纸笔,一名年轻男子自后揽住他的肩膀:“你小子玩得乐不思蜀,连我都见不到你的影子,有这么做兄弟的吗?” 贺嘉年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将他的手甩开:“走开走开,我要回家了。” “回去这么早干嘛,去赌两把?”正是这小子带贺嘉年去的赌坊,叫王慧。 贺嘉年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不去,我要念书。” 王慧嘲笑道:“你也是读书的料子?别装了…”说到此处瞟了他一眼:“你该不是输了个干净吧?” 贺嘉年被戳到痛处,闷哼一声,背起书袋掉头就走。 “家里做官的了不起吗,还不是没老子家里有钱?”王慧在同学面前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怨毒地看着他走远。 小路等在门口,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接过贺嘉年递过来的书袋小心地背在背上,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偷眼观瞧,只见贺嘉年一张脸阴沉地似要滴下水来,便小声道:“少爷,咱们便在家中安心读书,哪儿也不去。” “去你娘的!”贺嘉年火气很冲。 小路的脸上还挂着伤痕,闻言瑟缩了一下,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贺嘉年犹豫片刻:“你的伤…还疼吗?” 小路一怔,嗫嚅道:“不疼了。” 贺嘉年道:“昨日少爷我失态了,那个…你别放在心上。” 小路诚惶诚恐地道:“您别这么说,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只是少爷闷闷不乐,小路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心里焦急得很。”两人走出书院,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贺嘉年叹了口气:“我现在身无分文,便是想翻盘也没有机会了。” 小路身材矮小,得用尽全力方能跟上贺嘉年的脚步,两人路过闹市,银钩赌坊的招牌出现在眼前,贺嘉年眼中跃跃欲试,呆立半晌,小路道:“我也相信以少爷的实力不可能输,那日不过是运气不佳而已,但有本钱一定要逆风翻盘,大杀四方。” 贺嘉年沮丧地道:“哪有本钱了,家姐的钱已被我输的精光,再去哪里筹钱?” 小路瞟他一眼:“小姐的钱不也是来自老爷吗?” “吓!”贺嘉年一激灵,霍地转过了头,小路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贺嘉年声音冰冷:“我爹的钱岂是我敢觊觎的,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推。”小路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砰砰打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自然不能动现钱,不过老爷爱好古玩,家中收藏无数,若是做的隐秘,老爷未必能发现…” “别说了!”贺嘉年截口道。 小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了。 贺嘉年望着银钩赌坊的招牌,他仿佛能听到那里面传来的喧哗声,眼前出现了摇动的骰盅,那种希望与风险的交替的刺激,一击命中的快感麻酥酥地再次爬上心头。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上一个大子儿也没有,心头像被浇了凉水,跺了跺脚转身便走。 小路有心阻拦,但又怕举止过火,反被他怀疑,正在焦急间忽地在人群中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那人招手道:“王公子,这般巧,您也来了?” 贺嘉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见王慧和书童向自己走来。他不满地看了小路一眼,暗怪他多事,王慧已走到面前,指着贺嘉年笑道:“好啊你,明明说要回家温书,却原来偷偷跑到赌场来,是想独自快活吗?” 贺嘉年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我…” “还装,”王慧不容分说架起他的胳膊:“走走走,做哥哥的和你一起耍耍。” 贺嘉年纠结万分,但不影响脚下随着王慧一同迈入赌坊的门槛。 王慧比他大三岁,家中经营蚕桑生意,这小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贺嘉年以前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一向点到为止。但自从接触到赌钱便着了魔一般,对于他这样家底深厚予取予求的少年公子来说,很少有一种东西能同时带给他刺激感、挫败感以及直达云霄的快感。 耳听得身边赌徒吵吵嚷嚷的欢呼声、咒骂声,贺嘉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王慧让书童换了些散碎银子,向贺嘉年道:“你想玩哪个,哥哥陪你。” 贺嘉年笑容一僵,尴尬地道:“你玩吧,我在旁边看着就成。” 王慧狐疑地看着他,小路眼珠转了转,提高了声音道:“我家公子昨日玩了半晌,身体有些疲乏。” “正是,正是。”贺嘉年松了口气,赞赏地看了小路一眼。 却不知小路这一声吸引了周围赌徒们的注意力,有眼尖的登时将他认了出来,窃窃私语道:“这不是昨日那输掉裤衩的小子吗?” “输得那小脸比月亮还白,笑死个人,嘻嘻,哈哈。” 贺嘉年脸色变了,王慧听得真切,转瞬间已明白了贺嘉年的处境。他家中生意做得再大,但毕竟是商贾之家,在贺嘉年面前处处觉得低人一等。而贺嘉年自小被家里人惯着,还不懂得待人接物,对待王慧一向颐指气使,王慧嘴上不说,心中老大不舒服,如今见他吃瘪,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眼见贺嘉年脸色铁青,忙将他胳膊搀住:“既然来了,哪有不玩的道理?走走,咱们见识几个新花样。” 第九百五十三章 画图 第九百五十三章 画图 客栈,大脑袋坐在床边,光着脚丫子踩在干净的床单上,看着对面的申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一边抠脚,一边时不时凑到鼻子下闻闻。 申玉嫌弃地皱皱眉头:“你很感兴趣?” 大脑袋冷笑道:“除了姓名,我们至今对你们一无所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申玉淡淡地道:“那叫谷雨的小捕快不知天高地厚,教天下英雄蒙羞,我们只不过是为绿林豪杰鸣不平的热心人而已。” 大脑袋观察着他稚嫩的脸庞,这申玉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说话老成,举止沉稳,面上的冰冷与他的年纪实在不相称,大脑袋上肢前倾凑近申玉,神秘兮兮地道:“你费尽心机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瞒不过老子的鼻子,隔着八百里我也能闻到你身上鹰爪子的臭味。” 申玉一怔,谷雨原本站在窗前,透过窗缝观察着远处王府的府邸,此时也忍不住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大脑袋。 大脑袋冷笑道:“怎么,没想到被我识破了?” 申玉笑了,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是没想到你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不去做说书先生可惜了。王鹏,与其试探我,不如将心思放在王承简的官印上,否则这英雄会可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大脑袋怪眼一翻,撇了撇嘴:“老谷,你可有了法子?” 谷雨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叫的是他,他看着窗外王府的方向正要开口,马奎推门走了进来。“怎么样?”大脑袋急不可待地问道。 马奎得意地一笑:“府中的布局已摸得一清二楚。” “哦?”大脑袋惊喜地跳下床,马奎走到桌前取过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然后逐进院落递进:“这最外面的院落东北角是下人的宿舍,王承简家大业大,家中伙夫、花匠、家奴、院工计有房舍二十余间,再往里走便是女仆的宿舍,想来是王家仆从众多,男女混居恐怕会生乱子,王家大概也是顾虑这一点,便令男女分开居住…”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转眼间便画了两进院子,房屋布置,花园小径清清楚楚地做了标记,谷雨也来了兴趣:“你是如何了解得这般详细?” 马奎也不隐瞒:“还是那句话,王府家大业大,府中数百人居住,人吃马嚼的消耗极大、采买频繁,而且像这样的人家都有固定的菜农或店家合作,城门开放之后,菜农入城,无论是由其直送或者由店家分送,大概在午时便要送到府上,否则会影响伙房备菜。” 他抓笔的姿势很笨拙,但画的很快,不求有多美观,却将屋舍、道路画地很精确:“我便在后门守着,果然见三辆马车载着新鲜菜蔬来送货,我便在一旁躲着,等到菜农们开始往府中送菜,我便趁无人注意抓起菜筐混了进去。” 胆大心细,逻辑清晰,马奎能做王记酒楼的武魁首,确有其过人之处,谷雨心悦诚服地比了个大拇哥。 马奎矜持地笑了笑,在东侧歪歪扭扭画了个鸡蛋,足有两进院子那般大。 “这是?”大脑袋奇怪地道。 “湖,”马奎淡淡地道:“人工开凿的湖。” “好家伙。”大脑袋咋舌不已。 笔端停在后两进院落上,马奎遗憾地道:“再往里走便是王承简家眷的生活区域,门口有护院值守,将我拦了下来。只知道他有一名发妻,一名尚未出阁的闺女,王府中的下人对待陌生人谨慎得很,我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大脑袋沉吟道:“王承简贵为天官,家中警卫绝非儿戏,咱们有些不自量力了。” 马奎舔了舔嘴唇:“不妨换个思路,王承简动不了,他的妻女还动不了吗?“谷雨一怔,便见马奎面露狞笑:”听说王家姑娘貌美如花,天仙一般的人物,王承简对她疼爱有加,只要咱们设法拿了她,不怕王承简不就范。” 谷雨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不可!” 马奎冷下脸:“为何不可?” 谷雨可没料到这马奎性格如此极端,既胆小又残酷,慌乱之中脱口而出,待见到马奎的神色便知道不妙,连申玉也眯起眼睛,露出狐疑的表情,谷雨心中一动,冷声道:“你方才说过王府之中守备森严,就算我们将她抢出来又如何,只会将自己陷入围攻之中,若真动起手来你又如何确保弟兄们全身而退?” 大脑袋歪着脑袋观察着谷雨,谷雨清了清嗓子又道:“这官印非同寻常,王承简想必会时刻带在身上。想要拿到官印,未必要在他家中,我们可在他放班途中埋伏,设法制造混乱,王承简但有松懈,便是咱们得手的机会。” 马奎抚着下巴,仔细琢磨着谷雨的提议,谷雨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马奎抬起头笑了笑:“大年兄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在街上动手即便被人察觉,也方便逃脱。”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大脑袋眼珠转了转:“那就这般定了,那王府便是龙潭虎穴,我们又何必去送死。” 他倒不是认为谷雨的主意有多好,但只要谷雨和那府中的女子见不上面,对他来说便是要支持的。 马奎想了想道:“这王承简当值的衙门你们可知道在哪里?” 大脑袋自告奋勇:“皇城根下就没有我不熟的,我带你去,走着。” 谷雨拦住了两人:“你二人可知道这位王承简的长相?” 马奎和大脑袋同时一怔,谷雨淡淡地道:“既然想跟踪他摸清他的行动路线及规律,总得知道人家长的什么样子罢。” “这有何难?”申玉挑了挑眉毛:“下值之时,你们二人只管盯着从公廨之中出来的红尼小轿,那便是这位王大人了。” “原来如此。”马奎向申玉拱了拱手。 申玉却看向谷雨:“你不去?” 谷雨垂下眼睑,在那张马奎画就的草图上屈指一弹:“我再琢磨琢磨,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申玉淡淡地看他片刻:“我陪你。”谷雨抬起头,正撞上对方幽幽的目光。 第九百五十四章 堵门 第九百五十四章 堵门 白纸坊板床胡同,夏姜将谷雨散落在床头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柜子里,抱着肩膀四下打量,屋子里已与方才的杂乱无章迥然不同。 阳光与微风顺着打开的门窗钻进来,将屋内的浑浊之气驱散开来。 夏姜内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她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听到墙那边忽地传来一阵吵闹声。 “关德海,你为老不尊,简直是我们读书人的耻辱!” “你这样做可对得起祭酒大人吗?!” 夏姜蹙起秀眉,但听得声浪越来越汹涌,左右瞧了瞧见墙上挂着一把铁尺,便将它取了下来别在腰间,快步走出了院子。关老头家中闯进了几名年轻的学生,几人将关老头围在正中,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关老头蜷缩着身子,低垂下头,任凭对方指责而不发一言。 而他的态度却令那几个年轻学生颇受冷落,越说越是激动,不免动起手脚,将关老头推推搡搡,言辞愈加激烈。 夏姜走进院子不由地大吃一惊,她生怕关老头受伤,忙将铁尺抄在手上,大喝一声:“干什么呐!” 那几名年轻学生吓得一激灵,回头看去却见一名绝色的女子正怒气冲冲地走来。 夏姜挤入人群,将关老头一把拉到身后,手持铁尺面向学生:“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们好不讲道理!” 学生们见她生得国色天香,目光皆是一亮,方才的激动凶狠一扫而光,其中一名年龄稍大的男子道:“这位小姐,我等都是常林书院的学生,小可名叫霍长青,这老头叫关德海,平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却不过是个奸佞小人,我们气不过找他来评评理,您可莫要误会。” 面对美人,人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夏姜气道:“关老先生是我见过的少有的正人君子,你信口开河,还说不是欺负?” 霍长青指着关老头:“他若是正人君子,就不会趁着酒醉非礼祭酒大人的三夫人!” “什…什么?”夏姜愣住了,缓缓回头看向关老头,关老头面露尴尬,避开她的眼神。 霍长青得意道:“小可谨守孔孟之道,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耻于与这关德海为伍。” 夏姜与关老头接触得也算久了,知道这老头儿为人端方守正,并非粗鄙之辈,如今和这桃色新闻搅在一处,越想越是不对劲,只是面前有这几名激动的学生,院门外则是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纠缠下去只会徒增麻烦,索性将脸一板:“你与祭酒大人很熟吗?” 霍长青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 夏姜追问道:“那定然是你亲眼所见了。” 霍长青尴尬地道:“你这女子说的什么糊涂话,我与祭酒大人不熟,也不住在他家中,怎么会看得见?” 夏姜冷笑道:“那就是道听途说的了?” “唔…”霍长青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夏姜编织的陷阱中,急着辩解道:“此事已在常林书院中传遍了,大家都这么说,定然是真的。” 夏姜冷笑连连,双目如电逼视着他:“你在书院不读圣贤之书,不习治国之道,反倒热衷于搬弄是非,道听途说之下不加求证,便污蔑关老先生,孔孟之道便是教你这么做事的吗?” 她一顿抢白,噎得霍长青说不出话来。夏姜铁尺一挥:“都给我滚蛋,再在门前犬吠,别怪我不客气。” 那铁尺虽无锋无刃,却是快班擒贼捕盗厮杀保命的真家伙,挥舞起来挟着风声,令人胆寒。 众生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避到门外,夏姜的目光在一众围观的街坊身上溜过,忽地戟指向霍长青:“关老先生刚正不阿,无论做官还是做人,处处为人称道,不是你们几个无知小儿信口雌黄,便能败坏他的名声的!” 说罢嘭地将门关了起来。 “对啊,我就说关老头不是那种人。” “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谁还不了解他吗?” “他虽然脾气怪了些,却绝不是你们这些外人说的那样,年轻人,我劝你们不要听信谣言。” 街坊们七嘴八舌,纷纷讨伐起这些学生来,众生面红耳赤,逃也似地离开了。 夏姜贴在门板上听了半晌,脚步声逐渐离去,她这才松了口气,走到关老头面前:“关老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老头期期艾艾,满脸通红,顿了顿足:“哎,一言难尽,你别问了。” 夏姜见他作态更加疑窦丛生,只是任凭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关老头仿佛锯了嘴的葫芦坚决不肯吐露,夏姜叹了口气:“你既然不肯说,小女子便不问。”想了想将铁尺交给关老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哎…”关老头看着夏姜的身影消失,张了张嘴,终是一声叹息。 门前已没了围观的街坊,夏姜正要走向隔壁,忽见巷子口方才那几名学生去而复返,身后则跟着更多身着长衫的书生,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她变了脸色,急忙退回到门里,伸手将门闩插上。 关老头皱起眉头:“你怎得还不走?” 夏姜没好气地道:“走不了了。” 关老头还在疑惑间,门外忽地想起脚步声,紧接着是砰砰的砸门声。 “关德海,开门!” “小娘子,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 “关德海,别以为躲着不见人,你的丑事就没人知道了。” 关老头紧咬着牙关,身体打着哆嗦,迈步走向门边,夏姜一把将他扯住:“你去哪里?” 关老头恨恨地道:“我去与他们分说清楚。” “说不清楚,”夏姜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袖,这老头儿脾气犟得很,情绪激动之下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这些糊涂蛋听风便是雨,他们既然敢不加考证便来兴师问罪,你一张嘴能敌得过他们十几张嘴吗?” 院子外的叫嚣声越来越大,门板被撞得呼扇呼扇,仿佛下一刻就要应声而裂。 关老头又气又急:“那怎么办?” 夏姜道:“先避避风头再说,”左右看了看,跑到墙根:“这墙头你翻得过去吗?” 关老头气急败坏地道:“我,我年纪大了,再者说老夫好歹也是做官的,这等不体面的事情如何能做?” “我还是女子呢,”夏姜火冒三丈:“他们是来抓你游街示众的,你若是不翻过这堵墙,后面可全都是不体面的事情。”情急之下也只能撒个谎,威胁威胁这个固执的老头儿了。 关老头果然被吓住了,哆哆嗦嗦地指着柴房:“那里有梯子。” 第九百五十五章 逃脱 第九百五十五章 逃脱 夏姜将梯子架在墙边,先扶着关老头漫过墙头,关老头手脚不利索,行动迟缓,夏姜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出了意外,一直到他消失在墙头,这才松了口气,快手快脚攀到墙头,探头向下看去。 却见关老头歪倒在地,抱着小腿低声呻吟,夏姜连忙翻过墙头,跳到地上:“我看看。” 将关老头裤脚翻起,右手在他瘦削的腿骨上摸索,关老头疼得腮帮子直哆嗦,冷汗瞬间便流了下来,夏姜叹了口气:“骨折了。” 关老头疼得痛不欲生,脱口而出道:“你这丫头,没个轻重,怪不得谷雨不要你了。” 夏姜一怔,随即气得满脸通红,紧抿着双唇,站起身来向屋中走去。 关老头神色尴尬,他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妥,但为时已晚,不管她对待谷雨如何,但对自己本可以袖手旁观,但人家还是毫不犹豫地前来搭救,自己却说些疯话戳她痛处,实在不该。 夏姜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截木板,她蹲下身子将关老头的腿固定在木板上,然后用粗绳缠了,随后又向屋子里走去,在此过程中绷着小脸不发一言,关老头望着她的背影咂咂嘴,心道:可把这位姑娘得罪得狠了。 片刻后夏姜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身上已换了套男子的衣装,头上带着毡帽。 关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走近,夏姜将手中的一套衣裳扔给他:“将衣服换了。” 关老头拿在手中,认得那是谷雨的衣裳,疑惑地看着夏姜:“这,这是作甚?” 夏姜的声音冷冰冰的:“自然是要逃走了。” 霍长青侧着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不禁气道:“你们两个听着,关德海行为不端,枉为人师,我常林书院要找他讨个说法,你再不开门,我们就不客气了!” 半晌无人应声,他恶狠狠地向同伴道:“把门撞开!” 身边是个五大三粗的书生,兴奋地应了声是,向掌心吐了口唾沫,正要扑向门口。 隔壁吱呀一声开了门,霍长青循声望去,却见两人蹒跚着走出门,一个年轻人戴着毡帽,另一人头戴斗笠,腿脚似乎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那年轻人架着他的胳膊,两人背向而行,向巷子里走去,在巷角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霍长青收回目光:“别管他人,把门撞开!” 他一声令下,身边那书生猛冲几步,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门板。 门板发出震天价的响声,应声而倒,众生如狼似虎冲了进去,搜遍了院子却不见两人身影。 “嗯?”霍长青注意到了墙边的梯子,他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却见另一边的墙根散落着关老头的衣裳。 “直娘贼,上当了!”霍长青气愤地道:“还不快追?!” 众生跌跌撞撞冲上街头,却哪里还有关老头和夏姜的影子? “啊!”一声惨叫响彻在街头巷尾。 火铺中周围从床上霍地坐了起来:“什么声音?” 彭宇睡在他旁边,揉了揉眼睛:“听岔了吧。” 捕快们也听到了动静,纷纷下了床,周围已抄起武器,向门口走去:“去看看!”捕快们睡眼惺忪,强打精神,随在他身后。 彭宇哭丧着脸爬起身,嘟囔道:“这哪是人干的差事,三天加起来睡不过三个时辰,比之骡子还要惨个数倍,在干下去我这条小命就得交代了,京城凶险,不能再待了。”抓起枕边的铁尺一溜烟出了门,跟在捕快身后跑到街上。 但见巷子深处忽地窜出一个人来,浑身是血,跌跌撞撞滚入人群。 来往的行人放声尖叫,四散奔逃。 紧接着从巷子里窜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手持钢刀迅捷地扑向那人。 那人不迭声地呼救:“救命啊,杀人了!” 他长得又白又胖,穿着一件燕服,身上血迹斑斑,眼见身后两名男人凶神恶煞一般追了过来,不禁吓得连连尖叫,踉踉跄跄向人群聚集处跑去,身后两名男子穷追不舍,忽听远处一声喊:“住手!”两人一惊,凝目望去,但见长街上一群公服的差人风驰电掣而来,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忽地齐齐喊道:“朝天寨的汉子没有孬种,徐明朗还不纳命来!” 钢刀一摆,冲入人群,挥刀便砍! 百姓猝不及防,惨叫声中如风吹麦浪,齐刷刷地倒下。 那叫徐明朗的男子吓得魂飞魄散,这两名男子丧心病狂,无差别攻击平民,实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转瞬间两人便杀到近前,徐明朗回过神来,撒腿便跑。 一名男子向他背后便是一刀,徐明朗惨叫一声,身子扑倒在地,身后已多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挣扎着向前爬去,男子踩住他高举屠刀,用力挥下。 铛!兵刃交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围斜刺里窜出,举刀挡在徐明朗的身前。 男子大吃一惊,挥刀便砍,周围目睹两人袭击平民的举动,只恨得两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反手便是一刀,敲在那人的胳膊上,只听一声脆响,男子手臂断折,他闷哼一声换作两手擎刀扎向周围。 周围没想到此人如此顽强,重伤之下不仅不退,反而以命相搏,他连忙闪身躲避,刀尖擦着小腹过去,两人错身之际,周围翻腕反刺,锋利的刀锋刺中他的后心。 男子跪倒在地,还不待起身,手中钢刀竟从腋下刺来,周围大吃一惊,长刀递出,砍中男子脖颈,男子四肢扑倒,气绝身亡。 “周捕头,你受伤了?!”彭宇跑到他近前,见他小腹的衣裳被划开,鲜血汩汩而出。 “无妨。”周围轻描淡写地道,撕下衣角捂在伤口之处,看向另一处战场,剩下那名男子被捕快团团围住,战圈之中打得火热,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你听清他方才说什么了吗?” 这话问的是彭宇,后者则战战兢兢地道:“好像….”他偷眼向周围看去:“好像说的是朝天寨。” 周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第九百五十六章 朝天寨 第九百五十六章 朝天寨 当董心五赶到的时候,现场已被周围封锁,五城兵马司手拉手隔绝了凑热闹的人群,董心五费力地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女子的哭声首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妇人正趴在死者身上痛哭流涕。 董心五看了看那男子的尸体,又看了看他身边散落的金银,倒抽一口凉气:“对方终于忍不住开杀戒了吗?” 周围表情凝重:“看来是这样的。” 偷盗是一回事,杀人则是另一回事,董心五意识到事情正在向众人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可留下了活口?” 周围摇了摇头,指着先前那名与自己缠斗的悍匪:“这人是我格毙的,另一人嘛,趁乱脱逃,如今已不知去向。” 董心五一惊,那女子抹了把眼泪,走到董心五面前一躬到地:“求董捕头给我家相公做主。” 周围疑道:“你认得我师傅?” 女子两眼红肿,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家相公在刑部任职,时常与我说起董捕头。” “你相公是做官的?”周围与董心五相视一眼,无比震惊。 女子点点头:“这厢来。”做了个请势,将两人引到人群之外,两名家丁打扮的男子连忙上前,当先引路。几人转了两条巷子,走进了一户人家,院落干净整洁,还有三五名仆从惊魂未定地站在屋檐下,几人身上血迹斑斑,见女子到来慌忙迎上前:“主母。” 女子摆了摆手,将董心五和周围带到卧房之中,室内橱柜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女子怔怔流下泪来:“我家相公名叫徐明朗,是刑部福建清吏司的郎中。” 周围脸色愈发难看,清吏司郎中是正五品的官员,在刑部的职权仅次于刑部尚书及刑部侍郎,确保各省司法事务的有序进行,可以说是刑部的实权人物。 那女子继续道:“我相公忙了半月有余,好容易盼得一天休沐,没想到两名恶贼强行闯入,我家中仆从不懂拳脚功夫,相公便上前与之理论,反被二贼追杀,枉丢了性命…”说到此处泪水涟涟,几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围皱起眉头,扫视着乱糟糟的屋中:“那二贼闯入的时候,你夫妻在屋中吗?” 女子摇了摇头:“我和相公在后院,那两名贼人不知从哪里溜入了府中,正在房中翻查之际,被我府中下人发现,惊叫示警,我和相公才从后院急匆匆赶了来。”周围蹲下身子,将首饰盒捡起,将其中的金簪手镯展示给董心五看:“看来两人也慌了神,并没有取走所有的财物。” 女子抹了把泪:“我常听相公提起,董捕头是京城的定海神针,关于您的轶事我也听了不少,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如今我相公惨死,还望您尽快抓到凶手,以慰我相公在天之灵。” 两人一脸沉重地从徐明朗家中走出,董心五站在巷口,沉吟道:“死了官员,品级还不低,府尹大人怕是要麻烦了。” 周围低声道:“师傅,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你可知道那贼人是何处来的?” 董心五打量着他:“什么意思?” 周围牙疼似地吸了口凉气:“朝天寨。” “什…什么?”董心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周围道:“方才那贼人自报家门,快班弟兄们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来自朝天寨。”“不可能!”董心五断然否决,朝天寨多灾多难,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若是再闹这么一出,那祸事转眼便起,连朝廷官员也敢杀,程正谊再是通情达理,也不可能保他。 “我也不相信是他们做下的,眼看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我不相信朝天寨的老少爷们还愿意铤而走险。不过,”周围脸色尴尬:“朝天寨名声不显,除了咱们还有谁知道他们的名号?那人即便不是朝天寨的人,想必也与朝天寨脱不开关系,再说方才街上不论是快班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兄弟,甚至是街上的百姓都听得真真切切,这件事瞒不了的,所以还是要查。” 董心五犹豫半晌,叹了口气:“不着急上山,你先去一趟东壁堂。” 周围浓眉紧皱,疑惑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道:“夏姜与小成两人下了山,你先找两人商量商量。” 周围疑惑更甚:“您怎么知道他俩在东壁堂?” 董心五一瞪眼:“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快去!” “哎哎,”周围忙不迭答应下来,一溜烟跑出了巷子:“彭宇,跟我走。”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董心五还站在巷子口,秋风打着胡璇冲进了巷子,董心五感到了一丝凉意,他紧了紧衣裳,心中琢磨着该如何向程正谊开口——正如周围所说,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周围与彭宇一路急行,来到东壁堂。 前厅里人满为患,小成在人群中穿梭,忙得满头大汗,彭宇一把抓住了他,小成烦躁地挣脱:“别闹…咦?” 他看到了周围和彭宇,哈地笑了起来:“两位怎么来了?” 周围笑道:“来看看你和夏郎中,她人呢?”彭宇两手捧着药包,向两人一努嘴:“跟我来。” 领着两人来到后院,七拐八拐走进了屋子,周围和彭宇当即便是一愣:“关老头,您怎么在这儿?” 关老头躺在床上,夏姜正在床前小心地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脚,见到两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站起身来:“四哥,你们怎么来了?” 小成将夏姜替换下来,解开药包将褐色的药物敷在关老头腿上。 周围皱着眉头:“怎么伤的?” 夏姜便将事情经过与周围说了,尔后看了关老头一眼:“我不相信关老爷子是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是任凭我费尽口舌,他就是不肯说,四哥来的正好,老人家,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不好说的,四哥是谷雨的兄长,总可以讲了吧,”向小成和彭宇道:“我们出去等候。”关老头方才一直低垂着头,直到夏姜走到门口这才将头抬起来:“你留下,教两个孩子出去。” 彭宇不甘心:“我不跟别人说。” 小成揪着他的脖领子:“跟我去前厅帮忙。” 夏姜将门关上,周围看了她一眼,暂且将来意放下,走到床前道:“关老头,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第九百五十七章 怀疑 第九百五十七章 怀疑 关老头嘟囔道:“我自己办的缺德事,又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嫌我丢人丢的不够吗?”瞥了夏姜一眼,目光中颇有埋怨之意。 夏姜站在门口,垂下眼睑,委屈地两眼通红。 “你既然决定要说,又何必推三阻四?”周围干咳了一声:“夏郎中为你鸣不平,你倒端起架子来了,你不说也行,我将谷雨叫过来,你和他说吧。” “别别,给老朽留点脸面吧,”关老头忙不迭告饶,他在谷雨面前是有长辈的矜持的:“你这小子脾气跟炮仗似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改一改。”苦叹一声将昨夜在祭酒家中参加文会,饮酒过量以致昏迷不醒的事情说了,待说到第二天醒来之后舌头就不利索了,吭吭哧哧说完,苍老的脸像跌入了染缸,红得娇艳欲滴。 “老夫一辈子谨守本分,从未逾矩,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厚土,没想到老了老了,反倒做下这等下流无耻之事,让我如何见人呐。”说到此处悲从中来,哇一声哭将出来。 把周围和夏姜吓了一跳,再看关老头老泪纵横,表情痛苦,忽然抬头猛力捶打自己的脑袋:“无耻的登徒子,你愧对圣人教诲,愧对祭酒大人,更连累了那无辜的女子,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周围一个箭步上前,将关老头手腕抓住,关老头拼命挣扎:“放开,让我死了算了!” 周围哪敢放手,反倒抓得更紧了:“你这糊涂老儿,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急得什么?” 夏姜回过神来,走上前劝道:“老人家,我觉得周捕头说得对,我们都相信你。” 关老头为人端方,一辈子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十六字真言,自问克己复礼,从未昧过良心,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令他竟产生了幻灭的念头。 关老头道:“是我的错便是我的错,用不着你们为我粉饰。” 周围气道:“你和那女子能发生什么?你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吗,在醉酒过量的情况下,即便有那心思,那个…也没那个力气去做那事是不是?” 关老头气急败坏地道:“兔崽子,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周围尴尬地咧咧嘴:“你可记得谁将你扶到了客房?睡下的时候可有别人在?你既然喝醉了酒,又如何能爬到人家床上?” “这…”关老头一问三不知。周围冷冷地道:“这件事即便发生在谷雨身上,我都不会惊讶。但是却偏巧发生在你身上,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四哥!”夏姜气得满脸通红。 周围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作势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陪着笑脸:“话说得快了,脑子没追上。”他长得满脸横肉,却小意陪笑,却也是有两分滑稽的。 那边厢关老头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抽泣道:“即便我不记得又怎样,我和她毕竟睡在一张床上,祭酒大人说得在理,即便我信,你们信,其他人呢?” 周围板起脸:“关老头,我没亲眼得见,无法给你答案,但这件事确实有说不通的地方,因此不可妄下定论。” 关老头苦叹一声,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周围又安慰了几句,见关老头始终无动于衷,无奈地摇摇头,向夏姜使了个眼色:“你随我出来。” 两人走到院子里,夏姜忧心忡忡:“四哥,你也觉得这事蹊跷?” 周围摇了摇头:“蹊跷谈不上,关老头昨夜醉的太厉害,连什么人扶他去歇息都不记得,因此当真有一种可能,他那时还有行动能力,喝杯水上个茅厕,回来的路上迷了方向,爬上了一张错误的床,只不过他丧失了记忆,对所发生的事情不记得罢了。” 夏姜嘴角苦涩:“关老爷子怕是承受不了这样的真相。” 周围注视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病患和杂役,严肃地道:“这不过是一种可能性,我说过这件事里有许多说不清的地方,比如祭酒为何突然邀请关老头一个赋闲在家多年的官员,又比如关老头为何会摸到祭酒大人最偏爱的三夫人床上?” 夏姜听得心中一动:“四哥的意思是?”“我没什么意思,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要轻易否定任何一种可能性,”周围收回目光,转过头盯着夏姜:“眼下我可顾不得关老头,这一次我是来寻你的。” “我?”夏姜惊讶地看着他。 周围从怀中取出绘影图形,画中是一名男子,脸型瘦削,双目透出阴鸷的光:“这人你认得吗?” 夏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认得。” 周围观察着她的神色,将第一张纸抽去,露出另一名男子的画像,吊梢眉三角眼,面相凶狠:“这人呢?” 夏姜再次摇了摇头,这一次她停顿片刻,看向周围:“我该认得他吗?” 这女子冰雪聪明,知道周围绝不会无的放矢。 周围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这两人自称是朝天寨的人,不久之前杀了一名朝廷五品官。” “什么?!”夏姜惊呆了,断然否认道:“绝不可能!” 周围屈指在那张画像上一弹:“这人已被我杀了,另一人则趁乱脱逃,你当真不认得他们?”他再次强调道。 夏姜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丝审视,心中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四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周围盯着她的双眼:“以你对朝天寨的回护,我不该怀疑你对我有所保留吗?” 夏姜呼吸粗重,胸前剧烈起伏,有心辩白,但毕竟有前科在身,使她的愤怒缺少底气,她硬邦邦地道:“朝天寨男女老少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绝不可能再去干那作奸犯科之事,我熟悉朝天寨的每一个人,这两人绝对不是山寨的。” 周围沉默地看着她,她毫不避讳地回视着周围。 周围点点头:“这两个人的身份我会查清楚,在此之前你就不要回山上了。” “为什么…”夏姜话一出口便明白了周围的用意,心头登时一凉。 第九百五十八章 必经之路 第九百五十八章 必经之路 周围语重心长地道:“朝天寨好容易脱掉贼皮迎来新生,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不论是寨中居心叵测的人,还是觊觎寨子的外人,这一招几乎要将你前期的努力和寨子里老少爷们的希望击个粉碎。” “我,我知道…”夏姜心中打鼓,她定了定神:“四哥放心,我就在东壁堂里哪也不去,全心全力配合官府的调查。” 周围知道这聪慧的女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缓和下来:“宽心,我们弟兄也会追捕那名逃脱的案犯,还朝天寨以清白。” “多谢四哥。”夏姜将周围送走后,回到院子里,季安蹦蹦跳跳地走来,一只药罐被她拎着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声响。夏姜将她揽在怀中:“去哪里淘气了?” 季安不满地道:“我没有淘气,我在帮小成郎中治病。” “了不起。”夏姜心不在焉地夸赞道。 季安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正过身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抓住夏姜葱白一般的手,似模像样地绷直三指,搭在夏姜的腕间,嘴中念念有词。 夏姜歪着脑袋看着严肃的季安,一颗心不如为何缓缓落在了地面上。 最难的时候都走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为自己打着气,嘴角露出了浅笑。 “嗯?”季安歪过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夏姜。 夏姜抚着她的脑袋,笑意吟吟地道:“谢谢你,小郎中。”客栈中,谷雨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头,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回头看向申玉。 申玉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抱着肩膀目光幽幽地看着谷雨。 想到这几个时辰以来,这少年就是这般纹丝不动地在背后盯着自己,谷雨只感到脊背阵阵发凉,申玉淡淡地道:“我看你盯着那图纸一直发呆,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谷雨尴尬地摇了摇头:“在下脑袋愚笨,空想半晌还是毫无头绪。” 他昨夜陪大脑袋喝得烂醉,直到现在还未醒酒,脑子里乱糟糟的,几个时辰中倒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发呆,另一半的时间则在琢磨着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在既不伤害王承简的同时又能够将官印拿到手上。 这可是天官之印哪,想到这里谷雨就忍不住心里打颤。他在官场的最底层,而王承简则高高在上,谷雨仰断了脖子也难以望其项背,但现在却要觊觎人家的官印,这种荒谬感令谷雨感觉极不真实。 申玉淡淡地道:“无妨,英雄会并没有规定手段,既然暗取不成,那便试试明抢的法子。” 谷雨一惊:“这样也成吗?” 申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只要你们不怕死。” 谷雨舔了舔嘴唇:“自然是怕的。” 申玉摇摇头:“我看你不像怕死的人。” 谷雨心中一跳,申玉的目光中充满玩味:“甚至不像个江湖中人。” 谷雨心跳加速,这少年年纪比自己还小,但时而沉默淡然时而咄咄逼人,教人琢磨不透,他不由地提起小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倒宁愿远离江湖,做个寻常人。” 申玉笑了:“大年兄这话说得深了。”谷雨总觉得这人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别的内容,房间之中的沉默让他坐立不安,他走到门前:“呆得有些闷了,申玉兄要去走走吗?” 面对谷雨的邀请,申玉当即站起身来:“我陪你。” 谷雨打开门,申玉疑道:“你不带武器?” “那玩意儿太过显眼,令人生疑。”因为他这一问,谷雨才下意识地在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这才意识到这人从始至终便没有带过武器。 两人从客栈中走出,遥远的天边铺满了晚霞,色彩斑斓,绚烂夺目,金色的夕阳余晖洒在来往的行人身上,给喧闹的街上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氛围。 谷雨从远处收回目光,向申玉示意一眼,挤入了人群。 两人也没明确的目的地,便在街上闲逛,期间谷雨买了两张牛肉饼,一张分了给申玉,对方并没有拒绝,两人之间沉默地并肩而行,谷雨一边咬着牛肉饼,一边东张西望。 半晌后申玉醒觉:“你在看地形?” 谷雨笑了笑:“纸上看到的毕竟和亲眼所见有所不同,况且王家居住之地属于闹中取静的地势,周边布局复杂,这些都是从图纸上看不到的。” 申玉观察着迎面走来的行人:“有什么收获吗?” 谷雨摇了摇头:“你有什么建议?” 申玉面无表情地道:“我不过是为你们三人提供必要的信息罢了,至于要如何动手,在何时何处动手,应该与你的同伴商量,你问错人了。” 谷雨却是不信的:“不止这么简单吧,你宁愿忍受枯燥寂寞,也要陪在我三人身边,是要监视我们吧?”申玉眯起眼睛看向谷雨,谷雨不为所动,手中的牛肉饼占据了他全部的关注,申玉道:“难道不也是一种保护吗?” 谷雨不由地笑了:“你的身手如何,若是我等行迹败露,你有足够的把握救下我们吗?” 申玉幽幽地道:“比起王承简,你似乎对我的兴趣更大。” 谷雨悚然一惊,身边这少年的目光锋利如刀,好似要看穿他的内心,令他不由心惊肉跳。 他强迫自己毫无顾忌地回视着申玉:“京城之中卧虎藏龙,我等参加英雄会是为了扬名立万,可不是为了自投罗网来的。未虑胜先虑败,我得确保自己的后路。” 申玉盯他半晌,移开目光:“很遗憾,真到了那时候,我救不了你。”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被这申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总有种喘上不上气来的感觉。他向路边的一家茶馆走去,申玉皱起眉头:“你干嘛去?” 谷雨头也不回地道:“吃了半斤饼,你不渴吗?” 申玉无可奈何地跟了进去。 茶馆中人不多,谷雨捡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了,叫了一壶高碎,滚烫的热水将茶叶的清香激发出来,谷雨轻轻咂了一口,满足地点点头。 申玉手中转动着杯子:“大年兄,你是不是过于悠闲了?” 谷雨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怎么,你也要争那武魁首?” 申玉闷哼一声,谷雨的漫不经心终于让他的表情有了变化。他略带愠怒地看着谷雨,而后者则还之以人畜无害的微笑,申玉索性别过了头。 谷雨品咋着茶水,目光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这里是王承简回家的必经之路。” 第九百五十九章 怀疑 第九百五十九章 怀疑 申玉霍地转过头,谷雨缓缓道:“六部五府皆在棋盘街,离开天街折而西行上西江米巷,”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仿佛亲眼得见:“一直走到宣武门里街,折而向北,”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得意:“我虽然没有亲随,但对地头熟的很,京城的每一条街巷都在我的脑子里。” 申玉默不作声地听着,谷雨的手指缓缓上移:“他定是一路直行经过象房,头发胡同是距离他府上最近的一条路,他定是经此胡同再北行…” “胡吹大气,”申玉忽地插言道,仿佛捉到了谷雨的痛脚:“那头发胡同临近小沟沿,乃是太平湖的一条分支,到头发胡同时业已干涸,臭气熏天,京中老人儿称那里做臭水河,王承简决计不会走那里…唔...”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你说的有道理,”谷雨恍若未觉,手指在虚空拐了道弯:“那便前行至西长安街,经过大理寺,进入咸宜坊,直行至十字街左拐便是眼前这一条,再走盏茶功夫拐入巷子便到家了。” 这才放下手,向申玉启齿一笑:“难道你不想知道王尚书究竟长什么样子吗?” 申玉定定地盯他半晌:“你很狡猾。” 他一语双关,谷雨自然听得明白,只是并没有点破:“已是放班的时候,咱们耐心等着便好…” 话音未落,从门外忽地走进来两名妙龄少女,当先的那名女子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她容貌清丽,如新月生晕,美玉荧光,实是个俏丽的佳人。 她跑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桌前,向申玉两人看了一眼,这才回头向身后追上来的女子道:“小红,你这丫头还不快着些。” 谷雨与她背身而坐,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谷雨脑袋嗡了一声,王诗涵! 他的身子一瞬间变得僵硬,申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怎么了?” 谷雨五味杂陈,抿了抿嘴唇,沉默地摇了摇头。 小红两手叉着腰,喘着粗气走进了门,向小二摆了摆手:“照旧。” 小二显然和两人是老相识,答应一声快步去了,小红坐在那女子对面,咬着牙道:“小姐,这么下去怕是不成,迟早会被老爷发现的。” 王诗涵没好气地道:“你便是最大的隐患。” “小姐…”小红小嘴撅了起来:“人家陪你做坏事,整日里提心吊胆,你还这样吓唬人家。” 小二将茶水奉上,王诗涵给小红斟了茶,笑嘻嘻地道:“小姐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小红是个很好哄的姑娘,她喝了茶,着急地催促道:“老爷该回来了,咱们回去吧。” “急什么,”王诗涵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咱们这般急火火地回去,只会引人怀疑,把汗晾干了,气儿喘匀了再回去不迟。” 小红注意到了茶馆中还有另外一桌客人,她身子前倾,凑近王诗涵压低了声音:“小姐,我还是觉得不踏实,咱们尽早回去吧。” 王诗涵瞥了她一眼:“胆小的丫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小红气道:“你是小姐,你当然不怕了,人家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老爷怪罪下来,我可生受不起。” 王诗涵嬉笑道:“丫鬟怎么了,咱们小红长得清秀,人见人爱,你看那小二哥自你进门便不知偷偷瞧了你多少眼。” 小红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扭头看去,却见那小二正悄悄向她看来,两厢视线恰好撞个正着,小二惊慌地移开目光,小红霍地扭回头,面红耳赤地道:“小姐,你欺负人家…”站起身来急步向门外走去。 “哎,哎,”王诗涵站起身时,小红已在门口消失了踪影,她娇俏一笑,自怀中摸出碎银放在桌上,快步追着去了。 谷雨的身体松弛下来,申玉却忽地站起身。 谷雨一惊,申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咱们也该回去了。”不待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走出了门。 谷雨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站起身,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人群之中王诗涵已经追上了小红,她凑近了小红小声地说着什么,申玉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谷雨不知这申玉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忐忑地跟在他身边,另一方面还要防备着前方的王诗涵发现自己,再也没了方才闲适的心情。 直到王诗涵拐了弯,申玉仍旧跟在她身后,谷雨才发觉大事不妙,他低声道:“不是回客栈吗?” “你很急吗?”申玉扭过头,逼视着谷雨:“莫非你与那女子认识?” 谷雨一惊:“不认识。” 申玉笑了笑扭回了头,谷雨不敢再说下去,唯恐被他发现破绽。 王诗涵与小红走向角门,家丁殷勤地迎上前:“小姐回来了?” 王诗涵道:“老爷回来了吗?”家丁摇摇头:“还没呢。” 王诗涵点点头,与小红走入角门。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申玉背着两手陷入沉思,谷雨观察着他的神色,这申玉超脱年龄的成熟令他不敢掉以轻心。 半晌申玉笑了笑:“王家的小姐,不正是那王诗涵吗,果然长得国色天香。” 谷雨攥起双拳,沉默以对。 “也不知道她背着王承简忙些什么,”申玉沉吟道:“相信那茶馆的小二能告诉我们答案。” 谷雨缓缓道:“她对我们用处不大,当务之急还是在于摸清王承简的行程。” 申玉不以为然:“有备无患嘛。”向回走去。 谷雨有些焦急,但一时却又想不到什么法子阻止他,正在此时,忽见街上一顶红顶官轿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这顶官轿由八名轿夫抬着,轿前及轿后各有四人,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却是锦衣卫! 瞧这架势也知道官轿之中的人来头不小,行人纷纷向道边躲避,让开道路。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随着行人避在一旁,隔着人群观察着,官轿自面前经过,缓缓停在王府角门,轿帘撩起,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下轿子,谷雨看得分明,正是那位吏部尚书王承简。 第九百六十章 千两黄金 第九百六十章 千两黄金 王承简矮身从官轿中走出,锦衣卫千户黄自立虚托着他的手臂:“老大人,小心了。” 王承简连称不敢,两人客客气气走到角门,又为谁先进去谦让一番,最终还是黄自立坚持让王承简走入才作罢。 一众人浩浩荡荡进了门,行人这才放松下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道:“这位王大人,好大的排场啊。” “嫉妒吗?你若是当了天官,排场只会比他更大。” 其中也有懂事的:“看来是这些天满城大盗闹的,否则怎会劳动锦衣卫亲自护送?” 也有想的多的:“这锦衣卫是什么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竟然也被派来做护院,足见陛下袒护之意。” 众人议论纷纷,街上渐渐恢复了热闹,人群之中的马奎和大脑袋却已是脸色铁青。两人摸到申玉和谷雨身边,悄声道:“申玉,你他妈的是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引呢?” 申玉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转过身往回走去。四人回了客栈,马奎探头向外看了看,转身将门关上:“申玉,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申玉摇了摇头:“至少在昨晚之前,锦衣卫并没有出现。” “这么巧?”大脑袋狐疑地看着他。 大明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无疑令每个人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哪个不是唯恐与他们攀扯上关系,能躲多远便躲多远,自己有几条命敢去招惹这些活阎王? 谷雨紧皱眉头,低头不语。现场之中无疑他的情绪是最复杂的,一方面因为任务中出现的意外而沮丧,另一方面却也有一丝庆幸,总算王承简一家老小不会受到人身威胁。 就在四人愁眉不展之际,门外忽地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声音很轻,两长一短,三人同时紧张起来,申玉悄悄走到门边,将门开了一道缝。 老楚出现在门口,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是你?”马奎和大脑袋的神色变了。 老楚陪着笑脸:“三位爷,又见面了。” 大脑袋扬了扬醋钵大的拳头,狞笑着逼近:“是啊,又见面了,小爷很想你啊…” “别乱来,有话好好说,”老楚瑟瑟发抖退到门边,申玉拦在老楚面前,向大脑袋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何来吗?” 老楚松了口气,这才道:“我来给各位爷传个口信,今日晌午一名吏部官员被当街袭杀,陛下大为震怒,命顺天府、巡捕营、五城兵马司及有司联手追捕江湖豪杰,三品以上官员均由锦衣卫承担护卫、警戒之责。” 四人同时脸色大变,马奎声音打颤:“难道不能改改规则吗?” 老楚缓缓道:“英雄会一言既出,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不是显得我们怕了鹰爪孙,那这武魁首还有何意义?” 马奎嗫嚅着,他也知道老楚说的在理,但若是这样白白送命,他又不甘心,脸色纠结地避在一旁。 老楚看着三人,神情严肃:“我来这里便是告诉各位爷,往后两天更要小心谨慎,否则不仅是被抓进大牢那么简单,锦衣卫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一着不慎丢掉的可是命啊。” “不来了,不来了。”马奎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向门口走去。 老楚淡淡地道:“各位爷不畏生死,豪气干云,英雄会也不能不有所表示,针对前三甲开具赏格,无论是谁夺得这武魁首,英雄会赏千两黄金。” 马奎的脚步攸地停下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楚。 大脑袋和谷雨对视一眼,也是一脸的震惊。 千两黄金,足够朝天寨的老少爷们过上富足的生活了。大脑袋的呼吸逐渐粗重。 老楚对于三人的表现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淡淡地道:“榜眼赏五百两黄金,探花三百两,各位爷若是走我不拦着,但这泼天的富贵可就是别人的了。” 他的声音像魔鬼,撩动着三人的心弦。 谷雨生在京城,父母临终前留了套房子给他,再加上他在衙门任职,因此家境虽不富裕,但也不至于为食宿担忧,他也没有要成为富翁的野望,因此自问对银票并没有多大的渴望。可是千两黄金啊… 谷雨只感到口干舌燥,心脏突突跳个不停,欲望自心底升腾而起。 马奎收回脚步两眼圆瞪,直视着老楚:“既然如此,那老子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拿下这武魁首。” 大脑袋哼了一声,嘟囔道:“想得倒是美,这笔钱未必是你的。” 这是自行动以来,谷雨第一次看到大脑袋如此严肃的表情,这小子认真了。 谷雨啼笑皆非地看着他,老楚将来意说完,拱了拱手悄然退去,房间里静悄悄的,半晌后申玉才道:“半路突袭的法子怕是行不通了,府中又有锦衣卫护卫,各位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马奎和大脑袋一怔,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两人视线一碰,皆是一脸无奈。 申玉忽地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信息,不知各位有兴趣听吗?” “什么?”马奎和大脑袋迫不及待地问道。 申玉向谷雨瞟了一眼,不知为何谷雨忽地心头攥紧,脊背发凉。 茶馆之中,小二看着申玉面前的银子,艰难地开口:“客官,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申玉笑道:“怎么会为难你呢,我对那女子一见倾心,若是日后成就好事,你便是我们的媒人。” 四人仍坐在靠窗的位子,马奎和大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小二,谷雨则手托着腮看向街上的行人。 小二将四人看了个遍,越看越觉得古怪,嘴唇翕动脸色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申玉又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笑道:“我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不过是与同伴游玩至此巧遇佳人。你不说也罢,这些银子拿了去,咱们权当交个朋友。”小二看着桌上的银子,足足顶他三个月的工钱,他舔了舔嘴唇,将银子拿在手中:“那女子是王尚书的爱女。” 申玉眼睛一亮,谷雨则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一股凉意迅速弥漫到全身。 第九百六十一章 千户 第九百六十一章 千户 王府,王诗涵匆忙将衣裳换了,正与小红说着话。家丁在门外禀道:“小姐,老爷请您去花园。” 王诗涵柳眉微蹙:“我知道了。” 小红脸色微变,凑近了王诗涵悄声道:“小姐,怕不是被老爷发现了吧?” “不会,咱们外出假借入寺为爹爹祈福之名,他终日忙于公事,岂能发现破绽?”王诗涵虽然如此说,但心中仍有些忐忑,紧咬樱唇思索片刻:“瞎猜无益,不管怎样总要见过爹爹才知道。” 王府后院,湖面平整如镜,王承简身着燕服,将手中的鱼食撒向水面,鱼儿成群竞相捕食,将水面搅闹得热闹非凡,黄自立靠在栏杆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王承简道:“自立啊,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大发雷霆,恐怕不止是群盗大闹京城这么简单吧?” 黄自立笑了笑:“伯父见微知著,晚辈佩服得紧。” 他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袭飞鱼服更令他显得威风凛凛,他与王承简是旧相识,说话并不生分:“近日边关战事如火如荼,朝xian战场更是陷入僵局,陛下忧思过甚,到底有些急了。” 王承简望着水面跳跃的鱼群出了会儿神:“六年了吧?” 黄自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是啊,六年了,整整打了六年。” 王承简感慨地道:“六年前战端开启之时,并没有人能想到这场仗打得旷日持久,如今国库空虚,将士死伤无数,朝中对于是战是和吵得不可开交,终其原因不过都是起了厌战的念头,也不知陛下是哪般心思?” 这句话看似自言自语,其实问的却是黄自立,黄自立眼珠转了转,轻笑道:“天家的心思自立是猜不透的。” 王承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自立啊,眼下朝堂纷争不休,僵持下去只会人浮于事,耽于争吵,甚至可能让各衙门生了嫌隙,各部相互掣肘,以致政令不畅,那可就糟了。我与你父亲是旧相识,也算看着你自小长大,若是有伯父照顾不到的地方,你可得帮我留着神。” 黄自立心中嗤之以鼻,两家虽是旧识,却也没好到那个地步,心道你何时看着我长大过,面上则露出殷切的笑容,将场面话讲到位:“伯父说的是,我主动请缨护卫您,便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王承简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正要再说什么,水榭外脚步声响起,王承简回头看去,便见管家四喜当先走来,身后跟着王诗涵和小红。 王诗涵走到近前,躬身行礼:“见过爹爹。” 王承简露出笑容:“丫头,我若是不唤你来,你是不是想不起还有我这个爹爹了?”他虽然在指责,但是语气中的宠溺是藏不住的。 王诗涵并不真个怕他,娇笑道:“爹爹整日里忙,我哪敢打扰您?”见黄自立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连忙行礼:“自立哥哥也来了?” 黄自立目光炙热地看着王诗涵:“这些日子京城不太平,陛下差我护卫伯父,若非如此我还见不到你。诗涵,一向可好啊?” 王诗涵对他的凝视颇为不自在,偏过头去看着父亲:“不知父亲唤我来,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吗?”王承简笑道。四喜领着下人走入水榭,将果脯蜜饯各色点心摆在桌上,王承简将手中的鱼食抛掉,两手拍了拍,坐回到椅中:“今日秋高气爽,景色怡人,自立又好久不曾来过,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 黄自立笑嘻嘻地道:“是啊,诗涵整日里闷在家中,想必枯燥得很,我说几个北镇抚司的趣事给你听听?” 王诗涵有些不情愿,把眼看向王承简,却见王承简从案上抄起本书来,她无奈地坐在了对面,强笑道:“也好。” 徐明朗家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徐氏神情委顿,两眼红肿,勉强打起精神看向面前美貌的女子:“抱歉,家中出了变故,招待不周,你是何人,为何指名要见我?” 夏姜换了身短打扮,显得更加干净利索,抱拳道:“我叫夏姜,乃是朝天寨的大当家。” “什么?!”徐氏这一惊非同小可,花厅外的下人也紧张了起来,大呼小叫便要上前拿人。 徐氏一挥手,下人安静下来,她目光灼灼逼视着夏姜:“朝天寨的大当家竟是个女子?” 夏姜苦笑道:“货真价实,的确是我,此中曲折往复不足为外人道也,此番冒昧打扰是要还朝天寨一个清白。” 徐氏气得脸色铁青:“你的人害了我相公,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真当我徐家没人了吗?!” “若当真是我做的,又何必自投罗网?”夏姜淡淡地道。 “唔…”徐氏说不出话来了,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们又在耍什么诡计?” 夏姜不卑不亢道:“徐姐姐且听我一言,朝天寨已改邪归正,如今做的是正经买卖,绝无作奸犯科之举,害你相公的实则另有其人。” 徐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两人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朝天寨的匪徒,教我如何信你?” 夏姜脸色阴沉:“将他们抓住问个清楚,便可还我清白。” 徐氏不屑地道:“那贼人早已逃之夭夭了,连官府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就凭你?”她上下打量着夏姜:“你又有什么法子能抓到他?” 夏姜正色道:“此事需着落在徐姐姐身上,”趋前半步拱了拱手:“还望徐姐姐能将二贼闯入行凶的来龙去脉详细说给小女子。” 许氏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才轻叹一口气:“你确实与寻常女子不同。” 夏姜苦笑道:“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朝天寨中男女老少不过是一群想方设法活下去的穷苦人,我们从无害人之意,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宵小栽赃陷害,使我等蒙受不白之冤,我身为大当家,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徐氏缓缓道:“你既然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但在你没有抓到那贼人之前,我并不认为你是冤枉的。” “理所应当。”夏姜见她松了口,不由地暗中吐出一口长气。 第九百六十二章 拜访 第九百六十二章 拜访 徐氏闭上眼睛,痛苦慢慢爬上了她憔悴的脸庞,回忆无异于让徐氏再经历一遍丈夫的死亡:“我和相公在后院中养了几株玉兰花,这花是我随他在上峰崔大人家中做客时见过的,玉兰花长于滇南一带,花开如伞盖,外形高洁香气浓郁,胡大人爱不释手,在席间特意取来与众人同赏,我便因此留了心。” 也许是同为女子,让徐氏的描述更为细腻,夏姜不明其意,雾煞煞地看着她,徐氏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那相公不屑于走门路花钱打点,纵然才华满腹,也无法得以高升。我见那胡大人爱花如命,便打算投其所好,托人从滇南一带几经周折带回了花种养在后院,只是这花也不知是天生娇贵还是水土不服,自从发芽之后迟迟不肯开花,我和相公两人小心伺候,翻土、洒水、除草,处处不敢松懈,今日难得他休沐在家,清晨起来我们便去后院忙活,过不多时忽听前厅发出一声尖叫。” 说到此处,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我还在迟愣间,相公已经站了起来向前面跑去,等到冲进院子时,那两个贼人正在追砍我府中的下人,当时场面乱得很,等到相公出现,两贼便舍了下人,直奔我相公而来。” 说到此处徐氏已是泪水涟涟:“我相公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这两个贼人的对手,我…我那时吓得手脚冰凉,怔愣之间相公已身中数刀,他见势不妙,撒腿便跑。我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心中只想着绝不让这二人追上,便跑到两人身前挡住去路。” 夏姜柳眉微蹙,徐氏呢喃道:“这两人并没有与我纠缠,其中一人将我踹翻在地,径直向相公追去,等我好容易从地上爬起身,冲到街上时已然尘埃落定,我相公已被那恶贼杀了…”再也说不下去,泪水迅速打湿了脸庞。 夏姜看得心有戚戚然,沉默片刻才问道:“根据你的描述,似乎徐大人自从出现后,便是那两名贼人的唯一目标。” “嗯?”徐氏的哭泣戛然而止。 夏姜的话让她事无巨细地再次回忆一番,并确认了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你…你什么意思?” 夏姜道:“不忙着下结论,徐姐姐能带我去你们的正房看看吗?” 徐氏迟疑地站起身:“你跟我来。”领着夏姜出了花厅,穿过月亮门,走到正房门前停了下来,正房之中一片狼藉,徐氏声音打颤:“下人想收拾,我没让。我想顺天府的官爷兴许会再回来,没想到便宜了你。” “感激不尽。”夏姜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地上杂物散落,她小心地在空白处下脚,走到书案前,目光在书架上扫视着,徐明朗似乎很喜欢收藏些小玩意儿,摆在书架的显眼处,夏姜伸手摩挲着一件玉屏风,徐氏在她身后提醒道:“小心了,这些东西是相公的心爱之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相公从不许别人染指。” 夏姜点点头,转身看向书案,案子上收拾得很工整,一摞厚厚的纸张被压在镇纸下。 夏姜随意翻动了几页,看上去都是些公文的草稿:“徐大人的书案都是徐姐姐打理的吧?” 徐氏皱了皱眉:“相公生性爱洁,是他自己在打理。” 夏姜食指在那案子上点了点:“徐大人字迹潦草,写的龙飞凤舞,虽是草纸,却也能反映出一个人的个性。”她在书案凹凸不平的边缘摩挲着:“这些伤痕都是徐大人造成的吧,说明此人不耐久坐,案前写作时也不注意,所以书案边缘才会有这么多磨损。很难说这样的人会将书桌收拾得这么整洁。” “你凭什么这般说?”徐氏脸颊微红,嘴硬道。 夏姜将那玉屏风从书架上取下来,倒转过来举到徐氏面前:“就凭这个。” 那玉屏风晶莹剔透,浑然天成,但在屏风背面一角色泽浑浊,似乎是后来补上去的,夏姜淡淡地道:“既然是徐大人的心爱之物,不应该小心把玩吗?” 徐氏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喃喃道:“你,你…” 夏姜摆了摆手,向对面的架子床走去,越到床边越是散乱,几无下脚之地,夏姜蹲下身子将首饰盒捡起,正是先前周围看到的那个,她注视着盒中尚未被取走的金银,陷入沉思。 陈氏道:“这木盒周捕头也发现了,他说可能是凶手在仓促间遗漏的。”夏姜抬起头:“有时间追砍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却没时间将金银捡走?” 徐氏愣住了。 夏姜站起身:“劳烦徐姐姐将最早发现贼人的家丁寻来。”这一次徐氏没有丝毫犹豫,唤过门外的丫鬟交待了几句,片刻后丫鬟扶着一名年逾五旬的男子走了进来。 “夫人,您找我?”男子神情悲伤,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站在门外怯生生地问道。 徐氏道:“这位姑娘有些问题要问你,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姜向他拱了拱手:“这位老丈,劳烦您仔细回忆一下当初是怎么发现这两个贼人的?” 老家人战战兢兢地道:“小的负责照顾少爷的起居,早饭做好后我便前来告知少爷夫人用膳,哪知刚走到月亮门,屋子里忽地传来一声响,像是瓷瓶碎掉的声音,小的吓了一跳,当时只以为是老爷打翻了什么东西,并没有多想。哪知走近了细看才发现是有贼人闯了进来。” 夏姜追问道:“当时两人站在何处,你来指给我看。” 老家人在丫鬟的扶持下颤巍巍走进门来:“一名贼人就站在门边,另一名贼人当初并没有出现,那贼人手里攥着刀,长得一脸凶相,小的吓得丢了魂,大声呼喝,一来是为了招呼其他人前来,另一则却是为了壮胆子。” 他惭愧地低下头,垂泪道:“少爷从小便是由我照顾的,后来少爷做了官,我便随他自家乡来到京城,老爷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关键时候我却连他性命都没保护好,哎…教我如何跟老爷交待。” 徐氏不禁又红了眼眶,夏姜也有些难受,却不得不继续追问道:“后来呢?” 第九百六十三章 凶手 第九百六十三章 凶手 “后来?”老家人皱着眉头回忆道:“我那一嗓子叫来许多人,胆气也壮了起来,领着人捡起板凳、砖头向房中冲去,另一人听到动静,这才探出头来,我那时才知道房中竟然有两名贼人,只是两方已然照了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夏姜道:“那贼人见到你之后,并没有逃跑?” “是这样。”老家人点点头:“那贼厮就在这门边看着我,那眼神像要吃人一般,我永远也忘不了。” 夏姜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追问道:“你带着大家冲进去,两人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贼人嚣张至极。”老家人恨恨地道。夏姜干脆换了个问法:“是不是直到徐大人出现,两人才跑出了院子?” 老家人点点头:“少爷出现得很快,不过那两名贼人功夫了得,片刻间已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我的胳膊也被刀砍中,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贼追着少爷去了,”他声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沉默半晌才抬起头:“回头再看少爷那时不出现便好了。” “不会的,”夏姜淡淡地道:“即便徐大人不出现,最终也难逃一死。” 老家人惊呆了:“什么?” 徐氏急道:“夏姑娘,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快快与姐姐说来。” 她跟着夏姜一路分析,才发现看似寻常的细节中竟然隐藏了诸多疑点,心境已与方才大不相同了,原本只以为是一场入室盗窃引发的血案,现在却越来越觉得不像了,眼前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思维敏捷,洞察敏锐,令她在彷徨无助之中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夏姜还在沉吟,徐氏情急之下攥住了她的两只手:“夏姑娘,你尽管说来,我想听听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夏姜看着眼前悲伤欲绝的女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猜的对不对,我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我怀疑那两名贼人正是奔着徐大人来的。” 徐氏眼前一黑,两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夏姜反手扶住她的手臂:“徐姐姐,那两名贼人若是为钱财而来,为何不将金银细软取了去,被人识破了行迹,为何迟迟不逃,为何要紧追着徐大人不放,非要置其于死地?” 徐氏脑袋嗡嗡作响,身体抖若筛糠,夏姜连忙扶着她在椅中坐了,又道:“除非两人并不是真正的窃贼,而是假扮窃贼,实则为杀害徐大人而来。” “不可能,不可能…”徐氏呢喃道:“他为人纯善,怎会有人想杀他?” 夏姜淡淡地道:“徐大人这官儿放在京城并不大,可却是刑部的实权人物,就算他从不与人为恶,难道就不会有人嫉妒他手中的权力吗?” 徐氏听得毛骨悚然,定定地看着她。 夏姜边思索边道:“假设这两人是谋害徐大人的杀手,这一切便说得通了,他们摸进府中,本来是想在这屋中结果了徐大人的性命,不巧的是没有发现你二人的行踪,因此便将屋中翻得乱七八糟,坐实行窃的行径,将瓷瓶摔碎,吸引徐大人的注意。可来的偏巧是您这位老家人,二人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直等到徐大人出现,这才将他追上,最终要了他的性命。” 徐氏听得一时间忘了悲伤,只感到彻骨的寒意:“原来如此,那盒中的金银并没有被全数取走,并不是慌了神,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要做做样子而已。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看得如此通透?”看向夏姜的眼神与先前已大不相同了。 夏姜柔声道:“我是谁不重要,找到真相才是最要紧的。” 徐氏的脸色忽地变得铁青:“顺天府的官差也来看过,却草草应对敷衍了事,若不是夏姑娘,只怕我现在还蒙在鼓里。什么狗屁的捕神,不过是一群草包而已!”气得极了,一向斯文的徐氏忍不住破口大骂。 夏姜吓了一跳,但也理解对方的心情,解释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你可知道他们这几日抓了数以百计的盗贼?” 徐氏气道:“即便抓得再多,人命关天的事也不能如此敷衍。” 夏姜摇了摇头:“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几日抓贼的经历在他们的思维里已经形成了惯性,想当然地以为这又是一起窃贼引发的盗案,在这种主观影响下便会忽略很多细节。董心五人称京师的定海神针,绝非浪得虚名。”徐氏疑道:“你认得他?” “我这两下子还是跟他最不成器的徒弟学的。”夏姜谦虚地道:“顺天府差官夜以继日,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疲惫不堪,思考判断大打折扣,只要这场风波过后一定会有人发现此中的破绽。” 徐氏叹了口气:“可是我们还没有凶手的线索,我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谋害相公,你们可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吗?” 这话问的是丫鬟和那老家人,两人摇了摇头:“从不曾见少爷与人发生过争执。” 夏姜道:“徐姐姐,凶手一定是与你二人相近之人,你再好生想想。” 徐氏坚决道:“我和相公所交都是正直可靠之人,没有这样狼心狗肺的朋友,”她忽地皱紧眉毛:“你为何这般说,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夏姜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徐大人公事繁忙,已多日未曾休息,今日告假休沐,若非身边之人谁会知道?” 徐氏只觉得脑海中响过一声炸雷,整个人都傻掉了。 夏姜见她神情便知不妙,反手将她双手攥紧:“徐姐姐,这事也是小女子胡思乱想瞎猜的,也不见得对…” “你说得对!”徐氏回过神来,打断了夏姜的话。 她向门口的丫鬟和老家人扫视一眼,目光冰冷,两人吓得一激灵,颤声道:“夫人,我们绝不会做对不起少爷的事。” “不是他们。”夏姜知道徐氏在想什么:“这二贼为何会选择在清晨行凶?此时天色已亮,行人渐多,绝非动手的好机会。”她并不指望徐氏回答:“因为他们只知道徐大人今日休沐,但对他的行程一无所知,而清晨徐大人却大概率不会出门,所以这二贼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最有把握的时机而已。” 第九百六十四章 打架去 第九百六十四章 打架去 徐氏脸色茫然,显然没有跟上夏姜的思路,夏姜便将话讲白了:“如果是这府中的下人所为,他可以随时知道徐大人究竟有没有出府,只要将这消息设法传给府外二贼,他们又何必选在清晨动手,所以这幕后主使必定不是府中之人,最有可能的是徐大人的朋友,亦或者他的同僚。” 徐氏听懂了:“你说得对,昨日出门前相公说他已将手头的事办完了,放班前便跟崔大人告假,今天好好陪我一日。晚上回来时不曾说起见过什么朋友,那便是他的同僚了?” 夏姜点点头:“那咱们便假设这人便是徐大人的同僚。” 徐氏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在崔大人家中做客时,我也曾与他那些同僚见过面,聊过天,人人彬彬有礼,谈吐不凡,怎么会有人狠心要了我相公的命?” 夏姜与谷雨相处日久,又在金陵往京城的一路上亲眼见识过他是如何思考、如何识别凶手的,便循循善诱道:“坏人未必会把恶意写在脸上,你曾说徐大人才华横溢,会不会招致有心人的嫉妒?他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自然与受到上官赏识分不开,会不会有人拈酸吃醋?” 徐氏一愣,夏姜又道:“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商场,越往上走位子越少,徐大人往上走一步,难免会挤掉同僚的机会,被人怀恨在心,自古以来为了权力和利益闹出人命的事还少吗?” 徐氏两眼圆睁,嘴唇打着哆嗦,夏姜道:“这些人既然身在官场,自然修炼得城府极深,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你又哪里知道各人背后的机心算计…” 徐氏的身子蓦地抖了一下:“夏姑娘,我想起一人来…”夏姜眯起眼睛:“谁?” 徐氏却又不说话了,她定定地看着夏姜,忽地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对不对,不会是他…” 夏姜被她神经质般的举动弄懵了,定了定神才道:“那人是谁?” 徐氏张了张嘴,嗫嚅道:“那人其实我也只见过一面,胡大人待人亲和,时常在家中宴请下属亲眷,那人从未出现过,今年过年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叫做杨…好像叫杨晨来着,那一晚临近年关,大家颇为尽兴,酒酣耳热之际,相公特意邀我与那人郑重其事地同饮了一杯,话也说得客气,言语间表达的尽是感激之情,那人回应得也很客气。我那时便觉得奇怪,回家路上问起此事。” 她皱起眉头,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着那一晚的细节:“相公说那杨晨与他同科,又是同一年进了刑部,为人孤僻但是聪慧博学,胡大人知人善用,对他颇为赏识。前年刑部清吏司官员递补时,他两人都出现在候选名单中,杨晨的呼声比相公似乎还要高一些,就在这紧关节要的时候,杨晨却被匿名揭发与刑部一名官员之妻有染。” 夏姜一愣,徐氏道:“杨晨因为此事丧失了递补的机会,最终这郎中之位便落于相公。” 她说得很平淡,但言语之中隐有一丝得意,瞥眼看向夏姜,却见对方面色古怪,她稍一转念便明白了夏姜所想,不禁哼了一声,拉下脸:“相公为人正直,那检举之人并不是他,那晚我向他求证,他曾向我保证过绝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夏姜尴尬地笑了笑,这件事发生的不早不晚,实在令人生疑。 徐氏又道:“事发后不久由那名当事官员澄清,此事子虚乌有,还了杨晨的清白,但他因为此事错失良机,相公心中终是过意不去,所以才会有晚宴上的那杯酒。相公做人光明磊落,唯有此事令他耿耿于怀。” 夏姜点点头:“这杨晨遭人污蔑,官位旁落,确是有动机的。” 徐氏一惊,夏姜又道:“可也不能说明幕后主使便是他。” “正是。”徐氏忙不迭地道:“那晚我见杨晨神情平静,并无怨怼之意,想来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夏姜直起身子,向她拱拱手:“徐姐姐,你助我良多,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将真正的凶手揪出来才能告慰徐大人的在天之灵,我这厢告辞了。” 徐氏随她站起身,竟有些舍不得她离开:“夏妹子,对方敢谋害朝廷官员,想来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千万小心。” 夏姜郑重地道:“我心里有数。”想了想又道:“若徐姐姐再想起些什么,可去东壁堂寻我。” “东壁堂?”徐氏一愣,东壁堂誉满京城,她又岂会不知。 夏姜笑了笑:“小女子是东壁堂的郎中,告辞。” 徐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喃喃道:“真乃奇女子也。” 夏姜离了徐府,将种种线索重新在脑海中梳理一番,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若徐氏告诉她的都是实话,那杨晨性格孤僻又遭受如此境遇,说不定真有可能买凶杀人,但是却又解释不了两名贼人为何会栽赃朝天寨,为今之计只有见到这位杨晨当面问个清楚,但是对方与她素不相识,要如何接近他呢? 她边走边想,不觉已回到东壁堂,刚走进后院,小成急匆匆地跑出来:“师傅。” “怎么了?”他焦灼的脸色让夏姜意识到不妙。 小成气急败坏地道:“老关头不见了!” 夏姜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进屋中,浓重的草药味仍在空中徘徊,床上却已空空如也:“这老头儿!” 夏姜有些生气:“何时发现的?” 小成忐忑地道:“一炷香的功夫,师伯喊我去前厅帮忙,片刻功夫他就失去了踪影,天马上就要黑了,他还带着腿伤,能跑到哪里去?” 夏姜细细思索,眼前一亮:“我知道他去哪儿了。”当先向门外走去。 “我陪您去!”小成跟在她身后。 夏姜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双目在屋中扫视,小成疑道:“怎么了?” 夏姜的目光落在床头,将从谷雨家中顺来的一把铁尺抄在手中,小成吓了一跳:“您这是做什么?”夏姜没好气地道:“还能干什么,打架去!” 第九百六十五章 投案 第九百六十五章 投案 国子监祭酒韩双平府邸,关老头候在门外,腿上传来的刺痛令他连站立都十分费劲,但他仍规规矩矩地站在紧闭的大门外,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鬓角留下,他咬牙坚持着。 “吱呀。”大门开了道缝,管家横云将脑袋探了出来。 关老头凑上前,横云脸若冰霜:“祭酒大人说了,回去吧,他不想见你。”说着便要关门,关老头急了,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横云猝不及防,用力顶着关老头的身子:“你干什么?!” 关老头使劲全力抗衡,脸色憋得通红:“放我进去见祭酒大人!”横云气道:“大人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快来人啊,将这老货扔出去!”身后下人挤上来,七手八脚将关老头往外推,关老头扳住门板坚决不撒手,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横云背后忽地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横云悚然一惊,却见韩双平怒气冲冲地站在身后。 下人们连忙停下动作,韩双平咬着牙:“放他进来。” 关老头一个箭步钻了进来,横云悻悻地反手将大门关上。 韩双平怒视着关老头:“关德海,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何要纠缠于我韩家?” 关老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大人,这事传出去了。” 他一句话出口,韩双平的脸登时黑如锅底,愤愤地道:“你还有脸说?!”韩大人今天过的并不比关老头轻松,他早上安顿好家中便急急赶往国子监,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韩大人心中纷乱至极,手中的公文捧了一上午,愣是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直挨到中午才悚然发现这件事早已不胫而走,在国子监传的有鼻子有眼,老师还能忍住好奇假作不知,但头脑简单的学生却已经冲动地当面问起他来。 虽然学生们本心是为了帮韩大人出气,严惩那位不知好歹的老匹夫,但就这么直戳戳地问到脸上,教韩大人情何以堪。 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韩大人自然矢口否认,原本以为可以息事宁人,但传闻在下午愈演愈烈,甚至传出关老头用强侮辱了三夫人,事情败露后雇用地痞流氓恐吓祭酒的版本。 面对不断上门求证的学生,韩大人哭笑不得,但他已经解释过一次,若是三番五次重申难免有越描越黑之嫌,眼见学生越来越多,韩大人不堪其扰,最终只能选择提前回家躲个清净。 他一回到家中便将下人召集在一起挨个审问,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关老头,便是这些清晨自己带去的这几名下人,消息也只能是这几人传出去的。下人们即便有私下嚼舌根的,又有哪个敢承认是自己干的? 韩双平自然是不信的,想到这些人中便有一个不顾自己的警告,将丑事抖搂出去,让自己颜面扫地的,韩双平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赌咒发誓一定要将这名可耻的叛徒揪出来,正在此时下人来报关老头上门了。 韩双平一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食指指着跪在地上的关老头:“关德海,你干的好事,教我韩某人如何出去见人,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他仇视地看着关老头,将他当成了生死大敌。 关老头以头抢地:“大人说得对,是姓关的畜生不如,枉为人子!”骂得比韩双平还要狠。 韩双平一愣,剩下的话反而骂不出口了。关老头抬起头,额头上鲜红一片:“大人,指望谣言自己平息,眼看已是不可能了,请大人带我去国子监和书院,我愿意当众讲出真相,还大人清白,”他咬着牙,恨恨地道:“若是大人还不解气,我愿意投案自首。” 韩双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关德海,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挑衅老夫?” “大…大人何出此言?”关老头懵了。 韩双平咬牙切齿地道:“无论你讲的是不是真的,都会坐实了我夫人失德之举,我早上放过你,并不是真的原谅了你,仅仅是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有损我韩家的名声,真相…并不重要。” 关老头怔怔地望着他,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韩双平深吸了一口气:“从今往后我韩家再不想与你有丝毫瓜葛,横云!”横云一激灵:“老爷!” 韩双平一甩袍袖:“让他出去。”扭头往回走去,懒得再看关老头一眼。 横云撸起袖子,向身边家丁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两人一左一右将关老头从地上架起身,强硬地拖向门口,关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双平远去的背影,毫无反抗之意。 横云将门打开:“动作快,别让人看见。” 家丁口中答应着,手上加力将关老头拖了出来,横云指着关老头:“给我丢出去!”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群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从街口转出,浩浩荡荡而来。 家丁们被这架势吓傻了,横云反应得快,低喝道:“快回去!” 两名家丁运足了气力,将关老头丢出,关老头如破麻袋重重地摔在街上。横云领着人仓皇逃回到门外,嘭地将门关上,吩咐道:“快,去通知老爷!” 家丁惊慌地跑着去了,横云眼珠转了转,将大门打开一缝,睁一目眇一目向外观瞧。 学生转眼间便走近了韩双平的府邸,关老头被摔得七荤八素,颤巍巍地爬起身,与这群人正面撞个正着,一人指着他大叫:“关德海,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竟在这里逮住了你!” 关老头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定睛细看不禁大吃一惊。 那一脸兴奋地向他走来的正是早先将他堵在家中的霍长青。 得知他就是关德海,其他学生不禁振奋精神,将关老头团团围住,关老头气道:“让开!” 霍长青冷笑道:“不要脸的老东西,你竟敢来祭酒大人家中找不自在,真是无耻至极,诸位可不能让他再跑了!”一声令下,学生们一拥而上,将关老头按倒在地。 第九百六十六章 营救 第九百六十六章 营救 门后的横云见起了冲突,心中愈发忐忑,索性将大门关上,又悄悄拿过门闩顶住,尔后贴耳在门后,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关老头大惊失色,拼命挣扎,但如何抵得过这些龙精虎猛的年轻人,更何况腿上传来阵阵剧痛,令他根本无力反击。 霍长青见得了手,兴奋地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韩府门前,将大门敲得震天响:“祭酒大人,关德海这无耻淫贼已被我们拿住了,快快开门!” 门后的横云吓得面无人色,正在手足无措间韩双平去而复返,横云哆哆嗦嗦地道:“老爷,门外至少有二三十名学生,怎么办?” 韩双平气得浑身打颤:“这是哪个蠢材出的馊主意?” 越是想让这件事平息,反而越闹越大,韩双平颇有种无力感,他站在门口,耳听得大门框框作响,沉默不语。 门外传来鼓噪声:“大人,开门哪!” “是打是杀,大人给句话!” 横云凑到韩双平身边,低声道:“要开门吗?” “开个屁!”韩双平脖颈青筋暴起,咬着牙狠狠地道:“还嫌不够丢人吗?咱们按兵不动,等他们自行退去。” 横云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门外的霍长青喊破了嗓子,也不见有回应,回身看向同窗,众人也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霍长青有些下不来台,看了关老头一眼,眼珠转了转:“看来祭酒大人也不愿见此淫贼,这老匹夫品行不端轻薄无行,竟还有胆子在我书院中讲学,真真是误人子弟,祭酒大人端方君子,不便出面,咱们做学生难道不该体谅他老人家的难处吗?” 在场的学生各有机心,一部分是听信谣言义愤填膺的头脑简单之辈,而大部分则是想借机拍祭酒的马匹,若是在这场为韩大人讨回公道的行动中表现抢眼,说不定便能落入他的法眼,得他赏识无异于一步登天。 霍长青的提议,不论怀有哪种目的,无不纷纷响应:“对,将此贼扭送官府,大刑伺候!” 门后的韩双平气道:“胡闹!”情急之下不觉声音大了些,霍长青听得门内有动静,嘴角露出一丝奸笑,街上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不信韩家的人集体失聪了,却原来是躲在门后不敢现身,他忽地大喝一声:“扭送官府之前,给我打一顿为祭酒大人出口气!” 众生皆是一愣,霍长青窜到近前举起手掌向关老头挥去,啪的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关老头两臂被人攥着,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身子趔趄栽倒在地。 他摇晃着艰难爬起,他恶狠狠地看着霍长青,要不是这小子,自己的腿也不会受伤,压抑的火气蓬勃而出,嗷地一声扑向霍长青。 霍长青怪叫一声:“还敢还手,揍他!” 众生如狼似虎,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关老头个性强硬,被一群毛头小子欺负了一天,投降是决计不肯投降的,他越是反抗,越是激起众生的怒火,原本见他是老人还收着力,此刻去他奶奶的吧,揍死他这老淫贼! 横云听得门外厮打声此起彼伏,颤声问道:“老爷,再不出去就要闹出人命了。” 韩双平已由方才的愤怒转为惊讶,继而是害怕,要是关老头真被打死在自家门口,那事情可就无法收拾了,他的手伸到门闩上,却又犹豫起来,他不开门还可以扮糊涂,这门一开自己就不得不和这场闹剧扯上关系了。他这边厢举棋不定,街上忽地传来一声女子明亮的斥责:“都给我住手!” 夏姜打眼一瞧,正与霍长青的目光撞个正着,那人群中被殴打的还能是哪个? 她从腰间抽出铁尺,快步迎了上去。 小成也被眼前的架势吓坏了,左右悄悄从墙角捡起一截砖头紧紧跟在夏姜身后。 外围的学生听到喊声,回头看去却是一名绝色的女子,而在人群之中打得正欢的几个小子却没有听到,夏姜两眼通红,奔到近前,手中铁尺毫不迟疑地挥下,一人惨叫一声,向前扑出。 夏姜看也不看,又是一尺挥下,另一人喊叫着弹跳开来。 她这雷霆两记,登时吓坏了一众学生,霍长青指着夏姜:“你这女子和那老东西是一伙的,先前被你使计逃脱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开!”夏姜紧咬牙关:“放屁,当街殴打老人家,你们还是大明的读书人吗?!” 霍长青狞笑道:“他罪有应得,这女子也不是好货,把人拿了,一并扭送官府!” 小成冲到近前,举着那半块转头,目光凶狠:“我看哪个敢动!”作势向霍长青劈去,霍长青吓得妈呀一声,向后退去。 小成转了个方向:“是你不要命了吗?” 与他照面的是个半大孩子,吓得两手举到面前向人群外挤去。 “还是你?”小成再次折转方向。 凶狠的样子吓得众生向潮水般后退。 露出包围之中的关老头,此时的关老头两头护着头,身子蜷缩着,浑身是血,生死不知。 夏姜蹲下身子,一手举着铁尺,一手向关老头鼻端探去,呼吸微弱。夏姜又惊又怒,环视着众生,眼里好似要喷出火来:“尔等不问是非,殴打良民,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众生被这两人威势所摄,不敢稍动。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 霍长青一惊,向声源处看去:“坏了,官差来了!” 众生登时乱了起来,霍长青心底发凉,大叫一声:“还不快跑!”当先窜了出去,众生慌了神,跟着他一溜烟跑没了影。 彭宇领着两名五城兵马司的军卒跑到近前:“夏郎中?!” 夏姜见是他,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彭宇看着地上的关老头:“咦,这位是?” 夏姜急声道:“快,把人送到东壁堂!” 彭宇将朴刀插回到腰间,将关老头背在背上,军卒一左一右托着他,三人急急跑远了。小成坐在夏姜身边,惊魂未定地拿着那半截转头,两手止不住地颤抖。 夏姜转过头看向韩府的大门,门开一缝,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向外窥视,见夏姜看来又悄无声息地关闭了,夏姜只感到一阵疲惫,她扶着两膝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一片乌云悄悄浮上心头。 第九百六十七章 指责 第九百六十七章 指责 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韩双平又等了半晌才悄悄将门打开,门前空无一人。 横云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关德海也不知是死是活。” “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韩双平明显松了口气,他吩咐横云将门关上,自己则向花厅走去,一名丫鬟在路上等着他,见他走近连忙迎上去:“老爷,三夫人有请。” 三夫人在家中提心吊胆等了一天,知道老爷回来了,她自己不敢出门,便派丫鬟前来请人。 韩双平眼色铁青,当先走去,丫鬟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转过月亮门,便看到三夫人正在院中翘首等待着,这位三夫人年方十八,秀眉凤目,玉颊樱唇,此时夕阳西斜,天边唯留浅浅的余晖,三夫人站在光晕之中,美得不可方物。 韩双平眼中流露出痴迷之意,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三夫人战战兢兢上前,轻声道:“老爷,您回来了。” “哼!”韩双平回过神来,当初有多爱慕,现在便有多憎恶。 三夫人见他神色,脸现凄婉之色:“您还不肯原谅我吗?” 韩双平冷声道:“原谅你?你可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国子监中传遍了,甚至已在各个书院越传越凶,过不多久相信京城便会知道咱们韩家这档子事。” “怎么…怎么可能?”犹如晴天霹雳,三夫人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傻掉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腮边扑簌簌落下:“怎么会传出去的?”韩双平经过一天的折磨,精神几近崩溃,他恶狠狠地看着三夫人:“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守妇道在先,难道人家就传不得吗?” “我没有!”三夫人伤心欲绝,既愤怒又委屈,向韩双平咆哮道。 韩双平心头火起,甩手便是一耳光。 三夫人猝不及防,尖叫声中栽倒在地,可见韩双平这一巴掌并没有留力。 三夫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双平,两人年纪悬殊,韩双平的年纪都能做她的爷爷了。自从过了门韩双平对她疼爱有加,宠溺放任,从不曾有半句重话,哪知飞来横祸,韩双平不光骂了她,更是对她大打出手。 韩双平也呆住了,他盛怒之下出手完全便是下意识的动作,同样出乎他的意料。 三夫人紧咬下唇,泪如泉涌,韩双平声音打着颤:“你说没有便是没有了吗,我说没有便是没有了吗,三人成虎,现在京城有几千张嘴、几万张嘴说有,你有办法说服他们吗?” 三夫人听得万念俱灰,韩双平想要将她拉起身,但最终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丫鬟将三夫人扶起来,将她身上的尘土拍打干净,三夫人似乎丢了魂,直勾勾地看着韩双平离去的方向。 那边厢,彭宇与两名兵卒轮流背着关老头,风驰电掣赶到东壁堂。 夏姜招呼郎中将关老头接了过去,彭宇三人瘫软在地,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关老头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小成和另一名郎中将他架到床上,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见眼睑处血丝密布,心中咯噔一声,夏姜手里提着药箱,将两人粗鲁地推开:“让开!” 跪在床前将关老头衣裳一一除下,露出瘦削的身子,胸、腹、腰、大腿侧已红肿起来,连已上好的夹板也崩裂开来,鲜血洇透了纱布,小成双拳紧攥:“对这么个老人家拳打脚踢,这些读书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当真该死!” “别废话了,去把药炉取过来。”夏姜从药箱中找出银针。 小成动作飞快,将药炉取了来,炉膛中火烧得正旺,夏姜将银针在蓝莹莹的火苗中消了毒,左手在关老头的头顶找着穴位,右手毫不迟疑地刺下去,她一边轻轻捻动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关老头的神情。 彭宇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小成身后:“伤得这么重?你可看清楚那施暴之人的长相?”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成目不转睛地盯着关老头的脸。 过了不知多久,关老头眉头一皱,两眼猛地睁开,夏姜松了口气:“醒了。” 哪知关老头大叫一声,挥手打来,夏姜大惊失色,连忙后闪,肩头猛地一痛,身子被他这一记老拳打得向后跌出,摔倒在地。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关老头面部狰狞,从床上噌地坐起,一拳向小成打来,彭宇一把将小成推开,紧接着右手呈钩状,抓住关老头的腕子,用力一扯,将他从床上扯了下来,随即向怀中一带,关老头关节被制,身体不由自主地栽进彭宇怀中。 关老头身体极力挣扎,嘴中含糊不清:“打死你,打死你!” 彭宇绕到他身后,挥拳便打。 夏姜急道:“慢着,别动手!” 彭宇看她一眼,放下拳头,两手反折关老头的关节,将关老头上半身压到平贴地面,小成和夏姜两人翻箱倒柜找出了绳子,将关老头重新拉回到床上,手脚用绳子固定在床脚。 关老头两眼赤红,凶狠地挣扎着,嘴里喊的是:“想冤枉我,不是我干的,打死你!” 彭宇看向夏姜:“夏姐姐,这,这是…” 夏姜脸色铁青:“他蒙受不白之冤,遭人指指点点,又被人殴打,情绪大起大落,以致心绪滞塞,行为失常,便是寻常人说的失心疯。” “他疯了?!”彭宇脸色剧变。 小成也惊呆了,夏姜脸现戚容:“我曾听谷雨说过,关老头在官场上屡遭排挤,最终以开革狼狈收场,自那时起便时常出现精神混沌,举止怪异的情况,想不到今日旧症复发,竟然如此严重。” 她咬着樱唇想了想,又取出两根银针扎在关老头太阳穴两侧,右手探到他颈后,找准了穴位轻轻按揉挤压,关老头的挣扎渐渐小了,眼皮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夏姜道:“小成,你去煎一副清心退热散。”小成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彭宇咽了口唾沫:“关老头如今这副样子,要告诉其他人吗?” 夏姜反问道:“谷雨现在在哪里?” 彭宇挠了挠头,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夏姜从他脸色上发现了异样:“你老实说,谷雨去哪里了?” 第九百六十八章 第二次 第九百六十八章 第二次 夜色渐浓,离茶馆不远的一家饭馆之中,谷雨四人坐在靠窗的位子,吃饱了饭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 眼看要入冬了,夜风凛冽好似刮骨刀,酒楼之中食客不多,谷雨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切入正题:“我还是认为劫持王诗涵,逼迫王承简交出官印,此计风险太大,断不可行。” 申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大脑袋手中端着一杯热茶看着街面,马奎则皱紧了眉头:“有何不妥?” 谷雨斟酌着道:“那小二不过是知道王诗涵近日来每日外出,但并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我们在无法掌握她的行踪的情况下,便决定要劫持于她太过草率,我的想法还是趁着夜色潜入王府,悄悄将官印偷出来。” 大脑袋扭过头,嗤笑道:“王府戒备森严,甚至有锦衣卫担当护卫,你怎么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进去?” “这个嘛…”谷雨面露难色。 马奎也道:“相比于绑架王诗涵,某家也认为进入王府的风险更大。虽然未与锦衣卫照过面,但某家还是听过他们的凶名的,两位弟兄,钱固然重要,也得有命花。” 谷雨心中叹了口气,大脑袋先前极力赞成他的计划,目的也是避免他与王诗涵接触,但此刻连他也倒戈,足以证明大脑袋对锦衣卫的忌讳颇深,想了想又道:“劫持王诗涵,风险同样不小。” 马奎笑了笑:“却也不难,明日绑架王诗涵,将她右掌切下,封存在木匣之中,若是有其他可以明确表露其身份的,也可一并放入木匣,咱们三个马不停蹄赶到那棋盘街,将那木匣托人送给吏部衙门,只要王承简看到了,他不想让闺女死的话只有将官印乖乖交出来。” 谷雨吃惊地看着他,这小子的狠毒令他对于江湖人有了新的认识。 大脑袋想了想:“不妥。”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没想到此时大脑袋主动跳出来制止马奎,大脑袋眉头紧皱:“锦衣卫既然今日能在私宅护着王承简,明日上值说不定也会贴身保卫,要是看到了木匣,锦衣卫会袖手旁观吗?” 谷雨一愣,这才知道大脑袋口中的不妥指的是什么,禁不住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恼怒地看着大脑袋。 马奎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大脑袋兄在京城土生土长,那必然对京城的布局熟得很,咱们可以找一处利于逃脱之处,命王承简只身前来,他若是听话,我们自然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若是锦衣卫帮他,咱们也可以提前发现,及早抽身。” 大脑袋晃动着脑袋,完全进入了角色:“抽身等于前功尽弃,那可不是我们的目的。眼下就有个好地方,你还记得咱们如何与英雄会搭上线的吗?” 马奎想了想,登时眼前一亮:“馨园浴堂!” 大脑袋嘿嘿一笑:“天气越冷,那地方的生意便越是红火,人多正好利于我们逃脱,我们指名他入内相见,等他和锦衣卫脱个干净,咱们便趁机拿了官印迅速离开,即便他们发现了,难道光着腚追出来不成吗?嘿嘿,哈哈!” 马奎心悦诚服,比了个大拇哥。 连谷雨也不得不承认,大脑袋在犯罪这一方面特别有天赋,这份天赋令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恼火地道:“咱们三个都出去了,那王诗涵谁来看着?”马奎和大脑袋奇怪地看着他,好似是在嘲弄他为何会问出这般简单的问题,谷雨不由地心中一紧,马奎淡淡地道:“咱们要对付的是当朝大官儿,这样塌天的案子自然是不能留下丝毫破绽,怎敢让王诗涵活着?”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他定定地看着马奎,呼吸粗重。 大脑袋眼看不对,连忙打圆场:“大年兄弟多情惯了,见这小娘子生得美貌,起了回护之心,不过这一票非同小可,咱们可不敢大意,对吧?” 三双眼睛盯着谷雨,谷雨艰难地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 马奎收回目光:“既然主意打定,那咱们就回去歇息,养足了精力明日便干一票大的。” 三人起身,申玉盯着端坐在椅中的谷雨:“你不走?”谷雨心中烦乱至极,淡淡地道:“我还不困,那客栈中闷得很,我去四处转转。” 申玉盯他半晌,向大脑袋两人道:“你们两人且回吧,我陪谷兄。” 谷雨瞥了他一眼,径直向外走去,马奎眯着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奇怪奇怪,谷兄弟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大脑袋见他生疑,便装作满不在乎地道:“他胆子小,但拳脚功夫着实不错,咱们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马奎舔了舔嘴唇,看他一眼:“实话说若不是你,我几乎要怀疑这人和咱们不是一路的。” 大脑袋吓得一激灵,转念一想禁不住啐道:“老子怎么了?” 马奎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夸你呢,大脑袋兄想多了。” 谷雨沉默地走在夜色下的街上,与白日里相比,夜晚的街道要冷清得多,要说与往常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大呼小叫,提醒着他英雄会造成的混乱仍在继续,想到如今弟兄们仍在夜以继日,抓贼捕盗,他心中便又多了几分焦灼。 盗抢案子与日俱增,自己这厢又迟迟打不开局面,而这十组目标一个比一个分量大,教他心里如何不急。 申玉在身边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的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绕着王府打转,谷雨想着心事,申玉却在偷偷观察着谷雨,他的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谷雨虽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他已经没有兴趣和他进行心理的交锋,他只想要找到救王诗涵的法子。 一名卖胡饼的小贩挑着扁担与两人擦肩而过,谷雨停下脚步,申玉紧了紧衣裳,吸了吸鼻子:“该回去了。” 谷雨扭头看向那小贩的背影:“第二次。”申玉一愣:“什么?” 谷雨缓缓道:“咱们与这小贩第二次相遇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意中人 第九百六十九章 意中人 申玉没有回头,只是皱了皱眉头:“你看错了吧?” 谷雨摇了摇头:“半个时辰前在饭馆门口,这人也曾从门前的长街经过。”他狐疑地看着申玉:“英雄会只派了你来吗?” 申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谷雨咂了咂嘴:“难道还有另一股势力?” 他对英雄会忌惮颇深,以对方的谨慎,原本以为除申玉在明处,另外布置有暗线监控三人的一举一动。但看申玉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不由地忐忑起来,申玉回身看了那人一眼:“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说不定看错了呢?” “我不会看错的,再说这黑灯瞎火的,谁还会买胡饼?”谷雨沉吟着,抬起眼皮:“当真不是你的人?” “不是。”申玉皱了皱眉:“我看你从晚上便心神不属,不是心中有鬼,就是吓破了胆子。” 谷雨一怔,申玉冷哼一声当先走去,谷雨伸手将他拦住,申玉不满地看着他。 “还有一种可能。”谷雨沉吟道:“那人是锦衣卫放在王府外围的暗哨。” 申玉一惊,迟愣地看着谷雨。 谷雨低声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回去吧。”掉头往回走去。 申玉望着不远处的街口,转过街口便是王府正门,街面上黑黢黢的,阴影中似乎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申玉只感到心底一股凉意,转身追着谷雨去了。 两人匆忙回到客栈,店中也没有多少客人,两人轻手轻脚上了楼将门推开,没想到房中已有客人在等待了。 谷雨见马奎和大脑袋神情委顿如丧考批,不由地心中奇怪,老楚向谷雨一拱手:“最新消息,英雄会二轮比试,已有一名好汉爷顺利入围。” 谷雨张了张嘴,愣在远处。 王府之中,用罢晚膳的王诗涵回到房中,静静地坐在窗前发着呆。 小红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凑上前:“那位黄千户究竟是为了老爷来的,还是为了小姐你?” 王诗涵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黄家哥哥是咱们家的故交,自然是为了保护爹爹的安全而来。” 小红撇了撇嘴:“小姐,小红虽然笨,耳朵不聋,眼睛却也不瞎。既然是为了保护老爷,方才饭桌上为何会句句不离小姐?” 王诗涵叹了口气,平静的脸色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愁苦和烦恼。 黄自立对自己倾慕日久,她冰雪聪明,一早便看出了端倪,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对这位黄自立半分爱意欠奉,只得假作不知,这黄自立往日里低眉顺眼,不知这一次如何竟像换了个人,变得咄咄逼人,教她好生苦恼。 小红见王诗涵脸色阴郁,既心疼小姐,又气恼于黄自立的无礼:“他当着老爷的面说的什么混账话,说小姐及笄之年,亭亭玉立,不知有多少男子为小姐倾心不已,又说不知哪个男子有这等福气能娶了小姐,话里话外层层试探,连我都听得出来,我看他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王诗涵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才是鸡呢。” 小红“哎呀”一声抱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晃:“小红口不择言了,还不是关心则乱嘛,小姐,我看老爷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我想…我想老爷不会是想让你嫁给他吧?” 王诗涵冷哼一声:“要嫁他自己嫁吧。” 话虽如此说,想到下午的那一幕,她还是颇为不舒服,父亲有意给两人留空间,她是感觉得到的,尤其是晚宴时父亲的态度,更是令她有些恼怒。 父亲平素对这黄自立观感一般,谈不上什么欣赏,但此时态度暧昧,放任两人发展,王诗涵初时委屈,到得后来却有些忐忑。她生于官宦之家,嗅觉比之常人敏感,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承简之所以放低姿态,很可能是遇到了难事,不得不有求于黄自立。 王诗涵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在父亲坦白之前,她决定顺着父亲的心意,静观其变。 但这样就能代表自己便可以坦然面对黄自立的攻势了吗?王诗涵心中乱糟糟的,窗外忽地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黄自立的声音响起:“诗涵妹妹,睡下了吗?” 王诗涵和小红同时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王诗涵定了定神,轻声道:“还没睡,自立哥哥可是有事?” 黄自立道:“伯父安全为重,我已吩咐手下人在府中警戒,天色尚早,我便在府中四下走走,若是有险情也可及早排除,绝不令乃父伤到分毫。” 他这样说,王诗涵不可能不有所表示,从床上捡起一件绵袍罩在外面,隔着窗子道:“夜深风寒,我给哥哥倒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叨扰了。”黄自立欣喜道。 小红无奈地看了王诗涵一眼,快步走上前将门打开,黄自立腰挎绣春刀走了进来。 王诗涵袅袅婷婷地站在面前,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明艳不可直视。 他心中砰砰直跳,呆愣愣地看着王诗涵。 王诗涵将热茶递给黄自立,黄自立这才醒觉,忙不迭端在手中,坐在了王诗涵对面:“诗涵妹妹太客气了,你我两家相识已久,早如一家人一般,保护伯父的安危,无论于公于私,都是分所应当之事。” 王诗涵笑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自立哥哥是我们王家的客人,又身兼皇命,小女子自然是要懂规矩的。” 王诗涵的话像棉花里包了枪头,黄自立嘴巴张了张,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第一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一转眼便出落成大姑娘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听他故作老气,小红撇了撇嘴,王诗涵剜了她一眼,小红吐了吐舌头,王诗涵笑道:“是啊,自立哥哥也是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黄自立矜持地笑了笑:“多亏骆大人赏识,否则我便是天纵奇才,又哪有出头之日。” 王诗涵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抿嘴一笑:“自立哥哥受委屈了。” 黄自立脸色微红,眼前这女子虽然说得平淡,他却总感觉有一丝讥讽之意,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轻咳了一声:“诗涵,寻常像你这般大的女子娃娃都已经生了两个了,可你如今仍然待字闺中,不知你可有意中人,哥哥帮你参详参详。” 王诗涵脸色一白,笑容慢慢收敛。 第九百七十章 银壶 第九百七十章 银壶 黄自立话说得鲁莽,小红不觉便是一惊,再看自家小姐已是脸色苍白,暗道:坏了坏了,这姓黄的,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诗涵定了定神,勉强笑道:“说笑了,诗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有相中的男子呢?” 黄自立狐疑地看着她,眉目间多了一丝审视。 几个月前张回、廖文生等在陛下面前的红人忽然暴毙,锦衣卫内部派系林立,为了获取陛下的青睐私底下大肆倾轧,各施手段,打得好不热闹。 黄自立资质平庸,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乃是世袭锦衣卫带俸正百户,原本以为升官的事儿与他八辈子够不着边儿,哪知锦衣卫副指挥使骆思恭却点了一干小将,多是无靠山、无背景,久坐冷板凳之辈,其中之一便有黄自立,百户擢升千户,直把他美得做梦也要笑醒。 几个月做下来,甚至小有成就,骆思恭当面夸赞其聪敏机智,黄自立的内心获得空前**。他对王诗涵垂涎已久,只不过官卑人轻,他也知道王承简看不上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可是北镇抚司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不久后便要进入大内侍卫陛下,迎娶王诗涵还不是易如反掌? 偏巧锦衣卫受皇命卫护朝中大员,黄自立毛遂自荐,他为的不可是王承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黄千户誓要将王诗涵拿下。 只是他屡次试探,王诗涵心思机巧,淡而化之,既没驳了他的面子,又让他晓得厉害,黄自立不仅不以为忤,反而更加爱煞了这个小女子。不过眼见谈到意中人,王诗涵反应异常,黄自立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追问道:“即便不常出门,那身边呢,就没有个看得入眼的吗?” 王诗涵脸色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 黄自立两眼紧盯着她,循循善诱:“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莫要眼高手低,说不定神仙伴侣便在你身边呢。” 王诗涵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说笑了,爹爹整日忙于公事,家中老母体弱多病,诗涵侍奉老母,只求她老人家万事随顺,其他事没有心思想,也不敢想。夜色深沉,小女子疲累至极,就不送了。”说罢站起身来。 黄自立慌忙随之站起,王母确实身子虚弱,但远不到王诗涵贴身照料的程度,这番说辞明显是搪塞于他。 见王诗涵起身送客,不禁心下恚怒,哼道:“诗涵妹妹一片孝心感动日月,但婚姻大事轻率不得,莫视同儿戏,错失良缘。”王诗涵不动声色地福了福,向小红使了个眼色:“代我送送自立哥哥。” 小红站在门口做了个请势:“黄大人,请吧。” 黄自立转身便走,小红将他送出了门,王诗涵出了会儿神,在窗台前缓缓坐了下来,从梳妆盒中取出两只银壶,她小心地摩挲着,轻咬樱唇,脸上浮现出缅怀之意。 小红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轻轻地走到王诗涵身后。 王诗涵柔声道:“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她虽然没有说出名字,小红却知道那个“他”是谁,撇了撇嘴:“看来天下第一捕快是做不成了,那黄自立不是说了吗,近日来京城大盗群集,为的便是对付他。想不到那位腼腆的小捕快,竟然也有张狂的一面,那时却是看不出来的。”王诗涵叹了口气:“人总是会变的。” 小红笑了笑:“这两天可是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有的说他治好了夹神蛊,拯救了京城的黎民百姓,也有的说那位大名鼎鼎的胡应麟便是被他所救,抗衡皇子、忤逆陛下,一桩桩一件件,传的有鼻子有眼,也不知是真是假?” 王诗涵紧咬双唇,不发一言,小红意识到什么,悄悄吐了吐舌头:“小姐,我是不是多嘴了?” 王诗涵将银壶轻轻放入了梳妆盒中,淡淡地道:“我累了。” 小红见她神情落寞,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了一天,是该早早歇息了。” 黄自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双目幽幽地注视着窗台上王诗涵的剪影,双拳紧攥呼吸粗重,他忽地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这一晚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承简用完早饭,在黄自立的护卫下出了门。 王诗涵见父亲出了门便急急回了自己的小院,搓着冰凉的两手,凑到嘴边哈了口气。小红为难道:“咱们还去吗?” “去,为何不去?”王诗涵换了件粗布衣裳,将一个包袱背在身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日头升起。 小红咬着嘴唇:“小姐,我想了半夜,还是应该告诉老爷。” “梦里想的吗?”王诗涵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的呼噜震天响,吵得我半晌睡不着。” “小姐…”小红羞得面红耳赤,伸手过来捂王诗涵的嘴,王诗涵嘻嘻哈哈,灵巧地避开:“我要是说出去,看哪个男人敢要你?” 小红羞恼异常,眼珠转了转反击道:“小姐睡不着,是被吵得没了睡意,还是心里想着哪个小捕快?” “哎呀呀…”王诗涵被人戳中心事,两颊腾地红了,两手向小红腋下抓去,小红最是怕痒,忙不迭躲避。 两主仆笑闹了一阵,反而不觉得冷了。天光大亮,远处渐渐传来人声,京城在慢慢苏醒。 小红快手快脚地将衣裳换了,随在王诗涵身后,两人出了月亮门,捡石径小路鬼鬼祟祟摸到大门边,登时便是一愣。 两名锦衣卫把守正门,已将前路堵住:“见过小姐。” 王诗涵皱眉道:“你们没跟我爹走吗?” 一名锦衣卫客气地道:“黄大人说了,他会贴身保护王尚书,然盗贼狡猾猖獗,家眷也要小心护卫,便命我二人就在府中守着,提防贼人来犯,外面乱得很,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了。” 王诗涵冷冷地道:“你要拦我?”“不敢。”那锦衣卫并不怕他:“不过黄大人说了,小姐金贵得很,除非他亲自前来,否则任何人不得放小姐出去。” 小红听得来气:“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锦衣卫眯起眼看着她,小红畏缩地站到王诗涵身后,王诗涵道:“自立哥哥爱护之情,小女子铭感五内,只是我已与林家的姐姐约好在护国寺祈福上香,岂能无故失约?” 第九百七十一章 随行 第九百七十一章 随行 这两名锦衣卫一个三十多岁,另一个看上去十五六的年纪,闻言满不在乎地道:“派人前去知会一声便是。” 王诗涵蹙了蹙眉,对方摆明了要将她扣留在府中,黄自立事先并未与她商量,采取的手段又很强硬,王诗涵心中不满,压抑着火气道:“林姐姐是我的朋友,毁约已是不尊重,若还不能当面致歉,那便是我王家不懂礼数了。” “这样吧,”她瞥了那年长的锦衣卫一眼:“林姐姐我今日是见定了,你们两个若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咱们快去快回,绝不教你们为难,如何?” 两名锦衣卫互相看看,那年长的锦衣卫道:“可以,我只给你半个时辰,无论去哪儿,我们哥俩儿都得跟着。”护国寺距离王家并不远,半个时辰足够打个一去一回。 果然是冲我来的!王诗涵原先便对黄自立的“好心”持怀疑态度,他这句话说出口王诗涵登时明白那黄自立果然存着别的心思,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那场不愉快的对话得罪了他。 想到此处王诗涵不由地怒火中烧,她垂下眼睑点了点头,拉了小红一把:“我们走。” 两名锦衣卫紧紧跟在她身后,四人出了门。拐入长街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过那家茶馆时王诗涵忽地心中一动:“天寒地冻的,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当先向茶馆中走去。 锦衣卫一愣,心道这位大小姐当真娇贵,两人随之走入。 在两人身后,马奎和大脑袋堪堪从门前走过,两人眼角在王诗涵的身上一扫,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走出老远这才停下脚步,面目僵硬地回首向巷口看去,谷雨和申玉站在一名货郎面前,装模作样地挑选着,眼角却瞟向茶馆。 四个人清晨就在左近埋伏,当王诗涵的身影出现的时候,至少有三人欣喜若狂,知道押对了宝,可看清她身后的锦衣卫倒有四人面如土色。 虽然从人数上占优,但是谁也没那个胆子挑战凶名在外的锦衣卫。 马奎和大脑袋慢慢游动到谷雨和申玉身边,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马奎率先开口:“娘的,不就是两个锦衣卫吗?只要咱们行动够快,他们未必能察觉到我们的身份。” 大脑袋紧咬牙关,犹豫半晌牙缝里崩出一个字:“干!”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在骂人。 申玉看向谷雨:“你认为呢?” 谷雨背着身子,眉头紧皱,神情间浮现出一丝疑惑,含糊地应道:“就照马兄的意思办吧。” 大脑袋站在他身边,着意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与他相处久了,谷雨的异常瞬间引起了他的警觉,谷雨的目光并没有像其余三人集中在茶馆门口,而是看向茶馆一旁的巷子。 他心思电转,忽道:“这王小姐闲的发慌吗,家中有茶不喝,非要领着两个陌生人大清早去茶馆坐着?” 谷雨霍的回头看向他,神情中充满了不解和愤怒。 大脑袋自知理亏,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马奎和申玉同时脸色一僵,他们从大脑袋的话中听到了别的意思,马奎问道:“大脑袋兄,你说得清楚些。” 大脑袋道:“那些锦衣卫昨日才进入王府,今日便由家中的小姐领着出来逛街,这件事合理吗?” 马奎摇了摇头:“王家小姐再是胡闹,但到底是大家闺秀,总该懂得男女有别。”大脑袋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两人是王家小姐的随行,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马奎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可也没有大清早去茶馆坐着的道理。” 大脑袋冷笑道:“说不定这位小姐并不喜欢两人跟着呢,你还记得昨天申玉跟我们说过的吗,这位小姐眼下办的事连亲爹也瞒着,怎么肯让两个锦衣卫知道。” 申玉听大脑袋左绕右绕,偏偏不肯说正题,忍不住问道:“所以呢?” 大脑袋笑道:“她想逃。” “怎么可能?!”马奎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补充道:“对方可是锦衣卫,她逃不掉的。” “那可不一定,”大脑袋笑容收敛:“你别忘了王家小姐可是这家茶馆的常客。” 马奎和申玉呆愣愣地看着大脑袋,两人目光再次看向茶馆的门口。小二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台上清尘,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见王诗涵和小红进来,神情明显一呆,随后才满脸堆欢迎上来:“小姐,今儿来得早啊?” 王诗涵笑道:“怎么,不欢迎吗?” “瞧您说的,快请快请。”小二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殷勤地抹干净桌子,目光落在身后两名男子的飞鱼服上,吓了一跳:“两位爷喝点什么?” 王诗涵在桌前坐定:“招待客人自然要上好茶。” “知道了。”小二弓身退下,不多时将热茶奉上。 王诗涵客气地道:“两位昨晚累了一宿,还要陪着我去护国寺走一遭,小女子心中过意不去,以茶代酒敬二位。”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位又是黄大人属意的女子,两名锦衣卫没必要开罪她,忙也客气地接过茶杯:“职责所在,分所应当,小姐不必客气。” 王诗涵手一滑,热茶洒在前襟,她气恼地将茶杯嘭地放在桌上,向小红怒目而视:“死丫头,毛手毛脚的,你说该打不该打?” 小红懵了,方才她可没碰到王诗涵,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古灵精怪的主子想些什么,忙扮做诚惶诚恐状:“小姐,是奴婢错了。” 锦衣卫不疑有他,玩笑道:“看来天要留人,小姐怕是去不成了。” 王诗涵在包袱上拍了拍:“幸亏我带了衣裳,你们且等着,我去趟茅厕。”挑起包袱站起身来。 那锦衣卫站起身来,王诗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非你要与我一起?” “这…”锦衣卫为难地道。王诗涵莞尔道:“有你两位精明强干的军爷,还怕我跑了不成,况且这茶馆拢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能逃到哪里去,连丫鬟也不要了吗?” 第九百七十二章 脱逃 第九百七十二章 脱逃 锦衣卫看了眼小红,缓缓地坐了回去:“那就不打扰小姐了。” 王诗涵道:“你们三个安生喝茶,我去去就来。”提着包袱匆匆走向后院。 小红提起茶壶:“小姐惯常喝的碧螺春,清香扑鼻,败火静气,是需要用心品的。”给两名锦衣卫斟了茶,那名年长的锦衣卫深深嗅了一口,惬意地将茶水喝了,用手抚着茶杯发起了愣。 同伴大声称赞道:“好香好香,端的好茶。” “那就再来一杯。”小红很殷勤,那年长的锦衣卫将手盖在杯口,小红疑惑地看着他。 锦衣卫缓缓道:“入寺祈福,带着衣裳做什么?” 小红一惊,那人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脸色沉下来,一瞬间杀机盈面,小红心神为之所摄,话也说不利索了:“这个,这个…” 那锦衣卫哼了一声,长身而起向后院走去。小红见势不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别打扰小姐。” 那锦衣卫用力一扯,小红立足不稳,噗通一声前扑倒地。 小二一个箭步拦住他去路,大喊一声:“弟兄们,还等什么!” 后院噌噌噌跳出三人,都是伙计打扮,气势汹汹站到小二身后,那锦衣卫一愣,随即沉下脸:“我是锦衣卫,你敢动我?” 小二愤怒地看着他:“兀那贼厮,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以为穿着飞鱼服便真的是锦衣卫了,乖乖待着别动,王小姐已经去报官了!”那锦衣卫挥拳便打,小二怪叫一声:“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乒乒乓乓,片刻功夫四人躺在地上,锦衣卫情知定然出了变故,毫不犹豫地冲入了后院,院中空无一人,茅厕中也不见人影,唯有后院大门紧锁,他回到前厅,同伴已令四人跪成一排,小红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哆哆嗦嗦站在一旁。 那锦衣卫伸手扯过小二的衣领,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只把他打得口歪眼斜,从怀中取出腰牌一晃:“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认得这是什么吗?” 小二见那牌子通体黝黑,材质非凡,吓得一哆嗦,才知道眼前两名汉子并不是西贝货,磕头如抢地:“大人饶命,是小的走了眼…” “怎么回事?”那锦衣卫问道。 小二哭丧着脸:“王小姐方才假借去茅厕之名来到后院,茶师傅正在煮茶,她谎称自己被两名假扮锦衣卫的贼人劫了,令我打开后门,将她放出门去报官,走之前嘱咐我们几个莫要打草惊蛇,哪知道是王小姐诓骗于我,大人冤枉啊…” 年轻的锦衣卫急道:“老赵,怎么办?” 那年长的锦衣卫姓赵,与同伴相比他要沉稳得多,面无表情地道:“带上他跟我走。” 年轻的锦衣卫将小二如小鸡仔般提溜起来,跟在老赵身后走到后门,老赵伸出手:“钥匙呢?” 小二手忙脚乱从腰间解下钥匙,老赵开了锁,走到巷子中,左右看看:“朝哪个方向去了?” 小二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那边。” 老赵咂咂嘴:“小张,你往这边追,我往那边追,咱们兵分两路,务必找到人。” 小张咬牙切齿地道:“这小娘皮胆子不小。”事到如今哪还不知道被王诗涵耍了。 老赵阴沉着脸:“废话少说,赶紧行动。”两人急急离了巷子,小二见两人走远,忙不迭将门关上,捂着红肿的脸颊回到前厅,见三人仍旧胆战心惊地跪着,小红则面色痛苦地坐在一旁,她那一跤摔得着实不轻。 “姑娘,没事吧?”小二凑上前献殷勤。 小红向他身后看了看,不见老赵两人身影,急道:“小姐当真逃走了?” “那还能有假?”小二得意地道:“我们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哎哎…你去哪儿?” 小红理也不理,急急走出了门。 小二推头丧气地坐倒在地:“得,那一巴掌白挨了。” 王诗涵挤入人群,心惊胆战地走了半晌,小意地回头看看,不见两名锦衣卫追上来,不禁得意地笑了出来。 幸亏那茶馆的小二认得她,也知道她的身份,才心甘情愿地相信她的话,并且愿意配合她演这一出戏,否则平白无故地得罪锦衣卫,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呢。 不过王诗涵倒也没有骗老赵,此去方向正是护国寺,她在附近的药店中买了几服药,又买了些吃食,随着人流挤入了护国寺,大脑袋和马奎挤在人群之中,身后则跟着谷雨和申玉。 马奎向大脑袋比了个手势,赞道:“大脑袋兄外表粗豪,实则心细如发,某家佩服得紧。” “好说,好说。”大脑袋眉开眼笑地应承道,偷偷看一眼谷雨,见他脸色黑如锅底,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谷雨此刻的心情很不好,甚至是愤怒居多。他小瞧了大脑袋,并最终为此付出了代价。 大脑袋外表粗狂,言语粗俗,一看便是个粗人,但其实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谷雨吃过他一刀,险些丧了命,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但事实证明这厮还是被低估了,他从对谷雨的了解出发反向推导出他的想法,实在是有些机灵劲儿的。而另一方面,谷雨低估了这厮的欲望。 自从得知千两黄金的赏格后,大脑袋的贼性慢慢被唤起,变得冷酷无情,唯利是图,他知道自己和王诗涵的往事,但还是毫无顾忌地出卖了那名无辜的女子,谷雨心中多了一层忌惮。 而两人身在敌营,一旦产生了不信任的情绪,最终的结果可能会同时毁了两个人。 他这边厢胡思乱想,马奎和大脑袋却跟着王诗涵的脚步走向了后殿,此处临近寮房,是专门提供给香客休憩之地。拐了个弯,王诗涵消失了身影。 马奎停下脚步,看向大脑袋:“怎么办?”事到临头,马奎不禁又怕了起来。 大脑袋眯着眼睛看向王诗涵消失的方向,沉吟片刻:“王小姐必定在其中一间房中,我和你摸进去,除她之外全数杀了。” “什么?”谷雨惊呆了。大脑袋瞟他一眼,淡淡地道:“大年兄是个怜香惜玉的,你和申玉就在外面把风吧。” 第九百七十三章 把风 “当然是教我魔法啦,到时候谁问你你就拉我出去打他脸。”柯林一脸傲然,好似自己是千百年不遇的天才。 宋清廉一翻白眼,“你这破酒楼的掌柜,我犯得着和你说吗?”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若是平时的时候,拉姆一定会沉溺在这份让她无比享受的温柔之中吧。 他的温柔让高蓉蓉心跳加速,他那坏坏的笑更是让高蓉蓉不能自己。 “大人,我给你擦擦!”就在王大人停下休息时,稻香枝子温柔地拿起了毛巾,爱怜地为王瑞擦拭起了汗水。 “奥布莱恩,”柯林看向奥布莱恩,后者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手中的“五指山”。 郭开这时候也想到了鹖冠子想到的东西:如果楚国恼怒了秦国,很可能会出现伐楚救赵这样的结果。只是,楚国有那么傻吗? 平时很少喝酒的白莉和林姿也难得的端起了酒杯,喝上那么几口。 由于这次战斗主要是向主神们展示自己的实力,因此,柯林可不准备留手。 本来刚见到范健时,王瑞是想戏弄完后一刀砍了了事的。不过,玩到后面,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大家说完之后一起将巴中酒给干了,孙志仁赶忙招呼大家坐下来。 说着,玉阳真人居然一下子脖子一转,太阿剑瞬间割断了他的喉管,鲜血飞溅了一地,我拿着太阿剑,完全愣住了。玉阳真人这是何苦?我根本没有想过要为难他。 “仪鸾司管事怎么了?大伯娘家也不过少府监监事家出来,只家好人好……”刘夫人压着气笑道。 “原来是这样……”莫佳豪托腮沉思起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他又看向他,他知道的内幕消息似乎比他还多。 可是,苏影湄虽然知道,沈风一定不想让杨百川看到她这个样子。但是现在,沈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我渴求,拥有魔君所有的力量,纵使日后成为万人唾弃的魔头,纵然日后万劫不复,我也无怨无悔。 匹兹堡,位于宾夕法尼亚州西南部三河交汇处,是宾州第二大城市,仅次于费城。 黄嬷嬷眼里闪过丝忧虑,却点头笑道:“可不是,都说他是神算子,可人这命天,哪是他能算得准,人家寻事也是常理,看他那样子,也是逃惯了。”李丹若重又坐下,笑着点了点头。 这老家伙底气十足,倒也难怪,对于正常人来说在九幽鬼域之中的确毫无优势,这里没有灵气来补充法力,但我偏偏就是特殊的。 苏无恙脸刷的热了,瞪他一眼,将人推出门外,反手把门锁了,背抵在门上怔怔出神。 陈昊东进门之后,很绅士地帮助麻雀接过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自己才摘下礼貌脱下大衣,他的脸上始终带着谦和的笑,只是这种笑非但没有让麻雀感觉到亲切,反而觉得此人莫测高深。 “话是如此,救命之恩,大于天,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就留下帮忙做事吧,加上此际我也还没确定去处,还希望大叔收留。”江寒出言,看着老渔夫。 向雪梅连办公室也没回,直接就去了十一楼。她轻轻敲了敲黄总办公室的门,就听黄总说请进。 察觉到了这糟糕的天象,很多村民都从家中走出,这种恶劣的天气他们生活在海边多年也没有见过很多次,刚开始就有如此声势,那定然是一场大风暴。 “原来如此,雁栖崖……就是这个战场的残留物。”王九一边说着,一边不断轻轻敲打着脚下的光滑镜面,每一次敲击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让宗主越发不安。 另一边,轻松取得魔尊残魂的乔雪乐的只见眉毛不见眼睛,被林兮杳压制太久,好不容易顺利成功她简直不要太高兴。 董父却震在了那里,方才卫七郎看他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眼神全不似平日里的宁和,反而一派深沉的平静,漆黑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看着竟让人在内心深处有种嗜血的错觉。 根据现在的这种情况看来,这神农尺看来要全部找齐了之后,才能够尝试拼起来,或者就是药灵一族才有办法完成这个任务。 “不错,这点我同意!”零号沉思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点头回应道。 特别是几支负责持续火力压制的步枪熄火:袁华累倒在地,孙明华和陌生老爷子备用弹匣打空,需要重新填弹。 让所有的造船厂全部被破坏,居然没有一艘船可以开出去围攻敌人的。 幸好王权在那方面的能力不是很强,要不然的话秦奋真的是会崩溃的。 李鹤从来没见过这般热情的二姨,看着这副此生罕见的面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如同旋风一般转动,四面身躯,各持不同的兵器,有负斧钺,印章,长剑,半空之中,雷声震动,巨响不绝,他的身后,一轮轮烈日绽放后又再度熄灭,一瞬间,天帝便攻击成千上万次之多。 “刚才我还忘了问你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三轮车,我的收割机?”李二龙冷声问道。 第六百零二章 夺马 赵显达已追到队伍前方,他边跑边喊道:“散开阵型,将这小贼合围!”兵丁在山坡上拉开散兵线,如千万道支流最终汇入大海一般,追逐着前方的那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赵显达仇恨地看着谷雨,方才宋宪的用意很明显,他对赵显达不理智的举动感到不满,赶他下山也是为了让他冷静冷静,可惜的是赵显达非但没有冷静,反而更加恼怒,若不是潘从右与谷雨这厮心怀叵测,自己还会这般狼狈吗? 既然潘从右他动不了,谷雨就成为了他唯一可以发泄仇恨的目标。他大步流星,奋力追赶,片刻后距离谷雨不过丈余。他猛地向前一窜,二话不说兜头便剁! 谷雨小心提防着身后的动静,陡闻耳边恶风疾来,足底猛力前蹬,身子像离弦之箭攸地向前弹出。 赵显达一刀走空,毫不迟疑地再进一步,钢刀泰山压顶又是一记,但见谷雨起势欲躲,身子刚弹起却突然痉挛般地哆嗦一下,啪地摔在地上。 赵显达定睛一看,见谷雨脚踝已被一株拇指粗细的藤蔓缠住。他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天助我也,小贼还不纳命来!”两手擎刀高举过头,断喝声中一刀剁下! 谷雨情知危急,右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忽地转过身子,右手在赵显达的眼前一撩,赵显达不及躲避,两眼一疼,已中了谷雨的算计。 谷雨眼中杀机迸现,右手挥刀看向赵显达,哪知赵显达应变奇速,将手中一柄钢刀耍得风火轮一般,针泼不进,恰好挡下谷雨那一刀。 谷雨还要进招,但此时敌军掩上,他知道失了先机,只好恨恨作罢,长刀一甩撒腿便跑。 一名亲兵自后抱住赵显达:“将军,那小贼跑了!” 赵显达这才收了兵刃,想到方才的险境,只要稍慢一步恐怕大好性命就得交待在这儿了,身上登时起了一层冷汗。他两眼被沙石磨得生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恼怒地将那亲兵甩在地上:“妈的,既然跑了还不去追!” 曹克攀在山坡上看得眼热,两只大巴掌狠狠一拍:“活该!哈哈!” 那边厢谷雨却有苦说不出,方才那一跤固然有环境的原因,但是以他平日的反应也不置拌倒,究其原因还是他体力消失殆尽,若不是急中生智,恐怕早被赵显达一刀了结。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早晚有他力竭的一刻,到那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正在焦灼间眼前陡然出现一道悬崖,因为植被茂盛,肉眼难以分辨,谷雨看到时已然迟了,一脚踏空身子猛地向前栽出。 那山谷纵深足有十余丈,谷雨收势不住,身子咕噜噜向谷底滚落,沿途枝杈纵横,将谷雨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得道道血痕,仿佛小刀割肉一般钻心地疼痛,不由地惨呼出声。 追兵追到近前,急忙收住脚步,但见枝叶茂盛,乱石嶙峋,耳听得谷雨的惨叫,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赵显达追到切近,见追兵只在崖边观望,不敢追击,气得他火冒三丈,抬脚踢向兵丁的屁股,那兵丁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跌了下去,他放声高叫道:“畏战不前,军法伺候!” 他这一句话出口,兵丁再不敢迟疑,纷纷拨打开枝蔓,向谷底摸索下去。 谷雨落到谷底,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四肢无一处不疼,他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爬起,抬眼看去,只见山谷中悉悉索索,人影在树林间蠢动。他一刻不敢稍停,用刀拄着地向前走去。 他只在山坡上经过一次,隐约记得山口的方向,他一边分辨着方位一边凭借记忆摸索。好在身处密林,正好可以隐匿身形。走了不知多远,身后的追击之声弱了不少,正在庆幸时眼前忽地一亮,不远处出现了马群。 原来他已走出了山谷,心中不由一喜,同时也反应过来这马群正是曹克攀所率骑兵的坐骑。 逃出来了! 他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在马群中说话声传来:“山上还没传来消息?” 谷雨一惊,连忙矮下身子,另一人回道:“不必担心,赵将军领精兵过万,潘从右不过区区几千人马,况且长途跋涉能有什么战力?” 曹克攀领兵上山,将战马留在山下,赵显达既然早有埋伏,这些战马也落入了他的手中。谷雨想通此节,蹑足潜踪绕到马群中,看准一匹高头大马,忽地翻身而上,一抖丝缰,那战马一惊,唏律律一阵暴叫。 “什么人!”左近的榆钱树下一道人影飚射而出,话到人到,那人影跃至半空,挥手便是一刀。 谷雨紧咬牙关,手中刀转了个圈,在马屁股上狠狠戳了一记,战马吃痛奋起四蹄,自马群中窜出。谷雨眼见那人剑锋自右前方逼至眼前,身子猛地一矮,挂在左边马腹之上,将那人的杀招避开。 短短一瞬两厢交错,战马已窜出丈余,那榆钱树下仍站着一人,呆若木鸡地看着谷雨,两人视线交汇,皆是一惊。 胡天明! 杨伯轻飘飘落在地上,回头看去谷雨已正坐马鞍,绝尘而去。胡天明哆哆嗦嗦地指着他远去的方向:“谷雨!是谷雨!” 杨伯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扯过身旁缰绳认蹬上马:“驾!” 战马窜出,追着谷雨的背影去了。 胡天明呆呆地看着山道上飞扬的尘土,山谷中赵显达领着人狼狈地钻出了林子,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胡天明回过神:“回将军的话,杨伯说神教好几千人迁移举足轻重,他放心不下特来相助。” 赵显达露出讥笑:“相助是假,夺权是真。” “什...什么?”胡天明听得糊涂了。 赵显达却转换了话题:“他人呢?” 胡天明暂且放下心头的疑虑,向山道上一指:“追着谷雨那小贼去了。” “他妈的!”赵显达张目四望,已见不到两人的身影,不禁气急败坏地道:“小的们上马,追!” 第六百零三章 实话 老武陪着小成出了应天府衙,转过十字大街,小成拱了拱手:“武捕头,不劳相送了。” 老武一愣,但小成表情坚定,老武知道对方对自己仍然保留着怀疑,逼迫得过了难免适得其反,于是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你和伙伴考虑慎重,我与杜班头静候佳音。” 两人在街口分别,老武望着小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这才回转。虽然小成的态度仍然不明朗,但听过此番交谈起码确认了谷雨确实并非杀害董梦琪及白小小的真凶,他相信以杜奎海的能力至少能解开两人的误会,并借此还谷雨的清白。 “杨达?”老武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杨达。 杨达的面色谈不上好看:“方才那人是谁?” 老武皱了皱眉:“不久之后你会知道的。” 绕过杨达向前走去,但杨达挪动脚步,重新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是不是谷雨的同党,老武,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说到后来,语气加重,让老武察觉到对方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此处离府衙还有些距离,老武的目光透过杨达的肩头看向府衙门口的守卫,大街上来往的行人以及来衙署中办事的官员络绎不绝,两人又站在道边,并没有获得守卫的注意。 老武将视线收回:“杨达,你我是过命的弟兄,我年纪痴长你几岁,蒙你不嫌唤我一声哥哥。如今我以兄长的身份问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诚实回我。” 杨达紧皱双眉:“你想说什么?” 老武沉声道:“你说你曾见谷雨杀害白家母女,放火烧了白宅,此事究竟是你亲眼目睹还是凭空揣测?” 杨达心中一沉,没想到最先提出质疑的竟然是朝夕相处的老武,他稳住心神,厉声道:“老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怀疑我!” 老武垂下眼睑:“小谷虽然话不多,与我们也不如何亲近,但他品性端正坦诚仗义,与白家母女关系亲密,如何会突然转性,对二人下杀手,这事困在我心中良久,实在不吐不快,”他抬起眼皮迎向杨达:“白头儿近来行踪诡异,举止无常,总是神神秘秘的,你也变得陌生了,我倒想知道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杨达浑身打了个激灵,面对老武的逼视,他心中忐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没了平日的机灵劲儿。 老武手摸向腰间,步步紧逼:“杨达,你跟我说实话!” “你想做什么?”杨达脸色变了:“老武,我们是战友!” 老武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说实话!” 杨达脸上变颜变色,末了长叹一声:“你想知道真相,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老武疑虑更甚。 杨达转身走去:“放心吧,兄弟不会害了你的。” 应天府衙,洪府尹从椅中弹起,惊得面无人色:“此话当真?” 巡城御史哭丧着脸:“正是,好几千人马,既有骑兵又有步兵,来去一阵风,直将咱这城门当了摆设。” 金陵城承平日久,少有兵戈之事,听说被闯了城门,洪府尹只觉得全身冰凉,四肢百骸寒意彻骨。冯推官坐在下垂首,闻言也是一惊:“打进来了吗?可通知了五军都督府?” 奇怪的是街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巡城御史道:“穿的是咱们大明的制式军服,为首的是名年轻人,说奉御史潘大人之命查办邪教妖人赚开城门,不消半个时辰却又匆匆出了城。” “潘大人?哪个潘大人?”洪府尹迟疑道,冯推官喃喃道:“巡按御史潘从右!” “他!”洪府尹吓坏了,他做贼心虚,脸上登时更加难看:“他查办的什么邪教,你可问清楚了?” 巡城御史险些哭了出来,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曹克攀那副吃人的架势他仍历历在目。 “废物!”洪府尹又气又怕,追问道:“那人可说去哪里了?” “这...”巡城御史为难地摇摇头。 “大人,康指挥求见!”小厮进来禀道。 洪府尹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冯推官接口道:“让他进来。” 脚步声起,巡检司指挥康翔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他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瞧见屋中诸人不觉也是一怔,拱手道:“各位大人安好?” 冯推官道:“康指挥,有什么事吗?” 康翔沉着脸道:“来燕桥附近发生大规模械斗。” “什么!”洪府尹惊得再次从椅中弹起,脸色惨如白纸:“此话当真?” 巡城御史仍跪在地上,见到这熟悉的一幕,暗中撇了撇嘴。 巡检司指挥康翔沉着脸:“千真万确,我们到来燕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但现场仍有大批军卒留守,我们巡检司维护秩序时遭到对方阻拦,其中一人自称齐把总,他们这支人马来自浙江都指挥使司,奉指挥使曹克攀之命前来擒贼。” 洪府尹惊道:“浙江的兵?” 康翔道:“正是,对方的口音也能对得上,我等正在与之理论,忽然街上又来了一支人马,不容分说大打出手,不消片刻功夫就将这一干人等全数拿下。” 巡城御史霍地抬起头看向洪府尹,而洪府尹也恰在此时机械地转过头,随后两人齐齐看向冯推官,两厢对视间忽地明了这支军队的去向。 冯推官脱口而出道:“那来燕桥岂不是乱了套?” 康翔点点头:“打得人仰马翻,不少临街店铺都遭了殃,无辜百姓也伤了好几十人。不过这支人马却是中府赵显达将军的援军,若不是他卑职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赵显达?”洪府尹皱紧了眉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么说赵将军将人收押了?” 康翔道:“送出了城。” 洪府尹暗中松了口气:“既然赵将军处置得当,那应天府就不需再出面了。军队的事交给军队应付,本也合理,各位无需操心了。” 康翔与巡城御史见此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倒也乐得省心,洪府尹又与康翔商定善后事宜,这才将两人打发走。 冯推官站在院子中,目送两人离去,他侧着头看向房中的洪府尹,后者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第六百零四章 天师 山道之上尘土飞扬,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奔如急雷,跑在最前的谷雨两手紧紧抱住马颈,整个身子尽可能地伏低,不时地回头看向追击的杨伯。 前马扬起飞沙走石,杨伯不得不半眯着眼,一手拉住缰绳,另一手则用刀柄不断地拍打马屁股。 在他粗暴的催促下,战马跑得蹄不沾地,与谷雨的距离在渐渐拉近。 谷雨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前方恰好出现一条分叉路口,往南通往金陵城,往北则与金陵城背道相驰。谷雨脸现纠结,任由胯下马奔向南岔口,杨伯越追越近,两马相距不过半个马身,杨伯见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忽地腾身而起,扑向谷雨。 而谷雨恰在此时拨转马头,右手毫无征兆地向后挥去,掌中刀半空中划了道刺目的弧线,两腿猛力一夹马腹,那战马唏律律声中转而向北。 杨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应变,小腿仍被刀锋扫过,疼得他浑身一激灵,自半空中重重地栽下,在地上连续翻滚。他是从激烈奔跑的战马上弹起,前冲之势巨大,好容易卸去力道,已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圈,耳听得战马啸声,想也不想连忙滚到道旁缩成一团,那马匹自他头顶一跃而过。 也幸亏他反应及时,才不至被身下坐骑踩个头破血流。 他晃了晃脑袋,直起身子看北岔口眺望,此时谷雨也正回头看着他,两人视线短暂相交,目光中复杂难明,谷雨一磕马夫,战马攒动四蹄,如乳燕投林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杨伯仍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让他四肢瘫软,没了半分力气,心底涌起强烈的后怕之意。他艺高人胆大,满心以为抓捕谷雨易如反掌,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其貌不扬,普通得让人兴不起警惕之心,可谁知道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手底艺业着实不凡。 马蹄声纷纷,赵显达领着人追到近处,扬起的沙尘扑面而来,赵显达勒停马匹:“怎么回事?” 杨伯摆手驱赶着尘土,呸呸啐了两口,将手往分叉路口一指:“往北去了。” 赵显达面沉似水:“交给我吧。”向后扬手:“追!”领着一干人风驰电掣地追着去了。 胡天明落在最后,跌跌撞撞地下了马向杨伯跑来,难为他大肚便便,山路又坑坑洼洼,他竟还能保持住平衡,跑到近前将杨伯一把搀住:“护法,没事吧?” “皮肉伤,”杨伯倚在他宽厚的肩头借势站起:“没想到谷雨这小厮端的狡猾,连我也着了他的道儿。” 胡天明生怕他脸上挂不住,有心圆场道:“此人精擅伪装,力量非同小可,败在他手下的不乏技击高手。这厮不仅狡猾,更铁了心与潘从右混作一处,决不能放虎归山。” 杨伯淡淡地道:“既然两位老大人在现场,他们自然晓得厉害,山间精兵无数,纵使他逃过一时,却也逃不开赵显达的天罗地网,只是...” 胡天明道:“护法是怕他偷溜入城?” 杨伯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若他往城中而去,那只能说明一个道理。” 胡天明略一思索:“证明那叫小瓶的丫头还在城中。” 杨伯道:“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去城中主持大局,神教潜伏的人马尽数交与你指挥。” 胡天明心头一跳,定定地看着杨伯,杨伯笑了笑,目光中的意味再也明显不过,胡天明心头火焰熊熊燃起,拱手道:“属下定不负重托。” 杨伯道:“只要这件事做得漂亮,这便是你进入大乘教的晋身之资。” 胡天明压抑着激动:“属下明白,”忽地想起赵显达那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试探道:“如今大乘教风雨飘摇,大人可要属下助援?” 杨伯摇了摇头,嘴角露出讥讽:“一个宋天阳能成的什么事,还不是两位老大人想要个听话的提线木偶,结果让他平白享尽富贵,万人敬仰。这一遭东窗事发,未必是坏事,且看老大人如何说?” 他想要当天师!胡天明忽然明白了杨伯的意图,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对方为何要向自己这样一个外人抛出橄榄枝。 大乘教的善男信女均以宋天阳马首是瞻,杨伯无法从底层收服教徒或直接对宋天阳用强,又无法说服宋宪与吴承简将教主之位让与自己,所以只能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胡天明既然事迹败露,想要东山再起只能选择依附杨伯,这对于胡天明并不难,他在金陵城经营数载建立起偌大的地下王国,野心和手段、以及把握时机的眼光一个不少。 杨伯伸出两根手指:“一则拿下谷雨,二则找到那个丫头,哪个更重要?” “只要那丫头消失,即便这官司打到京城,谷雨无凭无据也只有输的份儿。”胡天明想通此节,便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大人放心,我即刻动身。” 杨伯将马牵到胡天明,亲自扶他上了马,胡天明受宠若惊:“大人...” 杨伯笑道:“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山道之上尘土飞扬,谷雨勒停战马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同样尘土漫天,直冲云霄,显然追兵并不在少数。心念电转,他迅速跳下马,将马匹牵到路旁的林中。 林间枝繁叶茂,谷雨拨开挡在面前的枝杈,牵着马来到林间深处,寻了处粗壮的榆钱树用缰绳紧紧拴住,抚摸着它的鬃毛低声道:“对不住了,马大哥,您且在这儿安心待着,若兄弟死不了,一定回来救你。”定了定神这才向深处摸了下去。 等赵显达追到此处,双手一肋缰绳,将马匹硬生生勒停:“吁!” 身后的追兵随他停了下来,亲兵看着远方的天空:“飞尘不见了。” 赵显达则分辨着地上的痕迹:“何止,马蹄的印子到这里也找不到了。”他翻身下了马,左右看看:“谷雨一定就在左近,散开了,搜!” 第六百零五章 冲撞 某处山坳中,大乘教天师宋天阳低头丧气地坐在一处背风的角落,他懒散地倚在一块巨石上,往日里的光鲜衣着此刻变得凌乱不堪,头发披散形容狼狈,再也没有之前的仙风道骨。 在他面前丁伟支起个柴火堆,将捡来的干柴用手掰断添进火堆,火堆上方支起一口小锅,刘师傅掀开锅盖,米粥的香气伴随着热气弥漫出来,宋天阳鼻翼动了动,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刘师傅见状,忙小心道:“天师稍等,米粥片刻就熟。” 宋天阳点点头,末了叹了口气,丁伟察言观色,试探道:“天师,你说当真有官军上山清缴?” 刘师傅道:“杨护法亲自派人传令,那还有假?” 丁伟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怕不是这姓杨的妒忌天师,故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好使天师难堪吧。” 宋天阳拧紧了眉头,看向丁伟。 刘师傅眼珠转了转,面色冷下来:“什么意思?”这老妇人脑筋不如丁伟灵活,但飞扬跋扈刁钻狡猾,年轻时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丁伟道:“以两位尚书的威权,无论是哪个道上哪有不敬着供着的道理,别人躲都来不及,上门找茬的这么多年咱们可见过一个?” 刘师傅想了想,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所以嘛,”丁伟两手一摊:“神教在金陵呼风唤雨,鲜有敌手,怎么凭空就有官军上山清缴了?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不开眼的官员想要查我们的海底,以老大人的手段还解决不了吗,除非...” 宋天阳急道:“除非什么?” 丁伟阴恻恻地道:“当年大乘教势起之初,老大人若不是怕太过招摇,杨伯岂肯屈居护法一职,这些年他贼心不死,平日里没少向天师下绊子、吹阴风,这一次神教出了纰漏,他不落井下石可能吗?” 宋天阳踟蹰道:“不会吧?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老大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再说神教兴盛数载,信徒遍布,小风小浪岂岂能撼动神教千秋基业。” 刘师傅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次神教确实危机重重,天师切莫大意。” 宋天阳摆了摆手:“我看是你们二人多心了,神教在老大人的心中举足轻重,而本天师执掌神教由小做大,拥趸无数,难道他们还能见死不救吗?” 丁伟见他执迷不悟,不免焦急起来,向宋天阳凑去:“天师...” “谁干的?!” 一声咆哮响起,把丁伟吓了一哆嗦。 大石后转出一人,大步流星走向丁伟。 丁伟看清那人模样,气道:“汤护法,你要吓死我吗?” 汤有亮指着柴火堆气道:“这究竟是干的?不怕烟尘将人吸引来吗?” 柴火堆烟火缭绕,飘扬至半空,丁伟挤出笑容:“汤护法,天师他老人家一早便组织神教转移,忙到现在滴米未进,我和刘师傅不过给天师煮碗粥垫垫肚子而已,这烟尘在林间不消片刻便散了,何必小题大做的?” “小题大做?”汤有亮脸色铁青:“咱们是在躲避官军追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林间但凡有一人经过,或许报与官府,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宋天阳自知理亏,抿嘴不语。 刘师傅护主心切,腾地站起身来:“汤护法,注意你的身份!” 汤有亮一脚将米粥锅子蹬翻,米粥倾覆将柴火浇灭,嗤嗤青烟冒起,宋天阳的脸色黑如锅底:“汤护法!” 汤有亮自怀中取出两张饼子,单膝跪地将饼子乘上:“天师,安全起见还是像弟兄们将就些,我这口粮让与天师。” 汤有亮先兵后礼,除了举止粗鲁之外挑不出别的毛病,教宋天阳有火发不出,他胸前剧烈起伏,过了半晌勉强咽下嘴边的斥责,摆了摆手:“汤护法说的是,是本教孟浪了。咱们还要在此处逗留数日,正该节衣缩食共渡难关。” 从怀中掏出一张饼子摞在汤有亮的面饼之上:“汤护法护教有功,将我的那份也拿了去补补身体。” 汤有亮一怔,将面饼收起:“谢天师。”站起身看也不看丁伟和刘师傅两人,转身走了。 “看看,这汤有亮如今是什么态度?”丁伟脸色铁青:“这汤有亮与杨伯狼狈为奸,现如今也不把天师放在眼里了。” “欺人太甚!”刘师傅气得浑身颤抖,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转向宋天阳:“天师,此次神教走漏消息,看来老大人态度不容乐观,否则这汤有亮也不至态度如此无礼,我看还是早做打算...” “够了!”宋天阳忽地长身而起,甩手便是一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 刘师傅的话戛然而止,她半个身子被打得歪在一旁,连丁伟也是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宋天阳脸色铁青,指着她的鼻子:“说话没个分寸,我之前说的话你当作耳旁风吗?!” 刘师傅捂着脸跪倒在地,不迭地叩头请罪。 宋天阳鼻息咻咻,忽然走向林间,丁伟忙道:“天师,你去哪里?” 宋天阳冷冷地道:“我去解手,你也要管吗?” 丁伟将头如同拨浪鼓,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宋天阳冷哼一声走入林间,他是堂堂一教之首,被人撞见出恭不免尴尬,于是向里又走了一段在一颗粗壮的柏树前停下,捡了块平整地方这才解开裤子蹲下来,还不等用力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两人说话。 “程师傅,咱们要躲多久啊?” 宋天阳一惊,全身僵住了一般,生怕弄出动静,此时两厢照面,尴尬的肯定不是对方。 那程师傅应道:“你关心那么多干嘛,神教偌大基业,这点小风波你就害怕了?” 另一人答道:“我一向以为教中弟兄藏龙卧虎,天师他老人家更是手眼通天,平日里往来非富即贵,跟着神教就能有享之不尽的安富尊荣,可哪知道现在竟然沦落到弃总坛而逃亡的地步,我能不怕吗?” 程师傅道:“怕什么,真要到了那时候,最先倒霉的一定不是你我这样的小角色。” “那是...” 程师傅压低了声音道:“神教有高人护持,自然不会倒,但宋天师终究犯了错,以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该如何选择你明白了?” 宋天阳听到此处,便是一激灵。 第六百零六章 人选 宋天阳气得满面通红,浑身哆嗦不止。大乘教总坛被谷雨一通搅闹,甚至豢养的玉女小瓶也随之失踪,此事对于大乘教可谓性命攸关,宋天阳连番催促,奈何谷雨的难缠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即便如此他仍心存侥幸,大乘教广收信徒,势力遍布江南,宋宪及吴承简借助大乘教贩卖妇孺收取黑金,并依靠晴香阁笼络官商,两者互相借势才有了如今基业。 大乘教的发轫宋天阳居功至伟,即便他因疏失与私心以致神教遭遇前所未有之危机,也不信宋吴两人真敢拿他怎么样。即便丁伟与刘师傅苦劝不已,他仍不以为然,甚至从内心深处不愿相信两位老大人会抛弃自己。 但前有汤有亮恶意冲撞,后有林间两人的答对却让他醒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天阳慢慢站起身,将裤子提上从树后转出,那两人早不见了踪影。宋天阳脸色阴晴不定,默默地站了许久这才向林子外走去。 丁伟正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宋天阳的身影连忙迎上去:“天师,您老没事儿吧?” 宋天阳摆了摆手,见刘师傅仍然在地上跪着,老脸上皱纹堆垒,与宋天阳的对视中带着一丝委屈,宋天阳叹了口气:“你的好意本教是知道的,但若是不懂分寸不知时机,反而成了坏事。” 刘师傅知道他如此说便是原谅了自己,叩头道:“老奴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宋天阳坐回到石头上,看了看两人:“本教考虑再三,你们的话也不无道理。教中危机重重,又有内贼心怀叵测,两位有何良策,不妨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 丁伟见他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不觉喜出望外,凑近了道:“教中难关一分为二,往外看官军阻截,咱们避在深山之中,只要老大人应对有利,只要没有人捣乱,咱们必定可以安然渡过。” 宋天阳点了点头:“说下去。” 丁伟道:“咱们再向内看,杨伯亡我之心不死,他是两位老大人的嫡系,真要闹得僵了,老大人偏帮谁,不好说。” 宋天阳沉下了脸,他确实也做不到原来那般笃定,丁伟道:“攘外不如安内,依我看天师此时绝对不能服软,否则杨伯以为咱们软弱可欺,势必会借风起浪。” 刘师傅想到方才汤有亮的跋扈,恨恨地道:“汤有亮那厮借机生事,背后没有杨伯撑腰,打死我也不信。若是任他胡为,还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丁伟阴恻恻地道:“所以决不能让他活下去。” “什...什么?!”宋天阳吓得呆了,丁伟面目冷峻,充满杀意的目光更是令他胆寒。 刘师傅也是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丁护法说得对,汤有亮一死,杨伯少了一大助力,再想在教中生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杨伯虽然在大乘教中挂了个护法的名头,但作为两位老大人的心腹,常年在其身边伺候,于教中事务插手不多,所依靠的唯有汤有亮这一臂膀为其培植势力,若是将他除掉... 宋天阳想到此处不觉心头燥热,可转念一想却又为难道:“汤有亮武艺高强,凭你的身手能胜过他吗?” 丁伟愣了愣,苦笑道:“汤有亮多年行伍,属下哪里是他的对手,”见宋天阳面露犹豫,又道:“况且当众诛杀护法,恐怕教中人心惶惶,再生事端。” 刘师傅眼珠转了转:“你的意思是?” 丁伟道:“悄悄杀了,再寻个借口了事,这荒郊野岭的,飞禽走兽,悬崖落石,即便出了意外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宋天阳终于被说得心动,喃喃道:“汤有亮为人警惕,可不是那么好摆弄的...” “谁!” 丁伟忽地跳起来,手中钢刀霍然出鞘,目光凌厉地看向大石后。 自那大石后战战兢兢转出一人,却是秀雯,手里端着一把水壶和几只海碗,见三人怒目而视,畏缩道:“我见溪中水流清澈见底,想是能喝的,就去取了些来,几位大人若是渴得厉害不妨将就将就。” 宋天阳皱了皱眉,看向丁伟。 丁伟有些尴尬,刘师傅有些不屑地扭过头,丁伟挤出笑容:“难为你想得周全,天师和刘师傅想必也渴了,你给我们几个盛碗水喝。” 秀雯答应一声,将水碗放在地上一一摆开倒满了水,将其中一碗毕恭毕敬地递到宋天阳面前:“天师,润润嗓子吧。” 宋天阳着意地看了她一眼,眼前的秀雯身穿一身侍女服,为了便于山林间穿梭将腰身等宽大之处束紧,更加凸显出婀娜的身姿,杏眼桃腮,肌肤如雪,不施粉黛也可见其清丽。宋天阳看得目眩神迷,眼角忽地瞥到丁伟正一脸紧张地观察着自己,连忙轻咳一声:“辛苦了。”将水碗凑到嘴边。 秀雯又将剩下两个海碗盛满水,刘师傅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去。 丁伟接过后则道了声谢:“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秀雯犹豫半晌,嗫嚅道:“小北他...” 丁伟不满地看她一眼:“教里那么多大事等着去办,你弟弟的事情暂且缓上一缓。”秀雯见他直眉瞪眼,心中怕极,但仍是不甘心就此退下,只能壮着胆子坚持着。 丁伟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放缓了语气:“小北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我怎会忍心害他?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秀雯的脸颊微红,福了福这才退下。 丁伟看着她婀娜的背影直到消失,刘师傅语气不善:“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丁伟打了个哈哈正想岔过话题,宋天阳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想找的人不就是她吗?” 丁伟愣道:“什...什么人?” 刘师傅却哈地一笑:“的确,若派个寻常人接近汤有亮,他定然会有所防备。可这秀雯初来乍到,并且惹下诸多事端,现在神教的麻烦可以说一半也是因她而起,如果派她接近汤有亮,还会引起怀疑吗?” 丁伟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脱口而出道:“不行!” 第六百零七章 刺探 宋天阳将脸一拉:“如何不行?” “这个...”丁伟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但在宋天阳和刘师傅的两重注视下也不敢徇私:“秀雯初来乍到不假,但她和汤有亮素无交情,贸然前往汤有亮如何肯信?” “好像丁护法与这秀雯交情多深似的。”刘师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丁伟面红耳赤:“你!” “好了好了!”宋天阳见左膀右臂话不投机,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看秀雯这姑娘挺有眼力价,绝非愚鲁之辈,况且姿色上佳,汤有亮年轻气盛,一个美貌的大闺女投怀送抱,他能把持得住吗?” 刘师傅道:“丁护法定然是把持不住的。” 秀雯险些害她丧了命,原本她想借助丁伟之手辣手摧花,哪知道丁伟偏生起了爱惜之意,对这秀雯回护有加,刘师傅当然不乐意,邪火全数发在了丁伟身上,她倚老卖老,宋天阳都要给三分薄面,更何况是丁伟。 即便如此丁伟也是气得面皮涨紫,宋天阳皱眉道:“刘师傅,你可有属意的人选?” 刘师傅一愣:“我…”见宋天阳面色不愉,也知道是方才对丁伟的报复引起了他的不快,于是顺着他的话头道:“老奴也觉得秀雯是最合适的人选,想当初秀雯被带到山上,还是汤有亮负责接引的,算起来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宋天阳表情放松下来:“这倒是个好消息,只要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还怕汤有亮不入蛊吗?” 丁伟紧咬牙关,末了憋出一句话:“秀雯性格执拗,并不是那么容易驱使的。” 刘师傅冷声道:“是人总有欲望,秀雯念兹在兹的就是他那弟弟,既然想要保全家人,就得听我们的指令。” 宋天阳点点头道:“我看这女子对弟弟关心得紧,或许可以一试,”见丁伟神情郁郁,想了想又道:“当然,秀雯只是去杀人,并不一定当真以色侍之,只要干掉汤有亮,瓦解我教内部危机,丁护法,你便是大大的首功。” 丁伟虽然想说不,但天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能忍下心中不舍:“但凭天师吩咐,属下配合便是。” 宋天阳露出笑容:“这才是本天师的体己人。” 丁伟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拱手道:“属下这就去与秀雯聊聊,瞧瞧她的意思。” “去吧,秀雯是个机灵女子,相信不会让我失望的。”宋天阳没有多说什么,看着丁伟魂不守舍地向大石后走去,眼睛眯起不知在想什么,刘师傅察言观色:“老奴认得秀雯那兄弟,那小兔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如老奴去探探他口风,双管齐下不怕秀雯不就范。” 宋天阳微微颔首:“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刘师傅愣了愣,努力回忆片刻才道:“好像是叫什么小北。” 宋天阳道:“你看,人家有名字。” 刘师傅不解地看向天师,宋天阳扭过头看她:“既然有求于人,就要懂得客气,本教信众忠诚勇武,危难之际没有一人或畏战、或逃脱,一个不缺地转移到山野,靠得可不是威逼恫吓的手段。” 刘师傅匍匐于地:“弥勒老祖威武,天师礼义仁慈,代天行道,福泽苍生,老奴知错了。” 韦家,韦捕头身着公服急匆匆走进院中,韦氏听得动静快步走出,四目相对之下都是一脸失望。 韦氏扶着门框慢慢坐在门槛上,泫然欲泣:“彭宇那傻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韦捕头蹲到她面前,在她肩头轻轻按了按,柔声安慰道:“别担心,谷雨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不信他会对彭宇下狠手。他答应过我,一定会放彭宇安然回来。” 韦氏抬起头:“那人呢?” “这...”韦捕头语塞。 韦氏埋怨道:“一个被神教追得只剩半条命的人,他说的话你也肯信,枉费你在公门中修行多年,难道还看不出这人不是善类吗?” 韦捕头道:“他原是京城官差。” “官差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官差,说的话能信吗?”韦氏关心则乱,口不择言。 韦捕头“嗨”了一声,两腮运气,好似一只大蟾蜍,好半天才道:“官差与官差之间是不一样的。” 韦氏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韦捕头,韦捕头苦笑道:“我当了一辈子差,也是看到谷雨才知道这差也有另一种当法,耐心等等吧,彭宇定会平安回来的。”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韦氏一惊,继而流露出欣喜的表情:“他回来了!”不等韦捕头阻拦,便一阵风地卷向门口,当她一眼看到谷雨时,吓得“哎哟”一声软了腿,幸亏韦捕头跟在她身后,将她扶住戒备地看着谷雨。 谷雨一个箭步窜到门内,反手将门关上,随后喘着粗气看着韦捕头。 韦捕头夫妇惊疑不定地看着谷雨,怎么也没料到还有重逢的一刻,但见谷雨衣着褴褛灰头土脸,额头鬓角满是热汗,韦捕头率先回过神来:“彭宇呢?” “彭宇?”谷雨老老实实地答道:“他随我们进了城。” 谷雨得罪了神教,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的下场,彭宇随在他身边还能有个好? 韦氏急怒攻心,“嗷”一声扑上前,对谷雨拳打脚踢:“直娘贼,你言而无信,不是哄那孩子送死吗?” 谷雨又不能真个还手,狼狈地躲避着:“他现在很安全,没人能伤得了他...哎哟!”脸上被韦氏的指甲划了一道,登时流下血来。 韦捕头连忙将媳妇儿拉住,韦氏气怒未消,兀自挣扎着,韦捕头将她拦在身后:“为何你会去而复还?” 谷雨咧了咧嘴:“从纱帽峰上逃下来的。” 韦捕头错愕地看着他:“怎...怎么回事,你不是回了城吗?” 谷雨将前因后果草草说了,末了又道:“实不相瞒,我被追兵追得走投无路,这才逃到此处。我人生地不熟,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想来想去还得麻烦韦捕头施以援手。” 韦捕头气笑了:“谷雨,你我是朋友吗,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第六百零八章 带路 炙热的阳光下,皮猴儿与几名闲汉懒洋洋地躺在一颗古槐下乘凉,那古槐冠如伞盖,将几人罩在树荫下,皮猴儿敞胸露怀,丝毫不避讳观瞻,其中一名闲汉道:“大哥,那小子说不定早逃得远远的了,咱们还找吗?” 皮猴儿瞥了他一眼:“为何不找,那赏格足够咱们弟兄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闲汉道:“能从神教逃出来的那可不是凡人,邻村的周家兄弟在教中当值,听两人说那人生得三头六臂,力大无穷,一个大活人被生生撕开,咱们…咱们恐怕不是对手。” 皮猴儿勾勾手指,闲汉凑过脑袋,皮猴儿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记。 “哎哟!” 皮猴儿道:“臭小子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那闲汉捂着脑袋辩解道:“我这也是为大哥着想,咱们前后找了七八个村子,哪里见过那人的影子。再说不光咱们在找,神教在找,我看韦捕头也领着人在找,这泼天富贵轮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皮猴儿气道:“那姓韦的仗着自己有官身,处处给老子找不痛快,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别栽在老子手里,否则轻饶不了他。” 那闲汉撇了撇嘴,满脸的质疑。 “他妈的!”皮猴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要打,忽地定在原地,闲汉见他表情有异:“大哥,怎么了?” 皮猴儿指着远处:“那边林子里似乎有人走过,你们看到了吗?” 众闲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齐齐摇头。 皮猴儿看了半晌,挠了挠头:“眼花了?”阳光烘烤得人懒洋洋地,皮猴儿重新躺下,微阖双眼:”弟兄们休息会儿,下午继续找。“ 闲汉们回应地稀稀拉拉,有的则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皮猴儿摇了摇头,正准备睡个好觉,忽然那闲汉嚷道:”大哥,果然有人!“ 谷雨看着韦捕头的眼睛,希望从这名老吏身上寻求到一丝共鸣:“你我确非朋友,却是同僚。身为捕快自当震慑宵小惩强扶弱。论资历您是前辈,我不过只是个当过几年差的伢子,所以就看作晚辈的请托吧。”说罢一躬到地。 韦捕头面皮子发紧,胸前剧烈起伏,韦氏从他身后冒出头:“小的还没回来,现在你又要骗老的了吗?” 话到此处,忽听院外的街面上响起吵闹声,紧接着传来赵显达粗狂的嗓音:“别让那小厮跑了,给我搜!” “是!”震天价的呼应响起。 韦捕头有些恼怒地看着谷雨:“这次又是什么人?” 谷雨笑得很矜持,像待字闺中的姑娘:“官军——五军都督府的人,也是大乘教的同党。” 韦捕头又惊又怒,眼前登时一黑,用手颤巍巍地指着谷雨。 韦氏绕过韦捕头恶狠狠地抓住谷雨的胳膊:“你得罪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也不想平白丢了性命,我男人有家有业有亲朋,与你不一样。走,跟我去见官!” 赵显达站在街心游目四顾,手下兵丁出没在街头巷尾,喧闹声此起彼伏。 谷雨留下的马终究被他找到了,但是马的主人却失去了踪迹。那林中树木旺盛,杂草齐腰深,想要追查谷雨的足迹实在不是容易的事,赵显达久在军中,对追踪寻迹颇有一套,另外平素军队拉练常在此处盘桓,所以这一带于他也不陌生。 仔细想了想,便划下几条道来,皆是谷雨可能逃脱的方向,将手下兵丁打散,各取一道分头行动,自己则选择了最近的镇子,也是他认为可能性最高的逃逸路线。 只是一路追来,再也未见谷雨的身影,他心中不免焦灼起来,本来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却因为潘从右与这谷雨捣鬼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更引得老大人不满,赵显达急上加气,双目烧得通红,打定了主意只要抓到谷雨二话不说杀了解恨。 几名兵丁粗暴地敲门,砰砰砰!一记狠似一记。 “谁…谁啊?”门内的声音显示出主人的不安。 兵丁嚷道:“官军,抓贼,开门!” 院门打开的瞬间,兵丁如狼似虎涌入。 同样的场景正在四处上演,赵显达这这一切看在眼底,喃喃道:“当真没有见过外人吗?” 这话问的却是一旁的皮猴儿,他领着一众闲汉远远地候着,闻言走近几步,挤出笑容:“回将军的话,这几日神教抓人,乡亲们不敢随意走动,况且此时烈日当头,没有个急事的少有人在外活动。不过,不过…” 赵显达不耐烦地看向他:“不过什么?有话说有屁放!” 皮猴儿道:“方才小的好像见过有人在林间出没,”赵显达满脸的杀气,让他胆战心惊:“不过当时离得远了,并没有看清,也不知是真是假。” 赵显达皱眉,口气不善:“你耍老子呢?” 皮猴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起来吧。”赵显达看得烦躁:“带我去那片林子看看。” 皮猴儿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在这边,大人请。”将赵显达引到树林旁:“方才那人影似乎便在此处活动。” 赵显达蹲下身子,小心地观察着,皮猴儿与同伴紧张地等待着,尤其被赵显达手下亲兵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暗自后悔为何要多余凑这个热闹。 赵显达一步步向林间挪去,不久后停下脚步,在一颗树旁将折断的枝干从地上折起来,将断折处举到眼前观察着,又凑到鼻端闻了闻,露出笑容:“你说的确实不错,的确有人来过。” 皮猴儿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赵显达走出林中四下观看:“这镇子有什么人最可能窝藏逃犯的?” 皮猴儿眼珠转了转:“小的不知,不过韦捕头是镇上的头面人物,四里八乡没有不熟的,问他准没有错。” 赵显达眼睛眯起来:“他住哪儿?” “离此不远。”皮猴儿指了个方向。 赵显达拔腿便走:“前面带路。” “哎。”皮猴儿屁颠屁颠地随在赵显达身旁,对于能恶心韦捕头,他是很乐意效劳的。身边的闲汉大多也是同样的想法,兴奋地跟在两人身后,夹在兵丁的队伍中浩浩荡荡向韦家走去。 第六百零九章 搜查 “砰砰砰!”皮猴儿趾高气扬,将院门擂得山响。 赵显达比了个手势,兵丁呈扇形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久后门内有人应道:“谁啊?” “姓韦的,你的事儿犯了,军爷来抓你了!”一名闲汉兴奋地嚷道。 赵显达一个耳光过去,将那小子打得原地转了一圈,趔趄着摔倒在地,他捂着半边高肿的脸颊,畏惧地看着赵显达,后者则冷冷地收回手,皮猴儿被他吃人一般的目光吓得呆住了,只觉寒意遍体,两股战战。 “吱呀”一声院门敞开,韦捕头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赵显达上下打量着韦捕头:“你姓韦?” 韦捕头的手在公服上一抚,施礼道:“是,将军是?” 赵显达的视线回到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在公廨,却跑到家里做什么?” “我...”韦捕头犹豫道,他现在的心情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更想不到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将军心思竟然如此细腻:“内子身体不舒服,差人与我说了,我这也才刚回家不久。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吗?” 赵显达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镇上闯进了逃犯,此犯身负重案穷凶极恶,随时可能伤人性命,你既然是快班衙役,可知道镇上有什么藏人之处吗?” 韦捕头道:“镇上的都是良善百姓,定不会收留嫌犯。” 赵显达的脸上仿佛冰山一般,韦捕头按捺下心头恐慌,强迫自己回应着赵显达的凝视,赵显达忽地咧嘴一笑:“你是老刑名了,难道不问问我那案犯长得什么样子吗?” 一瞬间韦捕头好似被抓到痛脚的猎物,心底涌起强烈的寒意,他强笑道:“这镇上很少有外人进出,只要出现了陌生面孔想必就是那逃犯。” 赵显达皮笑肉不笑地道:“果然老刑名,”慢慢沉下脸:“反应真不是一般人比的。” 韦捕头只作听不懂:“将军谬赞了。” 赵显达慢条斯理地道:“本将军乃是五军都督府中府左都督赵显达。” 韦捕头脑袋嗡了一声,这才知道面前这位黑脸汉子便是威名赫赫的赵将军,心中暗骂谷雨惹得泼天大祸。赵显达道:“本将军现在要征用你协助追查逃犯,你不会推辞吧?” “这个...”韦捕头有拒绝的权利吗?只得道:“但听将军吩咐。” 赵显达道:“那便从你家开始搜。” “什么?!”韦捕头脸色大变。 皮猴儿哈地一声笑,一个箭步窜到门内,韦捕头伸手欲拦,赵显达的亲兵“嚓”地拔出刀来,目露杀机。 韦捕头攸地缩回手,亲兵一扬手:“搜!” 身后兵丁一窝蜂涌了进去,韦氏披着外衣走到门口,陡见一群兵丁顶盔掼甲凶神恶煞而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坐倒在地。韦捕头惊叫道:“你们不要伤害我媳妇!”将韦氏护在怀中。 兵丁将他粗鲁地推搡到一边,韦捕头轻轻抚着韦氏的后背:“别怕。” 皮猴儿冲在最前:“堂屋、东西厢房、茅厕、灶房都能藏人,军爷们仔细搜!”自己窜到堂屋中,飞起一脚将八仙桌踢翻,杯盘碟碗摔在地上四散迸溅。 韦捕头气得火冒三丈,但皮猴儿狐假虎威,哪还将他放在心上,堂屋中乒乓作响,转眼间已是狼藉一片。 赵显达站在院子中央默默等待着,一名兵丁自灶房走出:“将军,没人。” 话音未落,另一名兵丁从西厢房走出:“将军,屋里也没找到。” 赵显达的脸上波澜不惊,把眼看向韦捕头,却见他怀中的韦氏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皱了皱眉:“皮猴儿,你死在房里了?” 皮猴儿闻言急忙匆匆走出,一本正经地禀道:”回将军的话,没有发现逃犯。” 赵显达在院子中慢慢地踱着步,灶房角落中的一顶大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回身看向先前那名兵丁:“这里搜过了?” “这…”兵丁一愣,冷汗随即流了下来。 赵显达哼了一声,慢慢走向大缸,韦氏的神情登时紧张起来。赵显达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这里面藏的什么?” 韦氏战战兢兢地道:“是民妇腌制的咸菜。” 皮猴儿哈地一声笑:“三伏天腌咸菜,你骗鬼呢?将军!” 赵显达闻听此言一个箭步窜到缸前,伸手抓住岗上的篦子,猛地一把掀开。 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赵显达毫无防备,只觉得鼻腔嘴巴里满满的皆是酸腐恶臭,再看那缸中的液体浓稠浑浊,最上面密密麻麻飘浮着烂透的寒瓜。 韦氏嗫嚅道:“所以才臭了…” 赵显达手捂口鼻,压抑着呕吐的冲动连连后退,恼怒地看向韦氏,韦氏吓得缩在韦捕头怀中。 皮猴儿殷勤地搀住赵显达,指着韦氏道:“好一个刁妇,竟敢戏耍将军,来人哪,把这刁妇拿下!” 韦捕头听得勃然大怒,这皮猴儿得寸进尺,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你妈的!”还不等韦捕头说话,赵显达猛地将皮猴儿甩脱,迎面便是兜心一脚,他动手极快又狠,皮猴儿身材矮小瘦削,哪经得起他的折腾,躺在地上连连呼痛。 赵显达却不再理他,转向韦捕头:“韦捕头,请吧。” 韦捕头这才醒过神,亲眼目睹对方的暴戾,他更加没有勇气拒绝:“镇上的人家有将军的队伍搜索,想必出不了茬子,镇外倒是有几处荒芜田舍,或许能够藏人。但卑职方才一直在家中,并没有见到那人行踪,实在拿捏不准。” 赵显达道:“无妨,你只管带路,找到有赏,找不到也不怨你。” 韦捕头做了个请势:“将军请。” 一众人出了门,街上的搜查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韦捕头回头向韦氏道:“好好待着,哪也别去。”说罢便看向皮猴儿,脚下仿佛生了根一动不动。 赵显达瞧得明白,向亲兵吩咐道:“将这些无赖子打发了,莫污了人家清净。”兵丁上前将皮猴儿连同一众闲汉推推搡搡赶走。 皮猴儿臊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吭声,领着人灰头土脸的去了。 韦捕头这才道:“将军请吧。” 第六百一十章 等待 院中恢复了宁静,韦氏趴在门口轻轻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这才放下心来,走回到灶房,将篦子重新揭开,捂着口鼻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那水缸哗啦一声响,冒出个人头来。谷雨从缸中狼狈地钻出,缸中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溅了出来,谷雨跪在地上,两手撑地,忽地哇一声吐了出来。 韦氏嫌弃地退到门口,谷雨连吐不止,好似要将一颗腔子也吐将出来,倒得后来只能吐出些泛黄的酸水。他瘫软在地仰面躺着,那股刺鼻的酸腐味直冲脑仁,他再次跪在地上,伏下身子呕吐起来。 韦氏看得阵阵作呕,索性退回到院子中背转身子不看。过了良久才听得灶房中的声音小了,有等待半晌,谷雨倚着门框眼泪迷离地看着韦氏。 韦氏吓了一跳:“你别过来!” 谷雨尴尬地站在原地,他全身透湿,鬓角衣袖仍滴滴答答落下汁液,韦氏咬着牙想了想回到屋中,一阵翻箱倒柜后取出一套干净衣裳,走出门丢给了谷雨。 谷雨感激万分,将衣裳接在手中左右看了看,他不愿身上的污秽毁了人家的居所,打了盆水向茅厕中走去。三下五除二将衣裳脱了,又快速地用清水冲干净身体,将新衣裳换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挥之不去,总是萦绕在谷雨鼻端,现在只要想一想,便感到腹中翻江倒海,连忙甩了甩脑袋,将地上的衣物卷成一团,塞入角落中的木柴堆里。这才施施然走出茅厕,向韦氏拱拱手:“多谢。” 韦氏面色复杂地看着谷雨:“这套衣裳原本是彭宇的。” 谷雨一时哑然,韦氏气鼓鼓地道:“当家的也是为养家糊口,千百年来当差的就是这规矩,更何况神教势力庞大,只有听话才能活下命来,凭什么揪着我们不放?” 谷雨砸了咂嘴,他不能说韦氏是错的,从她的角度韦捕头要活命、要养活家人,要权衡要取舍,大乘教在此地势力集结,三教九流无孔不入,韦捕头能做到这份儿上实属不易。 那错在哪里了呢?谷雨嘴角发苦,说不出话来。 韦氏哼了一声,转身向堂屋中走去。有赖于皮猴儿的手笔,屋中陈设东倒西歪凌乱无章,一件大红肚兜正大光明摆在床沿,戏谑意味十足,韦氏两腮涨红快步走到床前,将那肚兜收到衣柜中,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身后脚步声响起,韦氏快速擦了把泪转回身,只见谷雨正将歪倒的八仙桌扶正,他手中拿着扫帚,将散落在地的碎屑清扫到门外,韦氏恨恨地道:“不用你假惺惺的。” 谷雨呲牙一笑:“反正要等到官兵退去,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韦氏冷冷地道:“你这样我就能领情吗?若你还有良知,就把彭宇还给我,不要把他往死路上推。” 一顿抢白教谷雨无从辩白,脸色微微涨红,他知道做多少保证,只要见不到人韦氏终究不会放心,只能低下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韦氏奇怪地看着他,上次见面正值深夜,谷雨一身血腥满脸煞气,瞧上去如凶神恶煞,今日却发现他是个坚韧羞赧的少年,两者皆是他,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白宅,老武停下脚步:“杨达,我教你说实话,你把我带到白头儿府上是什么意思?” 杨达淡淡地道:“你想要的真相都在白头儿身上。”说罢迈过门槛,老武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跟在他身后走进白家。 烈日炙烤下,焦糊的味道更加明显,行走在残垣断壁之中,老武心中更感凄凉。他对白家颇为熟悉,往日里被修剪得错落有致的绿植如今只剩下乌黑的枯木,水池中满是烟尘,沿途所见满目疮痍,他越走越难受,直到看见在石台上枯坐的白如冬。 白如冬也听到了脚步声扭头看来,两人不过一夜未见,再看此时的白如冬眼窝深陷,面色憔悴,眉宇之间则带着浓浓的悲伤与恐惧,仿佛一个溺水的人。 老武颤声道:“白头儿,老武来了…”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他快步走到白如冬面前,伸手按在他的肩头,像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白如冬反手将他的胳膊抓住,眼泪唰地掉了下来:“老武,梦琪娘俩走了。” 老武眼眶泛红:“头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身体…” 白如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以后我该怎么办?” 在老武的印象中,白如冬向来乐观开朗,即便在案情一筹莫展的情况下,也始终保持着积极的态度,像现在这样的绝望前所未见,可见实已到悲痛欲绝之地。 老武好言安慰半晌,白如冬这才抽抽搭搭停止哭泣,两手在脸上胡乱搓了搓,看向杨达:“谷雨找到了吗?” 杨达摇了摇头:”还没有。“ 白如冬脸上的悲伤迅速被仇恨取代,恶狠狠地道:”帮我找到他,为梦琪母女报仇雪恨。“ 杨达垂下眼睑:”放心吧,弟兄们就算翻遍金陵城也要把这厮找出来。“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老武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白如冬如一尊泥塑石像般再次失去了生机,他原本有反驳的机会,但是白如冬似乎只有提到谷雨时才会散发出一丝生气,因此直到最后老武也没说出口。 杨达同样沉默不语,只是与老武的感情不同,他更多则是愧疚,一直回到大街上,杨达才长出了一口气:“老武,白头儿已经失去了老婆和孩子,你忍心再让他失去所有吗?” 老武一愣:“所有?你想说什么?” 杨达直视着他的眼睛:“自由,乃至生命。” “你在胡说什么,”老武色变道:“哪个贼人不开眼胆敢伤害白头儿,弟兄们绝不轻饶了他,别的不谈我老武也决不允许别人伤他分毫。” 杨达冷冷地道:“若是官府呢?” 第六百一十一章 抉择 老武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官府为何要拿他?” 杨达长叹了一口气:”你仔细想想,这些日子白头儿最近是不是怪怪的?“ 老武点点头,他早就察觉到了,即便多次追问,白如冬始终没有正面回复他。杨达道:“实话告诉你吧,前些日子查办的王南松、胡天明一伙,私下与白头儿过从甚密,少不了牵连。” 老武皱眉道:“白头儿性情豪爽,好交朋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有他的故交好友,这些洪府尹都是知道的,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胡王乃城里有名的富商,谁能想到其背后做的下作生意,仅凭此节便要缉拿白头儿,未免太过武断了。” 杨达摇了摇头:“白头儿踏实任干,又能言会道,阖府上下哪有不喜欢他的,洪府尹爱惜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害他,那想要给白头儿治罪的乃是巡按御史潘从右。” 老武脑袋嗡了一声,脸色当即煞白,巡按御史究竟是多大的官儿他久在公门还是知道的,急声道:“巡按大人凭什么拿他,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造谣生事?” 杨达叹了口气,老武急道:“你倒是说啊,急死个人。” 杨达道:“白头儿与胡王二人并非泛泛之交,私下里的那些生意,他也有参与。” “什么?!”老武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达,左右看看街上无人,他怒气冲冲地道:“姓杨的,你少胡说八道,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杨达却不理他,自顾自说道:“巡按大人不知哪里查得此事,便暗中知会杜班头。要不然胡王暗中经营这么多年,一向安然无事,杜班头一不明察二不暗访,如何在一夜之间锁定王南松,清缴他的窝点,尔后揭穿胡天明的身份,这一切没有巡按大人暗中指点,杜班头便是天纵奇才,能做得到吗?” 老武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愣愣地道:“这一切又与白头儿有什么关系?” 杨达道:“你可知道被拐的妇人孩童去了哪里?” 老武机械地看着杨达,后者也根本没指望对方回答:“大乘教。” “大乘教...”老武喃喃地重复道。 杨达道:“童男童女被拐入大乘教,容貌上佳的成为金童玉女,侍奉达官显贵,不入大乘教法眼的则被卖入各州各府。” “畜生!”老武鼻息咻咻,气得全身发抖。 杨达附和道:“畜生不如!巡按大人不知从哪里发觉此事,胡王二人下落不明,白头儿首当其冲,这一遭他是躲不过了。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可巧大乘教中走脱一名女子。” 老武心念电转:“小瓶!” 杨达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你果然知道!” 老武回过神:“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地变得剑拔弩张,往昔的信任在这一刻不复存在。杨达垂下眼睑:“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我早就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老武浑身颤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你们做的好事!”说罢推开杨达向前走去。 杨达忽然一把拽住老武,噗通跪在了地上:“老武,把那孩子交给我,只要潘从右找不到她,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老武恼怒地喝道:“你们丧尽天良,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我救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他一脚蹬向杨达的胸口,杨达仰面朝天跌倒。 老武抽身而去,杨达带着哭腔道:“如此一来白头儿再无翻身之日。” 老武攸地停下脚步,杨达面带悲伤:“他已经失去了梦琪母女,接下来还是失去他的名誉,如果潘从右从严处罚,他最终会失去生命。” 老武双拳紧握,恨恨地看向杨达,杨达从地上爬起:“只要把那孩子交给我,我一定保全她的性命,白头儿又能全身而退,你方才不也看到了他如今的样子,恐怕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一面是真相,一面则是生死与共的弟兄。老武痛苦地闭上双眼,面临他人生中最重大的抉择。 山林中,小北身着单衣蹲在一颗树下,他的手中握着半块饼子,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入嘴中,他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出现了条条鲜红的血痕。在他的四周散布着大乘教的信众,或站或坐或躺,相同的是脸上的迷惘与焦灼。 他们一早便被叫醒,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山中,虽然各位师傅或者护法没有明说,但即便是小北也敏锐地察觉到必定有一些大事在发生。 是谷雨吗?小北再次想起了那个如兄长一般的少年,直到失去他的保护,小北才意识到对方的好,他以最大的包容应对自己的孩子气,并试图给自己讲明白一些道理。 另一面在面对敌人时他又有非凡的勇气,好像永远不怕死似的,他有理由相信大乘教发生的变故一定与他有关。 昨夜他梦到姐姐和谷雨成亲了,三人终于搬回到京城,姐姐开了家临街铺子,从姐姐肩头看去有一座绛红色的城墙作为背景,宏伟巍峨肃穆威严,自己则从早市上刚回来,嘴边还有豆汁儿的酸臭味。 幸福可以如此具体。 但如果只发生在梦里又如此令人怅然若失。 小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感到心情有些低落,他小心地咀嚼着嘴中的食物,想着心事出了神,忽然听到远处一片喧哗之声,他抬起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群男子正将一个瘦削的女孩围在当中不知说些什么。 他皱起眉头,将那饼子掖回到怀中。 一名男子道:“饿了你说便是,大家都是教中姐妹兄弟,自然会帮你,何必偷呢?” 那女孩看上去与秀雯差不多年纪,两手举着一块饼子缩在胸前一言不发。 其中一名小子见她模样清秀,嘻嘻一笑:“妹子长得如此好看,只要让哥哥亲个嘴儿,别说饼子了,便是把我自个儿交给你又有何不可?”说着忍不住伸手过去。 那女孩尖叫一声,将饼子迎面扔了过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 出手 那小子猝不及防,饼子直砸面门,吓得他怪叫一声,捂着额头摔倒在地。 众人哄堂大笑,那小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臊得满面通红,如饿狼般扑向女孩:“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女孩连声尖叫,两手拼命扑打,那小子一时竟也近不得身,众人笑声大炙,出言嘲弄。那小子急火攻心,嗷地一声不管不顾扑将上来,女孩被扑倒在地。 那小子两腿加紧女孩双腿,两手则按住她的手腕,教她动弹不得,嘟起嘴巴向那女孩亲去。女孩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奈何力气与男子相差甚大,正在焦灼间忽觉头顶人影一闪,小北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向那小子的脑袋便是一脚。 那小子注意力全集中在女孩身上,对于小北的袭击全无防备,即便对方还是个孩子,但这一脚正踢在太阳穴上,吃痛之下从女孩身上翻下,躺在地上边惨叫边翻滚。 小北将那女孩从地上拉起,护在身后:“别怕!” 那小子腾身而起,怒气冲冲地看向小北:“兔崽子,你找死!” 小北不甘示弱:“便是你爷爷,有种的杀了我!”撸起袖子摆出架势。 那小子却犹豫起来,小北来了没几天,却已成为有名的刺头,毕竟能在程师傅的马鞭伺候下不服软的也就这一个,尤其年龄又小,更让别人坚信他是个狠角色。 先前那个男人站出来道:“她偷我们的饼子,难道还罚不得了?” 小北冷笑道:“那就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众人哑然,那人又道:“大家只有那点口粮,她吃进了肚子那我们怎么办?” 小北从怀中将自己那半块饼子拿出来抛给对方:“就这些了,爱要不要!”拉住那女孩的手:“我们走!”径直走出包围圈。 那人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小兔崽子,还是揍得轻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饼子被人抢了去,那人勃然大怒:“敢抢老子的东西,还给我!” 身后打作一团,小北回头看看,见一众人打得火热,生怕殃及池鱼,将女孩带到远离人群的树下陪她坐了:“你也是新来的?” 女孩点点头,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小北看得心里难受:“你叫什么名字?” “白小小。”女孩抽泣道。 董梦琪惨死后,杀手原本要继续对白小小下手,恰逢杨达赶到。他虽然暗中受赵显达指使,但与白如冬出生入死,感情是血汗凝结而成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兄弟唯一的骨肉惨遭毒手,是以执意不肯屈服,争执良久最终的方案则是将白小小送到山上。 白小小出生时白如冬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捕快,没有哪个敢找他的不痛快,他又是个极顾家的人,白小小自幼便被照顾得很好,眼前的变故让她根本无力承受,只感觉天塌地陷一般,内心的恐惧让她如同惊弓之鸟,小北是她上山之后遇到的唯一善意。 小北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女孩,像极了初来乍到的自己:“我叫小北,也刚来不久,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番话说出来他忽然自己很像谷雨,语调轻描淡写,但透露着一股真诚。 白小小感激地看他一眼:“小北哥,这里是哪儿?” 小北环视着四周的教徒:“这都是大乘教的人,你是如何被拐到山上的?” “我,我...”白小小犹豫起来,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帮过她,但对于突逢大变的白小小来说,暴露身份可不是明智的选择,正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忽听一人唤道:“小北。” 白小小一惊,小北回过身,却见刘师傅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小北登时紧张起来,这老妖婆害人不浅,阴险毒辣给小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脸紧绷,两只手紧攥,一脸戒备地看着刘师傅走到近前:“你,你要干什么?”到底还是害怕了。 刘师傅瞥了白小小一眼,向小北道:“跟我走,我与你说几句话。” “不去。”小北果断地拒绝道。 刘师傅眉毛拧在一处,身后打手露胳膊挽袖子便要上前,刘师傅拦道:“急什么,是关于你姐姐的。” “我姐姐?”小北放下拳头,疑道:“老虔婆,你要耍什么花样?” 刘师傅也不着恼,皱纹堆垒的老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这一次不耍花样,你可以不听,但不要后悔。”说罢转身要走。 “慢着,”小北毕竟年纪小,刘师傅故弄玄虚,还是吊足了他的胃口,想了想道:“你还有饼子吗?” 刘师傅皱了皱眉,小北道:“只要你给我两个饼子,我就跟你走。” 他不敢多要,怕要的多了对方不给。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填饱肚子,刘师傅的表情中充满了轻视,向身后的汉子努了努嘴,那人自怀中掏出两个饼子递给小北,小北转过身看着白小小,将那饼子递了过去。 白小小迟疑地伸出手,小北笑了笑:“拿着。” 白小小接在手中:“那...那你怎么办?” 小北笑容浅了:“兴许,我以后用不到了。” 他原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刘师傅砸了咂嘴,向四周看了看,此处远离人群,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走吧,老身找你有正经事说。” 田野间破败的凉棚中,一名士兵钻了出来:“将军,没有发现。” 赵显达面沉似水地点点头:“每家每户都搜过了吗?” 亲兵站在他的身后:“都搜过了,看来是皮猴儿那几个小子鬼话连篇,哄弄将军。要不要把他们几个抓起来?” 赵显达的脸色很难看:“还嫌时间浪费得不够多吗,收拾人马赶紧走。” 亲兵慌忙点头快步去了。 街口,赵显达目送兵卒列队走远,向韦捕头道:“若是逃犯来到镇上...” 韦捕头恭谨应道:“属下一定将其缉拿归案。” 目送着赵显达一行人走远,街面上渐渐恢复了宁静,但街坊四邻显然被吓得怕了,街上冷冷清清,始终不见半个人影。韦捕头一路溜溜达达,不紧不慢回到家门前,待韦氏将门打开慢慢地走了进去。 街角却冒出个脑袋来,那是皮猴儿。 第六百一十三章 决定 韦捕头回到家中,反手上了门闩,脸上的忐忑再也掩饰不住:“人呢?” 韦氏努了努嘴,韦捕头快步走入堂屋,却见原本杂乱的屋子已被恢复如初,谷雨则站在桌前等待着他,韦捕头道:“人都走了。” “我也该走了。”谷雨从桌上捡起朴刀。 韦捕头道:“不着急,待赵显达走远了再说。” 谷雨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韦捕头苦笑道:“这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小,你知道赵显达的身份?” 谷雨伴之以苦笑:“他邀请过我去府上做客,热情地招待了我。” 韦捕头自然知道他所指的热情招待指的是什么:“亏你还笑得出来。” 谷雨叹了口气道:“可他仍不是幕后主使,大乘教愚弄乡里敛取不义之财,贩卖妇孺,更以童男童女侍奉达官显贵,可称为金陵第一大患,单靠一个赵显达成不了事。” “呀!”韦氏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她虽然知道丈夫与大乘教有染,但这所谓的神教所犯下的种种恶行却是不曾听说的。大乘教在当地以仁善着称,铺路搭桥,冬舍棉夏舍单,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谷雨将它伪善的一面接下,是韦氏从未接触过的触目惊心。 韦捕头沉着脸:“你想劝我回心转意?” 谷雨淡淡地看着他:“你是捕快。” 韦捕头痛苦地道:“可我还是丈夫,是这个家当家的,县里的官儿有哪个与大乘教没有瓜葛,我不做自然会有别人做,等待我的只能是家破人亡。” 韦氏听得心惊肉跳:“当家的...” 韦捕头一摆手:“我此番帮你不是为了劳什子的道义,我只求你能放过彭宇,教他安全回来。” 谷雨道:“我已嘱咐过同伴,彭宇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回来。” “当真?”韦氏喜道。 谷雨道:“等他回来之后呢,继续走你的路,沦为大乘教的走狗?” “与你无关!”韦捕头半分气愤半分羞恼。 谷雨想起这几日与彭宇接触的点点滴滴:“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心底纯善,不乏热忱,他身上的种种恶习皆是你言传身教,一张白纸上第一笔落的却是污点,你良心不痛吗?” “别说了!”这次说话的却是韦氏,她心疼地看着丈夫:“彭宇的路怎么走是他的事,我们断不会让他走上歪路,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瞎说八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走了。” 韦捕头紧咬牙关,太阳穴暴起,看得出来谷雨的话对他刺激不小。谷雨看他一眼,将朴刀掖在腰间,快步出了院子。 韦捕头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韦氏将他的手牵起,韦捕头看向她,韦氏眼角泛红,低声安慰道:“你不是他说的样子,当家的都是为了这个家。” 谷雨拉开门闩,转头看来,两人默默地对视良久,谷雨才将门打开。 门口人影一闪,却是皮猴儿,两厢对视,皮猴儿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老子果然没看走眼...哎哟!” 谷雨飞起一脚正蹬在他胸口。 皮猴儿向后栽倒,四下里瞬间涌出十余人,呐喊着向谷雨扑来,瞧装扮全是皮猴儿的同伴。 谷雨瞧得脸色大变,回头看向韦捕头与韦氏,两人大张着嘴,显然已被吓得傻了。 兴善寺后院寮房,小成将与杜奎海交谈的内容与大脑袋、小瓶原原本本地说了,随后又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做不了主,两位是什么看法?” 大脑袋抱着肩膀,满脸的不信任:“你怎么什么都与鹰爪子说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不信那杜奎海肯实心实意帮助咱们,怕不是故意诓骗,教咱们自投罗网的吧?” “要是那样何必还要等到现在,老武将咱们抓了不就一了不了?”小成道。 大脑袋挥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记:“这就是鹰爪子的可怕之处,他们一定是怕在寺中动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万一谁走漏了风声可不就麻烦了,所以才巧言蛊惑,为的便是让咱们自己走入圈套。” 小成道:“老武是当差的,真想要动手随便安个罪名便是,还怕别人说什么吗。他将选择权交到我们手里,那就失去了主动权,这就是对方释放出的诚意。” 大脑袋眯起眼,语气不善:“这么说你是倾向于相信官府了?” 小成在大脑袋肩上拍了拍:“大脑袋,你现如今不是贼了,不能总以山贼的角度思考问题。” 小瓶好奇地睁大眼睛,大脑袋将他手打落:“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小成索性明说:“小谷捕头是个好人,你为何还要对他怀有如此大的敌意?” 大脑袋一激灵,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小成心思机敏,又是旁观者清,自然看得明白,大脑袋被他一双眼睛看得心底发慌,扭过头看向小瓶:“小瓶妹子,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与你息息相关,你倒是拿个主意。” “我?”小瓶指了指自己,小脸上是呆呆的表情。 小成笑了:“你是此案中的关键所在,当然要听你的主意。” 小瓶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脸色纠结半晌,眼角泛红:“我想回家。” 小成和大脑袋同时一怔,大脑袋噌地站起身,气道:“你...” 小成拉了他一把,小瓶稚嫩的脸上瞬间被泪水打湿,小成瞧得不忍心:“既然这是你的决定...” 小瓶吸了吸鼻子:“可那样就太对不起出生入死的小谷捕头,”目光慢慢移向床上的夏姜:“更对不起昏迷不醒的夏姐姐。” 大脑袋慢慢坐下来,小成欣赏地看着年幼的女孩:“你是个勇敢的丫头。” “丫头?”小瓶歪着脑袋,表情疑惑,她听不懂了。 小成挠挠头:“就是像你这般年纪的女子,用你的家乡话如何说?” “囡囡,”小瓶想了想,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我娘亲就是这样叫我的,”小嘴一撇泪水再次涌下:“可她不要我了。” 大脑袋曲肘在小成小腹狠狠来了一记:“多事。” 小成苦笑连连,轻声安慰半晌,小瓶才恢复平静,她张着通红的眼睛:“小成哥,你是有主意的,我听你的。” 小成纠结良久,沉吟道:“我愿相信杜班头不是坏人。”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主意 大脑袋“嗨”了一声,怒气冲冲地看着小成,小瓶道:“那我也信。” 大脑袋烦躁地站起身:“你们会后悔的。”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坐了下来。 小成撩开他衣襟,见绷带上洇出血迹,安慰道:“杜班头是小谷捕头的师叔,总不至于害了他的。你就当给杜班头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小瓶听他说得有趣,噗嗤笑出声来。 大脑袋气不打一处来:“还笑,有你哭的时候。” 小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情绪转换之快令大脑袋哭笑不得。 小成拿到了结果,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告知老武,请他帮咱们寻个安全所在。以防万一我再去东壁堂走一趟,给夏郎中备些药材。” 与两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出寮房。 谷雨至今未归,小成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也是促使他下决心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满怀心事走出兴善寺,此时日头西斜,暑气较晌午略有收敛,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成算了算时辰,官署、东壁堂相隔不近,想要赶在日落前收拾停当,势必要加快些进度,他快步走下台阶,沿着寺旁河畔走出不远。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赶车的却是老武。 小成愣住了,狐疑地走上前,老武此时也看到了小成,打了个招呼,远远走来。 “武捕头,你这是...?”小成指着马车。 老武从马车上跳下来:“杜班头吩咐道,若是你接受他的建议,我们便乘马车前往。若是不接受也无妨,这马车就送给你们,毕竟几位身份敏感,有这辆马车即可方便出行,又能掩饰行踪。” 小成听得感动,心下再无怀疑,拱手道:“有劳武捕头,我们决定接受杜班头的建议,接下来恐怕要麻烦诸位了。” 老武大喜过望:“如此甚好。” 老武牵着马车到拴马桩前用绳绑了,小成引着他上了石阶一路来到后院推开寮房。大脑袋没想到他这么快去而复返,正感到惊讶却见小成背后闪出一人,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壮,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在大脑袋面前一戳,还是压迫感十足。 “这位便是武捕头。”小成介绍道。 老武的眼睛依次从几人身上划过,小瓶缩在大脑袋的身后,战战兢兢地仰头看着老武。 老武见她年纪幼小,眉眼甚至还未长开,联想到她的遭遇,老武既心痛又生气,小成道:“这就是小瓶姑娘。” 老武心里发堵,点点头没再说话,移开目光最终定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夏姜身上:“这位便是夏郎中了吧?” 大脑袋戒备地看着他:“她被奸人所伤,伤得极重,你可得保住她的性命。” 老武淡淡地道:“不会教你失望的。” 大脑袋撇了撇嘴:“那可未必...” 小成怕他胡说八道,拦道:“好了好了,武捕头想得周全,为咱们准备了马车,小瓶去收拾东西,大脑袋一起帮忙,武捕头,来搭把手。” 他将一扇床板拆下,将夏姜小心地挪到木板上,与老武一前一后抬起来。 那边厢小瓶与大脑袋两人也将行礼收拾利落,几人刚走出寮房,知客僧迎面走来:“阿弥陀佛,施主不在这里住了吗?” 小成道:“大师傅,这几日给您添麻烦了。” 知客僧双手合十:“佛祖保佑,只希望各位施主平平安安。” 小成等人辞别知客僧出了兴善寺,先将夏姜抬上马车,这辆马车虽然谈不上豪华,但胜在宽敞,夏姜单独占了一排,其他三人坐在另一边仍不觉拥挤。 马车骨碌碌行走在街上,几人随着马车的行进有节奏地晃动着,车厢内紧闭温热,大脑袋将窗帘撩开一条缝,向外观察着街面上的动静。小瓶有些不安,两只小手在膝上反复搓动。 小成安慰道:“别怕,会有人保护咱们的。” 小瓶点点头,向小成挨近少许,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大脑袋一脸的凝重,丝毫不见放松,小成道:“大脑袋,你也歇歇吧。” 大脑袋舔了舔嘴唇:“有点不对劲。” 小成登时紧张起来:“你发现什么了?”这方面他可不在行,大脑袋虽然行事粗犷,但心眼多脑子活,尤其是多年山贼的经历让他对危险有更加敏锐的感知。 大脑袋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发现。” 小成皱眉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大脑袋沉声道:“相信我的判断。” “那怎么办?”小成忐忑道。 马车慢慢停下,轿帘拉起,老武站在马车下:“这里是杜班头给大家准备的宅子,地处偏僻,没人找得到。” 大脑袋向小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游目四顾只见马车停在一处深巷里,巷中只此一户人家,看院墙便知道这是处宽敞的宅子,但外墙陈旧,显然许久未曾修葺过。 大脑袋将小瓶从马车上抱下来,小成一拍脑门:“糟了,夏郎中的药材用完了,本来要去东壁堂的。你们先进去,我稍后便回来。”说罢转身要走。 老武拦在他身前:“东壁堂已被封锁,除了官差别人进不去的,我先带几位安顿下来,药材的事我去办。” “我能等,夏郎中可等不了。”小成说罢绕过老武向前走去,老武脸色阴晴不定,忽地伸手叼住小成的腕子。 大脑袋早已蓄势待发,老武一动手,他拳出如电,捣向老武的后腰。 哪知老武早就对他留了心,身体向前一滑,顺势扭住大脑袋的手腕,右手一挥击中大脑袋的腹前,大脑袋惨叫一声,那里正是前日受伤的伤口所在。 大脑袋捂着伤口痛苦不堪地坐倒在地,小瓶吓得连声惊叫扑在大脑袋怀中,小成双目赤红,作势扑向老武。 “别伤了自己。”老武沉声道。 大门向两边一分,杨达出现在门口,身后则跟着数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冷冷地打量着几人。杨达扬了扬手,身后汉子如狼似虎,将大脑袋和小成掀翻在地。 杨达将小瓶从大脑袋怀中扯将起来,小瓶拼命挥舞拳头,但对于杨达来说不痛不痒,他两手攥住小瓶的腕子,看向老武:“辛苦了。” 老武表情痛苦:“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伤害他们。” 杨达刚想说话,眼角忽地瞥到巷口人影一闪:“谁!”一个箭步窜出,飞快向巷口奔去。 巷子外空无一人,杨达喘着粗气,露出迷惑的表情,一名中年捕快跑到他身边:“小杨,怎么了?” 杨达摇摇头:“看花了眼。”掉头向回走去:“先把人统统押回宅子里。”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中计 谷雨闪身躲过一名闲汉的攻击,伸脚教他拌倒。这些人不过是些无赖子,谷雨不欲取其性命,只是教对方失去行动能力。那闲汉“哎哟”一声跌跌撞撞向旁栽去。 更多的闲汉扑上前来,看来他们还是做了准备,手中的菜刀、镰刀、抓钩五花八门,各式兵刃伴随着污言秽语尽往谷雨身上招呼而来。 谷雨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怕拖得久了招来街坊,更教韦捕头难办,手底加劲,与几人打得火热。 人群后忽地传来一声:“小心了!” 谷雨一惊,但他身材不高,又被人头隔着,看不清人后发生了什么事,正惊疑间眼前忽地绽开一朵白色的云彩铺天盖地直奔面前而来,此情此情非常熟悉,谷雨反应过来:“面粉!” 连忙避开头去,两手挡在身前,紧接着眼眶中传来刺痛的感觉。他急忙后退,手上一疼如被蝎子蛰过,已被镰刀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皮猴儿尖叫道:“哈哈,这小贼中招了!”将手中剩余的面粉丢向谷雨:“弟兄们一起上,赵将军给咱们升官发财!” 众闲汉一拥而上,皮猴儿的叫嚣让几人两眼通红,欲望战胜怯意,下手由先前的试探直接变为杀招,每一记递出都带着狠厉。 谷雨眼睛无法视物,情势凶险只得连连后退,只恨自己轻敌阴沟里翻了船。 韦捕头大喝一声冲上前来,他来的匆忙,兵刃落在了县衙。挥动一双肉掌加入战团,出手便将一名闲汉撂倒,他知道今日既然被皮猴儿撞破了门,以他对这厮的了解,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不将此事捅出天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下手毫不含糊,只求先将几人制服再图他计。 皮猴儿看出他的意图:“决不能教姓韦的跑了!” 右手抽出一把匕首,眼珠转了转忽地薅住前边一个小子的后领,这小子正是先前在古槐下与自己拌嘴的那人,领子被薅吓了他一跳:“干什么?干什么?” 脚步却在皮猴儿的推搡下不由自主地凑上前,韦捕头上前便是一耳光,这小子惨叫连连,但身后被皮猴儿抵着,直挺挺扑向韦捕头,挨得近了皮猴儿斜刺里窜出,一刀捅向韦捕头。 韦捕头闷哼一声,捂着小腹栽倒在地,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 韦氏惊叫道:“当家的!”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那边厢谷雨两眼紧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这一招夏姜救他时也曾用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一次反而是他着了道,但皮猴儿所用的面粉与官署中用的质量不可相提并论,那粉中夹杂着沙石土砾,谷雨两眼疼痛难忍,耳中听到的又是韦家夫妇的叫声,急得他心火如焚,却偏生帮不上忙。 “血,血...”闲汉们傻了眼。 皮猴儿哆嗦着手看向匕首,那匕首上鲜血淋漓,他一个地痞几时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只吓得两腿发软,几欲呕吐,但同时赤红色又极大地刺激了他,想到往日里韦捕头的刁难与前不久所受到的屈辱,登时气血翻涌,大声叫唤道:“弟兄们怕什么,姓韦的窝藏逃犯,有赵将军给咱们做主,各位还怕什么?把他抓起来!” 气势汹汹地扑向韦氏,韦氏眼见面前的汉子一个个气势汹汹,只吓得手脚冰凉,而丈夫躺在血泊之中,她又气又急,尖叫道:“你敢?我跟你拼了!” 张开两手向皮猴儿拼命拍打,皮猴儿一边躲避一边道:“臭娘们,你让开,我不和女人动手...哎哟!” 韦氏的指甲划过皮猴儿的眼角,皮猴儿疼得一哆嗦,伸手一抹竟摸了满手的血,心中无名火腾地涌上来:“去你妈的!”右手向前一递,“噗嗤”一声闷响,匕首深入韦氏胸膛。 韦氏难以置信地看着皮猴儿,都是一个镇上的街坊,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下了杀手,她的身体慢慢软倒,气绝身亡。皮猴儿双目圆睁,兀自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仿佛全身僵硬了一般。 韦捕头瞧得分明,顿时如五雷轰顶,大喝一声扑上前,皮猴儿从惊慌中醒过神,再看韦捕头面红耳赤,青筋高努,一副拼命的架势,他心中翻了个个儿,知道韦氏身死,韦捕头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着他来日报复,倒不如扯起虎皮先下手为强。想到此处,他高声叫喊:“弟兄们,不想被姓韦的寻趁,就不能让他出了这道门!” 闲汉们也是相同心思,呐喊声中齐齐将韦捕头围住。 韦捕头强忍疼痛,挥拳便打,皮猴儿等人却不与他硬拼,韦捕头冲上前,对面的人便退,韦捕头身后的人上前便是一刀,韦捕头疼得哀嚎一声,转过身来还击。那人一得手便向后退,韦捕头抢上一步,背后又分出一人向他后腰又是一刀。 谷雨耳听得一众人大呼小叫,情知出了变故,两手狠狠在紧闭的两眼狠狠搓了搓,强自将眼睁开,面前视野朦胧,他眯起眼好容易看清,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通体冰凉。 自他迷眼至今,说起来话长,其实兔起鹳落不过呼吸之间,却见韦氏鲜血淋漓倒在血泊之中,而韦捕头则被众闲汉围在当中,看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大喝一声跳将起来,伸手抓住一人的脖领子用力掷出,右脚踢出,另一人小腿中招,惨叫倒地。皮猴儿看得心惊肉跳,连连道:“抓了他!” 谷雨身如蛟龙拳出如风,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几人放倒在地。 韦捕头噗通跪倒在地,身前身后千疮百孔,衣裳已被鲜血染红,谷雨抢到他身前:“韦捕头!” 韦捕头的眼神已经涣散,他努力看清谷雨的面容:“彭...彭宇就拜托你了,别让他回来。” 谷雨眼泪夺眶而出,忽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哽咽道:“对不起。” 这场灾祸是他带来的,如果他不出现韦家就不会出事,韦捕头艰难地呼吸:“不怪你...是我罪有应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半晌又道:“教彭宇做个好人。” 他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妻子:“劳驾扶我过去...” 谷雨将他身子拖起,韦捕头半边身子倚在他肩上,谷雨几乎是硬生生将他拖过去的,韦捕头坐在地上,两手缓缓牵起韦氏的手,身子一软倒在妻子身旁,渐渐没了呼吸。 第六百一十六章 花轿 谷雨眼见韦捕头倒毙身亡,不禁悲从中来,坐倒在韦家夫妇的尸首前痛哭流涕,街上不知何时人多了起来,聚在韦家门口指指点点,谷雨不敢耽搁,用手背将眼泪擦了擦,向韦家夫妇磕了三个响头:“你们不会白死,我一定将这金陵的贼寇抓个干净。” 地上除了躺着的几名闲汉,领头的皮猴儿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谷雨心中一紧,迈步出了院门,老百姓吓得连连后退:“你...你是谁,韦捕头出了什么事?” 谷雨沉默不语,冲出人群扬长而去。 回城的路对他来说无比熟悉,只是那日队伍浩浩荡荡,既有彭宇韦捕头,又有夏姜小瓶。可如今只他一个孤身少年,追着日头走在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待夕阳西斜时分,晚霞铺满天际,他已经能看到金陵城那宽厚的城墙了。 仍是先前的那座山上,谷雨趴在草窝当中,向城门下观察着。 官道上人来人往,城门前长长的队伍,依次通过拒马接受检查。 四周兵丁守卫,戒备森严,与往常不同的是一支骑兵队列阵在拒马前,为首的那人谷雨是认得的——赵显达。 谷雨瞳孔急缩,尽管马不停蹄,但赵显达到底比自己抢先一步,他料定自己势必会回城,所以便在城门前设下关卡,等待着谷雨自投罗网。但小瓶就在城内,她如今是谷雨,乃至潘从右唯一翻盘的机会。 谷雨紧咬牙关,苦思入城之法,远处却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谷雨烦躁地挠挠头,极目远眺却见山下一队迎亲的队伍穿红着绿远远而来,队伍前是一支锣鼓队,再往后则是新郎官,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左顾右盼,再往后则跟着花轿,最后则是新娘的娘家人。队伍逶迤,拖得老长,只是看上去走了很长的路,除新郎之外全部无精打采。 新娘从轿帘探出头:“佳福,咱们到了吗?” 新郎年岁不大,闻言收住缰绳,走到花轿旁与新娘并行道:“快了快了,再往前走不远就能看到城墙了。” 新娘身披凤冠霞帔,看上去年岁与新郎年岁相仿,此时急得双眉拧在一处:“我说早点走早点走,你偏不听,现在日头都下了山,若是迟了婆家如何看我?” 新郎抬头看向天边夕阳,也知耽误了不少时辰,辩解道:“你家里本来就远嘛,要不然接亲怎么会花这么长时间?” 新娘气道:“好呀,你现在说这混账话是不是,当初你要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嫁了,停轿停轿!” “别,别...”新郎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妙,连忙跳下马凑到轿前,忽听背后一阵惊呼,他急忙转过身,却见一名少年手持钢刀冲进队伍,直奔自己而来。 新郎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谷雨嚓地拔出刀来,恶狠狠地指向新郎。 “不要杀他!”新娘气话归气话,但她与新郎自小定下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会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害,从轿中跌跌撞撞冲出,挡在新郎身前。 谷雨收起刀:“我不杀他,只是要借你一用。” “我?”新娘傻了眼。 新郎将新娘一把拉到身后,梗着脖子:“你,你想要干什么,有事冲我来!” 谷雨见他全身吓得颤抖,但依旧不肯退缩,笑了笑:“放轻松,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所有人都不会受伤。” 城门外,赵显达看了看天色,亲兵道:“再过不久就要关闭城门了,谷雨那小贼当真会来吗?” 赵显达自信地道:“他会来的,你道谷雨与潘从右还有别的底牌吗,为今之计唯有那逃出的女子可为其作证。” 亲兵庆幸地道:“若不是皮猴儿报信,恐怕就被韦捕头那厮骗过去了。” “哼,咎由自取,”提到韦捕头赵显达脸上现出怒气:“就这样让他死了,简直太便宜他了。” 亲兵道:“可是若那谷雨抢先一步,赶在咱们到来之前进城怎么办?” 赵显达“唔”了一声,再次看看天色,离关城的时辰越来越近,他心中也在琢磨这种可能性,想了想道:“你去应天府衙找杨达,让他在城内搜索,他知道咱们的计划,不需避着他。” 亲兵由衷赞道:“将军运筹帷幄,早些年便向府衙布置眼线,那时节谁又能想得到还有如此妙用?” 赵显达露出一丝笑意:“别拍马屁了。城门落锁之后,弟兄们都跟你入城,我晚上要回老校场,两位老大人还在等着我。” 亲兵拱手道:“知道了...嗯?” 官道尽头出现了一支迎亲队伍,格外引人注目,赵显达皱紧眉头,喃喃道:“这是迎的哪门子亲?” 亲兵道:“这要是晚一步,俩人得在城外拜天地,入洞房,那可真叫做野合了。” 野合原本指男女苟合或不合礼法的婚礼,亲兵张冠李戴惹得赵显达笑骂道:“屁!野合是这意思吗?” 亲兵嘿嘿一笑,待这轿子走得近了,他走上前将刀一摆走到新郎马前:“下马说话!” 佳福眼见对面士兵高据马上,各个目光阴冷,岿然不动,黯淡的天色衬托下更显肃杀,他心中慌乱笨手笨脚从马上跳下,施礼道:“将军,有何贵干?” 亲兵歪头打量着他:“你这亲迎的太没诚意,不知道城门要关了吗?” 佳福道:“学生知道,是以才快马加鞭,好容易赶在落锁前赶到。” 赵显达扬了扬眉:“你是读书人?” 佳福道:“家父是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今日是学生成亲的日子,只因内子家在燕子矶,今晨天不亮便出发,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 做官的?亲兵扭头看向赵显达,而后者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恭喜恭喜,城外大盗潜逃入城,例行检查而已,不需紧张。”让开去路,向佳福做了个手势。 佳福暗中松了口气,抓住马鞍认蹬上马:“驾!” 亲兵目送队伍离去:“原来却是官宦子弟,阵仗未免小了些,看来这吏部之中也有清水衙门,将军,您说是不是?” 赵显达捋着胡须,望着队伍绕过拒马走向城门洞,露出狐疑的表情,亲兵道:“将军怎么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入城 那娶亲大花轿蓝绸作幔,四角悬桃红色彩球,上锈金鱼闹荷花,喜庆热烈。抬轿的四名轿夫肩抗轿杆分作四角,抬着花轿随在锣鼓后绕过拒马,向城门洞走来。 赵显达见那四名轿夫青筋暴起,显得极为吃力,再看那轿子已被压得快要拖到地上,不禁疑心顿起,撇下亲兵径直向那轿子追去:“慢着!” 佳福心中一紧,此时他已走到城门洞里,闻言不得不将马勒停,跳下马来忐忑地等待着。城门官见赵显达走来,也一脸紧张地起身。 赵显达一个箭步窜到花轿前,看了佳福一眼,向轿帘伸出手去。 佳福惊得呆了,挡在轿前张开两臂:“不可!” 赵显达粗鲁地将他小鸡子似的身子拨拉到一边:“看住了。”亲兵两手紧紧抓住他的两臂,佳福拼命挣扎:“那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不得对她无礼!” 赵显达却不管他,伸手抓住轿帘。迎亲队伍中的每个人登时紧张起来,四名轿夫更是哆哆嗦嗦,变了脸色。 城门洞中忽地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嘭地将赵显达的腕子抓住:“将军,大好的日子,何必强人所难?” 赵显达一脸愤怒地扭过头,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却不由呆住了:“你...” 中年男子看向亲兵:“将新郎官儿放了。” 亲兵征询地看向赵显达,后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亲兵松开手,佳福跌跌撞撞冲到轿前,惊魂不定地看着赵显达,中年男子走到赵显达一旁,向佳福笑道:“时候不早了,你爹娘等得该着急了。” 佳福如梦方醒,匆匆忙忙上了马,忙不迭地道:“起轿!起轿!” 经此一闹,城门官也不再耽搁,挥手放行。 赵显达看着队伍远去,回过头来问那中年男子:“你不在胡天明身边待着,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中年男子恭谨应道:“赵将军,不止我在,胡先生也在。” “什么?”赵显达皱紧眉头:“你们搞什么鬼,他怎么不出来见我?” 中年男子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想必早已经跟上去了吧。” 赵显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他既然看出那花轿有问题,为何还要阻止我?” 中年男子道:“胡先生说了,抓到谷雨并非首要任务,找到小瓶才是关键,因此与其抓谷雨倒不如由他带路帮我们抓到小瓶。谷雨生性多疑,若城外无人拦截他必定生疑。” 赵显达哈地一声笑,表情看起来并不友善:“原来在胡天明的眼中,我是这个用法。”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淡淡地道:“都是为老大人办事,分工不同而已。” 赵显达有气没处撒,气恼地看向亲兵:“等什么呢,还不快去找杨达帮忙?” 亲兵吓得一哆嗦,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中年男子好笑地看着赵显达:“还有必要吗?”对于赵显达的抢功意图,中年男子心知肚明,他有必要提醒对方:“将军手下的精兵悍将尽量还是不要进城的好,谷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被他嗅到一丝危机的味道,我们恐怕再难找到小瓶了。” “我没那么傻,”赵显达脸色阴沉道:“城中已经有我的兵了,丁姚机灵得很,有他和杨达几个,不怕办不成事。”丁姚便是方才那个亲兵。 中年男子笑了笑:“有他们几个保驾护航,何愁大事不成?” 花轿之中,新娘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向谷雨颤声道:“没...没事了。” 谷雨钢刀出鞘,侧着身子蹲在轿帘旁,轿厢中空间狭窄,勉强够两人容身,谷雨憋得满脸通红,尽量避免与新娘子的肢体接触,他的脸上并没有喜悦,相反地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新娘轻声唤道:“小谷捕头。” “嗯?”谷雨回过神:“怎么了?” 新娘小心地道:“我说咱们安全了。” “哦,”谷雨将轿帘撩开一条缝,窥探着外面的动静,不远处是十字街口,谷雨琢磨片刻:“新郎官,在吗?” 佳福骑着马走在轿侧:“英雄,我们就快到家了。” “街心东拐。”谷雨的命令简单明了。 佳福为难道:“可...我们家得直行。” 新娘气道:“佳福,你脑子是不是笨,英雄想要往东就往东。” “哎,哎。”佳福慌忙答应下来:“东拐!东拐!” 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让谷雨也看不过眼,暗中撇了撇嘴,心道:以后我可不能像他这样。 想了想又下了一道命令:“新郎官,一会按照我说的做,千万记住了。” 队伍来到街心,谷雨几乎是在拐弯的瞬间从花轿中窜了出来,佳福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人影便闪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迅速失去了踪迹,这期间队伍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直到谷雨的身影消失在巷子中,新娘生气的声音从轿中传来:“还等什么?” 佳福回过神来:“锣鼓,奏起来!” 顷刻间鼓乐响作一团。 街上行人渐多,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登时成为了全街的焦点,好事的百姓围拢在队伍旁:“这是谁家娶亲?”“看来是误了时辰。”“依我看新郎似乎并不情愿呐。” 佳福听得脸都绿了,嚷道:“吹起来,打起来,没吃饭吗!” 围观的人群外胡天明悄悄地观望着,在他身后则散布着数名精壮的汉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后方。 胡天明忽然停下脚步,他的目光追逐着花轿、轿夫的神态,一名汉子凑到他身后:“怎么不追了?” 胡天明恨恨地道:“人跑了,分开找!” 那汉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胡天明急得变了颜色:“还不快去!” 那汉子向后摆了个手势,急匆匆去了,胡天明左右看看,目光最终定格在拐角处的小巷。 谷雨快步地穿梭在人群中,机警地查看着四周动静,他并不确信有追踪者,只是方才赵显达怪异的行为还是让他心有顾虑。潘从右等人如今生死不明,最紧要处便是找到小瓶尽快北上,早一天到京潘从右便能早一天脱离危险。 兴善寺前,行人三三两两,再过不久寺门关闭,是以出寺的人多,入寺的只他一人。 第六百一十八章 蜡丸 掌灯时分,应天府衙大牢,付牢头身着便装与几名禁子说说笑笑走出,迎面看见两名捕快押着一名绳捆索绑的犯人正走进来,付牢头停了说笑:“这么晚了还在忙?” 捕快苦笑道:“嗨,人手不够用,弟兄们只能连轴转。” 付牢头打量着人犯,见他身材魁梧,耷拉着脑袋,看不清楚样貌:“犯的什么事?” “当街殴打老人。”捕快道。 付牢头撇撇嘴:“真是个畜生。”看着那人道:“叫什么?” 捕快在那人脑壳上拍了一记:“说话。” 那人瓮声瓮气地道:“牛学文。” 捕快见付牢头换了便装,发出由衷的羡慕:“你这是下值了吗?” 付牢头道:“是,这几日衙门里忙得很,今儿个好容易倒出功夫,回家里一趟。” 其中一名禁子开玩笑道:”牢头,您这没日没夜的干,嫂子也不说您?“ 付牢头同样牢骚满腹道:“可不是,再要这么干下去,门都够呛进得去。” 那禁子装模作样道:“您就算一年不回去嫂子也未必拦您,一回家给您添个大胖小子,岂不省心?” “去你的!”付牢头笑骂一声,与同僚举手作别,急匆匆向家中赶去。 付牢头一儿一女,闺女几年前嫁了人,儿子今年一十三岁,前几日媒婆给说了门亲事,姑娘也是同坊的寻常人家,人家兄长还是读书人,老伴与这家人原本便是老相识,自然满口答应,只是这几日他忙得顾头不顾腚,这件事也暂且搁下了。 付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因为他这份差事,生活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付牢头对这桩亲事略有不满,总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那闺女配不上自己儿子。 今晚大牢没那么忙,付牢头一则想念老伴和儿子,另一方面却是打算与老伴再商议商议。想到老伴的急脾气,付牢头有些发憷,途中筛了一壶老酒,用麻绳吊着,施施然走回了家。 “孩儿他娘!大山!”付牢头一进门便兴冲冲地喊道。 屋里亮着灯,院中却不见人,付牢头皱了皱眉,原本这个时辰正是老伴在灶间忙得风风火火的时候。 “孩儿他娘?”付牢头放轻了声音,一脚迈入屋内。 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大吃一惊,老伴和儿子端端正正跪在地上,一名中年汉子手持牛耳尖刀站在两人身后,阴恻恻地看着付牢头。 付牢头大喝一声:“狗贼!”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向那男子,紧跟着飞扑上去,两手成环想要抢夺对方手中的尖刀。 谁知那男子攸地探出手,将那壶酒稳稳地抓在手中。飞起一脚正踢在付牢头的胸前,付牢头惨叫一声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老伴张嘴欲喊,那男子伸手将她嘴巴捂住。右手一闪将刀刃搁在大山的脖颈间,原本跃跃欲试的大山瞬间直了眼,身体瘫软不敢稍动。 付牢头从地上爬起,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抹了把嘴角的血:“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男子冷笑道:“付牢头,你当真不认识我吗?” 付牢头定睛细瞧,果然有几分面熟,琢磨片刻忽地睁大了眼睛:“你...你进过大牢,是不是!” 林二笑道:“付牢头好记性。”他的笑很冷,混不似在牢中老实憨厚的那副样子。 付牢头目光在老伴以及儿子慌乱的脸上依次划过,一股寒意如台风过境略过他的心头。 应天府衙,护卫见到去而复返的付牢头,开玩笑道:“怎么,嫂子当真不教你进门吗?” 付牢头哪有心思开玩笑,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钻进了角门,护卫互相看看,一人道:“你也真是多嘴,这种事还有当众说的?” 原先那护卫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付牢头一路急走,路过狱神庙却停了下来,仰望着庙中皋陶整肃的面容,嘴中喃喃自语。 牢前几名狱卒正聚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马上就要到放饭的时间,弟兄们通常会在这个时候稍事歇息,吃顿安生饭,准备着夜晚到来。 他躲在狱神庙的角落暗处中观察半晌,只听远处一声喊:“放饭了!” 狱卒停止交谈,三五成群经过狱神庙向外走去。 付牢头紧张地整理衣襟,缓缓走出来,走到牢门前,值守的禁子道:“牢头,您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们这帮臭小子,没一个省心的,”付牢头打量着他,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没吃饭吧?” 狱卒拘谨地道:“等前辈们吃完再换我。” 付牢头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不饿?” 狱卒点点头,又赶紧摇头,付牢头笑了:“去吧,我替你。” “这...我能坚持住。”狱卒感激地道,但不敢动地方。 “去吧,便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们不会难为你。”付牢头不容分说将他手中的兵刃夺下。 狱卒感动地险些哭出来,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付牢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走远,快步走向牢门口,牢中犯人或坐或躺,但都离门近了些,方才的那声喊他们也听到了,按照惯例等狱卒吃完,便轮到囚犯放饭。 付牢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摊在地上,将布包打开则是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蜡丸。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凑到唇边吹得红通通,这才从地上捡起一颗蜡丸对准火折子,片刻后蜡丸融化,露出一颗棕色的小球,表面已被火折子烤得冒出丝丝青烟,气味异常刺鼻,令人作呕。 付牢头奋力将那小球扔向牢中,那小球骨碌碌一路翻滚,弹入一间牢房。 那门口的犯人吓了一跳:“哎哟,什么玩意儿?!” 那小球落在地上,兀自打转,同室牢犯面面相觑,先前那名犯人将小球从地上捡起,异味直钻鼻腔。 忽然那小球嘭地一声脆响崩开,青烟如洪水决堤迅速散发而出,发出嗤嗤地轻响,那犯人吓得一把扔了出去,小球在囚室内东窜西窜,浓烈的青烟转眼弥漫开来,坐在一处的两人甚至无法看清对方,更有辛辣的气味直钻鼻腔口腔,数人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隔壁囚室的也被这一怪异的场景吓坏了,正在惊疑间,忽听咻咻的破空声,牢外飞入数颗小球。 随着嘭嘭嘭的脆响不断,浓浓烟雾迅速扩散。 付牢头也没想到林二给的蜡丸竟有这么大的威力,见浓烟自牢内涌出便知道时机成熟,运足气力大喝一声:“走水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说服 山谷间,秀雯倚着一颗粗壮的树木呆呆地坐着,夕阳挂在树冠上,露出半张火红的脸。秀雯目光远眺,脸颊被晚霞映得通红。 远处的信众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更显得她形单影只。 “想什么呢?”丁伟悄悄地走近她。 秀雯吓得一激灵,弹身而起。 丁伟满脸横肉,硬是挤出一丝笑容:“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不去主动亲近,他们自然也不会与你多说话。” 秀雯低垂着头:“小北是不是不在这里?”她在山里转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小北的身影。 丁伟道:“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阳光充足,只有教中有身份的人物还有金童玉女才能权利在此居住,粗使院工住在对面山谷间,不得吩咐不得来此。” 秀雯两拳紧攥,两眼通红:“你答应过我,要救小北的。他还是个孩子,哪懂得为人处世,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 丁伟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秀雯犹豫再三,伸手将他胳膊抓住:“你想个办法将他调到这里行不行,有我照看着,总强过他孤苦一人。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美人软语相求,丁伟心痒难耐,伸手在秀雯脸上轻佻地摸了一把:“这事不用求我,你自己就能办得到。” 秀雯四下瞧瞧,双颊飞起红晕,丁伟的话又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对方,丁伟舔了舔嘴唇道:“你对汤有亮怎么看?” 秀雯不知他有何用意,自然不肯轻易开口,丁伟索性开门见山:“你有所不知,汤有亮此人狼子野心,与另一名护法叫做杨伯,两人早已对天师之位垂涎已久,在神教危难之际,不仅不想着如何摆脱困境,反而妄图对天师不利。” “啊...”秀雯两手捂嘴,被这消息吓得不轻,可转念一想,却不禁忐忑起来:“这件事是教中密辛,你为何要告诉我?” “那自然是信任你,”丁伟言不由衷地道,下句话就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天师明察秋毫,早已识破对方的用心,只是碍于当前形势,不愿大动干戈,所以想要派出一名得力干将将汤有亮暗中除掉。”说到后来,两眼凶光,直戳戳地瞪着秀雯。 秀雯被他的狠厉惊呆了:“汤护法在教中便没有相熟的子弟,这样做不怕激起更大的矛盾吗?” 丁伟点点头,赞许道:“你想得果然周全...” 远处汤有亮指着山林深处比比划划,面前站着几名健壮的汉子一边点头一边附和。丁伟眯起眼睛:“所以才要伪装成意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他的人找不到证据,名不正言不顺想要造反谈何容易。” 秀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汤有亮的身影:“可他既然能成为四大护法,拳脚功夫自然不弱,”见丁伟面露韫色,又补充道:“想来与丁护法差不了几分,上哪里去找比他还要强大的援手?” 丁伟冷笑道:“所以不能硬拼,唯有智取。”他收敛起笑容,看向秀雯:“天师慧眼如炬,相中了你。” “我?!”秀雯心里咯噔一身,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产生。 此时日头已完全落到了山下,唯有天边一抹暗红让秀雯勉强能看清丁伟的轮廓,可他的表情却隐在黑暗中:“不错,汤有亮虽然对我们几个小心提防,但你上山不过两、三日,又是汤有亮亲自接引的你,全无戒备之心,况且你人长得花容月貌...嘿!” 说到此处住了口,但秀雯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又惊又怒,全身筛动不止,对方选择开诚布公,并非出于什么信任,而是让她豁出性命给他们干活。 秀雯的目光如有实质,丁伟挪开目光,他有足够的信心说服秀雯:“只要汤有亮一死,天师便再无后顾之忧,他老人家一高兴,兴许便饶了小北...” “我拒绝!”秀雯斩钉截铁地道。 “小北说不定就能与你团聚了...嗯?”丁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着秀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秀雯声音打颤,但仍坚持道:“我拒绝。” 丁伟冷冷地道:“为什么?” 秀雯道:“我虽不聪明,但也不愿做那替死鬼。一旦被汤有亮发现破绽,你会来救我吗?” “我...”丁伟一怔,立刻满打包票:“你是我的女人,那自然是要救的。” 秀雯淡淡地道:“既然要救,何必多费周章,你大可亲自去。” “我...你...”丁伟傻了眼,眼前这姑娘脑瓜灵活,把自己生生绕了进去,他恼火地道:“你当真不去?!” 秀雯想得明白,这笔交易风险太大,收益过小,棋差一着就会丢了身家性命,更何谈与小北的重聚,甚至于逃出魔掌。大乘教狼狈出逃,她已隐隐感到教中必然生了变故,只要坚持下去小心谨慎委曲求全,说不定终会柳暗花明。 她吐出心中浊气:“是,我不去。” 丁伟恶狠狠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秀雯一惊,但她意识到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强自压下心头恐慌淡淡地道:“随便你,想杀就杀。” “哼!”丁伟当然不会杀她,一则众目睽睽之下必定会引起恐慌,二则也真心不舍得,他气咻咻地转身离去。 秀雯再也坚持不住,两腿酸软依靠在树上,慢慢地坐倒在地,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谷大哥,你在哪里呢?”她喃喃自语道,大乘教剧变,想必是谷雨一手促成,她对此深信不疑。 这让她更加思念谷雨,仿佛下一刻谷雨便能从天而降,杀得宋天阳、丁伟一伙土崩瓦解。 那画面无比逼真,让她感到一种灼心的希望,而这份希望支撑着她,让她坚持到现在,不至于被恐惧与屈辱击溃。 丁伟灰头土脸找到宋天阳,他的神色让宋天师不消问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结果:“看来秀雯并没有答应。” “属下愧对天师信任。”丁伟单膝跪地惭愧道。 刘师傅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丁护法不必自责,东边不亮西边亮,咱们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什么?”丁伟惊讶地站起身。 刘师傅呵呵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她慢腾腾走入林中,片刻功夫带回一人:“你瞧这是谁?” 丁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小北?!” 第六百二十章 人选 小北两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慢慢走近宋天阳,丁伟大张着嘴:“你怎么...”指着小北看向刘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宋天阳看着面前的小北,温和地道:“乖孩子,你想好了?” 小北并没有因为宋天阳的和善而有丝毫放松,反而倒退了一步,戒备地道:“她说的条件算数吗?” 刘师傅苍老的脸上挤出笑容,只是那堆砌的皱纹中并没有丝毫笑意:“为天师效力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什么天师不天师的,”小北显然没有学会客套,皱着眉头逼问刘师傅:“你说话不算数,我要回去。” 刘师傅和宋天阳同时脸色一僵,尴尬地对视片刻,刘师傅勃然大怒:“天师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刘师傅...”宋天阳的声音是从鼻腔里出来的。 刘师傅浑身一颤,闭上嘴不说话了,宋天阳转向小北:“你既为神教效力,本天师当然不会亏待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小北两只手攥成拳头:“只要我杀了那个叫汤有亮的,你把我和姐姐放了。” 宋天阳毫不迟疑:“可以。” 小北想了想:“再给我们一辆马车。” “马车?”宋天阳疑惑地道:“你要马车做什么?” “我要和姐姐去京城,”小北道:“我们家是京城的,我和姐姐流落在外,姐姐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家乡。只要你能答应我,我就帮你杀了汤有亮。” 他一口一个杀字,稚嫩的脸上露出这个年龄不应有的凶狠,宋天阳却反而放了心:“真是个好孩子,本天师答应你了。” 他虽然在笑,丁伟却蓦地打了个冷战。 应天府衙大牢,狱卒、弓兵闻讯而来,跑在最前的却是杜奎海。 付牢头正在大牢门前装腔作势喊得山响,见到杜奎海脸色唰地白了,大张着嘴呆呆地看他奔到近处,杜奎海的注意力全在浓烟之上:“怎么回事,走水了吗?” 付牢头回过神:“浓烟滚滚,隐有火光,再往里看不真着。” “那还等什么,先救人!”向身后赶来的狱卒一指:“拿钥匙开锁,”向弓兵道:“外围拉出警戒线,刀枪出鞘,凡有趁机作乱者先斩后奏!” “有!”众差大声响应,声浪穿破浓雾直传到内监。 牢中犯人哭天抢地,嘶喊声此起彼伏。秦戈、胡德义捂着嘴,一左一右贴在梅如松两侧,两人保持着高度戒备,近日大牢不消停,一桩桩一件件发生得既巧合又吊诡,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梅如松缩在墙边以袖包鼻,强烈的刺激让他眯起眼,但拼劲全力,面前也只灰蒙蒙一片,烟雾在持续变浓,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 牢外响起脚步声,随即是哗啦啦的开锁声,紧接着是狱卒着急的变了调子的喊声:“出来出来,不想死的都出来!” 犯人纷纷掩住口鼻,随着狱卒的指挥从牢中走出,向大牢外挤去。重犯大多带着镣铐,行走间叮叮当当,与狱卒的喊叫声混作一团。 走廊上一时人挨人人挤人,梅如松跟在同室犯人身后走出牢门,秦戈和胡德义紧紧跟着他,胡德义忽然凑到秦戈耳边:“老秦,这气味有几分熟悉,你觉不觉得?” 秦戈手掌漏出一道缝,刺鼻的气味冲到鼻端:“马粪味。” “不错,总感觉在哪里闻过。”胡德义挠了挠头。 秦戈皱起眉头,脚尖在地上踢中了什么东西,那物事圆滚滚的,骨碌碌滚到墙边,秦戈紧走几步弯腰从地上将那小球捡起,凑到眼前细看,脸色登时变了,胡德义一直牢牢地盯着前方一步之遥的梅如松,忙里偷闲瞥了一眼,惊道:“烟幕弹!” 这烟幕弹源自九边战场,烽火台传讯时士兵燃放狼粪,狼粪易燃,燃烧时狼烟四起,借以传讯,所以会有狼烟四起一说。后来发现除狼粪外,牛粪、马粪、麻蕴等物燃烧时也可有相同效果。 锦衣卫的下属组织夜不收常年在边境活动,便将此法带回到京城,由镇抚司的能工巧匠加以提炼迭代,才有了烟幕弹这种武器,用于突袭及掩护撤退之用。 秦戈慌了神,用手在胡德义背后推了一把:“快带他走!” 胡德义抢前一步,伸手将梅如松的胳膊抓住,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一身闷哼,转头看时秦戈已不见了踪影。 秦戈听得身后恶风疾来,便知事态不妙,急忙矮下身子躲避,身后的偷袭者名叫牛学文,今日奉张回之命潜入大牢,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手持一把尖刀,原本想一击毙命,但秦戈反应迅速,牛学文一刀走空,冷笑着再次挥出。 此时天色黯淡,牢中还未掌灯,浓雾之中人影幢幢,秦戈知道对方有备而来,不将他拦住,梅如松此番恐怕难逃活路。寒光闪动间尖刀攸地递了过来,秦戈两手抱住他的胳膊,用力向下一带,两人双双趴在地上。 梅如松吃惊地看着胡德义:“你...你想...” “闭嘴!”胡德义低声打断了他,两手并用将他抓得紧紧的。身后不远处传来噗通噗通的闷响,他心急如焚,但却不敢稍动。 牛学文被带翻在地,心中大惊,立即便想爬起身来,秦戈后背抵着他,右手探出夺刀,牛学文抬起右膝在他尾骨上狠狠撞击,秦戈吃痛,牛学文右手自他肩头揽过,两手握住刀柄倒转刀头,明晃晃的刀尖对准秦戈的胸口,两手加力狠狠地刺了下去!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须臾之间,秦戈胸口中刀惨叫一声,身子如疾风中的杂草激烈地摇摆,牛学文面目凶狠,铆足力气下压,刀尖在秦戈体内不断搅动,秦戈发出惨厉的叫声,身子渐渐发软,脑袋一歪停止了呼吸。 牛学文一骨碌爬起,将刀尖拔了出来,用秦戈的衣裳擦了擦血迹,用袖子遮挡着,加快脚步向前摸去。一路上狱卒、犯人慌慌张张,却不曾遇到梅如松和胡德义两人。 眼看前方亮光忽起,原来是到了大牢门口,他却忽地停下脚步。 第六百二十一章 逃生 胡德义一手捂住梅如松的嘴巴,另一只手粗鲁地扯着他的胳膊,向大牢深处摸去。 梅如松心中怕极拼命挣扎,但哪比得上胡德义的一身蛮力。他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别人一窝蜂往外跑,这胡德义却像发了失心疯往回跑,越往里烟雾越浓。 忽然脚底绊到什么东西,身体向前扑倒,胡德义吃了一惊,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小心了...嗯?” 秦戈双目紧闭倒在地上,身下已是血红一片,梅如松呆住了,这不是经常欺负他的那个汉子吗? 胡德义双眼含泪:“老秦...”他与秦戈是多年同僚,两人出生入死,情同兄弟,如今见他身死,心中涌起万分悲痛,但眼前不是讲感情的时候,他用手背将泪珠抹去,将梅如松扶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想活命的跟我走!” 梅如松看着血泊中的秦戈:“他...他...”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胡德义面色一凛:“走!”拉着梅如松加快了脚步,直摸索到石室前才停下脚步,他脱下鞋子,从鞋底抽出一只钥匙,清脆的一声响后石锁打开。 胡德义将石室门费力地拉开:“快进去!” 梅如松两手连摆:“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说清楚,我不进去。” 胡德义气得在他身后猛力一推:“没工夫解释了,逃命要紧!” 梅如松被他推得登登登抢出几步,一头钻进了石室,胡德义松了口气,忽然自浓雾间一把尖刀如闪电般递来,胡德义闪避不及,一刀正中小腹,牛学文冷笑道:“跟老子耍滑头,杀了你!” 胡德义两手握住小腹间的刀柄,牛学文一惊。 胡德义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蹬向牛学文,牛学文大惊失色,他可没料到这狠人只攻不守,胸口像被巨石擂中,身子倒飞而出,跌入浓雾之中。 胡德义将刀子从腹间抽出,狠狠掷在地上。 梅如松面色惨白,胡德义身上血迹斑斑,凶狠恶煞一般走向自己,他吓得连连后退,胡德义将铁床粗鲁地推到一旁,随后跪倒在地上,将一块块方砖抠开。 牛学文弹身而起,抹了把嘴角的血,两眼杀机迸现。 “你干什么,怎么还不走!”杜奎海话到人到,见牛学文丝毫不见慌张,登时提高了警惕,右手下意识地向腰间抹去,牛学文一个箭步抢上,挥拳便打! 他动如脱兔,出手极快,杜奎海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已窜到眼前,幸亏他早有准备,右手抓住刀柄,来不及拔出刀鞘,索性整个挥了出去,牛学文右手架起格挡,两人打在一处。 “跳下去!”胡德义气喘吁吁道,地上已多了个尺许的洞口,洞中黑黢黢的看不真着,梅如松将头摇得如同波浪鼓。 “妈的!”胡德义气急败坏地道,揪起梅如松的后脖领子推到洞口,右腿一扫正中他的脚踝,梅如松“哎哟”一声,两腿掉入洞中,吓得他连连尖叫,胡德义右手慢慢向洞中下探,随后松开他的后脖领子。 梅如松跌跌撞撞,扶着墙好容易站稳身子。 杜奎海又是一刀挥出,牛学文忽地矮下身子扑向杜奎海,杜奎海撤步闪身,牛学文就地翻滚,抱住杜奎海的大腿用力向怀中一拉,杜奎海失去重心,重重地跌在地上,还不等喘口气,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只醋钵大的拳头向太阳穴挥来。 杜奎海到底人老成精,虽然体力不及牛学文,但对敌经验丰富,右膝顶起撞击牛学文裆部。 牛学文见势不妙,身体侧翻,滚入浓烟之中。 杜奎海惊魂未定地看着牛学文消失的方向,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狱卒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杜班头,你没事儿吧?” 牛学文从石室门口抄起那把尖刀,抢入室内,却见胡德义半边身子已钻入洞中,牛学文一现身胡德义手中的砖头挟着风声直奔自己的面门,牛学文偏头躲过,胡德义呲溜钻入洞中,没了身影。 牛学文抢到洞口,身后传来杜奎海的声音:“在石室中,莫让贼厮跑了!” 牛学文咬了咬牙,紧攥刀柄跳入了洞中。 几乎是在他背影消失的刹那,杜奎海领着狱卒闯了进来。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洞?”狱卒注视着黑黢黢的洞口,目瞪口呆地问道。 杜奎海同样很惊讶,他在应天府衙打拼了一辈子,却从不知道大牢之中还有如此隐蔽的入口。 狱卒为难地道:“杜班头,咱们追是不追?”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杜奎海道:“你们将这洞口守好了,等我回来。”说罢晃亮火折子,钢刀出鞘,想了想又将火折子熄灭,洞中危机四伏,在一片黑暗中只有自己这点光亮,难免要成为活靶子。 狱卒松了口气:“杜班头小心。” “小心戒备,不能再出乱子了。”杜奎海嘱咐一声,小心翼翼摸入洞中。 梅如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漆黑的甬道中,湿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对于他来说这些都可以忍受,而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则像极了催命符,让他心惊肉跳之余只能铆足气力尽快逃离黑洞。 胡德义捂着小腹一直提防着身后,待听到脚步声已追到咫尺距离,狠狠推了梅如松一把:“跑!” 话音未落,牛学文尖刀递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洞中,想要凭借眼睛找到对方几乎毫无可能,胡德义一脚蹬出,小腿被利刃刺中,疼得他一哆嗦,同时牛学文胸口挨了一记,身体嘭地撞在身后的墙上。 黑暗中回荡的只有梅如松慌乱的脚步声,胡德义拉开架势,拦住甬道中。 他是一名锦衣卫,正经八百的小旗官,他与秦戈从京城远道而来投身大牢之中所为便是梅如松,大人有令决不能教这老人有闪失,那他便豁出命去也要完成。 牛学文稳住身型,利刃狂舞,刺点削砍,胡德义连连中招,但他紧咬牙关拳脚如风,也没让牛学文讨得了好去,尤其是他一身硬功夫,每一记都仿佛鞭子抽在牛学文身上。 两人强忍着疼痛,凶狠地瞪视着面前的虚空,空气中回荡着粗糙的喘气声。 第六百二十二章 逃生 牛学文的鼻端满是浓烈的血腥味,对面的胡德义气喘如牛,嘴中喷出的热气直打到他的脸上,教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将尖刀一晃,正要再下一城,身后忽地传来大喝:“杀!”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吓得牛学文浑身一激灵,没等反应过来,杜奎海的钢刀已挟着风声赶至眼前,牛学文惨叫一声,小臂上已被划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杜奎海一击得手,毫不迟疑地递出第二刀,牛学文尖刀迎向杜奎海。 胡德义原本还在全力戒备,后来只听得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细听之下才发现第三人插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胡德义浑身伤痕累累,伤得极重,他转过身扶着墙静悄悄地后撤,慢慢走出甬道。 他在黑暗中失去了对时间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火星四溅,体力在快速流失,脑袋昏昏沉沉,直到前方不远处渐渐有了光亮,胡德义心中大喜,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远离身后的修罗场。 “年轻人!” 胡德义眼前忽地冒出一个黑影,登时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是我,是我!” 胡德义努力睁大眼睛:“胡应麟!” 梅如松的眼睛蓦地瞪大,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知道我是谁?!” “边走边说,”胡德义抓住他的肩膀,苦笑道:“接下来要靠你了。” 胡应麟迟疑片刻,伸手扶着他的胳膊:“你一直在保护我是不是?” 胡德义点点头:“我和老秦都是奉大人之命暗中护你周全。” 胡应麟想起牢中死在浓烟之中的那个汉子,黯然道:“没有跟那位英雄致谢,是老夫的不对。” “不需要,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们就值了,”胡德义感到脚步越来越沉:“死也值了。” 胡应麟满腹的疑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护我?既然要护我为何早不将我救出大牢?”他越说越激动:“你知道我是怎么入狱的吗?” 胡德义摇摇头,胡应麟道:“我是被两个坏人绑架到这里的,他们以犬子性命相要挟,逼我承认自己叫梅如松,与儿媳…哼,哼,老老实实待在牢中,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年轻人,这事也是你们做的吗?” 胡德义听得好笑,但怕刺激胡应麟只得板起脸:“不是我们干的,但我相信对方这样做必定事出有因,未必抱的坏心思。” 胡应麟还要反驳,胡德义却停下脚步:“到了!” 光线自头顶传来,他摸索到墙根,攀住木梯:“跟在我身后。”踩上木梯,咯吱咯吱攀上洞顶,伸手举过头顶将沉重的木板推开,随即从洞中冒出头来。 这洞口开在一间厢房之中,亮光自窗台照进室内,四下没有人影,胡德义钻出洞口,回身反手将胡应麟也拉了出来。 胡应麟毕竟年纪大了,方才一顿折腾只教他身心俱疲,两腿酸软得直打突突,跌坐在地喘着粗气。胡德义将那木板重新盖上,又将衣柜推过来推倒,将洞口压了个结结实实。 这时的光线比洞中清晰得多,胡应麟见胡德义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惊道:“呀!你受伤不轻,我帮你包扎!” “不着急,先逃命要紧。”胡德义从墙上摘下一把钢刀,躲在门后听了听动静,这才将门打开。 “嚯!”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胡应麟不禁精神一振,紧紧跟在胡德义身后走出房门,从院中向高处眺望,一座恢弘的建筑映入眼帘,在夜色下显得冷冽而肃穆。 “应天府衙!”胡应麟的瞳仁急剧收缩,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手段,这个宅子想必已落入胡德义一伙的手中,在地下将两者打通,不过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并非易事,胡应麟对面前的汉子多了一丝忌惮。 院落中空无一人,胡德义很快走到大门口,隔着门缝向外窥探。应天府衙地处闹市,这套宅子离公廨不过一街之隔,同样是繁闹的街市。此时暑气散去,出来游玩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道道人影从胡德义审视的目光中经过。对方下了本钱,不会不留后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要小心谨慎。 他与秦戈二人自京城远道而来,星夜抵达金陵后,江南的美景来不及欣赏,当晚就被安排入狱,此时才有机会透过门缝窥探金陵的热闹。 路边小摊鳞次栉比,吃喝赏玩不一而足,远处的酒楼灯红酒绿,哄笑声隐隐传来。 男女孩童耄耋老人,在浮光流影之中谈笑而过。 胡应麟倚在照壁上,利用这片刻功夫恢复体力,见胡德义始终默不作声,急道:”怎么,有危险?“ 胡德义收回目光:”走后门。“ 虽然街面如常,但他隐隐感到不对劲,多年的潜伏经历让他拥有动物般敏感的直觉。 胡应麟登时紧张起来,跟在胡德义身后转战后门。 胡德义小心翼翼将后门推开探出脑袋,后街黑咕隆咚,空荡荡地不见人影。两人顺着墙根摸到巷口,对面的巷子中忽地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胡德义脸色剧变:“分开走,我把人引开!” 胡应麟慌乱道:“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去?” 胡德义压低了声音低吼:“放你娘的屁,你年轻时候在金陵当过五年的官儿,难道就没有个熟悉的地方吗?”说完在他肩上狠狠一推,胡应麟踉跄着抢出几步,回过头:“你...你怎么办?” 胡德义一怔,紧接着笑了笑:“秦戈都不怕,我也没在怕的,老胡,做个好官儿,别让弟兄们后悔救了你。” 胡应麟眼角泛起泪花:“壮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姓胡,与你是本家。”胡德义摆了摆手,眼见对方已从巷子中走出,低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胡应麟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巷子,胡德义放下心来,钢刀一甩,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的张回。 张回目光阴冷地看着他:“没想到,你竟然从牛学文手中逃了出来,他人呢?” 胡德义面无表情地道:“死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任务 十余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现在巷子里,散布在张回的身后,胡德义的脸上不见丝毫恐惧。 “胡德义,经年不见,想不到你竟躲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张回冷冷地打量着他:“你们的人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德义翻了个白眼。 张回冷笑连连:“别装蒜了,我已经抓到田豆豆了。” 胡德义眼神一凛,但马上反应过来:”小田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自从离开北镇抚司之后我们各奔东西,已经许久没联系过了。若你真的抓到了他,劳烦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我们正好叙叙旧。“ 张回显然是不信的:”你这样说,我会信吗,陛下会信吗?你为何与胡应麟关在一处,天底下有这样的巧合吗?“ 胡德义一摊手:”老子花钱大手大脚,游历山川没了盘缠,可不就得辣手化缘吗,怪只怪我学艺不精,被事主扭送入狱。胡应麟是谁,不知道!“ “放屁!万历十九年你随田豆豆去山西剿匪落了单,一人独挑四梁八柱,怎么来金陵偷个江南富户便落了网?你指望我信吗?陛下会相信你的说辞吗?”张回面沉似水地道:“陛下三令五申,劝田豆豆少插手此事。他只当做耳旁风,须知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你死到临头了!” “小人世受皇恩,绝不敢忤逆陛下,”胡德义正色道:“张大人,你既然奉的是皇上的旨意,不妨把圣旨拿出来,小人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你!”张回气得火冒三丈,真正令他生气的是他真的拿不出,他所要办的事上不得台面,以万历多疑的性子更不会留下证据,他恶狠狠地盯着胡德义:“与你废话半天,不过是不忍见同门相残,既然你这匹夫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上!” 身后群狼一拥而上,如狂风骤雨卷向胡德义。 胡应麟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子中,田豆豆的任务是在狱中保护他的安全,如今他已安然脱离牢狱,至于往后的命运,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小田,我和秦戈的任务完成了。 眼见对面四五个汉子扑了过来,胡德义朴刀一甩迎了上去。 兴善寺,谷雨一个箭步窜上石阶,避开人群径直向后院走去。后院静悄悄的,他眉头皱起提高了警惕,慢慢向寮房摸了过去,一手摸刀一手将房门轻轻推开。 房中空空如也。 他变了脸色,又将隔壁房门推开,同样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他们去了哪里? 谷雨脑袋嗡嗡作响,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夏姜、大脑袋、小成、小瓶、彭宇...... 嗯?他的目光忽地定住,尔后匆匆走回到先前的房间。床铺平整,丝毫不见散乱,搜遍了角角落落不见衣物、药箱等应用之物,谷雨稍稍放下心来,说不定他们几个察觉到异常,换了个藏身地方。 “谷雨!谷雨!”院中传来失魂落魄的声音。 谷雨一惊,转身走出了门,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人。 “彭宇!”谷雨一把拉住他。 彭宇脸色惨白,跑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谷雨心中一沉:“大脑袋他们几个去哪里了?” 彭宇哭丧着脸:“大脑袋被应天府的官差抓走了!”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彭宇又道:“小瓶他们也都被通通带走了!” 谷雨颤声道:“怎...怎么回事?” 彭宇道:“应天府是不是有个叫老武的捕快,他虚心假意骗得小成信任,把人全抓了起来。谷雨啊谷雨,应天府没好人!”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老武?! 爱人身受重伤,唯一的关键证人又被带走。疲累交加的谷雨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喉头发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紧接着跌坐在彭宇身边。 倒把彭宇吓了一跳,抹了把眼泪一骨碌爬起身:“谷雨,谷雨,你怎么啦?” 谷雨嘴角挂着血丝,身体打着摆子,泪水不受控制地自腮边如泉水般涌出。 彭宇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扶着谷雨的胳膊:“你怎么了,你说话!” 谷雨充耳不闻,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面。 彭宇毕竟年纪小,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谷雨的神态像中了邪,彭宇咬了咬牙,扬起巴掌啪地一记耳光,谷雨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身子歪倒在地,神志也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 彭宇见他眼神望过来,心虚地倒退一步:“我可,可是为了帮你。” 谷雨摇了摇头:“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我...”彭宇难为情地挠挠头。 小成不愿他惹祸上身,彭宇却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逃兵,大脑袋和小成,甚至于昏迷中的夏姜,没有一个是金陵的差官,却能为小瓶伸张正义赌上自己的性命。 自己呢?穿着捕快的皮,却在关键时刻逃之夭夭。 彭宇走出兴善寺之后犹豫不决,他知道走出不远便是城门,出了城门自己便脱离危险,城中的事情再也自己没了瓜葛,但脚下却像生了根,始终在附近徘徊不忍离去。 正在此时他见到小成随老武离去,好奇心起更加不愿离去。直到几人上了马车,他悄悄跟在后面直走到那处偏僻的巷子中,亲眼目睹了老武和杨达将几人制服的场面,只吓得魂飞魄散,撒腿便跑。 他很少来城里,算得上熟悉的也就是这两日居住的兴善寺,他原本想回到此处等待谷雨,没想到一进院子便看到了他的身影,登时如小孩见了娘,眼泪止也止不住。 谷雨听他哭哭啼啼半晌,终于将事情原委弄清楚,不由地苦叹一声:“老武,你为了白如冬也要丢掉良心吗?” 人人都爱白如冬。 这句话他来应天府不久便听人开玩笑地提起过,那时听来心中羡慕,如此却只感到悲凉。 彭宇定定地看着他:“谷雨,咱们是不是没有路了?” “你不去走就永远不会有,”谷雨伸出手:“拉我一把。” 彭宇将他从地上拉起:“我还记得大脑袋他们被抓的那栋宅子。” 谷雨沉声道:“那还等什么?” 彭宇兴奋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 谷雨白了他一眼:“若是我放弃了呢?” 彭宇走在前面,连头也没回:“不会的,否则那就不是你了。” 谷雨愣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彭宇回过头,眼睛里闪着光芒:“愣着干什么,我们去把他们救回来!” 第六百二十四章 巡逻 谷雨快步跟上他,两人向寺外走去,此时寺中的香客三三两两,不见了白天的热闹。 两人走下台阶,迎面一名老者匆匆而来。 谷雨不由停住了脚步,那老者身穿囚衣,沿着河道走得慌慌张张,四周行人并不多,见这老者形容异常,忙不迭让开道路。老者看起来已到了强弩之末,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见谷雨两人望向自己,将头别过一旁,颤颤巍巍迈上兴善寺的台阶,消失在朱漆大门以内。 彭宇道:“别管别人了。”他自然也认出了老者的身份。 谷雨点点头,与彭宇一道走出不远,巷口的人群中冒出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谷雨瞧得分明,在巷口东张西望的那个白胖男子正是胡天明。 他心中大惊,将彭宇一把扯到道旁。 彭宇吓了一跳:“怎么了?” 谷雨脸色铁青,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城门前原本赵显达已瞧出破绽,谷雨那时已打定主意只待轿帘掀起便拼死一搏,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赵显达却引而不发,谷雨心中奇怪,所以才将迎亲队伍引到人多之处悄然下了轿,原本以为自己做足准备,定然不会留下把柄。 但胡天明打理地下买卖,十余年不曾出过纰漏,心思远非常人能比,竟追着谷雨的踪迹寻到此处。 谷雨哪还不明白人家放虎归山,为的是什么心思,心中懊悔不迭,拉住彭宇的手腕:“回去!” 彭宇傻了眼:“什...什么?” “回兴善寺,”谷雨低声道:“别回头!” 彭宇感觉整个身子僵住了一般,身后似乎有无数只眼睛盯着,盯得他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暗道:英雄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边厢胡天明累得气喘吁吁,他不通手脚,习惯在幕后定计,王南松武艺高强,网罗江湖好手,负责执行他的计划,两人绿林兄弟,分工明确。如今大势已去,胡天明为了给新东家博个满堂彩,不得不亲力亲为,只把他累得头昏目眩,气喘如牛。 他叉着腰左右环视,眼神锐利,如同苍鹰俯瞰自己的猎物。 嗯?两个背向而行的匆匆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此时夜幕降临,昏暗的光线下难以辨别,胡天明拉了一把身边汉子,向两人努了努嘴。 那汉子会意地点点头,右手高举过头顶,比了个手势。 人群当中登时抢出几人,随在胡天明身后追了上去。说来奇怪,胡天明几人一出现,那两人虽未回头,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渐渐加快了脚步。 “妈的,除了谷雨那厮还有几个有这般敏锐的警觉?”胡天明喘着粗气:“快追!” 前方的谷雨却比他手下这些大乘教教众率先得到命令,猛然加快了脚步,胡天明气急败坏地道:“耳朵聋了吗,人要跑了!” 待跑到谷雨原先的位置,却哪里去找这两人的身影。 胡天明双手扶膝,望向不远处的码头,码头上孤灯一盏,水面上倒映出对面寺庙的浮影,他缓缓转过头,夜幕之下的兴善寺不动如山,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山谷间静悄悄的,茂密的丛林在夜色下随着夜风起伏,发出沙沙的轻响。大乘教的教众龟缩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汤有亮和丁伟作为护法,手下皆是膀大腰圆的汉子,自然担负起护卫工作,被分为若干巡逻队在漆黑的山间警戒。 汤有亮亲自率领一队在山林间穿梭,好在今夜无云月色清朗,模模糊糊甚至能看清对面之人的相貌。汤有亮爬上一座棱角分明的巨石,此处视野开阔,由此望去可见四周朦胧的山影,用脚踩了踩地面吩咐道:“晚上安排人值守,放双哨。” 手下对他的谨小慎微感到费解:”山里除了咱们,半个人影也见不到。用得着这么…“他在斟酌措辞,汤有亮冷冷地道:“若是几天前弟兄们惊醒着些,岂会让那几名小贼掏出山去?” 手下抿了抿嘴不说话了,汤有亮又道:“神教已到生死存亡的时刻,出不得半分差错,谁能保证那潘从右没有暗藏后手,要是被人趁天黑摸了营,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手下见他说得如此严重,心中不觉一惊,凛然应是。 这时在巨石下方的林中忽地传来一阵窸窣声,汤有亮皱起眉头凝目看去,只见树木草丛如海浪摇摆不停。 “敌袭?”汤有亮喃喃,攥紧手中朴刀:“下去看看。” 汤有亮快步走下巨石,绕着山路猫着腰向那林中摸去,身后打手悄悄抽出兵刃,一脸紧张地随在他身后。走得近了才发现几条人影滚落在草丛中厮打,林边站着两人,抱着肩膀冷眼旁观。 汤有亮稍稍松了口气,看这架势想必不是敌人偷袭,他站起身来低声吼道:“什么人?” “哎哟!”林中正在厮打的几人登时吓了一跳,林边那人回过头,汤有亮皱眉道:“丁...丁护法?” 丁伟见是他,轻抚着胸口埋怨道:“你走路不走声的?吓死老子了。” 汤有亮走到林边:“丁护法不在天师身边护卫,跑来林间做什么?” 丁伟气道:“抓贼!” “嗯?”汤有亮看向林间,丁伟一个手势:“把人带出来。” 几名汉子押着一个小个子从林间走出,月光下看得分明,却是一个鼻青脸肿的孩子,带着不甘的怒气扭动身体,企图摆脱那几名汉子的控制,眉眼看上去有几分面熟,想了想:“原来是你。”正是小北。 丁伟斜着眼看了看小北和汤有亮:“你们认识?” “嗯,当时他和他姐姐上山,是本护法负责接引的。”汤有亮注视着小北,感情是这几名汉子在殴打这孩子,他心中不屑,冷声道:“听说你把人家姐姐占了,怎么还欺负人家弟弟?” 丁伟一梗脖子:“一码归一码,这小子趁天黑偷弟兄们的干粮,被我抓了现行,没想到他死不承认,我教教徒信守十诫,戒盗窃戒妄言,不惩罚他如何归正教律?” 汤有亮看向小北,小北低垂下头:“到手的干粮本就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别人抢了。我打又打不过,只好出此下策。” 说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汤护法,求您赏口吃的吧。” 第六百二十五章 解救 第六百二十五章 解救 “唔”汤有亮虽与丁伟不对付,可也不愿为了个毛孩子强出头,正在 沉吟间,小北跪在地上连声艺求:“素闻汤护法侠义无双,听人说当年在 车中便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威武善战不说,且有宋公明之义,军中有武 威营及时雨之称。” 听他提到以前,汤有亮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小北只顾低着头:“小 的实在饿得极了,还望汤护法救过小的性命。” 这番话以他的年纪是决计说不出的,始作通者便是他旁边的于伟,所 谓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于伟知道怎么说才能打动汤有亮,见汤有 亮虽然脸色动容,却犹豫看不肯表态,不忌加把火道:“小子,我看你烧 查拜错了庙,当年和现在能比吗?弟兄在,教训这小子!” “慢着!” 汤有亮将手一举。 于伟歪看脑袋看他:“怎么,汤护法有话说?” 汤有亮指着小北:“他一个小孩子要不是饿得难受,怎么可能冒险偷 。 不去惩治真正的恶徒,反要掌小孩子出气,实在有失神教教旨。 依我 看,就饶过他吧。” 小北大喜过望,嗑头如捣蒜:“谢过汤护法。” 丁伟冷笑连连,语气不善:“好好,汤护法既然如此说,那就请你主 持正义,可别让弟兄们看低了。” “走!“汤有亮向小北比了个手势,小北欢喜地站起身,跟在汤有亮身 后屁颠屁颠地去了。 丁伟恼怒地看着一行人离开,待汤有亮消失在视野中忽然换了副表 情,与林中儿个汉子对视一眼,嘱地笑了出来。 那边厢汤有亮走得闷不旷+ “谢过汤护法。” ·".一倒腾,勉强追上他的步伐: 购买成功 汤有亮皱起眉头道:“你跟..以他小心的性子,自然不会 接纳小北这个陷生人,心中也不是没怀疑过两人串通一气给自已下纤子。 小北惊道:“难道不去找那几个坏蛋讨回饼子吗?我认得他们的 脸,只要汤护法给小的撑腰,还怕他们不还吗? 汤有亮哑然失笑:“我一个堂堂护法,就为了几张饼子...”话虽如此 说,心中对他的疑虑却全数去了。 招手唤过一名手下,命他取出两张饼子 塞到小北手中:“我补给你,滚蛋吧。” 手下点指小北:“别跟过来了。” 有亮懒得发话转身便走,小北儿步抢上前去拦住汤有亮的去路,汤 有亮的眉头紧,脸现恤色:“小子,你当我好脾气吗??” 小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汤护法待我恩重如山,不仅救我性命,还 给我饼子吃,小的感激不尽,以后有用到的地方,鞍前马后小的方死不 辞。” 说罢磕了几个响头,爬起身飞快地跑去了。 有亮好笑地看看他的背影:“我用得看他? 手下嬉笑道:“给护法暖床也是不错的。” “去你妈的!” 汤有亮虚踢一脚:“老子不好这调调。” 谷雨一个箭步抢上右阶,彭宇脸皮紧绷跟在他身后,两人抢入等门, 彭宇习惯性地向后院走去,被谷雨一把秋住:“你当这是串!吗? 彭宇哭丧着脸:“那要藏在哪儿?” 谷雨环视四周,只见寺中翠柏掩映,香客稀少,大殿前的广场上只有 蓼蓼人影:“去大殿。” “啊??” 彭宇傻眼了:“现在拜佛是不是晚了?” 谷雨一瞪眼:“闭嘴,跟我走便是。” 拉着他避开香客沿着墙角向大雄 宝殿摸去。 此时香火已不如白天里那般鼎盛,几名僧人挑着灯笼从大殿中走出; 谷雨和彭宇躲在角落中,等待儿人经过,猫看身子摸向天殿, 僧人一行将灯笼点起,等中星星点点,被柔和的光亮笼罩,走出等门 将两侧灯笼打起,正要将寺门上锁,忽听石阶下一阵喧哗,胡关明晃动着 滚圆的身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慢看!” 僧人双手合十:“施主,天色已晚,小寺闭门谢客,明日再来吧。 胡天明眼珠转了转:“家中老母病重,托我来寺中上灶香,大师慈悲 为怀,放我进去吧。” 僧人见他身后之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哪肯信他的话:“抱歉,施主还 是请回…啊!” 话未说完,自胡天明身后窜上来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挥拳便打,僧人 一边惨呼一边后退,那汉子抢入门内:“废那么多话作甚!” 领着人冲了进 去。 胡明看得连连摇头,他本不想意出动静,但看来还是拳头比嘴更有 说服力。 一群如狠似虎冲将进来,散作儿队向里搜索。 大雄宝殿,谷雨探头看去,殿内空无一人,谷雨一个箭步窜了进来, 彭宇紧张地道:“躲哪儿去??” 谷雨环视四周,兴善寺中供奉的是地藏菩萨,佛像前则是供桌,惟慢 低垂至地。 谷雨撩开桌帘:“躲进去!” 远处传来一阵噜杂的喊声,彭宇紧咬牙关,矮身钻了进去,却像夜被 子垫了一般:“啊!” 谷雨又气又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搞什么鬼?!” 彭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谷雨紧随在他身后钻了进去。 供桌下 拥挤不堪,彭宇身边模模糊糊多出个人影。 谷雨天惊失色,这才知道彭宇方才那一声惊叫所为何来。 那人影缩在 桌角,看不清面容,中间隔看彭宇,谷雨一手持力戒备地看看对方。 紧接看殿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紧接看粗狂的男子响起:“没找到。” 胡天明的声音:“妈的,跑不了,肯定还藏在寺里,继续找。” 他眼睁看着谷雨消失在附近,此处除了水遁之外,能容人藏身的也 就兴善寺。 殿外僧人闻讯而出,一方硬码一方硬拦,双方互不相让,撕扯在一 处。 胡天明看得心中焦灼,转过头看向佛像,慢慢地走上前,引燃了一灶 香,毕恭毕敬地拜了拜:“菩萨啊菩萨,只要我胡天明渡过此劫,能在大 乘教中站稳脚跟,保证好吃好喝供着你。” 供桌下,彭宇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惟慢外的人影。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二十六章 藏身 第六百二十六章 藏身 谷雨却是听得疑窦丛生,难道这斯转投了大乘教,转念一想这事十有 八九是真的,以胡天明目前的处境,除非他想金盆洗手,那拜入大乘教, 以图东山再起的确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这边厢想着,胡天明的目光却缓缓落在供桌上,他忽地后退一步, 眼神变得锐利。 “什么人…哎哟!” 正在此时,殿外忽地传来一声喊,紧接着是惨呼声。 胡关明皱眉向外看去,却不由变了脸色,只见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抢 入寺内,正与自己的人马撞在一处。 他快步走出殿外,向人群走去:“慢来慢来,通通不准动手!” 冲突的最前线,齐全儿和青堪将两人放倒,听见胡关明的叫喊停 来,张回则站在人群后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胡关明走近。 僧人们自瞪口呆地站在两方的外侧,此刻他们反而成了局外人。 胡大明走到齐全儿和青堪面前,拱了拱手客气地道:“第元们哪里来 的?” 青堪面无表情地道:“抓人。” 胡应麟逃到此处便不见了踪影,对方却偏偏拦在自己眼前,谁知道对 方是不是胡应麟的帮手。 胡关明扬了扬眉:“巧了,咱们也是来掌人的。 不如弟兄们行个方 便,精稍等片刻待我在折了人,这兴善等就交给你在。” “这个方便行不了,”青堪指了指寺门的方向:“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它 胡天明哈哈大笑:“你不 购买成功 ,恐怕讨不了好去。 “他有 说这句话的资格,如今他的育 是五军都督府、是站在权力顶 端的两位尚书老大人,随便哪一个都是能让金陵城变关的存在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咳,张回满脸的不耐烦,用一声咳嗽表达了自己的 态度。 齐全儿和青堪相识一眼:“去你妈的!” 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胡天明 不及防,小腹被青堪狼狼踢中,身子倒飞而出。 锦衣卫暗探原本沉默地站在齐全儿和青堪身后,两人动作的瞬间,这 群汉子仿佛突然间苏醒过来,各自抽出兵刃,杀气漂然地扑向对面的大乘 教打手。 大雄宝殿内,谷雨见胡天明走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个角落中的 人忽地掀起桌帘钻了出去。 “哎"谷雨伸手要拦,可惜中间隔着彭宇,手指沾着对方的衣角,到 底还是让他溜了。 “妈的!” 谷雨低声亢骂一句,胡天明走的不远,随时可能回转,弄得 不巧就有被人瓮中捉鳖的危险,他紧随其后钻了出来,却见那人面容苍 老,身看因衣,止是胡应麟。 胡应麟见他追来,一脸惊慌地向后退却,谷雨伸手抓住他:“你往味 儿去?” 胡应麟拼命挣脱,但谷雨坚决不松手,胡应麟急得额头见汁,眼秋着 彭宇也跟看钻了出来,忽道:“你们是不是也被人追杀?” “不错,我是…”谷雨正要解释。 挪知胡应麟听也不听:“你们俩跟我来。” 见谷雨纹丝不动,一脸疑感地看看他,殿外斯杀声响作一片,急得顿 足道:“这地方我来过,知道有处绝佳的藏身之地。” 彭宇凑到跟前,装得恶狠狼的:“老头儿,你莫不是戏耍老子吧? 胡应麟哮道:“外面的人就是抓我的,暴露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谷雨这才道:“头前带路,”松开手拍了拍腰间的朴力:“你最好别要 花样,否则有你好看。” 胡应麟气哼哼地收回袖子,领着两人绕到后殿,挤入狭窄的甬道,来 到佛像后方,掀开惟慢,灰尘扑赖落下,三人捂住口鼻在脸前扇动,齐 齐抬头望去。 这尊佛像高逾六七丈,高度直达穹顶,如小山一般。 胡应麟举拙地擎住莲台的边缘,左右脚踩在凸起处,两手较劲扭动莲 台,彭宇和谷雨面面相,彭宇低声道:“这老头儿失心疯了不成?” 胡应麟转过头:“你才失心疯,来帮忙!” 谷雨见他神志清醒,料定他必然有奇招,于是学着他的样子攀了上 去,抓住莲台边缘,只觉得触手冰凉,尝试着搬了一下,莲台纹丝未动。 “没吃饭吗?” 胡应麟急道。 谷雨哼了一声,两脚换了个位置,双手较力,憨得脸颊通红,那边厢 胡应麟也用尽全身力气。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那莲台竟然移动寸许。 怎么可能?谷雨惊呆了,他武艺再高,也不至全于安想大生神力能够拖 动佛像,看看摊开的两手,喃喃道:“难道找练成了?” 胡应麟咬牙切齿道:“加力“声音是从牙缝里出来的。 谷雨回过神来,这一次没再犹豫,直接使出全身气力,莲台在持续的 闷响声中露出个尺寸的缝隙。 “成了!胡应麟松了口气,手脚并用擎上莲台,顺看缝隙钻了进去, 宽度刚好容许一人通过。 彭宇呆呆地看看谷雨,自光中充满了敬仰, 谷雨伸手给他,神情中自信又持,彭宇望着面前的手,有种佛祖降 世临凡普度众生的错觉,颤魏魏伸手过去,被谷雨一把抓住,用力向怀中 一带,彭宇站上莲台,学着胡应麟的样子钻了进去,谷雨紧随其后,双脚 落地之时,头还露在莲台之外。 “挪回来啊,“胡应麟道:“臭小子,等看被发现吗? 与谷雨一道将莲台恢复原位。 几乎与此同时,大雄宝殿外脚步声响作一团,张回率先走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齐全和青堪,再往后则是垂头丧气的大乘教打手,被 一众锦衣卫暗探押着,个个鼻青脸肿,有的受伤惨重,刀伤将衣裳染得而 迹斑斑,走到殿中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锦衣卫暗探雁翅排并,手持兵刃打量看圈中的俘虏。 一名老和尚身着裂裂站在门外,战战蜕蜕地道:“阿弥陀佛,这大雄 宝殿之中兵器与杀戮乃是禁忌,施主万不可造次啊。” 张回双手合十,眼晴望向对面的胡天明:“这就要看这几位施主诚不 诚实了。” 胡天明衣衫不整,闻言浑身一颤,低头不语。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二十七章 水刑 第六百二十七章 水刑 张回盼时道:“殿内留儿个人足矣,其他人将这等中翻一遍,不要放 过每个角落,务必要将胡应麟那斯找出来,“转头看向青堪:“你去吧。” 青堪不放心地道:“大人.…” 张回不屑地看着面前的俘虏:“凭他们?” 青堪拱手应道:“是。” 一挥手,暗探抢出门去,只留下张回、齐全儿 和另外两个魁梧的汉子。 张回努了努嘴,齐全儿心领神会,上前将胡天明的头发褥起,胡天明 吃痛之下,只得仰着脖子看向张回。 张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胡老板,咱们又见面了。” 当初胡大明曾疑心张回造访金陵的动机,在春华酒店摆下宴席,与主 南松、白如冬一道和这位张千户把酒言欢,谁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两人已 剑拨警张的关系。 胡大明战战说说地地道:“张天人,能不能放过第元一马?” “放过你?哼婷,“张回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腰牌,到胡天明眼 前:“弟兄,认得这块牌子吗?” 胡天明吓得一哆索,眼晴瞪得溜圆:“张大人乃是锦衣卫的千户官, 弟..小的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莲台下的空间算不得宽敬,但勉强够三人容身,在黑暗中摸索着盘腿 而坐,谷雨发现地上竟然还有软塌,这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 但莲台外的对话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到锦衣卫三个学,胡应麟 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 黑暗 衣卫正是为这老者而来。 谷购买成功 却能惊动锦衣卫,当真人不 勺表情,但可以猜测出这些锦 这老者看上来年迈厚弱, 殿内的对话仍在继续,张回逼视看胡天明:“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 份,也该明白锦衣卫的手段,老实交代放看大好富贵不要,杀气腾腾地要 与谁寻仇呢?” “这胡关明迟疑道:“小的家中院工不守规矩,偷盗家中财产,我领 人追击到寺中,不巧遇到了大人.…… 张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胡天明一接触到他冰凉的眼神,莫名地打 了个寒颤,畏惧地低下头。 齐全儿缓缓抽出力,胡关明惧地看看他:“你.你想任么?” 张回伸手拦在齐全儿身前,斜脱着他:“佛门清净地,大师耳提面 命,你当耳旁风吗?” 齐全儿见他面色不善,攸地收回刀:“这厮不说实话。” 张回撇了撇嘴:“不动力子就不能教他说实话了?“表情似以乎在嘲笑他 的业务水平。 齐全儿面皮发紧,尴尬地笑了笑。 张回步到胡天明面前:“胡天明,你能咬死不说,难道这些虾兵望 将也能像你这么硬?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用受伤,老老实实说给我 听,老子赶时间,心情更是不佳,劝你要听进去劝。” 胡关明牙关紧咬,他只是个商人,平常那些脏的买卖他居于幕后, 脏活累活全都是主南松在做,乎没有直面血腥的场面,无其锦衣卫凶名 在外,说他不怕那是假的。 但如果真说了,赵显达会放过他吗,杨伯会放过他吗,那两位老大人 会放过他吗? 只要想想后果,胡关明哪还有胆子说。 张回并不打算放过他,对于胡关明的沉默不语,张回报以冷笑,在他 的手里从没有硬气的人。 他向靠近厂口的锦衣卫努了努嘴:“去,提桶水 来。” 那锦衣卫拱手应命,快步去了。 张回转向齐全儿:“给你看看北边是怎么办事的。” 绕到胡天明的身后踢了一脚,胡天明一个大马趴扑倒在地,不顾他的 挣扎将他双手双脚捆了。 在他周围的大乘教教徒哆索成一团,身体下意识 地向四周躲闪。 等待片刻那锦衣卫提看水桶回来,桶内满满当当一桶水,桶沿上挂看 一只灰色的抹布。 张回向齐全儿道:“按住这厮两脚。” 齐全儿答应一声跪倒在地,两膝将胡关明的两腿紧紧裹住,使他动弹 不得。 胡明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内心的直觉告诉他天事不妙,升 始剧烈地挣扎,那锦衣卫走到他头前将他两手制住。 胡关明大腹便便地仙 面躺看,手脚皆被人控制,张回将抹布整个摊并覆盖在胡天明脸上。 胡关明下呆了,胡关明的手法越诡异,他就越胆。 眼前视线受阻呼 吸不畅,更下得他志芯不安,拼命地扭动滚圆的身子,但齐全儿和那名锦 衣卫久经沙场,两手如铁钳般将他牢牢制住。 张回扭过看向大乘教教徒,却见所有人吓得面无人色,躲避看自已的 目光。 张回冷冷一笑,拎起水桶向胡天明的脸部淋了下来,水柱打在胡天明 脸上的抹布,片刻后就已浸湿,胡天明只感觉口鼻如被密封,一口气出不 来也进不去,登时下得魂飞晚散,身体如痉挛般筛动起来,从喉间涌出压 抑的呻吟。 死亡。 胡天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清晰而又漫长地体验这种感 受。 他并始摇晃脑袋企图躲避,张回伸手将他脖颈掐住,水桶中的水柱毫 不留情地浇在他的脸上。 大乘教教徒被下坏了,人群中出现了剧烈的骚动,两名锦衣卫拔出钢 刀:“我看谁敢动?!”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半桶水浇完,张回放下水桶站起身来:“放开他。” 齐全儿和锦衣卫松并手,九乎是与此同司时,胡关明一把撤掉脸上的抹 布,趴在地上狼损地狂吐不止,双目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招 我招,别在折磨我了。” 齐全儿吃惊地看看胡天明,再看看张回,眼晴中充满了畏惧。 张回却把自光着向外,冷笑道:“大师,我可没有破坏清规戒律是 不是?” 那住持早看得呆了,张回的手段尽管阴损毒辣,但确实不曾动过刀兵 不见一丝血,傻傻地点点头。 张回奠下身子:“胡员外,我在等你开口。” 胡天明半侧着身子,此刻的张回在他心中比索命恶鬼更可怕:“你, 你想知道什么?” “你究竟是谁?“张回起眼晴。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二十八章 审问 第六百二十八章 审问 胡天明哆哆嗪地道:“小的名叫胡天明,在金陵经营小本生意,”张 回笑了笑,自光冷得让他胆寒:“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小 的,小的暗中还做些不为人知的买卖。 “便将私下做的那些事竹筒倒豆子 一般吐露个干干净净,只是不敢开罪赵显达、两位尚书,大乘教也只字不 提。 张回静静地听他说完,表面波澜不惊,内心中却大大吃了一惊,想了 想问道:“你在金陵活动十余年,难道苦主便没有报官的吗? 胡天明道:“小的谨小慎微,下手从来不留痕迹,官府想查也查不出 证据。 何况,何况.… 张回皱起眉头,右手在水桶边沿重重一拍:“何况么?” 胡天明吓了一跳:“何况我在官府中另有援手,即便被拐的妇孺家中 有人报官,我也是不怕的。” “哦?” 张回沉吟道:“是谁?” “白如冬。 “这一次胡天明回答得很干脆,出卖白如冬对于他没有丝毫 心理压力。 “他?“张回心中突地一跳,白如冬原本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却因为意 外不得不寻求他法,将付牢头妻儿绑架才得以施行,着实制造了不小的麻 烦,他忽然反应过来:“白如冬家中妻女被害,也是你们动的手脚了?” “他背信弃义,将我卖了个于净,这是他罪有应得,“胡天明毫不避 讳,自光中闪动看阴鹭的光芒:“不过有件事大人却是说错了,白如冬的 妻子确实已被了结,但他那貌美的闺女却被卖到个销魂的所在。” “什么?” 张回皱眉道:“你们可真他妈的阴损。” 莲台之下的谷雨震惊得 双陨命,原来白小小竟还保 原本以为董梦琪和白小小双 购买成功 卖了??销魂的所在?联想 到胡天明现在的身份,他猛地: 来白小小被带上了纱帽峰。 晴香阁中那纸醛金迷、淫欲奢靡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谷雨的呼吸逐 渐变重,双拳紧紧摄在一起。 胡天明这个畜生! 胡天明道:“他害得我辛苦打拼的基业尽毁,我还留他闺女一条性 命,他应该感谢我。” 张回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追得是什么人??” 胡明早已想好对策:“实不相,被拐女子当中有个不老实的, 乱逃了出来。” “所以你想杀人灭口?” 张回露出冷笑。 胡关明分明看到了他的獠牙,但话已说到这份儿上,隐满也没什么意 义:“没错,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张回笑意不减:“锦衣卫天子近卫,缉捕狱,你当看我的面说这些 合适吗,就不怕本官办了你?!” 说到后来笑容敛去,脸上杀气腾腾 胡关明吓得额头见汁,低头不语。 青堪出现在门口,向张回抱拳回票道:“大人,搜完了。” 张回见他神色,便已知道结果,拉下脸来:“你们可搜仔细了?” 长身 而起,向青堪走去。 青堪绷着脸皮点点头,张回走到门前,见僧人及借宿的香客都已被集 中起来,在!槛外跪了一地。 张回自光阴沉地扫过:“全部人都在这里了?” “挨个问过了,都说没有见过胡.那人的踪影。 青堪恨恨地道:“属下 亲自领着弟兄们搜过每一个角落,也没有任何发现。” “妈的,难道他还会地术不成?” 张回凭骂道,他此番从京城远来金 陵,奉皇帝的密旨查找胡应麟,他不敢暴露此行的真实目的,绕着弯子查 了许久,如今终于见到胡应麟的真容,却还是让他插翅飞了,张回心火烧 得旺盛,噢丧之情无以复加。 齐全儿忽道:“天人,天雄宝殿内还没有搜。” 张回挥手:“给我仔细搜!!” 谷雨三人听得心头大惊,耳听得殿内脚步声寒寒宰宰,随后是青堪的 声音:“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三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齐全儿慢腾腾绕到佛像 背后仰头看看,地上杂乱的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张回从他身后走过来, “怎么了?” 张回回头看向殿外的住持:“在我们进来之前,有人来过天殿吗?” 住持道:“天黑前诸僧已将香客全部请出,只是寺中所用灯盏由大雄 宝殿中的烛火接续,那时群僧齐聚,到底要乱一些。” 张回一只手摸到莲台上,入手冰凉,使劲挪了挪,不见丝毫动静。 青堪回到他身边,张回松开手,青堪摇了摇头,张回面沉似水: “撤。” “不找了吗?” 青堪不甘心地道。 张回向殿中走去,胡大明还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看看张回走到面 前:“天人,小的可以走了吗? “走??” 张回疗笑道:“胡员外,你说话三分真,倒有七分是假的 难道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 胡天明一惊,张回环视殿内的大乘教俘虏道:“统统带走!” 齐全儿拖起胡大明,其余锦衣卫将教众驱赶向殿外。 胡天明大惊,他知道若张回铁了心要挖出真相,以他方才展露的手 段,自已迟早是要交待的。 但他的挣扎在齐全儿的面前无济于事,随在张 回身后向等外走去。 张回心情糟糕至极,胡应麟的失踪让他的计划满盘皆输,他现在甚至 都不确定姓胡的是否还留在金陵城中。 他心中的指向非常清楚,有能力破 环坏他的计划的只有由豆豆办得到,但这人自从在罗廊坊的那间茶坊后街现 身后便又回归于暗处,而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找出田豆豆。 尽管不愿意承认,这厮智计心性都非常人所及,尤其心肠硬的像石 头,他不由想起漆黑的巷子里死去的胡德义,两人在北镇抚司之时同属一 个小队,关系好得如同亲兄弟,但胡德义直到闭眼时也没等到他的救援。 这样一个敌人,张回有办法战胜他吗? 他一路走一路想,寺外的小路上行人不多,流水瀑瀑偶有小船经过 带来片刻的光亮。 身后队伍壮观,一看就不是善,行人纷纷躲避。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二十九章 抢人 第六百二十九章 抢人 张回停下脚步,此时一只小船经过,船头高悬一只气死风灯,光亮吸 引了张回的注意。 他自送看小船离去,眼角寒光一闪,他全身寒毛乍起,高呼一声: “敌袭!” 话音未落,无数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张回趴在地上迅速向墙角翻滚,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纷纷中 前,既有锦衣卫的密探,也有大乘教的教徒。 “啊!啊!” 惨叫声响成一片。 齐全儿和青堪应变飞快,着胡天明的后脖领子躲在一颗粗壮的树 后。 再看胡天明,脸色早已惨白一片,吓得抖索成一团。 一阵排箭过后,地上横七竖八躺倒数人,吟声此起彼伏,有那倒 蛋儿要害中箭,登时了账。 张回躲在墙角,依靠坚固的墙体做掩体,至少此刻不至于有性命之 危,但他内心的震惊却是无与伦比,心道:难道田豆豆终究按奈不住动手 了吗? 由豆豆与下是于兄弟,自小一起长大,早年间感情深厚,后来由于 两人观念不同生了嫌隙,由豆豆失了圣,离并北镇抚司。 张回在其父死 后递补进入北司,那时由豆豆已跟在醒下身边了,一直到他离并之前,张 回羡慕得两眼发红。 他深知由豆豆后台强硬,势力广布,此番与他为敌张回从未掉以轻 心,依靠牢中的胡应麟终于将田豆豆吊了出来,但从他之后的表现来看, 他并没有准备反扑。 所以此刻的偷袭远超他的预料,自己最大的依仗是皇帝,但如果由豆 豆撕破了脸,那对自己而言麻烦可就大了。 他这边厢还在思索着,那边厢青堪从地上捞起一支箭杆拿在手中端详 片刻,惊道:“大人,是军中用箭!” “什么?!” 张回惊了。 几乎与此同时,偷袭者从暗处现出身型,皆是孔武有力的粗大汉子, 气势凶凶地飞扑而来。 张回高声叫喊:“我们是锦衣卫,谁敢造次!” 偷袭者无动于衷,已与锦衣卫战在一处 张回青筋进现:“接敌!” 话音未落,一人已扑到眼前,兜头便砍!! 战场上乱做一团,有大乘教的教徒趁机逃窜,锦衣卫则全力迎敌。 “噗通!噗通!” 中招落水者层出不穷。 齐全儿与青堪被四五人围堵在树后,胡天明趁两人不备,一个箭步窜 出,被其中一人拉到身后。 “撤!!” 偷袭者互相掩护着撤离战场,张回哼道:“休想!” 钢力一甩迎面扑上,迎接他的是一阵密集的前雨 张回迫不得已,只得再次寻找掩体,等箭雨过去,道路上恢复平静 也从掩体后走出,只见锦衣卫暗探受伤者十之六七,而留在现场的天乘教 教徒无一不气绝身亡,一半是自已人动的手,一半则是偷袭者的手笔,而 胡天明早已随对方不见了踪影。 对方快进快出的打法让他措手不及,意图也很明显,能救则救,不能 救也绝不会让他落在锦衣卫手里。 青堪走到张回身边:“大人,没受伤吧?” 张回摇摇头:“对方当真是军人?” 齐全儿手持一支前杆递给张回:“千真方确。” 张回凑近细看,那箭杆上刻的是“五军都督府军器局制”,他的脸色变 得铁青,沉吟不语。 青堪恨恨地道:“欺人太甚,敢对我们动手,反了关了!” 张回道:“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什.….什么?!” 青堪膛目结舌。 张回不满地看他一眼,将那箭杆扔在地上,收拢残部扬长而去。 齐全儿见青堪落在队伍后方,表情好似便秘,他悄悄凑到青堪身旁, 压低了声音道:“金陵军政混杂,水深得很,大人不想节外生枝。 横竖对 咱们也没什么影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来如此。” 青堪望看张回的背影,原本自信满满,现在却忽地没了 底。 大雄宝殿,彭宇耳听得脚步声散去,渐渐恢复了宁静,他凑到谷雨耳 边:“咱们能出去了吗,我腿麻了。” 谷雨低声回应道:“不行,谁知道是不是对方使的缓兵之计,再等等 吧,”想了想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抓住彭宇的腿:“是这只脚吗?” 彭宇点点头,紧接着意识到黑暗中不能视物,轻声道:“是。” “忍着点。” 谷雨一手抓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屈起手指,用关节授 他的大腿筋,彭宇"唔”了一声,全身绷紧。 “放松。 “谷雨手下不停,如此授了两遍,彭宇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将 酸麻冲散,他收回脚:“多谢多谢。” 谷雨道:“没事,你.…… 韦捕头夫妇双双毙命,这件墨耗他还拿捏不准何时告诉他。 彭宇不过 是个忆懂少年,小小年纪就要让他承受如此重创,谷雨实在不忽心,更产 重的是皮猴儿一伙人势必会将韦捕头“通贼”的事情广而告之,彭宇为了防 止大乘教或是赵显达报复也没法再回家了。 这些烦恼只能待事情结束后再说。 他打定主意,转向那老者:“老人 家,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意到锦衣卫??” 胡应麟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被追?” 谷雨舔了舔嘴唇,两人萍水相逢,对彼此缺乏信任,谁也不肯率先坦 露身份。 谷雨换了个话题:“这地方隐秘得很,不知老人家是如何知道的?” 黑暗中好半响得不到胡应麟的答复,谷雨无趣地摇摇头,横竖出不 去,还不如此机会歇息片刻,正准备闭眼,胡应麟忽道:“方才那人说 有个被掳的女子走脱了,他又对你二人穷追不舍,是不是那女子在你们手 中?” 谷雨犹豫片刻:“几个时辰前是的。” 胡应麟皱眉道:“怎么说?” 谷雨苦涩地道:“中了小人奸计,那女子落在敌人之手。” “哎,年轻人,办事不牢靠。” 胡应麟评价道,口气中带着恨铁不成 钢。 “放屁!!“彭宇听得火大:“我们是中了官差的计,被骗了!” “彭宇!“谷雨拉了拉彭宇。 胡应麟幽幽地道:“看来是应天府署出了坏人呐。” 彭宇抓到机会,反唇相讥道:“你身着囚衣,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了?,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章 了不起 第六百三十章 了不起 彭宇一句话出口,忽地反应过来:“谷雨,你既然在应天府当差,就 没见过这家伙吗?” 谷雨见他口快,不禁有些生气,硬邦邦地回道:“没见过,你把嘴闭 上。” 彭宇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快,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那边厢胡应麟 却道:“你是应天府的捕快?” 谷雨道:“是。” 胡应麟又道:“那为何抓贼人的,反而被贼人抓得狼须逃窜?” 谷雨细细一想,也察觉到其中的荒谬,苦笑道:“可说呢,可能是我 这人既笨又喜欢多管闲事吧。” 胡应麟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凄凉,似乎感同身受,喃喃道: 心多变,一件事的好坏、成败大多在于盘外,我若早些年懂得这个道理 也不至于身陷吻图。” 两个人互不相识,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渐渐放下戒心,胡应麟无 声笑了笑:“你方才是不是想问这么隐秘的藏身之所,老夫是如何知道 的?” 谷雨“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胡应麟道:“左右无事,老关又不想睡去,与你两个小伙子说说旧 话,权当解闷如何?” 影彭宇见有故事听,笑道:“那自然是好,我这眼皮真打架,生怕睡过 去。” 胡应麟调整了一下坐姿:“音年老关外放来金陵做官,在官府中做个 不起眼的小角色。 那时京官 左迁之地,开罪了皇帝、惹 官场。” 购买成功 官,无其是金陵向来是官员 丘致仕的官员占据着金陵的 胡应麟顿了顿忽道:“我听你口音亲切,是不是也来自京城? 谷雨点点头道:“早在京城时我便听过,曾有种说法调任金陵的官员 鲜少有起复的机会。” 正是这样,“胡应麟道:“那时我还年轻,因言获罪被赶到金陵,形 司败天,心里既苦且悲,再也没了斗志。 索性将家搬到这兴善等附近,晨 钟暮鼓,就此纵情山水。” 彭宇"哦”了一声:“所以你对这兴善寺才这么熟悉,那...那也不对 啊。” 再熟悉也不会发现这条密道。 胡应麟道:“我带着幼子闲暇时便来兴善寺中游玩,时间一久也就和 住持、诸位师傅熟络起来。 有时我当值,幼子无处可去,我便将他送到兴 善等,由相熟的大师傅帮忙照看,是以犬子比我在等中待的时间还要长, 并在偶然间结交了一位了不起的朋友。” 彭宇好奇道:“了不起?看来这朋友定有过人之处。” 胡应麟点点头:“他叫冯保。” 谷雨有些恍:“谁?” 这个名字他小时候听得多了,近些年好久没出 现在他的耳中,是以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可是原司礼监掌印 监? 彭宇听得精神一振:“听起来挺威风,那是什么官? 谷雨淡淡地道:“宦官之首。” “唔“彭宇打了个寒颤。 胡应麟道:“止是他,那时他已被醒下革职查办,家产超收,放逐到 金陵守皇陵了。” 谷雨恍然道:“是了,此地离皇陵不过阅尺之遥。” 胡应麟道:“他不当值的时候就宿在寺中,自己动手建了菜园、花 圃,把这里当了家.…… 彭宇气道:“原来是这兔惠子十的缺德事,哑!” 他被夏姜掌捏,用的便是花圃中的花花草草,他当时以为自己身中奇 毒,胆战心惊、痛苦不堪、狼须求饶,种种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教他 如何不恼。 胡应麟道:“犬子在等中玩要,时常与他撞见,一来二去竟成了忘年 交。 音年朝中我只见过冯保,但从未说过话,内心观感却从来不佳,他身 为宦官,插手外廷,公然于政,再加上街头巷尾沸沸扬扬,传的都是与张 相爷、李太后三人的风月事,老关对他一向敬而远之。” 谷雨道:“传的有鼻子有眼,我小时也听了不少。” 冯保死于万历十一 年,恰好是谷雨出生后的第二年。 胡应麟道:“全是无知乡民穿凿附会、捕风捉影之说,其中还有与张 相爷政见不同的有心人刻意引导风向,此事教下看实烦恼良久,后来看 锦衣卫心腹出动才平息此事,我还记得那位将军姓由,行事雷厉风行,杀 伐果断,圆滚滚的脑袋落地,惠愚民才止住了谣言。” 彭宇笑道:“看来谣言并非止于智者,而是止于暴力。” 谷雨气道:“闭嘴,没人掌你当哑业巴,老人家您继续说。” 彭宇吐了吐舌头,他发现谷雨虽然有冷酷的一面,但大多时候脾气好 得很,内心中对他的忌惮去了大半。 胡应麟道:“那日我在寺中见到犬子与冯保耍在一处,可以想见我的 心情是如何震惊,事后我劝孩子离他远远的,可我那孩子顾劣不堪,将我 的话视作耳旁风,等我察觉时,犬子已将冯保认作义父。” 谷雨听得膛自结舌,胡应麟苦笑道:“世上事就是那么滑稽。 为了孩 子不至误入歧途,我只能忽住不快,与冯保频频接触,这才接触到他不同 于印象中的一面。” “此人学富五车,善琴能书,是个极聪明的人物。 更难为可贵的是即 便被发配守皇陵,他也手不离书,热裹国事,张相公身死后遭到清算,一 条鞭法被反噬,官场腐败更加严重,诸弊丛生,每当提到此事冯保皆痛笑 不止,情难自禁,能看得出他是真正的婉惜。 年轻人,单就这一条,就比 所有户位素餐的官儿强了不知多少。” 谷雨叹道:“这太监果然不一样。” 胡应麟道:“他看出我意志消沉,便时常劝勉,言道宦海浮沉,有起 有落,淡然处之,将藏书赠予我,那些日子我重读圣贤,又是一番新的感 悟,从此重燃希望,一步一个脚印做得踏踏实实,冯保死后的万历十三 年,我重新回到京城做官。” “原来还有这一段缘分。 “谷雨感概道,随后疑道:“可又与这莲台有 什么关系?” 胡应麟道:“两个心急的小子,老夫还没说完呢。” 谷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胡应麟叹口气:“也许接下来要说的冯保才 是你印象里的冯保。”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二章 分析 第六百三十二章 分析 谷雨道:“我也说不好,这只是一种想法,一种假设。 您当初入狱 时,可定了罪名?” 胡应麟摇了摇头:“难道不是我上疏弹劾兵部尚书石星一事吗?” 谷雨摇了摇头:“即使要治您的罪,也要师出有名,绝不会无缘无敌 不审而拘,否则有司一定会找我们的麻烦。” 胡应麟吃惊半响,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保护我不成?” 谷雨道:“仍然是假设,假如当真有这样一伙人要您的性命,另一伙 人出于无奈抢先将您下狱,名为逮捕,实则保护。 如此一来想杀您的人也 不能轻易得手,两方正在相持阶段,顺关府大牢出了意外。” 胡应麟不知不觉便被引到他的思路上:“那是我跑了。” 谷雨道:“这对想杀您的人无异于意外之喜,如果能趁乱取了您的 命,再嫁祸给逃犯,简直是天赐机会。 而另一方自然也不会眼睁静见您身 死,两方在城中展开搜索,幸运的是您仍然被友善一方抢先找到。 “友善?“胡应麟想到那天晚上两个言行无状的青年,撇了撇嘴 谷雨道:“可以推测出敌对一方势力庞大,友善一方自知不敌,若是 在京城,迟早有被找到的一天。 所以将您送出了城,至于为何要在金陵 落脚,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总而言之,他在为了您的安危,又将护工 暗中派遣到狱中,在您身边护卫。” “那为何要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这种恶心人的罪名。” 胡应麟 气不打一处来。 谷雨道:“引起我怀疑的恰恰是这个罪名。 按道理说,只要随便安入 罪名送入狱中不就好了吗?但转念一想,却不是这样。 如果敌对一方摸到 此处想要了解狱中犯人,难道一 符合这样特征的犯人会被 思维吗?普通、低调、沉默, 综。” “可眼下这罪名呢?通常似「寸行市伦的罪行的男子犯人,在狱 中都不会好过。 您的身边可热闹了,三天两头惹是生非,狱中早传遍了您 的臭名,“谷雨忍看笑道:“一个想要隐姓理名的人会如此高调吗?” 胡应麟听得呆了,谷雨的分析乍听上去荒谬至极,但细想之下却又不 无道理。 谷雨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能想到这个办法的人思维奇特,绝非寻 常人能比。” 彭宇道:“你能猜到此人所想,不是和他一路?” 谷雨一证,胡应麟由裹道:“今日若不是听你所说,我怎么也搞不清 其中的门道。 小友,老夫要谢谢你为我解了谜团。” 谷雨笑道:“我只不过凭借只言片语,做了一番似是而非的推测,具 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论证,老人家,这不过是一种可能,事情可能远非你 找想象。” 胡应麟道:“你说的不错,我会认真思考此事。” 谷雨想了想又道:“我给出的猜测其实还未触达本质,说到底还是在 围绕着真相打转。 其中有两个问题我找不到答案,一个是为什么有人要 你的性命,如果你在现今找不到突破口,那就转头看,答案一定在你走 的路上。” 胡应麟点点头:“另一个呢?” 达 “为什么有人会救你呢?” 谷雨道,这话问得胡应麟一楞,谷雨解释 道:“不是说不该救您,而是救您的人不对。 这伙人神通广大,更不乏武 艺高强之辈,你与他们素无瓜葛,为何要豁出性命救您?” 胡应麟道:“确实如此。”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响起,谷雨吓了一跳,彭宇拍着自己的肚子,尴尬 地道:“饿了。” “唔.…"谷雨沉吟道:“真相填饱不了肚子。” 胡应麟也笑了,谷雨歉意地道:“忍忍吧。” 胡应麟却道:“我也饥肠鞭鞭,饿得发慌。 岁数大了,身体就像是偷 来的,一点也不称心。” 谷雨身处黑暗之中,对空间和时间都不再敏感,迟疑道:“现在也不 知道是任么时候,出去恐怕会撞见人。” 胡应麟道:“稍安勿躁,会有人告诉我们的。” "什么人?” 谷雨登时警觉起来。 胡应麟道:“别紧张,咱说了许久话,算起来也到时辰了…. 话音未落,只听殿内脚步声响起,谷雨直起身子,全神戒备:“难道 他们支杀回来了? 胡应麟道:“你没在寺中生活过,自然不知道僧侣的规矩,晚课的时 到了。 课诵分朝暮二时,通称早晚两遍殿”,即每日于清晨与入暮时 分,等院僧众齐集大殿,念诵经文,唱诵梵呗,这是法师行们每早晚必持 的修行。” 殿内低沉的诵经声音响起,谷雨在舒缓的节奏中逐渐松弛下来,胡应 麟的脸上浮现出缅怀之色,摇头晃脑道:“现在念的是《佛说阿弥陀经 》,是净土宗的主要经典,唔...到《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了,这便是民间常说的《往生咒》"对每一段经文如数家珍。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渐渐平息,紧接着是脚步纷纷离场的声音 殿内再次陷入了宁静。 胡应麟道:“结束晚课之后,该是天和尚用晚膳的时间,梳洗过后便 上床歌息。 们只要多点耐心,趋他们入睡之时总能找到吃的。” 谷雨笑了笑:“被你们两个说着说着,我也饿了。” 肩头一沉,彭宇轻轻靠在他肩头,发出微微的鼾声。 谷雨了证,调整姿势让彭宇靠得舒服些,彭宇的脑袋睡着呼吸在他 肩头一起一伏,困意是会传染的,谷雨眼皮子直打架,止要进入梦乡之 时,胡应麟忽道:“好了,可以出去了。” 谷雨迟疑道:“不再多等等吗?” 胡应麟道:“我数了五十个数。” 语气中带看得意。 谷雨晞笑皆非,赞道:“果然是个好法子。” 黑暗中传来案案的声音,随即莲台发出轻微的声响,一道昏暗的 光线伴随着清例的空气涌入,两人同时长吐一口气,连彭宇也从睡梦中惊 醒。 胡应麟解释道:“这莲台是有消息儿机关的。” 谷雨点点头站起身来,探出脑袋向外看去,殿内烛火通明但不见人 影,他紧了紧手中钢刀:“你们两个且在里面猫着,等我去找些吃的来。” 右手扒住莲台的边缘,身体如抄水燕子翻了出去,胡应麟叹为观止 道:“好俊的身手。”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三章 吃饭 第六百三十三章 吃饭 谷雨躁定潜踪,溜到口透过缝向外观雕,只见殿外的广场上空无 一人。 他梢梢将打并一条缝,依照胡应麟提供的方位向灶房摸索了过 去。 灶房独独院,谷雨提了提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饿得久了,只感到一 阵阵香气飘入鼻中,逗引得他欲墨不能。 摸索半响从笼尼中捡了十余个包 子,用笼布包看抗在肩上。 又快步回到天雄宝殿,他当差颇有大赋,做贼 技术过关,但心理上却过不去那道坎,面对法相庄严的菩萨跪在蒲团上: “救苦救难的菩萨,弟子走投无路不得不出此下策,等此劫平安渡过,再 把香火钱如数奉上。” 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拾起头时却见供桌上摆放看瓜果梨桃,谷雨叫 匝嘴,全数兜在怀里,回到莲台上,彭宇和胡应麟将他接应进来,重新将 开关关闭,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彭宇喜道:“这下吃喝不愁,足够咱们待一段时间了。” 胡应麟和谷雨嘴中塞满食物,含含糊糊地回应看,待彭宇反应过来 时,手边的馍馍早不知被谁抢走了。 三人愉快的就餐时间告一段落,接下单的话题更为沉重。 胡应麟打了个饱隔:“小谷捕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谷雨道:“我在的朋友被监禁在一处宅子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今 晚我们准备动手将他们救出来。 那老人家,您呢?” “我?“胡应麟一时陷入了沉默,他的身份不明不日,去哪里仿佛都会 尴尬,如今想来反需而是监狱之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更加令他向往,想到此处 不禁笑出了声:“外面乱得很,恐怕这莲台之下最适合我了。” 谷雨想了想,剩余的馍馍水果胡应麟渡过两、三天不成问题,再往后 可就难说了,而自己即便想 害了他,正在鳍间,胡应江自身难保,带上他反而会 不下去为止,到那时我便 从这兴善寺中走出去,运气好的八拟, 运气不好的话不过是兜头一 刀。 老夫早看得开了。” 他的话让谷雨很难受:“可你的兔屈不就石沉大海了吗?” 胡应麟笑了笑,他忽然发现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已还要理想主义的少 年:“我的人生虽不精彩,但有过起落沉浮,过往的经历告诉我:律法只 能约束穷人,而道德只会约束好人。 你我萍水相逢,我的事本就与你无 关,世间那么多不平事,难道你都要管吗,管得过来吗,别给自己那么大 压力。” 原来他早已洞悉谷雨的想法。 谷雨心情沉重,半关说不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彭宇道:“老爷子,你耐心等两天,谷雨本事大得很,诺大的 金陵被他揽了个底朝大,你这一桩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话把胡应麟逗笑了:“那我等看你们凯旋。” 伴随看绞盘岐岐嘎嘎的沉声音响起,头顶并了一道缝,光亮照射进 来。 谷雨和彭宇双双钻了出来,谷雨走在最后,他回头看向莲台中的胡应 麟:“老爷子.” 语调苦涩,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能面对外面的腥风血 吗? 胡应麟笑道:“去吧,孩子。 有菩萨护看我,怕什么。” 谷雨点点头,现在的他像个各的土财主,不敢给出任何承诺。 转身 跳下莲台,看着它慢慢合拢。 他将手中的钢刀紧了紧,向彭宇道:“走吧,我们也该自己已的事情 了。” 五军都督府,赵显达面沉似水地看着面前的胡天明和一众大乘教教 徒:“所以,你还是说了?” 胡天明惶恐地道:“我只交待了自己,至于大乘教和将军只字未提, 请将军明察。” 大乘教教徒连声附和,赵显达拧眉想了片刻:“看来这伙锦衣卫目的 不是我们。” 胡天明道:“是,张回抵达金陵不久,各位老大人担心此贼动机不 纯,命我借宴请的名义探他的底,如今想来是我等杞人忧天了,金陵之行 他另有自的,似乎见不得光。” 赵显达烦躁地道:“只要不是找我的麻烦,我管他娘的见不见得 光,”他恶狠狠地看着胡天明:“但若对方当真是锦衣卫,该对军械了熟于 心,为了救你终究还是留下了把柄,他妈的,老子恨不得宰了你!” 胡天明吓得一激灵,他自知理亏,陪笑道:“将军多虑了,他不会查 下去的。” “怎么说?” 赵显达道 胡天明道:“金陵驻车体系庞杂,仅凭一支前难道要把所有人都查一 遍吗,而张回却不得不防止有人为了掩人耳自而下黑手。 他身负要务,一 时又走不脱,在金陵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若他是聪明的,该早早了结 手边事赶紧回京。” 赵显达琢磨一番,颜色稍雾:“这么说,他手握把柄,反而更加害 怕?” 胡关明笑道:“正是此理。” 赵显达笑道:“希望如此。” 向胡天明虚踢一脚,胡天明肩头挨」 记,赵显达孔武有力,虽然没怎么用劲,但胡天明肩头已是火辣辣的生 疼,他强自忍耐,挤出笑脸。 杨达来了。 “亲兵入内通报。 “哦?“赵显达看向门外,杨达急两两赶了进来,抱拳票报:“将军在 上,受未将一拜。” 赵显达赶紧将他拉起来:“小杨,你现在可是应天府衙的捕头了,称 呼可不能乱叫。” 杨达固执地行完礼:“无论杨达在哪里,都是您手下的兵。” “当年没有错看你,”赵显达笑逐颜开:“有好消息?” 杨达道:“小瓶那丫头抓到了。” “什么?!“赵显达和胡天明同时天惊,而前者在短暂的楞证后忽地牵 上来扳住杨达两肩:“你说的是从大乘教逃走的女子?” 杨达得意中带着持:“不负将军所托。” “哈哈!哈哈好!“赵显达神经质般仰关大笑:“小杨,你立功了,本 将军要大大地赏赐你!” 杨达逊谢道:“将军但有吩吋,杨达无有不从,这本是分内之事。” 赵显达道:“不消客气,老子赏罚分明,该是你们的老子几时亏待过 你们,走,带我去见人。 “他竟片刻等待不得。 胡关明不声不响地候在一旁,望向杨达的眼神复杂极了。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四章 密奏 第六百三十四章 密奏 京城,紫禁城在黑夜中更显威严肃穆,养心殿中灯火通明,万历缩在 椅中,看着面前的奏折发楞,老太监陈矩走上前:“陛下,夜寒露重,将 这碗参汤饮了暖暖身子吧。” 万历点点头,将碗接在手中,在那道折子上扣了扣:“张回来报,胡 应麟找到了。” 陈矩惊喜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此贼机关算计,还不是落在醒下 的手中,可喜可贺,不知张大人是在哪里寻到他的?” 方历的脸上不见喜色:“他被关押在应天府的大牢之中。” “大牢?” 陈矩眉头拧作一团。 万历婷道:“这斯是个圣贤书读多了的迁腐脑子,哪想得到这么好诈 的法子?“他在折子上重重地击道:“能想出这种法子的必定是深司 运作,且头脑灵活,胆大包天之辈,存心与联作对,当朕不敢杀他吗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了,陈矩道:“也不一定便是豆豆,他纵使天大的 胆子,又怎敢与醒下对看于?” 方历沉默不语,陈矩舔舔嘴唇:“下不是派人町看他吗,这些目子 他老老实实待在京中,天不出二不迈,乖巧得很。” “你时见过他乖了?“方历撇了撇嘴:“从小没个安静的时候,上房 揭瓦,下水案几鱼,领着小太监打架,张相公在世的时候,他把人逛骗到 辟静处,关了整整两天。 要不是小太监察觉不妙通报了太后,大明首辅得 屈死在皇宫之中。” 陈矩是看看两人长大的,闻言露出缅怀的笑容:“他那么做不是嫌张 相公逼得下太紧,想让醒下放松两关吗?” 万历冷冷地抬起头:“ 陈矩心头一凉,慌忙跪然是陛下的人。” 万历沉默地町看陈矩,未了才道:“起来吧,朕不过随口一问,你紧 张什么?” 陈矩连忙站起,背后片刻功关已出了一层冷汁:“既然知道了胡应麟 的下落,隍下不杀他吗?” “杀,而且要秘密地杀。” 方历叹了口气道:“但这是最初的计划。” “怎么,陛下改主意了?“陈矩疑道。 方历从那道折子下抽出另一份折子递给陈矩,陈矩毕恭毕敬地接在手 中:“大理寺的折子?” 大理寺是司法复核机关,下设左右二寺,分理京及十三布政司刑 名,针对刑部审判的案子具有驳止之职,但凡有疑点、偏颇、错漏或不公 之处,大理等有权审谢平反。 作为司法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线,大理等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但与 眼前的事似乎搭不上关系。 方历哼了一声,示意陈矩看下去。 这封折子乃是对刑部针对各府道案件的判罚提出的复核意见,其中 件已被万历用朱笔标注出来,明明白白写道:现已查明应天府所拘案犯梅 如松,实则为在逃犯胡应麟,应天府断案不清,刑部玩忽职守,奏请隍下 将此犯拘押回京,交由刑部复审。 “这?“陈矩傻了眼。 万历自光冰凉:“将此事昭告于世,联就动他不得了,由豆豆玩的好 一手阳谋。” 陈矩经过方才一事,不敢再为田豆豆说项,只是道:“大理寺尽忠职 守,未必是有人刻意为之。” 方历摇摇头:“这道折子早不递晚不递,偏偏赶在与张回的折子同一 天出现在联的案头,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设计的局!“他笃定地道,眼中 好战的火苗在燃烧:“朕的好兄弟使得一招釜底抽新,我就没办法了吗?” 陈矩提醒道:“隍下,还要考虑观瞻,避免落人口实。” 万历沉吟片刻:“胡应麟既然在应天府大牢,那就由应天府派人将该 犯押解入京。” 陈矩道:“声量太小。” 万历看了他一眼,陈矩垂下眼脸,万历道:“陈矩,我的心思螨不过 你,按照你的想法呢?” 陈矩道:“既然大理等想要将这件事往大里搞,我藏看掖看,若是 出了意外反而容易授人口实。 倒不如遂了他的愿,如果胡应麟路上发生 了什么,自然会有挑大梁的人承担后果,怎么也不会怪到陛下身上。” 万历笑了笑:“既要身份显赫,又要官声不错,最紧要处与此案不能 有关联,江南一带,谁可堪大任?” 陈矩想了想:“巡按御史潘从右。” “潘从右,这可是好官儿。 “方历叹了口气:“为了江山永固,也只好 让咱们这位潘大人受委屈了。” 白宅,白如冬正在火把的照射下收拾着家中尚未被大火焚毁的家私, 杜奎海慢慢走了进来。 白如冬扭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杜奎海身上伤痕累累,被白布 着,显得触自惊心,白如冬放下手中的扫帚,抢入前去将杜奎海換住 “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杜奎海与生学文在大牢的石室下的密道中厮杀数合,双方皆伤得不 轻,生学文也发觉身后动静皆无,转念一想便明白胡德义必定是带看人距 了,他不敢再拖,转身跑向出口,哪知那出口却被胡德义用衣柜压得结结 实实,只气得他七窍生烟。 那边厢杜奎海听得他气恼的咒骂,却选择退了出来,石室中早有弓兵 候看,将他一把拖了出来,杜奎海顾不得伤痛,放声道:“取火把、木 柴! 弓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楞楞地站着,杜奎海当真急了,在他脑 瓜上狼狠拍了一记:“还不快去!” 那弓兵这才反应过来,领着两名同伴去了,杜奎海靠在墙侧呼味呼啸 瑞看粗气,眼晴一瞬不瞬地町看洞口。 不多时弓兵举看火把,怀抱木柴去而复返,杜奎海一把夺过木柴,全 数丢进洞口,随后用火把引燃,洞口瞬间哗啵之声大作,杜奎海扬了扬 刀:“准备。” 外付牢头看得心惊胆战,怯地缩在一旁观察看 木柴引燃,浓烟滚滚,向洞内延伸,不多久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 声,杜奎海不为所动,直到那柴火堆渐渐熄灭,一个人影灰头土脸地冒出 头来。 公,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五章 报信 第六百三十五章 报信 杜奎海手起刀落,向他肩头便是狠狠一记,牛学文惨叫一声,跌落到 坑底。 杜奎海喊道:“拖出来! “有!“弓兵应声应答,七手八脚地将牛学文从洞中拖了出来 再看此时的生学文灰头土脸,脸上黑如锅底,身上则是血迹斑斑,肩 头一道刀口鲜血泪泪,他的兵刃也被缴获,挣扎不了两下,便被弓兵一顿 拳打脚踢,彻底老实下来。 冯推官急网两走入:“就是这斯扰乱大牢吗?” 杜奎海等人赶紧见礼:“大人。” 冯推官摆摆手:“起来起来。 "一个箭步窜到牛学文面前,甩手便是两 记响亮的耳光:“妈的,净给老子添乱。” 应大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冯推官的神经已被折腾到临近崩溃, 也没有平日里斯文的做派,掌这牛学文做了出气筒。 杜奎海道:“大人,外面火情如何?” 冯推官恼怒地道:“有个屁的火情,但见浓烟不见火光,着实古怪得 很。” 没有任何损失?“杜奎海皱紧了眉头。 冯推官的脸上阴云密布:“死了一个,逃了两个,难道还不叫损失 吗?” 死的是秦戈,逃的是胡德义和梅如松。 付牢头躲在人后,两手拢在袖 中瑟瑟发抖。 冯推官怒气冲冲地看着牛学文:“审!连夜审!何人指使?有何目 的?给我查清楚!” 杜奎海漂然应是。 冯推官袍袖一抖,扬长而去 杜奎海想了想,一溜小跑追在他身后:“大人,慢走。” 冯推官停下脚步:“你有事?” 杜奎海支支吾吾道:“如冬.” 冯推官烦躁地道:“怎么了?” 杜奎海道:“他突遇横祸,内心的打击可想而知,我怕着这孩子想不 开.. “老杜,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冯推官不满地道:“府里一摊子 事,全都指着你呢。” 杜奎海陪笑道:“我知道,大人通融通融,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给你一个时辰,无论怎样,一个时辰后给我赶回来。” 冯推官沉声 道。 杜奎海千恩万谢地告辞冯推官,急赶往白家,夜色下只见一个孤 单肃索的背影,如孤魂野鬼一般在断壁残坦间游汤,杜奎海悲从中来 一声“我的儿”,走近白如冬。 白如冬听得师傅呼唤,眼泪又一次落下,迎向杜奎海一把抱住。 杜奎海轻轻拍打着他结实的后背,待他停止哭泣,这才道:“孩子, 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跟师傅回家。” “我“白如冬还在犹豫,胳膊已被杜奎海挽起。 老人的态度很坚决: 不容分说拖起便走。 “咚!” 一声轻响,一个白色的圆滚滚的物事落在脚边不远的地方。 白如冬一惊,一把将杜奎海拦在身后,随后走上去捡起,却是一个揉 得皱皱巴巴的纸团,杜奎海掏出火折子引燃,凑近了细看:“白小小在大 乘教。” 短短几个字,白如冬有如五雷轰顶,与杜奎海相视一眼,两人忽然拔 足狂奔,向门外抢去 门外巷口人影一闪,白如冬风驰电般衔尾追去,前面那人身量不 高,走得飞快。 但与白如冬相比还是慢了许多,待他发觉有人追赶时已经 晚了,白如冬虎扑而来,一手叼住他的腕子反手甩出。 那人惊叫一声,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通摔倒在地,疼得他在地 上左右打滚,惨呼不止。 日如冬一脚踩中他的胸口:“你是谁,“将那纸团在他眼前一晃,恶狠 狠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彭宇气道:“你他妈的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提醒你,你却这般待我?” 白如冬上前便是一脚,彭宇又是一声喙叫,杜奎海赶上前将白如冬拉 住:“如冬,稍安勿躁。” 白如冬喘看粗气抽回叫,杜奎海将彭宇从地上拉起:“我是应天府语 的捕头杜奎海,你叫么名学?” “彭宇。” 杜奎海道:“彭宇,你可认识这位日捕头?” 彭宇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是谷雨认识他。” 谷雨的名字一说出口,白如冬仿佛被怒火点燃的雄狮,疯了一般冲 前秋住彭宇的衣领:“那个王八蛋在哪里??你是他什么人?他是来挑鲜 我的吗??“双自赤红,青筋暴起 彭宇被他憨气的一张脸下坏了,忙不迭地向后退,杜奎海拉住白如冬 的膊,他意识到徒弟在妻女遭遇惨祸之后失控了:“如冬!!如冬!明 他说下去,放手!” 见白如冬无动于裹,右手把住他的肘关节反扭,白如 冬这才松了手。 杜奎海拦在白如冬身前,但更像在保护彭宇:“你与谷雨什么关系?” 彭宇哆哆索索道:“我和他不过偶然相遇,他差我给白如冬带句话: 白小小还活着,被送入大乘教。” 白如冬身体筛动:“小小死了!谷雨干的!!这个畜生不仅不悔过, 还要搬弄是非,我.….我要杀了他!” 杜奎海不为所动:“那谷雨呢?” “他.…彭宇犹豫道。 两人原本约好赶去旧人,出了兴善寺不远谷雨却改了主意。 命他改道 白家,将白小小生还的消息告诉白如冬。 影宇当然不肯,他自认为做过逃 兵,对临阵脱逃的事极度敏感,心中又对谷雨放心不下,生怕他落入赋 窝,被贼人抓住甚至宰了。 谷雨他不过,答应他送信之后便立即赶往那处宅子,两人同时动 手。 他却不知谷雨的心意,谷雨满下韦捕头夫妇身亡的消息,心中对他过 意不去,更坚决不能容许他再出事,借故将其支并,他则要演一出“单力 赴会”。 彭宇来到白家顿时傻了眼,因为谷雨只告诉将这纸团放在显眼处,不 要惊动白如冬。 却不知道白家因为昨夜一场春天大火烧得面自全非,彭宇 鬼鬼票票摸进来,秋见废墟之中两个模糊的身影,打定主意扔了就跑,却 也不想想人家年少成名,武艺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 杜奎海郑重地道:“少年,不是我不信你,你我素不相识,想让我凭 一张纸条就信了你的话,未免草率了些。” 彭宇一番好意被人质疑、诞毁,气得他火冒三文,冷冷地回敬道 “你爱信不信,话我已经带到了。 “转头便走,只是走不出两步,肩头地 被人抓住,这一次却是杜奎海动的手。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争吵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争吵 彭宇一缩脖子:“你想怎样,别以为你在两个人就可以欺负我,惹恼 了我,我.“想要说狠话,但在白如冬面前不免气短,“我”了半天,没了下 文。 杜奎海放缓了口气:“彭宇,你莫害怕。 现在话说得不明不白,难免 令人质疑,若是谷雨真心为如冬考虑,那你岂不是误了他的一片心意?” 杜奎海的话合情合理,彭宇定定地看着他,犹豫半响后才道:“我是 不信你们的。” 杜奎海一,彭宇又道:“我说话有时没有分寸,不知道哪句话可以 说,哪句不可以说,说得多了不知道会不会害了谷雨的性命。” 此时的 彭宇显得很谨慎:“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那坏人说起白小小的下落时,我 正在谷雨身边,此事干真万确。” 白如冬咪起眼晴道:“谷雨呢?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为什么不当 说?” 他..“彭宇再次犹豫起来:“他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 日如冬哈地一声笑,但自光中却全无笑意:“他骗了你!这小畜生说 计多端,杀害了梦琪和小小,现在还要打什么鬼主意?!” 彭宇火往上撞:“你口口声声说谷雨杀害了你的妻女,可有证据?” 白如冬道:“杨达看到了,我的那帮老兄弟都看到了,他被逼走投无 路,怒羞成怒将视他为亲人的梦琪和小小.… 彭宇反唇相认,插言道:“难道他们便不会骗编你吗?!” “骗我?” 白如冬一,随即冷笑道:“那都是我过命的弟兄!你巧舌 如簧,安的什么居心?!” 彭宇冷笑道:“能欺骗 白如冬怒火中烧,作势品最亲近的人。” 看两人战火升级,出言道: “够了!” 两人同时一证,杜奎海道:“彭宇,如冬与谷雨或许有误会未解,若 你尔不想见谷雨受兔柱,那便将谷雨的下落告诉我。 我是如冬的师傅,同时 也是谷雨的师救,怎会害了他? 彭宇犹豫道:“这… 他也看出来了这白如冬满腔仇恨,将谷雨视作生死大敌,并非一个纸 团就能解除误会,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危险至极,实在不愿他再腹背受敌。 杜奎海又道:“我知道你想保护谷雨,我又何尝不是,如果有心害谷 雨,又何必十辛方苦找到小成,又何必安排老武前去保护?” 他不提还好,提到此节彭宇登时将眼晴瞪得溜圆:“是你?!” 杜奎海皱起眉头:“是我放心不下,又担心他哥俩疙瘩解不开,误伤 了自已人,才暗中嘱时老武这般做的,那儿个年轻人都是勇敢思义之士, 在金陵城中险些丢了性命,姓杜的于心不忍,总不能让他几人落入敌人的 圈套。” 彭宇气得连连踏脚:“你这糊涂老儿,被人骗得团团转,小成几人怕 是要死了! 杜奎海与白如冬面面相靓,被他激动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 彭宇气急败坏地道:“你派去那人不是什么好鸟,将小成和大脑袋骗 到僻静处掌了,此刻谷雨正是为营救他在而去冒险!!都是都是你做的 好事!” 杜奎海直勾勾地看着他,喃喃道:“老...老武,怎么可能??” 白如冬却“哈地一声冷笑:“污茂杨达,栽赃老武,小兔惠子,你心 眼子脏得很!!” 上前秋住彭宇的脖领子:“老老实实告诉我,谷雨在哦 儿?!” 彭宇奋力抵抗,杜奎海将白如冬腕子抓住:“彭宇,你小小年纪不晓 得轻重,为了谷雨的性命可不是任么瞎话都能说,闹到公堂上是要挨板子 的。” 彭宇面红耳赤地争道:“我对我说的话负责,尚若有半句说话教我 不得好死! “想要我信你,”杜奎海脸色凝重:“带我去见谷雨,我要当面与他分 说清楚。” 彭宇态度强硬:“不行!谁知道你在安的么心思?” 杜奎海方才一番话出来,彭宇虽对他甚为恼火,却也证明了对方的清 日,但如冬虎视耽既,令他十分不安。 杜奎海的情绪远不如表面上的冷静,手底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彭 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谷雨单枪匹马,本事再大能救出几人,万一落入 敌人的陷阱呢??” “我“彭宇心里打了个突。 杜奎海目光深幽,在漆黑的夜色下闪动着隐嗨的光芒,彭宇不由地慌 了起来。 金陵城外老校场,原本荒废日久的兵营此刻灯火通明,饭菜的香味伴 随看夜风传出老远。 重兵把守的师帐之中,火盆之中柴火烧得正旺,发出 哔啵波哔波的声响。 未宪与吴承简两位尚书大人懒洋洋地靠在火盆旁,火焰将两人瘦削 老的脸颊映得通红,名兵于忙前忙后地伺候看。 其中一人从火盆上将 壶取下,给两人添了热水才道:“老校场里的东西许久没用,老大人将就 将就吧。” 未宪双手捧看茶杯,滚烫的热水透过手掌传递到周身上下,好半天才 缓过神:“显达还没有回来吗?” 兵丁道:“将军追击而去,至今未归。” 吴承简皱眉道:“看起来敌人很难缠。” 宋宪淡淡地道:“你我兄弟任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只野猴子翻不了 天。” 吴承简疲惫地靠在椅上,帐外士兵的交谈声、老校场上呼啸而过的风 声透过营帐的缝隙传来,吴承简搓了搓脸,声音嘶业:“我担心的不是逃 跑的那几人,而是帐外的潘从右。” 两人老大的年龄,一路颠簸来到老校场,身子好似跌散了架,又累文 饿精神萎靡。 宋宪咪起眼晴,町着窜动的火苗思量半响:“你怕了?” 吴承简放下手掌抬起头,透过火苗看向宋宪,接触到对方冰凉的眼神 忽地一惊,忙道:“我有任么好怕的,如今大乘教早不同以往,官场商场 贩关走卒哪里没有教中信众。 即便是潘从右,也保想撼动神教的根基。” 宋宪喔地一声笑:“神教?“好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大乘教是两人躲在幕后,将宋天阳推至前台辛苦培植的工具,用以敛 财与收拢人心。 若是真的信了,不免令人发笑。 吴承简尴尬地咳了嘴。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七章 宿营 第六百三十七章 宿营 火盆中的火苗翻腾,宋宪定定地看了许久,吴承简摸不透他的心思: 沉不住气地问道:“宋兄,接下来咱在该怎么做?” 宋宪轻飘飘地道:“等。” 吴承简一:“显达离去多时还未回来,恐怕那小厮狡猬得很,不是 那么容易抓到的。” 未宪看看他叹了口气,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帐帘起,杨伯走了进来,垂手站在一旁,宋宪嘌了他一眼:“事情 办妥了吗?” 杨伯恭谨应道:“八百里加急入京,换马不换人,明日便可抵达京 城,潘从右私自用兵,形同造反,明日早朝后兵部便能收到塘报,以下 的性子,潘从右明日晚上或许就要人头落地了。” 宋宪笑了笑,指着杨伯向吴承简道:“这才是我要等的消息。” 吴承简两颊发热,让让地陪笑。 杨伯掀开帐帘,两名兵了拾看食盒进来,两碗热粥和儿样小菜:“比 不上老大人家里的饭菜,但好岁是口热乎的。” “这样就不错,“刚才的消息令宋宪精神好了起来:“岁数大了,就喜 欢清淡的。 "接过杨伯递来的碗,向吴承简道:“不像承简,兴致不减当 年,不论是美酒佳肴还是女子。” 吴承简笑了笑:“人活一世,没有享不了的福,只有遭不了的罪。” 宋宪道:“外面都安顿好了?” 杨伯道:“曹克攀的部队被打散重编,十人一队,均有我们的人看 守,晚上守卫轮流休息,确保户人宋宪满意地点点头,着! 留在军中或许有机会做到显达 )“若不是跟在我身边,你 杨伯眼神复杂地回视着他,与宋宪眼神一碰垂下头:“能跟在老大人 身边是未将的福气。” “你是聪明人,该给的老夫一样不会少你的,”宋宪意味深长地看着 他:“但没有给你的,或许本就不属于你,说到底还是没那个缘分。” 杨伯腮帮子神经质般一颤,低声应道:“老大人给的足够多了。 , 宋宪收回自光:“曹克攀的人该安排饭食安排饭食,受伤的安排郎中 救治。” 吴承简道:“有这个必要吗?” 宋宪冷笑道:“记住,杀人的刀永远只属于皇帝。” 吴承简咂咂嘴:“明白了。” 宋宪想了想又道:“把潘从右带过来。” 杨伯领命应是,退出师帐。 吴承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杨伯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 宋宪不动声色地道:“我说过了,他更是个聪明人。” 吴承简道:“往往越聪明的人,野心越大。” 宋宪一证,用汤匙将粥送到嘴中,却迟迟未咽下。 帐外,偌大的广场上,被分割成偌干个包围圈。 十人团团而坐围成一 个圈,守兵手持利刃穿插巡逻。 相隔不远则有一个柴火堆,四周更是重兵 把守。 凡是有人想要解手,必须事先报告,经充许后方可起身,由于每人 间绑有绳索,想逃跑儿乎难如登大。 小日躺在潘从右怀中,伤口处草草包扎,鲜血已然变成暗红色。 曹克攀坐在潘从右左手边,从怀中将一张饼子递给潘从右:“大人: 还热着呢。” 潘从右注视着小白蜡黄的脸色,眉头紧锁,小白虚弱地笑笑:“老爷 子,我还是不习惯见您愁容满面的,要不找给您讲个故事吧?” 潘从右从曹克攀手中将那饼子接过来,撕成一小块塞入小白嘴中: “我听着呢。” 小白缓慢地咀嚼,艰难地吞咽:“我有一师兄,平素喜好字画,有时 便喜欢扮做卖字的,山脚下摆个摊,每题一个字要一文钱。 有一日一个妇 人来山上游玩,恰好撞见我师兄,便要他在一把白绢扇上题字,因身上只 带十八文钱,便直说要提十八个字。” 曹克攀嘟嘎道:“这牛鼻子也是钻到钱眼里了。” “我这师元乃是寄名弟子,放浪形,无拘无束,与寻常道士却是不 同的。” 小白想到了故人,脸上浮现出缅怀的笑意:“师兄当真题了十八个 子:美貌一佳人,脑脂点嘴唇,好像观音样,少净瓶。” 潘从右忽不住皱了皱眉,这年轻人出言轻浮,别说出家人,便是个寻 常男子也不免孟浪了些,只是见小白谈兴正浓,便抵紧了嘴巴没有做声。 小白继续道:“这扇子后来被这妇人的儿子拿了去,又恰巧被教书先 生看见,问明目此扇来历,那教书先生道:“被他取笑了。 “有心帮主家出 气,上山找到我师兄,取出十七文钱,原本想难为一下他,可我师兄不假 思索写道:聪明一秀才,文章滚出来,一日宗师到,直呆。” 这一次言辞犀利,戳人肺管子。 那教书先生吃了闷亏,却也发作不得,生气地下了山,途中遇到一 个和尚,那和尚对我师兄锋芒毕露的性格颇有微词,向教书先生要了十六 文钱找到我师元,和尚会老道,场面为热闹。 我师元写的是:伶俐一和 尚,好似如来样,睡到五更头,硬。” 曹克攀嘴:“说是诗又不像诗,既不工整,尾韵又不雅。” 小日道:“当时我便在师元身后,听那和尚也是这般股说的,补交四文 钱,要求师兄重新写过。 师兄道:已经写上了,怎么抹得掉?不如给你 添几个字吧。 “执笔写道:硬到大天亮。” 曹克攀噗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看兵丁也哄堂大笑, 潘从右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曹克攀脱下外衣盖在小白身上:“你小子不是出家人吗? 小白笑道:“不入世如何出世?” 曹克攀撇撇嘴:“这话说得深了。” 小白想了想道:“曹将军,若让你放弃眼前的职位,放弃锦衣玉食的 生活,你愿意吗?” “谁敢?!曹克攀一瞪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小白笑道:“为何?” “因为…"曹克攀沉默了,方才几乎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倒没真个认 真考虑过。 小白道:“只因为你经历过好的,同时也见过更好的是不是?” 曹克攀道:“那倒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之常情。”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八章 入帐 第六百三十八章 入帐 小白道:“那将军若是七老八十,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一切,找一处清 幽所在,颐养天年?” 曹克攀道:“那时候好酒喝不了,娘在也楼不动,若当真有好去处: 倒也无妨。” 小白道:“那此时有个三岁孩子告诉你,他也想要归隐田林呢?” 曹克攀脱口而出道:“那不是扯吗?” “正是这样,没有在花花世界淘洗过,没有干帆过尽的经历,又如何 谈退隐山野,清净怡然,即便真的从小苦修,长大后别人习以为常的酒色 财气,于他都是致命的诱惑。” 小白笑了笑:“我教既修入世也修出世,致 虚极,守静笃。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说白了 无非两件事:拿得起和放得下。” 曹克攀沉默半响,忽然烦躁地挠了挠头:“有命活过今晚再说吧。 不容易活络的气氛又渐渐沉闷下来 “好 潘从右轻咳一声道:“克攀,别气铵,这里只要不是阎罗殿,咱们还 怕他不成?” 曹克攀愁容满面道:“您四下看看,守车是咱在的数倍,以我估计这 山中多半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要是没有一双翅膀,我想不出如何逃出 去。” 潘从右正要说什么,远处走来人,潘从右闭上嘴凝自看去,杨伯领 看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看他:“潘大人,不冷吗?” 潘从右面无表情地道:“老关身强体健,没觉得如何冷。” 杨伯嘴角着冷笑:“潘大人不仅骨头硬,嘴也特别硬,晚辈佩服得 紧。” 潘从右斜脱着他:“你找的吗? 杨伯做了个请势:“两位老大人有请。” “可以,”潘从右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看着怀中虚弱的小白:“曹将军营中人马受伤严重,需要安排郎中 悉心照料,再腾出一所营帐让其他伤重号一同入内休养。” 杨伯道:“浪费了,明晚这个时候你们说不定已经人头落地了。” 潘从右忍看心头怒气沉默不语,表达的态度很坚决。 杨伯算了肩,向身后兵了吩时道:“去,按照潘天人的意思做。” “是。” 兵丁从潘从右怀中将小白粗鲁地拉起,小白疼得五官紧缩,但 强忽看不肯声,在潘从右担忧的自光中被拖向远处的营房,紧接看包围 圈中受伤较重的兵丁也被依次拖起。 潘从右两袖一振,向杨伯道:“头前带路。” 匝帐之中,潘从右站立在宋宪与吴承简对面,宋宪带看胜利者的姿势 审视看潘从右,而后者则毫不避讳地回视看他, 吴承简轻地道:“潘大人好大的威风。” 潘从右硬邦邦地回敬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两位天人胜利在 望,没必要再拿我寻开心了。” 宋宪道:“胜负尚且未知,坐下说话吧。” 潘从右坐在下垂首,自不斜视。 吴承简看得恼火:“我看潘大人还抱 有侥幸,指望那逃出去的野猴子力挽狂澜,实话与你说了吧,显达已点齐 人马在城内城外布下大罗地网,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差官能济得什么事?” 潘从右自光一暗,对谷雨的担忧浮上心头,无论他出不了城还是进不 了城,最终都会功亏一,不由叹了口气,吴承简得意地道:“你晓得害 怕了?” 潘从右道:“只恨我谋划算计,到头来还是无法将尔等绳之以法,愧 对下,愧对江南白姓。” “你!” 吴承简腾地站起身来,指着潘从右的鼻子破口大骂:“姓潘 的,你近年来在金陵一带暗中调查走访,挖大乘教的黑料,当老关不知道 吗?只不过我等不想节外生枝,才对你百般容忍,可你得寸进尺,不知收 敛,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吗?” 潘从右冷冷地打量看他:“吴尚书,你听听自已所说,可有个当官的 样子?” 吴承简气得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步到潘从右面前,阴侧侧地道: “当官的是什么样子?我又是什么样子了?” 潘从右仰头看着他道:“颐指气使,权欲熏心,”忽地戟指向吴承简, 厉声道:“草营人命!” 吴承简吓得一哆索,潘从右站起身来,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狼为 好!丧尽天良!人神共弃!“整个人忽然变得气腾腾,他平素没任么架 子,为人随和,衣看朴素,但发怒时须发皆张,似铁面判官,又似人间陷 罗,每说一句便向前迈一步。 吴承简被他凌厉的威势所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地栽倒在椅 中。 杨伯见势不妙,一个箭步窜上前,扳住潘从右的肩头向后甩出,潘从 右一个瘦削的老头,哪是他的对手,身子向后倒飞而出,重重地跌倒在 地,他的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呷吟,超半响,艰难从地上站起, 杨伯自露杀机,便要上前。 “慢看,“宋宪制止了杨伯,他自光阴冷地看看潘从右:“不知潘大人 所说的狼损为奸,指的是不是宋某人?” “包括你,”潘从右直言不,痛心地道:“昔日两位在朝堂之上意气 风发,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潘某心向往之,为何今日站在我眼前的不过是 两个唯利是图,不惜祸国唤民的老馆儿,面自可增,不堪卒读。” 这话骂得太难听了,宋先和吴承简脸色铁青,胸前剧烈起伏,过了半 响宋先才道:“老关少时读圣贤书,心中所愿与你何会不是一样的思君报 国,为民请命。 可是隍下早已不是原先的隆下,朝堂之上也早已变了风 向,宋某资质平庸,做不到挽狂澜于将倾,只能说税业业任劳任怨,所想 不过是山河安定,可即便是这样,我弟兄两人得到的是什么结局?” 也指看吴承简:“皇帝一再拖延册立太子的时间,废长立幼之心路人 皆知,承简与一众好友拼死进谏,上疏奏请醒下册立东宫,由此触怒皇 帝,贬官的贬官,发配的发配,承简贬谪金陵,运气算是好的。 " 吴承简低垂着头,呼呼喘着粗气。 “而我,"宋宪忽然神经质般一笑:“我却是瞎了眼,自找的。”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三十九章 拒绝 第六百三十九章 拒绝 在潘从右漫长的任途生涯中,大半时间都是远离京城的,直到年过四 十才因考绩出色,调入京城做了京官真正走入了权力中心。 那时宋宪与吴 承简早已离京,是以他并不清楚两人离京的原因,今晚才知道吴承简的遭 遇,心中不免晞嘘。 宋先说到自已时却自嘲一笑:“我接到边军密报宣府总兵季佳隆贪墨 粮饷,兵丁群情激奋,险些酿成病变。 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居 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乃是九边重镇,若当真发生兵变,蒙古人趁虚而 入,后果不堪设想。 老关不敢意慢,与手下人多方查证确认属实,不料折 子递到内阁却如石沉大海。” 潘从右巡察地方,这种事见得多了,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沉声道: “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李佳隆祖籍山西山阴人,与当朝首辅王家屏乃是同乡。” 宋宪淡淡地 道。 潘从右无奈地摇摇头,方历十九年主首辅引疾致任,如今正在家中安 享晚年。 宋宪道:“我那时满腔热血,即便知道两人关联莫逆,仍坚信 正道郎朗,不惧生鬼蛇神,执意要将李佳隆押解回京法办。 也正是从那时 起,我在调查中处处有人下子,上峰刻薄刁难,下属虚与委蛇,这且不 说,邻里街坊并始流传起我老伴是独妖所变。” 潘从右听得连连皱眉:“神神鬼鬼,无稽之谈。” 宋宪黯然道:“内子身染怪病,全身皮肤脱落,每脱一层肌肤便白一 层,无其在日头直晒之时脱皮更为严重,到得后来身体直如白狐孤一般。 我 夫妇两人为此神伤不已,延请无数名医均无计可施。 为了避免病情恶化 内子只好身居内宅,不再出!。” 他说到此处警了潘从右一眼:“你不信,别人却是信的,不久之后 言传遍大街小巷,朝中有人 日,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后夫。 内子愧不已,郁郁终 含泪,临终前的老伴既不 舍又内疚,那复杂的神情每次不邸小元悲痛欲绝。 潘从右思索道:“看起来这起谣言并不简单。 “他噪到了阴谋的味道。 “官场倾轧的手段而已,“宋宪轻飘飘地道:“我一心为国为民,到头 来却被民所嫌,为官场同僚所弃,不免心灰意冷,忙完丧事正考虑接下来 的打算,却被刑部派人拿了。” 潘从右露出意外的表情,宋宪笑了笑:“原来是对方贼心不死,罗织 罪名谤老关在车需采买过程中谋取私利,当场便将老关下了雨,我晓得 对方下了死手,即使对方动了刑,老夫抵死不认,着实吃了些苦。” 他抬起右手,在潘从右面前扬了扬,食指、无名指和尾指疤痕累累: 已变得畸形,显见那场牢狱之灾绝非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这案子直打到大理寺,历时半年之久,终因证据不足才将案子驳 回,老天无罪释放,但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可挽回,朝野上下风言风语,最 终在内阁的授意下将我打发到金陵。 “宋宪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潘从右: 我离开京城时身无分文,音日同僚竟无一人相送,赴任途中悍悍如丧家 之犬,这些你可经历过?” 潘从右摇了摇头,宋先咪起眼晴:“你没经历过众叛亲离,哪来的立 场劝我固守本心,一厢情愿做个一味宽容和奉献的傻子?” 潘从右五味杂陈地看着他,他仕途虽不顺利,但比之宋宪总归幸运的 多,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宋宪道:我初来金陵时不过散职一名,这些年 权色开路,扶摇直上,再没有伤身寒心的场面,到底是江南的山水养人 交往和气其乐融融,潘大人,这样的日子就摆在你的眼前,有兴趣吗?“ 最后一句还是暴露了他的自的,潘从右笑了笑:”原来宋大人这么看 得起我。 “ 吴承简噜地站起身,急道:“宋兄…” 宋宪向他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从右,你这些年风餐露宿,不 辞辛劳,皓心如月,不惹尘埃,得罪的人多如牛毛,更有不少权贵将你视 为大敌,泼污水、要手段,想必你也领略过,但你从未惩,心任事, 老关心中既感且佩。 朝廷对不起你的,老关愿意给你,你只需要答应一件 事。 潘从右挪撤道:“与尔等为伍?” 未宪摇了摇头:“你没经历过大起大落,内心自有高贵,耻于与我等 为伍,老夫又何必强人所难,我只要求你停下脚步,放弃搜查。” 潘从右定定地看看宋先,对方苍老的眼神中理藏看太多情绪,如同深 不见底的深渊,潘从右在他面前竟有些忆懂:“宋天人,豪你不弃青眼相 看,但我心中自有坚持,与你本就不是同路人。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 栽,成王败寇,无论你们如何对我都可以。” 宋宪注视着潘从右疲惫的脸庞,潘从右悲伤地道:“只是我一人死不 足惜,连累方干将士无辜受死,心中实在难安,能放了他们吗?” 宋宪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沉默半响还是摇了摇头:“无论你答不答 应,曹克攀的将士都不可能活看离开。” 在他的计划里,即便潘从右能够投降,他也将会作为曹克擎率兵作乱 的证人,在本已倾斜的大平上将众将士的死罪坐实。 毕竟这么多张嘴,谁 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走漏风声,唯有死人才会让宋宪心安。 潘从右黯然垂下头,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火力。 宋宪已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向杨伯道:“带潘大人下去吧。” 杨伯答应一声,走到宋宪面前:“我以前当你是聪明人,原来却是个 不识时务的。” 潘从右臀了他一眼,没有说。 宋先见他面色灰暗,衣衫不整,桑的面孔更增加了他的狠损,不知 为何忽然想起多年前离京的自已:“杨伯,潘天人岁数天了,禁不住折 腾,晚上风寒露重,他又比不上军中的年轻人。 去,腾出一间房,让潘大 人歇歇吧。” 月票 ?,我要说两句... 第六百四十章 怜悯 第六百四十章 怜恼 潘从右意外地扬扬眉:“多谢。” 珍惜短暂的日子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宋宪面无表情地道。 潘从右走到帐门口,回过头:“如果陛下不急着杀我,而是要将我押 解回京,宋天人要如何处置? 未宪孔猛地收缩,潘从右聪慧多智,还是发现了他的心机,他之所 以放低姿态,将吴承简与自已的遭遇全数说与潘从右听了,便是做最后的 努力,争取他入伙。 万历生性多疑,且刚自用,潘从右私自调兵证据确菌,那封送往京 城的八百白里加急中,可不仅有他南京兵部的用印,五军都督府甚至还有南 直隶三司具折陈奏,务求一击必中。 以方历的个性,根本不会让其入京, 潘从右以及参与此事的曹克攀部只会当场人头落地。 而宋宪年老成精,正是想到那方分之一的可能,不放弃拉拢潘从右的 最后机会,只是潘从右冥顾不灵,坚决不肯就范,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 图,他笑了笑:“那老关也没得办法,只能将潘大人押解入京。” 潘从右摇了摇:“我是不信的。” 宋宪收敛笑容:“此去山高水长,山匪路霸不计其数,潘大人未必能 侥幸得活。” 潘从右脸色铁青:“下天资聪明,未必肯信。” “潘大人既然作乱,还没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吗?若是此人贼心不 死,途中营救,官匪一场大战,潘大人死于乱军之中,这个故事可信得多 了吧?“宋宪轻描淡写地道。 潘从右却听得毛骨悚然,色变道:“你...你真有这泼天的胆子?” 宋宪自信地笑了笑:“者 之上乱匪官军,伤员证人以 送行了。” 指经营数载,我保证战场约欢喜热闹,就当为潘大人 潘从右定定地看看宋宪,两拳紧撑,全身筛动不已,也不知是生气还 是害怕。 未宪见他神情落魄,再无交谈的兴致,向杨伯摆了摆手,自送潘从右 失魂一般走出帐外,疲意地靠向椅背。 吴承简恨恨地道:“这顽固不化,等他人头落地的那天也不知道会 不会后悔?” “不会。 宋宪不假思索地道。 吴承简一。 未宪上眼晴调整看呼吸,方才一番作态令他身心皆疲:“潘子路气 有浩然,心怀赤子,刚才的谈话令我更加确信这一点,”他忽然笑了笑: “像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吴承简膛目结舌地看着宋宪,他与宋宪结识是到金陵赴任之后,此人 不苟言笑,整日里沉默不语,作为合作伙伴吴承简有时都无从猜测他的心 思,很少见他流露出真性情的时候,楞半天才道:“我们老了。” 宋先笑容收敛,一张脸上古并不波,说了句吴承简听不懂的话:“灌 子路也老了,但又似乎没老。” 他右手在膝盖上轻轻摩掌看,夜晚的凉意浸透了他的膝盖,令他疼痛 难忍。 杨伯走了进来,宋先静开眼晴:“既然潘从右已有了主意,那他必须 得死。 咱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吴承简脸色微变:“宋兄担心会有变故?” 宋先眼神飘忽:“当今醒下心思深沉,谁又能有十成把握?” 杨伯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营房内一灯如豆,潘从右背着双手左右看看,向门外走去。 门外两名 兵丁伸手拦道:“干什么去?” 潘从右道:“我的侍卫身负重伤,止在医治,我要看看他的情况。” 兵丁讥笑道:“反正都是要死,操的哪门子闲心?” 潘从右淡淡地道:“方才你的上官是怎么吩时的?” 兵丁一证,潘从右虎着脸:“老大人照顾我,特意拨了间营房,让你 们俩小心伺候,是也不是?” 兵丁脸色僵硬,想怒又不敢怒的样子,嘟曦道:“可也没说能放你出 去。” 潘从右眼晴警向校场,偌大的空地上篝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明明灭灭, 曹克攀所率将士不少已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昏沉睡去,只有少数人还在强 撑着盘腿坐着,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向而坐,正是曹克攀。 营房散布在校场周围,借着月色看去延绵出去很远,仍能见到低矮的 建筑轮廓直到山中的密林。 他一边观察看一边随口应道:“我撒尿要不要出去?” 兵丁“唔”了一声,被潘从右住了,潘从右又道:“你去请示老大人 吧,就说我要撒尿。” “就为这事?“兵丁心道:那老大人还不得撕了我? 潘从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两名兵丁相视苦笑,一人道:“你这不是 存心找茬吗? 潘从右一摊手道:“那就放我出去,有你俩跟看,我一个老头子能做 什么?” 兵」道:“你要是敢生事,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潘从右点点头,走出营房,在兵丁的带领下向远处走去。 沿途巡逻兵 见到潘从右,无不露出谊异的表情。 潘从右则四下打量着校场的布局,默 默记在心里。 三人在光影之中穿梭,所经过的营房门大开,昏黄的油灯下可见兵丁 或躺或卧,或低声交谈或嬉笑打闹,白天刚打了一场胜仗,表情无不轻松 自在。 两名士兵一前一后将潘从右夹在当中,生怕他跑了。 走了约有茶功 天,前面那名士兵停下脚步:“到了。” 眼前出现了一座宽大的营房,呷吟声断断续续传出,潘从右走上前: 一名军医端着水盆从门内急匆匆走出,那盆中已是血红一片,潘从右忙向 旁边一躲,那军医奇怪地看他一眼,向远处走去。 潘从右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大通铺上伤员挤得满满当当,全都仰面躺 着,几名军医在忙前忙后地照顾,血气迎面而来,令人作呕。 那两名士兵站在外不愿进去,倚在门框上等待着。 潘从右探着脑袋 寻找半响,才确定小白的位置。 小白躺在最靠里的位置,两手枕在脑袋什么,这份从容看实令潘从右麦慕。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四十一章 苏醒 第六百四十一章 苏醒 潘从右慢慢走近小白,小白六识敏锐,收地抬起头,惊守地看着潘从 右:“天人,您降了?” 潘从右一,很快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老夫若是降了,你该 高兴还是难过?” 小白两肘撑在床上坐了起来,上下打量看潘从右:“那您怎么放出来 的?” 潘从右见车医各忙各的,没人在意角落,压低了声音道:“哀兵之 策。 “他方才在师帐之中自承失败,只谈旧情不谈仇恨,尽显没落狼损, 一番作态换取了宋宪的侧隐之心。 “装神弄鬼的本事我不如你。” 小白撇撇嘴。 “胡说八道,老夫靠的是智慧。” 潘从右道伴怒道,他低头看着小白腹 间:“你好些了吗?” 小白在腹间厚厚的绷带上轻轻抚摸道:“与刚才相比好得多了,咱在, 有出去的机会吗?” “有。 “潘从右毫不犹豫地道。 “怎么做?” 小白顿时来了精神。 潘从右沉下脸道:“宋宪与吴承简两人今晚最不该做的就是留守老校 场。” 小白幸灾乐祸地道:“那没办法,你踩一脚整个江南颤三颤,我若是 未宪,像你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想要置我于死地,不亲眼看看你死我 是不会安心的。” 说到此处他忽地停下来,眼晴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潘 从右:“你想对他俩动手?” 潘从右平静地道:“只 的机会,先下手为强,这个下 】,主动权易手,就有翻盘小白被他疯狂的想法镇住了,他如今不过是对方的阶下因,竟还想看 直黄龙,真可谓胆大包天:“可能吗?? “你甘心等死吗?” 小日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潘从右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白只觉得热血上涌,压低声音道道:“如何做?” 潘从右正要说下去,门口两名把守兵丁走了进来:“鬼鬼票票,说什 么呢!?!” 营房中不论是修养的兵丁还是军医,无不向角落里看来,潘从右心里 咯瞪一下,知道再没机会密议:“不过询问伤情而已,我等既已沦为俘 虏,还能谈些什么。” “差不多了,”兵丁走上前扳住潘从右的肩头,虎着脸道:“该回去 了。” 潘从右向小白使了个眼神,老老实实跟着兵丁走了。 小白目送潘从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慢靠在墙上,两腿盘起,两手 无意地掐了个剑决,,闭上眼晴调整吐纳,五军都督府的军医经验老道 妙手回春,小白又是从小打熬的身子骨,精力恢复远超常人。 他将潘从右的话从头到尾回想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夜更深了,金陵城内的喧嚣逐渐平息,一盏盏油灯逐渐熄灭,打更人 出没在黑暗的大街小巷。 那座藏在巷子深处的三进宅子中,内宅却是灯火通明, 杨达两手叉腰站在院中,仰头看看天色,一阵脚步声急急而来,杨达 收回目光,看着走来的老武:“将军来了?” 老武摇摇头:“夏姜醒了。” “这时候??“杨达整起眉头。 老武板着脸:“郎中呢?” 杨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老武急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杨达慢悠悠地道:“除了小瓶,其他人无关紧要,死了岂不是好,也 省得咱们动手了。” 老武默默地看他半响:“杨达,我与你并不是同路人,我只是不忍心 见如冬大好前途毁于一旦才不得不与你联手。” 难道你就不担心赵将军的前途吗?“杨达眼神转冷。 老武却丝毫不惧:“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他当初把你我送入府 衙,存的是好心思吗?” 杨达冷笑连连:“老武,你忘本了。” 老武毫不客气地回击:“你是官差,不要忌了自已的身份。” 两人怒自相向,剑拔张,音日的弟情意荡然无存。 除了小瓶,其他人不准有闪失,事后将几人送出金陵,这是你给我 的承诺。” 老武垂下眼险:“把郎中交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达语带潮讽:“为了外人不惜和老弟翻脸,老武,真有你的。” 向 月亮的一名中年捕快使了个眼色,那捕快飞奔看去了,不多时推看一名 郎中走了回来,走到老武面前:“老武,我行是生死患难的弟兄,不是敌 人。 老武警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将那郎中的胳膊抓住走出月亮门,穿过 抄手游廊,登上角落中的二层阁楼。 杨达为了防止意外,将小成几人安排在阁楼之上,窗户钉死,仅留一 ,,想要进入阁楼只有楼梯一条道,一旦遇到袭击,杨达只需领人守住楼 梯口便不会让对方钻了空子,若战况不利还可退守楼上,据险以守,楼梯 狭窄,敌人施展不开,更有利于杨达一方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他先在军中,后又当差,选择防守阵地的眼光还是有的,老武也挑不 出毛病。 楼梯口有两名捕快把守,见老武到来将兵刃一收,老武当先迈上楼梯 拾级而上,阁楼上的平台不甚宽散,凭栏而望,周围一圈民宅大多笼罩在 黑暗之中。 他收回目光,轻轻将门推开,大脑袋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一个箭步 窜上前:”你怎地又来了,不是让你滚蛋吗??” 话是如此说,脸色却极为焦灼,老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小成站在 稍远的地方,脸色也不好看,眼巴巴地看着他。 老武冷冷地道:“怎么,郎中也不需要吗?“将身子一让,那即中战战 说说地走了进来。 小成先惊后喜:“海平,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郎中正是东壁堂的少年郎中海平,起初杨达找到他师傅季文 石,但并没有明说要去哪里。 海平见他语爲不详,担心杨达等人有阴谋, 更担心师傅有闪失,死活不让他去,自动请缨跟看杨达前往,没想到却遇 见了老朋友。 小成快步走到他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没想到是你,快跟我 来。 不等海平有所反应,便将他一路拉着向里走去。 内室之中,紫檀月洞门架子床上躺着的正是夏姜,小瓶则坐在床沿 上,满脸焦急。 听见脚步声响起,夏姜微微静并双眼,海平连忙走上前一弱到地: “师叔祖,您醒了?” 公,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四十二章 兄弟 第六百四十二章 兄弟 夏姜苏醒不久,两眼仍然十分空洞,不过几天时间人已瘦得脱 了相,两颊凹陷,神色苍白,如刚经历过狂风骤雨的崖边花。 海平右手轻轻搭在夏姜的寸关尺,半响后收回手,望着平静的 夏姜,苦笑道:“我倒宁愿您没有醒过来。” 夏姜神情一黯:“总归不是坏事。” 这两人一问一答,说得没头没脑,大脑袋几人听得丈二和尚摸 不着头脑,面面相靓不敢作声。 海平咂咂嘴道:“没想到您求生意志如此强烈,三阳被锁,原 本要等身体机能慢慢恢复,阳升阴降再行冲关,方能保证元气不 伤。 但如今您强行冲关,血气大亏,折损元气,对您日后毕竟不 利。” 夏姜淡淡地道:“若不强行冲关,恐怕也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大脑袋和小瓶仍是听得雾煞煞的,但小成渐渐听出了门道,原 来两人讨论的是东壁堂的不传之密。 由李时珍根据道家龟息之法, 结合多年的行医经验创建的一套还阳的法门,仅传给了堂中有数几 人。 到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知道这法门存在的本就不多,更不要说 亲眼见过了。 夏姜伤在心口,受伤极重,小成心下预判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 才会出现改观,却没想到夏姜仅过了两关便突然苏醒,到现在才明 白夏姜竟是以折损阳寿为代价强行冲关。 他这边厢胡思乱想,那边厢夏姜却已与海平通过交换意见迅速 达成一致,海平边从药箱中取出瓶瓶罐罐边道:“师叔祖,既然咱 们醒过来了,这一次可不兴乱来了,要是您出了什么意外,我师傅 得给我扒层皮。” 夏姜微微点头:“你用药老成稳重,按照你的法子来吧。 海平应了声是,将药材迅速打成纸包,站起身来走向老武: “哪里能煎药?” 老武想了想:“我带你去灶房。” “武捕头,稍等。” 说话的却是夏姜:“我有话与你说。” 老武了,走到楼梯口:“候老四。” 候老四转过头仰头看看老武,见他招手,问道:“怎么了?” 老武指了指海平:“带这郎中去灶房煎药。” 候老四是个瘦削的中年汉子,不情愿地嘟曦一句,海平已走下 楼梯,站在他的面前,将手中的药包扬了扬,候老四撇了撇嘴,抬 眼看向楼梯上的老武:“跟我走吧。” 小瓶扶看夏姜慢慢坐起来,在她腰后垫个靠垫,即便是轻微 的动作,夏姜也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完成,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慢慢调整看自己的呼吸,小成与大脑袋相互看了一眼,满脸皆是担 忧。 不同的是大脑袋眼中多了一丝别的情绪,那是惯怒。 老武慢慢走到她面前,面对夏姜如有实质的眼神,老武垂下眼 脸,夏姜嘶哑的声音传来:“武捕头,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同伴说 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姑娘请说。” 夏姜淡淡地道:“武捕头,这件事可是杜班头指使?” 老武一证,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否认:“杜班头的确是想帮助 你们,金陵城中危机四伏,也只有他真心想救谷雨的命。” 夏姜道:“谷雨该高兴还有一人至少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语调 平淡,老武一时分不清对方是煲是贬,夏姜拾起眼皮:“武插头 尔有意逛骗小成,违背班头的命令,将我等因禁,就不怕他知道 吗?” “他会知道的,我本就不想满他。” 老武苦笑道:“只是不是现 在。” 大脑袋用肩头在小成的后背碰了一下,阴阳怪气地道:“我说 过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当差的跟下三滥 有什么分别!” 小成同样怒气冲冲,只是没大脑袋脾气急,被他抢了先,此刻 也忽不住出口道:“武插头,我信你敬你,反而坑厂伙伴,你害得 我好苦啊!” 老武被讥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避开两人自光,沉默不语。 夏姜见他神色窘迫,道了声:“好了。” 阻止了两人的声讨,这 才放缓口气道:“武捕头,我曾听谷雨提起过你忠勇无双,是他敬 仰的前辈,实在不愿相信你如实不堪,如果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 来,小女子虽然才疏学浅,但多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更加容易对 吗?” 老武听得颜色黯然,半响才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几个,但我 不能眼静静看看如冬跌入方不复之地。 我与他患难与共,思来想 去也只能对你不起了。” 大脑袋怒气冲冲地道:“你这是把我们几个往死路上推!” 老武沉看脸,斩钉截铁地道:“不会的,杨达向我承诺过会保 全你们几个的性命。” “杨达?“夏姜皱紧眉头。 “也是如冬的老兄弟,”老武道:“他与我昔年都曾在军中效力: 乃是同袍兄弟。” 夏姜努力地回忆那天在府衙的所见:“是不是个中年汉子,浓 眉阔鼻,有些地包天。” 老武一,楞楞地道:“正是。 怎么,你见过他?” 夏姜了他一眼:“那日谷雨被赵显达擒获,到晚间由其遣返 回公解,没想到在府中遭人暗杀,险些丢了性命,领头的正是这杨 达。” 老武心中咯瞪一声,脑袋作响,定定地看着夏姜,夏姜叹 了口气:“他既然连谷雨也不放过,又岂肯轻易放了我们几个?”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 老武嘶声道。 环视着几人。 大脑袋撇了撇嘴,明显是不信的,小瓶这才明白过来,吓得瑟 瑟发抖,伸手将夏姜的手住。 夏姜的手无力地将她的手反握,把眼看向老武。 小成眼晴滴溜溜乱转,见老武面如土色,忽地叹了口气:“武 捕头,小的无父无母,被东壁堂收留,一辈子不杀生不作孽,只懂 救人不懂害人,倒头来反被官人害了性命,我...我真是兔呢...吗吗 鸣 眼泪夺眶而出,小瓶见状,更是害怕,喽喽哭出声来, 老武绷着脸:“不..不会的,我们是生死弟兄...他不会骗我 的。 “声音近乎呢喃,再也没了先前的底气。 月票 ,我要说两句. 第六百四十三章 煎药 第六百四十三章 煎药 “候老四!” 杨达咪眼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影。 候老凸下得一激灵,当即停下脚步,杨达儿步走到近前,打量 着他和他身后的海平:“上哪儿去?” 候老四指看海平手中的药包:“煎药。” “唔..“杨达不置可否,警惕的自光始终环绕看海平,海平毫不 避讳地回视看对方。 杨达收回目光:“去吧,警醒着点。” 候老四在胸脯上一拍:“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胆敢造次,老 子两根手指捏死他。” 在海平脑瓜上拍了一记:“听见了没?” 海平疼得“哎哟”一声,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瘟怒之意,随着候老 四向远处走去。 杨达冷冷地道:“多此一举。” 他站在原地,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 前去 报信的人去了有些时辰了,想必赵显达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将人 交到将军手上,自己的任务也便完成了。 他虽然不知道赵显达正在做的事情,赵显达无意告知,他则无 心打听,他对赵显达的感情很纯粹,纯粹的报恩。 只要别人对自己好,自己就加倍还给对方。 这是他做人的原 则,可是有很多人对他好呢? 这是个令他苦恼的问题,幸运或者不幸的是脚板比脑袋更快做 出选择,当他意识到自已已经站在赵显达的阵营时,心中充满了对 白如冬的愧疚,这份不安的心理同样也适用于老武。 他骗一老武,不仅利用老武对第的情意,更因为他并没有打 算放过小成几个,即便是他想放人,赵显达也不会答应。 可以想见 当他们图穷匕见之时,亲眼自赌小成几人身首异处,老武一辈子也 休想摆脱那份愧疾。 但这不打紧,第嘛,总会有互相原谅的那一大。 他笃定地 想。 那边相候老凸领看海平在庭院中七拐八绕,海平没好气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灶房在哪?”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候老四嘴,忍不住埋怨道: 这院子修得那么复杂十嘛琳?” 苍松翠柏掩映,花径幽幽,游廊交 错,这本是赵显达名下的一处私宅,从前主人丰中买过来后一直没 顾得上打理。 海平极自远跳,指看东南角:“灶房可能在那儿。” 候老凸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汉子,虽然身材消瘦,但举丰投定 间带着行伍的作风,也不废话:“去看看。” 迈开长腿向那方向走 去。 海平紧赶慢赶才能保持与他速度持平,转过花坛但见前方一片 低矮的房屋,正是灶房的位置,再往东便是高箕的院墙,院中本就 黑灯瞎火的,这里又少有人迹,灶房笼罩在院墙的阴影中,朦朦胧 胧地看不真着,颇有一丝阴森之气。 海平牙根发苦,战战蜕蜕地看向候老四。 候老四也有些紧张,见海平看向自己,拍了拍手中的钢刀: “怕什么,去!” 在海平肩头推了一把。 海平超地向前抢出,心中大骂这斯不是东西,但形势比人 强,只得乖乖走入院中,迎面是一股隐隐的水味,一阵夜风吹 过,那气味忽然变得浓烈起来。 海平用袖子捂看鼻子,站在院中凸 下打量,但见每个广中皆是黑一团,看得人心中发毛。 “胆小鬼。” 候老四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引燃,四下照了照,终于 确定灶房的位置,借看微弱的光线找到一盏油灯点亮。 院中登时为之一亮。 海平走入灶房,只见一排大灶上架着一口口铁锅,墙上油渍与 蛛网并存,炉膛之中尽是白色的余炳。 他正在为难,候老凸已从柴 房中取了干柴来丢在地上:“试试,能不能用?” 海平捡起一段用手摸了摸,表面略有些潮湿,他将干柴塞入炉 膛,取过油灯将外缘点燃,木柴发出浓烈的烟气,海平与候老四掩 住口鼻,咪看眼晴看炉膛,哗哗啵啵声中火苗燃起,映红一两人 的脸颊。 海平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将锅盖打开,轻微的热气自锅底蒸 腾而起,他露出笑容:“去,打些水来。” 候老四皱紧眉头:“小子,你命令谁呢?” 海平挠了头:“要不然,我去?” 候老四壹住了:“你老老实实等着,这院子里都是我们的人, 你可别乱来。 在腰间的刀把上拍了拍,威胁的意味十足。 海平淡淡地道:“我是来救人的。” 几个时辰前他被杨达带走时并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自已的一班 故人,夏姜强行冲关使用的法门是李时珍的不传之秘,年轻一辈中 您怕只有他与夏姜懂得,也更加明白这样做对身体所带来的伤害, 自前他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为夏姜固本培元,避免夏姜因抵受不住 反噬而功亏一。 候老四消失在门口,海平将纸包打开,仔细地分炼着药材。 又 从灶台旁找到一只石百,左右看看露出为难的神色,这灶房也不 知多久没打扫过厂,四周落满灰尘,他用丰将百中的灰抹去,想 了想撕下袖角包住石雄,将药材中的芸香等颗粒物放入白中,随后 谭在地上一雄一雄地碾碎。 杨达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外,他躲在暗处看海平的一举一动, 待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离开。 这宅子里人手不多,一共也才七八名 捕快,全是军中老人儿,除去阁楼中的守卫,只有四、五人散落在 各处警戒,若有大批敌人进攻,凭这几人难以抵挡,杨达不得不打 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 等到候老四拎着水桶回来,见海平静静地谭在灶旁,嘴一 笑:“你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 海平默不作声将水桶接过,那锅中已被炉火烧得热气翻涌,海 平一留子下去,只听嘱地一声脆响,白气自锅底喷薄而出。 他静静 地等锅烧开,这才用水瓢出,重新加水。 随后是加入分掠好的药材,看水开的功夫,又用水将锅盖洗 净,盖在锅上。 候老四倚看框注视看海平操作,他心无旁驾地进行看每一个 步骤,举手投足间令人感受到一种稳定与平静。 随后海平走到院中瞧了瞧,见墙角有块大石,石上光滑锂亮, 似乎是用来磨力的。 他吃力地搬回到灶房,压在锅盖之上。 做完这 一切他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 候老四走进来,低头看了看炉膛内的柴火,又在锅前伸鼻子闻 了闻,一股药材的苦涩冲入鼻端:“需要多久?” 海平道:“两个时辰。” 候老四皱了皱眉:“这么久…… 正在此时,院子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月票 ,我要说两句. 第六百四十四章 潜入 第六百四十四章 潜入 候老四猛地一惊,转身的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海平被 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两手环胸战战蜕蜕地候老四身后:“怎...怎么 了?” “闭嘴!” 候老四压低了声音,动绷簧拔出钢刀,摸到门口, 探头向外看去。 斜刺里一条人影闪过,迅捷无伦地扑向候老四,候老四大吃一 惊,用力将钢刀举起,不待下落,眼前一花,太阳穴结结实实挨了 一记。 双眼登时一黑,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油灯的火苗被风抽动,忽地一暗,随即爆发出更明亮的光芒。 谷雨收回手,看看仰面躺倒的候老四,随后抬起眼皮:“海 平?” 海平惊地看着他:“谷雨,你怎么来了?” 谷雨将候老四两腿提看,倒拖进灶房的角落,这才道:“夏郎 中在哪儿??” 海平回过神来:“夏郎中醒了。” “是吗?“谷雨露出惊喜的表情,海平陪看笑了两声,眉宇间愁 容未消,谷雨意识到不对:“怎么?” 海平道:“师救祖受伤极重,原本不该这么早苏醒的,是她冒 看折损阳寿的风险强行冲关,元气不伤,若不得到及时救治,情况 只会比之前更糟糕。” 谷雨听得云山雾罩,试探道:“所以苏醒并不是好事,对吗?” 海平想了想,解释道:“顺应天时为上法,但若病情恶化,也 可能永远不会苏醒,甚至有丢掉性命的风险。 师叔祖心中想必有未 了的执念,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令她甘愿冒险。” 谷雨听得心急如焚:“这宅子里统共有多少人?” 海平道:“只说我见过的,大概有四、五人,有几个我在东壁 堂遇到过,似乎都是应天府的衙差。” 谷雨点广点头,杨达晕无疑问投靠广赵显达,而老武也充当厂 对方的马前卒,粗略一算快班之中竟有三分之一的差人都与自己做 了对头,谷雨一时也不知该为自己难过,还是该为杜奎海婉惜。 “我带你去找师叔祖。” 海平遇到谷雨,心中兴奋异常,脸上是 跃跃欲试的表情。 这貌不惊人的同龄人总是能制造意想不到的惊喜 或者说惊吓,让他在仿之中催生出一丝暴力的亢奋。 谷雨却摇了摇头:“你能帮我做什么??” 海平一,谷雨面无表情地追问道:“杀人吗?” 海平滚烫的心陡然冷却下来,他从谷雨的眼神中捕捉到磅的 杀气,谷雨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你不通武艺,跟看 我只会成为我的累赞,更甚者丢了性命,”他在海平的肩头轻轻拍 了拍:“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做任何事。” 海平地看着谷雨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神情复杂。 谷雨穿行在黑暗之中,小心地搜索看杨达。 他没有把握救出夏 姜,更没有把握把其他几人带出去。 所以他找了个借口将彭宇支 走,又命令海平按兵不动,这本就不是他行的责任,没必要牵累无 辜的人。 像韦捕头夫妇那样无辜的人。 海平已将阁楼的方位告诉了谷雨,虽然谈不上精确,但绕过一 片树林之后,阁楼在黑暗之中高箕的轮廓已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矮 身趴在茂盛的灌未丛中,两名身材魁梧的插快慢慢走过,站在不远 处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伸了个拦腰:“赵将军怎得还不来?” 赵..赵显达?!谷雨心中一惊。 另一人道:“急什么,早就派人送过信了,”他打了个哈欠,握 拳在后背上锤了两记:“岁数不饶人,当年咱们当兵那会儿这个时 辰正是精神的时候,现在呢,只想回家回到炕头上好生睡大觉。” “谁说不是呢,”先前那人笑道:“我还比你大着五岁,早不适应 这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此番你我帮了赵将车这么大的忙,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少不 得赏赐。 掌厂这笔钱,我就跟杜班头请辞回家。 从此老婆孩子热炕 头,不管他黑道还是白道,都跟老子无关了。” “老哥说的是,只是苦了白头儿,他平日里待哥几个不薄,但 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更不知他闺女如今已被掳到大乘教,哎.. 谷雨听得分明,不禁又惊又怒,但这几人都是军中好手,身手 强劲,只得忍着心中怒气苦苦等待,好不容易等两人离远了这才从 草丛中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向阁楼摸去。 楼梯口那名守卫想是站得累了,坐在楼梯之上看身子闭眼假 ,阁楼之上的谈话声隐隐传来,他并没有心思关注。 一阵夜风吹过,他耳朵动了动,忽地张开眼晴,眼前的草丛被 夜风捶得左右摇摆,发生寇案之声。 他自嘲地例嘴,暗自嘲笑自己的敏感。 在他身后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将他嘴已捂任,他心中天骇 曲肘向身后猛击,只是还没等近偷袭者,太阳穴传来火辣辣的疼 痛,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谷雨拖住他的身体,轻丰轻脚将他放倒在地,自楼梯后现出身 形,拔出钢刀足潜踪沿着楼梯摸了上去。 阁楼里,老武从恍憾中回过神来,环视四周,只见几人町看自 己,眼神中复杂难明。 是夷?是同情? 老武说不上来,却感到心中苦涩,向夏姜道:“夏姑娘,只要 有我老武在,各位都能留下性命,这话你不必怀疑。” 说罢不待夏 姜再说什么,抱了抱拳转身先门口走去。 伸手将门拉并,一个身影正巧走到口,因为背光而立,瞧不 真看面孔,对面那人同样被下一一跳,两人像被施定身法,泥塑 般对视片刻。 是谷雨!老武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老武!谷雨心中恼恨,就是这主八蛋骗取小成的信任,将几人 带入虎狼之地。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脚出如电同时端向对方!! !!!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谷雨被老武的鞭腿端中小腹,身子斜飞而出,地撞在护栏 上! 老武则被他一脚正,直中胸口,身子向后栽倒!,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四十五章 留命 第六百四十五章 留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屋里屋外各躺倒到一人。 谷雨忍痛爬起身来,小腹有如被火烧过一般火辣辣地疼,手中 的钢刀已摔落到楼梯下,他顾不上捡拾,手脚并用扑向屋内,老武 已沉看起身,手中朴刀化作寒星点点向谷雨当面劈下,谷雨矮下身 子避开刀锋,伸手向老武右腿抱来,老武识得厉害,撤步闪身回手 撩力,身手矫健比之年轻人也不}多让。 谷雨被逼无奈只得就地翻滚避在一旁,老武容他有喘息之 机,挥力便砍,力至中路,耳后忽地恶风疾来。 他心中猛跳,足底发力向前抢出,大脑袋两手擎看板凳,一招 走空跟身进步,又是一记向老武狠狠砸来,老武原本只以为这人就 是在夏姜身边伺候的杂役,哪想到此人身负武艺,一招狠似一招, 登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谷雨秋准机会猛跨向老武脚踝,老武吃痛心唱一声,身体失去 平衡,啪地摔倒在地,再想站起来时已然晚了,谷雨合身压上,右 膝顶住他的腰眼,两手将他右腕抓住反扭关节,那边厢大脑袋哈地 一声笑,迅速脱下外衫拧成一根粗绳,将老武腕子反绑,拉起身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止反便是两记耳光。 拍!啪!老武坐在地上,身子被他抽得奎在一旁,说不出的狠 。 谷雨站起身来,看向床头的夏姜。 此时的夏姜再没有方才的冷静,小嘴一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 子漱漱而下。 谷雨走到床前,将她两丰牵起,喉间一涌一涌,想要说任么: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姜胸前起伏,嘶声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谷雨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夏姜感受看他的掌心,十燥温热,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我知 道你会来。” 谷雨见她脸色潮红,两手略微发抖,眼晴却明亮异常,不由记 起海平的话,心中志志起来:“你...你能走吗?” 夏姜抹了把眼泪:“不走难道等死吗?” 谷雨笑了笑,转向小瓶:“帮夏郎中收拾衣裳。” 小瓶“哎”了一声:“夏姐姐,我扶您起来。” 谷雨走向天脑袋,天脑袋原本跨在老武面前张牙舞八,但对谷 雨的到来异常敏感,抬头看向对方,谷雨笑了笑:“王鹏,原来你 是会武的?” 大脑袋神情一漂,强笑道:“街头打架学来的,哪像谷捕头名 师出高徒,我这两下子上不得台面。” 方才谷雨赤手空拳对战老武,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如果连他 也败了,已方势必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情急之下忍不住出手,不想 那时谷雨正处在生死边缘,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谷雨直视看他的眼睛,笑道:“找看土元出手狠辣,硬桥硬 马,攻守有度,可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功夫...唔...难道东壁堂中请你 来是做看家护院的吗?” “你..“谷雨出言擦拨,大脑袋本就视他如敌,两眼似乎要冒出 火来。 “大脑袋,有这么好的身手何必隐满,说不定小谷捕头说句 话,你就不用和我一样做小斯了,去顺天府做个官人岂不风光?” 小成见势不妙,连忙走上前在大脑袋肩上拍了拍,转向谷雨:“小 谷捕头,如今咱们身在狼窝,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谷雨不为所动,大脑袋被他冷峻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既想怒 又不敢怒,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侧着身子向外观瞧 谷雨收回自光:“老武...迟迟说不出话来:“哎.. 老武低垂看头:“我认栽。” 谷雨冷冷地道:“白如冬知法犯法,纵容甚至参与胡天明一伙 为非作歹,残害妇孺,导致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为了这样一个人 你放下自尊,氓火良心,不仅让犯人逍遥法外,更让自已深陷方劫 不复之地,你想明白了吗?” 老武抬起头:“当差嘛,不过是份活计,也有老婆孩子要养, 生活里也有困难,爬不过去的坡坎,知道是谁帮我解决的吗?如 冬。 不仅是我,应大府里哪个第兄家里有难的,都是如冬在帮忙张 罗,年轻人成婚给不出彩礼,家里老人生病找不到即中,家里的小 舅子没有吃饭的营生,如冬无父无母,将府衙当了家,三班弟兄就 是他的家人,家里人有难,他向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从不图回 报。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我搭上性命,也要帮他。” 他说的很坦然,反倒让谷雨哑口无言,过了半响才苦笑一声, 挪撤道:“人人都爱白如冬?” 老武点点头:“他值得。” 他的自光绕过谷雨:“如冬已经失去了妻女,如果案发他将会 失去仅剩的名声。 捕快,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为此不得不连累 几位小友,但相信我,我并没有想害你们的性命。” 这话是对夏姜说的,夏姜已在小瓶的帮助下将衣裳穿戴妥当, 她点点头:“我相信你。 不过那又怎样,如果谷雨不来救我,你会 在我的户首前留下一滴泪吗?” 老武一证,脸上浮现出渐愧之色。 了。 夏姜却不再理他,行李放在床头的位置,小瓶取过,与几人分 谷雨道:“老武,你是个好弟兄。 白如冬有你,该知足了。 我 不杀你全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安生待在这儿吧,别给我添乱。 老武道:“你逃不出去的,杨达的人全数出自军中,身手了 得,你们一帮小的小,弱的弱,病的病,哪里有逃生的机会?” 谷雨冷冷地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他走到夏姜面前背过身奠下来,夏姜毫不犹豫地攀住他的脖 子,谷雨将她背起,向上拖了拖:“害怕吗?” “有点。 夏姜脸色紧绷。 谷雨柔声道:“别怕,有我在。 别人要想动你,等从我的身体 上踩过去。” “嗨气。” 夏姜嘟囊道,伸手在谷雨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记。 大脑袋斜眼看看,不耐地了例嘴,将老武的力捡起抄在手中 向门外走去。 ,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四十六章 撒丫子 第六百四十六章 撒丫子 大脑袋在前,谷雨背看夏姜在后,小成与小瓶则走在队尾,一 行人偷偷摸模走下楼梯,那迷的汉子仍歪倒在楼梯上,两眼紧闭 不省人事。 谷雨脚尖一挑,将自己遗失的钢刀在手里,大脑袋轻声道: “怎么走?” “正门。” 谷雨道。 大脑袋点点头:“都把自已顾好了,要是被人发现了,爹死娘 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头也不回地向黑影中摸了过去。 小瓶抓住小成的衣袖,颤声道:“我怕。” 小成安慰道:“有小谷捕头与大脑袋在呢,咱们一定能平安逃 出去.… 话音未落,前方月亮门中忽地跳出一条人影:“谁?!” 五人吓得皆是一哆嗪,大脑袋大喝一声,跳将上去挥力便砍, 那人连忙举力招架,哪知这一刀却是虚招,大脑袋飞起一脚抽在那 人小腹,那人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不待站起身来,大脑袋一个箭步 窜到近前,手起力落将那人结果。 “跑!“大脑袋向前一挥手,双自赤红,已变了脸色。 既然露了行藏,唯有逃跑一条生路,几人毫不迟疑地铆足力气 向前跑去。 谷雨回头看去,见小瓶与小成两人跑得狼猜不堪,喊 道:“把包扔了!” 两人慌慌张张将包从背上取下,扔在地上。 远处几条人影闪现,杨达冲在最前,风驰电般衔尾追来。 大脑袋一马当先,跑得脚跟打屁股蛋,斜刺里两条人影抢出, 正是先前谷雨撞见的那两名捕快,喊一声:“哪里逃?!双双拨出 兵刃,向大脑袋杀了过来。 大脑袋毫不畏惧,迎看两人砍了过去,三人战在一处,大脑袋 脚长手长,大力舞得密不透风,可对面两人武艺也不弱,三人打得 焦灼万分。 谷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将夏姜放在地上:“小瓶,小成,夏 郎中交给你俩了,千万小心。” 夏姜面露忧色,但却没有阻止,只是道:“你也是。 谷雨点点头,钢刀一甩,如一道旋风卷向两人。 小成和小瓶一边架住一只胳膊,绕过战团之中的四人向门前跑 去。 谷雨出手如电,毫不留情,此刻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多一分仁 慈自已则会多一分危险,是以出丰皆是杀招,那两人只觉得谷雨的 进攻有如鬼魅,忽左忽右指东打西,不可捉摸,躲得慢了只听”哎 药、哎哟药“两声惨叫,一人喉间中力,一人小腿中力,双双扑倒在 地。 大脑袋看得呆厂,谷雨的样貌太有欺骗性,让他不免轻视,如 今看来竟是个十足的高手,自己已与他动手毫无胜算。 谷雨一个箭步窜到近前正要补刀,余光中寒光一闪,不待细想 立即后退躲避。 杨达一刀走空,紧跟看是一刀,谷雨闪身躲过,打眼一扫, 只见杨达身后跟看两名捕快,三人虎视耽耽,自露杀机。 杨达冷笑道:“谷雨,你好大的本事,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 原来功夫耍得出神入化,当初是我看走眼了。” 谷雨皱紧眉头道:“你甘当赵显达的走狗,今日我便要替天行 道。” 说罢揉身而上,杨达三人不敢怠慢,拉开架势与谷雨战在一 处。 大脑袋眼珠转了转,忽地转头就跑。 “妈的!” 谷雨见这斯一点义气不讲,只气得七跨生烟 杨达拧笑道:“独木难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弟兄们杀了 他!” 面自挣拧,哪里还有一个捕快的样子。 三人迅速拉了个包围圈,将谷雨围在其中,刀剑齐下,谷雨顿 时感到压力倍增,躲得了前躲不了后,躲得了左躲不了右,瞬息之 间身上已多了几道鲜红的口子。 正在焦急间,忽然自后窜出一个人影,向杨达的后腰便是一 刀,杨达哪料到身后有人偷袭,啊地一声惨叫跌在地上。 “老武!” 谷雨惊呆了。 老武面沉似水,一把抓住谷雨:“楞着等死吗?!” 向门口跑 去,谷雨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他带起,跌跌撞撞跑出了」。 “唔..杨达从地上珊爬起,捂看后腰,指缝间鲜血: 追。” 那边相谷雨与老武出了个门」,却见大脑袋在巷子口东张西望。 “看什么呢?” 谷雨追上前来。 天脑袋道:“黑灯瞎火的,不知道小成儿个跑哪去了?” “这儿呢!!“黑暗之中小成模糊的身影在不远处向他挥手。 “谷雨!” 一声暴喝炸雷般响起。 谷雨回头看去,一条人影从长街那头追了上来,最前那人分明 便是白如冬! 他咬牙切齿道:“小贼,拿命来!” 长刀一挥,直向谷雨冲了过 来。 “妈呀!“大脑袋眼见杨达一伙还未摆脱,如今又出现了新的敌 人,顿时感到痛不欲生,撒腿向小成跑去。 谷雨还在呆楞间,老武一把将他推开:“走,快走!” “可你..”谷雨迟疑道。 “我来劝他!!快走!“老武驱赶道。 “小心!” 谷雨咬着牙发足狂奔。 老武眼见白如冬冲到近前,将手一拦:“如冬,慢来!” 白如冬却不听他的,他认定了谷雨是凶手,再看老武拼命回 护,只感到怒不可遏,刀头调转方向:“去你妈的!!” 刀背重重磕 在老武的面颊之上。 老武吃痛,向后歪倒,眼看白如冬就要绕过自己已追上前去,情 急之下拦腰将其抱住:“如冬,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杨达冲出巷子,眼见两人厮打在一处,眼珠一转,忽地放声大 喊:“老武,你他娘的偷袭弟兄,放跑了谷雨,究竟是什么用 意?!” 白如冬心头邪火腾地燃起,毒地看向老武,老武怒道:“杨 达,你放什么狗屁..” 白如冬用力把重重地磕在老武后背:“给我滚升!!” 老武吃痛 之下,两手松脱,目如冬机抽出手,一指杨达:“给我看看老 武,等我杀了谷雨再找他算账。” 不可!” 老武将刀一横,眼前的白如冬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一心只想看复仇。 白如冬鼻息粗重,钢刀砍向老武:“闪开!” 月票 ,我要说两句. 第六百四十七章 误伤 第六百四十七章 误伤 老武被迫招架,杨达向身后两人一使眼色,三人齐齐加入战 团。 老武哪里是人对丰,忙得左右支出,杨达移动步伐,梢帽来 到老武身后,脚底铆足力气,踢向老武小腿腿弯,老武一个翅, 身体向前扑出,此时白如冬一刀钻来,只听“噗喔”一声闷响,登时 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老武!” 白如冬自此欲裂,疼得心脏一哆嗪。 老武栽倒在地,摔在地上时已经没了气息。 “老武!” 谷雨还未跑远,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转过身来向 回跑。 天脑袋下得一激灵:“你疯,快回来!” 谷雨充耳不闻,已跑得远了,大脑袋气得直踏脚,三两步跑到 小成身边:“走吧,别理那傻子。” 小成哆哆索索地看向夏姜,夏姜脸色苍白,身体筛动不正,看 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瓶,咬牙道:“走。” 杨达见谷雨跑了回来,不禁喜出望外,向两人使了个眼色,拨 刀迎了上去。 白如冬撇下力将老武抱在怀中,但见老武两眼紧闭脸色惨白: 鼻端已探不到呼吸,他悲痛交加,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老 武,老武,怎么就成了这样... 此时长街那头杜奎海才气喘叶叶地出现,他叉看腰天口天口地 喘息着,只觉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牢稳,反而是彭宇虽然武艺不 如他,但胜在年轻气盛,精神反而比杜奎海好得多,见杜奎海摇摇 欲坠,忙伸手将他搀住。 杜奎海看了他一眼,见他目露关切,不禁自嘲地笑道:“老了 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 彭宇腾出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前面好儿个人打起来了。 “唔..“杜奎海咪起眼晴,费力看去,黑暗中只能看到几个模糊 的人影飞跃起纵,打得好不热闹。 彭宇又是一指:“好像死人了。” 杜奎海心头一紧:“快,去看着!” 谷雨一把刀耍得上下翻飞,他看出杨达后腰受伤,腾挪不及先 前迅捷,便将其视作突破口,刀刀尽向他要害招呼,杨达再是厉害 拖着一具伤体,也很难与谷雨抗衡。 几个照面下来,节奏也乱了 套。 那两人与杨达也是车中弟兄,自然不会见他遇难,大喝一声抢 上前来,谷雨拟任人阵形错乱之际,使一招乱玻风,力锋之上片 刻间寒芒四射,似乎炸开了一朵铁花,两人只觉得眼前缭乱,随即 胸腹之间疼痛无比,惨叫声中跌倒在地,衣裳裂开数道细小的口 子,鲜血像初生的花蕊朵朵绽放。 杨达吓得手脚冰凉,他本以为了解了谷雨的实力,可这犀利的 杀招让他意识到还是低估了对方。 一楞神的功夫,谷雨已杀到眼前,二话不说兜头便刹,杨达再 想招架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白如冬斜刺里抢出,一力架开谷雨的攻击。 谷雨弹射向后,白如冬拖住杨达的胳膊:“没事儿吧??” 杨达摇了摇头,白如冬转向谷雨:“无耻小贼,柱费梦琪待你 如亲人,你却害她性命,今日我教你以命抵命。” 谷雨一边招架一边道:“你这糊涂蛋,一切都是杨达骗你的。” 杨达阴沉沉地看看谷雨,手中钢刀跃跃欲试,白如冬道:“还 要狡辩,你当我会信你吗??” 谷雨道:“你不信我没关系,却也不要信杨达。” 杨达露出冷笑,谷雨知道真相又如何,白如冬对快班弟兄信任 有加,是非曲折还不是靠自己这张嘴。 谷雨躲开白如冬恶狠狠的一刀:“我潜入宅子之时曾听高翔与 詹冲两人谈论,整件事情全部由杨达主使,背后则是赵显达,这 人昔日皆出自他摩下,潜入应天府衙动机不纯,你可不要上了他个 的当。” 白如冬又是一力:“你说么我便信什么吗?” 回头看一一眼杨 达,那一眼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杨达被这一眼町得极不舒服,正要上前助阵,谷雨又道:“这 两人方才阻挡我出付,被我用力所伤,高翔顷刻了账,詹冲的性品 却是我刻意留下的,只要你掌下杨达,入府询问,还怕他不说实话 吗?? 白如冬动作一滞,杨达惊得寒毛直竖,谷雨这厮好深的心机: 生死关头还不忘给自己已下子。 见白如冬再次回头看来,眼神已变 得有所不同,惊道:“头儿,别信他的,只要我束手就擒,谷雨 便可全心全意对付你了,这小贼坏的很,待我与你将他掌了!” 白如冬回过头:“你放下刀,咱们把话说明白。” 却见谷雨眼晴望向自己身后,脸色已然变了,他正迟疑间,忽 听身后恶风忽至,心中登时翻了个个儿,暗道:杨达毁我!! 他与杨达相距尺,再想躲避已然迟,间不容发之际,背后 忽地一阵大力传来,将自己已推向前,越超看抢出数步,谷雨惊叫一 声:“杜班头!” 白如冬脑袋了一声,一时间竟失去了向后看的勇气。 关键时刻杜奎海将白如冬推开,几乎与此同时,杨达一刀捕向 杜奎海小腹,杨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杜奎海因为疼痛 而扭曲的脸庞就在他眼前,杨达两手发抖,眼见谷雨扑来,想将刀 拽出时,却发现力柄被杜奎海两丰紧紧抱看。 他大惊失色,拼命拨刀,杜奎海死不松手,谷雨扑上前来,飞 起一脚将他踢翻。 彭宇自后赶来,拔刀抵在杨达的脖颈间。 杜奎海软倒在地,白如冬连滚带爬地将他抱在怀中,声音已吓 得变了调:“师...师傅.” 杜奎海脸现怒容,扬起手来,似乎想要给白如冬来一记响亮的 耳光,但那手却迟迟挥不下去,最后慢腾腾落在白如冬的脸上, 了秋他的腮帮子。 像自如冬很小的时候逗弄他那样。 随后那只手无力垂下,两眼慢慢合上。 “快,快,救我师傅。” 白如冬急得哭出声来,谷雨将身上衣服 除下,又将杜奎海的伤口露出,只见鲜血涌出,瞧不出究竟伤在哪 里,他心中一沉,不免生出些不好的念头,探丰在他颈间一摸,呼 吸几不可闻。 白如冬一把将他的手打落:“师傅还活看,你再磨蹭我杀了 你! 谷雨面沉似水,将衣裳包扎在杜奎海的伤口之上,紧紧地打了 结。 正想要说任么,忽听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两人互相看一 眼,都能着到彼此脸上的惊慌。 月票 ,我要说两句. 第六百四十八章 报仇 第六百四十八章 报优 远处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达仰面躺看,露出笑容:“你 们逃不了了,赵将军马上就要来了。” 白如冬站在他头顶:“你为何要骗我? 谷雨急道:“赶紧跑,敌人马上就要追来了。” 白如冬无动于裹,他充满悲伤地看看杨达:“我以为我们是兄 弟。” 谷雨气道:“他妈的,彭宇!” 彭宇一个激灵:“在!” 谷雨指了指远处:“往那个方向跑,小成在前面等看你呢。” 彭宇耳听得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 人,两腿忍不住发软:“你呢?” 谷雨道:“你先跑,我随后跟上。” 彭宇还在迟疑,谷雨气急败坏地道:“他妈的,老子说话你不 听话了是不是?! 彭宇最见不得谷雨生气,谷雨一瞪眼他就发毛,拔腿向黑暗中 跑去。 “兄弟?“杨达笑容收敛:“如冬,我也一直拿你当兄弟,如果不 是赵将军,我想我们该是一辈子的兄弟。” 可你还是背叛了我。” 杨达脸上的痛苦一点一点浮现:“对不起,赵将军对我有再生 之恩。 谷雨走到白如冬身后:“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白如冬仍死死町着杨达:“梦琪是被谁杀的?” 谷雨立即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不是他做的,却仍 然希望有人能还以清白。 “胡关明派人做的,他恼恨你毁他基业,出手报复。” 事到如今 隐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杨达索性和盘托出。 白如冬闭上眼,随即静开:“那..那小小..她..她..”两手紧擦, 喉结一上一下,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达道:“这件事你却是要感谢我的,若没有我,小小定然是 死了。” 白如冬眼光陡然放亮,杨达道:“她被带到大乘教了,你若是 及时赶去,小小兴许就不会受罪了。” 他将两手摊开,选了个舒服 的姿势:“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白如冬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愤概,更多的则是悲 伤,杨达闭上眼晴,仿佛吃语:“时间过得真快啊,戎装换官服, 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终日奔波劳碌,担惊受怕,究竟为的是什么 呢?” 白如冬手起刀落,刀尖没入杨达咽喉,杨达脑袋一歪,性命了 结。 远处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连吵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白如冬 长叹一声,转过头来:“是我误会你了。” 谷雨苦笑道:“我习惯了,你能放下仇恨清醒过来,已是方 幸。” 白如冬看看地上的老武、杜奎海和杨达:“只是这代价太大 了。” 谷雨道:“还不跑吗?” 白如冬道:“不跑了,还有事没做,”露出希冀的眼神:“你能帮 我吗?” 谷雨点点头。 日如冬皱起眉头:“你难道不问问我想要做件么吗? 谷雨道:“小小如今下落不明,总要找到她的位置。” 白如冬惊地看看他:“你聪慧多智,七巧心思,乃是我从未 遇过的少年。” 谷雨瞪圆了眼晴,两颊泛红,露出羞的表情。 却有着面的个性,这人古怪得很。 白如冬挤出笑容,忽地变 了脸色,挥拳打在谷雨的脸上,谷雨挫不及防,翻身栽倒到,不等站 起,一柄冰凉的刀锋已架在颈间。 随即长街上数条人影出现,呐喊看飞奔上前,当前一人正是赵 显达。 赵显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胡天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再往后 则跟看数不清的士兵,各持利刃,杀气腾腾。 大街之上火把连看火 把,在夜风之中猎猎作响。 赵显达放眼望去,只见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看数人,心头涌起不 祥的预感,加快脚步待走得近了,却不由大吃一惊。 谷雨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胸前好大一片血团,瞧着触目惊 心,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看起来已死得透了。 而白如冬盘腿坐看, 待赵显达和胡天明走到眼前,这才站起身,将刀架在谷雨的脖颈 间。 胡天明环视四周户首,越着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糊涂。 赵显达也是同样的心思:“白捕头,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白如冬淡淡地道:“将军太看得起我了,这些人个个身怀武 艺,我还没那个本事将他们一网打尽。” 胡关明阴侧侧地注视看白如冬,此时的白如冬面容枯稿,血污 遍身,夜色中看来形单影只,妻惨异常,嘴角不由露出残忍的笑 容,伸手一指,兵丁中分出一支,向巷子中跑去,另一支人马则将 现场团团包围。 白如冬无动于裹:“将军难道不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吗? 赵显达从白如冬脚边的那人脸上收回自光,他已认出了谷雨, 心中好似卸下了一块大石,从来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带 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好奇,看起来白捕头知道,赵某愿闻其详。” “谷雨是来抢人的,据说这人是关系到各位身家性命的一个女 孩,叫做小瓶。” 白如冬直视着他的眼光。 赵显达笑了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原以为杨达死前总该把实话告诉找的,看来还是在下一厢 情愿了。” 白如冬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杀了杨达?” 赵显达疼得一哆,两眼冒火。 “何止是杨达,你偷偷遣入应天府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能站着 说话的恐怕找不出半个了。” 白如冬轻描淡写地擦拨看赵显达,似 乎丝毫不介意对方那仿佛要吃人的自光。 胡关明冷笑连连,他知道以赵显达的脾气,实已到了临界点, 说不定下一刻白如冬就人头落地了,而对于此他是乐见其成的。 白如冬又道:“只可惜这些人并不是我杀的,而是谷雨。”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赵显达明显是不信的。 白如冬扭过头:“他还有帮手。” 赵显达顺看他的视线看去,杜奎海静静地躺在墙边,聋拉看脑 袋,也不知是死是活。 夕,我要说两句. 月票 第六百四十九章 换人 第六百四十九章 换人 “他不是你师傅吗?” 赵显达膛自道:“他..他不该帮你的吗? 白如冬自嘲一笑:“我陡遇妻女被害,被仇恨冲昏头脑,一心 要寻谷雨报仇,而我师傅早早便发现杨达行止异常,暗中跟踪这才 发现杨达一班人另有所图,这才与谷雨商定在外面接应。 只是他做 梦也没想到,杨达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会对他下杀手。” 说到此处,亲兵从巷子深处急匆走出,走到赵显达面前: “将军,没发现那女子的踪迹。” “哼!” 赵显达焦躁地紧了刀柄,屡次被对方逃脱,他逐渐失 去耐心,心头杀念窜起。 亲兵畏惧地看他一眼,咽了口唾沫:“除此之外,只有杨达率 领的几名差官,死了几人,剩下的几人也伤得不轻。” “哈!“赵显达怒极反笑,向亲兵怒吼一声:“那还不去搜!” 亲兵吓得一激灵,为难道:“这黑灯瞎火的,去哪里….”见赵显 达脸色黑如锅底,不敢再说下去了。 白如冬却插言道:“人是谷雨救的,此人计多端,逃到哪里 去他还不知道吗??” 赵显达烦躁地道:“人都死透了,去阴曹地府问吗?” 胡天明见白如冬说话之时,刀刃一刻不离谷雨的脖颈,此刻他 没来由地地横来一句,登时起了疑心,眼珠一转忽地意识到什么, 伸手拉了拉赵显达的衣袖,白如冬见他动作,忽道:“胡员外,咱 们多不见了。” 胡关明一证,晒笑道:“你若不是三心二意,今晚咱们说不定 还在春华酒家吃酒呢。” 白如冬眼中寒芒凸射:“所以你就坑杀我妻女,将我害得家破 人亡? 胡天明浑身一颤,两眼圆睁定定地说不出话来,他暗施毒计, 残害白如冬一家,原本以为做得关衣无缝,却没想到被白如冬当众 揭穿,惊边之余却也感到志心,下意识地向赵显达身边靠广靠,这 才道:“你断我财路,害我弟兄,偌大基业毁于一旦,我就不该反 击吗?” 白如冬眼角泛泪:“江湖事江湖了,祸不及家人,你可有半点 道义?” 胡天明冷笑道:“说得好听,若是你讲江湖道义,那就不该害 我,亏我将你看作自己人,金银财帛予取予求,可你是条养不熟的 白眼狼,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怪得谁来?” 白如冬忍住心头怒气:“往恩惩我不与你计较,但小小被你 掳到大乘教是也不是??” 吓!” 胡天明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汗毛战栗,定定地看着 白如冬,心思电转间忽地扭头看向杨达:是这斯于的好事: 赵显达不耐道:“妈了个巴子的,废话那么多,耽误老子的时 间,”一指白如冬:“小子,今日遇见我也是你倒霉,为了老子的安 危,你的性命是留不得了!!” 将手一挥,左右兵丁手举兵刃齐齐逼上来。 “你不想知道小瓶去哪儿了吗?!” 白如冬大喝一声。 赵显达冷笑连连:“装腔作势。” 眼见兵丁迫得近了,白如冬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保全性命,胡 关明忽地拉住赵显达:“将军,慢来!!” “干什么?!” 赵显达不耐烦地道。 胡天明向地上的谷雨努了努嘴,白如冬笑道:“胡员外心细如 发,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赵将军,谷雨还活着。” 赵显达脸上的横肉一哆嗪,招手道:“停!” 兵丁齐齐停下脚 步。 他看了看谷雨,再看看白如冬以及他手中的刀,这才明白对方 行为的古怪:“你要是敢骗我,我杀了你。” 白如冬指向胡天明:“让他过来。 “我?“胡关明迟疑道。 赵显达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去试试。” 胡天明的脸皱成了包子褶,他不通武艺,靠近白如冬无异于羊 入虎口,能不能留下性命全在自如冬的一念之间。 但赵显达的话文 不敢不听,战战说说地挪到目如冬面前。 日如冬面无表情地看看胡大明,而后者壮看胆子伸出手搭在谷 雨脉搏上,果然有轻微的跳动,他惊喜地回过头:“将军,这小厮 果然还活着。” 赵显达看向白如冬:“你和谷雨在要花招?” 白如冬心中咯瞪一声,不动声色地道:“我们两个人,对付大 乘教和五军都督府?赵将军,你太看得起我了。 谷雨屡次坏我好 事,丝毫不顾旧情,像疯狗一样紧追不舍,上次在应大付衙就该和 杨达一道杀了他,也不至于有后面那些事。” 赵显达早前已听杨达派人回,白如冬确实曾出手相助,点了 点头:“你想要回闺女对吗?” 白如冬道:“你有我要的人,我有你要的人,咱们做笔交易。” 赵显达毫不犹豫地道:“可以,将人交给我,我把你闺女还给 你。 “我直言,将车,我价们已经失去了信任的基础,”白如冬冷笑 道:“带我前往大乘教,只有我确保小小的安全,才会把谷雨交给 你,在这期间若是你或你的手下敢要花样,我这一刀可绝对不会手 软。” 他扬了扬谷雨颈间的力。 胡大明退回到赵显达身边,只觉得两腿发软,背后已被冷汗打 透:“你也会死的。” “你以为现在的我怕死吗?” 白如冬凄惨一笑。 赵显达想了半响:“看来我没得选了。” 白如冬看着地上的谷雨:“得有人背着他。” 胡天明见他眼神望来,当即变了脸色:“你别太过分。” 白如冬不说话,只把眼看向赵显达,赵显达咂咂嘴:“老胡, 那叫小瓶的女子若是找到了,给你记首功。” 胡关明险些哭出声来,不情不愿地将谷雨背在背上,这小子看 看消瘦,但是背在背上好似有干钧的重量,胡天明肥胖的身子跟跑 看抢出,被白如冬搀住,一个谢字还未出口,冰凉的刀片搁在谷雨 的肩头探出来,正好抵看胡大明的太阳穴,白如冬阴侧的声音 尚起:“这一力下去就是两个脑袋,你说划不划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胡天明甚至能感受到刀锋上的森森寒意, 他脖颈僵硬,脑袋不敢动一动:“如冬,你可别乱开玩笑,否则可 就见不到你闺女了。” 白如冬冷哼一声:“走着。” 月票 显示本书 第六百五十章 埋伏 第六百五十章 埋伏 夜深人静,兴善寺一带连蝉鸣声也偃旗息鼓,唯有爆的流水 声,将夜色映衬得更加静谧。 对面的码头上停泊看一只乌逢船,江南水乡的船体一向不大, 所谓:“三山万户盘巷曲,白桥街水纵横”,更利十在水道中穿 梭。 这只船较为宽,即便如此也仅能容三四人安坐,俗称三明 瓦,船蓬上按习依俗涂上调煤黑的桐油,两侧挂看遮阳用的署竹, 整船乌黑透亮,反射看胶洁的月光,随看水流上下起伏仿佛也随夏 蝉进入了梦乡。 一个人影沿着兴善寺的外墙鬼鬼崇崇地走近,左右观察半响见 四周空无一人,紧走步一脚迈上厂船头,挑帘钻入船。 一张不大的桌子上摆看一壶酒,桌后则坐看锦衣卫千户张回。 齐全儿跪倒在草席上,拱手道:“大人,四周搜遍了,没有发 现胡应麟的踪影。” 张回透过船逢的缝隙望向波光粼的水面:“这里是他早年在 金陵为官之时生活逗留的地方,人在恐惧的时候只有熟悉的环境才 会有安全感。 加之他狼损出逃,年老体衰,必然不会跑远的。” 齐全儿道:“青堪率人去他曾居住的家中搜过厂,也没有任伺 发现。” 张回将视线收回,望看夜色中兴善寺朦胧的影子:“胡应麟逃 入兴善等,可有人亲眼得见。” 齐全儿道:“问过一,都只见过他向这个方向来的,却没人亲 眼自赌。” 他观察祭看张回的脸色:“这地方能避人的也就这座古 寺,要不然..” 张回见他望看河水发楞,轻哼了一声:“他是北方人,不习水 性。” 齐全知道自己想分了,挠了挠头:“可他到底去哪了呢?” 张回道:“各处要道都派了人吗?” 齐全儿道:“属下能差使的人都安排上了,青堪此刻正领看人 巡查。 “看了张回一眼:“他们只知道要为大人捉拿一名逃犯,具体 情况并不了解。” 张回点点头:“这件事你干得不错,越少人知道越好。” 齐全儿道:“要是这老儿龟缩不出,咱们难道便干等看吗?” 张回吐了口气:“胡应麟做贼心虚,他撑不了几天的。 只是我 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担心田豆豆狗急跳墙,毫无疑问他此刻就在城中,说不定就 在某个角落中町看自己已,如果他按擦不住,铁了心抢人,自己未必 是他的对丰。 在金陵,他是外人。 但对十由豆豆来说却不是,他 亲祖籍正在金陵,家族势力庞大,自己现在是猎人,但只要田豆豆 想,自己随时可能变成猎物。 这才是真正让他忧心之处,只是这些事却是没必要对齐全儿说 的。 他不讲,齐全儿自然不敢多问,垂手跪着等待示下,张回好半 大回过神来:“去吧,把青堪叫过来。” 齐全儿答应一身,躬身退了出去。 老校场中鼾声四起,劳累一天的兵丁大敞着门,横七竖八地躺 在通铺上,声此起彼伏。 那声如海浪一般漫过潘从右的耳际,他这一天劳苦奔波,本 就累得快散架子,再被这极其富有韵律的声音一浪接一地催促 看,不多久眼皮子果然开始打架。 门口两名守卫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人起码还有个地方睡觉,而 他两人却不得不站一夜的岗,心中既不甘又委屈。 此地距操场有些 距离,兵丁巡逻不甚频繁,两人不约而同靠在墙边,抱着兵刃昏昏 欲睡。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两人吓得一哆嗪,定晴细看却是个 五大三粗的车官,戎装之上血迹斑斑, “你...你是?” 一人战战蜕蜕地问道 “哪个营的?” 来人问道。 “勇威营的。” 那人下意识答道。 那汉子面沉似水,甩手便是一耳光。 “哎哟!” 守卫猝不及防捂着脸痛呼,另一侧的守卫吓了一跳; 但不敢上前阻止。 那汉子冷冷地道:“知道为何要打你吗?” 守卫捂着脸颊,撇着嘴:“不该偷懒。” 那汉子手指在他鼻端点了点:“再有下次,军法伺候。” 守卫道:“知道了。” 另一侧的守卫见那汉子望过来,吓得一激灵,站得笔直道: “标下也知道了。” 车官两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走进营房,架子天极了,两名寸工 惊魂未定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潘从右躺在床上,上半身倚着墙,方才三人说话时他便已惊醒 了,陌生人夜来访,潘从右心中打了个突,生怕又有意外发生。 那军官背看光走到他面前:“潘从右,老大人派我来问你,你 可知道错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潘从右眉头皱起,这时那军官离得近了 潘从右仔细分瓣看他的面貌,忽地一喜:“是.:”面前这名军官分明 便是丁临。 潘从右忽地醒觉过来,一个“是”字出口不好再收回,顺口道: “是...老夫确实有错,老大人的话也并未没有道理。” 知道错就好,老大人是惜才的人,不愿见你一意班行,葬 送自已大好前程,知道吗?” 丁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潘从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风尘仆仆,额头冷汗直 冒,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连站也站不稳,转念一想忽地明白了 鼻头一酸,眼角泛起泪花。 来燕桥一役朱惨烈牺牲,丁临受伤严重,潘从右急于清缴大 乘教老巢,命丁临就地治伤。 可丁临心忧潘从右安危,又哪里能安 生待着,潘从右前脚上马,他后脚就跟了上去,只是怕被他发现 始终隔看距离。 一路步行临只累得昏头涨脑,却咬牙坚持看。 一直到纱帽峰上赵显达率兵埋伏,将潘从右一伙围了,丁临藏 在山后,眼见潘从右和曹克攀等人被生擒活拿,只急得抓耳挠腮: 但却无计可施,正在焦急时却发现一名落单的赵显达部的车官。 这斯眼见自已的队伍多十对方数倍,取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儿,索性躲个懒赖,正在暗自喜时,了临自他身后摸了过来,一块 棱角分明的石块结果了他的性命。 显示本书 月票 第六百五十一章 乔装 第六百五十一章 乔装 临七丰八脚将他表服扒广换在自已身上,将户首藏在茂密的 树丛中,担心被人识破,索性又将对方的鲜血抹在自已衣服上,跑 下山来躺在显眼处。 等到士兵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将他一并带回了 老校场。 车医将他与赵显达部其余伤员安排在一处,他在来燕桥受了一 身的伤,借口都不用费心找。 吃了一顿饱饭便称撒尿,在营房各 处凸下搜索,好容易找到潘从石的下落,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他所在的营房全是伤员,担心自已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身边 人姓字名谁。 丁临乐得如此,闭上眼假痫,待到月满中天之时悄悄起身,摸 到了潘从右的营房。 潘从右陡然见到故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丁临提高了声音: 既然知道错,老天人便不会难为你。 转过身向外的两名守上 道:“没个眼力价的,潘大人岁数大了,这荒郊野外的夜风阴冷, 也不见你们给他填床被褥。” 两名守卫为难地互相对视一眼,丁临一瞪眼道:“还不快去!” 扬了扬手。 两人撤腿退就跑,临上前毯潘从石:“天人,我带您离开。 潘从右抽回手:“走不掉的,你带看我只会是累赞,”他对自已 的身体很了解:“就算你能带我走,那曹将车怎么办?将士们怎么 办?” 一番话将丁临问急了眼:“大人,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 “稍安勿躁,“潘从右冷静地道:“小白已被转到营房中救治,方 才我已借机与他打过招呼,擒贼先擒主,只要你能将他救出,摸到 未先与吴承简的师帐,首恶被制,还怕这些士兵难为我行吗? 说到此处,营房外脚步声音响起,两名守卫去而复返,肩上扛 看被褥,往床上一丢,看向丁临讨好地道:“老校场自从被弃用 后,兵甲留的不少,被褥着实不多,这还是从病号房里征来的。” “辛苦了。” 丁临看了潘从右一眼,转身走出了营房。 两名守卫一路跟着走到门口,望着丁临的背影发楞,其中一人 摸着狗油胡:“看着眼生呢。” 另一人道:“你就没问问他是哪个营的?” 狗油胡一撇嘴:“你怎么不问?” 丁临按照潘从右的指示往山林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静悄悄 的,唯有两侧的一排排营房中声阵阵,巡逻兵丁在营房之间穿 梭,时不时与丁临走个迎面,丁临心中志志,羊入虎穴,一旦被人 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避免与巡逻兵丁照面,丁临走下主路,从营房之间迁回前 进。 走不多久,忽见前方密林间一阵交谈声传来,定晴细看只见一 排营房前隐有火光,数条人影影影绰绰,不知在忙些什么。 他不欲生事本打算绕过,但想了想又折返回来,借着树林遮蔽 悄悄抵近。 这排营房远离主路,修得既高又宽,离得近了才发现并非是士 兵居住的普通营房,而是存放兵甲的库房。 库房前的空地上摆看一张桌子,桌子上一盏油灯,外罩轻纱, 书记官在桌前理头写看什么。 土兵将一批批从曹克攀部收缴的刀器五个一组打成捆,交给书 记官过自,然后搬到库房中,奇怪的是库房外挂看气死风灯,库房 内却黑咕隆咚,瞧不真看。 丁临不免好奇心起,瞧远处尚有兵器堆得小山一般,不少兵丁 谭在地上分栋,他梢梢走过去,身边的兵瞧一他一眼,并没有 在意。 他放下心来,学着对方将五柄朴刀打成捆,跟在他身后走到 桌前,那书记官头也不抬草草一眼,摆摆手示意通过。 丁临转身向库房走去,在他前方有几名士兵,同样手抱兵刃, 他跟在儿人身后进入库房,光线顿时暗一下来,但依稀见成排的 兵器架子,已挂满了兵器甲仗,越是往里光线越暗,丁临只能瞪大 眼睛,小心跟随看那几人,将朴刀挂在架子上。 他磨磨蹭蹭,直等到凸下无人,这才梢梢退到暗处,左右看 看,见库房深处模模糊糊,似平是成排的木箱堆叠,他足潜踪摸 索过去,此处光线更差,只能看见个轮廓,但一股刺鼻的味道引起 了他的警觉。 他皱皱眉,伸丰在木箱上摸索,将盖子轻轻揭升,那股酸涩 的味道更加强烈。 难道?!脑海中涌过一个可能,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将手摸向 箱子里。 "十什么的?!” 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 丁临吓得一哆索,手像被蝎子垫了一般攸地收回,快速走向声 音来处,一名看起来像军官的人站在兵器架前皱眉看着他。 “妈的,走错路了,这库房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丁 临若无其事地道。 那军官认笑道:“要是点一火,万一出意外唱行的小命还要 不要了?” 他这一包话说出,临更加确信心中的猜想,只是口中道: 那还是小命要紧。” 小躺在最靠里的位直,两手枕在脑后,天静看两眼,了无睡 意。 他在琢磨潘从右的话,俗话说人越老胆越小,但这位潘大人却 正好相反,永远猴恶如仇,天有舍得一身别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 势,深陷重围却想狙击对方的主将,这想法胆大包天,让他好生, 兴奋。 只是兴奋归兴奋,这想法好似空中楼阁,具体的计划却是一点 也没有的。 脑海中浮现出的儿个办法,自已先患得患失起来。 他闲 云野鹤惯一,文少江湖经验,碰到这种事即便武艺再如荷出神入 化,面对数倍于已的敌人也无计可施。 想到此处不禁羡慕起谷雨,这小子好像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 么,自标坚定,步履执看。 如果换作是他,恐怕就不会如此纠结 了。 道心,道心。” 他嘴里嘟爆看,尝试看平静下来。 “道心个屁!” 他烦躁地挠挠头:“小爷命都要没了。” 营房门门前响起脚步声,丁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两名守卫比 之潘从右广前的两人更加不,倚在墙边睡得止香,此地远离师 帐,巡逻兵丁更是不曾来过,一群伤病号不足为惧,更加不值得投 入过多关注。 两人两忙爬起身,丁临如法炮制,耳帖子甩得飞起,将两人嘘 得一楞一楞,这才走进营房。 显示本书 月票 第六百五十二章 教训 第六百五十二章 教训 他左右看看,见通铺之上满满当当躺了十余人,血味混杂着 浓烈的药味充盈在营房之中。 小白此时转过头看向丁临,两人视线相交,小白忽地笑了笑 扭过了头。 丁临慢悠悠到他面前:“起来。” 小白翻身坐起,不动声色地看看他,「门外守卫也被搞得莫名其 妙,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丁临绷着脸问道:“大半夜的,你不睡 觉,在干什么,是不是想跑?” 一名守卫到伙伴耳边:“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那伙伴捂着脸,向他做了个声的动作,他是被打怕了,生怕 再意看这厮。 小白同样搞不懂丁临的想法,只得顺看他的话道:“官爷,您 想多了,我这一身的伤能逃到哪里去?” “还敢顶嘴!” 丁临一瞪眼,扬起了巴掌。 “来了!“那捂脸的守卫瞪圆双眼,两手摄拳,满怀期待。 丁临却放下巴掌,楸住了小白的领子:“老子手下的两个兵就 是被你小子打死的,他们还没入土为安,你这厮怎么睡得看??” 原来是寻仇来的。 两名守卫然大悟,互相看了一眼,这事屡 见不鲜。 丁临满脸怒容,将小白从床上楸下来,小白拼命反抗,丁临蛮 横地将他拖着走向门口。 两人一番闹腾,原本熟睡的曹克攀部士兵 尽皆醒了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 “慢看,慢看..“两名守卫赶紧拦道。 了临的表情恰到好处,既有惯怒又有悲痛:“我给弟兄报仇也 不行?” 那名被打的守卫陪笑道:“赵将军吩时过了,不能伤及这些人 性命。 “来寻仇的来了好几拨,一听赵显达的命令只能无功而返。 “那打不死就行是吧?” 丁临却是个机灵的,要不然也当不了灌 从右的侍卫长。 “这.…“守卫面面相靓,心道:你真是个机灵鬼, 丁临一把将小白拖了出去,向林中走去,守卫战战蜕跟在身 后,」临回头,恶狼狼地道:“再跟看连你们一起揍!!” 两人当即停下脚步,再不敢靠前,只是四只眼晴一瞬不瞬地助 着丁临两个。 “好了,再往前走,那两人必定起疑心。” 小白低声提醒道。 “哎哟,还敢胡说八道!” 丁临当即便是一耳光,势大力沉挟着 风声拍向小白,小白应声倒地 两名护卫看得一哆嗪,眼见得丁临向前一扑,两人倒入茂密的 丛林中,透过缝隙可见人影绰绰,打得好不热闹,一人道:“照这 打法,不消片刻功夫就得出人命。” “稍等会咱们就冲进去,先让那厮出了气。 另一人道。 丛林中,丁临骑在小白身上,不停挥舞看两臂,却尽数打在虚 空。 小白嘴角见血,恶狠狠地看看丁临:“你是做戏呢,还是来真 的?” 」临笑道:“戏做得不真,那两人会信吗?我见过潘天人了。” “他怎么样了??” 一听潘大人,小白登时将方才的事抛在脑 后。 丁临道:“老爷子折腾了一天,能好到哪里去。 我想带他走, 他也推辞不充。” “你俩一个比一个弱,不等出门恐怕就被人发现了,”小白撇了 撇嘴道:“既然要冒险,倒不如将宋先和吴承简两人制住。” 丁临幸灾乐祸地道:“潘大人想将这一重担交给你。” 小白苦看脸:“怎么做?难不成咱俩一路打将过去。 这校场之 中遍布敌人,少说也有几千人,累死咱们也走不到帅帐。” 丁临将巴掌扬了扬,小白一偏头:“还来!?!” 丁临笑了笑:“你看这是什么?” 小白看眼晴看去,只见丁临的手掌黑:“什么玩意儿?“ 近了一闻,一股刺鼻的酸涩气味钻入鼻端:“唔..… 丁临沉声道:“这玩意叫火药。” “吓!” 小白一惊。 丁临行伍出身,且在军中接触过火器,是以方才认出了未箱之 中的火药,便也明白了为何库房之中不见明火的原因:“只要我们 设法引燃火药,骚乱一起不怕没有机会。” “既然火药如何重要,那库房不得重兵把守吗?“小白问道。 丁临想起方才所见,点了点头:“怕是有几十名守兵。” 小白沉吟道:“或可一试,但我没有十足把握。” 丁临神情一黯:“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小白想了想道:“曹克攀手下三干将士又不是摆设,有办法通 知他参与行动吗?”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丁临对现在的身份很自信。 “人来了。 “小白忽道,丁临偏头看去,只见两名守卫已走了过 来。 丁临将小白楸起,挥手又是一巴掌,指看鼻子骂道:“小子, 今晚且不杀你,只当给个教训,改日行刑之时,老子亲自动手。” “你他娘的“小白看脸,咬牙切齿地骂道。 丁临见他目露光,看起来真被打急眼了,赶紧低声安慰: “道心,道心。” 两名守卫走上前,丁临斜看眼看两人:“货,把人带回去 吧。” 他看着三人离开,疲惫地靠在一颗粗壮的树上,调整着自己 的呼吸,抬头看向天空。 月满如盘,高挂天际。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金陵城,玄武门,城门天后,一行神秘人快速走出城门。 赵显达走在最后,向巡城御史道:“今夜值守的将士信得过 吗?” 巡城御史年约四十,一脸的紧张:“信得过,都是自己人,不 少还出自您的麾下。” 赵显达道:“此事决不能走漏风声,若是有人敢嚼舌根子, 杀!” 巡城御史吓得一激灵,重重地点点头:“下官明白了。” 厚重的城门缓缓关闭,白如冬回头看了一眼,内心中震惊不 已,任何一座城池对于私开城门之举都相当忌讳,赵显达以及他背 后的势力敢冒天下之大不,一则无法无天,二则也可以看出其对 于金陵官场的渗透程度。 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意识到对方的可怕,更可怕的是对方如今 是自己的敌人。 但他已别无选择,他的小小命悬一线,等待看他的救援。 胡大明背看谷雨走在他一旁,累得呼啄带喘:“白捕头,我体 力有限,换个人吧。” 白如冬不为所动,手中的钢刀一递,胡天明遍体生寒,不由加 快了步伐。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五十三章 告密 第六百五十三章 告密 天乘教驻地,男子三五成群露大宿眠,女子则安排一简易的帐 逢。 黑夜中更适合传递私密话,白天单不敢说的晚上则可以尽情交 流,谈话的核心却是神教的命运,不安与像无形的翘膀随风传 播。 帐篷内的女子聚在一起嚼舌根子,秀雯不愿参与她们的讨论, 选择坐在帐逢前的空地上。 对十大乘教的结局,她希望越惨越好, 无论从公义或者私心,这样一个蛊惑人心,为非作岁的邪教倾覆, 对于在它的阴影下水深火热的百姓无异于是种解脱。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她蜷缩起身体,环抱双膝看向远处,一 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霍地站起,目光中透露着不可思议,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 影。 汤有亮领看一群巡逻的教徒回到营帐前,吩吋道:“弟兄价们轮 班休息,武器不许离身。” “护法放心吧。” 教徒三三两两围在帐前,或坐或躺。 汤有亮摸看黑走入营帐,躺倒在草席上,帐外很快传来蔚声, 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多年以来大乘教发展得顺风顺水,拥无数,即便有几声质疑 的声音也会很快平息。 像今日如此狼损的场面,汤有亮还是首次遭 遇,而且看情形麻烦还并未结束,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此千载难 逢的机会。 往日里宋天阳将大乘教经营得古并不波,既有教众信服,又有 两位老大人支持,杨伯即便心有野望也没有机会插足,现在不后 了,教中人心惶惶,对大乘教的结局私下议论纷纷,其中夹杂着对 天师的质疑。 杨伯已多次差人示下,急不可耐的态度丝毫不加掩饰,汤有亮 依令暗中遣人散播对宋天阳的谣言,将原本小范围的质疑声推波助 澜,相信夜晚的风将这些声音传得更远,到了明关说不定又是另一 番光景。 “谁?!” 帐外传来一声低喝。 汤有亮翻身坐起。 我,小北。”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小北?这个名字在汤有亮脑海中转了一圈,是晚上搭救的那孩 子。 他来十什么? 像是回答他心中的疑问,小北抖抖索索的声音传来:“我找汤 护法,有要事回。 “要事?哈哈,怕是饼子吃完了,又饿了吧。” 手下教徒笑道。 汤有亮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护法。” 教徒连忙见礼。 汤有亮看向小北,小北战战蜕说地站在帐前,两手交叉抱在脑 前,显得局促不安:“你找我何事?” 小北环视四周,怯怯地道:“我有事与您说,只与您说。” 汤有亮歪看脑袋看他,小北郑重其事地道:“事关您老人家的 安危。” 教徒哄堂大笑,汤有亮也忍不住露出笑意:“那想必十分重要 了。” 横竖睡不看,索性拿他当消遣了:“跟我进帐来,我倒要听你 说出朵花来。” 小北紧跟随看他钻入营帐,汤有亮盘膝坐在草席上:“说 吧。” 小北紧张地道:“关师想要叛逃!” 汤有亮眼神陡然变得锋利,黑暗中仅能看到小北模糊的面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敢逛骗护法,”小北战战蜕地道:“我无意中听到的天师与 丁护法交谈,自知神教气数将尽,便想投靠官府。” “你?“汤有亮脸色冷静下来:“小北,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小北心中一跳:“没有人教,确是我亲耳听来的。” 汤有亮霍地站起身,小北惊得连连后退,被汤有亮楸住脖领子 一把在地上,这一下只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前金星四射,汤有亮 咬牙道:“你这个兔惠子是什么东西,他们说话能教你听见吗,天 言不渐,居心回测,说,谁派你来的!” 小北脖颈被他压制,只感觉出气多进气少,心中大骇,双手双 脚地扑腾。 帐外有人喊道:“护法,没事吧? 汤有亮闷声闷气道:“没事。” 小北从喉间挤出:“我是偷听来的,我要找丁伟报仇!” 汤有亮一,手上松了劲儿,小北如获新生,大口大口地喘息 看,汤有亮将手下挥退,压低了声音:“你实话实话,要不然我杀 了你!” 小北怯怯地看着汤有亮,方才他那一手着实把小北吓得够呛: 生怕他再下杀手,小北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飞快:丁伟这悔 我姐,更不分青红皂白打我,若不是护法拦看,今晚我就要被他打 死了,回去后越想越气,看黑天我便想寻趁他的麻烦,哪怕背地 里给他一砖头也能出出气。” 疑。 ,异想天开。” 汤有亮部视道,但对于他的动机却没有质 秀要一个滑不溜去的大姑娘,被伟及其丰下轻薄每辱,事后 当做炫耀的谈资在教中疯传,他自然是知道的。 小北的脸上写满了仇恨:“就算我被他抓住也不怕,他欺负我 姐姐,我就得杀了他,天不了一起死。” 汤有亮点点头:“后来呢?” 小北收拾心情:“我知道他的住处,悄悄摸到附近,却见他一 个人鬼鬼走向林中。 我以为他要去解手,心说老天爷给我机 会,随着他进了林子,我怕他发现,矮着身子跟在他身后,那杂草 比我脑袋还高,他是发现不了我的。” “倒有几分小聪明。” 汤有亮道。 小北道:“哪知他并非解手,林中早有人在等着他了,我那时 庆幸幸亏是猫看走的,否则对方一定会发觉我的行踪。 我听他声音 便认出此人就是神教的宋天师。 两人似乎担心神教就此完蛋,什么 宋大人还有什么吴大人都保不了他们。” 唔.汤有亮听得眉头皱起,他原本对小北的说辞将信将疑, 但是宋吴两人乃是幕后金主,大乘教中知道此事的不超过十人。 小 北若非亲耳听到,是编不出这两人的。 他盘膝坐回到草席上,将小 北一并拉到草席上:“你继续说。” 小北心中窃喜,但语气如初:“那宋天师道靠那两位大人还是 有风险,不如两边下注,私下勾连应天府,趁现在还有谈件的机 会,那便多要些好处,别等到山穷水尽,那时想要谈件也晚 了。” 月 显示本书 推荐 第六百五十四章 约定 第六百五十四章 约定 汤有亮听得心头砰砰直跳,心道:当真是好计策, 虽不耻宋天阳墙头草的作风,但站在宋天阳的位置上,无疑是 最好的解脱方案。 对小北的话又信了几分,迫不及待地道:“那后来呢?” 小北假装想了想:“那丁伟似乎早得了天师吩吋,言道今晚子 时便会安排人下山与应天府的官差会和,两伙人约在山顶净空亭见 面详谈件,听天师的意思不仅要保证人身安全,似乎还想留下他 的娇妻美妾,金银财帛届时也会与官府讨价还价一番,讨得一文是 一文。” 汤有亮气得脑前剧烈起伏,挥拳在草席上重重一拳:“妈的 这宋天阳好算计!到这时候还想着女人和钱财,把弟兄们放在什么 位置!” 帐外忽地涌进数人,聚在汤有亮面前,一脸的担忧:“护法, 您没事吧?” 小北瑟缩在一旁,不敢梢动。 汤有亮脸色铁青地环视众人:“丁伟私联官府,阴谋叛教,弃 弟兄们安危于不顾,老子饶不了他。” 教徒哪料到深更半夜听到这么刺激的消息,只气得七窍生烟: 七嘴八舌道:“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就拿了他问罪!” 这也是汤有亮聪明的地方,只点出丁伟,不谈宋关阳,正是怕 这群人畏惧宋天阳的法威,生不出昂昂斗志。 只要拿了丁伟,在大 廷广众之下严刑拷问,不怕他不说实话,到那时众自瞬瞬,宋天阳 跌下神坛,等待他的将是深感愚弄和背叛的教徒疯狂的反击。 汤有亮凶狠地道:“声,想让别人都听到吗?” 教徒赶紧将嘴闭上,眼巴巴地看着汤有亮,后者则道:“捉贼 赃,今晚子时山净空亭,唱在亲手掌下此擦!!” 教徒散去,汤有亮闭看眼陷入沉思,小北试探地叫道:“护 法?” 汤有亮静开眼:“此事决不能教他人知道,等拿下丁伟和宋天 阳,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如何??” 小北跪在地上磕头:“多谢护法成全。” 爬起身来快步走出一营 帐。 汤有亮将刀抓在手中,兴奋地心中砰直跳,心道:杨伯啊杨 伯,你的机会来了! 离开营帐的小北一路走得飞快,夜风刮在脸上,竟隐隐有些 痛之感,他停下脚步,在脸上拍了拍,转身走入树林,对身后的人 影毫无察觉。 绕过一块巨石,丁伟正在等看小北,在他身旁还有几名膀大腰 圆的黑影,见到小北他从地上噜地弹起身:“怎么样,他信了吗?” 小北道:“我按你教给我的说了,汤护法决定今晚动手。” “净空亭??” “净空亭。” “子时?” “子时,我说得很清楚!!” “他妈的!” 伟兴奋地在巨石上锤广一记。 身边儿名汉子恭维 道:“丁护法智计了得,汤有亮必死无疑。” 伟羚持得道:“我只不过出主意,但能让汤有亮消失,还 要仰仗各位。 你行是教中有数的好丰,大师对尔等奇望赖高,口不 能教他老人家失望。” “大师灵应方千,神功昭彰,收拾一个汤有亮还不是丰到擒 来。” 几名汉子文武双全,不止拳脚精进,嘴皮子功夫也是了得。 丁伟看向小北:“回去听信吧,这件事办成了,你有什么心 愿,天师无不应充。” 小北一证,心道:这词我熟悉。 口中却道:“恭祝大师与 护法马到成功。” 他从林中走出,只感觉全身颤抖,两颊滚烫,如同走在棉花 上,他自小被秀照顾得无微不至,得知她被欺负后文气文急文 怒,偏生帮不上任何忙,如今能让姐姐脱离苦海,他心中畅快无 比,更有强烈的自得,让他不吐不快,此刻的他异常想念秀雯,所 以当秀要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第一念头便是揉揉眼睛,怀疑自已生 了幻觉。 秀要见到果真是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他的腕子,急得变一脸 色:“你怎地来这?” 小北在教中属十杂役,身份卑微,若教人 识破身份,还不得活活打死。 小北刚要说话,忽听背后轻响,猛然想起伟还在林中,急得 他反丰抓住秀要的小臂:“这里不便说话。” 拖起便走,钻入不远处 的林中。 那边厢丁伟领着那几名汉子走出,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 才扬长而去。 秀雯站起身来,望看人人背影消失,楞楞地看向小北:“这.这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北便将前因后果一并讲给秀雯听了,他讲得洋洋得意,秀雯 却越听越是心惊,待小北讲完劈脸便是一耳光。 啪! 小北看脸,难以置信地看看姐姐,秀雯眼泪掉一下来:“与 虎谋皮,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 小北年纪小,容易被表面的好处冲昏头脑,但秀雯心智成熟: 早看穿一伟的阴谋,当初伟找到自已时也许下承诺,但秀要知 道他不过是将自已视为棋子,夹在两方难以抗衡的势力之间,且不 说这事的风险有多大,就算成了又如何,宋天阳和丁伟当真会把参 与此事的自己已放了吗,但凡被人识破,自己就是他们舍弃的废子。 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丁伟,哪知道对方如此卑部,转头 就把小北诱入蛊中,这让她如荷不急。 她平常将小北视作珍宝,不 舍得打不舍得骂,如今真是又气又急,恨不得将这小子打得清醒过 来。 小北见她哭泣,当即慌广丰脚,顾不得疼痛,将秀雯丰臂挽 住:“姐,你别哭,这事指定能成,汤有亮已然信了,只要他敢上 山,就绝对没有活着的道理。” “那又怎样?” 秀雯哭得更加伤心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姐,你别担心了,一切有我在呢,我一定救你出去,让你和 谷雨团聚。” 小北信誓旦旦地保证。 秀雯又好气又好笑,夹杂看一丝羞:“你胡说什么呢?” 小北笑道:“你的心思我还不了解?你把心放回到脏子里,回 去踏踏实实睡觉。” 他走出树林:“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被程 师傅发现,说不定又会挨揍。” 秀要无余,只得看看他快步离去,一颗心候通通跳个不停, 混没个安处。 月 显示本书 推荐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上山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上山 山脚下,胡大明将谷雨扔在地上,摊在草地上大口天口地喘看 粗气,这一路上他背看谷雨,早累得汗流背,胖脸上大的汗珠 顺看鼻洼凳角流下,他用袖子抹厂把脸,向白如冬道:“这回你满 意了?” 白如冬冷冷地打量着他的狼损,刀身始终控制在可以一击毙命 的距离:“谷雨总得托付给老实忠厚之人,并非出自私怨,胡员外 想到哪里去?” 胡天明气得“哼”了一声,严重的体力亏耗让他兴不起打嘴架的 心思,他扭过头去,看向赵显达。 火把的火苗在夜风下猎猎作响,赵显达叉腰站在一块高台上: 环视着四周休息的士兵,此次随他来的约有百余人,但不知为何他 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事情每到结束时又起 波澜,这件事拖得够久广,金陵城内的异常恐怕早就落在有心人 的眼里。 老大人显然也沉不住气了,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晚结束。 这白余人全是系之中的嫡系,精锐之中的精锐,看到他行赵 显达才觉得心绪渐渐稳定下来,双手搓了搓脸,高喊一声:“马上 要到子时了,弟兄们上山!” 仍然是那个甜蜜的梦,秀雯姐已和谷雨成亲,仍然是那间京 城的临街铺子,夜幕时分行人不减,姐姐和姐夫在店子前将门板一 块一块装上,小北问道:“姐,晚上不做生意了?” 秀雯笑道:“过年了,你怎么还出去乱跑?” 峨.过年厂,往常的年他与秀要在山上那间破屋子里单地度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上山 山脚下,胡大明将谷雨扔在地上,摊在草地上大口天口地喘看 粗气,这一路上他背看谷雨,早累得汗流背,胖脸上大的汗珠 顺看鼻洼凳角流下,他用袖子抹厂把脸,向白如冬道:“这回你满 意了?” 白如冬冷冷地打量着他的狼损,刀身始终控制在可以一击毙命 的距离:“谷雨总得托付给老实忠厚之人,并非出自私怨,胡员外 想到哪里去?” 胡天明气得“哼”了一声,严重的体力亏耗让他兴不起打嘴架的 心思,他扭过头去,看向赵显达。 火把的火苗在夜风下猎猎作响,赵显达叉腰站在一块高台上: 环视着四周休息的士兵,此次随他来的约有百余人,但不知为何他 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事情每到结束时又起 波澜,这件事拖得够久广,金陵城内的异常恐怕早就落在有心人 的眼里。 老大人显然也沉不住气了,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晚结束。 这白余人全是系之中的嫡系,精锐之中的精锐,看到他行赵 显达才觉得心绪渐渐稳定下来,双手搓了搓脸,高喊一声:“马上 要到子时了,弟兄们上山!” 仍然是那个甜蜜的梦,秀雯姐已和谷雨成亲,仍然是那间京 城的临街铺子,夜幕时分行人不减,姐姐和姐夫在店子前将门板一 块一块装上,小北问道:“姐,晚上不做生意了?” 秀雯笑道:“过年了,你怎么还出去乱跑?” 峨.过年厂,往常的年他与秀要在山上那间破屋子里单地度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上山 山脚下,胡天明将谷雨扔在地上,摊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 粗气,这一路上他背着谷雨,早累得汗流背,胖脸上豆大的汗珠 顺看鼻洼聋角流下,他用袖子抹把脸,向白如冬道:“这回你满 意了?” 白如冬冷冷地打量着他的狼损,刀身始终控制在可以一击毙命 的距离:“谷雨总得托付给老实忠厚之人,并非出自私怨,胡员列 纵横小说没有响应 x ? 关闭应用 等待 老天人显然也沉不任气了,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晚结束。 这白余人全是嫡系之中的系,精锐之中的精锐,看到他个起 显达才觉得心绪渐渐稳定下来,双手搓了搓脸,高喊一声:“马上 要到子时了,弟兄们上山!” 仍然是那个甜蜜的梦,秀雯姐已和谷雨成亲,仍然是那间京 城的临街铺子,夜幕时分行人不减,姐姐和姐夫在店子前将门板一 块一块装上,小北问道:“姐,晚上不做生意了?” 秀雯笑道:“过年了,你怎么还出去乱跑?” 峨过年,往常的年他与秀雯在山上那间破屋子里孤单地度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上山 山脚下,胡大明将谷雨扔在地上,摊在草地上大口天口地喘看 粗气,这一路上他背看谷雨,早累得汗流背,胖脸上大的汗珠 顺看鼻洼凳角流下,他用袖子抹厂把脸,向白如冬道:“这回你满 意了?” 白如冬冷冷地打量着他的狼损,刀身始终控制在可以一击毙命 的距离:“谷雨总得托付给老实忠厚之人,并非出自私态,胡员列 想到哪里去?” 胡天明气得“哼”了一声,严重的体力亏耗让他兴不起打嘴架的 心思,他扭过头去,看向赵显达。 火把的火苗在夜风下猎猎作响,赵显达叉腰站在一块高台上: 环视着四周休息的士兵,此次随他来的约有百余人,但不知为何他 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事情每到结束时又起 波澜,这件事拖得够久广,金陵城内的异常恐怕早就落在有心人 的眼里。 老大人显然也沉不住气了,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晚结束。 这白余人全是系之中的嫡系,精锐之中的精锐,看到他行赵 显达才觉得心绪渐渐稳定下来,双手搓了搓脸,高喊一声:“马上 要到子时了,弟兄们上山!” 仍然是那个甜蜜的梦,秀雯姐已和谷雨成亲,仍然是那间京 城的临街铺子,夜幕时分行人不减,姐姐和姐夫在店子前将门板一 块一块装上,小北问道:“姐,晚上不做生意了?” 秀雯笑道:“过年了,你怎么还出去乱跑?” 峨..过年了,往常的年他与秀雯在山上那间破屋子里孤单地度 第六百五十六章 阻拦 第六百五十六章 阻拦 汤有亮穿行在树林之间,手下弟兄斗志昂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汤 有亮不忘嘱道:“弟兄们,官府若是当真来人,不会任何准备也不做, 其中必有功夫好手,决不可掉以轻心。” 教徒道:“杀还是不杀?” “杀!!” 汤有亮毫不犹豫地道:“差人杀光,留下当官的。” “是!” 弟兄们的回答中气十足。 汤有亮忽地停下脚步,弟兄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莫名其妙地看着 他,汤有亮比了个声的手势,草丛中的蒸案声变得异常明显,汤有亮忽 地窜起身来,风一般卷向草丛。 “呀!“女子的尖叫声响起,汤有亮已合身将她扑倒,正要挥拳打下 去,却不禁一呆。 “是你?” 汤有亮莫名其妙地看着秀雯。 秀雯两手护在胸前,满脸恐惧地看看她 汤有亮脸色沉下来:“你跟踪我?” 泪水自秀雯脸庞划过:“求汤护法救救我和小北。” 汤有亮咪起眼晴:“你什么意思?” 秀雯道:“小北说的全是谎话!” 一句话激起干层浪,教徒中哄地一声登时乱了起来,汤有亮也被震惊 得说不出话,好半响压低声音吼了一声:“都闭上嘴!” 教徒瞬间如锯了嘴的葫芦,安静下来。 汤有亮将秀雯拉起身:“你究竟想说什么?” 秀雯抽泣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是宋大阳与」伟联手设 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杀你。” 汤有亮脸色铁青:“说下去。” 秀雯便将丁伟找到她,被她拒绝后又转而蛊惑小北,命他编造谎言, 将汤有亮诱骗至山顶狙杀的过程详详细细与汤有亮说了,再看汤有亮太阳 穴高努,青筋暴起,一副要吃人的架势:“你为何要告诉找这些??” “只因为我知道,即便帮了他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小北他不明 白,还以为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 “秀哭得更了:“我不能眼静地看 着他去送死,所以我愿请护法能救救我们姐弟俩。” 秀要放心不下小北,趋看周围人都已入睡,便情悄悄来寻他,找遍后山 都没发现他的人影,最终遇到了小小,小小听到她的身份,当即哭了出 来,将小北被掳走的消息告诉了她。 秀雯如五雷轰顶,急急上山来寻小北,这才遇到了汤有亮。 汤有亮恶狠狠地道:“他骗我送命,我为什么要救他?” 秀雯道:“因为我要救您。” 汤有亮沉默了,秀雯道:“我和小北都知道宋天阳的阴谋,我可以 指认他,将他的丑恶公之于众。 “汤有亮眼前一亮,秀雯的说法让他心 动,秀要抓住他的两臂,拼命摇动:“你需要我和小北,求求你了。” “唔."汤有亮沉吟不语。 “护法,你看!” 汤有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深山之中的一小径之中隐隐传 来火光:“是火把!” “妈的,官府果然有人了!!” 汤有亮秋住她的腕子:“你还要骗我?!” 秀雯惊呆了,她目不转晴地町着山下的那长龙:“不会的,不会 的,这一切都是谎言"噗通跪在地上:“护法,小女子若欺骗你,天打雷 劈! 净空亭,了伟与鲁昂面对面而坐,亭子外分为两个阵营,十余人相向 而站,泾渭分明。 鲁昂换了套程子衣,头戴文生公子币,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他不 耐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看了看亭子外的教徒:“有必要吗??” 丁伟笑了笑:“做戏做全套,否则汤有亮如何肯轻易入蛊?” 一声虫鸣响起,两人表情同时一肃,鲁昂低声道:“来了!” 话到人到,汤有亮从林子间走出来:“丁伟,你吃里扒外的事儿犯 了!领着人气势凶凶冲了出来。 丁伟一脸紧张地站起身:“汤有亮,你...你怎么会来?!” 亭外的教徒各持兵刃,将两人护了起来。 汤有亮天步流星走到近前,戟指」伟:“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 勾结官府,出实神教,找今日就要为大师除掉你这个祸害,弟元们,掌了 此人!” 话音刚落,身后弟兄一拥而上。 丁伟的手下不甘示弱,两伙人打在一处。 丁伟等了片刻,林中再无来人,不禁哈哈大笑:“汤有亮啊汤有亮, 原以为你能多聪明,却仍然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老子们高看你了,弟兄 们,出来吧!“扬起手来,眼望山丘的方向。 出乎他意料的是山丘上静情悄悄的 怎么回事? 他慌张地向鲁昂看去,只看得到对方恐慌失措的一张脸, “什么声音?!“正在山路之上急行军的赵显达忽地停下脚步,他侧耳 听看,激烈的打斗声在山谷之间回响。 “打起来了?” 亲兵瞪大了眼晴,极目跳望,但那山中漆黑如墨,声音 回响交叠,哪里能分辨得出方位。 赵显达脸色铁青:“废话,加快脚步,全速前进!” 白如冬夹在队伍中,他推着胡天明的屁股:“听到了吗,落下队伍, 赵将军一定饶不了你。” “他妈的!“胡天明咬牙切齿地道,他已走得虚脱了,眼前金星直冒, 脚下的路越来越不清晰,可赵显达不松口,他也只能咬牙坚持看,心中对 白如冬的诅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第六百五十七章 手刃 第六百五十七章 手刃 山腰,秀雯被绑在树上,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她拼命地挣扎,但那绳 子勒到她的肉里,轻易挣脱不开,山上传来的嘶喊声惨烈异常,秀雯听得 心惊肉跳,如果汤有亮一意孤行,很可能会被丁伟的伏兵迎头痛击,那迎 接小北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她都不敢想下去,只能寄希望于尽快解脱,她双脚乱瞪,右脚忽地踩 中一块大石,那石头尖锐无比,秀雯酪得生疼,攸地抽回脚。 想了想又将 脚伸出,踩在那块石头上,忍着痛勾到脚下,再将那石头拨弄到左鞋上, 随后换了支撑腿,将左脚缓缓抬起,反绑在背后的手尽力向下去够,好 容易将那石头抓在手中,她欣喜若狂,摸索看将石头的锋面搁在绳子上飞 快地滑动。 约莫茶功夫,腕子忽地一缩,绳子应声落地,秀雯动作急切,将绳 子从身上解下,摊开两手到眼前,掌心、手指已被锋利的石头割得鲜血淋 漓,她将嘴里的破布取出绕在手心里缠看,跌跌撞撞走出草丛,向山上距 去。 赵显达喊了几遍,黑暗中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宋天师乃弥勒佛转 世,谁敢直呼他的名学??“那声音苍老又尖利。 赵显达大步流星走上前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个满脸沧柔的老妇人: 正慈气冲冲地看看人,赵显达上前便是两耳光,打得那人惨叫连连。 “天胆!” 妇人身后走出数名汉子。 赵显达动如脱兔,亲兵这才赶上来,见那些汉子怒目相向,叫道: 天胆,我着你在哪个敢动?!“将火把举到赵显达眼前。 “你.你.老妇人这时才看清他的容貌,但见他身看戎装,高大威 严,不禁生了怯意。 “赵将军!” 人群后挤出宋关阳,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显达忽看怒火道:“先把你的烂摊子收拾于净!” 哎。 "宋天阳难堪地点点头,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子,放眼望去山坳之间教徒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更有不少教徒见他出 现,齐齐围拢过来,只是见他身边的赵显达部士兵,畏缩看不敢上前。 赵显达着向刘师傅:“我行暂哲时避并,你给安排个去处。” 刘师傅却看着亲兵手中的火把:“这火是不是该熄了,省得被外人注 意到。 赵显达火往上撞,又是一巴掌过去,刘师傅“"地一声惨叫,身子歪 到在身后男子身上,赵显达气急败环地指看山谷:“天乘教都要没了,还 颐得上这些吗?“用手指看宋大阳,宋大阳吓下得一哆索,赵显达沉声道: 现在不要怕光亮,反而越多越好,我们带来的火把尽数交给你,只有这 样教众才会聚拢过来。 " 宋天阳恍然大悟:“明白了。” 赵显达气急败坏地“”了一声,掉头就走。 刘师傅捂着脸看向宋天阳,宋天阳急得顿足:“还不快追上去?!” 刘师傅委屈地看他一眼,小脚紧赶慢赶,才追得上赵显达:“将军, 是老双的不是,您随我这厢来。” 将一众人引到宋天阳的居所,绕过天 之后,刘师傅道:“当初天师选择这里也是因为僻静背人,方便说话。 各 位第兄...那个,各位官爷就在这里稍事保息。” 白如冬忽地插言道:“小小呢?” “小小?” 刘师傅拧紧了眉头。 白如冬脸色焦灼:“就是前几日送来的那个姑娘。” 刘师眉头展开,忧然道:“就是那个家毁人亡的鹰孙之女??” 白如冬咬着牙:“正是。” 刘师傅奇怪地看着他的反应,不以为然地道:“这几日事多,我还抽 不出功关调教她,只好先将她交给程师傅代为整治,那女子底子不错,长 相内媚,若是调教得当玉女天成风情解语,比之瓦弄的姑娘不知要强多少 倍,”说罢讨好道:“怎么,这位官爷是认识她吗,等到这姑娘瓜熟蒂落之 时,要不要给您留着?” “去你妈了个*的!” 白如冬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飞起一脚正中刘 师傅的胸膛。 胡天明秋准机会,两手托住谷雨的屁股,足底发力飞快向前扑出!! 赵显达见机得快:“抢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得刘师傅瘦削的 身子像断线风筝重重地撞击在巨石之上,她风烛残年的身体哪能抵得过白 如冬的含恨一脚,两眼一翻登时了账,鲜血自脑袋后泪泪而出 赵显达一个前步抢上前,将胡关明拦到身后,钢力出鞘扑向白如冬。 白如冬反手格挡,与赵显达战在一处,兵丁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 出兵刃,向白如冬劈砍。 胡天明躺在地上,得意地看看眼前的场面,在他身旁原本一动不动的 谷雨忽地静并眼弹身而起,一股凉意自胡天明的脚底板生起,在他惊聘的 自光中,谷雨如离线的箭前一般扑向赵显达。 赵显达眼中只有白如冬,兵丁如狼似虎,刀剑齐下,白如冬左右支 出,又是他们的对手,片刻间已是浑身浴血,他正要递出致命一刀,忽 听身后胡天明不似人声的呐喊:“小心!” 急忙回身格挡,力至中途,太阳穴猛地传来刺痛,脑袋了一声,随 即后腰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啊!” 赵显达惨叫出声,脖颈间已被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抵住。 “统统住手!” 谷雨擎力在手,古灿春雷。 兵了天吃一惊,纷纷收回力剑。 “后退!!” 谷雨手底加力,尖刀割破赵显达的脖颈,鲜血如涓涓细 流。 兵丁呼啦散出个圈来,白如冬跳出包围圈,抢到谷雨身后,径直走向 胡关明。 胡大明得脸色天变,手脚并用向后退,怎奈一路背看谷雨,早已累 得体力不支,两腿酸软,提不上半分力气,日如冬擦了擦脸上血污:“你 道我为何执意要你背着他,现在你还有力气跑吗?” 胡关明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不禁文气文怕,眼泪因恐惧而凶涌流下, 白如冬身上千疮百孔,血流不止,他忍着剧痛颤着声音道:“老子交友赤 诚坦荡,当初与你称兄道弟,发乎于心。 只是世事难料,千般手段不过为 了活命,你可以毁我,却不该祸及家人,杀!” 奋起一刀,将胡天明头颅砍下,转过身看了谷雨一眼。 谷雨拖着赵显达退回到林中。 兵丁围上来,谷雨一到捕在赵显达的大腿:“谁敢追上来!” “啊!“赵显达凄惨大叫,再没有兵丁敢上前。 三人进速没入林中,消失了身影。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五十八章 小北 第六百五十八章 小北 山之上,丁伟和汤有亮激战正醋,两相人数相当,势均力敌。 丁伟振奋精神:“弟兄们,汤有亮及其同党不过区区几人,哪里是咱 们的对手,给我上!” 手下人齐声呐喊,汤有亮一方同样不甘示弱,正在焦灼阶段,忽听山 丘上声浪阵阵蜜出数人,一路高歌猛进,如旋风一般卷向战场 丁伟见状,放声大笑:“哈哈,我们的援军到了,汤有亮,你插翅难 逃,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汤有亮双手运力劈欲,一言不发。 鲁昂意识到不对劲:“不对,那不是我价们的人!” “什.….什么?!” 丁伟惊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山丘上跑下的援军山呼海啸而来,汤有亮的人好似无 知无觉,任凭对方从自已身边经过,刀剑并举向丁伟扑了过来。 哎哟约!” 了伟见对方果真不是自已的人,只吓得全身战栗,汗毛作 起。 汤有亮一方如虎添翼,形势迅速逆转,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丁伟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 汤有亮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不给丁伟丝毫的喘息机会。 不多时丁伟与鲁昂两人陷入包围圈,身边所剩不过几人,而对面的汤 有亮虽有折损,但是人数却比他多了儿倍,于伟浑身是血,绝望地看看汤 有亮,再不复先前的凶狠。 汤有亮站在包围圈后方,冷笑连连:“你是不是很吃惊,原本十拿九 稳的一场杀局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丁伟心念电转,忽地想到一人:“是不是小北那小贼告的密,我早知 道这小子不可靠,在山下时便该杀了他!” 对方的攻势依旧猛烈,于伟和鲁昂等人只能步步后退,临近悬崖的地 方,山风陡然加剧,如力片般刮过于伟的脸,顿时将他下得六神无主,手 忙脚乱。 汤有亮看看丁伟恐慌的表情,得意地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确实 有人告密,但是却不是小北,而是他的姐姐。” “秀雯?!” 了伟骞地静天眼晴,难以置信地看看他, 汤有亮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也就能骗骗小孩子,秀雯虽是一届女 子,却比你聪明得多,早将你的心思看穿。 摆在她面前的路并不难选,你 领着人欺负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丁伟悲惯交加:“这小浪蹄子,好岁毒的心思!!” “啊!”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喊,一名手下从悬崖边跌落,身影瞬间没 在黑暗中,只有一声惨呼悠远绵长,在山谷中回荡,令人肝胆俱裂。 了伟吓得一哆索:“第元们,住!” 语调尖利,不似人声。 “你给我做局,难道我就不会反过来给你做个局吗?你那些埋伏在山 丘上的人早被我的弟兄从后方摸上去,一个一个解决掉了。” 汤有亮仿佛 要存心折磨了伟,慢斯理地道:“你光明止天对付找,老子输了也服 气,可你这胆小鬼只敢在背后算计,想要理伏我,可老子偏生不上你的 当,凡是躲在暗处的老子特意嘱时弟兄割破喉咙,让他在死得要多难受有 多难受。 “我杀了你!” 鲁昂听得自此欲裂,踏步上前举刀劈砍。 这些人可都是 宋天阳的护卫中的嫡系,没想到尽数死在山顶上。 鲁昂的攻击瞬间被汤有亮的人瓦解,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狼 多,武艺再高又怎样,片刻间身受重伤,倒地而亡,失去他这一助力,抵 抗更加微弱,节节败退,最终被压制到崖边。 有亮走到鲁昂身边,右脚一挑,鲁昂的身子摔入悬崖。 丁伟脸色灰败,绝望地看向汤有亮。 汤有亮沉着脸道:“你降是不降??” 了伟儿乎没有任何犹豫,将钢力撇在地上:“不打了,找降了!!” 汤有亮面色潮红,兴奋地振臂:“将人捆了,压下山去!” 众教徒趾高气扬,齐声应道:“是!!” 将丁伟还有幸免于难的几人双 手反缚,推推操操地向山下走去。 “小北!小北!” 秀雯跌跌撞撞地爬上山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自之所及血流成河。 丁伟被人押着,正垂头丧气地向山下走来,看见秀雯忽然怒火中烧: “臭娘们!” 不顾身后人的阻拦扑上前,飞脚端向秀雯,秀雯猝不及防,胸口被狠 狼踢了一脚,惊叫一声向后跌倒,山路陡哨,这一摔便刹不住,辗看向 山下滚去,丁伟不依不饶追上前。 秀雯从地上爬起,丁伟正扑到面前,秀雯忽然""地一声扑上前,抓 向丁伟。 丁伟双手吃痛,避无可避,眼前一花被她抓个正着,血哗地流了下 来。 有亮走了过来,见手下袖看手看热闹,怒道:“十什么呢?!” 手下被嘘了一跳,连忙看山路跑下去,将止在撕扯的两人分开。 秀 叟气怒未消,双手儿自挣扎,汤有亮走上前:“够了! 秀雯双目含泪:“汤护法,我弟弟呢?” 没看见。” 汤有亮大事未成,哪有时间与她纠缠,绕过她径直向山下 走去。 秀雯呆楞半响,忽然发疯般向山顶爬去。 “小北!小北!” 山顶上回荡着秀雯凄厉又无助的呼喊。 一具具户首依次看过,没有发现小北的踪迹,秀雯左右张望,忽听得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救我,救我.…” 秀雯下得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她左右张望,寻找声音来处,最终在 山丘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小北...”手脚 并用擎上山丘,那人张看手臂,向秀雯伸来,这是个中年汉子,长得络腮 胡子,脸上挂看血迹 凉。 不是小北。 秀雯失望极了,视线向山丘后看去,一瞬间只觉得通体冰 二三十具户首散布在林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全都停止了呼吸。 这大概就是地狱的样子。 秀雯心脏突突跳个不停,深一脚浅一脚走在 林中,从断折的枝干与歪斜的草丛看,此处定然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抖索个不停,挨个看过去,直到在一株灌木丛后发 现了小北的户体。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五十九章 传信 第六百五十九章 传信 “小北.…"秀雯软倒在地,一步步艰难地爬将过去,将他瘦削的身子抱 在怀里。 小北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喉间一抹红色触目惊心。 秀雯泪水如泉涌。 “你以为汤有亮便是好相与的吗,去看看你弟弟吧,如果他喉间中 刀,那便是与我的弟兄们死的一模一样。 “方才与丁伟厮打在一起,他是 这么说的。 秀雯抱紧了小北,放声大哭。 吗咽的风自她身边卷过,带走了女子唯一的牵挂。 老校场上,曹克攀部士兵互相依靠着,多半已进入梦乡。 曹克攀则坐 得笔直,两眼微阖,能支撑到现在的已没有个,但曹克攀心中乱得很, 迟迟无法入睡。 身后的脚步声让曹克攀静开了眼晴,来人慢腾腾走到他面前,居高临 下地看着他。 曹克攀皱看眉头看向来人,暗中提防看对方的举动。 借看微弱的火 光,那青年人的黑面庞逐渐清晰。 丁临! 曹克攀心头一震,他是认得丁临的。 潘从右每到杭州府也不避看他, 曹克擎远接高迎,与他的侍卫长自然也熟络得很。 看看了临那一身的戎 装,曹克攀忽然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的几名值守兵 了也止一瞬不瞬地看看两人,眼神中充满了疑感。 丁临装腔作势地道:“姓曹的,你杀了我的兵,老子跟你要个说法。” 那值守的兵丁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曹克擎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他,禁不住喜出望外,见了临耀武扬威 的样子,心道:这厮装得真像那么回事,我若不是认得他,当真也要被他 嘘过去。 他却不知于临今晚久经考验,屡屡得手,内心膨胀得很,此刻更是扮 出了心得,将一名获胜军官的得意演了个十足十。 他清了清子,配合道:“老子杀得人多了,也不在乎再多儿个。” “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了活头。” 于临撇了撇嘴:“我奉劝你一 句,老老实实待看,兴许还能活命。 若是你煽动手下兵夜作乱,或是 企图躲入山中,那就是存心找死了。” 曹克攀面色一凛,直勾勾地看着丁临,他意识到对方似乎在告诉他接 下来的计划。 丁临凶巴巴地道:“瞪什么眼!告诉你,方才老子去病房里把那姓白 的小子打了一顿,哪知道三两拳下去,这小子就磕头求饶了,我不管你原 来是多大的官儿,惹急了老子照样给你打出屎来。” 曹克攀心中一动,故作硬邦邦地道:“怎么,你还能给我指明道不 成? 丁临心里咯一声,心道:这话可说得太露骨了。 打眼一警,见值守的兵丁面露警惕之色,右手在曹克攀肩头狠狠拍了 一记:“那自然是要听大人的话,一念死一念活,片刻犹豫不得。” 在他肩 头上捏了一把,走向那群兵丁。 “兄弟在,哪营的?” 于临问道。 “虎翼。” 一名兵丁回道,审视地看着走到身边:“您是?” “勇威。” 丁临不假思索地道:“弟兄们辛苦了,赵将军吩吋了,今晚 坚持坚持,等事情了了给弟兄们补个长假。” “真的假的?” 先前那兵丁喜道。 丁临心里窃笑,表面上一本正经地道:“信不过老子,还信不过赵将 车吗?” 一群兵丁笑道:“那自然是信的。” “苦。” 丁临拱拱手,扬长而去。 曹克攀见他从容不迫,对答如流,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低着头琢磨 半响,眼晴渐渐明亮起来。 身边的亲兵看头睡得正香,曹克攀偷偷捕在 也腰眼,亲兵晃了晃身子,含糊道:“别闹。” 曹克攀心头火起,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记:“免惠子,就知道睡 觉!” 哎哟约!” 亲兵吓得一激灵,身体噜地弹起来 “干什么?!” 当即招到巡逻兵丁的震。 亲兵扭头看向曹克攀,却见将车一脸铁青地看看自己,他陪看笑脸悦 乱地坐下:“没事,没事,睡迷糊了。 见巡逻兵丁骂骂地退回去,这 才敢挠挠头,苦看脸看向曹克攀:“将军,您这闹得哪一出啊?” 曹克攀绷着脸:“把人都叫起来,别睡了。” 他想了想,又嘱吋道:“传两句话:一、明天便是咱们的死期;二、 今晚是唯一逃命的机会。” 那边厢丁临正要去找小白,警眼看到黑夜中仁立的师帐,想到这一晚 装神弄鬼,竟没被人发觉,说不定....想到此处热心翻涌,向帅帐的方向 走去。 帅帐里的宋宪与吴承简沉沉睡去,杨伯擎着刀站在门口 师帐四周约有三、四十名兵各个手持利刃,外围则不时有巡逻队任 游走,这倒不是杨伯的布置,实在是两位老大人谨小慎微,生怕被人偷了 营。 了临躲在暗处看了半响,瞧这架势针泼不进,别说自已了,便是小日 那种武艺高强之人恐怕也只能无功而返,思量片刻转身向回走去。 这一遭却是偷偷摸摸,足潜踪,好容易摸到小白所在的营房后,他 尖看嗓子学了声猫叫。 小白忽地并眼晴。 门口两名守兵经过方才的惊吓,倒也没敢再睡觉,正在低声说着话, 忽听得一声猫叫,顿时停下交谈,先前被打的那人喃喃道:“早过了看 天,怎么叫得这么惨?” 同伴嘻嘻笑道:“哪像你老婆,一年四季都叫得那么好听。” “去你妈的!“先前那人举手便打,两人正在笑闹间,忽见人影一闪: 丁临背着手出现在面前。 两名兵丁苦了脸:“又来?" 丁临笑道:“这次是找你们俩的。” “找我们?“兵丁指了指自己。 丁临伸手揽住两人肩头,向房内走去:“对,给你们升官。” 三人刚走进房中,一个人影斜刺里抢出,右掌迅捷无伦地在一名士兵 耳边一拂,那士兵喽一声,随即软倒在地。 “吓!另一边的士兵大惊,还不等反应过来,丁临已变了脸色,浑身 散发出强烈的杀气,挥动醋钵大的拳头击中他的小腹。 那士兵噗通跪倒在 地,不等呼救出声,丁临在他喉头狠狠一击,士兵两眼一翻,当即了账。 公,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章 十二 第六百六十章 十二 病房里的动静将本已熟睡的士兵吵醒 丁临沉声道:“我是潘从右潘大人的侍卫,弟兄们别紧张。” 案的翻身声响起,丁临看了小白一眼,静静地等待着,漆黑的病房 里一双双明亮的眼晴逐渐聚集在丁临身上。 这时丁临才道:“潘大人洞察先机,命我潜入敌营,但现在人手不 足,需要各位弟兄的帮忙,还有没有能打的?” 能进这间病房的哪个不是伤势严重的,仅有两人举起手。 丁临喜道:“两位弟兄怎么称呼??” “张喜。 “是个青年汉子,跟跟跑跑地爬下床,伤在脑袋。 “周二。” 却是个面容稚嫩的孩子,半边身子打着厚厚的绷带。 “你多大?” 丁临皱着眉头,见他身材瘦削,个头还不及小白的肩头: 露出为难的表情。 “十二。 "周二紧绷着小脸。 小白道:“周小哥,你伤势颇重,还是静静养着吧?” 周二脸上带看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天碍: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可你的伤?” 接下来的战斗只许成功,唯有此潘大人才有活命的机 会,他不想增加更多变数 周二急道:“我白日里杀了八名敌人。” 病床上的伤员皆是一惊,连小白也不觉张大了嘴巴,曹克攀部与赵显 达部的遭遇战打得并不漂亮,在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前曹克攀部放弃抵抗的 天有人在,他亲眼自赌看得明日,内心中对曹克擎的部将颐感失望,没想 到这少年身上竟有着非同寻常的血性。 事不宜迟,”于临点点头:“那就辛苦二位将衣裳换了。” 周二神情这才放松下来,向了临面膜地笑了笑,属于孩子的那种十净 的笑容。 与张喜一道迅速将两名守兵衣裳扒了,套在自己身上。 周二身上 的那套天了不止一号,他迅速将裤脚和衣袖挽起,动作麻利十脆利落。 两人又解下佩刀抄在手中,周二见小北赤手空拳,将那佩刀在掌心垫 了垫,递给小白:“你留着防身。” 小白惊地看着对方,笑了笑:“贫道是出家人,不杀生的。” “是我冒味了。” 周二快言快语,将佩刀插回到腰间。 于临向病床上的众人拱拱手:“若是有人发觉守卫不在,辛苦弟兄在 想个法子帮忙圆过去。 这一仗敌众我寡,凶多吉少,想要反败为胜,有赖 弟兄们齐心协力,姓丁的在此谢过了。” 众人应道:“放心,咱们是锄奸惩恶的,老关爷保佑看呢。” 活着出去,我约弟兄们吃酒,保重。” 丁临向余下三人使了个眼色, 率先出了营房,钻了树林之中。 “他才十二。” 漆黑的营房中,有人喃喃一句。 四散奔逃的大乘教教众渐渐发现山前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在黑暗中 火光带来的安全感让不少人停下脚步,向看火光的方向移动 空地上,火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宋天阳站在中央,身穿道袍,面容 肃穆,山风吹来,衣炔飘飘,颇有分仙风道骨,无其是四周火焰高涨, 宋天阳周身上下镀了层金色,宛如救世神佛。 教徒望之生畏,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未天阳心中焦如焚,远非面上那么平静。 山顶的斯打声平息了有段 时间,丁伟却还没有出现,是不是出了岔子? 刘师傅又跑哪去了? 事事无回音,件件无着落,宋天阳越来越志志,这种心情好多年不曾 有过了。 他习惯了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日子,在一片片恭维声和教徒狂热的 眼神中渐渐将自己当做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如今黄梁梦碎,他才终于清醒 过来,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夜风穿体而过,宋天阳暗中打了个寒颤,他一夜未眠,熬到现在已是 油尽灯枯,再加上凉风萧萧,他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哪能经受得住。 只 是为了顾全大局,维持法身,这才咬牙苦撑。 空地上的人越聚越多,丁伟却迟迟不见踪影,宋天阳愈发焦急,决定 不再等下去,轻咳一声,振臂高呼:“我教儿郎听真,右护法汤有亮利令 智,出实神教,毁掉总坛基业,迫害教中姐妹弟,罪无可怒!” “哗!” 空地之上爆发出巨大的骚乱,议论声此起彼伏。 神教仓皇逃命,躲在深山中惶惶不可终日,原来竟是右护法捣的鬼, 这叫人如何不气。 当即有忽耐不住地喊道:“天师,这狗杂碎该杀了他! “对,用他的血祭天!!” 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宋天阳静静地等待看呼声发酵,一个粗嗓 道:“天师,告诉我们这杂碎在哪里?我等愿为天师诛此恶獠!” 这人是宋天阳事先安插在人群中的,果然他话音刚落,教众立即同 敌汽:“对,把他找出来!!” 宋大阳心中窃喜,扬声道:“各位,汤有亮那斯.. 话音未落,树林中钻出一人:“汤有亮在此!” 宋天阳大骇,举自望去,不是汤有亮还是哪个? 再看汤有亮身后陆续走出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汉子,径直向宋大阳走 来。 难道..丁伟失手了?? 这个念头转过脑海,宋天阳瞬间面如土色。 不远处,赵显达部士兵仍围在林外,紧张地与黑暗中的谷雨、白如冬 对。 一人壮着胆子喊道:“放了将军,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半响听不到回答,亲兵再也按擦不住,战战蜕巅钻入林中,其余兵丁 呼啦啦跟在他身后涌了进去。 “唔.….唔…“草丛中寒宰的声音吓了亲兵一跳,摸着黑走过去,不禁大 惊失色:“将军!” 赵显达手脚反缚,嘴中塞看一块石头,一截被断的树枝拦在嘴前 在后脑勺打了个结,他费力地在草丛中蠕动,被亲兵手忙脚乱地搀起,解 掉束缚:“将军,您没事吧?” 屈辱让赵显达血灌障仁,咆哮道:“把谷雨和白如冬给我抓回来,老 子要将他在碎户方段! 亲兵道:“您的腿…” 赵显达后腰和大腿血淋淋的,瞧着触自惊心,他挥手便是一耳光,直 打得那亲兵原地转了个圈,恶狠狠地道:“要是误战机让他跑了,老 子要了你们的脑袋!” 公,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一章 救人 第六百六十一章 救人 将车疯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再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谁还敢急 慢,呼啸一声向林中追去。 谷雨和白如冬跑得飞快,谷雨努力分辨着方向,伸手一指:“后山在 那个方向!” 白如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方才深陷重围,身体遭到重创,来不及 包扎便急急向后山跑去,这一路山道崎呕,跑得他气血翻涌,胸腹疼痛不 堪,眼前忽明忽暗,喉头发甜,一口血涌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谷雨在他身后,见血滴沿看他经过的路径形成一涓涓细流,心里咯 登一声,涌起不祥的预感。 “慢着!!” 他拉了一把白如冬,山上人头动,正沿着山路风风火火 向下走来。 两人急忙避在树后跨下身子,这一伙人行动间带看肃杀之气,一看就 不是好相与的,丝毫没有察觉到道边的树后还藏看两名不速之客。 待这一伙人不见了踪影两人这才从树后转出,穿过山道向对面的林子 钻了进去,走不多远忽听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谷雨警惕地回过头,却见一 个纤细的身影同样自山上急急而来,月色下倒有儿分像秀雯, “秀雯!“谷雨没有把握,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女子明显被吓了一跳,攸地停下脚步,与林中的谷雨对视片刻。 谷雨看不真看她的面容,见那女子略有迟疑,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去 挪知那女子却别过了头,向那一行人追了下去。 “认错人了?” 谷雨自言自语道,转身向走远的白如冬跑去。 后山的教众更是乱了套,有的往山前跑,有的则向深山中跑去。 不同 的脑袋决定了脚步的方向。 日小小边哭边在林间穿梭,自日里那儿个骚扰她的汉子在众人惊慌逃 命的时机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么漂亮的小妞留给别人可惜了,弟兄 ,官车来了谁也跑不了,还不如做个风流鬼,抓住她,让弟第兄在舒服舒 服!” 白小小吓得魂飞魄散,鞋子早跑得不见了踪影,赤着脚踩在山石之 间,两脚割得血肉模糊,但却不敢稍停,眼见四五人向她逼来,只能借助 林间粗壮的树木迁回躲避。 一名汉子瞅准机会身后叼住她的腕子,将她向怀中一拉, 日小小身子不由自主地扑进他的怀里,她惊叫连连,双手拼命扑打。 “哎哟!"那汉子猝不及防,左眼被白小小尖锐的指甲划中,血哗地一 下流了出来。 “他妈的!” 那汉子气急败坏地将白小小向前一操,白小小站立不稳, 噗通摔倒在地。 再想爬起来已是晚了,那汉子合身扑到她身上,起臭嘴 亲向白小小的脸颊。 白小小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拼命挣扎,那汉子脸上已被血糊了一 片,吓得白小小惊叫连连。 “啦!” 一声响,薄衫被撕开道口子。 白小小眼中透出了绝望之色。 谷雨与白如冬在后山如无头苍蝇般找了半响,连个影子也没见到,谷 雨心中愈发焦急,放声叫道:“小小!小小!你在哪里?!?” 白如冬咬着牙:“分开找!” 谷雨指了个方向:“我去那边!” 当先跑了过去, 白如冬抬起右手,握力的手腕在轻微的筛动,体力在以一种令他恐惧 的速度流失,他的自光看看山谷间逃窜的人群,嘴唇葛动:“小小,你去 了哪儿,爹找的你好苦.……” “爹!!爹!!” 白如冬一惊,起初他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爹!” 去。 可那呼救声痛苦焦灼,清晰异常,白如冬仔细地分辨着方向,拔足奔 白小小被儿名男子围在当中,七手八脚将外衫扯脱,又去扒她的裤 子,白小小吓得涕泗横流,原本清秀的一张小脸如今只剩下绝望,她从小 到大被多娘疼爱,街坊四邻因看白如冬的身份巴结讨好,哪见到现在这种 场面? 接下里会发生什么,她想也不敢想,双手双脚拼命挣扎,但在儿名天 汉面前几乎无济于事,正在绝望之际,林外忽地闯进一人,三两步奔到面 前,手起力刀落将正扯看她裤子的大汉脑袋刹了下来! 这一刀势大力沉,那颗大好头颅拔地而起,半空中翻了几翻才骨碌碌 落在地上。 “啊!” 余下几名汉子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还不待逃 跑,目如冬如杀神降临,钢力翻飞砍瓜切菜一般了结了儿人性命。 白小小只见那黑影大并杀戒,却没看清他的面容,眼见他向自已 来,吓得蜷缩起身子:“你...你别过来.…” “小小,是爹。” 一句话开口,白如冬的泪水也随之流了出来,是后 怕,是庆幸。 熟悉的声音让白小小在短暂的呆楞之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从地上 爬起扑进目如冬的怀里。 白如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爹来晚了。 白小小模糊的声音自他怀中传来:“爹,娘.….没了。” 一瞬间白如冬泪如泉涌。 他将白小小从怀中推出,抹了把眼泪:“小小,此地不宜久留,爹带 你离开。” 白小小拼命点头,白如冬将外衫脱下披在白小小身上,扶着她的肩 膀:“走。” “爹,你受伤了!” 白小小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顿时慌了神。 皮外伤。 “白如冬轻描淡写地摆摆手,两人走出林子,白如冬却犹豫 起来,现在去找谷雨,路上不知还会有多少变数,独自带小小离去,反市 胜算更大。 但谷雨甘冒奇险,正是为帮他救小小而来。 白小小见他跨储,问道:“爹,怎么了?” 白如冬摇了摇头,看着白小小狼的面庞,鼻子一酸。 如今自己行迹 败露,回到金陵又如何,还不如与小小一道隐居江湖,看着这孩子平安长 大,便是余生最大的心愿了,想到此处再不犹豫:“走这边。” 却是与谷雨离去相反的方向。 两人避看人群走了约有盏茶功关,忽见 前方儿名身看戎装的士兵从林中钻出,白如冬眉头皱成一团,暗道糟糕。 那几人正是赵显达的手下,因为并不明确两人逃蜜方向,赵显达将所 率百余人拆分打散,小组制搜索。 这一组五人,偏巧搜到此处,迎面正撞上白如冬,领头的笑道:“高 孔个要立功了!“钢刀在手中一甩,径直杀奔白如冬。 白如冬心中一漂,他方才与他们短暂交过手,武艺高超进退有度,绝 非寻常兵」可比。 他一推小小:“藏到林中。 “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与对 方战在一处。 几个回合下来,白如冬气喘如生,渐渐落入颜势,这人进退皆有章 法,配合默契,将白如冬逼得节节败退,正在生死攸关之际,斜剩里一 人影抢出,钢刀舞得一阵风似的,将人砍翻在地,看向白如冬:“楞看 作甚,还不快跑!” 公,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二章 兵变 第六百六十二章 兵变 同样的夜色下,不同的树林,丁临四人窝在茂密的草丛中,观察着库 房的动静。 库房外的收缴工作已进行到尾声,兵正在将最后一批兵器存入库 房,书记官站起身,收拢着案前的账薄, 张喜和周二呈跪姿警戒,两眼一瞬不瞬地町着库房前活动的兵丁,一 旁的小白收回目光,盘腿坐着:“此处约有二十名守兵,看起来没那么容 易,唔.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两位也放松些。” 张喜和周二互相看了看,见了临充耳不闻,也没敢动。 周二毕竟还是个孩子,见小白虽然赤手空拳但仪态从容,不禁生出些 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小白道长,出家人既然不杀生,您又为何要辛 苦走这一呢?” 小白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主家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周二肃然起敬:“小白道长放心,有我保护你,不会教你丢了性命。” 小白看着他眉眼青涩的一张脸,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了。 不过你小 小年纪作战如此勇敢,家中可是军户吗?” 周二的表情跨下来:“是,家父是罗木营的兵。” 丁临眉头皱了皱,转过头:“杭州府罗木营?” 周二露出记异的表情:“看来您听说过。” 丁临叹了口气:“能活着即是命大。” 小白见两人表情有异,一问一答之间似乎另有隐情,不禁好奇道: “这罗木营十分有名吗?” “有名,”丁临警了周二一眼,周二黯然垂首:“十五年前曾发生过震 撼东南的杭州兵变。” 小白暮地瞪大了眼晴,于临道:“方历九年,朝廷为了应付危机决定 削减兵,同时发行了一种新钱,一个新钱兑换两个旧钱,在市面上同时 流通,但在江浙一带,由于百姓十分抵触,导致两个新钱才能抵一个旧 钱。 小白道:“看来这里的人并不信任新钱。” “的确是这样,“张喜插言道:“那时小的岁数还小,却已经记得事 了,印象中我家宁愿将新钱存在家中放着也不愿花。” 丁临道:“翌年,杭州巡抚都御史吴善言根据朝廷的指令,减薪三分 之一,并以半数新钱支付兵。 由于新钱贬值,而且在杭州市面上,用新 钱儿乎买不到东西,官府发放的银的支兑成了一个大问题,兵士的生活 因此而陷入困境。” 小白皱了皱眉头:“处置不当,恐怕会酿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丁临点点头道:“三月二日,驻扎在杭州罗木营的士兵们为生计所 迫,在营兵马文英、杨廷用的率领下发动兵变,起先兵变者制定了相关的 令,行动进行得有秩序有纪律,蜂拥来到吴善言处上诉,要求按照原先 的标准发放兵饷,并以钱支付,哪知吴善言蛮横无理,出言认讽。 部分官 兵失去理智,火烧更楼及一些污吏的住宅。” 周二叹了口气,人多手杂,即便事先约束,也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于临道:“那时我已跟在潘大人身边,曾听他谈过此事,兵变发生 后,朝廷为避免引发其他营效仿,没有采纳征调边兵以武力平乱的建议, 决定以和平方式平息此事,当朝首辅张阁老命张佳胤便宜从事,最终没有 酿成更大的兵祸。 事后下勒令吴善言去官归家,其余有关人员或降级调 用。” 周二低声道:“朝廷只道内乱已平,却不知罗木营已被视为官府的眼 中钉,官场之中盘根错节,受此牵连的官员大有人在。 凡是出自本营的士 兵一律无法升迁、加饷,每有战事罗木营必定首当其冲,生死伤残线各有天 命,官府不闻不问,以示惩戒。” 张喜接口道:“这事我也是听过的,杭州府之所以拨乱反正,罗木营 的弟兄牺牲极大,但也因此被打上了克上的烙印,其他营的弟兄内心感 念,但碍于上官压力也不敢有所亲近。 自那之后罗木营形同孤立,战场之 上得不到支援,所以每逢作战罗木营将士上至军官下至兵卒无不战斗勇 猛,悍不畏死。” 周二轻轻地抽动鼻子:“那是因为我们把每一场仗都当做最后一仗。” 丁临听得心中发苦,只是这种事他也无能为力,重重地吐了口浊气, 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库房前:“看来他们忙完了。” 库房天!紧团,书记官已不见了踪影,值守兵卒各持兵刃在库房前 严阵以待,与众不同的是门边的墙上挂看一面铜锣,在火把光亮的照射下 显得异常醒目。 “一、二…妈呀,二十多号人,还有其他的路吗?” 小白挠了挠头,对 方人多势众,想要不惊动他们而夺取火药,即便是他,也没有丝毫把握, 丁临摇了摇头:“这地方我也事先看过了,只能正门强行突入。” 思索 片刻安排道:“小白,你与张喜潜至右翼,听我号令行事,一定要把铜锣 夺下来。 “周二,”丁临看向周二:“你与我一道正面突击,记住了,只要挡在 前面的都是敌人。” “明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周二目露凶光咬牙道,有个问题忍到 现在终于问出口:“究竟由谁引燃炸药呢?” “我。” 于临很平静,对于未来的命运他接受得理所当然,平静得让三 人难受极了。 老校场的广场上,杨伯领着一队人缓缓走来,曹克攀部兵卒团团而 坐,一点儿不见困意,杨伯看了看大色,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他的自光在 人群中搜索,看到了曹克擎的身影。 他上身挺得笔直,微阖双眼闭自养 神,听到杨伯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见是杨伯,又把眼晴闭上了。 “曹将军,不困吗?” 杨伯试探道。 曹克攀冷笑道:“马上就要掉脑袋了,谁有心思睡觉。” 回答中规中矩,杨伯察觉不到破绽,但心中疑虑丝毫未去。 他想了想,离开广场向军营走来,与一支十余人的巡逻队伍走了个对 面,兵丁连忙上前见礼,杨伯道:“有无可疑之处?” "一切正常。 "队正答道。 杨伯沉吟道:“随我去转转。” “跟上。” 队正向手下命令道。 营房之中鼾声如雷,巡逻兵丁一队又一队在营中穿梭,一切看起来似 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或许是我多心了?“他嘀咕道,军营尽头的一排营房中静得出奇,在 其他营房蔚声之中显得格格不入:“那边是哪里?”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三章 伤员 第六百六十三章 伤员 队正楞了楞:“曹部的重伤员安置在那里。” 个口怎么不见人值守?“杨伯皱了皱眉头, “唔”队正心中一紧:“怕是这些人受伤严重,值守弟兄们觉得兴不起 什么风浪?” 荒唐!!” 杨伯火冒三丈:“过去看看。” 队正见他神情,情知不妙,硬着头皮跟在杨伯身后火急火燎向门口走 去。 杨伯一脚迈进内,便发现气氛诡异,在他进入营房的一瞬间,儿乎 躺在炕上的伤员全数扭过头来看向自已,虽然没有更多的动作,但那种暗 流涌动的危险还是被他敏感地察觉到了。 “人呢?!” 队正站在门口气急败坏地问道。 “方才两人嘀嘀咕咕,似乎是吃坏了肚子,钻到林中方便去了。” 伤员 中一人答道。 队正松了口气:“懒驴上磨屎尿多,教人虚惊一场。” 杨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沿着炕沿移动脚步:“去了多久了??” 那人不假思索地道:“约摸一灶香的时间。” 通铺最里的位置两人缩在被中,似乎沉睡未醒,杨伯咪起眼, 那人町着他的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紧张:“我们伤的伤,残的残,还 怕跑了不成?” 口队正唾笑道:“借你们个胆子!” 杨伯忽地一个箭步窜过去,伸手将被子揭开,露出两具户体,身上仍 穿着单衣,鲜血自身子下流出,将单衣染红。 “动手!” 事机败露,那男子毫不犹豫地从炕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杨 伯。 杨伯冷婷一声,腰间钢力呼啸而出,将那男子砍翻在地 一瞬间营房之中杀气进现,伤员如一头头野兽喙叫着扑向身边的士 兵,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便有数人被扑倒在地,伤员或手撕、或脚踢、或口 咬,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白的看法没有错,但是至少在这间病房之内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性 的,他们在与敌人的搏斗中负伤,如今更不惜牲自已为小白等人赢得时 间。 但很快反应过来的士兵马上抽出钢刀进行反击。 一名年轻人见同伴一个个倒下,喙叫一声夺门而逃。 “保走!“那巡逻队的队正歌斯底里地喊道,话音未落身边一个黑影抢 出,闪电般追到身后,抬手便是一刀。 那年轻人跟跑看扑倒在地,不等反 应过来,杨伯一刀扎进他的后心,年轻人带着不甘慢慢合上双眼。 杨伯将刀刃抽出,在靴底擦了擦血迹,队正跑到他跟前,庆幸道 还是天人机警,避免了一场灾祸。” 杨伯面容冷峻,摇了摇头:“错了,这场灾祸才刚并开始。” 仿佛在回应他一般,深沉的夜色下忽地传来一声震天价的锣响! 谷雨收回刀迎向白如冬,见他仍直戳戳地站着,催促道:“快走快 走.哎?” 白如冬双眼瞪得溜圆,喉头上下翻涌,噗地一口血自嘴边喷将出来 身子向后便倒。 谷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日小小已得面无人色,颤 声道:“多,你怎么了,你别下我.. 白如冬晃了晃脑袋,努力挤出一丝笑:“爹没事,想是方才跑得急 了。 他身上鲜血淋漓,分不清是自己的或是敌人的,两眼迷离没有焦点, 双手双脚行动虚浮,像跌入水底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钻出水面的 人。 谷雨意识到白如冬已实到了强之未,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看,心中五 味杂陈,声音颤抖着道:“咱们歇歇吧。 “不行!!” 白如冬断然拒绝道:“赵显达的人随时会杀过来,多留一 刻,便多一分危险,当务之急正是要脱离险地。” 谷雨咬着牙点点头,搀住白如冬的胳膊:“走!!” 三人见山前明火执仗,生怕撞进对方的包围圈,只敢沿看后山的小径 穿行,走不多时前方又冒出一队兵丁,两厢一照面,话不多说又是一番生 死搏斗,白如冬强打起精神应对,谷雨奋起余勇将一把单刀耍得针泼不 进,好容易将对方全歼。 白如冬手中的刀再也拿捏不住,当唧一声掉在地上,人也一屁股坐倒 在地。 白小小上前住父亲,白如冬正要站起,却听林间呐喊声起,几精 壮的身影钻了出来,气势汹而来。 白如冬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抓住白小小的手:“小小,去前面等 爹。” “爹!” 白小小哭着摇头,两手死死抓住白如冬的手。 “要走一起走!” 谷雨咬看牙,声音嘶哑。 “走不了了。 “白如冬苦笑道,将衣襟拉开,前胸自小腹一道深可见骨 的血口子,鲜血汨汨而出。 “爹!” 白小小吓得全身冰凉。 白如冬看看谷雨:“帮我照顾好小小。” 谷雨眼泪夺眶而出,如冬喘看粗气道:“我是个好捕快,对吗?” 谷雨嘴唇翁动,他对亲人、对朋友、对师傅、对同僚永远心怀赤诚慷 慨任侠,但同样是这个人,与强盗沉一气狼为奸,不知使多少家庭妻 离子散,那个“好学如何说得出口。 日如冬儿乎要哭出来,他看了日小小一眼,儿乎是艺求看向谷雨求让 道:“我少年为差,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但从未有过 抱怨,我亲手抓过的大大小小奸邪之辈数百,你说我是个好捕快吗?”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气求,这眼神陌生得令谷雨心酸,他狼狠地点了点 头:“你不止是个好捕快,更是个好父亲。” 白如冬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小小只要记得这些就好。” 他不希望自己死后,带给小小的是身败名裂之后的羞辱和痛苦,谷雨 泪如雨下:“她会记住的。” 这是一句承诺,白如冬听懂了,他删着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钢 刀:“带小小离开。” 谷雨拉起白小小便走,白小小涕泗横流,拼命挣扎:“别留小小一人 在世间,爹,我怕.” 白如冬转过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别怕,会有人替我爱你的。” 他擦于净泪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女,长力一甩,冲向对面的敌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爱你,那一定是我,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 没有人爱你了,那一定是我已离开。 小小,再见。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四章 逼宫 第六百六十四章 逼宫 山前的空地上,宋天阳如木雕泥塑一般看看汤有亮走到眼前:“汤. 你.你..下得话也说不出个完整的。 鲁昂上山之前将队伍一批为二,留下 半数守卫宋关阳,抽出兵刃拦在汤有亮面前。 汤有亮冷冷一笑,在他不远处站定,身后的教徒雁翅翘排并,将丁伟让 了出来。 大阳脑袋瑜了一声,此时他至少弄明自了两件事:一则是汤有亮果 然怀有贰心,借天师式微之际图谋不轨,二则今晚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全 盘落败,手下的得力干将已落入敌手。 教众见汤有亮一伙杀气腾腾,不少人的衣裳鲜血赤红,不禁生了怯 意,但也有裹心拥护宋天阳的,跳将出来向汤有亮喊道:“姓汤的,你么 结官府,坑害教中兄弟,还不乖乖受死?!” 有他这一嗓子,教众群情激奋:“跪下!“汤有亮,认罪!!” 汤有亮耳听得噪声此起彼伏,禁不住冷笑连连,丝毫不以为意,只 把眼看向宋天阳:“天师,我想弟兄们怕是误会了,你说是不是?” 宋天阳伸手高举,噪声瞬间偃旗息鼓,这一份威势让汤有亮心中一 漂。 未关阳冷冷地打量看他:“汤有亮,你做过什么心里还不清楚吗?? 汤有亮道:“洗耳恭听。” 在丁伟肩头上轻轻拍了一记:“丁护法,你 也想听听宋天师究竟要说些什么吧?” 丁伟哼了一声,难堪地看向宋天阳。 未关阳方才已将大话当看教众的面说了出去,如今自然不能改口,只 能硬看头皮道:“既然你冥顾不灵,本天师也不再给你留面子了,今日便 要揭穿你的丑陋面孔。 你与杨伯毁舰神教之位良久,本天师念在教情 谊,不忽对尔等施以惩戒,哪知你在贼心不死,竟然勾结官府,引差人潜 入教中作乱,毁我山,残害教中弟姐妹,你以为本关师当真不敢动你 吗?!” 汤有亮听他颠倒黑白,气极生笑:“哈哈!哈哈!!” 未关阳不动声色地看看他,汤有亮慢慢收敛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浓 浓的气,他拾起右脚,脚尖猛地在丁伟腿弯一点,丁伟噗通跪倒在地: 汤有亮擎力在手,搁在他的脖颈处:“宋关阳,你生怕我和杨伯夺了你的 位子,便暗施毒计,不惜利用涉世未深的孩子将我逛骗至山顶,再让于律 理伏在暗处,等时机成熟便杀了老子,可是老子偏不上当,反将你的人杀 了个干干净净,丁伟,丁护法,我说的对是不对?” 下伟感受到冰凉的刀锋贴在肌肤之上,频死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筛 动起来。 未天阳咪起眼晴道:丁护法,你只管讲实话,切莫被汤有亮淫威所 摄,本天师为你做主。 “ 汤有亮露出疗笑,刀柄向前一递,一腥红细流沿看丁伟的脖颈流了 下来。 丁伟浑身一颤,脸色挣扎半响,艰难地开口:”汤护法说得不错,宋 天师想要除掉汤护法,但又总禅其武艺高深,这才故意泄露假消息,声称 今夜将会在山贞的静心亭与官府密谋。” 宋关阳沉下脸,自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町看于伟,丁于伟心虚地别过 头,刀刃加颈,他别有选择:“汤护法听信此闻,必定会上山查看。 届时 我再派弟兄在暗中理伏,只要汤护法敢出现,便再无下山的可能。 但汤护 法见机得快,到底还是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人群中哗地乱了套,讨论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教众则是自瞪口呆地看看宋天阳,无法想象备受尊索的天师行 事如此下作。 汤有亮得意地看向宋大阳:“宋大阳,你利欲熏心,残害同袍,还有 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眼晴齐刷刷地看向宋关阳,火光映红了宋关阳的脸庞,古并 不波的脸上不见丝毫慌张,他沉声道:于伟啊于伟,想不到你如此不信 任本天师,竟屈从于汤有亮的淫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长袍一甩,戟指丁伟道:“妄我对你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如今竟将 污水泼在本天师身上,你还不知罪?!?” 人群之中忽地爆发出一声:“天师乃弥勒佛转世,岂会将丁伟、汤有 亮之辈放在眼里,定是两人撤谎!“找到真相的教众这才忧然大悟,讨论 声渐渐演变成涌的声浪:“诛杀于伟!” 还天师清白!” 再看汤有亮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眼前的一幕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手下 司样自瞪口呆地看看逐渐逼近的人群。 汤有亮回过神来,恼慈地看向宋天阳,宋天阳气定神闲地回视看他。 他是神,凡人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汤有亮原本想等丁伟说出真相,宋天阳人心尽失之际,再将他顺理成 章地剿灭,可眼下情景却让他不禁生了怯意,眼见教众越走越近,他紧紧 握看手中钢力,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正在僵持之际,人群后忽地挤出一人,站在汤有亮身边:“宋天阳说 的都是假话!” 她声音清脆,唇齿清晰,宋天阳隔着护卫看向她,眉间出现一丝慌 乱:“是你?” 秀雯拾高声音:“是我!宋天阳,你陷害汤护法,我亲眼所见,还能 有假吗?” 宋天阳心中一沉,秀雯是整件事的亲历者,更是阴谋实施的关键一 环,虽然最后阴差阳错选中了小北,但作为知情人,秀雯中立的身份无窥 会加重信息的可信度,自已方才一番慨陈词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心念电转间一毒计忽地划过脑海,沉声道:“无那女子,瞎说八道 也不知羞,你可愿与我当面对!” 汤有亮突然也意识到秀雯对自已的重要性,正想要拦住她,秀雯心中 恨意滔关,小北不幸陨命究其根本在于宋关阳排除异已所致,此只有将他 面自揭穿,如过街老鼠一般身败名裂才可解心头惯恨,不假思索地道: “有何不敢?” 护卫分并道路,秀雯一个箭步窜了进去,站在宋关阳的对面,教众眼 巴巴地看着两人。 宋天阳咪着眼看她:“你这女子不过是被于伟占有,便对本天师怀恨 在心,在同袍面前招摇撞骗,难道不怕天谴吗?” 秀雯哪料到他率先并口,提的却是这间腌事,如同被当众扯下遮差 布,脸色涨得通红,双唇哆索看,宋天阳道:“说不出话了吧,你污茂本 天师,罪不容恕,杀!” 他早有准备,劈手从护卫手中抢过钢刀,拨出刀鞘,恶狠狠地扑向秀 雯。 呀!“秀雯这才晓得他的用意,慌乱间拔腿便跑,但护卫早就将她去 路封住,宋关阳钢力前递,自秀雯后背捕入前胸穿出: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祇 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 秀雯看看胸前的力刃,鲜血自力尖滴滴哒低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 感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一般。 宋天阳飞起一脚,将秀雯端翻在地 长刀一甩,脸色挣地看向汤有亮:“汤有亮叛教,杀了他!” “妈的!” 汤有亮虽然没将秀雯看作自己人,但她的存在足以让己方掌 握更多的主动权,哪知话没说上半句,人就没了,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 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宋关阳已将矛头指向自己。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回手一力将了伟的喉管抹断:“第兄们,跟宋 天阳拼了!!” 双方原本隔不过数文,转眼间便已杀到眼前,短兵相接想要活命, 只能靠自已比对方狠,比对方更加不惜命。 汤有亮陷进乱阵之中,耳听得 身边嘶吼、惨叫响作一团,吓得面无人色,手中钢力舞得一阵风一般,身 边随时有人倒下,可能是自己人也可能是敌人,当下也顾不得了。 这一段令人室息的绞杀转瞬便过,但对于他来说却十分漫长。 等到他眼前忽地一亮,原来竟已冲破包围,不远处宋天阳还在傻傻站 着。 两厢照面,宋天阳忽地变了脸色,撤腿便跑。 哪里走?!“汤有亮精神一震,追向宋天阳 此时他的手下陷入双重包围之中,不仅有宋天阳的护卫,更有视宋天 阳为真神活佛的教徒,汤有亮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今夜所率领的是他全部 的精锐,不消片刻功夫已被凶涌的人潮瓦解。 有亮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宋大阳年老体衰,尽管拼了全力,到底不 是汤有亮的对手,他足底发力一个前步到宋天阳背后,挥力将其劈翻在 地,他一脚踩在宋天阳的后背上,两手高高举起钢刀。 “救天师!!” 一名少年高叫着上前,汤有亮将其砍倒! “救天师!”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冲上前,又被汤有亮摆倒。 人群蜂拥上前,以血肉之驱阻挡汤有亮的屠力。 有亮的双手哆索看,不仅仅因为疲劳,更震惊于教徒的思诚,即便 自己将宋关阳斩杀了又当如何,能活看离并吗? “她还活着!” 不远处一人惊叫道,紧接着是另一人的惊叫着:“这女子..还活着!” 汤有亮抬眼看去,不禁楞住了。 只见秀雯自地上慢腾腾爬起,缓缓挺起身子,胸口殷红一片。 她竟然死而复生! 在她的身边哗啦空出一个圈,人们惊恐的表情中又带着惊奇。 方才震 天价的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偌大的空地上鸦雀无声,每个人如瞻仰神一 般注视着秀雯。 有亮心念电转,放声高叫:“秀死而复生,她已得天罗金仙接弓 羽化升仙,天家快跪下,拜见神仙!” 说罢率先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身边的人将信将疑地随之跪下,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秀雯面无表情地 站在原地,火把打在她惨白的脸上,犹如镀了一层金光。 她扭过头看着不 远处的兵丁,那是宋关阳的护卫, 秀雯声如金石:“你,为何不跪!!” 那兵了吓得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秀雯闭上眼,再缓缓睁开,场间再无一人站立。 后山,赵显达领看一队人马两两从林间走出,崎呕的道路上散布看七 八具户体。 兵丁上前检视一番,道:“将军,找到白如冬了!” 赵显达一瘤一拐地走上前,兵丁已将白如冬的户首翻了过来,赵显达 看看白如冬惨白的脸和身上的伤口:“敢算计老子,便宜你了。” 他扭过头看向黑的山路:“一路上也没见到谷雨的踪迹,这小赋 定是沿看山路跑下去了。” “将军,把这小子教给我吧,”亲兵看了看他的腿,打着厚厚的组 带,包扎草:“这大乘教在山坳之中备有快马,您还是尽早下山医治: 要不然落下病根可见麻烦了。” 赵显达打量着他:“指望你们?方才就不至于让两人跑了。” 亲兵尴尬地例嘴:“还追吗?” 赵显达想了想,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叫谷雨的小子是个实实在在的 烦精,自己这两日胆战心惊,乃至今夜奔波劳苦都是拜此人所赐,来的路 上赵显达观察过谷雨,身上的伤不像作伪,就这般放任他逃跑,心中实在 不甘,纠结半响狠狠道:“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厮掌下。” “是!“亲兵弯下身子:“您扶看我。” 赵显达哼了一声,将胳膊搭在亲兵肩上:“快点快点,别磨蹭。 你在 也挨了力吗??“随司的兵于既要听命他的指挥,但不敢离他太远,怕 他遭遇伏击,走得一步三回头,赵显达瞧得窝火,不送声地催促, 山势上升,越走越是崎,走在最前的兵于小心分辨瓣看,从地上的碎 石、草丛倒伏、树枝断折的痕迹中努力拼凑着谷雨逃窜的方向,这人是正 经的斥候兵,作战经验丰富,也是因为他赵显达才能逐遂渐逼近谷雨的位 置。 鲜少人迹的树林中枝繁叶茂,形如伞盖,月色也被头顶茂密的枝叶遍 盖住,道路两旁偶尔响起虫鸣,赵显达鼻注凳角大汁淋漓,他松了松衣 襟,喘了口粗气:“几更天了?” 亲兵默默算了算:“约莫寅时了。” “妈的,“赵显达气急败坏地道:“眼看天就要亮了。” “还找吗?“亲兵问道。 “唔.."赵显达这次没有一口回绝,他在犹豫,老校场敌我加起来将近 人,他不在现场坐镇始终不踏实,如今为了谷雨这小贼耽误了太多功 关,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但既然已耗费天把心血,一则抓不到谷雨,二则 小瓶也不知所踪,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心有不甘暂且不说,两位老大人 那里要如何交待? 他这边还在纠结,斥候兵却惊叫一声:“谁?” 赵显达便是一惊,循声望去,恰见远处一个黑影一闪即逝,没入道旁 的林中。 是谷雨! 赵显达没有片刻迟疑:“追!” 斥候兵风驰电一般追了上去,矮身钻入林子。 赵显达紧咬牙关加快脚步:“妈的,都给我追上去,跟在我身边有个 屁用!” 他将钢刀拨出:“让我追上的话,别怪老子的刀不客气!” 兵丁吓得面无人色,一溜烟追了上去。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六章 脱衣 第六百六十六章 脱衣 斥候越追越觉得古怪,前面那团白色的人影矮小纤细,奔走在林间动 作笨拙,行动缓慢。 白天的纱帽峰上,谷雨逃跑之时,这斥候也被追赶的 行列,对于谷雨敏如脱兔的行动印象极为深刻,追得越近心底几乎可以笃 定前面那人并不是谷雨。 奈何赵显达站在林边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吼得山响,他要是敢停下, 只怕不等解释,赵显达就要砍掉他的脑袋。 他加紧步伐,只待先将逃跑的女子拿下再说,眼看追到她身后,那女 子回头看来,正是白小小,面露慌张, 身后赵显达却忽地“哎哟”一声,声音中流露出惊慌之意。 就在赵显达的脚边低矮的灌木丛中,一个人影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 虎扑食直奔赵显达而来。 赵显达大惊失色,连忙举刀格挡,谷雨化作一道银色匹练直取赵显达 咽喉,两刀在黑暗中剧烈碰撞。 铛!清脆的回响声中,两刀交锋处火光四溅。 谷雨犹如撞在一面坚硬的墙上,只感到虎口发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 后仰去,赵显达也没讨到好,他后腰和大腿均被谷雨所伤,发力时疼痛难 忽,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饶是如此谷雨也吃不住他全力一击,登登登后退两步,好容易稳住脚 步,亲兵已回过神来,抽力向他砍来。 谷雨冷醇一声,长力一摆,与他战 在一处。 斥候兵这才回过神来,中计了! 林中的女子只不过是诱饵,目的就是要将赵显达手下的力量引开,想 要达到这个自的,必然是谷雨已在暗中观察了半响,敏感地察觉到赵显达 因为焦急而不断催促手下追捕,挖掘出他的性格特征,并且能在极短的时 间内根据其性格中的弱点设下圈套。 他心惊于对方的狡,眼见谷雨一力将亲兵摆倒,又揉身而上扑向 显达,而赵显达因身负重伤,在谷雨的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斥候扭头 看向逐渐远去的女子背影,眼神中充满不甘,犹豫片刻:“快,回援!! 谷雨听得身后一声喊,钢力横划,看劲风直取赵显达喉,赵显达 勉强格挡。 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的身体早不如当年矫健,谷雨又不给他喘 息的机会,赵显达铆足气力支撑到现在,手脚如灌了铅似地沉重,躲得慢 了片刻,被谷雨一刀砍在胳膊上。 赵显达失声惨叫,钢刀应声而落,赵显达转身撒腿便跑,谷雨窜到他 身后飞起一脚,赵显达魁梧的身体噗通摔倒在地,还不待站起谷雨已一脚 踩在他的背上。 此时斥候兵已率人冲到近前,谷雨长刀一甩,明晃晃的刀刃抵在赵显 达的脖颈上:“都别动!” 赵显达一晚上连续两次栽在谷雨手中,只恨得三户神暴跳,怒道: 小贼,你有本事将我杀了,否则我定将你碎户万段!!” 谷雨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但眼下形势并不充许他任性,亲兵也从地 上爬起,他的脸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自紧的手掌指缝间渗出 斥候等人拉了个扇形将谷雨围住,谷雨将刀向前一递,示威性地看向 人:“我可以一刀结果了他,也可以饶他狗命,你们选!!” 斥候与亲兵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亲兵怨毒地看着谷雨:“放了将军,一切都好说!”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把衣裳脱了!!” “什.….什么?” 亲兵傻眼道。 谷雨紧了紧力柄:“脱衣裳,一件不留,武器也扔在地上。” “不用管我!杀了这小贼!“赵显达破口天骂。 斥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谷雨,将牙一咬:“脱!” 钢力哗啦呼啦扔了一地,斥候率先将上衣扒了,其他兵了有样学样 将衣裳脱得一件不剩,亲兵又羞又怒:“这样行了吧?!” 谷雨咪看眼晴看他,把亲兵看得胆战心惊,两手在裆部,眼神躲躲 闪闪,谷雨道:“方才是你说的已给赵显达备了快马是吗? “是啊,怎么.…"亲兵下意识地答道,话到半截被斥候拉了一把,这才 反应过来。 这句话出口,恰好印证了斥候方才的猜测,谷雨原来早就发现了己 方,只是一路隐忍不肯出手,为的就是将自已诱至蛊中。 可冷赵显达满心 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道猎人和猎物瞬间攻守易位,想要捕猎的反而上了餐 桌,这教人情何以堪?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亲兵,亲兵也知道说错了话,一笑别过脸去 斥候同样捂着裆部:“你跑不掉的,四下里全是我们的人。 把将军放了, 我们放你离开!” 谷雨冷冷一笑:“你的将军血流不止,拖一刻便离阎罗殿进一步。 你 要是对赵显达心怀不满,咱们就慢慢聊。” “妈的!你少血口喷人,我是将军一手带出的兵。” 斥候听得胆战心 惊,听者有意,谁知道这句话赵显达会不会记在心上,连忙失口否认,看 向亲兵:“快去备马!” 我怎么去?“亲兵哭丧看脸。 斥候咬牙切齿:“将军的命重要,还是你的脸面重要?” 他活学活用, 心中默默感谢谷老师。 亲兵果然不敢推辞,狼狼踩了踩脚,向山下一溜烟跑去。 一名兵丁忙里偷闲看他一眼,由衷感慨道:“真白啊。” 老校场,库房大门紧闭,「门前左右高挂两盏气死风灯,皆暗的灯光下 则是十余名持械守兵,队列严明,丝毫不见懈解意。 林间小路走出两名士兵,隔着有些距离,守兵表情警惕:“口令!”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人高马大的军官,高声应道:“宣威!回令!” “勇武!嗯?” 守兵楞了楞:“你说错了!” 两人身上的军装到底还是起了作用,他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偷袭者。 那人满不在乎地道:“改了!” 对方那自信的态度让守兵也犯起了嘀咕,还在迟疑的功夫于临已走到 他身边,守兵皱眉道:“任么时候改的我怎么不知道,谁改的?” 丁临吡牙一笑:“老子改的!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七章 锣响 第六百六十七章 锣响 丁临道一声:“老子改的!” 目光忽然变得凶狠锐利,手起刀落将那守 兵砍翻在地:“动手!“他压低声音吼道。 身后的张喜如一张绷紧的弓,在他身后小心戒备看,于临一声令下, 张喜蓄势而发,长力脱鞘而出,向身边最近的一名守兵卷来,那人摔不及 防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两人片刻之间已结果了两性命,守兵反应迅速,喊道:“敌 袭!!敌袭!“纷纷抽力迎了上去。 铜锣下的那名兵丁回过神来,从腰间抓起鼓槌,斜刺里一个人影闪 出,那兵丁只觉得腕子猛地一疼,鼓槌应声而落。 小白脚尖一点,将那鼓 槌抄在手中,嘻嘻一笑别在腰间。 那兵丁毫不迟疑地向小白撞来,小白猝 不及防:“哎,哎. 身体滴溜溜转了半圈,卸去兵丁的力道,化掌为力在他颈间一切,兵 丁闷哼一声翻身栽倒。 还不等喘口气,又是一名兵丁抢上前兜头砍来,周二自一旁的草丛中 钻出,矮着身子砍向兵丁下盘。 那兵丁注意力在小白身上,周二又长得矮 小,待发觉时已然晚了,双腿被尖锐的力刃扫过,噗通跪在地上,周二绕 到他身后,扳住他的头颅使他动弹不得,钢力架在他的颈间用力一抹。 那 兵了登时了账,周二将他脑袋砍下在腰间,长力一甩向库房!扑去。 小白被他的横惊得自瞪口呆,一名兵丁扑向小白,小白袍袖一抖, 兵丁栽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再次扑向小白,更多的兵丁将小白团团围 住,力出如风,直取小白要害。 再看小白气沉丹由,身形如蝴蝶遍跃,在人群之中忽左忽右,忽前忽 后,也不见他如何用力,所经之处兵丁东倒西歪。 “啊!!"库房门前一声惨叫,周二滚落在地,大门洞开,一名高逾九 尺的大汉走了出来,军装穿在他身上犹如幼童的衣裳,手持一把大斧,拧 笑着逼近躺在地上的周二。 于临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来库房刺探之时并没有见过此人,阴 然见到这如小山一般的身板,顿时生出绝望之感。 眼见周二惨呼不止,丁 临拼命挥力救援,但敌人早就猜到他的心思,岂会容他离并,随之加快攻 势将他缠在原地。 那大汉斧头高举,俯视着周二,而后者则珊着从地上爬起,胸前一 道横划而出的伤口触目惊心。 小自眼见周二刻便要命当场,忽地弹身而起,足足有一人之高, 脚尖在士兵肩头一点,如乳燕投林,闪电般扑向周二。 一众兵丁膛自结舌地仰头看看如惊鸿略过的小白,一名士兵回过神 来,钢刀高举敲击在铜锣上 咪!咪!!咪!! 此时正是黎明之际,墨色一般的天际下刺耳的锣声响作一团 曹克攀原本正在团自养神,锣声响起的刹那,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声 如洪钟:“儿郎们,动手!” 余音未落,广场之上的俘虏兵如狂风之后的麦芽,争先恐后地挺起身 板,向距离自已最近的赵显达部守卫气势凶地冲了过来。 “你们于什么!退回去!“守卫们吓坏了,声嘶力竭地阻喝道,但很快 没在士兵行震天价的声浪中。 守兵咬牙切齿地看看人潮涌来,手中的钢力微微颤抖,大喝一声壮起 胆子迎头劈了下去,兵丁应声倒地,还没来得及举起第二刀,对面已合身 玉了上去,犹如海浪般重重地拍在礁石上! 瞬间喊杀声此起彼伏,局势反而却是曹克攀部占了上风,守兵被这一 波冲击打憎了。 不少人在慌乱中丢了兵器,曹克攀捡起一把钢刀,一刀一 个将守兵性命结果,正在此时,兵营中涌出黑压压的人影,望也望不到 边,夜色之下看不清晰,却更添压迫之感。 曹克攀幢仁急缩,脸上晃过一丝紧张:“宋宪和吴承简两个老匹关就 在师帐之中,拿了两人咱们都能活命!” 此时已不需要多言,士兵背水一战,齐声呐喊道:“抓老匹夫!” 向帅 帐蜂拥而去。 山道之上的对峙仍在继续,赵显达双手反缚坐在地上,谷雨则擎着剑 站在他的背后。 对面则站着斥候兵几人,已被冻得手脚冰凉,吸溜着鼻子,狼损地缩 着身子。 赵显达闷声闷气道:“你们几个给我转过去。” 斥候兵迟疑道:“这小厮方一对您不利. 赵显达的脸黑如锅底:“那也好过对着你们这些肉虫儿。” 斥候兵面红耳赤,与同伴齐齐转过身去。 马蹄得得声响起,谷雨循声望去,只见亲兵去而复返,身上披了件不 知从哪里抢的衣裳,他牵着马走到谷雨面前:“你说话算话。” 谷雨唾笑道:“我说过什么?” 力刃在赵显达的脸上拍了拍:“劳驾赵 将军上马。 赵显达不为所动:“你想去救潘从右?” 谷雨道:“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许是夜间的山风让赵显达冷静了下来,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你想 要动持我,就能让宋吴两位老天人放了潘从右,却不知我这命对于他价 而言不过也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结果不但潘从右救不了,你我恐怕也要交 待在老校场。” 谷雨深深吸了口气,夜风凉如冰,直沁心牌,他缓缓开口:“天不了 一命换一命,黄泉路上有你这位赵将军作伴,姓谷的也算值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钻进赵显达的耳中,却教他心中咯瞪一声,谷雨道 “你和我最大的区别在于我没什么好失去的。” 赵显达站起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要死我不拦你。” 谷雨将地上的衣裳包成一团在马鞍下,将赵显达托到马上,紧随其 后上了马,向亲兵道:“别追过来,我要是见到你或者你们的人,赵显达 必死,我倒想要看看你们哪个不想他活?” 亲兵气得牙关紧咬,却又无计可施,眼静静看着谷雨一磕马腹,向山 下冲去。 山风呼啸,这匹马在山路上颠簸半响,谷雨勒紧缰绳停了下来,道旁 的草丛中钻出一袭白衣的白小小。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对视片刻,谷雨伸出手:“我带你回家。”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八章 爆炸 第六百六十八章 爆炸 老校场,那大汉大尧高举,泰山压顶向周二狠狠砸了下来,周二避之 已是不及,正在生死一线之际,小白从天而降,足尖在大汉后脑一点,窑 子翻身落在地面。 天汉只觉得脑袋了一声,双手力道尽失,周二就地一滚,大尧“膨 地砸在地面上,瞬间沙石飞溅,只把周二吓得面无人色,小白将周二从地 上拉起来,庆幸道:“好险,好险。” 周二两眼等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白俊朗的面孔。 小白笑道: 怎么,吓傻了?” 兵丁再次一拥而上,小白长袍一甩,加入战团 那大汉晃了晃脑袋,抓起地上的大斧,使了使劲却纹丝不动,不禁心 下大骇,周二哈地一声笑,忽看疼痛揉身而上,一刀砍在那大汉腿弯,大 汉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周二手起力落,将他硕大的脑袋砍下,在血泊 中抓起血淋淋的脑袋别在腰间,正要迈入库房,忽听耳后一声呼啸,一支 雕翎箭破空而出,自他后背钻了进去。 周二小小的身子被雄浑的力道拽入了库房! 丁临惊叫道:“周二!!” 扭头看去,脸色登时变了,只见林中钻出数人,为首一人正是杨伯! 此时的杨伯满脸杀气,将弓前一把扔在地上,腰间钢力随之出鞘杀向 于临,于临眼光自这些援车身上一溜而过,不禁感到头皮发麻,他大喊一 声:“小白,护我进去!!” 弹身而起,将气死风灯托在手中,张喜与他背靠看背,提防看来自身 后的袭击。 小白同样察觉到援车的到来,足底发力飚射而出,杨伯身形如电,直 扑小白。 小白耳听得身后恶风疾来,连忙调转身子躲避,杨伯抢到前: 长力一划,径直向于临而来。 工临脸色大变,连忙后撤,张喜自后掩上,杨伯一刀将其劈翻,此 空档于临已退出数尺,杨伯跟身进步,直逼于临而来。 于临陷在人群之 中,又能躲去哪里,一名兵于合身扑上,将那气死风灯扑倒,正压在身 下。 “妈的!” 了临气得破口天骂。 小白落在地上,恰好见到这一幕,他牙关紧咬,身子腾空而起,将另 一边的气死风灯抢在手中。 杨伯身形急闪,片刻间已到小白身边 小白心中焦购方分,只要落在地上便会陷入重围,手中这盏灯八成要 与丁临那盏遭遇相同的命运。 “给我!“库房之内忽地传来一声喊。 是周二!他半跪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 小喜形于色,袍袖一抖,气死风灯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疾风涌入 灯罩,火苗在经过剧烈的扑闪后,地一声竟然火了! 场间无论同伴还是敌人在这一瞬间全数屏息凝神,瞪大眼晴看向虚 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远处的厮打声、呐喊声响作一团,此处却有种 室息的宁静。 周二本能地伸出双手,疾风忽至,周二只觉得两手一沉,已将那盏灯 笼抓在手中。 火苗腾地燃烧起来,周二兴奋地打了个哆,强忍剧痛向仓库深处跑 去。 丁临惊得汗毛乍起:“周二,快回来!!” 周二清脆的声音传来:“这里交给我了!” 杨伯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挣疗恐怖:“拦住他!快!快!” 兵了一拥而上,小目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一时间他不知应该阻拦的是 周二还是杨伯,任凭兵了从身边经过挤入仓库。 于临一个前步抢到边,却见兵于如潮水般退了回来,每个人脸上写 满了恐惧,哭爹喊娘地跑出门外,丁临被裹挟着倒退数尺。 “快跑!!要炸了!” “妈呀!” 丁临紧咬牙关,一个箭步将小白的手腕抓住,小白茫然地看着他,丁 临狠狠地道:“走!” 小白木然地道:“周二那孩子怎么办?” 于临的脸上说不出的难看:“他比我勇敢!“拉看小白脱离并人群,见 一边低矮的房舍下堆着三只硕大的水缸,飞快地上前推开盖子。 就在此时,库房内的周二忽地喊了一声:“罗木营没有一个是孬种!” 丁临想也不想一把将小白拉进缸内。 几乎是与此同时,库房内忽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轰隆! 强大的冲击波令库房在一瞬间崩裂,房顶被掀起老高。 整个地面都在 剧烈地抖动,火光伴随着巨大的气团自库房涌出,如泄了闸的洪水,向四 周肆无总惮地扩散! 轰隆!轰隆! 一声紧似一声的爆炸声中,来不及逃跑额兵丁,邻近的兵营被吞没在 火团之中。 凄厉的叫声和嘶喊声此起彼伏。 营房中地动山摇,曹克攀紧紧楼着潘从右的两肩矮着身子向门口走 来,屋顶上不断落下砖块瓦砾,曹克擎豪看头护看潘从右窜到口,身后 的营房轰然倒塌! 潘从右心有余悸地向后看了一眼,曹克攀已急不可耐地道:“大人: 那两个老匹夫就在师帐之中。” “别让他们跑了!"潘从右拔腿便走,曹克攀振臂道:“儿郎们,建功 立业就在今夜!” 亲兵道:“哪儿是黑夜啊,关都放亮了。” 曹克攀望向天际线,目之所及已泛起鱼肚白,他满不在乎地拍了拍秦 斌的脑袋:“没出日头就算黑夜。” 潘从右望看冲天的火光:“这爆炸是谁搞的?” 曹克攀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道:“大人,您可能要换个侍卫长了。” 爆炸仍在继续,曹克攀久经兵事,从爆炸波及的范围、造成的损坏程 度大约能判断出火药的当量,如果是近距离引燃,实施者儿乎没有生还的 可能,而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方才照面的丁临,曹克攀想不出第二个人 选。 轰隆! 潘从右直勾勾地看看曹克攀:“你..你说谁?” 曹克攀咬看牙:“大人,现在并非矫情的时候,莫让宋宪和吴承简跑 了!” 爆炸的效果立竿见影,赵显达部的士兵死伤无数,有的还没来得及苏 醒,便死在梦中,剩下的自营房中跑出,正待向曹克攀部发起进攻,可惜 出师未捷身先死。 敌人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这对于曹克攀正是于载难逢的机会,旨 肯放任流失,搀起潘从右就向师帐而去。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六十九章 救兵 第六百六十九章 救兵 一匹快马在官道上风驰电擎而来。 轰隆! 远处传来的爆炸声让马晞律律一阵尖叫,硬生生止住了脚步,马上三 人好悬没摔下来。 爆炸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急似一声,火光唤红了半边关。 赵显达两手抓着缰绳,表情如丧考批,全身剧烈地颤抖,谷雨坐在他 的身后,钢刀顶在他的腰间,赵显达长得人高马大,谷雨勉强直起身子, 从对方的肩头才能看到关边的样子,他感受到了与赵显达同样的震惊,白 小小则坐在谷雨的身后,两手自后向前紧紧楼住谷雨的腰,她虽然看不到 前方的情景,却天色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天亮了吗?” 谷雨摇了摇头:“出事了。” 日小小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远处的火光映照得谷雨的脸上明明灭灭,他想了想扭过头看向白小 小:“小小,你先下马。” 白小小擦紧了他的衣裳,坚定地摇了摇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谷雨于她而言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谷雨沉声道:“听话,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 白小小法然欲泣,小嘴抿着更加坚决地摇头。 赵显达忽然冷冷地道:“听他的墨,他这一趟多吉少,你跟看去恐 怕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瞳仁中充斥看火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 心中那块悬看的大石却落了地,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白小小惊聘地看着赵显达的背影,再看看谷雨,谷雨将她两手抽开: “在路边等着我,如果等不到.…… 日小小紧张地看看他,谷雨淡淡地道:“京城里还有你的亲人,不要 回城,直接北上。” 白小小落在地上,躲入道旁的草丛中,仅露出两只眼晴,两人沉默地 对视良久,谷雨紧嗑马腹,绝尘而去。 白小小的自光追随看谷雨的背影: 眼泪还是忍不住扑籁赖落了下来。 师帐前人喊马,赵显达部与曹克攀部的将士斯打在一处,潘从右跟 在曹克攀身后杀出一血路,直奔帅帐而来。 眼前的士兵乌决决一片拦住 去路,潘从右急道:“克擎,不要战!” 曹克攀手中钢刀已磕出数道口子,他在手中垫了垫,挥手又是一刀, 将拦在身前的一名士兵劈砍在地,咬牙道:“明白!!” 令潘从右更加焦急的是终于回过神来的赵显达部开始组织反击,曹克 擎的人马、精力与武器皆落于下风,出其不意的突袭所带来的优势正在被 一步步蚕食。 曹克攀久经杀阵,自然也清楚,大吼一声:“弟兄在,折住宋宪和吴 承简两个老匹关,胜败在此一举,冲啊!” 四周响起震关价的应和:“冲啊!” 曹克攀部士气高扬,又是一波猛烈的冲击,眼看就要杀到师帐前,忽 然十余匹快马从帐后风驰电冲出,如一阵旋风冲向老校场的山口。 曹克攀人高马大,瞧得分明,当先的两匹快马上端坐的正是宋宪和吴 承简:“坏了!宋宪和吴承简骑马跑了!” 一瞬间潘从右如坠冰窖,忽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旦被两人跑了,那老 校场中的赵显达部再无顾忌,等待他们的下场是什么,那是想也不敢想, 潘从右指着快马远去的方向:“快!!快追!!” 曹克攀显然也明白了潘从右的心思,急得脸色也变了:“弟兄们, 追!” 进攻的队伍哗啦调转了方向,追看马踪迅速跑去,但赵显达部的士兵 又不是傻子,容对手轻易变阵,齐齐呐喊声中加入绞杀的战团。 此时双方队伍已杀红了眼,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潘从右 纵使见多识广,但眼前一幕如入阿鼻地狱,仿佛修罗场一般,还是教他难 以忍受。 曹克攀杀得兴起,将身边的潘从右抛在脑后,领着一群精兵悍将杀出 重围,潘从右身边顿时少了依仗,躲得慢了被人一刀劈在肩膀上,火辣辣 的疼痛让他忽不住惨叫出声。 正在这生死收关之际,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潘从 右面前,单风贯耳拍在敌车的太阳穴上,那人白眼一翻,一口血吐将出 来,仰面栽倒刻了账。 那身影托住潘从右疲崽的身子:“老子别怕,我在呢。” 潘从右先是被他狠厉的杀招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异常熟悉,定晴一看 竟然是小白!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身边有一人道:“大人,丁临来晚了。” 紧接着右 臂被人托起,身子登时一松。 潘从右扭过头,却是丁临来了,他双唇动,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 于临和小白衣看槛楼,全身透湿,遍体鳞伤,说不出的狼损,潘从右反手 将两人的手握住,双唇哆索看,苍老的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小白咬着牙:“大人,这厢走!” 两人架住潘从右左突右挡,杀出一血路,好容易突出重围,潘从右 望眼望去,却哪里还有宋宪和吴承简的影子。 但见赵显达部和曹克攀部齐 齐向天!口涌去,场间一时混乱至极。 小白眼神阴鹭,浑身散发看杀气:于临,你看顾好大人,宋宪跑不 了! 不待丁临答应,小白的身形已如流星赶月般抢入人群,迅速消失了身 影。 潘从右累得头昏眼花,喘息如破败的风箱:“小白这是怎么了?” 他认 识的小白谦逊乐观,万事不索于怀,但此刻性情大变,甚至不惜破了杀 戒,让潘从右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 丁临叹了口气,原本牺牲的应该是他,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最终因为 周二阴差阳错落入仓库,而小白做出的选择在当下可能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正因为此,等于他亲手葬送了周二的性命。 小白虽然平素和噶可亲,但出身名门,自有其骄傲与坚持,这次意外 事发突然,对于他需言不客于一次沉重的打击,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两人躲在水缸之中侥幸逃过一动,饶是如此剧烈 的冲击波还是将水缸震碎,两人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但不幸中的万幸,几 乎所有库房附近的人都被爆炸吞噬,两人终归还是捡回了一命。 丁临把前因后果与潘从右讲了,后者叹了口气,眼见远处两部士兵绞 杀在一处,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此时天光渐渐明亮,随处可见的鲜血在旭 日照耀下显得更加剩自,不禁喃道:“若是让宋、吴二人逃脱,恐怕咱 们都要交待在这儿了。” 丁临神情一漂,凉意遍身。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七十章 遭遇 第六百七十章 遭遇 官道之上马蹄声仓促,迎面的风呼啸而来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宋 宪和吴承简紧紧地抱住马颈,忍受着剧烈的颠簸,身子尽可能地伏低。 兵 拱卫在两位天人身旁,一行数十人向城门方向疯狂逃窜。 未宪面自挣疗,心却在滴血,若不是自己贫大求全,早早将潘从右、 曹克攀等主谋就地正法,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 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逃脱泥潭,这老校场就索性作为曹克攀部的场 一个不留全数灭口。 至于朝廷因此动疑,追究下来,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先将脏水泼到 潘从右身上。 潘从右无端调兵铁证如山,这也是他最大的依仗。 吴承简只觉得身子被垫得散了架子,咬牙坚持半响,终是忍不住道: “宋兄,咱们歇歇脚吧。” 宋宪冷哼道:“如果不想落在乱军之中被打死,那就夹起你的屁股坚 持住!!” 吴承简扭回头,后方的官道上人影闪动,自然是曹克擎穷追不舍,他 吓得一激灵,嘟道:“贪多嚼不烂,哎,平添这许多事故.… 宋宪本就心气不顺,吴承简的话中隐含埋怨之意,他又如何听不出 来,不禁火冒三丈,正想要出言训斥,忽见前方一骑卷尘而来。 “什.….什么人?!” 宋宪吓得呆了,身边一名兵丁叫道。 对面那人止是谷雨,待离得近了双方已能分辨出彼此的面孔,宋先惊 道:“是谷雨!!” 吴承简却哆索道:“还有.显达!” 此时宋宪也看到了谷雨身前垂头丧气的赵显达,一时间又惊又怒,勒 住马缰:“小贼!!把人放了!” 谷雨的马停在他面前三丈有余的位置,他扬了扬手中的钢刀:“各位 车,这可是你的主将,不想看他死的话立即下马投降!! 宋宪和吴承简身边的兵丁登时乱了手脚,面面相,无所适从。 谷雨避过宋先,而是选择向兵了劝降,止是有分化之意,宋先明知他 的想法,却也无计可施,怒道:“显达是老夫的爱将,轮不到你发号施 令!将士们,杀了谷雨!” 这一句话一出,谷雨和赵显达同时一楞,赵显达露出苦涩的笑容。 宋宪回过头,眼见曹克攀越追越近,不禁急在心中,自光仿佛要吃人 一般:“怎么,连我这尚书的话也不听了吗?!” 兵丁脸皮僵硬,手中兵刃慢慢紧,宋宪道:“只要老夫安全了,这 小贼劫持显达也无济于事,”他提高了声量:“众将听令,杀!” 兵丁再不犹豫,各擎兵刃扑了上来,谷雨暗骂道:“妈的!” 果然被 显达说中了。 一刀捕在赵显达的后腰,这一刀势大力沉,直没至骨,赵显达发出整 大价的惨叫声,被谷雨一脚踢下马来,趴伏在地半大不见动静 兵了将谷雨围在一处,各出力枪招招直逼谷雨要害。 谷雨近身功夫是被董心五小灶喂出来的,即便在两京的黑白两道也能 排得上号,但是这马上功关只有特殊的战场环境与件才用得到,董心五 本就不甚精通,更不要提培养谷雨了,是以只有招架的份儿,却无还手之 力。 宋先一拨马头,看了一眼地上不知生死的赵显达:“走!” 九匹快马风驰电窜出,撇下天部队向前飞奔。 吴承简看得分明,心中不由一喜,正要跟上队伍,忽觉眼前一花,一 个人影自山坡上如鹰隼一般扑将下来,吴承简吓得全身僵硬,那人影运指 如钩直奔他咽喉而来,谷雨惊叫道:“留他性命!” 小日身形一顿,足尖一点将吴承简端下马来。 吴承简年迈的身子撞击在地面上时,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只把他疼得连声袁喙,蜷缩成一团。 正在围攻谷雨的兵于见势不妙,立即舍了谷雨,驱马上前围攻小白, 小白轻飘飘落在吴承简的坐骑上,那马匹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毫无所觉。 小白在马背上轻盈辗转,挥向他的钢刀竟如片叶不沾身,到后来小白 的身体如陀螺般转个不停,骑兵眼花缭乱无从下手,小白抽冷子的一拳一 脚,反而必然会有一人中招。 他出手狠决毒辣,中者无不命丧当场,数息之间,马前已没有能站着 的人,马蹄下户横遍野,鲜血刺眼夺目。 小白稳住身形,跨坐在马上,扭头看向远处飞扬的尘土,宋宪领着人 跑得头也不回,即便吴承简遇袭也没有换得他片刻迟疑,就因为这一份决 绝,反而为他赢得了逃生的机会 小白余怒未消,一兜缰绳正要街尾追去,一匹马却横在他马头前。 “让开!” 小白冷冷地注视着谷雨。 谷雨敏锐地察觉到小白气质的变化,不由地暗暗心惊,对方如一座蕴 含怒意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他沉住气淡淡地道:“潘天人是不是还在 校场之内?” 小白一,随即皱起眉头,谷雨扬了扬下巴:“曹将军既然追来了, 潘大人身边可有保护的人?” “唔..丁临在他身边."小白道。 谷雨也随之皱起眉头:“丁临?” 没想到这侍卫长如此忠诚,竟悄无声 息跟到了老校场:“即便他在潘大人就能安全吗?现在兵力相差悬殊,不 是拼一拳一脚的时候。” 小日表情终于松动,谷雨抄起地上的吴承简,将他担在马鞍上:“现 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拨转马头迎向曹克攀,曹克攀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 不禁哈地笑了出来:“小谷,你小子能耐不小,立了大功了。” 谷雨拱手道:“曹将军,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请上马回营,将潘大 人救出来。” 曹克攀道一声“好”,警眼看见地上的赵显达,他大踏步走过去踢了一 脚,赵显达发出微弱的呷吟,倒把曹克攀下了一跳,谷雨道:“带看这位 赵将军胜算更大。” 正是如此!“曹克攀疗笑看将赵显达抗在肩上,牵马认,领看一班 第兄呼啸着向来路杀了回去。 谷雨看向小白:“当务之急便是潘大人的安危,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 清楚。” 小白喘着粗气看着谷雨,谷雨长刀一甩,刀背在马股上狠狠拍了一 记,晞律律声中快马拉看小白一骑绝尘。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七十一章 归来 第六百七十一章 归来 兴善寺中渐渐有了动静,随着岐呀声响寺门开启,两名知客僧手拿扫 帚走了出来,站在等前做清晨的酒扫。 扫帚蹭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不远处的码头上停泊的一只乌逢船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两名知客僧耳 语几句,其中一名知客僧摇了摇头,两人便不再多说任么,远处却传来急 促的脚步声,沿看河流由远及近,那知客僧直起身子走下石阶,站在道路 中央向远处张望。 彭宇在前,小成紧跟在他身后,背上背着夏姜,双自微阖,脸色惨 白,令人担忧。 左右则是大脑袋和小瓶,几人行色匆,径直向兴善寺走 来。 昨夜有谷雨殿后,儿人得以逃脱,但赵显达所率官兵众多,将那儿 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有狠后有虎,人顿时麻了手脚,按照大脑袋的 意思索性杀将出去,能逃得一个算一个。 那时夏妻还算清醒,想了想还是否决了他的提议。 周边不时有兵于走 过,待在原地迟早会暴露在敌人面前。 遂命令大脑袋施展山贼的手段潜入 巷子中一户人家的院落,此时也没任么好隐瞒的,大脑袋从腰间解下腰 带,借着微弱的光亮将线头挑开,从那布中竟取出一泛着银光的软 丝,顶端则是一个套子。 在小成和小瓶奇怪的自光中,将那套子在掌心中垫了垫,向垂脊上抛 了出去。 手中丝线随看那套子款飞起,只听“叮”地一声轻响,套子牢牢地箍 在垂脊上。 大脑袋用力托了托,那丝线拉得笔直,随后足底发力,身体腾 空而起,二力合一将他抛起老高,半空之中一脚在垂莲柱上,身体借机 翻到墙头,一偏腿翻入墙内,就此消失了踪影。 夏姜与他相识不算短,但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大脑袋身为山贼的素养, 与小成对视一眼,自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岐呀,”门从里面轻轻打开,大脑袋把头探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 “主家两人,且睡看呢。” 夏姜点点头:“咱在就在口待看,别惊扰了他在。” 四人挤入门缝,大脑袋拉上门闪,坐倒在地。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小 或道:“也不知道小谷捕头怎样了?” 夏姜轻轻地叹了口气,大脑袋嘿嘿一笑:“他武艺高强,文有官身 儿,死不了的。” 夏姜皱了皱眉头,小瓶凑到她身边,低声安慰道:“夏姐姐,我也相 信小谷捕头吉人自有大相,老大爷不会难为好人的。” 夏姜在她手上拍了拍:“困了吧,这里有小成和大脑袋看看,你睡会 吧。 小瓶听话地点点头,这儿个人既陌生又熟悉,带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靠在夏姜肩头不多时发出了轻微的声,小成瞧得好笑,他坐在小瓶的另 一侧,轻轻伸出手绕到她的肩头,把她拉向自已:“小瓶天概忘了您还伤 着呢。” 夏姜也笑了笑:“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成狠狠地道:“可偏偏却有一群狠心狗肺的东西,对这么小的孩子 下手。 不论他们最终是否被绳之以法,小瓶的一辈子已经被毁了。” 彭宇半响没说话,他一直静静地坐在角落中,听到小成的话他抬起头 看向小瓶。 月色下看得分明,小瓶五官小巧,肌肤吹弹可破,像个瓷娃娃一般。 夏姜再次叹了口气,身边这个江南女子命运如同浮萍一般,恐怕也只 有老天才知道未来究竟是好是坏。 大脑袋从旁道:“不如让她去朝天寨。” 还不待夏姜说话,小成紧张地道:“大脑袋,把你的贼性改一改,现 在已不是你当山匪的时候了,怎么还想看强抢民女那一套。 你要是敢动坏 心思,我第一个不答应。” 大脑袋在额头一拍:“我的意思是山寨里都是叔伯姨娘,有他在照看 看,这女子起码不会受人轻薄,你.你他娘的把我想成任么了…找打!” 越 说越气,伸出手抓向小成。 别闹了!“夏姜气得肝疼:“有人来了!” 巷子外果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看喊叫声:“这里也要搜!特角 智旯都不要放过!” 几人登时紧张起来,屏息凝神等待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走入 了巷子。 正在这时,对面的屋子中忽地亮起烛火, 唔小瓶醒了过来,两眼迷迷瞪瞪,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小成见机 得快,一把将她嘴巴住,五人向门洞中缩了缩身子,紧张地看着对面的 动静。 “当家的,外面什么动静?” 一个妇人的声音。 “关煞的,把灯吹了,你找死不成?!“随之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子声音 响起。 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蒸案案过后,堂屋的门打开,一个脑袋探了 出来。 夏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隐在黑影中的身子僵直,眼巴巴地看看那个 脑袋。 而身旁的大脑袋则眼冒凶光,右手边有块砖头,他下意识地抓在手 里,只要那人敢发出声音,那就别怪他大脑袋心狠手辣了 那人侧着耳朵,眼光溜溜看向墙外,只见巷子里隐隐透出火光,喊声 响作一片,他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哪里想到家中竟还藏看五名不速之 客,他听了片刻收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夏姜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冷汗已浸湿了后背。 “当家的,外面怎么这么乱?” 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像是官兵抓人,不知道抓的是哪里的贼,哎,别管那么多了,跟 咱们有什么关系,睡觉!” 男子回道。 “往外点,你压看我头发了。” 妇人理惩的声音, 门洞中的几人避无可避,只得老老实实听着,不久后巷子外脚步声远 去,渐渐恢复了平静,九人仍是不敢动地方,直到小瓶轻飘飘地一句: “天快要亮了。” 夏姜静开眼晴,看了看远处天际的鱼肚白:“主家也快醒了,此地不 宜久留。” “咱们去哪儿?” 小成道。 儿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官府、东壁堂这些地方无异于龙潭虎穴,自然 不能自投罗网,可除此之外他行也找不到其他地方款脚,正在为难间影宇 幽幽道:“各位难道忘了咱是从哪里来的吗?” 夏姜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兴善寺!”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七十二章 露馅 第六百七十二章 露馅 “兴善寺??"众人眼前一亮。 彭宇道:“谷雨早已预料到事情进展不顺利,到时必定是全城追索的 局面,要说金陵城内尚有一地可容我们避祸的,也就只有兴善寺了。” 大脑袋道:“这么说他早就计划好了。” 谷雨的谨慎让他对此人颇有忌 。 彭宇语气中带着一丝消沉:“这已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选,若不是山 穷水尽,谁会想要做那丧家犬东躲西藏。” 小成急不可待地站起身:“废话这么多,赶紧去兴善等,说不定此时 小谷捕头已在寺内等着我们了。 “取下门问,探出脑袋看了半响,再听不 到半点动静,这才走了出来,其余人等鱼贯而出,急急向兴善等而来。 走到中途,夏姜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小成将她背了起来,加快了 步,过不多时夏姜脑袋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 小成心急如焚,遥遥看见兴善等前两名知客僧伸长脖子看向自已,连 忙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近前:“大师傅,你还认得我吗?” 那知客僧看着几人:“施主,昨天不是离开了吗,这是??” 眼晴看向 背上的夏姜。 小成急道:“中间出了些事情,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寮房可还有空闲 的,劳烦大师傅行个方便。” “快来。” 知客僧见几人面容焦灼,不敢急慢。 将那扫把往同伴手里一 塞,当先引路领看人去了。 后院中,知客僧将儿人让到寮房里,恰好还是咋大那间房,小成轻车 熟路,将夏姜轻轻放在床上,想了想道:“劳烦天师傅给咱们弄口吃的。 “等着。” 知客僧快步走了出去。 小成回首看着大脑袋几人:“各位也都歇歇脚吧,稍作休整,响午时 若小谷捕头还没回来,咱们就出城。” “不等了?“彭宇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小成擦紧了拳头,看着夏姜樵的面孔,轻声道:“不等了,咱们回 京城,告御状!” 天脑袋眼珠一转,将小成揽住,笑嘻嘻地道:“对嘛,这石头城里人 吃人鬼吃鬼,有么好待的,还是早离开为妙。” “可是,谷雨还没回来.…“彭宇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大脑袋将眼一瞪:“妈了个巴子的,就你话多。” 小成铁青着脸:“大脑袋,休得胡言!!” 大脑袋撇撇嘴将头别过一旁,小成道:“如果小谷捕头失手了,你知 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吗?我们死不足惜,小瓶的冤柱如何伸张?那大乘教 中被坑害的男男女女又该如何解脱?” 彭宇哑然,半响后才喃喃道:“正义的代价太大了。” 大脑袋讽道:“回家吧,你早该走了。”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彭宇并没有选择反击,而是陷入了沉默。 正在此时,那知客僧挠着脑袋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疑惑:“怪哉怪 哉。” 小成奇怪道:“天师傅,怎么了??” “灶房里的吃食不翼而飞了,按说咱们寺里从来没发现有偷嘴的家伙 啊,”那知客僧喃喃道:“难道是野猫叼走了不成?几位施主只能等等 了。 彭宇猛地拾起头,他发现自已是唯一的知情人,忍不住例了例嘴, 也想起来这寺中原来还有位故人。 他望向院外,却见一行人快步走向寮 房,人人皆是孔武有力的汉子,眼神凌厉,杀气腾腾,手中提着的钢刀都 已出了鞘,在旭日的照耀下发出森寒的光亡。 他心中一惊,指看!外:“来人了! 几人扭头看去,被对方的气势吓得手脚打颤,小成打眼一瞧,没有看 到身着戎装的兵丁,心下稍定,抢出门去迎着一行人拱手作揖:“不知好 汉爷们有何贵于?” “掌了!“张回一声断喝,身后的汉子不容分说冲入寮房。 小成被粗鲁地推到地上,他正要爬起,青堪疗笑着上前,踩在他的胸 上,好似石碾压得透不过气来,小成的脸瞬间憨成紫色,他惊恐地仰头 看看青堪,而后者右手搭在膝盖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对小成道: 别动,不然宰了你!” 大脑袋一个箭步窜到门前,齐全儿飞起一脚,大脑袋眼见此人出招不 善,连忙闪身躲避,另一名汉子抢到门后,脚尖迅捷无伦地端向他的腿 弯,天脑袋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但觉腿弯处疼痛异常,突突打看哆索。 彭宇定定地看看齐全儿,脸上既恐惧又惯怒,齐全儿满不在乎地看看 他,彭宇忽然天喝一声扑将上来,不待近身齐全儿已扬起蒲扇大的手向他 脸上便是一巴掌。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彭宇应声倒地。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小成绝望地闭上眼晴,齐全儿率人将寮房内翻了个底朝关,并没有发 现目标的影子,这才走出来慕道:“大人,胡应麟不在这里。” 张回咪着眼晴看向小成,目光阴冷,小成被町得背脊发凉,强辩道: “各位好汉爷,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张回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本官就听你解释,说说吧,身上 的血迹哪里来的?” “什…什么?” 小成傻了眼,被青堪一把姆起身,低头看了看身上,再 看了看彭宇和天脑袋的衣裳,哪一个不是血迹斑斑。 儿人咋夜经历一番苦 战,自已的血,敌人的血,衣裳上染得斑斑点点。 纵使小成平素里脑筋灵活,可证据摆在眼前,却也是百口莫辩。 张回慢斯理地道:“实话与你说了,本官是锦衣卫,你想撒谎想清 楚后果。” 小成闻言便是一惊,锦衣卫凶名在外,在对方面前撤谎他确实底气不 足,但若是和盘托出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和赵显达是一伙的,正在举棋不 定之际,张回却已转过身:“你方才说的什么?“问的却是那知客僧。 知客僧却是认得他的,昨夜张回摆出大阵仗闯入兴善等,将等中众僧 索到前殿一一盘问,那时知客僧便记住了他这张脸,此时二度相见只得 两腿抖若筛糠,话也说不成个儿:“小..小僧原本想给.给这儿位施主掌些 吃的,但灶房中的吃食却消失不见了,便连笼屉中的包子也没了踪影, 想.….想来是被野猫叼走了。” “放屁!野猫还能打并笼尼吗?“青堪扬手要打。 “慢看!“张回拦道,想了想忽地露出笑容,扬声道:“来人,将兴善 寺围了!”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七十三章 刀下留人 第六百七十三章 力下留人 张回一声令下,手下爪牙闻风而动,一部分人冲向各处寮房,另一部 分人则快速离开后院,向前院扑了过去。 青堪则走出等,此时大光天 亮,鼓楼上传来一声沉重的鼓响。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城门开了。 青堪自怀中掏出一支巴掌大小的响箭,用火折子引燃了,随着一声尖 利的响声,那响箭脱手而出,直直奔向天际。 “啪!!” 一声爆响,天空中留下一丝红色的烟尾,临风不散。 这是南镇抚司专研的响前,自的正是为危机示警、自标引导所用,散 布在各处的缇骑只要寻着天上的烟尾,便会向此处迅速集合。 寺中原本宁静祥和的清晨一瞬间被打破,吵曦声、喧闹声响彻在各个 角落,住持身披裂裂,急两两赶到前殿。 似乎是前夜的重现,衣冠不整的僧人们垂头丧气站了排,小成、大 脑袋、彭宇和小瓶则站在一边,张回的手下则站在外圈,各出兵刃警惕地 戒备着。 张回背负双手站在大雄宝殿前,平静地看看住持跑到近前:“大师, 咱们又见面了。” 住持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脸上又像哭又像笑:“锦衣卫大人 小寺清苦修佛,不意沾染红尘,大人何苦执意与小寺为难?” “大师,言重了,”张回摇了摇头:“本官身负重托,并非有意为难大 师,况且这寺中藏匿奸人,本官不能不管。” “大人慎言,小寺纵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与朝廷为敌。 再者说昨天 天人已遍搜全寺,可发现可疑之处??住持平静的语气蕴含看怒火。 张回好似并未祭觉到主持的不满:“今时不同往日,本官现在已确信 那贼斯就藏在寺中。 不过还需要任持协助我擒掌案犯。” 住持双手合十:“大人既然如此笃定,那就请便吧,小僧没有大人出 神入化的武艺,就不添乱了。” “很简单,只需要住持答应本官一件事。 “他嘴角隅看冷笑,忽地拔力 而出,一刀砍在主持的脖颈间! 一颗天好头颅冲大而起,滚落下石阶,至死仍保持看自瞪口呆的表 情。 众僧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一声,人群登时乱了套,小成直 勾勾地看着主持的躯体软软地栽倒在地,心中忽然涌起无尽的寒意。 小瓶更是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缩在小成和天脑袋身后瑟瑟发抖。 从门外涌来的缇骑恰好看到眼前骚乱的一幕,张回摆了摆手,爪牙一 拥而上,拳打脚踢迅速将众僧制服 大雄宝殿前血光冲天,张回气沉丹田,扬声道:“胡应麟,我知道你 就藏身在寺中!住持因你而死,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再不出来本官继续杀 人! 青堪抓过一名僧人,那僧人吓得拼命挣扎,青堪将他拎到张回面前 在他腿弯处狠狠一踢,那僧人噗通跪倒在地,张回兜头便砍,死户栽倒在 地,刀刃上的鲜血滴滴哒哒流到青石板砖上,张回抖了抖,扬声道:“这 是第二人命!!” 两性命顷刻间交待,场间每个人被张回的疯狂与暴房震惊了,每个 人的自光中流露着深深的恐惧。 张回歪看脑袋等待片刻:“胡应麟,你满嘴仁义道德,看来也不过是 个胆小的鼠辈,姓张的看不起你,读书人,我哑!” 彭宇压抑看呕吐的欲望,哆哆索索看向天殿。 菩萨法相庄严,冷冷地打量着世间的一切。 青堪在众僧面前排迥,诸僧闭起双眼,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 南无阿弥多婆夜畈命无量寿,多他伽多夜如来。 多地夜他即说日。 阿 弥利都婆毗无量光明.. 青堪冷冷一笑,褥住一名僧人的领子,将他拖到张回面前,张回将力 高高举起:“胡应麟,你要当缩头乌龟,我就杀光这寺中所有的出家人 看你老小子还能不能熬得住!“说墨用力砍下!! “慢着!” 一声断喝传来,张回放下刀,看向彭宇。 彭宇胸前剧烈起伏:“不要再造杀擎了。” 小成和大脑袋吃惊地看看他,想不出这小子抽的哪子疯,非要在这 个时候跳出来,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张回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但自光却充满了杀机:“你知道胡应麟的下 落对不对? 彭宇撑紧双拳,对方的压迫感让他仿佛要室息一般,齐全儿走到他面 前,上下打量着:“早看出你这兔崽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胡应麟在哪 儿了?” “我…我彭宇却迟疑了。 救一个人还是救一群人? 彭宇纠纷方分,露出痛苦的神色,此刻他倒宁愿不知道胡应麟的下 落。 齐全儿擎力在手:“下一个死去的将会是你。” 彭宇心下大骇,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齐全儿冷笑连连,将钢刀高高举 起。 老夫在此!” 天雄宝殿之内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张回扭头看去,只见佛像竟 然动了! 张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晴。 不只是他,殿前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直楞楞地看着佛像转了个角度, 紧接看一个苍老的身影从莲台中钻出,是胡应麟! 他双目赤红,愤恨地看着张回,大踏步地走到张回面前,扬手便是一 巴掌。 “啪!” 这记耳光打得所有人都是一激灵。 张回将血沫子吐到地上,看看胡应麟气怒未消的脸庞,忽地放声大 笑:“胡大人,本官穷索天下,今日终于得见,实乃苍天有幸,天佑我 主。” 胡应麟脸部肌肉筛动,恨不得吃了张回:“你这无德无义的会子手! 老关纵使拼着这老命不要,也要把你碎户万段!” 说要伸出两手向张回 扑来。 张回眼中杀机进现,一脚将胡应麟端翻在地,一脚踩中他的胸脑口,右 手将钢力高高举起:“老胡,你这命很值钱,为了与我同归于尽那就太 不值得了。 本官荣华富贵全都系在你身上,做个成人之美的君子吧。” 右手狠狠落下! “刀下留人!” 一声呐喊自等前起,舌灿春雷,登时将殿前众人吓了一跳,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七十四章 火焚 山坳中的纷乱已经平息下来,大乘教残余的教徒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聚在一处,彼此间窃窃私语,不过人堆虽然在山坳间星星散散,但却都下意识地围绕着林子旁的一顶帐篷,帐篷外重兵把守。 一名中年汉子歪在山坡上,向那帐篷努了努嘴:“哥几个说说,那女子难道真是羽化升仙了不成?” 另一个年轻人坐在他的对面:“二哥,你小点声。听说神仙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若被她听了去,你还要命不要了?” “这么说,你是信的了?”他身边是个中年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死而复生,那还有假?神教得弥陀佛祖保佑,凡虔心向佛者都有机会得大罗金仙点化,天师他老人家呼风唤雨的本事你忘了吗?”那人道。 中年女子连连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天师是佛祖转世,自然有通天彻地的能耐,只是这小小女子...?” 中年汉子道:“那也说不准,若天师真是神仙,为何会被擒住?” “这...”中年女子被问住了。 中年汉子又道:“若天师真是神仙,还怕汤护法和杨护法抢了他的位子吗?” “唔...”年轻人插话道:“汤杨两位护法也不是凡人,人不都说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看,神仙也有打架的时候。” 中年汉子撇撇嘴:“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小鬼吗?”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用手在嘴巴上虚拍了一记,不再言语了。 帐篷内,脏乱的被褥上秀雯仰面躺着,两眼空洞地看着帐篷顶。郎中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将秀雯裸露的前胸用衣裳盖住,不可思议地道:“世间竟真的有人心脏长在右方。” 角落中汤有亮盘膝坐着,听到这话噌地站了起来:“所以这就是她死而复生的原因吗?” 郎中道:“正是如此。” 汤有亮哈地一声笑,两拳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天保佑,要不是她这神来一笔,老子当真不知如何收场。秀雯,你当真是我的福将,拿下宋天阳你是首功!” 秀雯恍若未闻,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郎中忙道:“秀雯受伤虽重,但并未伤在要害,只要精心调养,假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那就好,”汤有亮沉吟片刻:“钱老,秀雯的安危还要辛苦你照料,她的重要性无需我多言了吧。” 郎中毕恭毕敬地道:“老身明白的。”施礼退了下去。 汤有亮在秀雯身边坐了下来,帐篷内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汤有亮才道:“小北死了,我很难过。” 秀雯的眼泪夺眶而出。 汤有亮移开目光:“但人死不能复生,总要往前看是不是?” 秀雯仍旧不吭声,汤有亮继续道:“如今神教风雨飘摇,人心不稳,宋天阳落入我手,却不敢轻易动他,此人是决计不能留的,否则后患无穷。” 汤有亮瞥了眼秀雯,不再指望她回应:“他在教中拥趸众多,贸然杀之恐怕会带来更大的变故,神教经不起折腾了。秀雯,这件事做成了,你想要什么都会有,若是不做成,你也得死。” 秀雯缓缓转过头,正迎上他阴狠的目光,汤有亮腮帮子蓦地抖动了一下:“当然,我也活不成。” 把宋天阳杀了是一回事,大乘教分崩离析则是另外一回事了,轻重他还能拎得清:“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帮我也就是帮你自己。” 秀雯再次闭上眼睛,就在汤有亮失望之际,她却缓缓开口:“教众是信服宋天阳这个人吗?” “自然不是。”汤有亮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应道:“若不是他那些江湖戏法,如何能哄骗得了这些乡野村夫,教他们以为自己真个是佛陀转世。” “那再造一个神不就好了吗?”秀雯轻轻地道。 轰隆!汤有亮脑袋里响过一记炸雷,他定定地看着秀雯:“怎...怎么造?” 秀雯目光幽幽:“这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当宋天阳被五花大绑押到场中的时候,教众们纷纷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 游行的队伍有意放慢了脚步,闻讯而来的教徒越来越多,在队伍后亦步亦趋。 时机成熟,押解队伍转了个方向,沿着山路缓缓向山顶走去。此时留在山坳之中的教众仍有数千人,山路之上浩浩荡荡,蜿蜒绵长,看上去浩浩荡荡。 山顶上戒备森严,四处都有汤有亮的嫡系人马手持利刃警戒,土坡之上的尸首已被收敛,在静心亭前整整齐齐排了一排,尸体盖着被单,令人心生惧意。教众从前走过,不由地放轻了脚步。 宋天阳被人一路押着走向土坡,他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嘴里塞着破布,蓬头垢面说不出的狼狈,与往日里精致的妆容以及仙风道骨的做派可谓天壤之别。 经过一夜的折腾,他早已没有了抵抗的力气,被人押到土坡之上,见前方出现了一座木头搭建的平台,大小仅容一人站立,中央立有木桩,平台四周则堆满了木柴,他忽然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开始拼命地挣脱,身后强壮的汉子哪给他挣扎的机会,拎小鸡崽子一般将他拎到平台上,拇指粗细的绳子将他牢牢绑在木桩上。 汤有亮一直在山坡下冷冷地看着,他转过身,面前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教众,全都仰起脸看向土坡之上的宋天阳,每个人表情不一,恐惧的、焦灼的、愤怒的、兴奋的、冷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汤有亮望向四周,警戒的人马各擎兵刃,做好了十足准备,防止意外发生。 一切准备就绪,汤有亮轻咳一声:“兄弟姊妹,本护法有话要讲,安静!” “安静!”四周齐喝。 不论是在山顶的,还是无法挤到山顶而只能停留在山道中的,全都停止了交谈。 旭日晨辉洒向山顶,入目处皆带着一丝跃动的金黄色,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 汤有亮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陶醉,那是权力带来的陶醉,他压抑着心头激动扬声道:“宋天阳贪婪好色,见利忘义,甚至不惜残害教中兄弟,此举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本护法接天条御令除此妖孽,各位做个见证!” 第六百七十五章 圣女 山顶的人群哄地乱了,激烈的议论声像海浪一般扑向汤有亮,汤有亮板着脸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跳动声盖过了铺天而来的杂音,他提高了音量:“此獠不除,大乘不彰;此獠不除,教心难安。行刑!” 话音未落,一把火在山坡上腾地燃起,火苗一窜三尺高,登时将宋天阳的身体笼罩在火光之中。 “天师啊!”有的教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快,救救天师,没了天师我大乘教可怎么办!” “汤有亮,你大逆不道!” 人群之中涌出数十人,尖叫着向土坡冲了过去。 汤有亮目中杀机迸现,手下人立刻窜上前,手起刀落,将人砍翻在地。更多的人从人群中涌出,汤有亮变了脸色:“你们造反不成?!” 他的声音淹没在呐喊声中,土坡前的混乱已经变得不可收拾。汤有亮的人马已齐齐聚了过来,拉成一条兵线,利用手中的利刃,下手毫不留情,试图弹压住眼前的局面,可是无济于事。 正在焦灼之际,土坡上忽然出现了变化。 平台已被熊熊燃烧的火势所笼罩,在大火之中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大火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秀雯!”一名教徒手指着土坡发出惊呼。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土坡上的变化,就连陷入冲突的两方也停止了厮打,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秀雯。 秀雯身着一袭白衣,双手合十,微阖双眼,猖獗的火苗竟伤不到她分毫。 火势渐渐熄灭,秀雯缓缓睁开双眼,身体腾空而起,长风浮动她的脸庞,秀发迎风飘散,白衣阙阙,旭日将她映照得金身法塑,直如神仙临凡。 汤有亮即便知道内情,却也看得头皮发麻,扬声道:“圣女下界,众教徒还不跪迎!”声音尖利,带着一丝颤抖,当先跪了下去。 教众亲眼得见神祇,心中再无怀疑,纷纷跪倒在地:“恭迎圣女!” “恭迎圣女!” 山顶上众教徒匍匐于地。 “恭迎圣女!” 山道上众教徒匍匐于地。 秀雯的瞳孔被旭日光辉填满,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漫山遍野臣服的教徒。 “刀下留人!”兴善寺中一声喊,寺门大开,大队身着戎装的兵丁抢入寺中,向大雄宝殿旋风一般扑了过来。 张回缓缓放下刀,与青堪对视一眼,却见青堪茫然地摇摇头,张回冷哼一声,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走在最前的一员正是谷雨,他一眼便瞧见小成等人,再看殿前鲜血淋漓,血泊之中一人正爬起身子,却是仅有一面之缘的胡应麟。 再看张回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急急抢入人群,缇骑迎面上前阻拦,谷雨放声大喝:“江南道巡察御史奉命查案,谁敢造次?!” 那人便是一愣,谷雨趁此功夫绕过他,一个箭步窜上台阶。 彭宇见到谷雨,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委屈,眼泪夺眶而出,他垂下头,手背抹了把眼泪。 胡应麟坐在地上,见到谷雨忽地一笑:“小友,你难道是天兵天将吗?” 谷雨却不理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张回,也许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张回虽然并没有动手,但他却从对方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寒意,不由将手中的兵刃攥紧了。 张回上下打量着他,嘴边是一抹冷笑。 兵丁如潮水般涌入,潘从右、曹克攀被簇拥在当中慢慢走近,双方照面潘从右便是一愣:“张千户?” 张回拱了拱手:“潘大人,好久不见,这里还有你一位老朋友。” 潘从右扭脸看向胡应麟,眉毛登时立了起来:“你?” 胡应麟也沉下脸:“没想到还有见面的一天,哼!” 谷雨瞧得奇怪,潘从右似乎与张回相熟,但与这胡应麟却算不得老朋友,只是现在却不是打听闲事的时候。 张回道:“本官也是奉皇命查案,咱们互不干涉如何?” “唔...”潘从右沉吟道,殿前两具无头死尸,怎么看也不是正经办案的样子。 谷雨见他犹豫,急道:“不可,决不能交给这...这位大人!” 早些时候谷雨半路偶遇仓皇逃命的宋宪和吴承简,一番激斗之后终是教宋宪跑了,但手中有吴承简和赵显达两员,却也多了些谈判的优势。 他与曹克攀、小白等人急急赶回老校场,此时校场中尸横遍野,两边士兵已杀红了眼,曹克攀部因为兵力和武器双重匮乏,已渐渐落于下风,被赵显达部分割包围,逐步蚕食。 而潘从右更是陷入重围,身边拱卫的兵丁一个接一个倒下,丁临护着潘从右节节败退,过不多久也是个凶多吉少的下场。 曹克攀瞧得眼珠子都红了,见阅兵台上空无一人,与谷雨使了个眼色,两人驱马上前,将赵显达和吴承简掷于台上,阅兵台的角落中有一面铜锣,小白抢过鼓槌,用力挥动。 铛!铛!铛! 尖锐的锣声响起,校场上厮杀的双方停下了动作,齐齐向阅兵台看来,这一看却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曹克攀部,忧的却是赵显达的兵。 长官与长官的长官被制,那还有什么抵抗的余地,赵显达部纷纷弃械投降,曹克攀部查点人员,伤亡过半,可见战事之激烈。 这老校场说小说小,说大倒也真算不上大,过万兵源在相对封闭的空间中绞杀,死伤自然惨重,便是赵显达部死伤也在几千人,因爆炸而死的反而占了大头。 曹克攀看着自己狼狈的兵,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妈的,都是朝廷的兵,有必要下死手吗?” 潘从右眼中杀气腾腾:“都是朝廷的兵,却因为命官尸位素餐,为一己私利导致同室操戈,该杀!” 曹克攀道:“现在怎么办?” 潘从右道:“留一部分人在此看押俘虏,其他人随我进京。” 曹克攀一惊:“进京?!” 潘从右面沉似水道:“说不定皇上的圣旨已在路上了,咱们留在这里等着被砍头吗?” 第六百七十六章 回到我身边 w“哎哟。”曹克攀大手捂着脸:“大人,末将泼天的胆子,也不敢带着兵去京城啊,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跟您来金陵,已是末将极限,您就饶了我吧。” 潘从右道:“行,那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去!我去!”曹克攀咬着牙:“横竖都是死,老子绝不坐以待毙!” 谷雨从旁道:“卑职还收留一名证人,何不带着一起上京?” “瞧我这记性,”潘从右在额头上狠狠拍了一记:“老夫忙得乱了,竟把这最关键的一环忘记了,你提醒的是,咱们这就去把人接过来。” 事关重大,潘从右点齐人马直扑城内,却恰好见到眼前一幕。 张回见谷雨从中作梗,眼神阴毒地看着这个长相普通的少年:“小子,本官教你知道,吾等乃是锦衣卫,敢阻扰我办案,你活得不耐烦了?”攥了攥手中的刀。 谷雨心中一紧,他在京城与锦衣卫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是多么难缠的对手,但放任胡应麟自生自灭又于心不忍,忽地心念电转道:“卑职不敢,只是这梅如松乃应天府衙在逃逃犯,这厮...这厮扒墙灰,投入大牢还不知悔改,卑职正是为此大锁全城,被您不声不响地带走,卑职没法跟上官交待。” 胡应麟听他旧事重提,脸色尴尬,他看不懂对方的用意,所以忍着没有吭声。 “你是捕快?”张回倒是知道扬了扬眉:“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谷雨笑了笑,很腼腆:“能者多劳嘛。” 潘从右虽不明白谷雨的用意,但是知道谷雨既如此说,定然有他的用意,于是道:“张千户,大家都是在朝为官,各有各的成法,没必要伤了和气。” 张回看了看两人,场间已被数不清的兵丁挤满,各擎兵刃,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而手下缇骑均已被拿下,形势比人强,张回嘴中苦涩,绷着脸点了点头。 潘从右笑了笑道:“老夫正有些事要与府尹大人商议,正好给大人做个见证,请吧。” 张回喉咙中“嗯”了一声,钢刀还鞘,抓住胡应麟的胳膊将他托起,一声不吭地向寺外走去。 谷雨感激地看向潘从右,而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与曹克攀快步追上张回,一并去了。 丁临走到谷雨身边:“哪位是小瓶姑娘?” “她。”谷雨指着小瓶。 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的伙伴,小成在笑,小瓶在笑,大脑袋虽然绷着脸,但隐有笑意,彭宇在笑,笑着笑着嘴一撇,却哭了出来。 谷雨的表情中带着一丝紧张:“夏郎中呢?” 夏姜微微睁开双眼,屋中没有半个人影,门外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有些紧张,两手紧紧攥住被角。谷雨的身影匆匆走来,夏姜不觉湿了眼眶。 谷雨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我回来了。” 夏姜轻声道:“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夏姜看着谷雨的眼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记得回到我身边,可以吗?” 谷雨重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夏姜缓缓伸手将谷雨眼角的泪水抹去:“你比我爱哭。” 谷雨羞赧地拨开夏姜的手,夏姜笑了笑,谷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我更加爱你。” 夏姜双颊晕红,原本精致的脸庞显得更加娇艳欲滴,两眼闪烁着光亮,嘟囔道:“说疯话。”心脏砰砰地跳动声好似谷雨也能听得到,为了掩饰情绪,她转移话题道:“我们要走了吗?” “嗯,离开这个鬼地方。”谷雨揭开被子,将夏姜轻轻背起:“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趟应天府衙。你和小瓶先随潘大人的侍卫长离开此地。” “为什么?”夏姜揽住他的脖子。 谷雨笑容收敛:“救一个陌生人。” 应天府衙,洪府尹脚步匆匆走向值房,一排尸体安置在值房的墙根,冯推官站在不远处,面色铁青。 洪府尹脚底一软,身边的师爷连忙托住他:“冯推官,洪大人来了。” 冯推官快步走到洪府尹面前,托住他另一侧,洪府尹喃喃道:“都是咱们的人?” 冯推官嘴角发苦道:“老武、杨达......”念了一连串名字,都是应天府的捕快:“今晨路人发现的,随后报了官。” “杜班头呢?”洪府尹道。 冯推官叹了口气道:“您随我来。”托着洪府尹向值房中走去,杜奎海静静地躺在床上,郎中连忙站起来行礼。 洪府尹身体打晃,脑袋嗡嗡作响:“他...他怎样了?” 郎中道:“杜班头小腹这一刀直透至骨,受伤颇重...” “说重点!”洪府尹满脸怒气。 郎中吓得一激灵:“小的已给杜班头止了血,但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他的造化。” “哎。”洪府尹颓然地叹口气:“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一名弓兵急急走了进来,禀道:“大人,府外来人了!” “什...什么人,他可说明了身份?”洪府尹战战兢兢地道,他已被吓破了胆子。 府衙门前刀剑林立,值守的弓兵各擎兵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兵丁。 潘从右和张回亮明身份,弓兵吓得手都哆嗦了,一人飞奔入内报信,另一人则将几人让了进去。 谷雨远远地跟着,目光片刻不离张回,以及他手中的胡应麟。 怎么才能让两人分开呢? 只有将两人分开,谷雨才有办法将胡应麟藏起来,他听胡应麟说起过,牢中有一条密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狱中逃出生天。 但如今张回片刻不离胡应麟,分明就是怕他跑了。 谷雨默默琢磨着,穿过府衙的角门。 彭宇跟在他身后,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谷雨,你可有了破解之法?” 谷雨摇了摇头,彭宇不满道:“你平素不是主意挺多的吗?” 谷雨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做到事事料敌机先。” “那不行!”彭宇固执地道:“你必须要想出办法来。” 谷雨奇怪地看他一眼,彭宇黯然道:“你知道吗,我今日差点出卖了他。若不是他主动走出莲台,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了。”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谷雨,我到现在才知道想要做个正直的人有多么难。” 第六百七十七章 圣旨 第六百七十七章 圣旨 谷雨瞧得好笑,彭宇说得七零八落,但已足够他拼凑出个大概,在彭 于的肩头上拍了一记:“那唱们就将他救下来。” 走过仪,,谷雨忽然拦在张回和潘从右身前:“诸位大人,案犯收押 在大牢,待办理手续后再把人交给您。” 张回停下脚步,狐疑的目光打量谷雨。 谷雨被他町得心里发毛,故作坦荡道:“他被关在大牢中,难道还怕 他跑了不成?” 张回忽地笑了,谷雨随之笑了笑,但他很快发现胡应麟绝望地闭上了 眼晴,他心中忽地涌起强大的寒意,张回肩头一,谷雨大骇,连忙抽 力,右手不待碰到力柄,忽觉胸前一股天力撞来,谷雨的身体横飞而出 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一拳直打得他气海翻涌,喉头发甜,哇一声吐出一口 血来,颈间一凉,张回不知何时已将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瞬间谷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解地看向张回。 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张回仅凭他的两句话便识破了他的漏洞。 张回出手又快又猛,场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谷雨被俘才回过 神,彭宇双自赤红,一声扑将上来,被青堪一脚翻在地,长力刀出鞘: “早看出你小子不老实。” 胡应麟惊道:“别伤了他,我跟你们走!” 张回道:“青堪,这位聪明的谷捕头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了,你来告诉他。” 青堪答应一声,走到谷雨面前:“小子,你是不是计划让梅如松从大 牢之中的密道逃脱?” 谷雨心中一惊,定定地看着青堪,心念电转间忽然醒过味来,暗道: 我蠢到家了! 青堪露出疗笑:“昨夜梅如松从密道逃脱,你以为是谁发现的?关公 面前要大力,你这是找死!” 潘从右和曹克攀慌道:“慢来!!” 张回目光之中杀机进现:“谁敢上前,不怕锦衣卫的手段吗!?!” 右 手一扬,眼看谷雨人头落地,仅!里却两两忙忙走出一队人马,领头的止 是应天府府尹洪允明,身后跟着冯推官等人,冯推官一眼见到,慌忙道: 洪大人来了! 张回停下手,看向来人。 洪府尹见此情景,两腿又是一阵发软,被冯推官和师爷托着走到近 前:“见过张十户,潘天人。” “招呼就不用打了,虚头巴脑地惹人厌烦,”张回打量着洪府尹,指向 胡应麟:“此来公解就一件事,我要带他走,特来知会你一声,免得被人 说嘴。” 警向潘从右。 潘从右叹了口气,他也无计可施了。 “张于户,此事下官办不到。 “洪府尹苦看脸 "什么?” 张回以为自已听错了,一脸煞气地看向洪府尹。 不止是他,谷雨也惊呆了,潘从右和曹克擎对视一眼,都被这位忽然 强硬起来的洪府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看头脑。 却见洪府尹整了整衣襟,换了副面孔,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 张回、潘从右、曹克攀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忙不迭跪在地上,口呼万 岁。 这东西谷雨也见过,是圣旨! 洪府尹将圣旨双手递给冯推官,自己也一并跪在地上,冯推官双手接 过展开,清了清嗓子:“宣圣旨!” 这一句话一出,只听噗通噗通跪地之声,场间除冯推官之外,可无站 立之人。 冯推官声如洪钟:“案犯胡应麟身为朝廷命官,活名钓誉,态意妄 为,于对朝用兵一事妄加评议,公然鼓吹与倭贼和议,搅乱朝堂以致兵 败,用心险恶,恬恶不梭,看巡察御史潘从右及应关府速将此犯押解回京 受审。 一番话说完,胡应麟呆在当场,他坚决反对和议,为此更曾上书弹刻 兵部尚书石星。 那时朝廷使臣谎报和议成果,蒙蔽欺骗朝廷,万历仍认为 和议顺利。 胡应麟上书不久后便被投入顺天府大狱,所以他一度认为是自已得罪 了石星和皇帝。 可这一封圣旨中却颠倒黑白,指责自己为了活名钓誉鼓吹 议和,他呆了半响,才苦笑看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隍下定然受了谁 的蛊惑,是不是?” 潘从右好半响回过神来,看看胡应麟失神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难 受。 最震惊的当属张回,无数的疑问自心底涌起:为什么?皇帝不是要自 已私下行动吗,为何如今竟要大张旗鼓将胡应麟押解回京? 几人各怀心事,与洪府尹一道领旨,山呼方岁。 随后爬起身来,洪府尹吩吋道:“来人呐,将案犯押解至大牢,着专 人看管。” 弓兵上前将胡应麟带走。 洪府尹看向张回:“大人.… “哼。” 张回此时的角色尴尬至极,只觉得心中恼火却无从发泄,扭头 便走,身后缇骑片刻功夫已走了个干净。 洪府尹射看身子,直到张回走远才直起身子:“潘天人,此事十系重 大,还要您主持,应天府全力配合。” 潘从右点点头:“尽快安排车马与随行人员。” “遵命,”洪府尹道:“不知大人计划何时启程??” 潘从右看向日头:“我给你两个时辰,响午后出发。” “啊?” 洪府尹一楞:“大人何必如此辛苦?” 潘从右淡淡地道:“陛下所托,岂敢言苦?” 洪府尹大为震动,俯身受教:“大人说的是,是下官肤浅了。 " 彭宇坐在谷雨身边,低声道:“潘大人是不是怕跑得慢了会掉脑袋?” “闭嘴!” 谷雨在他脑袋上狼狠拍了一记。 “谷雨!!” 洪府尹看向他。 谷雨连忙爬起身来:“大人。” 洪府尹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府中出了许多事情,人手着实不够, 这一趟差事就要辛苦你了。” 谷雨一楞,洪府尹町着他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你本是顺天府人氏: 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若还是金陵城待得自在,再回来也不迟。 “这 小子初来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当时怎么没看出来竟是个祸的事人 精。 谷雨楞了半天,他也听出了洪府尹的言外之意,拱手道:“大人,我 知道了。”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七十八章 告别 第六百七十八章 告别 莫愁湖,谷雨背看包从房中走出,他在这里居住半年之久,作为单 身的小伙子,本以为一个包狱足。 哪知道收拾起来不正衣裳,还有闲暇 时在城中、村里淘换的小玩意儿, 还有院落中亲手种的果蔬,果实将枝干压弯了腰,他叉着腰苦恼了半 响,最后只能无奈地决定放弃。 日头逐渐攀升,温度逐渐热起来,金陵城令人恐惧的炎热再次降临。 谷雨想了想将包茯放在地上,将椅子搬到树荫下,最后为自已沏了一 壶茶,他惬意地躺在椅子里,调整了一下坐姿,眼晴止好能看到莫愁湖波 光粼粼的湖面。 炊烟裳裳,空气中飘散着饭香味。 莫愁湖里几名半大孩子在戏水,这几张脸谷雨已看得熟了,都是邻近 村舍的孩子,每天必然会在湖中耍上一会儿,仿佛永远不知道厌烦。 “狗子,吃饭了!“声音从冒看炊烟的村舍里传出, 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当没听见的, “狗子,听到了没,我数三个数!声音中带了些许愤怒:“一.…"拖长 音,耐心所剩无多。 一个孩子从水中钻出,光看屁股向案上飞奔。 其他孩子放声嘲笑,向那孩子离去的方向泼水。 “胜子!回家吃饭!” 一个孩子举目张望,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一个猛子又扎入水中。 过不多久,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岸边:“胜子,给我滚回来!” 那孩子瞧见母亲,连滚带爬上了岸,女子一把楸住他的耳朵:“聋了 是不是?!” 孩子拼命挣扎,水中的孩子哄堂大笑 女子一瞪眼:“栓子,猴儿,你们爹娘马上过来了,再不走就要打屁 股!” 其他孩子也顾不得笑了,纷纷从水中钻出来,落荒而逃, 湖面上恢复了平静,家中却多了鸡飞狗跳 谷雨收回自光,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这是白如冬送给他的,那时他品 他“小谷”,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给予他关切与鼓励。 他还想起很多人,比如老武,比如福生、比如老武、比如杨达,还有 董梦琪。 温暖和悲痛比重相等,一半是冰另一半却是火焰,深沉又撕裂。 我还会再回来吗? 谷雨的眼底有些潮湿,他的目光扶摇而上,看到的是这个宁静的夏天 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的云朵。 也轻轻放下茶杯,与自已的小院无声道别 洪府尹发动阖府力量,终于赶在三个时辰内按照潘从右的要求准备停 当。 随行的要员则是冯推官,这趟差事毕竟是皇差,谷雨一个快班捕头挂 师,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冯推官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作为全府掌管刑名的官员自然首当其 冲。 也拍了拍因车之中的胡应麟,笑看对谷雨道:“此番北上,你比我有 经验得多,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多担待看些。” 谷雨谦虚道:“还是要听大人的。” 冯推官摆摆手,望向身后的两辆囚车,囚车中空无一人,他试探道: “知道这是用来干嘛的吗?” 谷雨看了他一眼道:“潘天人巡察江南,自然有不宜为外人所知的要 务,我与他接触不多,自然也不敢问。 怕是问得多了,反而招惹闲事。” 冯推官心里咯瞪一声,打了个哈哈,不再提此事。 谷雨回头看了看应天府的方向,杜奎海至今仍昏迷未醒,唯一值得欣 慰的是伤势已得到控制,即中的判断比较乐观,坚信不久之后杜奎海就可 以苏醒过来。 应府衙一口气死了这么多捕快,而且是不明不死的,阖府上下人 心悍煌,或许杜奎海的苏醒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谷雨满腹心事,与冯推官一道辞别了洪府尹,弓兵押看因车出了城。 老校场中也已收拾停当,两部攻守易位,原来的胜者成了俘虏,俘虏 反而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曹克攀吸取了教训,将赵显达的士兵分割管理, 彼此之间不得通讯,切口一个时辰一换,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潘从右笑道:“看来克攀是学到教训了。” 曹克攀苦笑道:“一日找不到宋宪,我这心里就没个看落。” 潘从右沉吟道:“总会找到他的,陛下一道圣旨,正好给了咱们回京 的机会,老天都帮着咱们,你还怕什么?” 曹克攀拱手道:“末将身家性命全靠大人了。” 潘从右好笑道:“那老夫的身家性命也全仰仗曹将军了。” 万历料定潘从右的卫队和应天府的官差战力有限,张回想要料理这支 队伍易如反掌。 但他于算方算,却不知道潘从右手中恰好有一支军队。 谷雨带看冯推官走近老校场,远远便看见了!口马车上的潘从右,他 赶紧三步并做两步抢到近前:“累大人久等了。” “不打紧。 “潘从右摆摆手,从马车上走下来。 冯推官赶紧见礼,潘从右指看树荫下的马匹:“此去山高水长,你又 在衙门里坐惯了,这一路恐怕打熬不住,去挑匹马。” 冯推官抹了把脸上的热汁,千恩方谢地去了。 潘从右看向谷雨:“看我给你准备的什么?” 在他的马车后则是另一驾马车,小成探出个脑筋向外看着,见谷雨到 来兴奋地挥了挥手。 谷雨惊喜地看向潘从右,潘从右一脸得意:“怎样,小友,这可是老 夫的一片心意,接受吗?” 谷雨点头如喙米,羞地笑了笑,一个箭步窜上了马车。 一个个熟悉的脸孔映入脸孔,小成、小瓶、彭宇、大脑袋、白小小、 卧榻上的夏姜,几人视线交汇,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直到现在众人终于确 信自己已脱离了危险。 车厢里的装饰虽然没那么考究,但胜在空间宽敲,即便加了张软塌, 也丝毫不觉得局促。 谷雨道:“出发在即,我晚些时候过来找你们说话。” 他是对着夏姜说的,夏姜点了点头,虽然脸上仍带着病态,但睫毛弯 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谷雨看向彭宇:“你下来。” 彭宇挠了挠头,随谷雨下了马车,走向旁边的林子,彭宇急不可待地 道:“这案子里我也是出了力的,咱得讲个有始有终,你不能拦我。” “我不拦你。” 谷雨道。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三十一章 另一个冯保 冯保专恣异常,妄意复然,对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万历皇帝对他的忌恨日复一日,终于在张居正死后爆发,昔日与他有积怨的东宫旧阉张鲸、张诚乘隙向万历陈述他的过恶,请令他闲住。万历就势将冯保贬为奉御,发往南京安置。 此时李太后归政日久,冯保失去倚靠,只得灰溜溜地赶往金陵。 树倒猢狲散,噩耗一件接着一件传来。冯保的胞弟冯佑、侄子冯邦宁都官居都督,在他失势后被削职下狱死于非命。张大受及其党羽周海、何忠等八人,被贬为小火者,到孝陵司香。徐爵和张大受的儿子,被永远遣往烟瘴之地戍边。 冯保往日里肆意妄为,打压异己,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他自从来到金陵之后便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人寻机报复。守皇陵是苦差,底层人员被压榨得厉害,冯保利用手中仅余的权力广收贿赂,为行贿者提供升官的渠道,将皇陵搞得乌烟瘴气,身边牛鬼蛇神依附,这才壮起胆气。 万历为稳住李太后,每当她问起冯保之事,万历总是假托冯保犯事,不久后便可起复之名,诓骗老太后。这些话传到冯保耳中,起先他还信以为真,但到得后来不见起色,对万历那唯一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因此更加变本加厉,将皇陵周边田产与当地士绅官商私相租售,规避赋税,将此地搞得乌烟瘴气。 另一方面,让他更为担心的则是万历的态度,他是看着万历长大的,为皇帝的成长付出了全部心血,却惨被他贬斥,到此时也终于看清皇帝凉薄的个性。 他知道万历的太多私隐,以万历的脾性,说不准哪天便被人无缘无故结果了性命。 于是他派人从皇陵中千挑万选了一众能工巧匠,将这兴善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莲台下挖空,只要察觉到不对,便可躲到莲台下避灾。 冯保在恐慌中渡过了自己的风烛残年,至死也没有机会用上,于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 故事讲完,莲台之下陷入了沉默,好半晌谷雨才道:“那些匠人后来怎么样了?” 胡应麟淡淡地道:“我也曾问过冯保,但他并没有回答我,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早被埋在皇陵中的某个偏僻角落中了。” 谷雨听得遍体生寒,冯保是他见过个性最为复杂的人,想不到有什么词汇足以描述他,胡应麟道:“我与犬子回到京城,不久之后老夫官复原职,这些年时常也会想起这一段奇遇。眼见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可陛下与群臣嫌隙日深,官场之上人浮于事,老夫心中焦灼不敢自安,若是我等也视而不见,那大明和百姓们还有明天吗?哎” 胡应麟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让谷雨难受极了。 他是个好官。谷雨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悲悯,也许是贬谪的那段经历,让他拥有了匍匐于地,拥抱苍生的勇气。 胡应麟好容易从情绪中跳出:“去年年初因言获罪,被下了狱,我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老夫岁数也大了,官场蹉跎半辈子,也早心生厌倦,原本想等出狱后便与犬子寻个安静去处,静享晚年,却不料又出了变故” 对于两人的情绪变化,彭宇丝毫没有感受,他热衷的仍是故事本身,听到此处哈地一笑:“老人家,又有什么传奇?” “半年前顺天府衙被炸,原本关押在顺天府衙的凶犯悉数越狱”胡应麟回忆道。 “唔”谷雨瞪圆了眼睛。 冯保专恣异常,妄意复然,对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万历皇帝对他的忌恨日复一日,终于在张居正死后爆发,昔日与他有积怨的东宫旧阉张鲸、张诚乘隙向万历陈述他的过恶,请令他闲住。万历就势将冯保贬为奉御,发往南京安置。 此时李太后归政日久,冯保失去倚靠,只得灰溜溜地赶往金陵。 树倒猢狲散,噩耗一件接着一件传来。冯保的胞弟冯佑、侄子冯邦宁都官居都督,在他失势后被削职下狱死于非命。张大受及其党羽周海、何忠等八人,被贬为小火者,到孝陵司香。徐爵和张大受的儿子,被永远遣往烟瘴之地戍边。 冯保往日里肆意妄为,打压异己,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他自从来到金陵之后便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人寻机报复。守皇陵是苦差,底层人员被压榨得厉害,冯保利用手中仅余的权力广收贿赂,为行贿者提供升官的渠道,将皇陵搞得乌烟瘴气,身边牛鬼蛇神依附,这才壮起胆气。 万历为稳住李太后,每当她问起冯保之事,万历总是假托冯保犯事,不久后便可起复之名,诓骗老太后。这些话传到冯保耳中,起先他还信以为真,但到得后来不见起色,对万历那唯一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因此更加变本加厉,将皇陵周边田产与当地士绅官商私相租售,规避赋税,将此地搞得乌烟瘴气。 另一方面,让他更为担心的则是万历的态度,他是看着万历长大的,为皇帝的成长付出了全部心血,却惨被他贬斥,到此时也终于看清皇帝凉薄的个性。 他知道万历的太多私隐,以万历的脾性,说不准哪天便被人无缘无故结果了性命。 于是他派人从皇陵中千挑万选了一众能工巧匠,将这兴善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莲台下挖空,只要察觉到不对,便可躲到莲台下避灾。 冯保在恐慌中渡过了自己的风烛残年,至死也没有机会用上,于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 故事讲完,莲台之下陷入了沉默,好半晌谷雨才道:“那些匠人后来怎么样了?” 胡应麟淡淡地道:“我也曾问过冯保,但他并没有回答我,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早被埋在皇陵中的某个偏僻角落中了。” 谷雨听得遍体生寒,冯保是他见过个性最为复杂的人,想不到有什么词汇足以描述他,胡应麟道:“我与犬子回到京城,不久之后老夫官复原职,这些年时常也会想起这一段奇遇。眼见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可陛下与群臣嫌隙日深,官场之上人浮于事,老夫心中焦灼不敢自安,若是我等也视而不见,那大明和百姓们还有明天吗?哎” 胡应麟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让谷雨难受极了。 他是个好官。谷雨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悲悯,也许是贬谪的那段经历,让他拥有了匍匐于地,拥抱苍生的勇气。 胡应麟好容易从情绪中跳出:“去年年初因言获罪,被下了狱,我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老夫岁数也大了,官场蹉跎半辈子,也早心生厌倦,原本想等出狱后便与犬子寻个安静去处,静享晚年,却不料又出了变故” 对于两人的情绪变化,彭宇丝毫没有感受,他热衷的仍是故事本身,听到此处哈地一笑:“老人家,又有什么传奇?” “半年前顺天府衙被炸,原本关押在顺天府衙的凶犯悉数越狱”胡应麟回忆道。 “唔”谷雨瞪圆了眼睛。 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只 秀雯看着胸前的刀刃,鲜血自刀尖滴滴哒哒低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感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一般。 宋天阳飞起一脚,将秀雯踹翻在地。 长刀一甩,脸色狰狞地看向汤有亮:“汤有亮叛教,杀了他!” “妈的!”汤有亮虽然没将秀雯看作自己人,但她的存在足以让己方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哪知话没说上半句,人就没了,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宋天阳已将矛头指向自己。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回手一刀将丁伟的喉管抹断:“弟兄们,跟宋天阳拼了!” 双方原本相隔不过数丈,转眼间便已杀到眼前,短兵相接想要活命,只能靠自己比对方狠,比对方更加不惜命。汤有亮陷进乱阵之中,耳听得身边嘶吼、惨叫响作一团,吓得面无人色,手中钢刀舞得一阵风一般,身边随时有人倒下,可能是自己人也可能是敌人,当下也顾不得了。 这一段令人窒息的绞杀转瞬便过,但对于他来说却十分漫长。 等到他眼前忽地一亮,原来竟已冲破包围,不远处宋天阳还在傻傻站着。 两厢照面,宋天阳忽地变了脸色,撒腿便跑。 “哪里走?!”汤有亮精神一震,追向宋天阳。 此时他的手下陷入双重包围之中,不仅有宋天阳的护卫,更有视宋天阳为真神活佛的教徒,汤有亮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今夜所率领的是他全部的精锐,不消片刻功夫已被汹涌的人潮瓦解。 汤有亮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宋天阳年老体衰,尽管拼了全力,到底不是汤有亮的对手,他足底发力一个箭步窜到宋天阳背后,挥刀将其劈翻在地,他一脚踩在宋天阳的后背上,两手高高举起钢刀。 “救天师!”一名少年高叫着上前,汤有亮将其砍倒! “救天师!”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冲上前,又被汤有亮撂倒。 人群蜂拥上前,以血肉之躯阻挡汤有亮的屠刀。 汤有亮的双手哆嗦着,不仅仅因为疲劳,更震惊于教徒的忠诚,即便自己将宋天阳斩杀了又当如何,能活着离开吗? “她还活着!” 不远处一人惊叫道,紧接着是另一人的惊叫着:“这女子还活着!” 汤有亮抬眼看去,不禁愣住了。 只见秀雯自地上慢腾腾爬起,缓缓挺起身子,胸口殷红一片。 她竟然死而复生! 在她的身边哗啦空出一个圈,人们惊恐的表情中又带着惊奇。方才震天价的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偌大的空地上鸦雀无声,每个人如瞻仰神只一般注视着秀雯。 汤有亮心念电转,放声高叫:“秀雯死而复生,她已得大罗金仙接引羽化升仙,大家快跪下,拜见神仙!” 说罢率先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身边的人将信将疑地随之跪下,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秀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火把打在她惨白的脸上,犹如镀了一层金光。她扭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兵丁,那是宋天阳的护卫。 秀雯看着胸前的刀刃,鲜血自刀尖滴滴哒哒低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感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一般。 宋天阳飞起一脚,将秀雯踹翻在地。 长刀一甩,脸色狰狞地看向汤有亮:“汤有亮叛教,杀了他!” “妈的!”汤有亮虽然没将秀雯看作自己人,但她的存在足以让己方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哪知话没说上半句,人就没了,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宋天阳已将矛头指向自己。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回手一刀将丁伟的喉管抹断:“弟兄们,跟宋天阳拼了!” 双方原本相隔不过数丈,转眼间便已杀到眼前,短兵相接想要活命,只能靠自己比对方狠,比对方更加不惜命。汤有亮陷进乱阵之中,耳听得身边嘶吼、惨叫响作一团,吓得面无人色,手中钢刀舞得一阵风一般,身边随时有人倒下,可能是自己人也可能是敌人,当下也顾不得了。 这一段令人窒息的绞杀转瞬便过,但对于他来说却十分漫长。 等到他眼前忽地一亮,原来竟已冲破包围,不远处宋天阳还在傻傻站着。 两厢照面,宋天阳忽地变了脸色,撒腿便跑。 “哪里走?!”汤有亮精神一震,追向宋天阳。 此时他的手下陷入双重包围之中,不仅有宋天阳的护卫,更有视宋天阳为真神活佛的教徒,汤有亮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今夜所率领的是他全部的精锐,不消片刻功夫已被汹涌的人潮瓦解。 汤有亮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宋天阳年老体衰,尽管拼了全力,到底不是汤有亮的对手,他足底发力一个箭步窜到宋天阳背后,挥刀将其劈翻在地,他一脚踩在宋天阳的后背上,两手高高举起钢刀。 “救天师!”一名少年高叫着上前,汤有亮将其砍倒! “救天师!”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冲上前,又被汤有亮撂倒。 人群蜂拥上前,以血肉之躯阻挡汤有亮的屠刀。 汤有亮的双手哆嗦着,不仅仅因为疲劳,更震惊于教徒的忠诚,即便自己将宋天阳斩杀了又当如何,能活着离开吗? “她还活着!” 不远处一人惊叫道,紧接着是另一人的惊叫着:“这女子还活着!” 汤有亮抬眼看去,不禁愣住了。 只见秀雯自地上慢腾腾爬起,缓缓挺起身子,胸口殷红一片。 她竟然死而复生! 在她的身边哗啦空出一个圈,人们惊恐的表情中又带着惊奇。方才震天价的喊声渐渐平息下来,偌大的空地上鸦雀无声,每个人如瞻仰神只一般注视着秀雯。 汤有亮心念电转,放声高叫:“秀雯死而复生,她已得大罗金仙接引羽化升仙,大家快跪下,拜见神仙!” 说罢率先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身边的人将信将疑地随之跪下,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秀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火把打在她惨白的脸上,犹如镀了一层金光。她扭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兵丁,那是宋天阳的护卫。 第六百七十九章 启程 “真的?”彭宇惊喜地道:“你可不能反悔。” 谷雨摇了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彭宇,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机会与你说。” 彭宇笑容不减:“快说快说,说完咱们就走好不好?” 这就是个孩子,谷雨心中悲伤更甚,这让他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是关于你的姐姐和姐夫的。” “他们怎么了?”彭宇终于意识到谷雨的表情不对劲,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你你要说什么?” “他们为奸人所害,不幸离世了。”谷雨咬着牙,声音是从牙缝中发出来的。 彭宇定定地看着谷雨,他开始摇头,剧烈地摇头,与此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不可能,你骗我” 他忽地拔腿便跑,谷雨一把将他拉住,彭宇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去!” 他的劲儿谷雨一时也拉不住,只能将他牢牢抱住:“冷静,彭宇!” 彭宇颤抖地哭:“是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谷雨便将避入韦家,被皮猴儿识破行踪的事情与他说了,彭宇听得泪如雨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曹克攀等人听见动静,还不等走到近前,小成将人拦住,低低说了几句,曹克攀叹了口气招呼兵丁离去。 谷雨轻轻拍打着彭宇的后背:“对不起,若不是我,你姐姐和姐夫也不会遇害。” 彭宇抽泣道:“我不怪你,你是好官。” 谷雨心中更感内疚,他将彭宇推开,两手扳着他的肩膀:“你姐夫临终前,嘱咐我不要再带你回去,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去京城?” “去京城,”谷雨看着他:“不再回来了。” 彭宇的脸上出现了畏惧的神色,他失去亲人的同时就要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做选择。留在本地,失去姐夫的庇护,他在快班里还能待多久?可远去京城,人生地不熟,又如何生活? 他看着谷雨:“你能告诉我该怎么选吗?” “不能。”谷雨捏了捏他的肩头:“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我无法代替你做选择。” 彭宇哭得更凶了:“我不知道。” 谷雨放缓了语气:“不急着现在下决定,你参与本案,就随我一起把这案子办到底。结束后再告诉我的选择可以吗?” 彭宇点点头,用手背抹了把泪。 谷雨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一记:“我会陪你一起的。” 小成走过来:“大家都会陪你一起。” “谁稀罕。”彭宇嘴硬道。 小成将他让到车上,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怕他不跟着走,好在都过去了。” “没过去,”谷雨担忧地道:“他年纪小,还不懂得消化自己的情绪,接下来的日子每当他想起离去的亲人都会崩溃的。” “真的?”彭宇惊喜地道:“你可不能反悔。” 谷雨摇了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彭宇,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机会与你说。” 彭宇笑容不减:“快说快说,说完咱们就走好不好?” 这就是个孩子,谷雨心中悲伤更甚,这让他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是关于你的姐姐和姐夫的。” “他们怎么了?”彭宇终于意识到谷雨的表情不对劲,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你你要说什么?” “他们为奸人所害,不幸离世了。”谷雨咬着牙,声音是从牙缝中发出来的。 彭宇定定地看着谷雨,他开始摇头,剧烈地摇头,与此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不可能,你骗我” 他忽地拔腿便跑,谷雨一把将他拉住,彭宇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去!” 他的劲儿谷雨一时也拉不住,只能将他牢牢抱住:“冷静,彭宇!” 彭宇颤抖地哭:“是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谷雨便将避入韦家,被皮猴儿识破行踪的事情与他说了,彭宇听得泪如雨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曹克攀等人听见动静,还不等走到近前,小成将人拦住,低低说了几句,曹克攀叹了口气招呼兵丁离去。 谷雨轻轻拍打着彭宇的后背:“对不起,若不是我,你姐姐和姐夫也不会遇害。” 彭宇抽泣道:“我不怪你,你是好官。” 谷雨心中更感内疚,他将彭宇推开,两手扳着他的肩膀:“你姐夫临终前,嘱咐我不要再带你回去,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去京城?” “去京城,”谷雨看着他:“不再回来了。” 彭宇的脸上出现了畏惧的神色,他失去亲人的同时就要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做选择。留在本地,失去姐夫的庇护,他在快班里还能待多久?可远去京城,人生地不熟,又如何生活? 他看着谷雨:“你能告诉我该怎么选吗?” “不能。”谷雨捏了捏他的肩头:“你的人生是属于自己的,我无法代替你做选择。” 彭宇哭得更凶了:“我不知道。” 谷雨放缓了语气:“不急着现在下决定,你参与本案,就随我一起把这案子办到底。结束后再告诉我的选择可以吗?” 彭宇点点头,用手背抹了把泪。 谷雨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一记:“我会陪你一起的。” 小成走过来:“大家都会陪你一起。” “谁稀罕。”彭宇嘴硬道。 小成将他让到车上,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怕他不跟着走,好在都过去了。” “没过去,”谷雨担忧地道:“他年纪小,还不懂得消化自己的情绪,接下来的日子每当他想起离去的亲人都会崩溃的。” 第六百八十章 身份 第六百八十章 身份 曹克攀苦笑道:“算了吧,我还是在外面看着,心里踏实。” “要不说还得是咱们曹将军,”潘从右的嘴上像抹了蜜,伸出大拇哥比 了比:“治军有方。” 曹克攀臊得满脸通红,摆摆手示意他把拇指放下来:“得了,得了。” 亲兵想笑不敢笑,把脸别了过去。 潘从右缩回脑袋,看了看坐在对面木雕泥塑的小白:“怎么不说话?” 小白回过神,抬起眼皮看向潘从右:“大人您说什么?” 潘从右看看原本豁达乐观的年轻人转眼间变得意志消沉,无其对这年 轻人他寄予厚望,不免觉得可惜:“那本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在自 己身上。” 小白茫然道:“如果不是我坚持那些愚的原则,周二就不会死了。” 他摊开手掌,仿佛还能看到鲜血,手掌微微颤抖:“我一直得意于自 己的武功技法,说不杀生不过是自傲的持而已,如果我那时当机立断: 哪个又是我的对手,周二或许就不会死。” 潘从右叹了口气:“那死的就是了临了对不对?” 小日一楞,他的情绪全部陷入在周二死亡这件事中,却没考虑到另一 种后果,潘从右道:“你想要丁临死吗?” “不想。” 潘从右沉声道:“你们本来执行的就是一项舍生取义的任务,丁临和 周二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白住了,潘从右道:“这几人当中只 有你没有杀过人,自然也不会有死亡的觉悟。” 小白的身体颤抖着,潘从右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善良难能可贵,保 持下去吧。 有一天你会发现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小谷捕头,这边坐。” 小瓶嘻嘻一笑,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她原本是坐在夏姜旁边的软塌上,方便照顾。 谷雨的脸地红了,扭捏道:“我就在门口坐看就成,若是潘大人招 呼,我也方便。” 夏姜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那你跟马夫坐在一起吧,更方便。” “那倒也不至于。” 谷雨在小成和小瓶哩的笑声中臊眉聋眼地走了过 来,坐在小瓶原本的位子。 小瓶向小成身边靠了靠:“坐过去。” 白小小原本与两人同侧,选了个靠近门口的位子坐了,谷雨的加入让 南北失衡。 小成“哎”了一声,老老实实抬起屁股走向对面,挨看大脑袋坐了。 彭宇坐在大脑袋另一侧,他聋拉看脑袋,还在平复看自已的心情,大 脑袋的眼光在夏姜和谷雨身上流转,他就算再鲁直,两人的感情升温,他 也是能感觉到的。 谷雨感受到他的目光:“王鹏兄弟,是江湖中人吧?” 大脑袋心中警铃大作,一脸警惕地看向谷雨。 夏姜更是志芯,心道: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 谷雨诚愿地道:“你不需惊慌,夏郎中此来金陵,经历种种险境,若 不是小成和你倾力相助,恐怕她早已遭遇不测。” 大脑袋町着他,瑞测着谷雨的用意,谷雨看向夏姜:“只要夏郎中平 安,无论是谁都是我的恩人。 王元,你热忧慷概,想必也不是什么奸恶之 徒,谷某对绿林好汉也钦佩有加,你我以朋友论处,平辈相交可以吗?” 对于大脑袋的敌意,谷雨早已察觉到,尤其是他那一手精湛的拳脚功 关,甘于给夏妻做仆人。 以谷雨的敏锐,又如何不会生疑,只是他并没有 出言质问,他在等,他相信夏姜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他 在此之前他愿意接纳大脑袋成为自己的朋友,所以方才那番话是在释 放他最大的善意。 大脑袋斜看眼晴脱他一眼,表情不善:“若我说从前杀人越货,做的 坏事多了呢?” 夏姜脑袋喻了一声,她直直地町着大脑袋,心中的惯怒与委屈翻涌而 出。 谷雨眉毛立起来:“在下当差抓贼,吃的就是这碗饭,你若是个恶 人,我一样抓!” 车厢内的氛围瞬间凝固,彭宇警惕地看着大脑袋,手悄悄往刀柄摸了 过去。 “我并玩笑的,“大脑袋却嘻嘻一笑:“小的早弃暗投明,归在东壁堂 」下了。 没有江湖恩怨,倒也乐得清净。 只要夏郎中不弃,我是愿意继续 伺候您的。” 夏姜勉强笑了笑,方才情绪激动,现在只觉得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只要你能听进去谷捕头的话,待得十年八载,你也可以成为一名悬壶济 世的郎中。” 听到了吗?"天脑袋向谷雨笑了笑:“夏即中对我信心十足,看来我 潜质不俗。” 小成暗中撇了撇嘴,心道:那可真是想瞎了心。 谷雨也随之笑了笑,身体放松下来:“那就祝你早日成功。” 小成生怕两人在纠缠在这个话题,有意岔开话题,向谷雨道:“小谷 捕头,咱们下一站去哪儿?” 谷雨看向小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瓶莫名其妙地看看他,谷雨叹了口气:“小瓶,你年龄太小,公堂 对薄,很容易被人借此攻计。 潘天人思虑周全,想要说服你的家人公堂作 证,证据确凿辩无可辩,才能彻底瓦解对方。” “我和我娘?” 小瓶仿佛失了神,幼小的脸庞透出悲戚之色。 夏姜轻声道:“别怕,我们陪你去。” “交给我吧。” 谷雨将她额前碎发别在耳后:“吃过药了吗?” “小谷捕头放心吧,”小成拍了拍脚底下的药箱,笑道:“您从东壁堂 带来的药够师傅用到京城了,“说到此处由裹赞道:“海平师兄年纪轻轻 但用药之奇、手法之老道却是寻常医家远远不及的,过不了多久师傅的病 便会好起来。” 颠让夏姜昏昏欲睡,她眼皮上下打架,强撑看。 谷雨轻声道:“睡会吧。” 夏姜点点头,闭上了眼晴,谷雨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脑袋歪向夏姜, 自光停留在她的脸庞。 对于他而言,夏姜就是他的莫愁湖,自从沦陷,永不厌倦。 车厢之中渐渐安静下来,午后蒸腾的暑气让每个人多了份倦意,一个 接一个睡去。 谷雨这儿天都没能睡个好觉,直到现在才放松下来,正想睡会儿马车 却忽然停了下来。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八十一章 拜访 第六百八十一章 拜访 谷雨悄梢走下马车,迎面正是曹克攀的亲兵:“新城兄,怎么停下 了?” 亲兵叫范新城,年岁看上去比谷雨稍微大一些:“弟兄们昨夜拼命到 大亮,体力跟不上,好儿个中暑昏倒的,曹将军让天家歌歌脚。” 谷雨抱拳道:“辛苦。” 队伍停在山道边,士兵躲入树荫下席地而坐,饮水歇息。 谷雨却把自光投向山林,他手搭凉棚,细看半响,嘴唇抵了起来。 “你认得这里?” 谷雨回过头,夏姜从马车上擦起窗帘探出脑袋, 谷雨道:“你怎么起来了?” 夏姜道:“待得气闷,扶我下去透透气吧。” 谷雨回到车相里,将夏妻姜小心扶下来,指看山林某处:“那里是秀叟 姐弟的村子。” 夏妻观察看谷雨的神色:“你想去看看?” 谷雨点点头,昨晚大乘教教众在山之中四散奔逃的场景历历在目: “大乘教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说不定他两人已经逃出来了。 夏姜点点头:“我陪你去。” 谷雨一证:“你的伤?" 夏姜警了他一眼:“我怕秀雯那姑娘施展手段,你这小子优柔寡断, 若是被她迷惑感了,不肯下山怎么办?” 谷雨的脸腾地红了,夏姜却不看他,谷雨声音都哆索了:“瞧你说 的,我是定力不足的人吗?” 两人与潘从右打了招呼,潘从右爽快地答应了,但那眼神让谷雨心惊 胆战,夏姜婷了一声,胜似于言方语 上山的路上谷雨还是担心夏姜的体力,将她背了起来,夏姜下巴枕在 谷雨的肩头,呼吸打在他的脖颈。 两人在浓郁的绿荫中穿梭,谷雨走得很快,心跳则更快。 夏姜轻声道:“想不到我行们将以这种方式回京城。” 谷雨嗓子发紧:“嗯。” “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夏妻的声音中带看情绪,但是谷 雨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想了想:“怕你看到我那副鬼样子,会失望,会伤心。 “他自潮地笑 了笑:“啊,他不过是个脆弱的笨蛋,东奔西走得到的不过是个笑话,怕 你会这样想我。” 夏姜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肩头传来:“你就是个笨蛋。” 谷雨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感到颈间一凉,夏姜无声落下泪来,她业看 声音:“笨蛋!笨蛋!.…” 谷雨的肩头迅速被泪水打湿,他向上托了托夏姜:“夏郎中,我要告 诉你一件事。” “嗯?” 谷雨的心跳没了规律:“我从见你第一面便心生爱慕,就算是仙女下 凡,我也会跟你下山的,这件事你从来都不需要担心。” 抽泣声消失了,谷雨脊背僵直,过了半响扭头看她,夏姜却正直勾勾 地看谷雨,她唇红齿目,明眸皓齿,纵使病容也难掩其大香国色。 两人 近得可以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视线交汇的瞬间纷纷别过头 去。 两人沉默地走完了接下来的路,直到见到那个熟悉的小院,烟自院 中升起,隐隐有谈话之声传来,虽然不甚清晰,但喜悦忽然占据了谷雨的 身体。 难道? 他脚底生风,加快了脚步,一个箭步窜到院里:“秀雯!小北!” 院中的土炉上坐着水壶,两名女子正围着土炉坐着说话,一个头发苍 白,一个约莫八九岁,老妇人正与女孩说看什么,女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谷雨骤然闯入,两人下得尖叫一声,从木凳上弹跳而起,瑟瑟发抖地 看着谷雨和夏姜。 谷雨失望至极,冷冷地打量着两人:“这里是秀雯姐弟的房子,谁让 你们进来的?” 老妇人将女孩楼在怀中,颤颤魏魏地道:“他行们姐弟不是被神教的人 带走了吗,不会再回来了。” “谁说他在回不来的?!“谷雨无名火起,加天了声量:“你趁秀雯姐 第不在,就随意跑到人家家里,占了人家的床,抢了人家的粮,你不知道 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女孩得哇一声哭了出来,老妇人被谷雨急赤白脸的样子吓到了,接 看女孩连连后退,哆哆索索地说不出话来 夏姜见两人一老一小,贪小便宜是真,但若说大奸大恶却也谈不上, 温声道:“老人家,这里毕竟是有主之地。 即便主人不在,您也不该闯入 空,将人家家财据为已有啊。” 老妇人见她说话温柔,颤抖着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里原本便是我 家。” “放..胡说!“谷雨气得火冒三丈:“你欺我脸生不成,实话与你说了, 前不久我还在这屋里住过。” 老妇人又不敢说了,夏姜瞪了谷雨一眼,见他毫无察觉,伸手在他耳 朵上拧了一把,谷雨疼得“哎哟”一声叫出来。 夏妻道:“你让老人家把话说完。” 醇!“谷雨耳朵火辣辣的,显然夏姜下手不轻。 那老妇人这才敢道:“两位有所不知,这娃娃是我孙女,”在那女孩背 上轻轻拍了拍:“老身仅有一子,前些年与媳妇上山打柴,失足落入属 中,留下这可怜的娃娃,我那老伴几死得早,就剩下我们娘俩互相撑看。 那一年秀雯和他那弟弟不知怎地来到村里,想寻个落脚的地方,可村里人 不待见外人,没有个答应的,老身有些可岭她,便将她二人容留在家中借 宿哪知哪知说到此处,苍老的双目中流出两行浊泪 “老身本就穷困,又拉扯着孩子,家中既无余粮,又缺被褥,秀雯和 小北只能单着身子睡在柴房,渴了便喝井水。 老身虽然同情,但只有小孙 女一个亲人,自然不能教她冻看饿看,那时小北比这孩子还要小,冬天里 看了凉,身上烫得如火球滚过,我便劝秀雯出外再寻个人家,她前脚答应 得好好的,后脚就趋我行娘俩外出的功夫,把我行的应用之物全数丢出了 院子。” 谷雨胸前剧烈起伏,夏姜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紧紧楼着谷雨的 脖子:“听下去。”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八十二章 真相 第六百八十二章 真相 那老妇人畏惧地看谷雨一眼,又道:“老身回来时才发现进不了家 ,,只是任凭我怎么敲打叫喊,秀雯反锁了家,只是不应,到最后迫于无 奈,我只得领看孩子带上仅有的行李去山洞中过活,后来老身去讨要房 子,秀雯就是坚决不给,里长、村长居中调停,秀雯便撤泼使性,村里竟 没有个能降服她的,后来便没人敢管这档子事。” 说到此处,老妇人泪如雨下,女孩楼着她的双腿,畏惧地将脑袋藏在 她怀里。 老妇人抹了把泪:“就这样,我在娘俩在山洞中住到现在,秀雯被大 乘教抓走,便有人把消息告诉了老身,”她看向谷雨:“我不过是掌回自口 的房子,又有何错之有?” “你…“谷雨的身体在筛动,他不打算相信老妇人的一个学,温婉善良 的秀雯会是这样的人吗? 但脑海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方一是真的呢? 谷雨硬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人道:“这事当年闹得村里没有人不知道的,你若是不信随便去 人家里打听打听,老身若有半句谎言,大打五雷轰!” 谷雨葛地打了个冷战:“不必了。” 他垂下头想了想,再次抬起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对不起,打 扰了。 “转身便走。 老人在身后道:“年轻人,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打听打听。” 谷雨恍若未闻,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打了败仗的士兵,落荒而逃。 夏妻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她在倾听一个少年的羞愧与失望。 她想: 那定然是个极好的女子,才会让他如此受伤。 “谷雨,我渴了。” 低头赶路的谷雨一证,缓缓停下脚步 “放我下来吧。” 谷雨依言将她轻轻放在一块天石上,从腰间解下葫芦凑到夏姜嘴边 夏姜喝了儿口:“你坐下来。” 谷雨没有动,甚至到此时他的目光仍然在躲避着夏姜。 夏姜道:“还记得从纱帽峰上下来后我为何冷落你吗?” “有吗?“谷雨挠挠头。 夏姜白他一眼:“有,你心思那么重,怎么感觉不到?“见谷雨紧了 嘴不说话,又道:“你想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 夏姜道:“因为你不是我认识的谷雨了,我印象中的谷雨腩購又温 柔,但是你在纱帽峰上的杀以及下山之后的暴戾还是吓到我了,原本那 个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敏感更加冲动的谷雨。” “对不起。” 谷雨心情沉重,渐愧地低下头。 “可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夏姜道。 谷雨抬起头,夏妻心疼地看看他:“因为你孤军奋战在人地两生的环 境,因为你身边的人随时可能会背叛你,白如冬、董梦琪,因为你身边有 真正的朋友需要你保护,只要行差就错,面前便是方丈深渊,我理你是 因为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我理解你是因为我在某个时刻也成为 了你,一样有朋友要保护,一样要面对不知从哪个角落而来的敌意。” 谷雨眼巴巴地看看她,鼻头有些发酸 “所以,你应该理解秀雯。 夏姜淡淡地道。 谷雨证住了,夏姜道:“她在那一刻也是你,她不过是想保护她生命 中最重要的人。” “….可她很残忍。” 谷雨硬着嗓子。 夏姜道:“有人说过你残忍吗?” 谷雨道:“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很不一样,”夏姜道:“但至少应该有你报以理解的部 分。” 她认真地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想了一路,如果我是秀雯,家人新 丧、幼弟病重、人地两生,我做的不会比她更好。” 谷雨点点头,原本的怒气冲冲,也渐渐回归平静,可是,他挠头: “可是,她毕竟害了人家。” 夏姜噗嘱笑了出来,伸出手:“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谷雨抓着她洁白的手腕,一使劲将她背了起来,走了半响忽道:“我 还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她和小北都能平平安安的,早日回到京城。” “嗯,“夏姜点点头,忽然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你跟这儿许愿呢?” 队伍开拔,谷雨一路沉默,郁郁寡欢 车厢中众人面面相靓,也不敢多问,夏姜虽然知道原因,但也知道谷 雨的性格比较执,除非他自已能转过弯来,旁人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索性也装起糊涂。 日落时分,赶到驿馆,曹克擎入内办理手续。 这一大人马武备齐全,能不入城则不入城,避免引起恐慌和非议。 潘从右点了几人,与他同往扬州城,赶在城门落锁前进了城 驿馆库房、廊房十余间、马房二十间、前鼓楼三间、照壁牌楼一处: 设施完备,功能齐全,止墙上浓墨写与就:递补传送符验勘合。 曹克擎的人 马一入驻,登时将驿馆塞得满满当当。 曹克擎验过勘合,指挥看兵」收拾行装、饮马,吴承简人放出区 车,上了,带至房间由专人看守。 他也当真小心,驿馆外加派值守,已馆内分派巡逻队,将驿馆整治得 铁桶一般,驿丞见这架势也不由警惕起来,知道这伙官军身负要务,暗嘱 手下小心伺候。 驿馆对面是座小山丘,山顶上儿人悄悄摸了上来。 张回望看下方驿馆的热闹景象,脸色沉得要滴下水来。 青堪的自光在 守兵身上排良久:“摸不进去。” 张回冷声道:“曹克攀被吓破了胆子,才会这般谨小慎微。 哎,陛下 不在金陵,料不到此地的变化,谁能想到原本只有潘从右和应天府的押送 队伍,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整支军队。” 齐全儿道:“那让陛下将曹克攀的部队遣散回去不就好了吗?” “晚了,”张回牙疼似地吸了口气:“曹克攀已经上了路,现在再让他 回去,那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要对潘从右不利嘛。 更何况,区区 五百人马,本官就要让醒下出手,呵,他老人家会如何看待本官?” 青堪狠狼狠地道:“这么说,就得靠咱们自己了。” 张回自光阴冷:“此去京城山高水长,有的是机会下手,潘从右阿灌 从右,何处青山不理骨,你早晚死在我手里。” 夕,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八十三章 热闹 第六百八十三章 热闹 马车里,小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的眼神从潘从右、小白、谷雨和 小成的脸上依次划过,潘从右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温和地道:“小瓶姑 娘,想家了吧?” 小瓶抵紧了嘴唇,点了点头。 潘从右道:“咱们眼看便进城,今晚就能见到你的爹娘了,有什么想 要对他们说的吗?” 小瓶摇了摇头,小成坐在她旁边安慰道:“这位潘大人是很大的官 儿,有他为你做主,保证让你爹娘屁股开花。” “真的吗?“小瓶的两只天眼晴雾煞煞的,对于天官她显然没有概念。 潘从右脸色尴尬,咬看牙点了点头,小瓶想了想:“不要打他在底 股,我想让他带我回家。 “充满希冀地看看潘从右:“爷爷,你能做到 吗?” 潘从右看着眼前的粉娃娃,心中柔情无限,重重点了点头:“你这样 的好孩子,傻子才会舍得去,这件事爷给你做主。” 丁临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大人,扬州到了。” 马车赶在城广落锁前堪堪挤入城内,谷雨皱紧了眉头,看来他在人 要在城中过夜了,驿站兵源充足,但他依旧心下糯瑞,恨不得肋生双翅翘回 到夏姜身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扬州城内灯火阑珊,浮光掠影,小成擦开窗 帘,发出阵阵感概。 行人的谈笑声传入耳中,听起来软软的,充满了江南 水乡特有的温柔。 马车缓缓趋前,走在南北十字大街上,但见道路宽敬,街上行人如 织,小白一路情绪低落,此时也被大街上的繁华所吸引,于临索性将帘 撩起,让马车上众人都能一览无余。 小视线左右律洄,但见东西建筑风格迥异,西边住宅典雅却老旧: 东边的宅子较新,比之西边更加热闹喧嚣 潘从右趣道:“这扬州城有句老话:外看一座城,内看两座城。” 小白瞧得有趣:“这是什么道理?” “嘉靖年间楼蔻反复洗劫外城,为抵御楼蔻,扬州知府石茂华便修建 新城,通过璟沟和水道与运河相连,从而形成新旧二城并立的格局。 “灌 从右慢斯理地道,他常年在外奔走,对于江浙一带颇为熟悉,说到一处 的典故信手括来。 小成感慨道:“从前听说扬州繁华压两京,还以为是胡吹大气,若非 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扬州城竟然繁华至斯,比之两京确也差不到哪里 去。” “扬州自有明一朝便为商费云集之地,“潘从右摇头晃脑道:“商贾犹 复聚于市;少者扶老赢,壮者任戴负,与天美食食之人,犹复溢于途; 风晨月夕,歌鼓管之声,犹复盈于耳;弦歌诵习,在乡塾者无处不 然。” 马车所过之处欢声笑语,潘从右不免受其感染,掉起书袋来, 谷雨几人听得稀里糊涂,小白却叹为观止,喷喷称叹。 走过小秦准河,小瓶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指看河边一处人家道: “那里便是我的家了。” 儿人顺看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户人家张灯结彩,最醒自处是张 贴在墙上的大红喜字。 丁临将马车停下,小瓶缓缓走到车门边,手扶着门框,看着被装扮一 新透露出儿分陌生的家,迟迟不敢下车。 远处热闹非凡,小瓶的身影却孤单而又柔弱。 潘从右的脸色沉下来,丁临道:“大人,看起来恰好赶上这两公母今 日成婚。” “嗯。 “潘从右沉吟道。 于临看看,口交谈的名妇人:“咱在上!吗?” 潘从右摇了摇头:“这里是女方家,小瓶的爹娘想必不在这里。 小 谷,你去打听打听新郎家在何处?” 谷雨从马车中钻出来,整了整衣衫:“大人放心吧。” “暂时不要暴露身份。” 潘从右巡察各地,能隐藏身份的绝不会主动暴 露,时刻将自己已隐于暗处,这儿乎成了他的习惯。 新娘的娘家人与街坊邻里在门前正聊得起劲儿,谷雨口呼恭喜,露出 真诚又热烈的笑容,自称是新郎在京中的同窗好友,特地为新人庆祝而 来。 他操的京城口音,这娘家人自然不会怀疑,热情地将地点说了,谷雨 却不看急走,又与这儿位老嫂子攀谈半响,这才恋恋不舍拱手作别,回到 马车上坐在丁临旁边:“你歇会,我来吧。” 两手一抖,马车骨碌碌跑起 来。 新郎家离此不远,走了约有一灶香功夫,眼前出现一片民宅,丝竹管 乐声隐隐传来,马车进入北三关,喧闹之声愈发响亮,丁临梢声道:“把 孩子去到狼窝里,自己安享太平,畜生!” 谷雨自然也是气惯异常,但隐忍着不发一言。 新郎家境殷实,居住在开明桥市,紧邻官绅聚集的太平桥市。 家中三 进的院子,如今已被装潢一新,门前车水马龙,访客盈门,大红喜字、红 灯笼,处处洋溢着婚礼的喜庆。 槟相在门口迎客,双方互道恭喜,院子里筹交错,欢声笑语此起彼 伏。 小瓶看在眼中,心中的委屈再也憨不住,证落下两行泪来, 潘从右用袖子为小瓶抹去眼泪:“你莫哭,你莫哭,再哭变成小红 猪。” 小瓶破涕为笑,潘从右笑道:“你好生待看,爷爷这就去找你的多 娘。 向谷雨使了个眼色,两人下得马来,丁临抄起钢刀闷头跟着。 潘从右回头道:“你上哪儿去?” 我与天人一道去。” 了临满脸煞气。 “得了吧,”潘从右道:“别添乱了。” 丁临喘着粗气不说话,潘从右道:“保护好小瓶,有小谷陪着我就够 了。” 两人来到前,拱手道恭喜,槟相道:“两位是?” 潘从右道:“音年子为在甘泉书院读书,老关与他曾有过一段师生缘 分。 今日他大婚的日子,做师傅的怎好不来?” 小瓶的父亲叫马子为,曾在甘泉书院就读,天资聪颖,饱读诗书,乃 是书院中赫赫有名的麒麟子。 以上消息由各位老嫂子友情提供, 宾相见潘从右虽然衣看朴素,但器宇轩昂,谈吐之间自有一股读书人 的文雅,他不敢急慢,赶紧道一声辛苦,将潘从右毕恭毕敬请了进去。 ,我要说两句. 月 推荐 第六百八十四章 酒席 第六百八十四章 酒席 马家高朋满座,酒席宴间筹交错,宾朋道不尽溢美之词,马子为脸 色配红,在晕陶陶的醉意中享受看众人的奉承。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于殿试中三甲一百三十六 名,当选庶吉士,如今又与青梅竹马的女子成婚,人生三大喜他年纪轻轻 便占了两样,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少喝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洋相,”马父见醉的儿 子敬完了酒,将他扶看坐了,提醒道:“怎么不见娇娘?” 马子为晃了晃脑袋,果然不见妻子的踪影:“我去寻她。” 晃晃悠悠地 站起身。 马父担心道:“慢着些。” “不妨事。” 马子为摆摆手,跌跌撞撞地去了。 还不快去扶看少。 “马交时仆人。 新房中,娇娘凤冠霞被,却哭成了泪人,她的母亲赵氏屏退下人,安 慰道:“安生那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只怪她命薄,与你并没有缘分。” 娇娘抬起头:“娘,我后悔了,我们把她接回来好不好?” 见赵氏无动 于衷,她伸手換住赵氏的膊,愿求道:“现在就走,晚了可就来不及 了。 赵氏冷冷地甩并她的手:“已然晚了!” 娇娘楞在原地,赵氏道:“安生已被实给了人贩子,说不定已找到新 的人家,你又去哪里寻她?” “安生,我可的安生.…“娇娘泪如雨下。 赵氏脸色铁青道:“要不是你与子为做出..做出那些事情,又怎么会 平生出许多事端?为娘的当初便劝你趁着这孩子小赶紧处理掉,可是你偏 偏不听,也怪我那时心软,被你求得没法,才答应将这孩子带在身边。 可 是现在呢?姑爷马上就要回京做官,他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想毁了他 吗??还是想毁了自已家?!“说到后来声调转厉,眉毛也竖了起来。 面对母亲的语问,娇娘气势弱了下来:“我不与你说了,我知道你不 会答应的,又为何与你说这些,我...我去找表哥,他会同意的.”说罢竟向 门口走去。 “回来!“赵氏变了脸色。 娇娘加快脚步,刚刚迈出槛,,口闪出一人,娇娘迎头撞个正看。 “哎哟!” 马子为立足不稳,一跌在地上。 “相公。” 娇娘吓了一跳,仆人连忙从远处赶来,一道将马子为扶起, 娇娘上下查看看:“没摔痛了哪里吧?” “没事。” 马子为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 “哎哟,怎么喝了这么多,”赵氏在鼻端摆了摆手:“先进屋里喝口 水,”与娇娘一左一右扶着,吩吋仆人:“你们先下去吧。” 娇娘将马子为扶到桌前坐了,那边相赵氏手脚麻利,已将茶水递到他 手边,笑道:“平日里也不见你饮酒,切莫过了头,耽误了天好日子。” 马子为右手在胸前重重一擂,大着舌头道:“二姨娘,你小瞧我,今 天侄儿心情好,喝不醉的。 用的还是老称呼。 赵氏道:“好好好,你有分寸便好。” 马子为醉眼朦胧看向娇娘,不由皱起来眉:“娇娘,你是不是哭 了??” 我. 赵氏赶忙道:“娇娘与你自小为伴,今日大婚得成,心情不免激动难 耐。” 娇娘双拳紧摄,喘看粗气,赵氏向她猛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 “我..迎着马子为探询的自光,鼓足勇气道:“我想把安生找回来。” 一句话出口,马子为沉下脸:“你...你说什么?” 娇娘畏惧地缩了缩身子,赵氏连忙将娇娘拦在身后,挤出笑容:“她 是胡说的,这两关天忙这忙那,忙昏了头,把自已反倒忙糊涂了。” “我没糊涂!“娇娘将赵氏推到一边,赵氏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已的佳 女,娇娘双自含泪:“我想安生了,自从高淳回来后我没有一日睡过好 觉,梦里全是她,哭着问我为何要抛弃她。 我想她了...鸣鸣鸣..” 马子为见爱妻悲痛欲绝,心中也不好受,酒意醒了大半,伸手将她两 手握住,在桌前坐了:“你先别哭,这两日确是忙得紧了,你才胡思乱 想。 咱们天把银子付了,十叮听方嘱一定要那人给安生找个好人家,那 人收了好处想必不会食言而肥。 这是个两全的法子,你我大好前程,繁花 似锦,安生也能吃得饱穿得暖,你当初不也是答应好的吗??” 娇娘泪流不止:“可我仍旧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毕竟还是养在自口 身边最为踏实,我不要给别人,我们就说她是路边捡来的好不好??或者 说是从慈幼局收养的?” 慈幼局是城内有名的善堂,由乡绅出资建立,收 容孤苦无依的孤儿。 “放.不行!” 马子为言辞拒绝道:“若是被查出来,我这官儿还做得了 吗?” “你,你只考虑自己的前程“娇娘强撑看反击。 马子为冷笑着:“难道姨丈的名声便不要了吗?” 赵氏面色一紧,听姑爷继续说道:“姨文巧甘泉书院的教习先生,悔 人不倦,颇有贤名。 若是被人发现了,他的一世清名岂不毁于一旦?” “我….我.…“娇娘只觉得呼吸艰难,身体筛动不已。 赵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强笑道:“你这孩子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 人,说这些话岂不失了情分。” “姨娘教训的是,”马子为就坡下驴止想往下说什么,忽然仆人在!了列 慕道:“少爷,有人找您。” 马子为紧锁双眉:“谁?” “说是甘泉书院的先生,姓潘。” 仆人回道 姓潘?“马子为仔细回想道:“我怎么不记得有位姓潘的先生?” 赵氏正想转移话题,闻言忙道:“兴许是你前些年打过照面的先生: 终归还是要见一面,万一被有心人指摘恣意骄纵,反而麻烦了。” “言之有理,“马子为整了整衣衫:“待我见见这位潘先生。”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安生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安生 马子为匆两赶到前厅,远远便看见一名精神翼练的老者,身边跟看一 名少年,其貌不扬,个头比之那老者矮了一头。 再看那老者气质文雅从容,不言自威,他在脑海中思索一番,对这人 却全无印象,跌跌撞撞上前,拱手道:“老师当面,字生有礼了。 潘从右早就注意到了他,还礼道:“子为,恭喜恭喜。” 马子为疑惑地道:“学生眼拙,先生何时与学生照过面,我这愚钝 性子竟忘记了。” “你不需要猜了,我们没见过面,”潘从右笑了笑:“此番登门一来是 祝贺你新婚燕尔,二来则是把你在高淳去下的东西物归原主。” “高淳?” 马子为脑仁发疼,勉强思考:“我去过什么...唔!” 他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潘从右与谷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光中的内 容复杂难明,马子为酒意一下子醒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想胡搅蛮 缠,你可错了人! 谷雨冷冷地打量看他,见他脖颈粗红,一半恐惧一半恼怒,淡淡地 道:“既然听不懂,那就用看的吧,现在她就在!外,要我带进来吗? “你敢...你,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最令马子为恐惧的,是他琢磨不 透两人的来意。 潘从右看了看左右:“此处不是说话之所,咱们找个安静处细细说 来。” 马子为随看他的自光看去,离得近的儿桌客人齐齐向自已看来,自露 探询之意,马子为忍下心中惊慌:“这边请。” 潘从右当先走去,马子为向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两两去了。 谷雨当做没看见的,跟在潘从右身后,在马子为的引领下走向后院 书房,马子为将两人让进屋子,回手将门关了,一股刺鼻的酒气弥漫 开来,再看他脸色变得铁青,自露光,与方才的做派浑然不同:“老先 生,你究竟是谁?” 潘从右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小瓶是你的亲生女儿这话不假吧? “小瓶??” 马子为眼:“并不认识。” “嗯?” 潘从右楞住了,与谷雨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自己闹 了乌龙,谷雨在自己肩头比了比:“大概这么高…“将小瓶的相貌简单描述 一番,随后又道:“她眉心有颗红痣是不是?” 捕快出身,让他的观察更加细微。 马子为却茫然地摇摇头:“没有,我不曾记得。” 这一下潘从右两人都糊涂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但小瓶不会连自己 的家门也认错。 马子为皱起眉:“两位是来捣乱的吗?” 谷雨淡淡地道:“你方才那般说,难道不是承认了自已做过亏心事 吗?” “我.”马子为气短道。 潘从右向谷雨道:“去把小瓶姑娘叫来。” 谷雨答应一声,向门外走去。 "慢看!!” 马子为色厉内住道:“我马家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的!! “想打架?“谷雨的自光冷下来,马子为心中打了个突,方才这人其貌 不扬,又不说话,便忽略了他,现在被他眼晴町着,竟有种隐隐寒意,谷 雨淡淡地道:“你拦不住我的,劝你莫生事,好生待着,至于你认不认识 小瓶,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绕过马子为向外走去。 “去后门。” 马子为道,他毕竟做贼心虚。 谷雨没理他,快步走出了!,马子为惊魂不定地看看他的背影 谷雨回到马车上,几人正翘首以待,丁临从马车上跳下来,问道: “怎么样?” 谷雨却把眼看着小瓶:“小瓶,你叫什么名字?? 小瓶一楞:“我叫小瓶。” 小成例咳嘴:“你这问的什么问题?” 谷雨却不理他,想了想又问道:“没进天乘教之前呢?” 我叫安生,赵安生。 “小瓶道,她说的一学一顿,显然陷生了。 小成长大了嘴巴:“那你为何叫自己小瓶?” 小瓶小嘴一撇:“这小瓶是山上的刘师傅起的,她说我就叫小瓶,要 是我念错名字就打我。 我说我叫安生,我不叫小瓶,她就打我屁股,每次 都打得我好疼,只能趴着睡觉,三五次以后我就叫小瓶了。” 众人然,心中既难过又惯怒,小成两眼冒火:“那老虔婆真该死!” “她已经死了。” 谷雨冷冷地道,向小瓶挤出笑容:“你以后叫安生, 不会有人再打你了。” 小瓶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谷雨安排几人坐定,两手一抖丝缰,马车绕向后巷。 娇娘站在新房门前,赵氏不迭声地埋怨:“你方才说的什么浑话,看 把子为气的,你们小两口刚刚成婚,他要是对你不满,以后有你的好果子 吃吗?” 娇娘烦透了母亲的崂叻,紧双唇不发一言,赵氏看得生气,话也说 重了:“你公公在官府做事,子为又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考取了功名, 试问扬州城中有儿个有他那样的大才,咱们家如今与他差看身份,若不是 看在为娘的面子上,他能心甘情愿娶你吗?你还不知定,偏偏在新婚之日 扫兴,听为娘的,一会儿等子为回来,你好生与他道个…….哎,你上哪 去?!” 娇娘头也不会地走向门外,赵氏惊道:“你...你发的什么疯?为娘说 的不对吗?” “娘,别逼我了,让我独自呆一会吧。” 娇转过头,泪水涟涟 赵氏楞住了,收地收住脚步。 娇娘三两步拐过月亮,见四下无人跨下身子无声抽泣 "快,少爷在后门呢。” 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急促。 “别让少爷吃了亏,都带上家伙。” 另一个男子道 纷乱的脚步声去了。 娇娘抹了把泪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少爷? 她心中一慌,擦起裙子急急追了上去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后巷中响起,马子为和潘从右早已在等着了,马子 为手中提着一把红灯笼。 等马车靠近,谷雨跳下车来,看向潘从右。 潘从右摇摇头示意无妨,谷雨撩帘:“安生,出来吧。” 听到这个名字,马子为登时便是一惊。 显示本书 月 推荐 第六百八十五章 庵生 小瓶,不,安生怯生生从马车中走出,看向马子为:“表舅舅。” 咣!红灯笼掉落在地,马子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大张着嘴:“安...安...” 小瓶吓得连连后退,将小成的手攥住,小成反手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表舅舅?平时你就是这般叫他的吗?” 谷雨看到马子为的表情,便已知道了结果:“你与安生可熟悉吗?” 马子为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谷雨的语气中带着怒气:“你连她的样貌也记不住吗?” 马子为又是羞愧又是气恼,他恶狠狠地看着谷雨:“你想要做什么?!” 潘从右叹了口气:“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这孩子是你闺女了?” 马子为道:“是与不是又与你们何干,多管闲事!” “少爷,我们来了!”随着一声呐喊,十余名家丁手持木棒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谷雨眯起眼睛,将潘从右拉到身后,丁临一个箭步跨出,与谷雨站了个肩并肩。 马子为胆色壮了起来,戟指道:“赶紧给我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妈的!”丁临骂了一句,憋了一路的火气让他想要发泄发泄。 “不可造次,”潘从右拦道:“咱们可不是来打架的。”想要说服安生的父母作证,上来先把人家爹打一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潘从右之所以不愿公开身份,正是想劝得两人悔悟,心甘情愿陪安生上路。 “哼!”丁临无奈地收起拳头。 马子为见状更加放肆,冷笑一声:“一群猫猫狗狗也想在我家撒野,小的们,给我赶出去...” “慢着!”身后一名女子喊道。 马子为吓了一跳,猛地扭回头,却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娇娘跑了出来。 马车上的安生哇一声哭了出来,甩脱小成的手,从马车上跳下来扑向娇娘。娇娘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很用力,好像要把安生揉进自己的胸膛,眼泪顺着两腮流下,弄花了红妆。 “娘,你为何不要我了?”安生哭得昏天暗地。 “是不是安生哪里做的不好,你打我,你骂我,别丢下我。” “娘,我想你。” 娇娘泪如泉涌:“不是你的错,是为娘错了,娘对不起你。” 小成悄悄抹了把眼泪,纵使丁临那样的刚硬汉子也眼角泛红,将头扭过一边。 下人们怔在当场,手足无措地看着马子为,再看马子为面目狰狞,脸上说不尽的煞气,怒视着娇娘:“娇娘,你怎么出来了,这里的事你别管,快回去!” 娇娘又气又怒:“你睁眼看看,这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舍得下心!” 马子为气极,甩手便是一耳光。 啪! 娇娘被打得半边身子歪了,嘴角渗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 安生哭得更凶了,娇娘将她紧紧护在怀里,马子为怒气冲冲指着她:“你若是执迷不悟,存心让我难堪,也给我滚!” 娇娘颤声道:“此话当真?”脸上是绝望的表情。 谷雨瞧得双眼冒火,他几乎要忍不住了。 潘从右冷冷地看着,并没有说话。 “当真!”马子为气道:“你认了...认了她,便与我没了干系!” 娇娘腾地站起身,将安生抱在怀中,看向潘从右:“有劳老先生,带我们娘俩离开。” “走!”潘从右丝毫没有犹豫,向谷雨使了个眼色。 谷雨将潘从右扶上马车,又搀着娇娘,将娘俩托到车上,随后拨转马头驱车驶离,丁临跟在马车后,面向马子为一步步退后,防止此人暴起,不消片刻功夫走出后巷,丁临迈腿上了马车。 谷雨一抖丝缰:“驾!” 马车消失了身影。 马子为脸色铁青,全身打着摆子,下人战战兢兢地问道:“少爷,还追吗?” 马子为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巷口,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 福聚客栈,潘从右要了三间上房,让安生母女住在了走廊最里的一间。 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房间里时不时地传出来,小二抬头看了看,露出疑惑的表情。 娇娘双膝跪地,给潘从右磕了个响头:”多谢老先生搭救小女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给您磕头了。”用的仍然是未出阁的称呼。 “起来吧,”潘从右双手将她搀起:“婚礼非同儿戏,你当真做了决定?” 娇娘缓缓坐下身,安生凑上来,娇娘在她额头上轻轻吻在她额头上:“我已经失去了一次安生,如今失而复得,又岂会再放任她从我身边离开?”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潘从右:“老先生,我不后悔。” 她面容姣好,一身凤冠霞帔,自有一番明艳动人。 谷雨站在潘从右身旁,他忍了半天还是问道:“你这些年把孩子带在身边,难道不会引起非议吗?” 一句话问的娇娘黯然神伤,她缓了缓才道:“子为是我出五服的表哥,我俩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我与他青梅竹马,自小为伴,大小事情听惯了他的。生安生的时候我们岁数还小,那夜他与同学饮了酒,趁酒性便央求我与他...与他...” 说到此处面红耳赤,缓了半天才继续道:“我自小受父亲教诲,心中怕极,但扛不住他苦苦哀求,这才趁了他的意。六个月后我才发现不对劲,暗中寻了郎中,这才知道早已有了身孕,最糟糕的是打不得了,否则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潘从右叹了口气,眼前这女子谈吐举止彬彬有礼,显然是有着良好的家世和教育背景,她性格软弱,被马子为半是强迫半是央求地要了身子,这才酿出苦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潘从右情绪复杂,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娇娘羞愧地低下头:“到了此时也别无他法,那时表哥仍在书院求学,眼看便要乡试,我便借口要去寺中为表哥净身祈福,住到了城外白羊山中的尼姑庵中,并在那里生下了安生。” 潘从右心念电转,忽地明白过来,喃喃道:“安生,安生,实则在庵中生下的意思。” 第六百八十六章 恩情 娇娘诧异地看了潘从右一眼:“正是如此,老先生思维敏锐,这么快便猜到了。另一层意思,我想这孩子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安生钻进娇娘两腿间,仰起脸看着自己的母亲,娇娘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谷雨道:“可这件事毕竟是瞒不住的。” 娇娘点了点头:“安生出生一个月后,我带着孩子下山,谎称这孩子半道捡的,可我母亲毕竟是过来人,稍加验看便拆穿了我的谎言。验看瞒不住,我也只好说了实话。那时表哥乡试中了头名,我爹娘不好过于苛责,最终在我苦苦哀求下便把孩子留在身边,用的仍旧是先前的借口。” 谷雨道:“那马子为又是什么态度?” 娇娘摇了摇头,脸现戚容:”他自始至终便不同意将这孩子接回家,按照他的意思我在生下安生后便把她抛在庵中,任凭她自生自灭。可她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又如何舍得?“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安生表情有些惊慌,她攥住娇娘的衣襟:“娘,你别哭了,安生心里也难受。” “娘不哭。”娇娘抹了把泪。 潘从右道看向门口一言不发的丁临:“丁临,带安生出去吧。” 丁临明白这些话不宜让安生听到,点了点头向安生走来,安生将头缩在娇娘怀里:“我不。” 小成眼珠转了转:“要不要去街上转转,来到路上我看到有卖花灯的。” “我也看到了!”安生露出脑袋,惊喜的表情是藏不住的。 小成笑了笑:“那还不赶紧走。” 潘从右嘱咐道:“别跑得太远,你俩一起陪着她。” 丁临和小成齐声应了声是,安生雀跃着随两人走出了门。 谷雨走到窗台前,将窗户开了半扇,夜风涌了进来,谷雨深吸了口气,窗外的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 谷雨收回目光看向娇娘,娇娘沉默半晌才道:“就因为我坚持将安生带在身边,表哥大为不满,但街坊邻居已见过这孩子,他再想做什么恐怕引起人家猜疑,只是铁了心与安生不相认,他很少来看孩子,即便逢年过节,亲戚交游走动,他也总是避而远之,生怕与安生扯上关系。” 谷雨呼吸粗重,紧咬牙关耐着性子听下去,娇娘苦叹道:“我家中书香门第,父亲更是书院的教习先生,出了这档子事,爹娘嫌弃冷落,对安生也不甚亲热。表哥更如陌生人一般,不闻不问。我心中凄苦,却无人能够诉说,一直这般僵持下去,直到表哥金榜高中,入仕为官,此事便再也拖不下去了。以我母亲的性子,只要离开我身边,安生的下场不知会如何凄惨,但若是带在身边随表哥入京,隐患更大。迫不得己之下,表哥不知从哪里找到门路,将孩子交给了高淳的一户人家,我原先只以为他是将安生寄养在这户人家。却不知,却不知...” 谷雨接口道:“却不知马子为竟将孩子卖给了人贩子。” 娇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等我明白过来,再去寻安生,却再也找不到了。” 屋中安静下来,窗外欢天喜地,窗内凄凉悲苦,谷雨忽然道:“你想知道安生去哪里了吗?” 娇娘迫不及待地点头:“她定然受了不少苦。” 谷雨冷笑一声:“受苦也分好多种的。”将安生被卖入大乘教,沦为权贵的玩物原原本本对娇娘讲了。 安静的房间中充斥着娇娘粗重的呼吸声,她停止了哭泣,全身却剧烈地打起摆子,嘴中咯咯作响,双眼好像要瞪出眼眶,喉间则发出类似风箱抽动的声音。 潘从右见势不妙,忽地走上前在她背上很拍一记:“醒来!” 娇娘哇地一口血吐将出来,恢复了意识,她定定地看着潘从右和谷雨,忽地放声大哭,哭声凄厉,不忍卒听。 谷雨走到门口静静地等待着,果然过不多时,响起敲门声,谷雨开门走了出来,小二透过他肩头向里窥视:“客官,这是怎么了?” 谷雨淡淡地道:“没事,忙你的吧。” 小二试探地道:“那女子身披霞冠,看上去不同寻常,客官做什么与小店无关,可千万别把官府招来。” “给你们添麻烦了。”谷雨从腰间取出碎银子拍在小二手中。 小二露出笑容:“谢谢客官,您忙着,我就不多打扰了,有什么事您吩咐。” 谷雨目送他走下楼梯,又静静地在走廊中待了片刻,直到屋里逐渐安静下来。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心情复杂难明,胸中好似憋了一团火,却难以抒发。 娇娘以头抢地,哭得不省人事,潘从右面色阴郁,听见脚步声向谷雨投来一瞥,两人似乎在这一刻心意相通。 潘从右轻咳一声:“娇娘,安生的遭遇并非个案,如今首恶未诛,大乘教未破,许多少男少女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安生、为了公义,你可愿意上堂作证,讨回公道?” 娇娘抬起头,好半晌止住哭声,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老先生,您究竟是谁?” “实不相瞒,老夫乃是朝廷巡察御史潘从右,这件案子便是我办的。这个年轻人叫谷雨,乃是应天府的捕快,此案他从头至尾付出良多,安生也是被他救回来的。” 娇娘磕头道:“多谢恩人搭救小女。”力度之大,地板发出砰砰的声音。 谷雨连忙将她扶起:“当差抓贼,天经地义,安生单纯善良,我不会做事不管,只恨我那时人单力薄,救不下更多的人。此案小鬼伏诛,但首恶却逃之夭夭,不抓不足以平民愤,不抓不足以正朝堂,不抓更难以解我心头之恨。” 潘从右欣赏地看着谷雨,转头看向娇娘:“娇娘,如今安生是唯一的人证,你可愿意随老夫北上?” 面对着潘从右和谷雨期盼的眼神,娇娘狠狠地道:“老...潘大人,我愿意。小女蒙各位不弃,悉心照料,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份恩情我要还。” 第六百八十七章 变天 山坳中,汤有亮匍匐在地,宋宪领着残余兵丁走入帐中。 “起来吧。”宋宪席地而坐,火把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宋宪满脸油汗,狼狈不堪,再也没了先前的排场。 汤有亮从地上爬将起来,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 “这么说,宋天阳和丁伟都死了?”宋宪斜睨着他。 汤有亮心头一紧:“是,宋天阳嫉贤妒能,杨伯跟在老大人身边忠心耿耿,从不插手教中事务,宋天阳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怀疑杨伯心有不轨,趁教中人心浮动之际,挑动弟兄们对立,若不是标下警惕性高,恐怕昨夜就做了他的刀下鬼。” “可他最终却死在你手里...”宋宪目光幽幽。 汤有亮硬着头皮道:“宋天阳依仗老人家恩典,不仅不知感恩,更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蛊惑人心,挑唆教中弟兄自相残杀,为免事态恶化,标下不得以才将此人消灭。” “好一个不得以...”宋宪的语调疲惫,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可惜了,即便如此杨伯也回不来了。” “为...为何?”汤有亮心头一慌。 宋天阳死后,汤有亮诛杀数人,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宋天阳的嫡系终于被斩草除根。他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导致宋宪的反感,但是为了防止对方寻仇反扑,也只能当断则断。 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应验了,宋宪对于他的狠辣的反感最终还是波及了杨伯,他急言辩白:“老大人,标下只求自保,并无非分之想,还望老大人责罚我一人...” “他死了。”宋宪的声音冷淡,听在汤有亮耳中不吝于一声炸雷,他呆呆地看着宋宪,宋宪这时才露出情绪,颤抖地道:“承简和显达被潘从右递解入京,杨伯死于潘贼制造的一场爆炸,完了....全完了...” 此刻宋宪浑然没了往日的从容,灯火下看来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竟然...竟然到了这般田地。”好半晌汤有亮才回过神来,他一心扑在大乘教的争斗上,到现在才知道外面竟已变了天。 汤有亮与他在军中便是过命的交情,老友殒命他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怜杨伯有勇有谋,对老大人更是忠心耿耿,却死于非命,哎...” 清晨的遭遇战中宋宪落荒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他不敢入城,生怕被潘从右来个瓮中捉鳖,只好率领残兵败将在城外的崇山峻岭中打转,并派心腹去城中打探消息,自己则领着人找到大乘教的老巢。 只是令他也想不到的是大乘教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宋宪欲哭无泪,多年之后再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苦涩。 他目光阴郁地看向汤有亮:“宋天阳拥趸众多,你杀了他就不怕教众哗变吗?” 他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声音转厉:“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若是大乘教分崩离析,这罪过你担当起吗?!” 汤有亮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沉声道:”老大人放心,标下早有应对之策。“ 将秀雯成为圣女的经过原原本本与宋宪说了,当然秀雯在其中发挥的关键作用,全部要归功于他的运筹帷幄,料敌机先,听得宋宪面色稍霁,破天荒地道:“难得你思虑周全,不逞拳脚之勇,杨伯既然死了,你得把大梁挑起来。” 汤有亮猛地抬起头,正迎向宋宪别有意味的眼神。 汤有亮一颗心砰砰乱跳,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威望不及宋天阳,才干不及杨伯,在此之前他从未动过念头,之所以拉山头聚绺子也不过是为杨伯争取人马,将他扶到天师之位。 此时经过宋宪提醒,他忽然意识到原本几座大山都已不再了,而自己却成为了最有可能接替天师之位的人。 方才因为杨伯身死而带来的悲痛转瞬间便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兴奋、战栗。 他颤声道:“老大人,难道你想将天师之位传给我?” 宋宪眼中的失望一闪即逝,这汤有亮有勇无谋,比之宋天阳和杨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眼下自己潜龙在渊,无人可用。 他虽然是大乘教崛起的幕后推手,但想要聚拢人心,教众势必不会买他的账。为今之计也只有扶持汤有亮,尽快将大乘教残部重整旗鼓。 他压抑下心头不快,尽量以平静地口吻道:“只要你做得好,一切皆有可能。那个,那位叫秀雯的姑娘,带她来见见老夫。” 汤有亮兴冲冲地道:“我去叫她过来。”拱手退出营帐,所经之处教众面露惧色,纷纷走避。 宋宪不由地皱起眉头。 过了半晌汤有亮再次出现在帐前,他大步流星走在前,一名婀娜的女子身影缓缓走在他身后,教众殷切地上前行礼,女子小声说着话,教众脸上露出欣慰之意。 汤有亮走进营帐,女子跟在他身后,汤有亮向旁一让:“秀雯,这位便是老大人了,快快行礼。” 宋宪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见她容颜秀美,尤其是一副病容,婉约出尘,更是我见犹怜。 秀雯款款下拜,宋宪忽道:“你是教中圣女,可不能轻易下拜。” 秀雯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圣女是假,老大人却是真。”说罢就要拜下去。 “慢着!”宋宪指了指营帐门口,一名兵丁连忙将帐帘放下,秀雯一脸郑重地给宋宪行了礼,她伤得极重,一路走来已是极为吃力,这一跪下去只疼得她眉头紧皱,面色痛苦,但她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坚持着跪拜完才道:“老大人,小女子自称圣女,罪该万死,还望您责罚。” 宋宪点点头:“你擅作主张,确实该罚。但念在本心不坏,姑且饶你一命。这假扮圣女的主意可是你出的?” 此话一出口,汤有亮登时紧张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瞬也不瞬地看着秀雯。 秀雯淡淡地道:“小女子哪有什么主意,全凭汤护法神机妙算才能化险为夷。” 汤有亮暗中松了口气,宋宪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对这低眉顺眼的秀雯多了一分欣赏。 第六百八十八章 堵门 扬州城,福聚客栈,月满中天。 丁临的呼噜声像打鼓似地从隔壁传来。 谷雨满腹心事,脑袋枕着两手,两眼瞪得像铜铃,看着黑黢黢的虚空愣神。 小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折腾半天抱着枕头坐起来:“丁临这厮要把房顶震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谷雨欠起身子,看了看隔壁床一脸煞气的小白:“拿枕头蒙脑袋试试看?” 小白语气不善,在枕头上拍了拍:“有股霉味,你没闻到吗?” 谷雨挠挠头:“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睡了。”将身子转向墙里。 小白眼珠转了转:“小谷捕头,横竖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 谷雨动也不动,小白将枕头丢了过去,正巧落在谷雨头上。谷雨这才转过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白笑道:“月朗星稀,正是推心置腹的好时候。” “可...咱们俩不熟。”谷雨有些尴尬。 仍然是那个腼腆的少年,与陌生人同处一室,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他是个慢热的人,失去双亲又让他缺乏安全感,在陌生人面前总会下意识地穿上一层盔甲,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也不肯轻易向人敞开心扉。 “唔...”小白显然没有料到谷雨这般直白,他挠了挠头:“聊聊不就熟了吗?” 谷雨点点头:“你有心事对吗?” 小白咧咧嘴,谷雨的直白让他措手不及:“你查案子的时候和私下里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事后想想我自己也会害怕。”谷雨认真地想了想:“好人就该一生平安,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可是这世间总会有人自作聪明,把别人的善意当软弱,把别人的容忍当胆怯,践踏别人毁坏公平视作理所当然。世间本应不该如此,我是个捕快,我想让世间恢复本来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挺会聊天的嘛?”小白笑了笑,谷雨说得很直白,话里隐隐有种振奋人心的东西:“我知道为何如此,因为世间只会以腰缠万贯评判一个人。” 谷雨也笑了:“世界上有风、雨、雷、电,高山峻岭、山川河流,旭日与明月交替,狂风暴雨之后有彩虹,人呢,有喜有悲,懂得爱也懂得恨,”他想起这几年中见过的一张张面孔:“女娲娘娘将人塑造得如此复杂,应该就是想在如此多彩的世界上活出五彩斑斓的人生吧,可人还是活成了单一的人,最终用名利二字将自己活活绑住了。” 小白听得愣了好久,他看着黑暗中谷雨那张模糊的平凡的没有棱角的脸,忽然很感慨:“小谷捕头,你平素不爱说话,是不是都用来思考人生了?” 谷雨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这样算不算推心置腹?” “算,你的一番话让我受益良多..”小白好笑地道:“你这般坦诚,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之前是不会的,但是我要学。”谷雨语气诚恳。 “为什么?”小白疑惑道。 “因为...”谷雨腼腆地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一个女子,想要明白地对她。我师傅说我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若是我不能坦诚相待,对她终是不公平的。” 小白张着嘴巴,末了在他眼前比了个大拇哥:“小谷捕头,我不得不佩服你了,你比我活得明白。” 谷雨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你不是有心事吗?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起码是个称职的倾听者。” 小白一愣,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街上忽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就是这里!” “别让他们跑了!” 谷雨与小白对视一眼,两人神情一凛,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窗边,轻轻将窗户推开一缝侧着身子向外观看,但见漆黑的街上灯秋火把,亮子油松,足足二十余人,身着公服气势汹汹向福聚客栈而来。 “兴许是来抓贼的?”小白抱着侥幸。 “不是,”谷雨面无表情地道:“你看看那走在最前的是谁?” 小白定睛细看,不由地大吃一惊,原来那人他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叫马子为的男子,娇娘的新婚丈夫。他身边跟着两人,一名中年男子,一名则是年轻人,手拿铁尺,满脸横肉。 “冲咱们来的?”小白皱紧了眉头,他意识到麻烦来了。 谷雨点点头:“快,把大人叫起来吧。” 小白答应一身,飞身出了客房。 街上的捕快围了个扇形,将福聚客栈围得水泄不通。那年轻人缓缓走上前,仰头看着牌匾:“马少爷,你确定贼人就藏身在此处吗?” 马子为绷着脸:“我府中家丁循着他们的踪迹跟过来的,康班头,这些人绑架我新婚妻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我看他们舞枪弄棒,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可得多加小心。” “放心吧,咱们什么样的歹人没见过,”那叫康班头的自信地道,他向那中年人看了一眼,语带讨好:“这伙凶犯胆大包天,竟敢在马少爷新婚之日强夺新娘,手段卑劣,令人不齿。且不说马先生是咱们知府的左膀右臂,便是寻常百姓家遇到这样的事咱们也要为民讨回公道。” 那中年人正是马子为的父亲,读过书,会来事,更深谙乡情,知府大人对他欣赏有加,招他做了幕友。 夜色下的马父脸色同样难看,勉强挤出笑容:“康班头,有劳了。” “二位且避在一旁,待咱们把贼拿了,将新娘子救出来!”康班头铁尺一甩:“弟兄们,叫门!” 咣!咣!咣! 敲门声响彻在黑夜,显得空旷又刺耳。 “来了,来了,别敲了!”不多时小二懒散的声音传来,随后是拉动门闩之声,小二揉着眼睛拉开门:“谁啊...唔!” 门外灯秋火把,亮如白昼,数名捕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小二吓得一激灵,康班头将他一把推了进去,随后一个箭步窜进来,放声叫道:“弟兄们,拿贼!” 第六百八十九章 对峙 福聚客栈内瞬间闯入二十余名来势汹汹的捕快,一间间客房被踹开,随后是鸡飞狗跳。 住宿的客人鬼哭狼嚎,不知为何老老实实在房中睡觉却遭了无妄之灾。 马父在客栈外冷眼看着:“有你见过的面孔吗?” 马子为摇摇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道:“父亲,这样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招摇?哼,若不是你做的好事,为父又怎么会这般招摇?”马父两眼冒火,怒不可遏地看着儿子。 发生在后巷的那一幕瞒不了多久,况且新娘在新婚之夜出走,这事也根本没法瞒,马子为读书是把好手,但到了关键时候全然没了主意,便将原委如实告知了马父,马父常年跟在知府身边,见过的大事小情比马子为多得多,即便如此还是大为震惊,一则为儿子的色胆包天,二则为有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更令他恐惧的是来人的目的,娇娘与安生一同离去,一旦在外惹出什么麻烦,查将下来那安生的私生子的身份将大白于天下,如此一来终将会牵扯到马子为身上,大好前程毁于一旦不说,恐怕自己也再无颜面留在官府任事。 马父又气又怒,恨不得将眼前的逆子生劈了了事。 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沉住气略加思索,先将此事按下不表,如常招待宾朋,待曲终人散各回各家,将席中的快班康班头留了下来,毕竟其中牵涉家丑,马父只说新娘被拐,却只字不提安生。 马父是知府身边的红人,那康班头平素便有意巴结,如今听闻马少爷新娘被人掳走,那还了得?当即不假思索,点齐人马杀向福聚客栈。 娇娘的父母自从闻听此讯也禁不住慌了神,马父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强令两人留在府中,不可随意走动,在家乖乖听信。 康班头表现殷勤,叉着腰站在柜台边:“都搜仔细了,若是放跑了贼人,有你们好看的!” 老板闻讯赶了来,见一群公差如狼似虎,只吓得两腿发软,和小二畏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一楼搜得差不多,仍然一无所获,几名捕快将铁尺一摆,冲向二楼。 “吱呀!”二楼东边的一扇门却自己打开了,一名年轻人走出门,站在楼梯口,火把的映照下,那人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丁临。 “这厮便是贼人之一!”马子为看得分明,一个箭步窜进了客栈。 “拿下!”康班头话音未落,一名捕快迫不及待冲上二楼,挥动铁尺向丁临头顶劈下。 丁临飞起一脚正中那名捕快胸口。 “哎哟!”捕快惨叫一声,向后飞去,撞在同伴身上,齐齐摔下楼梯。 “丁临,切莫冲动。”潘从右从房中走出,谷雨紧紧随在他身后,目光炯炯看着楼下众人。 马子为食指一一点过去:“哈!就是他们几个!” 与他的兴奋不同的是康班头却如临大敌,从丁临干净利落的身手上判断此人身手不凡,他挥了挥手,捕快将楼梯口团团围住,康班头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的马家父子,随后扭回头看向潘从右:“兀那贼厮,尔等强掳良家妇女,国法不容,还不快将人交出来,速速就擒!” 潘从右把眼看向马家父子:“马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马子为咬牙切齿地道:“老匹夫,你还不把娇娘交出来?” 马子为出言不逊,丁临怒火中烧,哼了一声就要走下楼梯,潘从右瞥了他一眼:“丁临。” 丁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住脚,眯起眼睛盯着马子为。 康班头道:“老头子,我看你也不像打家劫舍的贼人,怎么泛起了糊涂,竟闯到人家中抢人,现在乖乖将人交出来,或可从轻发落。” 潘从右看向他:“这位班头,你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是自愿从马家离开的,并非老夫强人所难。” “嗯?”康班头狐疑地看着他:“你说是就是了?本官见你年纪大才好言相劝,你若是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客气了。” “是不是撒谎,班头一问便知。”潘从右看向最东头的房间,房门起处娇娘领着安生怯生生走了出来。 “娇娘!”马子为激动地上前一步。 安生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叫醒,两眼半睁不睁,意识还未清醒,眼见楼下剑拔弩张,不禁吓了一跳,脑袋扎向母亲怀抱。娇娘将她紧紧搂住:“安生,不怕,不怕。” 她走到潘从右身边,先是看了马子为一眼,又看向脸色铁青的马父,目光中充满了畏惧。 这位公公不苟言笑,平素也极难亲近。 又因为他与娇娘的父亲定下这桩娃娃亲之时,还只是个落魄书生,可是自从他做了知府的幕友之后,便觉得赵家与自家不再门当户对,乃至后来马子为高榜得中,私下的态度更加不屑掩饰,若不是马子为对娇娘情有独钟,马父不忍儿子伤心,早就将这门亲事退了。 公公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其中的怨恨与憎恶让娇娘心惊胆战,气也短了三分。 潘从右见她畏畏缩缩,温言道:“你莫怕,大胆说,自有老夫为你做主。” 娇娘低声回道:“我公公是个要脸面的人,老大人别难为他。” 潘从右一怔,娇娘诚恳地看着他,潘从右鼻端忽然有些发酸,为这女孩子的善良。 他定了定神,抬高了声音:“这位班头,方才马公子也认了出来,这位确是娇娘不假,对吗?” “唔...”马子为呆愣愣地看着潘从右,不知该如何应对。 马父站在马子为身后,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并没有急着说话。 康班头见马子为神情,心中不免疑窦丛生,只是马父没有表态,他只得按下疑惑应道:“老头子,你要说什么?” 潘从右转向娇娘:“娇娘,我来问你,你可是自愿跟我们走的?” 娇娘紧张地点点头:“是,小女子并未被老大...老人家强迫。” 潘从右看向康班头:“一切皆是误会,我等并非贼人,班头请回吧。” “这个...”康班头语塞,人家事主都澄清了,自己跟着瞎起什么哄。 “娇娘在他们手里,自然不敢违抗,康班头,这几人巧言令色,用心险恶,先将人拿了再说,不必客气!”说话的是马父,不知何时已来到康班头身后。康班头回过头,正撞上他阴毒的目光。 第六百九十章 亮相 正是如此,”康班头神情一凛:“弟兄们,将人拿了,是好是孬,府里说话!” 众捕快一拥而上,丁临眉毛立了起来,腰间钢刀脱鞘而出。 潘从右面沉似水:“丁临,将兵刃收了吧。” “大人!”丁临紧紧盯着向二楼涌来的捕快。 “不可动粗。”潘从右语气坚定。 丁临喘着粗气,恨恨地还刀入鞘。 谷雨原本将手搭在刀柄下,见状也悄悄收回了手,待捕快如狼似虎冲上二楼,将潘从右一干人等绳捆索绑,独独留下手足无措的娇娘母女。 潘从右表现得很配合,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马父有些意外,他阅人无数,这老者虽然衣着朴素,年迈苍苍,但目光如炬,自有气质,令他不敢小觑,向康班头拱拱手:“多谢康班头仗义相助,我那苦命的孩子受惊过度,不若先让我领回去安排歇息?” “这...”康班头的目光却停留在安生的身上,她与娇娘看起来颇为亲昵,但是马父之前只谈新娘被掳,对这女娃娃却只字不提,不由他不产生怀疑。 潘从右淡淡地道:“既然当做案子办的,岂有只见凶嫌,不见苦主的道理,既然要去官府,自然该一道去。”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马子为一瞪眼:“康班头,马家在扬州城不说地位显赫,那也绝不是被人轻看的人家,不说我爹,就是学生也是个读书人,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唔..”康班头还在犹豫,马父又道:“这样,我先让娇娘回家中休息,但凡有需要的,只要康班头派人知会一声,我亲自把人送到公廨,如何?”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康班头只得道:“好,我先带人回去详加审问。” “多谢。”马父拱拱手。 潘从右脸色阴冷:“康班头,你在犯错误。” “多事!先将你的问题交待清楚。”康班头在他肩头推了一把,潘从右踉跄着向前抢出两步。一行人被捕快押了出去。 街上只剩了马家父子和几名心腹家丁,直到此时才松了口气,马父扭头看向娇娘,娇娘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马父上前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娇娘捂着脸,忍着疼痛与眼泪,避开了马父吃人一样的目光。 “你凭什么打我娘!”安生满脸怒气,挥动拳头扑向马父。 马父心中烦躁,嫌恶地在她脑袋上拨拉一把,安生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安生!”娇娘上前将安生拉起,紧紧抱在怀里。 马父见状,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指着娇娘:“不知羞耻!不懂分寸!不识时务!” 字字如剜心的刀子,娇娘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求助似地看向马子为。 马子为嗫嚅道:“爹...” “闭上嘴!”马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马子为吓得一激灵,乖乖闭上了嘴巴。 马父袍袖一抖,吩咐道:“将两人带走!” 管家使了个眼色,两名家丁上前逼近娇娘,娇娘眼中透出绝望,她畏惧地一步步后退。 马父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街道尽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潘从右看上去有几分面熟,但一时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种不踏实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夜深人静,原本静悄悄的扬州府衙忽然热闹起来,大牢灯火通明。 康班头坐在桌子后,看着面前的潘从右、丁临和谷雨,语气不善:“三位,说说吧,究竟为何要绑架马家的新娘?强抢民妇,这罪名可不轻啊。” 潘从右道:“那位是马公子的父亲吧?” “这不挺机灵吗?”康班头笑了笑道:”马先生是高知府身边的红人,向来说一不二,你莫不是瞎了眼,惹他作甚?” 潘从右沉吟片刻:“我要见你们知府。” “知府大老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康班头嗤地笑了出来:“你也配!” 潘从右自怀中掏出一块腰牌仍在桌上:“将这块牌子拿给高如义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高如义是知府老爷的名字,康班头心中咯噔一声,他有些慌了:“你...你认识我们老爷?” 潘从右不答,脸色深沉地看着他。 康班头将那块牌子看在手里定睛细看,见那牌子呈椭圆形,光泽明亮,牌正面竖刻篆书“巡察御史潘从右”,康班头脸色唰地白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叩见...”哆哆嗦嗦竟然说不出话来。 巡察御史他虽没见过,但也知道这是悬在百官头上的一把利剑,尤其对于地方官员而言,更是畏之如虎。 他只是普通一胥吏,巡察御史于他有如大象与蚂蚁的区别,从未想到有一面竟和这杀神撞个正面,而且还是被自己绳捆索绑投入狱中,康班头只觉得股间尿意汹涌,三魂早已没了气魄。 捕快们不明就里,见康班头丢了魂的模样,便知情况不妙,纷纷跪倒在地。 潘从右还是那副样子:“康班头,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康班头如梦方醒,抄起象牙腰牌飞也似地从大牢中跑出,他一路带风,慌慌张张地跑到后衙,放声大喊:“大人!大人!不得了了!” 高如义从睡梦中惊醒,腾地坐起身来。 高夫人两眼未睁,含糊地道:“怎么了?” 高如义五十多岁,白发苍苍,揉了揉眼睛:“方才梦见陛下念我功苦劳高,擢升入京,御书房中设宴款待,我想想吃的什么,唔...龙井虾仁、葱烧海参、御膳烤鸭...” 高夫人没好气地道:“你已过知天命的岁数,还做那春秋大梦,发癔症了不成?” “大人!大人!京城来人了!” 高如义噌地站起身,侧耳听着外面康班头的喊声:“难道老夫美梦成真了?!” 康班头狼奔豕突跑到院中,举手正要叩打门环,门却吱呀一声打开,高如义的脸显得比他还要激动,康班头喘着粗气:“大人,京城来人了,派下官来寻你!” 高如义保持着矜持,嘴巴咧到耳朵根:“速速带我去见,不知上官身在何处?” 康班头哭丧着脸:“大牢。” 第六百九十一章 白龙鱼服 高如义心急如焚,随着康班头急急走入大牢,不待看清潘从右的面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官高如义,叩见潘大人!” 三人已被捕快解了绳索,潘从右坐在桌子后面,丁临和谷雨在身后一左一右站着。 四下里安静极了,只有轻微的窸窣之声,高如义身子抖索个不停,硬着头皮道:“下官不知潘大人白龙鱼服,冲撞了大人,还望恕罪。” 白龙鱼服指的是天界的白龙降世临凡,化身为鱼在池中嬉戏,一名叫豫且的渔人恰好看到,一箭射穿了他的眼睛。白龙忍痛逃走,到玉帝那里告状,玉帝道:渔夫打渔天经地义,你化龙为鱼,这才招致无妄之灾,怨不得别人。 他虽然在请罪,但也同时指明了潘从右的过错,潘大人摆了摆手:“这也怪不得你,起来说话。” 高如义暗地松了口气,战战兢兢地爬起,将腰牌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试探道:“大人此来扬州,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潘从右说话轻飘飘的,但每句话都让高如义胆战心惊。 “是下官唐突了,”高如义拱手道:“大人代天子巡狩,自然哪里都能去得,不知下官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 “还真有,”潘从右将腰牌抓在手中摩挲着:“你府上可有一位马姓幕友?” “大人要找他?”高如义愣住了。 潘从右道:“将此人带来见我。” 马子为成婚,他派人送了份贺礼,并没有出席。潘从右点名要他,高如义情知其中必有蹊跷,但路上来得匆忙,康班头并没有说起过,此刻也不好多问,只得应道:“是,”向康班头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人吩咐吗?” 康班头从地上爬起来:“是。” “慢着,”潘从右看了看身后的谷雨:“你与他一道去。” 谷雨向康班头笑了笑:“康班头,与你搭个伙,不介意吧?” 康班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会?大人请随我来。”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娇娘的父母脚步匆匆走了进来:“我闺女呢?” 马子为当先引路:“娇娘好得很,二位切莫着急。” 赵氏边向里走边左右观瞧:“这也是你家的宅子?” 马子为矜持地道:“我嫌家中吵闹,读书分神,父亲便为我买了这套宅子,图个清净。” “这地段,也不少花钱,你说是吧?”赵氏咂摸着嘴,见自己丈夫铁青着脸,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赵先生是甘泉书院的教书先生,平素颇有贤名,过来的路上已听赵氏将事情讲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马子为知道老岳父为人端方古板,如今丑事揭破,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到院子里。 院中灯火通明,马父背着两手站在葡萄架前,愣着出神。 赵先生向他拱了拱手:“亲家公,麻烦了。” 马父还礼,苦叹一声:“哎” 两厢照面,均是愁绪叠眉,马父开门见山:“这件事说起来也有子为的不是,但如今情势危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事瞒不住也要瞒,不然你我两家都得完蛋。” 马子为惭愧地低下头,眼光却瞟向屋内。 “我知道,”赵先生愁眉不展:“子为金榜题名,娇娘嫁给他也是福分。有道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两个孩子郎才女貌,难得佳偶,却因为这档子事闹得身败名裂,实在不值” 马父不愿听他之乎者也,截口道:“娇娘铁了心要将安生带走,我无论劝什么,她是听不进去的,今晚冒昧将二位请过来,也是想劳烦你们多劝劝,莫要自毁前程。” 赵氏殷勤地道:“亲家公,你放心,娇娘是个柔弱性子,待我和他爹好生劝劝,定会回心转意的。” 两人走入屋中,马子为跟在身后,却被马父一把拉住扯到一边:“你要干什么?” 马子为哭丧着脸:“爹,娇娘一定被吓得不轻,你不该动手打她的。” “闭嘴!”马父面目冷峻,吓得马子为一激灵,马父伸出食指在他鼻端点了点:“你想清楚了,为父这是为的谁?” 马子为垂下头:“为了我。” 房间中,安生躺在床上,脑袋枕着娇娘的腿,娇娘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听到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安生慌乱地从床上爬起,见到来人又跪了下来:“安生给外公外婆请安了。” “安生啊,外公来看你了。”赵先生挤出笑容,张开双臂。 安生眼角泛红,扑进赵先生怀抱。 “爹,娘,女儿不孝,让二老受累了。”见到两人到来,娇娘哪还不明白马父的用意,委屈地流下泪来。 赵先生将安生放下:“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该向前看。” 赵氏看着安生,眼光中的不耐是掩饰不住的:“安生这孩子留不得。” 安生吓得缩在娇娘怀中,娇娘又是惊惧又是委屈,更多的则是愤怒,她咬紧牙关:“娘,想必你也听说了,今晚有人来家中寻我,你可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 “不知道,”赵氏摇了摇头:“听子为说不是什么好人。” 娇娘道:“那几位恩公却是救了安生的性命的。”将潘从右说给她的一五一十地说给父母听了,虽然顾及安生在场,娇娘说得隐晦,但两人还是听得明白,不觉变了脸色,娇娘越说越气,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马子为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两手紧攥,脖颈青筋暴起,太阳穴更是一突一突。 待得娇娘说完,抹了把眼泪,这才道:“安生这孩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当娘的若是不管不顾,那还有半点良心可言吗,人家既然能登门为安生鸣不平,我又有什么怕的?!” 赵氏从震惊中回过神:“那那也不行,你可知道你去的是哪里,是京城!子为是要进京做官的,你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住口!” 一句话石破天惊,开口的却是赵先生。 第六百九十二章 算计 赵先生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斥责赵氏道:“娇娘做的再是不对,可她毕竟是咱们的孩子。你处处回护子为,难道不怕寒了娇娘的心吗?!” “我…”赵氏畏惧地闭上了嘴。 “爹…”娇娘弱弱地唤道,父亲的话像暖流一般划过心头。 赵先生缓了口气,向娇娘道:“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你说是不是?” 娇娘点点头,垂泪道:“我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难道就这么难吗?” 赵先生道:“安生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和你娘的孩子,她如今在外受了委屈,咱们自然要讨回公道。只是这位潘老先生来路不明,目的更加不纯,你真正了解他吗?” 娇娘知道潘从右不欲暴露身份,是以方才提到潘谷几人时并没有透漏官职,听父亲的口气站在她这一边,她被两家人口诛笔伐,好容易得到父亲的理解,不愿就此失去这唯一的臂助,着急道:“他说他是巡察御史,那还能有假?” “巡察御史!” 门外的马父脑袋嗡了一声,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几年前扬州府爆发匪患,官府应对迟缓,导致百姓死伤无数,府中富户遭到劫掠。朝廷对此大为不满,曾派钦差来扬州督战,随行要员中就包括这位潘大人。 马父没有官身,这种高规格的会议他是无法参与的,只远远见过一面,留下了模糊的印象,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相见,更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境地下。 他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一只脚迈入门内:“亲…亲家公?” 赵先生从愣怔中醒来,看向马父的眼神有些呆滞,见他招了招手,示意外面说话,赵先生定了定神,柔声道:“娇娘,你先莫哭,爹为你想办法。” 娇娘心中大喜:“全凭爹爹做主。” 赵先生起身走到门外,马父拖起他的袖子便走,马子为吓得面无人色,跟着两人走出了月亮门,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僻静处。 马父颤声道:“怎…怎么会是巡察御史?!” 赵先生定定地看着他,忽地扬手便是一耳光。 马父全无防备,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马父歪着半边身子,又惊又怒:“你…你疯了!” 马子为更是怒不可遏:“老东西…你…” 赵先生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巴掌原本是给你的,若不是你色欲智昏,做下这等丑事,现在哪里来的这些麻烦。” 马子为的怒气像泄了气的皮球,连马父也面露尴尬,他揉着生疼的面颊,强笑道:“亲家公,两个孩子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一时情难自禁也并无不可,但闹到现在的局面确是子为有失考虑,如今你打也打了,总该消消气。咱们现下怎么办?” “不好办啊,”赵先生愁眉苦脸:“那可是巡察御史,即便是知府大人在他眼前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官儿,更何况是咱们,在潘大人面前你我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那就不说了。”马父眼神诡谲。 “什么意思?”赵先生一愣,他与马父相识多年,见他神情便知他可能有了主意:“都到了这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 “你说潘大人来扬州,所为何事?”马父道。 赵先生不耐地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难道不是为了给安生那孩子主持公道吗?” “那要是安生消失了呢?”马父的声音在夜色中冰冷而锋利。 赵先生皱紧眉头:“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唔!” 他忽然明白了马父的意图,对方的眼神阴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赵先生蓦地打了个冷战。 马子为颤声道:“爹,不可,那安生毕竟是条性命。” “闭嘴!”马父压低了声音:“当断不断必留后患,若是当时她出生时就听了我的话,咱们至于如今这般狼狈吗?!” “爹…”马子为虽对安生没有感情,但也没狠到要了这孩子的命,父亲的话让他不寒而栗。 马父却不理他,只把眼看向赵先生。 赵先生怔忪半晌,忽地落下两行泪来:“子为所言不无道理,安生是娇娘的骨肉,我与她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眼见她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你却要亲手了结一条大好性命,于心何忍呢?” 马父铁青着脸劝道:“你以为我想吗,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安生一死,苦主没了,潘大人纵使想要主持公道也无从下手。” 赵先生摇摇头:“终是不行的,潘大人又不是傻子,安生被你接回家,不久便出了事,他如何不知你是要杀人灭口?” 马父的声音冷得像来自地狱:“便说安生被人凌辱,以死全节。只要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潘大人又能说什么?顶多是我们看顾不严而已,连罪名也无需承担。” 不得不说马父的确是机灵人,他能很快判断出问题的核心,并提供行之有效的方法:“如此一来,潘大人不再纠缠,娇娘和子为又不受牵连,不是皆大欢喜吗?” “还是不行。”赵先生将头如同拨浪鼓。 马父一怔,他自信眼前的法子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先生叹道:“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圣人教诲犹在耳畔,却要参与这等凶事,倘若有一天传将出去,我哪里还有脸做人?” “原来如此。”马父看他半晌,终于回过味来,不免心中鄙夷,面上则道:“此事与赵先生无关,是我担忧孩子的未来,不得不出此下策。” 赵先生这才道:“最关键处是不能教娇娘知道。” 马父知道他已经同意了,勉强笑了笑道:“这事还需要亲家公费心。” 马府,谷雨在康班头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下人殷勤地迎上来:“康班头来了。” 康班头绷着脸:“知府大人有令,召马先生入府问话。” 下人一摊手:“不巧,老爷还没回来。” 谷雨眉头皱了皱,他发现事情正在脱离控制,目光中透出狐疑,盯着康班头。 康班头被他盯得心中发毛,这小子个头不高,其貌不扬,但直到真正接触时才发现此人绝非易与之辈,尤其是明晃晃的眼光,好像要看穿康班头的心底。 第六百九十三章 送礼 康班头心中也是委屈无限,不过是做个顺手人情,怎么这烂摊子就来到了自己头上,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他去哪儿了?” 下人诚惶诚恐地道:“自从老爷和康班头出了门,至今尚未归家,难道没和大人在一起吗?” 康班头一瞪眼:“放你妈的屁,要是和老子在一起,我还用找吗?”扬起巴掌,就要给这人一记耳光。 谷雨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康班头的胳膊麻了一下,畏惧地收回手,谷雨面沉似水:”回府吧。” “不找了?”康班头问道。 谷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康班头能找到吗?” “唔”康班头无言以对,冷汗瞬间湿了后背。 “走吧,康班头,这里是等不到马先生的。”谷雨已当先走了出去。 康班头无奈地跟在他的背后,走出十余丈,终是忍不住道:“不在府中搜查吗?” 谷雨停下脚步:“看起来康班头比我还着急?” 康班头哭丧着脸:“人是我放走的,这要是出了事,下官也得受牵连。”他拉住谷雨的两臂,噗通跪倒在地。 谷雨吓了一跳:“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 康班头固执地跪在地上:“大人,我和这马先生并无私情,他想要做什么,下官一无所知,只是因为看在知府的面子上给他行个方便,可谁知道他另有目的,”马父至今未归,康班头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被对方摆了一道:“这老货坑死个人,下官愿跟随大人将此獠绳之以法。”说着竟留下泪来。 谷雨双手将他搀起:“我知道了,此事怪不得你。” “那潘大人?”康班头欠着身子试探道。 谷雨啼笑皆非:“潘大人并非不讲理的人,他不会怪你的,他那边我帮你分说。” 康班头这才放下心:“多谢大人美言。”见左右无人,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塞到谷雨手中:“大人远道而来,这扬州府中好吃的、好玩的不计其数,下官没这个福分带大人四下见识见识,您总有用到银子的时候,权当下官的一点心意。” 谷雨暗道:道路难行钱作马,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盏茶,看来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是这般道理。 他在京城时也常遇到这种场面,依照惯例拒绝,但康班头却吓得要死,脸色惨白,坚持要谷雨收了,谷雨无奈,这才将银票收入怀中,康班头这才松了口气。 谷雨苦笑连连,送礼送的胆战心惊,收礼收的更是惶恐别扭,方才他打眼看过,这几张银票怕是有百两之多,是他不吃不喝攒十余年才能攒下的数目,但扬州一个小小的班头却送得眼也不眨,人比人真要气死人。 谷雨怀揣巨款,只觉得战战兢兢,心跳剧烈,往常与贼人性命相搏时也不见得如此惊心动魄。 康班头自从送了礼,气色也好了很多:“大人,那马先生咱们就不管了吗?” 谷雨定了定神:“放心,他跑不了。” 赵先生走入房间的时候,娇娘搂着安生低声说着什么,安生瑟缩在母亲怀中,她今天累得很,也怕得很,只有依偎在母亲怀中,才能带给她片刻的安全感。 娇娘看到父亲走进来,连忙站起身,赵先生挤出笑容:“你该早些说潘大人为你做主,有了老大人帮助,定可还安生以公道。” 娇娘露出喜悦的表情,颤声道:“爹,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氏急道:“老爷,使不得啊!” 赵先生一摆手:“你不要说了!娇娘,你去换件衣裳,带着安生,咱们去潘大人那里,他该等得着急了。” 娇娘低下头,看看自己大红披挂,赵先生道:“潘大人毕竟是朝堂官,你衣衫不整,便是失礼,去换了吧。” 他将手伸出,笑着看向安生:“安生,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娘好不好?” 安生鲜少见他和颜悦色的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赵先生拍拍她的脑袋,向娇娘扬了扬下巴:“去吧。” 娇娘放下心来,向父母施了一礼,这才走出了门。 马子为急忙走上前:“这宅子里你也是熟的。” 娇娘脸色羞红,低声啐道:“哪里熟了?” 她就是在这里失身于马子为的,马子为反应过来,偷偷向身边的父亲瞥了一眼,讪讪道:“不熟不熟,是我糊涂了。”领着娇娘快步去了。 待两人消失了背影,马父回过头,赵先生领着安生出现在门口,两人视线交汇,眼中一片肃杀。 那边厢马子为将娇娘领到房中,打开衣柜:“娇娘,你以后可不能这般吓我了。” 娇娘脱下大红披挂:“你是我的夫君,你说的话我自然该听,但安生是我们的孩子,我舍不下抛不掉,如今既然爹爹也同意了,咱们三个就能好好生活在一起了是不是?” 马子为听得心中厌烦,忍不住哼了一声。 娇娘停下动作,笑容自脸上慢慢收敛:“你不喜欢吗?那毕竟也是你的闺女。” 马子为自知失言,掩饰地笑笑:“我心中欢喜得很,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有适应。” 娇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马子为躲避着她的目光,用手挠了挠鼻子:“安生也是我的骨肉,她能安然无恙,我心中自然也是高兴,怎么,我说的你不信吗?” 娇娘脸色煞白:“你自小说谎时便喜欢摸鼻子。” 马子为一惊,手像蝎子蛰了一般攸地放下,娇娘颤声道:“你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马子为被她盯得发慌:“没没…” 娇娘怒喝一声:“让开!” 马子为吓得一哆嗦,但两手摊开扑向娇娘:“眼下已成定局,你就不要管了,只要老实待着,我爹会处理好的,解决了这一桩麻烦,以后便是咱们的好日子,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哎哟!” 话未说完,娇娘一巴掌上去,尖利的指甲正划中马子为的眉心。鲜血登时流了下来,马子为吃痛,避在一旁。 娇娘趁机从他身边逃出,急急忙忙向安生所在的房中跑去。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何至于此 u0016这一路上黑灯瞎火,娇娘跑得跌跌撞撞,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晶莹的泪珠如雨点纷飞,散在漆黑的夜色下,散在凄苦的夜风中,嘴中喃喃道:“安生,是娘的错,等着娘…” 眼前灯光亮起,“安生!”她迈步抢入房中,只有赵先生和赵氏两人,却哪里有安生的影子。 娇娘腿一软,倚着门框慢慢跌坐在地:“爹,你做了什么?”一颗心砰砰乱跳,也不知累的还是吓的。 赵先生脸色冰冷:“这是为了你好。” “你在骗我!”娇娘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娘!”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娇娘噌地站起身,她听得出来那是安生的声音,她抹了把眼泪:“你们不认,我认;你们不管,我来管!” “你给我回来!”赵先生也急了,上前将娇娘一把拉住。 娇娘剧烈挣脱,赵先生怒火攻心,用力将娇娘推搡在地。 赵氏已吓得呆了,愣愣地看着父女两人撕扯,赵先生气道:“畜生!你要害死我们家吗?!” 娇娘从地上爬起身,她已经顾不上和赵先生理论,安生的那声惨呼证明她的处境危急,她一门心思只想救下女儿,赵先生飞起一脚,娇娘背部遭到重击,一个趔趄撞在门板上。 嘭! 一声巨响后,娇娘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疼痛难忍,她摸了摸额头,摸了一手的鲜血,再看父亲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先前慈祥的样子? 她的心蓦地一寒:“爹…” 赵先生双目赤红,从桌上抄起一把水壶,哆哆嗦嗦地上前:“你做下这等丑事,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带着那小畜生一起丢人现眼,为父教书育人,教的是圣贤书,育的是读书人,这一辈子名声被你这畜生毁于一旦。我生你何用?” 赵氏吓得通体冰凉,扑到赵先生面前:“你疯了,这是你闺女!” 赵先生粗鲁地将她推开,一步一步走向娇娘。 赵氏摔倒在地,一时动弹不得,再看丈夫如走火入魔一般,不禁又惊又怕,尖叫道:“傻子,你爹要杀你,还不快跑?!” 娇娘直愣愣地仰头看着父亲,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赵先生双手颤抖,高高将茶壶举起:“你执迷不悟,留着终是祸害,老夫宁愿豁出命去,也不能教你毁了我一世英名。” 娇娘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赵先生血灌瞳仁,嗨地一声用力砸下,电光火石间,月亮门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几个起纵来到赵先生面前飞起一脚将他踢翻。 “哎哟!”赵先生惨呼一声,骨头摔得咯咯作响,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娇娘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站着一个英俊的后生,在他后背上突地冒出个脑袋,娇娘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却是安生。那后生他也是认得的,正是一路相伴的小白,见娇娘呆愣愣的眼神,不禁启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娇娘紧绷的神经忽地松弛下来,小白伸手将她拉起:“抱歉抱歉,来得迟了,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潘从右到底还是顾及娇娘的请求,想着顾全两家的颜面,和平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手。但要是全数待在客栈被人拿了,万一对方不讲究,把自己宰了了事那可就太冤了。 因此指示小白隐藏起来见机行事,这对于小白来说易如反掌,垫步拧腰上了房,趴在屋檐下悄悄猫着,等闹剧收场马父领着人打道回府,他便跟了上来。 只是他也没想到马父和赵先生竟然冷酷无情,意图将安生置于死地。 这套宅子里有处鱼塘,马父将安生诱骗至此处,马父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捂住安生的嘴巴就要将她推下去,安生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明白了对方的坏心肠,张嘴咬在马父的指头上,马父吃痛之下松开手掌,安生高声呼救,马子为慌慌张张赶来,眼见父亲痛苦的样子,这一来倒激起他的凶性。 此时见安生要逃,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害怕,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安生。 安生拼命挣扎,但到底敌不过马子为,被他推搡到鱼塘边缘,看着气急败坏的马子为忽地流下泪水:“你是我爹吗?” 马子为脑袋轰隆一声,僵在原地,马父气道:“废物!”伸手便要将安生推下鱼塘。 小白躲在暗处看了半晌,此时再也按捺不住,自暗处献出身形,出手如电将两人制服,背起安生便走。哪知刚走到月亮门,却见赵先生凶相毕露,欲施杀手,小白顾不上其他,飞身救人,将娇娘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娇娘惊魂未定地站起身,瞥见地上的父母,赵氏泪水涟涟庆幸地看着她,而赵先生则艰难地试图爬起身,鼻息咻咻,充满仇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娇娘鼻端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爹,娘,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扬州府后衙,潘从右笼着袖子端坐在主位,丁临则站在他的身后。 高如义坐在下垂首,他从睡梦中被惊醒,还没缓过来神,枯坐片刻后困意再次席卷而来,上眼皮打下眼皮,脑袋一点一点的,不时又醒觉过来,瞥眼偷瞧潘从右的反应。 脚步声响起,高如义噌地站起身,伸长脖子向天井看去。 康班头和谷雨快步走了进来,潘从右睁开眼睛,走的时候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是两个人,他心中已然有了数。 高如义迎上前:“怎么回事,人呢?” 康班头战战兢兢地道:“回禀大人,马先生...那个马先生不在府中。” “不在?”高如义皱紧眉头:“他去了哪里?” 康班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个嘛,属下也不知...” 高如义向潘从右看了一眼,却见他脸上毫无波澜,两眼则盯着自己,他吓得一激灵,在康班头的鼻子前点了点:“混账东西,潘大人要找的人,你竟然说不知道,这差事怎么办的?!” 康班头缩了缩脖子,惭愧地低下头,谷雨拱手道:“大人稍安勿躁,您且放宽心,再等等。事情或许会有转机呢?” “转机?”高如义眼珠转了转,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大人留有后手,下官着实佩服。” 第六百九十五章 受审 众人等了盏茶功夫,忽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是小白的声音响起:“大人,我回来了!” 潘从右缓缓站起,看着小白出现在视野中,跟在他身后的是娇娘与安生,三人走进花厅,躬身行礼。 赵氏夫妇、马家父子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小白转过头:“几位别矜持了,堂上两位大人等你们很久了。” 四人这才慌慌张张走进来,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高如义看着马父,语气不善地道:“马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竟劳动潘大人夤夜索拿?!” 马父抬起头看看高如义,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潘从右,他知道再也没了反抗的余地,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高如义听得阵阵心惊,潘从右面带韫色,直到马父讲完也不曾发言。 花厅里静得可怕,忽听一声哭泣自角落里传来,娇娘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苦痛,怔怔哭出声来。 潘从右站起身,高如义也慌忙站起身来,他现在已知道潘从右的目标并不是他,但这马先生到底是自己的幕友,做下这等丑事,自己说不定同样受到牵连,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 潘从右慢慢踱步到娇娘身边:“即便如此,你还想为安生讨回公道吗?” “使不得啊!”赵氏脱口而出,她央求地看向娇娘:“娇娘,你可知道这样做,无异于葬送了两个家庭!你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赵先生、马父、马子为三人只是低着头,赵氏紧咬牙关爬行几步扯住娇娘的衣袖:“好孩子,你再好生想想,值得吗?” 娇娘泪水涟涟恍若未闻,抬头仰望潘从右,那梨花带雨的哀戚令潘从右也不禁动容。娇娘狠狠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更要为安生讨回公道。” 这一句话出口,赵氏登时呆若木鸡,马父则是闭上了眼睛。 小成站在丁临身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安生,分别不过几个时辰,安生的神态与之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的安生畏缩在母亲怀中,满脸的惊惧,好像失了魂一般。 潘从右欣赏地看着地上的娇娘:“起来吧。小成…” 小成应声而出:“大人。” 潘从右道:“带娇娘母女下去休息。” “是,”小成走上前,将娇娘从地上拉起,看向她怀中的安生:“安生…”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安生听到他的声音,眼神终于不再呆滞,小嘴一撇,眼泪无声而下。 小成柔声道:“别哭,有我们大家陪着你,”看了娇娘一眼:“现在还有你的母亲。”带着两人向门外走去。 赵氏喃喃道:“娇娘...” 娇娘身子一顿,她没有回头,随着小成走出了花厅。 潘从右收回目光:“你是娇娘的父亲?” 赵先生以头抢地,哆嗦着声音:“回大人,小的叫赵永清,正是…正是娇娘的父亲。” “抬起头来。” 赵先生依言抬起头,目光中的恐惧是掩饰不住的。 与马父不同的是,他几乎从未与一府高官有过接触,更遑论潘从右这样级别的大宪,再加上潘从右那阴沉地仿佛来自冬季的脸色,只把赵先生吓得抖若筛糠。 潘从右压抑着心头的愤怒:“有道是舐犊情深,你不止伤害安生,便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赵永清啊赵永清,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说到后来声色俱厉,丁临跟他最久,熟知他的为人,这位老大人平素随和亲近,像这样大发雷霆的样子他几乎没有见到过。 赵先生吓得脑袋嗡嗡作响,颤声道:“学生,学生一时昏了头,还望大人原谅。” “原不原谅国法说的算!”潘从右怒道,他走到赵先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同为父亲,老夫看不起你!” 赵先生磕头不止,口呼饶命。 高如义见潘从右看向自己,神情一凛,招呼花厅的捕快:“左右,这赵永清戕害幼女,令人齿冷,速速将此獠拿了,投入大狱!” 赵先生和赵氏同时一惊,康班头一跃而起,与差役上前拿人,赵氏扑在赵先生身上,拦住康班头:“他是有功名的,我看你们哪个敢?!” 高如义皱起眉头:“有功名就可以违法吗?休要胡搅蛮缠,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赵先生也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人,安生不能入京!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若是当堂受审,天下皆知,即便贼人伏法,她的一辈子也便毁了!娇娘看不透其中的道理,学生为全家中名节,不得不出此下策,大人,我冤枉啊!” 天井漆黑的廊下,娇娘并未走远,纵使对父母感到绝望,但那毕竟是她的血亲,不看到潘从右的处置她又如何放得下心。赵先生的一番话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在耳际,教她头昏目眩,身子打晃。 小成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她托住,娇娘脸色惨白,硬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高如义见潘从右脸色愈发阴沉,不耐烦地向康班头挥了挥手,康班头向同伴使了个眼色,将赵氏粗鲁地拉开,夹着赵先生站起身,潘从右道:“动手的便他一个人吗?” “大人教训的是,”高如义汗流浃背,拍着自己的额头看向马父,这是自己最为倚重的幕僚,但此时也只能死贫道不死道友,咬着牙道:“还有马氏父子,也一并押下去!” 马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从他迈入花厅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此刻的命运,跟在高如义身边见得多了,却从没想到有一天轮到自己。 马子为则明显慌了,直到康班头将他双手绑了,在他肩头狠推了一把。 马子为趔趄着向前抢出一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康班头撇撇嘴:“怎么,现在晓得后悔了,那孩子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这厮怎么下得去手?” 马子为扭头看向潘从右:“这位老大人,我这官是不是做不成了?” 潘从右心头一阵灰恶,厌烦地扭过头去。就连康班头也看不去了,抬脚向他背后踹了一脚:“还做春秋大梦呢,等着坐牢吧!” 第六百九十六章 催命符 u u001b$场间只剩下赵氏一人,高如义唤过一名捕快,将失魂落魄的妇人打发出府。 “如义,今晚多亏你鼎力相助,下去歇息吧。”潘从右疲惫地坐回到椅中。 出了这档子事,潘从右也不再去寻住处了,这后衙备有客房,索性便在此借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即上路。 高如义拱手作别,提心吊胆地去了。 “你们也下去吧。”潘从右将众人打发走,独独留下谷雨,花厅中烛光高照,与门外的漆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深人静,忽听远处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紧接着嚎啕大哭,经久不息。 “是赵氏。”谷雨轻声道,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潘从右缓缓开口:“老夫查了一辈子案,见识过无数的贪赃枉法、阴谋算计,却总是参不透人心,太复杂,太难以琢磨,纵使学富五车、聪慧机敏,在人心面前也总是频频失算,到头来老夫掌握在手里的只有一件武器,你知道是什么吗?” “法度。”谷雨叹了口气。 潘从右扬了扬眉,露出一丝笑容:“这就是我只留你说话的原因,小谷捕头,你怕是潘某人为数不多的知己了。” 两人虽然官职悬殊,但本质上干的都是维护朝廷律法、惩奸除恶的事,所以潘从右的感受谷雨心知肚明。 谷雨腼腆地笑了笑,随即笑意收敛:“我真怕这世上以后只有法度。” 这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是潘从右听懂了。 “不会的,道德的底限是法度,”他坚决地摇摇头:“在此之上有人间道义、有朝廷的风骨、有拳拳之情、赤子之心,我大明百姓傲立神州,外不惧强敌,内则自强不息,岂会沦落到只依靠法度约束社会?” 谷雨看着他,这位沧桑的老人一生见惯魑魅魍魉,可还是真心相信这世间的纯真与良善。他心中蓦地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看不到的角落瓦解、消化。 潘从右站起身,长袖一展:“早些睡吧,明日一早即刻出城。” 旭日东升,金陵城城门大开,一匹快马呼啸入城。过不多时,一名戎装士兵骑着快马从城中呼啸而出。 这一进一出,来头大得很,城门官拦都没敢拦。 那骑士在官道之上纵马疾驰,尘土飞扬、沙石蹦走,对于前方的行人视若无物,在小声的咒骂声及艳羡的目光中一骑绝尘。等到日头挂在树梢上时,那骑士已来到群山之间大乘教的落脚点。 骑士偏腿下马,几乎是跑着进了宋宪的营帐。 宋宪昨夜睡得很不踏实,一则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难以适应山间简陋的生活,睡在草席上的宋宪依旧能感受到草席下的沙砾凸起,二则当下的形势让他既痛惜又窝火,下半夜恐惧的心理则占据主位,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到子时才渐渐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不觉天已经亮了。 此时兵丁在帐外通报:“大人,朝廷急报!” 好像夏天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宋宪瞬间清醒了,迫不及待地抢出门外。 那前来报信的兵丁就是他暗中派遣回城的亲信,从怀中取出公文,双手奉还。 宋宪伸出的手带着些微颤抖,他将公文举到眼前看了又看,忽地右手在大腿上狠狠一拍,咬牙切齿地道:”哎呦!我恨哪!” 亲信见他太阳穴青筋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咽了口唾沫:“大人?” “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宋宪开怀大笑,扬了扬手中的公文:“潘从右无端调兵,视同造反,陛下洞察乾坤,龙颜大怒,将潘从右、曹克攀一干人等就地正法,首级呈送入京!” 亲信噗通跪倒在地:“大人神机妙算。” 不得不说宋宪对这位陛下的脾性了如指掌,这也是昔年他在朝堂经过腥风血雨获得的斗争经验,这位皇帝陛下可以不上朝不参政,但若是谁试图撼动他手中的权利,那必定会迎来陛下的雷霆之怒。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宋宪正是对他刚愎自用、自私自大的性格了如指掌,才想到借刀杀人的主意。事实也证明他这法子行之有效,由首级入京一事便可以想见此时的万历皇帝是如何震怒。 唯一他没料到的是潘从右和他手下众人如此顽强,夹缝中求生存,竟然换了个反败为胜的局面。倘若这道催命符早来一日,也不会像这般狼狈。 宋宪又是惊喜又是懊悔,好容易压下激动的心情,沉吟片刻:“去,把汤有亮找来。” 亲信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去。 “等等,”宋宪沉吟道:“将圣女一并请来。” 过不多时,汤有亮和秀雯走入帐中,秀雯挥手屏退两名侍女,宋宪望着两名女子离去的背影:“秀雯,这两名女子是晴香阁悉心培养出来的,不仅会伺候人,口风也严,如今做了你的贴身丫鬟,要是伺候的不周全千万不能惯着,恩威并重才能驭下。” 秀雯微微欠下身子:“谢老大人提点。” “不算什么,”宋宪摆摆手,转头看向汤有亮:“这句话同时也是对你说的,你可明白了?” 汤有亮神情一凛:“明白了。” 宋宪摇摇头:“你不明白,否则教众就该全部服你了。” 汤有亮紧张地看着宋宪,他先前为肃清宋天阳和丁伟的残党大开杀戒,导致现在他的人马与其他人关系紧张,要不是秀雯从中斡旋调停,恐怕两方早就大打出手了。 眼见气氛有些紧张,秀雯道:“老大人容光焕发,可是有喜事?” “有,天大的喜事哈哈!”宋宪放声大笑,喜悦是藏不住的:“我苦苦等候朝廷消息,如今终于有了消息,潘从右和曹克攀触犯王法,罪大恶极,陛下龙颜大怒,一干涉事人等全部就地正法!” 汤有亮兴奋地一拍大腿:“恭喜大人!” 秀雯听得心中不是滋味,脸上应和着宋宪露出笑容。 宋宪遗憾地道:“只是潘从右早走一日,教他逃之夭夭,我们决不可耽搁,真让他到了京城,还不定生出什么事端。为免夜长梦多,有亮,你点齐人马沿路追上去,一定要赶在潘从右入京前追上他。” 第六百九十七章 早饭 “是!”汤有亮一抱拳,尔后迟疑道:“那被困在老校场的将士怎么办?至少该把他们救出来,与我等一同上路。” 宋宪摇了摇头:“先诛首恶,只要潘从右和曹克攀一死,老校场的残部便会土崩瓦解。” 他虽为南京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又不全是他的心腹,调动兵马也需要充足的理由,与其费口舌、花精力在金陵纠缠,还不如聚集兵力解决潘从右,其他事情自会迎刃而解。 汤有亮咬咬牙:“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宋宪看着他:“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汤有亮摇摇头:“没有。” “你有,”宋宪反而笑了:“你所率人马未必服你。” 汤有亮神情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宋宪转向秀雯:“秀雯,老夫知道你重伤未愈,但是眼下形势紧迫,要麻烦你跟着走一趟了。” 秀雯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宋宪的用意,毫不迟疑地道:“小女子愿意走这一趟。” 宋宪叹了口气道:“如今大乘教人心不稳,有你在老夫便能放心了,教民大多淳朴无知,只要记住老夫的四个字,便可保你人心尽收。” “恩威并重。”秀雯深施一礼:“小女子记住了。” 汤有亮眼中的妒忌一闪而逝,迟疑半晌又道:“大人,战阵杀敌难免死伤,若事有不测,吴大人和赵将军该如何处置?” 宋宪眯起眼睛,语气悠悠:“这两人是我的至交好友,但为神教千秋大业计,如果救不出也只能送两人归西了。” 汤有亮重重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宋宪恢复了笑容:“与潘从右同行的不止有曹克攀,还有那个叫谷雨的小贼,若不是他,老夫和神教又岂会如此狼狈,如今老天作美将他们并在一处,倒给老夫省了许多事。有亮,嘱咐大家刀枪磨光,一个不留!” 听到谷雨的名字,秀雯登时一个激灵,再看宋宪一张老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狰狞,寒意顺着脊椎一直延伸到天灵盖。 扬州,驿馆,大堂里热闹非凡,张罗早餐的,办理手续的,收拾行装准备上路的,驿丞安排仪仗、车马、迎送之事,大清早的额头已大汗淋漓。 曹克攀打着哈欠,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角落中的几人让他眼前一亮:“大人?!” 潘从右坐在角落的桌子,正低头喝粥,听到曹克攀的喊声抬起头,向他招手:“曹将军,等你半天了。” 曹克攀快步走过来,谷雨向旁边挪了挪,将条凳的大半位置让了出来,曹克攀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撕了块油饼放在嘴里:“昨夜睡得不踏实,总是觉得被人盯着。” “难为你了。”潘从右心有同感,不止是他,但凡参与到金陵一案,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人在昨夜这个宁静的晚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失眠。 曹克攀问道:“大人,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潘从右点点头,曹克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见隔壁桌上坐着三人,安生的身边坐着一名年轻的女子,一身粗灰衣裳,面容娇俏,与安生四分想象,正是娇娘,两人对面坐着小成。 曹克攀道:“大人劳累一晚,咱们歇歇再走?” 潘从右摇摇头:“事不宜迟,教咱们的人尽快吃了饭即刻上路。” “属下知道了,”曹克攀低声应道,见谷雨一边吃一边左顾右盼,奇怪地道:“吃个饭也不老实?” 谷雨尴尬地挠挠头,向对面的小白看了一眼,小白抿了抿嘴角,低头喝粥。 夏姜出现在门口,谷雨噌地窜起,条凳一下翘起来,曹克攀口中不迭声“哎?哎?”,狼狈地扶在桌沿,见谷雨一脸殷勤蹭到夏姜面前,张罗着在靠门的桌子旁坐了,曹克攀撇撇嘴:“可惜了,挺好的汉子,只懂得儿女情长。” 潘从右哭笑不得:“你这莽夫,难道孤身一人便好了?” “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曹克攀摇了摇头:“我有弟兄们哪。” 驿馆中乱七八糟,大脑袋等得不耐烦,索性自己端了两碗粥,一碗递给了夏姜。夏姜喝了一口,抬起头:“这么说,娇娘也回不了家了?” 谷雨叹了口气:“闹到这份儿上还怎么回去,我晚上想了半天,这一趟究竟该不该来?” 夏姜青葱般的食指在桌上点了点,压低了声音:“谨言慎行,有些话不该是你说的。”眼神看向潘从右。 谷雨吐了吐舌头,夏姜白了他一眼:“站在娇娘的角度,我想她一定是庆幸的。” 不远处的安生坐在条凳上,两脚悬在半空,左右打晃,两手扶在桌沿,仰脸等着母亲,娇娘目光温柔,将粥一勺一勺喂到安生口中。 夏姜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流连:“娇娘已经失去过安生了,但凡她良知尚存,都不会好过。你们知道人间最美好的事物是什么吗?” 大脑袋抬起头:“腰缠万贯。” 谷雨想了想:“三世同堂。” “看来每个人都有一个答案,”夏姜淡淡地道:“于我而言,是失而复得。” 谷雨眼中的钦佩之情是藏不住的:“娇娘大婚之夜,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可她还能坚持为安生讨回公道,也许正是为了守护她心中的美好吧,”说到此处看了夏姜一眼。 夏姜搁下筷子:“有话要说?” 谷雨笑了笑,随后笑容收敛:“我对娇娘有些担心,但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还要劳烦夏郎中多加留意。” “没问题。”夏姜痛快地答应下来:“下一站咱们去哪儿?” 谷雨道:“淮安。” 夏姜想了想道:“若是从金陵出发,该走高邮湖西岸了吧。” 高邮湖处于淮河下游,跨高邮、宝应、金湖与天长等县府,淮河入江水道穿湖,终达长江,水域超过千余亩。 谷雨点点头:“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扬州,就没必要再返回了,依着潘大人的意思,咱们从东岸走。此行人马众多,速度快不起来,潘大人心中焦急,稍后咱们吃完饭便要出发。” “知道了,吃完饭我们便收拾行装,等候命令。”夏姜严肃地道。 第六百九十八章 山贼 酒足饭饱潘从右一声令下,押解队伍拔营起寨,浩浩荡荡溯北而上。 曹克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路上小心戒备,他虽然生活中大大咧咧,但治军却颇有心得,五百人的队伍兵、囚、官、吏,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潘从右说此人粗中有细,倒是一针见血。 谷雨身上的伤在小成的悉心调理下慢慢恢复,潘从右对他照顾有加,只要得空便会命他在马车中歇息,夏姜对此乐见其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也嘱咐小成准备了几副强壮筋骨的药煎熟了给潘从右送了去。 东壁堂的名头在大明叫得响当当,潘从右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他在金陵一番折腾,年迈的身体正是酸痛难忍,小成的几味药犹如春雨甘霖,药到病除,潘从右感激不尽,向小成连连作揖。 小成没想到这老头儿连个寻常官架子也懒得摆,唬得他连连后退,避让不受。 潘从右笑着站直身子,又道:“小成郎中,可有治疗头身困重、四肢酸楚的法子?” 小成疑惑道:“大人莫非...?” “不是我,是他。”潘从右指了指囚车上萎靡不振的胡应麟。 小成恍然大悟,他听谷雨说起过此人的身份,想了想道:“可能是在牢中待得久了,牢中阴冷潮湿,他偌大年纪,湿邪下行以致染病。大人放心,我调个方子,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潘从右拱手道:“多谢多谢。” 马车上,谷雨正与彭宇说着话,一路上这小子终日发呆,再没了往日活跃跳脱的样子,往日里聒噪的一张嘴也像锯了嘴的葫芦,谷雨看在眼里,忧在心上,便捡些轻松的话题说给彭宇听,只不过他本来便是沉默寡言之人,赶鸭子上架说起来自然枯燥无味,只把大脑袋听得眉头直皱,索性偏过脸去。 安生与娇娘坐在靠近夏姜的软塌上,夏姜大病初愈,仍是懒洋洋地躺着,巧了,她也是个话少的人。庆幸的是安生与娇娘小话不断,夏姜轻省了不少,两手放在小腹上,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出神。 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远在京城的季安。快了,我们马上就会见面了。 小成回到车上,将此事与谷雨说了,谷雨叹道:“潘大人慧眼如炬,洞察力非凡人能及,”忽地想到潘从右和胡应麟初次相见的场面又不禁疑惑起来:“奇怪,奇怪...” 大脑袋也被两人的谈话吸引:“怎么了?” 谷雨挠了挠头:“两人见面之时剑拔弩张,看上去不仅相识,而且关系并不融洽。” “潘大人和那位胡大人都是好官,不该互相欣赏吗?”小成奇怪地道:“总不该是敌人吧?” 谷雨不确定地道:“好人之间未必惺惺相惜,坏人之间也能肝胆相照,世事本就复杂无常,说不准的。” 一句话说得大脑袋眯起了眼,谷雨低头思索,全然没有注意到大脑袋的神情。 小成道:“不想了,我便听潘大人的,他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话音未落,忽听前方忽地响起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是曹克攀的大嗓门:“什么人,胆敢冲击官军,不要命了?!” 谷雨抓起地上的钢刀,大脑袋此时也睁开了眼,谷雨嘱咐道:“这里便交给你了。” 大脑袋点点头,谷雨已撩帘走了出去。 曹克攀纵马上前,官道那头尘土飞扬,数十人狼奔豕突,狼狈逃窜,正是官军的方向。曹克攀高声呼喝:“官军办差,闲杂回避!” 那群人置之不理,呼喝着跑来。 曹克攀拔刀出鞘:“列阵!” 先锋兵齐齐亮出兵刃,摆了个雁翅阵型,曹克攀眉毛立了起来:“接敌!” “慢着!”谷雨一把将他胳膊拉住:“不准动手!” “去你妈的!”曹克攀用力一扯胳膊,眼中已是血红一片。 “将军,仔细看看,他们没有武器!”谷雨死拽着不放手。 “嗯?”曹克攀缓缓放下手,却见这伙人果然谷雨所说,并没有携带武器,正在迟疑间,官道尽头忽地涌出一队人马,却是戎装齐整的官兵,策马奔腾,气势汹汹而来。 曹克攀看得愣住了,官兵来得极快,不等这伙人靠近,便将他们截在半道,团团围住,拳打脚踢,挨个拿了。 为首一员年轻的头领看向曹克攀,牵转马头向曹克攀走来。 “在下是江都县巡检司的樊志华,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头领长得浓眉大眼,说话彬彬有礼。 曹克攀将刀横在马头上,前倾着身子:“浙江都指挥使司曹克攀。” 樊志华慌得从马上跳下,一躬到地:“拜见上官。” “起来说话。”曹克攀淡淡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樊志华恭敬地道:“回曹将军的话,这伙人是黑山寨的山贼,下官暗中探知他们所在,已在此处埋伏多时,今日终于将他们抓了个现行,”见曹克攀一脸的愣怔,便道:“将军久居浙江,不了解咱们江南的掌故也是自然,这黑山寨乃是常年雄踞此处的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曹克攀听到此处气得啐了一口:“早知方才便将他们宰了!” 樊志华笑了笑:“将军费心了,我们县老爷说了,这伙山贼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扬州府派人知会,为了震慑宵小,打击马匪,巡检司可以先斩后奏,务求将这劳什子黑山寨斩草除根。” “好主意。”曹克攀也笑了:“想不到高如义看上去怂包,剿匪倒是颇有成法,忙你们的吧。” “是,”樊志华回头看看,见手下已将马匪绳捆索绑,在官道边跪了一排,这才回过头:“方才惊扰了将军,实在过意不去,现下已将道路清了,将军赶路要紧,剩下的事交给下官。” “好,忙你的吧。”这年轻人说话有条不紊,行事谦逊有礼,曹克攀先前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见樊志华走远,这才一拨马头:“我去与大人说一声。” 谷雨正看着那跪在道边的山贼出神,曹克攀不见他回应,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生气了,老哥我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要不然我给你道个歉?” 谷雨笑了笑:“没生气,您去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疑点 潘从右胳膊搭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热闹。 曹克攀走到马车前:“大人,前面闹山匪,官军已经控制了局面。” “那就好,别耽误了行程。”潘从右神情放松下来。 “开拔!”曹克攀高声命令道。 队伍再次启程,樊志华在路边毕恭毕敬地候着,等待长龙缓缓经过,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谷雨踱着步子走到山贼的面前,粗略数了数共有十二人,全数反剪双手,用粗长的绳索绑了,垂头丧气地跪在路边。樊志华殷勤地上前:“大人,这是往哪里去?” 谷雨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道:“去京城。” 樊志华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看来大人地位崇高,要么是身负要职,像下官这些小人物一辈子可能都去不了京城。” 谷雨的眼睛在山贼身上打转:“两者你都猜到了,我不是什么大人,那马车中的才是大人,听说过巡察御史吗?” 樊志华神情一凛:“莫非马车中的便是?” 此时车队已走到了尾端,一名山贼忽地一跃而起,负责看押的巡检司弓兵大吃一惊,拳出如风将他击倒在地,那人狠狠摔倒在地,疼得哎哟哎哟呻吟不止,弓兵紧张地向樊志华瞟了一眼,将山贼从地上拉起来,这一次连嘴也封住了。 小插曲的发生并没有影响到大军行进速度,谷雨收回目光:“告辞。” 樊志华拱手相送,望着队伍离去的背影偷偷松了口气,向那弓兵招了招手,后者小跑着到他面前:“大人,我...” 樊志华甩手便是一耳光:“混账东西,若是露出了破绽,老子杀了你!”面目凶横,再没有方才的温和。 那弓兵显然怕极了他,被打了也不敢反抗,手捂着脸颊闷闷地问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樊志华背负双手,在一排山贼身上略过,目光中的杀机一闪即逝。 谷雨催马赶了上来,潘从右正看着天空出神,曹克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见天色黯淡,远处一抹晚霞,提醒道:“大人,咱们不快些吗?” 潘从右喃喃道:“不着急,不着急...” 谷雨放慢了马速,与潘从右的马车持平,小声道:“大人...” 潘从右头也没回:“你觉得有破绽?” 谷雨颇为意外:“大人怎么这般说?” 潘从右沉吟道:“咱们身处的地界是江都,临近高邮湖,按道理讲水贼倒是不少,这山贼倒是不曾听说的,即便有也规模尚小不成气候,这黑山寨今日之前老夫从未有过耳闻。” 曹克攀正在不远的地方,听两人聊悄悄话,也凑了过来:“兴许是最近兴起的势力?” “倒也有可能。”潘从右拿不准,只是心头疑虑未去,从天空中收回视线看向谷雨,见他一脸审慎,不由笑了笑:“看来小谷捕头心中也憋着问题吧?” 谷雨也笑了:“做这行久了落下的坏习惯,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见人见事。下官姑且一说,二位姑且一听,看看有没有几分道理?” 曹克攀好奇心顿起:“倒也不用如此谦逊,你且说来听听,本将军给你指正一二。” “贫嘴。”潘从右笑骂道。 谷雨略一沉吟才道:“起先这群山匪并未携带武器,我还仅仅只是怀疑,按理说既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又怎么会连作案工具也不带呢,好吧,就算此处是贼巢,土匪们少了警惕,咱们姑且不论,接着往下说,那第二个疑点则是他们的衣着。” 曹克攀疑道:“穿着也有破绽?” 谷雨笑了笑道:“将军要从这伙人的营生上分析,若是山贼自然免不了在山间活动,外出则多半是作案,即便是为了行动便捷或逃窜方便,选择的衣裳多半也是窄袖缩口、缩身紧致,将军不妨想想那些被抓的山匪又穿的什么?” 曹克攀手捋短须,眼睛看向天空,边回忆边道:“那些山贼穿的好像是…宽袖长衫?” “将军好记性。”谷雨道:“衣裤松松垮垮,这些人若真的是山贼,可就太业余了。我仔细看过他们的肤色…” 曹克攀咋舌道:“还有第三个疑点?” 谷雨点点头:“山贼常年在外作案,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而粗糙,可这些人呢?” 曹克攀皱眉道:“肤色因人而异,有办法比较吗?” 谷雨道:“将军不妨看看自己的手。” 曹克攀狐疑地抬起手,谷雨道:“将军领兵打仗,自然也少不得户外作业,包括您手下的弟兄,哪个能称得上细皮嫩肉?” 曹克攀一瞪眼:“变着法子编排老子,本人只是肤色黑,但一表人才,我娘时常夸我。” 谷雨看着曹克攀一张坑坑洼洼的脸挠挠头:“怎么夸的?” 潘从右在车厢上拍了一记,无奈地道:“说回案情。” 曹克攀道:“我承认,那几人肤色确实比我等白净得多,不似常年在外的。” 谷雨回头看了看,已看不到樊志华一行人的身影:“我心中起了疑心,便想寻个时机找山匪问话,但是那叫樊志华的极为警觉,当即便缠了上来。与我说话,企图要我分神,我便借机说出大人的身份。” 曹克攀皱起眉头:“小谷,这我可要说你了,大人三令五申,不得暴露其身份,你岂可明知故犯?” 谷雨神情尴尬地挠了挠头,潘从右摆摆手:“你定是故意为之的,想要敲山震虎对不对?” “大人英明。”谷雨拱拱手道:“这话是说给樊志华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一干山贼听的。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但可惜的是被弓兵压制住了。” 潘从右听后沉默半晌才道:“恐怕这些人并不是山匪,对吗?” 谷雨点点头:“恐怕是这样。” “若按你的猜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潘从右道。 谷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方才那人说得明白,为了遏制土匪行凶,巡检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虽然这是最坏的猜想,我与樊志华透漏过您的身份,对方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说不定会采取极致手段。” 曹克攀气道:“那你不是在害他们吗?” 谷雨道:“大人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帮手暗中盯着了。” 潘从右笑道:“小谷捕头思虑周全,老夫刻意放慢行进速度,也不算白费功夫了,”看向曹克攀:“克攀,咱们在前方安营扎寨,另派一路人马听凭小谷捕头调遣。” 第七百章 营救 林间樊志华一马当先走在齐腰的草丛中,一边用手中钢刀劈开拦路枝蔓,一边道:“草中蛇虫千万注意,早些办完事,咱们还得赶回去向县老爷复命。” 弓兵齐声道:“遵命。” 十二名山匪皆有弓兵押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草丛中,待走到一处平坦所在,樊志华停下脚步,见头顶苍木如盖遮光蔽日,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他转过身子:“各位,就这儿吧,虽然离各位家乡尚有距离,但死在此处也算叶落归根。” 那十二人跪了一排,听到樊志华的话登时吓得呆了,随后开始剧烈挣扎。 “无耻,你敢!” “尔等眼中还有国法吗?!” 弓兵一拥而上迅速展开弹压。 樊志华小指伸到耳中抠了抠,默默等待着。 不远处的草丛中,大脑袋悄悄冒出脑袋,他手中攥着谷雨的刀,一阵微风吹过,杂草左右摇摆,大脑袋蹑足潜踪抵近了丈余,待风声停止,他也随之停下脚步。 山匪的反抗迅速被弹压,头被按压在泥土地上。 樊志华冷笑道:“若是各位识时务,不仅有钱拿,还有各位乡绅的赏识,至少在高邮县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几位偏要有那不应有的念想,那就不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他环视左右:“天色不早了,弟兄们,送各位上路!” 一声令下,弓兵齐齐举起手中的钢刀。 千钧一发之际,草丛中忽地窜出一条人影,箭一般射向樊志华! 樊志华大惊失色,急忙向后退去,同时右手抓住腰间的刀柄,大脑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手中利刃在林间划出一道寒光,只听得樊志华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弓兵这才反应过来,呐喊着向大脑袋扑来。 大脑袋擎刀在手,向地上打滚的樊志华看了一眼,长刀一划,毫不畏惧地与弓兵战在一处。 山贼见无人看守,慌乱地从地上爬起,向林外便跑。 场面一下子乱起来,弓兵惊叫道:“往哪里跑?!”衔尾追来。 一名山贼年岁不大,落在最后,慌乱间脚踝缠在草丛中的枝蔓上,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噗通摔倒在地。 弓兵追上前来:“妈的,给我死!”挥刀落下,那年轻人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斜刺里一条人影抢出,拳头在弓兵的腹间狠厉一击,直把他打得倒飞出去,手中兵刃脱手而出。谷雨将那年轻人从地上拉起,随手捡起地上的刀,迎着追击的弓兵杀了过去。 呐喊声自草丛各处忽地响起,曹克攀给谷雨的皆是军中精锐,在他们面前,巡检司的人马无异于散兵游勇,不消片刻功夫便被一一放挺。 谷雨将滴血的兵刃抛在地上,看了一眼仰面躺着的樊志华:“没死吧?” 大脑袋长刀一甩,指向谷雨。 谷雨瞳孔收缩,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脑袋,大脑袋轻蔑一笑,调转刀柄:“你特意嘱咐,我又怎敢违命行事?” 谷雨接过刀入了鞘,微笑道:“此案着落在他身上,留着他有用。” “为何找我?”大脑袋板着脸。 谷雨挑了挑眉:“王兄武艺高强,能者多劳嘛。” 大脑袋冷笑一声,谷雨在借机试探他的身手,他又不是蠢的,如何看不出来。 战斗结束,山贼和巡检司的人马被分开押解,曹克攀选了块背风的山坳安营扎寨,官兵叮叮咣咣忙个不停。潘从右从马车上下来,伸展着肢体,一边与曹克攀说着话,见谷雨领着一群人走来,停下动作笑道:“看来小谷捕头收货颇丰啊。” 谷雨禀道:“大人,将军,人全都带回来了,有几个受伤的,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潘从右看着走近的山贼:“身子板弱不禁风,确实与山贼相去甚远。” 曹克攀走到他们面前:“这位是巡察御史潘大人,代天子巡狩,你们听说过吗?” 山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跪倒在地:“学生叩见潘大人。” 潘大人神色变了:“你们是?” 其中一人约莫十八九岁左右,禀道:“潘大人,我等全是高邮县的童生,学生叫唐定钊。” 潘大人狐疑道:“既然是童生,为何又成了山贼?” 唐定钊磕头如捣蒜:“大人莫听那人胡说,学生与一并同学本本分分,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实在是...实在是...”他犹豫半晌,咬牙道:“学生有天大的冤情,求大人为学生们做主。” 潘从右背负双手,观察着唐定钊以及他身后抖索成一团的学生,一半是年轻人,另有一半则是中年男子,甚至还有两人两鬓微霜,他沉知道有什么下场?” 唐定钊面色刚毅:“学生所言句句属实,但有一字偏颇,教学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毒誓发得极为严重,潘从右这才点点头:“你说,我听。” 唐定钊稳定下心神:“学生是高邮县中的童生,寒窗苦读数载,寒来暑往不敢有丝毫懈怠,所幸成绩总算不差,今年县试不说十拿九稳,倒也有几分把握,但是发榜之后却不见学生的名字。” 他身后一名中年男子叩首道:“老大人有所不知,唐定钊年纪虽轻,却是我们县不世出的小才子,文采卓然,素有才名,今年县试还未发榜,便有人笃定他必定高中,谁也没想到他会名落孙山。” 潘从右道:“说不定山外有人,亦或是运气不佳?” 唐定钊苦笑道:“若真是那样,学生也就认命了。但书院的院长却咽不下这口气,他老人家便是发榜前大言不惭的那人。” “看来是折损了颜面,”潘从右点点头:“难道他要大闹县衙?” 那名中年男子搭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院长大有来历,名唤陈琳,先后任职御史台、吏部、工部,曾担任过顺天乡试副主考官以及会试主考官,对科举取士之道熟稔于心,去年致仕后便回到家乡,应县里邀请在书院中做了院长,定钊文采绝艳,陈院长大为叹服,曾当众赞道:文品极高。” 潘从右叹道:“这四字饱含赞誉,可见他对你期盼极高。” 第七百零一章 院长 唐定钊怔怔看着他,忽然流下泪来。 潘从右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余下众生面露悲戚之色,有的已悄悄抹起眼泪。 那中年男子眼圈也红了,但仍绷着面孔,嘶哑着声音道:“陈院长得知定钊落榜,愤怒之余又感到一丝疑惑,他命定钊将考场文章复写一遍,交给自己过目,陈院长细细看过,便默不作声地将那篇文章收了起来,将定钊赶出了门。” 潘从右眉头渐渐皱起,这陈院长行为蹊跷,必有原因。 那边厢唐定钊终于缓过神,他清了清嗓子道:“学生家境贫寒,身无所长,唯有走科场入仕途方能扭转乾坤,原本信心满满却首试败北,学生伤心欲绝,院长那时见我精神几近崩溃,担心我一时承受不住,冲动惹祸,便决定待调查清楚再说。” 谷雨站在离唐定钊不远的地方,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院长早已起了疑心对吗?” 唐定钊点点头:“是的,陈院长看到我的文章,心中便已起了疑心,他为官多年,对官场机巧了然于胸,准备利用自己的人脉,调阅落榜考生的考卷。” 潘从右神情凝重,对这位陈院长多了一分敬佩之情。他本已致仕,原本可以不淌浑水。 “几天后陈院长自扬州府返回,将我们十二人悄悄聚集在一处,宣布了一件事,”唐定钊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浮现出愤恨的表情:“今年县试中中榜的考生所做文章有十二人被张冠李戴!” 潘从右惊道:“什…什么?!” 唐定钊恨声道:“文章为我十二人所做,但名字却换成了别人。头名叫做傅晋闲,素无文名,出自他笔下的文章早被改头换面,用的正是学生的文章!” “原来如此。”潘从右好半晌回过神来,喃喃道。 那中年书生泣道:“学生十二人闻听此事无不愤懑异常,陈院长转而安慰道他已准备具表奏陈,上告陛下,劝我等稍安勿躁,回家等消息。” 唐定钊道:“学生们便依言回家,不再上学,只乖乖在家等待院长的消息,哪知左等右等却等到陈院长暴病身亡的消息!” 潘从右一个激灵,唐定钊双目垂泪:“据说是因为陈院长出外途中偶遇醉汉,双方发生撕扯,那醉汉失手将院长打死了,呜呜…”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身后响起沉闷的哭声。 不少兵丁也围拢过来看热闹,人墙的后面则是囚笼,胡应麟和吴承简面有戚戚之色,不知是否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而赵显达则半躺着,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自从被捕后他一直是这副样子。 唐定钊吸了吸鼻子,嘶声道:“陈院长亲切热忱,说他与人争执口角,我们却是不信的,这定然是有人杀人灭口,我等承蒙院长恩情,如今他老人家横死,学生们不能视而不见,只是我们没有院长的本事,求告无门,只好约定一同去扬州府告状。” 那中年书生也道:“这个法子还未施行,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临行前夕竟有人找上了门,许以重利,扬言只要不声张,这笔钱就归学生所有。陈院长尸骨未寒,我又岂能与这宵小同流合污,当下便拒绝了。” 唐定钊道:“没想到这些是苦难的开始,隔天我父亲外出,半途中遇到流氓滋事,右腿被打伤。” 那中年书生脸色憋得通红:“内子也被无端骚扰,对方扬言若是学生仍旧执迷不悟,下次可就见不到了。” 余下众生纷纷附和,本人受伤、家人受牵累的比比皆是。 他抬起头看向潘从右:“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等必要为陈院长讨回公道。各位同学也是与我一般心思,便私下串联,今日一早偷偷离开家,去往扬州府。” 唐定钊狠狠道:“哪知我们走到半路,高邮县巡检司竟追了上来,若不是撞见大人,学生们恐怕就做了刀下冤魂。”说罢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求大人主持公道。” 众生头抵土地:“求大人主持公道。” 潘从右胸前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望着一张张无助的面孔,他的心在隐隐作痛:“小白。” 小白走了出来,拱手道:“大人。” 潘从右道:“将他们带下去好生照顾。” “是。”小白和风细雨地道:“各位,都起来吧。” 众生拜谢潘从右,随着小白去了。 潘从右这才转过身,看着巡检司的弓兵久久不曾说话。 樊志华低垂着头,整个人抖索成一团,脸色灰败形如将死之人。 曹克攀冷冷上前,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樊志华:“你好大的本事。不是说这些人都是黑山寨的山贼吗?” 樊志华缩了缩脖子:“将...将军饶命...” 那黑山寨是近来兴起的一股势力,据说寨中山匪武艺卓绝,来无影去无踪,巡检司只闻其名,却是从来没有照过面的,他欺曹克攀人地两生,编了个追击山匪的理由,但却不想马车中的潘从右熟悉民情,当即便引起了怀疑,更别提这队伍中隐藏着一名精通刑名的小捕快。 他是在杀人现场被拿住的,证据确凿,辩无可辩,被潘从右一瞬不瞬地瞧着,他自知难逃罪责,冷汗涔涔而下。 曹克攀气得扬手便是一耳光,樊志华不敢抵抗,生受了他这一巴掌,整个人被打得飞起来,歪倒在地。 曹克攀蹲在他面前:“将你知道的如何讲来,老子要是听到一句谎话...”忽地扬起手,樊志华右颊红肿嘴角渗血,畏惧地一缩脖子,曹克攀冷冷一笑,拍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中充满杀机:“老子杀了你!” 樊志华吓得一激灵,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将军,是小的错了,小的该死!” 潘从右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才道:“好了,你害人性命,罪无可恕,国法难饶,但你若是说实话,老夫也会酌情处理。” 樊志华知道这老头子比那位大将军官职还要高,既然他如此说代表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毫不犹豫地道:“大人请说,小的知无不言。” 他身后的巡检司弓兵跪在地上,吓得头也不敢抬,此刻从潘从右的话音中听到了希望,纷纷道:“小的也是受人驱使,望大人开恩哪。” 潘从右背起双手:“夜色还长,咱们一件一件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尔等身为官吏,竟然胆敢害人性命,究竟是受何人驱使啊?” 第七百零二章 审问 小的们受崔巡检差遣,命我等沿路追上,若是对方回心转意,那就好吃好喝带回来,此事揭过不提。若是他们执迷不悟,那就...”樊志华咽了口唾沫,不敢说下去了。 潘从右冷笑道:“十二条人命,说杀就杀,看来这崔巡检手眼通天了。” 樊志华颤声道:“崔巡检未必手眼通天,他与县太爷走得近,此事关系重大,若没有县太爷发话,他哪里来的胆子?” 潘从右皱起眉头:“这位县太爷无利不起早,但他只是个利令智昏的混账东西,却不是幕后之人。”想了想又道:“那崔巡检可说起过究竟是谁让县太爷甘冒如此大险?” 樊志华腮帮子抖了抖,苦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只蝼蚁,哪有机会见到那些大人。至于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小的更是无缘知晓。大人对我留情,若小的知道了,定是要说出来保命的。” “好,”潘从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陈院长可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樊志华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否定。 “那骚扰这些学生及其亲眷,该是你们做的吧?” 樊志华难堪地应道:“是小的该死,崔巡检为人凶狠,我们不敢反抗,更何况还有工钱拿,所以...所以...” 潘从右咬着牙道:“所以就欺凌弱小?” 樊志华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潘从右道:“你该知道巡检的职责是什么?” “这...”樊志华哑口无言。 潘从右指着他身后的一众弓兵:“你们有哪个能说得清?” 弓兵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答得上来。 潘从右沉声道:“太祖爷曾敕谕天下巡检曰:朕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奸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尔等见利忘义,行事狠辣,将劳苦百姓视作土鸡瓦狗,比之山贼水贼更加无耻、可恨!” 弓兵们吓得抖若筛糠,惭愧垂首,在兵丁们鄙视的眼神中瑟瑟发抖。 谷雨冷眼旁观,忽道:“那叫傅晋闲的考生,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樊志华点点头:“听说是个富家公子,人倒是没见过。” 谷雨面无表情地道:“如今这位傅晋闲拔得头筹,想必在县里也算是大红人了,找到他不难吧?” “嗯?”樊志华盯着他,眼珠转了转:“小的在捕房也有相熟的弟兄,找到他并不算难事。” 潘从右看着谷雨,谷雨此时也正好回过头看他,两人视线短暂交汇,潘从右摆摆手:“克攀,将人带走,好生看管。” “是!”曹克攀狞笑着,向兵丁招招手:“好生招呼着。” 兵丁一拥而上,一个个沙场上磨砺出的厚实手掌拎脖子的、拧胳膊的,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原本强壮的弓兵在这群兵丁面前像小鸡崽子似的,几无抵抗之力。 “哎哟!” “哎哟!” 痛呼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潘从右与谷雨对视片刻,两人忽地笑了,潘从右道:“看来小谷捕头忍不住要出手了?” 谷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便能忍住吗?”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潘从右缓缓收敛笑容:“北上行程刻不容缓,只留一天的时间,能处理好吗?” 谷雨道:“有大人为我撑腰,一天足够了。” 潘从右笑道:“看来你很有把握。” 谷雨摇摇头,恭维道:“关键有大人在。” 潘从右点点头:“明日我陪你走一遭,看看这位县太爷和崔巡检究竟是何方神圣。” 营帐前,夏姜、小成等人围拢成一个圈,圈内篝火旺盛,饭香在营地中打转。大脑袋从木架上取下烧得焦香的野兔,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展示:“香喷喷,橙灿灿,想要吃,拿钱换。” “切。”小成撇撇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也有捧场的,安生两眼冒光,眼巴巴地看着大脑袋,身子趴在娇娘的腿上跃跃欲试。 大脑袋撕下一只兔子腿,豪爽地递给安生:“这只送你了,不要钱。” 安生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娇娘笑了笑,在她的额头上轻拍了一记:“谢过了吗?” 安生嘻嘻一笑:“大脑袋叔叔,谢谢你。” “这孩子,客气什么。”大脑袋摆摆手,撕下另一只腿在小成面前晃了晃:“你也叫我一声叔叔,这只腿就给你了。” “去你的!”小成两眼瞪圆。 “是你没那个福分,”大脑袋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探着身子递给夏姜:“您来吗?” 夏姜忍着笑道:“我就不用叫了吧?” 大脑袋也笑了:“瞧您说的,您是大...那个大名鼎鼎的神医,我孝敬您是应该的。”说归说,闹归闹,别人不知道夏姜的身份,他却依然拿她当大当家的,毕恭毕敬地伺候着。 “我有吃的了,”夏姜扬了扬手中的面汤:“你在山中东奔西走辛苦良久,好容易换回的山货,可不能被我糟蹋了,自己留着吧。”那是曹克攀部的军粮,自然也给他们准备了。 大脑袋嘻嘻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正要往嘴里送,瞥眼看到郁郁寡欢的彭宇,想了想将兔子腿递了过来:“这只腿送你,你能笑笑不?” 彭宇瞧他一眼,垂下头。 “晦气。”大脑袋撇撇嘴,一只兔子腿送入血盆大口,出来时只剩根骨头。 “各位吃着呢。”谷雨出现在圈外。 “过来坐。”夏姜让出位置。 谷雨矜持一笑坐在她身边,接过夏姜递来的饭团:“身体好些了吗?” “嗯,”夏姜扭过脸:“又碰上了案子?” 谷雨边嚼边道:“方才在路上的那群山匪实则是高邮县的童生,若不是 b王鹏兄弟去的及时,恐怕早被恶吏砍杀,这厢谢过了。”向对面的大脑袋拱拱手。 大脑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对谷雨显然还是有情绪的。 “慢点吃,”夏姜见谷雨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提醒道:“看起来明天又得耽搁一天。” “你怎么知道?”谷雨露出疑惑的表情。 夏姜无奈地道:“那位潘大人看起来也是位急公好义的,再加上一个你,岂会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虽然听上去像埋怨,但谷雨心中却有一份独特的喜悦,他笑了笑:“潘大人留足了一天的时间,天亮出发,天黑即返,必要将这高邮县的牛鬼蛇神一网打尽。” 第七百零三章 救火 京城柳记茶点铺,最后一名伙计离店:“掌柜的,您也早些歇着吧。” “快回家吧,路上小心。”陆诗柳嘱咐道,直到伙计走远了,她转回身望着长街,早已是漆黑一片。 她起得早,睡得晚,一直到整条街熄灯了她才会打烊,即便是以往做花魁娘子时,也不曾如此辛苦。但她内心中充满着无限喜悦,仿佛在养育一朵幼小的花骨朵,自己辛勤劳作不辞辛苦,总有一天便能见到它娇艳盛开的一天。 她收回目光,将最后一块门板上了,回到后厨将还没刷洗的杯碟收拾干净。她垂动纤腰,将灯盏一一熄灭,只余下一盏油灯,端着上了二楼的阁楼。 这阁楼中空间狭窄,满满登登堆积着杂物,角落中则有一张软塌,收拾得紧陈利落,有时陆诗柳忙得晚了,或者懒得动弹,不愿回家中过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她躺在床上不久,眼皮便开始打架,不多时便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走水了!” 语调尖利,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此时的茶点铺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浓烟滚滚而起,直冲天际。听到动静的邻居匆匆从床上爬起身,都被眼前的大火震惊了。不少人自发地从家中取出水盆,赶往火场救火。 “陆掌柜的还在里面吗?” “不知道啊。” 陆诗柳不仅相貌出众,为人更是热诚善良,左邻右舍对她观感颇佳,交头接耳之际满是对她的担忧。 火舌翻涌,热浪一波接着一波,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水火交锋,势均力敌。 胡时真身着单衣,扬手将水泼出去,哧啦哧啦声中白烟蒸腾而起,面前的火焰偃旗息鼓,胡时真手持水盆,一个箭步窜了进去。 “哎哟,小子,你不要命了!”相熟的邻居惊得腿也软了。 “嗨!”胡时真飞起一脚踹向门板,那门板已被火烧得脆了,登时破了个大洞。 胡时真露出喜色,三两下便将门板踹开,头顶水盆冲入了铺子。 “陆掌柜!陆掌柜你在吗?!”铺子中浓烟弥漫,辛辣之气直冲鼻腔,胡时真边咳嗽边用力将水盆拍打得铛铛响,嘶声喊道:“陆掌柜的,你在不在?” “在!” 胡时真循声望去,却见楼梯口一名女子仓皇地跑下来。 陆诗柳疲劳至极,一直到外面吵吵嚷嚷才惊醒了她,手忙脚乱穿上衣裳,正想从阁楼上下来时,恰好撞见胡时真。 胡时真大喜:“快跟我走,否则小命难保!”伸手将陆诗柳拉住,转身向来路跑去。 此时门前再度被火舌封上,一道火墙阻挡了两人去路。胡时真咬牙切齿地看着,忽地一把拉过陆诗柳,将她抱在怀中。 陆诗柳大惊失色,拼命挣扎:“你疯了?!” “得罪了!”胡应真将她头面裹在怀中,两臂紧紧护住。紧走两步,忽地一跃而起,两人身体从火墙中穿插而出,尔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哟!”陆诗柳摔得头晕目眩,踉跄着从地上爬起。 街坊们纷纷围上前:“陆姑娘,没事吧?”“陆掌柜的,有没有伤到哪里?” 陆诗柳四下看看,没有发现伤痕,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没事吧?”问的是胡时真。 胡时真从地上爬起:“我没事。” 陆诗柳眼见大火蔓延,目光中露出惊骇之色,从地上捡起水盆,冲入火场。 胡时真顾不上疼痛,撒腿便向远处跑去,慌慌张张跑到白铺,正巧有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马在此休憩,为首的正是那叫张弛的小伙儿。待胡时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情况,张弛当即就急了,点齐人马带上装备,跟在胡时真身后浩浩荡荡而来。 这些官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水龙喷射出小臂粗的水柱,迅速将火势压制住,盏茶功夫便不见了明火,唯有缕缕青烟和焦糊的味道弥散在夜空中。 陆诗柳坐在木凳上环顾四周,几张桌椅被烧,两面墙被烧得黢黑,门脸受损最为严重,如果翻修又将是一笔不菲的支付。 她两腿发软,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张弛走到她面前,庆幸道:“陆掌柜,好歹人没事。” “多谢大人。”陆诗柳拢了拢头发,规整着散乱的衣衫,即便事情糟糕如斯,她也不愿给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张弛道:“自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的,周捕头有令,是咱们没有护你周全,还要跟你说声抱歉。” “周...周捕头是好人。”陆诗柳垂下泪来:“全怪我自己不小心,若是小心着些,也不至于闹出这场灾祸。” 张弛只能徒劳安慰几句,领着官兵收拾装备扬长而去。 陆诗柳抹去眼泪走到门口,向街坊邻居团团作揖:“诗柳一个弱女子,平日里有赖各位帮衬,心中感激不已,今日之事全是诗柳大意所致,给各位添麻烦了。” “无妨无妨,人没事就好。” “散了吧,回家睡觉了。” 街坊们端着水盆打着哈欠离开,不消片刻功夫台阶下只剩了一个胡时真。 “多谢胡公子搭救之恩。”陆诗柳郑重其事地施礼:“既救了我,又救了小店。” 胡时真摆摆手:“你我也算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在下读书不在行,倒是有把子力气,方才情急救人,言语无状,你不要见怪。” “严重了。”陆诗柳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方才确实误会人家来着。 胡时真道:“时候不早了,陆掌柜的,您也早些休息。”转身走去,陆诗柳见他脑后鲜红一片,惊叫道:“呀,你流血了。” “无妨。”胡时真显然早注意到了,只是刚才乱作一团,他也没有声张。 陆诗柳追了两步,胡时真头也没回,摆摆手走远了。 陆诗柳心中感动莫名,定定地站了很久,四下里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地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才转过头,面向她的茶点铺,愁绪慢慢爬上她的眉头。 呆立良久,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脚边磕到了什么,那物事黑漆漆一团蹦出老远。陆诗柳皱着眉头紧走几步弯腰捡了起来,托在掌心中细看,却是一串观音吊坠。 第七百零四章 敌袭 顺天府府衙,周围押着四五名五大三粗的年轻人经过狱神庙,牢头正在吃饭,见状匆忙放下筷子迎上来:“还在忙?” 周围和他打了个招呼:“这几个小子偷鸡摸狗不学好,一个月间在各坊流窜,哥几个费了半天功夫才抓到。” “辛苦辛苦。”牢头招呼狱卒将人接了进去。 周围伸了伸懒腰,向吕江道:“回去歇息吧,明天早上晚些过来,大人那儿我给诸位告个假。” 吕江打着哈欠:“那您呢?” 周围道:“班房里对付一宿。” 他至今未婚,单身汉来去自由,睡在哪里对他而言并不是需要讲究的事情,将吕江几人送走,正想要回去睡觉,弓兵急匆匆走来:“周捕头,有人找。” “这个时辰?”周围皱起眉头,三更半夜被人找上门,由不得他不多想。 弓兵道:“是,兵马司张弛求见。” 张弛?周围脑海中涌起一个模糊的形象:“带我见他。” 张弛面色匆匆,也没和周围客套,将陆诗柳的茶点铺走水的消息如实讲来,末了道:“陆掌柜以为是她一时不慎,防火疏漏,才出了这档子事。但我左右看过,火源实在店外,反而店内受损不重,这不合情理。” 周围眼睛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纵火?” 张弛道:“有这种可能,但即便有证据,也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我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妄下结论。” 周围沉吟道:“这事跟陆掌柜说了吗?” 张弛摇了摇头:“陆掌柜还不知道,我怕自己判断有误,陆掌柜平白担惊受怕,怕是不妥。” “你费心了。”周围在他肩头拍了拍:“但若是真有人对她不利…” 张弛截口道:“放心,我嘱咐弟兄们夜间巡逻多往那条街上走动,若有险情咱们也好尽快支应。” 周围对他的殷勤颇为意外,转念一想不禁黑了脸:“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哎哟!”张弛大惊失色:“瞧您这话说的,段捕头差点没生吃了我,弟兄们敢不上心吗?” 周围恍然大悟,不忘嘱咐道:“那可是我弟媳妇儿,要是你小子敢图谋不轨…”扬了扬醋钵大的拳头。 张弛缩了缩脖子,报之以苦笑。 周围将他谢了一番,又嘱咐他加派人手帮忙照看,将他亲自送到门口。他在角门的阴影中站了良久,尔后找到牢头:“还记得前两日段捕头送来的那几个混混吗?” “记得。”牢头不明所以。 周围沉着脸:“劳驾您帮忙查查,我要知道这几个混账住在哪儿。” 郊外,沙沙的脚步声,谷雨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一旁睡得正香的彭宇。 声音来自隔壁的营帐,逐渐远去。 谷雨皱了皱眉,矮着身子走出营帐,篝火已然熄灭,偶尔夜风吹过,火堆中死灰复燃,绽放出明亮的光芒,继而又恢复黯淡。 树林边缘两个瘦弱的身影,一高一矮,正向林中蹑手蹑脚地走去。 四下里安静极了,远处的哨兵三五成群,在营帐外警戒,这两个身影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谷雨狐疑心起,蹑足潜踪跟了上去。 那两个身影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谷雨,继续向林中深入,此处人烟稀少,背后山绵起伏,杂草横生。那矮小的身影停下脚步:“娘,咱们要去哪里?” 听声音正是安生,谷雨不由地一愣。 她身边的不用问,便是娇娘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安生的脑袋:“你相信娘吗?” 安生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仍然下意识地点点头:“娘是安生唯一的亲人了。” 娇娘听到她的话,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原来这孩子虽然年幼,其实什么都懂:“那就跟娘走,娘不会害你的。”拉着她的手向草丛深处走。 安生迟疑道:“可是,小成呢?夏姐姐呢?” 娇娘道:“他们与咱们娘俩不是一路人。”见安生静立不动,心中有些焦急,手上不免加了几分力气。 安生甩脱她的手:“娘,他们是好人...”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气。 “你这孩子...” “安生?”谷雨从黑暗中走出。 “呀!”娇娘吓得一激灵,待谷雨走得近了,才看清他的面容:“原来是小谷捕头,安生晚上闹肚子,想是吃得不干净,我带她来林中排解。” 谷雨看着她强挤出的笑容,假做不见:“原来如此,可别走得远了,荒郊野外不安全。” “有曹将军的人守着,我们娘俩担心什么...”娇娘紧紧攥住安生的手,紧张地手心冒了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生怕被谷雨瞧出破绽。 谷雨正想说什么,忽听林中“啊”地一声尖叫。 谷雨脸色大变:“快,回营!” 娇娘吓得抱起安生,匆匆向营帐跑去。 谷雨出来得匆忙,并没有带兵刃,只是那声尖叫中透露出的恐惧与惊诧令他大感不妙,当下不及思索,向声源处扑了过去。 此时的营盘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四下里乱了起来。 “什么声音?!” “去看看!” “保护好大人!” 谷雨健步如飞,在齐腰深的草丛中穿梭,不消片刻便见到前方躺卧一人,看穿着分明是曹克攀的部下。他心中咯噔一声,三两步扑到那人面前:“兄弟,怎么样?!” 那人胸前血红一片,钢刀跌落在身旁,一手捂着胸前,一手费力地指着林中深处:“有敌人!” 谷雨抄手抓起地上的钢刀:“撑住了,援军转眼便到!”箭一般飚射而出。 林中枝繁叶茂,不见星光。 谷雨缩起身子,横刀在胸前,走出数丈,但见前方不远处人影幢幢,仓皇逃窜。谷雨大喝一声:“小贼,哪里跑!”向那背影追了上去。 那背影转过身看向谷雨,见有追兵追了上来,不由地大吃一惊,跑得更加快了。 谷雨紧咬牙关,拼命追赶,忽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从草丛中跃出,一刀直取谷雨。刀势如虹,草丛如海浪从中被一分为二,夺命寒光刺痛了谷雨的眼睛,他下意识地举刀格挡。 铛!一声脆响,谷雨好像撞在一堵墙上,钢刀被磕飞,身子如断线纸鸢向后飞出。 第七百零五章 黑山寨 谷雨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地,脑袋嗡了一声,眼前金星四冒,他忍着剧痛爬起身,戒备地看着偷袭者。 那人穿一身短打衣靠,黑布蒙面,他收住刀,气定神闲地注视着谷雨:“功夫不错。” 谷雨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嗓门粗犷,中气十足:“黑山寨听过吗?” “山匪?”谷雨紧张起来。 黑衣人两眼透出寒光:“很少有人能躲过我这一刀,看来是你命不该绝,告诉你个道理,凡事少出头,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说罢转身就走。 谷雨闷哼一声,一个箭步窜上,伸手正要将掉落的钢刀捡起。 那黑衣人好似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颗石子凌空飞出,正打在刀柄上,钢刀斜飞而出,摔入草丛。 这是警告。 谷雨呆愣愣地看着对方消失在黑暗中,也不知是夜风的寒冷,还是源自他内心的恐惧,身子好似被冰水浸透,从头凉到脚。 “小谷!” 话到人到,曹克攀顶盔掼甲,手持钢刀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人呢?” “跑了。”谷雨淡淡地道。 “跑了?!”曹克攀不甘地攥紧了刀柄:“知道是什么人吗?” “黑山寨。” “土匪?”曹克攀疑惑地道:“能从你手中跑掉的土匪?” 谷雨无奈地道:“曹将军,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名差官,您高看我了。” 曹克攀摇摇头:“倒不是说你的身手,而是你犹如疯狗一般,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 谷雨挠挠头:“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你。”曹克攀呲牙一笑。 潘从右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曹克攀将人屏退,把方才的偷营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曹克攀心有余悸地道:“幸亏末将安排了暗哨,否则被一群土匪拔了营,老曹的面子往哪儿搁?”这话说起来既是事实,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邀功。 潘从右人老成精,哪里会听不出来,笑了笑:“干得不错,口头表扬一次。” 曹克攀讪讪地笑道:“看来想从大人手里拿到实惠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潘从右问道:“既然对方卸了你的武器,为何不杀你?”这话却是问的谷雨。 两人插科打诨,谷雨全没放在心上,只是站在曹克攀身后低头琢磨着什么,曹克攀被潘从右问得一愣,见谷雨毫无反应,胳膊肘碰了碰谷雨,谷雨回过神:“不知道,卑职也没搞清楚,另外还有一件事卑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群土匪为何要对军营下手?”潘从右道。 谷雨沉吟道:“土匪遇到兵,躲还来不及,难不成他们是嫌命长了?” 曹克攀满不在乎地道:“黑灯瞎火的,说不定没看清楚呢,把咱们当了商队。” 谷雨仍紧皱着眉头:“这恐怕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但这解释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疑惑。 远处的山上,几名黑衣男子躲在树后,注视着山下忽然灯火通明的营盘。 张回忽然笑了笑:“想不到咱们竟然还有同伴,看来即便我不出手,潘从右也未必能活着回京。” 青堪在巡逻兵身上逡巡:“可是毕竟没有得手,打草惊蛇,曹克攀只会提高警惕。” “慌什么,”张回沉下脸色:“齐全儿跟上去了吗?” 青堪道:“跟上去了,虽然看起来像同伴,但毕竟不是一路人,卑职担心会干扰大人的谋划,便让齐全儿跟着对方去了,待摸清他们的底细回报与大人。” 张回点点头,目光转而阴冷:“潘从右此去注定热闹非凡,我不介意多一些帮手,却很介意多一个敌人,如果对方不是什么好鸟儿,那就趁早除掉。” 青堪心头一凛,低头应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高邮湖的西岸,汤有亮刚把营盘扎下,他将缰绳甩给手下,快步走到马车前:“老大人,下来歇歇吧。” 轿帘掀起,露出宋宪一张疲倦的脸:“到哪里了?” 汤有亮将他小心搀下马车,向软塌上的秀雯瞟了一眼,两人在短暂的对视后,秀雯欠起身子向他微微福了福,她重伤未愈,行礼之时面色痛苦,但不知为何汤有亮心中却痛快了不少:“咱们已经过了六合。” “六合啊…”宋宪思索着,一边活动着腰肢。他心急如焚,坚持与汤有亮同行。 这一路急行军,即便是官道也经不过折腾,宋宪一把老骨头,好悬被跌散了架。 汤有亮道:“潘从右毕竟先于我们出发,属下命人轻装简行,马不停蹄,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便能追到。” 宋宪停下动作:“潘从右可是一定会从官道离开?” 汤有亮自信地道:“官道开阔平整,又是入京最近的一条路,潘从右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岂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宋宪点点头,转换了话题:“教中天师、护法虽然认得我,但是对于大多数教众还是副生面孔,包括随我前来的官兵,即便换了着装,但是对于杯弓蛇影的教众终会引起不安,你要多加注意,若是有人瞎说八道,重刑处之,避免谣言扩散。” “唔?”汤有亮两眼雾煞煞的,他一路急行,并没有留意到队伍中的变化。 “哎…”宋宪的失望溢于言表:“若不是秀雯心细如发,果断出手,只怕队伍散了你还不自知呢。” 汤有亮紧咬牙关,惭愧地低下头,宋宪语重心长地道:“宋天阳和杨伯一死,教中除你之外再无可用人才,但你要清楚教中不比军营,有勇无谋在军中或许还能成为英雄,但在这里你只会是一名莽夫。” 他这些话说得重了,汤有亮又羞又愧,禁不住面红耳赤,过了半晌才缓缓点头。 “好了,不说这个,”宋宪见气氛沉闷:“老夫一路上滴米未进,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看看今晚上有什么可口的饭菜?” “大人随我来。”汤有亮收拾心情,挤出笑容做了个请势。 宋宪当先走去,汤有亮扭过头看向马车,夜风吹拂,轿帘起起落落,却始终见不到秀雯的脸,他目光中透出一股怨毒,默默地跟着宋宪去了。 第七百零六章 县太爷 虽然隔着轿帘,但秀雯仿佛依然能感受到汤有亮阴郁的目光,她斜卧在软塌上,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内心忐忑不已。随着汤有亮远去,她终于放松下来,望着两手冷汗,不禁露出苦笑。 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只能慢慢积攒信众,培植自己的势力,但这需要时间,以汤有亮的心性,会纵容自己多久? 马车外逐渐热闹起来,走动声、交谈声此起彼伏,间或有调笑声,秀雯在黑暗中缩了缩身子,孤独感与恐惧感将她团团包围,几乎令她窒息。她悄悄将窗帘掀起一角,如墨的天际慢慢浮现出一张张脸,那是小北、是谷雨。 “谷大哥,你当真不会来找我了吗?”秀雯喃喃道,清泪顺着两腮流下,群狼环伺,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翌日,旭日高升,高邮县县衙,知县邓文翰正在院中焦躁地打转。 崔巡检匆匆走了进来:“大人。” 邓文翰急不可待地上前:“有消息了吗?” 崔巡检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邓文翰面色沉下来,崔巡检安慰道:“兴许在回来的路上,大人切莫着急。” 邓文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也许唐定钊那群穷书生已经赶到了扬州府。” 崔巡检强笑道:“不会的,巡检司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还制服不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吗?” “不是吃素的?”邓文翰冷笑道:“若不是你的人粗疏大意,怎么会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哼!”崔巡检长得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只是十二人潜逃,确实是在巡检司的弓兵监视之下发生的,他自知理亏,并没有辩驳。 廊下转过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他走得飞快,来到两人面前,顾不得施礼,急切道:“怎样了?” 邓文翰冷冷地道:“华清,你是一县教谕,为人师表,连礼仪也不顾了吗?”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来人叫季华清,乃是县学的教谕,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邓文翰虽为县试主考官,但一应事务皆由教谕率人操持。 邓文翰听他口不择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崔巡检打圆场:“季老,您且安生待着,大人自有考虑。” 季华清眼巴巴地看向邓文翰:“大人,您当真有主意?” “嗯。”被季华清当面挑战,邓文翰鼻息深重:“天塌不了,就算天塌了也是我先死。” 季华清讪讪地笑道:“大人言重了,老朽年事已高,受不得惊吓。”拱拱手快步去了。 邓文翰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老匹夫,脸皮真够厚的。” 崔巡检道:“此人胆小如鼠,不过仗着自己年纪大,便倚老卖老罢了,不足为虑。” 邓文翰叹了口气:“是啊,真正对我们造成威胁的还是那十二贼。若真教他们赶到扬州府,别说本官了,恐怕县衙半数都要受此牵连,唔...” 他忽然住口不说了,崔巡检见他眼珠乱转,定是有了主意,试探道:“大人...” “你去,”邓文翰忽地抬起头:“将这十二贼的家眷全部抓起来!” 崔巡检一惊,腮帮子上的横肉也禁不住一哆嗦:“这...” 邓文翰目露凶光:“你怕了?” 崔巡检后背发凉,凶性也被激发,咬牙道:“有什么可怕的,大人既然这般说,下官这就将他们投入大牢!” “放屁!”邓文翰一瞪眼:“你是官,不是贼,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 崔巡检被弄昏了头,邓文翰怒其不争地看着他:“黑山寨!最近这伙盗贼风头正盛,正好假借他们的名义将人抓走,这件事务必要让那十二贼知道,投鼠忌器,我就不信他们敢置家人性命于不顾。倘若走漏了风声,更方便你动手,将罪名全数推到黑山寨头上,到时候人都死绝了,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好狠的心啊。 崔巡检看着镇定自若的邓文翰,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条吐信毒蛇。 高邮县最豪华的福来酒家具有奢华的装潢,令人称羡的服务,以及全县城唯一的三层建筑。 今日的福来酒家尤其热闹,因为今年的县案首傅晋闲做东,包下三楼整整一层大排筵席,前来恭贺的嘉宾一波接着一波,小二来往穿梭,美味佳肴流水似地送上桌。 三楼的窗户大开,谈笑声、恭贺声传了出来,引得行人驻足观看。 “看见了吗?那位年轻的公子便是县试案首傅晋闲。” “怎么长得肥头大耳的?” “噤声!你不要命了!” “啧啧,那女子长得真俊啊。” “我更中意那穿绿衣的。” 窗边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与傅晋闲等人谈笑风生,身段风流,衣着华丽,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他身边的便是今年高榜得中的学生吧,光宗耀祖指日可待,何时才能轮到我啊。”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人群中七嘴八舌,但语气中无不透出羡慕之情。 谷雨仰头看着窗台前呼朋唤友、意气风发的傅晋闲,向一旁同样仰着脸的潘从右道:“还以为这位傅案首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呢。” 潘从右揉着发酸的脖颈:“手段肮脏,行为卑劣,却毫无廉耻地享受着别人辛苦付出获取的成果。若非昨日的巧遇这些人势必会进入官场,未来甚至可能与老夫同殿称臣,哎…” 谷雨听在耳中,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潘从右沉默半晌才道:“下一步如何做?” 谷雨瞥了一眼身旁的樊志华:“你方才表现不错,接下来是重头戏,好好把握吧。” 樊志华咬着牙点了点头。 今晨拔营起寨,赶到县城时已日上三竿。曹克攀受昨夜敌袭的影响,原想代替潘从右入城,但他名不正言不顺,潘从右怕给人留下话柄,对曹克攀日后仕途不利,便婉言谢绝,仍坚持由谷雨和小白随扈,曹克攀见劝不动,特意挑了二十余名脑瓜机灵的兵丁换作普通打扮,暗藏利器随潘从右进了城。 第七百零七章 宴席 樊志华动用关系打听到傅家,但见院墙高耸,广亮大门,无不昭示着主人家的富足,亮出腰牌借口县衙传话,原本想将傅晋闲诓骗出来,却从家丁口中得知傅家公子与同学大摆宴席的消息。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如此高调,消息不胫而走,酒席正酣之时,县城里半数人都知道了这桩乐事。 邓文翰听师爷说完,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师爷担忧地道:“家翁…” 邓文翰回过神来,脸色变得铁青,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向地上摔去,啪地一声脆响,茶杯摔得四分五裂,邓文翰霍地站起:“我嘱咐了多少次,低调行事低调行事,他是聋的吗?!” 师爷小心道:“年轻人嘛,心性张扬,拦是拦不住的。” “拦不住也要拦!”邓文翰咬牙道:“那案首是怎么得来的,他自己不知道吗?此事正在风口浪尖,闹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呼呼喘着粗气,急急思索片刻:“你去把此事告诉傅通,如果他不管,本官来管,到时他可别后悔!” 师爷凛然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福来酒家三楼,傅晋闲明显喝多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傅公子年岁不大,但对这句话却体会颇深,晕红爬上了他的胖腮,两眼因为酒意而变得有些迷离。 他斜倚在窗边,探头向下看去,只见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酒楼门口,迟迟不肯散去。 傅晋闲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张张或年轻、或年老的面孔,从他们的表情中获得的满足感更甚于佳酿。 “傅公子小心,这里可不安全。”说话的是名美艳的女子,也是春水堂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名唤绿娥。她伸出纤纤玉指,将傅晋闲手臂勾住:“楼高险危,若是有个好歹,奴家可是要伤心的。” 傅晋闲手臂用力,反将这女子拉进怀中,凑近了在她香腮中响亮地亲了一口:“爷若是掉下去,你可得给爷守寡。” “哎哟,哪有这样说话的,呸呸!”绿娥假意着恼,横了他一眼:“傅公子如今可是县试头名,终有一日要登堂拜相的。” 这女子当真会说话,在座的宾朋当即应和道:“正是,傅公子才学绝艳,绝非凡夫俗子。” “到了那一日,可不能忘了兄弟们。”说话的是另一个年轻小子,脸型狭长,吊脚眉,好似长了张驴脸,两腮酡红,与一众学子鼓噪道。 更有青楼女子夹杂其中起哄喝彩,宴席之间好不热闹,傅晋闲遥想未来自己身着绯袍走入金銮殿,不禁舒爽地打了个哆嗦,在绿娥挺翘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承你吉言,若真有那一天,你便是老子的…嗝…诰命夫人。” 那驴脸小子叫道:“绿娥姑娘手段了得,尤其是那一手闻名遐迩的素手弄玉箫,直教人欲仙欲死,傅大哥得此佳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绿娥没想到他大庭广众之下言语粗鄙,连见惯风月场的青楼女子也生受不住,纷纷垂下了头,登时羞红了脸:“张公子年轻有为,才貌双全,未来想必也会官运亨通,全县的姑娘哪有不属意的,只是我若从了傅公子,您这位小大人可还敢打嫂子的主意?” “那又何妨,大被同眠岂不乐哉?哈哈!哈哈!” 学子与妓女欢笑一堂,放浪形骸其乐融融,哪里还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就连一旁伺候的小二也暗中摇头。 傅晋闲笑呵呵地饮了杯中酒,拱手道:“诸位继续,我去趟茅厕。” 绿娥站起身:“我陪傅公子一起。” 傅晋闲指了指楼梯,绿娥将他手臂托住,慢慢向楼下走去。 傅晋闲喝得当真醉了,脚下跌跌撞撞,身体如一滩烂泥,半边身子倚在绿娥娇小的身体上,一步步向楼下挪去。好容易走到后院的茅厕,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吓得绿娥尖叫出声:“啊!” “巡检司的,莫怕。”樊志华笑容可掬地站在面前。 绿娥惊魂未定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身后脚步声响起,谷雨截住了她的后路,樊志华道:“这位是我的同僚,姑娘切莫惊慌。傅公子喝了不少吧?” 傅晋闲眯瞪着两眼,努力地辨认着眼前的樊志华:“你是谁啊?” 樊志华保持着微笑:“傅公子不认识小的了,小的叫樊志华,巡检司的,邓知县请您过府一叙。” “邓知县?他找我做什么?”傅晋闲努力思考着。 樊志华道:“您别难为小的了,知县老爷的事儿小的可没有福分知道,”他抢过傅晋闲另一边胳膊:“您这是要上茅厕吗,我来扶您。”不容分说拖起便走,傅晋闲脚步踉跄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慢点,慢点。”绿娥举步跟上。 “姑娘留步,”说话的是谷雨,绿娥转过身看着他,谷雨面无表情的回视让她停下了脚步。被谷雨目不转睛地盯着,绿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待傅晋闲从茅厕中折返回来,谷雨做了个请势:“傅公子,请吧。” “慢着,”绿娥忽然拦住去路:“你说你们是巡检司的,别是骗人的吧?” 樊志华一手托着傅晋闲,一手从怀中取出腰牌在她眼前一晃,脸也沉了下来:“青楼一妓,敢挡本官的路,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绿娥一惊,慌忙让开去路:“是奴家唐突了。” 谷雨上前搀住傅晋闲另一边胳膊,与樊志华一道拖起他便走,绿娥战战兢兢地跟到门口,围观百姓向傅晋闲指指点点:“哟,这不是那位傅案首吗?” “怎么喝成这副样子?” 樊志华不耐地将腰牌一举:“官家办案,闲人闪避。” 哗啦!转眼间让开一条道路,三人扬长而去。 绿娥踮着脚尖看了半晌,直到三人消失在人群中,她才发觉那围观人群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流露出垂涎之色。 哼,你们也配! 绿娥心底鄙夷,回转身子正要入内,却听街上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片刻间便来到福来酒家门前。 第七百零八章 醉酒 马车中的傅通约莫四十余岁,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傅晋闲仿佛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阴沉着脸,眼睛微阖,身体随着马车的节奏左右摇摆。 福来酒家门前,二十余名家丁打扮的男子簇拥着马车停下,围观的百姓见这架势,连忙向左右避开。 “老爷,到了。”管家凑到马车窗边。 傅通掀开窗帘一角,抬头看了看,放肆的喧闹声从头顶传来,窗边隐约可见学子与艳丽女子调笑的声音。他的眉头皱成一团,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不知死活的东西。” 管家吓得噤若寒蝉,垂手站着。 “去,把少爷接下来。” 管家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傅通又道:“让这酒宴即刻散了,王家、李家的这些公子们全部打发回家,喝醉的差人送回去,千万保证他们的安全。” “知道了。”管家等待片刻,傅通不再言语,他这才转身匆匆迈上石阶走入了酒楼,径直奔向三楼。 楼上酒局正酣,全然没有注意到管家的到来,绿娥一直留心观察着,见他向自己望来,连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管家道:“见过傅公子吗?” 绿娥心里咯噔一声:“傅公子难道不是被知县老爷请去了吗?” 管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绿娥见他神情,心头打怵,颤声道:“方才巡检司来人,自称樊志华,言道奉知县老爷之命邀他前往县衙,你,你又是何人?” “坏了!”管家大惊失色,撒腿便向楼下跑去。 绿娥不明白为何对方为何反应如此之大,待要问个清楚,对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口。 管家一路小跑来到马车前:“老爷,不好了,邓知县将少爷请走了。” “什...什么?”傅通惊得呆住了:“快,去县衙!” 放榜之后,傅通千叮咛万嘱咐,务求将傅晋闲拴在家中不得外出。他的儿子不学无术,个性又张扬地很,他怕傅晋闲在这敏感时期惹出祸来,便命家丁将他看紧了,待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但傅晋闲毕竟是年轻人,高榜得中却不得声张,直如锦衣夜行,憋得心中难受,与狐朋狗友相互串联,趁父亲不在家的功夫搞出这般阵仗来。 不久前邓知县差人告知,傅通火冒三丈,亲自出马便是想赶紧将这儿子抓回家中。 哪知到底还是激怒了邓知县,派人先下手了。 他与邓知县相识数载,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当即便慌了手脚,一路上不停驱赶,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到县衙。 此时的县衙后堂,崔巡检已赶了回来,向邓文翰禀道:“这十二贼的家眷共计四十余人皆被押到秘密所在,有巡检司的弟兄们看管着,保证跑不了。” “若是这次再跑了,你就得提头来见了。”邓文翰淡淡地瞥他一眼。 崔巡检一惊,忙道:“卑职晓得厉害。” 邓文翰问道:“可将黑山寨的名头散播出去了?” “大人放心,咱们黑纱罩面,自称黑山寨来人,街上百姓惊惧不已,没有哪个敢上前阻拦,估计今日这黑山寨的名声便会在县城传遍了,”崔巡检说到此处,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摊在桌上打开,却是头绳、衣物、玩具之类,五花八门,乱七八糟:“这些都是从他们身上取下的证物,保管那十二贼见到,便知咱们所言非虚,不是唬他们的。” 邓文翰满意地点点头:“差人沿路送往扬州,交给樊志华。” 崔巡检收拢包袱:“下官这就去办。” 邓文翰沉吟道:“都这般时日了,还不见他回返,事情怕是更棘手了。” 崔巡检心中一沉,他与邓文翰一般心思,只是上官既然如此说了,自己只能违心安慰,只在琢磨着如何开口,师爷入内禀道:“家翁,傅通傅员外求见。” 崔巡检没好气地道:“他来做什么?” 邓文翰挥挥手:“带他进来。” 傅通面色焦灼地走入后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求知县老爷给犬子一条生路!” “老傅,你何故如此?”邓文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不是让你去找你儿子了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傅通见他神情,还以为他装腔作势,心中更加恐慌,颤声道:“邓大人,犬子纵有不足,但看在草民的面子上还望放他一马,我一定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再不给大人惹祸。” 邓文翰眯起眼睛:“老傅,你先别急,起来把话说明白。” 傅通恍若未闻,地砖嗑得邦邦响,他认准了邓文翰在给他警告,为今之计只有让他松口,傅晋闲方有生还之机,邓文翰多番劝说未果,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向崔巡检使了个眼色。 崔巡检会意上前,揪住傅通的衣领,反手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傅通额头见血,两颊高肿,嘴角挂着血丝,眼眶泛红,可怜巴巴地看着邓文翰,邓文翰气极反笑:“老傅,咱们多年的交情,我能对你儿子下手吗,你又不是患了失心疯,闹这么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通呆呆地看他半晌,嘴唇打着哆嗦:“当...当真不是你干的?”把管家听到的消息转述给邓文翰听了,又道:“这樊志华难道不是巡检司的人?” 崔巡检下意识地点点头:“是。” 一瞬间傅通的脸色变得灰败。 崔巡检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人却是我的手下,但他昨日追赶唐定钊等人一路南去,早已离开高邮县,如何寻趁你儿子的麻烦?” “这...”傅通懵了。 崔巡检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转头看向邓文翰。 知县老爷脸色铁青,比之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喃喃道:“难道是有人假借他的名字行凶?可为何要对傅晋闲下手呢?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一句句追问,崔傅二人一个也回答不上来,邓文翰霍地站起身:“关闭城门!” “不妥!”崔巡检吃了一惊,本能地拒绝道。 邓文翰吃人般的目光向他看来,崔巡检颤声道:“既无兵乱又无流民,为何平白关闭城门,大人,要对朝廷有个交待啊,否则这乌纱帽...” 邓文翰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没有,难道你忘了吗?黑山寨的山匪今晨才在县城里行凶,本官闭城缉凶,誓要将山贼缉拿归案,还百姓以朗朗乾坤,崔巡检,这个理由足够你对朝廷有交待了吧!” 第七百零九章 三记耳光 京城,蝉鸣阵阵,热浪滚滚,川哥儿几个打着赤膊,在院中喝得面红耳赤。 一个半大小子端起海碗,豪饮了一口:“还得是川哥儿,这把火放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怀疑竟是人为所致。” 川哥儿斜倚着身子,醉眼迷离,狞笑道:“那小娘皮害得咱们几个蹲了班房,要是这口气不出,我川哥儿哪还有脸在街面上混?” “正是,这口气不出,老子白在街上混了。”另一个年轻人在赤裸的肚皮上拍了拍。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看起来年岁要大着些:“川哥儿,这小娘皮认识不少官差,你就不怕报复吗?” “报复?”川哥儿得意地一笑:“他们即便怀疑,可有证据吗?” “唔...”那年轻人面带忧虑。 “好了,”川哥儿揽住他的肩膀:“到现在咱们也没出事,你还担忧个屁...” “嘭!” 院门被用力踢开,川哥儿几个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去,却见周围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川哥儿吓得大惊失色,指着周围:“你,你...” 周围快步上前,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胸口:“去你妈的!” “哎哟!”别说川哥儿喝醉了,便是清醒的时候也不是周围的对手,他这一脚势大力沉,川哥儿从凳子上摔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余下几个流氓吓得纷纷向院外跑去,门口人影一晃,段西峰横身站定拦住去路,背负双手,手中却握着一把铁尺。 几个流氓酒壮怂人胆,大声呼喝着向段西峰而来,而后者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待距离只有咫尺之遥,他右手一抖,将铁尺擎在半空,用力劈下! 周围对身后的惨叫充耳不闻,一步步逼近川哥儿。 川哥儿欠着身子坐起,胸膛中一起一伏,憋得难受,哇一声吐了出来。 周围将挡在身前的条凳踢翻,恶狠狠地向川哥儿走来。 “你干什么!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打人?”川哥儿边畏惧地后退,边大声质问道。 只不过他这句话形同于不打自招,周围一脚踩在他的脚踝上,川哥儿体会到钻心的疼痛,忍不住惨呼出声,周围蹲下身子:“柳记茶点铺昨夜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川哥儿强忍着痛楚,嘴硬道。 周围甩手便是一记耳光,力气之大教川哥儿半个身子歪倒在地:“是不是?” 川哥儿的半边脸火辣辣的,仇恨地看着周围:“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认定是我?” 周围没有废话,甩手又是一记耳光:“是你不是?” 川哥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在麻木之中带着一丝痒:“不是,你用刑逼供,我要上衙门告你,我要你死!” 周围挑了挑眉,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挟着风势用力拍下,川哥儿右颊高肿,将眼睛挤压成了一条缝:“不是我干的。”声音嘶哑,已经不似人声。 几个流氓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段西峰面无表情地抱着肩膀倚在门框上,他从周围的身上感觉到了清晰的杀气。 周围再次扬起巴掌:“这一巴掌下去,你半边脸神经全破,今后再也没有表情了,夏不知热,冬不知冷。继续否认,我愿意成全你。” 川哥儿满眼恐惧地看着周围,他终于知道这人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索命的,方才的强项如雪片遇到暖炉,片刻间消融无踪:“是,是我干的。” 不知为何,听到他亲口承认,松一口气的反而是他那群弟兄。 周围面无表情地道:“三巴掌,便宜你了。” 站起身瞥向一众流氓,几人忙不地跪倒在地:“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这起案子川哥儿作为主谋被判的最重,其余人等根据参与程度各有处罚,大堂之上,陆诗柳还能压抑住情绪,咬着嘴唇一直到审判结束,周围将她带到值房,董心五在房中等着她,吴海潮、吕江等人将她让到屋中,搬了把椅子让她坐。 望着一双双关切的目光,陆诗柳再也控制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中包含着后怕、委屈、恼恨,情绪复杂,哭声震地。 一群鲁汉子面面相觑,竟没有个敢上前拦的,或者是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反倒是陆诗柳自己慢慢止了哭声,向一班捕快施礼:“若不是四哥,我至今还蒙在鼓里,这厢谢过了。”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气质,周围别过脸去,摆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董心五道:“孩子,换个营生吧,就在府衙周边,老头子尚有几分薄面,帮你寻个活计如何?”他一生淡泊,不事权贵,不搞特权,能有这句话实在是知道陆诗柳的不易,想要真心帮她。 段西峰也道:“你一个女娃家,干什么营生不好,非要抛头露面吗?” 陆诗柳紧咬着牙关,胸前剧烈起伏,显然被段西峰的话气得不轻,沉默半晌道:“既然我从庆元春逃出生天,无异于两世为人,前一世活得苦痛挣扎,这一世为何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活?谁说女子便不能抛头露面了,我偏要做,还要做得好。” 她环顾着众人:“任何人也别想让我低头,谁也不是我的主子,我就是我。”再次施礼道:“各位关怀,诗柳铭记于心,店中还有许多事要做,诗柳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董心五却叫住了她,从怀中掏出碎银道:“你手中可还有余钱?铺子修缮总归是要钱的。” 陆诗柳心中一抖,董心五的眼神沧桑且温暖,让她体会到了家人的关切,但她仍坚持道:“我会想到办法的。”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段西峰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犟种,这也不听,那也不听,不是耳朵塞了驴毛,就是脑子进了水。” 吴海潮笑道:“您说话戳人肺管子,人家能听进去就怪了。” 段西峰冷笑道:“看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打一顿就听话了。” 吴海潮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一个弱质女子能够坚持自我,不畏困难,世间本就少有,只是眼见她陷入僵局,却帮不上忙,实在有负小谷所托。” “真的帮不上吗?”董心五白了他一眼。 “嗯?” 第七百一十章 做戏 柳记茶点铺,陆诗柳费力地将一张被烧毁的桌子抬到街上,她挽着袖子,抹了把头上的热汗。 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真可怜,这铺子才开不久吧,看来要赔光了家底。”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得罪了人呢?” 七嘴八舌,好听的、难听的,陆诗柳鼻子发酸,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脚向店内走去。 “陆姑娘,我来帮忙了!” 陆诗柳扭头看去,却是周围到了,手中提着一个包袱。 在他的身后则是董心五、段西峰等人,吕江和吴海潮龇牙咧嘴地扛着木板。 “你...你们...”陆诗柳呆呆地看着众人。 周围和段西峰进了门,将手中的包袱摆在桌上,取出凿子、锤子等一应工具,陆诗柳明白过来:“这可如何使得?” 段西峰道:“你不愿要我们的钱,那我们出人总可以吧?” “可是,可是...”陆诗柳鼻子发酸。 那边厢吕江和吴海潮已将烧毁的门板卸了下来,“嘭!”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董心五笑骂道:“干活没个轻重。” 陆诗柳眼角泛红,想说句感谢,但却梗在喉咙里。 胡时真赶到铺子的时候,见几名汉子忙得热火朝天,甚至有相熟的面孔:“他们是?” 陆诗柳笑了笑,是那种满足又得意的笑,明艳如花。 胡时真见她不愿多说,又道:“怎么不见你店里的伙计?” “小店歇业整修,让他们回家歇息几日。”陆诗柳隐瞒了真实原因,在不确定对方还会不会打击报复之前,她不打算让伙计们跟着她担惊受怕。 胡时真挽起袖子:“我也搭把手。” 陆诗柳往昔在庆元春做的是迎来送往,曲意逢迎的生意,于察言观色一道颇为熟稔,胡时真对她有好感,她又如何察觉不到,正想要拒绝,胡时真已抄上家伙走向门口。 陆诗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由着他去了。 高邮县,巷子深处,樊志华将院门推开:“诸位请进吧。” 傅晋闲努力睁开眼睛:“这里不是县衙?” 樊志华面无表情地道:“是我家。” 傅晋闲疑惑道:“不是知县大人有请吗,带我来你家作甚?” 谷雨道:“今年县试疑点重重,我代知县大人好生与傅公子聊聊。” “你...你们不是官府的人!”傅晋闲吓得酒也醒了,一把推开谷雨,转身向门口跑去。 谷雨伸脚勾住他的脚踝,傅晋闲偌大的身子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只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房中走出潘从右和小白,随后院门被人从外边关上。 院外还有人?! 傅晋闲大惊失色,知道中了对方的圈套,挪动着肥硕的身躯向后躲去:“你...你们是什么人?” 谷雨上前,傅晋闲手举到半空格挡,谷雨灵活地窜到他背后,薅住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掀起身来。傅晋闲体态臃肿,酒醉后肢体更是僵硬,谷雨费了半天劲将他按压在地,双手缚在身后,脖颈处则被他用膝盖顶着。 傅晋闲心中又怒又怕,拼命挣扎,一边拼命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谷雨本就瘦削,傅晋闲这一折腾,他犹如坐在狂风暴雨的船头,迫不及待一偏腿坐上了傅晋闲的背,将他双手反折。 小白抿嘴道:“大人,你看谷雨像不像在骑一头飞猪?” 潘从右经他一说,也不由觉得好笑起来:“多嘴!” 小白笑吟吟上前,抬起脚来,足尖在傅晋闲的太阳穴上轻轻一点。 傅晋闲两眼一翻,登时昏了过去。 谷雨松脱了手,身体后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你该不会把他杀了吧?” “放心吧。”小白左右瞧瞧,见灶房一旁有个水缸,舀了一瓢水兜头浇下,傅晋闲打了个激灵,再次苏醒过来,只是这一次再没了方才的力气,两眼逐渐聚焦,看来酒意也醒了。 谷雨接过樊志华递来的绳索,将其双手双脚捆了提将起来:“傅公子,你的案子犯了。” 傅晋闲脸色一僵,垂下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谷雨叹了口气:“那令尊的人头可要落地了。” “什...你说什么?!”傅晋闲霍地抬起头:“我爹怎么了?” 谷雨直起身子背负两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傅晋闲忽地笑了:“放你娘的屁!县城里谁敢动我爹,你是哪里来的下三滥,敢在你爷爷面前胡吹大气,赶紧把我放了,你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谷雨沉声道:“你以为高邮县县试舞弊一案是小案子吗,告诉你,这案子已经通了天!县里没人敢动你爹,出了高邮县呢?”向樊志华递了个眼色。 樊志华苦叹一声,他已经没了回头路,凑到傅晋闲面前:“小的叫樊志华,是巡检司的一名差官。” “我说你有几分面熟,”傅晋闲胖腮抖两抖,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是崔巡检让你干的?这兔崽子想干什么?!” 樊志华摇了摇头:“我现在听命于这位大人,”向旁侧过身子,将潘从右让了出来:“这位是巡察御史潘从右潘大人!” 傅晋闲脑袋嗡了一声,三魂顿时丢了七魄,潘从右面色深沉如山石般冷峻,尤其是眉宇之间的威严更不是寻常人所能比的,登时便信了两分。 谷雨从潘从右手中接过腰牌杵到他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傅晋闲认清腰牌,便知道谷雨所言非虚,望着面沉似水的潘从右,只吓得抖若筛糠,嘴上仍然强项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即使潘大人当面也要讲求证据,不是吗?” 樊志华叹了口气:“傅公子,你大抵是糊涂了,我与潘大人素不相识,为何今日要为他做事,你可想过?” “为...为什么?”傅晋闲这才想到一个是县中一吏,一个是巡疆大员,两人没有理由走到一起。 樊志华语气阴沉:“你知道唐定钊十二人赶去扬州府了吗?” “不是说他们已被暗中监管,离不得县城吗?”傅晋闲口不择言,已经变相承认了事实。但他满脸疑惑,仍不自知。 谷雨恍若未觉:“你可知道负责暗中阻挠的人是谁,便是这位樊志华,”用力在樊志华肩头一拍,后者又羞又惭,低下了头,谷雨话锋一转:“可是这中间却出了茬子。” 第七百一十一章 傅通 傅晋闲看看谷雨,再看看潘从右:“莫非碰上了你...碰上了潘大人?” 谷雨一拍大腿:“傅公子不愧为县案首,当真聪明绝顶。” 小白站在潘从右背后,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潘从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傅晋闲脑袋烦乱,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举动,只把眼紧盯着谷雨:“后来怎样了?” 谷雨道:“潘大人代天子巡狩,惩强扶弱责无旁贷,当即便救下十二名书生,将樊志华一伙抓了起来。” 傅晋闲身体抖索着,看向樊志华。 樊志华仍低垂着头:“小的将真相都与潘大人讲了,潘大人宅心仁厚,愿意给小的戴罪立功的机会。” “所以呢,你这两面三刀的恶贼,要对付我们了是不是?”傅晋闲眉毛立了起来。 樊志华道:“傅公子,现在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邓知县出手了。” “他?他要做什么?”傅晋闲愣住了。 樊志华痛心地道:“邓知县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为防丑事败露,已将令尊抓了起来!” “什么?!他不敢,他不会的...”傅晋闲眼珠子瞪得溜圆,被这个消息吓坏了。 “他有何不敢,我们本想找到傅员外做证人,却得知邓知县上门抓人的消息,”谷雨表现得很气愤道:“潘大人与他当面对质,此人巧言令色,矢口否认,你方才那句话说对了,没有真凭实据,潘大人也无法抓人。” “你们就不会动刑吗?”傅晋闲急道。 “呵呵,”谷雨却笑了起来:“邓知县可是朝廷的官员,又非白身,没有证据动不得刑,”随即收敛笑容,担忧慢慢爬上眉头:“潘大人担心此番打草惊蛇,邓知县为求自保,或许会...会...” “杀人灭口!”傅晋闲替他说了出来。 “哎。”谷雨苦涩地点点头。 小白远远地看着谷雨装模作样,轻声道:“这小子原本就这么奸诈吗?” 潘从右道:“小谷捕头曾跟我说过,他是董心五的关门弟子,这身本事是老神捕一招一式喂出来的。” 小白吐了吐舌头:“平常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哪知道竟也是个坏心肠,我以后可得防着他。” “不用,”潘从右笃定地道:“你只需真诚待他,他是不会令你失望的。” 那边厢傅晋闲神情纠结,嘴唇翕动,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谷雨也不催他,只默默等待着,过了半晌傅晋闲终于道:“我愿意说,你们得答应救出我爹。” “可以。”谷雨点了点头。 傅晋闲想了想:“小的不喜诗书,我爹却不以为然,他做了半辈子生意,即便家财万贯,也始终要看别人脸色行事,因此对我寄予厚望,远近闻名的先生被我爹挨个请到家中,奈何小的资质愚钝,读书实在不在行,前几年参加过几回县试,结果屡试不中,铩羽而归。我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与知县邓文翰往来密切,一次酒宴中向他诉苦,那邓知县却微微一笑,让我爹回家准备五百两雪花银。” “邓文翰竟敢公然索贿,无耻之尤。”小白气道。 樊志华道:“我们这位邓文翰在县里有个诨号叫鬼见愁,税课、铁冶、土地、递运、司法,就没有他不插手的,高邮县有句话:没有十两银,休进县衙门。” 傅晋闲也道:“我父亲常道不怕这邓文翰索贿,最怕的反而是怕他不收钱。” 潘从右气极反笑:“看来不收钱反而更令你们不安。” “正是,”傅晋闲道:“我爹听他如此说,便知道邓知县必有办法,回到家中便拿出五百两足银连夜给邓知县送去,邓知县没有多说什么,只传回来一句话,让我照常考试,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剩下的该是邓知县运作了吧?”谷雨道。 傅晋闲摇摇头:“那小的就不知了,县试结束,小的果然高榜得中,还是头名。我爹却高兴不起来,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我这假包货,命我在家中闭门不出,自己则找邓知县打探消息,事后才得知往年都是邓知县交待身边人办的,这次事关我的前途,邓知县便亲自叮嘱了教谕大人,这位老大人为巴结上官,便将我置于案首,邓知县虽然初时也有担心,但他素来胆子大,便安慰我爹不会有事。哪知,哪知...” 谷雨心念电转:“哪知陈院长却起了疑心对吗?” 傅晋闲哭丧着脸:“这事素来便有,也不曾出过乱子。但是这位新来的陈院长不明就里,横插一杠,却将这事捅破了天。” 谷雨皱眉道:“扬州府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人?” 潘从右一惊,谷雨这话说得突兀,但细细一想便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邓知县这事做了不止一次,扬州府有才学的官员比这县城不知多了多少,学问精深多少,不可能不起疑心,若没有扬州府的襄助,恐怕早就被揭穿了。 傅晋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邓知县得到消息,便明白陈院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爹深怕此事暴露,在家中坐卧不安,便是我也茶饭不香,硬挨了几日,忽然听到陈院长身亡的消息。” 虽然便是第一次听说,但潘从右仍然心中一痛,这位致仕的官员陈琳本可以颐养天年,却义不容辞地承担了为学子请命的重任,廉颇老矣,为国为民,常怀赤子之心,最终却死在一群宵小手中,这让潘从右如何不痛心。 傅晋闲提到此事仍心有余悸:“我爹说邓文翰虽然是做官的,但行事手段与土匪不遑多让,又悄悄派人给邓文翰送了一笔钱,原本以为此事就此平息,哪知道唐定钊等人却不肯罢休。” “我爹知道后,唯恐邓知县再闹出人命,便拿出大把银钱,企图息事宁人。你说那帮穷小子,寒窗苦读不过就是图个泥鳅翻身,享尽富贵吗,如今富贵已送到眼前,可偏偏没人接受。” 谷雨冷冷地打量着他:“你剥夺了别人一生的希望,却还能视作理所当然,如此大言不惭,傅公子,你果然不是读书的料,却像极了你爹,一个十足的商人,但你却不知道钱是买不来一切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转移 傅晋闲撇了撇嘴,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我爹可不是这么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无论情仇爱恨归根结底都可以算出一笔账,如果对方不肯屈服,只能说明钱没使够。” 谷雨知道与这种人多说无益,问道:“后来呢?” “邓知县见我爹的计策不奏效,便决定来硬的。后面的事他或许更清楚,”指了指樊志华,尔后道:“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我爹罪不至死,但落在邓知县手中却凶多吉少,恳请各位大人救他性命!” 说罢撑起身子,叩头不止,用力之深,只三两下额头便见了血。 潘从右叹了口气,傅晋闲年纪尚幼且自私任性,但对于父亲的感情却是肉眼可见的:“你方才说邓文翰曾亲自将此事交办给本县教谕,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名字嘛...叫季华清,”傅晋闲抬起头:“大人是想找他吗,为何不率兵冲到县衙,将邓文翰抓起来。” 潘从右沉声道:“证据,我缺少证据,更缺少时间。若是邓文翰抵死不说,他有时间耗,我却没有,此事办不妥当,恐怕遗患无穷,依照邓文翰的性子,那些书生的家眷要吃挂落。” 他撮着牙花子,没想到事情竟比想象中还要棘手,越是了解这位邓知县,越会发现他的不一般。但最令他头痛的是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充足,倘若他有十天半月,徐徐图之,或是雷霆手段拿下邓文翰,慢慢收集证据,必可将此人办成铁案。 想起昨夜他与谷雨约定一日的约定,终于明白自己还是托大了。谷雨也是这般心思,两人视线交汇,齐齐露出苦笑。 正在这时,门外闯入一人,正是曹克攀拨给潘从右的扈从,此人叫方鹏,匆匆走到潘从右面前:“大人,不好了,官府下令封城了!” “什么?!”潘从右瞪大了眼睛。 谷雨惊得站起身:“冲我们来的?” 方鹏道:“官府贴出告示,据说是为捉拿黑山寨的山匪。” “捉拿山匪?”潘从右愣住了。 方鹏道:“另有一件事,官府说了这山匪在县城中肆意妄为,绑架人质,意图不明。所绑之人男女老少共计四十余人。” 谷雨咋舌道:“绑匪疯了吗?” 方鹏抬头看向两人:“还有更蹊跷的,这四十余人并非大富大贵之人,乃是县学学子的家人,其中便有那唐定钊的父母......” 谷雨呆住了,脑袋飞速运转:“邓文翰的确是冲我们来的。” 潘从右也反应过来:“他是想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方鹏紧张地道:“大人,街面上已经乱了,官府四处搜人,咱们是否还要躲在这里?” “不能,”谷雨斩钉截铁地道:“邓文翰如何发现我们的?只能是福来酒家的事发,樊志华八成已经暴露了。” 樊志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潘从右思索片刻道:“那便转移,小谷捕头,这位季华清是本案有利的人证,你去索来。” “是,”谷雨毫不犹豫地应下了:“那大人呢?” 潘从右的处境同样危险,如今与城外的曹克攀断了联系,若是邓文翰心胆大包天,潘从右的身份只会让对方采取鱼死网破的想法。 小白道:“躲到客栈如何?” 潘从右摇摇头:“不行,官府搜查,必定将客栈、酒楼视作重点,这时候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樊志华从地上爬起来:“我,我倒是有个地方供大家栖身,离此不远。” “哦?你还有房产?”小白疑惑道。 樊志华面容尴尬:“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名唤小花,住在临巷。我俩自小一起长大,她父母双亡,常常被巷子里的大孩子欺负,我总为她打抱不平。一来二去,互生好感,只待来年我将她迎娶过门,所以绝对靠得住,大人请放心。” “崔巡检可知道这女子的存在?”谷雨道。 樊志华摇摇头:“不知道。” 潘从右看了看谷雨,谷雨点点头,潘从右不再犹豫:“事不宜迟,咱们走。” 一行人离了樊志华的家,由樊志华当先带路,在巷子中穿梭,走了约莫盏茶功夫便到了小花家中。小花身材瘦削,瓜子脸,一副怕生的样子,面对眼前诸多陌生的男子显得手足无措。 樊志华将人让到家中,对小花讲明来意,歉意地道:“劳烦你帮忙照顾着,这些官爷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小花紧张地快要哭出来了,死死地抓着樊志华不放,樊志华扯扯她的脸颊:“别担心,我很快回来。”这是他两人自小便做惯的动作,小花松开了他的手:“你要早些回来,我害怕。” “嗯。”樊志华点点头,与谷雨两人走出了家门。 小花站在门口,回首看去,只见一院子的男子,吭吭哧哧不敢上前。 潘从右走上前,和颜悦色地道:“小花姑娘,劳烦你给大家乘碗水喝。” 崔巡检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宗走入后堂:“大人,这便是最近五日进入县城的名册,我已着人将可疑信息抄录了下来,您过目。” 邓文翰抄在手中,崔巡检指着首页上第一个叫葛永锋的人名道:“这一行人皆来自建湖,人数达十人之多,卑职生了疑心,便调取往日的名册,发现这伙人进出县城十分频繁,每月都会来县城...” “不会是他们,”邓文翰皱起眉头:“如果每月都来县城,为何今日才动手?” “这...”崔巡检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邓文翰不满地哼了一声,眼睛快速地扫视着名册上的名字,翻了几页,最终视线停留下来:“潘从右...” 崔巡检疑道:“不过是个老头儿而已,不会是他做的吧?” 邓文翰没有理会他:“潘从右...潘从右...这名字我为何会有印象...” 一名巡检司的弓兵脚步匆匆走到门前:“大人,您找我?” 第七百一十三章 真身 邓文翰疑惑地看向崔巡检,崔巡检道:“樊志华若是进城,不会连城门官也不清楚,卑职已将人带来了。” 弓兵禀道:“今早是属下在城门当值,樊志华确实在今早进的城。” 邓文翰道:“可有人与之同行?” “没有,”弓兵回忆道:“他是一个人进的城,我还曾问起过,他只说大人令他回城复命。” “老子什么时候...”崔巡检变了脸色。 “与你无关,”邓文翰摆摆手:“若樊志华受制于人,必然要找个托词。” 崔巡检松了口气,邓文翰想了想将手中名册举起:“这个人你可有印象?” 弓兵走上前来端详片刻:“是个老者,”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应该是随在樊志华身后进的城。” “哦?”邓文翰脸色沉下来:“这潘从右身上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弓兵想了想:“并无可疑之处,哦对了,属下曾远远听见他身边的年轻人曾唤他老大人。” “老大人?”邓文翰的脸色变了,噌地站起身来,崔巡检吓了一跳:“大人,怎么了?” 邓文翰颤声道:“我想起来,他,他是谁了?”语调打颤,面露恐惧。 崔巡检见他神色,情知不妙:“他是谁?” “巡察御史。”邓文翰脑袋嗡嗡作响,两脚发软坐回到椅中。 崔巡检也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地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邓文翰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挥手将弓兵打发下去,抱着肩膀自言自语道:“樊志华既然投靠了潘从右,那就证明那十二贼和前往拦截的巡检司兵丁已然落入潘从右的掌握,那县试舞弊之事定然也被他知悉了。他只是道听途说,并无实证,所以才要进入县城一探究竟。” 崔巡检迟钝的脑袋终于启动,顺着邓文翰的思路道:“所以他先拿了傅晋闲?” 邓文翰冷笑道:“哼,咱们这位御史大人好计策,没有真凭实据他不敢直接动我,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我抵死不从,陷自己于被动。所以柿子就捡软的捏,那傅晋闲不过是个家境富裕,头脑简单的二世祖,拿他开刀再简单不过。” 崔巡检脸色惨白:“这小子从他爹那里必然知道更多的内幕,这可麻烦了...” 邓文翰思索片刻:“你当作不知,仍然按先前的说辞捉拿黑山寨山匪,只是这次你要亲自带队。” “然后呢,真要将这位潘御史抓起来不成?”崔巡检颤声道。 “抓!”邓文翰脸色铁青。 崔巡检吓得一哆嗦,声音急切起来:“那可是巡察御史!” 邓文翰道:“谁知道呢,他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咱们又哪里知道他的身份,抓贼乃是为民除害,巡检司分所应当。先将他抓入大牢关几日,正好为本官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做什么?”崔巡检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危险。 邓文翰狞笑道:“自然是要清除证据,没有证据他要如何抓人?” “清除证据...你,你想怎么做?” 邓文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案上轻轻扣动,崔巡检抿了口唾沫,邓文翰抬起眼皮:“季华清现在何处?” 一间毫不起眼的客栈,几名五大三粗的男子勾肩搭背走了进来。 不等靠近小二已然闻到浓烈的酒气,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后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客官怎么出去半日便回来了?” 一名络腮胡子的男子打着酒嗝,露出不满的神情:“他娘的,漂亮娘子都被一个劳什子的念书人请走了,留在堂子里的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无趣无趣。” 小二撇撇嘴:无趣也没见你少喝。 “站住了!”门外传来一声喊。 小二循声望去,却见几名捕快和巡检司的兵丁走进门来:“官差办案,把路引拿出来。” 几名男子回过头,互相对视一眼,乖乖拿出路引,一名捕快拿在手中仔细瞧着:“哪里来的?” “官爷,小的们从建湖来的。”一名男子露出讨好的笑容。 “葛永锋...”捕快抬起眼皮问道:“来高邮做什么?” 那叫葛永锋的男子道:“高邮水产丰富,我们与当地渔民做点小买卖,贩卖到建湖挣点辛苦钱。” 捕快道:“见过可疑的人吗?” 葛永锋笑道:“高邮繁华远甚建湖,咱们光顾着喝酒取乐来着,不曾见过可疑之人。” 捕快将路引递还给他:“这阵子老实点,别闹事。” “知道了,不知官爷办的什么差?”葛永锋将路引掖回到怀中。 捕快看了他一眼:“多嘴!”领着人扬长而去。 小二望着官差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都来了两次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葛永锋没有理会他,与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上了楼,推开客房的门。 房中的角落中坐着一个人影,葛永锋一惊,右手一翻,袖中的尖刀已被他牢牢抓在手中:“谁?!” 那人影站起身来,葛永锋愣住了:“大哥!” 几人匆匆进了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邓文翰冷哼一声:“说了多少次,低调行事,你当耳旁风吗?”他一步步逼近葛永锋,目光中杀气充盈:“要是泄露行踪,我杀了你!” 葛永锋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其余几人为他杀气所摄,纷纷跪了下来。 葛永锋挤出僵硬的笑容:“兄弟们原想在玩个一两日便回去的,大哥,大哥怎么过来了?” “出事了。”邓文翰坐回到椅中。 葛永锋瞪圆双眼:“难道大哥的身份被发现了?” 邓文翰两手揉着太阳穴:“没有,黑山寨一向神出鬼没,江湖上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归根到底还是咱们行事谨慎,不可能被官府的人查知,你们起来说话吧。” 葛永锋等人这才战战兢兢爬起身,各自拣座位坐了,葛永锋才道:“多亏大哥用心良苦,大哥将弟兄们化整为零,分散在四处,只有做事时才聚在一处,且从不在高邮一带活动,自然就与大哥脱了干系,却没人能想到黑山寨的龙头就在高邮,且做了一县的父母官,哈哈!” 第七百一十四章 灭口 有我这官身罩着,弟兄们才能活得长长久久,”邓文翰放下手:“我在这知县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五年,自以为做得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不曾想被一个陈琳坏了道行。” “那件事是我做的,自问出手利索,并没有留下破绽,”葛永锋面色一凛:“怎么,被人发现了?” 邓文翰道:“陈琳这老匹夫枯燥无趣,持身端正,你扮做酒鬼与他撕扯,暗中行刺,常人或许信以为真,熟悉他的人却是深感怀疑的,我明里暗里劝他良久,可惜这老倌儿油盐不进,那也留不得他了,我原以为他死后便可风平浪静,哪知却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来,有个大人物途经此处,又将此案翻了出来。” 葛永锋色变道:“大人也降不住他?” 邓文翰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此人位高权重,非我所及,他既然插手此事,拦是拦不住的,但他想要找到证据,却也不是那么简单。教谕季华清参与众多,此人胆小如鼠,经不得吓,你领着弟兄们,让他闭嘴吧。” 葛永锋应道:“是,我这就去。”站起身来:“既然这位大人物此刻就在县城,不如?”目光狠厉,显然动了杀机。 邓文翰慢悠悠地道:“此刻县城城门关闭,优势在我,能不动手则不动手,若到了逼不得已之际,老子也绝不手软,巡察御史又如何,遇上咱们黑山寨,也教你来个有去无回。” 县学坐落于县署以西文庙内,郎朗的读书声中,教谕季华清从明伦堂中走出。训导匆匆走了过来:“大人,有人找您。” 季华清脸色紧张:“什么人?” 训导道:“是知县老爷派人寻您。” 季华清松了口气,背负双手看着训导:“说了多少回,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为人师表,不可冒失,你方才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训导低头受教:“大人,是小的错了。” “下回注意。”季华清背起两手向外走去,沿途学生纷纷让开道路,鞠躬行礼。 训导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充满鄙夷地撇了撇嘴。 季华清脚步匆匆走到泮池,见三名陌生男子正抱着肩膀在池边站着,见到季华清作揖道:“季大人,知县有请。” “你们是?”季华清见这三名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却是之前不曾见过的面孔。 葛永锋笑道:“巡检司的。” 季华清皱紧眉头:“你们喝酒了?” 葛永锋一愣,旋即笑道:“喝了一点。” 季华清道:“你们还在当值呢,怎敢如此放纵,我定要说给崔巡检听。” “您老高抬贵手,咱们下次不敢了。”葛永锋四下观察着:“时候不早了,邓知县该等得着急了。” 一听邓知县的名字,季华清紧张起来:“走,走,他找我定是紧要的事情,”转身向训导道:“好生看管着,若是有事就去县衙寻我。” 几人离去不久,街角转出两人,正是谷雨和樊志华二人。 “前面便是县学。”樊志华指着高大威严的棂星门。 谷雨没有做声,与樊志华入内找到训导,训导道:“巧了,季大人被知县老爷传召,刚刚离开。” 谷雨皱了皱眉头:“往哪个方向去了?” 训导指了个方向:“那边。” 樊志华道:“那不是县衙的方向。” 谷雨心里咯噔一声:“接他的人是什么身份?” 训导见他神色,畏惧道:“说是巡检司的人。三人似乎都喝了酒,季大人还教训他们来着。” “走!”谷雨拖起樊志华便走。 “怎...怎么?”樊志华莫名其妙地跟着他。 谷雨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向训导提供的方向追了下去。 那边厢季华清也察觉到不妙,猛地收住脚步:“几位,不是县老爷找我吗?” “是啊,”葛永锋托着他的胳膊:“县老爷说你功苦劳高,在福来酒家备下酒宴,邀您共饮。” 季华清半信半疑,脚步不由自主地随他向前走:“季某殚精竭虑,所为者不过是阖县的生员,为国培养栋梁不敢居功,那个...你放开我,我自己走便是。” 葛永锋松开手,季华清理了理衣襟:“为人师表,仪容不可乱,你们哪...太粗鲁了。” 葛永锋撇了撇嘴:“您说的是。” 眼前路过一条十字大街,行人拥挤,几人汇入人海,季华清忽然撒腿就跑。 “妈的!”葛永锋情知上当,低声咒骂一句:“别让他跑了!” 季华清边跑边回头,见三人凶神恶煞一般扑向自己,吓得怪叫连连,泥鳅一般在人群中穿梭,他长得瘦削,不比后方三人的魁梧,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转眼间挤出人群,撒丫子向东跑去。 待葛永锋冲出人群,早不见了季华清的踪影:“妈的,追!” “大人,你看!”樊志华指着葛永锋的背影。 心中的猜测此刻终于被证实,谷雨从靴筒中抽出匕首:“邓文翰要对季华清动手了,决不能让他死,快追!” 季华清年过半百,初时全凭着一股恐惧,跑了约有盏茶功夫,体力迅速流失,脚底如灌了铅块,喘息如破败的风箱,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拐入巷中,在巷子里东奔西走,扭头看看,不见追兵。 他疲惫地靠在墙上,两腿突突地打转,这会儿功夫也够他想明白了,邓文翰这厮要杀自己! 季华清被这一念头吓得魂不附体,不行,我得逃出县城!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正要离去,斜刺里一条人影抢出,随即腰上好似挨了一记铁棍,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身体跌飞重重地撞在墙上。 葛永锋收回脚,叉着腰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季华清:“跑啊,老东西!” 季华清挣扎着地上爬起扑向葛永锋,葛永锋暗吃一惊,心道:大意了。连忙撤步闪身。 哪知季华清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痛哭流涕:“好汉爷,给老夫留条性命吧!” 葛永锋啼笑皆非,与两名弟兄相顾失笑:“老东西,你跟着我大哥享了不少福,现在送你上西天,也不算亏待了你。” 第七百一十五章 意外收获 “大哥?”季华清疑惑地抬起头。 葛永锋狞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你们的县太爷,是我们黑山寨的大当家。你拜的是上官,老子们拜的是大哥,说起来咱们也算兄弟了,哈哈!哈哈!” 季华清吓得呆了:“原来邓知县竟是,竟是...” 葛永锋从腰间抽出短刀:“废话少说,这就送你归西!” 一刀挟风而至! 生死关头之际,墙头上忽地跃下一人,飞起一脚正踢在葛永锋的手腕。 葛永锋一个不备,被踢个正着,疼得他哎哟一声,短刀脱手而出。身后两个汉子见状纷纷亮出兵刃,向谷雨扑来。谷雨匕首一摆,与两人战在一处。 他手中所使匕首比之对方短了一个刀身,用得并不顺手,两名悍匪悍不畏死,一时间竟与他打了个旗鼓相当。 葛永锋忍痛从地上捡起短刀,见谷雨已被两人缠上,飞身扑向季华清。 樊志华从旁抢出,拦住他的去路,葛永锋面目狰狞:“你便是樊志华?” “你知道我?”樊志华心中一沉。 葛永锋狞笑道:“你这叛徒,坏我大哥的好事,既然你不知死活,那也留不得了。”短刀直取樊志华咽喉。 樊志华大惊失色,连忙格挡。 季华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一边大喊:“杀人了!”一边向巷子外跑去。 葛永锋一刀逼退樊志华,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季华清身后挥刀便砍。 眼前人影一闪,谷雨将樊志华扑倒,短刀在谷雨的背后划开了长长的一道血口子,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季华清身体失去平衡,噗通摔倒在不远处。 两名山匪跟在葛永锋身后,呈扇形将谷雨团团围住,谷雨翻身而起,揉身而上。三人手握利刃,谷雨手无寸铁,逼仄的巷子中响起沉闷的拳脚相击之声。 谷雨疼痛难当,心中大骇,大喊道:“樊志华,快带季华清离开!” 葛永锋一惊,想要脱离战团,却被谷雨死死咬住。 樊志华疾步如飞赶到季华清身边,伸手将其拖起,见谷雨深陷重围,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谷雨道:“我来拖住他们,你带着季华清...” 声音戛然而止,樊志华一刀捅穿季华清的心脏! 谷雨惊呆了,葛永锋三人也惊呆了,眼看着季华清身体软软栽倒在地,葛永锋回过神来:“哈,识时务者为俊杰!” 谷雨猛地前撞,山匪应声倒地,谷雨抢出圈外撒腿便跑,此时樊志华满目狰狞:“不能让他跑了!” “什么人!”巷子外出现了一群捕快,手持铁尺赶了过来。 “妈的,”葛永锋咬着牙道:“风紧扯呼!” 樊志华恨恨地看着谷雨仓皇逃窜的背影,此时若是被捕快抓到,根本解释不清楚,索性与葛永锋一道向另一个方向跑了下去。 “分头追!”捕快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向葛永锋四人追去,一队则追向谷雨。 “找到了!” 谷雨如同被血浸染过,栽倒在巷子的角落中,见捕快上前,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两名捕快迅速上前将他压制住:“伤得不清,快送县衙!” 季华清叛变了?! 谷雨悔恨交加,一定是自己陷入重围,生死一线,让樊志华重新评估敌我双方的优势,城门一闭,潘从右与曹克攀的部队失去联系,那在城内便是邓文翰的天下,这笔账很容易算。 樊志华为纳投名状,杀了重要的证人,这倒不是最关键的,最紧要处潘从右对此一无所知,若是樊志华引兵反缴,那潘从右等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谷雨急在心里,可是手脚偏生不听使唤,只能任由捕快将他抬到县衙:“快,叫曲郎中前来!” 班房之中登时乱做一团,曲郎中年纪约有五十上下,一进门便见床上躺着血肉模糊的男子,吓得“哎哟”一声,捕快忙扶住他:“千万救活他!” 曲郎中强忍心中恐惧,将谷雨衣衫用剪子剪开,仔细探查着他的伤口:“咦?” “怎么了,能救得活吗?”捕快焦急道。 曲郎中啧啧称奇:“伤口众多,却无一处致命。” 捕快道:“那就是没事了?” 曲郎中气愤道:“没事个屁,失血过多也会死人的。” 捕快陪着笑脸:“您老人家有骂我的功夫,还不如把人救回来。” “用你说。” 捕快见谷雨两眼紧闭,将一名年轻捕快唤到近前:“小青,巷子里死了人还没来得及料理,那几名逃窜的匪徒还未到案,我们得回去帮忙,这人交给你守着,决不能让他逃走。” 年轻捕快听得脸色唰地白了,紧张地点点头,捕快想了想从墙上摘下一把朴刀,抠动绷簧抽了鞘,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递到他手中:“此人是忠是奸,咱们还不知道,他若是有不规矩的举动,不用手软,杀了他!” 小青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师傅,我没杀过人。” 捕快一瞪眼:“弟兄们都在外忙着抓山匪,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有事你给我扛着,不行也得行!” 小青一激灵,下意识地道:“是!” 捕快在他肩头拍了拍:“等他醒了交给王典史处理,接下来要做什么听王典史的。”与同伴使了个眼色,快步走了出去。 小青两手端着刀,一会坐下一会站起,一会又凑到曲郎中身后,曲郎中终于忍耐不住:“你给我坐那儿,不许动!” 小青尴尬地笑了笑,依言坐下:“曲爷,我这不是紧张嘛。” “不会有事的,”曲郎中手中动作不停:“天塌了有县太爷顶着呢。” 客栈中,脚步声咚咚响起,是踩在楼梯的声音,邓文翰噌地站起身:“回来了。” 话到人到,葛永锋推门走了进来:“大哥。” 邓文翰急切地道:“事情办得如何?” “季华清死了。” 邓文翰明显松了口气,葛永锋道:“此番行刺另有收获,大哥必定欢喜。” 邓文翰一愣:“怎么?” 樊志华自门口走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卑职叩见大人。” 葛永锋将门反手关上,笑道:“这算不算意外收获?” 邓文翰定定地看着樊志华,后者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手脚冰凉动弹不得,邓文翰看他半晌,忽地哈一声笑了出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料理 m邓文翰长身而起:“樊志华,你还有胆子见我?” 樊志华抖若筛糠,颤声道:“大人,是卑职一时糊涂,我知道错了。” “本官可以既往不咎,”邓文翰笑眯眯地看着他:“但是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樊志华如蒙大赦:“大人请讲,卑职知无不言。” “潘从右可是来到县城了?” 樊志华霍地抬起头:“大…大人都知道了?” 邓文翰冷冷一笑:“要不是你,恐怕他也不会如此顺利进城吧。”他虽然在笑,但目光冰冷且充满怨毒。 樊志华如被毒蝎蛰过一般,吓得一激灵:“是小的错了。” 邓文翰道:“说说吧,你们查到哪一步了?”他蹲下身子凑近樊志华:“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了我的身份,要是不说实话,一县知县可能不敢杀你,但黑山寨的刀子可不会软。” 樊志华环视左右,但见四周一个个彪悍汉子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脸上杀气充盈,冷汗登时打湿了后背:“若卑职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五雷轰!”当下便将官道上与潘从右遭遇,一直到入城擒获傅晋闲的经过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邓文翰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心中却翻江倒海,阵阵心惊,沉默半晌才道:“那叫谷雨的跑了?” 葛永锋道:“那小子貌不惊人,但身手着实不错,即便手无寸铁,与我三兄弟打得有来有回。若是给他一件趁手的兵刃,我们恐怕不是对手。只是他空手入白刃,受伤不轻,后因县衙捕快从中干扰,此人才侥幸逃脱,哥几个着急逃脱,便也顾不上管他了。” “这人知道我的身份,必须死。”邓文翰面色阴沉。 “我去办。”葛永锋自告奋勇:“只是那几名捕快见过我们的脸,还有这厮也被看到了…”指的是樊志华,后者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无妨,这件事我自有主意。”邓文翰轻描淡写地道。 葛永锋又道:“那潘从右那边?” 邓文翰思索片刻:“此事若是交给你,等于自曝身份,将刀子递给了潘从右。” 葛永锋道:“是我愚钝了。” 邓文翰摆摆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手,既然知道了他在哪,难道还怕料理不了他吗?” 谋划已定,邓文翰不再耽搁,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身后众匪紧随其后,樊志华匆忙从地上爬起,望着邓文翰的背影犹豫片刻,咬紧牙关追了上去,自他杀了季华清之后,便已没了别的选择。 巷子里,去而复返的捕快发出一声惊呼:“呀!死的这人是季大人吧?” “县学那位?” “还真是他。”捕快们面面相觑,同时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不久前死了个陈老大人,现在又死了个季教谕,咱们县里这是怎么了?” 一名捕快抓起季华清的两手:“别说废话了,先把人抬走。” “大人来了!” 几名捕快见邓文翰从巷子深处走出,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邓文翰面色阴沉:“怎么就你们几个?” 捕快忐忑地道:“其余弟兄们都在搜捕黑山寨的山匪,我们几个巡查至此,发现有人行凶,只是可惜把人跟丢了。” 邓文翰皱起眉头:“不仅跟丢了凶手,还遗漏了苦主。” “什…什么?”捕快愣住了。 邓文翰转身向后走去:“这巷子中的尸体你们就没发现吗?随我来。” 捕快互相看看,不敢怠慢,纷纷跟着他向巷子深处走去。拐了几道弯,邓文翰收住脚步,面前是一堵墙。 捕快疑惑道:“大人,尸体在哪儿呢?” 邓文翰转过身,向几人看了看,忽地露出狞笑:“不就是各位吗?”忽地探出手去,五指如铁在一名捕快喉间猛地一敲,那捕快两眼圆瞪,喉间嗬嗬作响,向后便倒,两腿一蹬,气绝身亡。 “你干什么?!”余下捕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向后跑去。 哪知巷口早被人堵住,葛永锋擎刀在手,等待着捕快。 “是你!”一名捕快认出了他。 “是我!”葛永锋手起刀落,将他砍翻在地。 这一场深巷之中的伏击只维持了片刻功夫,邓文翰望着横七竖八躺了满地的尸体,摇了摇头:“哎,拳脚稀松,如何维护我高邮县百姓的安危,死了也罢。” 巷中恢复了宁静,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唔!”樊志华扶着墙,呕吐不止。 邓文翰冷冷地瞥他一眼,转向葛永锋:“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认识你。放手去做,务必将那叫谷雨的小厮杀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大哥做的这官儿原来是这个用法,弟兄们受教了。”葛永锋狞笑道:“走了,等我们的好消息。” 一众山匪随他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巷子里只剩邓文翰和樊志华两人,樊志华抹了把嘴:“大...大人,咱们也该走了。”这炼狱一般的巷子充满着刺目的红色,血腥味直欲令人作呕,他片刻也不想待下去。 邓文翰意犹未尽地看着,似乎许久不曾出手,让他找到了往日的刺激与快感:“急什么,凭咱们两人能降得住潘从右吗?” “那...”樊志华犹豫了。 邓文翰道:“没有巡检司的人马难挡潘从右的精兵,随我回趟县衙。” “崔巡检...”樊志华一想到那厮,只觉得头皮发麻。 “怕什么,”邓文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便是自己人了,有本官为你做主,他不会难为你的。” 樊志华暗地松了口气,挤出笑容:“一切都听大人的。” 巷子中四下无人,两人快步走到街上,左右看了看不见有人注意,这才赶往县衙。 崔巡检已在后堂等待多时,见到樊志华登时眉毛立了起来:“他妈的!”钢刀一甩,扑向樊志华。 樊志华不敢抵抗,匆匆躲到邓文翰身后。 眼见一刀劈下,邓文翰伸手抓住崔巡检的腕子,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崔巡检却挣脱不得,邓文翰冷声道:“够了!”右手一挥,崔巡检踉跄着后退,好容易站定身子,看向邓文翰的目光已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证据 崔巡检气怒未消,指着樊志华:“大人,这厮两面三刀,不是个好东西,让我宰了他!” 樊志华畏惧地后退,避开他吃人一般的目光,邓文翰瞥他一眼道:“他对我有用。” 崔巡检愤愤道:“他能有什么用?” 邓文翰道:“如今潘从右就在他家中,你说呢?” “呃...”崔巡检如被施了定身法,愣愣地看着邓文翰,再看看樊志华,樊志华噗通跪倒在地:“大人,是小的一时糊涂,走错了路,这一次定为两位大人做开路先锋,拿下潘从右。” 邓文翰便将樊志华讲给他的,捡关键处与崔巡检说了,末了又道:“崔巡检,你手下还有多少人可用?” 崔巡检默默算了算:“二十人。” “不够,”邓文翰道:“把人全部叫回来。” 崔巡检咋舌道:“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邓文翰冷笑道:“随他入城的皆是军中精锐,你手下什么货色,难道自己没数吗?” 崔巡检面色尴尬:“大人说的是。” 邓文翰道:“记住了,先礼后兵,将人拿了投入大狱。” 崔巡检皱眉道:“潘从右不是在他家老实待着吗,我们何必要多此一举。” “潘从右究竟对志华有几分信任?即便有五分信任,难道他就不会派出多路人马调查,这个险冒不得,”邓文翰沉吟道:“只要潘从右入狱,时间充足,任何证据都能抹得一干二净,若是他冥顽不灵,负隅抵抗,那说不得...” 崔巡检惊得脑袋嗡嗡作响:“大人,诛杀巡察御史,是要掉脑袋的!” “怕什么,”邓文翰早已想好托词:“潘大人微服私访,恰好遇到高邮县封城缉捕黑山寨山贼,不幸的是两方相遇,山贼狗急跳墙,错手杀了潘大人,这理由成立吗?” 樊志华偷眼观瞧邓文翰,见他神色如常,如果不是知道他底细,谁能想到此人便是臭名昭著的山贼头目。 崔巡检道:“可...可是城外还有大军不是吗?” 邓文翰冷笑道:“那领头的将领来自江南,借他泼天的胆子,他敢攻打高邮县的县城吗?那这造反的罪名可就板上钉钉了。” “若是他在城外蹲守呢,难道咱们就不开城门了?” 邓文翰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开,为何不开?” 崔巡检两眼呆滞,他发现自己已跟不上邓文翰的思路了:“城门一开,不见山贼,只见潘从右的尸首,那西洋镜不就被拆穿了吗?” 邓文翰笑了笑,别有意味地道:“谁说没有山贼?” 樊志华疑惑地看向邓文翰,他在琢磨着对方话中的意思。 “哪里来的山贼?”崔巡检只懂得发问了。 “放心,到时不仅有山贼,还有山贼的尸首,双方冲突的现场本官也会完整地保留,教咱们这位城外将军指摘不出任何毛病。”邓文翰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把巡检司人马聚齐,去吧。” 崔巡检见他不愿意说,自然也不敢追问,拱手告辞,急匆匆地去了。 樊志华望着他的背影,身体开始轻微筛动,两手不受使唤地颤抖,腹中阵阵反胃,他强忍着呕吐的冲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邓文翰双手拢在袖中,回头看他一眼,樊志华本想笑笑,但表情僵硬,唯有眼光不肯与邓文翰对视,邓文翰眉头扬了扬,忽地笑了:“你懂了,是不是?” 樊志华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卑职,卑职什么也不知道。” 邓文翰收敛笑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樊志华,半晌后才道:“尚有一炷香的时间,给我办件事。” 樊志华立即道:“大人吩咐。”不带丝毫犹豫。 班房中,曲郎中长舒一口气,将被子拉到谷雨胸口。 小青噌地站起身凑了过来,曲郎中站起身:“等着吧,随时可能醒过来,床边不能少了人。” 小青笑道:“曲爷的本事放眼整个高邮也无人能比。” “少拍马匹,好生守着,别偷懒。”曲郎中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小青也不着恼,帮他将药箱收拾妥当,送到了门外。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正从门前经过,身着锦缎,手上的扳指闪闪夺目,这种人物在衙门里可不多见,小青心下生疑:“站住了!” 傅通吓了一跳:“官爷,您叫我?” 小青皱着眉打量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傅通心绪本就不佳,见他一个半大孩子装模作样,脸唰地拉了下来,小青心头火起:“他娘的,问你话呢?” “干嘛呢!” 小青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见樊志华匆匆赶来:“傅员外,大人不是让您在厢房里老实等着吗,您怎么来这儿了?” 傅通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只觉得面熟,却忘了叫什么名字。 樊志华道:“小的是樊志华,崔巡检的属下。” “哦,瞧我这记性。”傅通在脑门上拍了一记:“脑子乱的很,一时间想不起来,我在厢房里待不住,出来透透气。” “大人出门办事了,临走前托我跟您说,您先回去等着,一旦有傅公子的消息他一定立即告知您。” “哎,辛苦大人了。”傅通拱拱手。 “我送您。”樊志华见小青歪着脑袋挡在路中间,伸手将他拨拉到一边:“一边去。” 小青没他力气大,身体趔趄着歪到一旁,小脸气得通红。 樊志华向班房中看了一眼:“有人伤了?” 小青撇撇嘴:“干你屁事!” “他妈的!”樊志华挥手要打,小青一溜烟跑回班房,向他吐了吐舌头,嘭地将门关上。 樊志华气极反笑,想要追上去,又觉得失了身份,向傅通做了个请势:“傅员外,我送您。” “这可如何使得?”傅通受宠若惊。 樊志华道:“大人说了,傅公子下落不明,凶手尚未归案,您的家丁又不通武艺,若是路上有个闪失那可就麻烦了。” “对对,你说的对,多谢多谢。”傅通心中一阵阵后怕,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请吧。” 傅通跟在樊志华身后离了县衙,管家领着人仍在县衙外等着,傅通殷勤地将他让上了车。 傅宅,马车稳稳地停下,傅通在管家的搀扶下下了车:“多谢官爷,天气炎热,不如随我入府歇息歇息,喝碗茶再回去?” “叨扰了。”樊志华答应得很痛快,让原本只是客套的傅通怔了怔:“请。” 第七百一十八章 十万两 傅通走入花厅,招呼下人上茶,樊志华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啜了口茶水,将茶盏放下:“傅员外,令公子的下落我或许知道。” 傅通一怔:“你,你说什么?”噌地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脸色已然变了。 樊志华向左右看看,低下头端起了茶杯。 傅通明白他的意思,挥手屏退下人,望着若无其事的樊志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樊大人,你若知道犬子下落,还望不吝告知。” 樊志华两手将他搀起来:“县衙中人多嘴杂,邓大人担心被人听了去。” “还是邓知县想的周到。”傅通心悦诚服地道,两眼巴巴地望着樊志华。 樊志华压低了声音:“傅公子今日在福来酒家大摆宴席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傅通恨恨地点头:“早与他说过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可这孩子毕竟年少,耐不住寂寞。” “如果他听了你的话,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樊志华皱眉不展。 傅通越听越是心惊,声音嘶哑道:“樊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我儿子究竟在哪里?” 樊志华见傅通已被折腾得心浮气躁,手足无措,这才装作愤恨地道:“他被巡察御史抓了去!” “巡察御史?”傅通眨眨眼,一头雾水。 樊志华道:“巡察御史是比扬州知府还大的官儿,代天子巡狩,你知道钦差大臣吗,这位潘从右大人位高权重,将你的儿子索拿,为的是要彻查县试舞弊一案。此人手握生杀大权,傅公子落入他的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傅通脑袋嗡嗡作响,两腿发软,噗通跌坐在地:“完了,全完了...”想到苦命的儿子,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儿啊,我盼你出人头地,盼你光耀门楣,却不曾想因为父一时糊涂,反将你前途葬送,呜呜呜...”腮帮子哆嗦着,怔怔落下泪来。 樊志华暗中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他自进入傅宅所说的,一字一句皆是邓文翰教给他,连对方的反应都预料得丝毫不差,他等待片刻,见傅通六神无主,痛哭不止,这才道:“却也不是没有转机。” 傅通的哭声戛然而止,三两步蹭到樊志华脚边:“樊大人,请说!” 樊志华道:“这位潘大人与邓知县颇有渊源,邓知县的座师与潘大人乃是同窗好友,是以邓知县才如此迅速知道傅公子被捕的消息,他方才匆忙离去,是要劝说潘大人高抬贵手,从轻发落,那时去的匆忙,没有来得及与傅员外分说。” 他伸手将傅通搀起:“邓知县说了,只要有他在,便是拼死也要护得傅公子周全。” “原来如此,”傅通感动地涕泗横流:“邓大人仗义相助,傅某人无以为报,当真惭愧啊。” 樊志华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则诚恳地道:“只是眼下潘大人一行数人闯入县城,若没个交待总是说不过去,邓知县能说服得了潘大人,却与说服不了随行官员呢...” 傅通没再让他说下去:“邓知县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只要能救下犬子,傅某一定竭力去办。” 樊志华故作深沉道:“这些封疆大员地位尊崇,仨瓜俩枣看不在眼里,这样吧,你先取十万两。” “十万?”傅通疼得一哆嗦,但仅仅是片刻犹豫,截然道:“听大人的。” 樊志华吃惊地看着他,傅通在县城内名声不显,原来却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十万两对于普通人家如同天文数字,对于傅通而言眨眼间便给了出来:“如此一来,邓知县也更有把握了。” “我这就差人去取。” 樊志华拦住他:“毕竟是朝廷高官,在乎个吃相,你且全数兑成银票,往来方便,不易露相。此事干系重大,傅员外最好亲自去办,不可教别人知道了,否则诸位大人面子上过不去,牵累傅公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是,我明白。”傅通人情练达,却缺少与朝廷打交道的经验。又因为关心则乱,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安排樊志华在花厅等着,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多时便背着个蓝皮包袱回来,拍在樊志华手中:“大人,十万两交给您了。” 樊志华拎起包袱,只觉入手沉甸甸的,小心地背在身上:“您安心在家等着,我去去便回。” 县衙班房,谷雨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小青坐在床头的凳子上,见谷雨苏醒不由地露出激动的笑容,但他很快意识到情绪不对,板起脸:“咳,你叫什么?” 谷雨赤裸上身,裹满了白纱布,稍微挪动身子,伤口便传来被撕裂的疼痛:“我叫谷雨,你是小青?” 小青点点头:“你怎么伤的?那伙人是什么人...嗯?” 小青停下了审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谷雨向他呲牙一笑,小青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你早醒了是不是?”噌地站起身,挥刀劈向谷雨。 谷雨腾身而起,右手伸出叼住他的腕子用力反折:“撒手!” “哎哟!”小青疼得面红耳赤,依言将手撒开。谷雨将刀抄在手中,坐在凳子上。 小青半边身子从床上慌乱地爬起,扭回头见谷雨手中的刀抵着他的小腹,慌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床上。谷雨道:“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小青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谷雨低头看看,却见白纱布上已是血红朵朵,方才兔起鹳落,攻守易型,说起来简单,但他使尽了力气,伤口再次崩开。 “无妨。”谷雨轻描淡写地道。 小青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谷雨牙痛似地撇撇嘴,这孩子关注点奇怪,于面前的危险视而不见,却转而关心无关紧要的问题:“曲郎中施救的时候我便醒了。” 小青咂咂嘴,看不出是称赞还是嘲笑:“你挺能忍的。” “多谢,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该我问你了。”谷雨扬了扬手中的刀。 “哎,师傅知道了定然要骂我。”小青拉下脸:“你问吧,别杀我就行。” 第七百一十九章 五十万两 傅宅,傅通在花厅中焦灼不安地踱步,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 脚步声响起,樊志华急急走入花厅,傅通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怎么样?” 樊志华脸色复杂:“钱收了。” “是个好消息。”傅通露出笑容,既然能收钱,就代表有门:“见到闲儿了吗?” 樊志华摇了摇头,脸色不好看:“对方只给了一句话。” 傅通急道:“您说。” “打发叫花子吗?” 傅通怔住了,樊志华叹了口气:“邓知县还是低估了这些钦差的胃口,不过十万两银子分到每个人手里确实也没剩下多少,听说扬州府最好的青楼耍上一晚,花销也不止千两。十万两在咱们县城是天数,放在人家眼里可就不够看了。” “有道理,”傅通两手搓在一起,犹豫半晌:“那咱就加,只要他们高兴,放了晋闲,出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唔...我再加二十万两如何?” 樊志华没有吭声,傅通脸色纠结万分,伸出一个手指头:“要不然我再加十万?” 樊志华将头别过一旁,傅通的腮帮子哆嗦着:“大人,我家中虽然略有薄产,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这三十万两,也需要我变卖金银细软、名下的商铺才能凑齐。” 樊志华这才转过头:“傅员外,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儿子都要被索拿入狱,你留着银钱又有什么用?” 傅员外苦叹道:“我早知道闲儿不是读书的料,早知如此就该让他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多好,胜过此刻担心受怕。樊大人,你且稍等,我去准备。” 樊志华坐回到椅中,将茶杯抄起,那茶水尚有余温,樊志华啜了一口,疲惫地坐在椅中,院子里安静极了,阳光投射在琉璃瓦上,散发出绚烂的光芒。 两名下人在管家的指挥下搬着箱子走进来:“打扰了。”将花厅中的名人字画、古董尽数收入箱子,管家告了声罪,匆匆离去。 樊志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僵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忍。 傅通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背上的包袱鼓鼓囊囊,郑重其事地交给樊志华:“樊大人,这里是五十万两,傅某散尽家财,只求闲儿平安,请把话务必带到。” “我知道。”樊志华伸手接包袱。 傅通却没有松手:“这句话也如实告诉邓知县。” 樊志华心中咯噔一声,傅通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他竟有些慌乱,点了点头:“我一定转达。” 傅通这才送了手,樊志华将包袱背在背上,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客栈中,邓文翰正在等着他,樊志华将包袱交给他,邓文翰打开包袱皮,笑了:“平素总在我面前哭穷,这老小子家私不菲,倒瞒得我好苦。” 樊志华没有笑:“大人,傅通好似有所怀疑。” 邓文翰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傅家家产万贯,远不止这些。” 樊志华惊道:“还要去?” 邓文翰笑容不减:“最后一次。” 樊志华急道:“可他已经起了疑心。” 邓文翰笑意转冷:“我还怕他不起呢。” 县衙值房,谷雨见小青站得笔直,两手攥拳,脸部线条僵硬,这分明还是个孩子,不知为何谷雨想起了彭宇,两人的眼睛底色都很干净,那是还没有被荼毒的印记,他的语气温和下来:“小青,这里便是你们的县衙对吗?” “是,”小青咽了口唾沫,盯着谷雨手中的刀:“这是三班弟兄们上值、待命、休憩之所。” “我知道。”这里虽比不上顺天府府衙值房的宽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墙上悬挂的兵刃、简陋的床铺、连那一股难言的汗臭味、脚臭味都让谷雨倍感亲切。 “你如何知道?”小青挑起眉头。 谷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三班领了什么命令,为何满大街抓人?” 小青如实道:“县太爷的命令,据说黑山寨的山贼绑了四十余口,班头奉命全城搜捕。这些人当真该死,被绑的并非有钱人,而是来自贫苦家庭,山匪绑来作甚?” 谷雨牙疼似地吸了口凉气,现在他已知道邓文翰便是黑山寨的大当家,很可能是他指挥手下绑了书生的家眷,只要这四十余人始终下落不明,那些书生自然不敢再出面作证,缺了苦主这案子便不成立,潘从右师出无名只会陷入被动。 “你们知县呢?”谷雨问道。 小青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这个时辰,大人多半在后堂办理公务。” 谷雨沉吟片刻:“带我去看看。” 小青疑惑地看着他:“你究竟是谁,为何与人在巷中厮杀,闹出了人命,你们得有多大的仇?” 谷雨坦诚道:“我叫谷雨,也是一名捕快。” 小青道:“我没见过你。” 谷雨笑了笑:“我在顺天府当值,你自然没见过我。” 小青撇撇嘴:“你说是便是了吗?” 谷雨沉声道:“你可以不信,接下来我要说的你最好相信,贵县知县邓文翰便是黑山寨的大当家,也是他指使手下绑架的那四十余人,我再告诉你,那些受害者都有着共同特征,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青已经被吓得懵了,谷雨自问自答:“今年县试有十二名学生被人设计夺了名次,以致名落孙山。这幕后操弄的主使便是邓文翰,此事被人发现,十二名学生前往扬州府告状,半路遇上了我们,如今学生安然无恙,愿意指认邓文翰,这位黑山寨的大当家便将他们家眷绑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小青忽地两手捂住耳朵:“你别说了。” 谷雨被他的举动弄懵了,小青道:”我爹说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闭嘴,我只当没有见过你。“ 小青无论是相信还是否认,都在谷雨意料之中,但眼前这一幕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啼笑皆非地看着小青。 小青眼珠转了转,两手张开:”不如这样,你把我打晕,自己逃走吧。“ “这…不好吧?”谷雨犹豫起来,对方的热情让他害怕。 第七百二十章 棺材本 有什么不好,”小青脸色激动,竟跟谷雨算起账来:”你把我打晕,便能逃出去,想干嘛干嘛,我只受些皮外伤,虽然免不了受责罚,但好歹保住了脑袋,两边都划算是不是?” 谷雨瞪大两眼,一时竟也分不清面前这小子是聪明还是傻,只是觉得他算的这笔账确实划算。 “别打脸。”小青见他犹豫,斜靠在床上,闭上眼睛。 盛情难却,谷雨还刀入鞘调转刀身,刀柄重重地磕在小青的额头,小青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罪过罪过。”谷雨愧疚难当,不迭声地抱歉,将他公服拨下穿在了自己身上,又将脱下来的衣裳替小青穿戴好,扯过被子蒙头盖上,这才一溜烟出了值房。 傅宅,傅通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中,两眼空洞,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失去了辛苦打拼了一辈子的财富。家中的现银、三间米铺、两间绸缎庄,数以万计的田产,他着急用钱,有人愿意接手已是万幸,被对方狠狠宰了一笔,以不足市值半数的价格贱卖了出去。 傅通的心在滴血,可为了儿子也只能豁出去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傅通慌忙站起来:“樊大人,成功了吗?” “只差一步,”樊志华满脸沮丧:“其他人都同意放人了,只有那位潘大人还没松口。” 傅通的心情复杂极了,像喝了一口琼浆玉液,却发现掺了马尿,一半喜悦,另一半则是愤怒:“这潘大人太贪了!” 樊志华道:“邓大人也是这般说。” 傅通腮帮子神经质般颤抖着:“这话究竟是樊大人说的,还是邓知县说的?” 樊志华心中一紧:“自然是潘大人,难道你还怀疑邓知县不成?” 傅通避而不答,只是又问道:“你们当真见到了闲儿?” “傅公子今日是不是穿一件翠绿色的长衫,脚下穿的则是鎏金的快靴?” 傅通回忆着早上与儿子匆匆一面时的穿着:“是了,你确是见过他。可我真的没有钱了,你也看到了,这家中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樊大人,你去与那位潘大人再好生说说,六十万两,足够换我儿安然无恙了。” 樊志华咂咂嘴:“邓知县与潘大人磨破了嘴皮子,可是这老大人不顾私情,理也不理,将邓知县晾在门外,扬言只要给了钱,立即便放人。” 他语重心长地道:“邓知县为了营救傅公子可谓仁至义尽,接下来就要看员外的了。” “我…我…”傅通脸色灰败,低头沉默不语。 樊志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内心有些焦急,就在他以为两人就要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傅通缓缓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道:“我原本留着做棺材本的,就算遭此横劫,这笔钱也可保我和闲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果然留了一手! 樊志华震惊之余,对邓文翰更加钦佩:“还有多少?”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十万,傅家家底掏空也只有这十万两了。”傅通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两眼充满了血丝,脸上则生气全无:“樊大人稍候片刻。”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樊志华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些难受。 这一次傅通回来后,没再将包袱递给樊志华,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傅通道:“邓知县居中调和,劳烦至极,傅某心中感佩,这一次就不麻烦他了,我亲自去。” 樊志华为难地道:“这…” 傅通急切道:“这十万两我要亲手交给潘大人,我想他念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了闲儿。” 樊志华由衷赞道:“傅员外护子之心令人感动,这样,我也大胆做回主,就让你与我一同前去。” 傅通脸色僵硬,咬紧牙关:“稍等,待管家备好马车…” 樊志华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咱们两人前去。” “也罢。”傅通不疑有他。 两人出了府,一路闷头急赶,傅通心神不属,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明明阳光炙热,可他却像走在雪地中一样,彻骨的寒冷包裹着他。 来到客栈前,傅通露出狐疑的表情:“潘大人住在这儿?” “这里人多眼杂,去后门。”樊志华带着傅通绕到客栈后门,敲了两声,后门打开,露出邓文翰的一张脸。 “邓知县,闲儿还好吗?”傅通险些落下泪来。 “钱呢?”邓文翰直截了当。 傅通解下包袱:“都在这里了,以后我和闲儿只能喝西北风了,带我去见潘大人。” 邓文翰嘴角露出笑容:“不用了。” 傅通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唔!”后腰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五官收缩在一起,扭脸向后看去:“你,你为什么?!” 樊志华双手握刀,用力抵着傅通肥胖的身子,两手持续加力。 傅通又惊又怒,拼命挣扎,邓文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轻声道:“傅通啊傅通,你为富不仁,天理难容,我若不收拾你不足以正法明理,若是你心有不服,记住我的脸,做了鬼记得来找我,老子等着你。” 傅通双手攀在邓文翰肩头,鼻息咻咻,但是邓文翰却像生了根,纹丝不动。经过一段短暂的挣扎后,傅通的挣扎越来越小,身子噗通栽倒在地,两眼翻白,气绝身亡。 樊志华拔出刀,两手在傅通鼻端探了探,面无表情地道:“死了。” “很好,”邓文翰走入院子:“如此一来,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樊志华将后门关上,沉默地跟了上来。 邓文翰进了房间,将三个包袱并排放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瞥一眼身后的樊志华:“知道为何要大费周章在客栈杀了傅通吗?” 樊志华垂下眼睑道:“让别人看到我和傅员外一道来的。” 邓文翰笑道:“只要我不为你作证,那么杀害傅员外的凶手一定是你。” 樊志华颤声道:“我决计不会背叛大人。” “只要你够衷心,我保你一世太平,”’文翰将三个包袱放在床底:“崔巡检怕是等得急了,咱们该回县衙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县衙 县衙值房,谷雨反手将门带上,张目四望。 天下衙门虽然各有不同,但大体规制却是不敢变的,高邮县县衙修得方正,谷雨打眼一瞧,便也能大概猜出三班六房的方位。县衙里人来人往,他一个快班小吏,并没有引起注意。 正想要向后堂摸去,忽听仪门外纷杂的脚步声响起,谷雨循声望去,却是大吃一惊。 手持利刃的兵甲排成六路纵队,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原本忙碌的大小官吏匆忙让开道路。 崔巡检叉着腰站在仪门下,看着手下列队停当,每路纵队约有十余人,加在一起人数已过半百,县衙前的广场本来很宽敞,此刻却显得拥挤了。 崔巡检满意地点点头,见四下官吏避在道旁窃窃私语,提高了声量:“在这儿老实等着,这儿不是巡检司,都他妈给我规规矩矩的,知县老爷已知道了黑山寨山贼的藏身之处,只待他老人家出马,各位兄弟交锋之时不许退,只许退,打出咱们巡检司的威风,为民除害,听懂了吗?” “懂了!”弓兵们齐声呐喊。 崔巡检享受着如潮的回应:“听懂掌声!” 官吏纷纷鼓掌,以示赞许。 谷雨皱着眉头听他白话,暗道:这位想必就是崔巡检了。他脑筋转得极快,眼见这位将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联想起樊志华的描述,自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只是待崔巡检说完,他已是脸色煞白。邓文翰不会自己清缴自己的人马,那么县城中唯一需要出动大批人马的便是潘从右所率兵中精锐。 想必樊志华投诚之后,便将潘从右的下落作为取悦邓文翰的工具如实坦白,只是没想到这邓文翰胆大妄为,竟想要对巡察御史动手。 他悄悄向值房退去,为今之计只能待崔巡检领兵离开,他才能尽快绕路赶回,通知潘从右避祸。 “那个小子!” 崔巡检指着谷雨:“给我过来!” 潘从右将瓢中的水饮了,递给小白。小白咧了咧嘴,一口没喝递给身边的士兵。 小花面露歉意,怯生生地道:“大人,家中没有那么多碗,您多担待。” “无妨,只要能解渴,乘在碗里或者乘在瓢里不都一样吗?”潘从右常年户外奔波,反不如小白讲究:“但是家中没有碗,你怎么吃饭?” 小花垂下头,支支吾吾道:“昨天打碎了,还没来得及补。” 小白挑了挑眉:“那你今天怎么吃,手抓饭吗?” 兵丁嗤嗤而笑。 小花脸颊腾地红了,头恨不得垂到地底,潘从右狠狠剜了小白一眼:“小花姑娘,你不用在意,这小子说话没个轻重,其实本心不坏。” 小白挠挠头,他确是无心之言,见小花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心中更加自责:“对不住,对不住。”翻了翻身上,掏出碎银:“喏,我给你赔个不是,这些钱你拿去买几只好碗。” “不必了。”小花却坚决不受,见那水瓢空了,抓在一名兵丁手中,她走上去接过瓢,向灶房走去。 小白愈发感到抱歉,站在灶房门口:“小花姑娘,您就原谅我吧,我们潘大人规矩大得很,晚上家里的狗都得站着睡觉。” 小花噗嗤笑了出来,她迅速抿起嘴唇:“你...你别说了,我,我原谅你还不成吗?” “那就谢谢了。”小白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 灶上是小花烧开的热水,晾得没有原先那般热了。小花长袖过腕,生怕衣裳沾了水,索性挽起袖子,一手撑在灶台上,一手则抓住把手舀了满满一瓢,小白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腕间:“咦?” 小花惊觉,连忙放下袖子,低下头绕过小白,径直走向那名兵丁:“官爷,您喝水。” 小白的目光追随着她,小花别扭得转过身子。 潘从右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小子是出家人,少给我搞些歪门邪道。” 小白脸都绿了:“老爷子,您说什么呢?” “那你干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潘从右虎着一张脸。 小白努了努嘴:“您误会了。” 潘从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灶房角落中堆放着白瓷碗的碎片,堆叠成小山丘似的。 潘从右皱紧了眉头,小白道:“那姑娘腕间有伤。” 潘从右望着小花的背影,瘦削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小白低声道:“难道说这巷中还有人欺负她不成,从小欺负到大,简直拿人不当人了!” 小白的声音中带着怒意:“我去帮她出了这口气。” 潘从右拦住他:“你问她,她会说吗?” “唔...”联想到这姑娘的性子,小白没有把握能从她嘴里问出真相。 潘从右叹口气:“她若是真的受了欺负,难道不会跟樊志华说吗, b咱们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白气道:“这可不像您说的话。” 潘从右沉声道:“我们如今被困在县城里孤立无援,一旦露出马脚,你我寻仇不成,只怕会害了这女子性命。” “难道就坐视不管吗?”小白气恼地道。 潘从右遥看天际,不理会他。 小白默默念道:“道心,道心...”半晌咬牙切齿道:“人家借地方避难,给水喝,我却瞻前顾后,不思报恩,不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潘从右收回目光,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当真要替她出气。” 小白狠狠点头:“若是我失手被擒,一定不会供出大人的。”说罢向小花走去。 “老实待着吧。”潘从右拦住他。 小白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大人侠骨仁心,不会弃之不理的,”咂咂嘴,不无担忧地道:“只是这姑娘内向胆怯,真不知道如何让她开口?” 潘从右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 小花听到脚步声回到头来,潘从右面沉似水看着她,小花怯怯地看着他,浑不知原本慈祥的老人家为何变得横眉立目,但见潘从右右手点指小花:“呔,小花,你的事犯了,还不老实交待!” 小白两眼圆睁,疑惑地看着潘从右,心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后堂 县衙之中,崔巡检并不打算放过谷雨:“给我过来!”谷雨一惊,崔巡检满脸横肉,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小跑向前:“大人,您叫我?” 崔巡检劈手便是一耳光,谷雨猝不及防,被他打得一趔趄,右边脸颊火辣辣的,他捂着腮帮子不解地看向崔巡检,后者指着他的鼻子:“快班差役全都去街上抓贼了,你怎么还待在衙门,是不是偷懒了?!” 谷雨委屈得想骂人,含糊道:“小青扭了脚脖子,我把他背回来给曲郎中瞧瞧。” 崔巡检手指头快指到了谷雨的鼻子上:“是他扭了,你有什么资格偷懒?更何况扭了脚脖子就不去抓贼了吗!” 谷雨见他胡搅麻缠,不禁火往上撞,两眼一溜,却见广场上一双双眼睛却正盯着自己,他一下子冷静下来,陪着笑脸道:“是小的错,小的给您赔不是了,我这就去抓贼。”说罢拱拱手便要告退。 “慢着!”崔巡检却叫住了他,谷雨心急如焚,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挤出笑脸:“您还有什么吩咐?” 崔巡检不依不饶地道:“就你一个人能济得什么事?长得烧火棍似的,若真是遇上山匪,一个屁就把你崩飞了。” 谷雨一直自认心态稳定,不善与人言语冲突,但崔巡检好似树欲静时不时刮过的风,撩拨得谷雨鼻息粗重,嘴唇直打哆嗦,就在他要绷不住的时候,崔巡检才将三角眼一瞪:“这大热天的,弟兄们跑得一脑子汗,又在大太阳底下枯等,也没见你们送碗水,是不是不懂事啊?” “哎哟,原来是慢待了弟兄们。”谷雨这才明白对方装腔作势是为了什么,忙道:“我这就去取。” 崔巡检望着他的背影:“蠢得要命,”转过头看向列队的弓兵:“给我站好了,待我去请邓知县。” 谷雨欲哭无泪,看来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踅摸到饭堂,与大师傅说了来意。 大师傅倒是习以为常:“灶上本就有冷却的绿豆汤,用来给公署内的爷们消暑解热,倒也不太麻烦。”指挥手下人将绿豆汤装入一个个木桶,又取来一摞海碗,向外走去。 谷雨拱手道:“辛苦师傅了。” “客气什么,”大师傅挺着大肚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看你面生,新来的吧?” “是,刚来不久,您老贵姓?”谷雨应道。 “叫我老冯,”大师傅指了指门外:“没欺负你吧。” 听话听音,谷雨心中一动,加了小心:“没有。” 大师傅压低了声音道:“巡检司和三班职责相同,管辖区域多有重叠,两方人为了争夺职权经常大打出手。你刚来没经验,下次要是发现苗头不对,记得赶紧跑。” “原来如此。”崔巡检百般刁难,原来竟还有这层原因,谷雨拱拱手:“多谢大师傅。” 大师傅道:“自家人,客气什么。”给谷雨舀了一碗绿豆汤:“解解渴。” 谷雨心中急躁难耐,门口弓兵拦路,自己未必出得去,但幸好潘从右暂且无碍,他心中一动,将那海碗抄在手中,道了声谢,端着碗向后堂走去。 越往后走,人员走动越是稀疏,迈入二堂时四周陡然静了下来。 堂前绿植鲜花满目,馥香充盈。 二堂上空无一人,谷雨绕过天井,迈入堂内,四下瞧瞧,并没有看见那位邓文翰的踪影。这里是知县审案的所在,与大堂不同的是,这里审理的是普通民事案,以及不便公开的案件,也常作为办公之用,可此刻邓文翰却不在。 难道他出去了?这个时候能去哪里? 谷雨心中纳闷,将海碗搁在案上,将案上的公文抄起来,快速的翻查着。邓文翰心思缜密,绝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罪证,那么三堂呢? 三堂是知县正经办公的地方,但门口却有门子把守,出入验看腰牌,更何况是他这一张陌生的脸,要不要冒险试试呢?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脚步声从屏风后响起,谷雨迅速放下公文,将海碗端在手中。 与此同时,崔巡检出现在屏风后,看见谷雨时明显吓了一跳:“你?” 谷雨将海碗举到眼前:“崔大人,您也累了半晌,润润喉咙。” 崔巡检眼光瞥向案子上的公文,接过海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刚来?” “来了几日。”谷雨两手下垂,微微欠着身子,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崔巡检将绿豆汤一饮而尽,递还给谷雨,用手背抹了一把嘴,露出一抹冷笑:“你小子倒是憨得可爱,出去吧。” 谷雨告了声罪,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二堂,转而向东,忽听一声:“邓大人回来了!” 谷雨回头看去,却见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迈着四方步向二堂走来。 他急忙躲在树后,探头看去,离得近了看得更加仔细,这邓文翰年约四十,皮肤黝黑,长手长脚,太阳穴高努,双目锐利明亮,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在他身边紧紧跟着一位,谷雨看得分明,正是樊志华。 妈的!谷雨咬紧牙关,这厮临阵倒戈,将潘从右的辛苦谋划搅乱,看他与邓文翰交谈无碍,显然他杀死季华清,还是获得了邓文翰的重新信任,也不知这位邓知县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这边想着,邓文翰健步如飞,已走入了二堂。 “大人,巡检司弟兄整备结束,等您下令。”崔巡检快步迎上去。 邓文翰笑了笑:“好,没透底吧?” 崔巡检摇了摇头:“他们只知道要抓的是黑山寨山匪,其他的一概不知。” 邓文翰道:“此事一定瞒着,否则军心不稳。” “卑职省得。”崔巡检严肃地道。 邓文翰冷笑一声:“记住,先礼后兵,出发!” 樊志华垂着头,脸色说不上好看,邓文翰瞟他一眼,当先向门外走去。 巡检司弓兵如狼似虎,拉开架势浩浩荡荡走在街上,行人不明就里,纷纷向道路两旁躲避。樊志华走在队伍前,指着巷子中:“大人,再过两条街便是卑职未婚妻的家。” 邓文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她的。” 第七百二十三章 欺负 小花瑟瑟发抖,畏惧地看着潘从右:“我,我…”这片刻功夫,眼眶迅速红了,眼角泛起泪花。 潘从右不为所动:“还是不招吗?左右!” 两名兵丁跳出来:“在!” 潘从右指着小花:“小花涉嫌杀害陈琳院长,给我拿了!” “什…什么?”在场众人全都惊呆了。 小白大张着嘴巴,潘从右发怒的时候他见过,但那都是对生死敌人,面对普通百姓他总是保持着和风细雨,事出反常必有妖,小白闭上嘴巴,选择静观其变。 两名兵丁这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将小花控制住,足尖在小花腿弯轻轻一磕,小花噗通跪在地上,两臂被兵丁抓住,动弹不得,她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身体蜷缩像煮熟的虾子,声音也变了调:“我没有杀人,奴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杀鸡也干不了,怎么会杀人呢?!” 潘从右冷哼道:“还要狡辩,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小花呆住了。 两名兵丁对视一眼,将她袖子翻起,只见青葱般的手臂上布满淤青,有几处红肿的地方已转变为青紫色,瞧来触目惊心,两名兵丁不忍地松开手:“这,这是?” 小花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自腮边滚落。 潘从右目光中露出怜悯,但仍硬着嗓子道:“陈琳院长深夜被害,凶手一直下落不明。你这一身伤便是与他争斗的作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招是不招?!” 小花抽泣道:“我不是杀人凶手。大人冤枉我了。” 潘从右一正言辞地道:“你不肯说这身伤的来历,那便是杀害陈琳的铁证,老夫手握生杀大权,决不能轻饶了你这恶毒女子,左右,给我杖杀了她!” 小花吓得瘫坐在地,连眼泪也忘了流。 两名兵丁鼻息粗重,两眼冒火地看着潘从右,潘从右冷着脸:“还不招吗?!” 小花哇一声哭将出来:“大人,我这一身伤是志华打的!” 小白蓦地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花,潘从右则眯起眼:“不是别人欺负你?而是樊志华?” “是,”小花抽泣道:“昨天清晨我给他煮的粥,耽误了些时间,他生了很大的气,摔了碗,还…还打我…呜呜呜…” 小白皱眉道:“不对啊,他说你小时候被欺负,都是他挺身而出救了你,他,他怎么可能?” 小花哭诉道:“我确是与他相伴长大,小时候他便是左邻右舍有名的人物,同龄人之中没有能打得过他的,别人若是欺负我,他就帮我打架,打得那人头破血流,再也不敢欺负我。”顿了顿,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不让别人欺负我,可是他打我打得更狠,三年前一次酒醉,他趁着酒兴,强占了我的…我的身子。” “无耻!”小白怒火中烧,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潘从右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将小花搀扶起来:“好孩子,不如此激你,只怕这些话你就说不出来了。” 小花情难自禁,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白搬了把凳子让小花坐下,静静地看她慢慢停止哭泣,这才道:“潘大人嫉恶如仇,有他为你做主,自会还你清白。” 小花紧张地道:“那你们会要了他的性命吗?” 潘从右反问道:“你希望我要他性命吗?” 小花摇了摇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只希望他不要打我骂我,把我当做他的妻子,我就知足了。我不希望你们要他性命,我只希望我和他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过好每一天。” 说到此处两眼放光,满脸的憧憬。 这些场景定是她每日每夜都期许的。小白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却充满了疑问,这樊志华会吗? 瞥眼见潘从右一脸沉思状,小白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潘从右“唔”了一声,将小白拉到一旁:“既然这樊志华满口谎言,会不会同样对我们心思不轨,若是他与邓文翰暗中勾连,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应早做打算。” 小白吃惊地看着潘从右,犹豫道:“他与谷雨一道走的,谷雨机警过人,武艺高超,樊志华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们都看走了眼。”潘从右语调酸涩,谁也没想到樊志华心性如此深沉,即便是潘从右和谷雨都对此人的说辞深信不疑。 想到此处,小白也有些忐忑,正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人,我是谷雨,快开门!” 小白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院门后,将门打开:“你回来了...咦,你受伤了?” 谷雨跑得大汗淋漓,面色潮红,一身药味更是刺鼻,他脸色焦灼,抢入门内,此时潘从右也迎上来,谷雨抹了把头上的热汗:“大人,樊志华率人杀过来了,快走!” “什么?!”小白看向潘从右,真教老大人猜中了。 小花腾地从椅中站起,惊恐地看着谷雨:“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谷雨声调提了上去,拧着眉头道:“我一路跟着来的,怎会有假。那邓文翰身份不简单,黑山寨遍寻不见的头领便是此人,樊志华已投靠了他,领着巡检司向此处而来,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走吧。” “走!”小白一声令下,兵丁们各自收拾妥当护着潘从右走出了门。 “那她呢?”小白看向小花。 “我不走!这里是我家,我哪里也不去!”不等谷雨开口,小花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两人。 谷雨向小白摇了摇头:“咱们去同乐客栈暂时避避风头,她既然不愿去,那且由得她。”看向小花:“照顾好自己,保重!”见小白仍然不舍地看着小花,谷雨心中奇怪,但当下没有犹豫的时间,在他肩头推了一把:“你想害死潘大人吗?” 小白这才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向门口走去。 一行人刚刚离开巷子,远处一阵鸡飞狗跳,谷雨听得动静,躲在巷角看去,恰见樊志华、崔巡检两人领着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好险,好险。”谷雨心有余悸,掉头迅速追上队伍。 小白道:“这同乐客栈是在哪里?” 谷雨笑了笑:“来的路上偶然看到的,不过那里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第七百二十四章 可惜 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 谷雨淡淡地道:“那小花与樊志华十几年的感情,如今樊志华叛变,你凭什么以为小花就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小白攸地停下脚步,气急败坏地道:“你不信任她?!” 谷雨奇怪于小白的反应:“我为何要信任她?” 小白眉头拧成了疙瘩:“樊志华与小花感情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真切,其中另有隐情,你这样会害了她的!”当下将小花所言,拣重要的与谷雨讲了。 谷雨面无表情地道:“小花若是站在我们一边,自然不会说出我们的下落,若是不站在我们一边,那就是咎由自取,不是吗?” 小白一怔,反驳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可是…” “我支持小谷的想法。”不知何时潘从右站在了小白身后。 小白沉默半晌:“这对于小花并不公平。” “她有选择的机会,”潘从右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小谷捕头,咱们可没有避身的地方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谷雨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既然邓文翰千方百计想要堵您的嘴,您这么大本事,能让他如愿吗?” “你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很好,要保持,”潘从右跟着笑了:“心中有计划了对吗?” 听到院外纷乱的脚步声,本就心神不宁的小花腾地站起身来。 “嘭!”随着一声巨大的破门声,崔巡检挥舞钢刀一个箭步窜了进来,身后呐喊声起,弓兵各持兵刃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小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樊志华随着邓文翰走在队伍后。 崔巡检脸色铁青:“人呢?!” 樊志华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走的时候还在,怎会不见了?”瞥眼看到邓文翰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樊志华心中咯噔一声,噗通跪倒在地:“大人,请相信我,我也不知道,那潘大...潘从右...怎,怎会不见了?” 邓文翰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总不会是本官变没的吧?” 弓兵挤满了院子,崔巡检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两名身高马大的汉子走向樊志华。 樊志华额头青筋暴起,忽地走上前揪住小花,甩手便是两记耳光,小花瘦削的身子抢到地上,樊志华骑在她身上,恶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说,是不是你这贱娘们放走了潘从右?!” 小花两颊高肿,嘴角流血,战战兢兢地看着凶神恶煞般的樊志华。 崔巡检撇撇嘴:“对女人下手,樊志华,真有你的,啧啧。” 樊志华目露凶光,当作没听见的,他晃动着小花的衣领:“你倒是说话,明明潘从右在家中躲避追捕,他究竟去了哪里?”晃动醋钵大的拳头:“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老实交代?” 小花拼命挣扎:“你...你别打我,我说...呜呜呜!”面前的樊志华杀气腾腾,院子里的男子则冷眼旁观,这是她的家,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就连身为未婚夫的樊志华也如冷酷的敌人一般,两眼泛红,吓得流下泪来。 樊志华厌恶地道:“哭你妈了个x,快说!” 小花抽泣道:“那位小谷捕头方才回来了。” “什么?!” 樊志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扭头看向邓文翰。 邓文翰踱步向前:“就是那个昨日官道之上发现你的破绽那人?” 樊志华艰难地点点头:“这小子年岁不大,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观察入微,心思缜密,卑职当时一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今日也是他与我一道去找季华清,遇上...唔...” 话到此处,忽地醒觉,急忙住了嘴,再说便会说到葛永锋,崔巡检对邓文翰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可往下说可要露了邓文翰的海底。 他不敢看邓文翰铁青的脸色:“遇上县衙快班的弟兄,一番厮杀,教他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却没想到竟然逃了回来。” 崔巡检兀自不觉:“这么说,这人武艺也十分不错。” 樊志华含糊地“唔”了一声,想起巷子中谷雨空手缠斗葛永锋三人的情景,心中忍不住阵阵发虚,转向小花:“那后来呢?” 小花哭道:“他说你投靠了什么人,那人身份也不简单...” “闭嘴!”樊志华又惊又怒,甩手便是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中,小花半边身子歪了过去,樊志华吓得魂飞魄散,双目通红:“我将他诱至蛊中,他当然会对我怀恨在心,少听他胡说八道,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崔巡检歪着脑袋看着樊志华,目光中的怀疑恰好被邓文翰看在眼中。 小花的衣领被樊志华两手收紧,呼吸艰难,濒死的恐惧令她不假思索道:“同乐客栈,他们要去同乐客栈!” 崔巡检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知对方的下落,激动地腮帮子一抖:“弟兄们,跟我走!” 樊志华慢腾腾起身,目光与邓文翰交汇,两人惊呆了。 那同乐客栈正是葛永锋等人隐藏之处。 邓文翰很快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小花,伸手在樊志华肩头拍了拍:“挺好的姑娘,可惜了...”转身走出院门。 可惜什么? 樊志华心念电转,忽地明白过来,他的身子忽然剧烈地打着哆嗦,慢慢转过身。 小花惊魂未定地看着一行男子风风火火走出院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眼前一黑樊志华再次压在她身上,小花下意识地将两手举到眼前:“你,你别打我了,我害怕...” 半晌没有动静,小花放下手,却见樊志华早已泪流满面:“你...你怎么了?”她定定地看着樊志华。 樊志华长出一口气:“我难过,你抱抱我吧。”张开两手。 小花见他伤心欲绝,自己也忍不住难过,下意识地伸手拥住他:“我不怪你,方才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只要你没事就好...唔!” 樊志华两手掐住小花的脖颈,小花吓得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樊志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手上却加了力气,不久后听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将小花的尸体轻轻放倒在地,注视着她的脸:“可惜你知道太多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鹊占鸠巢 繁忙的县衙门前忽然来了一支人马,弓兵面面相觑,将人拦在门前:“什么人?!” 小白一瞪眼,将腰牌举过头顶:“大胆!这位是巡察御史潘从右潘大人,尔等置若罔闻,难道是要藐视上官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弓兵登时慌了。 巡察御史,乖乖,这县里最大的便是知县老爷,何曾来过这么大的官儿,呼啦啦跪倒一片。 小白将腰牌递给弓兵:“知县不在就找县丞,县丞不在就找主簿,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块牌子?” 弓兵战战兢兢地双手接过,一阵风似地从角门窜了进去。 谷雨站在潘从右的身边,潘从右袖手站着,忽地笑道:“这算不算鹊占鸠巢?” 谷雨也跟着笑了:“既然邓文翰不敢声张,那咱们只能大张旗鼓,偏不趁他心意了。” 潘从右欣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你胆子不小,万一里面是龙潭虎穴,老夫岂不自投罗网?” 谷雨笃定地道:“不会的,只要大人亮明身份,邓文翰即便心怀不轨,也不敢造次了。” 潘从右点点头:“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是决计不敢在县衙里杀一名钦差的。” 县衙正门吱呀呀缓缓开启,两排官员脚步匆匆走了出来,文左武右跪在队伍前:“恭迎御史大人!” 潘从右整整衣襟,走向队伍前。 同乐客栈,崔巡检从巷子里探出头:“半天不见人出入,大人,咱们闯进去吗?” 邓文翰初时还担心黑山寨的弟兄有留在客栈中的,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入,多少放下心来,咬牙道:“周围都布置好了吗?” 崔巡检指着客栈周边的几条巷子:“我怕打草惊蛇,已嘱咐弟兄们藏在巷子深处,不可轻易暴露行踪,只等见到潘从右真身,卑职一声令下,弟兄们便将客栈围了,就算那潘从右的扈从兵强马壮,咱们围他个里三层外三层,我看他怎么逃得出去。” 邓文翰点点头:“事不宜迟,上!” 崔巡检一挥手,身后十余人跟着他如狼似虎地闯了进去,客栈内登时鸡飞狗跳。 “大人!后门有发现!” 崔巡检哈地一声笑,带着人席卷而去。 邓文翰慢悠悠地走入店里,店掌柜瑟缩在柜台里,与小二窃窃私语:“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小二没有搭理他,他直勾勾地看着邓文翰,显然已经将他认了出来。 邓文翰冷冷地回视着他:“你见过我吗?” 小二一惊,邓文翰满脸煞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二心底生寒,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认识,不认识。” “大人,您来看!”是崔巡检气急败坏的声音。 邓文翰抬腿向后院走去,樊志华将店门关上,怀里抱着刀坐在临门的位置,客栈中上上下下皆有弓兵奔走搜查,好不热闹,他却充耳不闻,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店掌柜和小二。两人已隐约察觉到不妙,见店门紧闭,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后门,傅通的尸体仰面躺着,鲜血已经凝固了,几名弓兵将他围作一团,崔巡检蹲在地上,将傅通周身上下翻查了一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 “傅通死了!”崔巡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邓文翰露出惊讶的表情:“谁干的?” “弟兄们发现时傅通早死透了,凶手想必早已离去多时。”崔巡检紧锁双眉道:“他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四周都是崔巡检的亲信,一名弓兵道:“大人,会不会是那潘从右干的?” 崔巡检摇了摇头:“他是钦差大臣,杀一名商人有什么用?” 邓文翰道:“难道是恰好遇上杀人劫财?” 崔巡检再次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钱袋子举到邓文翰面前:“傅员外身上的钱财并未丢失。” 先前那名弓兵道:“那就奇怪了,这高邮县还有哪个有杀他的动机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巡检心里咯噔一声,看向邓文翰,却见邓文翰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崔巡检好似冷水浇头一般,从头顶一瞬间凉到脚底,慌忙避开对方的眼神:“猜有什么用,这事发生在客栈后门,我就不信那店掌柜一无所知,走,随我去见他!”忙不迭抢进院子,连招呼也忘记和邓文翰打。 邓文翰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事情正在慢慢脱离他的控制,这种感觉好多年不曾有过了,他很不喜欢。 店掌柜见崔巡检气势汹汹向自己而来,慌得“哎哟”一声向小二身后缩去,被崔巡检蒲扇大的手逮住,生拉硬拽拖出柜台:“老东西,你躲什么?” 店掌柜哭丧着脸:“大人,我害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崔巡检虎着脸:“你后院死了人,说,是不是你杀的!” 店掌柜两腿一软,噗通跌坐在地:“不是我,我哪有那个胆子。大人明察,莫冤枉了小的。” 崔巡检道:“那你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我...”店掌柜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邓文翰出现在人群后,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店掌柜如被毒蛇盯上,他慌乱地垂下头:“我什么也没见到。” 崔巡检冷笑一声:“支支吾吾,看来必定另有内情,将人押回县衙大刑伺候!” 当即便有两名弓兵冲上前来,店掌柜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店门忽地被人推开。 店掌柜背门而坐,只觉得眼前一暗,转过头却见葛永锋领着人走了进来,一伙人身高马大,遮住了店掌柜头顶的光。 崔巡检等人停下动作,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葛永锋见大堂内数名男子身着公服,各个面色不善,不禁心中一沉,但此时想要离去又显得更为刻意,勉强压抑下心头不安,装作吃惊地道:“这...这是?” 崔巡检淡淡地道:“官府办案。” “哦,那小的就不打扰官爷了。”葛永锋拱了拱手,其余山匪挤出笑容,一步步向门口退去。 “慢着!” 崔巡检声音不高,葛永锋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联系@niuniu9527 第七百二十六章 梁上 大人叫小的吗?”葛永锋不动声色地道。 “没有,我叫狗呢。”崔巡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手背负在身后摆了摆,弓兵慢慢向门口围去。 邓文翰站在人群后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葛永锋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邓文翰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葛永锋笑了笑:“大人,说笑了。” 崔巡检道:“叫什么?” “葛永锋。” “哦?”崔巡检扬了扬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是在哪里呢?他一边回忆,一边问道:“从哪里来的?” “建湖。” “葛永锋,建湖。”崔巡检默默念叨两句,想起那日在县衙后堂曾向邓文翰提供了一份出入县城的可疑人员名册,其中便有葛永锋的名字:“来高邮做什么?” 葛永锋老老实实答道:“我们从高邮当地的渔民水中购买鱼虾,贩到建湖买卖,挣点辛苦钱。” “是吗?”崔巡检慢慢靠近葛永锋,向手下努了努嘴:“好好搜一搜。” 葛永锋脸色一僵,弓兵上前警告:“老实点。”两手摸向他的腰间,却摸到衣服下硬邦邦的一件物事,弓兵愣了愣,猛地抬起头。 葛永锋忽地大喝一声:“动手!”飞起一脚,正踹在那弓兵的脸上,弓兵猝不及防向后便倒。 与此同时,山贼纷纷从腰间取出短刀,向门外逃去。 葛永锋转身的刹那,崔巡检已一个箭步抢上,他早在提防着葛永锋,见他忽然暴起,挥拳向他后脑打了过去。 葛永锋听得身后恶风疾来,想也不想回手便砍,崔巡检硬生生止住步子,葛永锋趁此空档,已窜到了门外。 “想逃?”崔巡检冷笑道,自怀中掏出哨子,吸了口气凑到嘴边。 呜! 尖锐的哨声响起。 葛永锋身子一颤,客栈中的十余人他并未放在心上,自己手下八人,足以与之抗衡。但这哨声太过突兀,让他突然不安起来。 哨音仍在尖鸣,伴随着震天价的呐喊声,客栈四周的巷子中突然杀出数名巡检司兵丁! “妈的,有埋伏!”葛永锋目眦欲裂,吓得魂也飞了,面前奔逃的山贼也愣住了,葛永锋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生死各由天命!” 山贼会意,分作不同方向向尚未合拢的包围圈冲去。 战斗一瞬间打响,巡检司人多势众,山匪悍不畏死,一个想包抄,一个想突围,鲜血迸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邓文翰静静地站在原地,两拳紧紧攥在一起,太阳穴青筋暴起。 樊志华没有参与战斗,他站在门边数着:“一个,两个...” 少倾崔巡检手持钢刀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大人,死了八个,只有两人逃了出去!” 邓文翰看着他刀刃上滴滴哒哒流着的鲜血,狠狠地道:“追!” 县城城西那座久经风霜早已破败不堪的土地庙前,弓兵气喘吁吁地收住步子:“去哪儿了?” 同伴气急败坏地道:“肯定是往这个方向跑了。” “有人看到了吗?”弓兵扬声问道。 众同伴摇头,弓兵咬着牙:“城门关闭,他们跑不了,散开了搜!” 搜索兵丁如狼似虎,呼啸而去。 庙前有左近的街坊供奉的香火,炎炎的烈日下没有一丝风,燃烧的香烟拉成了笔直的一条线。 山神庙中可以藏身的地方被兵丁搜了个遍,横梁之上葛永锋与另一名年轻的山贼缩在神像之后的阴影中。 “走了。”庙中恢复了平静,葛永锋松了口气。 那年轻的山贼还没缓过神来:“全没了,全没了…” 葛永锋沉声道:“虎子,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打起精神来。” 虎子忽地抬起头:“二哥,你方才是不是也看见大哥了?” 葛永锋面色一僵:“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虎子两眼瞪得溜圆:“是不是他出卖了我们?!” 葛永锋截口道:“胡说八道!” 虎子不为所动:“否则咱们往来高邮县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怎么偏偏今天出了事,而且大哥也在其中,换作是你怎么想?” 葛永锋沉默不语,虎子道:“大哥这些年官儿做得越来越大,家财万贯,唤奴使婢,哪有需要干无本的买卖,咱们兄弟土坑里打滚,刀刃上舔血,大哥怕是早就不耐了…” “闭嘴!”葛永锋呼吸粗重:“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忘了当初你在街头乞讨,是大哥看不下去把你救下来的吗,若非如此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小小的娃儿,偏生想的那么多。” 虎子两眼泛红:“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他想要我便还给他。但是二哥…大哥做了十几年的官儿,你还能看透他吗?” 葛永锋一怔:”虎子,咱们不说这个了。如今城门关闭,官兵又大锁全城,待在县城迟早会被他们找到,更糟糕的是你我身负重伤,”他一直用手捂着小腹,此时摊开来,只见小腹鲜血淋漓,惨然一笑:“到那时,你我没有抵抗之力,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虎子恨恨地道:“二哥,我会保护你的。” “二哥全指望你了。”葛永锋一笑,用那只没沾血的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只是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去找大哥,让他开放城门,放我们出去。” “你还要去找他?”虎子急切道。 葛永锋费力地挪动身子:“他是我们的大哥,不会放任不管的。你安生待着,等我回来找你。” “我也去...”虎子急道。 葛永锋将他按了回去:“别闹,听二哥的话。”想了想又道:“如果我今天回不来,你就不要再等下去了。” 虎子神色紧张,咽了口唾沫,葛永锋道:“去找那叫谷雨的小子。” “我不降!”虎子咬牙切齿道。 葛永锋在他额头拍了一记,虎子疼得瑟缩着脖子,但脸上仍是不服气的,葛永锋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孩子浑浊闷楞,一时讲不通道理:“记住,不要接触官府,只能找那谷雨。” 虎子望着他阴沉的脸色,一时竟愣住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大堂 县衙巡检司风风火火走到仪门,却纷纷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崔巡检从人群后走来,县衙中门大开,他也愣住了:“唔...大人你看!” 邓文翰望着洞开的大门,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登时变了。 县衙三门,西门称为死门,供死囚出入,东门称为生门,官吏通勤之用,中门只有在知县上任当天开启,邓文翰都不记得上次中门大开是何时了。 他冷哼一声,背负双手走上前去,值守的弓兵连忙见礼:“大人。” 邓文翰望着中门:“怎么回事?” 弓兵战战兢兢地道:“回大人的话...” “邓知县!”中门走出一名年轻人,正是小白。 “你是谁?”邓文翰见这小伙子生得明眸皓齿,目若朗星,虽然初次见面,但其气旋轩昂,自成一格,令人不敢轻视。 小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潘御史有请。” “唔!”邓文翰脑袋嗡了一声,浑身打个激灵。 身后的崔巡检也被吓得不轻,樊志华则在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小白收敛笑容,加重了语气:“邓知县,潘御史寻访至此,请你入内问话,你听不见吗?” “抱歉抱歉,”邓文翰很快回过神来,拱手道:“御史大人亲临高邮,乃是鄙县之荣幸,还请小大人头前带路。”硬着头皮随着小白迈过门槛。 大堂之上,潘从右正襟危坐,堂下三班六房的主官恭谨地垂手肃立,站在两侧的却并不是皂班的衙役,而是些陌生面孔,一个个腰板挺直,面容整肃,杀气腾腾,非寻常皂吏可比。 邓文翰退无可退,快步走到堂下,躬身施礼:“高邮知县邓文翰拜见潘大人。” 潘从右放下手中公文,居高临下地看着邓文翰,他不说起来,邓文翰动也不敢动。 潘从右与他的交锋处于地下,双方各有软肋,正打得难解难分,潘从右忽然亮明身份,这让他如何不慌,他所接触的官员往往迂腐呆板,应付起来如鱼得水,何曾见过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他内心忐忑不安,偏偏不敢表现出来。 潘从右并没有表明此次到访的目的,高邮县一众官吏不免惴惴,不安的情绪在发酵,大堂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邓知县,久仰大名,起来说话吧。”最终还是潘从右打破了沉默。 邓文翰爬起身来,弓着身子道:“不知潘大人莅临鄙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潘从右脸上看不出表情:“此来也是机缘巧合,本官行经此地,恰巧遇上一桩怪事。” 邓文翰心里一紧:“哦?下官愿闻其详。” 潘从右慢悠悠地道:“我在官道之上偶遇一伙人身着巡检司的公服,袭击一队行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发生如此猖獗之事,本官出手,将那十二人救了。” 哄!堂上登时乱了起来,众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也想不到潘从右一出口,竟然是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 崔巡检原本在堂外站着,潘从右说完话,吓得他噗通跪倒在地:“冤枉,大人,一定是有人假扮巡检司的兄弟!” 邓文翰脑袋嗡嗡作响,打起精神道:“崔巡检说得不错,定是有人假扮。” “不着急,”潘从右摆摆手:“你可知道那十二人是什么人?” “什么人?”邓文翰机械地答道。 “书生,十二名书生,据说是怀疑今年县试舞弊,名次被人巧取豪夺,正要去扬州府上告,却不想被巡检司查知此事,追上去杀人灭口!”潘从右淡淡地道。 哄!堂上更加乱了,众官员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愕、愤怒、畏惧,不一而足。 崔巡检吓得抖若筛糠,强辩道:“大人,高邮县巡检司奉公守纪,绝不会知法犯法,一定是有人假扮的。” “哼,假扮!”潘从右腾地站起身,脸色黑沉:“樊志华何在?!” 樊志华在崔巡检身后跪着,潘从右一声断喝,瞬间让他魂飞魄散:“大,大人...” 潘从右戟指道:“你率众击杀高邮县书生,认是不认?!” “我...我...”樊志华吓得六神无主,以头抢地:“大人,我错了,是小的该死...这一切都是...” 崔巡检举起钢刀向他的脸用力挥了下去,樊志华全无防备,“啊!”地一声惨叫摔倒在地,鲜血从嘴中流出,崔巡检义愤填膺:“好你个樊志华,竟然背着本官这出这等下作之事,国法难容,我巡检司更是不能忍,”转向潘从右:“这厮欺上瞒下,还望大人严惩。” “严惩...”潘从右点点头,崔巡检拙劣的表演似乎说服了他:“左右!” 当即便有两名小伙子走上前架住樊志华,潘从右道:“将这厮拖出去,大刑伺候,教他说出幕后主使!” “是!”两人应道,拖起樊志华便走。 樊志华吓得尖叫连连,崔巡检望着樊志华惊恐的面孔,止不住地哆嗦。 潘从右又道:“崔巡检!” 崔巡检颤声道:“是我治下不严,冲撞了大人,卑职情愿领罪。” 潘从右气极反笑,这崔巡检轻描淡写的一句,只认了冲撞上官之罪,却对杀人灭口一事提也不提:“你确实该罚,樊志华诡计多端,却也不是你能轻易识破的...” 崔巡检听他语气松动,不禁松了口气:“谢大人...” 话到此处,忽然堂外传来两声惨叫:“啊!”“啊!” 堂上官吏惊魂失色,齐齐向堂外看来,潘从右脸色也变了:“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众官员抢出大堂,向出事地点跑去,却见先前那两名小伙子倒在地上,一人手捂小腹,一人则捂着大腿,鲜血淋漓,面色痛苦,而樊志华早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邓文翰惊呆了。 一名小伙子道:“有人把樊志华抢走了!” 众官员呆若木鸡地站在不远处,今天堂上发生的怪事一件接一件,令他们应接不暇,也更他们感到害怕。 邓文翰猛地扭过头看向潘从右,却见潘从右一脸愤怒:“光天化日,反了天了,崔巡检!” 崔巡检回过神来:“卑职在!” “敢在县城里行凶的除了黑山寨的山匪还有哪个?!”潘从右道:“人跑得不远,给我追回来!” “是!”崔巡检欣喜若狂,这不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机会吗?除掉樊志华,顺便还能戴罪立功,这天大的好事岂有推脱之理,兴冲冲地应下了,招呼巡检司弓兵便要向外走去。 “慢着!”潘从右将他拦住:“我已派人知会城门官,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得私开城门,那杀手跑不了,你要搜仔细了。” 崔巡检一怔:“卑职明白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诱敌 嗛“蠢货!”邓文翰看着崔巡检离去的背影,低声咒骂了一句。 只有他知道作案的并不是黑山寨,除此之外还有谁敢在县衙中动手?他十分怀疑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位。 那么这位潘大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地上的两位呻吟不止,邓文翰眼珠一转,搀住其中一人道:“快,带两位下去医治。”离得近了看得分明,鲜血赤红刺目,看起来不似作假。 典史将人接了过来:“去找曲郎中。” 潘从右望着一行人匆匆离去,转向邓文翰:“邓知县,这样安排,你不会有意见吧?” 邓文翰艰难地摇了摇头:“一切听凭潘大人的安排。” 潘从右点点头,心中却不如面上平静,计划已经展开,接下来就要看谷雨的了。 崔巡检领着人冲到县衙外,但见长街上空无一人,他的人马大多在搜索葛永锋二匪,如今跟着他的人手只有七八人,崔巡检想了想:“你们几人往东找,剩下的跟我往西找!” 他恨极了樊志华,此刻杀他的理由则更加充分,至于谁挟持了他,管他的,一并宰了了事。 急急跑到十字路口,但见前方街道上忽地传来惊呼声,隐约可见人逃窜的影子。 “追!”崔巡检咬牙启齿地挥手,身后三人如狼似虎扑了上去。 人群中的谷雨见崔巡检出现,不由地松了口气,短刀向樊志华的脖颈逼近:“跑快点,否则你小命就没了。” 樊志华感受到炎炎烈日中脖颈下那唯一的清凉,汗毛竖起,战战兢兢地道:“你逃不了的。”脸颊高肿,说话含糊不清,显然那崔巡检那一刀把子出手极重。 谷雨龇牙一笑:“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樊志华绝望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自他被谷雨胁迫逃出县衙,便明白了自己的下场,崔巡检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谷雨道:“你害过我,我也害了你,大家扯平了。” 樊志华腮帮子哆嗦着,咎由自取,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谷雨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进巷子。” “大人,他们进巷子了!”一名眼尖的弓兵嚷道。 崔巡检没好气地道:“老子看得见。” 一行人冲入巷子深处,谷雨和樊志华静静地站在巷子当中,崔巡检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怎么不跑了?是你?”他认出了谷雨。 “见过崔巡检,”谷雨笑了笑:“跑不动了。” “聪明。”崔巡检指了指他身后,谷雨回头看去,两名弓兵堵住了后路:“这里是高邮县,本官的地盘,你跑不掉的。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劫持案犯?” “我是谁无关紧要。”谷雨满不在乎地道:“你想杀樊志华灭口对吗?” 崔巡检狞笑道:“你也逃不了。”手一挥,领着人逼近谷雨。 谷雨将短刀交到樊志华手中,樊志华愣住了,谷雨道:“留着保命吧。” 樊志华迟疑道:“你不杀我?” 谷雨摇了摇头,从腰间抽出一把铁尺:“我的目标不是你。” 崔巡检气笑了:“小子,你会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的,拿人!” 谷雨目光陡然变得锋利,铁尺上下翻飞,与弓兵打作一团。 崔巡检一交手便后悔了,谷雨出手如电,铁尺犹如长了眼睛一般,招招直逼要害。铁尺无刃,不代表挨揍不疼。 “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中,弓兵节节败退。 崔巡检杀红了眼:“妈的,这小子不死,你们也别想活!” 弓兵背水一战,奋起余勇杀向谷雨,樊志华眼见一名弓兵扑来,慌忙应战,那人长得五大三组,混没将樊志华放在眼里:“早看你不是东西,胆敢背叛大人,我要你的命!” 昔日同僚挥刀相向,不带半点情谊,樊志华眼中充满杀机,与那人厮杀在一处,他身型比那人矮小,却胜在灵活,且出招狠厉,窜到那人身后一刀扎进他后腰,那人啊地一声惨叫,向前扑倒。 樊志华血灌瞳仁:“凭你杀我?去死吧!”一刀割破他的咽喉。 弓兵们被他的残忍惊呆了,谷雨也吓了一跳,崔巡检又惊又怒,手中长刀一划:“兔崽子,你好狠的心!”一个箭步窜上去,舍了谷雨直扑樊志华。 樊志华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见他浑身杀气,站起身便跑,谷雨与潘从右一番谋划,目标便是这位崔巡检,岂会容他脱逃,长刀卷向崔巡检后心。 崔巡检无奈,只得回身格挡,口中叫嚣道:“不能让姓樊的跑了!” 余下三名弓兵呼啸而去,将樊志华团团围住。 县衙大堂,潘从右没有再坐主位,而是选择和邓文翰坐在偏座,其他官吏已被潘从右遣回各房处理公务,小白站在潘从右的身后,看着堂外的青青草地出了神。 邓文翰心惊胆战,每有脚步声响起,便迫不及待循声看去,潘从右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邓知县在高邮县待了多久了?” 邓文翰一怔,恭谨应道:“下官自来高邮县勤勤恳恳为公,兢兢业业为民,算下来十年有余了。” 潘从右看着邓文翰正义凛然的一张脸,企图从他的神情间窥到一丝破绽,邓文翰毫不逃避地回视着潘从右。 潘从右由衷叹道:“邓知县心思深沉,出手果断,确非常人能及。” 邓文翰回敬道:“潘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是令下官钦佩。” 若是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两人在互相客套,只是水面之下暗流涌动,两人各怀机心,点到为止,并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两人同时扭过头,一名年轻的捕快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怎么了?”邓文翰紧锁双眉。 那捕快正是小青,他噗通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大人,我师傅死了!” 邓文翰瞳孔缩紧,他出手杀人之时可没想到事情会在此时此地暴露。 潘从右已惊得站起来:“怎么死的?” 小青泪眼婆娑,看着这位陌生的老者:“不止是我师傅,还有几位叔伯、师兄,全都死在了巷子里!” 第七百二十九章 威胁 小青被谷雨打晕之后不久便苏醒了过来,等了半天仍不见师傅回来,心中顿时起了疑心,他知道师傅又回到凶案现场,便悄悄从值房溜了出来。他毕竟年轻,小孩心性,犯了错便想寻求长辈的帮助。 哪知道在巷中找了半晌,却发现了一众捕快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亡。 小青吓破了胆,仓皇如丧家之犬,急急赶回县衙求救,事到如今当着知县的面也没什么好瞒的,将巧遇巷中激战,受伤被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却没想到无意中又暴露了邓文翰的另一桩血案,潘从右当即便猜到了其中一名当事人正是谷雨,而另一方是黑山寨的山匪,首领正是身边这位深藏不露的县太爷。 邓文翰心念电转,忽道:“岂有此理,公然刺杀朝廷胥吏,此举与造反何异?”说罢向潘从右主动请缨:“大人,崔巡检如今追击杀手,下官愿意前往现场勘验。” “哦?”潘从右意外地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捕快遇害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邓文翰的主动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做什么? 面对潘从右质疑的眼神,邓文翰并没有回避:“大人明鉴,高邮县承平日久,少有祸事,可是这黑山寨已出现便挟持无辜乡民,至今下落不明,谋杀官差罪大恶极,想必也是他们的手笔,为安全计,下官愿率众擒贼。” 这便是贼喊抓贼了吧。小白撇了撇嘴。他也在猜测邓文翰的动机,无论如何在谷雨尚未传回消息时,都不应再生事端。 潘从右听来却是另一番感受,他听出了邓文翰的威胁,脸色不觉沉了下来,恨不得将其立马拿下,可邓文翰说的明明白白,那四十多条人命攥在邓文翰手里,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邓文翰垂下头:“大人,时间不多了。” “有劳邓知县。”潘从右吐出一口浊气:“小白。” 小白诧异地走上前,潘从右吩咐道:“随邓知县一道去,搭把手,多加小心。” 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小白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大人,邓知县请吧。” 邓文翰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小青:“起来吧,衙门里可还有三班衙役,点齐人马随我赶赴现场。”转身向堂外走去。 潘从右忽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邓知县,你好自为之。” 邓文翰桀笑一声:“受教了。” 潘从右定定地站在原地,邓文翰离去许久,他还未回过神来。邓文翰此去一定还有后招,但自己投鼠忌器,不敢操之过急,否则邓文翰狗急跳墙,势必酿成惨祸,为今之计只有盼望谷雨尽快审出人质的下落。 巷子中崔巡检一刀递出,谷雨闪身避开,手中朴刀翻了个花压在崔巡检的刀上。崔巡检见状连忙抽刀,谷雨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抽冷子便是一记鞭腿,崔巡检闷哼一声,高大的身体嘭地撞击在墙上,接着滚落在地。 他狼狈地翻身爬起,脖颈一凉,谷雨已将明晃晃的刀片抵在他的他肩头。 崔巡检吓得一激灵,畏惧地看向谷雨:“我输了,你别杀我。” 谷雨冷笑道:“可以,我的问题你如实回答,便留你一条狗命。” 崔巡检道:“你是潘从右的人?” 谷雨点点头,崔巡检眉毛立了起来:“所以那县衙劫持是演戏给我们看了?” 谷雨道:“不如此如何能将你钓出来?” “所以你的目标一开始便是我?”崔巡检气炸了肺,猎人转眼变成猎物,这让他情何以堪。 谷雨手中的刀片扬了扬:“县衙之中一番唱念做打,我两名弟兄自残负伤,便是诳你入局,现在我倒要看看心思费劲,是不是有这个价值?” 崔巡检懊悔地捶在地上:“是我心急了。” 谷雨好笑地看着他:“县试舞弊一案你也有份儿吧?” “是,”崔巡检回答得很干脆:“邓文翰许我金银财帛,老子不挣白不挣。” “那威逼利诱书生以及陈琳院长的也是你了?” 崔巡检梗着脖子:“老子是官儿,这种事犯不着脏了我的手,只要我放出风去,巡检司弟兄自有人愿意做。” 谷雨火气上涌:“陈琳遇害一事你可知道?” 崔巡检点点头:“我知道,合该那老儿倒霉,偏巧撞上醉汉挑衅,被人当街杀了,倒省得老子费心了。”他自知这一趟算是栽得彻彻底底,再无翻身可能,还不如索性讲个痛快。 脚步声响起,樊志华出现在谷雨身后,他衣衫破烂,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右手紧攥短刀,刀身上的鲜血滴滴哒哒流个不停,两眼赤红,犹如从修罗场里逃出的一只野鬼,崔巡检惊道:“你,你将他们都杀了。” 樊志华咧嘴一笑,噗通跌坐在地,嘶声道:“他们想要杀我,我为何要留他们性命?” 死的全是崔巡检的亲信,崔巡检又气又痛,面色狰狞:“你,你这个畜生。” 谷雨盯着樊志华,再次被他的残忍深深震惊了,樊志华将短刀丢在一旁,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低垂着头喘着粗气看也不看他,谷雨好半晌回过神,转向崔巡检:“那今日封城又是怎么一回事?” 崔巡检斜眼睨着他:“还不是你们搞的?傅晋闲失踪,邓文翰查到是潘从右进了城,为恐事态败露,不得不封了城,就是为了要查出潘从右的下落,可要大张旗鼓抓捕朝廷命官,邓文翰也没这个胆子,便假借黑山寨的名头,名为抓贼实为抓官。” 谷雨眯起眼睛:“可你不知道的是黑山寨的山匪确实进了城。” 崔巡检两眼圆睁:“你...你说什么?!” 谷雨又道:“你更不知道的是邓文翰便是黑山寨大当家的。” 崔巡检全身一震:“放你妈的屁...唔...”蓦地住了嘴,邓文翰行事风格确与寻常官吏不同,尤其是这两天更让崔巡检发觉他性格中的另一面,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分明带有几分江湖匪气。 谷雨道:“我说的是真是假,等抓到邓文翰,一审便知。” “你倒是抓啊?”崔巡检不屑地道。 谷雨挠了挠头:“他手中掌握着四十余人的性命,又在高邮县盘踞多年,谁知道县衙里有没有他的眼线,潘大人若是当真将他拿了,万一他狗急跳墙,这些无辜的性命可就要遭殃了。” “难道我便知道这些人的下落吗?” “崔巡检考校我来着,”谷雨自信地笑了笑:“你一定知道他们的下落。” 第七百三十章 条件 崔巡检疑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谷雨道:“那可是四十人,男女老幼皆有,想要将他们全数掳走,需要两个条件,第一,人多,眼下的县城里有三股势力,黑山寨的山匪,巡检司,还有三班差役。第二,对县里的人口、街道知之甚详,便于识别挟持对象,以及带人撤离。” 崔巡检道:“你想的倒是仔细。” 谷雨道:“所以黑山寨的山匪是我最先排除的,若论起对县城的掌握,没有人能比得过巡检司和三班,邓文翰更不会让自己的手下全城抓人,尤其是在知道潘大人入城的情况下,更不敢将自己的底细暴露出来。” 崔巡检强辩道:“那也有可能是快壮皂班三班的衙役。” 谷雨摇了摇头:“我营救季华清之时,与山匪遭遇,当时命悬一线,是捕快救了我的性命。” “所以只有我了?”崔巡检叹了口气,对方思维缜密,果然不可以相貌取人:“人早已在城门关闭前被转移到了城外,别白费心机了。” 谷雨一怔,再次摇了摇头:“这些人是邓文翰用来潘大人的工具,在身份败露之际更可以作为自己的逃生之资,当然离得越近越好,我早先便去大牢看过,但是并没有发现这些人的踪影。不过我想,定然离县衙不远,对吗?” 崔巡检咽了口唾沫:“就算你全县大索也是需要时日的。” 谷雨道:“是的,所以我来问崔巡检,您定然是知道的是不是?” 崔巡检这才道:“我可以讲,但我是有条件的。” 谷雨皱起眉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话到此处崔巡检忽地双目圆睁,面色大骇,直勾勾地看向谷雨的背后,谷雨情知不妙,想也不想挥刀后砍,哪知樊志华早料到他有此招,矮着身子避开,扑向崔巡检。 崔巡检不及闪避,啊地一声惨叫,胸口已中了一刀。 “妈的!”谷雨飞起一脚,将樊志华踢了个跟头,蹲下身子查看崔巡检的伤势,伤口处不见刀身只见刀柄,这一刀扎得深了,崔巡检来不及挣扎,两眼一翻,登时气绝身亡。 樊志华从地上慢慢爬起,坐在地上,谷雨含恨出脚,势大力沉,他的小腹火辣辣地疼,半边身子毫无知觉,他艰难地揉动着胳膊。 谷雨将牙齿咬地咯咯作响:“你做了什么?” 樊志华淡淡地道:“小谷捕头,我以为我们多少有些交情,你这一脚可丝毫没有留情面。” 谷雨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死了,我上哪里去找无辜的百姓,你该死!” “稍安勿躁,”樊志华抬起眼皮看他:“该跟你谈条件的不是这个王八蛋,而是我。” 谷雨心中一动:“你什么意思?” 樊志华竟然还有心情笑了笑:“难道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了吗?” 谷雨皱眉道:“你原先便知道?” “原先是不知道的,可是方才想要杀我的那几人是崔巡检的 b亲信,”樊志华笑道:“他们可比崔巡检回答得痛快多了。” 谷雨心念电转,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所以你就把他们都杀了,如此一来你才能和我谈条件?” 樊志华的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得意:“我虽然没你聪明,可也差不了多少是不是?” 一股寒意刺激得谷雨头皮发麻,樊志华犹自不觉,笑道:“现在我们能谈一谈了吗?” 谷雨道:“你想要什么?”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樊志华笑得愈发灿烂:“潘大人位高权重,我要他答应放我一马,小谷捕头,你能做得了主吗?” 谷雨沉声道:“我可以一试。” “不是试,而是要保证,”樊志华收敛笑容:“我看得出来,潘大人对你颇为倚重,只要你全心全意保我,他没有拒绝你的道理。” 谷雨犹如吃了苍蝇屎一般,生平对一个人产生了厌恶心理,他压抑着情绪:“我答应你。” 樊志华却仍不罢休:“对我所做一切既往不咎,包括...”他看着谷雨的脸色:“我杀了小花。” 谷雨蓦地瞪圆双眼:“你...你说什么?!” 樊志华辩白道:“认真说起来,小花并非我所杀,她听到了不该听的,又当众说了出来,邓文翰怕被她泄露身份,便强迫我杀了她,小花与我自小相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忍心对她动手,要怪就怪那邓文翰。” 谷雨脑袋嗡嗡作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樊志华畏缩地后退:“你想好了,我要是被抓了,什么都不会说的。实话告诉你,那藏人的地方可不好找,等你们找到只怕人早就饿死了!” 谷雨喘着粗气,好容易才会愤怒中清醒过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其他暂且不论:“我答应你,所做一切既往不咎。” 樊志华摇了摇头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样,你用那叫夏姜的女子起誓,保证不会骗我。” “你他妈...”谷雨火冒三丈,右手攥紧了刀柄。 樊志华急声道:“想想那些无辜的人质,你忍心他们受害吗?!” 谷雨迫不得已,并拢三指向天,用夏姜的名义起了誓,一时间心中愧疚无限,恨恨地道:“说吧,人质被关在哪里?” 巷子外,小青停下脚步,不忍在往前走了:“大人,就是这里。” 邓文翰站在巷子口,捂着口鼻,注视着巷子里的尸首。 身后的捕快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今早还在一起谈笑的同僚眨眼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小白站在巷口的另一侧,他收回惊讶的目光,转移到邓文翰脸上。 邓文翰眉头皱起:“还愣着做什么,这都是你们的同僚,还不看看有没有活口?” 捕快如梦方醒,慌里慌张进了巷子,将血泊之中的同僚们一个个验看过,面面相视继而摇了摇头,向邓文翰禀道:“大人,弟兄们死透了。” 小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邓文翰看他一眼:“将尸体收敛了吧。” “是。”捕快们齐声答应,快速将尸体搬出巷子。 小白走上前:“邓知县,咱们该回去了。” 邓文翰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天气炎热,难道就任由他们暴尸在烈日之下吗?” 第七百三十一章 入殓 小白警惕地看着他:“我劝你别耍花招。” 一旁的捕快道:“这位小爷,好歹也是同僚一场,我们不能放任不管,好歹备口薄棺,收尸入殓,”他指着被排成一排的尸体:“这每个人背后便是一个家庭,有父亲,有丈夫,总得通知家人不是?” 另一名捕快道:“您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不如您这般洒脱。” 一番话说得小白无言以对,邓文翰道:“好了,你们几个代替官府通知家眷领尸,我就不去了。你叫小青?” 小青愣愣地道:“大人,我是。” 邓文翰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打几口棺材。” “这怎么行?”小青慌忙道。 邓文翰脸色深沉:“这几位好歹也是我县衙的人,就这么横尸街头,我作为一县之长,责无旁贷,这钱我自己出了,”扭过头看向小白:“这位大人,我这样安排行吗?” “你想耍什么花样?”小白的眼神中透出严重的不信任。 邓文翰叹了口气:“不过是让死者安息,还能有什么目的,烈日炎炎,不久后尸身腐臭,既对不起这老几位,又让周边街坊陷入危险,此事刻不容缓,你若是不放心,跟着便是。” 小白犹豫半晌,终于道:“我不相信你有什么良知,我会跟着你,盯死你,但凡你有任何异动,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众捕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直到两人离去,一名捕快才道:“这是怎么了?” 另一名捕快道:“别问,今天县衙里处处透着不对劲,好像是跟那位御史大人有关,弟兄们干好手头的活,别多看别多问,天塌了有个儿大的顶着。” 一家成衣铺子,谷雨低头琢磨着什么,不觉出了神。 樊志华换了身干净衣裳走了出来,将鲜血淋漓的破衣裳往柜台上一丢,店老板畏惧着向后退,樊志华看了谷雨一眼:“谷大人,我手里可没钱。” 谷雨自怀中掏出碎银交给店老板,后者战战兢兢地接了:“那这衣裳怎么办?” “扔了。”谷雨在樊志华肩上推了一把:“你耽误的时间不少了。” “怕什么,那些人质手无寸铁,又被崔巡检的人看着,能跑到哪里去?”樊志华满不在乎地道。 谷雨问道:“你们县太爷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樊志华挑了挑眉:“我一个小小弓兵,哪里有与县太爷接触的机会?” 谷雨摇摇头:“你谦虚了,崔巡检敢把杀人灭口的活儿交给你,如果说你不是他的心腹,我是不信的。” 樊志华脸色阴云密布:“那也不妨碍他要害我,谷大人,你究竟想要问什么?” 谷雨脸色凝重:“邓文翰隐藏身份做了十几年的官,没有一人瞧出破绽,自从我随潘大人入城以来,此人手段狠辣,心思机巧,难道就这么乖乖被擒了?” 樊志华瞥了他一眼:“那只能说明你们的手段更加高超。” 谷雨看着街上的行人,此时日头转西,已经不似中午那般灼热,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我搜过他的房间。” “哦?有什么收获?”樊志华来了兴趣。 谷雨道:“什么也没发现,”顿了顿又补充道:“什么也没有。” 樊志华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谷雨表情凝重:“这位邓知县孑然一身,无妻无儿,房中布置极为简洁,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家私,想要从中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毫无可能。” 樊志华蓦地想起客栈之中被他从傅通手中讹诈的那笔巨款:“他怎么会没钱?” 谷雨点点头:“是啊,他做这知县,可不是真的躬耕为民。” 樊志华不耐烦地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急什么?”谷雨从怀中抽出一沓纸:“看看这个名字。” “葛永锋?”樊志华心跳加速。 谷雨观察着他的神色:“果然被我猜对了,这人便是黑山寨的山匪对不对?” 樊志华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谷雨道:“这是从邓文翰书房里翻出来的,这则名录不知是谁整理的,葛永锋一行人每月皆会来县城,盘桓数日便即离去。” 樊志华道:“这能说明什么?” 谷雨挠了挠头:“黑山寨名头在外叫得响亮,高邮一带却名声不彰,我想这一伙人早有定计,坚决不在高邮犯案,避免给邓文翰惹麻烦。山贼和贼首异地相处,长此以往邓文翰就有失去权力的可能,因此便命手下头目将劫掠所得按月送入高邮县城,勾连近况,出谋划策。” 樊志华吃惊地看着谷雨,谷雨看向他:“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你归降邓文翰半日,可知道我说的对是不对?” 樊志华回过神,面对谷雨锐利的眼神,不知何种原因,他选择了回避:“我也知之不详,但你的推测合情合理,八九不离十。” 谷雨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就糟了。” “为什么?”樊志华不解地问道。 谷雨面色冷峻:“县衙之中布局简陋的住处,黑山寨之间特殊的作案方式,只能说明邓文翰在县城中另有布置,最起码另有落脚点,否则如何安放钱财,在有险情发生时,如何通知县城之外的同伙。” “所以你才问我邓文翰平常的爱好?”樊志华心念电转:“抱歉,我确实不了解邓文翰,帮不上什么忙。” 谷雨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快些走吧,只要救出人质,邓文翰手中便没有了依仗。此案终究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只能先将邓文翰收监,回头再慢慢料理了。” 樊志华道:“谷大人,我提醒你,不管拿不拿到邓文翰,你都要放过我。” 谷雨心中嫌恶,沉默地点点头,算是应许了。 知道谷雨答应得不情不愿,樊志华笑了笑:“下官所作所为不过是保命而已,人之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谷大人也不必过多纠结。” 这一次谷雨并没有搭理他。 樊志华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收起笑容,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处宅子:“那里便是了,门内有弓兵把守,大人小心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抽身 棺材铺门前冷冷清清,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儿搬了把矮凳坐在门前,一队弓兵急步从门前走过:“老头儿,有没有见过两个人,受了伤,大概这么高。”伸手在自己太阳穴上比划了一下。 老头儿瞪着浑浊老眼:“没看到。” 弓兵道:“要是看见了就大声示警,那两个是黑山寨的贼!” 老头儿两手猛地一颤,脸上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知道了,军爷。” 弓兵呼啸远去,老头儿呼吸加粗,正在犹豫间,巷子中忽地走出两人,走在前面的正是邓文翰,他刚要站起,却见邓文翰身后跟着一名年轻人,长得器宇轩昂,却是个生面孔。 邓文翰走到近前:“老人家,现在这个时辰晒太阳会中暑的。” “这个岁数了死都不怕,还怕暑气吗?”老头儿慢腾腾地站起身:“客官可是要打口棺材。” “六口。”邓文翰迈步走入铺子,小白警惕的眼神从邓文翰转移到老头儿,他观察着老头儿的一举一动,似乎想要发现蛛丝马迹。 棺材铺中极为宽敞,地上散乱地摆放着几口棺材,有的只具备雏形,有的还未着色,剩下几口看起来已经完工,角落中堆放着木板,一名小徒弟正蹲在地上,两手紧抓刨子子卖力地在棺材板上刨平,见到客人进来慌忙站起身。 木屑翻飞,小白皱起眉头,以袖遮鼻。 老头儿没好气地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客人吗?” 小徒弟慌里慌张地道歉,口中啊啊不止。 小白疑惑地看向老头儿,老头儿笑了笑:“这孩子自小便是哑巴,”转向小徒弟:“还不下去!” 小徒弟怀抱着刨子向后院跑去。 那边厢邓文翰看着一具上了色的棺材,用手摩挲着光滑的表面:“老人家,一天之内六口棺材打得好吗?” 老头儿嘬嘬牙花子:“您也看到了小店就我和小徒两人,一口棺材日夜不休也要做个七八日。” 邓文翰指着身旁的棺材:“等不了那么久,我看这几口已然做好了,你与主家商量商量,都给我吧。” “这...”老头儿面色为难:“谁家死人也等不得啊。” 邓文翰自怀中取出银两:“我也知道这话说不出口,劳驾老人家费费心。” 老头儿犹豫半晌,哆哆嗦嗦上前将钱袖了:“老朽试试吧。” 邓文翰揭开棺材盖:“什么材料的?” 老头儿道:“不敢瞒客官,柏木的,防虫蛀,不易沤烂,家里没点钱是用不起的。” “不怕用钱,但料子得好。”邓文翰抬腿跳入棺材。 小白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邓文翰笑了笑:“快班几位为公牺牲,自然不能慢待了,我帮几位英雄试试料子,怎么不可以吗?” 老头儿扒在棺材旁,急得胡子乱跳:“客官,使不得,不吉利啊。” “怕什么,”邓文翰坐下来,伸手将棺材板拉上来:“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提前感受感受,怎么你怕我跑吗?” 邓文翰举动愈发怪异,小白意识到不妙,正在这时棺材板啪地合上了! “邓文翰!”小白目眦欲裂,飞身向棺材扑来。 那老头儿一翻手,一把短刀自袖中划出,他擎刀在手,寒芒一闪刺向小白小腹。 小白万料不到这老者看起来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一出手快如闪电,小白大惊失色,连忙躲避,嗤一声轻响,衣襟已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再看那老头儿面目狰狞,眼中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年迈的样子,他狞笑一声,短刀向小白面门刺来! 小白冷哼道:“无耻!”两臂一晃,身子如游龙一般抢入老头儿怀中。 那老头儿只觉眼前一花,紧跟着右腕一痛,小白已将短刀抓在手中,右掌按在那老头儿胸口,爆喝一声:“走!” 老头儿的身子腾空而起,向后跌飞,重重地摔在木板上。 稀里哗啦,老头儿的身子滚落,木板横七竖八落在他头上,片刻间将他淹没。 铺子里尘土飞扬,木屑疯狂卷起,小白遮住口鼻抢到棺材旁,一掌将棺材盖拍落,不由地大吃一惊,那棺材之中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邓文翰的身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眼前的一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小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一偏腿跳入棺材,用力踩跺几下,这才发现那底部的棺材板竟然发出了咚咚的声响,是空的! 小白先喜后忧,即便发现了又如何,那底部空空如也,棺材壁上光滑异常,根本不似有机关的样子。 老头儿挣扎着自木板堆中站起,将小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禁放声大笑:“哈哈,我大哥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早早做了准备,你找不到门路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哈!” 小白急火攻心,噌地跳出来,揪住老头儿的衣领:“说!怎么打开机关,否则我要你的命!” 老头儿面色狰狞:“杀呀!老子皱一下眉头算你的本事!” 小白经过老校场一事,出手再无顾忌,此时首犯逃脱,又被这老头儿言语戏耍,登时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血灌瞳仁,右掌运力,不觉动了杀念。 “啊,啊...”一阵含糊的叫声从身后响起。 小白猛地扭头,却见那哑巴徒弟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见小白向自己看来,右手连连指着墙上。 什么意思? 就在小白疑惑之时,那老头儿变了脸色,猛地甩脱小白,合身扑了上来,哑巴徒弟吓得瘫软在地,连连尖叫。 “找死!” 小白后发先至,右手一捞将老头儿的腕子叼住,用力一甩,老头儿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一口棺材上,将那口棺材撞得七零八落,这一下摔得狠了,老头儿屡次挣扎,再也起不得身。 小白蹲下身子:“你知道如何打开机关?” 哑巴徒弟使劲点头。 小白疑惑地道:“你为何帮我?” 哑巴徒弟流下泪来,大张开嘴巴,小白生性爱洁,但知道他必有原因,忍着不适细看,突然变了脸色。 第七百三十三章 机关 一座普通的宅院前,从这里望去,能看到县衙后院中佛塔的塔尖。 “听说那佛塔正是邓文翰所修,落成之时邓知县昭告县民,立此佛塔,风调雨顺,万民皆安。”樊志华将脑袋探出巷子,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此地果然离县衙不远。”谷雨收回目光:“速战速决,去叫门吧。” 樊志华不为所动:“谷大人,面前将是一场恶战,我没你那么好的身手,让我赤手空拳去面对巡检司的同僚,只怕我是没有享福的机会了。” 谷雨想了想,还是将那把短刀交给了他,樊志华伸手来取,谷雨却不放手:“樊志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别再让我有改变心意的举动。” 樊志华笑了笑:“一切听凭大人安排,你往东,小的绝不敢往西。” 院门前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两名弓兵站在门后,互相瞧了一眼,面色紧张:“谁?” “我,樊志华!” “樊志华?你来做什么?”一名弓兵疑惑道。 另一名弓兵皱紧眉头:“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樊志华的声音响起:“废话,不是崔巡检告诉我的,还有哪个?赶紧将门开了,大人有事吩咐!” “你等着。”弓兵放下戒心,取下门闩,露出一条缝向外观瞧:“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樊志华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露出不可捉摸的表情:“大人说——还不束手就擒!”一个箭步窜了进来,手起刀落,将一名弓兵砍翻在地。 “啊!” 惨叫声中,另一名弓兵回过神来:“妈的,你干甚...”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弓兵不及招架,谷雨挥刀便砍,弓兵应声倒地。 “冲!”两人迅速向二进院推进,还不等过月亮门,几名弓兵呐喊着冲了出来,此情此景无需废话,两伙人各擎兵刃战在一处,谷雨一把朴刀耍得大开大合,气势如虹,樊志华与人正打得难分难解,那边厢谷雨已然结束了战斗,一个箭步窜上前,将樊志华的敌人解决掉。 他在靴底将血迹擦干:“还有多少人?” 樊志华数了数人头,笑了:“没人了。” “还有一个。”谷雨望着月亮门的方向。 一名弓兵推着一名老妇人从门里走出,明晃晃的刀片架在她的脖子上,老妇人吓得哆嗦成一团,弓兵恶狠狠地道:“不想这寡妇死在我手里的话就退后!” 谷雨两眼冒火,右手微微发抖。 这名老妇人正是陈琳的遗孀,他老两口膝下无子,陈琳告老还乡后便带着老伴在县城中置办了一套宅子,两人本想在此颐养天年,却没想到陈琳因为县试一案惨遭杀害,如今连他的老伴也不得安宁。 邓文翰暗中刺杀陈琳之时,便将他的家调查得一清二楚,料定陈氏一个孤弱老妇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将她的家宅强占,用来囚禁书生家眷。 邓文翰心思机敏,此地确实无可挑剔,任谁也不会想到陈琳家中会藏有人质,即便是潘从右或者谷雨亲自搜查,也不忍打扰造次。 只是如今陈琳尸骨未寒,家宅却被强人所占,唯一的亲人又被挟持,欺负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谷雨怒火中烧,险些咬碎嘴中钢牙。 那弓兵见谷雨浑身杀气,不为所动,再见两人身后同伴倒在地上惨叫不止,心中更是恐惧,嘶声道:“退后!否则我宰了她!” 樊志华忽地大叫一声:“崔巡检!” 弓兵吓得一激灵,忍不住向樊志华看去,谷雨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一手伸手牢牢叼住他的腕子,另一手擎刀便砍,弓兵左胸中刀,“啊”地一声惨叫,向后便倒,吃痛之下刀也不管了。 谷雨顺势抢过对方武器,随手扔在地上,搀住陈氏摇摇欲坠的身子:“老人家,您受苦了。” 陈氏老泪纵横:“小壮士,老身谢谢你了。”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谷雨鼻间发酸:“陈老仁义慷慨,实为我辈尊崇,您不消说谢。” 陈氏听他提及亡夫,泪水流得更凶,谷雨好一番劝慰,陈氏才止住哭声:“小壮士,你们是为那些书生的家眷来的吧?” 谷雨点点头:“正是。” 陈氏抹了把眼泪:“随我来。” 棺材铺,哑巴徒弟张开嘴巴,小白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他的舌头竟然平根而断:“这...这是?” 哑巴徒弟流下泪来,指了指在地上苦苦挣扎的老头儿:“啊...啊...”眼神之中流露出无限的怨恨。 小白心念电转:“你是说,他割下你的舌头,教你说不出话来,对吗?” 哑巴徒弟一边点头一边流泪,小白捏紧拳头:“听我说,方才逃走的是黑山寨的首恶,要是将他丢了,会有很多人的冤屈无从申述,我一定要将其抓住,你不要在此处待了,去县衙找一位潘大人,我叫小白,你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他会护着你,听懂了吗?” 哑巴徒弟点点头,在小白的搀扶下爬起身,径直向墙边走去。 那老头儿挣扎半晌,仍然爬不起身,忍不住破口大骂:“小畜生,我管你吃管你住,你竟然敢背叛我,我...我杀了你!” 小白冷冷地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 老头儿梗着脖子,江湖气十足:“还有你,小杂种,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你没这个机会了。”小白眼中杀机迸现,右脚足尖点在他的太阳穴,那老头儿开始剧烈抽搐,两眼翻白,登时了账。 哑巴徒弟惊恐地看着小白,小白胸腹之中戾气未散,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别怕,我是官府的人。” 哑巴徒弟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墙上钉着一块木板,木板之上钉有挂钩,用来收拢刨子、锉刀、锯子等工具,他取下一把锤子,用劲全身力气砸了下去,咔嚓一声脆响,木板登时断为两截,如此反复几下,木板已被砸的稀烂,露出墙壁上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洞。 哑巴徒弟的食指伸入其中,用力挤压,忽听棺材中传来一声响,底部翻板下陷,露出好大一个洞口。 小白又惊又喜,扳住棺材边缘:“去县衙,找潘大人。” 哑巴徒弟将地上的匕首捡起递向小白,小白心里一暖,摇了摇头:“不需要。” 一脚迈入棺材,人影一闪失去踪影。 哑巴徒弟木立片刻,把眼看向老头儿,他胸前剧烈起伏,两眼冒出凶光,脸上憋得通红,忽地扑到老头儿身边,双拳疯狂地砸向他脑袋、身上,眼泪鼻涕齐流,嘴中“啊”“啊”呼喝,似乎在发泄着情绪。 待没了力气,他慢腾腾地站起身,从地上捡起匕首,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儿,拔腿向铺子外跑去。 第七百三十四章 追凶 棺材下是一截短木梯,小白加了小心一级级走下来,头顶光线充足,他并没有发现人影。等踩到土地,这才发现棺材下竟然是一个人为挖就的土坑,大小足够五六个成年男子栖身,模模糊糊能看到角落中一张简易的床和衣物,靠近床的柜子已被翻得乱七八糟。 土坑之内闷热潮湿,小白摸索到柜子旁,见柜子上有一盏油灯,伸手在灯杆上试了试,触手温热。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将油灯引燃,四周霍然一亮,此刻看得更加清晰,在土坑的另一侧还有水缸、马桶等物,墙壁上则挂着篮子,篮子中存放着用来垫饥的烧饼,看来此处被当做了临时的避难所,生活物资一应俱全,唯独没有看到逃生的通道。 小白心中焦急,举着油灯上看下看,忽然发觉柜子下有两道明显的划痕,他心中一动,忙将油灯放在一旁,两手扳住柜子的边缘,手中较力将柜子推开,露出一个幽暗的洞口! 小白恍然大悟,邓文翰便是通过这里逃离的。他举着油灯,蹲下身子毫不迟疑地爬了进去。 这洞口修得仅容一人爬行通过,小白手脚并用,说不出的狼狈,但此刻心无杂念,唯一所想便是拿下这诡计多端的邓文翰。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前方隐隐透出光亮,他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向洞口爬去。 出得洞口,还不等他喘口气,头顶恶风忽至,小白吓得一激灵,身体弹射而出,偷袭者手中的铁锨狠狠地砸在地上。 小白从地上爬起,却见两名男子正愤怒地看着他,一人则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腹鲜血淋漓,不知死活。 那名手持铁锨的男子见一击不成,再次扑上来,小白厉声道:“干什么?!” 男子气急败坏地道:“你同伴伤我弟兄,还问我干什么?不打死你,怎么给我弟兄报仇!”扬起铁锨便打。 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举手将他的手腕叼住,用力反拧将其制服,离得近了忽然闻到一股酒气。另一名男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面色潮红,只是嘴上仍不服输:“快把我弟兄放了,不然我要报官了!” 小白不为所动:“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眼见被俘的同伴疼得龇牙咧嘴,只好道:“我和两个弟兄原来在饭馆吃饭,酒喝了不少,便想来茅厕方便,哪知上到一半,地上忽地冒出个人来,我那弟兄吓了一跳,见那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便揪住他盘问,那人话也不说,从怀中掏出匕首将我弟兄捅伤,顺着后门逃了出去。” 小白咬牙道:“邓文翰!” 那人又道:“我们正要报官,接着便听到那洞里传来动静,我们便想着要为弟兄报仇,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行事为何如此粗鲁?” 小白松开了手,一抱拳:“几位误会了,先前逃出的那人确是罪大恶极,但我与他并不是一伙的,否则他为何不等我,独自逃了?” 那人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小白又道:“我答应各位,一定将此人擒了,给各位一个说法,不知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边!”那人指着打开的后门,自言自语道:“他险些闹出人命,你若是迟得半分,他恐怕就要逃出城了。” 出城?如今城门紧闭,纵使邓文翰诡计多端,也是决计逃不出去的。 小白没有多说什么,拱手道:“多谢两位相助。”快步走出后门,片刻间消失了身影。 “大人,我回来了!”谷雨一声喊,潘从右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来。 谷雨怀中抱着个女娃娃,身后男女老幼,密密麻麻涌上堂。 堂外,听到动静的官吏齐齐聚拢过来,大堂之上纷纷扰扰,热闹非常,与以往的肃穆大相径庭。 谷雨将那女娃娃放下,转过身:“这位便是巡察御史潘大人。” 众人齐齐下跪,七嘴八舌地道:“拜见潘大人。” 潘从右欣喜若狂,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各位起身吧。” 众人纷纷爬起身,跪在最前方的一名老者忽然高声道:“潘大人,堂上的男女老少便是县试舞弊一案的十二名受害者家眷,这十二人家境贫寒,家中无贵人,手上无余财,才被坏人有机可趁,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草民这条性命恐怕也保不住,谢大人救命之恩。” 再次拜倒在地,众人随他跪倒:“谢大人救命之恩。” 第一跪是礼,第二跪是情。 潘从右眼眶泛红,连忙将老者扶起,向两边的军卒吩咐道:“快,让大家都起来。” 堂上乱乱哄哄,谷雨将陈氏扶在椅中坐了,这才将潘从右扯过一旁,潘从右将邓文翰与小白两人的行踪说了,谷雨算了算时辰,眉头不觉皱了起来:“时间够久的。” 潘从右使了个眼色:“你随我来。” 谷雨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不免忐忑起来,潘从右领着谷雨来到大牢前,空地上并排躺着数具尸首。 “这...这是?”谷雨瞪大了眼睛。 潘从右道:“你且看看,有没有相熟的面孔?” 谷雨一一看过,终于看出端倪:“咦?这人不是将我重伤的那人吗,还有这人,”指着另外一具尸体:“他也参与其中。” “是了,”潘从右道:“巡检司大部分人马被崔巡检蒙蔽,一直以为搜查的是黑山寨山匪对不对?” 谷雨心念电转:“难道这些人?” 潘从右道:“你在离开小花家之时,曾说我们即将转移至同乐客栈。崔巡检等人信以为真,果真领人搜查同乐客栈,那里自然不会有咱们的踪影,碰巧的是却遇上这一伙人,盘查之时对方忽然出手,巡检司便与对方打了起来,八死两逃,这些人八成便是黑山寨的山匪了,”说到此处忽地叹口气:“也不知道小花那孩子怎么样了,若是被发现撒谎,少不得受欺负。” 谷雨表情黯然:“她死了。” “什么?”潘从右惊愕地看着他。 谷雨叹了口气:“这些是不是黑山寨的人,有个人比我们更清楚。”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樊志华从尸体上一一看过:“这些人正是黑山寨的山贼,但这个人却不是。”所指之处却是个富态的胖子:“好教大人知道,这人叫傅通,乃是傅晋闲的父亲,他是被邓文翰杀死的。” 将邓文翰如何勒索傅通,如何杀人灭口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潘从右与谷雨相视无语,过了良久潘从右才道:“傅通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只能说他所托非人,与虎谋皮,落到如此下场,也是他命中有此一劫,通知傅晋闲认尸吧。” 傅晋闲一直被潘从右藏在县衙之中,避免被有心人看到,此刻忽然传唤他,还以为潘从右又要审他,百般不愿意,等见到父亲的尸首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抱着父亲冰冷的胸膛左右晃动,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胖腮流下:“爹,爹,你醒醒啊,咱不要功名了,你活过来好不好?” 谷雨看得心中难受,将脸别过一旁,樊志华道:“两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是不是能放我离开了?” 潘从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杀了小花?” 樊志华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呼饶命,潘从右冷哼道:“小花与你自小为伴,你不仅不爱惜她,更将其视为玩物非打即骂,樊志华啊樊志华,你也算个男人!” 樊志华辩无可辩,叩头不止,但心中却是不怎么怕的,潘从右怒火中烧,缓了半天才道:“你杀小花,虽是出自邓文翰授意,但你杀的毕竟是一条无辜性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若不罚你,我对小花愧疚难消。” 樊志华听到此处,心里一松,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谢大人。” “不要谢我,这只会令我觉得更加对不起小花,”潘从右的话冷冰冰的:“我只希望你经此一事,能老老实实做个好人,诚恳处事,善待他人。” 樊志华叩头道:“小的知道了。” 潘从右看看天色:“家眷被解救,再没什么好怕的了,邓文翰此人十分危险,我怕拖久了会出事。” 谷雨也有同感,邓文翰不止是官,更是山匪,穷途末路时反抗的烈度远超想象。两人商议一番,决定不再按原计划执行,先将邓文翰拿下再说。 决议已定谷雨不再耽搁,邀樊志华一道出发,樊志华此刻不敢拒绝,不情愿地应下了,两人匆匆走出县衙。 自县衙的长街上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见谷雨两人从东门走出,带着兵刃,那人张开双臂将两人截住,口中啊啊有声,正是那棺材铺的哑巴徒弟。 “哑巴?”樊志华皱起眉头。 谷雨见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跑得汗流浃背,脸上则是焦灼的神色,不禁疑虑心起:“你有话对我说?” 哑巴徒弟疯狂点头,忽地扯住谷雨的衣裳一角,谷雨蹙眉道:“衣裳?” 哑巴徒弟摇头,扯住谷雨的衣角不放,啊啊个不停。 樊志华不耐烦了:“走吧,这厮来路不明,且不去理他。” 谷雨没有理会他,仍然在试图理解对方的意思。 是地点:“裁缝铺?”“成衣铺子?” 是材质:“棉麻?” 哑巴徒弟摇头,指指云彩,拉了拉衣角。 是颜色! “白!” 哑巴徒弟疯狂点头,谷雨皱起眉头:“白?白又怎么了?” 哑巴徒弟松手,忽然亮了个架势,在谷雨面前比划了起来,但见他神情凝重,手脚笨拙,将小白在棺材铺里与老头儿打斗的场面学了个囫囵。 樊志华噗嗤笑了:“这人失心疯了不成?” 哑巴徒弟打到最后,右脚一摆,脑袋一歪,嘴唇轻抿,带着一种矜持的得意。他学小白拳脚,连他表情也一并学了过来。 谷雨越看越眼熟,忽地一拍大腿:“你见过小白,是不是?!” 哑巴徒弟点头如啄米,谷雨喜形于色,牵起他便走:“快,带我去找他。” 樊志华无奈地跟上去:“他不是和邓文翰去安置被杀的捕快了吗,这哑巴又是怎么回事?” 谷雨摇了摇头:“我也猜不出来,不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邓文翰跑了?”樊志华惊道。 谷雨心里咯噔一声,樊志华的猜测击中了他的心事,他没有说话,转而加快了脚步。 同乐客栈空无一人,店掌柜和住店的几名客人已被巡检司下了狱,葛永锋曾在店中入住,那店掌柜自然脱不了干系,那几名客人纯属无妄之灾,也被巡检司一并拿下,寄希望于对方能够提供蛛丝马迹。 客栈里静悄悄的,邓文翰悄悄走上楼梯,走入了房间。 他将背后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揉了揉肩膀,眼光扫视着架子床,那架子床四角立柱,上承床顶,顶盖四周装楣板,床面两侧和后备装有围栏。 葛永锋等人贪图享乐,每每来县城,吃穿用度往往都是捡最好的,住的自然也是客栈中最好的上房。 邓文翰慢慢走到床前,一脚踩在床褥上,一手拨开帷幔,在架子床的楣板上摸索着,片刻后露出惊喜的表情,将一个包袱取了下来,摊开在桌子上,却是从傅通手中讹诈的银票,他将厚厚一沓银票举到鼻端深深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是老子的终归是老子的,巡检司的人搜不出来,合该老天爷成全老子。” 又将另一个包袱打开,房中登时一亮,那包袱中金银细软璀璨夺目,正是邓文翰为官上任以来搜刮的民脂民膏。 邓文翰注视良久,忽地叹道:“可惜,可惜...”打起精神将两个包袱合作一处。 身后忽地传来窸窣之声,邓文翰大惊,从怀中掏出匕首:“谁?!” “大哥,是我。”房门推开,葛永锋捂着小腹走了进来。 “永锋!”邓文翰大吃一惊,快步走上前搀住葛永锋,将他扶到床边坐了:“你受伤了?” 葛永锋摊开手,露出鲜血淋漓的小腹,苦笑道:“巡检司下手太他妈黑了。” 邓文翰皱眉道:“此事并非出自我的授意,崔巡检原本是想缉拿潘从右一伙,哪知误打误撞却与弟兄们撞在一起,我这身份留着有用,想要救你们,只能隐忍下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远走高飞 “可很多弟兄还是死了。”葛永锋眼前金星四冒,自土地庙一路走来,已是精疲力竭,更何况迟迟无法止血,体力早已被耗尽。 邓文翰观察着他的神色:“你不信我?” “我信,”葛永锋斩钉截铁地道:“大哥仁义慷慨,弟兄们跟了你,享了不少福,即便死了也值,我信大哥不会害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邓文翰总觉得葛永锋说出的话怪怪的,可偏生又辩白不得,他闷声应了,随后又问道:“除了你,还有弟兄活着吗?” 葛永锋呻吟一声:“大哥,你不给我止血吗?” 邓文翰一怔,随后在脑袋上拍了一记:“你看我这脑子,关心则乱。”左右看了看,将床单撕开:“忍着点儿。” 葛永锋将衣裳撩开,再看那伤口深可见骨,显然伤得极重,邓文翰将布条缠在他腰间绕了数圈,直到血被止住才松了口气:“听巡检司的人说咱们弟兄逃了两人,另一个是?” 从葛永锋的角度只能看到邓文翰的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眯起眼睛:“虎子。” “哦,是这小子。”邓文翰的语气中听不到情绪:“他在哪里?” 葛永锋缓缓开口:“死了。” “哦?”邓文翰抬起头:“怎么死的?” 此时夕阳西斜,天色转暗,室内不复先前的明亮,两人的目光交汇,在阴影中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葛永锋淡淡地道:“被巡检司重伤,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邓文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现在就剩下咱们弟兄两个,无论如何都要逃出生天。” 葛永锋摇了摇头:“城门关闭,咱们又能逃去哪里?” 邓文翰道:“放心吧,我毕竟是一县之长,听我话的人总会比听潘从右话的人多。” “他们不会出卖大哥?”葛永锋疑道。 邓文翰笑了笑:“有可能,但他们一定不会出卖钱。”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睁一目眇一目向外观察,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正好为逃脱提供条件。 “钱是个好东西。”葛永锋的话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他勉力站起来,脸上痛苦万分。 邓文翰没有做声,眼睛眯了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街上。 小白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去哪儿了呢?” 他循着醉汉所指的方向追到附近,便失去了邓文翰的踪迹,这已经是他走过的第三圈了,紧张、自责和疲惫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他是未来的掌教,是天赋奇才的少年,在山上无论是长辈还是师兄弟,哪个不是宠着哄着。 可在下山之后他发现自己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那引以为傲的身手也并没有起到一招定乾坤的奇效。 凡尘俗世像粘稠的染缸,既有条条框框,又有藕断丝连,它无法教人快意恩仇,只会令人深陷其中。 道心,道心,何为道心。 人间,人间,何为人间。 他狠狠地拍了拍脸,叉着腰站在大街中央,行人来往与他擦肩而过,他喃喃道:“不要灰心,城门关闭了,他逃不了的。” 他的视线停留在对面的同乐客栈,大街上店铺林立,店门打开,小二殷勤地招徕生意,只有这同乐客栈大门紧闭,与周围的喧闹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视线往上,目光在那一排紧闭的窗户上溜过。 邓文翰闪身躲在窗后,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葛永锋站在原地,奇怪地看着他:“大哥,走吗?” “事不宜迟,走。”邓文翰狠狠地点点头,将包袱背在背后:“永锋,这一趟咱们栽得不清,大哥也看明白了,是到了隐退江湖的时候了。等你伤好了,咱们便去杭州府置办宅子,从此平平淡淡地享受富家翁的生活。” 葛永锋情难自禁,眼圈泛红,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大哥,听你的,有件事我...唔!”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攥着匕首狠狠攮入葛永锋的后心! 疼痛让葛永锋剧烈挣扎,邓文翰将他顶在门框上,嘶声道:“对不住了兄弟,你身负重伤,我带着你始终是个累赘,这样下去,你我都活不成。” 葛永锋双目流泪,口中呜呜之声不绝,邓文翰右手加力:“杭州的宅子你住不了了,但是大哥给你多少纸,让你在那边买上大宅子,你不要恨大哥!” 葛永锋的挣扎越来越微弱,邓文翰松开手,葛永锋软软倒下。 邓文翰呼吸粗重,用手抵着葛永锋的后心将匕首拔下,拔出的瞬间鲜血迸溅,邓文翰只感觉掌心被热流冲击,仿佛要灼烧人一般,他勉强稳住心神,将两手在葛永锋的衣裳上擦干净,又将匕首擦了收回袖中。 他走出房间,向葛永锋最后看了一眼,但见葛永锋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邓文翰头皮发麻,慌里慌张走下楼梯,走到后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后巷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快速走出院门,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快速离去了。 在他离去后不久,虎子从巷子中走出,他定定地看着邓文翰离去的方向,全身开始剧烈筛动。 “小白!” “谷雨!” 小白露出欣喜的表情,迎向谷雨:“你怎得来了?” “找你。”谷雨急匆匆跑过来,笑道:“我已将人质救了出来,潘大人决定不再等了,先将邓文翰收押。” 小白沮丧地道:“我把人丢了。” 谷雨笑了笑:“你要哭吗?” “我...”小白恼羞成怒地道:“我哭个屁!” “道心,道心,出家人怎么能骂人呢?”谷雨笑着宽慰道:“我见过那哑巴徒弟了,顺着地道一路追踪至此,这里便是邓文翰消失的地方吧?” 小白点点头:“来回找了三趟,始终不见他的影子。” “同乐客栈...”樊志华望着幌子有些发怔。 谷雨望着紧闭的大门:“怎么到了这里,这里离城门可是反方向的,难道他冒险出府,并不只是为了逃走,而是还有其他事要做?” 谷雨的话让樊志华眼前一亮,心念电转之间忽地反应过来:“两位,我好像知道那邓文翰去了哪里?” 第七百三十七章 帮手 夕阳斜挂树梢,天色被晕染得一团火红。 城门前的广场上出现了不少人,有人向值守兵丁问道:“兵大哥,贼还没抓到吗?” 兵丁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来人道:“是是,小的本不该问,只是家中老母生了病,我来县城给她抓药,”将手中的方纸包在兵丁眼前晃了晃:“现在倒好,药有了,人却回不去了。您跟官老爷说说,放小的出城好不好?” “你也配!”兵丁不耐烦地一瞪眼:“滚蛋!” 那人慌忙退下,离得远了忽然骂一句:“你们当差的无能,连个贼也抓不到,还要我们老百姓跟着遭罪,你那皇粮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妈的!”兵丁气急败坏,走下岗哨就要抓人。 那人呲溜钻入人群,紧接着人群中传出几个大嗓门:“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与此同时,城门外忽地传来呼应声:“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城门内外聚集着数量相当的百姓,比寻常的市集还要热闹,此时群情激奋,眼看便有星火燎原之势,城垛子上的兵丁吓得瑟瑟发抖。 一名兵丁道:“大人,这样下去可能要出乱子!” 高邮卫百户李惟忠面沉似水地道:“升斗小民,还怕他们反了天不成?” 兵丁咽了口唾沫,仍是不甘心地道:“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要管你管。”李惟忠头也不回地走下运兵道。 兵丁左右看了看,但见声浪犹如海啸,一浪高过一浪,他缩了缩脖子,追着李惟忠去了。 一名亲兵正在城墙下的阴影中等着李惟忠,见李惟忠走近,附耳低语了几句,李惟忠皱起眉头:“没人看到吧?” 亲兵摇了摇头,李惟忠扬了扬下巴:“去看看。” 值房,李惟忠脱下头盔随手丢在桌上,亲兵站在门外反手将门关上。 李惟忠的值房分为内外两室,内室漆黑一片,他搓了把脸走了进去,角落中坐着一人,已等他多时了。 李惟忠点起油灯,室内为之一亮。 邓文翰被骤然而起的光亮照得眯起眼睛:“你不怕让人看到?” 李惟忠不屑地笑了笑:“四周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邓文翰比了个大拇哥,军中自成体系,李惟忠敢说这句话,自然有绝对的自信。李惟忠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放你出去不难,但弟兄们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总得给他们交待。” 邓文翰掏出十万两银票:“不会少了你的。” 李惟忠眉开眼笑地接过去,抽出五万两掖在怀里:“少了五万。” 邓文翰脸色铁青,充满愤怒地看着李惟忠,后者却根本不在乎:“外面那场戏是给你演的,弟兄们操心劳力难道不该多拿一些?” “你最好说话算话。”邓文翰被逼无奈,只好又取出五万银票。 李惟忠老实不客气地拿了,邓文翰道:“你故意煽动民意,无非是想逼潘从右放开城门,但他若是坚决不肯就范呢?又或者他派人盘查呢?” 李惟忠道:“怕什么,他能守得今晚,难道还能守到明晚,守了明晚,后晚呢?城门在兄弟控制之下,夤夜时分四下无人不会开吗?强龙不压地头蛇,老子总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放你出去。” 邓文翰道:“那现在呢,就这样等着吗?” 李惟忠将那十万银票装了起来:“等,我的人已经去县衙送信了,接下来就要看这位潘大人能不能抵得住滔滔民意了。” 同乐客栈的大门被打开,谷雨和小白一马当先窜了进来,径直向二楼扑去。 “有人?!” “是死人!” 两人站在葛永锋面前,谷雨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长相:“这人便是袭击季华清的首犯,他便是葛永锋吧?” 樊志华站在楼梯口,战战兢兢地点头。 谷雨看着他的样子,忽地一笑:“你先前之所以隐瞒不报,莫不是想生吞了那笔钱?” 樊志华脸色一僵,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小白急道:“人都跑了,还有心思聊这些,咱们去哪里追?” 谷雨站起身:“他冒险出府,为的便是将钱财卷走,接下来他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小白道:“城门!” 谷雨点点头,小白当真急了:“那还不快追,人跑了怎么办?!” 谷雨慢悠悠地道:“急什么,要是他提前早有谋划,恐怕现在已出城了。” 小白见他不紧不慢,哭丧着脸:“真要是教他跑了,我这张脸可往哪儿搁啊,谷小爷,您就别端着了,咱们这便追上去罢。” 谷雨见他真急了,这才笑道:“别急别急,你以为潘大人在县衙只是坐等咱俩的消息吗?” 小白怔住了:“你,你是什么意思?” 谷雨面色沉下来:“邓文翰不去城门还好,要是当真去了,只教他有来无回!” “大人!”一名兵丁步履匆匆赶到值房,亲兵将门打开,李惟忠放下茶杯站起身:“怎么样?” 兵丁喜笑颜开:“不出大人所料,那位潘御史同意开城门了。” “此话当真?!”邓文翰又惊又喜,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兵丁得意地道:“我将城门内外与他添油加醋讲了一遍,那位潘御史大惊失色,显然没料到有此一着,但这姓潘的担心邓知县借机潜逃,犹豫半晌不肯松口。我便按照大人所说,扬言闹得凶了恐怕激起民变,那潘御史怕闹得僵了不好收场,这才勉强同意。” 邓文翰犹自不信:“他就这么答应了?此人诡计多端,小心有诈。” 兵丁撇撇嘴:“这位潘御史可没那么痛快,他命我先行准备,不久便会亲自前来。” “那还等什么?!”邓文翰急了。 李惟忠脸上阴晴不定,邓文翰急道:“别犹豫了,若我被他堵在这里,那时你如何解释?” 李惟忠沉声道:“开城门!” “是!”兵丁撒腿便跑。 “我带你走!”李惟忠看向邓文翰。 邓文翰心中咯噔一声,李惟忠似无所觉:“还不走?!” 邓文翰吐了口浊气:“走!” 第七百三十八章 同行人 兵丁将城门前的百姓驱离:“排队排队!” 百姓见这架势,便知有了转机,闹闹哄哄之中一条长龙迅速在广场上迅速集结。 同时有兵丁登上城垛子,向城外的百姓大声呼喝,欢呼声越过城墙,与城墙内的喧闹交相辉映。 邓文翰在李惟忠的陪伴下匆匆走向城门洞。 兵丁手脚麻利地搬开拒马,卸下粗重的门闩,八人同时上手,高大的城门发出生涩的响声,缓缓开启。 人群爆发出惊天的喊声。 李惟忠一手扶在腰间,不时回头看向广场另一边。 邓文翰却只把目光盯着李惟忠,袖中的匕首被他反手抓着。 城门终于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之中大开,城门官报一声:“各持官凭路引,有序通过,但有插队者叉出去!” 邓文翰将路引报上,城门官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邓文翰,提笔写了个名字:陆铎。挥手放行。 邓文翰松了口气,将路引掖在怀中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是个身量不高的年轻人,城门官接过他的路引,抬头看了一眼,年轻人礼貌地笑了笑,城门官将他的名字登记在册:谷雨。 邓文翰在李惟忠的陪伴下走出城门,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山野,天色完全黑下来,夜色像倒倾的泉水宣泄而下,好在今晚星光璀璨,人影可见。 李惟忠回头看了看:“潘御史没有追来。” 邓文翰心情好起来:“如果潘御史追来,恐怕我会死在你的刀下是吗 ?” 李惟忠一怔,随后笑了笑:“总不能教你牵累了我,”粗糙的大手在邓文翰肩上拍了拍:“好在你福大命大,自此之后再无官场烦恼,好好享你的清福吧。” 邓文翰也笑了:“那咱们就此别过。”拱了拱手,将包袱紧了紧,转身沿着官道而去。 此时城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依次进城,再加上方才他与李惟忠谈话,出城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官道之上谈笑之声不绝于耳,邓文翰一时想起仕途折戟的不甘,一时想起弟兄惨死的愧疚,一时却又想到未来的宅子该不该置办在西湖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但脚步轻盈,恨不得将一切抛诸脑后,也许是今夜月色撩人,竟让他有踏风逐月的雅致。 “哥。”身边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吓得邓文翰一哆嗦,扭头看去,却是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少年。 “你叫我?”邓文翰左右看看,指着自己的鼻子。 少年点点头:“路途寂寞,跟哥说说话,您去往何处?” 邓文翰打量着他,这小子普通得教人生不起戒心,他矜持地一笑:“一个没有烦恼的好地方。” 少年露出羡慕的神情:“有那样的地方吗?” 邓文翰道:“只要你想找,自然是有的。” 少年撇撇嘴:“又有什么乐趣呢?” 邓文翰以一种可怜的眼神打量着他:“赏花弄景,好友,听曲品茗,饮酒作乐,娇妻美妾,唤奴使婢,有了这些你还有烦 恼吗?” “哦,”少年低头受教:“那被你坑害的书生,被你鱼肉的百姓,被你残杀的同伴,他们有烦恼吗?” 邓文翰只觉得一道闪电在脑海乍起,惊得魂飞魄散:“你你是谁?” “谷雨。”少年抬起头,面容冷峻。 “去你妈的!”邓文翰目眦欲裂,手掌一翻将那匕首抓在手中,迅捷无伦地扑向谷雨。 李惟忠看着邓文翰走远,冷笑道:“算这厮命大。” 亲兵收回目光:“大人,潘御史那里如何交待?” “交待?”李惟忠不屑地笑道:“是他说要开城门,我不是按照他的意思办的吗?”拍了拍怀中鼓鼓囊囊的银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回到城中,却见一名兵丁急匆匆赶了过来:“大人,不好了,潘御史到了!” “在哪儿?”李惟忠丝毫没有惧意。 兵丁禀道:“在您的值房。” 值房外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虽然衣着普通,但同为行伍中人,李惟忠还是看穿了对方的身份。 就带这几个人?李惟忠心中冷笑,正了正衣冠:“高邮卫百户李惟忠觐见潘大人。” “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李惟忠走入值房,但见一名老者居中正坐,面色铁青,身边站着一名年轻人,身着道袍,看起来像那老者的随从。 李惟忠一躬到地:“见过潘大人。” 潘从右噌地站起身:“李惟忠,你好大的胆子!我命你待本官到后再开启城门, 你为何提前开了?!” 李惟忠露出惶恐的表情:“大人,一场误会,那传信的兵丁只教我打开城门,下官也是办事心切,操之过急,还望大人恕罪!” 潘从右哼道:“你就不怕放走了案犯吗?” 李惟忠故意装糊涂:“难道黑山寨的山贼到现在还没抓到吗?” “你懂个什么!”潘从右狠狠在桌上敲了一记,气急败坏地道:“抓黑山寨的山贼是假,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李惟忠心中好笑,仍是那副懵懂的模样:“这不知大人究竟想要抓谁,下官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潘从右犹豫半晌,最终似乎下了好大决心:“是高邮知县邓文翰!” “啊?!”李惟忠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痛心疾首地道:“竟然是他!” “怎么?你见过了?”潘从右狐疑道。 李惟忠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没有见过,只是没有想到这厮平素道貌岸然,罪魁祸首竟然是他。” 潘从右急得六神无主:“此人十分狡猾,要是教他跑了,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把眼看向李惟忠,李惟忠连忙道:“大人放心,下官自然要加派人力,严防死守,决不能教这厮逃了!” 潘从右喜道:“如此甚好,抓住此人你记首功!” 首功?李惟忠心中好笑,你姓潘的首功有我那十五万两实在吗?但是潘从右既然这般说了,李惟忠表面功夫做足,扬声道:“小孟!” 亲兵在 门外回道:“标下在!” “带弟兄们去城门守着,千万不能将邓文翰放走了!” “是!弟兄们,跟我走!” 脚步声急匆匆远去。 潘从右和颜悦色地看向李惟忠:“给李将军看茶。” “是,”小白端着茶杯走向李惟忠:“李将军,请喝茶。” “客气,客气唔!” 李惟忠眼前一花,再看小白腾出一手,二指如勾向自己双目直直戳来! 第七百三十九章 摊牌 官道之上,行人纷纷惊慌躲避。 邓文翰手持匕首,凶相毕露,毫不客气地向谷雨扎来,谷雨举手格挡,曲肘横划,邓文翰只觉眼前寒光忽至,闪身避让,右腿狠抽谷雨小腹,谷雨抬腿格挡,短刀刺向邓文翰咽喉,邓文翰大惊,连忙再躲,哪知谷雨只是虚招,那只脚尚未收回,挟风踹向邓文翰的胸口。 邓文翰躲闪不及,身体向后跌飞。 两人都是技击高手,电光火石之间,别人看得眼花缭乱,两人胜负已分。 谷雨不依不饶,揉身而上,邓文翰应变极快,一骨碌爬起身钻入人群。 “啊!”“啊!”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声。 谷雨火冒三丈:“邓文翰,出来!” 邓文翰眼珠一转,忽地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哗地抛在空中:“抢钱啦!” 一张银票落在一个仰头发怔的男子脸上,那人取下细看,忽地惊叫出声:“是银票!” 一石激起千层浪,行人群情激越,也不知道害怕了:“是我的!”“是我的!” 谷雨眼见人群大乱,邓文翰向他诡谲一笑,紧接着一矮身,忽地消失了踪影,谷雨大惊:“糟了!”急忙向邓文翰消失的方向追过去,怎奈人潮凶猛,谷雨瘦削的身子像一叶扁舟,在风浪中左右摇晃,他又不能真个伤了这些百姓,正在焦急间,忽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邓文翰!”谷雨先惊后喜,抢步上前。 “杀人了!”与此同时,人 群中一身喊,狼狈地向四周逃窜。 邓文翰僵直着身子,腹间一柄尖刀,他两手握住刀柄,鲜血自指缝汩汩而出,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你还活着?” 虎子咬着牙,目光中充满了仇恨:“我倒宁愿死了,也不用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杀二哥的一幕看在眼里。” 邓文翰身子一颤:“你都看到了?他身受重伤,跑不了的。” 虎子拧动刀柄,邓文翰五官扭曲,虎子冷冷地道:“邓知县,我的好大哥,你也跑不了了。黑山寨的人都死绝了,黄泉路上不会孤单。” 谷雨窜到近前,眼前的一幕令他大吃一惊。邓文翰是此案罪魁祸首,好多真相还要从他口中获取,急得他飞起一脚,将虎子踹翻在地。 邓文翰呻吟一声,跪倒在地。 虎子哈哈大笑:“邓文翰身为大哥,为了一家私利置弟兄们于不顾,此人不仁不义,人神共愤,我虎子为弟兄报仇了!”匕首在颈间一抹,死尸栽倒在地。 谷雨没空管他,抢到邓文翰面前检视伤口,邓文翰只感到天旋地转,体力快速而清晰地流逝,他艰难地睁着眼:“没用了。” 谷雨叹了口气:“便宜你了。” “其实还有个没有烦恼的地方”邓文翰嘴中含糊不清:“佛塔蒲团”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脑袋一歪,一条大好性命就此交待。 谷雨站起身子,一时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 行人胆战心惊,自他身边绕行而过。 “小谷!” 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声如洪钟,谷雨扭头看去,官道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城门值房,小白借献茶之机骤然出手,李惟忠眼见对方两指如勾直向自己二目而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后退躲避。但他本就坐在椅中,又能避到哪里去? 他正要张嘴呼救,小白随即变招,虎口在他喉间轻轻一磕,李惟忠顿觉呼吸失序,有进气没出气,一瞬间脸色憋得紫红,他两手抓住衣领,挣扎着站起,圆睁两眼跪在地上。 小白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别怕别怕,死不了。” 潘从右目瞪口呆地看着痛苦不堪的李惟忠,一直到他渐渐恢复平息才偷偷松了口气。 短短一瞬,李惟忠却好似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他抬起头恨恨地看着小白:“你敢对我动手?” 小白嘻嘻一笑:“李将军战场冲杀可能是把好手,但论起拳脚技击之术,未必能赢得了我,奉劝你收起花花肠子,老实交待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原来李惟忠挣扎之际,已将银票掉落在地。他脸色尴尬,匆忙将钱收在怀中:“关你什么事?” 潘从右冷冷地打量着他:“李惟忠,你与邓文翰沆瀣一气,鱼肉乡里,县衙里关于你的故事众说纷纭,老夫要不要一件一件说与你听?” 李惟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潘从右是有备而来,他定然从县 衙官吏嘴中打听到了两人关系,料定邓文翰急于出城,不得不有求于自己,潘从右示之以弱,将计就计,故意留出时间教两人入蛊,待拿实了证据,这才支开自己的手下骤然动手。 一想到自己先前得意洋洋一番作态,却亲自走入潘从右的陷阱,李惟忠不禁又气又羞:“潘大人,你使的好手段!” 潘从右稳稳坐下:“强龙不压地头蛇,老夫初来乍到,若没些技巧应变,恐怕不是你的对手。” 李惟忠目露凶光:“那又如何,你不过区区十余人,城内守军数百,没有我的命令你休想离开。” “你在威胁我?”潘从右好笑地看着他。 李惟忠摇摇头:“我不过是想求条生路。” 潘从右淡淡地道:“机会已经给过你了。” “什么?”李惟忠面露不解。 “当你得知我迟些才会到的时候。”潘从右看着他:“你本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惟忠嘴唇翕动,潘从右将他亲兵先行遣回,原来竟还有这层意思,而那时自己利令智昏,根本无暇深思,他懊悔地闭上眼睛,潘从右道:“高邮湖水贼猖獗,打劫商船残害平民,你率众与之抗衡,身先士卒,重伤不言退,阖县官吏上下均钦佩有加。李惟忠,你不该啊!”说到此来痛心疾首。 李惟忠以额触地,泪流满面。 “大人,我回来了!”说话的是谷雨。 小白惊喜道:“这么快?!” 潘从右皱起眉头 :“此地离驻地尚有距离,确实不该这么快回来” 两人还在迟疑间,大门被推开,谷雨走了进来,李惟忠蹙眉道:“我见过你。”正是不久前城门洞中跟在邓文翰身后的那张面孔。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输得不冤。 谷雨看了他一眼:“大人,邓文翰死了。” 第七百四十章 升堂 潘从右一惊:“没留活口?” 谷雨苦笑道:“倒不是下官不听命令,实在是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将虎子刺杀邓文翰的事三言两语说了。 潘从右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邓文翰作恶多端,没想到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里。” 谷雨道:“我原本想去寻找曹将军求援,哪知道...” “哪知道咱家却不请自来了!”粗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潘从右定睛一看,登时喜道:“克攀!” 来人正是曹克攀,原来他在营地苦等良久,始终不见潘从右,心中不免泛起嘀咕,直等到夕阳西下,与潘从右约定的时间已过,曹克攀已等得毛了心,他身家性命全系于这位爷身上,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点齐人马一路急行扑向县城。 哪知官道之上恰好遇上谷雨,潘从右深感城中人手薄弱,为防李惟忠狗急跳墙,此番派遣谷雨一为追踪邓文翰,二则是回营地救援。 两人官道相见,自是说不出的高兴,谷雨记挂着潘从右安危,率领曹克攀部气势汹汹杀了回来。 曹克攀所率五十余人均身着便装,谷雨见城门安静如初,不确定潘从右是否有危险,当即与曹克攀商量扮做平民,排队入城。 一路走到值房门口才遭遇少许抵抗,曹克攀二话不说当即拿下,直到看到潘从右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大人,您让克攀等得好苦。” 潘从右见他一脸哀怨,不禁好笑道:“你来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小白看着潘从右,直到此刻才看到老头儿真正放松下来,他才恍然方才的潘从右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轻松,小白因为与邓文翰照过面,所以实施抓捕的只能是谷雨,邓文翰身为匪首,武艺莫测,谷雨究竟是不是对手?李惟忠若是拼死抵抗,正如他所说,这区区十余人未必是他的对手,狗急跳墙之下,有没有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不是决策者,可以不去考虑这些问题,但是潘从右需要考虑,他必须要为每一环节可能出现的差错承担责任。 小白跟随这位老者日久,越来越能体会到他的沉重。 县衙,灯火通明。 十二位书生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堂上端坐的正是巡察御史潘从右。 “威武!”壮班喊堂威。 两侧端坐的官吏脸色整肃,表情有喜有悲又怒有忧,潘从右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惊堂木一拍:“各位!” 堂上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潘从右沉声道:“本县县试舞弊一案风波不断,本官途经此地,恰巧遇到此事,身为巡察御史,为国分忧,责无旁贷,既然看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于是乔装打扮混入县城,终将此案查明。” 官吏这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的真实目的,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潘从右又道:“高邮知县邓文翰主导县试舞弊,收受傅通等人巨额贿赂,伙同本县教谕季华清等人将唐定钊等人试卷李代桃僵,证据确凿,枉顾国法,罪无可恕!” 众官吏再次哗然,潘从右将案前的卷宗展开:“范东!任强!...”一口气念了五六个名字:“出列!” 这几人中有官有吏,抖抖索索地走到堂下,跪倒叩头,口呼冤枉。 潘从右冷哼一声,将手中卷宗扔到几人面前:“冤枉?认得这上面的笔迹吧?” 几人慌张拾起,但见那卷宗陈旧,记录的是历年参与县试舞弊中参与的共犯,那笔迹分明便是邓文翰的。几人辩无可辩,哭天抢地请求宽恕。 潘从右绕过书案走下来,将那卷宗捡起来:“国家抡才大典,每个人无论贵贱贫富,都有公平的机会翻身改命,尔等凭什么可以任意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几人磕头不止,潘从右眼中冒火:“唐定钊,原定县试案首,被傅晋闲取而代之,计收十二万两。” 唐定钊脸现悲戚,眼角泛泪。 潘从右压住火气:“单煜青。” 一名老者自那十二人中排众而出:“大人,学生便是单煜青。” 潘从右注视着他苍老的面孔,目光中忽地多了一丝情绪:“单煜青,县试第二名,取代你的人叫黄志斌,家中也是富户,九万两银子夺了你的名次。” 老者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露出一丝苦笑,生活的苦痛让他比年轻人更加具备逆来顺受的能力。 潘从右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万历十四年,邓文翰在高邮走马上任,当年县试案首便是你。” 老者蓦地瞪大了眼睛,潘从右声音打颤:“邓文翰设计夺了你的名次,自此之后你历年榜上有名,但每次都被以重金转卖,这才是你屡屡不中的原因。” 堂上所有人都被惊呆了,那老者难以置信地看着潘从右,那眼神令潘从右不忍直视。 老者胸前剧烈起伏,哇地一声哭将出来,身子一软摊在地上,身边的同伴忙将他扶住,那老者哭得顿足捶胸:“我的十二年光阴啊!邓文翰,我恨你!” 人生中能有多少个十二年,足以将一名踌躇满志的年青人变成意志消沉的老人。 谷雨站在壮班一旁,见那老者悲泣不止,伤心欲绝,心中也不好受,他的脑海中出现一副画面:一个全力奔跑的人,斗志昂扬,满脸朝气,但他永远不知道前方没有终点。 潘从右走到那几人面前:”因为你们一己私利,耽误了多少人的前程。还有什么话好说?“ 堂中不论大小官员纷纷怒目而视,几人吓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潘从右心中厌恶,冷声道:“叉出去!” 当即便有几名巡检司弓兵上前将人扯下堂去。 潘从右环视左右:“邓文翰业已伏诛,崔巡检也死于非命,首恶根除,但此案还远远没有结束。县试正名,余孽清缴,还有高邮卫...桩桩件件都不轻省。” 县丞、主簿、典史连忙站起身:“不敢教大人失望。” 第七百四十一章 放过 潘从右点点头,看着满堂文武:“高邮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本官一路走来,良辰美景,数不胜收,诸位是本县的父母官,万望守护这一方秀土良民,老夫在此谢过了。” 众官面红耳赤,躬身应了。 潘从右这才将人打发走,书生见潘从右疲惫不堪,也识趣地退下了,潘从右温言宽慰,一直送到门口,家眷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亲人相见一时热了眼眶,险些阴阳两隔的后怕以及滋生的幸福感令所有人喜笑颜开。 众人千恩万谢地与潘从右道别,三三两两离开县衙,长街尽头万家灯火,将这些人拢在光晕里,潘从右出神良久,最终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县衙。 小白犹自不甘心地道:“那卷宗之中记录的可不止县试舞弊一案。” 潘从右心情大好,笑道:“小谷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小白知道潘从右在拿他打趣,坦诚地道:“小谷沉着冷静,杀伐决断,我确实不如他。” 潘从右从他的口中听出了一丝萧索:“他在顺天、应天两府打熬经年,过手的又是大案子,还有天赋加成,自然做得得心应手。你与他成长、经历大不相同,所受教育更加迥异,各自都有所长,切勿妄自菲薄。” 小白笑了笑,转换话题道:“那卷宗之中明明记载官员胥吏种种恶行,为何只单单挑出县试舞弊案相关官员惩处,这样岂不太便宜他们了?” 潘从右幽幽地道:“水至清则无鱼,指望一场审讯便肃清当地的官场,想法虽好,但行之不通。” 小白咂摸着其中的味道,潘从右道:“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手中握有罪证,却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下手,人都有侥幸心理,自然会衷心任事,好生表现,以此换得宽宥,那些不干不净的手脚哪里还敢再伸?” 小白恍然大悟,但仍不放心地问道:“要是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呢?” 潘从右眼神转厉,沉声道:“那就数罪并罚,打得他疼,打得他怕,教他知道祸害百姓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小白笑了笑:“希望他们能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 潘从右撇撇嘴:“但愿吧。” 沉闷的声音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往狱神庙的方向看去,潘从右努了努嘴:“走,去看看。” 空地上放着一张条凳,樊志华被扒光了裤子绑在条凳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兵丁扬起手中的板子重重落下,闷响中樊志华疼得全身一哆嗦,紧咬的牙关中透出嘶嘶呻吟声。 谷雨站在条凳前,负手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樊志华。 樊志华恨声道:“姓谷的,你真不是个东西...唔!”又是一板子挟着风势落下,樊志华腮帮子打颤,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白站在阴影中:“小花那姑娘太可怜了,小小年纪遇人不淑,一辈子毁在这畜生手里,大人饶他死罪,黄泉之下小花怕是不甘啊。” 潘从右沉声道:“这樊志华虽然谈不上大智慧,可这小聪明着实不少,他以人质的下落相要挟,迫使谷雨用夏郎中的名义起誓,事急从权小谷只得就范,乖乖发了毒誓,承诺放他一马,这事老夫也不得不卖他的面子。” 小白两眼冒火地看着樊志华:“二十板子换小花的一条命,哎...” 潘从右笑了笑:“你可知道行刑的是什么人?” 小白看向那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潘从右如此说定然有他的原因,此时细看之下终于发现端倪。这汉子面容冷峻,双目赤红,太阳穴暴起,每一板子打得咬牙切齿,好似要将浑身的劲儿使出来。 “这...”小白疑惑地看向潘从右。 潘从右淡淡地道:“这人是崔巡检的亲信。” “我的天。”小白打了个哆嗦,看向樊志华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同情。 潘从右道:“小谷久在公门,这其中的门道有他师傅耳提面命,自然差不了,整治起人来手段层出不穷,樊志华这一次算彻底栽在他手里了。”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欣赏。 小白看着谷雨,喃喃道:“这小子看着老实忠厚,竟藏了这么多坏心眼。” 潘从右笑了:“还是那句话,小谷为人赤诚,只要你以真心待之,他必坦诚以对。” “这话您说过,”小白点点头:“他身上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品质,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潘从右牙疼似地吸口气,担忧地看着他:“不像你。” 小白笑了笑:“人嘛,总要成长的。” 他平常眼高于顶,身居高峰,仰面沐浴朝霞,内心自有其骄傲,但说出这番话时却显得十分诚恳。 但连番挫败却不得不让他改变姿势,低下头俯下身子,以更平和的态度拥抱真实的生活。 这是每个年轻人在进入俗世时面对的问题,敏感又多情,热烈又脆弱。潘从右温和地看着他,尘封的记忆被打开,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年轻人上下求索,一直到头发花白,两眼昏花,眼前的小白和那个年轻人渐渐重合,潘从右也笑了。 年轻人,愿你勇敢无畏,见众生,见真我。 谷雨恰在此时看到了阴影中的潘从右和小白,低声交待了那行刑的汉子几句,边打招呼边快步走了过来。 小白向樊志华努了努嘴,此时的樊志华低垂着头,再不见有丝毫挣扎:“你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别瞎说!”谷雨瞪他一眼,双手合十两眼看天,虔诚地道:“老天爷,是这小子胡说八道,我可没动手,你不能怪罪夏郎中。” 小白翻了个白眼:“你这叫自欺欺人懂吗?” 谷雨放下手:“放心吧,我跟那汉子交待了,打不死的,”脸色冷下来:“只是下半辈子想站起来怕是不可能了。” 潘从右赞道:“还是小谷捕头手段高超,老朽佩服。” 谷雨脸色羞赧,挠了挠头:“潘大人技法更胜一筹,下官仰慕。” 小白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位大人,天色已晚,咱们是走是留?” 第七百四十二章 遇袭 “走!”谷雨斩钉截铁地道:“城外驻军群龙无首,若遇急情后果不堪设想。” 潘从右想了想也道:“小心为上。” 一行人匆匆整队离开县衙,小白回头望去,衙署在夜色下已变得模糊了,唯有那佛塔的塔顶高耸,引人注目:“你说这邓文翰将罪证藏于佛塔之中的蒲团之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是为了赎罪?” “不知道。”谷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摇了摇头:“这佛塔修得动机不纯,到底也没保住他的性命,所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城门前的广场上已不见寻常百姓的踪影,曹克攀归拢人马,翘首以待,见到潘从右不禁笑道:“早料到大人是要回去的。” 潘从右也笑了:“出发!” 一行人出了城门,守城兵丁慢慢合拢城门,曹克攀回头看去:“咱们前脚走,后脚李惟忠若是被放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潘从右两手攥着缰绳摇了摇头:“纵使高邮卫有这个心,巡检司有这个胆吗?” 曹克攀也笑了:“这就是大人把他押到县衙大牢的原因吧?” 县试舞弊案顺利解决,潘从右放下一桩心事,与曹克攀打趣道:“也不知道成不成,要不然我把曹将军留在这儿吧?” 曹克攀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坚决反对。 众人说说笑笑,官道之上不见人影,只有潘从右这一支队伍,月朗星稀,凉风阵阵,但听马 蹄得得,人语低回,谷雨直到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入城只有一天,却仿佛过了很久,这一天之中所发生的种种曲折离奇,一幕幕在他眼前回放,让他更加迫切地想回到夏姜身边。 他不善骑马,与小白走了个肩并肩,小白看了他一眼:“小谷,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谷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小白点点头:“我十八,你得叫声哥。” 谷雨挠了挠头:“我不是该叫你一声道爷吗?” 小白嘻嘻一笑:“那多生分。” 谷雨放下手:“那叫道爷哥?” 小白不笑了:“那你还是叫道爷吧。”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另一人的脸上,谷雨笑道:“多生分,还是叫小白吧。你有心事?” 小白龇牙道:“说得一本正经,人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唔你如果生在一个万人敬仰的教门,你又是教主独子,长辈宠着,师兄弟让着,后辈敬着,你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善良风趣武艺高强,若你有这样的人生,还时常感到遗憾,究竟是为什么呢?” 谷雨白了他一眼:“因为你吃饱了撑的。” 小白恼火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谷雨叹了口气:“小白,你起跑的地方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那其中就包括我。一个凡人为何要给一个贵人讲人生道理呢,你视野开拓头脑灵活,困扰你的一定不是外界,而是你自己的内心 。” 小白怔怔地看着谷雨,谷雨又道:“如果你需要有人倾听你的烦恼,我很愿意做那个人。” 小白想起潘从右的话,恍然大悟:“作为朋友?” 谷雨一愣,正要回答,忽听官道旁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紧跟着破空之声疾来,一支箭羽如流星赶月直奔谷雨而来,谷雨吓得毛发皆张,激灵打个冷战,合身向小白扑去。 几乎与此同时,林间箭矢齐发,如雨点般向队伍抛洒而来。 “啊!”“啊!”兵丁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 曹克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潘从右,潘从右仍在呆愣间,已被曹克攀抱了个满怀,铁塔一般的身子护住潘从右。 一波箭雨过后,谷雨与小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再看己方人马折损过半,中箭者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而林间人影憧憧,如饿狼一般拉成散兵线向自己包围而来。 谷雨急得大喊:“快,保护潘大人!” “有!”兵丁齐声应道,跌跌撞撞向潘从右靠拢。 曹克攀抬起头,眼看敌人自四面八方兜来,急道:“小谷,此地离营地不出五里,快去搬救兵!” “大人交给你了!”谷雨应道,抽出短刀向官道冲去。 敌人的包围圈在迅速收拢,谷雨短刀一挥,与一人战在一处,那人长得人高马大,长刀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火花,待离得近了长刀出鞘,在月色下划出一道晦涩的寒光。 铛地一声脆响 ,谷雨只觉得虎口发麻,短刀脱手而出。 “绣春刀!”谷雨惊得全身冰凉。 杀手冷笑一声,长刀挟着风声直奔谷雨面门,谷雨闪身躲避,杀手长刀如跗骨之蛆,黏着谷雨向他喉间刺来,谷雨大惊失色,再躲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一条人影自后掩上,二指攸地伸出,杀手运刀如飞,势大力沉,却被他硬生生夹住。 杀手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小白冷哼一声,一足弹出,在他膝盖一磕,那人惨叫一声猝然倒地。 小白在谷雨肩上推了一把:“愣着做什么,走!” 谷雨从地上捡起绣春刀,发足狂奔。 两名杀手衔尾追来,小白道袍一抖拦住去路:“两位,你们的对手是在下!” 谷雨跑得心脏砰砰直跳,陡然遇袭曹克攀能迅速组织起防御已是难得,但对手占据先发优势,恐怕还有后招,想要潘从右安然无恙,只能搬请救兵,是以跑得脚跟打屁股蛋,不敢有丝毫耽搁。 离得老远便见营地篝火,一片宁静。 谷雨一口气冲到营中,放声大呼:“集合!集合!” 营地登时乱起来,幸亏大半兵丁都认识这位小谷捕头,见他面色焦灼如丧考妣,便知道出了事,迅速行动起来,不多时便列好了队伍。 那边厢夏姜等人也闻讯赶来:“怎么回事?” 谷雨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讲,但事急从权,只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握:“潘大人出事了,哪里也不要去,等 着我。” 他站到队伍前方:“弟兄们,潘大人和曹将军在归途中遇到袭击,生死悬于一线。留一半看家,其他人速速跟我前往营救!” 众兵丁这才晓得事态竟然如此严重,跟着谷雨一窝蜂地冲出营地! 第七百四十三章 分兵 纷乱的马蹄声打破沉静的月色,骑兵呼啸着从谷雨身边跑过,步兵嚎叫着各持兵刃威风凛凛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谷雨裹在人群之中,他将绣春刀端在眼前。 莫非偷袭的人是锦衣卫?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出现在脑海:为什么? 他的脚步慢下来,兵丁不解地看他一眼,向前方跑去。 为什么? 他隐隐地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问题出自哪里呢?谷雨紧张地思索着。 一名队正经过他身边,见他停止不动,关切道:“小谷捕头,您可是不舒服?” 谷雨摇了摇头,眼神迟疑地看着对方,那队正道:“您不妨在路边歇歇,横竖五里地,弟兄们用不了多久便到,您就放心吧。” 谷雨摆摆手,队正飞快跑去。 “五里地...五里地...”谷雨喃喃道,忽地脸色变了:“不好!” 队伍以摧枯拉朽之势去得远了,尘土漫天,在月光下飞扬。 谷雨转身向营地跑去。 “嗖!”一箭响过,一名躲在树上的暗哨应声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忍着痛大喝一声:“敌袭!敌袭!” 喊声响起的时候,几名暗哨在破空声中中箭倒地。 方才谷雨搬救兵,留守兵丁在惴惴不安地等着,此刻陡闻异变,抄起手边的家伙便冲了出去。 一排箭雨带着火团铺天盖地而来! “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箭尾被淋了猛火油,落在帐篷中,大火迅速窜起来,浓烟弥漫开来。 “救火!”兵丁慌了神,拼命扑打着火苗。 大脑袋气得大骂:“别用衣裳扑火,操!”他手脚麻利将衣裳脱下,用水囊浇湿,展开衣裳盖在扑腾的火苗上,不久青烟屡屡,火苗消失不见。 小瓶母女和小成两个也赶来帮忙,夏姜学着大脑袋的样子,刚把衣裳脱下,眼光向远处一瞟,吓得呀一声惊叫,只见浓烟之中一个个夜行人悄悄摸了过来,手中绣春刀收割着兵丁的性命。 “跑!”大脑袋咬着牙。 囚车旁几名看守的兵丁紧紧地攥着刀,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黑暗的林间箭矢齐发,几人应声倒地,夜行人如鬼魅般出现,一刀一个将痛苦呻吟的兵丁送上了路。 胡应麟惊恐地看着围拢而来的夜行人:“你...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答道:“胡大人,难道你以为有潘从右护航,咱们便能舍了你?” “你们冲我来的!”胡应麟惊呆了。 另一名夜行人开了锁,将囚车门打开,抓住胡应麟的衣领子将他粗鲁地揪了出来:“劳驾胡大人换个地方叙话。”眼神闪过一旁的吴承简和赵显达。 吴承简吓得瘫软在角落,赵显达忽道:“带我走!不管你们是什么人!” 夜行人嗤笑道:“你也配!”将胡应麟小鸡仔一般拎起来,转身迅速没入林中的黑暗。 胡应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对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的草丛间。 身后一阵疾风刮过,谷雨神兵天降,一刀递出,一名夜行人应声倒地。谷雨抓住胡应麟向后一扯,胡应麟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夜行人迅速反应过来,拉成扇形向谷雨围攻而来。 谷雨长刀一甩,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 齐腰深的草丛攸地倾倒,阵阵疾风略过,杀意弥漫在林中,谷雨边打边暗自心惊,面前三人各个身手不凡,且招招不留情面,所招呼的尽是他的要害。尤其是中间那人刀法精湛,忽左忽右,指东打西,谷雨一个不留神,只觉得腋下一痛,已吃了对方一刀,他足尖蹬地,身体向后弹出。 三人见他露怯,岂肯放过他?跟身进步三刀齐下,半空中一道人影闪过,小白倒悬身子,两手探出,口中念念有词:“中!中!中!” 每喊一声,便有一人惨叫倒地,三声喊完,三人丢盔弃甲,倒在地上呻吟不断。 小白飘然落地,一抖道袍,将谷雨护在身后,谷雨死里逃生,笑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道爷哥,你这手俊的很。” 小白狠狠地道:“还不跑?!” 谷雨如梦方醒,将地上的胡应麟搀起来,冲出树林。 此时营地中大火连天,人喊马嘶,谷雨脸色大变,浓烟弥漫他一时竟也找不到夏姜的身影,正想要去寻找。 忽听官道上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别慌!平日里战场上学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是曹克攀! 他的出现让营地之中的兵卒面貌焕然一新,曹克攀大声道:“张望,徐当!” “有!” “你二人率队把那些狗贼给我撵出营地!” “是!” “曹星,袁奎,这大火漫天,你救它有个屁用,令人避入林中,建立防御阵地!” “得令!”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护住囚车及夏郎中!” 是潘从右! 谷雨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扯了一把小白:“走,去帮忙!” 兵丁虽然隔着烟雾见不到他们的主帅,但那几声雄浑的叫喊仿佛在告诉他们:小伙子们不要怕! 兵丁迅速集结,组织行动,夜行人的攻势为之一阻。 谷雨和小白两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时间鲜血飞溅,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受的伤。 眼前一条熟悉的身影闪过,谷雨悲喜交加:“夏郎中!” 夏姜被小瓶母女扶着,扭头看来,见到谷雨的一瞬,脸上浮现出笑容,谷雨冲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夏姜虚弱地点点头,谷雨心中愧疚,将她背起身,招呼其他人:“跟紧了!” 小白扶着胡应麟走了没两步,身后夜行人随即跟上来,这一来小白也看懂了,今晚的不速之客为的正是这位胡大人。从浓烟中冲出五六名兵丁拦住夜行人去路,趁此功夫小白钻入林中。 潘从右正在林中焦急地等待着,身边兵丁众多,已拉出一条弧形的工事。 吴承简和赵显达两人已从囚车中拖出,被四名兵丁押着站在潘从右背后,看见谷雨和小白,潘从右暗中松了口气:“这边来!” “大人!”“大人!” 谷雨和小白惊喜地对视一眼,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支夜行人小队忽地出现在林中。 第七百四十四章 前路 “大人小心!”丁临见机得快,一跃而起将潘从右挡在身后。 这一支小队不过七、八人,但战场冲锋比之其他夜行人更加勇猛凶悍,尤其是手中绣春刀,如砍瓜切菜般,惨叫声中兵丁瞬间被冲散了阵型。当先一人身高体长,绣春刀耍得虎虎生风,直奔小白而来。 谷雨瞧得目眦欲裂:“小白,撤!” 小白也意识到这一队人马非比寻常,夹起胡应麟便跑。 “想跑?”那人却是青堪假扮,今晚张回指挥锦衣卫倾巢出动,务求一击必中,他所率小队正是精锐中的精锐,曹克攀所率部众数倍于己,但在他眼中不过土石瓦砾,不堪一击,眼见小白不战而逃,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长刀一挥,杀气腾腾而来。 防御工事中的兵丁见势不妙,齐声呐喊着冲了出来,将小白挡在身后。 青堪长刀如死神镰刀,不断收割着性命。 啊!啊!长刀过处,鲜血飞溅。 关键时候曹克攀领着人冲入林中,战场形势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如狼似虎,手下的兵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退,更可怕的是浓烟之中不知还隐藏了多少敌人,他放声大叫:“大人,你先撤,我来掩护!” 潘从右道:“要走一起走!” 曹克攀知道他的脾气:“丁临!” 丁临会意地点点头,搀住潘从右的胳膊便向林中深处急急走去,潘从右挣扎着:“放开我...”声音渐渐远去。 曹克攀看向谷雨和小白两人:“大人交给你们了!” 谷雨心中一颤,曹克攀的口吻像在交待后事,他沉着脸色:“对方很可能是锦衣卫所扮,将军千万小心,咱们后方汇合!” 曹克攀怔了怔,咧开大嘴笑道:“照顾好自己,滚蛋吧!” 长刀出鞘,曹克攀如一头猛虎,扑向青堪。 林中哗啦啦一阵响动,潘从右和丁临冒出头来,跌跌撞撞爬上官道,紧接着是更多的兵丁、谷雨、小白。 潘从右回首望去,但见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他双拳紧攥,禁不住地打哆嗦。 小白绝望地道:“这黑灯瞎火的,咱们逃去哪里?” 谷雨咬着牙道:“别管那么多了,往前跑就对了。”担忧地看向潘从右:“大人?” 潘从右明白他的意思:“老夫还能撑得住。” 谷雨感激地看向小白:“若不是你及时救援,恐怕我这条命也要葬送在林间。” 夏姜听得满脸紧张,双唇抿在一起,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谷雨的胳膊。 小白脸上带着血迹,沉声道:“若不是大人反应及时,我也不会出现得那般巧。” 遭遇伏击时,潘从右完全被打懵了头,老爷子一生为官,口诛笔伐,针砭时弊,从不曾惧,但官场上玩的是心思、是手段,像这么真刀真枪的遭遇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身体上的痛楚令他双眼晕眩,脑袋发懵,直到谷雨走后才发现了端倪。 这一伙人明明占据优势,却并不急于下杀手,反而是有想趁乱逃出的兵丁,随即便会迎来暴雨般的痛击。 潘从右心思电转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的目的正是要把自己围困在原地。 那么谷雨为何能逃出去呢? 尽管知道谷雨武艺不俗,但他还是做了个不厚道的假设:假设谷雨是被故意放走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这样一想潘从右便明白了对方的谋划,命曹克攀重聚人马强行杀出一条血路向谷雨驰援,小白得潘从右授意撇开大部队,一路风驰电掣赶回营地,将谷雨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曹克攀冲出不远,但见前方马蹄呼啸,原来是骑兵队到了。 他还来不及高兴,但见那战马不等近前,忽然唏律律一阵暴跳,前蹄高高撩起,骑兵一个不备,纷纷摔下马来,曹克攀惊得呆了,再看战马如发了疯似地竟一溜烟向茂密的林中冲去。 好端端的骑兵队落得这个下场,曹克攀惊呆了,他率人冲到近前,借着月色细看,惊呼出声:“铁蒺藜!” 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直刺马蹄,疼痛难当。 “下马!”曹克攀不敢再冒险往前。 身后敌人随即掩上,曹克攀腹背受敌,只急得哇哇大叫。 好在步兵队不久便到达现场,曹克攀与潘从右借助人多势众,才险险脱离敌军纠缠。 一番话交待完,潘从右只累得气喘吁吁,他疑惑地问道:“你说对方可能是锦衣卫?” 谷雨将手中的绣春刀举起,潘从右脸色铁青:“为什么?” 小白见胡应麟也累得脸色苍白,于心不忍道:“要不然咱们停下歇歇脚?” 话音未落,但见前方蓦地出现十余名夜行人,静静地站在月色下,长刀拖在地上,背对着月亮,只能看到人的轮廓,虽然一动不动,但杀气充盈。 为首的那人细长脸,目光如钩,正是锦衣卫千户张回。 “是你!”潘从右离得近了这才看清张回的相貌,他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转念一想便认了出来。 张回狰狞一笑:“将胡应麟交给你,饶过你的性命!” 潘从右横眉立目,戟指道:“张回,好大的胆子!你身为锦衣卫,戕害无辜士兵,刺杀朝廷命官,意欲何为?” 张回眯起眼:“潘从右,哪里来的锦衣卫?黑山寨山匪横行,你不巧遇了土贼打劫,若是丢了性命可怪不得我。” “黑山寨?”谷雨露出苦笑,这黑山寨的名头被他用过,被邓文翰用过,高邮县中案子已了,这黑山寨死灰复燃,还能用来掩人耳目,属实是他没想到的。 潘从右气道:“黑山寨已在县城中被剿灭,你说是便是吗?朝廷会信你的鬼话!” 张回哈哈大笑:“黑山寨家大业大,你在城中剿灭区区数人,以为便将人家连根拔起,可笑,可怜。” “怎...怎么可能?”潘从右与谷雨相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脸上的惊讶。 张回笑得更是得意:“我已派人摸到对方老巢,与大当家做了笔买卖。” “什么买卖?”潘从右隐隐感到不妙。 张回轻蔑地看着他,忽地一扬手,官道两旁响起震天价的呐喊,自林中窜出一条条人影! 第七百四十五章 大当家 林中窜出的汉子穿得短打衣靠,但所持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五花八门,呐喊着冲上官道。 跟随潘从右逃出的共有百人之多,这一伙山贼密密麻麻,看起来也有七八十人之多,空阔的官道上一时被挤得水泄不通,两方各持兵刃,紧张对峙。 一名大汉站在张回身边叉腰看着潘从右:“老头儿,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叫弟兄们干死你!” 这人言语粗鄙,潘从右气得脸色涨红:“你又是哪个?” 大汉挺了挺胸:“黑山寨大当家任重。” 潘从右皱紧眉头,上下打量着他:“黑山寨的势力已在高邮县城被我剿灭,匪首邓文翰当场死亡,你们又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是假扮的不成?!” 大汉啐了一口:“放屁,老头儿,你再胡说八道我一根小拇指戳死你。” 潘从右气得七窍生烟,他自问不是老学究,也从不与人掉书袋,但与这人交谈两个来回,却总是感到鸡同鸭讲,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小白明知道此刻剑拔弩张,但仍不住想笑。 那大汉腆胸迭肚,伸出擀面杖般粗细的指头向夜空指了指:“我黑山寨在江湖中是这个,明白什么意思吗?” “天。”小白忍不住插言。 那大汉龇牙一笑:“那邓文翰知道黑山寨在江湖上吃得开,便假借我山寨名头,银子揣在自己兜里,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像这等卑鄙小人,他就是...”那指头转了下去,期待地看着小白。 小白恍然:“脚!” “对!...个屁!”大汉急赤白脸地道:“是地!那厮和老子相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 胡应麟叹了口气:“虽然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能教你不远千里追踪至金陵,费尽心机想要置我于死地,但今晚因我而死的人太多了,潘大人,”潘从右扭头看向他,胡应麟道:“我愿意跟他走。” “这样才对嘛。”张回笑道。 潘从右断然道:“不行!”他严肃地看着胡应麟:“我要是将你交出去,你会死的。” 胡应麟冷冷地回视着他:“死很可怕吗?” 潘从右面色一僵,胡应麟轻蔑地笑了笑:“人固有一死,或轻或重而已,我胡应麟高不成低不就,上不为君主分忧,下不为为黎民请命,我这条命啊死不足惜,但有些人于国于民,忠贞不二,可要比我这条贱命厚重得多,也不见潘大人如此好心?” 潘从右脸现悲戚:“胡兄,生死由天不由人,你太执着了。” 谷雨将两人神色看在眼中,他能清晰地感到潘从右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悲伤,甚至还带着几分愧疚。 胡应麟踏前一步,怒视张回:“我可以跟你走,但你要放过这些人。” 不等张回说话,潘从右断然拒绝:“不行!胡应麟是陛下钦点的囚犯,你无视王法,枉顾君恩,纵然是天子亲卫,难道指望陛下能饶了你吗?” 张回拉下脸:“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等什么呢,亮家伙!” 话音未落,只见身后一声粗嚎:“大人莫怕,克攀在此!” 张回一惊,但见后方尘土飞扬,几匹战马飞驰而来,冲在最前的那人顶盔掼甲,身如铁塔,举着明晃晃的钢刀,正是曹克攀无疑。 潘从右大喜,张回大喝一声:“动手!”身形如电直扑小白。 谷雨搀住潘从右:“冲!” 两人几乎同时动作,擦肩而过,谷雨应变奇速,话一出口,身体窜出丈余,身后兵丁随在他身后急步前冲,人流如海潮迅速向前冲开了一道口子。 潘从右急道:“小白...” 谷雨脸色凶狠:“他有曹将军相助!” 潘从右兀自挣扎,谷雨火气上冲:“他妈的!五百多人的性命全在你手中,你要拖着大家送死吗!” 潘从右一怔,谷雨加紧他的胳膊:“走!” 官道两旁的土匪齐声呐喊冲上官道,与兵丁战在一处,厮杀声响彻在夜色下。 张回身形一动,小白扯住胡应麟急步后退,兵丁各举兵刃迎上来,小白的身影迅速向人群中掩去,张回运刀如风,兵丁纷纷倒毙,小白紧紧地盯着张回,始终不与他照面。 跟在张回那边的锦衣卫,也包括那位大当家任重,齐齐加入战团,这一伙人如饿虎下山,毫不留情地撕咬着猎物,齐全儿紧紧地跟在张回身后,手中朴刀上下翻飞,眼见得小白节节败退,此时岂有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张回离得近了,兜头便是一刀,小白一招旱地拔葱,平地飞起,他夹着胡应麟,身子却轻如羽毛,倒飞而出,堪堪落在身后一名兵丁的肩头。 “好俊的功夫!”齐全儿看得呆了。 张回眼见小白身法轻盈,先是一惊,随后却露出兴奋的狞笑,跟身进步忽地腾身而起,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你曹爷爷来了!”曹克攀打马而过,冲开人群。 小白足尖一点,身子再次飞起。 张回一刀走空,但见眼前一马一人气势汹汹冲来,那曹克攀手中钢刀挟着劲风向张回的脑袋砍了过来! 齐全儿吓得惊呼一声:“大人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张回就地一滚滚下官道。 小白蜂腰急转,落在曹克攀身后,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曹克攀一磕马腹,战马唏律律暴跳,风驰电掣一般去了。 “大人...”齐全儿连滚带爬冲下官道,从草丛中将张回扶起。张回衣衫散乱,灰头土脸,他一把推开齐全儿,两眼冒火地看着曹克攀远去的背影:“给我追!” 兵丁与土匪裹挟着,边跑边打,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官道上谷雨背着夏姜跑得气喘吁吁,夏姜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放我下来吧。” 谷雨立即屏住呼吸:“没事,我一点也不累。” 孩子气的行为让夏姜有些好笑,她用袖子给谷雨擦了擦汗,正准备说什么,谷雨忽然“嗯?”了一声,用力吸了吸鼻子。 “怎么?” 话音未落,夏姜忽地感到一丝潮气,那湿润的水汽让人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上船 f f谷雨不由地放慢脚步,丁临从后方追上来:“怎么了?” 谷雨向前方努了努嘴,潘从右眯起眼睛看去,但见前方烟雾森重,隐隐有鱼鳞般的光泽跳动闪耀。 “这是?”潘从右还没反应过来,丁临却已脱口而出:“是湖!” 谷雨沉声道:“是高邮湖!” “哎哟!”后有追兵索命,前有巨湖拦路,丁临眼前一黑,忍不住惊呼出声。 谷雨将夏姜向上托了托,咬牙道:“走,小爷要是没了后路就跳湖!” 丁临气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谷雨向身后瞧了一眼:“宁做海鲜,不做俘虏,你去还是不去?!” 夏姜抿嘴一笑,在谷雨头上轻轻拍了一记。 丁临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潘从右道:“他唬你的。” 丁临搀着他加快了脚步:“什么意思?” 潘从右道:“此地地处运河之畔,水路最为通达。你我虽然不曾来过此处,但老朽却知道这高邮有处驿站,水陆兼具,名唤盂城驿,却是洪武年间便建成的。” 丁临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道:“这小子往常不是这性子啊?” 潘从右看着前方的人影:“为了安抚女伴,开个不擅长的玩笑,丁临,一看你就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聊小谷呢,怎么说到我头上了。”丁临嘟囔道。 越往前走,水汽越是浓重,打在人脸上,不久便是湿漉漉的一层。湖面越来越宽,最终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一望无尽,无边无沿,夺人心魄。波涛阵阵,月色被搅碎在浪花之间。 谷雨左顾右盼,忽然哈地一声笑:“跟紧了!”拔足跑去。 丁临用劲全力观瞧,果然见远处的柳林间隐隐约约露出一排低矮的房子:“驿站!” “不止!” 潘从右指向水面。 “船!有大船!” 一句话登时让逃亡的队伍兴奋了起来,队伍之中的大脑袋、小成等人互相瞧瞧,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盂城驿占地开阔,厅堂屋舍百余间,门前高挂气死风灯,此时的驿馆安静祥和。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不绝于耳,敲得人心烦意乱。 “谁啊?”驿卒打着哈欠,语气不善。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驿卒陡见门外挤进来十几个脑袋,吓得“妈呀!”一声跌坐在地。兵丁一拥而入,向码头跑去。 “尔等什么人?驿站乃官家重地,岂容冲撞,你们不要命了吗?!”驿卒缩在角落中,目瞪口呆地看着源源不断闯入的兵丁。 一双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驿卒抬起头,却见一名老者和颜悦色地站在他的面前,身边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驿卒抓住他的手站起:“老人家,你的人要造反不成?” 丁临怒视他一眼:“胡说,这位是南直隶的巡察御史潘大人!” 驿卒猛地缩回手,慌忙下跪,潘从右拦住他:“事出有因,冲撞勿怪。” 驿卒讪讪地笑了笑,心道:谁敢怪? 谷雨出现在门口:“大人,敌人追来了!”他先发后至,裹在人群中走到驿馆前,却听得身后人喊马嘶,原来是张回一伙杀到了。 潘从右一惊,向那驿卒道:“速速回避!”向码头走去。 驿卒见势不妙,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码头上停泊着一只官船,官船边则是几只无篷船,船身小巧,仅容两三人。兵丁视而不见,齐齐涌向那只官船,官船的甲板上冒出几个脑袋,看那打扮八成便是船上的水手,见兵丁如狼似虎闯上来,惊道:“这是官船,不得造次!” 兵丁充耳不闻,手持钢刀将几人押进驾驶舱,船帆扬起。 等潘从右上船时,兵丁已将各角落占了,一名兵丁禀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潘从右回首眺望,忽听驿馆中惨叫一声,敌人攻进来了! 兵丁和土匪的身影绞杀在一处,不停有人倒下,兵丁禀道:“大人,开船吗?” 潘从右两手紧攥:“再等等...再等等...” “小白!” 谷雨站在潘从右身边,夏姜脸色苍白倚着他的肩膀,谷雨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到夹杂在人群之中的那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 小白背着胡应麟,身后则是曹克攀为其抵挡着敌人的攻击,两人步履艰难,在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向官船靠近。 艞板之上开始出现敌人的身影。 兵丁手持武器将对方挑落水中。 张回领着齐全儿和青堪等人逐渐逼近小白,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胡应麟,今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教胡应麟跑了,如何向陛下交待? 张回两眼赤红,手中一把绣春刀大开大合,兵丁竟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曹克攀眼见要糟,一把将小白推到艞板之上。 小白急声道:“一起走!” “废话!谁说老子要死了!”曹克攀气急败坏地道,大刀向敌人劈砍,兵丁见主将被围,立即向他围拢。 曹克攀逮到机会,转身向艞板跑来。 小白已落到船上,见状喜出望外,拼命道:“开船!” “缆绳!缆绳!”船老大指着岸边的石桩气道:“不解缆绳,开个屁的船!” 小白呆住了。 张回哈哈大笑,率手下将石桩围了:“潘从右,你空有一船,却如何逃出生天?” “交给我了!”曹克攀自艞板一跃而下,长刀一挥扑向张回。 张回狞笑一声,齐全儿和青堪双双迎上前,曹克攀如猛虎下山,刀刃在夜色下闪烁着寒光,如匹练一般卷向两人。 青堪自恃武艺高强,硬生生地挡了曹克攀一刀。 铛地一声脆响,青堪只觉得虎口发麻,曹克攀跟身进步,一刀劈下,青堪脸色大变,转身想跑,忽觉右臂一阵火热,大好胳膊竟被曹克攀齐根切下。 青堪愣在当场,此刻的他竟然没有任何痛感,正在迟疑间,曹克攀一刀捅向他的后背。 张回弹身而起,趁曹克攀还未抽刀之时,绣春刀如毒蛇吐信,削中曹克攀的小腿! 曹克攀一个趔趄,将青堪挡在身前,张回两刀尽皆砍在青堪身上,气急败坏地一脚将他踢飞,长刀一甩揉身而上! 曹克攀手中钢刀鲜血淋漓,双目已是赤红,眼见张回逼到身前,长啸一声迎了上去! 第七百四十七章 水路 船上兵丁见主将深陷重围,呼喊着向曹克攀冲去,但锦衣卫早将艞板把住,双方陷入缠斗中。 谷雨气血翻涌,挤向人群中。 夏姜朱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有他该做的事情。 小白将胡应麟轻轻放下来,胡应麟脸色痛苦,双目垂泪:“你们不该救我的。” 小白摇了摇头,看向潘从右。 潘从右却没有看他,忽地惊呼一声:“克攀!” 曹克攀面对张回和齐全儿的攻势打得虎虎生风,张回却不与他正面相抗,身法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曹克攀身负重伤,但他咬着牙强自忍耐,一步步逼近石桩。 齐全儿武艺远不及张回,但胜在身法灵活,绕到曹克攀背后,抽冷子便是一刀,正切在他的腿弯。 曹克攀站立不稳,单膝跪地,张回两手擎刀,泰山压顶砍将下来。 曹克攀咬着牙举刀格挡,铛地一声脆响,曹克攀跌坐在地,张回则身子后仰,登登登退后几步。 齐全儿哈地一声笑,兜头便剁,曹克攀冷哼一声,刀刃自齐全儿腹间横划而过,如同飓风过境,齐全儿啊地惨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腹间已是鲜血淋漓。 曹克攀一招得手紧接着就地翻滚,张回立足未稳,曹克攀滚到他脚边,合身撞了上去。 张回好似撞在一面墙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喷出腔子,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弹出,曹克攀一把抱住石桩,挥刀剁向腕子粗的缆绳! 张回惊叫道:“杀了他!” 锦衣卫余众如闻到血腥味的群狼齐齐扑向曹克攀,曹克攀猛地打了个激灵,腹间已中了一刀,他挥刀逼退锦衣卫,又是一刀砍在缆绳之中。 官船忽地晃悠了一下,兵丁东倒西歪,发出阵阵惊呼。 曹克攀一刀刀砍在缆绳之上,身边锦衣卫群起攻之,曹克攀岿然不动,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空之中忽地传来一声喊:“曹将军,我来助你!” 曹克攀一惊,晃动脑袋看过去,小白如一只苍鹰自船头跃下,曹克攀猛地前冲,半空之中接住小白,用尽全身力气将小白顶起:“走!” 小白的眼泪在半空中挥洒,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子像夜色下晶莹的星星。 曹克攀嘻嘻一笑:“岂能让你抢了我的功劳?”用尽全身力气:“呔!”一刀斩断缆绳! 张回大惊失色:“他妈的!” 官船在经过剧烈的震动之后,缓缓离开岸边。艞板翻落,谷雨半边身子悬空,一只手被船上的兵丁牢牢抓住拖了上去。 小白轻轻落在船头,他定定地看着曹克攀。 曹克攀长长地舒了口气,盘腿坐了下来,将钢刀担在自己的腿上,手抚香腮看着黝黑的水面发愁:“也不知道这山高水长的,还能不能回得去家?” 张回缓缓举起刀,杀气腾腾:“你回不去了。” “我说的是魂魄,咱们能聊点高级的吗?”曹克攀翻了个白眼,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语气中充满惆怅:“战场之上悍不畏死,马革裹尸,那是军人的宿命,死后该魂归故里,侍奉双亲是不是?” 张回冷哼一声,一刀挥下,曹克攀大好头颅落下。 船上的兵丁痛哭流涕,潘从右两手捂住脸,眼泪自指缝中溢出。 赵显达被兵丁押着,他定定地看着岸边曹克攀的尸首,忽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五味杂陈,却没有一丝敌人死去的喜悦。 官船破开湖面,流水喑哑,如一首挽歌,送别英雄。 顺天府,柳记茶点铺,胡时真两手捶腰,看着被翻修一新的铺子,笑了笑:“没想到你的那些朋友办事如此干脆利落,看来明天可以重新迎客了。” “你也辛苦了。”陆诗柳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胡公子的恩情小女子没齿难忘,做了几样果子权做谢意,天色不早了,你也早回吧。” 胡时真一愣,对方略显冷淡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街坊邻里的,千万别客气,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把我当做小厮,尽情使唤。” 陆诗柳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笑,胡时真心中有些慌乱,陆诗柳垂下眼睑道:“胡公子为人热情,小女子见识到了,只是夜色已晚不便挽留,公子请回吧。” 胡时真挠挠头,不知怎么就把话题聊的越来越尴尬:“我也不是对谁都热情的...” 陆诗柳道:“胡公子...是喜欢诗柳吧?” “唔!”胡时真一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个,这个...”支支吾吾间,脸色已然红了。 陆诗柳声音轻柔:“小女子是猜的,也不知是不是会错了意?” “没有!”胡时真赶忙道:“我自见你第一面便喜欢了你,茶不思饭不想,只想能伴在你身旁,我得感谢这场火灾...不是,我的意思是多亏了这场火灾,我才有机会...不是不是,瞧我这张嘴...” 胡时真平素性格爽朗,不拘小节,甚至比寻常读书人还要油滑,但面对心爱的女子时,同样也会手脚僵硬,语无伦次。 陆诗柳身姿婀娜眉目如画,昏黄的灯光更增加了暧昧的气息,胡时真心中蓦地一颤,声音嘶哑道:“诗柳...” 陆诗柳猛地抬起头:“胡公子,我出身卑微,配不上你的喜欢,这柳记茶点铺是我一生希望,此刻我只想将它好好经营下去,情爱的心思半点欠奉,公子不必在我身上白白耗费心神。” 胡时真懵了:“你...你在说什么?” 川哥儿一伙纠缠不休,这位胡公子与自己纠缠得多了,恐怕也会受到牵累,陆诗柳不愿看到这一切发生,索性硬下心肠婉拒对方的好意。 胡时真仍不死心:“你想好好经营茶点铺,我也可以帮忙,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气,是不是?出身卑微又算得什么,我又何尝不是出身卑微,甚至孤家寡人一个,与你又有什么两样?” 陆诗柳眼眶泛红,咬牙道:“我们不一样!” 胡时真坚持道:“我们是一样的,我能理解你的不容易...” “我出身青楼,庆元春曾经的花娘子,”陆诗柳闭眼又睁开,直视着胡时真:“胡公子,你再如何不同,也是读书人,你我生来两个世界,不该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第七百四十八章 报仇 陆诗柳对胡时真的感情更多的是感激,却谈不上好感。胡时真百般坚持,令陆诗柳在感激之余,内心中竟平生出一种愧疚之情,犹豫半晌还是对胡时真说了实情。 “青楼女子...”胡时真愣愣地看着陆诗柳,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怎...怎么可能?” 陆诗柳还之以冷笑:“怎么不可能?有上九流自然就有下九流,人生际遇不同而已。” 胡时真道:“我说的是你,似你这般冰清玉洁、独立自爱的女子怎么会出身于青楼?” 陆诗柳眼角泛起泪珠,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是啊,我也常常问自己。为何老天爷要对我如此不公...”说到此处,声音打颤,到底还是泄露了真实的情绪,她吸了吸鼻子:“胡公子,这问题我常常问自己,小女子都得不到的答案,胡公子就不必萦怀了。天色已晚,胡公子早回。” 胡时真这次没有拒绝,如呆头鹅一般走出茶点铺子,陆诗柳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知怎的悲从中来,怔怔落下眼泪。 出身,决定了她所能触碰到的高度,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生活的门槛。 她陷入进自己的情绪中,怔忪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将门板上了,不多时油灯熄灭,铺子里恢复了黑暗和宁静。 阴影中走出两名年轻男子,穿得吊儿郎当,一看便不是什么好货,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茶点铺的大门,另一名看起来年龄小得多,长得尖嘴猴腮,怀里抱着一个罐子,鬼鬼祟祟地跟在那人身后,他走路一瘸一拐,嘴中嘶嘶吸着凉气,显得痛苦不堪,走动之间罐子中隐有水声:“杨哥,陆诗柳这贱娘们想必已经睡了,咱们这把火一放,一定教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小子正是先前与川哥儿饮酒,被周围当场逮捕的一员,因为看他年纪小,前番纵火案中又并未动手,顺天府并没有将他拘押,只是略施惩戒,打了二十板子。 那叫杨哥的男子“唔”了一声,阴恻恻的目光在招牌上打转:“狗子,你说这娘们认识官府的人?” 狗子脸色拉下来:“杨哥,你怕了是不是?” 纵火当天杨哥心中胆怯,借故有事并没有参与,侥幸逃过一劫,弟兄们被官府抓的抓打的打,其他弟兄吵翻了天,发誓要报仇雪恨,杨哥在这伙人中辈分高,自然就被推了出来。只是这群地痞无赖吃软怕硬,周围他们不敢碰,思来想去这陆诗柳孤身一人,恰恰是寻仇的最佳目标。 杨哥被人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地瞥了狗子一眼:“放你娘的屁!川哥儿这次栽了这么大跟头,弟兄们也没落得好下场,这口气不出,咱们还怎么在街上混!” 狗子被骂得缩起脖子,嘟囔道:“说报仇的是你,不敢动手的也是你,怎么说都是你对...哎哟!” 话未说完,杨哥已举起拳头在他额头上狠狠拍了一记,狗子吃痛,心头火起,凶横地看向杨哥,杨哥却道:“我们一伙人烧了固然解气,但是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后果,杀人那是要坐牢的!” 狗子气哼哼地道:“不是说放完火咱们便出城躲着,待风波过后再回来,官府无凭无据,能奈我们何?” 杨哥恨铁不成钢地在他鼻端点了点:“蠢货,现下便有更安全的办法,咱们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狗子两眼圆睁,充满着愚昧的天真:“什...什么办法?” 杨哥冷冷地笑道:“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狗子认真思索片刻:“不就是那个读书人喜欢上这小贱人了吗,这小贱人又是青楼女子,出言婉拒。这又怎么了,要我说这小贱人长得溜光水滑,做什么茶点铺呢,还不如开个堂子,她既然是做婊子的,床上功夫自然好得很,弟兄们再照顾照顾她的生意,比这劳什子的茶点铺可挣得多。”说到后来污秽下作,可谓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 杨哥眼神闪烁:“你就只懂得打打杀杀,哥哥教你个乖,毁灭一个人不需要动刀动枪,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狗子懵懂地看着杨哥,这厮胆子虽小,但是心眼却不少,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证明有人要倒霉了。 官船静静地穿行在湖面上,船老大亲自掌舵,借助罗盘仔细分辨着方位:“军爷,您总得告诉我要去哪儿吧?” 兵丁站在他的身后,钢刀抵着他的后心:“只管往前开。” 船老大哭笑不得:“四周皆是水泽,您告诉我哪里是前?” “我...”兵丁语塞。 潘从右出现在舱门后,兵丁赶紧行礼:“大人。” 潘从右点点头:“你叫新城...对吗?” 兵丁脸现戚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用力点点头:“大人,我叫范新城,曹将军的亲兵。” 潘从右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孩子,辛苦你了,去歇息歇息吧。” “可...”庞启明不放心地看了眼船老大。 潘从右道:“没事,有丁临看着,放心吧。” 船老大挤出僵硬的笑容:“这位老大人,小的也是混口饭吃,罪不至死,您老高抬贵手,放了我和我的徒孙吧。” 丁临不满地道:“你将我们当什么了?土匪吗?”将潘从右的身份说了。 船老大这才知道面前的是个大官儿,忙不迭下跪,潘从右将他搀起:“你不要害怕,老夫奉陛下之命押解犯人入京,要借你的官船一用。” 船老大问道:“不知大人下一步要去哪儿?” 潘从右沉吟道:“此去一路颠簸,危险不断,以致误打误撞上了你的船,这未必便是一件坏事。追杀我们的人马来头不小,若是回到陆地上还不知要遭遇多少凶险,倒不如经运河直抵京城。” 船老大咋舌道:“那可不近。” 潘从右拱手道:“有劳你了。” 船老大口称不敢,定了定神道:“这条船停泊在码头已有五六日,本来要做日常修缮,是以船上并没有准备补给,口粮也所剩不多。” 潘从右脸色凝重:“逃上船的我已命人做了清点,共计九十八人,能撑得几日?” 船老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明日晚上米缸怕是要见底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买卖 u0006一直到官船看不到影子了,张回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光,驿馆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片,既有自己人,也有黑山寨的土匪,还有曹克攀部的兵丁。 眼见官船离去,曹克攀部奋起余勇,将主将无头尸身抢下,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张回并没有阻拦,胡应麟逃之夭夭,与这些大头兵纠缠又有什么用? 至于这些人是选择继续追随潘从右还是落草为寇,都已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了。 齐全儿从地上爬起,手捂着伤口趔趄着走到张回面前:“大人。” 张回目光阴冷地盯着他:“我曾你说过,想要出人头地,就要足够聪明对吗?” 齐全儿脸色一紧:“聪明就是要对得起大人的信任。” “你记性倒是不差,”张回的目光看向他的伤口,齐全儿紧张起来,右手下意识地使劲捂住伤口,张回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很惜命,却并不聪明。” 齐全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张回看着他的头顶,声音阴冷:“我的耐性很差,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儿,否则齐全儿就真的要死了!” 齐全儿,不,林二吓得一激灵,两手伏地,叩头道:“小的,小的不敢了。” 张回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齐全儿从地上爬起,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他常年在暗线行动,收集情报乃是专长,但论起拳脚比之张回、小白差之千里,方才一番厮杀,刀光剑影登时将他吓破了胆,尤其是曹克攀那一刀的威力,险险便要了他的性命。 那一刀其实伤他不重,却教他胆魄尽失,再也没了直面曹克攀的勇气,于是佯装重伤消极怠工,没想到张回身处战团,尚有余暇觑到他的手段,让他如何不惊? 可是真要拼个全力吗?他已步入中年,妻子虽不美貌,儿子虽不成器,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万一真要在拼杀之中枉丢了性命,那活齐全儿可真的要变死林二了,到那时谁来照顾他的妻儿? 人之痛苦多来源于选择,既想发愤图强,又怕自己不是那块料,白白耽误了功夫。 他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青堪,陷入了纠结。 那边厢黑山寨的大当家任重扛着钢刀风风火火走到张回面前,将手一摊:“给钱。” “大胆!”锦衣卫见他对张回无礼,立刻将他围了。 张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重面色不善:“想赖账?说好了这一桩买卖值一千两银子。” “大当家误会了。”张回伸手从怀中掏出银票递了过来,任重伸手接过,张回却不撒手:“再做笔买卖?” “不干!”任重撇撇嘴:“我死了多少兄弟,还没找你赔偿呢。” 张回道:“我给你双倍。” 任重眯起眼睛:“你可没告诉我对面的是官儿。” 张回笑了笑:“三倍。” 任重吸了口凉气:“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张回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任重盯着他:“你是锦衣卫?” 张回点点头,任重道:“你不抓我?” 张回好笑道:“你为我做事,我为什么要抓你?” 任重从他手中接过银票,犹豫半晌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张回道:“一言为定。” 任重挠挠络腮胡子:“不成不成...” 张回皱起眉头:“你想反悔?” 任重犹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你他娘的是鹰爪子,信不过。我今天帮你杀人,你明天便能抓我,空口无凭,教我怎么信你?” 张回气极反笑:“那你如何肯信,难不成让我给你立字据吗?” 任重一拍大腿:“是个办法!” 张回冷下脸,目光中杀机迸现:“你消遣我?” 任重转身就走:“弟兄们,撤!” “等等!”张回恼恨地道。 驿馆中的客房里有人探出脑袋,不久前杀得天昏地暗,此时好容易安静下来,耐不住寂寞的已偷偷走出房间隔着老远看热闹,忽见一名年轻人跑来,吓得“妈呀”一声撒腿就跑。 驿卒也在其中,眼见那年轻人向自己而来,吓得扭头就跑,嘭地磕在桌角上,噗通摔倒在地,那年轻人一个箭步窜上来,驿卒吓得两手挡在眼前:“军爷,咱们可是相识的...别杀我,别杀我!” “混账东西,老子要笔墨纸砚,赶紧去取!” 张回接过笔,恨恨地看向任重,若不是事态急迫,自己又无法从京城大批调人,怎么会趁了这王八蛋的意?他咬着牙:“怎么写?” 任重嘻嘻一笑:“就写,我张回和任重是一伙的。” 张回火气上窜:“你想干什么?” 任重得意洋洋地道:“要是你敢杀我,我就把这字据报给京城,让皇帝治你的罪,我好不了,你也别想活。” 张回鄙夷地看着这土老帽,耐着性子一一写下,任重催促道:“落款呢?别忘了用印,你是当官儿的,别告诉你没有。老子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不能让你城里人混弄了咱。” 张回忍气吞声,一五一十地照做,幼稚而荒谬,然而却真实发生了,张回有些发愣,任由任重将字据拿走,吹干墨迹,郑重其事地收回怀中:“张大人,下一步如何走,您老可以发话了。” 张回醒过神:“这驿馆是住不得了,先找个地方落脚。” 齐全儿望着任重一伙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大人,那字据...” 张回目光阴鸷:“无妨,只要杀了胡应麟,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且容他蹦跶几日。” 齐全儿一惊,张回却已转了话题:“速去飞鸽传书,传信京城,把这个任重的底细给我查个仔细。” 齐全儿疑道:“昨夜大人命人尾随他上山,不是已经四处看过了吗,偌大的山寨难道还怕他作假不成?今日我随大人上山与他谈买卖,也是临时起意,属下看不出他的破绽。” 张回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想要别人的命,也要提防别人要我的命。” “有人要杀您?”齐全儿惊呆了,张回能得陛下密旨远赴金陵执行要务,看得出来深得陛下信任,像这样的人物,竟然还有人敢要他的性命,齐全儿不相信天下还有人有这样泼天的胆子。 张回冷笑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第七百五十章 抢救 官船上,潘从右心中一沉,此时正值夏季,没有衣物被褥倒是次要的,但口粮仅能维护到明日,这百十号人能撑几天? 船老大见他面有难色,赶紧道:“大人却也不必太过担心,沿途城镇众多,只要出具官凭印信,当地官府都会予以配合。” 潘从右点点头:“补给的事我来安排。” 船老大拱手道:“辛苦大人。” 小成慌里慌张走进来:“大人,药石不够用了!” 潘从右好容易松动的脸色又崩了起来,船老大道:“我这里有。” 将徒弟唤过来,那徒弟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闻言向小成一拱手:“官爷,你随我来。”当先向舱外走去,甲板上、船舱里挤满了兵丁,陆地上的厮杀天昏地暗,不少人受了伤,或躺或卧,不住口地呻吟。 小成脸色焦灼:“弟兄们稍候片刻,我取了药便来。” 大脑袋正在给一名伤兵包扎伤口,彭宇蹲在不远处,用海水给另一名伤员清洗创伤,那汉子强忍着疼痛,嘴中嘶嘶有声。 大脑袋忙得两手是血,顾不上擦一擦,见小成随在那名水手身后从人群穿过走向船舱,拧着眉毛向小成道:“你他娘的不会快点吗?!” 小成气得向他挥了挥拳头,身影在船舱一闪,不见了踪影。 甲板上,谷雨、安生母女俩也在照顾着伤员,谷雨尚且好说,安生与娇娘不通医术,全靠夏姜现场指挥,重伤的治不了,只能照顾照顾轻伤员。夏姜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 小白则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 兵丁往来穿梭,大呼小叫,官船之上纷乱不已,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潘从右手里提着气死风灯,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甲板,谷雨连忙上前接过灯盏,搀住他胳膊轻轻扶他在甲板上坐了:“怎么不见丁大哥?” 潘从右揉着酸痛的肩膀:“他在金陵伤得不轻,这一路颠簸他强忍着不说,方才险些昏倒,我让他去船舱休息了。” 谷雨点点头:“大人也该早些休息。” 潘从右苦笑道:“睡不着。”瞥向一旁的夏姜,夏姜两眼紧闭,倚在船帮上睡着了:“夜寒风重,让夏姑娘去船舱吧。” 谷雨轻轻攥起夏姜柔弱无骨的手掌:“她说在我身边才能睡得着,船舱就让给那些伤重的军爷吧。” 潘从右叹口气:“连累你们一起受苦了。” 谷雨摇了摇头,两人相顾无言,潘从右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小白:“你小子失了魂吗?” 小白抬起头,脸色僵硬,他用两手在脸上狠狠搓了搓,挪到潘从右身边:“在想事情。” 潘从右在他腿上拍了拍:“不要想。” 小白一怔,潘从右注视着他的眼睛:“这也是老夫要做的。” 小白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谷雨:“你比我强大。” 谷雨的眼睛中藏着很深的情绪:“我习惯了。” “习惯了生死?”小白歪着脑袋问道。 “习惯了接受,”谷雨平静地道:“无论多坏的结果,既然是老天给的,我都接着。” 小白仍然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你这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 谷雨轻轻笑道:“这个道理教会我珍惜身边的一切,”他忽然感到手掌被夏姜握紧了,扭头看向夏姜,后者呼吸均匀,仍在睡梦之中,他心中涌起暖意,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珍惜身边的每个人。” 小白吐了口浊气,眼望星空:“听你这样一说,我想念父亲他老人家了。” 潘从右随着他抬头:“想他就回去看看他吧。” 小白霍地扭头:“你要赶我走?” 潘从右仰着脖子并没有看他:“你该回去了。” “你...你...”小白不解地看着他。 潘从右沉声道:“跟在我身边太危险了,不仅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你出身名门,为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平白得罪锦衣卫,你可想过如何向身后的山门,向你的家族交代?” 小白一怔,他定定地看着潘从右,潘从右回视着他:“小白,你我非亲非故,又无官身,只不过受你那师兄请托护我周全,无论在金陵还是这一路上,若无你舍身相护,老夫是决计走不到今天的,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眼下前路生死不知,若老夫再装傻充愣就是在算计你这娃娃了。” 小白嘴唇翕动,看着面前的老人,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走。” 潘从右愣了愣,小白硬声道:“师兄交待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我不走。再说,再说...你这老头儿手无缚鸡之力,我走了你明天再遇到张回,岂是他的对手?” 潘从右耐着性子跟他讲了半天,小白油盐不进,潘从右火冒三丈,扬起巴掌:“小兔崽子,老头子说话不好用了是不是?” 小白撇撇嘴,将头扭向另一边。 潘从右那只手举了半天终是落不下去,最终轻轻落到小白头顶,用力揉了揉:“你啊。”那语气中带着无奈,带着恼火,又带着宠溺。 谷雨一直沉默地看着,看到这一幕忽地眼眶一热,此刻他也有想念的人。 潘从右向他看来,谷雨笑了笑:“我也不走。” “你们这些年轻人。”潘从右笑着摇了摇头。 谷雨收敛笑容:“大人,张回此来大张旗鼓,不惜袭击官军,所图不过是名阶下囚,这事该是另有隐情吧?” 潘从右表情恢复了凝重:“可是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何道理呢?” 谷雨沉吟道:“我倒想起一事,不知大人可还有印象,那日在兴善寺中,张回曾说自己奉皇命办案,却始终拿不出个理由,最后反而是陛下一道圣旨,将胡大人押解回京。既然陛下有旨意,为何张回先前不说?既然已经委派张回,为何又要颁一道圣旨,命大人负责此事,却将张回独独排除在外?” 他这一提醒,潘从右顿时皱紧了眉头:“按理说也该让张回随我一同回京复命才是。”说到此处,忽地变了脸色:“不对不对,糟之糕也!” 第七百五十一章 真相 潘从右见惯风浪,少有失态的时候,但现在脸色已完全变了,显然推理出的结论令他心防失守。 谷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小白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怎么了?” 潘从右喃喃道:“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狠心的...” 小白看向谷雨:“大人在说什么?” 谷雨轻叹了一声:“此次押解任务从头至尾只是个骗局。” 小白苦着脸:“两位爷,你们想要说什么,不要打哑谜了好不好?” 潘从右缓过神来:“张回为何不与我一同回京复命,却在路上不惜冲杀官军?” “唔...”小白道:“连皇帝的命也不听,总不至于想造反吧?” 谷雨嗤笑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卫,张回又是奉旨行事,他不会造反的。” 小白想了片刻,脸色也变了:“也就是说暗杀胡应麟也是皇帝的旨意!这也不对啊,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令大人将他押解回京,不该把他在金陵就地正法吗?” 小白自恃聪敏,但这件事中弯弯绕绕,他对官场上的手段又不敏感,搅得他脑瓜子生疼,忽地灵光一现:“原来如此,皇帝想让大人背口大黑锅!” 他被自己的推论也吓了一跳,却见潘从右和谷雨神情淡然,显然早已察觉到了真相。 小白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件事真是见了鬼了。” 谷雨却摇摇头:“咱们这位陛下心思如海,又碰巧刚愎自用,自私自利...” “住嘴!”潘从右轻喝一声,眉毛立了起来。 他对谷雨一向欣赏有加,少有像现在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倒把小白吓了一跳。 谷雨抿紧了嘴唇,潘从右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年轻人,祸从口出,你以后的路还长。” 谷雨点点头,转了话题:“所以陛下一定有不想让胡应麟回京的理由。” 潘从右边思索边道:“陛下的旨意中说胡兄对朝用兵一事妄加评议,主张和议,以致兵败,我当时听来便觉得蹊跷。其实当时朝堂之上两种声音争论不休,既有主和的也有主站的,倭国气焰嚣张,在朝与我大明精兵死战不休,是以主战的终是主流,但因为这场战争倾举国之力,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精兵良将死伤无数,国库空虚,以致国内赋税高启,民不聊生,主和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谷雨的眼前浮现出钱贵、姚丰等人的面孔,以及在去年制造的那一场波澜,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品不出个滋味。 潘从右又道:“兵部尚书石星因沈惟敬对中日双方和谈条件两边欺瞒,致使封贡事败,事后追究责任,一批主和的官员被下了狱,就连石大人也未能幸免于难,现在仍身陷囫囵。” 小白恍然道:“这么说这位胡应麟便因为当初的主张得罪了皇上对吗?” 潘从右却摇了摇头:“胡兄是主战一派。” “啊?”小白愣住了。 潘从右面沉似水:“当初接到圣旨之时,我也心存疑虑,猜测一定是胡兄戴罪了什么人,被人构陷获罪,或者因他屡次在朝堂之上出言不逊,忤逆了陛下,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现在想来是我错了。” 谷雨点点头:“这些或许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唔...”看了潘从右一眼:“我看那位胡大人与您交情匪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潘从右眼光一闪,笑道:“你这臭小子,说话拐弯抹角的,是不是想要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谷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白也来了兴趣:“我看那姓胡的并不怎么喜欢你。” “我与他的故事说来话长,”潘从右长叹一口气,调整着坐姿:“胡兄与我同是万历三年的进士,他与我同岁,脾气相投,很快成为至交好友,座师张相见我俩为人耿直,略有才学,心中起了爱才之意,便将我安排进吏部,胡兄则进了翰林院。” “张相?”小白疑惑道:“说的是那位张江陵吗?” 能以出生地作为别号的,便是那位千古良相张居正。 潘从右脸上浮现出缅怀之意,点了点头,谷雨轻声道:“张相对大人一定很器重,听说这位张相原本便是吏部出身。” “张相以身许国,是每个读书人的楷模。这些年,我潘某人但有一点为人称道的地方,便是向张相学到的,”潘从右正色道,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与钦佩:“只是张相精于谋国拙于谋身,以致落得险些开棺戮尸的下场。” “张相仙逝后,陛下反攻倒算,授意言官罗列张相的所谓罪状,掀起好大一场风波,有良知的官员纷纷上书为张相鸣不平,陛下借机铲除张相羽翼,罚的罚、贬得贬,将朝堂搅闹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不幸的是胡兄也在其列,”潘从右神情黯然:“他为人正直,性格直率,连连上书,终于触怒了陛下,午门前挨过一顿板子,被贬到金陵为官。” “原来如此。”谷雨恍然,他与胡应麟曾在莲花台下聊起往事,那时胡应麟只是草草略过,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获罪。世事难料,若不是胡应麟在金陵结识冯保,又岂会发现佛像座下的莲台,自己又怎会幸免于难。 小白想了想,忽道:“既然胡大人都受到牵连,那想必大人下场只会比他更惨吧?” 潘从右却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上书,事实上我在那一场风波中自始至终没有为恩师说一句话。” “什么?”小白眉头当即立了起来,就连谷雨也是一愣。 张居正对潘从右器重有加,当此危难之时,潘从右却选择龟缩不出,小白既感意外又觉得生气,眼前的丰碑坍塌了一般,呼吸粗重,怒视着对方。 潘从右苦涩地道:“张相去世前,其实已察觉到陛下对他的不满,更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有一场针对自己的清算。所以他曾暗中叮嘱我,若是当真发生,不准做任何反抗,一切全听陛下圣裁。” 谷雨愣了片刻:“张相想要保全大人是吗?” 第七百五十二章 公义 u0002潘从右脸色痛苦,双手捂住脸,小白这才知道误会了潘从右,沉默良久,喃喃道:“这就是官场吗?” 潘从右沉闷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昔年张相的座师徐阶老大人对他同样器重,那时嘉靖帝工于帝王心计,严嵩权倾朝野,朝堂之上争斗激烈,官员更迭如家常便饭,你方唱罢我登场,徐老大人不忍张相出师未捷身先死,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即便在自己受到群起倾轧之时也不许张相参与,这才换得日后张相入主内阁,变法革新。” 谷雨和小白听着遥远的故事,耳边传来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潘从右又道:“张相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身边相近之人必会受到牵连,为了朝堂之上能留下火种,效仿昔日老师的做法,严令我们这些年轻且勇于任事的下层官员不许出头,只有熬过这一场风波,才有继续站在朝堂的机会。” 小白嘴角发苦:“大人一定很痛苦。” “眼看着恩师身死不得安宁,被人千般诋毁,自己却只能做个逃兵,那种无力感与屈辱感你是体会不到的。”潘从右放下手掌,两眼已是通红。 小白看得难受:“大人...” 潘从右摆摆手,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件事是我和胡兄关系的转折点,他恼我懦弱无能,忘恩负义,从此便与我割袍断义,不相往来,算下来有十多个年头了。” 谷雨道:“这么说来,大人对他的近况也一无所知。” 潘从右道:“是这样,陛下暗遣张回出手杀他,一定不是明面上的说法,此事恐怕事出有因,待我们明日问个清楚。” 胡应麟和吴承简、赵显达三人被重点关照,押在船舱独间里,有专人看守。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谷雨点点头:“张回既然受命刺杀胡大人,一击不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否则他就要承担陛下的怒火。” 离开官场的话题,小白反应迅速:“他一定还会再来,这一路上怕是不会清净了,”有意缓和气氛:“我看这位胡大人与我们也不怎么对付,不如将他交出去,倒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潘从右与谷雨知道他在玩闹,两人笑了笑,潘从右道:“那可不行,我们大明是有律法的,”说着正色起来:“无论胡兄所犯哪条,都要讲个名正言顺,老夫办了一辈子的案,手中无枪无剑,靠的是对公义的坚持,还有大明的律例。即便再微小的生命也有其尊严,这一点不能变,陛下也不能。” 谷雨敛去笑容,看着这位沧桑、狼狈的老人,郑重其事地道:“下官知道了。” 小白则笑道:“老爷子,这一路上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一个少年稳重严肃,讷于言敏于事,一个少年剑眉朗目,乐观通达身手不凡,潘从右左右看看,忽地觉得前路也不如何艰难了,他也笑了:“那老朽这把身子骨就交给两位了。” 客栈,齐全儿将水盆端到张回房间:“大人,洗洗再睡吧。” 张回坐在床前,齐全儿将他鞋袜脱了,伺候着将他双脚放在水盆中:“温的,大人觉得还合适?” “可以。”张回舒服地闭上眼。 齐全儿瞟了他一眼:“潘从右乘官船逃了,再想找到可不容易,大人可有定计?” “好找。”张回轻轻吐出两个字,仍是闭着眼睛。 齐全儿一惊,张回缓缓睁开眼:“那艘官船是我的。” “什...什么?”齐全儿懵了。 张回面无表情地道:“这本是我命青堪从盂城驿征调的官船。” 齐全儿恍然:“我说上黑山寨的时候,大人并没有要青堪一同前往,原来竟是为了此事。” 张回淡淡地道:“我原本计划劫了胡应麟之后,便从水路直抵京城,潘从右纵有精兵良将也无计可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没上船,倒让潘从右抢先了,天意弄人啊。” “原来如此,”齐全儿皱起眉头:“可是那船老大不曾见过大人,青堪又...那个他又如何会听任大人的吩咐?再说潘从右有官身,船老大只怕会听凭对方的安排,不敢造次。” 张回狞笑道:“这盂城驿我不甚熟悉,办的案子又是陛下钦点,敢不小心吗?青堪留了人手在船上,原本是想提防着船老大,眼下情势突变,那几个脑子灵光,早混在水手里了,官船离去之时,已有人向我打了暗号。” 齐全儿听得头皮发麻,兴奋地道:“大人,咱们不如现在追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着急,”张回闭上眼:“用点劲儿。” 齐全儿用手指研磨着张回坚硬的脚底板,后者则发出舒心的呻吟:“你武艺不咋地,伺候人的功夫倒是练到家了。” 齐全儿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艺业超凡,岂是我等可比的。” 隔壁呼噜声响起,张回皱起眉头,齐全儿察言观色:“这位任大当家的倒不拿自己当外人,非要住在大人隔壁,大人只得忍耐一晚了。” 张回却摇了摇头道:“对我不放心而已,”顿了顿又道:“给京城送信了吗?” 齐全儿赶紧道:“大人放心,已放了信鸽,想必明天便能收到信儿。只是要为这厮多留一日,反而误了行程,属下便深感不值,我看这姓任的粗俗鲁莽,睡个觉也毫无戒心,若是咱们摸到他房中去,想必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将命丢了,这种浑人也值得大人防范吗?” 张回不紧不慢地道:“还是那句话,在没有了解一个人的底细前,我是不会掉以轻心的,就比如你,”他睁开眼,看着愣怔的齐全儿:“你有一妻一儿,家住扇骨营,临巷便是你父母家,两老年纪大了,辛苦你两头跑,尤其是令堂右腿患有旧疾,你没少操心吧?” 齐全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语不成句:“大人...大人...” 张回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不过打个比喻,你紧张什么?” 齐全儿紧张地道:“是属下多言了,我不该质疑大人。” 张回见他识趣,淡淡地道:“下不为例,起来吧。” 齐全儿这才松了口气,张回道:“你放飞的信鸽有专用信道,京城那边有我的心腹查收,他给的信息信得过,这任重是忠是奸,咱们明日见分晓。” 齐全儿恭谨应道:“是。”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第七百五十三章 谣言 顺天府,日上三竿,陆诗柳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昨夜忙得太晚,躺在床上又久久无法入睡,直到天边已发白这才渐渐进入梦乡。梦中她又回到了庆元春,那个金碧辉煌,欢歌笑语的园子里暗中却充斥着血腥与不安,陆诗柳拼命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去,穷凶极恶的护院将她围了一圈,陆诗柳吓得魂不附体,忽听墙头一声锣响,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怕,我来救你!” 陆诗柳腾地坐起,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冷汗已将前心后背湿透,她抚着腾腾的心跳,平息着情绪,低声安慰自己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邦! 又是一声尖锐刺耳的锣响,这次陆诗柳听清了,方才正是锣响将她惊醒,听这声音离自家茶点铺不远。 她匆匆穿起衣裳,匆匆洗漱,从阁楼上走下。 隔着店门便听到街上吵吵嚷嚷,热闹非凡,陆诗柳加快脚步,走向门边,离得近了听到门外叽叽喳喳,人声鼎沸,她将店门打开,卸下门板,不禁便是一怔。 数不清的人将她的茶点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央两人背着身子正大声喊话,一人道:“这铺子可不干净,表面上卖茶点,实则做半掩门的皮肉生意,这样伤风败俗的店咱们街坊邻居的能忍吗?” “不能!”众人大呼小叫。 “看,掌柜的出来了!”眼尖的发现陆诗柳从店里走了出来。 陆诗柳气得头脑发昏,脸色涨红:“你二人是什么人,平白诬陷我!” 那两人正是杨哥和狗子,两人本就是为挑事来的,见到陆诗柳不仅不怕,反而更加兴奋,杨哥指着她:“你做的什么生意,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我们哥俩就是看不下去了,才来提醒各位街坊的,别被你这淫贱女子骗了!” 陆诗柳见两人信口雌黄,只气得浑身发抖:“小女子做的是正当生意,辛辛苦苦里外操持,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你再要胡说八道,我...我要报官了!” 她不说还好,这句话一开口,杨哥顿时来了精神:“你一个孤身女子,为何官差三番五次为你出头,昨天来的那几个可都是顺天府的差爷,怎么放着别人不帮,却偏偏帮你?要不是你出卖色相,拉拢差爷,他们会为你出工出力,我呸!” 陆诗柳被他一顿抢白,眼角泛起浪花,人群中慢腾腾走出一人,却是左近居住的老者:“年轻人,你别太过分了,柳姑娘为这铺子没日没夜地操劳,多少难处都是咬牙挺过来的,便是男子也不及她,我老汉佩服地紧,你们俩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他妈的...”狗子见有人搅局,气得当即便要动手。 “慢来,”杨哥一把将他拦住,环视人群,忽地一笑:“诸位有所不知,这陆诗柳表面是个正经人家,实则却是庆元春昔日的花魁,堂子里出来的花娘子!” 一句话出口,陆诗柳脑袋嗡了一声。 人群登时乱了起来,指着陆诗柳议论纷纷,杨哥得意地一笑,转向陆诗柳:“你敢说你不是?” “我,我...”陆诗柳彻底慌了神。 她千辛万苦隐藏的身份,就在这样一个在寻常不过的清晨被昭告于众,这一刻她仿佛赤身裸体面对面前的人群,对面的是什么眼神? 幸灾乐祸、震惊、不齿、嫌弃... 陆诗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杨哥指着她,得意地向人群道:“诸位看,她便是默认了,这样一个淫贱女子,能安生做生意吗,这些不过是幌子而已,她做的就是半掩门的勾当!” 转向那老者:“你帮她说话,说,她是不是也勾引过你!” 那老者脸色难看,气道:“你...你放屁!”看了陆诗柳一眼,扭头便挤出人群。 陆诗柳心如死灰,狗子见机道:“各位大嫂子可看紧了自家男人,莫被这狐狸精勾了魂去!” “呸!贱女子!” 人群中响起女人的谩骂声。 狗子见陆诗柳不言不语,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更是快意,上前猛地推了一把,陆诗柳立足不稳,跌坐在地,狗子上前撕扯她的衣裳:“你不是浪吗,你不是贱吗,让大家伙看看你这一身浪肉,看看你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人群中的男子翘首以待:“扒了她!扒了她!” 陆诗柳定定地环视人群,本能地挣扎着,狗子再年轻,也是个大小伙子,陆诗柳岂是他的对手,片刻间露出两肩,胸前也露了白花花一片,人群之中鼓噪不已。 陆诗柳忽地停下动作,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胡时真。 她看着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乞求之色。 胡时真气喘吁吁地看着她,片刻后别过头去。 陆诗柳愣住了,狗子目光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流连,舔了舔嘴唇正要再下一城,人群外忽地传来一声:“干什么呢?!” 杨哥一个箭步将狗子的手打落,将他拉到一边。 与此同时张弛领着人健步如飞挤入人群,看见眼前的场景大吃一惊,指向杨哥两人:“给我拿了!” 脱下外衣将陆诗柳护住:“陆掌柜,先进屋。” 陆诗柳呆滞地随他转身走向茶点铺,人群中忽地传来一声:“这陆掌柜果然手段高超,看来顺天府和巡检司的都好这一口啊。” 围观百姓哄堂大笑。 陆诗柳如遭雷击,张弛莫名其妙地道:“说什么呢?” 陆诗柳忽地将他推到一旁,加快脚步进了屋子。 “嘭!” 房门紧紧关上。 张弛莫名其妙地道:“什么毛病?”转过身:“都散了,我数三个数,留在现场的给我抓起来,一!” 看热闹的人群登时四散奔逃,张弛走向杨哥和狗子:“你两个小子干什么呢?” 杨哥被人反扭着双手,向茶点铺子看了一眼:“官爷,我可没犯法,只不过是告诉街坊一个真相而已,你可不能抓我。” 张弛皱紧眉头:“你说什么了?” 杨哥努了努嘴:“这陆诗柳是婊子出身。” “你说什么?”张弛火冒三丈,撸起袖子,这小子胡说八道,非把他嘴巴子扇烂了不可。 杨哥道:“此事千真万确,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去庆元春查证。” 张弛望着对方笃定的表情,心里忽地翻了个个儿:“把这俩小子押到顺天府,交给周捕头,这件事咱们管不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水手 旭日高升,阳光洒在甲板上。 船老大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开了一宿,此刻有些昏昏欲睡,晃了晃脑袋,瞥见门口一道人影闪过,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舱外的兵丁来来往往,此时已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不少人手里端着碗,与同伴低声交谈,并没有注意到驾驶舱中多了个人。 船老大松了口气:“军爷...”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一副水手打扮,手里端着一碗米粥,脸上冷冰冰的:“在这里我不是军爷,更不是锦衣卫,而是你的水手。” “是是,阿楠对吗?”船老大拘谨地道。 阿楠点点头:“敢泄露我的身份,老子就把你扔湖里喂鱼!” 船老大吓得一哆嗦:“小的不敢,昨夜小的也没敢向那位潘大人透露您的身份,这船上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跟着小的风里来浪里去,日子过得都不容易,大人也别难为他们。” 阿楠好笑地道:“你这老头儿倒是仁义,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咱们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船老大讪讪笑了笑,想起昨晚盂城驿的腥风血雨:“大人有什么吩咐?” 阿楠道:“昨夜那潘从右跟你说什么了?” 船老大不敢隐瞒,将潘从右通过水路抵京的计划说了一遍,阿楠听后却笑了出来:“死了那么多人,走的竟然是同一条路,我那千户大人决计是没想到的。” 船老大战战兢兢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阿楠却没耐心和他讲清楚:“潘从右虽知沿运河北上即可抵京,但沿途停泊码头他却肯定不知,停在哪里你要听我的。” 船老大一脸难色:“这怎么可能,那潘大人怎会听凭我的安排?” 阿楠笑了笑:“控制口粮的采买。” “唔...”船老大眼睛亮了起来。 “船老大也是聪明人,”阿楠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要掌握口粮采买量,就可掌握官船行进的周期。所以这采买之权就交给我,你且这样说...” “船老大!”舱外一声喊,登时将两人吓得一激灵。 话到人到,彭宇一个箭步闯了进来:“大叔,潘大人教我问问你,前面可有停泊的码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后半句却是问的阿楠。 阿楠见是个半大孩子,整个人松弛下来,扬了扬手中的米粥:“官爷,您倒是吃饱了,我师傅还饿着呢。” 彭宇挠了挠头,歉意道:“抱歉抱歉,疏忽了。我看锅中还有不少,若是大叔不够吃的,我再给您送一碗。” 船老大忙从阿楠手中接过碗:“没事,老了,这一碗就足够了。”他指着前方开阔的水域:“再有一个时辰便是界首镇,镇上的码头不大,但吃水深度足够官船停靠。” “那太好了,看来我们不需要饿肚子了。”彭宇的笑容很单纯,看来不用饿肚子确实令他如释重负。 还只是小屁孩子。阿楠心中道,他向船老大使了个眼色:“师傅,咱们就在界首镇停下歇息,正好也方便潘大人采买。” “我就去跟潘大人去说。”彭宇转身向舱外跑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楠:“阿楠哥,你不走吗?” 阿楠忙道:“这就走。”随在彭宇身后走了出去。 船老大盯着阿楠的背影,目光中意味深长。 谷雨趴在船舷上,呕吐不止,小白拍着他的后背,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小谷捕头,你这反应未免太大了吧。” 谷雨头脑眩晕,仿佛天地不停打转,恨不得将苦胆吐出来,他跌坐回甲板,用袖子擦干嘴边污秽,小白蹲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狼狈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被别人取笑,谷雨有些难为情,低声嗫嚅道:“我是北方人...” 小白幸灾乐祸地道:“那夏姑娘怎么没吐?” 夏姜病仄仄地倚在谷雨身边,旭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望着蓝蓝的天空出神,闻言蹙起秀眉,见谷雨尴尬的样子,淡淡地道:“我常年外出采药,走南闯北,舟车轻熟,也就不会吐了,你别欺负他。” 小白垮下脸,幽怨地看着夏姜。 这厮长相俊朗,脸部线条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自有气质,尤其是那种洋溢在骨子里的从容,与陌生人向来是自来熟,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即便谷雨一个男子,也不禁心生亲近,再看看夏姜,娥眉粉黛,倾国绝色,他心中忽地涌过一阵自卑感。 那边厢彭宇兴冲冲走来,谷雨站起身来,见他精气神不错,心中也不免为他高兴:“没坐过船吧?” 彭宇摇摇头,谷雨又问:“没头晕?” 彭宇道:“昨夜已经吐过了,睡了一觉好了许多。” 谷雨比了个大拇哥:“到底年轻,这么快便适应了。” “你比我大两岁,说话怎么老充大辈,”彭宇不满地道:“你呢?” “我?”谷雨脸色苍白,本想嘴硬几句,忽觉腹中翻江倒海,他喉间滚动,忽地转身趴到船舷上,小白哈哈大笑,拍打着他的后背:“这还看不出来吗,小谷捕头岁数大了,适应能力远不及你。” 彭宇目瞪口呆地看着谷雨,片刻后谷雨转过身,脸色惨白,勉强笑了笑:“要靠岸了吗?” 彭宇回过神来:“马上就要到界首镇了,潘大人派我跟谷雨说,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吗?” 不等谷雨开口,身后忽地传来声音:“我有!”却是小成到了。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船上受伤的军爷众多,医治伤药用得差不多了,更何况...”他看向夏姜,面现愁容:“东壁堂准备的药毁于昨夜的军营大火,若不另行配置,恐怕...” 听到此处谷雨已变了脸色,夏姜道:“也没他说的那么可怕,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还撑得住。” 小成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也不知道这镇上能不能买得到?” “我和你一起下船。”谷雨急道。 “你就别去添乱了,”夏姜又好气又好笑:“那些草药摆在你面前,你可认得全吗?小成都买不到,你便能买到了?” “我...”谷雨语塞。 夏姜拉住他的衣角:“你就陪我说说话,晒晒太阳。小成,你去办吧。” 谷雨也知夏姜所言不虚,拱手道:“小成,劳烦你了。” “小谷捕头无需客气,”小成还礼,淡淡地看着谷雨:“夏郎中是我的师傅。” 第七百五十五章 救治 顺天府,周围和吴海潮健步如飞直奔柳记茶点铺而来。 吴海潮气愤地道:“难道就这么放了两个小子?” 周围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腾地点燃:“妈的,他那话半真半假,顶多算造谣,你说说看是杀头还是能判三年?” “可他毁了陆姑娘的一辈子!”吴海潮急道:“他这辈子要是出得了大狱,我就太对不起老七。” 周围停止脚步:“吴海潮,我警告你,你是官,不是匪,怎么判自有府尹大人做主,轮不到你!” 吴海潮闷哼一声别过了头,周围扯了他一把:“记住,陆姑娘此刻定然不好过,师傅说先将她接走,一会儿管好你的嘴,多余的话一句不准给我说,听懂了吗?” “懂懂,你就别絮叨了。”吴海潮不耐烦地道,随着周围的脚步走到茶点铺前,伸手打门。 敲了半晌不见陆诗柳应门,吴海潮狐疑道:“不会已经走了吧?” 周围琢磨片刻:“踹门!”当先便是一脚。 咣! 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周围揉了揉酸疼的脚:“兔崽子,帮忙!” 两人铆足力气向大门踹去,大门剧烈晃动,踹了五六脚,大门轰然倒塌。 “我艹!”吴海潮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堂中白绫高悬,陆诗柳一身素衣,已然上了吊! “还不救人?!”周围见陆诗柳脑外歪着,脸色煞白,慌得声音变了调,冲上前去将歪在地上的板凳扶正,踩在板凳上伸手抱住陆诗柳向上一托,给她解了套子,吴海潮伸出两手将陆诗柳接了过来,轻轻放在地上,二指在她鼻端一探,当即变了脸色:“没气了。” “怎么回事?!”门口闪过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却是那位胡时真胡公子。原来他待人群散去,去而复返,纠结半晌不敢上前叫门,只在店前店后打转,恰好见周围两人踹门,便顺势跟了进来,瞧见眼前景象不禁吓破了胆。 周围打眼一瞧,却是个相熟的面孔,昨天两人修整店面时曾照过面。当时便心下生疑,怀疑陆诗柳外边有了人,只是他敬重陆诗柳为人,这话却是问不出口的,如今见他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猜疑更多了几分。 只是现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周围将陆诗柳托在背上:“快,去东壁堂!”大步流星出了铺子,吴海潮和胡时真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风风火火,直奔东壁堂。 今日坐诊的是郎中叫做齐东来,因为夏姜的关系,周围与他见过几面,见周围疯了一般传了进来,便知道必有急情,招呼着周围将陆诗柳放在一张软塌上。 齐东来见她喉间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这女子寻了短见?” 周围点点头:“有救吗?” 齐东来将陆诗柳眼皮翻开,见她眼睑肿胀,隐有血丝,心中便是一沉,转头吩咐小徒:“快去,取皂角细辛!” 小徒着急忙慌地去了,齐东来掐住陆诗柳人中,周围道:“来的路上试过了,并未奏效。” 齐东来“唔”了一声,将手伸到陆诗柳小腹,胡时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目而视:“你干什么,耍无赖吗?” “滚蛋!”周围上前便是一脚,直把胡时真踢得一个趔趄。 齐东来理也没理他,手掌平摊在陆诗柳的小腹平缓加力,忽地他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有门!” 周围和吴海潮露出欣喜的表情。 “师傅,药来了。”小徒端着木盘跑到齐东来面前,齐东来指指陆诗柳:“抹到患者人中、兑端两处。”这两处穴位便是鼻孔和嘴唇中间的部位,小徒手脚麻利将木盘中的细末用小指蘸着在两穴抹得厚厚一层。 “唔?”一股辛辣刺激的气味迎面扑来,吴海潮忙不迭捂住了鼻子:“这味药为何如此冲鼻?” “我还怕不够呢,”齐东来面沉似水,手掌活动的范围逐渐缩小,只在中脘和神阙之间活动,忽然猛地一用力,陆诗柳的身体机械地晃动,周围吓了一跳。 还不等他说话,陆诗柳鼻端一动,吸了口气,辛辣之气让她长大嘴巴。 “阿嚏!”竟然醒了过来! 周围兴奋地在齐东来肩头狠狠一拍:“真有你的!” 陆诗柳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她的视线渐渐有了焦点,周围和吴海潮咧着大嘴向她笑得很狰狞,却如炙热的阳光般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你们不该救我的。” 齐东来见此情景,向周围看了一眼,识趣地避开了。 周围和吴海潮知道陆诗柳指的什么,心中同样不好受,吴海潮道:“陆姑娘,师傅令我两人接你换个地方居住,你好好将养身体,等风波过去,你再把茶点铺开起来,我给你守着,决不能让那些王八蛋再来欺负你。” 陆诗柳泪如雨下:“没用的,我当初隐瞒出身,妄想从头开始,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像我这样出身的女子还谈什么未来,可笑可笑,我本该在庆元春里过那声色娱人的日子,到人老珠黄之时或被扫地出门,或在后院做粗使活计,这样的生活才是我这种人的命运,呜呜呜...” 她一向自尊自爱,若不是伤心欲绝,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胡时真听得心如刀绞,缩在角落之中不敢上前,陆诗柳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但一瞥而过,如视路人。 周围和吴海潮劝了半晌,陆诗柳好容易止了哭泣,翻身下了软塌。 周围慌了手脚:“你...你该好生修养,要去哪里?” 陆诗柳盈盈下拜:“小女子感谢两位哥哥厚爱,眼下谣言风行,连累顺天府,小女子心中着实不安,从此咱们便划清界限,免得别人说闲话。我心中乱得紧,我...我得回去了。” 说着便往外走,吴海潮见状,连忙跟上。 陆诗柳忽地转过身,声色俱厉:“站住了!” 吴海潮吓得缩回脚:“陆姑娘,你可不要做傻事,再说说闲话的多了,我们顺天府并不会放在心上。” “我会!”陆诗柳斩钉截铁地道:“再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寻短见了。请留步吧。”快步出了东壁堂。 胡时真举步跟去,周围皱起眉头:“给我站住!” 胡时真却不怕他:“官爷有什么说法?” “你小子挺横啊,”胡时真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周围对其观感不佳:“不知道陆姑娘...”本想说她名花有主,但话到嘴边想起现在的情势忽地心中一动,改口道:“陆姑娘心情不好,还舔着脸硬凑,你又是哪个?” 第七百五十六章 打架 官船缓缓停在码头,艞板搭起,船老大向潘从右道:“大人,这人叫阿楠,办事稳重,脑子灵活,对沿途的城镇也熟悉,就让他跟着各位官爷下船采买吧。” 潘从右上下打量着阿楠:“有劳了。” 阿楠露出拘谨的笑容:“应该的,师傅我走了。” “去吧。”船老大扬了扬手,阿楠领着两人先行下了船。 小白道:“大人,我也去了。” 这一次采买是小白主动请缨,彭宇年轻好动,船上待了半天已然受不了了,正好借此功夫活动活动腿脚,小成另有药品采买的任务,寻常人取代不得,除此之外还有十余名兵丁,跟着一道下船。 潘从右嘱咐道:“注意安全。” 直到小白背影消失,潘从右仍然呆立在船头,谷雨笑道:“大人还是不放心?” 潘从右收回视线:“谁知道那张回会不会埋伏在镇上呢?” 谷雨想了想:“不会,除非张回涨了翅膀。” “你说得对,昨夜行船未歇,一口气跑到界首镇,张回想要追上我们难比登天,”说到此处,潘从右自己笑了起来:“是我被吓得怕了。” 谷雨正色道:“您不过是思虑过甚,小心点总是好的。” 潘从右笑道:“老夫就是怕了,你不用给我遮掩。走,去办正事。” 两人下了船舱,穿过拥挤的人群,直到一间独立的房间,门口兵丁把守,见潘从右到来,施礼道:“大人。” “开门。” 胡应麟、吴承简和赵显达在门开的瞬间齐齐抬起头来,舱内的房间逼仄,吴承简坐在通铺的角落中,胡应麟坐在他对面,赵显达则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三人手脚皆上了镣铐,行动之间叮当作响。 “胡大人,聊聊天?”谷雨站在门口。 胡应麟看着他背后的潘从右,没好气地道:“没什么好聊的。” 谷雨尴尬地挠挠头:“和我聊,潘大人不说话,行吗?” “哼!”胡应麟从床上跳下来,费力地穿上鞋走出来,对面的房间已经空了出来,胡应麟瞥了潘从右一眼,老实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了,指着谷雨:“你小子本性不坏,但是眼光太差!” 谷雨陪着笑脸:“何以见得?” 潘从右反手将门关了,胡应麟指着他:“就凭你和他一路,就证明你眼光差得离谱!” 潘从右淡淡地道:“胡兄,你我之间误会颇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误会?”胡应麟截口道:“是你装傻充愣的误会,还是忘恩负义的误会?” 潘从右忍着怒气道:“我承认陛下清算张相之时,我并没有响应你一同上书...” “哈!你承认了!”胡应麟的调门一下提高了上去,两眼仿佛要冒出火来:“我那些日子找你谈过多少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嘴皮子磨破了你却铁石心肠,放任陛下诋毁老师,老师被言官谩骂时你不说,张家子嗣株连时你不说,时过境迁,你要与我解除误会了?告诉你,我不需要!” 潘从右脸色涨红,胡应麟的话深深刺痛了他,他呼吸粗重:“这一切都是误会,灵昭,你听我说...”灵昭是胡应麟的字。 “潘御史!”胡应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眼赤红,面目狰狞,痛心且愤怒地看着自己的昔日好友:“您现在是大官儿了,我不过是阶下囚而已,收起你的怜悯和伪善吧...” “他妈的!”潘从右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把谷雨吓得一哆嗦:“你说小谷眼光差,我还说你有眼无珠,不辨是非呢,你了解过真实情况吗...” “好好好,”胡应麟从目瞪口呆中回过味来,盛怒之下已经不顾及对方在说什么了:“现在的潘大人果然非同凡响,都学会骂人了,我看你是不是还想打我啊?来来,”胡应麟竟主动把脑袋凑过来:“冲这儿来,喊一声疼我是你孙子!” “竖子不明是非,信口雌黄,爷爷打的就是你!”潘从右挥拳相向。 谷雨傻了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两位老者抱在一起,他才醒过神来,扑到两人中间:“两位老人家,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好好说话不行吗?哎哟,别打我...哎哟,外边有军爷没,别看热闹了,哎哟...” 兵丁一拥而入,眼前的三人已纠缠成一团,谷雨空有一身本事,却是那个最不敢动手的,嘴角和鼻子出了血,头发被胡应麟揪着,衣襟落在潘从右手里,两位老者呼哧带喘,怒目而视,嘴中骂骂咧咧,兵丁几时看过眼前的情景,呆头鹅一般愣在原地。 “愣着作甚,还不帮忙!”谷雨气急败坏地道。 兵丁如梦方醒:“各位大人,得罪了!” 甲板上,夏姜将碗中的水喝了,递还给安生:“多谢。” 安生捧着碗,小模样笑得很甜:“不算什么,我娘搭的凉棚手艺好不好?” 娇娘在夏姜栖身的地方用包裹货物的油纸搭了个简易的凉棚,挡风又遮阳,还能遮挡视线,夏姜看穿了安生的小心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娘的手艺天下无双。” 安生果然露出比方才更甜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洋溢而出的骄傲,抬起头:“娘,夏姐姐比不上你。” 娇娘蹲下身子,在她小脑袋上拍了一记,向夏姜笑了笑:“这孩子...” 夏姜也笑了,捏了捏安生的小鼻子,眼光看向她身后:“呀!” 安生转身看去,却见谷雨捂着脸,做贼一般走了过来,瞧见安生和娇娘连忙转身走去,夏姜急声道:“谷雨!” 谷雨转过身,遮着脸尴尬地向几人笑笑,脸上鼻青脸肿是藏不住的。 娇娘眼珠一转,将安生拉起身:“见过小谷捕头,你们说话。”施了一礼,拉了安生便走。 谷雨含糊地应了,快步走到夏姜身边坐了,夏姜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跟谁打架了,你躲什么呀,见不得人吗?”将谷雨肩膀扳正,谷雨满脸通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夏姜看着他脸上的血迹,凌乱的衣衫:“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谷雨叹了一声,将来龙去脉讲了,夏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也不能把你打成这样啊?” 谷雨解释道:“两位老大人在气头上,下手难免没了轻重,我皮糙肉厚的,不妨事。” “那也不成!”夏姜气道:“我找他们评理去!” “你得了吧,”谷雨连忙将她按住:“这事我已经严令兵丁守口如瓶,不得声张,你再去不是添麻烦吗。现在最棘手的是张回紧追不舍,若是弄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日后只怕便是灭顶之灾。不成...”谷雨站起身来:“我还得找胡大人聊聊!” “还要去?”夏姜生气了,杏眼圆睁,粉腮通红,小嘴也撅了起来:“挨揍上瘾吗,我不准你去!” 谷雨看得心中一荡,左右瞧瞧,见远处几名兵丁背身而站,他忽然蹲下身子,在夏姜额头上轻吻一记,转身便走,心跳砰砰,也没个章法。 夏姜目瞪口呆地见他远去,两腮晕红,忽地两手将脸遮住,不让喜悦跑出来。 第七百五十七章 采买 界首镇上热闹非凡,小白领着人远远走来:“诸位,此处我们人地两生,不宜久留,潘大人只给了我们半个时辰,辛苦大家了。” 众人纷纷道:“您吩咐吧。” 小白当即便把小成叫过来:“你另有要务,抓紧去办,咱们在码头集合,我给你两人够不够?” 小成道:“足够,我自己去也成。” “小心为妙,”这次任务是小白向潘大人主动请缨争取来的,待在船上只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做点事情。他不知道张回身在何处,自然加着小心:“阿楠兄弟,麻烦你派一人给小成引路。” “我去医馆。”小成道。 “哦?”在此之前阿楠并不知道还有此安排,他所带两人一人为锦衣卫,一人则是船老大的徒弟,作为人质被带下了船,这也是对船老大的制约,警告他不要乱来,阿楠迅速权衡,指着那名锦衣卫道:“傅盛你带个路,这镇上说不定就有坏人,不要多话不要多事,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带官爷回来。” 那叫傅盛的锦衣卫道:“是,您这边来吧。” 小白望着两人走远,这才道:“事不宜迟,剩下的人跟我去粮店。” 彭宇看着街头人来人往,沿街商贩高声叫卖,热闹非凡,忍不住道:“阿楠哥,这镇子上有什么好玩的?” “唔...”粮店的位置还是阿楠从船老大嘴中问得的,至于这镇上还有哪些场所他又哪里知道:“我不经常下船,平常采购之事多是我师傅负责。” “哦。”彭宇悻悻地道。 小白好笑地道:“彭宇,眼下危机四伏,你还有心思消遣吗?” 彭宇满不在乎地道:“昨夜目睹那一场惨剧,好多人离去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要是没有喝过没有玩过,岂不是亏大了?” 这番话说得小白一愣,看来昨晚受到触动的不止他一个人:“这一趟恐怕不能满足你了,待你到了京城,自会看到繁花似锦,到那时你想做什么,小道都陪你。” 粮店之中掌柜的见来了大主顾,自然不敢怠慢,张罗了三辆板车,动员了店内所有的伙计上阵,打着赤膊扛着一袋袋的粮食从库房中走出。阿楠向小白道:“我师傅多年走船,常遇湿寒,因此患有腿疾,每晚都得用酒擦拭双腿才能入睡,下船之时我师傅特意叮嘱,要我再给他捎两坛,我去去就回,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小白点点头:“快去快回。” 阿楠看向那名水手,那水手犹豫片刻:“阿楠哥不知方位,我带他去。” 小白爽快放行:“注意安全。” 望着两人离去,小白想了想,唤过掌柜:“这附近可有新鲜蔬菜瓜果售卖?” 掌柜的收他一大笔钱,态度要多周到有多周到,小白点了两名兵丁,随着掌柜的去了。 街口,傅盛正与人低声交谈着,小成手搭凉棚好奇地左右环视,那边厢傅盛向路人拱了拱手,一路小跑着到小成面前:“对不住,几年前来过一次,原来是换了地方,这边走。” 小成理解地点点头:“没什么,辛苦傅大哥陪我走这一趟,在下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两人本也不熟,客套几句,随着傅盛七拐八拐,来到医馆。 小成说明来意,从怀中取出纸条罗列的药材照方抓药,医馆之中只有一位郎中,白发苍苍,看上去岁数不小了,手忙脚乱地从身后的药匣中取药:“老夫年岁大了,头昏眼花,耳朵也不灵光,您多担待。” 小成见他两手打着哆嗦,心中焦急,索性说了身份又道:“老人家,您在旁边看着就好,这抓药的活交给我吧。” 那老郎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从柜台下拿出几个巴掌大的纸包:“年轻人,你要能说得上这几味药,我便信你。” “在下尽力而为。”小成说得谦虚,但神情自信,老郎中撇撇嘴,将纸包颤抖着打开,小成一一看过:“麻黄、桂枝、紫苏...”老郎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连连点头,直到最后一味药,小成却犯了难,那物生得红茎细长,根如人参,气味既甜又涩,他不甘心服输,从须根上掰下一节,正想放入嘴中,那老郎中已变了脸色,挥手拍在小成手上。 “哎哟!”小成被他拍得生疼,半是疑惑半是恼怒地看向老郎中。 老郎中慢条斯理地将纸包重新包好:“此物名叫商陆,使用不当可引起腹痛腹泻,重则心肌麻痹一命呜呼,乃是本地一种特有的毒物,医馆里用来逐水消肿,通利二便,你来自外地,自然是不认识的。” 小成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手捂胸口,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就交待在这儿了。 那老郎中慢条斯理地将纸包重新一一打结:“我知道你的能耐了,这抓药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小成大喜过望,拱拱手:“多谢老丈。”绕过柜台,走到成排的药匣前,见那药匣漆皮剥落,铜环泽明瓦亮,连匣口的字迹也斑驳不清,显见岁数痕迹浓重,他快手快脚,翻进翻出,柜台上转眼间已摆了一列,像一座座小山头。 老郎中目瞪口呆:“这些你都要吗,你...你们家究竟有多少人?” 小成没心思和他解释清楚,含糊道:“这些我都要了,另外龙涎香、黄精这两味药,这里可有吗?” 老郎中摇摇头:“这两味药单挑出任何一种都要价值万两,老头子这里不过是乡镇间的一处小小医馆,怎么可能会有?” 即便早有准备,听到这里小成心中还是苦涩难当。 海平用药不惜成本,誓要将夏姜的性命救回来,但是那些药通通毁于昨夜的大火之中,再想按照海平的方子出药,除非入京沿途之上恐怕再难凑齐,可是...夏姜能坚持到京城吗? 小成心中没了底,怔忪半晌,傅盛等得不耐烦了:“小成郎中,咱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是不是该回去了?” 小成点点头:“你说的是。”将钱付了,傅盛将大包袱抗在肩上,见小成愁眉不展,假意安慰道:“如此一来船上的军爷性命总算保住了,这都要多亏了您。” 小成脸上不见喜色,怔怔地走出去,傅盛望着他的背影,诡谲一笑。 第七百五十八章 劝和 客栈,齐全儿匆匆走入张回的房间:“大人,京城回信了。” 将手中的纸条展开递给张回,张回接过来细细看过,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高看他了。”将纸条递还给齐全儿。 齐全儿草草看过,写的是任重从匪的经历:“这小子真是当贼的命。” 任重原是盘踞在高邮湖北部塔集镇周边的水匪,主要以劫掠过往商船为生,后官府联合里甲将这一伙人诱至案上生擒活拿,任重便在其中,只是这小子运气好,押解途中逃了出来,他知道若回到当地,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他,便索性由北转东,绕到高邮附近,扯旗上山,水匪变山贼,又落入官府眼中,周山、千垛、兴化等地皆有官府呈报朝廷的清缴公文。 齐全儿特别注意到纸条的落款只有一个单子:生,心道:这应该就是张回所说的北司之中的可信之人了吧? 他将纸条收回来:“这么说来大人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张回沉吟道:“小心观察,任重这厮绝非善类,决不可轻信。” “是。” 船舱中,当谷雨再次走进那个房间时,胡应麟仍是一副气怒未消的样子,衣襟凌乱,发髻蓬松,硬着嗓子道:“你还来作甚,看老夫的笑话吗?” 谷雨尴尬地笑了笑:“老爷子,您心中有火,也别冲我来啊。想当初咱们同在莲花台下患难与共,说起来也是过命的交情,尤其是老爷子临危不乱....” “得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胡应麟不耐烦地摆手,截断了他的话。 他正在气头上,谷雨若不是急于了解张回的目的,也不会自讨没趣,胡应麟一脸抗拒,他更不好开口,想了想道:“胡大人先前骂下官骂得对,我也觉得潘大人确实不该。” 胡应麟转嗔为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友,你进步得很快嘛。” 谷雨讪讪地道:“还是胡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在胡应麟对面坐了:“下官本是认定潘大人清廉端正的,但是您与潘大人旧事重提,我却有一番新鲜感悟,彻底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凑近了胡应麟,痛心疾首地道:“他不老实!” “太对了!”胡应麟一拍大腿,手镣叮当作响:“那你具体说说他是怎么个不老实?” 谷雨喉头发干,感觉与自己的初衷越来越搭不上干系,甚至有些后悔多余走这一趟:“唔...这个嘛,您与潘大人年轻时因志趣相投,引为好友,那些日子里该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可张相被清算之时,他却不顾情义拒绝大人的提议,可太对不起大人昔日的情谊了。” 胡应麟听他提及过往,眼中露出缅怀之意,语调也不似先前那般激烈:“他那时不是这样的,他才学胜我,品性胜我,张相对他寄予厚望,哼,越是这样,我愈发不能原谅。” “是不该原谅。”谷雨瞥了他一眼:“我说这人不老实,就体现在这里,张相既然如此器重他,他又是刚直不阿之辈,按道理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该随你上书,那时他在吏部不过是底层官员,陛下将奏折留中不发,朝堂之中无一人获罪,此时仍不上书,恰恰说明他不老实!” “唔...”胡应麟狐疑地看着谷雨,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谷雨一脸气愤的神情,看起来不似作伪:“他定是早早做了准备,坚决不肯染指朝争,做个太平官儿。” “是了!一定是这样!” 谷雨露出笑容:“幸亏陛下明察秋毫,没有被他蒙蔽,他虽然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但陛下还是将他从核心权力部门贬到御史台这种清水衙门,我看也是老天开眼。” 这一次胡应麟却没有回应他,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过了半晌才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谷雨仍是笑着道:“眼见未必为实,我虽不近庙堂,但故事却听了不少,您若是有闲,我讲给您听听。” 胡应麟自嘲道:“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谷雨便将潘从右昨夜所述一五一十讲给胡应麟听了,胡应麟神色变化不断,直到谷雨讲完过了良久他仍不说一句话,谷雨耐心地等待着他消化,胡应麟慢慢抬起头:“小谷,你是来做他的说客的对吗?” 谷雨心中咯噔一声:”下官有幸结识两位大人,对老大人所思、所做既感且佩,实在不忍见二位同室操戈。“ 胡应麟冷笑道:“这番话也是他教你说的?” 谷雨讶然道:“这...这又从何说起?” 胡应麟却仿佛看穿了一切:“告诉那姓潘的,收起他的花言巧语,他忘恩负义是真是假,与我无关了。” 谷雨费劲口舌,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心中不免沮丧。 胡应麟却道:“离了他咱们就不能聊天了吗,小谷,这一路打打杀杀,风波不断,你这孩子聪明得紧,可看清楚了?” 谷雨苦着脸:“大人谬赞,我现在云里雾里,还想请您指点迷津呢。” “我?”胡应麟摇了摇头:“抱歉,我帮不了你什么。” 谷雨瞪圆双眼:“那锦衣卫千户张回为何要千方百计置您于死地,难道您也不知原因吗?” 胡应麟再次摇了摇头:“确实不知。” 谷雨如泄了气的皮球:“胡大人,不是张回杀你,而是皇帝杀你,你若不知原因,恐怕到死也只能做个糊涂鬼了。”心绪激荡,说话没了分寸,话一出口连自己也吓一跳。 胡应麟却并无韫色,自言自语道:“老夫做的正行的端,无愧于天地,陛下杀我作甚,圣旨中说得明明白白,我被拘捕乃是因为主张议和,陛下受人蒙蔽,待我回京分说清楚,此事便可真相大白。” 谷雨急道:“事实并非如此。” “你懂什么?”胡应麟将眼一瞪:“昔日我弹劾北镇抚司欺上瞒下,结党营私,那张回定是怀恨在心,假借陛下的旨意公报私仇,除此之外我与他并无瓜葛。” 谷雨看着一脸笃定的胡应麟,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垂头丧气地告辞,走出门来,却见一道黑影挡在他身前,谷雨一见之下吓得脸都白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橄榄枝 潘从右笑意吟吟地看着谷雨:“年轻人,背后嚼舌根子可不好。” 谷雨的脸腾地红了,刚在背后说完人家坏话,转眼就被人抓个正着,这让面皮子薄的小谷捕头情何以堪?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与你开个玩笑,老夫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潘从右见他脸色涨红得如同一张红布,知道他的脾性,反过来劝慰道:“只是胡兄似乎也被蒙在鼓中,这一来可麻烦了。” 做了个手势,两人向外走去,谷雨担忧地道:“张回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何时何处。” “为今之计只有加快行进速度,将他远远抛在身后。”潘从右道。 这根本称不上办法,却是唯一能做的,谷雨沉默地点点头,潘从右见他愁眉不展,忽地笑了笑:“你看,烦恼是可以分担的,原本只是我这个老头子在愁,如今见你忧心忡忡,我竟有些放松了。” 谷雨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顺天府高官显贵他见过不少,打过交道的也有几位,像潘从右这般率直可爱、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高官却是生平未见。 潘从右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善意:“小谷,你我彼此投缘,老头子想在此案了结之后知会顺天府,把你调在我身边听差,你可愿意?” 面对潘从右主动抛来的橄榄枝,谷雨呆住了。 潘从右两手搭在船舷上,望着辽阔的湖面道:“你心思机敏,性情稳重,最重要的是你的本心,老夫不会错看人的,待得时机成熟,循年资考满升转,老夫推荐你入仕为官也未尝不可,到那时你就可为大明、为黎民做更多事。”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他知道跟在潘从右这种手掌生杀大权的官员意味着什么,以他的年资熬得三年五载,朝中哪个不得敬着、捧着,人脉、资源唾手可得。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未来官员铨选,只要潘从右说句话,或许真的能跨越官场的这一道鸿沟。 想到此处不免掌心生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四周兵丁来往喧嚣,他都已听不在耳中了。 潘从右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年轻人,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是打心眼里的喜欢。比起闲云野鹤的小白,谷雨显得更加实际,对待生活他有更世俗的态度,但又不肯抛弃自己的原则,他从谷雨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若教他只在顺天府做个寻常捕快,潘从右颇为惋惜。 也是只是短短一瞬,谷雨却已想到了许多事情,那些枯燥乏味的蹲守、与敌人生死争斗之间的惊险、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伙伴,顺天府的那间值房、值房里浓郁的汗臭、脚臭,值房前那颗苍老的柳树,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示在他的眼前,让他意识到已经在捕快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了。 他向潘从右笑了笑:“大人,我见过当今圣上。” “哦?”潘从右感到意外。 谷雨眼望前方深绿色的湖水,微风略过平整的湖面,卷起一层层水波:“我曾圣上说过,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捕快。” “嚯!”潘从右咋舌:“好大的口气!” 谷雨腼腆地笑了笑:“我师傅却信。” 潘从右一愣,他大概知道谷雨要说什么了:“我不如你师傅。” 谷雨笑意盈盈:“大人心怀鸿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晚辈心中实在佩服得紧,但我比您差得远了,学识更是云泥之别,让我这种人为官只会贻笑大方,我想像我师傅那样,做力所能及的,能让这世间少一分不公,我就心满意足了。” “天下第一捕快...唔...”潘从右思索着,恍然道:“我终于想起来,似乎在去年曾听到坊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原来竟是你小子,哈哈!”这样一个腼腆的年轻人,在皇帝面前大言不惭,潘从右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谷雨脸色又涨红了,像每一次被别人取笑时那样。 潘从右收敛笑意:“我看好你。” 谷雨露出意外的神情,潘从右目光坚定,一本正经:“我相信你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谷雨的脸色更红,却是兴奋的,他用力点了点头。 “大人,我回来了!”一声清脆的叫声响起。 潘从右与谷雨对视一眼,走向另一边的船舷,远远看见三辆板车满满登登停了一溜,船上的兵丁欢呼雀跃,纷纷跳上艞板,向岸边跑去。 而随小白同去的兵丁则人均一个背篓,那绿莹莹红通通的蔬菜瓜果也让潘从右乐开了花:“你别说,跟着这位讲究的小道爷,咱们一路上倒是不必担心吃食草率了。” 谷雨也笑了出来:“之前倒是辛苦小白了。” 潘从右白了他一眼:“说的像我虐待过他一样。”不过他为避免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常常微服出巡,往来于乡间田野,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儿,说这话老头儿多少有些自大。 尤其是丁临在一旁讪讪地笑,更让潘从右心虚,打眼一瞧:“哟,小成也回来了?” 与小白兴高采烈的神情不同,小成的脸上带着沮丧,潘从右心中一沉:“怎么,镇上没有医馆吗?” “大人不必担心,草药已买了个七七八八,晚些时候小的就把药煎出来,教各位军爷不必惊慌。”小成强打起精神,向潘从右施了一礼,绕过他向甲板走去。 大脑袋正在凉棚外盘腿坐着,夏姜与他说着一路见闻:“首要的便是教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吃上饭,其他的都是空想。你与我走南闯北,可发现有哪些适宜山间生长的作物吗?” 大脑袋摇了摇头:“当家的,哪里有这样的作物,寨子里的叔伯年岁大了,土地里刨食已是极难,更何况是山上。不如,不如...”瞥了她一眼。 夏姜皱紧了眉头,大脑袋咬牙道:“您知道我想说什么,咱们干的就是没本钱的买卖,寨中弟兄轻车熟路,还愁吃穿吗?” “不行!”夏姜断然拒绝道。 大脑袋道:“当家的,等寨中走投无路,就不是你...你一个弱女子能弹压得住的!”他是当真在为夏姜考虑。 夏姜白了他一眼:“不种作物,就种不出别的了吗?” “什...什么意思,种草吗?”大脑袋有些发愣:“那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啊。” 夏姜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见小成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第七百六十章 试探 小成低垂着头走到凉棚前,一屁股坐在大脑袋身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大脑袋吓了一跳:“我的娘,什么毛病?” 小成抽泣道:“你娘生病了?” 大脑袋气道:“你哭什么哭,不嫌丢人吗?” 小成看向夏姜,夏姜平静地回视着他,小成道:“您在我下船之前就知道了是吗?” 夏姜笑了笑:“你在东壁堂里待得久了,那龙涎香、黄精珍贵稀奇,寻常医馆难得一见,更别说这穷乡僻壤中了。” 小成低声抽泣:“可您说不定会死的。” “什么?!”大脑袋脸色唰地白了:“你把话说清楚!” 小成道:“海平给的药都毁于昨夜大火,再想另配新药差了两味,就是那龙涎香、黄精,缺了这两味药,君臣失衡,药效如何,是否会有副作用,这些一概不知。” “那怎么办?”大脑袋也慌了神。 夏姜神色平静:“南北两京东壁堂师出同门,海平用药我也可猜到八分,少的那两味药无关紧要,我尽量减少活动,运用龟息法门慢慢调理,撑到京城不成问题。” “可是...”小成急道。 “没有可是,”夏姜截口道:“贼人紧追不舍,数百性命系于一船,岂可因我延误行程。小成,此事你要守口如瓶,尤其是...尤其对小谷捕头更不能透漏半字,他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此刻决不能分他心神,否则我唯你是问,听懂了吗?” 小成沉默地点点头,夏姜见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莞尔道:“我也是医家,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这一路上注定不会太平,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尤其紧要处是安生母子,莫要教他两人离开你们的视线。” 大脑袋并没有因为夏姜的话而放松,他沉着脸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码头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装卸工人大多去吃饭了,只有几人还在收拾着手边的活计,自远处走来一群精壮的汉子,为首的那人正是张回。 几名工人吓了一跳,匆忙站起来,齐全儿见码头上不见船影,径直向一人走了过来:“劳驾问一句,今天清晨可有官船停靠?” “有的。”那人战战兢兢道。 齐全儿道:“几时走的?” 那人约有四十年岁,脸上皱纹堆垒,畏惧地看着齐全儿背后提刀墨立的汉子:“唔...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了。”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若老实回答,有奖励,”齐全儿见他畏手畏脚,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那人眼睛登时一亮:“那官船停泊期间,你可看到他们做什么了?” 那人眼望着碎银:“官船停靠之时,小的恰在左近,只从船上下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其余人则顶盔掼甲,应是官军无疑。他们只在镇上采买口粮及菜蔬,停留片刻后便匆匆离开。” 齐全儿道谢,口称辛苦,将那碎银掖在怀中,转身便走。 “等等!”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说话不算吗?” 齐全儿佯作不知:“谁说要给你银子了?” “你不是说只要咱老实答话你便给奖励吗?”那人瞪着眼,着急地道。 齐全儿道:“我不是道过谢了吗?” 那人瞠目结舌,气道:“你...你...” “你什么你?”齐全儿猛地抽回袖子,伸手在腰间的钢刀上一拍。 那人一惊,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恼恨地看着齐全儿扬长而去。 张回不动声色地看着齐全儿走近,任重站在他身边,忽地一笑:“什么官儿,比咱们干土匪的还不如?”语气中带着轻蔑。张回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任重却不怕他,嘻嘻一笑:“老子的银子你若是像他那般昧了,我可不像那人那般好说话。” “大人,潘从右果然在此处停泊过。”齐全儿回禀道,一脸好奇地看着张回:“大人怎么知道他会在界首镇停靠?” “补给,”张回淡淡地道:“船上骤然多出那么多张嘴,潘从右首先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界首镇的码头吃水深,是离盂城驿最近的可供官船停泊的港口。” 齐全儿恍然道:“原来如此。” 张回转身向锦衣卫吩咐道:“散开了找,阿楠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是!” 锦衣卫迅速消失在街头巷尾。 任重看着身后乌泱泱的弟兄:“弟兄们赶了半天路也饿了吧?” “饿出个鸟来!” “干了半天路一口饭也不给吃,他妈的,使唤牲口呢!” 众匪鼓噪。 任重笑道:“张大人,您看?” 张回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自然不能苦了诸位好汉,去找家上好的馆子,咱们边吃边等。” 任重得意一笑:“张大人既然发话了,那咱们就不客气了,小的们,跟老子走!” 镇上那家最好的崔记饭庄转瞬间坐得满满当当,众匪骂骂咧咧,打打闹闹,昨夜的死伤并没有让他们太过上心,掌柜半是喜悦半是忧愁,紧着张罗,饭菜流水价似地端上来。 角落中张回抱着肩膀将一切看在眼里,身边的齐全儿小声道:“大人,他们叫了酒。” 任重坐在他对面,闻言一瞪眼:“怎么,弟兄们就是这习惯,你有意见?” “可咱们还要赶路的!”齐全儿恨恨地道:“耽误了大人的行程,你负罪得起吗?” 任重冷笑一声,瞥了任重一眼,见他毫无反应,撇撇嘴道:“主子还没发话,你叫唤个什么劲儿?” “你!”齐全儿火冒三丈。 “好了。”张回劝阻道:“安生吃饭。” 任重很得意,伸长手臂将邻桌的酒坛拿过来重重一顿,在张回的注视下将面前的海碗斟满,一仰脖喝了个精光。 齐全儿呼吸粗重,他忽然意识到任重是有意为之,在两股来路不同的人马协作时,任重的种种出格的行为可以解释为他在试探张回,并借机争夺话语权,可奇怪的是张回对此却全无反应,以齐全儿对他的了解,恐怕他早看出来了,为何至今却隐忍不发,他在想什么? 张回放下筷子,眼睛望着门口,一名锦衣卫闪身走了进来。 第七百六十一章 值了 锦衣卫匆匆走近张回:“大人,找到了。”将手中的纸条毕恭毕敬地递给张回。 张回伸手接了:“说说情况。” 锦衣卫道:“弟兄们沿街查找阿楠留下的痕迹,好在这镇子本就不大,阿楠留下的标记又在显眼处,弟兄们按照指引摸到一家酒坊,那酒坊的掌柜收了阿楠好处,将这字条藏于店内,我与他对过切口,掌柜的并无怀疑,将这字条给了我。” 张回点点头,将字条展开,露出潦草的笔迹:口粮十日用尽,宿迁补给。 张回笑了笑:“十日,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宿迁?齐全儿皱着眉头道:“靠脚力十日之内难以到达宿迁。” “昔年太祖爷整饬军备,大力兴建马场,滁州、泰州等地水草丰茂,适宜牧养马匹,设太仆寺于江北,太仆寺下设十四牧监、九十八群,其中一处马场便在据此不远的兴化,顶多也就一日路程。”张回转向任重:“任大当家,弟兄们乘马追击,没有问题吧?” 任重两腮酡红,吐出一口酒气:“那有何难?” 张回点点头,待酒足饭饱领着人出了崔记饭庄,出镇的路上恰好又经过码头,张回忽地停下脚步,任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码头上又有新船靠岸,工人手提肩扛,在船与陆地间来往忙碌,其中便有那位齐全儿戏耍的汉子。 张回转过头,看了看齐全儿和任重:“走,带你们认识位朋友。” 齐全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张回已扭头向码头走去,赶紧快步跟上,任重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撇了撇嘴:“故作神秘。”也跟了上去。 那汉子正巧下了船,将沉重的货物抛在地上,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面前已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他还认得,满脸的不高兴:“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老子没空理你们。” 身后两个汉子站在他身后,看起来像是同伴,充满敌意地打量着张回三人:“耍人也要有个限度,这里不欢迎...啊!” 话音未落,先前的那汉子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张回闪电出手,一刀当胸劈下! 那汉子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身后两人大惊失色:“你,你想干什...啊!” 不等说完,张回杀气腾腾,如猛虎一般扑将下来,手起刀落,将两人毙于刀下! 鲜血飞溅,眨眼之间三条人命! 码头上的汉子几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大喊一声疯狂逃命。 齐全儿两手颤抖,看着张回的背影。 张回在靴底将血迹擦干净,居高临下地看着毙命的汉子,语气惋惜:“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我好言好语与你说话,你若是客客气气讲话中听,我便将钱给了你便是,奈何你不懂规矩,言语张狂,不杀你我心中着实不痛快,想要钱就要有要钱的态度,任大当家,我这话说的对是不对?” 任重目瞪口呆地看着血泊中的三人,鲜血在炙热的阳光下鲜红刺目,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三条人命转眼归西,他的酒意瞬间醒了,张回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任重喉头发干,艰难地挤出笑容:“张大人说得对,我...小的也是这般认为。” 张回笑了笑,三条人命,确保日后不会有人忤逆自己的意思,值了。 夕阳西下,将湖面映照得通红,官船离开高邮湖后进入大运河,河道明显收缩变窄,两岸的风景也看得更加清楚,但见芦苇连绵,倦鸟归巢,远处的庄户人家炊烟袅袅,自有一派平静祥和的风光。 小白端着碗献宝似地捧到潘从右面前:“大人,新米熬的粥。” 潘从右笑着接过,尝了一口:“香。” 小白得意地道:“够咱们吃十天的,本来我准备给那粮店搬空,阿楠看出余下的皆是陈米,这一批口粮吃完,再下船采买也不迟。” 潘从右笑道:“这些船家走南闯北,经验丰富,想要哄骗他们确是不容易。怎么不见小谷?” 小白挠了挠头道:“方才与他在船舱见过一面,行色匆匆,不知做什么去了?” 潘从右一怔,像是猜到了什么:“这小谷有种天生的韧劲儿,看来有人要苦恼了。” “谁啊?”小白好奇地问道。 潘从右道:“不可说,不可说。”脸上则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胡应麟将碗放下,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谷雨,苦着脸:“小谷捕头,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我保证除了老夫之外,你如今已是最为了解我的人,感谢你让我重新将自己的人生又过了一遍。” 谷雨盘腿坐在床上,讪讪地笑道:“大人一生刚正不阿,不贪权,不事权,不爱权,屡遭打压,愈战愈勇,非心志坚定者不可为,晚辈实在佩服。” “说话不必这般委婉,”胡应麟端起碗:“老夫不过是顽固不化,不懂变通而已。” 谷雨尴尬地挠了挠头,胡应麟道:“陛下称病不朝,与朝堂官员交恶,官员任免皆出于他一己之好,站在他这一边的不论人品好坏,能力优劣都可以加官进爵,不站在他这一边的下场则凄惨的多,诋毁、庭杖、左迁、罚俸、甚至丢了性命,有良心的官员看不下去,又不愿参与朝堂纷争,我大明朝最可笑的一幕出现了。” 谷雨疑惑地看着他,胡应麟将碗放下:“朝廷大小官员竞言‘乞休’,章奏数十上、百余上,圣上往往‘不报’,大臣径而杜门,甚或挂冠而去。老子不干了,家走,哈哈!哈哈!”他笑得响亮,但语气中却满是悲怆。 谷雨默默地听着,胡应麟道:“老夫就是个顽固性子,别人走我却偏不走,只要留在任上,便有继续为国效命的机会。不仅做,老夫还要做的端正,做的干净,让每个想要报效朝廷的年轻学子,知道这朝中有他们的同类,并不孤单。” 其实你也不孤单,潘大人就是你的同类。 想到昨夜潘从右对自己和小白说过的那番话,胡应麟和潘从右仕途南辕北辙,在理念上却殊途同归,但这话却是万万说不得的,否则以胡应麟的火爆脾气,保不齐便将碗摔自己脸上了。 “胡大人,”谷雨眼珠转了转:“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赐教?” 第七百六十二章 中毒 胡应麟从情绪中摆脱出来:“你说。” 谷雨道:“纵观大人宦海沉浮,多是有迹可循,但你此次入狱,事先并无征兆,看起来并不是来自官场的倾轧,尤其是自顺天府转移至应天府,瞒天过海掩人耳目,其中过程更是匪夷所思。” 胡应麟也是一头雾水:“正是。” 谷雨盯着胡应麟的眼睛:“去年那晚顺天府大牢犯人外逃,您最终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这个问题他已问过了。 胡应麟便把当时的情景又不厌其烦地详细地说给谷雨听了,谷雨又道:“那人可表露了身份?” “那人好像说起过自己的姓名,姓什么来着...周?”胡应麟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那时心内惊恐,并没有留意,日子过得久了,记忆更是模糊。只记得也是此人将我送到应天府的,这之后老夫就再没见过他。” 谷雨眼神闪烁,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您见过他。” “你说什么?”胡应麟被他的一句话弄懵了。 谷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否则您又是如何从应天府大牢中逃出的呢?” 胡应麟回忆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我只见过他两名手下,那两名汉子为了我白白丢了性命。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 谷雨紧张地思索着,他几乎已经笃定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一定有第三方的推动,眼前的线头太过散乱,他在努力地将真相的全貌拼凑起来:“那个人会出现的,只要张回仍然穷追不舍。” 胡应麟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他一直跟随着我们。” 谷雨点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 胡应麟皱起眉头:“可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谷雨长叹一口气:“这也是我疑惑的问题,看来这个神秘人与张回所图都是同一件事...”话音未落,忽听外面响起一阵惊呼声,谷雨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当即便是一个趔趄,他盘的久了,两腿酸麻无比,揉了揉大腿:“大人,我去去就回。”不待胡应麟回答,闪身出了门外。 胡应麟将身体靠在墙侧,慢慢地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一个模糊的面孔从尘封的角落中显现出来,样貌越来越清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胡应麟:“这东西不吝于丹书铁券,关键时刻能保你的命。” 胡应麟喃喃道:“小谷将我生平扒了个遍,不是他我还想不起你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充满肃杀之气。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在气死风灯昏黄的光影映照下,兵丁已乱做一团,潘从右匆匆走过来,见一名兵丁仰躺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打摆子,嘴角鲜血直流,潘从右惊道:“怎么回事?” 那兵丁身边围着三五同伴,吓得脸色煞白:“大人,吃过晚饭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这样了...” 潘从右急声道:“小成郎中呢?!” 那地上的兵丁两眼翻白,已没了动静,同伴惊慌失措,一探鼻息,登时一跤坐在地上哭了出来:“没气了,怎...怎么回事?” 潘从右惊呆了,环视四下,相同的景象正在迅速扩散,重复上演。 谷雨急匆匆赶到潘从右身边:“大人,看到小成了吗?” “大人,小谷捕头,我在这里!”小成挤过人群,来到两人面前。 潘从右拱手道:“小成郎中,士兵们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你可有解救之法?” 小成同样面容焦灼,他摇了摇头:“小的看不明白,方才已将死亡士兵拖到甲板上,我师傅正在查看!”船上出现第一例死者时他便已赶到现场,比之潘从右和谷雨更早察觉到异样。 “去看看!”潘从右当先走去。 夏姜的凉棚下摆着四盏气死风灯,中央则是一具兵丁的尸体,夏姜费力地撑起身子,仔细地检视着尸体的症状。 潘从右风风火火走来:“夏姑娘,有收获吗?” 夏姜摇了摇头:“教潘大人失望了,官兵们定是中毒无疑,但具体是什么毒小女子却一概不知。” “那怎么办,可有破解之法?”潘从右脸色铁青。 夏姜秀眉微蹙:“不知何种毒药,便从无破解。若是用错了药,只怕适得其反。” 潘从右两手打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好容易平静下来的队伍再生波澜,耳边传来兵丁气急败坏的谩骂,失去同伴的哭声,潘从右急道:“夏姑娘,请无论如何也要救救他们。” 谷雨紧锁双眉,忽然道:“最先出现的死亡,也是在吃过晚饭之后吗?” 小成不假思索地道:“是,我到达时那位军爷的碗还扔在地上呢,”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米粥被人下了毒!” 潘从右色变道:“不管是不是,先切断一种可能性,小谷捕头麻烦你了!” 谷雨点点头,领着几名兵丁一边高叫:“别吃了!大家把碗放下!”一边匆匆去了。 夏姜紧抿樱唇,紧张地思索着:“小成,今日采买的药材你详细与我说说。” 小成道:“所采草药皆为各位军爷治疗外伤所用,三七、红花...”说了七八样:“晚饭前已经给军爷们用了药,剩下的还能再撑几日。” “这样来,”夏姜急急思索一番:“你先将三七与当归研磨成粉热水煮沸,金银花单煎,先服汤药,半个时辰后若无效果再服用金银花水。” “知道了,我就去办。”小成应道。 潘从右道:“我派人协助你。” 夏姜歉意地道:“我这方子也只能帮助将士们延缓疼痛,治标不治本,想要奏效还是得了解具体用的什么毒。” “我知道,”潘从右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吧。” 望着小成一行人急匆匆离去,小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潘从右身后,待四下无人这才道:“大人,怕是要糟啊。” 潘从右环视四周,呻吟声、惨呼声不绝于耳,士兵相顾失色,船上乱做一团,他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战斗的士兵来说,这场诡异的中毒事件很可能会成为压垮他们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 可是眼下能做什么呢? 潘从右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阴云再次席卷上心头。 第七百六十三章 错杀 顺天府,柳记茶点铺漆黑一片,陆诗柳枯坐在桌子前,她从东壁堂里出来,脑袋里仿佛空白了一样,这一路上每一道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都带着特别的情绪,似乎在每一道巷子的转角都有针对自己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有一种赤身裸体走在街上的感觉,面对任何一个人的指摘她只想逃离,几无反抗之力。 她将自己反锁在铺子里,自白天坐到晚上,一门之隔的街上欢声笑语,铺子里黑灯瞎火,静得可怕。这段时间她似乎想了很多,却似乎又什么也没想,脑袋空空如也,心却长了草一般乱糟糟的。 直到街上已没了行人,万家灯火熄灭,打更人打着梆子经过铺子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陆诗柳回过神来,慢腾腾站起身来,腹中忽地传来咕噜噜一阵响声,陆诗柳怔了怔,抚着小腹道:“肚子啊肚子,今日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委屈了你。”强打起精神点燃油灯向后厨走去。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陆诗柳此刻已如惊弓之鸟,吓得险些丢了魂,她一个激灵两手架在胸前,惊魂未定地看着门口,半晌后才哆嗦着出声:“谁啊?” “小娘子,是我啊。”说话的男子吐字含糊不清,带着些醉意。 陆诗柳战战兢兢地道:“你...你究竟是谁?” “嘻嘻,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狗子哥啊。”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带着十分轻佻。 “狗子哥?”陆诗柳只觉得声音耳熟,印象中却并不认识这么一位:“我不认识你,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报什么官呢?指望他们为你撑腰吗?”那声音不依不饶:“他们动不了我的,还不是把我放了?” 是他! 陆诗柳猛地想起清晨那两张可憎的面孔,心火一瞬间直烧到头顶,但现在孤单一人,对方夤夜前来,陆诗柳又感到害怕:“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赶紧走吧,我...我不愿见你。” “狗子哥念着你的好,你怎么能狠心拒绝人家呢?” 砰砰砰! 又是一阵急促的大门声,门外的男子提高了声量:“开门,再不开老子就要喊了,让街坊邻居都看看!” “你...你...”陆诗柳又气又怕,想了想飞快跑上阁楼,将吕江送给她的那把匕首藏在腰间。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狗子一张脸,身后则站着杨哥,两人面色酡红,摇摇晃晃,浑身酒气,显然是乘着酒性而来。 狗子一把将门推开,得意地看向杨哥:“你看,我就说陆姑娘是念旧的主儿,岂会将咱们拒之门外?” 杨哥没有说话,眼光在陆诗柳身上打转,油灯的光晕将陆诗柳的身段描绘得玲珑有致,白皙的皮肤,修长的双腿,妩媚的脸蛋,杨哥心头一阵火向下涌去。 陆诗柳感受到两人的不怀好意,畏惧地向后退却,两手抵在胸前:“你们为何要害我?” 狗子笑嘻嘻地道:“你把川哥儿几个害得蹲了大狱,更有不少弟兄挨了板子,现在倒装起无辜来了,若是此仇不报,我们弟兄哪还有脸在街上混,这是你活该,可怪不得我们!” 陆诗柳心头火起,银牙紧咬:“你们欺压良善,荼毒乡邻,不该受到惩罚吗?” 杨哥冷笑道:“小娘皮,我们弟兄风里来雨里去,保得大伙平安,这条街的铺子给些孝敬钱怎么了,此为成例,家家如此,怎么就你这般不懂规矩?” “跟她说些干什么?”狗子狞笑地看着陆诗柳:“小娘子,你被我们哥俩一番编排,这铺子怕是开不下去了吧?” 陆诗柳忍着怒气:“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出身?” 狗子得意地笑道:“若不是昨夜偷听得你与那书生谈话,恐怕我和杨哥早一把火将你这破店烧了,比起丢命来,你如今不过只是断了财路,你该庆幸才是。” 原来如此!陆诗柳冷冷地看着他:“你们深夜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杨哥道:“你这铺子也开不得了,财务既断,声名也毁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你条生路。” “生路?” 杨哥笑意吟吟地看着陆诗柳:“你模样俊的很,不如从了我们兄弟,往后吃香喝辣,这街上哪有不敬着你的?” 陆诗柳这才知道两人的意图,只气得浑身打着哆嗦:“无耻!赶紧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狗子变了脸色:“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诗柳畏惧地后退:“你...你想干什么?” 狗子醉眼看美人,只觉得眼前女子容颜秀丽,难描难画,尤其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一双丹凤三角眼勾人心魄,情欲再难自控,猛地扑向陆诗柳,将她两肩扳住,凑过嘴去:“美人儿,装什么装,以后你就是狗子哥的人了,来,香个嘴!” 陆诗柳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只听嘶啦一声轻响,陆诗柳身上的薄衫已被撕破,三人同时一呆,陆诗柳白皙的双肩露了出来,胸前隆起饱满圆润,狗子淫虫上脑,嗷地一声扑向陆诗柳。 杨哥目露淫光,在陆诗柳裸露的肌肤上打着转。 陆诗柳吓得尖叫一声,吓得转身就跑,狗子嘻嘻一笑,勾住她脚踝,陆诗柳身体失衡,向前抢出,重重地栽倒在地。 狗子三两步窜到跟前,骑在陆诗柳身上,劈手便是一耳光:“跑啊,你越跑,狗子哥就玩得越尽兴。” 啪地一声脆响,直把陆诗柳打得眼冒金星,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压向自己,陆诗柳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双手拼命挣扎,忽地碰到腰间硬物,想也不想抓住刀柄,一刀捅了出去! 狗子猝不及防,只觉得前胸一痛,那刀尖捅入前胸,直没至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诗柳,身体栽倒,正压在陆诗柳身上,陆诗柳惊声尖叫,忙不迭将他推开,再看那狗子,浑身鲜血淋漓,业已了账。 那杨哥吓得酒也醒了,看看死去的狗子,再看看一脸是血的陆诗柳,嗷地一嗓子掉头就跑。 第七百六十四章 水手 陆诗柳惊魂未定地看着身边的狗子,脑袋一片空白,门口闪过一条人影,瞧见店内的情景登时吓了一跳:“陆...陆姑娘你还好吗?” 却是胡时真。 陆诗柳呆呆地看着他,低声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胡时真也愣住了,他一个书生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他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两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的陆诗柳像一朵即将枯萎的小花,让他看着心疼:“陆姑娘,你快走,我来善后!” “什...什么?”陆诗柳惊呆了。 胡时真道:“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方才几声怕是要把人招来了,你快走!”抓住陆诗柳的肩膀将她提起,向门口推去:“记住,你一直待在家中,没来过铺子!” “可是...可是你,我还害了你的!”陆诗柳拼命摇头。 “不怕,我有功名在身,”胡时真强自挤出笑容:“只要我跟官府分说清楚,他们自然不会难为我。” “可是...”陆诗柳还在坚持。 “哪里来的声音?”“好像是那边!”远处忽地传来声音,黑暗中影影幢幢,跑来几个身影。 “没什么好可是的!”胡时真推了她一把,陆诗柳踉跄着抢出,眼泪流得更凶了。 胡时真催促道:“快走!快走!” 陆诗柳一步一回头,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胡时真转回头,那几条人影已离得近了,他正了正衣襟,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却摸了个空,不觉便是一愣。 夜色漆黑如墨,官船上微弱的灯光难以突破黑暗的封锁,放眼望去远处只有浓重的压抑到极致的黑。昏黄的灯影下,两名兵丁抬着一具尸体缓缓走来,乞求地看着潘从右:“大人...” 潘从右绷着脸:“投。” “可是...”兵丁看向同伴的尸首,脸上充满不甘和恼怒,但是在潘从右的坚持下,两人还是服了软,嘴中念念有词:”兄弟,说好同生共死的,不能带你一起走了,是当哥哥的对不起你,呜呜...“泪流满面地将尸体举起,抛向水中。 “噗通!”尸体沉重的入水声,伴随着剧烈的漩涡,一层层荡开,不久水面恢复平静,两人仍趴在船舷,久久不愿离去。 潘从右苦涩地道:“天气炎热,尸身腐坏得快,这船上本就拥挤,极易滋生疫病,到那时整船人一个也逃不了,这也是大家着想。” 兵丁们点点头:“大人,我们懂得。只是离开杭州府之时,并没有想到这一路上崎岖坎坷,以致兄弟生离死别。” 潘从右脸现戚容,无言以对。 谷雨沉默地走近:“大人,死亡官兵共计二十四人,皆已水葬。另有十余人陷入昏迷,生死仍是未知。” 潘从右嘶声道:“夏郎中的药不起作用吗?” “微乎其微,不知道毒药,无法对症下药,起不到根本效果。”谷雨沮丧地道,见潘从右一晚上好像更加苍老,心情也自不好受:“青山绿水埋忠骨,大人你要放宽心。” 潘从右面向漆黑的夜色,久久不说一句话,谷雨看得分明,这老者满脸痛楚,眼中饱含热泪,他不禁心中一震,潘从右见惯大风大浪,但是爱将殒命,还没等缓过劲来,官军又大量死伤,且死因不明,潘从右不仅不能为其昭雪,更要狠下心来将其弃于河中,内心煎熬无以复加,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小白从远处走来:“大人...” 谷雨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小白疑惑地看看谷雨,再看向潘从右的背影,他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静静站着。 “怎么了?”潘从右听得身后脚步,眨去眼泪,除了眼眶通红,再瞧不出其他破绽。 谷雨心道:这位老人家便是连悲伤也不允许自己有太多时间,若我做成他这样的官儿,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可转念一想,若当真有潘从右生杀予夺的权利,恐怕悲喜与自己的认知也不尽相同了。 他这厢胡思乱想,小白拱手道:“大人,已将水手集中收押,您看如何处置?” 潘从右脸色沉下来:“去看看。” 船老大和八名水手排了一排,兵丁各擎兵刃,冷冷地打量着几人。 船老大吓得面色惨白,畏惧的眼光在对面兵丁的脸上一溜而过,那深重的敌意、压抑的愤怒如临近喷发的火山一般,船老大两腿抖若筛糠,而一旁的水手更是不如,低垂着头活像待宰的鹌鹑。 潘从右在谷雨和小白的陪同下缓缓走过来,他的目光依次划过每一张面孔,兵丁禀道:“大人,已经挨个搜过了,什么也没找到。” 船老大哆哆嗦嗦地道:“小的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船家人,怎么敢毒害各位军爷,大人真是冤枉小的了。” 潘从右淡淡地道:“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你若是敢在船上撒野,本官也不会轻易放过,听明白了吗?” 船老大和水手抖缩着应了,潘从右摆了摆手,一众人逃也似地离开了潘从右的视线。 “难道不把他们抓起来吗?”小白狠狠地道。 谷雨轻声道:“换你来掌舵吗?” 小白一怔,谷雨又道:“驶帆、抛锚会吗?” 小白咧咧嘴,谷雨的目光追随着几名水手:“会通过指南针确定航线吗?” 小白求饶道:“好了好了,是我思虑不周,可是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凶手明明便是这些水手中的人,甚至包括那船老大,我看他贼头贼脑的,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潘从右看向谷雨:“你有什么想法?” “我同意小白的观点,”谷雨思索道:“咱们的人里不会有凶手,我还是认为外人动手的可能性更大。” 潘从右沉吟道:“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我们和船上的人无冤无仇,为何要置我们于死地?” 小白脑筋转得飞快:“不是说这一带水匪多吗,难道这伙人是水贼乔装打扮?” 潘从右听得心中一惊:“这可是官船,贼人不会如此大胆吧?” 第七百六十五章 吃饭 那可说不准,”小白分析道:“咱们仓惶上船之时并无当地驿卒引荐,那船老大说什么便是什么,谁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潘从右反应过来:“不会,官船停泊均要在驿站登记,若那船老大是外人,驿丞和驿卒又不是傻子,岂会放过他们?” 小白思索片刻,忽然道:“那若是驿站与水贼暗中勾结呢?能乘官船往来的哪个不是有身份的,银钱还能少得了吗?即便官府追查,谁又能想到这些人其实便是官府中人呢?” “这...”潘从右被他大胆的想法惊呆了,认真想了想尽管匪夷所思,却也不无可能,下意识地看向谷雨:“小谷,你怎么想,小谷?” “唔?”谷雨从愣怔中回过神。 小白不满地看着他:“小谷捕头,你错过了我惊为天人的推断。” 谷雨笑了笑,小白快言快语将方才的分析讲给他听了,谷雨当即摇了摇头:“不可能。” “你凭什么说不可能?”小白不服。 谷雨道:“这事只能做一次,若是这条船接连出事,官府能不怀疑他吗?” 潘从右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唔...”小白眼珠转了转:“说不定他们做得隐秘,或者未闹出人命,那些做官的也未必声张。” 谷雨挠挠头:“还是匪夷所思。” 小白一本正经地道:“小谷捕头,想象力才能创造进步。” 谷雨牙疼似地吸了口气:“受教了。” 潘从右见讨论不出个结果,表情沉郁:“早些歇息吧,我已命范新城看守粮仓,安排夜间巡逻,你们也要惊醒着些。” 夏姜在小成的搀扶下在甲板上缓慢地移动,大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三人在小声说着话,不远处则是安生母女,彭宇则坐在稍远的位置,与一群兵丁围坐一团,夜晚凉风吹来,给炎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意。 谷雨心事重重地走来,小成远远望见:“看来小谷捕头又有解不开的难题了。” 大脑袋撇了撇嘴:“他不是一向如此吗,年纪轻轻的,一肚子心事,活不长。” 小成瞥了一眼夏姜,向大脑袋道:“去你的,少胡说八道。” 大脑袋冷笑不语,见谷雨走得近了,将脸别过一旁。 “怎么起来了?”谷雨从小成手中接过夏姜。 夏姜笑道:“总不能一天到晚躺着,我走得慢点,权当舒筋活血了,”见谷雨愁眉不展:“没有找到凶手?” “嗯,”谷雨环视四下,见兵丁交谈明显比白日里少了,气氛沉重而压抑:“一下子死了二十多号,闹得人心惶惶,要是迟迟找不出凶手...” “会找到的,”夏姜却显得很有信心:“这是你的本行。” 谷雨抿嘴笑了笑,夜色下的夏姜单薄憔悴,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谷雨瞧得心酸,握紧了夏姜的手掌:“嗯,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甲板上,谷雨从熟睡的兵丁群中一骨碌爬起身,揉了揉眼睛,身边的彭宇也醒了,含糊道:“唔...好香,要吃饭了吗?” 谷雨见不远处炊烟袅袅,一股饭香味若无若无地飘来,不禁笑道:“你倒是天生好鼻子。” 彭宇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凉棚下大脑袋已伺候着夏姜洗漱了,昨夜安生和娇娘与夏姜睡在一处,此刻娘俩也在边低声说话边洗脸,彭宇忽道:“这大脑袋看起来傻大憨粗,照顾夏姑娘却细致得很。” 谷雨点点头,目光在大脑袋身上停留片刻:“昨晚睡得还好?” 彭宇苦笑道:“一点也不好。” 南方天气炎热,即便夜晚暑气不散,甲板上凉风习习,众人不约而同舍了船舱,睡在外面,只是若说睡得有多好却也不尽然,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如阵阵雷声,令彭宇苦不堪言。 谷雨感同身受:“我也没睡好。” 彭宇道:“还说呢,属你的呼噜最响。” “是吗?”谷雨尴尬地挠挠头:“许是昨夜睡得晚了,抱歉抱歉。” 彭宇道:“你昨夜翻来覆去烙煎饼,可想出了眉目?” “没有。”谷雨苦恼地道。 “奇怪奇怪...”彭宇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谷雨惊奇地看着他:“你有发现可疑之处?” “没有,”彭宇抬起头:“我奇怪的是你,按理说你早该发现凶手了。” 谷雨禁不住好笑:“什么线索也没有,你把我当神仙吗?”似乎周围的人比他自己都更有信心。 彭宇左右瞧瞧:“小成呢?”昨夜小成睡在他另一侧,此刻他旁边却空空如也。 谷雨摇了摇头:“去找找。” 今晨的早饭发放显然花了心思,一批十人,吃完后再换下一批,潘从右向小白比了个大拇哥:“小白这个法子不错。” 谷雨也道:“一旦出现问题,可迅速止损,最大程度避免伤亡,这法子花了心思。” 小白顶着黑眼圈,得意地道:“雕虫小技而已。” 潘从右莞尔道:“你忙了半天,赶紧吃饭吧。” 小白嘻嘻一笑:“我是第一个吃的。” “你...”谷雨一怔。 小白若无其事地道:“万一人家吃出个好歹,我这心里不得愧疚死,这法子是我提出的,思来想去还是我应该吃这第一口才是。”这位龙虎山的未来掌门人,一位身世显赫的公子哥,从没有觉得自己就该高人一等,谷雨看着他明朗俊秀,阳光灿烂的一张脸,忽然觉得这位朋友有些意思。 “小成是第二个,”小白紧接着道:“小成是第二个,这小子原本以医家自居,想要尝第一口,但没比得过小生醋钵大的拳头。” 这一说潘从右也乐了,他这一路风波不停,艰难险阻轮番上阵,唯有身边这些少年始终不言放弃,以独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乐观开朗,又超脱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不卑不亢,面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潘从右老了,他越来越能清晰地感受到疲惫无力和思维的迟缓,像一根燃烧殆尽的蜡烛。而这些年轻人却如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既炙热又明亮。 自己能坚持到现在,何尝不是这些少年人给予自己的力量。 谷雨却听得眉头一皱:“小成已来过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殴打 "o小白道:“小成一早便来了,吃过饭后等待片刻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心中惦念着受伤官兵,又马不停蹄地为伤者换药去了,”说到此处不禁感慨道:“小成不过是一名小小学徒,心中所怀同样为悬壶济世,素闻东壁堂乃李神医所建,之所以驰名天下,万民拥护不是没有道理的。” 潘从右听得连连点头,谷雨想了想转头走去,小白讶道:“怎么,不吃早饭了吗?” 谷雨道:“我去去就来。”从排队的兵丁身边走过,匆匆消失了身影。 “唔...”压抑的呻吟从兵丁嘴中露出,两腮憋得通红。 小成快手快脚将黑色的药膏涂抹在伤处,轻声道:”小军爷,忍着点疼,你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伤势也愈合得不错,大概再有十天半月便可如常行动。“ 那兵丁是个年轻孩子,面孔稚嫩得很:“小成哥,你是京城人吗?” “是啊,”小成快速完成包扎:”等到了京城,小成哥陪你玩,只要你踏踏实实养好伤,哪里我都带你去。“ 小兵嘟囔道:“我还没见过皇上呢。” 小成倒抽一口凉气:“当我没说行吗?” 小兵露出孩子气的狡黠:“跟您开玩笑的。” “这孩子...”小成松了口气:“安生躺着吧,别乱动。” 等谷雨找到小成的时候,他已将伤员看了大半,他站起身子擦了把头上的汗,谷雨已来到他眼前:“怎么样了?” 小成语气沉重:“船上官兵受伤者十有八九,轻伤的做完清创,便做了包扎。只有受伤严重的才会敷药。前路未卜,船上又意外频发,我也得留一手。” 谷雨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轻声安慰道:“好在形势转好,你也不必时刻操劳,重伤的还有多少人?” 小成遗憾地道:“昨晚死去的二十余人皆是重伤员,那毒药见效奇快,也是这些官兵体质虚弱,最先熬不住。余下尚有三十余人,我已全部换了药,日后还要小心观察,避免病情恶化。” 谷雨诚恳地道:“这端日子你辛苦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前前后,我给你打下手...” 小成笑道:“客气什么,小谷捕头,我做的事治标不治本,只有你抓住凶手才能...” 正在此时,忽地传来一声”啊!“,惨叫声凄厉刺耳,两人同时一惊,转身向后看去,但见一名头上打着绷带的士兵七窍流血,表情狰狞,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中发出”啊...啊...“的呻吟声。 紧接着是第二名兵丁倒下,然后是第三名... 谷雨一颗心如坠冰窖:“怎...怎么回事?” 小成一个箭步窜出:“大家别慌,冷静,让我看看!”挤入人群将一名兵丁强行按住,那士兵攥住他的衣袖,脸上挂着恐惧,眼中却是乞求之色,嘶声道:“救救我,救救....” 话音未落,手一垂,没了呼吸。 小成看得傻了:“军爷醒醒,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厢潘从右也听到了动静,跑上甲板,眼前的一幕令他两腿发软,摇两摇晃三晃,小白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搀住:“大人,小心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混乱不堪,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起,潘从右目眦欲裂,全身打着摆子,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小军爷!”小成爬到那小兵身边,将他抱在怀中。 再看那小兵满脸血污,两眼涣散,出气多进气少,有气无力地道:“我好像看不到京城了。” 小成哇一声哭了出来:“你别死,哥哥还要带你逛遍京城好玩的地方,带你去吃各色美食,你坚持住...” 小兵脑袋一歪,在小成怀里停了呼吸。 小成傻傻地抱着他,泪水低落在小兵稚嫩的脸上。 “他妈的,你这个庸医!”一名中年士兵飞起一脚,正踹在小成的肩头,小成猝不及防,噗通摔倒在地,不等他回过神来,雨点般的拳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小成瞬间被怒不可遏的士兵们包围拳脚相向。 “别打了,别打了!”谷雨眼见不妙,踉跄着挤入人群,将小成护在身下:“弟兄们,听我说句话...” 哪有人肯听,原来落在小成身上的拳头转瞬落在了谷雨身上,谷雨一手蒙头,一手盖在身下小成的脸部,一脚飞来正踹在谷雨的面门上,谷雨吃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潘从右急匆匆赶来:“够了,还不住手!”向一旁的范新城使了个眼色。 范新城一摆手,几名兵丁抢入战团,将两方隔开,小白将谷雨拉起来:“没事儿吧?” 那带头打人的士兵向对面的兵丁横眉立目:“老崔,我教训这小子,你拦我作甚?” 那叫老崔的士兵绷着脸,没好气地道:“老郭,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犯浑!” 老郭气道:“妈的!若不是这小子耍手段,咱们这么多弟兄能不明不白地死了吗,哪个裤裆没拴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老崔怒道:“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两厢各有一班兄弟,越说越僵,眼看便要动起手来,潘从右怒喝道:“我看哪个敢动手!” 此时的谷雨衣衫凌乱,狼狈不堪,这一会儿的功夫鼻子、嘴角也都见了血,他将小成搀起身:“先救人。” 小成比谷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头上挨了几下,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金星四冒,他晃了晃脑袋:“快,去把昨夜熬制的金银花水取来,分给大家喝了...不对,你们不知道放在哪里,我去取吧,你们...你们等着...”踉踉跄跄向船舱跑去。 “你们谁他妈欺负小成!”粗犷的声音响起,大脑袋杀气腾腾跑来。 谷雨一把将他抱住:“大脑袋,别冲动!” “去你的!”大脑袋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旁,鄙夷地看他一眼:“怂包!” 他指着士兵的鼻子:“那小子自从昨夜开始,没日没夜地照顾你们,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恩将仇报,摸摸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你说什么?!”官兵怒目而视,露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教训这厮。 大脑袋混不吝的性格,即便孤身一人可没在怕的,将胸膛一挺:“老子骂得就是你们这些白眼狼!” 谷雨横在两方之间:“弟兄们冷静,冷静啊!” “教训教训这臭嘴黑厮!”官兵鼓噪道,没将谷雨放在眼里。 眼看一场混战在即,自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娇斥:“大脑袋,你反了天不成?” 第七百六十七章 凶手 此人声量不高,但听在大脑袋耳中不吝于大音希声,讪讪地住了手:“是他们先对小成动的手。” 能令大脑袋如此畏惧的不是夏姜还是哪个? 她满脸怒气,柳眉倒竖,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对面的是官兵,你一介草民出言冲撞,不要命了吗?给我滚回来!” 夏姜一向冷冷清清,鲜少有如此生气的时候,大脑袋知道这位动了真怒,缩了缩脖子,不甘心地走到夏姜身后。 谷雨松了口气,向兵卒挤出笑容:“各位,先救人。我跑不了,如果各位还是不解气,等空闲了您再寻个机会,让您列位出够了气,我保证不还手。”两手抱拳,追着小成去了。 潘从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兵卒:“没规没矩,人家不辞辛劳的照顾,就换来一顿拳脚吗,克攀不在了,你们就不把自己当大明一兵了吗?” 这番话可说的十分重了,士兵也个个在气头上,虽然不敢回呛潘从右,但目光中满是不服气,潘从右右手点指,气得说不出话来,范新城连忙道:“都愣着干什么,连自己弟兄都不想救了吗?想打架的留下来,跟我打!” 他是曹克攀的亲兵,为人稳重,会来事儿,士兵向来都很服他,见他这样说也就作鸟兽散了。 范新城歉意地看着潘从右:“这些大头兵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这两日死了不少弟兄,他们心中悲愤无处发泄,这才大打出手,我代他们赔个不是,这些也都是真性情的汉子,气头过了也就消停了,小成郎中和小谷捕头那里我去赔罪,大人请放心。” 他这句说得周到,潘从右点点头:“我并非对将士们不满,这点你无需担心,”顿了顿又道:“克攀不幸身死,船上又意外频发,官兵有火气、有怨气在所难免,辛苦你从中周旋。” 范新城眼眶泛红:“总不能丢将军的人。” 顺天府,柳记茶点铺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向店内指指点点,门前已被五城兵马司的弓兵拦住,周围、吴海潮、吕江等人面沉似水,匆匆向茶点铺走来。 张弛正在门口翘首张望,连忙将三人让了进来:“周捕头,你可来了。” 周围拱拱手:“多谢多谢,这个情在下承了。” “咱们两家没说的,”张弛摆了摆手:“先看看现场吧。” 店里一团狼藉,狗子倒在血泊之中,胸前的尖刀直没至柄,脸色惨白,身体僵硬,死得不能再透了。一盏油灯倒在他的脚边,远处的桌椅东倒西歪。 吴海潮也没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脸严肃地打量着死者:“这小子看起来倒有几分面熟?” 周围皱眉道:“你什么记性?昨日在陆姑娘店铺前胡说八道的不就是这小子吗?” 吴海潮恍然道:“原来是他。”张弛派人去顺天府知会周围,只说有命案发生,因此之前他并不知道死者是谁,认出了此人吴海潮心中便是一沉:“可抓到了凶手?” 张弛表情古怪:“抓到了,凶手行凶后来不及逃跑,被听到动静的街坊邻居抓了现行,现在被羁押在白铺中,等你们领人。” 吴海潮眉头锁得更紧了,陆诗柳被狗子两人搞得身败名裂,怒意上头激情杀人也能说得通,但是被人当场抓住,事实清楚辩无可辩,再想动手脚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周围面沉似水:“海潮,去把凶手带来。” “是。”吴海潮答应一声,跟在张弛的手下身后快步去了。 吕江在狗子身边绕了两圈:“头儿,这厮为何会死在茶点铺子里,这说不通啊?” “确实有古怪,”周围沉吟道:“你闻到什么味儿了没?” 吕江提鼻子闻了闻:“酒气,这小子是喝了酒的。” 周围声音冷冰冰地道:“这下三滥半夜醉酒,闯入女子独处的茶点铺,我看他是没安好心。” 吕江恨恨地道:“他妈的,这小子死不足惜。” 周围忍着怒气没有做声,陆诗柳从良后所付出的种种努力他都一一看在眼中,对这女孩子的勇敢与坚韧既感动又佩服,眼见她脚踏实地,一步步将生意经营地越来越红火,心中也为她着实感到高兴,可是美好的前程,就让这两个杂碎毁了,事关女孩的名节,他又爱莫能助,本想待风波过后再劝她重整旗鼓,结果一夜之间却闹出了人命。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将陆诗柳视为凶手,于大庭广众之下上枷锁,周围心中无限愤慨,但却发作不得。 张弛识趣地避在一旁,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也没有自作聪明,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一直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吴海潮领着人走了进来:“四哥,凶手带来了。”脸上也古怪得很,向旁一避露出身后的人。 周围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是胡时真,他将两手抬起,展示着腕间的牛皮绳:“杀狗子的,正是本人。” 周围惊呆了:“你...你说什么,你为何要杀他?” 胡时真面无表情地道:“陆姑娘离开医馆后神情不属,我担心她出事,便在她铺子外逗留不肯离去,夜深之时忽见这狗子鬼鬼祟祟登门,撬开了店门,我担心他对陆姑娘图谋不轨,遂跟着他进了店,那狗子见我忽然出现,忽地拔出利刃向我刺来,我出于自保与他厮打在一处,争执中误杀了这狗崽子。” 周围冷冷地注视着他:“看你是个读书人,说话也忒粗鲁。” 胡时真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在下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对这种不干人事的狗杂碎,在下向来是没什么好话的。” 两人互相瞧不对眼,这件事儿上却出乎意料地达成一致,周围微微颔首:“陆姑娘呢?” “没看到,我和狗子打斗之时她并不在店中。”胡时真说得眼也不眨。 周围眯起眼:“是吗?” 胡时真点点头:“正是,此事只是我出于义愤,过失杀人,与陆姑娘没有半分关系。” 第七百六十八章 守护 +周围板着脸:“我大明律例,即使过失杀人也以斗殴杀伤人名论,最重可判斩刑,你知道吗?” 胡时真神情一黯:“知道。” 周围不再追问,向吴海潮道:“不要上枷了,押回顺天府。” 吴海潮道:“不怕他跑了吗?” 周围看了胡时真一眼:“他不会跑的。” 胡时真颇为意外地看着周围,随后笑了笑,吴海潮在他肩头拍了一记:“读书人,走吧。” 吕江向狗子的尸首努了努嘴:“怎么办?” 张弛命手下抬过担架:“我让兄弟们送去顺天府。” “不用劳烦了,我和小吕两人足矣。”周围向吕江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弓兵手中接过担架,将狗子的尸首抬上去,张弛驱赶门外人群:“别看了,别看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和吕江辞别张弛,两人顶着太阳,将尸首抬到顺天府殓房,与仵作办过交接,周围正要离开,吕江却将他拦下,表情欲言又止。 “有话说。”周围奇怪地看着他。 吕江视线投向狗子胸口的匕首:“方才就瞧得眼熟。”俯身将那刀柄按住。 周围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吕江向仵作道:“劳驾。” 仵作连忙取过一方手巾抵在胸口,吕江缓缓将匕首抽了出来,鲜血顿时四溢,那方巾片刻间已是血红。 吕江将那匕首在水盆中洗干净血迹,用粗布擦了,举到眼前仔细端详,周围凑上来:“咦?” 吕江脸色变了:“头儿,说句您不爱听的话。” “那你还是别说了,”周围望着他手中的匕首,刀刃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夺目的寒光,疑道:“这把匕首不是你防身之用吗?” 吕江牙疼似地吸了口气:“前些日子陆姑娘被那伙无赖骚扰,我怕她受欺负,便将这刀交给她防身...” 周围火冒三丈,气得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兔崽子,你干得好事!” 吕江揉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我那时也是担心陆姑娘,她一个弱质女子,不时面对那群无赖子,咱们又不能拴在她身边时刻保护,我这也是出于好心,您老别生气。” 周围呼呼喘着粗气,吕江脸色铁青:“所以昨夜犯案的并不是胡时真,而是...” “别说了!”周围忽地打断了他,眼神向仵作瞟去。 仵作背对着两人,在水盆中清洗着双手。 周围向吕江使了个眼色,两人脚步匆匆出了殓房,走到僻静处,吕江迫不及待地道:“胡时真撒了谎,昨夜杀死狗子的并不是他,而是陆姑娘。” 周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说不定是陆姑娘将刀借给了胡时真呢?” 吕江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头儿,你想骗谁?骗我吗,还是骗你自己?” 周围将头别过一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吕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胡时真的证词漏洞百出,他说狗子是撬门而入,但我察看过门锁安然无损,那狗子是混混,不是贼,他没那个手艺活儿。这事连我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您。胡时真不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所以想当然地将狗子说成了匕首的主人,否则他就无法解释为何会凭空出来这把凶器,但也正是这句话也印证了他并非是凶手,因为这把匕首的真正主人是我,这几日由我转交到陆姑娘手中!” 周围浑身一颤,吕江道:“头儿,我想不明白的是胡时真为何要将凶手的罪名揽在自己头上,但对于凶手是谁我却十分笃定。” 周围垂下眼睑:“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什么意思?”吕江疑惑地道。 周围低着头,语气飘忽:“胡时真在凶案现场被人抓了现行,本人对于杀害狗子供认不讳,此案事实清楚,不容置疑。”最后四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吕江定定地看着他:“你疯了?” 周围抬起眼皮:“陆姑娘吃的苦太多了,对她那样一个出身的女子,深处泥潭洁身自爱,便是个寻常男子又有哪个能及得上她?她花光自己的毕生积蓄,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困难的时候可曾向我们求助过一句,她明明知道说句话,以我师傅的为人岂会不帮她?可她还是选择独自抗下所有,将那茶点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可是老天弄人,看看她的努力换来了什么?” 周围极力压抑着情绪,但声音已带了颤音:“先是被一个二世祖强占了身子,关在柴房中受尽凌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饱含对未来的期望开了家茶点铺,稍有起色便遇上地痞无赖骚扰,不仅烧了店,出身更被公之于众,任人指指点点,被人逼到上吊自杀的地步,她也没想过报复,可是那些狗杂碎还不肯放过她,如今连人命也闹了出来,你可想过她的下场?” 吕江结结巴巴地道:“可我们也不能放任真相不管...” 周围截口道:“你可知道陆姑娘为何能不卑不亢坚持至今?” “为,为什么?”吕江下意识地问道。 周围笑了笑:“因为这女子也有天真一面,老七曾对她说过生命的可贵在于对命运的不屈服,她便信以为真。” “这...”吕江咧了咧嘴。 周围收敛笑容:“世间多有不公,有人选择跪下有人选择站着,老七有傻气,愿为世人谋个公平。陆姑娘付出良多,我不忍她失望,更不愿老七的承诺落空。” “头儿...”吕江觉得胸口沉甸甸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你可知道若事情败露,将要面对身败名裂的下场。” 周围长得一脸凶相,笑起来却有一丝憨:“咸吃萝卜淡操心,”在他肩头拍了拍:“记住了,此事你毫不知情,那把匕首也不是你的,把嘴给我管严实了...” “四哥!”一声响将两人吓了一跳,吴海潮气喘吁吁地跑来:“怎么躲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和吕江说点事儿,”周围看了看天色:“你们俩先回去,我得出去一趟。” “不审胡时真了?”吴海潮张着嘴巴,他正是为此而来。 “不着急,先将陆姑娘找到再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吴海潮急忙道:“找不到陆姑娘,我心中也担心得要命。” 周围想了想:“我和吕江去便可,你回去看着胡时真,不可让师傅知道了。” “什...什么?”吴海潮愣住了。 周围扯了个谎:“等把人找到了再说,别让师傅瞎担心。” 第七百六十九章 喝粥 官船之上,谷雨矮身走进舱,两名兵丁守在锅旁:“小谷捕头,你怎么来了?” “饿了。”谷雨笑了笑。 兵丁望着半锅米粥,为难地道:“这...现在可不敢喝,否则怕是连命也没了。” “无妨。”谷雨从两人身边挤了进去,给自己盛了一碗,托在手中小心地观察着,两名兵丁互相看看,谷雨凑到嘴边。 一名兵丁:“哎...” 话还没出口,谷雨大口饮了,他一早饥肠辘辘,帮小成分了药,待风波渐渐平息这才觑了个空草草果腹,他捡了个木凳坐在角落中,一口一口地喝着米粥,一碗喝完又盛了一碗,这一碗喝得越来越慢,喝到一半手托着碗走了神。 两名兵丁一直小心地观察着他,也不知这人是胆大还是鲁莽,一名兵丁道:“小谷捕头,你没感到难受吗?” 谷雨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两位怎么给米锅站起了岗?” 那名兵丁道:“潘大人吩咐的,现在闹不清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这粮食、煮粥的锅统统加派人手看管,哪怕这样不少弟兄还是不敢吃饭,再这么下去不等到京城,咱们就该饿死了。”说到后来一脸担忧,看了一眼谷雨:“听说是那叫小成的郎中配错了药,把弟兄们害死了,可是真的?” 谷雨微微皱了皱眉:“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们可别瞎传。” 那兵丁尴尬地笑了笑:“要是还找不到凶手,这船上非乱套不可。听说您在京城时是有名的捕头,可有了眉目?” 谷雨挠了挠头,腼腆地道:“容我想想...咦?” 门口出现了小成的身影,两名兵丁神色立即变了:“你怎么来了?” 小成紧抿着双唇:“饿了。” 兵丁冷笑一声:“你还有脸吃饭,没有!” 小成脸色涨得通红,两拳紧紧攥着,谷雨站起身:“两位兵大哥,小成郎中一路之上为各位保驾护航,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成是不是热忱以待,从不敢怠慢,昨夜一场恶斗,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小成衣不解带百般照顾,这样对他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两名兵丁哑口无言,闷哼一声别过头去,谷雨取过一只碗给小成盛了,让他坐在自己一旁,小成也不吭声,捧着碗吸溜吸溜,委屈的眼泪无声落入碗中,谷雨只作未见,将自己碗中的米粥喝了个干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他将后背向后靠去,陷入了沉思。 小成忽然轻声道:“我开的方子没有错。” 谷雨从怔忪中回过神:“嗯。” 小成道:“我和师傅比对过几次,那只是个寻常方子,并不会致人死亡。” 谷雨慢悠悠地道:“可人还是死了。” 小成眉毛立了起来,噌地站起身,气恼地道:“你也相信是我的方子害死了人!” 谷雨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意识到现在的小成陷入到了自责和自我怀疑之中,所以才会如此敏感,他两手抱拳:“抱歉抱歉,是我说错了话,你别误会。” 小成气哼哼地坐了回去:“我自小父母双亡,是东壁堂收留了我,为了糊口饭便在医馆做起了杂役,我亲眼见到师傅们依靠精湛的医术将一个个病患从鬼门关拉回来,便在心中发了愿,长大后也要做那样的人。承蒙师傅不弃,将我带在身边,我在医馆所听所见,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对待任何一个病人生出倦怠之心,否则便是对不起东壁堂这块招牌。” 谷雨点点头:“所以我也不认为是你的方子出了问题,可是这米粥之中也并没有索咱俩的命,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小成道:“方才我与师傅讨论的便是这件事,除了你说的两种途径,或许可以将毒药涂抹在衣物之上也可导致病发,再或者通过肢体碰触或许也可以,但世间毒物千万种,又多是些下九流的手段,石云师伯精擅毒物,或许知道得要多些,师傅志不在此,所知也只是一二。” 谷雨苦恼地道:“即便如此可为何毒发身亡的都是身负重伤的官兵呢,莫非是身子虚弱抵受不住吗?” “很难说,”小成咬着牙道:“可不管怎么样能做出这些事的,该是那船老大和船工无疑,你还不动手吗?” 谷雨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打草惊蛇,等晚些时候我准备探探虚实。” 小成恨恨地道:“跟他们客气什么,要我说就该抓了他们周身彻查,我就不信翻不出毒药来。” 谷雨好笑地道:“你就不怕对方狗急跳墙吗?”站起身来:“稍安勿躁,我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小成闷闷地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才道:“我去透透气,不跟你一道走了,也省得挨揍。” 谷雨气急败坏地指着眼角淤青道:“我这伤是为谁受的?!” 小成撇撇嘴,摆了摆手调头走了,谷雨见他捡着人少的地方踽踽独行,明白他心中难受,一定不想被人打扰,叹了口气上了甲板,坐在夏姜身边:“小成这一次可受了委屈。” 夏姜面前摆着七、八样药材,她两手托着粉腮,秀眉紧促,一边思索一边应道:“做郎中的,术是次要,修心才关键。” 谷雨“哦?”了一声:“我认识一个人,整日道心道心挂在嘴边,和夏郎中所见倒是略同。” 夏姜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谷雨笑了笑,夏姜道:“你只看到做郎中的治病救人,却不知道私下里受的苦,郎中不是神仙,也有救不回的病人,碰到那不讲理的轻则辱骂,重则拳脚相向,两年前东壁堂有位顾师兄结束当天的诊治,本该回家的,那一日病人出奇得多,这位顾师兄心怀慈悲,平日里便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见到那些病人迟迟不肯离去,动了恻隐之心,便决定将这波病人看完再走。哪知看过两个病人,门外忽然闯入一人,手持铁器二话不说便向顾师兄砍去。顾师兄躲闪不及,被那人连劈二十多刀,人当场就没了。” 谷雨听得一惊,夏姜叹口气:“你知道那人为何发了疯吗?” 第七百七十章 落水 谷雨摇了摇头,夏姜道:“那人老母身染重疾,已是不治之症,顾师兄多番救治,奈何老妇人病入膏肓,不久便死了,那人心痛母丧,钻了牛角尖,认定是顾师兄将他母亲害死的。” 谷雨跟着她叹了口气,夏姜轻轻地道:“小成天资聪颖,又有担当,京城疫病爆发之时,他临危受命救下那十二名女子稚儿,连我师傅都夸他有胆识有担当,日后必是位医术精湛的郎中,但他少年心性,受不得委屈,要想成为大国手,必要受些挫折。” 谷雨点点头:“我相信他那方子不是害人的。” 夏姜琼鼻微皱:“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说完垮下脸,看着面前的一摊:“横竖就这几味药材,小成用药谨慎,君臣佐使,手法纯熟,退一万步说即使剂量有失准头,也不会致人死亡。” 谷雨道:“我听小成说,你二人曾讨论过毒药施放的可能性?” “嗯,”夏姜挠了挠头:“可是我对毒药只懂一二,若是能摸透对方下药的手法,你也不用如此为难了。” 谷雨看着她的动作,抿嘴笑了笑。 夏姜蹙眉道:“你笑什么?” 谷雨一本正经地道:“听说两人相处久了,连动作、神情都会趋同,我原先是不信的。” “你!”夏姜红晕两颊,双目莹莹,气急败坏地看着他。 “小成郎中跳河啦!”远处忽地一声喊。 谷雨一惊,噌地站起身,看了夏姜一眼:“你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夏姜脸色惨白地看着飞奔而去的谷雨,定了定神:“娇娘,娇娘...” 娇娘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正伸长脖子看着远处,扭头看去夏姜正挣扎着要站起身,连忙将她搀住:“夏姑娘...”离得近了,发现她身子在轻微打着摆子。 夏姜嘶声道:“走,扶我去看看!” 谷雨健步如飞,从兵丁身边挤过去,见船尾已挤满了兵丁,向水面上指指点点,大脑袋的嗓音尤其出众:“小成,小成,你坚持住,我...我找人救你!” 谷雨目眦欲裂,粗鲁地将兵丁推到一旁,扒在船舷上向远处眺望,但见浪花滚滚之间,一个模糊的脑袋忽地钻出水面,旋即又沉了下去。 谷雨放声大叫:“有会水的吗?!” 没有人做声,河水深不可测,这些人又是步兵和骑兵出身,不习水性,谷雨眼前阵阵发黑:“停船!找水手救人,快!” 大脑袋嚷道:“都他娘的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几名兵丁见他面目狰狞,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潘从右和小白也闻讯赶了过来,路上已经听人将事情说了,潘从右极目远眺:“小成郎中在哪里呢?” “他在...”大脑袋顺手一指,但见水面开阔,到哪里去找小成的影子?大脑袋悲从中来,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成不会水,八成...八成是死了!” 夏姜恰在此时赶到现场,听到大脑袋的粗嗓门,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向后便倒,娇娘尖声道:“夏姑娘,夏姑娘,你醒醒...” 谷雨抢出人群,扶住夏姜,见她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将她背在身后:“回凉棚,随我来!” 水手在船老大的率领下迎面走来,两厢擦肩而过,阿楠眼神一瞟,露出意外的表情,紧接着笑了。 船老大急步上前:“大人,你唤我们?” 潘从右点点头道:“小成郎中不幸落水,你们哪个能救?” 船老大看向水手,水手回避着他的目光,船老大面色为难:“大人,水流湍急,咱们这船走得匆忙,没有配属援生小船和工具,贸然下水恐怕会有不测。” “放屁!”不等潘从右开口,大脑袋噌地窜起来:“你不下水又如何知道会有不测!” 船老大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答应,潘从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一班水手低垂着头,仍旧不为所动,大脑袋瞧得心头火起,从身边的兵丁手中一把抢过佩刀,拔刀出鞘,威胁道:“直娘贼,你救是不救!” 水手吓得惊声尖叫,连连躲闪。 潘从右惊道:“不可造次!” 小白眼疾手快,伸手叼住大脑袋的腕子,一扯一拽将他手中刀夺了,足尖较力点在他的腿弯,大脑袋噗通摔倒在地,两名兵丁压在他身上,大脑袋剧烈反抗:“救救他,救救小成!” 狰狞的脸上满是泪水,看着围成一团的兵丁:“你们也不管吗,他救过你们的命!” 兵丁沉默以对,大脑袋心如死灰,慢慢垂下头,抵在地板上,两肩一耸一耸。 潘从右叹了口气,回望远去的河水,此时烈阳当空,水面上波光粼粼,两岸青草依依,绿柳成荫,好一副宁静祥和的景象。 夏姜人中吃痛,嘤咛一声在谷雨怀中悠悠醒转,谷雨放下手,惊喜地道:“你醒了?” 夏姜慢慢回神,视线逐渐有了焦点:“小成,救回来了吗?” 谷雨的表情瞬间僵住,艰难地开口:“小成落水后立即被河水卷走,至今下落不明,想必,想必已经...”他不忍再说下去。 夏姜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滚落,谷雨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生在身边怯生生地等待着,小小的人儿傻了一般,这几人中她与小成最为亲近,他脾气好,又富有正义感,为安生沉冤得雪甘冒奇险,安生下意识地便将他视为依靠,此刻听闻小成离世的消息,安生如遭雷击,她这个年龄已明白了死亡的意义,娇娘担忧地看着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安生,安生...” 安生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两眼失去了神采。 小白脚步匆匆走了过来:“小谷,潘大人寻你。” 谷雨一愣,夏姜抹了把泪直起身子:“你去吧,我没事,正事要紧。” 谷雨点点头,跟在小白身后进了船舱,大脑袋手脚被绑坐在床上,潘从右坐在他的对面,脸色很不好看,见谷雨进来,大脑袋瞟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潘从右指着他:“小谷,你来问!” 第七百七十一章 搜身 谷雨途中已听小白说了,他略一沉吟,向大脑袋问道:“潘大人问你话,你老实回答便是,小成是如何落入水中的,你知道或是不知道,总该给个准话,何苦闹脾气?” “哼!”回答他的是大脑袋一脸的不屑。 谷雨忍着火气:“你知道现在兵丁是怎么传的吗?” 大脑袋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谷雨道:“他们说小成自知用错药害死了人,畏罪自杀。” “放屁!放他妈的屁!”大脑袋气得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至少你能还给他清白。“谷雨语重心长地道。 “唔...”大脑袋胸前剧烈起伏,想了半晌硬着嗓子道:“方才我在船尾碰到小成,见他心思沉重,也知道他被兵丁污蔑,心情定然不会好的,想着让他独自静静,所以也便没有再多打扰,避了开去,不过心中担忧,不敢离得太远,听到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落水的声音,我急忙跑去查看,那时小成已落了水,官船满帆航行,速度极快,待我跑到船尾时,小成已被抛开老远了。” 说到此处垂下头:“他不识水性,越是挣扎越是不堪,我只恨自己是个旱鸭子,不能救他性命!”恼恨地在床上重重一锤。 潘从右接过话茬:“你跑到船尾之时,有看到其他人在场吗?” 大脑袋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小成存心找的偏僻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打扰,我到达之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你相信小成是自杀吗?” 谷雨皱着眉摇了摇头,大脑袋目露凶光:“那就是泥腿子干的好事,他们定然是对小成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潘从右倒吸一口凉气,如今官船之上幸存官兵约有四、五十人,连日来的打击已令这些人精神紧绷,戾气加重,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迅速在船上弥漫,潘从右人老成精,自然能察觉得到,大脑袋直言不讳,恰好说中他的心事,当即便是一个激灵。 谷雨见他脸色骤变,连忙道:“没有人证,这只是其中一种猜测,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潘从右惊疑道:“你在怀疑谁?” 谷雨沉吟道:“这将小成推下船的凶手,会不会和引发毒症的是同一个人?” 小白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听到此处忽地一拍大腿:“我也这般认为!我夜间观察,那一伙人鬼鬼祟祟,大半夜趁着众人熟睡从船舱中钻出来,也不知在干什么。”原来昨夜他与谷雨一番争论下来,心中愈发坚定便是水手投的毒,因此便留了个心眼,晚上睡觉的时候在船舱中寻了个角落,那几名水手有自己的房间,潘从右夺船之后并没有为难这些水手,仍旧住在自己房中。小白等了半晌见房门紧闭,瞧不出什么动静,在身边如雷的鼾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直到夜半三更,小白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几个身影从房间中走出,避开人群偷偷摸摸出了舱,这几人警惕得很,小白刚一起身,门口阴影中竟有人现出身形,原来竟留了人放哨,小白担心打草惊蛇,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假装再次睡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几人才悄悄返回。 他将事情与潘谷两人说了,谷雨听到此处心中一沉:“你是说你被人发现了?” 小白回忆道:“对方躲在暗影之中,我也躲在角落里,很难说对方究竟有没有发现我。” “抓人!”谷雨表情凝重。 小白被他吓了一跳:“兴许昨晚没看到我呢?” 谷雨面沉似水:“不能心怀侥幸,我们唯一的证据只有毒药,如果对方机警异常,恐怕这证物...” “无量寿佛。”小白口宣法号,神情也跟着变了。 谷雨看向潘从右,潘从右点点头:“动作要快!” 谷雨拱手抱拳:“是!” “我随你一起!”小白跟在谷雨身后风风火火地去了。 水手有的在船舱中忙碌,有的则在甲板上活动,兵丁在谷雨的带领下逐个抓捕,押到甲板上排成一溜,谷雨一声令下:“搜!” 兵丁如狼似虎,上前搜身,水手吓得哆哆嗦嗦,但不敢反抗,谷雨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兵丁报道:“没有发现!” “我这里也没有!” 事先被谷雨安排查抄住所的兵丁回报:“船舱里也查过了,没有!” 潘从右脸色阴沉,看了谷雨一眼,谷雨道:“昨日下船采买的还有哪个?” 船老大哭丧着脸:“官爷,昨日不管有没有下船的,都在这里了,再有...再有...” 小白皱着眉头:“再有什么?有话快说!” 船老大咽了口唾沫:“再有就是下船采买的可不止我们的人,不是还有各位军爷吗?” “放肆!”范新城就站在潘从右一旁,闻听此言勃然大怒。 船老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语不成调:“这几个徒子徒孙跟在小老儿身边多年,老实本分,从不敢为非作歹。” 阿楠奇怪地看他一眼,装模作样地道:“各位军爷,小的们挣辛苦钱糊口,哪有胆子做坏事?” 众水手纷纷点头称是。 范新城冷笑道:“那就是我的人为非作歹了?” 船老大缩了缩脖子:“小老儿可没这么说。”但那神情却是另一回事,范新城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厉声道:“昨日下船采买的弟兄们,出列!” 兵丁从人群中排众而出,整整齐齐列好队伍,不多不少,正是那十六人,范新城道:“我来还弟兄们清白。” 二十名兵卒没有丝毫犹豫,两手一摊:“来吧。” 负责搜身的兵丁道一声:“得罪了。”上前一步将披挂除掉,逐一搜身。 小白凑近谷雨悄声道:“这不是瞎凑热闹吗?” 谷雨不动声色地看着,并没有做声。 一名搜索的兵丁摊开手,表情一僵:“这...这是什么?” 对面被搜身的兵丁也傻了,见他手心中一方纸包,纸包中一团褐色的碎末:“我,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谷雨脸色变了,一个箭步窜上前将那纸包捧在手中:“快,唤夏郎中前来!” 第七百七十二章 毒药 人群之外,夏姜正在凉棚下休息,神情委顿,人群之中发生的争执远远传来,夏姜恍若未闻,安生和娇娘静静地陪在她身旁,小白急匆匆赶来:“夏郎中,劳烦您看看这是什么?”将那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举到夏姜面前。 夏姜从小白手中接过来,不等凑到鼻端,一股浓烈的气味迎面而来,那味道既甜又涩,十分古怪:“这东西哪里来的?” 小白道:“从士兵身上搜到的,您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唔...看来与人参倒是有几分相像...”那碎末研磨手段粗糙,依稀能看到须根。 夏姜不确定地道:“外形确有几分相似,但此物味道古怪,与人参大相径庭,”用小指挑起少许放在唇边,含在嘴里,入口只觉苦涩异常,吞入腹中,回口另有一股香甜,她脑海中急急思索,仔细地分辨着,忽然脑袋中发出一声轰鸣,眼前蓦地一黑,右臂传来麻痹之感,并迅速向全身蔓延。 夏姜心中大骇,左手二指伸入口中,在小舌头上轻轻一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小白吓得呆了,定定地看着夏姜,夏姜伸手:“水,水...” 娇娘将地上的水碗递给夏姜,夏姜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将二指探入,再次呕吐,反复几次,吐得只剩酸水这才作罢,小白喃喃道:“这是什么手段?” 夏姜抹了把眼泪,虚弱地道:“我常年在野外采集草药,有时会误食有毒的野果或野菜,这法子是老一辈儿传下来的,但是只能用在初食不久,若等毒素入血,那也无力回天了。” 她从纸包中取出一段根茎,见它断面有一圈一圈的车轮痕,终于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此物名叫商陆,乃是高邮湖一带特有的毒草,形如人参,却剧毒无比,因为仅在当地生长,大多数郎中也未必识得,若不是我曾在老师的书中见过,恐怕也不一定能想起来,”她看着小白:“此物在当地用于逐水消肿,通利二便,剂量需得经验丰富的老郎中亲自把握,用得不好无论是内服还是外敷,都会伤人性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白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多谢。”抽身便走。 安生担忧地看着夏姜:“夏姐姐,你没事吧?” 夏姜心跳紊乱,半边身子酸麻之感未去,她疲惫地躺倒:“姐姐没事。” 士兵早已等得不耐烦,小白挤入人群中,将那纸包往地上一丢:“这东西便是害死军爷的毒药!” 一句话出口,人群哄地一声乱了套,那被搜查的汉子吓得软倒在地,人群中跳出一名高大汉子,正是前不久带头殴打小成和谷雨的那名火爆老兵,被唤作老郭,此刻气得眉毛倒立,怒喝道:“老崔,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老崔一个激灵:“不是我的东西,我是被冤枉的!” 范新城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控制住他!”当即便有两名兵丁从他身后走出,制住老崔,范新城看向潘从右,潘从右恨恨地道:“继续搜!” 范新城一咬牙:“搜!” 事态沿着令人意外的方向极速发展,又陆陆续续从五人身上发现了药包,被发现者无不表情错愕,哭天抢地大喊冤枉,范新城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一摆手,身后兵丁一拥而上,将五人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小白狠狠地道:“想不到竟是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潘从右看着瑟瑟发抖的六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老崔被两人压制,急得额头鬓角冷汗直冒:“大人,我跟随曹将军一路北上,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您可不能冤枉我!” 潘从右道:“那毒药是怎么回事?” 老崔急赤白脸地道:“我怎么会知道?” 老郭哼了一声:“你不知道?难不成是那纸包生了翅膀,自己钻到你怀里的吧?” 老崔破口大骂:“放你妈的屁!老郭,你我何仇何怨,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老郭沧桑的脸上满是怒气:“多少人死在你们几个手里,逢喜那孩子不到十二岁,你们也不肯放过,毕竟是一个锅里抡勺的,大家同甘苦共患难,你们也能下得去手!”越说越气,嚓地一声将刀拔了出来:“艹你妈的,今天非宰了你,为弟兄们报仇不可!” 范新城惊道:“不可造次!” 老郭充耳不闻,一个箭步窜上去,兜头便砍,他出手迅捷,周围兵丁竟没一个反应过来的,眼看便要血溅当场,斜刺里一个人影抢出,手中钢刀还未出鞘,挡在老郭的刀前。 铛地一声脆响,老郭登登登连退三步才稳定住身形,见那人正是谷雨,哈地一身笑:“看,这便是他的同伙了!”眼中怒火熊熊地看着老郭:“我说今日揍这小子,你非要拦着,感情你们是一伙的!” 潘从右气道:“闹够了没有!” 范新城眼见场面无法收拾,向老郭道:“老郭,你太放肆了!” 老郭梗着脖子:“姓范的,你真把自己当做曹将军了,我给你一分面子,你就拿来开染坊了,告诉你,我是曹将军的兵,我跟了他十五年,只听他的命令,可是他死了,他死了!”老郭咆哮道,喉咙青筋突起,声音打着颤,眼角泛泪。 范新城喘着粗气:“老郭,你好生听着,曹将军身死,你的难过我感同身受,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若你对我有气,我就老老实实等你打一顿,只是这一趟北上,潘大人身受皇命,不容有失,否则这罪责你能担当得起吗?” 老郭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哼了一声:“好,好...”连说两个好字,掉头就走。 范新城气道:“老郭...” 潘从右道:“随他去吧。” 那边厢老崔死里逃生,不迭声地道谢:“小谷捕头,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忙谢我,”谷雨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子,从地上将那纸包捡起,拆开细看:“这东西你说从来并未见过?” “正是。”老崔连忙点头。 谷雨继续问道:“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你也不知道了?” 老崔表情一僵,苦着脸:“我确实不知。” 谷雨叹口气,看向潘从右摇了摇头,潘从右一摆手:“先收押再说。” 老崔及其他五人被强行拖走,大呼冤枉:“我是冤枉的,大人,你要还我清白啊。” 第七百七十三章 寻人 u00194顺天府,一处寻常的民宅,吕江放下手:“头儿,敲了半天门,还是不见陆姑娘出来,看来她并没有回家。” 周围看了看墙头:“翻进去,扶我一把。” 吕江气沉丹田扎了个马步,周围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借势一跃而起,攀住墙头一偏腿,跳入院中。片刻后院门被周围打开,吕江一溜烟儿钻了进去。 小院不大,收拾得紧陈利落,吕江望着远处:“那边该是小谷的家吧。” 周围点点头,走到门前试探地问道:“陆姑娘,你可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周围道:“那我可进来了。” 吕江见这位周捕头踹门的时候多了,如此拘谨还是第一次见到,忍着笑站在后面不做声,周围轻咳一声,迈步走入房中。 陆诗柳的闺房令周围二人大感意外,不大的架子床,折叠整齐的被褥,几件外裳规规矩矩挂在墙上,床边的梳妆柜上收拾得一尘不染,吕江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陆姑娘倒是个勤快人,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人气儿。”周围站在梳妆柜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 “是,您说的不错,这屋子不太容易让人亲近。”吕江恍然道,走到周围身边,见床上整整齐齐:“陆姑娘不会畏罪潜逃了吧?” “不会的。”周围将首饰盒展示给吕江看:“要是当真要跑,这些金银首饰就不该仍在这里。” “那她去哪了呢?” 周围将首饰盒放回原位,走到院子里,脑袋飞快转动着:“她自从开了茶点铺,每日便是两点一线,几乎没有朋友,我也很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吕江道:“该不会又回了庆元春吧?” “不可能,”周围毫不犹豫地道:“她离开庆元春之时,还是我和老七一道去办的,那时她是庆元春的花魁娘子,京师达官显贵慕名前来,庆元春利用她赚得盆满钵满,岂会甘心放走摇钱树,那场面可算不上好聚好散,陆姑娘是决计不会回去的。” 吕江咧了咧嘴:“可那毕竟是她最为相熟的地方,唔...既然庆元春回不去,那还能去哪儿,”目光一瞟:“难不成去小谷家了?” 周围一愣,还真有这个可能:“走,去看看。” 板床胡同,季安正拽着关老头从谷雨家中走出,关老头无奈地顺着她的脚步:“慢点慢点,我的小祖宗。” 季安小脸气鼓鼓的:“说好了今天带我去见何婶的,你说话不算数!” 关老头哭笑不得地道:“这还不到中午,那员外郎的府上咱们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你安生待着,等下午你何婶休了班,我再带你去见她行不行?” “不行!”季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小嘴撅的老高:“已经十天没见了,季安想何婶。” “那也不能现在去啊。” 两人正在门口闹得不可开交,关老头瞥见胡同口站着一名青年,肩上挑着担子,担子中则是鲜红的桃子,关老头眯起眼睛向那青年走去,那人转身走去,那边厢周围风风火火地走来,恰与他撞个满怀,那人趔趄着向后倒去,吕江一把将他抓住。 “对不住,对不住。”周围两手抱拳,不迭声地道歉,吕江向他歉意地笑笑,那青年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吕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头。 周围拐入胡同,已经瞧见门口的季安:“小季安,瞧瞧谁来了?” 季安一见到他脸色登时变了,将关老头的手一甩,撒腿就往家里跑去,周围气道:“这小丫头。” 吕江乐道:“谁让您长得凶巴巴的,哪个孩子看了不怕...哎哟!”头上吃了一记爆栗。 周围冷哼一声,上前见礼:“关老爷子,您一向可好?” 关老头抱拳还礼:“周捕头,多日未见了。” 周围歉意地道:“是我的不是,早该来看您的,那个...陆姑娘来过吗?” 关老头一怔:“她已多日没来了,周捕头怎么想起问起她了?”他脸上带着些嫌弃,私下里不知跟何姐骂过谷雨多少次,何姐知道这老头儿自视甚高,对陆诗柳的出身颇有微词,他当官之时从不曾流连于风月场所,离开官场之后对那地方更是深恶痛绝,她对关老头三令五申,关老头好歹没在陆诗柳面前摆臭脸子,但也仅止于此。 周围想了想又道:“昨夜也没听到谷雨家有动静?” 关老头摇了摇头:“周捕头,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周围不愿多事,扯了个谎道:“您想多了,我在茶点铺没找到陆姑娘,还以为她来谷雨家了,您老歇着吧,我去忙了。” 正要告辞,关老头却拉住了他:“听说胡应麟要回来了?” “谁?”周围皱眉道。 关老头不满地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你还要诓老夫吗?” 周围哭笑不得:“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位是谁。” 关老头道:“半年前我与一道同好在常林书院讲学,痛斥朝廷弊政,为万民请命,胡应麟便在其中。只是好久不长,参与讲学的无论世外大儒还是朝堂官员,被官府抓了去投入大狱,自此生死不知。” 这事周围是知道的,他还亲自参与过抓捕,只是来自上峰的命令语焉不详,只拿人不问罪,他也不敢多问,如今听关老头提起,只好硬着头皮道:“似乎...有这档子事。” 关老头瞥了他一眼:“这两日坊间传闻胡应麟因不忍民间疾苦顶撞皇帝被关在金陵大狱,不日便会返回京城,陛下要亲自审他。” “哦?”周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小白、谷雨站在船头,两岸风景不断被抛甩到身后,两人默默无语良久,最终还是小白沉不住气:“你相信是那些兵丁做的吗?” 谷雨轻声道:“我不知道。” 小白道:“还会不会有人死?” 谷雨道:“我不知道。” 小白又问道:“我们能安然到达京城吗?” 回答他的还是那句:“我不知道。” 小白的右拳重重地砸在船舷上,他攥紧拳头又松开:“小谷,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也憋屈得很,有力气使不出,告诉我该怎么做?” 谷雨收回目光:“什么都不要做,有时候不知道往哪里走,停下来也是一种前进。” 大脑袋走过来:“谷雨,夏郎中寻你。” 第七百七十四章 踪影 凉棚下,彭宇正在帮助一名士兵包扎伤口,夏姜则俯下身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手边沾满污血的绷带,潘从右脸色阴沉:“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夏姜低头道:“正是。” 谷雨在大脑袋的带领下匆匆走了过来,夏姜将那带血的绷带展示在他面前:“既然知道了毒药为何物,我便苦苦思索对方施毒的方法。”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谷雨欣喜地道。 夏姜道:“死亡的官兵大多在驿馆战斗中受伤,这为我提供了思路,商陆无论外用还是外用,效果几乎是一样的,我们从前考虑过通过米粥下毒,或者通过肌肤沾染下毒,却忽略了还有更省力的办法。”她扬起手中那条绷带:“这绷带是从受伤士兵身上取下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谷雨双手接过举到眼前细看,从混杂的草药中抠出两段树枝粗细的东西:“商陆!” 夏姜道:“我们只想到护粮,却没想到要护药,结果被人钻了空子。” 潘从右道:“那不是更加重了小成的嫌疑?” 大脑袋火冒三丈:“老匹夫,你说什么?!”挥舞醋钵大的拳头,就要上前。 “大脑袋!”夏姜和谷雨同时出声喝止,谷雨更是一个箭步抢到潘从右身前,两手拦道:“不可造次!潘大人只不过是在排查真正的凶手!” 潘从右见大脑袋情绪激烈,两眼通红,歉意道:“是老夫说话有失妥帖,这厢给你赔罪了。” 大脑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谷雨道:“既然那商陆是从老崔几个身上找到的,只能先从他们几个查起,如果当真是有人蓄意陷害,难道老崔他们就没察觉吗?大人,让我和老崔他们谈一谈。” 潘从右点点头:“去吧。” 小白忙道:“我也去。” 曲家瓦,勾栏瓦舍开门迎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丝竹管乐之声从戏棚之中传来。 吕江道:“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陆姑娘不会回到庆元春吗?” 周围的目光在每张脸上扫视而过:“有句话你提醒了我,陆姑娘在曲家瓦盘桓数载,对此地颇为熟悉,曲家瓦布局复杂,龙蛇混杂,正是藏身的好去处,庆元春她是决计不会回去的,但想要在曲家瓦中找个容身之所,还是非常容易的。” 吕江恍然道:“您的意思是陆姑娘就藏身于此?” 周围沉吟道:“极有可能,她突逢大变,心中恐惧,这曲家瓦是为数不多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地方。” 吕江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用眼找。”周围没好气地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往那个方向去。” 两人如沧海一粟,汇入拥挤的人群之中。 文盛斋弦字老铺,创始人姓张,河北深县人,前些年张老店主逝世,由于他生前无子嗣,死后便由已守寡的独生女继业,这女子二十上下,人长得清秀,但性格却很泼辣,人 唤小辣椒。 店里主要经营琵琶、月琴、板胡之类,曲家瓦中瓦舍、青楼众多,擅乐者不知凡几,文盛斋弦字老铺出品的乐器制作精良,在行内享有盛誉,自清晨忙到现在已迎来了几波客人,几名衣着华丽的女客说说笑笑间订购了两把柳琴、一把古筝,小辣椒麻利地打好包装,将几名女客送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伙计道:“看好了铺子,我回趟后院。” 这铺子中前店用于售货和加工,后院则是小辣椒居住之所。 伙计答应一声:“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吧?” 小辣椒道:“吃吃,就知道吃,货没卖出几件你也有脸吃吗?” 伙计缩了缩脖子,小辣椒白了他一眼,快步去了,后院房门紧闭,小辣椒伸手敲了敲门,半晌房门打开,露出陆诗柳的一张脸。 她急忙将小辣椒让进房中,探头看了看将房门关了。 小辣椒见她紧张的样子笑道:“妹子,我这店里都是跟着我父亲十几年的老人儿,你安心住着,不消害怕。” 陆诗柳愁容未减:“给姐姐添麻烦了。” “跟我客气什么,”小辣椒摆摆手:“你一向是咱们的老主顾,我与你情投意合,不管是我夫君患病去世,还是老父亲撒手人寰,若不是你陪在我身边,姐姐怕是早就追着去了,你自从离了庆元春,连招呼也不与我打一个,姐姐心中不满地紧,如今看到你气全消了。” 陆诗柳苦 笑道:“可是我杀了人,逃到你家中,你你不怪罪我吗?” 小辣椒满不在乎地道:“你能来找我,证明当真把我当做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诗柳小脸垮下来,伸手将小辣椒抱住,小辣椒回抱着她,耳边传来细碎的抽泣声,她拍打着陆诗柳的后背:“到了这儿你就到家了,有姐姐护着你,官府不会找到你的。” 陆诗柳道:“其实我不该跑的,那胡公子被我害得惨了。” 小辣椒将她让到床边坐了,轻声安慰道:“你若是不跑,现在投入大狱的可就是你了。这胡公子是什么人,他能甘心代你入狱,怕不是”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陆诗柳羞道:“他确是倾心于我。” 小辣椒玩味地笑了笑:“郎情妾意,这位胡公子为爱舍身,还是难得一见的大情种呢。” 陆诗柳急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可没答应,我还有小谷捕头呢。” 小辣椒钦佩地看着陆诗柳,半晌伸手在陆诗柳面前比了个大拇哥,陆诗柳知道对方想岔了,又急又羞,当下便将如何在谷雨的帮助下逃出庆元春,又如何偶遇胡时真的过程讲给小辣椒听了,小辣椒苦恼地道:“那你可为难了,咱们大明从来没有一女嫁二夫的事。” “哎呀!”陆诗柳气得柳眉倒竖,跺脚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眼下胡公子蒙冤入狱,我心急如焚,却偏生 想不出个办法,哪里有闲心考虑这些?” “好了好了,是姐姐错了。”小辣椒告饶道,站起身来:“饿了吧,我去安排人做饭。” 第七百七十五章 戏子 文盛斋弦字老铺对面的食肆,周围坐在靠窗的位置,吕江满头大汗走来,一屁股坐在周围对面,将一碗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将曲家瓦大半地方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陆姑娘的身影,您有发现吗?” 周围摇了摇头,吕江歪着头打量着周围:“头儿,不对啊,我找的一身白毛汗,您可一点不像奔波的样子,是不是背着我偷懒了?” 周围笑了笑:“正是如此。”将桌上的饭食向吕江面前推了推。 “别想贿赂我,”吕江气道:“您使唤傻小子呢?” 周围道:“偷懒是偷懒的,但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去了一趟庆元春。” 吕江抓起筷子:“去那儿干嘛?” 周围道:“我找到老鸨,将陆姑娘常打交道的地方打听了个遍。” “哦?”吕江两腮塞得满满地,抬起眼皮看着周围,周围道:“陆姑娘在庆元春深居简出,但有几个地方是常去的,护国寺、脂粉铺、成衣店...”指了指窗外:“还有这琴行。” 吕江恍然道:“原来如此,”顺着周围的眼光看去,恰见几人从文盛斋弦字老铺走出:“就是这一家吗?” “嗯,”周围眯起眼睛:“护国寺不在曲家瓦,脂粉铺和成衣店我都已去过了,并没有发现陆姑娘的踪迹。” 吕江三两口将饭吃完,站起身来:“您还吃吗?” “吃完了,等吕捕头开路。”周围站起身来,与吕江一道走向对面的铺子,伙计迎上来:“两位买琴?” 吕江点点头:“嗯。” 伙计边将两人让进来边打量着两人:“两位差爷说笑了。” 吕江顺着他视线看去,见他盯着自己腰间的钢刀,便在刀柄上用力一拍:“差爷决定弃武从文了。” “别胡说八道了,”周围一抱拳:“小哥,既然知道我俩的身份,那事情就好办了,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 周围道:“一名年轻女子,名叫陆诗柳。” “没有!”不等伙计说话,小辣椒已从后面走了上来,站在周围面前:“两位想要买琴,我给你好生介绍两把能买得起的,若是不买琴,小店恕不接待,你找的那女子我也从来没见过,请吧!” 周围皱起眉头:“你想阻拦官差办案?” 小辣椒冷笑道:“不论是找人,还是把老娘拘了,只要你拿出飞签火票,老娘就跟你走,否则赶紧滚蛋。” “你好大的胆子!”吕江火冒三丈。 小辣椒却像没听到似的,伸手推人:“没听到吗,耽误老娘做生意,赖着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周围又不能真个与她动手,两人狼狈地被推出了店。 “怎么办?”吕江躲避着街上行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周围哼了一声,他也气恼得很,目光一溜正好看到远处帷幔围绕的戏台,阵阵喝彩声从中传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去戏班里找个丑角儿,就说帮官府办案。” “这是什么道理?”吕江疑惑地道。 周围一瞪眼:“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吕江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地去了。 不多时去而复返,周围从巷子中探出头,登时便是一愣,却见吕江牵着一名男子,那男子画着浓妆,披盔挂甲,背后绑有四面靠旗,威风凛凛,周围傻了眼:“这位是?” 吕江呼哧带喘道:“韩信呐。” 那男子战战兢兢地施礼:“周捕头。” 周围有些懵头地还礼:“不是找个丑角儿吗,怎么把他..把韩将军请来了?” 吕江得意地道:“班主听说协助官府办差,不敢怠慢,特意把台柱子派了来协助。” 原来戏台上演的正是《千金记》中的《别姬》,这出戏以楚汉相争为题材,写韩信将楚王项羽围于垓下,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在乌江边自刎的故事,这戏子连戏服也来不及脱,便被吕江拉着一道赶来,周围咧咧嘴:“罢了,就是你了,看到那家店了吗?” 戏子点了点头,周围道:“冲进去大闹一场。” 吕江吓得一激灵,戏子也是一哆嗦,声音都打颤了:“大人,您是消遣小的吧?” 周围虎着脸:“官府办案,岂容儿戏?你别管有没有人阻拦,径直往后院去,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俩,放心,绝不会教你出事。” 戏子为难地道:“可是小的也不会啊。” “这有何难?”周围一本正经地道:“你在戏台上怎么耍的,去那店中就怎么耍。” 吕江傻傻地道:“这样也成吗?” “你闭嘴!”周围一瞪眼,向那戏子道:“这事你若办得好了有赏钱,办得不好送入大狱!” 戏子哭丧着脸:“小的,小的权且试试吧。” 来到店门前,周围在他肩头一推:“就把这儿当做戏台,没什么好怕的!” 那戏子运了半天气,忽地抬手一指门前的伙计,声如洪钟:“李左车引项王已入阵道,众诸侯齐奋勇争立功劳,只杀得血成河尸如山倒,灭西楚擒项王就在今朝!”正是楚汉两军对垒,韩信与项羽生死决战之际的唱词,唱罢整个人气势如虹,威势如虎冲入了店中。 “我的娘!”吕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戏子背影,幸灾乐祸地道:“古有韩将军决战楚霸王,今有戏子大闹琴行老铺,就是不知我的虞姬美人儿在哪儿呢?” “那儿呢!”周围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还不快跟上?!” 两个伙计没有招架住,那戏子一路打将进来,小辣椒吓得连连尖叫,后退躲避:“哪里来的疯子!” 那戏子如入无人之境,嘴中念念有词,一路向后院奔去,小辣椒气得大喊:“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拦下他!”两名伙计如梦方醒,一边招呼同伴一边追着去了。 周围和吕江两人闯入店中:“捉拿疯子是官府的事,闲人走避!” 小辣椒咬牙切齿:“你做的好事!”她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是周围捣的鬼。 周围冷哼一声:“这就不需飞签火票了。”和吕江径直向后院走去。 “你不准去!”小辣椒伸手拦住去路,恶狠狠地看着周围:“你诡计多端,滋扰民宅,我就不信顺天府便没人管了!” 周围伸手将她推开:“好话说尽,这是你咎由自取。” 第七百七十六章 算命女先生 小辣椒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向后院走去,连忙跟在身后,那戏子一路唱念做打,来到后院,向前三跨步接一个飞脚,弓左腿,右手山膀,左手一捞,原来是该有柄长剑在手,此时一捞却捞了个空,戏子舞台经验丰富,紧跟一招白鹤展翅,亮短相收尾。 吕江看得分明,偷偷向周围道:“这台柱子当真不错。” 戏子收了势子,再不复方才的神勇,慌忙退后:“慢来慢来!”后院里已涌进来四五个伙计,露胳膊挽袖子,虎视眈眈地逼近戏子。 周围大喝一声:“都别动!” 伙计们停下脚步,小辣椒气急败坏地看着周围:“你这人忒无赖!” “彼此彼此,”周围面无表情地道:“你要将伙计们都留在院子中吗?” 小辣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咬牙道:“都出去!” “掌柜的,小心这二人对你不利。”伙计不放心地道。 小辣椒气道:“既然知道,当初怎么不见你们拦阻?”伙计互相看看,小辣椒烦躁地摆手:“都滚出去!” 伙计们无奈地向外走去,小辣椒指着那戏子:“还有你,也滚蛋!” 戏子讪讪地笑笑,跟在伙计们身后快步去了。 “她在哪里?”周围问道。 小辣椒知道既然周围进了院子,找到陆诗柳不过是早晚的事,指了指其中一扇房门,周围慢慢走进房门,小辣椒道:“你并没有出示飞签火票,代表她还没被通缉对吗?” 周围没有做声,小辣椒道:“但你二人仍执意找她,一定有私人目的,她命苦,你们真忍心将她下狱吗?”说到此处泪水涟涟。 周围停在门前,伸手抚在门板上,手却停住了。 吕江疑惑地道:“头儿...” 周围放下手,轻轻咳嗽一声:“我也不是来找她的,我听说你店中有位算命的女先生神通广大是吗?” 小辣椒懵了:“你...你说的什么胡话?” 周围冷冷地打量着她,他长得一脸凶相,小辣椒畏惧地退了一步,周围垂下眼睑:“我此来便是有事相询这位女先生,你可在吗?” 过了半晌房中传来一声女子怯怯的声音:“四哥...” “住口!”周围截口道:“女先生,我来问你,昨夜柳记茶点铺发生一起命案,案犯胡时真被当场擒获,但其中疑点多多,我看不真着,特来请你卜上一卦,你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房中的陆诗柳心力交瘁,听到周围的声音,从方才的惊慌转为踏实,即便自己被周围抓了,也胜过惶惶不可终日。她伸手推门,却发现周围已将门环抓住,听周围的问题古怪,一时之间愣住了。 周围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话,又道:“昨夜那姓柳的女子是不是在家中?” 陆诗柳道:“是,我...她从医馆回来后,从白天坐到天黑...”将昨夜发生的一切讲给周围听了,周围仔细地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么说还有个叫杨哥的跑了?” 陆诗柳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幕幕,鲜血的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尤其狗子死时的狰狞令她忍不住打颤,软软地坐倒在地:“是的,那叫杨哥的早早便跑了。” “所以找到他,你...陆姑娘的案子便可翻了。”周围的声音也明快起来。 陆诗柳嗫嚅道:“若是找不到呢?” 周围一愣,还是据实以告:“胡时真害人性命,按律当斩。” 陆诗柳道:“即使那姓陆的女子作证也不成吗?” 周围叹了口气:“她要怎么说,说自己杀了人,却要人顶罪?不仅救不了他,还要罪加一等,你二人的证词更做不得数,若人家说你二人同谋,害死狗子,你有什么证据辩驳?” 一番话把陆诗柳说得痛哭失声:“我错了,我该留下来的,连累胡公子,我真的该死!” 周围轻咳一声:“女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受教了,这便告辞了。” “四...周捕头,”陆诗柳哭道:“那陆姓女子罪大恶极,你该把她带回去。” 周围道:“陆姑娘自尊自爱,巾帼不让须眉,令多少男儿自叹弗如,不该被小人连累。你若是见到她,请转告她不要害怕,安心待着,我定会抓到那叫杨哥的,还陆姑娘清白。” 陆诗柳泪如雨下:“那女子无父无母,何其有幸与几位兄长相识,承蒙不弃悉心守护,从前我抱怨世道不公,自此之后不会再这么说了,我代那女子给四哥磕个头吧。”撑起身子跪在地上,向着房门磕了三个头,等抬起头时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了。 房门轻轻打开,小辣椒将她搀起身来,陆诗柳抢出门外,看着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哭得泣不成声,小辣椒抱着她:“诗柳啊,你正直善良,世间早该有这样的人温柔待你,我真替你高兴。” 陆诗柳呜咽道:“可是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 小辣椒撇了撇嘴道:“他看上去凶巴巴的,可不像是个轻易后悔的人。” 陆诗柳破涕为笑,轻轻拍了她一下:“四哥人虽长得凶,但心肠好,你别随意编排人家。” 吕江沉默地跟在周围身后,走了老远周围停下脚步,转回身看着他:“想说什么就说。” 吕江道:“你这样会害了自己。” 周围轻描淡写地道:“我做的事我来负责,你并没有见过陆姑娘,此事与你无关。” 吕江一怔,这才想明白方才周围为何要拉住门环不与她照面,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吕江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我的周捕头,如果事机败露,你这身皮就得扒了。” “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周围笑了笑:“当下就是要尽快找到杨哥,胡时真身在大牢,此事是瞒不了的,府尹大人很快便会提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匆匆离去,一个矮个子男人在人群中停下脚步,周围为人机警,但这男子跟了他一路,周围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年纪与胡时真相仿,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头戴文生公子巾,回头望向文盛斋弦字老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七百七十七章 透风 夜深人静,官船上坐得稀稀落落,比最初登船之时宽敞了,但也更加凄凉了,没有几个人说话,早早吃过饭便进入了梦乡。 夏姜的头歪在谷雨的肩膀上,谷雨轻轻地拍了拍她:“夏郎中...” 夏姜睁开眼睛,谷雨担忧地看着她,夏姜晃了晃脑袋:“我没事,”挤出笑容:“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谷雨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才道:“我与老崔几人分别聊过了,他们虽然极力声称那毒药并非自己所有,但却没有一个能说清究竟是何人、何时塞到他衣裳中的。” 夏姜头脑眩晕,谷雨的话好似听在耳中,想要细细琢磨,那句话却贴着头皮划走了,只能强打精神道:“这么说老崔的嫌疑是最大的。” 谷雨点点头,两手抱住脑袋,脸色痛苦:“动机...” “什么?”这句话夏姜没有听清。 谷雨缓缓道:“这案子里最重要的,动机,却又是最令人琢磨不透的。老崔的动机是什么?他是杭州府的兵,跟着曹克攀一道驰援金陵,为的是解救潘大人,这之后一路背上,乃是奉皇命押运犯人,他没道理伤害同僚。”他沉浸在思考之中:“是船老大和他的水手吗?那些人世代操船,吃的就是这碗饭,潘大人官凭路引已给对方验过,奉的又是皇差,没理由冒险毒杀官军呐,小成就更不用讲了,他是决计不会背地里暗算士兵的。” 夏姜道:“可是我听大脑袋说,现在船上盛传小成买错了药,与寻常药材一道给官兵敷了,这才导致士兵的死伤。” 谷雨呼吸粗重:“你相信吗?” 夏姜断然道:“无稽之谈!” 谷雨道:“我也不相信,小成虽然...虽然走了,但是这份清白我要还给他。” “拜托了,”夏姜靠在他的肩头:“谷雨,小成是我的徒弟,但我却没护好他,实在是师傅的失职。半年前小彤和广胜身死,你伤心欲绝,彼时我感触不深,若是再回到那天,或许我能帮你更多。” 谷雨叹了口气,那刻入骨髓的思念以及歉意即便到今日依旧如影随形,夏姜已经闭上了眼睛,谷雨轻声道:“睡吧睡吧,睡一觉起来兴许一切都好了。” 夏姜含糊地应了一声,谷雨小心翼翼脱下外裳披在夏姜身上,随后身体向后靠去,直到抵住坚实的船板。 看着一支三人的小分队从自己面前经过,范新城为了防止悲剧重演,索性在船上编了支巡逻队伍,两个时辰一换班,随时应对不测。 小白的话再次印入他的脑海,他现在何尝不是有着相似的感觉,船上发生的一切正如眼前的黑暗,他看不明白,也想不清楚,潘从右擅长官场斗法,但对刑名一道却并不精擅,难得的是他懂得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自从案发后他很少干扰谷雨的判断,充分尊重他的意见,谷雨感动之余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以他的性格更加不敢急于求成,直到要将真相看得清楚才敢动手,否则行差就错害的不单单是自己一条性命,这船上有他尊敬的上官、有意气相投的朋友、倾慕的爱人,忠诚的士兵、等待受审的犯人,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的错误受牵连。 白天安慰小白的那句话,其实也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船上有只凶狠的猛兽,它拥有冷静的头脑、残忍的手段,正冷冷地打量着船上的每一个人,只要被它盯上随时都会成为它的猎物,和这样的对手过招,谷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夜色更深,只有水波荡漾的声音催人入眠。 黑暗的船舱中,老崔和几名弟兄被单独关了一间,几人挤在一张大通炕上,老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着实憋得难受,谷雨来过后范新城又来了一次,话里话外都在试探他的真实目的,晚饭后老郭更是上门挑衅,只是门被范新城锁了,双方隔着门叫阵,难听的话在这些当兵的嘴中骂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最后还是潘从右闻讯而来,才将老郭驱赶走。 老崔也是曹克攀手底下的老人儿,和老郭一样都是曹克攀的老弟兄,心中自有一份骄傲,结果被人当做叛徒又是审问又是谩骂,只气得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疼的。 身边的士兵被他吵得受不了:“我说老崔,你别折腾了,老实睡觉不行吗?” 老崔一骨碌爬起来:“这房中蒸笼似的,又热又闷,你们还能睡得着?” “睡不着。”那士兵爬起身,身边几个弟兄也都陆续爬起来:“憋屈,妈的,这是把咱们当犯人了。” “曹将军不在了,这帮兔崽子就想着骑到咱们头上拉屎。” “还有那老郭,落井下石的王八蛋。” 牢骚声此起彼伏,看来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气。 “别他娘的废话了。”老崔重重在床上一锤:“老子要撒尿,你们谁跟我去?” “那不是有尿桶吗?”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老崔的火气腾地升到脑门:“这屋里屁大点地方,谁要是敢给我在这儿撒尿,老子捏爆了他的卵子。” “那你也出不去。”都是多少年的老弟兄,没有怕他的。 “咯嗒!”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老崔比了个手势:“都别说话,你们听什么动静?” 众弟兄侧耳倾听,一人道:“你尿裤子的声音。” 众弟兄低声哄笑。 “放屁!”老崔盯着那扇门,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一偏腿下了床。 “老崔,你老实待着,别惹事。” 老崔充耳不闻,悄悄走近房门,向怀里轻轻一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门应声而开。 众弟兄唬了一跳,全数聚了过来,老崔疑道:“这门怎么开了?” “管他的,老子憋了一天,身上出了不知几层汗了,又湿又黏,我得出去透口气。” “还是别了吧,没有曹将军撑腰,潘大人可不会对咱们客气。” 老崔探出脑袋,黑暗中的船舱中呼噜声此起彼伏,耳听得背后弟兄们窃窃私语,他扭头回来:“老子要去撒尿,潘大人要是真因为这点事惩治我,那老子也受着,只当他良心被狗吃了。”悄悄钻出了门。 弟兄们互相看看:“走,反正有老崔顶缸。”跟在老崔身后蹑手蹑脚地钻出了门。 船舱中士兵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睡得正深沉,老崔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下脚,生怕踩到了人,眼看便要到楼梯,黑暗中蓦地传来一声大喊:“老崔,你往哪里跑?!” 第七百七十八章 乱斗 老崔吓得当即便是一激灵,两手高举:“我...我没...” 还是那个声音大叫:“老郭被你杀了,老崔,你好狠的心!” 这句话石破天惊,老崔呆若木鸡:“什...什么...”身后弟兄也都吓得不敢动弹。 紧接着火折子亮起,兵丁从梦中惊醒,纷纷从地上爬起。 “老郭!”惊叫声响起。 昏暗的光线下老郭倒在血泊之中,两眼紧闭,胸前一把匕首,人已断了气,老崔脑袋嗡了一声,颤颤巍巍地上前:“不可能...” “老崔!”老郭的弟兄站起身,咬着牙凶狠地看着他。 老崔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对面兵丁道:“老郭虽然与你不对付,可毕竟也是同袍,你怎么忍心杀他!” “放你娘的屁!”老崔气急败坏地道:“老子可不像老郭那样不知轻重,我怎么会杀他?” “那你们鬼鬼祟祟地跑什么?!” “我...”老崔被他问得一愣,忽然意识到方才那自动打开的门,分明便是这场阴谋的开始。 对面那兵丁乃是老郭的铁杆弟兄,见老崔支支吾吾,更认定了是他行凶,哈地一声笑,脸上却全无笑意:“编不出来了吧,弟兄们,老崔这厮谋害同袍,咱们能留他吗?” 身边弟兄忽地大叫:“为老郭报仇!” 老崔惊叫道:“慢来...”话一出口,对面忽地爆发出一声喊,各举手中兵刃气势汹汹扑来。 “啊!”老崔的弟兄猝不及防,被一刀砍翻在地。 这一刀得手,双方皆是一愣,血腥味在狭窄的船舱中迅速弥漫开来,火折子摔在地上忽明忽灭,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时爆发。 “去你娘的!”老崔血灌瞳仁,大喝一声扑向对方。 对方也不甘示弱:“杀!” 刀剑横飞,鲜血飞溅。 谷雨本就睡得不沉,船舱一乱他登时便醒了,夏姜枕在他肩头睡得正沉,谷雨托住她脑袋小心放正,捡起身边的钢刀向船舱扑来。途中正巧遇上小白,潘从右在丁临的搀扶下正从后舱远远跑来,小白耳听得厮杀声此起彼伏,急道:“不等了。” 两人风驰电掣奔到舱口,一名士兵浑身是血地迎面跑来:“救我...” 话音未落,已被身后的士兵一刀捅在后心,前边的士兵身子一抽搐,向前扑倒,那后边的士兵杀红了眼,见前方还有两人,钢刀一摆竟向谷雨和小白扑来,小白惊得呆了:“怎么回事?” 谷雨冷哼一声,身子如离弦之箭抢到那士兵面前,那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后脑勺被人拍了一记,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小白这才回过神,谷雨已站在舱口前,晃亮火折子向里观瞧,他三步并做两步站到谷雨身边,眼前的一幕是他这一辈子从没见过的惨烈。 昏暗的光线下士兵将钢刀毫不留情地挥向了原本是同袍的弟兄身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人,目光所及无论是地板上还是船上,皆被鲜血涂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呻吟声、断断续续的喊杀声,直如人间炼狱一般。 “唔...”小白用手捂着口鼻,控制着阵阵作呕的冲动。 “救人!”谷雨却似毫无所觉,挥舞钢刀冲了进去,面前两人厮杀正酣,脸上、身上尽是鲜血,谷雨矮下身子,一刀砍在一人腿弯,那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钢刀脱手而出。即便谷雨刀未出鞘,但是那沉甸甸的刀身颇有分量,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对面士兵趁此良机狠狠砍向对方,脸上狰狞可怖,狠辣决绝,毫无昔日同袍情分。 谷雨调转刀柄,捣在那人小腹,士兵闷哼一声,捂着小腹跪在地板上,钢刀拿捏不住,嘭地掉在地上。 谷雨足尖连踢,两人兵刃被踢到黑暗的角落之中,谷雨回过头:“小白,来帮忙!” 小白猛吸一口气,身子弹射而出,两人冲入混乱的战团。 潘从右衣着凌乱,显然也是从睡梦中惊醒,着急起身,鞋也来不及提上,在丁临的搀扶下急急向船舱走来,此时大多数人已听到了动静,慢慢向船舱聚集,范新城急急赶来:“大人,没事吧?”护卫潘从右安全是首要职责,范新城还是拎得清的。 “去看看!”潘从右气息紊乱。 船老大也听到了动静,从驾驶舱中走出,只是舱外一直有兵丁守着,他只敢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等到潘从右走到舱口之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两队兵丁两手抱着头从舱内走出,小白和谷雨站在中间,一人看着一队,范新城见每人身上血迹斑驳,情知不妙,立马派人接管了小白和谷雨的工作。 走在最后的是几名水手,战战兢兢地躲避着地上的士兵,好容易走出舱口,也被范新城一并接管。 潘从右走到舱口探头一看,浑身力气登时被抽干,摇两摇晃三晃,便要向地上跌倒,丁临将他扶着靠墙坐了,潘从右如丧考妣,眼睛看向眼前的小白,嘶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如此?” 小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谷雨押着一名兵丁走过来:“跪下!” 那兵丁头发、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凶狠的表情中又夹杂着恐惧,看上去十分怪异,谷雨用足尖在他腿弯一点,那兵丁噗通跪在地上,谷雨道:“大人,找了个勉强能说清楚话的。” 那兵丁定定地看着潘从右,艰难开口:“我睡在老郭不远处,睡得正熟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什么,我便惊醒了,紧接着便看到老郭死了,胸前插着匕首,而老崔一伙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弟兄们便大声质问,那老崔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完整话来,弟兄们便知道是他恼恨老郭,因此便杀了老郭,再趁夜深人静逃走,可惜被弟兄们发现了,那还能让他活着吗?” 那兵丁脸部肌肉痉挛般的抖动着:“那必须要杀了他,为老郭报仇,老崔也有一班兄弟,一个人动了手,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第七百七十九章 牛鬼蛇神 n范新城指挥着人冲入舱内救治伤员,一个一个被抬出,在地上摆了一长串,兵丁探了探鼻息,抬起头:“大人,这个也死了。” 范新城扶着船舷,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再难支撑,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先处理活着的弟兄,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可是...”那兵丁为难道:“小成郎中也已经...” 范新城咬着牙:“再去问问夏郎中,可否请她施以援手?” “不必了!”声音在身后响起,大脑袋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身后则跟着彭宇,范新城一骨碌爬起身,大脑袋道:“这外伤我也能马马虎虎看得,小成不在了,我来吧。” 范新城大喜过望:“多谢多谢。” 大脑袋冷哼一声:“谢就不必了,若不是夏郎中发话,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 范新城一愣,大脑袋转身看向彭宇:“还愣着做什么?” 彭宇背着药箱,走到范新城面前:“劳驾打几盆清水。” 谷雨急匆匆赶来:“老崔在哪里?” 范新城神色一黯:“死了。” 谷雨喘着粗气:“还有那几个跟在关在一起的兄弟呢?” 范新城苦涩开口:“都死了。” 冲突一起,老崔和那几名兵丁成为了众矢之的,再加上几人没有兵刃,成为了重点泄愤的对象,也是最早一批倒在血泊之中的。 两人面面相觑,范新城忽道:“小谷捕头,我们是不是到不了京城了?” “住口!”谷雨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管好你的嘴!” 范新城年轻的脸上满是惶恐,谷雨又道:“军心涣散,你给我打起精神,将参与乱斗的兵丁分开关押,该医治的医治,救不了的...哎,还是照老办法吧。” 范新城低垂下头,没再做声,谷雨在他肩头拍了一记,转头走了。 潘从右闻讯之后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问道:“还有多少人?” 谷雨脸色僵硬:“还有二十余人。” 潘从右眼睛通红:“出发时五百人,我又怎么对得起克攀啊?”说到此处禁不住老泪纵横。 “大人!”小白心头巨震,他随在潘从右身边时间也不算久了,这老爷子久经宦海,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即便山穷水尽之际也不曾落泪,可在此时潘从右竟然哭了,他知道今晚的一幕对他冲击力实在太大,令潘从右心防失守了。 潘从右摆了摆手,两手捂住脸庞猛地搓了搓:“谷雨,你可有法子解吗?” 谷雨咬着牙:“能解,但我需要时间。” 潘从右太阳穴青筋暴起:“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想等所有人死光了再抓到凶手吗?” 谷雨脸色涨红,惭愧地低下头。 潘从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缓和了语气:“对不住,我心急如焚...” “大人,我知道,”谷雨抬起头:“我绝不会再让今晚的惨剧重演。” 潘从右叹了口气:“要快,今晚的事情原本可以避免的,只是官兵处于极压之下,心态失衡,犹如将要爆炸的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爆,而老崔便是火星,老夫情知队伍中氛围压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实是罪该万死,怪不得你。” 谷雨连忙道:“大人,千万别这么说...” 潘从右摆了摆手:“我要你尽快解决,不光是为了尽快抓到凶手。” 小白心思电转,忽道:“如今两方更加水火不容,若不及早解决,恐怕日后还要再生冲突。” 潘从右点点头,谷雨听得心中沉重:“下官知道了。” 顺天府,宅子外的敲门声令人心烦意料,主人是名年轻的男子,低声咒骂着走出了院子,嚷道:“来了来了,妈的,谁这么晚了找爷,没有个要紧事,小心爷打烂你的屁股!” 酒意未醒,脚步趔趄,摇摇晃晃走到门前,刚卸下门闩,那大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踢开。坚硬的门板结结实实地拍在男子的脸上。 男子“哎哟”一声,向后跌倒。 周围与吕江走进院子,男子捂着流血的鼻子,惊恐地看着两人:“你...你们是谁?” 周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文三儿?” “是我,你谁啊?” “今晚去哪儿了?” “你管得着吗?...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吕江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文三儿两手环胸,脸颊红肿,畏缩缩地看着两人:“晚上喝酒去了。” “都有谁啊?”周围眯着眼看他。 文三儿后背发凉:“还不就是平常几位,大刁、茂春、锁子...”报了一圈尽是些牛鬼蛇神,没有个正经名字。 周围冷笑道:“文三儿,你跟我耍心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原来周围和吕江通过那日官府审判的名册,寻到川哥儿一伙的住址,挨家挨户上门盘查,傍晚时才摸到些许线索,吕江原本想直接提审川哥儿,奈何段西峰晚上占了审讯室,周围知道这位师兄心眼儿多,自己远远不是对手,从另一方面段西峰神秘莫测,周围对他颇多忌惮,远不如董心五那般放心,唯恐被对方看出蛛丝马迹,也便放弃了提审川哥儿的念头。 文三儿听周围如此说,便知道对方可能已掌握了某些线索,这才支支吾吾道:“那个,还有杨哥。” 周围笑了笑,凶相叠奸笑,文三儿吓得鼻洼鬓角层层冷汗:“大哥,我喝得多了,一下没全想起来,除此之外再没别人了。” 周围道:“杨哥说了什么?” 文三儿道:“没说什么,兄弟间饮酒说笑,哪有什么正经话聊?” 周围看向吕江:“果然没醒酒,帮帮文兄弟。” 吕江道一声“得来”,露胳膊挽袖子,文三儿吓得连连后退:“别别,大哥,你俩干啥呀,无缘无故跑到我家里,话也没说两句已经挨了两顿揍,我比窦娥还冤哪。” 《感天动地窦娥冤》在万历十年刊行,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故事。 吕江薅住他的脖领子:“文三儿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啊...”文三儿有点懵,呆呆地看着吕江。 吕江一本正经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我打你你可不能出声,要是出了声,我就再加一拳!” 第七百八十章 不速之客 文三儿傻了眼,心道:这厮为何比我更像流氓? 眼看吕江跃跃欲试,醋钵大的拳头在眼前晃得头晕,心中怕得不得了,也顾不上哥们义气:“别打别打,我说便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吐露个精光:“晚上这酒局便是攒的,他要离开京城了,和弟兄们喝个告别酒。” 周围皱眉道:“他要跑?” 文三儿哭丧着脸:“狗子的事儿大家都听说了,杨哥唯恐自己也受牵累,便想出去躲躲风头,待平息之后再回来。” 周围道:“他说要去哪儿了吗?” 文三儿摇了摇头:“那人鬼得很,既然决定要跑,怎么可能让弟兄们知道他的去向。” 周围道:“那他现在住在哪儿?” 他和吕江前不久搜过杨哥的家,并没有找到人,文三儿道:“他怕官府寻趁他的麻烦,家里也不敢住了,至于现在住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嗯?”吕江听得眉头一皱,拳头扬了起来。 文三儿急道:“我当真不知道,一出门他便借故自己走了,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这厮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吕江撇撇嘴:“就这还是兄弟呢?” 文三儿感同身受:“这厮何曾把我们当自家兄弟看了,你知道他为何要攒这酒局?”说罢得意地看着两人,可惜对方并不捧场,文三儿只好自问自答:“他是要跟我们弟兄要钱的。” 周围和吕江对视一眼,周围问道:“什么意思?” 文三儿气道:“他说既然要逃,路上凶险难料,他身上没有银钱,异地他乡怕是活不下去,便要弟兄们一人给他凑五两银子,明日辰时在护国寺前见面,我他娘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只好去姐姐家要,被我那短命姐夫一顿奚落。” 周围想了想:“银子呢?” 文三儿警惕地道:“劫色可以,但劫财不行。” “去你的!”这小子嘴太欠,周围忍不住给了他一记暴栗,凶巴巴地威胁道:“天色已晚,我俩今天就在你这里睡了,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护国寺,你老老实实待着,也别想跑,看见这是什么了吗?”拍了拍腰间的钢刀。 文三儿捂着脑袋,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在两人威压之下缓缓点了点头。 同样的夜晚,文盛斋弦字老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陆诗柳看着对面的男子:“你说你是胡时真的同窗好友?” 男子道:“正是,学生叫薛承运,家父乃是刑部司狱司的司狱。” “原来是薛公子当面,小女子见礼了,”陆诗柳说得客客气气,但眼中满是猜疑。 薛承运还礼道:“夤夜拜访,有失唐突,但涉及胡时真,小生决定还是冒险走一遭。” 小辣椒道:“方才你若不是说出这三个字,我也不会放你进来,若你心怀不轨,我小辣椒的名头可不是吃素的。” 薛承运道:“我怎么改骗两位,陆姑娘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想救胡兄?” “是,”陆诗柳毫不迟疑地道:“他代我入狱,是我对不起他,实是我那时错手伤人太过害怕,若是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胡公子为我顶罪。” 小辣椒蹙眉道:“诗柳。” 陆诗柳不为所动,坚定地看向薛承运,薛承运却笑了:“其实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有办法教你二人都平安脱罪。” “什么?!”陆诗柳噌地站起身来,随即冷我杀的,就该受到惩罚,绝不会徇私枉法,你若是想走门路,那就不必了。” 薛承运错愕地看着她,末了站起身:“陆姑娘胸襟气魄无不胜于男子,小生大开眼界,不过我父亲乃是朝堂官儿,又在刑部司职,我又怎么会知法犯法。” 陆诗柳这才知道误会了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薛承运笑了:“陆姑娘被小人侵犯,错手杀人,罪不至死,我们只要据实以告,便有洗脱罪名的机会。” “当真如此?”陆诗柳的喜悦溢于言表。 薛承运自信地道:“正是。” 陆诗柳慢慢冷静下来:“薛公子,我不认识你,你甘心帮我,可是为何?我藏在这老铺子中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小辣椒登时警觉起来:“对啊,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你究竟是何居心?” 薛承运神色如常:“两位,既然顺天府的官差,难道别人就不能找到了吗?” 小辣椒冷冷地回敬道:“那官差能找到,你就理应找到吗?” 薛承运见两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砸了咂嘴:“看来两位还是不信任我啊,也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请吧。” “什么意思?”陆诗柳狐疑地道。 薛承运道:“想不想与胡时真见上一面?” 陆诗柳大喜过望:“你能让我见他?” “有何不可?”薛承运淡淡地道:“不让你见他一面,你又如何能确认我的身份,如何知道小生的本事?” 他的从容自信让陆诗柳对自己的猜疑产生了怀疑,她与小辣椒对视一眼,小辣椒道:“放心吧妹子,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陆诗柳点点头:“带我见他!” 船舱之中,血腥味浓烈,小白捂着口鼻慢慢地走进去,尽头散发着微弱的火光,他压抑着呕吐的冲动走近,从谷雨手中接过火折子:“我来。” “多谢。”谷雨看了他一眼。 小白拉开房门:“里面看过了?” 谷雨点了点头,指着一间房门:“这个是关押老崔的,”指着对面的几扇门:“这是水手的房间。” “有发现什么异样吗?”小白问道。 “有,”谷雨淡淡地道,将手中之物举到小白面前,小白移动着火折子:“锁头?”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关押老崔时上的锁吧。” “对,钥匙至今仍在范新城手中,”谷雨脸色阴沉:“这把锁被人动过手脚。” 小白恍然道:“所以老崔才能顺利逃出,唔...这么说外面果然有他的内应!” 第七百八十一章 探监 谷雨赞许地看他一眼:“小白,你不去做捕快可惜了。” 小白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小谷捕头,你抬举我了,不说别的,就是这舱内的血腥味我便受不了。” 谷雨抬起头,给小白看鼻孔,小白这才看清,顿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个小谷,原来竟还藏私。” 谷雨笑了笑,从破烂的衣角撕下一截,卷成了卷递给小白,小白塞入鼻孔,果然血腥味没再那么浓烈,谷雨道:“其实还有别的法子更好使,只是条件所限,只能先将就着了。” 小白点点头,从谷雨手中取过锁头,凑近细看,果然见锁眼已被破坏:“老崔的内应杀了老郭,然后将门锁撬开,原本准备逃的,但却惊醒了其他人,是这样的吗?” 谷雨道:“我原先也这般想,不过后来我在想倘若凶手真的是老崔,他应该有更好的法子。” “毒药!”小白一拍大腿。 谷雨道:“是的,商陆不管外用内用都可致命,凶手之所以掺在草药中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不至于暴露。但老崔动了刀子,更趁机逃走,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到他身上,这与他之前谨小慎微的手段不相符。” 小白点点头:“有道理。” 谷雨继续道:“咱们再想老崔即便和老郭不对付,但是在他碗中下毒很难吗,换个不起眼的自己人凑近老郭下毒不可以吗,或者趁小成还在的时候借机打架,给他来一刀,借助小成包扎之际,便可要了老郭的性命,这样还可嫁祸到小成头上,岂不一举两得,为什么不用?” 小白定定地看着谷雨:“恐怕没有你那个脑子吧。” “小白!”谷雨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倘若真的是老崔,行事风格、手段都存在种种漏洞,说不过去的地方太多了,反而显得太过刻意。” 这一次小白跟上了他的思路:“所以你认为有人栽赃嫁祸老崔?” “嗯,”谷雨点了点头:“所以我产生了另一种想法,会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悄悄杀了老郭,然后将门锁破坏,老崔不明就里,这才出了门。” “可他为何要出门呢,范新城可是将他们关押起来的?”小白疑道。 谷雨道:“你看过房中的便桶吗?” 小白打开门,谷雨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小白对他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抢进门去,谷雨随即将门关上,小白惊道:“你小子耍的什么花样?” 谷雨道:“不着急,你先看看便桶。” 小白举起火折子,打开便桶,空空如也:“好了,便桶是空的,所以他们是要出来撒尿对吗?” 谷雨抵住门:“还有呢?” 房中又闷又湿,小白浑身难受,苦苦思索:“还有?”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不成了不成了,出去想。” 谷雨打开门,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小白舒服得打了个哆嗦,福至心灵道:“原来如此!” 谷雨道:“晚上尚且如此,老崔几个自白天便被关在这里,更是难以忍受,所以只要给他一个出门的机会,他是决计不会放过的。” 小白脸色凝重:“对手对于人心的利用太可怕了。” 谷雨脸色同样不好看:“对手的诡计一环套一环,先将毒药之祸嫁祸老崔,又借助舱内环境杀害老郭,引得两方内讧,更关键处还是他敏锐地洞悉老郭和老崔之间的不合,这套毒计可谓是为两人量身打造,心智绝非常人能比。” 小白打了个寒颤:“船上竟有这样的人物?” 谷雨看向对面空无一人的房间:“潘大人说得对,决不能再让事态往下发展!” 顺天府大狱,段西峰打了个哈欠,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犯人,吩咐狱卒:“熬了半宿还不是招了吗,押回去吧,明日公堂受审,兄弟,你这条命就算是交待了。” 犯人浑身一颤,被两名狱卒从椅中揪起来,押着走出审讯室。 段西峰将供状吹干,从审讯室中走出,牢头正在值房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晃了晃脑袋,段西峰道:“您老歇着,我回去睡觉了。” 牢头看了看天色:“你不睡觉的吗?” 段西峰嘻嘻一笑,摆了摆手,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哪是人的体力,分明是牲口啊。”狱卒叹道。 牢头斥道:“就你话多,赶紧收拾收拾,赶紧睡吧。” 话音未落,一名弓兵殷勤地领着三名身披斗篷的人向转过狱神庙,向门口走来,见这架势牢头慌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候着,那弓兵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牢头脸色立即变了,哈着腰:“几位请。”当先引路。 狱卒好奇地跟上,弓兵伸手拦住他。 “谁啊?”狱卒好奇地问道。 弓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狱卒讨了个没趣,缩了缩脖子坐了下来。 大牢墙上的火把发出昏暗的光线,此时万籁俱静,除了呼噜声便是囚犯的呼噜声,三人跟在牢头身后七拐八拐,最终在道路尽头的牢房前停下,透过碗口粗的木栅栏,小声唤道:“胡时真,有人来看你了。” 牢中朦朦胧胧看不真着,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缓缓爬起身来,犹豫着不肯上前,陆诗柳将头上斗篷除下:“胡...胡公子,诗柳来看你了。” “陆姑娘...”那人在短暂的迟愣后,手脚并用爬到栅栏前,正是胡时真。 如今的他蓬头垢面,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哪里还有读书人的体面? 陆诗柳心中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胡时真却很激动,伸手将她两手抓住:“诗柳,诗柳,让我看看你,你没事吗?” 陆诗柳轻轻挣脱他的手:“劳烦胡公子挂心了,我没事,只是...只是却苦了你。” 胡时真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似乎是天生的乐天派,即便身陷囫囵,却也看不出任何沮丧:“我有什么苦的,这里吃穿不愁,倒省却了很多烦恼...唔...陆姑娘,你是如何进来的?” 薛承运摘下斗篷:“胡兄,你光顾着与佳人叙旧,却把弟弟忘了。” 胡时真看清他的面目,登时一惊:“是你!” 第七百八十二章 二胡 短暂的错愕之后,胡时真一跃而起,惊喜道:“承运,你怎么来了?”伸手出去扳住对方的肩膀。 薛承运笑道:“胡兄,你教我好找。” 小辣椒除下斗篷,和陆诗柳对视一眼,眼神中的意味两人心知肚明。 薛承运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你今日没有来书院,不知怎么就传出了入狱的消息,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去你家中找寻,果然没看到你的踪影,通过和邻居打听,证实了你入狱并非谣言,有昨日亲眼目睹此事的将详情说与我听了,包括你在柳记茶点铺被捕,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胡时真惭愧地低下头:“哎,让师长、同学们蒙羞,是时真做的不好。” 薛承运道:“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非能动手杀人的性子,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你对这位陆姑娘...” 陆诗柳难堪地别过头去,胡时真看了她一眼:“承运,我喜欢陆姑娘不假,但那只是一厢情愿,你可不要出去胡说八道,平白玷污了陆姑娘的名声。” 薛承运笑了笑:“我是那么不明白事理的人吗,只不过我心中渐渐有了疑问,为何你会在陆姑娘的店中杀人,而陆姑娘却不见了踪影,你别忘了我爹也是刑部的人,耳濡目染之下总是习惯性猜疑事情的真实性,这疑点令我如鲠在喉,恰在此时,你家中来了两名官差。” 胡时真疑道:“谁?” 陆诗柳已猜出了两人身份:“定是周四哥和吕江。” 薛承运道:“看来便是在琴行中与你碰头的两人。” 陆诗柳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薛承运很可能猜到了周围瞒天过海的行为,薛承运又道:“我躲在人群中,两人只以为我也是你的街坊,因此并没有注意我,我听得两人盘问,却又瞧出了破绽。” “怎么?”胡时真好奇道。 薛承运道:“因为两人问你只是浮光掠影,更多时候问的则是这位陆姑娘。” “我?”陆诗柳瞬间明白了,周围二人定是找不到自己,又联系到胡时真肯为自己顶罪,因此怀疑两人交情匪浅,那躲在他家中也是有可能的。 薛承运道:“我登时便留了心,悄悄跟在两人身后,一直到琴行,两人一番唱念做打,可别两位折腾地不轻吧。” 小辣椒气道:“那是差官吗?那根本就是个无赖!” 薛承运笑了笑:“可也让我发现对方这番姿态,必是发现了你二人无疑。我怕落入有心人眼中,便决定晚上来寻你,顺天府的弓兵认得我爹的腰牌,这才能教你们见面。”他长舒了一口气:“我说得如此详细,便是要告诉二位,也是要告诉胡兄,我是真心要救你,所以你不必对我有介怀。” 陆诗柳听罢一躬到地:“先前言语多有冒犯,小女子这厢给你赔罪了。” 薛承运连忙拦道:“陆姑娘切莫多礼,设身处地若我是你,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小辣椒由衷赞道:“薛公子家学渊源,洞察力非常人能比,若不是你发现诸多破绽,恐怕我们也没办法见上胡公子一面。” 胡时真哈哈大笑:“那你有所不知,承运还帮我破过案呢。我家中有段时间频繁遭贼,但却始终抓不到贼踪,官府也无能为力,承运知道后与我在家一番探查,发现每逢盗窃,家中虽被翻查得乱七八糟,但钱财分文未失,他便大胆推测,这贼的目的并不为钱财。” “哦?还有不为财的贼?”小辣椒疑惑道。 胡时真道:“承运便出了个主意,我在与街坊四邻聊天,有意无意透露要将家中翻修的消息。” 小辣椒眉头紧锁:“这主意更是奇怪。” 胡时真看了薛承运一眼,两人同时笑了笑,胡时真道:“那时我也不懂,承运却与我在书院请了几天假,扬言去通州采购木材,实则蜗居家中,静待贼人上门,承运怕我两人打不过对方,又特意与他父亲说了,派下人手支援,待到第二日晚上,便将贼人抓获了。” 小辣椒忍得辛苦,憋不住道:“他们究竟为了什么?” 胡时真得意地道:“那几日其实并非是贼,而是我家宅子的上一任主家。” “啊?”这一次连陆诗柳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胡时真道:“原来那家主人是经商的,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这人心眼鬼得很,他家中生意兴旺之际曾买过一副王绂的《万竹秋深图》。” 陆诗柳惊呼道:“九龙山人吗?” 小辣椒道:“妹子,你认得?” 陆诗柳苦笑道:“九龙山人永年年间便仙逝了,诗柳无缘得见。这位九龙山人擅长山水,尤精枯木竹石,号称我大明的墨竹第一人,一幅画价值万金。” 胡时真爱慕地看着她:“的确,那主人知道这幅画的价值,便将它悄悄藏起,谎称已变卖用来还债了,后来他家宅被寨主瓜分,自己则被赶出了京,再也没有回来,临死前将此事告诉了后人,后人有心寻找那幅画,但又恐登门拜访,反被我留下,便决定来个不告而取。” “原来如此,”小辣椒最关心的问题是:“那副画呢?” 胡时真道:“当然是上交官府了。” 小辣椒痛心疾首:“你糊涂啊。” 胡时真正色道:“我爹曾说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幅画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据为己有难免心中愧疚,即使家财万贯又如何?与其心中煎熬,还不如清贫度日求个心安。” 小辣椒气不打一处来,仿佛那画是从自己身边抢走的一般,禁不住的肉疼,讥讽道:“你爹说的便是对的吗,难不成他也是做官的?” “姐姐!”陆诗柳皱起眉头。 小辣椒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确是对对方的长辈不敬,正要道歉,胡时真正了正衣襟:“实不相瞒,我父亲原本是刑科给事中,出纳帝命,封驳章奏,他老人家姓胡讳名应麟,与承运的父亲同殿称臣,但在下不学无术,与承运确是差得远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夜谈 陆诗柳与胡时真接触日久,只觉得此人虽是读书人,却随和得过分,与市井青年没什么不同,他又不曾说起过家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胡公子竟是官宦子弟,慌忙为小辣椒的鲁莽道歉:“我姐姐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你道我是在赌气吗,实则不然,”胡时真咧嘴一笑:“实在是我天资有限,不是读书的材料。自小五花八门学得不少,且样样精通,唯独这读书方面却没有开窍,为此挨了我爹不少的打。” 纵使陆诗柳心中忧虑,听到此处却也不禁莞尔一笑,小辣椒若有所思,喃喃道:“胡应麟...这名字怎地如此熟悉?” 胡时真瞪大了双眼:“你认识我爹?”神情激动起来:“你在哪里见到的?” 小辣椒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陆诗柳,胡时真道:“我爹他老人家失踪半年之久,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是被关押在顺天府,但是半年前劫狱事件后,囚犯借机脱逃,自此我便失去我爹的下落,这半年来我只要得空便在周边府县搜找,直到如今仍未找到。”说到此处两眼泛红。 小辣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蓦地叹了口气:“你不用找了,现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胡大人的下落了。” 胡时真疑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薛承运,而后者同样也是一脸茫然:“什...什么意思?” 小辣椒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你难道没听到这两天京城里最热闹的消息便是胡大人不日便要回京了吗?” “什...什么?”胡时真两眼瞪得溜圆,两手紧紧攥着栅栏,他这几日一颗心扑在陆诗柳身上,哪顾得上听坊间的闲言碎语:“这怎么可能?” 小辣椒见两人懵懂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道:“京城都传遍了,据说胡大人不忍见天下百姓受苦,上书为民请命,因此触怒了皇帝,将他关在金陵大狱反省,如今已由钦差大臣押解入京,陛下要亲自审他,这一次据说要...要...” “要什么?”胡时真呼吸粗重。 小辣椒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道:“要结果了大人的性命!” 胡时真“哎哟!”一声,两眼一黑,一跤跌坐在地上。 陆诗柳伸手扶他:“胡公子,胡公子,街头传闻,当不得真。” 薛承运也道:“对啊,他们最善以讹传讹,兴许事情不是这个样子,待我去打听明白,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要胡思乱想。” 胡时真勉强镇定心神:“你们说的是,承运,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薛承运轻描淡写地道:“夤夜造访,一个是解开误会,避免嫌隙,第二个则是我已找到营救胡兄的办法。” 陆诗柳惊喜地道:“什么办法?” 薛承运道:“死的那小子是个地痞流氓,街上很方便打听到,我便命府中的家奴院工乔装打扮收集消息,听说明日有人要出城,是个叫杨哥的小子,席间他曾交待案发之时他也在场,可是真的?” 陆诗柳兴奋地道:“是他!” 薛承运笑道:“听说他明早会出现在护国寺,只要将他拿了,胡兄还怕无法洗脱罪名吗?” 胡时真拱手道:“承运,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愚兄在此谢过了。”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薛承运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三人与胡时真匆匆告辞,小辣椒一脸的兴奋:“今晚何不将那人抓了来?” 薛承运苦笑道:“我那院工听到时,酒席早散了,谁也不知道杨哥今晚的住处,你要去哪里寻他?” 小辣椒脸色垮下来:“还要等一晚吗?” 薛承运好笑地道:“咱们既然知道他们何时何地见面,只要明天守株待兔,便可将他拿了,给胡兄沉冤昭雪。” 小辣椒恨恨地道:“可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薛承运转向陆诗柳:“我与那杨哥并未照过面,你是认得他的,明早还要劳烦姑娘帮我指认这小子,剩下的事便交给我了。” 陆诗柳点点头:“不如我将此事告诉四...官府的捕头吧,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把握。” 薛承运看了看漆黑的夜空,面露难色:“这么晚了...” 陆诗柳这才反应过来,抿紧了嘴不说话,薛承运道:“放心,我家中院工也是学过武的,制服一个无赖不在话下。” 陆诗柳点点头:“有劳薛公子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官船的甲板上,士兵泾渭分明,面对面地蹲在两侧船舷,中间隔了偌大的通道。 彭宇头上裹着布,封住了口鼻,从船舱中踉踉跄跄地走出,手里提着一桶血水,抢到船舷边,用力将桶举起,血水倾倒入河中,两边士兵停止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彭宇手中的桶,嘴唇翕动,眼眶泛红,那是自己弟兄的血。 彭宇憋得晕头转向,将裹头布解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子,他喉头一颤,“哇”一声吐了出来。 小白紧跟在身后走了出来,瞧见彭宇登时受不了了,扶在船舷上狂吐不止,末了擦一把眼泪:“让出家人干这破事,造孽造孽。” 彭宇扭回头:“谷雨还没出来吗,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谁知道呢,”小白撇了撇嘴:“木头似的。” 谷雨提着木桶走了出来,将木桶中的血水倒入河中,解下裹头布,弯下腰”哇“地吐了出来,彭宇幸灾乐祸地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谷雨呕到后来两膝跪倒在地,小白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还以为你能坚持到最后呢?” 谷雨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好歹收拾出来了。” 三人从河中打上水,将船舱中的血迹冲洗干净,从天蒙蒙亮直干到日上三竿,总算告一段落。 小白走到舱口,看着空空如也的舱内,叹了口气:“那又如何,这股味道可不是轻易散去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更可能会伴随着这些士兵一生,成为无法抹去的噩梦。不说别人了,便是我...哎...” 鼻端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小白手中掐了个剑诀,默默念道:“道心,道心...” 谷雨站在他的背后:“水手呢?” 小白向船尾的方向努了努嘴:“方才看见他们往那边去了,你可有了办法?” 谷雨狠狠地点点头:“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傅盛 船尾水手正在吃着早饭,傅盛轻声笑了一下:“阿楠哥,你说潘从右一伙还能到达京城吗?” 阿楠埋头在碗中,他迅速消灭了手中那一碗,打了个饱嗝,将空碗递了出去,他这人有个习惯,即便吃饱了还要再来一碗。身边一名锦衣卫接过碗快步去了。 阿楠向后靠了靠,望着身边低头吃饭不发一言的水手,真正的水手。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水手没有一个敢抬头的,脚步声临近,那锦衣卫已将满满一碗米粥端了过来:“阿楠哥。” 阿楠接过来,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抹嘴:“兴许吧。” 傅盛疑道:“现在官兵二十人上下,有彼此有了嫌隙,只要阿楠哥动些手脚,不怕他们干不起来。” 阿楠摇了摇头:“没机会了。” 傅盛一怔,阿楠道:“潘从右身边有高人,我还是大意了。” 傅盛道:“阿楠哥何出此言?” 阿楠望着湛蓝的天空:“咱们弟兄几个无父无母,幸得张大人收留,教咱们本事,弟兄们才能吃喝不愁。” “岂止吃喝不愁,”傅盛笑道:“那时节咱们流落街头,受尽欺负,跟了张大人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娘们儿可以睡,放在以前哪敢想?”几名锦衣卫流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对傅盛的话深表赞同。 阿楠声音变得阴沉:“那如果张大人要咱们死,咱们该怎么办?” 锦衣卫一愣,紧接着面露杀气:“那自然为张大人豁出性命。” “很好,”阿楠将空碗端起递给一名锦衣卫:“去乘碗粥。”那锦衣卫接过碗,疑惑地看着阿楠,阿楠抬头看了他一眼,锦衣卫急忙走了。 阿楠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悄悄放在地上:“弟兄,到日子了。” 傅盛一惊,微微颤抖道:“这东西不该扔了吗?” 阿楠笑了笑,伸手揽过他的肩头:“弟兄,这是我送给对方的礼物,如此他们才能心安,活下来的兄弟们才能继续做事。” 傅盛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阿楠收回手,向空无一人的角落中扫视一眼,露出冷笑。 小白和彭宇陪在谷雨身后走近,暗处的范新城也现出身形,领着三名兵丁跟在谷雨身后走到水手面前,水手慌慌张张站起,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谷雨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在各人身上溜过。 范新城道:“从昨夜盯到现在,解手、喝水皆有人在暗处盯着,并没有发现异常。” “辛苦了。”谷雨脸上看不出表情:“各位水手大哥,昨夜受惊了。” “不敢。”众水手连忙应道。 谷雨道:“老崔是个粗人,半夜有人开门,他不知是计,结果误中了奸人的圈套,骚乱发生瞬间老崔和他几个弟兄便即丧命,那开门的事便不会有人追究,偏生我是个喜欢瞎寻思的人,”他从怀中将门锁掏出:“锁头外观无损,并非以外力破拆,锁眼中有划痕,推定是有人以利器探入锁眼,取巧劲儿解了锁。” 他观察这每个人的表情:“这本事不是一般人有的,寻常水手若有这个能耐也不会在船上受苦。” 范新城皱了皱眉:“小谷捕头,你是说这船上混入了杂人。” 谷雨点点头:“其实我们上船之后便见到这几人,自然而然便将他们视作水手,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官军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尔等要害他们性命?” 范新城道:“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到是水手所为。” 谷雨点点头道:“于是我换了个思路,现在还有人想对我等不利呢,恨不得致我们于死地,还能准确地知道我们就在船上呢?” “锦衣卫。”范新城脸色铁青。 谷雨道:“你军中会有锦衣卫吗?” 范新城摇了摇头:“那就只有在水手当中了,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们能先于我们上船,那日我等仓惶逃亡,上这艘船也是偶然。” 谷雨道:“不着急,有人会告诉我们的。”看向水手。 范新城恍然道:“原来你昨夜急命我看住这几人,便是为了这个原因,弟兄们,搜身!” 三名兵丁上前,拔出明晃晃的钢刀:“脱衣服,谁要是敢不老实老子一刀劈了他!” 水手吓得抖若筛糠,在兵丁吃人一般的目光中开始脱衣裳,远处的兵丁听到动静,纷纷聚集而来,潘从右在丁临的搀扶下站在远处:“开始了吗?” “嗯,”丁临透过人群的缝隙观瞧:“小谷捕头怕对方狗急跳墙,大人远远看着便是。” 潘从右一脸紧张地点点头。 片刻间船尾出现了七、八条赤条条只穿着犊鼻褌的汉子,兵丁上前一件件搜过,一无所获,傻傻地看向谷雨,谷雨向地上努了努嘴:“鞋子。” 兵丁会意,将鞋子倒转在地上一磕,磕到第五双鞋子,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一根银钩子落在地上,细如缝衣针,顶端则是尖钩,兵丁一惊:“你!” 那人正是傅盛,眼见身份败露,双目杀机迸现,抬脚踹向兵丁面门:“去你娘的!” 那兵丁猝不及防,哎哟一声仰面栽倒。 身边的水手吓得连连尖叫,向两侧逃避,傅盛如饿狼一般扑出,目标正是兵丁腰间的钢刀,兵丁仰面朝天毫无防备,眼看便要到手,眼前忽地一花,紧接着腹中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重重地撞在船舷之上。 小白一脸嫌弃地掸了掸裤脚:“脏。” 谷雨慢慢走近傅盛:“我早该想到是你,那日下船采买小白将人分成几拨,是你陪着小成去买药的是不是?” “是我,”傅盛坐在地上,嘴角流血,目光中杀气不减:“也是我趁那小子不备,将毒药带上了船。” 人群中的大脑袋紧紧地攥紧拳头,呼吸粗重。 “也是你杀了老郭的是吗?” 一语既出,围观的兵丁哄地乱了起来。 傅盛挑衅地看着谷雨:“正是,那厮睡得死猪一般,杀他易如反掌。” 人群中更乱了,当即便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冲上前,潘从右在丁临的搀扶下走来:“都不准乱,听下去!” 傅盛笑道:“我杀了那厮之后,便用这夹子撬开门锁,将老崔放了出来,等到他将要出舱之际再放声大喊,自己则避入水手的寝室,看你们这些傻子自相残杀!” 第七百八十五章 风平浪静 “宰了这兔崽子!” “宰了他!” “张回,艹你奶奶的!” 人群中老郭的弟兄两眼通红,恨不得杀了面前这小子。 傅盛毫不客气地回怼道:“老子是锦衣卫,张大人麾下效命,凭你们这些阿猫阿狗,也配提他老人家的名字!” 谷雨冷冷地道:“你究竟是如何上的船?” 傅盛得意地一笑:“你猜我会告诉你吗,放了我,兴许还有机会。” 谷雨不假思索地道:“可以。” 傅盛好笑地看着他:“我会信你吗?老头子,”他看向远处的潘从右:“你是大官,说话算数,吐唾沫是个钉儿,你说的我才信。” 潘从右紧咬牙关,纠结半晌才道:“我答应你。” “大人不可!”围观兵丁急道。 潘从右摆了摆手,示意兵丁安静:“我有条件。” 傅盛大喇喇地道:“你说。” 潘从右脸若冰霜:“你既然能出现在官船上,那此刻船上是不是也有你的同伙?” 傅盛比了个大拇哥:“潘大人想的周到,只要我出卖同伙,就能换回一条命来?” 潘从右冷静地道:“弃暗投明,我给你一条生路,此话天地为信,老夫决不食言。” “我的同伙吗?”傅盛揪着犊鼻褌,慢腾腾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水手走去:“让我看看,哪个是我的同伙?” 水手瑟缩成一团,纷纷回避着他的目光,傅盛伸手一指:“是你吗?” 那水手吓得连连摆手:“你...你疯了不成?!” 傅盛移动手指:“那便是你了!”两眼凶光大盛,谷雨一直小心提防着他,但见他神色有异,心中警铃大作:“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傅盛从犊鼻褌的系带中抽出一条黑色的鞭子,一端抓在手中,用力向阿楠抽去,阿楠脸色惨白,被那链子削中,胳膊上鲜血直冒,立足不稳向后跌倒,那鞭子划了个圆弧,水手纷纷中招,傅盛放声大笑:“告发我,我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谷雨抽刀劈向他的后脑,傅盛闻得身后恶风疾来,用力向后抛甩,那鞭子忽地长出一截,缠在谷雨刀上,谷雨大惊,想要撤刀,那鞭子已将他刀身裹住,那鞭子也不知什么材质,通体黝黑,质地坚硬,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傅盛向怀中一带,谷雨拿捏不住,索性向前一送,足尖蹬地,一脚掩在刀下踢向傅盛的胯骨。 嘭地一声闷响,这一脚势大力沉,傅盛惨叫一声飞出,重重地撞在货箱之上。 两人过招兔起鹳落,不过几息之间,待大家反应过来,胜负已分,傅盛勉强撑起身子,抹了把嘴角鲜血:“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唔...苦受过了,福也享过了,好像也不错。” 两手伸出猛地扑向谷雨,谷雨一言不发,抽刀横砍。 潘从右惊道:“留他性命!” 傅盛似乎是迎着刀口上的,咽喉处刺目殷红一抹,死尸栽倒在地。 谷雨收回刀,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兵丁:“受此混账蒙蔽,同袍弟兄自相残杀,置曹将军军令于不顾,教敌人看了好大的笑话,各位,醒醒吧。” 兵丁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参与乱斗的兵丁有抵受不住的,当场痛苦失声。 谷雨拖着流血尖刀走向地上惨叫连连的水手,傅盛那链子打得几人措手不及,有伤在胳膊的,有伤在胸腹的,还有个伤在额头的,此刻已是满脸鲜血,捂着脸痛苦惨嚎,谷雨回过头看向范新城:“愣着做什么,还不救人!” “快,救人!”范新城回过神来,连忙招呼人救治。 船尾忙做一团,谷雨两腿发软,坐在地上。 彭宇好奇地将那鞭子捡起来:“哎哟!”手上已被尖刺扎破,疼得他脱手而出。 “马虎。”小白用袖子包着手将鞭子捡起,举到面前细看:“我在龙虎山见识过各家兵刃,这么古怪的玩意还是第一次见。” 彭宇气急败坏地道:“能使这么阴损的兵器,能是什么好人吗?” 小白好笑道:“使什么兵刃要看个人喜好,与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关系了?” 彭宇断然道:“你想想裤裆里别着这么一条玩意儿,怎么睡觉,怎么吃饭,怎么尿尿,若不是心思阴险之人谁愿意忍受那难捱的疼痛?” 小白若有所思:“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小谷,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小谷?” 谷雨回过神:“你说什么?”见小白将鞭子举到眼前,摇了摇头:“我也从未见过有人使这兵刃。” 小谷在他身边坐下来:“这场风波过去了吧?” “过去了。”谷雨疲惫地道,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小白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谷雨看着远处的潘从右,潘从右担忧地看着他,两人视线相交,谷雨向他笑了笑,转过头向小白道:“凶手被找到,以后只会风平浪静,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顺天府,护国寺门前熙熙攘攘,香烟缭绕,香客迎着曙光迈入寺门门槛,知客僧迎上前,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护国寺东大街不远有一家聚福茶肆,茶品丰富,且足够便宜,护国寺身处繁华闹市,寸土寸金的地方,周边经营商铺自然也是高档之所,游玩至此的平头百姓若想休憩解渴,聚福茶肆是大家的首选,是以不到辰时已坐了好几桌客人。 文三儿走上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环视一圈没有看到相熟的面孔,伸手到窗外比了个手势,周围与吕江换了身行头,带着两顶毡帽,走上二楼,坐在离文三儿不远靠窗的一桌。 “文三儿!” 落座不久,楼梯口一声喊,文三儿吓得一激灵,周围和吕江眼中闪过厉色,两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看清那人样貌,文三儿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强笑道:“大刁,来这儿坐!” 大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在文三儿对面一屁股坐了:“杨哥还没来吗?” 文三儿摇了摇头:“急什么,有事?” 大刁撇了撇嘴:“老子不愿意看杨哥那货,自个儿跑路,非要让弟兄们给他凑钱,当我的钱大风刮来的吗?” 文三儿一边观察着窗外街上的行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是啊,我这钱还是跟我姐要的,被我姐夫好一顿数落...” 周围放下茶杯,向两人瞟了一眼,看着天边越来越高的日头,神色间有些焦急。吕江知道他的心思,低声安慰道:“莫急,只要抓到了人就能赶得上。” 第七百八十六章 公堂 璳护国寺西大街,把西头有颗老槐树,树身粗大,冠如伞盖,据说永乐朝这棵树便有了,树后则是一家糖水铺子,店老板是地地道道的金陵人,老辈儿跟着永乐爷迁都来到京城就此扎了根,这家铺子经营金陵当地的甜点小食酒酿圆子,用料扎实,味道醇正,取名便叫老槐树。 铺子里临窗的位置坐着三人,正是陆诗柳、小辣椒和那位薛承运薛公子。 薛公子仍是一袭长衫,手摇折扇,仪态潇洒,惬意地享用着面前的点心,与小辣椒和陆诗柳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辣椒等得不耐烦:“诗柳,还没看到那叫杨哥的小子吗?” 陆诗柳目光片刻不离护国寺的门前,沉默地摇了摇头,小辣椒皱起眉头:“你该不会看走眼了吧?” 陆诗柳咬着牙道:“这人化作灰我也认得。” 小辣椒看了看日头:“眼看便要到辰时了...” 陆诗柳忽然噌地站起身来,指着护国寺门前一个惫懒的身影:“他...他...” 薛承运将折扇一并,定睛细瞧:“他就是杨哥?” 陆诗柳用力点点头,薛承运将折扇在掌心中重重一拍:“好事多磨,走,抓他!” 聚福茶肆的二楼,文三儿同一时间看见了杨哥,这厮蒙着半边脸,鬼鬼祟祟走到护国寺,警惕地四下张望。文三儿指着杨哥,高声道:“杨哥来了!” 大刁吓了一跳,埋怨道:“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别声张,咱们下去迎他...咦?” 周围和吕江原本听到文三儿的警示,已欠起半个身子,忽听大刁声调有异,急忙看向窗外,却见护国寺前原本拥挤的人群中忽地抢出几名精壮的汉子将杨哥团团围住,杨哥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方面阔口,虎背熊腰:“抓了!”一声令下,几人如狼似虎扑上来,杨哥起初还想抵抗,架势还没摆出来,小腹已狠狠中了一拳。 “嗷!”杨哥惨叫一声,全身力气尽失,被人拖起便走。 突发的变故让周围看得目眦欲裂:“妈的,追!”两人风风火火向楼下跑去。 大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离去:“什么情况?” 文三儿噌地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地道:“我救了你的性命,快跑快跑,莫惹祸上身!”一溜烟跑向楼梯口,话没说完,人已不见了踪影。 大刁神色变幻,慌慌张张地站起,一头雾水地追上去:“你这个兔崽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护国寺门前的混乱陆诗柳三人也看到了,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精壮汉子向自己的方向越跑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杨哥惊恐的表情,她双拳紧攥,忽地发一声喊,向杨哥扑了上去。 那领头的汉子反应迅捷,飞起一脚将陆诗柳踢翻在地。 “诗柳!”小辣椒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薛承运退回到老槐树后,放声大喊:”人都去哪儿了,还不快拦下!“ 他府上的家奴院工原本就混在人群之中,听得自己公子一声喊,齐齐现出身来,呐喊着冲上去。被那领头汉子率人拳打脚踢,片刻间结束了战斗,在一片呻吟声中绝尘而去,陆诗柳从地上爬起身来:“别跑!”不顾一切地追去。 薛承运看着地上打滚的家丁,极其败坏地道:“废物!”追着陆诗柳和小辣椒的脚步去了。 陆诗柳只觉得气血上涌,眼睛里只有前方的杨哥,小辣椒连番劝阻,陆诗柳恍若未闻,直追到僻静处,小辣椒心里咯噔一下,那首领忽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两人露出狞笑。 “坏了!”小辣椒见势不妙,拉住陆诗柳转身要跑,那首领一挥手,两名男子几步追到身后,一把薅住后脖领子,将两人生生拽起,小辣椒劈手便抓,那男子惨叫一声,眉心处多了一条血痕。 “他妈的!”男子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耳光,小辣椒只感觉好似一道炸雷就在耳边炸响,脑袋嗡了一声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陆诗柳惊叫道:“姐姐!” 男子将她两手反缚,指着身后:“还有一个!” 薛承运追到切近,眼看两名女子转身就被拿了,吓得脸色苍白转身便跑,那首领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踹翻:“绑了!” 片刻功夫,周围也赶了过来:“人呢?” 吕江跑得气喘吁吁,四下张望哪里还有杨哥的影子?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顺天府门口人满为患,伸长脖子看着热闹,大堂之上新任府尹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 胡时真手脚配镣,肃立行礼:“回大人的话,学生名叫胡时真。” 程正谊脸色凝重:“原来是读书人,既然读的是圣贤书,为何夤夜行凶,害人性命?” 胡时真面不改色地道:“那狗子年纪虽小,五毒俱全,竟想强闯民宅图谋不轨,学生夜晚偶遇这无赖子,他怕事机败露,便对我下手,厮打之间我夺了对方的刀,不慎将其杀死。” 程正谊年约四十,细长脸,短须,面容整肃,闻听此言不禁冷笑:“胡时真,有人信你这套说辞吗?” 胡时真心中一颤:“大人明鉴,学生句句属实并无半字虚言。” 程正谊冷冷地道:“邻里发现你行凶之时,已近半夜,你如何躲过宵禁的?” “这...”对方双目锐利,仿佛能看到人心里,胡时真移开目光:“学生贪杯误了时辰,醉倒在他人家门口,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程正谊道:“你在哪里吃的酒?” 胡时真脑中急急思索:“欢朋酒家...” 不待说完程正谊又问:“喝到什么时辰,醉在何处,可有人证?”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胡时真一个头两个大,他从未上过公堂,更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个精明的主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心中惊惧,支支吾吾,神情忐忑皆被程正谊看在眼里,他一摆手:“罢了,我再问你,你在何处行凶?” 第七百八十七章 交换 胡时真道“柳记茶点铺。” 程正谊道:“那店主你可认识?” 胡时真一惊:“不认识。” 程正谊道:“不认识你却知道店名?” 胡时真后背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内心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位大人的对手。 堂下吴海潮探头探脑地看着,董心五出现在他的身后,脸色铁青:“你险些酿成大错,知道吗?” 吴海潮讪笑道:“这不是还有师傅吗?” 董心五眯着眼:“若不是西峰见你这臭小子鬼鬼祟祟,我竟还不知道诗柳店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吴海潮嘟囔道:“就是不想让您老人家费心。” 董心五气得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现在是谁在给你擦屁股,你四哥呢?” 吴海潮捂着脑袋,咧着嘴道:“说是去找陆姑娘了,至今还没回来。” 董心五担忧地叹口气:“昨晚到底在茶点铺发生了什么,为何诗柳下落不明,这件事透露着古怪,”看向堂上的胡时真:“这人破绽百出,怕是有麻烦。” 果然程正谊越问越显得不耐烦,胡时真三缄其口,避而不答,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拍:“胡时真,我念你是读书人,才给你自辩的机会,你要好自为之,昨夜行凶的究竟是你不是,可有帮凶,还不从实招来!” 皂班齐喝堂威:“威武!” 胡时真一个读书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两股战战,忐忑难捱,但却咬紧牙关一字不说。 程正谊怒极反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脸上已变了颜色:“胡时真,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你负隅顽抗,坚不吐实,怪不得本官了,左右,拉下去大刑伺候!” 皂班站出两员,拱手应道:“是!” 堂下早有准备好的刑具,两人抓住胡时真向外拖去,胡时真慌了,他用力挣扎企图挣脱皂隶的钳制,但这二人是经熟的行家,两手如钳牢牢抓住胡时真两臂,将他推倒在木板之上,脱下他的裤子,不由分说便是一板子下去。 “啊!”胡时真疼得全身一震,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没等他缓过神来,第二板子又挟风落下,胡时真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再次发出惨叫声。 衙门外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声,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吴海潮最怕这场面,躲在董心五身后,悄声道:“这位大人好狠的手段。” 董心五皱起眉头:“闭嘴!”看了看堂上的程正谊,对方在闷头看着案前的卷宗,这才回过头来:“小心说话。” 这位程大人履新不到半年,为人精明,脾气火爆,公廨上下没有敢不服气的,董心五做事周密,对待上官又始终客客气气的,程大人挑不出毛病,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吴海潮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又不是顺风耳,听不到的。” 董心五无奈地摇摇头,回过头去看胡时真,却见他整个人丢了魂一般,形容枯槁,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屁股上皮开肉绽,瞧上去触目惊心,两名皂隶将他拖上了堂。 程正谊放下卷宗,抬头看向瘫软在地的胡时真:“你招是不招?” 胡时真费力地挤出声音:“学生说的都是真话。” 程正谊颇为意外地扬了扬眉,这书生的硬气超出了他的预料:“你今天不招还有明日,明日不招还有后日,本官有的是时间与你耗。” 胡时真抵受不住对方的目光,畏惧地低垂下头,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拍:“退堂。” 昏暗的房间中,兜头一盆凉水,陆诗柳打了个激灵,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面前的景象使她大吃一惊。几名大汉手持利器静静地站着,在幽暗的光线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自己,陆诗柳吓得汗毛立起,只是两手被反缚,根本无从抵抗,薛承运和小辣椒陆续醒转,两人均是五花大绑,薛承运脸色铁青:“尔等是什么人,可知道我是谁?” 那首领抱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子是什么人?” “家父是刑部司狱司的司狱,还不快快放人!”薛承运挺了挺胸膛,但他很快发现对方的表现并没有出现他预期中的惊慌,对方好笑地看着他,这一来他倒慌了,胸膛也垮了下去:“你...你们不怕吗?” 那首领看了看同伴,表情夸张:“我好怕哟,”同伴嗤嗤而笑,他玩味地看着薛承运:“薛公子,知道你是官宦子弟,但一个从九品的官儿还看不在哥几个眼里。” 他的眼神犹如猫戏弄耗子,让薛承运很不舒服,又气又怕,呼吸不觉粗重起来,陆诗柳壮着胆子道:“你们为何要抓杨哥,可是与他有仇吗?” 那首领道:“我与他没仇,但有件事却要着落在你身上。” “我?”陆诗柳定定地看着他:“可我并不认识你。” “我叫廖文生,你以后便算是认识了。”向同伴努了努嘴,那同伴会意地点点头,走出了门,不久后拖着一人走了进来,正是杨哥。 再看此时的杨哥嘴歪眼斜,脸上挂着血迹,显然在三人昏迷期间,这个无赖的日子也不好过,见廖文生向自己望来,蹒跚着跪在地上:“小的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诸位好汉,我这里给各位陪个不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廖文生却不理他,转向陆诗柳:“听说这人能救胡时真的命?” 陆诗柳拼命点头:“是这样,如果好汉爷把他交给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廖文生一摆手:“客套话就免了,你要如何谢我?” 陆诗柳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小辣椒虽然害怕,却挡在陆诗柳身前:“姓廖的,你别欺负女人!” “你以为我图她身子?”廖文生好笑地看着小辣椒三人:“一个青楼的妓女罢了,爷们从来不缺女人,你太给自己脸了。” 陆诗柳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廖文生笑意收敛:“这杨哥我可以交给你,但是你要给我找到一样东西。” 陆诗柳疑道:“什么东西?” 第七百八十八章 钥匙 廖文生道:“一把钥匙。” “钥匙?”陆诗柳彻底懵了,与薛承运、小辣椒互相瞧瞧,只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茫然:“你想要钥匙,去找锁匠打一把不就好了吗?” 廖文生道:“姑娘说笑了,我想要找到的钥匙非同寻常,得到它的人无异拥有一道免死金牌。” 小辣椒摇了摇头:“一把钥匙而已,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这天下再大,也是皇帝做主,哪怕他想杀你,靠一把钥匙就能教他不杀你了吗?” “正是,”廖文生正色道:“连皇帝也不能。” 陆诗柳听到此处,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既然这钥匙如此重要,小女子生平未见,也更加没有机会得到,好汉爷您找错人了。” “不然,”廖文生笑了笑:“这把钥匙你虽然没见过,胡时真却定然知道在哪里。” “什...什么?”陆诗柳愣住了。 廖文生淡淡地道:“胡时真便是这把钥匙的主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并非有福之人,留着那宝物迟早引来杀身之祸,不如你与他好生说说,将那钥匙给了我,我便将杨哥交给你,互帮互助,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陆诗柳难以置信地看着廖文生:“我从未听胡公子说起过。” 薛承运也道:“我与胡兄感情深厚,他断没有瞒我的道理,”小心地道:“几位好汉爷,是不是搞错了?” “他有没有,我比你清楚,”廖文生道:“陆姑娘,你有救胡时真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诗柳沉吟半晌:“我可以试试。” “很好,”廖文生笑了笑:“只要见到钥匙,我就立刻将杨哥交给你。” 一名大汉走上前将陆诗柳手腕上的绳子解了,陆诗柳站起身:“放了我的朋友。” 廖文生想了想:“把这个书生放了。” 那大汉将薛承运身上的绳子一并解了,陆诗柳着急地看向小辣椒:“她是我的姐姐,也请好汉爷一并放了。” 廖文生摇了摇头:“放了这姑娘,你大可逃之夭夭。陆姑娘,不要自作聪明,在没有得到钥匙之前,我总得保留一张底牌,”陆诗柳双拳紧攥,呼吸粗重,廖文生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小辣椒道:“妹子,不用管我,我就不信这些人能杀了我,去做好你的事。” “姐姐...”陆诗柳为难地看着她:“你为我操心勠力,我又怎可抛下你不管?” 小辣椒正色道:“我相信你会回来找我,姐姐在这里等着你。” “二哥。”周围与吕江急匆匆回到公廨,迎面正撞上段西峰。 段西峰打了个哈欠,一副急于出门的样子:“师傅找你半天,跑去哪儿了?” 周围心头一紧,顺口敷衍道:“吕江他娘清晨突感不适,我俩把老人家送到医馆,耽误了些时间。” 吕江两眼一凸,两人多年的默契,立马接口道:“是,老毛病了,总是心口疼,看了多少郎中也没见得好。” 段西峰显然没空细究两人的借口:“师傅还在值房,等着问你们俩话,快去吧。”摆摆手,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周围道:“二哥去哪儿?” 段西峰头也不回地道:“东壁堂,这两天熬得身子骨酸疼,找个郎中瞧瞧。”话未说完人已去得远了。 周围皱起眉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这厮身强力壮,三番两次去东壁堂,究竟意欲何为?”他几次撞见段西峰从东壁堂出入,每每询问得到的答复无不是头疼脑热,体虚力乏,如是几次周围登时起了疑心。 百思不得其解,周围收回目光:“走,师傅等着呢...唔?” 吕江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周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的错,下次不说你娘了。” 吕江嘟嘟囔囔道:“我娘岁数大了,本来身子骨就不利索,哪有您这样咒她老人家的?” 周围尴尬地道:“对不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下次不说你娘了,”吕江点点头,周围摸摸下巴:“说你爹。” “去你的!”吕江飞起一脚,向周围踹去。 周围嘻嘻一笑,转身避开,吕江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周围告饶道:“董捕头在等着呢,你别乱来。” 两人进了值房,董心五和吴海潮两人正在等着,看见周围进来,吴海潮连忙使了个眼色,周围一愣,董心五斜睨了吴海潮一眼:“使什么眼色呢?” 吴海潮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 董心五在案上重重一磕:“老四,你要瞒我到几时?” 周围见此情景便知事机败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此事与老六、吕江没有关系,师傅责罚我一人便是。” 吕江跪倒在地,脸色已是一片惨白,董心五冷哼一声:“诗柳的茶点铺出了人命案子,你隐瞒不报,若不是你二哥昨夜察觉海潮有异,恐怕这件事就让你瞒过去了,老四啊老四,你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知道吗?” 段西峰?!周围气得钢牙紧咬,这厮方才还若无其事地与自己攀谈,却决口不提此事,真小人也。 董心五察言观色,对他的想法了解得清清楚楚,虎着一张脸:“你二哥是救你的性命,混账东西,好赖都不分了吗?” 周围哼了一声,董心五气得拍案而起:“周围,抬起头来!” 周围吓得一激灵,乖乖抬起头,董心五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周围,你徇私枉法,置朝廷法度为何物?!记住你的身份,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你凭什么可以干涉公堂的审判,我看你是在这个位置上久了,真把自己当了官了,今儿当师傅的告诉你,你是差役,不是官,你的职责是抓贼,而不是做贼!” “我没有!”周围面红耳赤地争论道:“我只是心疼陆姑娘,她不该受此冤枉。” 董心五气得甩手便是一耳光,啪地一声脆响,吕江和吴海潮吓得皆是一哆嗦,董心五手指颤抖:“还说不是!你是府尹吗,是推官吗?你凭什么认定她是冤枉的。周围,我警告你,你是做捕快的,凡事以证据说话,而不是靠主观判断,更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董心五号称京城的守门神,天子脚下牛鬼蛇神不计其数,若没有真本事如何能压得住,近些年他年事已高,脾气收敛,吴海潮入门晚,还从没见过董心五发这么大的火气,气势一开直如黑面煞神一般。 周围定定地看着董心五,半晌后低下了头。 第七百八十九章 相约 董心五气咻咻地将那把匕首举到周围面前,周围瞳仁一缩,紧张地看着董心五,他师傅人老成精,一俟发现问题立即便抓核心,周围两眼一黑,只能强辩道:“即便这把刀是吕江给陆姑娘的,也不代表便是陆姑娘动的手。” “好歹你还没蠢到将凶器藏起来,”董心五的语气中说不出是褒奖还是讥讽:“既然不是陆姑娘动的手,那就让她出来申辩,府尹大人精明强干,难道连她是否冤枉还审不明白吗?” 周围苦涩地道:“陆姑娘本已身处风口浪尖,现在闹这么一出不是要绝了她的路吗?” 董心五压抑着怒气:“程府尹已经发现胡时真身上的诸般疑点,只是隐忍不发,你觉得以他的身板能扛到几时?” “什么?”周围一惊:“难道胡时真已过了堂?” “我安排的。”董心五冷冷地道。 周围噌地站起来,急得变了脸色:“师傅,你这是把陆姑娘往火坑里推!” 董心五气得直打哆嗦:“我若是不这么安排,下一个过堂的就是你了,明白吗?!” 吴海潮战战兢兢地上前:“师傅,您消消气,四哥不懂事...” “滚一边去!”董心五两眼一瞪,杀气腾腾。 吴海潮吓得一哆嗦,讪笑道:“我没动...” 董心五看着周围:“老四,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了,你想救诗柳,我给你个机会,把她带回来见我,师傅不会害你。” 周围喘着粗气,董心五毫不客气地道:“听懂了吗?” 周围吐出长气:“知道了。”挽袖子向吴海潮走来,吴海潮惊道:“四哥,你干什么?” 周围恶狠狠地道:“我不懂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吴海潮连连后退:“周老四,你别乱来...”周围气势逼人,吓得吴海潮绕着桌子游走:“师傅,师傅救我。” 董心五气得上前便是一脚,踢在周围的屁股上:“还不快滚!” 周围疼得龇牙咧嘴,向吴海潮挥了挥拳头,狼狈地走出值房,吕江向董心五点点头,跟着周围快步去了。 董心五慢慢坐了下来,望着周围离去的方向发着呆,院子里骄阳如火,蝉鸣阵阵,董心五恍似未觉,吴海潮轻轻走到他身后:“师傅,四哥的事儿就没必要和程府尹说了吧,说到底他也是一片好心。” 董心五没有做声,吴海潮自讨没趣,难堪地咧了咧嘴。 官船溯河而上,夕阳余晖染红河道,天水一色,瑰丽无比。 夏姜扶着船舷远眺,谷雨小心地虚扶着她:“累不累,坐下歇歇吧?” 夏姜好笑地道:“我适才刚站起身,还不到盏茶功夫,让我舒展舒展筋骨吧。” 谷雨担忧地看着她:“你这一日可吃了药?” 夏姜道:“小成心细,把药早早煎好了,足够我撑到京城,你就放心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尽早摆脱敌人纠缠,早一日入京便早一日脱离危险,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谷雨看着天边晚霞没有做声,夏姜皱了皱眉:“我听说你一早便领了人将伪装成水手的锦衣卫围了,那人抵死反抗,当场交待了性命,可船上的官兵却无精打采,气氛比之以往更加不堪。” 谷雨叹了口气:“因为锦衣卫的算计,以致官军内讧,老崔和老郭的人互相厮杀,死伤惨烈,结果原来竟是误会一场,他们往日里再有嫌隙,那也是并肩作战的弟兄,如今教他们情何以堪?” “哎...”夏姜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锦衣卫的计策好生歹毒。幸亏他被揪了出来,否则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谷雨点了点头,夏姜身体后靠,轻轻将头靠在他肩头,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谷雨浑身僵硬,努力挺着胸膛,夏姜轻声道:“矮点了。” 谷雨像泄了气的皮球,低声嘟囔道:“人家还在长身体呢。” 夏姜抿着嘴笑了笑:“嗯,长身体。” 谷雨脸皮有些发烫,夏姜调整着姿势:“不过,也够用。” 这真是个不贪心的姑娘,谷雨心里想道。 身前的姑娘在落日的余晖中低声呢喃:“京郊的青龙湖每逢夏日,杨柳依依,鲜花拂岸,远山近丘与碧水清波遥相呼应,交错成景,东壁堂的师兄弟纳凉之时常选在此处,或作于垂柳之下笑谈,或湖上泛舟,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大趣事,谷雨,我想家了。” 谷雨点点头:“我也想家了,想季安,还想关老头何姐,想师傅和师哥,”说到此处忽地笑了:“家人、朋友、伙伴,原来我竟如此富有。” 夏姜道:“等我们回京之后,我们也去一趟青龙湖吧。” “好。”谷雨笑了笑。 夏姜顿了顿又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谷雨裂开嘴笑了:“好,一言为定。” 他想:这是两个不贪心的少年男女之间的约定,老天爷一定会很慷慨地满足他们的心愿。 那边厢,大脑袋和彭宇正在给伤员换药,小兵疼得龇牙咧嘴,小白见他有几分面熟,走上前:“我来吧。”从彭宇手中接过纱布,熟练地给对方包扎伤口:“我是不是见过你?” 小兵咬着后槽牙忍耐着疼痛:“那夜老校场偷袭仓库,周二郎是从我身边被你叫走的。” 小白一怔,那张年轻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垂下眼睑,飞快地打好结:“对不住。” 小兵道:“我也是罗木营的。” 小白张了张嘴,心里难受异常,喃喃道:“你叫什么?” 小兵道:“我叫木头。” “木头...”小白有些傻眼,木头挤出笑容:“他们说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事也做不好,像块木头似的,周二郎尤其看不上我,这诨号还是他用来取笑我的,后来便在营里传开了。” 小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木头并没有注意到小白的神情,恨恨地道:“其实我也想变得很厉害,像周二那样为叔伯们正名,为罗木营出一份力,可是我没那个本事,我太笨了,他们什么事都不让我参加,因为,”木头黯然道:“我是罗木营最后一个兵了。” 小白脑袋嗡了一声,定定地看着木头,这张面孔同样年轻、稚嫩,但与周二的冷静沉稳不同,眼前这个少年更多的则是彷徨无措,眼底的那抹恐惧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哆嗦着嘴唇:“对不起,对不起...”噌地站起身来,逃也似地离开了。 第七百九十章 换舱 夜幕降临,越往北走,夜晚的凉意越发清晰,船舱前吵嚷声阵阵,潘从右在丁临的搀扶下赶来,见水手和几名兵丁吵作一团,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范新城也在现场,两手平摊正向水手说着什么,见潘从右到来连忙让到一旁:“大人。” “我们不和你说了,我们要和大人说。”水手中的阿楠看向潘从右:“这船舱我们不住。” 潘从右一愣:“为什么?” 阿楠道:“舱里昨夜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不敢住。” 潘从右恍然,范新城气道:“你们不住中舱,要住哪里去?” 船舱共分为前中后三舱,出事故的是中舱,前舱相对中舱空间较小,关押着胡时麟三人,另外便是潘从右、小白和扈从兵丁,范新城也在此舱,自从上了船他一直小心戒备,丝毫不敢大意,后舱则是货舱,大小木箱堆叠,更有采购的粮食和药品,堆得满满当当,不容下脚。 阿楠一梗脖子:“反正我们不住中舱,再说了,”指向船舷边探头观望的兵丁:“他们也不敢住,凭什么偏让我们住,这不是欺负人吗?” 潘从右扭头看去,兵丁纷纷避开他的目光,这些人便是老崔和老郭的弟兄,昨夜手刃同袍,对每个人的刺激无异于灭顶之祸,神经再大条的汉子恐怕也不敢在中舱睡上一宿。 潘从右叹了口气:“这样吧,无论官兵还是船工,自今晚开始都在前舱休憩。” 范新城皱眉道:“大人,您的安全...” 潘从右打断了他的话:“越往北走,夜晚天气渐凉,甲板上便待不得了了,就这么定了。” 范新城犹豫着点点头:“依大人的。” 夜深人静,顺天府大牢出现了两名身披斗篷的人,牢头轻车熟路将人带了进去,不多时自己退了出来,狱卒探着脑袋张望:“牢头,好像是昨天来的那人?” 牢头皱着眉头看他:“别多话。” 狱卒缩了缩脖子,不言语了。 牢中的胡时真趴在草席上,听得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承运,诗柳,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陆诗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胡时真下意识地缩起身子,但那一身的斑斑血迹却又如何遮掩得住,陆诗柳眼泪扑簌簌落下,胡时真挤出笑容:“小生自小到大没少挨过打,这一次无非重了点,陆姑娘,你无需担心。” 陆诗柳见他遍体鳞伤,仍不忘安慰自己,心中半是感动半是伤心,眼泪流得更凶了。 胡时真艰难地拖行着身子,凑到栅栏前:“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陆诗柳道:“他们对你用刑了是吗?” 胡时真咧了咧嘴,自己都这副鬼样子了,也知道瞒不住,讪笑道:“脱下裤子打得,可谓有板有眼。” “去!”陆诗柳纵使伤心万分,胡时真说得粗鲁,但比喻生动,陆诗柳又羞又臊,剜了他一眼。 胡时真尴尬地看看薛承运,再看看陆诗柳:“你二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可是找到了那杨哥?” 薛承运摇了摇头,面色冷峻:“不仅没找到杨哥,还惹了事端。”便将遭遇廖文生一伙,小辣椒被劫持的事情与他说了。 胡时真听得钢牙紧咬,恨恨地在地上锤了一记:“想不到那杨哥竟是个惹祸精,平白招惹偌大麻烦。” 陆诗柳道:“我看未必,这伙人是冲你来的。” 胡时真一怔:“我?” 陆诗柳道:“他们想要从你手中拿到一把钥匙,据说那钥匙珍贵无比,无异于免死金牌。” 胡时真愣愣地看着她:“我?” 薛承运道:“对方言之凿凿,说这把钥匙肯定在你手中,只要将钥匙交给那廖文生,他便将杨哥交给我们,还你的清白。” 胡时真仍是那副呆愣愣的样子:“如果我有这免死金牌,如今身陷囫囵,为何自己不用?” 一句话把陆诗柳和薛承运问愣了,陆诗柳在自己额头狠狠锤了一记,薛承运还不死心:“胡兄,你也知道此刻进了大狱,劳烦你好生想想,家中究竟有没有这样一把钥匙,性命攸关的大事,可马虎不得。” 胡时真无辜地看着焦急的薛承运:“承运,我家中什么样,你不是一清二楚吗,以你我的交情,若我真有这样一把化腐朽为神奇的钥匙,难道还会藏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承运急道。 胡时真却笑了笑:“你为我忙前忙后,险些丢了性命,我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吗,不过天命所归,可能我胡某人命中便有此劫,两位就别白费力气了。” 陆诗柳忽道:“我向官府自首吧。” 胡时真唬了一跳:“那怎么成?” 陆诗柳定定地看着他:“只有这样才能换得你性命。” 胡时真摇了摇头:“不成,换了我的性命,你的命却丢了,你是我长大至今唯一喜欢的女子,没理由让你为我丢了性命。” 陆诗柳心中一跳,胡时真说得很坦然,坦然地就像这件事发生得天经地义,这世间还从没有人像他一样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她冷不该你为我这样做,即使你这样做,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我知道。”胡时真嘻嘻一笑:“是那叫谷雨的捕快吗?” 陆诗柳惊呆了:“你...你知道他?” 胡时真道:“原来是不知道的,但那位周捕头告诉我了。”那日陆诗柳自缢未遂,众人匆匆将她送到东壁堂,陆诗柳走后,周围将胡时真单独留了下来,讲的是谷雨和陆诗柳的故事,胡时真那时才知道两人竟有这么深的纠葛。 他轻轻地道:“我喜欢你,便只希望你好,如果能为你做些什么,虽死无憾。陆姑娘,我不需要你感激,你更不用记得我,生活给你太多苦痛,但明日与骄阳同来,你总会看得到,记得这些便好。”他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满是落寞。 陆诗柳心中说不出个什么滋味,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来。 第七百九十一章 追踪 十王府中此时如热锅上的沸水,四处可见守军四散奔逃,身后则是欣喜若狂的悍匪,十王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悍匪如进了人间堂,嚎叫着冲入各处府邸,遭遇的零星抵抗迅速被这群武艺高强的贼寇瓦解。 陆忠的人马则在后穷追不舍,只是十王府占地广袤,禁军即便算上轻伤者能坚持战斗的也不过几十人,此刻女散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 一名手捧珐华璃纹蒜头瓶的贼人兴高采烈地从府门中迈出,正被陆忠看在眼里,气得他暴喝一声飞扑而来,手中钢刀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奔贼人头颅,可怜那贼厮正沉醉在美梦之中,忽觉眼前金色四散,一颗大好头颅旋即飞到半空。 陆忠收刀回声:“郭丘那王鞍呢?!”好好的一场仗莫名其妙达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陆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对郭丘的恨意滔滔不绝,恨不得将他杀了解气。 身旁士兵道:“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 陆忠干脆地道:“走,寻他去!” 在他的后方不远处,段西峰见四下无人注意,忽地出刀捅翻了身旁一名贼人,他看着陆忠远去的方向,眼中疑惑更甚。方才那场溃败陆忠全力迎敌无暇顾及,他却是看得分明,原本守得固若金汤的府门毫无征兆地洞开,在明显无任何溃败的迹象时忽然败退,全部都源自于郭丘的那一句话。 守卫十王府的首领与朱常洛狼狈为奸,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段西峰眼珠转了转,向陆忠远去的背影追了过去。 朱常洛站在院子中,抬眼看着远处逐渐升腾起来的火光,院外震耳欲聋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他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忐忑地等待着。既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那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郭丘事先已在他府门外安排重兵把守,所派遣的人手皆是精锐亦是心腹,所以他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唯一心心念念的便是朱常洵,必须死。 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朱常洛迎上前:“怎么了?” 那士兵哭丧着脸:“郭将军派我前来禀告,三殿下失踪了!” “什么?!”朱常洛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去,王公公与邹念文一直站在他身后,邹念文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托住,朱常洛晃了晃脑袋,伸手抓住士兵两肩:“怎会如此,他是插了翅膀不成!” 士兵看着面目狰狞的朱常洛,吓得哆嗦成一团,任凭朱常洛摇晃着身体,朱常洛猛地将他推倒在地:“还不去找!” 士兵仓皇爬起,飞快向外跑去。 朱常洛呼呼喘着粗气,半晌后忽然转身进了正房,等再出来时身上已换了一套戎装,手中提着一把钢刀,邹念文惊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朱常洛杀气腾腾地道:“我苦心谋划多时,为此不惜背负千古骂名,为的便是除掉朱常洵,决不能让他跑了。” 王公公慌道:“可他不见了踪影,您要往哪里追啊?” 朱常洛恨恨地道:“他出不了府门,想必是在府中某处龟缩躲避,我要去把他揪出来,一定要他死在府中,这样才可假托乱匪之名摆脱嫌疑,否则前功尽弃。” 王公公拼命拦道:“万万不可,府外皆是贼寇,虽是王大人暗中运筹,但为避人耳目并没有透漏您的信息,那群傻大憨粗已杀红了眼,哪管谁是谁。刀剑无眼,万一山您...” 朱常洛粗鲁地将他推开,目光通红地看着他:“外面的军士难道是摆设吗?”快步向前院走去,邹念文见他神态知道此时多劝无用,只得攥紧钢刀默默跟上,王公公跺了跺脚,眼看朱常洛二人已走得远了,这才急急向两人跑去。 朱常洛将大门拉开,把守兵丁一怔,从头到脚打量着朱常洛:“殿下,您这是...” 朱常洛咬牙切齿地道:“若非尔等愚蠢透顶,也不用我亲自出马,该死的东西。” 邹念文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一众兵丁惭愧地低下了头,朱常洛已急步向前走去:“跟我走,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郭丘骂骂咧咧地走出五皇子朱常浩的府门,叉着腰站在原地极目远眺:“妈的,跑到哪里去了?” 这是他假借搜查贼寇之名排查的最后一座府邸,朱常洛志在朱常洵,其他几位皇子于他皇位无碍,是以各府前均有兵丁护卫,战事一起便有兵丁冲入后院牢牢把守,是以悍匪抢掠虽多,但只有少数仆从做炼下冤魂,其他人皆保全了性命。 按照原来计划,只要杀掉朱常洵,便由他将一众贼寇驱赶出府,这样既能达成目的,又可将危害控制至最低。但朱常洵意外失踪,时间越拖越久,没有抢到财宝的贼寇气急败坏,放火泄愤,眼看远处火光四起,郭丘又气又急,心中愈发忐忑。 搜索的目光忽地停了下来,那座废弃的府邸映入眼帘,蓦地想起早前与邹念文的谈话,苦心筹措的计划之所以偏离便是由那叫谷雨的捕快引起:“难道...妈的,灯下黑,跟我走!” 在他离去不久,陆忠出现在朱常洵的府门前,大门洞开,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快步走了进去,沿途之上尸横遍地,身边士兵道:“诸位殿下府中皆有重兵把守,唯独三殿下的府中空无一人,难道他...” 陆忠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一路闯到后院,朱常洵早已不见了踪影,陆忠道:“郭丘方才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士兵道:“正是。” 陆忠转身向外走去。 郭丘领着人快速向那座府邸扑去,待他气喘吁吁地奔到门前时,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缓了口气正要迈步进去,忽然背后传来陆忠的声音:“郭将军!” 郭丘浑身一颤,扭头看去只见陆忠急步走来,郭丘挤出僵硬的笑容:“这不是陆将军吗,您怎么来了?” “郭将军忙得很,倒教我好生寻找。”陆忠边边走近。 郭丘从门槛中抽回腿,右手将刀柄攥紧,话间陆忠已走到近前,郭丘运足气力,装模作样道:“不知找我何事?” 陆忠道:“贼寇在十王府中流窜作乱,各位殿下恐有性命之忧,凭我一己之力护送出府难如登,还要仰仗郭将军的人手。” 郭丘道:“原来如此,本将也正有此意。陆将军可想好了先送哪位殿下出府?” “这个嘛...”陆忠转过头,目光从远处各位殿下的府邸一一略过,似乎在做着思索,郭丘目光陡厉出手如电,钢刀卷向陆忠的咽喉! 呜!尖锐而刺耳的哨鸣忽然响彻在十王府郑 第七百九十二章 分粮 宋宪见汤有亮在人群中一番作态,忽地冷哼一声:“蠢货。” 秀雯站在他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宋宪转过头:“汤护法以为这样便能笼络人心,却只会适得其反,你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公平。”秀雯淡淡地道。 宋宪赞赏地点点头:“你很聪明,这件事你去办吧。” “我?”秀雯表情为难,看向汤有亮。 宋宪哼了一声:“不用顾忌他,大乘教面临生死之战,不能节外生枝。” 秀雯勉为其难地应了声是,见吴春正要接过干粮袋,运足气力忽地娇斥一声:“且慢!” 众人听得她的声音,纷纷回过头来,连忙向两侧避开:“圣女来了。” 人群自动闪出一条道来,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秀雯免不了心头忐忑,她强自压下心头恐慌,快步走入人群之中,汤有亮脸色阴沉待她走近,压低了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秀雯向人群外努了努嘴:“汤护法体恤教中弟兄,实乃神教之福,只是段亮几个没了干粮,也不能饿着肚子赶路,你说是不是?” “你...”汤有亮顺着她眼光看去,宋宪两手背在身后,冷冷地注视着他,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汤有亮心中一凛,心中暗火不觉熄了:“圣女...说的是。” 秀雯转向吴春:“吴春,你干粮吃完了是不是?” 吴春梗着脖子:“回圣女的话,老吴肚子大心眼小,那干粮不够我吃的,分明就是有些人偏心眼,给我们的干粮少了,这是要存心害我们,弟兄们说呢?”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禁有些胆怯。 身后弟兄看看彼此,壮着胆子道:“正是,某些人心眼坏透了,这分明就是要绝我们的后路!” 鼓噪声起,围观人群中也有不少是宋天阳的余部,借此机会纷纷应和,以壮声色。 汤有亮面沉似水,他的心情很复杂,眼前这一幕正是他所担心的,宋天阳死后,余部对汤有亮多有不满,方才吴春正有借机闹事的倾向,所以他委曲求全斥责段亮,正是想避免骚乱的发生。而另一方面,他又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静静地看着事态发酵,秀雯出面明显授意于宋宪,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令他暗生嫉恨,巴不得秀雯出丑。 如他所愿,秀雯拢在袖中的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人群中声浪阵阵,刺激得她耳膜发痒,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持镇定,否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撕碎她。 她在静静地等待,等着喧嚣声慢慢平息,等着所有人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这才道:“你认为自己分的少,可有实证吗?” 吴春得意地看向秀雯:“没有实证,我的已经吃完了,但段亮还有半袋之多,这便是证据。” 秀雯道:“还有谁觉得自己的少?” “我。” “我。” 吴春身后站出一排,得意洋洋地看向秀雯,这几人也正是参与抢粮的,巴不得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才好。 秀雯点点头,看向汤有亮:“汤护法,下一次采买之日定在明日可好?” 汤有亮一愣:“可以。” “汤护法有令,明日采买干粮,凡干粮不足者根据所需自行补充。”秀雯扬声道:“吴春几个先挑,段亮,你可有意见?” 段亮也被问得一愣,摇了摇头:“圣女说什么便是什么,段亮自当遵命。” 秀雯看向吴春:“你可愿意?” 吴春笑容灿烂,与同伴互相看看,志得意满地道:“可以。” 汤有亮暗中撇撇嘴,秀雯出场之际他还有些紧张,没想到姿态放得比自己还低,想要当个和事佬,和稀泥,这群汉子只怕日后更加轻视于她,正在窃喜之时忽见秀雯看向自己:“怎...怎么?” 汤有亮心中一慌,心道:莫非刚才笑得露牙了? 秀雯声音沉静:“汤护法,我且问你,大乘教教谕,凡入教者皆为兄弟姊妹,不得阴贼潜谋,害物利己,不得欺压良善,伤害同袍,是也不是?” 汤有亮一怔,下意识地道:“此乃大乘教正义,上至天师,下至教民,无不遵从此法。” 秀雯脸色扬起肃杀之气,直勾勾地盯着吴春:“吴春,你纠集同伴,抢夺干粮,甚至不惜与教中弟兄大打出手,知罪还是不知罪!” 吴春被她锐利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强辩道:“圣女明鉴,弟兄们饿得难受...” 秀雯冷哼一声:“饿就可以出手抢夺吗,若是段亮不给呢,你是不是还要杀了他!” 吴春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这...这怎么会?” 秀雯截口道:“你若是有苦衷,为何不好言相求,段亮顾念教门情谊,岂会不给你?就算他不给,你难道没有其他同伴吗,我和汤护法片刻不离队伍,为何不见你上门求助?” “我...我...”吴春被她锋利的词峰驳得有口难言,身后同伴更是相顾失色。 秀雯沉声道:“分明是你贪求无厌,借机生事!大乘教生死攸关,你却蓄意分离军心,汤护法,犯大乘教教谕者如何惩罚?” 汤有亮被秀雯的气势惊呆了,片刻后回过神:“废其手脚,逐出大乘教!” 吴春魂飞天外,连连摇头:“我...我不敢了,求圣女饶命!” “大乘教用人之际,且念在你初犯,汤护法不忍见兄弟生出嫌隙,故此从轻发落,罚你二十大板,再有下次重刑不饶!”秀雯冷冷地道,收回目光:“还不谢过汤护法?” 吴春磕头如鸡奔碎米:“谢汤护法大恩!” 汤有亮摆了摆手,半晌才回过神:“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左右上前将吴春拖下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秀雯缓了口气:“诸位听了,吴春前车之鉴,望尔等牢记在心,神教生死存亡之际,正应团结一致,忠勇无畏者赏,触犯教谕者必受惩戒!” 教众齐声应道:“谨遵圣女法旨。”语态恭谨,再无轻视之意。 秀雯从汤有亮手中拿过干粮袋走到段亮面前:“拿着。” 段亮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犹豫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感激地道:“谢圣女。” 秀雯淡淡地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在一众人的目送中缓缓走出人群,走到僻静处,四处已不见人影,秀雯靠在一颗树后,全身开始剧烈筛动。 第七百九十三章 刺杀 乌云掩过天际,夜色如墨,唯有官船上悬挂的气死风灯,蚕豆般大小的光团,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穿梭。 船老大从驾驶舱中走出,活动着手脚,老黄探出头:“老哥,今夜江面湿气重,莫伤了身子。”原本应该休息的老黄竟然在掌舵。 船老大摇了摇头:“无妨,那舱室狭窄,又得全神贯注注意水面的动静,身体早疲沓了,正好借此清醒清醒头脑。” 老黄嘟囔道:“咱们这岁数不对年轻的小伙子,总得披件长衣才好。” 船老大笑了笑:“老黄,我这操船的本事跟着你学了半年,你看我可是做船老大的料子?”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原来他并非船老大,而真正的船老大却是面前的这位老黄。 老黄瞥了他一眼:“脑子活力气大,天生就是副好把式,我与你年纪相仿,但想要拥有你这样的体魄怕是还得再活一辈子。” 船老大伸展着两臂:“我们这行,只有脑子没有体力下场便是个死,要是只有体力没有脑子,那只会死得更惨。” 老黄吧嗒吧嗒嘴,忍不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看出你是个有本事的,为何隐姓埋名待在官船上?” 船老大回答地很简短:“我在等人。” “等什么人,唔...我是不是不该问,”老黄问完便后悔了,对方的神秘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但他实则是个富有亲和力的老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徒孙,礼貌周到,船歇时常常邀请几人喝酒聊天,而且勇于担当,从不抱怨,以老黄的眼光,此人假以时日一定是比自己还优秀的船长,但他同时也明白这位神秘人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便会消失在这条船上。 船老大却淡淡地道:“无妨,虽然不能告诉你我在等谁,但我们恐怕马上就要告别了。” 老黄紧张地看着他:“那我的徒子徒孙...” 阿楠把几名水手牢牢拴在在身边,几人老实巴交,亲眼看到阿楠翻云覆雨,戕害人命,无论对其心机还是残忍的品性忌惮颇深,更不敢轻易忤逆。 今日傅盛身份被揭穿后暴起伤人,老黄眼睁睁看着对方如食人猛兽一般扑向自己,那濒死的恐惧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如果船老大当真要走,自己一伙人性命还被人攥在手心,不由地愁容满面,眼神中流露出不舍与惶恐。 船老大安慰道:“只要你们安生听话,对方是不会害你们性命的。” 老黄深深吸了口气,愁容未去,看了看天色,心里默默盘算一阵:“马上便是丑时了,睡会吧,我来操船。” 船老大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黑夜如巨大的帷幕,周遭不见丝毫光亮,他喃喃道:“是啊,丑时了。” 前舱中不见光亮,每个人蜷缩在地上,随着船身轻微的摇晃,前舱与中舱结构大致相仿,尽头几间独立单间,吴承简和赵显达一间,胡应麟单独一间,另一间则给了潘从右,丁临与他共处一室,贴身守卫。 小白靠在墙侧,离门不远,耷拉着脑袋睡得正沉。 船舱之中官兵明显分为三波,老崔和老郭的弟兄各占一角,中间派的则占了另外一角,谁也不敢说今晚会不会有人寻机报复,谁也不想做冤死鬼,因此中间派不约而同汇集在一起保命。 眼下局面是潘从右最不愿看到的,却也无能为之,只能安排范新城小心观察,但有苗头便即出手阻拦,避免再出人命。 而在另外一角则横七竖八躺着几名水手,在与范新城抗争之后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了进入前舱休息的权力。除这几人外,兵丁睡觉之时武器皆握在手中,其小心谨慎比之战场不遑多让。 各方势力看似割据一方,但实则前舱空间不及中舱宽敞,各方相距不足丈余,眼下鼾声四起,这边厢稍有平息,那边厢接踵而至。 此时正是丑时,人们熟睡之际,舱内一条人影忽地动了动,猫着身子站了起来,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动静,在确认没有异常之后便悄悄向那三间房摸去。他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要停顿很久,这才肯迈出下一步,直到停到门前他才轻轻缓了口气。 胡应麟的房间。 这人张开嘴从舌底吐出银钩子,轻车熟路地探入锁眼微微转动,铜锁无声自开,人影提起手中钢刀闪入房中,眼前一团漆黑,他努力地睁大眼睛,隐约可见床上鼓鼓囊囊,似有人躺卧,他咧嘴一笑,忽地拔刀猛剁! 漆黑之中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叮地一声脆响磕在他的刀上,那人一惊立即抽身便走。 小白从睡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恰见一个人影经过自己身边,想也不想便向那人扑去。 嘭地一声闷响,那人向前扑出,就地一滚,抢出舱门。 小白喝道:“奸贼,哪里跑!”衔尾追去。 刚追到舱门处,迎面一个人影扑来,手中钢刀挟风而至,小白灵巧地避开,飞起一脚踹向那人腰部,对方刀未使老,中途变砍为划,径直切向小白肋下,小白没料到此人变招如此奇速,冷哼道:“有几分本事!” 向后急退,避开刀势,正要揉身而上,哪知对方却收了刀:“小白?” “谷雨!”小白听出了他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舱内众人被惊醒,纷纷从地上爬将起来,出声询问:“怎么回事?”“我见有人跑了!” “糟了!”小白一惊:“快追!”足尖一点,如离线之箭抢了出去,谷雨连忙跟在他身后。 “什么人?!”眼前蓦地一亮,原来是船老大提着气死风灯远远走了过来。 “在那儿!”借着微弱的光亮,小白终于发现了逃跑之人,谷雨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却不禁愣住了。 一名兵丁攀在船舷上,身体前倾,姿势有些诡异,小白惊道:“糟了,他要投河!”健步如飞,追上前去。 那兵丁听得身后动静,猛地跃起身,在夜色之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摔进了河中,与此同时,船身忽地传来剧烈的晃动,小白和谷雨立足不稳,左右趔趄,片刻后船身恢复稳定,两人抢到船侧,伸长脖子观察,但见河面黝黑,白色浪花翻得几翻,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死了?”小白满脸煞白,疑惑地看向谷雨。 谷雨没有理会他,眼睛仍盯着河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九十四章 水雾 “抓到了吗?”身后响起潘从右的声音,在丁临的搀扶及在一众兵丁的簇拥下匆匆走来。 小白和谷雨连忙见礼:“大人。” 船老大擎着气死风灯,一路小跑着上前:”小的见过大人。“ 潘从右摆摆手,看向白谷两人身后:“人呢?” 小白神情尴尬:“追到此处,那人跳河逃脱了。” 哄地一声,人群中响起议论之声,就连水手也凑做一团,窃窃私语,原本以为自此能睡个安稳觉,却没想到现实还是打碎了人们的幻想。 “逃了?”潘从右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白垂下头:“是我无能。” 潘从右走到船侧,两手撑在船帮,望着黑漆漆的水面发愣,谷雨吩咐兵丁点起气死风灯,范新城押着胡应麟走了过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谷雨:“果然是冲着胡应麟来的,抓到刺客了吗?” 谷雨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后又道:“我和小白虽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但此人身着戎装,似乎是军卒。” 范新城听得脸色骤变:“这怎么可能?” 潘从右霍地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白,小白苦涩地点了点头,潘从右吩咐道:“新城,吩咐下去,官兵在甲板上集合!” “是!”范新城不敢怠慢,飞快地去了。 甲板上一瞬间热闹起来,兵丁在潘从右面前列好队伍,范新城一排排清点人数,潘从右面沉似水地看着,目光在一张张面孔上溜过,士兵无从掩饰的紧张让他更加心焦,潘从右身后小白和谷雨扶着胡应麟,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范新城清点完毕:“大人。” 潘从右道:“少了人吗?” 范新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唐庆不见了,”见潘从右一脸疑惑,连忙解释道:“这小子也是营中弟兄,天黑前我还见过他。老常,我记得他是睡在你旁边的,给大人说说情况。” 一名青年兵丁从队伍中跑出来,紧张地站在潘从右面前:“大人,唐庆今晚确是睡在我旁边,我这人睡觉沉,唐庆胆子小,一有动静便醒,我睡到半夜,被唐庆吵醒,这小子有夜尿的习惯,我也没理会他,一直到舱内出事这才醒过来。” 潘从右道:“你与他关系如何?” 老常道:“他当兵起就在我手下,关系密切,无话不谈。” “那他今天可有什么异常?” 老常回忆一番:“并没有,他为何要杀这位胡大人,我就不知道了。” 潘从右疲惫地挥挥手,吩咐范新城:“带下去休息吧。” 小白望着兵丁离去背影,轻声道:“他们今晚未必能睡得着,连日来风波不断,就没有个轻省时候,不光他们熬不住,我也快要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应麟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我与那士兵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胡应麟转向身边的谷雨:“小谷捕头,你又救了老夫一命。” 清晨谷雨在船尾审讯水手之时便嘱咐潘从右将胡应麟从前舱转移至中舱,这一招神不知鬼不觉,竟然没有任何人发觉。 小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最终定格在谷雨身上:“什么意思,你有事瞒着我?” 谷雨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多做了一手准备,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小白心念电转:“所以早上的事儿还没完?” 谷雨苦涩地道:“恐怕是这样。” 潘从右道:“你相信凶手是那叫唐庆的士兵吗?” 谷雨苦恼地挠挠头:“今晚这一幕大大出乎意料,我已不似原先那般笃定了。”他摊开手掌,举到潘从右面前,潘从右定睛细看,却是一把匕首,疑惑道:“这是什么?” 谷雨道:“这是在前舱胡大人的房中发现的。” 潘从右疑道:“但是对方行凶的武器不是钢刀吗?” 小白道:“莫非是有人出手制止了凶手?” 谷雨端详着手中的匕首,忽地笑了笑:“你的猜测八成是对的。” “这么说这人是在帮我们?”潘从右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一把匕首在黑夜之中准确地击中刀柄,破坏凶手的刺杀,你能做到吗?” 谷雨脸色尴尬地摇了摇头,潘从右转向小白:“你呢?” 小白咧了咧嘴:“白日或许可行,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准头做不到如此精确。” 潘从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武艺高深,却不肯轻易现身,他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小白注视着船头前方的水雾,影影绰绰,看不真着,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不禁气馁道:“这实在是我所经历过的最为诡异、费神的一趟旅行。” 夜深了,谷雨了无睡意,他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沿着船舷游走,水汽迎面而来,不久后脸上、身上已是湿漉漉、凉冰冰的。他弓着身子,几乎贴到地上,在昏黄的光线下寻找着什么。 一边找一边在思考,动作缓慢,表情呆滞,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站起身,垂着酸疼的后背,喃喃道:“不应该啊...” “官爷,还没睡呢?” 谷雨回过头,却见老黄提着气死风灯慢腾腾地走过来,谷雨连忙道:“老人家,您也没睡啊。” “劳苦的命,”老黄苦笑:“我在舱室见有人影在船上晃动,便下来转转,今天晚上不太平,若是坏人作恶老朽豁出命去也要把人抓了。” 谷雨歉意地道:“给您添麻烦了。” 他看向远处高耸的艏楼,果然见舱室中似有人影,喃喃道:“你和船老大辛苦得紧,若不是皇命在身,也犯不着星夜兼程。” 老黄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老朽白日操船,你们见得多了,但是最辛苦的反而是船老大。” 谷雨点点头,老黄望着水面上的水汽:“今夜水雾大,航行艰难,为了安全起见入夜前已经降了半帆,但还是超乎意料,老朽特地给船老大掌掌眼,官爷尽管放心去睡,有我在,保管这船行驶得平平稳稳。” 谷雨笑了笑:“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宣判 顺天府府尹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摔:“胡时真,你还不如实招来吗?” 大堂之外,看热闹的百姓挤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少都是慕名而来,天子脚下无奇不有,但书生杀人的案子着实不多见,尤其杀的还是坊间臭名昭著的混混,这消息不胫而走,今日开堂,百姓们热情高涨,抱着好奇的态度见识见识这位为民除害的文生英雄。 路人甲伸长脖子看了半晌:“这书生面相斯文看起来不像用强的人哪。” 路人乙老神在在地道:“人不可貌相,听说那狗子胸口中刀,一击致命,当场便死透了。” 路人甲咂咂嘴:“杀得好,全城混混都死绝了,说不定京城从此便太平了。” 路人乙可惜地道:“可惜这书生怕是也活不成了。” 陆诗柳和薛承运站在两人旁边,听到路人乙的话陆诗柳当即白了脸色,她双拳紧攥,两眼通红地看着堂上的那个背影。 胡时真低垂着头:“大人,该说的话我都已说过了,那狗子确是我所杀,我甘愿受罚。” 程正谊道:“诸般疑点尚未解开,你说是你杀的便是你杀的吗,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胡时真抬起头:“大人,狗子夜入民宅动机不纯,学生不过是见义勇为失手伤人...” 程正谊截口道:“你与那柳记茶点铺的陆掌柜相熟?” 这话出口胡时真和堂外的陆诗柳当即便是一惊,胡时真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大人为何这么问?” 程正谊冷笑道:“你以为本官当真那么好骗,昨日退堂之后我已对店中伙计及街坊邻居详加询问,你对那女子情根深种是不是?” 胡时真迟疑半晌,但既然程正谊有心挖掘两人关系,欺骗他无异于更加重对方的怀疑,因此老老实实道:“陆掌柜温柔善良,独立自强,学生心生爱慕,但陆掌柜心系主业,学生也只将这份爱藏于心中,大人切勿坏她名声。” 人群中登时响起议论声,路人甲乐道:“这书生当众示爱,原来也是性情中人。” “她的名声?”程正谊冷笑不减道:“我听说那女子是青楼女出身,坊间多有传闻她为招揽生意勾引有妇之夫,名声早就臭了,你一个读书人不知廉耻,也想跟她臭作一道吗?” 人群爆发出震耳的惊呼声,议论之声此起彼伏比之方才不知高了多少,这消息太过劲爆,爱热闹的百姓登时感觉不虚此行,路人甲哈哈大笑:“书生爱妓女,话本里倒是听过,莫非那女子是狐狸精不成,哈哈,哈哈!” 陆诗柳听得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薛承运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情绪失控,两人冒险来顺天府听审,若是暴露身份,那乐子可就大了。 陆诗柳心如刀割,心脏痛得一抽一抽,嘴唇被她咬得见了血,但她浑然不觉,一瞬不瞬地看着胡时真。 胡时真勃然变色:“坊间传闻皆是狗子一伙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目的便是报复陆掌柜,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不敢偏听偏信,平白污了陆姑娘声名。” 程正谊冷会在她店中杀人?她是不是也有份?!” 胡时真脑袋嗡了一声,见程正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锋芒毕露,仿佛要看到他内心深处去,连忙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没有!陆姑娘并不知情!” 程正谊眯起眼睛:“胡时真,我念你是个读书人,对你手下留情,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陆诗柳究竟藏在哪里,说!” 胡时真道:“我不知道。” “好好好,”程正谊满脸煞气:“左右!拖下去,大刑伺候!” 当即便有两名皂班差役拖起胡时真便走,胡时真吓得一哆嗦,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抵抗之意,恐怕早已有所预料,老老实实趴在板上,差役高举板子,重重落下。 屁股上的疼痛迅速向四肢蔓延,胡时真闷哼一声紧紧咬住牙关。 陆诗柳看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便要冲出人群,薛承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你现在出去,不仅救不了胡兄,可能两人都得丧命。” 陆诗柳表情纠结痛楚:“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蒙冤受刑!” 薛承运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是胡兄唯一的救星!” 陆诗柳全身筛动,回过头向胡时真看去,而后者已耷拉下脑袋,身体也不见挣扎,死活不知,直到二十板子打完,差役将他拖起扔到堂上,冷水泼醒,胡时真才从昏迷中苏醒,眼神从涣散到慢慢集中,他趴在地上,狼狈地抬起头。 程正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不从实招来!” 胡时真虚弱而坚定地道:“学生错手杀人,与别人无关,愿以命偿命!” “既然你如此固执,也怪不得我了,”程正谊点点头,扬声道:“案犯胡时真杀人证据确凿,堂审中对杀人经过供认不讳,依大明律按罪当斩,报请三法司,经核准后转入死牢,静待秋后问斩!”一摔惊堂木:“退堂!” 胡时真怔怔地趴在地上,他已站不起身,两名差役将他拖起,他扭头看向堂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竟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相熟的面孔,他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尔后缓缓勾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中既有不舍又有骄傲。 路人甲呆呆地道:“这人疯了,死到临头,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陆诗柳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转过头挤开人群向外走去,薛承运连忙跟在她身后,陆诗柳走得飞快,直到无人处这才扶着墙停下,放声大哭。 薛承运瞧得心酸,想安慰却有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静静地等待着。 陆诗柳哭得伤心欲绝,胡时真最后那一抹狼狈的笑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冰雪聪明,自然猜到了那笑的含义,同时她也知道胡时真在向自己道别,自此这个略显轻浮的书生走进了她的心中。 她不能放弃,薛承运说得对,自己是他唯一的希望,她一定要救他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想到此处她停止哭泣,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带我去见廖文生。” 第七百九十六章 劫狱 还是那间黑暗的房中,廖文生看着陆诗柳和薛承运,冷笑道:“胡公子说他并没有那把钥匙?” 薛承运道:“千真万确。” 廖文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又如何他没有骗你?” 薛承运一愣:“不会吧,胡兄身陷囫囵,既然有活命的机会,又怎会置之不用?” 廖文生道:“这事你可问不得我,该问胡时真才是。” 陆诗柳冷冷地道:“你为何笃定这把钥匙在胡公子手中?”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此事无需质疑,”廖文生淡淡的态度中透着笃定:“陆姑娘,看来胡时真并不是识时务的人,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陆诗柳截口道:“我可以帮你。” “帮我?”廖文生意外地看着她,讥笑道:“胡时真口口声声爱你,对你却仍有戒心,你怕是帮不上我了。” 陆诗柳道:“我可以帮你说服他,但前提是你要救他性命,他如今要死了,顺天府已报请有司秋后问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薛承运睁大了眼睛:“陆姑娘,你...你什么意思?” 陆诗柳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颤声道:“帮我把胡公子从牢中救出来。” “胡闹!”薛承运懵了:“你要劫狱?这是触犯王法的事情,陆姑娘,你疯了不成...” 廖文生一瞪眼:“闭嘴!”转向陆诗柳:“说下去。” 陆诗柳脸色苍白,压抑着心头恐惧,这番话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从自己嘴中说出:“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只要将他从牢中解救出来,我便可劝他交出钥匙。” 廖文生沉吟半晌:“这倒是个法子。” “万万不可!”薛承运急了:“家父是司狱司长官,若顺天府大牢被劫,他老人家也脱不了关系。况且尔等胆大包天,若是被抓到,即刻脑袋搬家,甚至都不用等到秋天。” 廖文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薛公子,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却不知道我的,顺天府又怎样,老子照样来去自如,至于你爹吗,又干我屁事!” “放肆!”薛承运扑将上来,廖文生身后抢出一名中年汉子,一脚正蹬正踢在薛承运面门上,薛承运惨叫一声向后跌倒。 廖文生不满地看向同伴,尔后将薛承运扶起身来,和颜悦色地道:“手下人鲁莽,薛公子不要介意,此事廖某不便出面,仍需你出头达成,来,小脸儿别弄花了,擦擦血。”将手帕递上来。 薛承运劈手打开:“我凭什么听你的?” 廖文生道:“你若是出面,胡公子能留得性命,那位小辣椒和杨哥我都交给你们,只要你们想便可为胡公子洗清罪责,你若是不出面,那场面可惨了,胡公子得死,那两位也得死,薛公子忍心吗?” 陆诗柳噗通跪在地上,叩头不止:“求薛公子成全。” 薛承运脸色僵硬:“陆姑娘,杀头的罪过,你要三思啊。” 陆诗柳道:“胡公子豁出性命救我,诗柳纵是青楼女子,卑贱下流,却也懂得廉耻,只要能救他,诗柳愿付出任何代价,薛公子与胡公子情深义重,还望您成全。” 薛承运脸色变幻不定,半晌后忽地一跺脚:“也罢,为了胡兄,薛某也豁出去了!” 官船之上,谷雨趴在船舷上,忽然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小白连忙从身后抱住了他:“小谷小谷,不可!” 谷雨啼笑皆非:“还不放手?” 小白放开手,上下打量着他:“有话好说,但可别想不开。” 谷雨无奈地道:“我犯不着寻死。” “那你这是?”小白疑惑不减。 谷雨道:“昨晚唐庆跳河,事出蹊跷,我心中疑团未解,再来看看。”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小谷捕头要寻短见呢,”小白讪笑道,忽地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并不认为唐庆是凶手?” 谷雨摇摇头,小白道:“张回是锦衣卫,擅长的就是培植细作,为己所用,说不定唐庆受他蛊惑,暗中作乱呢?” 谷雨道:“有这种可能性,但微乎其微,唐庆是杭州府军,张回除非会算命,否则怎么能知道潘大人暗中调派曹克攀部支援。” 小白道:“但你无法解释那小子为何刺杀胡应麟。” 谷雨皱起眉头,思忖片刻:“昨夜你与凶手相遇之时,可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小白摇头道:“舱室之中漆黑一片,两人相距咫尺也不易看清,更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有些距离,事发突然仓促出手,只想到制服对方,更无暇分神。” 谷雨沉吟道:“你和我追到这里时,也并没有看到他的面目。” 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究竟想说什么?” 谷雨道:“我心中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小白乐了:“那便说出来,让白道长给你参详参详。” 谷雨也笑了,随即敛去笑容:“你说有没有可能那跳船之人并非唐庆?” 小白想也不想:“绝无可能。” “为什么?” 小白道:“船上从官军到水手一个不少,唯有唐庆一人不见踪影,不是他还有谁?” “那好,”谷雨退了一步:“那行凶之人有没有可能不是唐庆呢?” 小白皱眉道:“你为何急于为唐庆脱罪呢?” 谷雨无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好生回答我,有没有这种可能?” “唔...”小白这次却沉默了。 谷雨缓缓道:“假设唐庆并不是凶手,那凶手趁夜深人静暗杀胡应麟,却被人从中阻挠,或者他已发现床上的只不过是几床被褥的伪装,自知中计,于是便转身脱逃,你原本能留下这人,不巧的是...” 小白冷哼一声:“不巧的是小谷捕头恰好出现在舱门口。” 谷雨面色尴尬:“由于这一巧合,为凶手赢得逃脱的时间。” “趁这个功夫,凶手说服唐庆代替自己跳河?”小白接口道:“小谷,你的假设太过匪夷所思了。” 谷雨道:“但如果那时唐庆已经身亡了呢?” 小白一愣:“可他跳河之时,你和我亲眼所见。” 谷雨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力道之大片刻间额头已见红:“这也是我没想通的地方。” 小白望着他痛苦不堪的脸色及额头殷红,这才体会到对方心底压抑的情绪,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难为自己了,我听船老大说这两日便会抵达宿迁,到那时离开这条邪性的官船或者改走官道,一切终归会好起来的。” 第七百九十七章 聊天 谷雨两手攀在船帮上,望着翻涌的水花陷入沉思,小白察言观色,拍了拍他的肩头:“想不通便不要想了,我方才见夏郎中气色不错,你要不要去陪陪她?” 谷雨点点头,沉默地去了,小白望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小子沉默寡言,内心却藏了座火山,长此以往可还得了,小道心怀慈悲,与你朋友一场,总得教会你疏解心绪的法门才好。” 瞥眼看见木头正在不远处与同伴坐了一团,同伴几个聊得热火朝天,木头缩在角落中,几次想插嘴却又插不上,只有跟着点头和哂笑,小白笑容慢慢收敛,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自出生就是人中瞩目的焦点,从未体会过孤立、冷落。 木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憨憨地一笑,小白心虚地扭过了头,径直走开了,走出不远却又忍不住回头看,木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小白狠狠地在自己额头敲了一记,尔后醒觉过来,轻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可别学那小谷,不好不好。” 水手在甲板上忙做一团,随着整齐的口号声:“一二!一二!” 水手费力地推动着绞盘,桅杆上的白帆缓缓展开,待落得满帆,船身忽地晃动一下,吃饱了风的官船速度明显加快,凉风拂面,炙热的天气也为之一爽,谷雨静静地看着白帆,忽地转了个方向,又回到昨夜唐庆跳河之处,循着船帮看过去,忽地停下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再次看向白帆,尔后直奔艏楼而去。 登登登上了木梯,探头向驾驶舱中看了看,只见船老大正在全神贯注地掌舵,看到谷雨到来笑道:“官爷,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吧?” 谷雨跑得有些气喘,从他这个位置看去,甲板尽收眼底,他平抑着呼吸:“午饭怎么也不会忘了您?” 船老大笑了笑:“那我可得好生操船,把您诸位安全送到京城。” 谷雨淡淡地道:“不仅谢您护送之情,昨夜出手相助,在下也是感激不尽。” 船老大瞳仁急缩,脸上则古井不波:“我这碗饭就是伺候官人的,谈什么相助不相助的可就客套了,不过是为各位照个亮儿而已,举手之劳。” 谷雨将那把匕首拿出来摊在掌心,匕首通体黝黑,沉重压手,绝非凡品:“老丈,明人不说暗话,昨夜是你出手制止刺客行凶的吧?” 船老大撇了撇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谷雨笑了笑:“那好,我说得再详细些,说不定您就懂了,昨夜前舱凶手刺杀胡应麟之时,有人在舱口投掷匕首,小白得以惊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那时船中的人员分布是这样的,除了舱中官兵,中舱有三人,胡应麟和两名护卫兵丁,案发之时三人被反锁在屋内,甲板上寥寥数人,除了我的几位朋友,便是几名兵大哥,案发之时仍在熟睡,不在我视野中的,只有两个人,您和老黄。” 船老大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原来胡应麟竟被悄悄转至中舱,竟连我也瞒了,看来你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谷雨正色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师傅教的。” 船老大道:“说不定出手的是老黄呢?” 谷雨道:“有可能,我也怀疑过他,但他有一点不及您。”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一路上夜间开船的是您,老黄眼神不济,所以只能在白天开船对吧,在黑漆漆的舱室间,匕首能准确地命中凶手的凶器,这份眼力恐怕常人难及,老黄是办不到的。” 船老大嗤地一笑:“胡扯,昨晚你没在案发现场见过我吗,那时操船的便是老黄。” 谷雨道:“因为你只能铤而走险,在装船和胡应麟的生死之间,你选择了后者。” 船老大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谷雨笑道:“老黄毕竟是操船老手,夜间行船风险虽大,但以他的经验一盏茶的功夫未必出得了事,况且您知道连这一会儿功夫也未必用得了,不是吗?” 船老大道:“你在发癔症不成,我如何能知道?” 谷雨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继续道:“昨夜你将船交给老黄之后,便潜至舱口伺机救人,只是纷乱一起,甲板上的人必定会往事发地点赶来,你避无可避,只得留在附近装作巡视的样子,我那时没有细想,为何你会到得如此之快,此时却想通了。” “一派胡言,”船老大气咻咻地道:“毫无根据,异想天开,我看你也是个糊涂官儿。” 谷雨笑道:“这里又不是公堂,老丈又不是外人,您若是不认,我也没有办法,权当聊天,您看可好?” 船老大瞥了他一眼:“你不拿我?” 谷雨正色道:“胡大人是个好官儿,不论您出于什么目的救他,与我便是同道中人。”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船老大嘟囔道:“还一盏茶的功夫,老朽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算得准?” 谷雨直截了当地道:“您不用算,只需要看就好了,我想凶手并没有察觉到您的身份,所以他趁唐庆夜尿之际出手杀了他,尔后将他绑在船舷之上,摆成攀爬的姿势,他却不知道你老人家站得高看得远,也不知道您有卓绝的眼力,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此时您也料定对方必然要出手,这才让老黄取代您的位置,而您则潜到舱口,投掷匕首一是为救人,二是为示警。只是没想到因为我和小白的乌龙,教那凶手逃了。” 船老大道:“那凶手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谷雨挠了挠头:“方才我在甲板上见水手升起船帆,心中隐隐觉得奇怪,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我和夏郎中一直住在甲板上,对船帆看得多了自然关注得多些,昨夜入睡之前我曾观察到官船乃是满帆前进,对吗?” 船老大点点头道:“近日风速略弱,那位潘大人又要求得急,因此晚上也是满帆全速,倒不至于出什么危险,唔...”他忽然意识到了,住口不言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任务 既然昨夜是满帆,方才为何又要升帆呢?”谷雨笑道,他并不奢望对方能回答:“因为昨夜降过一次帆,而那个落帆的时点正是在唐庆跳河之际。” 他回忆道:“那时我和小白眼看便要追到唐庆,船身忽然传来剧烈的晃动,那时我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正是因为忽然落帆,船速锐减,这才带来船身的晃动。” 船老大道:“你说的越发邪乎了,朝廷的官儿若是都像你,怕是要遭殃了。” 谷雨摆摆手:“不怕,还有潘大人和胡大人那样的君子大夫,朝廷的脊梁不倒,老丈怕什么?” 船老大扬了扬眉头:“你对他们的评价颇高。” 谷雨道:“我很敬重两位老大人,为此驱妖除魔,定要将两人护送入京,您为的又是什么?” 船老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谷雨讪笑道:“您老太见外了。” 船老大道:“你云山雾罩说了这么多,可还是没提到唐庆落水之谜,看来你本事也不过如此。” 谷雨道:“我是年轻人,受不得激,老丈既然想听我便跟您说说,说得不对您再指教。”他指了指远处的绞盘:“绑住唐庆的绳索就来自那绞盘,我想凶手是将绞盘中的绳索引到唐庆身上的腰间,但两地有些距离,也为了防止追击者发现端倪,凶手将绳子紧贴住船帮,又用了些手段加以固定,一旦事发他只需割断绳子,唐庆跌落入水,另一端绳子则被快速收入绞盘,而绞盘中的绳索原本固定在唐庆身上,唐庆一落水绞盘无法固定,导致船帆落下。” 船老大再次撇了撇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你们便没察觉吗?” 谷雨面现羞赧之色:“那时水汽遮天蔽日,天色幽暗,又事发突然,我的注意力全被唐庆吸引,没来得及想别的。如今想来凶手多半就躲在暗处,静静地等待着场面乱起来,他便混在人群之中,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没人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事发之后我左思右想,只觉得唐庆落水之时姿态诡异,仿佛被人硬生生推下去一般,也曾想过那时他说不定早已杀了,只是死后被...”说到此处看了船老大一眼:“被您以绳索牵制。” “你怀疑我?”船老大好笑地道。 谷雨脸色微红:“您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不得不令人怀疑,等您走后我曾寻找良久,那时您两手擎灯,我看得清楚,只以为蹊跷出在脚下,只是找了良久没找到丝毫痕迹。”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我方才在船帮上找到刮痕,那想必就是他固定绳索之时留下的痕迹,谁能料得到凶手想到用绞盘回收绳索的法子,此人智计百出,心性超凡,他利用昨晚的天气设下阴谋,杀人、布局、藏身,只要一步露出破绽,他必然会暴露于众人视野中,但他还是那样做了,艺高人胆大,说得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船老大道:“他再如何隐藏,还不是被你发现了?” 谷雨没有做声,看着船头前的河水,水道两侧已能看到点星村庄、茅草屋,甚至能看得到炊烟,偶尔还能看到迎面而来的小船,船老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再往后越来越热闹,照这速度怕是明天就可到宿迁了。” 谷雨吐了口长气:“老丈,这个故事讲完了,你该知道我并没有将你当做敌人,至于你的真正身份,你不说我便不问,只求你将凶手告知于我。” 船老大淡淡地道:“无可奉告。” 谷雨皱起眉头:“船上押解的犯人不止一人,除了胡大人,还有两名在金陵作恶多端的官员,必须要入京受审,而这船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导致军心不稳,惨祸频发,我们已经死了太多人了,而真凶却仍逍遥法外,您忍心吗?” “我有何不忍心的,你们的事与我何干?”船老大反而笑了。 他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成功地激怒了谷雨:“真凶一日不除,胡大人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船老大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他的身手让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谷雨仍不放弃:“抓了真凶岂不是更加省事?” 船老大摇了摇头:“很遗憾,保护胡应麟只是我的任务之一。” 谷雨一惊:“你还要做什么?” 船老大道:“你无权知道。” 谷雨脸色转狠:“你不怕我抓你。” 船老大挑衅地看着他:“你有这个实力吗?” 谷雨捏紧拳头:“晚辈可以一试。” 船老大道:“抓了我,晚上可开不了船咯。” 谷雨神情一滞,船老大冷笑道:“不是我没日没夜地操船直进,你们能这么快到宿迁吗,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 谷雨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说话了。 船老大看他神情委顿,心中有些不忍,琢磨半晌忽道:“你也不用气馁,说句不该说的,你和我虽有不同立场,但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只要你能沉下心来,静静地等待,我可保你安然入京。” 谷雨霍地抬起头:“什么意思,什么叫目的是一样的?” 船老大目视前方,充耳不闻,谷雨知道再问也是无用,失魂落魄地走下木梯,船老大瞥他一眼,摇了摇头,眼角忽地捎到一个人影,快捷无伦地扑向自己,船老大心中大惊,攸地弹开,一掌已抵面门,船老大应变奇速,身形再退,拳出如风捣向来人小腹,那人身形弹开,船老大愣愣地看着对方:“是你?!” 谷雨手搭凉棚,看着湛蓝的天际,一股饭香味飘向鼻端,他深深吸了口气。 几名水手端着碗从他面前经过,他的眼睛追随着几人的背影,阿楠恰在此时回过头,两人视线交错,阿楠露出谄媚的笑容,谷雨还之以僵硬的笑,转身走去。 阿楠回过头,脸上已没了笑容,一名水手道:“这厮眼神锐利,看得我心里阵阵发虚,你说对方会发现我们吗?” 阿楠淡淡地道:“今日官兵不是检查过我们的身体了吗,昨夜那小道士一脚着实狠辣,幸亏老子练得外家功夫,否则不被他提散了架,也得留下伤痕。” 水手松了口气:“眼看便要到宿迁了,也不知道大人能不能赶得上?” “会的,你只管做好手边的事,”阿楠眯起眼睛,笃定地道:“胡应麟抵达宿迁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第七百九十九章 大牢 当夜幕再次降临,胡时真仍然没有睡意,他呆呆地看着气窗,透过一尺见方被铁栏切割的窗口,他能清晰地看到漆黑的夜色。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慢慢在他心中发酵,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胜过肉体上所经受的所有折磨。 “原来我竟然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啊...”胡时真忍不住自嘲道。 他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他还没有找到他的父亲,还没有体会心心相印的情爱,还没给老胡家传宗接代,还没有等到金榜题名,往常里过的如同温吞水一般的日子,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安慰自己未来终会有的那些愿望,他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了。 可是他却不后悔,能以自己的命换得陆诗柳的命,他认为值得,虽然这女子心有所属,但那又怎样呢,爱她是自己的事情。 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自怨自艾,他匆忙擦了把泪,抬起头时眼前出现了三个身披斗篷的人。 “诗柳!”胡时真惊喜地道,慌忙爬起身,牵动伤口,只疼得他哎哟惨叫出声,乖乖趴在地上,那边厢薛承运也解下斗篷,胡时真道:“你们...你们不该来的。” 陆诗柳冷冷地道:“我们不来,留你一人等死吗?” “诗柳...”胡时真意识到今晚的陆诗柳不同寻常。 陆诗柳面无表情地道:“胡公子,你甘心死吗?” 胡时真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不想死,”凄惨一笑:“不过看来这一次我非死不可了,我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你还是来了,来得正好,我还有几件事要托付给你,你需记得,我父亲...” 陆诗柳见他分明是在交托后事,又是生气又是难过,银牙紧咬,忽道:“你将钥匙交出来,救自己的命不好吗?” 胡时真一愣,继而苦着脸:“钥匙钥匙,诗柳,承运,你们魔怔了吗?如果真有你们说的这么神奇,我又何必瞒着你们二人,只可惜我活到现在,从来不知这把钥匙的存在,你们究竟是哪里听来的消息,你把那人叫到我面前,我要和他理论理论。” “不必了,”陆诗柳冷着脸:“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活命吗?” 胡时真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想。” 陆诗柳点点头:“我救你出去。” 胡时真愣住了:“你...你说什么?”看着薛承运:“承运,诗柳昏了头,你也不拦着她,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薛承运脸色比他还苦:“胡兄,陆姑娘女中豪杰,义薄云天,我是拦不住的。”说着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陆诗柳,陆诗柳接过钥匙,抓起铜锁。 胡时真脸色变了:“陆诗柳,你疯了,这是顺天府大牢,由不得你胡来,快走快走,我不要见到你们!”忙不迭挥手赶人,见陆诗柳充耳不闻,叮地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开,陆诗柳一把将牢门推开,胡时真气得脸色铁青:“别过来,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你喊!”陆诗柳脸色同样不好看:“让狱卒把我也抓起来!” “你!”胡时真没料到陆诗柳说来就来,干脆利索,比之寻常男子还要刚硬。他却不知陆诗柳作为庆元春头牌,为了逃离苦海吃了多少苦头。 生活赠我苦痛,我却报之以歌。 所谓巾帼不让须眉,说的正是陆诗柳这种女子。 胡时真见硬的不行,赶紧软下口风:“这样不成的,你将我带走,这牢中少了个大活人,官府不知道吗,到头来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这就不劳胡公子费心了,”陆诗柳小心翼翼走近他,将他手臂担在自己肩头,但胡时真一个成年男子,毕竟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她将两眼一瞪:“你还不来帮忙吗?” “是是,姑奶奶。”薛承运忙不迭点头,架住胡时真另一边胳膊。 他们一行三人,那第三个人始终没有说话,胡时真起初以为是小辣椒,但当那人脱下斗篷,却是个年轻的男子,胡时真吓了一跳:“你,你谁啊...哎,别脱我衣服?” 原来薛承运和陆诗柳已开始动手将胡时真的囚服脱了下来,薛承运语调发虚:“胡兄,家父做了一辈子官儿,他估计也没想到自个儿儿子跑到大牢里劫囚,您行行好,别一惊一乍的,咱们早进行早结束,趁早离开这鬼地方行吗?” 胡时真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向陆诗柳讪笑道:“裤子就不敢劳动你了。” 陆诗柳脸色羞红,剜了他一眼,别过头去,耳听得身后嘶嘶声不绝,还是忍不住偷眼观瞧,胡时真的屁股连同大腿血肉模糊,瞧来触目惊心,陆诗柳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那年轻人接过囚衣三下五除二换了,又将斗篷递给胡时真:“穿上他。” 胡时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可知道我是要杀头的,你不怕死?”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那种冷漠让胡时真胆寒,薛承运服侍着他将斗篷戴上,拉下帽沿,三人走出牢门,陆诗柳将铜锁重新锁好,两人架起胡时真便走,胡时真三步一回头,忽地挣脱开两人,噗通跪倒在木栅栏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压低了声音:“兄弟,不论你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要代我去死,那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胡某在此谢过了。但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死的,待我出去后找到那杨哥还我清白,到那时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陆诗柳看得眼眶发热,胡时真惫懒轻浮,但身上始终有股正气,陆诗柳相信这是来自于他的天性,来自他的家庭,她向那年轻人福了一福:“感谢英雄的大恩大德。” 那年轻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原本肃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生气,他慢慢躺倒翻了个身,脸冲着墙,挥了挥手。 陆诗柳和薛承运架起胡时真,三人战战兢兢走出大牢,牢头不疑有他躬身相送,望着三人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狱卒凑上来,抚着下巴:“奇怪,很奇怪。” 牢头向他屁股上虚踢一脚:“滚蛋,睡觉去。” 第八百章 住宿 三人脚步匆匆离开顺天府,走出不远拐入一条巷子,巷子的阴影中停着一辆马车,马夫听得动静迎了上来,胡时真停下脚步:“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马夫笑了笑:“胡公子,我们费尽心机将你救出来,你不该说声感谢吗?”此人正是廖文生。 “多谢,多谢。”胡时真战战兢兢地道。 薛承运将他扶到马车上:“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胡时真疼得直打哆嗦,但是强忍着不肯发出声音,在陆诗柳的搀扶下慢慢地趴在了软塌上,这个姿势让他有些难为情,陆诗柳白他一眼:“怎么,现在不逞强了吗?” 胡时真冷汗直冒,偏偏嘴上不肯服输:“越王勾践不忘屈辱发奋图强,为此卧薪尝胆,坚持十年这才打败吴王夫差,胡某不过是仰慕越王,依法自励罢了。” “你!”陆诗柳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他。 薛承运苦着脸:“好了,好了,二位莫要斗气,咱们安生着些,且离开此地再说。” 胡时真道:“咱们去哪儿?” 薛承运撩开轿帘,向廖文生道:“廖英雄,咱们去哪里落脚?” 廖文生手提长鞭驱赶着马匹,头也不回地道:“出城。” 三人同时一惊,薛承运道:“这怎么可能,城门早已落锁,除非重大军情,城门岂会轻易开放?” 廖文生淡淡地道:“三位就不必操心了。” 薛承运放下轿帘,三人互相看看,竟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马蹄得得,不多时到了城门下,万籁俱静,唯有四周燃起的火把猎猎作响,守城军顶盔掼甲手持利刃,戒备森严,薛承运和陆诗柳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就连胡时真也变成锯嘴葫芦,车厢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廖文生偏腿下了马车,站在马旁,点燃火折子举到头顶,划了个半弧,后收归到腹间,如此反复,薛承运和陆诗柳疑惑地看着他,片刻后黑暗中走来一队士兵,为首的队正道:“你是廖文生吧?” 廖文生点点头:“我是。” “跟我走吧。”队正摆了摆手,士兵上前撩起轿帘,命令薛陆两人走出,胡时真则被一名人高马大的士兵背起身,几人弃了马车,在队正的带领下向城墙走去。 夜晚之下的城墙巍峨高耸,月光洒在墙砖上,如鱼鳞般闪烁着幽暗的光,一种沉默而又充满肃杀的氛围笼罩着陆诗柳的心头,让她禁不住心底生畏,紧抿着嘴唇夹在队伍中间,通过运兵道走上城墙,两侧兵丁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冷漠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几个年轻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一路惴惴走上墙头,夜风忽然大了起来,队正趴在垛口向城外看了看,在吊篮上轻轻一拍,低声吩咐道:“几位请吧。” 廖文生轻笑道:“几位,出了城咱们便是自由身了。”当先走上吊篮。 薛承运从士兵背上接过胡时真,蹒跚着走向吊篮,陆诗柳见他身体打晃,连忙搀住胡时真,四人上了吊篮,队正道一声:“抓稳了。” 士兵转动绞盘,吊篮缓缓下坠,夜风吹动吊篮,吊篮贴着城墙左右打摆子,陆诗柳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地抓住吊篮扶手,所幸那吊篮在空中的时间不长,在陆诗柳一颗心跳出腔子之前,吊篮轻轻磕在地上,四人急不可待地走出来,那吊篮再次升起来。 陆诗柳抬头看着,在这个角度,城墙如天幕一般遮天蔽日,而自己在它面前不过蝼蚁一般,渺小而又脆弱,直到吊篮在她的视野中变成一个黑色的小圆点,胡时真忽地叹了口气:“承运、诗柳,你们闯了大祸!” 诗柳硬邦邦地道:“小女子惹的祸,我自己承担,不劳胡公子费心了。” “别废话了,有命逃得出去再说吧,”廖文生冷冷地道:“跟我来。” 沿着官道走了半里有余,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路边,廖文生喜形于色,抱拳道:“辛苦各位弟兄了。”林间钻出数人,个个身强体健,快靴短靠,煞气十足,陆诗柳心中咯噔一声,廖文生做了个请势:“各位,上马车吧。” 薛承运艰难地将胡时真背到车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廖文生:“廖英雄,咱们要去哪儿?” 廖文生扬起马鞭:“折腾半宿你不累吗,自然是找家客栈住下,”马鞭一甩:“驾!” 陆诗柳通过缝隙看着马车外呼啸而过的景色,眼神复杂难明。 薛承运安慰道:“待胡兄洗脱冤屈,咱们还是可以回来的,陆姑娘无需担心了。” 陆诗柳收回目光:“薛公子家中如何交待?” 她这样一说,胡时真也不安起来:“是啊,承运,这次是愚兄连累了你,现在我只怕令堂也会受到牵连。” 薛承运脸色僵硬,半晌后才道:“可比起胡兄来,还是你的性命更为重要,我爹会理解我的,”见两人也是一脸凝重,他搓了搓脸故作轻松道:”廖文生计划周详,那假扮胡兄的男子不知何时才会被发现,或者永远不会被发现,兴许我爹能逃过一劫呢,咱们今天还没安顿下来,就别对还没发生的明天之事担心了。“ 车轮骨碌碌的转动机械而单调,就在陆诗柳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停了下来,陆诗柳狐疑地撩起轿帘,廖文生回过头:“到了。” 同享客栈,一名汉子上前叫门,陆诗柳心里盘算着时间,大概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么快?” 薛承运和胡时真也醒了过来,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下车。”陆诗柳率先下了马车,薛承运背起胡时真紧随其后,那边厢店家已将门打开,见店外站着数名汉子,登时吓了一跳,忙将人让进店内,薛承运与胡时真要了一间房,陆诗柳则住在两人对面,薛承运累得衣裳也未脱,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两眼紧闭,不知是睡是醒,胡时真屁股和大腿疼痛难忍,裤子中湿漉漉的,有心将裤子脱下来,但只要一动作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他强忍着痛楚费力地脱下半截裤管,门忽然被推开了,陆诗柳端着水盆和金疮药出现在门口。 胡时真吓了一跳,忙不迭将裤子拉上。 第八百零一章 心迹 陆诗柳面色微红,将水盆放在地上,强忍害羞道:“我来帮你。” “帮,帮我什么?”胡时真磕磕巴巴地道,陆诗柳已抓住了他的裤脚,胡时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陆诗柳看了他一眼:“你能擦到...擦到伤处吗?” 胡时真两手攥着裤腰,有些傻眼:“这...” ”哼!”陆诗柳脸色额涨红,瞥了薛承运一眼:“我与你换个房间,你去睡吧,胡公子这里我...我来照料他。” 薛承运正歪着脑袋看好戏,听说要换房间,脸色登时暧昧起来:“孤男寡女,不合适吧。” 陆诗柳双眉立起:“你走是不走?” 薛承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走。”忙不迭走出了门,两人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再往外的房间被廖文生的人马占了,监视意味很明显,廖文生站在走廊中,冷冷地打量着薛承运,薛承运哼了一声,昂首迈入对面房门,嘭地将门关了,廖文生眼神阴郁,冷笑连连,吩咐手下人:“小心盯着,要是他们耍花样...”眼中杀气一闪而逝。 那汉子应道:“属下明白。” 陆诗柳回身将门关上,眼睛低垂,不敢向床上看一眼:“你转过身去,趴在床上。” 胡时真咽了口唾沫,讪笑道:“诗柳,算了吧,你的名声要紧。”他知道陆诗柳最在乎的是什么。 陆诗柳低垂着头,倔强地一动不动,胡时真挠了挠头,小心地翻了个身儿,即便是这小小的动作,也疼得他冷汗直冒,只是当着陆诗柳的面儿强忍着疼痛不肯发出呻吟。 陆诗柳走上前,两手颤颤巍巍抓住胡时真的裤脚,声音轻柔如羽毛:“你...你忍着疼。” 胡时真的伤口血肉模糊,血水与裤子已黏连在一起,胡时真全身打着摆子,呼吸粗重如老牛。 陆诗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取过剪刀将他裤脚挑开,从溃烂的伤口上一点一点分离出布屑,胡时真侧头趴着,听见身后动静有异,出声安慰道:“我皮糙肉厚的,看起来流了很多血,但我并没有觉得有多疼,这板子幸好挨在我屁股上,若是挨在你...哎哟!” 陆诗柳猛地使劲,胡时真疼得变了调儿,全身痉挛般地一哆嗦,回头看时陆诗柳晕红双颊,羞恼参半,他结结巴巴地道:“是我说错了话,那个,那个你别介意啊,你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一板子下去怎么受得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陆诗柳痴痴地看着他,喃喃道:“诗柳不过悬崖边的小草,也只有你把我当做宝。” 胡时真霍地转过头,两人视线相交,胡时真的心砰砰直跳,口干舌燥,嘶声道:“诗柳,你...” “转过去!”陆诗柳羞得面红耳赤,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她的心情同样不平静,好半晌屋子里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陆诗柳忍着羞意道:“诗柳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做的是以色娱人的生计,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外人只道我们青楼出身的女子放浪下贱,却有谁甘心听听我们的故事。胡公子,你待诗柳情深义重,诗柳又不是铁石心肠,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只盼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我不要来世!”胡时真情绪激动地道,他听到了陆诗柳的言外之意,真心付明月,心爱的女子终于吐露真情,没想到却是下辈子的事,胡时真哪能不急:“你若是对我无情,视我如无物,我都不会怪你,可你明明对我有情,为何今生今世就不能走在一起?” “来世?”胡时真激动地道:“来世你还会记得我吗?” 陆诗柳两眼通红:“谷雨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我此刻还在苦海煎熬,我陆诗柳知恩图报,已暗中发誓今世已决意侍奉他,不管...不管他要不要我。” 胡时真脸色唰地白了,他定定地看着陆诗柳,眼中的绝望令她心碎,喃喃道:“来世你也不会记得我的,因为我会变作一束光照耀着你,追随着你,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害怕了。” 他抓过了头,再也不说一句话。 陆诗柳心尖打颤,又酸又甜,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深吸了口气,为胡时真敷上金疮药,胡时真无知无觉任她施为,陆诗柳瞧得心酸,将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吹熄了灯,合衣躺在薛承运的床上。 私下安静极了,窗外虫鸣阵阵,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屋内,胡时真忽道:“你爱他吗?” “谁?”陆诗柳话一出口,便明白了对方所指:“他很好,虽然话不多,但让人感到温暖踏实。” 又是半晌沉默,胡时真道:“希望他能对你好。” 陆诗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轻声道:“夜深了,休息吧。” 夜色愈发深沉,陆诗柳折腾半宿,早已累得上眼皮打下眼皮,尽管心绪万千,但还是抵不住身体的疲累,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耳边咯嗒一声轻响,她攸地醒了过来,进入视野的却是眼前一道黑影,陆诗柳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喊,那黑影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喊,是我。” 是胡时真! 黑暗中看不到胡时真的表情,陆诗柳停止了挣扎,疑惑地看着对方,胡时真凑过身子:“诗柳,此间凶险,速跟我走。” 陆诗柳惊呆了:“你想做什么?” 胡时真语气焦灼:“路上说,此地不宜久留。” 陆诗柳听他语气不似作伪,心中疑问却比方才还要多:“胡公子,你...你好生奇怪。” 胡时真放开了手:“那把要是确实在我手中。” 陆诗柳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真?!” 胡时真凑到窗边偷偷打开一条缝,向外观察着:“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等安全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行动不便,但咬着牙将床单揭下,拧成一股绳一端拴在床头,另一端则探出窗外:“走廊上一定有人盯防,咱们从窗户走。” 陆诗柳被他一路推着来到窗边:“可是,可是薛公子怎么办?” 胡时真冷哼一声:“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诗柳登时愣在原地。 第八百零二章 夜奔 胡时真所在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后院,陆诗柳拽着床单,顺势溜到地上,抬头看向胡时真,胡时真喘着粗气,两手紧紧拽着床单。 疼,钻心的疼。 胡时真疼得全身都在筛动,但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缓缓下降。 陆诗柳担忧地看着他,胡时真疼痛难当,再也坚持不住,“哎哟”一声两手松脱,竟从半空中掉落下来,陆诗柳下意识地两手高举,胸口好似被大锤猛击,两人双双栽倒在地。 “没事儿吧?”陆诗柳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疼痛搀住胡时真。 “什么动静?”二楼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低呼。 胡时真脸色剧变,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快,快跑!” 陆诗柳搀住胡时真,这才发现对方全身都在打着摆子,不禁担忧道:“你能行吗?” 胡时真急道:“不行也得行,从后门走!” 两人踉踉跄跄赶到后门,陆诗柳卸下门闩,两人急匆匆出了院门,陆诗柳望着四周黢黑的天色:“去哪儿?” “进林子,绝对不能被他们找到!”胡时真指着不远处茂密的山林。 客栈二楼,一名汉子将门敲得山响:“开门,别耍花样!” “滚开!”身后一声喊,薛承运面色铁青地出现他身后,那汉子连忙避在一旁,薛承运飞起一脚:“开!” 房门应声向两侧弹开,薛承运箭步如飞,一跃进了房门,但见窗户洞开,不过却不见了胡时真和陆诗柳两人的踪影,薛承运走到窗台探头向下看去:“妈的!” 廖文生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薛承运狠狠地道:“两人逃了。” 廖文生道:“看来他们发现了你的破绽。” 薛承运哼了一声:“我隐藏地很好。” 廖文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许那胡时真从来没有信任过你。” “他?”薛承运一念至此,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见廖文生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丢了胡时真,我会倒霉,你也不会好过,但归根结底这笔账最终还是会算到张千户头上。” 廖文生冷下脸,看向涌入的汉子:“还不快追!” 这人原来便是张回的亲信,而这群彪悍的汉子自然便是北镇抚司的人马,闻言纷纷冲出房间,绕到后院追了出去。 薛承运望着夜色下一个个仓皇的背影,不满道:“狼奔豕突,不成体统,你知道去哪里追吗?” 廖文生道:“薛小旗,注意你的身份,面对上官要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薛承运冷冷地打量着他:“你的上官对我很尊重。” 廖文生眯起眼睛:“不过是利用你父亲的职位之便,打探消息要容易得多,你真以为是凭自己的本事?” 薛承运脸色涨红:“咱们走着瞧。” 他是官宦子弟,又有功名在身,再加上张回的保荐,想要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简直易如反掌,因此他很轻易地便接受了张回的招募,只不过分派的第一个任务却被他办得虎头蛇尾,薛承运一向自负,哪想到胡时真表面惫懒轻浮,毫无机心,却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薛承运又气又急又臊,钢牙紧咬,恨不得将胡时真抓到眼前生吞活剥了他。 客栈中的骚乱很快平息下来,廖文生静静地等待着,薛承运到底年轻,耐不住道:“大人还有多久返回?” 廖文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大人也许久不曾联系我了。” 薛承运狠狠地道:“胡时真这厮狡猾多端,进了大牢还不说实话,我险些也被他骗过,只不过他这一跑却到底坐实了那个传言,这厮果然藏着那把钥匙。” 廖文生淡淡地道:“若不是你一直拿不下胡时真,令大人一度怀疑钥匙在胡应麟身上,错把他爹当成目标,白白浪费了大把精力,咱们也不致如此狼狈。” 薛承运烦躁地道:“你与我此刻是一条船上的,跑不了我,自然也跑不了你,若不想迎接大人的雷霆震怒,你我该同心协力,将人抓到才好。” 廖文生知他畏惧张回,害怕责罚,这才前倨后恭,不免心中鄙夷,脸上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胡时真受伤颇重,行动迟缓,跑不远的。” 结果却大大出乎两个人的意料,锦衣卫来报:“大哥,没有找到胡时真。” “他妈的!”薛承运气道:“那姓胡的属耗子的吗?” 廖文生脸色同样不好看,沉吟半晌道:“我们的敌人也在盯着我,北镇抚司但有异动,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薛承运急道:“那怎么办?”他一向与张回单线联系,张回离京之时才派廖文生襄助,所以薛承运并未参与过锦衣卫的外勤任务,经验比之廖文生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廖文生心中默默盘算,尔后吩咐道:“分头追,趁大人还没回来,一定要抓住胡时真。” 薛承运自告奋勇:“我作领队。” 廖文生点点头,指了指那个锦衣卫:“带上弟兄们跟薛小旗走,胡时真急于奔命,那身伤不会轻易好的,乡野之间没有医治之所,所以严加盘查乡镇医馆,一处也不可放过,但有风吹草动以信鸽互联。” 薛承运烦躁地摆摆手:“我知道。” 廖文生叫住了他:“我天亮就要返回京城,希望能搪塞几日,你要记住我们的敌人很强大,一旦知道我们的人出城一定会寻机反扑,你要面对的不仅是胡时真,还有可能是来自暗处的冷箭。” 薛承运一惊,廖文生道:“富贵险中求,你当初接受招募存的不是这个心思吗?” “自然,”薛承运定了定神,走到窗台前,看着后院排列整齐的锦衣卫,他抓住床单,回头看向廖文生:“胡时真不过是丧家之犬,由我拿他绰绰有余,在京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一偏腿跃出窗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蹁跹如蝶,意态潇洒,轻轻落在地上,他竟是会武的! 薛承运从腰间抽出折扇,环视一众锦衣卫,末了将折扇在手中一垫:“弟兄们,跟我走!” 望着一行人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廖文生撇了撇嘴,语带不屑:“玩得一手好花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第八百零三章 请求 官船所经之处,两岸的村落果然逐渐多了起来,河道上也比先前热闹地多,两船交错之际,旅客纷纷打起招呼,以彭宇为首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 船老大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从船尾走过来,恰好与谷雨撞了个正着:“开饭了?” 谷雨端着碗看向他身后的一众水手,点了点头:“您老一宿没睡,不去休息吗?” 船老大笑呵呵地道:“习惯了,闲不下来,宿迁转眼便到,采买物资想必不会少,我带着徒弟们将后舱收拾出来,提前腾出位置,也好节省时间。” 谷雨“哦”了一声:“需要帮忙吗?” 船老大摆了摆手:“你们是官人,哪能脏了你们的手?” 谷雨道:“不妨事,我不是什么官儿,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船老大一本正经地道:“那也不成,上了这条船,那都是我的客人,让你辛苦就是我没规矩了。再说我这帮徒弟能干得紧,不消半日便可收拾停当,官爷只管歇着。” 谷雨颔首道:“有事您言语。”转身离开了。 阿楠望着谷雨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船老大:“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船老大诚惶诚恐地道:“是老朽的错,眼看好日子将近,心中不免兴奋。” 阿楠威胁性地横他一眼,当先走开了,几人领了饭,端着碗靠着船舷或坐或蹲,船老大运筷如飞,吃得狼吞虎咽,他皮肤黝黑,虽然胡须青白,但体格健壮,那是一种经历过风吹日晒,风高浪急后的沧桑和生命力的复杂感觉,阿楠从他身上并没有看到破绽:“船老大,你说的不错,马上就要有好日子,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多嘴,不多事,这并不困难对吗?” 船老大吞咽下嘴中的食物:“你不杀我?” 阿楠笑了笑:“你听我的话,我为何要杀你?” “那我的徒子徒孙呢?”船老大追问道。 他这句话问出,那几名水手登时放下了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阿楠,阿楠露出温和的笑容:“只要大家平安无事,你、包括你的徒弟都能获得一笔不错的报酬,这可比你们操船挣得多多了。” 水手们流露出兴奋的神色,阿楠的承诺看来到了兑现的时候,船老大却面无表情地放下碗,小心地试探道:“可你做的事并不像让我们能活着离开。” 阿楠将碗递给一名锦衣卫,那锦衣卫快步去了,阿楠抹了把嘴,锐利的眼神盯着船老大,而后者则抵受不住他的目光,畏惧地垂下头,阿楠在他肩头拍了一记:“我只不过做两手准备,你多心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老实听话,我可保你们下辈子衣食无忧。” “吃饭。”谷雨盘腿坐在夏姜一旁。 夏姜接过碗,吃了两口抬起头:“你有心事?” 谷雨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笑道:“没事。” 夏姜撅起小嘴:“骗人。” 谷雨好笑地看着她:“我哪里骗你了,我只是...唔...有些心神不宁。” 夏姜看了他一眼:“听说昨夜有士兵想要行刺胡应麟,这船上愈发诡异了,明明是护卫潘大人一行的,如今却成了凶手,总之我是不信的,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谷雨挠了挠头:“有收获,但不多。” “你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夏姜白了他一眼:“眼看就要到宿迁了,兴许一切就好了。” “但愿吧。”谷雨愁眉不展。 夏姜宽慰道:“好了,再差能差到哪去,总不至于张回就在码头上等着咱们吧。” 谷雨想了想,自己也乐了:“咱们没做亏心事,老天爷总不至于待我们如此刻薄。” 夏姜将碗递给他:“吃不下了。” “才吃了半碗。”谷雨皱起眉头。 夏姜道:“昨晚鸡飞狗跳,睡得不踏实,早上没有胃口。” 谷雨将勺子递到夏姜嘴边:“你身子虚,再吃两口。” 夏姜张开嘴,吃了两口果然就不再吃了,鼻音浓重:“你吃吧。”爱人的陪伴让她渐渐多了一丝少女的娇憨。 谷雨点点头,端着碗却没有喝下去,他摩挲着碗沿,又一次出了神。 “想什么呢?”夏姜轻声问道,谷雨回过神,正要说话,忽地见大脑袋和彭宇走了过来,大脑袋背着药箱,与五大三粗的体格相比,那药箱半吊在他腰间,显得有些滑稽,谷雨不禁笑了。 自从小成身亡,大脑袋和彭宇便担负起为受伤官兵换药的职责,两人赶在饭点时忙完,大脑袋看了一眼谷雨:“真他娘的晦气。” 彭宇眨巴眨巴眼:“大脑袋哥,你好像不喜欢谷雨?” 大脑袋眯着眼:“这小子又狡猾又伪善,你提防着他,小心着了道。” 彭宇道:“他不会骗我的。” 大脑袋撇了撇嘴:“傻子。” 谷雨站起身:“辛苦两位,情况如何?” 彭宇抢着道:“换药及时,我看兵大哥们比昨日气色好了不少。” 谷雨点点头,转向大脑袋:“王兄,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大脑袋斜着眼看他:“小谷捕头文武双全,我一个乡野匹夫能帮得了什么?” 彭宇自告奋勇道:“我也可以帮。” 谷雨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王兄胆大心细,不在乎外人眼光,这任务非你莫属。” 大脑袋听得云山雾罩:“你到底想说什么?” 彭宇想了想:“应该是说你脸皮厚的意思。” 谷雨吓得一激灵,见大脑袋一脸不善地看着他,连忙否认:“非也非也,王兄天赋异禀,在下着实佩服得紧,彭宇,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彭宇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夏姜抿嘴一笑:“好了,你想让大脑袋做什么,说来听听。” 谷雨沉下脸:“我兴许知道对方的意图了,敌人用心险恶,咱们需早做应对,否则只怕凶多吉少,王兄你身怀武艺,又有急智,除了你无人可胜任,官船之上的男女老少,性命皆悬于一线,还望王兄莫要推辞,我代全船谢过你了。”说罢一躬到地。 夏姜和彭宇听他说得郑重,也不由收起笑容,大脑袋看向谷雨的眼神充满了玩味。 第八百零四章 往事 河边大树的阴影下坐着一老一小爷俩,小童学着爷爷的样子擎着鱼竿,但明显没有老人的耐性,过不多久抓耳挠腮,探头探脑,老人睁开一只眼:“晴娃,钓鱼考验的是耐心,像你三心二意如何能钓的上鱼?” “哦。”那叫晴娃的孩子笑嘻嘻地看着爷爷,没多久干脆从石头上坐起来。 爷爷调笑道:“再不回来老实坐着,小心林子里钻出野猪把你抓走哦...” 话音未落,那庄稼地中忽地传来窸窸窣窣之声,老人吓了一跳,忙将鱼竿丢在一旁,一把抱住小童:“晴娃别怕,爷爷在呢。” 脚步声越来越响,庄稼向两侧倒伏,紧接着冒出两个脑袋来。 老人惊道:“你...你们是何人?!” 胡时真与陆诗柳互相搀着,跌跌撞撞地走出庄稼地,一夜的奔跑让两人体力已到尽头,终于看到人烟的喜悦让胡时真喜形于色:“老丈,你...”话一出口,眼前忽地金星四溅,脑海中一阵眩晕,翻身栽倒在地。 “胡公子。”陆诗柳吓坏了,胡时真的裤子上已是鲜血淋漓,脸色蜡黄,双眼紧闭,生死不知。她不禁吓得六神无主,紧走两步跪在那老人面前:“老人家,求求你救救他的性命。” 老人惊魂不定地看着她,将孙儿搂的更紧了,陆诗柳噗通跪倒在地:“老人家,我们是好人,你不要害怕,我...我和哥哥路上遇到歹人劫道,好容易才逃出来,您老行行好,救救他吧,小女子给您磕头了。”两手伏地,磕头不止。 那老人打量着两人,纠结半晌才将孙儿轻轻推开,走上前将胡时真搀起:“我家住在河对岸,你若是不嫌弃,就随我来吧。” 陆诗柳松了口气,不迭声地道谢,与老人一同搀着胡时真跨过不远处的石桥,走出不远果然见一座茅草屋孤零零地出现在缓坡上,老人费力地搀着胡时真:“这村子原本也有百十户人家,但是因为地势低,遇上大雨,河水漫过岸,冲入家中,长此以往大家都搬到地势较高的地方去了。” 陆诗柳道:“您老怎么不走?” 那叫晴娃的孩子梳着朝天辫,充满好奇地一路跟随,歪着脑袋看看胡时真,再看看陆诗柳。 胡时真大半个身子压在老人身上,道路不平,老人走得有些气喘:“我和老伴年纪大了,也不再折腾了。这娃娃是前几年水灾我在岸边捡的,取了个小名叫晴娃,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 转眼间进了院子,老妇人正在炉子前看着火,看见几人登时吓了一跳,老人忙道:“不怕,是好人。”搀着胡时真进了房间,那房中陈设简单老旧,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被褥乱糟糟地堆在床上,老妇人随着进了屋,手忙脚乱地将被褥推到一旁。 “让他趴着。”陆诗柳一边说一边摆正胡时真的姿势,老人有样学样,将胡时真放在床上。 老妇人战战兢兢地道:“流...流血了。” 陆诗柳怕对方害怕,又将自己瞎编的身份跟她复述一遍,这才道:“只要我兄长醒来,我俩便不打扰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女子谢过老人家。” 老妇人极是怕生,躲在老人身后,老人道:“无妨无妨,让你兄长养好了再说,不过添双筷子的事儿,不着急走。” 陆诗柳千恩万谢地拜过,这才讨了一碗水,自己顾不得喝,先喂到胡时真嘴中,胡时真虽在昏迷中,但对水的渴求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嘴巴嘬嘬饮了大半碗,陆诗柳喜上眉梢,将他那被撕烂的裤子扯下来,用清水小心擦拭。 不出所料伤口已全数崩裂,看起来血淋淋的,陆诗柳擦净淤血,那边厢老妇人从衣柜中颤巍巍地拿出一方白布,陆诗柳不迭声地道谢,老妇人羞赧地笑了,嘴中大半牙齿已经脱落,独剩下两颗漏风的门牙。 陆诗柳将那白布用剪刀剪开,给胡时真包扎时,胡时真嘴中的呻吟声时断时续,等她包扎完胡时真已苏醒了过来,两眼失焦呆了半晌,这才回过头来:“这里是哪儿?” 陆诗柳喜极而泣:“咱们遇到好心人了。” 胡时真呆愣半晌,忽地叹了口气:“是我害了你。” 两位老人已出了房门,在院中忙碌,只有那叫晴娃的孩子扒着门板好奇地看着两人。 陆诗柳疑道:“你为何这般说,”顿了顿又道:“那把钥匙当真在你手中?” 胡时真面色纠结,最终下了很大的决心:“诗柳,你是我倾心之人,又为我付出良多,甚至不顾生死,再瞒你我胡时真就不算是人了,你既然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我幼年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前我爹左迁至金陵,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奇人,我与他机缘巧合结为忘年交,他的名字你或许听说过,他叫冯保。” “谁?”陆诗柳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太过久远,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细细一思索脸色当即变了:“冯保?那位威名显赫的大太监?” 胡时真点点头:“正是他,世人对其有褒有贬,众说不一,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玩得来的朋友,诗书字画无一不精,玩的又千奇百怪,更重要的是他有耐心,远胜于我父亲的耐心,和他在兴善寺共处的那几年实在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之一,其实我不知道的是那时冯保实已到了内外交困之际,因为陛下要对他动手了。” 陆诗柳道:“据说冯保掌握了陛下太多的私隐,又因为人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张相险些被开棺戮尸,自他以下冯保自然是首当其冲。” 胡时真抿了抿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陆诗柳淡淡地道:“我也是听来的。”她在庆元春中是头牌,迎来送往的皆是达官显贵,消息自然灵通得多。 胡时真道:“冯保害怕陛下对他动手,出宫之时便做足了万全准备,这把钥匙便是关键。” 第八百零五章 朋友 陆诗柳露出疑惑的表情:“一把钥匙而已,真有如此大的威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薛公子说这把钥匙的主人无异于拥有了免死金牌,难道这钥匙能打开天界的大门,请下来天兵天将吗?” 胡时真好笑地道:“天界的大门是打不开的,但是威力却不吝于天兵天将下凡,盖因这把钥匙能造成社稷动荡,撼动大明根基,”说到后来脸色沉下来,扭回头看着陆诗柳:“诗柳,这把钥匙是冯保用来自保的,我父亲离开金陵之时,冯保却将这把钥匙交给了我。” 陆诗柳惊呆了:“既然如此重要,他...他为何要给你?” 胡时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他知道时日无多认了命,也许我是在他晚年时唯一真心待他的,冯保业已作古,我已无从知道他的心意,临别之际他只将这秘密以书信的形式告诉了我父亲,嘱咐他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可开启。我回京后不出几年,就传来了冯保病死的消息,随着年岁长大,也就渐渐忘了这些事情,直到...我父亲的消失。” 陆诗柳惊道:“你的意思是令尊的失踪也与此事有关?” 胡时真道:“先前只是怀疑,自从家中发生盗案后,我就确信此事与那把钥匙有关。” 陆诗柳心念电转,忽地想起了胡时真在牢中说起的那件事:“你指的是薛公子帮你擒贼的那个案子?” 胡时真冷笑道:“贼喊抓贼而已。” 陆诗柳懵了:“怎么,他不是你的朋友?” 胡时真道:“他一个身世显赫的贵公子,不惜与我折节下交,我个性散漫,只要谈得来一向来者不拒,只是他有事没事便询问我家中情况,让我不禁不生疑,他究竟有何居心。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父亲为官清廉,数年积攒,仍不过家徒四壁,为何会频繁招贼呢?” 他缓缓地换了个姿势,继续道:“第一次案发之时我便留了心,家中的摆设也做了记号,几日后回家,果然被挪动了位置。我便扬言要报官,薛承运听了不欲将此事闹大,索性编出个原来主家寻宝的故事,诓骗于我。他以为我不学无术,却不知我幼年时听冯保闲话,那副王绂的《万竹秋深图》便在他府上,家产抄没后此画早入了宫,怎么可能会流落到一个商人手中?” 陆诗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忽地变了脸色:“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胡时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想必与那廖文生是同道中人。” “他们认识?!”陆诗柳脸色唰地白了。 胡时真道:“不一定,但都是为那把钥匙而来,”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入了狱,薛承运便会放过我,哪知对方阴魂不散,竟然找上了你,他话虽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先礼后兵,原本想利用你劝说我交出钥匙,见我不为所动,便干脆想出了逃狱的法子。” 陆诗柳怔怔地看他半晌,忽地用力在自己大腿上一拍:“这法子是我出的,哎,没想到却是我害了你。” 胡时真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诗柳,神情古怪,片刻后无奈地道:“你是关心则乱,我原谅你了。” “谁,谁关心你了?”陆诗柳脸色绯红。 胡时真嘿嘿一笑,满脸自得:“我一日不肯吐实,他们便拿我没办法,对方顺着你的意思甘于冒险,我估计对方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了。” 陆诗柳声音打颤:“你是说他们要用强?” 胡时真道:“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的,下一步便是拿你威胁我,薛承运知道我对你用情至深,若是你受到伤害,我这大尾巴狼可装不下去了,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 陆诗柳羞笑了一下,忽道:“既然是这样,那不如将钥匙交给对方,他们也不会再难为你了。” 胡时真眉头瞬间皱起:“荒唐,你没听到我方才所说吗,那把钥匙将会动摇我大明根基,届时朝堂混乱,遭殃的是天下百姓,我虽不善诗书,但身为大明子民,常听圣人教诲,决不能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于不顾,我爹若是知道了,能把我狗腿打断!” 陆诗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胡时真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不禁讪讪笑了。 陆诗柳蓬头垢面,但一笑如鲜花绽放,满室皆香,胡时真望着她的眉眼,瞧得痴了,陆诗柳羞恼地轻咳一声:“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胡时真回复清明,喃喃道:“怎么办?” 陆诗柳道:“薛承运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恐怕这个时辰正撒网寻找我俩的下落。” 胡时真沉思半晌:“去找我爹。” “胡大人?”陆诗柳一愣。 “对,”胡时真沉吟道:“京城中不是盛传我爹自金陵往京城而来吗,空穴来风,未必是假,无论生死做儿子的总要见他老人家一面,至于那把钥匙该如何处置,我也要听听他的意见。” 陆诗柳愁道:“可是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 “天津,”胡时真已想得明白:“我爹既然从金陵北上,无论旱路还是水路,必然经过天津,我们便在那里等着他老人家,”他说到这里,看了陆诗柳一眼:“此去一路凶险,你一个姑娘家家...” “别说了,我和你一起去!”陆诗柳打断了他的话:“你为我付出良多,我便将你弃之不管吗,你可将诗柳看轻了。” 胡时真感动地道:“我是为了你好,你没必要为了我冒险。” 陆诗柳看着他的眼睛:“你受伤颇重,途中既要养伤又要躲避薛承运,没个伴儿怎么行?”看着眼前憔悴的男子,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掌:“你念着我护着我,从来没人对我如此好过,我做得也许并不比你差。” 胡时真双唇哆嗦:“诗柳...” 反手去握她的手,陆诗柳忽地收了回去,尴尬地站起身:“我去找口吃的。” 她的心思很矛盾,胡时真愿意给她时间,他笑了笑:“也好。” 第八百零六章 鬼见愁 & u0012官船后舱,水手在忙碌地规整着货箱,门口处已收拾着好大一片空间,而阿楠几个却在木箱之后,手持利刃在墙壁上凿着,他们的动作很慢,不时停下来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楠活动着酸麻的手臂,背部因为小白那一脚疼痛难当,他强自忍耐着:“这裂缝凿开,多久水会漫进来?” 船老大趴在船皮剥落的破口处端详片刻:“不消一个时辰水便会渗进来,随后缺口变大,更多的水进入舱室,你在船上凿了多个口子,若是同时进水,天黑之前官船势必沉没。” 阿楠冷冷一笑:“还有多久能到达宿迁?” 船老大沉吟道:“我会尽量赶在官船沉没之前到达宿迁。” “会的,”阿楠道:“这法子虽然是我想的,但计划若想成功,还要仰赖你的跑船经验,如果不想死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船老大脸色铁青:“宿迁的码头上有人等着你吗?” 阿楠点点头:“航行总会有终点的,我只不过不想让这艘船逃之夭夭。” 水手们相顾失色,眼前这人虽然在笑,可眼中却满是凉意,让人不寒而栗,船老大又惊又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在沉船之前赶到宿迁,这一船的人岂不是都要陪葬?” 阿楠耸了耸肩:“那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了。” “疯子。”船老大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阿楠沉下脸色,正要说什么,门口盯梢的锦衣卫忽然转过头:“来人了。” 阿楠揭开木箱,几人将利刃快速放了进去,箱盖盖上,几人合力推动木箱挡在墙边,大脑袋出现在门口。 阿楠迎上前,笑道:“官爷,您怎么来了?” 大脑袋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一溜而过,笑嘻嘻地道:“天气炎热,潘大人命人煮了汤,让各位解解渴。” “有劳大人了,我们不渴。”阿楠推辞道。 大脑袋道:“我不是什么官爷,潘大人吩咐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们若是不去,我可交不了差,”身子往木箱上一靠:“我在这里陪着几位说说话。” 阿楠牙疼似地吸了口气:“还是边喝边聊吧。”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一起向舱外走去。 大脑袋乐了:“这样才对嘛。” 士兵们端着碗排着队,范新城站在灶前,手持大勺道:“潘大人怕各位闹肚子,命郎中在水中加了草药,不管味道好坏都要喝,知道了吗?” 士兵应道:“知道了。” 水手们夹杂在队伍中,一人领了一碗水,蹲在背阴处等着水凉,大脑袋凑过来:“喝得惯吗?” 一名锦衣卫轻嘬了一口,龇牙咧嘴道:“苦。” 大脑袋嘿嘿一笑:“加了藿香,味道虽差,但消热解暑,效果显著。” 锦衣卫瞪圆了眼睛:“你配的药?”看着大脑袋五大三粗的样子:“你是郎中?” 大脑袋翻了个白眼:“这两日没见我忙着救治官兵吗,老...在下出身东壁堂,乃是医圣李时珍他老人家所建,我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郎中,人送诨号鬼见愁,呃...”说得兴起,江湖上的花名脱口而出。 阿楠果然皱起眉头:“这诨号杀气腾腾的,可不像是郎中之号...” 大脑袋心念电转:“鬼门关中救人,可不是鬼见愁嘛。”见阿楠狐疑未去,有心转移话题,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的珠子摊在手心:“昔年老堂主采访四方,走遍南北大川河流,搜罗百草,写下《本草纲目》,他老人家闲暇之余喜欢采集山中的奇珍异宝,雕琢后赠予爱徒,这玉石就是他偶然所得。” 举到众人面前,但见那玉石晶莹剔透,阳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细细端详,玉石中心刻有濒湖二字。李时珍晚年自号濒湖山人,这玉石正是他的杰作,大脑袋道:“这玉石产自西南,这等成色价值连城,老堂主视钱财为无物,送了给我,这下不用再怀疑了吧?” 锦衣卫点点头:“人不可貌相。” 大脑袋站起身:“再不说水就凉了,各位慢用。” 阿楠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锦衣卫道:“怎么了?” 阿楠沉吟道:“这人有匪气,即便会些医术,也绝不是普通郎中那么简单。” 锦衣卫一惊:“要不要悄悄干掉他,像对付那个郎中一样?” 阿楠缓缓摇头:“那小郎中脑筋灵活,在得知毒药是商陆之后立即便怀疑到傅盛头上,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出言试探,傅盛别无他法,只能将他推下船。这叫大脑袋的郎中与他却不是一路人,想要伤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宿迁在望,不要节外生枝了,防着他便是。” 锦衣卫道:“明白了...嗯?” 远处忽然传来喧闹声,阿楠心头一跳,紧接着便直了眼睛。 艏楼上,老黄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却见谷雨静静地站在舱外,老黄连忙见礼:“官爷,可是找小老儿有事?” 谷雨走入驾驶舱:“老人家,你才是真正的船老大吧。” 老黄一惊,矢口否认道:“官爷误会了。” 谷雨道:“那人已经跟我说了,说他那船老大的身份是假扮的,他还说你的徒子徒孙被要挟,要我设法营救。” 老黄愣愣地看着谷雨,嘴唇打着哆嗦,谷雨提醒道:“看路。” 老黄回过神,一边操船一边道:“他当真这么说的?” 谷雨道:“那还能有假吗?” 既然那位船老大并非真正的船老大,那么另外一个会操船的才是这艘官船真正的掌舵人,谷雨笃定地看着老黄:“老人家,想救他们吗?” 老黄点点头:“水上讨生活的不容易,风吹日晒不说,碰上天气恶劣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他们信得过我,跟着我风里来浪里去,我不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看着谷雨认真地道:“哪怕豁出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得把他们安然带上岸。” 谷雨看着甲板上的骚乱,忽地笑了笑:“老人家,我可以救你们的性命,但你要听我的安排。” “不可被那些混账发现。”老黄胡须颤抖。他的担忧全写在了脸上,之所以隐忍至今,皆是因为手下人掌握在阿楠手中。 谷雨淡淡地道:“放心,他们发现不了。” 第八百零七章 抓贼 7大脑袋耀武扬威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的是一众兵丁,大脑袋见阿楠看来,老远便指着他:“弟兄们,就是他偷了我的宝贝!” 阿楠和同伴互相看了看,一头雾水,但见大脑袋来势汹汹,心中大感不妙,一骨碌爬了起来。 大脑袋已领着人走到近前,将手摊开:“把我的宝贝还给我。” “什...什么东西?”阿楠愣怔道。 大脑袋向身边士兵一撇嘴:“我说什么来着,这官船上的船工迎来送往的非富即贵,手脚能干净得了吗?” 士兵纷纷点头,鼓噪道:“把王郎中的宝贝还了,爷们饶你不死!” 众水手见势不妙,纷纷爬起身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大脑袋,阿楠沉着脸:“王郎中,咱们好好说话,我究竟拿了你什么?” “那块玉石!”大脑袋痛心疾首:“那玉石是师叔祖留给我的,我好心给你看,你这厮贼性不改,将我宝物偷了去,还不快快还我!” 阿楠气道:“你少含血喷人,我没偷过。” 大脑袋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向士兵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一名士兵道:“王郎中那玉石我们都见过,他与你们厮混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不是你们拿的还是谁拿的,赶快交出来。” 阿楠两手一摊:“我没拿就是没拿,”扭过头看向其他水手:“你们拿了吗?” 一众水手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没拿。”“我也没拿。” 大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欺负人啊,偷人东西还死不承认,没天理啊。”撒起泼来,阿楠平白蒙受不白之冤,一时不知这厮的意图,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神情不似作伪,正在踌躇间那士兵道:“趁事情没有闹大,把玉石交出来。”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们没有拿过。”阿楠忍着气道:“你怎知不是这王郎中刻意寻事或者是存心讹我们?” 大脑袋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那玉石比我的命重要,我犯得着寻趁你的麻烦吗?”他盘起腿:“本郎中一月能挣一两银子,你有什么值得我讹的?” 阿楠气极反笑:“我们虽然日子贫贱,但老实本分,不曾偷也不曾抢,你确实冤枉我们了,说不定你放在了其他地方,再好生找找,兴许能找得到。” 大脑袋用下巴看着他:“滚蛋,我一个月挣一两银子的能让你给骗了!”他噌地站起身来,将衣裳三下五除二脱了下来,精赤着上身:“那宝贝就放在我衣裳里,你看看现在去哪儿了?” 阿楠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哪里知道?” 大脑袋道:“想让我信你,不是没有办法,脱光了让我盘查。” 阿楠冷哼道:“胡闹。” 大脑袋一指他的鼻子:“就是你!做贼心虚!”说着露胳膊挽袖子就要扑上来,阿楠若是真想动手,片刻就要拿下大脑袋,只是此时身份不易暴露,只得忍着怒气退缩。 大脑袋身边的士兵既有老崔的人又有老郭的人,几下里能摒弃前嫌,共同为他出气,原因皆出于一点,这两日医治各人的正是这位大脑袋王鹏郎中。 士兵拦住大脑袋,向阿楠道:“各位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昨日清晨便已做过,如今不过再来一次,算不得什么损失。我们弟兄做个见证,要是各位身上搜不出,那便是大脑袋冤枉了大家,让这小子赔罪。” “可以!”大脑袋爽快地答应道:“要是被我发现谁偷了我的宝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示威似地扬了扬拳头。 不止锦衣卫,便是真正的水手也忍耐不住了:“你平白冤枉好人,我们就依军爷所言,要是搜不出来,看你如何收场!”当先便把衣裳脱了,将汗褂扬了扬:“没有吧?” 身边另一名水手不甘示弱,依样葫芦,打着赤膊:“你搜吧。” 船老大冷眼旁观,他没有任何反抗,也将衣裳脱了下来,不多时几条汉子上身光溜溜的站了一排,听到热闹的兵丁赶了过来,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士兵将几人衣裳拾起一一验过:“没有。” 大脑袋冷笑一声:“还有裤子没脱呢。” “你过分了!”阿楠气道。 士兵咂咂嘴,也是一脸为难:“王郎中,我看几人也都是老实巴交的,没必要吧。” 大脑袋不为所动:“裤子里不能藏东西吗,他们干的是低贱活儿,谁能担保不会干下流事,哪像咱们一个月能挣...” “得了得了。”士兵连忙拦住他,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了,心道:这厮的体格和气质总算对上了:“做事有始有终,还是那句话,只要各位是清白的,让...”顿了顿:“让王郎中给大家磕头赔罪。” 大脑袋白了他一眼:你一咬牙,把我豁出去了,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家人就没个好东西。但他有重任在身,也只能顺着说:“就这么定了。” 士兵道:“各位高升一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前舱人杂,后舱堆货,只能将人引到中舱,水手们鱼贯而入,兵丁们随在后面,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请吧。” 阿楠眯着眼睛,眼前这一幕闹剧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度怀疑是场阴谋,但对方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呢,兵丁完全一副搜查小贼的架势,全然没有昨日清晨那般的剑拔弩张,外面看热闹的士兵嘻嘻哈哈,指指点点,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这几人出糗。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找出玉石? 阿楠彻底糊涂了,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提醒了他,他很快回过神来,见水手已将裤子褪下,向士兵扔了过去:“看看这裤子能藏得什么?” 大脑袋的话说得难听,几名水手怒气冲冲,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阿楠将裤子也拖了,扔到大脑袋面前,两手捂住裆部,冷冷地道:“记得你说过什么。” 大脑袋拿在手中,冷笑一声,不待说话,舱外忽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紧接着官船地动山摇,几人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冲击力摔在地上! 第八百零八章 撞船 阿楠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背部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禁呻吟出声,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止水手们摔得七荤八素,便是士兵连同大脑袋也统统躺倒在地,不迭声的呻吟。 几名士兵勉力爬起,蹒跚着向舱外跑去,紧接着有人大呼:“撞船了!” “什么?!”阿楠惊呆了。 舱外传来大呼小叫,人影激烈地奔跑,阿楠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翻身爬起:“怎么回事?”想要跑出去看看动静,却不由站住了脚。 大脑袋也爬起身:“想往哪儿跑?”扬了扬手中的裤子。 阿楠面沉似水:“没听到撞船了吗,去帮忙。” 大脑袋冷笑道:“想趁乱逃走?玉石没找到,谁也不准走。” 两人对峙的功夫,其他水手和士兵也都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其中几个摔得鼻青脸肿,两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名士兵忽地跑进来:“伤了不少弟兄,还不快去救人?!” 舱内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正在犹豫着,另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大脑袋,潘大人伤了!” 大脑袋吓得一激灵:“怎么会?” 阿楠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士兵急道:“别愣着了,快去救人!” “好好,”大脑袋将裤子丢给那名士兵:“你继续查,我去见潘大人!”撒丫子便跑,瞬间没了踪影。 阿楠沉声道:“军爷,这官船之上没有人比我们弟兄更熟悉。” 士兵点点头,将裤子扔还给水手:“搜过了,玉石不在你们身上。” 水手抢过裤子手忙脚乱地将裤子穿起,向舱外跑去,船老大走在最后,他看着阿楠等人跑远,眼睛眯了起来。 官船与河岸相撞,静静地停泊在河道之上,船身已微微倾斜,部分兵丁躺在甲板上呻吟,几个人身上挂了彩,另一部分兵丁则抢到船舷边,伸长脖子向外观瞧。老黄身上绑着绳子顺着船体向下滑落,身体悬在半空,伸手在船上触摸着、观察着:“底梁无碍,肋骨微陷,无渗水。” 谷雨和范新城拽着绳子的另一端,谷雨眉头紧缩:“还能开吗?” 老黄扬声道:“能开,拉我上去。” 谷雨和范新城齐齐较力,将他拉了上来,老黄惭愧道:“对不住,精神不济,打舵迟了片刻,蹭到了河岸,索性并无大碍,这船还能走。” 几名众水手从人群外挤进来,将老黄团团围住:“您没事儿吧?” 老黄挤出僵硬的笑宽慰徒弟们:“老了,不中用了。” 阿楠和锦衣卫则站在人群之外,阿楠神情凝重,忽地快步向前舱走去,恰见丁临端着一盆清水急匆匆走了进去,他紧紧跟在丁临身后,前舱中的士兵纷纷让开道路,丁临停下脚步看着阿楠:“你不去帮你师傅,跟着我作甚?” 阿楠收回脚步:“我听说大人受了伤,不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有心了,”丁临脸色焦灼:“大人撞在了床沿,没有什么大碍,你回去吧,赶路才是正办。” “明白了。”阿楠拱手道,见丁临打开房门,大脑袋正背对着门口,趴在床上探着身子低声唤着:“大人,大人,醒醒...” 潘从右仰面躺着,头颅鲜血淋漓,盖住了大半边脸,连床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阿楠一怔,这可不是不像没有大碍的样子。 “嘭!”房门关上,阿楠收回视线,向胡应麟的房间看了一眼,匆匆走了出去。 “潘从右真的伤了?”锦衣卫凑上来。 阿楠点了点头:“妈的,连我也觉得这官船邪门了,还是早早上岸为是。”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不来帮忙!”老黄喊道。 他站在艏楼上指挥着,水手们调整着船帆的方向,船身吱嘎作响,摇摇晃晃,士兵们吓得紧紧抓住船舷。老黄操着舵,船帆在风力的推动下时而涨起时而收瘪,终于船身猛地向前窜出,老黄喜道:“好,就是这个方向,坚持住!” 水手不敢再动,河道上的风持续加力,官船又是一窜,紧接着船身慢慢回复水平,众人心中皆是一松。官船缓缓离岸,慢慢驶入河道,老黄不停地修正着舵轮:“回帆!” 水手们松了口气,将船帆回正,牢牢绑在绞盘上。 谷雨也悄悄抹了把汗,夏姜静静地看着他:“他们上钩了吗?” 谷雨笑了笑:“大脑袋一番唱念做打,若是对方还不上钩,可太对不起他的付出了。”笑容静静收敛,歉意地看着夏姜:“如今这艘船当真是贼船了,很抱歉要你们一路同行。” 夏姜道:“想要戏做得逼真,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没必要道歉。” 谷雨郑重地道:“我一定会确保你们的安全。” 夏姜笑了笑:“我想你会的。” 船老大慢慢走近谷雨,笑呵呵地道:“官爷,借一步说话?” 谷雨似乎早料到他会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站起身来:“我去去就回。”随在船老大身后走去,船老大背着两手慢悠悠地走着,谷雨也不着急,望着河岸郁郁葱葱的农田,不觉出了神。 两人进了后舱,谷雨环视着四周堆叠在一起直达天花板的的木箱:“船老大,不知你找我...唔!” 船老大忽地转过身,一阵风似地卷向谷雨,谷雨大惊失色,连忙双手格挡,船老大冷哼一声,右掌拍在谷雨的小臂上,谷雨好似被蛮牛撞击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登登登连退数步,嘭地撞在身后的货箱上。 还没等喘口气,第二拳紧接着到了,挟风而至,迎面击来,谷雨连忙伸手格挡,那拳头却攸地停了下来,谷雨小臂打着哆嗦,方才那一拳击中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他背靠货箱勉力支撑着。 船老大哼了一声,放下拳头:“小子,我若真想杀你,方才你已经死了。” 谷雨胆战心惊地放下手:“我信,老丈武艺神鬼莫测,在下不是你的对手。” “瞧你干的好事!”船老大脸色不善,并没有因为他的恭维而放下杀机:“敢在我的船上玩花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谷雨疑惑地道 b:“我哪里敢玩花活,老丈怕是误会了吧?” 船老大冷冷地道:“那叫大脑袋的小子当真丢了玉石吗,虽然看上去粗鲁蛮横,却老夫看得明白他不是个毫无机心之人,难道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吗?还有那撞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搜身之时?别想用巧合搪塞我,老夫从来不相信天底下有什么巧合。” 第八百零九章 联合 谷雨犹豫片刻,这老者并非敌人,他只不过想抢占先机而已,并不打算瞒他:“可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这船上有太多不能死的人。” 顾慎无声地笑了笑,他裹在大袍之中,佩戴鬼面,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贺蝉。 “苏总您高抬贵手吧,”顾东庭身子一软,直接跪下了,哭的鼻涕是鼻涕,眼泪是眼泪,“我当时也迷糊了,并不是想骗您的钱。 说着,奥特之王的两掌之中产生强大的吸力,从徐明的身躯之中汲取能量。 当进入到了后院,刘鹏第一眼就看到了方青玄院子里放着的十八般武器,还有一些其他的练武道具。 看起来像是很久之前瀛海地区的手绘风格,他望向那位大法官,审核组所有成员的身份顾慎都做了功课,只有这位是来自瀛海区的,或许这就是他的封印物? 最少你都和这些人是同学了,如果临到结业了,还没有沟通过,那么真的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开始为宋芜介绍起B大的各个院系,并且把重点放在了B大计算机研究所。 此时乍一听宋芜提起,他才想起来,宋太太婚姻的悲哀,可以算是他一手造成的。 或者是看看院子里,草坪上蒲公英和狗尾巴草在风中微微摇曳的身姿。 他当然知道沐霜是专属保卫沐宛的,自己这样多少有些越俎代庖。 “主公,今天还有时间要不要去泡泡试炼血池?”义妁开口提议了王旭一句,可以去试试试炼血池的。 大量人口的的到来就得建造大量的房子,成片的新老社区里也利用起来还未利用的土地。 “好好准备一下吧!马上要开始下一场了。”终究现在还是在比赛舞台上。 穿上衣服刘犟就赶到了宵解严的家里,敲了半天的房门也没有人来开门。 “那个……如果能够拿到第一的话,会有什么样的资源?”王旭关心的是这个,到底是选择低调,还是高调。 因为杜雷本身没有多少战斗力,就魔能者来说,他才刚刚跨过门槛,只有高阶的实力,这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她担心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绝不是杜雷能够应付的。 正如当初青云镇时,叶峰在妖域之中爆出来的啸月狼王魂丹,卖给了周子房。 再看赵大海,他好像完全不知道那样做会是什么后果,毫不犹豫的,赵大海将刚刚从怪物手里接过来的东西,狠狠的捅在自己的腰上。 那么,把自己的命,再加上姐姐和林阔的命,用这三条命,去赌一赌黑西装的命? 飞霞纵身一跃,抱住了林叶的脖子,在林叶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而钟毅自从出任鄞江市长之后,手握财政大权,再加上鄞江财力充沛,所以完全可以形象,钟毅在鄞江打造的防御工事链,相比武汉必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后来唐生智下令撤退,51师主力已经渡江北撤,但是池鹏却没有跟着主力走。 可就在这时,浑身焦黑一片的林风缓缓的转过了身体,双眸射出了两道让瘦子不寒而颤的目光。 陈枫一边指点着,一边取下杠铃,放在赵悦的肩膀上,同时让赵悦用双手握住。 第八百一十章 治伤 只有他露出了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银色短发,看得见轮廓坚毅的长方型脸廓,细长的眼睛中是浅棕色的眸,北欧式的高挺鼻梁下是严肃紧闭的薄唇。 后者切口光滑,几乎割断了他的整个脖颈,一颗脑袋仅剩颈后最后一点油皮与躯干相连,稍微动一下就有可能断了。 “既然没有查出来,母亲这样昏睡着,你还给她用安神的药物,不仅如此,方子我已经看过,你还加剧了毒发的速度,这事情,你可认罪?”越君浩紧紧的盯着他,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子威严。 冷子修感觉嗓子被堵住了一般,虽然有过这种猜测,然而从轩辕茑萝的嘴里说出来,他莫名的觉得怪怪的。 骆千帆做出决定,凌晨先去摸一摸,如果确有其事再向鲁鸣汇报选题,相信这条选题鲁主任不会再否决了吧。 “这个,这个,哈哈,这也没什么嘛,我和碧眼青蟾想来都比较民主的。”林涛打着哈哈说道,脸上都红得像个苹果。 两人正在讨论下一步是否回城顶着压力卖货加购物时,鲁克出现。他正好在港口张罗包船的事情,大致也安排妥当了,便招呼格林和诺兰跟他去看船。 大岛惠子注意到某只被压在货车最底下的麻布袋子外面渗出了一团红黑色的污渍,而且这污渍看起来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雪宸,你一定要对我这般无情?”幻天从回忆中走出,面色跟着冷了下来。 刚走上沙滩斜坡顶端,萨曼斯突然停下脚步,微笑凝固在他的脸上。望着正前方的黑暗深处,他薄薄的嘴唇中间吐出咒骂。 这种情况下,他们师兄弟之间,因为之前黄巾之乱产生的一点点裂痕,好像消失不见了。就算身为老师的卢植,也说不出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可不是他李原的所愿,一百零三天,来到这个纷乱时世的每一天,他都在努力,从来不曾想过放弃。 还别说,【塔姆】拥有一个被动的效果,每一下平a都是相当于自身百分比最大值生命值的伤害,只需要叠加生命值,就能够制造出不低的一个输出。 “不用了。”老林从箸笼里取出筷子,用手做杠杆,轻轻松松,一下就撬开了啤酒瓶的盖子。 苏泽也是找准了这个机会,大招猛的蹿到了【千珏】身边草丛的一个位置,并且保证自己周围550码的距离并没有对方的其余人。 他首先要确定,大堂哥和这个狗爷,两人这次荒野的真人秀究竟在那个沙漠,还有他们的路线是如何设计的。 在太阳下山之际,夜枫他们一行人走到了一处峡谷外侧的山脚下休息。由于对这里的地形不是很熟悉,所以夜枫他们并没有贸然继续前进。虽然迪尔以前曾在神界面生活过,但时间已过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变动。 所有人在这一刻无论修为高深或是低微,身份尊贵还是卑贱,都只能颤微微的跪下了身子,聆听天的声音。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二十年就发现了一个大的变故,相传当初,大陆上一医师灵仙梓听闻有如此一块宝地,自然不会空放着宝山不去搭理。 听说“主角”也开始闭关了,张大海不用连夜跑路,表示很开心,准备去网吧通宵包宿庆祝庆祝,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出校门就被老李抓回来了。 他努力地控制着身体,可是掌控了区区十八年的身体根本不似那些老头子那般灵巧,做出来的动作对比起周围大爷大妈来,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不少。 这六年,李臻配合他将一个兵强国弱的大御缔造到如今这个九州第一强国,他也做到了自己答应的。 头顶上空是如波涛般翻涌的黑色阴气,整条街被笼罩着,鬼气弥漫在每一处角落。 阮夏赶紧拿着马大姐的手机收款,收到后又给大姐确认金额后,这才把手机还给她。 她向来看不上劫修,日常交流都像在看排泄物,言辞间多有嫌弃。 而沈思远放心豆豆四处游荡,根本不担心她显出身形,伤到别人,惹出什么事来,也是因为万魂幡的关系,他的话,对豆豆来说,其实就是一种服从命令。 好直接的表述方式……林墨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把“抠”说的如此直截了当。 常霜卿挑眉轻蹙,却也没有多想,只当凌白体贴,让奴仆也随身携带为她换洗的衣物,心中愈发欣喜。 脑海中突然想起两天前去妈咪的医院里,也听到了广播中说道青山路车祸,出现大量伤员,让各个科室准备的消息。 这件事可马虎不得,自己都把话放出去了,若是拿不出钱来,不仅老妈这里无法交待,二房那边也会丢了面子。 此时已经可以看见卫南操控着岩石巨人正在与八臂腐尸王战斗,不过看起样子,那岩石巨人似乎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 柳芊儿没注意这个细节,只感手臂一麻,似是被电到了一般,随即芳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 两位侧宫和自己"心腹"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此人正是前段时间在酒吧碰到的宋梁,是江南的旧部,现在正担任华家的家庭保镖。 龙三虽不知欧阳梦梦的意图,不过还是把车停了下来,他这辆领头车一停,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下。 她们没有羡慕,明白自己们得到的必然次外面的人多,光是陆天说话的多少就可以看出来。 “林峰,那位殿主没下来吗?我想当面感谢她一下。”欧阳梦魅说道。 第八百一十一章 取药 胡时真顺着她视线看去,当即便是一惊,远处的街上走来两名男子,赫然便是昨夜跟在廖文生身边的打手,挤在人群之中东张西望,并没有发现角落中的两人。 陆诗柳搀住胡时真抢出门外,混入人流之中,两人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走出老远胡时真回头一看,那两名汉子正走入医馆。 “好险。”胡时真后怕得道,方才那一瞬间他只感到通体冰凉,好歹陆诗柳反应得快,才没被人识破行藏。 陆诗柳却紧皱着眉头,直到胡时真找到一家成衣店,两人换了身衣裳,胡时真见她始终面色不愉,还以为她仍在害怕,安慰道:“只要咱们躲着走,不教他们碰上...” 陆诗柳却截口道:“不行,我要把药拿回来。” 胡时真吃惊地看着她:“胡闹,那两人说不定还在医馆之中,你去自投罗网吗?” 陆诗柳道:“此去一路漫长,没有药石医治,你这一路能熬得过去吗?” 胡时真见她态度坚决,连忙抓住她的腕子道:“我这伤又不是致命伤,忍着便是,别耽误了赶路。” “那怎么成,你我道路不熟,下一家医馆你知道在哪里找吗?”陆诗柳甩脱了他的手:“你在这里老实等着,我去去便回。”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 胡时真阻拦不及气得直跺脚,疼得他“哎哟哎哟”倒吸着冷气,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诗柳消失在人群之中。 陆诗柳一路直行赶到医馆门前,小心翼翼向里观瞧,目光逡巡片刻随即定格在人群中的一名男子身上,那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四下寻找着,不用问目标正是自己,另一名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她这厢张望着,那男子抬头看来,陆诗柳吓得急忙转过身,迅速挤入人群,一颗心吓得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咬牙寻思片刻,眼前出现一条巷子,她急匆匆拐了进去,沿着巷子走出不远转了个弯,她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最终停在了医馆的后门。 她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忽听一男子的声音道:“小子,不打你这一顿,你就不晓得老子的厉害,老实交待究竟有没有一男一女来你这医馆就诊?”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来是来过,可已经不在医馆里了。”是那小徒弟。 陆诗柳紧张地浑身打着哆嗦,听那男子又道:“不在了?那他们去哪儿了?” 小徒弟道:“小的哪儿知道?” 那男子道:“方才你还说那两人没来过医馆呢,我看你这小子就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小徒弟道:“小的只是不想生事,你别打你别打,小的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男子道:“你嘴硬,你那师傅可未必能挺得住,要是让我问出点什么,我把你脑袋拧下来,给我乖乖等着!” 脚步声响起,随即远去,只能听得到小徒弟压抑的呜咽声,陆诗柳稳定下心神,轻轻敲击门板。 “谁?!”小徒弟声音打颤,显然已成了惊弓之鸟。 陆诗柳沉着嗓子:“直娘贼,你卖的假药,害死我娘子,还不把门快快打开!”声音雄浑,不仔细听便如男子一般。 “胡说八道,我们医馆怎么可能会卖假药,你少血口喷人!” 小徒弟的声音听上去很愤怒,“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颗脑袋,表情同样愤怒,只是在看到陆诗柳的一瞬间便如雷击一般傻了眼,陆诗柳借机挤入门内。 小徒弟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血丝:“哎哟,我的姑奶奶,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兄长的药呢?”陆诗柳急不可待地道,东边墙下摆着一排药炉,炉火烧得正旺,药罐上方白烟直冒,对面的房门大敞,露出一排排的药柜,她径直走了过去:“抓好了吗?” “药?您还是先顾自己的命吧,”小徒弟停下脚步,看着陆诗柳的背影,脸色忽明忽暗,陆诗柳忽地转过头:“快帮我找啊。” “来了。”小徒弟一惊,抢步上前,从案子上堆叠成小山的药包中取出一份:“正要把药煎出来,没成想...” “不怪你。”陆诗柳如获至宝,将那药包抢在手中:“你也多加小心...哎哟!”话未说完,小徒弟忽地将她拦腰抱住,陆诗柳失去平衡,噗通摔倒在地。 小徒弟面目狰狞:“你要是逃了,我师傅免不了要挨打,他的身子骨可比不上我,只有将你交出去,才能保他安然无恙,对不住了!”张大嘴巴就要喊人:“来...” 陆诗柳忽然冷冷地道:“我若是被抓了,就说是被你师傅藏起来的!” 小徒弟的喊声戛然而止,霍地回过头看着陆诗柳:“你敢!” 陆诗柳的脸上如罩寒霜:“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害我的性命,我索性便将你二人拖下水,你说的对,你师傅禁不住打。” 面对她的威胁,小徒弟又气又怕,咬牙道:“你...你无耻!” 陆诗柳不做声,小徒弟松脱了手,陆诗柳一骨碌爬起身,冷冷地看他一眼快步出了房门,身影消失在后门。 几乎与此同时,两名男子出现在后院:“喊什么?!” 小徒弟一激灵,从地上爬起身,见那两名男子杀神一般冲到面前,忙道:“没事,没事...” “后门谁打开的?”一名男子注意到了并未合拢的后门。 小徒弟脸色僵硬:“我...我听到门外有动静...” “老六!”那男子面色似水,向另一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走到门后,那老六向小徒弟指了指,面色不善。 两人钻出了后门,一左一右,兵分两路,追了出去。 小徒弟愣怔片刻,忽地快步走到后门将门闩上了:“师傅!”拔腿向前堂跑去。 陆诗柳快步挤入人群,匆忙之中向后张望,便看到一名男子从巷子中冲了出来,她心中一慌,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哪知走出不多远,另一名男子出现在前方的巷子口。 前后夹击,陆诗柳心如死灰,愣在当场。 第八百一十二章 马车 一辆马车在人群之中缓慢地行驶,郑员外趴在窗框上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摆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经过的行人。 突然一个身影撩起轿帘窜了进来,把郑员外吓得一激灵,两手环胸战战兢兢地看向对方。却见面前这人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娥眉粉黛,唇红齿白,尤其那身段横看成岭侧成峰,郑员外缓缓放下手:“你...你是何人?” 陆诗柳情急之下跳上马车,见是个员外打扮的男子,大腹便便,两眼毫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的身体,只是眼下马车外更...... 其实上从比武大会的之前之后,无极和昙云两人早已成了众人的领袖和主心骨,一则是两人辈分高;二则是两人江湖经验多,见多识广,再加上两人为武林至尊,在众人中间是有令无不行,深得大家的拥戴。 就算他是股东,占了三成的股份,却受制于成建功,后者可以随后召回他手中的股权。 对自己的时候,也完全不懂得温柔的,所以,之前的三天,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也就是最近的他,才让自己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闻听此言,李知白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倒在手心,是一颗蜡封的丹丸。 碎碎念念地穿好衣服,打开窗户通风,看见窗前的桌放着一张纸条,她拿起看了看。 “妈妈就是妈妈。”轻粉忽闪着一双翅膀,在九儿的面前上下翩飞。 “嗖嗖嗖”,恶风的两支霸王镰在教主的身前身后,恰似两条蛟龙,往来翻飞,那霸王镰势大力沉,挟带着风声,让人心惊胆战,但就碰不到教主的一根毫毛。 “圣上,这蜈蚣精千年修行,几近化龙。我想它的肉,人吃一口不说白日飞升,恐怕也能长生不老了。”傅天仇在一旁低声提示。 反倒是张陵这次什么都没拿到,而且张陵一瞥到周易拿着童子切安纲把玩的样子,不禁露了无奈的表情。 此阵号称诸仙,具有灭杀仙尊的威力,杜显扬再厉害,也没有仙尊的实力,阵法之中的杜显扬手忙脚乱,立时陷入危险之中。 狼肉最终没有火锅,烧是糜子肉,也就是鹿,现在可以看到上面的鹿大鞭在翻滚。 之前球员的连续受伤也给布鲁诺敲响了警钟,佩鲁贾虽然实力强,可怎么也逃避不掉可观因素的影响。 没收了黑娃手里的硝石后,王兴新气愤的狠狠的打了一马鞭就往村里疾驰而去。到了子爵府后热的大汗淋淋的王兴新顾不上洗把脸换身衣服就往刘老二住的院子里跑。 陆平见她满脸雀跃,不由有些郁闷,上次和这个晴玉一同去大相国寺,结果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关到牢里去,然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这次又是和晴玉一起,还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虽然裁判一直跟在孔蒂身边催促,但一个换人下来,耽误一分钟时间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思索间,离央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空无一物的海面,眉头一皱,但其目光瞥过尚有微弱剑气残留的海面时,又舒展了开来。 这个年代,苏联人跑去外国游客居住的大饭店,经常向他们购买或者以物易物交换口香糖蔚然成风。 买下诸多豪宅之后,李均有些闪架了,跑了那么多地方看房,这是个体力活。 他在拥抱着周子清,盯着她的眼睛说要娶她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两人未来会有怎样的生活。 楚建树认为万秋今天获得的信息太多,需要私人时间去调整一下状态。 场地正是下个?月月初要举办决赛的地方,此去集训,也是为了让队员们提前熟悉环境。 “如果未来一年,甚至几年,都能维持这个数字的话,那么柳平县的单一落后经济,将会迎来逆转,而且也正应了秦毅那企业包县,帮助整县脱贫!”彭霄心中暗道。 哪怕是缓解,都无法做到,因为云起帝身上的疾病,实在是太恐怖了。 对于这种情况,倒也没什么人感到失望,因为他们知道,丹会,已经开始在逐渐的对着高潮推进,现在被炼制出来的丹药,品阶已经是攀升到了六品层次,恐怕要不了多久,真正的七品丹药,便是会被炼制而出。 两人套上黑衣人的衣服后,从巷子里走出来,穿越街道时,也并没有任何的停留。 一抹亮闪闪的光泽在太子殿下那偏深的眼眸里跳跃,他凝神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带着一种特别感染人的情绪。 鹿之绫话说出来声带都是抖的,眼睛模糊得厉害,身体一阵阵发寒。 不过老丈人本来就是常务副省长,如果下一步晋升的话,大概率那肯定是省长。 卓云岚说罢,转身慢慢的走出了训练室,李菲菲看起来,卓云岚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自然,具体怎么回事,李菲菲也说不上来。 塔楼上架设的银色机弩倒是近距离看到,带有自动装填的箭匣,打开箭匣里面躺着一捆箭矢。长度,箭头造型都和雕翎箭差不多,数量倒是不多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数了数还有二十九根。 那也就意味着,像巴菲特,比尔盖茨这样的人,说不卖面子也就不卖面子了,尤其乔布斯,还是出了名的怪脾气。 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让王昊暗赞。果然这些大家子弟,天生就是说谎的高手。或许,这是因为他们本就是生活在充满了谎言的环境当中? 谢老太太眼看着那些人逼近,吓得魂飞魄散:“是真的,我不敢再说假话。”她死死地攥着裙子。 甚至有可能,擎天通信那边忙的热火朝天,人仰马翻,他连过去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是在验收的时候,过去看一下,弄个表彰大会什么的。 三岁习武,五岁就学会了一套拳法,十岁那年,喜欢上了道术,温倒是从此后在旁门左道的修行上,是越走越远了,但是,他也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凭借一些不入流的功夫,江湖上真没几个能对付得了他的。 所以乐明和楚秀让衣衣走上体育这条路,并不完全是功利性质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夜幕 夜幕降临的时候,宿迁终于到了。作为南北交通的核心要道,宿迁北望齐鲁、南接江淮,居两水中道、扼二京咽喉,自古以来的洪水廊道,直河口水面开阔,宽逾数丈,来往船只首尾衔接,旌旗蔽空。 码头上灯秋火把,亮如白昼,工人仍在辛勤地劳作,离得老远便能听到震天响的号子。 官船缓缓靠近,水手抛下缆绳,待将船固定住,艞板搭起,最先下来的正是谷雨,身后跟着五六名兵丁,跟在最后的却是那几名水手。 彭宇趴在船舷上,看着一干人的背...... “好,老弟,就照你说的来,我们先瞬移到这天际玄星的表面。然后再飞进去。”秦龙立马就点头表示同意了,而其他人更不用说了,直接点头同意。 看到如此情况,洛思涵顿时大吃一惊!刚才就一根分枝攻击自己,就已经让自己手忙脚乱,颇于应付了!而现在要是这几百根分枝一起朝自己抽来的话,那还不怕自己抽的支离破碎,成为一滩肉泥? “哈哈!不错,老夫实力不如你,但是老夫却有制衡你的手段。”千骨上人神色自若,谈笑风生。 冲过朗多艾弗森在黄翔的当拆下冲进内线上篮命中,没有办法,这个家伙的手感越来越好,要是跳槽的话,这个家伙的薪水肯定会再次增高。 “那你知道他们以前是住在那里的吗?”林夏虽然问了这个问题,不过他对海龙能回答自己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 而中间的那个大门就更大了,高至少有十丈,至少能容得下四五十人并排着走,这样气派的城池根本就不是他们诞龙镇可比的。 “老弟,我们现在就这样等着?”这时候秦龙却是出声传音说道。 一股霸绝人寰,制霸天地一切的气息,从他的头顶之上,冉冉升起。 而老头知道我的来历之后,立刻就是一片惊讶!于是立刻就是对我客气起来。 “我们赖部和景长官比起来不算什么。”那两个年轻人拍马屁道。 在介绍完互相认识后,张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本来秦盼是打算自己去解决这件事,不过见张伈态度十分坚定,他也只好无奈的摇头。 婆娑挑了挑眉,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苏月白,这个苏月白倒是有很强的精神力,被魂香迷住的人,竟然还能思考问题,他倒是头一次遇见。 更何况,就算真的动手,雷源可是丝毫不惧怕眼前这明显纵欲过度酒囊饭袋的家伙。 只是这身战甲的画风,看着实在违和——居然是跟钢铁侠穿的盔甲挺像。 “真不是人。”董青心疼的说,连她都不敢想象当时是什么情形,苏妤初又怎么坚持下来的。 陈顼这时对那个美男子道:“韩将军还是先带皇兄回宫,传召御医来看看,他,伤得……还挺严重的。” 陈顼瞧了瞧陈蒨脸上的伤,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随着与秦一相处的时间加长,她心里的这种念头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强烈了。 沉香说完便站了起来,准备再次进城。可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闷痛,让她止住了脚步。 怪蛇心中更是恐惧万分,它已经将全身的力量都使了出来,也不过是刚刚能与秦飞所爆发出的力量打个平手。 学海无涯,苦作舟,我们在学武的海洋里面徘徊,徜徉,并且孜孜以求,认真学,总有收获。 不过好在,再过半年,秦时的故事就应该开始了,也是澈儿改名天明离开秦皇宫的时候了。 山下的人,见到那无尽灵气云流都朝着这里涌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妙,因为这样巨大的真力修为凝聚,若是爆发出来,别说他们这些观战的人,就是武当山,甚至于周围的万千里山脉,也要被瞬间摧毁。 而他甚至无法向楚识夏表达些微的谢意,还要在帝都永无止境的斗争中与其博弈厮杀。 有诗待和有歌待乐,有心待相处,得非所愿得不到,愿非所得在知足。 美丽的湖水看不出任何危险之处,却反倒增添了很多迷人的色彩,有块石碑写着:镜水湖。 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慕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却看也没看慕程一眼便转身径自离去。 尽管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晚了一步,已经是彻底与凌霄殿无缘了,最好的选择是带着通明殿离去,亦或者臣服于玉帝。 讲道理,按照他此前一步步稳扎稳打的性格,根本犯不着跟一个修为相当的修士决斗,这样做风险实在太大了,跟他的苟道有所冲突。 待到他完全炼化了这个果位,以后诸天万界,便不是张祖天师,而是陆祖天师了。 一双是白底金线纹饰靴子,还有一双是黑色银线麒麟纹饰的高筒马靴。 苏曼沉着脸进去,抬眼扫了一眼苏暖,通过那松松散散的睡衣,很明显看到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 当凌晨时分,我听着沙漏中沙子流入瓮中的沙沙声,我渐渐的入了梦乡,待再次醒来时,屋子里格外安静,没有柳如玥的打扰,也没有江红玉的身影。 若是她不认得他了,倒也罢了,若是她认出他来了的话……看到他已经成了是三十多岁男人的模样,经年累月的行军生涯,满身风霜。 午后,太后请众妃嫔品尝新进宫的玫瑰琉璃醉,秦答应、赵答应看着眼馋,只能闻味不能痛饮,脸上挂着不悦。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人,此刻,瞧着离她的大队伍越来越远了之后,钦行才开腔打破了这沉默。 他总是那么安然又稳重,亲切而温暖,有他的地方,她总能感受到别人无法给予的安心。她曾经为他是喜欢自己的。后来才觉得,他的守护,更像亲人。 “凤姑娘停在这儿,是在回想当初是如何轻薄本王的么?”他戏谑的开口。 湘芸以为皇上说的‘姐姐’是自己的嫡长姐那拉·湘苓,压根没往胞姐那拉·湘若身上想。 第八百一十四章 夺船 码头上的工人见黑压压的山贼像一股黑旋风般杀气腾腾地冲来,吓得四散奔逃,官船之下值守的兵丁也吓了一跳:“快,快上船!” 来不及了,任重奔到切近当即便是一刀,兵丁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另一名兵丁只招架了一招,便被群起而上的山贼砍翻在地。更多的山贼则呐喊着冲上艞板。 大脑袋见机得快,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飞起一脚将艞板踢了过去。 艞板应声跌入水中,山贼猝不及防,随即栽了下去。 “噗通!”“噗通!”不绝于耳的落水声中,大...... 而唐昊再一次被打飞,但是这一次他利用昊天锤的重力挥舞着强行转了身。 王子腾离开京营,说明是太上皇和皇上都允许的。要么是他立下了大功勋,要么就是遭了两任帝皇的厌弃。 陆丞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红头绿身蓝尾的金刚鹦鹉,如果再加上黄嘴白腮,可以算是五彩之色。 一道深邃无比的冰层裂缝,从锥之青椒的尖头处蔓延出来,几乎延伸了整个宝玉冰床所在的范围。 崔泽的脑海中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心里好奇得就像是被猫抓了一样。 傅九霄心里酸溜溜的,穗穗才五岁,就生的这般可爱,长大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 正好借助海神这个家伙的手,把天使神的势力给灭了。自己的传人就剩一举收服斗罗大陆所有的信仰,成为更强的修罗神。 帆船a的前舱甲板上,命运海贼团的成员们济济一堂,共同眺望着不远处海面上那座形状奇特的的绿色圆岛。 当初发掘大墓的时候,一直有不间断的录像,全部放在官网上。后来这些录像都下架了。 岛国那边的人这下子马上就重视了起来,而此时,岛国外汇市场那边的变化,也引起了很多国家和投资机构还有投资者的注意,大家都开始关注起岛国那边的外汇市场来了。 “也不是很勤奋了,只是沾了老师的光,老师的魔力凝聚一出,我不去冥想都觉得对不住自己。”艾伦有点忸怩的说道,目光中却是十分热切。 刘零这样子沉默无言的做法真的让酒德麻衣心头痒痒的,恨不得把刘零一把抓回来,好好的和他交流交流。 江都城外,一处朴实无华的院子坐落于山涧。朱红的‘色’泽早已被时间腐蚀,斑驳的大‘门’述说着古老的岁月。这样一座荒凉的院落实际上却是江都城第一世家乔家的一处别院,破旧的外墙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即使这一战之后自己会身负重伤、元气大伤,也要亲手降服那个恶魔英灵,saber如此想到。 赵霜盈轻轻抿一口热茶,语气平淡说话轻轻的,大魔头沐朝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赶紧松手。 方笑刀冷冷的看着付炎,抬手又是八把飞刀,瞄准了付炎,这一次,他的双手上直接升腾起了武器,包裹着八把飞刀。 在每一个甲片上,都融合了防御阵法和攻击阵法,这需要他重新烧灼溶解炼制成功的粗胚,在南宫长云的意志力下,第一块玲珑战甲甲片,飞向空中,悬浮在面前。 “你会说话?”音铃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惊讶的看着苍蓝兽。 国家领导人在聊林峰的手机产品,而网上看直播视频的网民也在发帖聊疯了。 回答步凡的竟然是吴山,这让步凡和吴平颇感意外。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吴山会加入他们的窃窃私语。其实吴山并非耐不住寂寞,只是他见二人的话题颇为合他心意,故而才会压低了声音为二人解惑。 其实血脉之力也是一个家族能够延续下来,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一个原因,不然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个家族的战斗力和别人一样,那么这个家族迟早都得衰败。 自打那日步凡被道离擒住,他就一直被道家控制着。步凡很清楚道家饶不了自己,只是道家并没有急于审问自己,这让步凡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苏凌月忍住怒火不发,准备坐下冷静一下头脑,但屁股刚要坐下,她又想起会议室那一根细微的毒针,身体立即弹了起来。 看着杰克斯周身旋绕着的淡淡气蕴,战斗过却依然保持着气息平稳,姿态优雅。洛雨确定他百分百是学过剑术的,还是那种非常厉害的剑术,所以才能如此潇洒,进退有序,必要时却能一招制敌。 “林炎城主!多谢了,这份情我铭记于心!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吧!”狂王朗声说道,看到伊森里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狂王似乎分外高兴。 清零跳下水池走到黑洞的旁边,看着这个黑洞,眼中露出一丝迟疑,不知道倒地该不该下去,这里面有危险是肯定的,但是这确实唯一的路了。 此时夜色渐深,菖蒲手上提着盏玻璃罩子的素灯,经由抄手游廊送陶灼华回房。两人并未留意不远处暗影沉沉的院落一角,秋香裹了件暗色披风,借着假山石的掩映,正一瞬不瞬地留意着茯苓这边的动静。 只是可惜了,这个家伙的枪法真的不怎么样,竟然贴着衣服边缘擦了过去。 “久闻李牧将军乃是赵国续廉颇之后的后起之秀,就凭将军能在空旷的草原之上埋伏下这五万骑兵,而不被我军斥候所察觉,今日若不战死日后定是一代名将。”子之单骑上前在赵军一箭之地勒马高声说道。 听到王昊的询问,唐玲当场懵在那儿,这才想起自己就是不吃不喝,凭借着如今一个月仅仅两千块钱不到的收入,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都还不了。 “你怎么当爸的,都不关心自己的孩子?”老爷子皱着眉头看着关兴中,心里认定关兴中不负责任,不是好爸爸。 萧禹询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道了一声“谢公公”,然后跟着他进去。 宾馆内的值班经理和服务员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冲出来查看,可当他们看到两三百人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砍刀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 “臣毕竟来汉时间不长,手中又无斥候密探,三个月恐怕不能完成。”韩非直接说出了难处所在。 可偏偏哥哥就是一副愿为爱放弃一切,哪怕牺牲性命也不足惜的态度,将父亲和母亲气得不行,母亲差点为他都要气病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老丈 官船之上士兵一刀砍向张回,张回举刀招架,只听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相交,火星四溅。 那士兵心中一惊,双手擎刀高举,不等劈下,张回迅捷无伦地甩出一刀,士兵小腹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身后的士兵见势不妙,一个箭步窜上去补位,张回两腿较力,自梯子上腾空而起,半空之中一招力劈华山,士兵举刀格挡,张回这一刀势大力沉,士兵抵受不住,眼睁睁看着对方锋利的刀刃砍在自己肩头,强大的冲击让他的身体如同断线...... 杜半夏没有拒绝,知道现在明卿的心情不好决定好好的陪伴一下,就像是以前明卿陪伴自己一样。 “在场诸位意下如何?”君落渊并没有下定论,而是看着众人用询问的口吻说道。 鲜于鲭没什么胃口,但想到晚上可能吃不到什么,就跟着翟嫣儿一起去了。 约定好以后林松就带着林子建起身告辞,杨辰一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把他们二人送到电梯口,这才告辞。 孙秒一直是属于消耗的状态,毕竟他的脉力实在是太虚弱了,遇到一心和尚的时候,其实是属于急速奔跑后的疲惫慢跑状态,急需恢复。在“动”下孙秒即便是看到了和尚,身体却跟不上,无法做出反应。 杨辰原本打算好好告诉他真相,让他自觉一点,对客人放尊重点,那男人却毫不领情,甚至嘲讽的更加厉害了。 虽然孙秒的住处从来都是各种大阵交织,但各种刺杀手段层出不穷,好几次都差点得手,几次垂死之后。 杜半夏和宫雨涵母子俩配合,做了好几种鱼。虽不说是全鱼宴,但也差不多了。 在此我的内心十分愧疚,竟然会怀疑一个尽心尽力帮助我们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头死了,因为掩护受伤的龙一和言熏而死。 萧誉可是药王谷三长老尹修的得意弟子,不过三十出头已是四品炼药师,管事的自然不敢得罪他。 “那你先不要升级,明天带他们。”陈凡交待道,冰岩副本,一天一次,今天他们做了,就不能再进了。 大佬在交手,不想再损失分身,蓝顿连忙逃到另一边,使用幻身咒躲藏起来。 普通天仙进入,最多五时三刻就会被风暴撕裂。至少巨头修为,才可安全通过。 明白形势糟糕,二神同样爆发全力,最终虚晃一招,硬抗海拉、赛特和阿努比斯的一击退到战争神王旁边。 宋清雨不再停留,抬脚便要踏上台阶,不料,两旁的保安人员却伸手将宋清雨拦下。 竟然弄出这种事,让她以后怎么去面对众人?难怪早上起来后,下人看她的眼神都那个样子,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 龙隐邪被捉个正着,一脸的尴尬,还好脸上长满了胡子,遮住了。 英勋像个没有节操的自来熟一样凑了上来,脸上的假笑让张子安恨不得几个太阳砸祂脸上。 但因神君道则密布,处处皆为杀伐禁忌,当年妖祖七次出手,都未攻入神君山。 江鱼的一言一字,都会影响到未来世界格局。要说最害怕的,莫过于那些黑暗异族,域外道统。 雍昶如同在自己府上一般,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子,吃果子,颜沐安就那么傻不愣登的看着,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成,不用你们操心,这会我就带着他们去忙活去。”刘二狗说了一句之后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从贾张氏的手里面接过钱就去给贾东旭准备衣服和棺材。 真要说起来,戴维斯在子弹队其实打出了身价,虽然没有马什本那般身价提升幅度巨大,眼下戴维斯要是进入自由市场的话,起码也能拿到七八百万级别的年薪。 而且恩斯特自己的工厂都在柏林,只要不是世界大战,柏林都不可能陷落。 听着苏平事无巨细的安排,秦晓雪也点了点头,不过,她向来是推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比赛还剩下五分钟时间,以飞车目前的火热手感,再砍10分不成问题。 因为是精兵,同时也是九皇子仁善,直接按照五倍的来,每一位士兵足有150两的抚恤金。 5:接过老人递过的黑色死老鼠,佯装放进嘴中,然后仍掉,表现出无礼。 里昂先前在起点136号岛屿也捡到一枚腕表,如今又捡到一枚腕表,一共两枚。 顺意见自家王爷半分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心里酸的很,只能顶着风雪出了门,那是天凉心也凉,怎么也想不通王爷怎么又看上王妃了。 他一一扫视众人,除了千衣,其他人的目光闪烁,竟是都不敢看那美人儿一眼。 苏南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黄莹了,一心想着提升能力,把心思都放到能量剂上面。黄莹没办法,退了出去,并向爸爸汇报了,黄宗觉得苏南没事,但也担心他冒险,让白若楠过来,木系异能,只有开战后才会有作用。 他现在一无所有,露天的月夜下他只能倚仗背后一棵大树,等待黎明的到来,焕-汀的归来。 “要不是我们三个都对这大家伙无能为力,魔力灌输会救活它。”这时魔罗也兜转回来了,摊开手表示没有找见焕-汀的踪迹。 算了。主人看起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它还是好好休息恢复好灵力比较重要。被苏‘玉’笙‘乱’用了它。它现在还有些不清醒呢。 三人走后,大殿内众修马上议论纷纷,一些只听过郑重名头的修士更是不时发出质疑之言。 困兽之林犰狳蜥像个离开家在外玩够了就回来找亲人的孩子,再度找上了他们,于是塔央在入队伍的第二天就驾驶犰狳蜥飞离单独行动了,走前没有跟巅亡人透漏任何细节。 第八百一十六章 炮击 张回站在战船的甲板上,手里擎着一面三角旗,他恶狠狠地看着前方的官船,用力将三角旗一挥:“开炮!” “轰隆!”又是一声炮响,弹丸呼啸着从炮口飚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弹丸在官船三五丈的水面上炸开。 “可惜!”齐全儿站在他身边,露出遗憾的表情。 张回冷冷地道:“怕什么,躲得了一炮,难道能躲得了我十炮吗?”手中三角旗再次用力一挥。 齐全儿紧紧地观察着水面,很可惜,又是一炮落空。 身后任重的声音传来:“他奶奶的,你们当年和官军打仗的时候,抱怨手中没炮,现在有了炮,可也不见得你们会用,一群废物,真真气死我了!” 齐全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武将知道了张回的身份,为求戴罪立功,便将码头上一艘防患水贼的战船借给了张回。张回接收了战船,却拒绝了对方上船协助的请求,齐全儿知道他的心思,他之前谎称在捉拿逆贼,若是被这群官兵知道官船上众人的身份,不免节外生枝。 任重大言不惭地将这活接下了,如今看来对方果然是水贼出身,操船得心应手,但至于这大炮嘛,齐全儿只有苦笑应之。 张回忽地“嗯?”了一声,齐全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官船上,不觉便是一怔,眼前漆黑一片,稀疏的月光下只能看到前方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对方熄了灯?” 张回冷冷地点点头:“黔驴技穷,若是撞了船我们省得动手了。” 齐全儿担忧地道:“不怕他们改道吗?” 张回道:“只有一条道,不怕他们跑了,任大当家,告诉你的人追上去,离近了开炮,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跑得了!” “知道了!”任重的大嗓门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清晰:“二郎们,操练起来!” 浪花翻卷,战船在水面奔腾,夜风刮在脸上,竟有些隐隐的疼痛,张回喃喃道:“决不能让胡应麟跑了。” 齐全儿惊讶地道:“大人为何这般笃定了?” 张回生性多疑,这一次却甘心冒险,齐全儿嘴上不说,心中却有诸多疑问,张回幽幽地道:“官船上见到了一位故人,一个我决计想不到会此时此地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齐全儿恍然,张回所说的一定是先前在官船之上只一招就让他败退的那位老人:“他是谁?” 张回道:“前辈。” 齐全儿一惊:“他也是锦衣卫?” 张回道:“是对面的人,曾孤身一人救过世宗皇帝。” “这人本事这么大?”齐全儿的声音都打颤了,想起方才那老人如鬼魅的身法,竟有种死中得活的侥幸。 张回点点头,眼中的恐惧一闪而逝:“他姓陈,单字谱,是北镇抚司一位传奇的人物,老廖奉陛下之命清查异己之初,陈老前辈主动请辞,之后便不知所踪,因此我与他之间并没有梁子,想不到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齐全儿愣怔半晌:“那...那要怎么办?” 张回哼了一声,杀气盈面:“既然他选择与本官为敌,那便是与陛下为敌,还能怎么样,当然是为陛下除此奸佞!” 齐全儿凛然道:“是!” 张回吐出一口气:“只有我们两人了,齐全儿,接下来的每一步你我皆需谋划清楚,别落了别人圈套。” 齐全儿心头一紧,锦衣卫随着张回上了官船,但除了自己,其余锦衣卫皆留在了船上,以那位老人的身手,多半是凶多吉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沮丧:“大人,我会护着你安然入京的。” 张回笑了笑:“为了你我的富贵,为了你儿的前程,咱们都得活着进京,不仅要入京,还要带着胡应麟见陛下。” 他哪里来的自信? 齐全儿心念电转:他还有杀手锏! 大脑袋和彭宇费力地抬起一具尸体扔出了船,两人趴在船舷下大口地喘着粗气,彭宇道:“全是那位老人家一人的手笔?” 大脑袋敬畏地望向艏楼,沉声道:“一个人。” “妈呀...”彭宇吐了吐舌头:“看上去不过是位寻常的老船夫,哪想到人家这么大的本事,听说那些全是锦衣卫好手,竟一个也没活下来,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嘿嘿...” 大脑袋拍拍他的肩头:“别发癔症了,那些当兵的伤了好几个,把药箱取来,咱们去瞧瞧。” 彭宇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你总骂骂咧咧的,原本也是关心他们的嘛。” “闭上你的嘴!”大脑袋两眼一瞪,作势欲打,彭宇抱头鼠窜,大脑袋笑了笑,再次看向艏楼。 谷雨紧张地看着前方,嘴中念念有词:“千万别撞了,千万别撞了,老天爷保佑,只要这次没事,我以后再也不吃海鲜了。” “闭嘴吧!”船老大被他碎碎念,一个头两个大:“这是河,哪来的海鲜?” 谷雨讪讪地笑了笑:“老丈,你的眼睛真能在黑夜中视物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夜视眼吧?老汉只听过,却不曾亲眼见过,”老黄也不禁发出惊奇的赞叹:“你想必是属猫的。” “我这本事不值一提,”船老大淡淡地道:“我能帮你看清方向,但若是逃出生天,还要看你老黄的本事。” “瞧好吧。”老黄信心满满:“这河道我跑了一辈子,闭着眼也能开。” 谷雨和船老大连忙道:“你可别。” 老黄笑道:“老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的徒子徒孙都是你救的,教他们如何感激你?” 船老大道:“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吧,不过他们可不是我救的,是这小子出的馊主意。” 谷雨道:“若不是船老大指认了潜藏在水手中的锦衣卫,我也不能将他们统统带上岸,要谢便谢你自己吧。” 老黄叹了口气:“都是跟着我混口饭吃的,总不能让他们丢了性命,我不能对不起人家,”他紧张地盯着水面,陈谱时不时为他修正航向,身后的战船也没了动静,陈谱看出谷雨的心思:“对方没有放弃,还在牢牢地跟着,我猜他们不过是想等离得近了再开炮。” 谷雨点点头,心头那块大石不知不觉间又提了起来,陈谱忽地笑了:“若是让他们知道,潘从右和胡应麟早已不在船上,怕是要气得跺脚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会和 谷雨缓缓走入前舱,舱内的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丁临推开门,见是谷雨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危险解除了?” 谷雨苦笑着摇摇头:“听见方才的炮声了吗?” 丁临点点头,将床上的老人拉起身:“阵仗那么大,打得却是他。” 那人气哼哼地道:“谷雨,你胆子太大了,老夫毕竟是朝廷命官,你怎可如此对我?”说话的却是吴承简,他一脸气恼地看着谷雨。 谷雨笑道:“形势所逼,只能先拿大人顶包,念在你配合得力,潘大人一定为你求情,争取从轻发落。” 吴承简哼了一声:“那潘从右现在何处?” 谷雨想了想:“大概在沐阳一带吧,放心,有咱们在此处牵制住张回的人马,老大人安全得很,说不定能比咱们提前到达京城呢。” 吴承简道:“你可知道若是那张回铁了心要我们的命,咱们怕是要葬身鱼腹,连尸首也找不到。” 丁临冷冷地看着他:“为了大人,我可以付出一切。” 吴承简嗤笑道:“别人呢,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也为潘从右牺牲?” 丁临眉毛立了起来:“你!” 谷雨拦道:“好了,你我本不同路,何必费这么多口舌,想赵将军了吗,让他和你做个伴。” 赵显达五花大绑被押了进来,自从离开金陵一路上这位赵将军垂头丧气,了无生意,盘腿坐在吴承简的对面,谷雨看了他一眼正要出门,赵显达忽地抬起头:“听说曹克攀死了?” 谷雨沉默片刻:“你一定很高兴。” 赵显达却摇了摇头:“应该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总不会是良心发现了。”谷雨和丁临出了房门,重新上了锁。 赵显达望着紧闭的房门发愣,吴承简道:“你我落得如此下场,曹克攀是首恶,他死了我很高兴。” 赵显达懒懒地回应道:“有什么可高兴的,不久后咱俩也要掉脑袋,不过前后脚的事罢了。” “那我也高兴。”吴承简摇头晃脑地道,赵显达皱了皱眉头,脱离开官位,吴承简不过只是一个讨人厌的老头,他含糊地应了一句,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谷雨和丁临两人走出前舱,径直向后舱走来,几名水手正在墙壁上叮叮当当地敲击着,谷雨笑道:“各位辛苦了。” 水手也笑了:“官爷来了。” 谷雨凑近了细看:“很麻烦吗?” 水手摇了摇头:“那位老人家是诓骗阿楠的,只不过想暂时牵绊住几人别再使坏,这种程度的损坏即便到了京城也不至于沉船。不过保险起见,师傅还是让我们对船身做修复,说来也简单,先用帆布制毯子堵漏,再用木板支撑破洞,以防止舱壁变形或破裂。船身安全是重中之重,这些材料是官船必备。” 说话清晰,神态松弛,与阿楠在船上时可谓天壤之别。 “太好了,”谷雨笑道:“如今咱们只需要顾虑的便是不要被炮弹击中了。” 水手们也笑了:“各位官爷福大命大,必能逢凶化吉。” 谷雨和丁临出了船舱,站在船舷旁,看着大脑袋和彭宇两人在伤员身边忙来忙去,丁临道:“船上剩的人不多了吧?” “十几名官兵,”谷雨轻声道:“一多半受了伤。” 丁临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又道:“也不知道范新城能不能找到大人?” 谷雨道:“早有约定,潘大人在等着他,”他知道丁临作为潘从右的贴身侍卫,此刻两人分离,丁临少不了牵挂,在他肩头拍了拍:“丁大哥,放心吧,张回在咱们牵制,潘大人是安全的。” 丁临重重地点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大人一定会安然无恙。” 夜深人静,沐阳县外驿馆响起马蹄阵阵,范新城带着队伍风尘仆仆而来,他偏腿下了马,抢到门边擂得山响。 不多时驿馆内亮起了灯,驿卒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被门口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吓了一跳,范新城推开他进了门:“潘大人,潘大人你在吗?” “新城,老夫在这里!”一扇房门打开,露出潘从右的一张脸,身后跟着小白。 范新城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大人,末将来迟了。” 潘从右将他搀起,笑呵呵地看着他:“不晚,我们也刚住下,官船上怎么样了?” 范新城道:“我依小谷捕头之计,领着诸位弟兄上了岸,将那些隐藏在水手中的锦衣卫逐个击杀,好巧不巧,我等所在酒楼正是张回的藏身之处,当即领了人追杀,小谷捕头负责断后,我则按先前定的计策领着弟兄们不再回到船上,那时官船上厮杀正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码头上,并没有人顾得上我们的行踪,得以顺顺利利地来寻大人。”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怕误了大人的事,末将中途经过一处马场时还抢了马。” “你呀...”潘从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吩咐众兵丁坐下歇息,又让狱卒开了房间,将范新城让到自己房中,胡应麟静静地坐在椅中,双眼微阖,不知是在休息还是睡着了。 潘从右给范新城倒了杯水,范新城连忙接过抿了一口,继续道:“如果小谷捕头的进展顺利,此刻应该已吸引张回离开宿迁了。” 潘从右道:“这孩子胆大心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人。” “该是胆大妄为才对。”小白笑了笑:“假借大脑袋丢失玉石之际,封锁水手的视野,又借撞船的由头,让我们三人偷偷下了船,随后扮做若无其事,公然停泊在宿迁码头,借此吸引张回追击,这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连绵不绝,换做是我也会晕头转向,等发现真相已然迟了。” “是啊,若是一步错,满盘皆输,”潘从右沉声道:“所以决不能教小谷被张回发现,既然咱们的人齐了,接下来就要星夜兼程赶到京城,胡大人到了京城,那么张回的追击将彻底丧失意义,小谷才能解除危机。” “是,大人!”范新城站起身,躬身领命。 第八百一十八章 住店 马车停在客栈前,郑员外出了轿厢,在车夫的搀扶下落在地上,回身伸出手:“陆姑娘,我来扶你。” 陆诗柳道:“我自己可以。”轻飘飘下了马车,郑员外悻悻地放下了手。 胡时真撩帘走了出来,看了郑员外一眼,陆诗柳伸手将他胳膊搀住:“慢着些。” 胡时真疼痛难当,但在郑员外面前强忍着不发出声音,颤巍巍地下了马,陆诗柳嘱咐道:“看着路。” 郑员外称赞道:“陆兄,你妹子细心得很,你们兄妹感情当真不错。” 胡时真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 陆诗柳抿嘴了嘴唇,但没说什么。 客栈的大堂已空无一人,小二打着哈欠出来上门板,郑员外迎上来,笑容可掬地道:“对不住,对不住,路上耽误了时间。” 小二不耐烦地道:“打烊了,您换家吧。” 郑员外揽住他的胳膊:“瞧您这话说的,这四周荒山野岭的不见人烟,你让我去哪里住,我也是咱们客栈的老主顾了,行个方便?” 小二紧皱眉头,郑员外仍是笑脸相迎:“不住也行,你们掌柜的在吗,我跟他老相识了,打个招呼便走。” “打什么招呼,”小二气道:“让他知道我将客人往外赶吗?行了行了,进来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当先走去。 郑员外笑容收敛,在自己的袖子上嫌弃地掸了掸,跟在他身后走向客栈。 胡时真和陆诗柳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灶房早已熄了火,两人饥肠辘辘,但都忍着没说出口,郑员外笑道:“赶了那么久的路,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两位想必也饿了吧,等着我的。” 只见他和小二在远处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那小二欢天喜地地去了,陆诗柳好奇道:“你与他说了什么?” 郑员外得意洋洋地道:“没有人会嫌钱挣得少,我答应多付他一两银子,他不得屁颠屁颠地忙活。” 果然小二比方才殷勤地多,给添了一壶新茶,不多时端了菜上来,却是两凉两热一汤,陆诗柳不好意思地道:“让您破费了。” “不算什么,”郑员外矜持地摆摆手道:“最重要的是陆姑娘不能受了委屈,”提起筷子给陆诗柳碗中夹菜:“快,趁热吃,尝尝可不可口?” 陆诗柳连忙道谢,尝了一口:“不错。” 郑员外喜笑颜开:“他们家的汤做得也不错,我帮你盛一碗。” 胡时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蕴含怒火,忽地将筷子拍在桌上,郑员外吓了一跳:“陆兄,你这是怎么了?” 陆诗柳也诧异地看着他。 胡时真挤出僵硬的笑容:“许是待在马车里久了,头有些晕,我出去透透气。”说罢看也不看两人,一瘸一拐地向外走,陆诗柳连忙站起身追了上来:“我扶你。” 胡时真伸手拦道,看着眼前美貌的女子,心中泛酸,轻声道:“不必,你陪着郑员外好生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二人。” 陆诗柳怔在当场。 胡时真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他扭过头蹒跚着出了门,郑员外招呼陆诗柳:“陆姑娘,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陆诗柳坐回到位子上,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郑员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陆兄没事吧?” 陆诗柳回过神:“他没事。” “唔...我看他心绪不佳。”郑员外抚着下巴道。 陆诗柳心头无名火起,更有不知哪里来的委屈,但她惯会逢场作戏,笑道:“不妨事,他这人有些古怪,脑筋...”手指在太阳穴一转,摇了摇头。 郑员外吓了一跳:“有病啊?那得治。” 陆诗柳狠狠地道:“是得治!” 胡时真离得不远,将两人对话全听在耳中,心中涌起一阵凄苦,转而向东,走得更远了。 这客栈背靠青山,面前是官道,坐北朝南,前店后院,修得极为方正,胡时真绕着院墙不觉来到后院,屁股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寻个坐处,借着气死风灯的光亮,一眼看到了郑员外的马车,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谁?!”黑夜中冒出个人影。 “妈呀!”胡时真吓得一跤跌坐在地,那人也被吓了一跳,快步走上前,胡时真看清来人,正是那车夫,气道:“你躲在这儿,想吓死我吗?” 那车夫嘴中鼓鼓囊囊,将胡时真搀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将他扶在马车上坐了。 胡时真好奇地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个硬面饽饽:“你就吃这个?” 车夫憨憨一笑道:“郑员外可没留咱的饭,您要吃吗?”扬了扬手中的饽饽。 “吃!”胡时真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车夫掰了半块递给了他,胡时真咬得虎虎生气,车夫道:“搞不懂您,放着热菜热汤不吃,跟我在这儿受罪,图啥呢?” 胡时真道:“我倒觉得你这饽饽更美味。” 车夫瞪大了眼睛看着胡时真,胡时真转了转眼珠:“你家主人为人如何?” “你误会了,我是车马行的伙计,这位郑员外雇的我。”车夫笑了笑道:“不过说到这位郑员外,在我们十八里店远近闻名,人家是出了名的大财主。” 胡时真狠狠地道:“是,有钱了不起。” 车夫瞥了他一眼道:“我看出郑员外对你家妹子有意。” 胡时真闷闷地道:“这位郑员外财大气粗,若是他有意,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不情愿的吧。” 车夫欲言又止,胡时真泄气道:“怎么,你也觉得我该成全两人?” 车夫讪笑着,半晌后忍不住道:“我见你两人是外地人才说的,可千万别轻易把妹子许配给他。” “嗯?”胡时真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车夫咧了咧嘴:“这郑员外财运广通,但是女人这方面嘛...” 胡时真见他面色有异,不禁心中一动:“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车夫道:“郑员外爱好女色,家中有五、六名小妾...” 胡时真摇摇头:“不对吧,他说只有一名小妾来着。” “都死了,”车夫道:“不是出外遇到强人,便是游玩时溺死在水中,反正都不是好死的,所以一度有传言说这位郑员外克妻,命中无女,年轻人,你若是真为了妹子着想,就别把她往火坑里推了,嗯?你在听吗?” 再看胡时真两眼望天,人已经听得傻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孙女 好半晌胡时真才回过神来,忽地抓着车夫的手,激动地道:“老兄,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车夫被他晃得浑身乱颤:“好说,好说。” 胡时真道:“你吃完了吗?我陪你一道回去。” 车夫道:“这里便是我睡觉的地方。” 胡时真皱起眉头,虽然车夫是郑员外所雇,但吝啬到连一间下房的钱也不肯出,多少有些过分了,那车夫却觉得理所当然,想必早已知道这位郑员外的脾气。 胡时真满腹心事回到大堂,郑员外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陆诗柳还在等着他,整日的疲惫令她昏昏欲睡,强撑着坐在桌前,见胡时真走进来,她连忙站起身:“还没吃饭吧?郑员外怕你饥饿,特意为你留的饭。” “我吃过了。”胡时真赌气地坐在对面:“他呢?” 陆诗柳紧抿双唇看着他,胡时真被她看得不自在,避开了目光,陆诗柳道:“郑员外累得很,回房中歇息了,他已为我二人各开了一间上房,天色不早了,吃了饭咱们也回去吧。” 胡时真看着桌上的菜肴都是新做的,四菜一汤,原汁原味,他不由地无名火起:“诗柳,那姓郑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想找人嫁了,不应该找他。” 陆诗柳气得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胡时真硬着嗓子道:“我说郑员外虽然有钱,能为你提供优渥的生活,但是他这人人品欠佳,配不上你,”陆诗柳气得打着摆子,双拳紧攥,一瞬不瞬地看着胡时真,胡时真避开她的目光:“你跟着我只有受苦,是我对你不起,你若想找人嫁了,我...我只会祝福...” 他这边厢说得心中凄苦,那边厢陆诗柳气炸了肺,忽地甩手便是一耳光:“你混账!”调转了头跑向二楼。 小二从里间惊慌地跑出来:“哪儿放炮呢?” 胡时真捂着脸颊,含糊地道:“没有吧,你听错了。” “可刚刚明明有声音,咦?你这是怎么了?”小二疑惑地看着胡时真。 胡时真苦笑道:“牙疼。” 烈日当空,水面上的追击仍在继续,官船在前,乘风破浪,战船在后,死咬不放。 陈谱操着船:“老黄,这方向对吧?” 老黄从简易木床上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看向船外,通过左右两岸的风景辨识着:“没错,进山东了,好像是...兖州府。” 陈谱点点头:“山东好啊,孔孟之乡,人杰地灵。” 谷雨望着身后的战船,仿佛木雕泥塑一般,老黄担心地道:“他站了多久了?” 陈谱撇了撇嘴:“好几个时辰了,这小子怕死得很。” 谷雨听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探了个脑袋进来:“对方好像换了计策。” 陈谱道:“废话,越往北走离京师越近,水面上的驻军单位也就越多,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白天的就敢开炮。” “原来如此,”谷雨恍然大悟,接着将眼一瞪:“那你不早些说?” 陈谱瞥了他一眼:“你有话也不早告诉我,咱们扯平了。” 谷雨牙疼似地吸了口气:“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记仇呢?” 陈谱冷笑不绝:“我这么大岁数,正是记仇的年纪,要是得罪了我,我就地一躺,让你养我一辈子。” “恶毒,”谷雨吓得一哆嗦:“不过看来我们再也没有下船的机会了。” 陈谱点点头:“只要战船自后撵上来,便是我们的死期,所以这艘船的终点有且只有一个。” “京城。”谷雨沉声道。 他这一说便是老黄也觉得满嘴的苦涩:“不知粮食还够不够?” 谷雨道:“我与丁临先前看过了,由于船上连续减员,原本在宿迁就应耗尽的口粮剩下了不少,省着点撑到京城问题不大。” 陈谱忽地笑了:“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其实不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谷雨赞道:“老爷子,这句话可深了。” 陈谱冷笑道:“到底是京城人士,嘴贫,你要是不想挨揍就给我滚蛋。”作势欲打,谷雨吓了一跳,抱头鼠窜。 陈谱望着对方的身影,笑了:“这小子。” 老黄察言观色:“看起来你挺喜欢这位小官爷。” 陈谱撇撇嘴:“除了我孙女,我谁都不喜欢。”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到自己的家人,老黄惊讶道:“我原本以为老兄是孤身一人,”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道:“能在这官船之上假扮船员长达半年之久,尤其又是你这个岁数,还要承担日晒雨淋,万般辛苦,寻常人哪有这样的定力?” 陈谱得意地道:“这一趟你可看走眼了,我有老伴,身体健康,儿女双全,儿子已给我陈家生了两个乖孙,一个孙女,老夫家庭富足美满,家中又有军功,只要大明存在一日,我陈家子女便不会挨饿。” “吓!”老黄被他的身家吓了一跳,也越发地想不明白:“那你这出生入死为的什么?” 陈谱叹了口气,笑容随之消失:“丈夫重然诺,壮士轻头颅,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老黄道:“但你可能会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等这趟差事办完我还得回去享福呢,戎马一生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陈谱的回答很坦然:“当然,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谷雨走向前舱,大脑袋端着水盆急匆匆走出,两人擦肩而过,谷雨见那盆中泛红,疑道:“又有人受伤了吗?” 大脑袋恼怒地看着他,夏姜坐在地板上:“给几位兵大哥处理伤口来着,大脑袋,还不快去换水?” 大脑袋掉头便走,谷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谁惹他了?” 夏姜倚在墙边:“你惹的呗。” 船上人员减少,内奸也被清除,大家索性都转移到了前舱,安生蜷缩在地板上,小脑袋枕在娇娘的大腿上睡得正沉,谷雨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夏姜身边坐了下来,向对面的兵丁打了个招呼。 “安生怎么睡到现在?”谷雨凑到夏姜耳边问道。 夏姜白了他一眼道:“昨天放炮,天惊地动的,孩子吓得半天没睡。” 谷雨点点头:“方才怎么说是我惹了大脑袋?” 第八百二十章 野猫 夏姜沉着脸看向谷雨:“怎么惹了大脑袋,你当真不知道吗?” 谷雨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船上一直不太平,我总得排除所有的风险,这位王鹏兄弟身份神秘得很,我不放心。” 夏姜指着他的鼻子:“你当捕头当的,疑心病太重。大脑袋不是坏人,否则我也不会把他带在身边。” 谷雨放下手:“那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夏姜心中一跳,谷雨的眼神变得锋利而富有侵略性,夏姜印象中的谷雨一向腼腆木讷,这还是第一次被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朝天寨的寨主。 凭着她对谷雨的了解,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他把我当做了敌人。 夏姜心中一凛,谷雨外表木讷,沉默寡言,但生性敏感,脑筋活泛,他这两日谋划重大,正如他所说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被算计了进去,潘从右、胡应麟、阿楠一伙、船老大、大脑袋,甚至是远在宿迁的张回,在这场谋划之中,每个人都是他的棋子,他在观察、驱动,使每个人的真实身份、目的暴露在他的眼前,并促成他想要的结果。 那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发现了大脑袋的什么破绽呢? 夏姜挤出笑容,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僵硬:“不是说过吗,他原本是江湖人,后来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机缘巧合来到东壁堂,他甘心做一名伙计,选择放下屠刀出手救人,怎么,你不信?” “唔...”谷雨垂下眼睑。 夏姜心中忐忑,终于领略了作为谷雨对手的紧张刺激。她知道不应该向谷雨撒谎,但事关朝天寨男女老少近百口人的生死存亡,她不由地不小心应对。 大脑袋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见两人沉默的气氛,皱了皱眉:“吃饭了。” 谷雨抬起眼皮,笑了笑:“吃饭。” 客栈,敲门声响起,胡时真从睡梦中惊醒:“谁啊?” 郑员外的声音响起:“我。” 胡时真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糟糕,他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下了床,蹒跚着蹭到门口打开房门,郑员外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陆兄,时候不早了,我叫了吃食。” 胡时真翻了个白眼:“我岁数比你小得多,不必叫我陆兄。” 郑员外一怔,感受到了胡时真的不友善,但仍笑容不减:“你是诗柳的兄长,我自该叫你陆兄。” 胡时真撇了撇嘴,心道:原来将我当做了大舅哥。 心情更是郁闷,他将衣裳披在身上:“走,看看有什么吃的?” 陆诗柳正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即便是在匆忙逃亡的路上,她仍保持着那一份恬淡优雅,虽然衣着朴素,但眉目清丽,仪容端庄,引得店中客人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看到胡时真一瘸一拐地走来,陆诗柳哼了一声,将头别过一旁,胡时真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坐在对面,郑员外居中而坐,热情地招呼着:“别等饭凉了,快吃快吃。” 胡时真一边吃一边观察着陆诗柳的神色,而陆诗柳则低着头只管喝粥,偶尔回应郑员外几句,郑员外终于察觉到两人古怪的气氛:“我看两位情绪不佳,怎么,二位昨晚睡得不好?” 胡时真瞥了陆诗柳一眼:“有马车坐,有饭吃,有客房睡,怎么可能睡得不好?” 陆诗柳低垂眼睑:“我想起小时候曾在家乡救过一只野猫,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哦?陆姑娘温柔善良,自小便可见一斑,”郑员外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怎么,那野猫惹到了你吗?” 陆诗柳道:“我见它可怜,便将它收留在家中,一日三餐好生伺候,我家中贫寒,养了几日爹娘便不让我养了,隔壁正好是个有钱人家,我便想将它送到那户人家,好歹留条性命不是?” 胡时真也是听她说及童年,表面没变化,两只耳朵却已竖了起来。 郑员外点点头:“我幼时也过过苦日子,要是连自己也养活不了,最好也不要妄图救别人,否则反而是害了人家。” 陆诗柳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户有钱人家心地善良,也同意养它,但是这只野猫却有了想法,它认为是我抛弃了它,便对我又咬又挠,不断生事。” 郑员外气道:“这野猫也太不懂事了,枉费你一片苦心。” 陆诗柳道:“对,这畜生就是这般忘恩负义,我兄长当初也是这样骂它的,还记得吗?”抬起头看向胡时真。 “嗯?”胡时真越听越是不对劲,听到此处恍然大悟,陆诗柳这童年故事八成是假的,但也不敢戳破:“似乎...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陆诗柳眼神狡黠:“我记得你当时可不止骂过这么一句,你还骂得什么来着?” 胡时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畜生好赖不分...那个年少不知羞,道听途说的污言秽语,不忍卒听,想必郑员外也不想听罢。”他知道骂得是自己,这种经历新奇而独特,胡时真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句,他到底是个读书人,剩下的脏话实在编不出口。 郑员外笑道:“这野猫也太不识相了,后来你把它丢了吗?” 陆诗柳道:“没丢,到底是条性命,不舍得。” 胡时真心中一荡,看向陆诗柳,陆诗柳早先一步移开目光,他喃喃道:“你只想让它找个好人家,却忽略了那只野猫的感受,说不定它哪里也不想去,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呢。” 陆诗柳娇躯一颤,胡时真又道:“我想那只野猫后来也很后悔,你所作所为全出自好意,是那野猫猪油蒙了心,你就算将他扔了,他也不会怨你的。” 陆诗柳胸前剧烈起伏,眼圈已经红了,嘴角却抿了起来。 郑员外道:“你无缘无故地怎会忽然想起这只猫来?” “可能是想家了吧,”陆诗柳笑了笑:“快吃饭吧,吃完咱们赶紧上路。”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中暑 饭毕,三人回房收拾了行李,车夫早已候在门外,陆诗柳福了福:“今天也要有劳师傅了。” 胡时真有心付账,但是口袋空空,只能看着郑员外大包大揽将钱付了,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郑员外,有段日子没来了,不知又去哪里发财了?” 郑员外笑吟吟地道:“不管去哪里发财,都要光顾你的生意。” 小二站在郑员外身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郑员外回头看了看他:“有事啊?” 小二一愣,脸上仍挂着笑:“您老贵人多忘事,昨晚您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郑员外两眼空空:“昨晚,我说过什么?” 小二面色一僵,但当着掌柜的面却不敢说出口:“那个,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郑员外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你昨晚可太辛苦了,”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一只手已伸了出来,郑员外指着小二向掌柜道:“这小二哥昨夜着实辛苦,你这掌柜的可不能亏待了他,记得给人家涨工钱。” 掌柜的一怔,笑道:“好说好说。” 小二愣了,眼睁睁地看着郑员外扬长而去,手都忘了放下。 掌柜的拍着他的肩头:“干得不错。” 小二欲哭无泪:“应该做的。” 郑员外上了马车:“胡兄,咱们该出发了。” “来了,”胡时真站在车夫身边,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笑,车夫将他扶到车上,胡时真撩帘进了轿厢,坐在陆诗柳身边。 车夫挥鞭:“各位老板坐稳了,出发咯!” 林间,大乘教教众躲在树荫下休息。 “走错路了。”宋宪沮丧地道。 汤有亮战战兢兢地道:“许是咱们的速度不够快,还没追上潘从右。” 宋宪哼了一声:“放屁!咱们日夜不休,眼看就要追到京城了,你可看到他的影子?潘从右想比我们快,那就只有飞了!” 汤有亮被他一顿抢白,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宋宪说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贪功求快,舍了官道选择山路行军,以致迷失方向,这是兵家大忌,若是你弄巧成拙,坏了老夫好事,我杀了你!” 说到此处声音转厉,满脸杀气,汤有亮吓得一激灵,脸色当即变了。 秀雯在侍女的搀扶下在林中慢慢地走过,她这两日在马车上将养,还有专人伺候,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教众原本三三两两的说话,在秀雯经过时纷纷停下来躬身施礼:“圣女。” 秀雯微微颔首,在教众的目光追随中走远。 林中出现了一丝骚动,秀雯向侍女道:“去看看。” 教众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同伴晃动着他的身子:“醒来,醒来!” “别晃!”秀雯蹲下身子,右手拇指扣住他的人中:“他是中暑了,他的水呢?” 同伴从地上捡起葫芦,葫芦口朝下晃了晃,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喝完了。” “那你的呢?”秀雯皱起眉头。 那同伴支吾道:“我...”向后缩了缩,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腰间的葫芦。 不仅是他,周围教众都下意识地藏起了自己的水壶,这一带只见水难得水,不少人已和空了葫芦,教众们后知后觉,想要节省已然晚了,有几人甚至脱离了队伍,昏倒在路边,不安的情绪持续滋生。 秀雯有些生气,从侍女手中抢过自己的葫芦向那教众嘴中凑去,侍女回过神来,惊道:“圣女,不可!” 秀雯沉声道:“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救人要紧!” “圣女,用我的吧!” 秀雯回过头,却是段亮,汤有亮的亲信,他手中举着一个葫芦,秀雯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葫芦,喂到那人嘴边,那人虽在昏迷,但吮吸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秀雯右手虎口加力,那人终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醒了!”同伴惊喜道。 那人视线逐渐集中,同伴道:“还不谢谢圣女,是她救了你。” 那人蹒跚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秀雯连忙拦道:“你身体虚弱,老实将养,快,帮我扶他起来。” 段亮迈步上前,将他一把薅起身:“圣女如此说,你就不要客气了。” 秀雯环视周围:“我已派人前出侦察寻找水源,你们再忍耐片刻,相信不久后便会有水了。” 教众们脸上终于有些许放松,齐声道:“感谢圣女。” 段亮面现忧色,跟在秀雯身后,见四下无人才道:“圣女,他们去了至少有两个时辰了,若是找到水的话早该回来了。” 秀雯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大山发愣,半晌没有说话,段亮又道:“那位弟兄也并非自私之人,只是饮水短缺以致人心惶惶,大家不过是出于自保而已。” “我没怪他,”秀雯回答得心不在焉,眼睛仍望着远处的山峰:“段亮,你有没有感觉到潮气?” 段亮一怔,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有些湿漉漉的:“要下雨?” 秀雯笑道:“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怎么会下雨呢?” “那是?” “我怀疑那山峰背后有河流。”秀雯指了指山峰:“你能感觉到潮气,是因为现在刮的东北风,将河边的水汽吹到此处。” 段亮皱起眉头:“可前一波回来的弟兄说那山上杂草丛生,怪石遍布,几无落脚之处,他们连山都爬上去便回来了。” 秀雯点点头,忽然道:“所以我才想亲自看看。” “什么?”段亮想也不想便道:“不可,你是圣女,岂可以身犯险!” 秀雯沉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再等下去恐怕会闹出人命,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此事你不可声张,若我没有寻到水源,教众也不必再经历一次失望。” “我陪圣女一起去。”段亮道,那晚大乘教动乱,他是亲历者,对秀雯的身世了如指掌,秀雯成为圣女后,所作所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经过这一路的接触,对她为人出事更为钦佩,但若是放任她一个人外出,他下意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然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在担心对方的安全。 “也好,”秀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若论起力气来,你比我可有用多了。” 段亮点点头:“我准备好,来找您。” 第八百二十二章 水源 段亮身后背着一只空木桶,走到林子边缘,秀雯已在那里等着他,她和侍女已换了一套短打扮,周身上下收拾得紧陈利落:“走吧。” 段亮走在最前,手中挥舞开山刀,劈砍着路边杂草。 走出不远,秀雯便知道高估了自己的体力,额头上已见了汗,尤其伤处更是疼痛难当,但她强忍着,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就这样一直走到山脚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来到山脚下,段亮抬头看去,只见山势陡峭,皆是怪石拦路,却丝毫看不出生人活动的痕迹。 段亮嘬嘬牙花子,一脸的为难:“要开辟出一条山路可少不得下功夫。”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秀雯从他身后站出来,手中同样拿着一把开山刀,侍女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怯怯地道:“人家不会用,这东西怪吓人的。” 秀雯当先向山上爬去:“那就跟在我们后面,别走丢了。” 段亮一个没拦住,连忙跟在她身后爬了上去,侍女左右看看,见四周荒无人烟,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只能跟在两人身后。 秀雯小心地找着落脚点,挥舞开山刀,艰难地向上攀登,更令她头痛的是漫山遍野的石头,不是她用开山刀就能解决的问题,每遇怪石拦路只能变换行进路线,为此不得不付出计划外的体力,爬到半山腰时秀雯早已累得体力枯竭,汗流浃背。 她直起酸痛的身子,抹了把头上的汗,忽然眼前发黑,脑海中一片眩晕,向后便倒。 段亮连忙将开山刀扔在一旁,伸手托住了她:“圣女,圣女,你没事吧?” 将她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了,秀雯甩了甩脑袋,意识逐渐恢复,侍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太难了,我们永远不可能爬到山顶。” 段亮皱了皱眉头,秀雯淡淡地道:“你现在可以下山,但找不到水源的话你可能会死,这种选择的结果你能承受吗?” 侍女撇着嘴,泫然欲泣。 秀雯道:“别总想着要登上山顶,把这个念头从你脑海中赶出去,只看你脚下的路,不知不觉间就到山顶了。” 侍女面色犹豫,秀雯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段亮担忧地看着她:“圣女,能撑住吗?” 秀雯仰头闭眼:“你有没有感觉到湿气加重了?” 段亮一怔,在秀雯的提醒下他才意识到湿气比方才在山脚下体感更加明显,不由地一阵兴奋,秀雯睁开眼:“继续走。” 段亮看着侍女:“还不起来?” 侍女吭吭哧哧,就是不肯起身,秀雯冷冷地道:“这山中杂草及腰深,长虫应该不少,你继续待着吧。” “吓!”侍女吓得脸都白了,噌一下站起身:“您,您说笑的吧?”声音打颤,显然吓得狠了。 秀雯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向山上爬去,段亮咧嘴笑了笑,忽地拉下脸,指着侍女身后一脸惊恐状:“你身后那是什么?!” 侍女吓得哇一声窜起,不顾一切向秀雯追去,段亮乐得哈哈大笑。 越往上爬越是陡峭,但水汽也逐渐浓重起来,秀雯紧咬牙关,脸上的汗水顾不得也没有力气擦了,一声不吭地闷头赶路,快到山顶的时候水汽如毛毛细雨一般打在脸上,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爽。 她放声道:“一鼓作气到山顶!” 段亮被她情绪感染:“一鼓作气到山顶!” 侍女累得气喘如牛,嘶声道:“到山顶!” 微弱的流水声出现在秀雯的耳中,秀雯手中的开山刀被她当做了拐杖,卯足力气一步步登上了山顶,放眼望去远处崇山峻岭,即便晴日郎朗,山顶仍笼罩在云雾之中。 “水!水!”是侍女的尖叫声。 秀雯收回视线,只见这座山的背面一条河流在群山交错间蜿蜒而过,河面上被阳光映照得晶晶亮。像被回收了所有的力气,秀雯软倒在地,侍女坐在她身边,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们得救了,圣女,我能活下去了。”情绪激荡,两臂环抱住秀雯,放声大哭。 秀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澈的流水,咯咯笑了出来。 段亮抹了把汗,他低头看着身边两名女子,目光中充满了钦佩。 林中忽然沸腾起来,宋宪不耐烦地抬起头:“军心不稳了吗?给我抓,抓到就杀!” 汤有亮一惊:“会不会狠了些?” 宋宪哼了一声:“若不是你惹出的麻烦,老夫何必要对自己人动手,现在心慈手软,放任不安情绪四散,这支队伍很快便会分崩离析,更别说阻截潘从右了,”面对汤有亮,他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那一晚你屠杀宋天阳的人马,杀伐果断,老夫三令五申也拦不住你,怎么,现下便怂了吗?” 汤有亮脸上的肌肉神经质般抽搐了一下,霍地站起身来,神情变得杀气腾腾:“随我去...” 话音未落,那边厢忽然传来一声:“来水了!” “什么?!”宋宪兴奋地站起身,伸长脖子看去,但见在人群的簇拥下,段亮一行向自己走了过来,众人兴奋地将他围在当中,目光集中之处却在于他背后的那只木桶。 段亮将木桶放在地上,清澈见底的水晃荡出了桶外,段亮施礼禀道:“汤护法,圣女和我找到了水源!” 轰!人群中登时热闹起来,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圣女也去了?”汤有亮与宋宪面面相觑。 段亮扬声道:“我等之所以找到水源,全靠圣女。” 汤有亮一时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她在哪儿?” “圣女回来了!”人群自动一条道路,秀雯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她周身上下肮脏不堪,衣裳被杂草石头刮得破破烂烂,脸上则是汗水与灰尘夹杂,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在教众目光的追随中走到汤有亮面前施了一礼:“幸不辱命,快安排弟兄们前往山顶打水。” 汤有亮回过神来:“对对,弟兄们,带上家伙事儿跟我走!” 宋宪从秀雯手中接过水碗,仰头喝了一口,甘甜冰爽,直入心脾,咕嘟咕嘟将一碗水饮下,秀雯笑道:“看来还要再来一碗。” 宋宪却将她的手按照:“秀雯,你想要什么?” 秀雯一惊,抬头看去,正撞上宋宪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八百二十三章 遭遇 官道之上,马蹄得得。 郑员外不愧是生意人,不仅成熟多金,而且能言会道,轿厢之中聊的话题都是陆诗柳喜欢的,胡时真即便与陆诗柳解开心结,但仍然见不得郑员外那一副谄媚的样子,借口伤病难耐,闭眼歇息。 直到晚霞映红了天,郑员外撩起窗帘看了看,向车夫问道:“走到哪里了?” 车夫回道:“离廊坊还有二十里地,小的使使劲可以赶在城门落锁前可入城。” 郑员外沉吟片刻:“咱们赶了一天的路,我和陆兄两个大男人还好说,陆姑娘怕是累坏了,再住在乡野小店可怎么行,今晚就进城住吧。” “得来!”车夫应了一声:“各位坐好了...咦?” 身后马蹄声攒动,来势甚急,车夫扭头看去,只见得马车后尘土飞扬,一群身材矫健的汉子纵马飞驰而来。 “吁!”车夫连忙将马车勒停在路边,三人毫无防备,身子重重撞在厢壁上,虽然有软饰包裹,不至于受什么伤,但郑员外还是觉得老大没面子,撩帘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车夫战战兢兢地指向身后:“您...您看。” 话到人到,马上骑士已奔到切近,郑员外为其威势所迫,乖乖地住了嘴。 马群呼啸而过。 “呸!呸!”卷起的风沙糊了郑员外一脸,他忙不迭地吐出嘴中的沙子,刚想说两句硬气话,却见落在最后的一名汉子勒紧马缰,马头一转径直向自己而来。 胡时真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对方,忽地认出了对方的长相:“是廖文生的人!” 陆诗柳顿时紧张起来,凑到胡时真身边:“怎么办?” 胡时真咽了口唾沫:“别出声。” 离得近了,郑员外见那汉子满脸横肉,身材健壮,腰挎钢刀,威风凛凛,不由地生了惧意,那人眯着眼睛看看车夫再看看郑员外:“干什么的?!” “您...您是?”郑员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差的!”那汉子掏出腰牌一晃,随即又塞了回去,郑员外连那牌子轮廓都没看清,更遑论腰牌上的字了,对方是哪个衙门的更是一概不知,但对于一名商贾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施礼:“官爷官爷,不知有何贵干?” 那汉子不耐烦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郑员外愣了愣,连忙答道:“小的叫郑希林,十八里店人氏,与同伴去往天津,谈一笔生意。” 那汉子又道:“见没见过一男一女?”将服饰样貌说了。 郑员外当即便是一怔,听样貌倒是与马车中的陆氏兄妹有几分相像,但服饰可就差得远了,忙将头摇得拨浪鼓。 那汉子兜转马头:“娘的,浪费老子时间。”一磕马腹,绝尘而去。 郑员外吓得两股战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车夫看他好像傻了一般,连忙将他扶到车旁:“郑员外,您没事吧?” “让我缓缓。”郑员外两眼无神。 车夫背地里撇了撇嘴,将他扶到马车上,郑员外一屁股坐了下来,抹了把冷汗:“怎么跟凶神恶煞似的?” 胡时真装模作样道:“看来是官差办案,郑员外又没做过亏心事,无需害怕。” 陆诗柳见他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忍不住剜了他一眼:“一边儿去!” 胡时真悻悻地摇了摇头,陆诗柳温声安慰道:“郑员外,既然他们走了,咱们也启程吧。” 郑员外扭头看向两人,眼神中充满古怪:“听那人描述,你二人相貌倒有几分吻合。” 两人心中咯噔一声,陆诗柳强笑道:“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谁又没几分像呢,我听那位官人也说了,我们衣着与那两位不尽相同,找的不可能是我两人。” 郑员外喃喃道:“你们不是去过成衣铺子吗?” 胡时真回过神来,装作恼怒地道:“我和妹子奉公守法,老实本分,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没想到郑员外还是信不过我两兄妹,也罢,我两兄妹就不给您添麻烦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拉住陆诗柳的手便向轿厢外走去。 “慢着,慢着,”郑员外对陆诗柳心生好感,岂肯放她轻易离去,再看两人表情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心中便信了五分:“我又没说过官府要抓的就是你们两位,是我说错了好不好,两位留步。” 陆诗柳泫然欲泣:“郑员外热忱善良,我和兄长本想到天津后再行报答,如今看来还是缘分未到。” “到了,到了,”郑员外忙不迭,脸色涨得通红:“我给两位赔个不是好不好,车夫,还不启程?” “各位坐好!”车夫扬声道,马车骨碌碌跑了起来。 胡时真和陆诗柳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纷纷别过了脸。 “轰隆!”河面上一声炮击,预示着攻打的开始。 官船的甲板上兵丁、水手迅速向前舱跑去,大脑袋高声叫道:“不要慌乱,贴着墙坐!” 众人依言在墙边贴了两排,严阵以待,下午的时候水手们在墙壁上钉上了把手,此刻每个人都牢牢抓着,不敢有丝毫放松。大脑袋扭头看向彭宇:“水桶准备好了吗?” 彭宇脸色紧绷:“白天按照老黄、老陈的交待全都准备好了。” “还有急救的药品呢?”大脑袋不放心地道。 彭宇高声道:“也准备好了,夏郎中她...” “别担心,有我在...哎哟!”大脑袋的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船身出现巨大的倾斜,舱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娇娘把安生牢牢搂在怀中,两眼紧闭不敢睁开。 “坐稳了,手别松开!”大脑袋咆哮道,顿了顿忽然道:“彭宇,你他娘的把灯熄灭了吗?” 彭宇道:“熄灭了...”他的话戛然而止,顺着大脑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船尾上一盏光亮剧烈摇摆,在漆黑的夜色下分外扎眼,彭宇的脸一下子瞬间白了。 大脑袋气道:“娘的,咱们成了活靶子!” 又是一声炮响,船身在持续摇晃,彭宇吓得砰砰直跳,面色纠结片刻,忽地一跃而起:“我去熄灭它!” “回来!”大脑袋叫道,但彭宇已经踉踉跄跄向外跑去,大脑袋想去帮忙,但他脱不开身,夏姜双目紧闭,被娇娘和大脑袋夹着,嘴角一丝血迹,似乎失去了意识。 第八百二十四章 炮击 驾驶舱内陈谱全神贯注地操着船,脸色再也没有了白日的轻松,老黄一张沧桑黝黑的脸上同样紧张万分,小心地帮助陈谱修正着航向,但他眼力不及陈谱,因此承受巨大压力的还是这位船老大。 “臭小子,不是安排你熄灭全部灯光吗?”弹丸的着点比昨天更加精确,陈谱终于找到了原因,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谷雨定睛细看:“这...”他将钢刀别在腰间:“交给我了。”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老黄嚷道:“小心点。” 陈谱气道:“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往哪儿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口。 老黄仔细分辨着,但四周一片黑暗,他迟迟做不出判断,眼看官船向两条河道交汇处的浅滩冲去,陈谱急道:“老黄!”不论是搁浅还是走岔了路,对这一船的男女老少都是灭顶之灾。 轰! 炮弹在离船身不远的水面上炸开,河水扬起,如一堵墙向谷雨袭来,谷雨停下脚步躲起身子,那道水墙呼啸着涌向谷雨,强烈的冲击让谷雨头昏脑涨,不由地发出一声呻吟,他牢牢地抱住护栏,不敢撒手,待那水墙退去才慢吞吞站起身来。 船尾的气死风灯挂在桅杆上,这原本是为船上的船工和旅客提供便利的,如今却成了招魂幡。 而距离船尾大约二十余丈的水面,一艘巨大的战船铆足马力紧追不舍,船头高耸,足有四五层那么高,甲板上火炮的影子若隐若现,白天看杀气十足,晚上看更显神秘。 谷雨顾不上多想,加快了脚步,还没等他靠近船尾,斜刺里一条人影自对面的掩体冲出,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能看清对方瘦削的身形和稚嫩的脸庞,惊叫出声:“彭宇,你不要命了,给我回去!” 彭宇浑身湿淋淋,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清了对面的谷雨:“我的疏漏,我来解决!” “不用了,我去!”谷雨向他猛挥手,示意他回舱。 没想到彭宇还挺犟:“我的事不用你管!”脚步不停,那桅杆足足有两人高,彭宇跑到切近,嗨地一声大叫,脚底较力猛地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像猴子一般窜了几窜,窜到杆顶将那气死风灯扯了下来。 谷雨笑道:“好小子...” 话音未落,只见战船之上火光一闪,随即是震天价的响声。半空中一个黑色的弹丸拖曳着火光径直向船尾而来。 谷雨惊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向彭宇跑去:“快下来!” 彭宇手里拎着气死风灯,两脚勾在杆上,嘴角还挂着笑,谷雨的惊慌让他意识到不妙,他霍地回过头去,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驾驶舱中陈谱气急败坏地道:“老黄,往哪边走?!” 老黄终于找到了他的坐标:“往东去兖州,往西去曲阜,右满舵右满舵!”此时距离那浅滩只有咫尺之遥,呼吸之间便要撞个满怀。 “得令,右满舵!”陈谱大手一划,船身出现了巨大的倾角,没有来得及固定的货柜全数被甩非,前舱中响起大呼小叫,老黄站立不稳,身子趔趔趄趄,陈谱将他一把攥住:“小心了!” 轰! 一声炮响,官船的船头忽地窜了起来,整个船身仿佛被抛到空中了一般,更为可怕的是此时船身仍处于倾斜之中,船上的每个人经历了他们人生中最压抑的呼吸,随后船身重重地落在了水面上,舱内的人被抛到天花板,随后重重地落在地上,惊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舵轮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仿佛有千钧重,陈谱的两手攥出了青筋,老黄好容易喘口气,鼻子动了动:“什么味儿?” 陈谱面沉似水:“糊味,我们恐怕被炮弹击中了。” 老黄一惊,慌忙冲出了驾驶舱,只见船尾的位置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令老黄心惊胆战的是左船尾已被炸得露出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大洞,他颤抖着嗓音向陈谱道:“我们...我们中炮了!” “那还不去救火。”陈谱顿了顿又道:“看到谷雨了吗?” 老黄一拍额头:“哎哟,倒把这孩子忘了!”伸长脖子看去,浓烟之中哪里能看到人影? 而浓烟之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却慢慢掩上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老黄一屁股坐下来:“敌人追上来了。” 陈谱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水面,对于身后的战船视而不见,此时实已到千钧一发,无论是被后面的战船追上来碾碎,还是再中一炮,这一船人的性命便交待在这里,为今之计只有跑,尽快地跑。 船尾的浓烟之中,彭宇的身体已被摔到了船外,衣领子被谷雨牢牢抓着,水花跃起将他的后背迅速打湿,他摇晃着脑袋,那呛人的浓烟却非常不识趣地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孔里钻。 一颗炮弹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水面上响起,彭宇吓得浑身一抖,带着哭腔道:“谷雨,你可别撒手!咳咳!” 谷雨一手拽着他,一手死死抓住船舷,用劲全身力气将彭宇向上带。 轰!又是一颗炮弹袭来,官船猛地转变方向,谷雨被晃得一个趔趄,手中的彭宇差点脱手而飞,彭宇吓得哇哇大叫:“老陈在搞什么鬼?” “你若是老陈,会老老实实等着挨炮弹吗?”谷雨费力地道:“别说话了,抓住我的手臂!咳咳!” 彭宇伸出手,抓住了谷雨的膀子,谷雨大喝一声:“起!”铆足了气力,将彭宇拽了上来。 彭宇连滚带爬好容易爬上了床,两腿酸软,全身无力,好似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呀,你流血了!” 谷雨的手臂上鲜血直流,他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快,灭火!” 浓烟让彭宇几乎睁不开眼,他捂着口鼻:“水桶早备下了,跟我走,我知道水桶在哪!”说罢撒腿便跑,又是一个炮弹落了下来,炸起的河水一窝蜂地冲上了官船,彭宇一个触手不及,被冲倒在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河水退去,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向船下卷去,彭宇吓坏了,手脚并用强自挣扎。 谷雨合身压在他的身上,两腿抵在船帮上,河水褪去,彭宇恶狠狠地道:“老子偏不去喂鱼!”站起身来向水桶跑去。 第八百二十五章 道歉 谷雨紧紧地跟在彭宇身后,见彭宇从角落中拖出几个水桶来,一言不发背起便向船尾跑,他也捡起一个,将那水桶拎起,手臂上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忍着随彭宇回到火场。 彭宇将水桶放下来,揭开盖子,将水桶搬了起来,他力气不如谷雨,脸上憋得通红,抠住水桶的底部,“嗨”一声将水桶扔了出去,那水桶钻入浓烟之中便不见了踪影。 谷雨气得上前便是一脚:“小子,你来添乱的吗?!” 彭宇瞪着两眼:“怎么了?” 谷雨道:“发现明火再喷水,你这样不管不顾,能起的什么作用!” 彭宇对着自己甩手便是一记耳光,谷雨一激灵:“你干什么?” 彭宇两眼通红:“我真没用。”转身跑了回去。 谷雨一怔,眼看彭宇跑远,这才回过神来,拎着木桶冲入浓烟之中。 “咳咳!咳咳!”谷雨冲出火场,手扶着膝盖干呕,身边接二连三地响起炮击声。他回过头看向浓烟之中那个时隐时现高大巍峨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火光为对方指明了炮击的方位,一颗颗炮弹宣泄而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老陈和老黄操船技术即便再精湛,但失去了黑暗的庇护也无济于事。 可想要熄灭这场火,靠自己和彭宇真的可以吗? “小谷捕头,我们来帮你了!” 谷雨霍地回过头,只见士兵和水手背着水桶向自己跑来,一名士兵道:“小谷捕头,太不够意思了,拼命的活儿不叫上弟兄们!” “我...”谷雨有些愣怔,他并非没有想到,但船尾凶险异常,一不留神便有丧命的危险,另一名水手也道:“官爷,您帮了我们许多,现下该我们帮你了!” 一群人呐喊着冲入浓烟之中,谷雨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一张张脸孔,有发生过争执的兵丁和水手,有遭遇杯葛的老崔和老郭的弟兄,大脑袋跑在最后,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逞英雄!”扬长而去。 谷雨挠了挠头,不由地笑了,捡起地上的木桶跑走了,离出事地点不远,几名水手用绳子绕过船舷缝隙,做了个简易滑轮,水桶落入河中,汲满了水再拉上来,供应着前方源源不断的需求。 船尾的大火终于被一桶一桶的河水浇灭,青烟袅袅,直冲天际,四周陷入了黑暗,但这夜色却让每个人无比安心。 轰!又是一炮响起,船身剧烈摇晃,谷雨嚷道:“快!回船舱!” 众人举着木桶快步向前舱跑去,路上踉踉跄跄,摔了不知道多少跤,好容易跑到舱门口,又是一炮袭来,众人狗啃食纷纷跌入舱中,娇娘和夏姜缩在角落中,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众人连滚带爬贴着墙坐好,直到扣住把手才松了口气。 船舱之中尽是男子粗狂的喘息声、呻吟声、干咳声,娇娘将火折子亮起,黑暗的舱室中有了一丝亮光,众人互相看看,同样的灰头土脸,同样的狼狈不堪,阴影中大脑袋来了一句:“脏成这样,龙王爷也不一定收咱吧。” 舱室中忽地哄堂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娇娘和夏姜目瞪口呆地四下看看,被这群男人弄糊涂了。 彭宇站了出来,走到前舱中央:“给各位赔个不是,若不是我粗心大意,也不会有这一场横祸,要打要罚,小子都心甘情愿。” 人群中笑声渐小,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彭宇。 彭宇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两手紧攥,面皮子紧绷,大气也不敢出,谷雨意外地看着彭宇,那目光中有一丝欣赏。 “这一次不打你了,哥几个受了伤还得靠你呢。”一名中年士兵率先开了口。 “小子,年轻人谁还没犯过错误,有错就改,改完再犯嘛。”众人七嘴八舌。 彭宇哽咽道:“谢谢,谢谢诸位。” 火折子熄灭,一个声音响起:“方才救火之时,我见这小子裤裆是湿的,怕不是吓尿了吧。” “是河水打湿的!”彭宇本已走到谷雨身旁,闻言气急败坏地道:“大脑袋,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声音!” 众人又是一阵笑。 那中年人走到彭宇原来的位置,这一次士兵们当真不笑了,中年人静静地坐了半晌:“年轻就是好,有错就认,顶风尿十丈。我这几日常在想要是能回到从前便好了,我和老崔是同一年的兵,和老郭也认识了将近二十年,那时候打架只要有老崔和老郭在,咱们从来没输过。” “现在也没输过。”有人搭腔道。 中年人幽幽地道:“人一上了岁数,想的就多,不该想的、该想的,若非如此,那伙锦衣卫也不至于利用老崔和老郭的矛盾引起内讧。这几日我一闭上眼,就是老郭、生子、小孟几个的脸,我手上沾着他们的血。” 中年人看着自己的手,手在微微颤抖,黑暗之中有人在啜泣。 中年人放下手:“一个营的兄弟,同生共死,能有多大的仇?说到底都是曹将军的兵,他老人家尸骨未寒,咱们已打得不可开交,嘿!如果有一天黄泉相遇,咱们又有何颜面见他。这句话早就想说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顾及的还是自己所谓的那点脸面。若不是这年轻人,我当真还说不出嘴,那个...” 啜泣声在扩散,中年人又怔了半晌,忽然道:“豹子,若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咱们和了吧。” 所有士兵的目光投向角落中的一人,那人面相凶悍,不苟言笑,缓缓道:“和了。” 中年人笑了笑:“如此甚好,那船上的弟兄们就托付给你了。” 谷雨听他说得古怪,微微皱起眉头,正要出言相询,却见那中年人缓缓软倒在地。 “怎么回事?!”谷雨一个箭步窜上去,娇娘连忙点燃火折子,谷雨凑近了细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中年人腹部已被鲜血洇透,那叫豹子的兵丁将谷雨推到一旁,将中年人衣裳解了,但见他腹间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片已没入肌肤大半,四周已被鲜血糊住,他惊道:“老葛,你...你这是?” 中年人两眼涣散:“弹片崩中的,活不了了。” 豹子两眼泛红,将他手握了,中年人道:“金陵一行,咱们没有丢曹将军的脸,剩下的弟兄你要全须全影地带回去,不能再少一个人。” 豹子眼泪流了下来:“听你的,包在我身上。” 中年人露出满足的笑容:“曹将军那里我去分说,有板子我挨着,等他消了气,等你们在世间玩够了再来。”手慢慢垂下,眼睛慢慢闭上,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是:如果那些话早说出口就好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 目的 “老陈,好半晌没动静了。”老黄眼巴巴地看着船后方。 陈谱反问道:“火扑灭了吗?” 老黄道:“早就扑灭了,不少人帮忙来着。” 陈谱点点头:“看来是失去了目标,不想再浪费炮弹。” 老黄心有余悸地道:“方才跟下雨似的,我还以为大限已到。” 陈谱道:“三十六发炮弹。” “我的娘哪,”老黄张大了嘴:“就为了咱们这一艘船下这么大的血本,对方这是存心要致我们于死地。” 陈谱笑道:“你该这么想,这么多发炮弹都炸不死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黄将眼一瞪:“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陈谱恢复了正色:“这战船之上装备的炮弹已过了大半,若以满装来计算,船上大概还有十余发,对手不会再像方才那样慷慨了,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是不会再开炮的。” “原来如此,”老黄恍然大悟:“这么说接下来我们该有一段好日子了。” 陈谱好笑地道:“第一,你的船要足够快,快到战船追不上来,第二,对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想想下一次面对炮膛,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第二点永远不会发生。”老黄信心十足的道:“只要我老黄在,那战船就休想追上我们的船。” 陈谱比了个大拇哥:“不愧是我师傅,歇会儿吧,你也累了半宿,身子撑不住的。” 老黄早已累得眼皮打架,但仍有些担忧:“你能行吗?” “你不是说前方只有一条河道吗?况且,”老黄向舱外努了努嘴:“还有这小子陪着我呢。” “嗯?”老黄向外看去,却见谷雨正站在门外:“有小谷陪着你,我便放心了。” 谷雨扶着他的胳膊:“您老慢点。”送他出了舱。 陈谱瞥了他一眼:“怎么,找我有事?” 谷雨道:“有件事您需要知道,船尾中弹,我们已将火扑灭了,一名兵大哥身亡。” 陈谱显得很欣慰:“才死了一个,万幸啊。” 谷雨一怔,这老者对生命的漠视让他很不舒服,他缓缓开口道:“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陈谱目视前方:“说。” 谷雨道:“您的目的地是京城吗?” 陈谱面无表情地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我们两人的目的一样,如今怎么又怀疑起自己来了?” 谷雨摇了摇头:“那时我说你我目的相同,指的是同样都想诱敌深入,说到底不过是在张回眼前使了障眼法,让他乖乖跟在我们船后,我的意图先前便与您说了,只有这样才能为潘大人和胡大人争取时间。可我想不通的是您究竟有什么目的?” 陈谱沉思片刻:“你我同船逃亡,同生共死,讲道理我该与你交个底。但是我毕竟是受人之托,不知道会不会坏了人家谋划,所以你想知道的我是万万不能说的。” 谷雨沮丧地低下头,自己这些人无论从体力还是心力都已到了强弩之末,实在经不起另一场风波,而陈谱行事神秘,武艺超绝,最关键的是连世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他似乎也不放在眼里,由此可知他所图必然不小,如今的谷雨只想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从这个角度看陈谱无疑是最大的变数,甚至超过身后的战船。 他想了想抬起头,陈谱抢先道:“别再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谷雨道:“那我说,您听行吗?” “你要给我讲故事吗?”陈谱笑了,并没有阻止他:“反正老夫闲得无聊,权当解闷了。” 从哪里开口呢? 谷雨定了定神:“您孤身一人在盂城驿潜伏半年之久,任务之一便是保护胡应麟,可是胡大人那时仍在牢中,相隔百里你该如何保护?况且胡大人由陛下下旨安排潘大人护送返京,你们又能如何预料得到?” 他抛出了问题,并没有指望对方回答:“我想这是一种防御机制,也就是在金陵城内外大量安置据点,潜伏着您这样的高手,利用各种身份做掩护,一旦胡应麟遇险,这些据点立即激活前往营救,这才是您真正的任务吧?” 陈谱笑了笑:“不错的开头,说下去。” 谷雨道:“这也就解释了张回身为锦衣卫千户,却仍然要在金陵城内小心翼翼地探查缉捕,因为一旦被你们发现,张回未必能逃得出。” 陈谱道:“你小看了张回,目前在皇帝身边的两个红人,一个是张回,另一个叫做廖文生,这两人同出锦衣卫,武艺高强,足智多谋,绝不是我这样的老头子拦得住的。” “老爷子谦虚了,”谷雨恭维了一句,将话题扯了回来:“只是您也没想到那夜兵荒马乱,敌我难辨,稀里糊涂地被潘大人强令开船,却阴差阳错地救下了胡大人,这之后你除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外,便是保护他免受阿楠一伙的暗算。” 陈谱哼了一声:“我却没想到你这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来了个瞒天过海,将胡应麟送下了船,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先记在账上吧,”谷雨淡淡地地道:“您之所以仍然留在船上,一则为了继续替胡大人打掩护,另一方面我想您还有别的目的。” 陈谱不置可否地道:“你大可以展开讲讲,老夫洗耳恭听。” 谷雨笑了笑:“当我发现您对阿楠的事情了如指掌却装傻充愣之时曾感到深深的疑惑,如果真的想保护胡大人,干脆将他们杀了便可,不用您老亲自出手,我和船上的弟兄们便能将其一网打尽,不过后来当我冒出瞒天过海的想法时,便也明白了您的想法,其实您选择无视阿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留着他,继续为岸上的张回通风报信。” 陈谱道:“这么说来我是在帮张回?” 谷雨道:“如果您真的在帮张回,这一船人在宿迁便全军覆没了,”他看着陈谱沧桑的脸庞:“您在诱使张回进入您的圈套。” 陈谱右手一颤,眯起眼睛,掩盖住了目光中的杀机。 第八百二十七章 御书房 谷雨将陈谱的反应看在眼中,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手放了下来,陈谱轻蔑一笑,连看也不看他,只把眼盯着眼前的水路,这比谷雨重要得多,而谷雨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谷雨才道:“张回以为的一次抓捕行动,其实是为他设计的陷阱,就在这条运河的某个地方,一定有大量杀手在等着他,对吗?” 陈谱沉声道:“小子,就凭这句话,我就可以杀了你。” “您说笑了,”谷雨挤出僵硬的笑容:“这船上男女老少都是良善之辈,我只想避开未来的祸端,仅此而已。” 陈谱这才明白今晚这一场对话的目的,他点了点头:“我可以争取,但不能做出保证。” 谷雨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心道:那何必浪费我的一番口舌? 他仍不死心,舔了舔嘴唇试探地道:“所以您的目的地一定不是京城对吗,如果这场针对锦衣卫高官的刺杀发生在京城,那么不论你们真心还是无意,都会被视作对皇帝的挑衅,这一定是你们承担不起的后果,所以是在哪儿,山东,直隶,还是天津?” 说到此处忽地心中一动,露出思索的表情。 陈谱斜眼看着他:“今晚的对话结束了,如果你还想留着性命的话。” 谷雨垮下脸,重重地叹了口气,陈谱笑道:“都说咬人的狗不叫,你小子平日里沉默寡言,背地里却把人算计到了骨子里,老夫多年不曾看到这样有趣的人物了,不过有两件事你却说错了。” “什么?”谷雨微微蹙眉:“我哪里说错了,还望您明示。” 陈谱慢条斯理地道:“第一,胡应麟上了老夫的船,这事我早先便知道,因此并不是偶然。” 谷雨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可能?” 陈谱就喜欢看他失态的表情,原因他是坚决不肯说的,顿了顿又说出了第二件事:“老夫的目标不是张回,或者说不仅是张回。” “什...还...还有谁?”谷雨心头剧震,惊得话也说不利索了。 陈谱嘻嘻一笑:“是不是比杀了你还难受?” 谷雨点点头,迎上陈谱戏谑的目光:“是谁你想必也不肯说了?” 陈谱笑意吟吟并不作答,谷雨咽了口唾沫:“我得去缓缓。”慢腾腾地走向门口。 陈谱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好笑,谷雨走出了门,停下脚步,忽又转过身来:“老陈,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知你可认识田豆豆吗?” “谁?”陈谱露出疑惑的表情。 谷雨摇了摇头:“没事了。” 直到谷雨身影消失在门口,陈谱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月亮藏在乌云之后,惨淡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两岸的风景正在急速后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忧:究竟是官船先到达目的地呢,还是在此之前来自身后的一炮将所有的计划化为泡影? 京城,御书房。 万历皇帝身着单衣坐在案后,表情阴冷,廖文生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不知过了过久,万历轻轻开口。 廖文生如蒙大赦,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垂手肃立。 万历看也不看他,低头摆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这么说到现在还没胡时真的下落?” 廖文生战战兢兢地道:“薛承运已派人传回了消息,在十八里店发现了胡时真的行踪。” “十八里店?”万历皱起眉头:“南下了?他要去哪儿,唔...他要去天津!” 廖文生疑道:“陛下如何知道?” “胡应麟是不是要回来了?”万历不满地看着他:“胡时真早前不是一直在找他爹的下落吗,可见他对其父感情至深,如今既然知道了胡应麟回京的消息,天津是他北上必经之路,岂会忍住不见?还有一点,他现在是朝廷逃犯,想要逃出生天,天津是绝佳的出处。” “他要出海!”廖文生明白过来。 万历仅凭胡时真现身之地,便轻易推断出他的动向,廖文生既敬畏又惶恐:“陛下圣明。” 万历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被一个傻书生耍得团团转,朕倒宁愿糊涂些。” 廖文生吓得脸色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该死,教陛下操心了。” 万历看向窗棂,月光在窗外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御书房内安静下来,廖文生大气也不敢出,过了许久忽地叹了口气:“文生,这些年有些人与我作对,危害社稷,你不辞辛苦,对朕忠心耿耿,朕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你被别人记恨在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朕怕你遭遇意外,便命你不得离京,只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便没有人敢动你。” 廖文生感动地道:“陛下回护之心,微臣百死莫辞。” 万历收回目光,俊朗的脸庞上满是清冷道:“朕不用你死,交给你的差事可用心做了?” 廖文生心里咯噔一声,迎面正撞上皇帝锐利的眼神:“陛下,我...” 万历的眼底有火苗在燃烧:“听说京城内有百姓正集结串联,说要在城门外恭迎为民请命的胡时麟胡大人,这事你可知道吗?” 廖文生惊呆了,他这几日心思全扑在胡时真身上,这街头巷尾的腰眼他倒是有所耳闻,但并没有留意事态的发展,万历弓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廖文生,侵略性十足:“那胡时麟与朕作对,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可有把我这皇帝放在眼里?”原本俊朗的脸上满是狰狞:“京城的百姓是什么心思,想造反吗?”右拳在书案上重重一击。 廖文生吓得一激灵,哆哆嗦嗦地道:“陛下天下共主,民心所向,一定...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是谁呢?”万历忽地神经质地一笑。 廖文生舌底发干:“是,是...” 万历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不去查!” 廖文生从地上爬起来:“微臣这就去。” 万历坐回到椅子中,望着廖文生踉跄离去的背影,失望地摇了摇头。 廖文生急匆匆出了御书房,绕到前院,刚走到景阳门,门外人影一闪,向廖文生迎面走来:“廖大人,许久不见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 故人 锦衣卫指挥使如今不在京城,自指挥同知到镇抚使层层空缺,廖文生因为肃反内奸,在万历心中的重要性与日俱增,有望在今年递补指挥同知,实现个人仕途的三级跳,他心中也早已将这个位子视为囊中之物,可方才的一场谈话顿时让他不禁患得患失起来,他知道当今圣上对权柄一事最为敏感,民众郊迎胡应麟本身算不得什么,但这件事的背后却让年轻的皇帝颇为忌惮。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廖文生已经从万历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满,他心中忐忑,心绪不佳,景阳门门外转出一人,身型健硕,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廖大人,许久不见了。” 廖文生怒气冲冲地看向对方,待看清那人面孔却脸色剧变:“田大...唔...田豆豆。” 来人正是田豆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廖文生向左右看看,御书房中值守的皆是锦衣卫的好手,且都是自己培植的亲信,他这才稍稍安下心,扳着面孔道:“这不是田豆豆吗,你怎么来了?” 田豆豆歪着脑袋看他,目光中充满了玩味:“廖大人,做了官,气色都不同往日了。” 廖文生声音低沉道:“廖某做了再大的官,心中也永远装着皇上...” “得了得了,”田豆豆摆了摆手,好笑地道:“说你胖你就喘,我记得你在我手下当差之时不这样啊?” 廖文生微微蹙眉,田豆豆那种骨子里的漫不经心让他感受到了冒犯:“这里是大内,田大人莫要玩笑,夤夜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田豆豆挠了挠头,看着御书房的方向:“陛下有召,怕是有日子没见,想我了吧?” 想你? 廖文生心中冷笑:陛下恨不得杀了你。 田豆豆转过头,嘻嘻一笑:“廖大人,有日子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廖文生吐出一口气,他最反感的就是田豆豆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从前是,现在也是。锦衣卫身为天子近卫,杀伐决断,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子,任何不利于陛下的因素都将被无情的抹杀。 田豆豆皇恩盛隆,小小年纪便官至千户却一点不知感恩,甚至,甚至成为了挑战陛下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被扒了官身,圈在京城中做个闲散的二世祖,落得如此下场,廖文生没有半点同情,只觉得快意。 他作为田豆豆手下的办差官,自从领了陛下密旨,便从身边同袍开始杀,一直杀到今天的位子,可以说他是踩着田豆豆及其党羽的鲜血上位的,可眼下这厮如没事人似的,廖文生冷笑道:“咱们多年兄弟,怎会不想。” 田豆豆挑了挑眉:“择日不如撞日,在这里等着我出来,我请你吃酒。” 廖文生心中一动,单打独斗他可不是田豆豆的对手,双方是生死仇敌,他可不敢冒这个险:“今夜我还有公事,恕不相陪,不过,”他冷冷地打量着田豆豆:“你若是安生待在京城,总会有机会的。” 田豆豆道:“瞧你说的,我不在京城,还能去哪儿?” “是吗?”廖文生冷笑道:“我听张回说曾在金陵见过你。” 田豆豆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那小子眼神不好,心肠也坏,这不是冤枉老实人吗,陛下都不信,你却信他的,我给你提个醒,你莫要被他骗了。” 廖文生面无表情地拱拱手:“多谢你的提醒,时候不早了,别让陛下等着急了。”说罢转身离去。 田豆豆挠了挠脑袋:“真是不留情面啊,亏我当年对他不错,哎...怪老子心软,把狼崽子引入了家里,完蛋,心情也变差了,一会儿怎么应付皇帝,糟糕糟糕...”一路絮絮叨叨地走向御书房。 廊坊城外的官道上,行人行色匆匆,步履飞快,此时天色已晚,城门随时可能落锁,若是赶不上便要在城外过夜,徒增麻烦。 郑员外催促道:“快点儿,今晚还能不能赶上了?” 车夫咬着牙甩动马鞭:“能赶得上。” 胡时真也有些焦急,望眼欲穿地看着前方,尽管马车外漆黑一片,他却已在脑海中勾勒出城里宽敞的客栈,若是能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睡上一觉...想到此处也忍不住催道:“加把劲儿,城门就在眼前了。” 郑员外安慰道:“陆姑娘,再稍等片刻,咱们马上便能入城了,这廊坊咱也常来,城东头的有家饭馆,红烧狮子头做的那叫一绝...咦?陆姑娘,你怎么了?” 胡时真闻言一惊,扭头看向陆诗柳,却见角落中陆诗柳全身瘫软,歪歪扭扭地靠在厢壁,脸色煞白,全身打着摆子,郑员外伸手搀住她:“陆姑娘,你没事吧?” 胡时真一个箭步抢上前,从他手中抢过了陆诗柳:“诗柳,诗柳,你不要吓我。” 陆诗柳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无需担心,我见路上颠簸,担心头晕难耐,中午饭没敢多吃,如今腹中空浮,体力不支,挨过这一阵就没事了。” “这怎么成,你这身子本就虚弱,哪能继续饿下去?”胡时真有些急了,埋怨道:“若是你中午说了,我多在车上备些干粮也成。” 陆诗柳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身子如此不堪,对不住。” 胡时真道:“不是怪你,哎,是我说的急了,郑员外,这附近可有客栈吗?” 郑员外一脸担忧地看着陆诗柳,听胡时真问起略一思索:“咱们离城门尚有十余里,唔...前行两三里,见一岔口,下了官道东行不出一里便有一家客栈,只是依这情形,今晚可就进不了城了。” 胡时真冷冷地道:“郑员外进城吧,我们两人下车。”说着便要背起陆诗柳。 “慢来慢来,”郑员外赶紧拦道:“陆兄误会了,我也没说过非要进城不是,老倌儿,你可听见了,咱们不进城了。” 车夫答应一声,用力挥鞭,马匹唏律律一阵暴叫,奋起四蹄,跑得飞快,约莫盏茶功夫,果然见前方有一条岔路口,一条通向廊坊,另一条则往东边去了,车夫不假思索别转马头,跑出不远便见到路旁灯火明亮,人声鼎沸,正是那客栈到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路引 马车攸地停在客栈前,小二肩头搭着白巾,殷勤地跑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陆诗柳听到动静,挣扎着起身,胡时真连忙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搀下了车,陆诗柳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小二吓了一跳:“这位娘子是怎么了?” 郑员外跟在两人身后下了马车:“别怕,不是病了,去备四个热菜,再来碗热汤。” 小二连忙将三人让进了客栈。 客栈前有拴马桩,马匹和马车在门前排了一溜,车夫将马车赶到道旁,在拴马桩上绑了,望着官道的方向苦叹一声:“可惜了。” 客栈中人满为患,此处是距离城门最近的客栈,无论是夜晚出城的,还是没有赶上入城的,大多会选择在此处暂歇。大堂中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三人捡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了,不多时上了菜,陆诗柳接连喝了两碗热汤,脸色才终于缓过来。 胡时真心有余悸地道:“以后我得备些干粮才稳妥。” 陆诗柳笑道:“劳你费心了。” 郑员外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忽道:“你们二人当真是兄妹吗?” 胡时真与陆诗柳同时一惊,陆诗柳强笑道:“怎么,我们长得不像吗?” 郑员外表情古怪:“你方才出事之时,我看陆兄的神态可不像是你兄长。” 胡时真也反应过来:“郑员外多心了,我们两个一母同胞,是如假包换的兄妹。” 郑员外喝了口汤:“我随口说说,两位别介意。” “不会。”陆诗柳应了声,两人生怕被他瞧出破绽,快速将饭吃了,胡时真打了个哈欠:“今夜进步了城,不如早早歇了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郑员外站起身:“正好我也乏了。” 这一次他仍然要了三间房,胡时真龇牙咧嘴地将裤子脱了搭在床头,扳着腰看向自己的屁股,门口忽地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心中一慌:“什么人?” “是我。”陆诗柳的声音。 “等等。”胡时真龇牙咧嘴地重新将裤子穿上,将门打开,却见陆诗柳端着一个罐子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连忙将她让了进来。 “方才去灶房煎了药,”陆诗柳将药罐放在床头:“把裤子脱了。” 胡时真欲哭无泪,含含糊糊地应了,慢吞吞地将那条裤子重新脱下来趴在了床上。 陆诗柳坐在床头,胡时真紧张地心脏怦怦跳,忽觉屁股一凉,犊鼻裈也被陆诗柳扒了下来,胡时真骚得满脸通红,将脸埋在枕头里,不吭声了,陆诗柳也颇为不自在,她将药罐细细地抹在胡时真大腿及屁股的伤处。 “唔...”疼痛让胡时真全身绷紧,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道:“晚上没再难受吧?” 陆诗柳淡淡地道:“我是装的。” “嗯?”胡时真霍地回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诗柳:“哎哟...” 陆诗柳见好容易涂抹均匀的草药被他这一扑腾,散得满床皆是,气得在他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记:“老实待着!” 胡时真一激灵,虽然没打在伤处,但被一个妙龄大姑娘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心灵还是受到了极大冲击,陆诗柳更是慌张,她方才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回过神来便知道大大不妥,见胡时真两眼圆睁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禁晕生双颊,低声道:“回过头去,趴好。” 胡时真老老实实地回过了头,半晌两人都没敢说一句话。 陆诗柳将床上的草药归拢起来,又将药罐中的草药慢慢敷在胡时真屁股上,胡时真低声道:“你为何要假装?” 陆诗柳道:“你想进城吗?” 胡时真点了点头:“总觉得在野外不安全。” “进了城便安全了吗,”陆诗柳撇了撇嘴:“我且问你,你有路引吗?” “这...”胡时真傻了眼,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这错误很低级,却能致命。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城,到时拿不出路引,城门守军不将自己绳捆索绑拿了问罪才怪,他愣怔半天,才吐出一口长气:“诗柳,你救了我一命。” 陆诗柳道:“咱们进城是为了歇息和购置草药,明日便不进城了,你忍得一日,待咱们到了天津再说。” “没问题,”胡时真应下了,但随即皱起了眉头:“不过缺少路引,终归行动不便,难道到了天津我们也不入城吗?” “所以今晚是咱们动手的时候。”陆诗柳淡淡地道。 胡时真疑道:“你想做什么?” 陆诗柳道:“这客栈中住的旅客哪个没有路引,只要咱们小心些,不怕没有收获。” 胡时真战战兢兢地道:“诗柳,你莫要吓我,难道你是想偷...那个不告而取吗?” 陆诗柳紧咬银牙:“事急从权,只能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胡时真慌张地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若是被人发现了不得被人打。” 陆诗柳沉声道:“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你在这里可能会被打一顿,若是被官兵抓了恐怕连命也丢了。” “常言道,家有贤妻,男儿不遭横事,”胡时真叹了口气:“可见常言说得也不老准的。” 陆诗柳俏脸一红:“别胡说八道。”手脚麻利地包扎好,走到门前开了一缝,观察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食客,物色着她的目标,多名男子同行的忽略,五大三粗的汉子忽略,她将目标定格在了一对男女身上。 胡时真有些紧张,见陆诗柳推开了门:“你去哪儿?” 陆诗柳道:“你行动不便,就别添乱了,我去去就回。”侧身出了门。 胡时真咬着牙从床上爬起,将门开了一道缝凑近了细看。 陆诗柳下了楼,坐在那对男女身后的一张桌上,跟小二要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喝起来,后背靠在椅上,侧耳倾听来自背后的声音。 那对男女年岁不大,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上下,男子衣着华丽,女子则穿得很朴素,两人许是饿了,一声不吭地吃着饭,陆诗柳虽然说得轻松,但真要做起贼来,却发现难度着实不小,紧张地一颗心砰砰乱跳。 第八百三十章 承诺 那对少年男女吃了一阵,女孩率先开口:“咱们就这么不告而别,不会出什么事吧?” 男孩满不在乎地道:“我爹想让我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他难道不知道我自小便喜欢你吗,如今他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咱们躲几日再回家,等他气消了再说。” 他两人压低了声音交谈,但谈话内容还是传到了身后陆诗柳的耳中,她杏眼圆睁,手端着茶杯凑到嘴边却忘记了喝。 敢情这对少年男女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听两人口音八成也是京城人氏。 女孩的声音响起:“怀远,人家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你爹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怪罪我的。” 那叫怀远的男孩安慰道:“我爹老来得子,对我宠得不得了,我回去服个软,他舍不得责怪咱们的。” 女孩沮丧地道:“我知道你娘看不上我,才迫不及待安排这一门亲事,那女子与你门当户对,可谓天偶佳成。” 怀远急了:“小茹,你怎么这么说,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心吗?”情急之下声音不禁高扬起来,大堂众人纷纷看过来。 小茹连忙拉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声些。” 怀远气怒未消,忽地拉住她的手腕:“出去说。” 小茹不由自主地站起,抓起桌上的包袱,随他走了出去。 陆诗柳想了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溜溜达达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怀远迈着大步走得飞快,小茹在后跌跌撞撞地跟随,两人一路走到客栈边的林边这才撒了手,小茹揉着被他握地发疼的手腕:“怀远,你我青梅竹马,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爹和你爹同朝为官,品级相当,才约定了这门亲事,哪知事情无常,我爹得罪了人,被贬到雷州做官,这辈子我们爷俩能不能见到都难说。而你爹平步青云,如今已官至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地位显赫,风光无两,我...早已配不上你了。”说到此处,两眼泛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怀远将她两臂抓着,激动地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喜欢你,自见你第一面,我这颗心便放在你身上,从此再未动过。小茹,无论你和伯父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你的怀远。只要你也喜欢我,这世间就没什么能分开我们。” 少年的承诺高昂又坚定。 小茹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动力地点点头:“怀远,我们一定能一起走下去的。”她的心智比怀远显然更为成熟,顿了顿又道:“你不要与你娘置气了,若你一直忤逆她的意思,她也定然不会同意你我的婚事。” “哎...”提到母亲,怀远如泄了气的皮球,琢磨半晌道:“为我说这门亲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我娘,她在家做主惯了,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小茹声音低沉:“你也不要怪她,她毕竟是为了你好。” “只不过有些嫌贫爱富,”怀远撇了撇嘴:“她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就不信她对你没有感情,我会慢慢说服她的。” 小茹点点头:“你若是劝不动她,就把那高家小姐娶了吧,我...我大不了用不再见你便是。” 怀远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忽听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一阵窸窣之声,小茹扭头看去,只见草丛如浪,起起伏伏,似有猛兽出没,扑到怀远怀中:“怎...怎么了?” 怀远心中忐忑,伸手护着她,壮着胆子问道:“谁啊?出来!” “喵。”草丛中的声音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怀远强笑道:“不过是一只野猫而已,看把你吓得,咱们回去吧。” 小茹从他怀中抬起头:“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头顶皓月当空,小茹轻声道:“那客栈里乱得很,我不想这么早回去,今夜明月如镜,咱们去树边坐坐可好?” 怀远一怔,小茹期待地看着他,他又怎么好说出个不字:“好,我陪你赏月。” 草丛中陆诗柳透过间隙看着两人离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身边埋怨道:“你要吓死我吗?” 胡时真尴尬地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两人头碰着头说话,胡时真的呼吸打在陆诗柳的脸颊下,不知怎么竟让她心中砰砰乱跳,嘴上却道:“要不是你从我身后悄没声地过来,让我险些露馅,说不定方才便得手了。” 胡时真眨了眨眼:“陆姑娘跟我说说,你躲在草丛中如何得手?” 陆诗柳知道对方在将她的军,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的思路都被你打断了。” “慢慢想,不着急。”胡时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陆诗柳起了好胜心,低声道:“你知道这男子是谁吗?” 胡时真摇了摇头,陆诗柳道:“他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刘永吉的小儿子。” 胡时真睁大了眼睛:“你认识这位刘指挥?” 陆诗柳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两家衙门经常打交道,董师傅又与刘指挥相交莫逆,是以我常听四哥、海潮他们几个提起,便将这人的名字记住了。” 胡时真惋惜地道:“如果能认得他该多好,念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说不定也能帮帮咱们。”他微微弓起身子,透过草丛缝隙看到怀远和小茹已在林间捡一处石头坐了,两人并肩挨在一起有说有笑:“那刘怀远看来是为了他的青梅竹马逃了婚,就凭这份勇气,他俩一定能走到一起。” 陆诗柳摇了摇头:“门不当户不对,只有惨淡收场而已。” 胡时真拧起眉头,陆诗柳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勇气有时只不过是一场气,当刘怀远面对旷日持久的冷战,不得不向父母妥协,当小茹在虚无的希望中经历过一次次失望,终有一天会从梦中惊醒,面对现实,我只是希望他们明白的不要太晚。” 胡时真有些生气:“我看这刘怀远有担当,有情义,小茹姑娘对他情深义重,必不会负了他。” 陆诗柳收回目光,看着义愤填膺的胡时真,心底轻叹一声,他没有听懂她想说什么,强自笑了笑:“横竖跟咱们无关,那路引想必就在小茹姑娘随身的包裹里,你想不想要?” 第八百三十一章 路引 胡时真点点头:“你有办法了?” 陆诗柳狡黠一笑:“凭你和刘永吉的关系,还怕他不将路引给你吗?” “我?”胡时真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我哪里认得刘永吉?” 陆诗柳笑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保证那小子乖乖把路引交出来。” 树下刘怀远和小茹正在低声谈笑,月光下走来一人,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胡时真两手平摊:“少爷,别紧张。” 刘怀远一怔,离得近了看清胡时真的样貌,脸上的戒备不减反增:“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胡时真道:“你当然不认得我,我是东城兵马司的胡时真,今年过年的时候曾去刘指挥府上拜会,我曾见过您一面,想来您不认得我了。” 刘怀远半信半疑地道:“你当真去过我家?” 胡时真道:“那是自然,我与顺天府衙董心五老前辈一起去的。” “董伯伯?”提及父亲的至交好友,刘怀远登时又信了两分,连忙拱手道:“是我眼拙了,失敬失敬。”家教涵养体现在细节。 在他身后的小茹也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胡时真。 刘怀远随即皱起眉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胡时真假意叹了口气:“少爷,你以为悄悄离家出走,做的天衣无缝,刘指挥便不知道吗?” “什...什么?”刘怀远脸色变了,伸手拦在小茹身前:“你想干什么?” 胡时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再看这小子脸色凶横,一副要扑上来拼命的架势,吓得他两手连摆:“误会了误会了,刘指挥并不是要抓你回去的。” 刘怀远一怔:“什么意思?” 胡时真沉声道:“刘指挥早发现少爷今日情绪不佳,便着人小心留意,怕的是你想不开做傻事,是以你前脚离开,我后脚便跟上了。” 刘怀远脸色难看:“你跟了我们一路?” 小茹的表情则复杂得多,又是担忧又是愤怒,胡时真感受到了两人的敌意,想要说服对方光靠委曲求全怕是不能奏效,干脆将心一横道:“若不是我在身后跟着,恐怕您两位早被夫人的人抓了去!” 草丛中的陆诗柳听得分明,不觉便是一怔,她没法预设刘怀远的反应和话语,只将大略的计划与胡时真讲了,此时忽听胡时真冒出这么一句,心中咯噔一声,紧紧地盯着刘怀远的反应。 果然刘怀远露出狐疑之色:“我娘?她久在深闺,如何知道我跑了,又怎么会派人抓我,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胡时真知道对方起了疑心,不免心中忐忑,但出口的话收不回来,板着面孔道:“母子连心,连刘指挥都能看出来少爷你心绪不佳,更何况是做娘的了,原来她想寻小茹姑娘好生说说,但结果呢?” 小茹小脸惨白:“夫人找我了...她要与我说什么,她定然是要劝我离开怀远是不是?” 胡时真拿腔作势,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一脸愁苦状。 陆诗柳掩嘴轻笑,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刘怀远脸色稍霁:“这么说是我娘知道了小茹离开,便想抓我们回去。” 胡时真点点头:“不错,夫人派人离府之时,恰好被我看到,我便指了个错误方向,眼下几人该到通州了吧。” 刘怀远道:“你为何要帮我和小茹?” 胡时真道:“并非我想帮您,而是刘指挥。” “我爹?”刘怀远愣住了。 胡时真道:“还不清楚吗?刘指挥虽然表面不赞同,但更多的是碍于夫人的情面,不忍她伤心,但是刘指挥是响当当的汉子,咱们五城兵马司的没有不敬着的,他心中顾念老友情意,如何能割舍得下?” 刘怀远眼中含泪:“爹,爹...” 胡时真添油加醋道:“刘指挥中意小茹姑娘,心中所盼便是你二人喜结连理。” 这一下子小茹也绷不住了,泪水如断线珠子自腮边滚落。 胡时真暗道:罪过罪过,话锋一转却道:“只是我见两位越走越远,实在不顾及家中亲人,便忍不住自爆行迹,为的只是问一句两位要去哪里,难道当真要舍了父母吗?” 此话一出,刘怀远当即便是一震,呆愣愣地看着胡时真,而后者则面现忧色:“您这一走,家里定然乱了套,高家如何交待,刘家如何善后,刘指挥又是京城有脸面的人物,哎...” 刘怀远心中发慌,颤声道:“你说该怎么办?” 按岁数他只比胡时真小的三五岁,但胡时真人长得清秀,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刘怀远不知不觉间便将他视作依靠。胡时真道:“依我之见,少爷无非是想通过离家出走表明心迹,这目的实则已达到了,您不如就在这客栈里安心住着,我回去跟刘指挥禀告一声,让他老人家也安心。” “使得使得。”刘怀远点点头。 胡时真又道:“夫人那里自有刘指挥劝说,相信经此一闹,夫人也未必敢如此执拗。” 刘怀远摇了摇头,对母亲的了解使他并不乐观:“我娘不是那么好劝说的。” 胡时真道:“可她并不知道您在哪里。” 草丛中的陆诗柳再次愣住了,这位鲁莽的书生再次脱离了剧本,刘怀远嗫嚅道:“你想说什么?” 胡时真道:“刘指挥知道你在哪里,但夫人却不知道,只要你将自己和小茹姑娘照顾好了,刘指挥有充足的时间说服夫人不是吗?” 刘怀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小茹脸色凝重:“倘若夫人铁了心不同意呢,倘若...倘若夫人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才被迫答应得呢?怀远,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势必不会幸福,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伯父伯母为难...” “不要说了!”刘怀远激动地拔高了音量,把胡时真吓了一跳。 小茹也是一个激灵,定定地看着刘怀远,刘怀远喘着粗气:“我爹会说服我娘的,若是我娘执意不肯答应,我...我便一辈子不回去!”他独立发着狠,脖子上青筋暴出,看向胡时真:“就依你的计划行事。” 胡时真道:“为了喜欢的女子甘愿付出一切,教人着实佩服,不过还需要您二位将路引交给我。” 刘怀远登时皱起眉头:“为何?” 第八百三十二章 巧遇 胡时真笑意吟吟,目光幽幽:“少爷,我这厢回去复命是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若您假意诓骗,这边应了我,那边转头溜了,刘指挥定会责我办事不利,甚至以为我存心欺瞒,一顿板子定然是少不了的,到那时我好心办坏事,上哪儿说理去?” 刘怀远不满地道:“你怀疑我骗你?” 胡时真一本正经地道:“刘指挥用兵谨慎,不打无准备之仗,咱们在他老人家手底下学了不少真本事。” “用在我身上?”刘怀远气道。 胡时真道:“既然我露了行迹,眼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便是依方才之计,另一条嘛...”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见刘怀远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另一条就是跟我回去,至于你和小茹姑娘是分是和,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刘怀远面色复杂地看着胡时真,小茹道:“就听他的吧,他看上去是真心实意为咱们着想。” 胡时真老脸一红,暗道一声:惭愧。 刘怀远从她的包袱中掏出路引,胡时真自怀中掏出银两:“我也不白拿你的,这些银钱够你在客栈中暂避一时的。” 刘怀远嗤笑道:“够吗?”从怀中摸出几条小金鱼,得意地在胡时真眼前一晃。 胡时真咂咂嘴:“用我的吧,那客栈中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有坏人,你这几条小金鱼够赔上你们俩的脑袋了。” 刘怀远唬了一跳,从胡时真手中接过,斜着眼睛看他:“你倒是好心。” 胡时真望着两人的背影离去,不知站了多久,陆诗柳出现在他的身后,胡时真并没有回头,他一瘸一拐地蹭到树边坐了:“来,陆姑娘,小生邀你共赏明月。” 陆诗柳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路引,胡时真仰着头望着天边月亮:“这样对他两人公平吗?” 陆诗柳没好气地道:“事急从权,你若是不忍心就还回去。” “那可不行,”胡时真坚决地摇摇头:“毕竟是我施展妙计得到的,只是...咱们真的要他们在客栈中苦苦等待吗?” 陆诗柳背负双手,举头望月:“自然不会,明日出发之时给小二一笔银子,让他去城里报信。” “啊?”胡时真瞪大了眼睛:“那他俩可糟了。” 陆诗柳声音清冷:“那也好过他们离家远行,经历风吹日晒,一路担惊受怕,若是路上不巧遇到歹人,你可想到以他俩的经验和身手,会落得什么下场?” 胡时真咂咂嘴,不说话了,他知道陆诗柳说得是对的,陆诗柳又道:“何况他们总要面对现实,靠一时的莽撞和臆想是换不来结果的,拖下去只会让两人以及两家人更加痛苦。” 胡时真听她声音萧索,正想说什么,忽听一阵马褂銮铃的声音自远而来,扬起沙尘无数。 胡时真噌地从地上爬起身,望着马上的骑手,天色昏暗看不真着,但体型彪悍,一看便不是寻常的赶路人。 陆诗柳心中一动:“走,去看看。” 薛承运纵马疾驰,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来到客栈前,偏腿下了马,大多数人酒足饭饱之后已回房休息,大堂里只剩零零散散几桌,小二早听得动静,小跑着出来,登时被面前的阵势唬了一跳,十几匹快马,十几名健硕的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小二背脊发凉,堆出僵硬的笑容:“各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唐三儿站在人群后,目光在两侧的坐骑、马车旁一溜,目光定格。 薛承运在小二的引导下走入客栈,唐三儿抚着下巴,慢慢走向道边停靠的马车,上下打量着,一名年轻的伙计打扮的男子嘴里叼着半拉饽饽从客栈里走过来,唐三儿指着马车:“你的车?” 小伙子一怔,随即点点头:“这位爷,您可是要租车?” 唐三儿“唔”了一声:“你是车马行的?” “正是,”车夫笑了笑:“赶在落锁前出的城,准备返回京城,若是顺道我便稍您一段,您给个辛苦钱便成。” 唐三儿摇了摇头:“不顺路。”背着两手走进了客栈。 那边厢草丛簌簌,钻出个脑袋,正是郑员外雇佣的那名车夫,边提裤腰带边道:“小谢哟,我这边拉得腿肚子转筋,你倒好,胡吃海塞跟没事儿人似的。” 那小伙子名叫小谢,倚在马车上闻言一笑:“您这身子骨可大不如前了,几年前跑车的时候,您能喝下半盆汤。”掰下半块递了过去。 车夫犹豫片刻,还是将饽饽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嚼起来:“也怪我那主顾,一路上跟狗撵兔子似的,半路上又遇到官差盘查,我这一路上是又惊又怕,魂儿都差点飞了。” 小谢睁大眼睛:“嚯,官差!” 车夫一脸的后怕点点头,眼珠转了转:“小谢,今晚可巧在这里遇到你,我正愁没地方睡呢,要不然去你房里,咱爷俩将就一晚?” “这...”小谢一脸为难:“咱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 车夫一瞪眼:“当年你跑车,我可是手把手地交你。” 小谢苦着脸:“你那呼噜打得山响...” 车夫笑嘻嘻地道:“这有什么,我还不怪你磨牙呢,你倒先怪上我了,走走,天色已晚,睡觉睡觉。”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架起就向客栈中走去。 胡时真探出半个脑袋,向客栈中望去。 只见薛承运一伙占了满满三张桌子,薛承运倚着墙,脸色疲惫,几个伙计正将饭菜端上来。 胡时真缩回脑袋,脸色已然白了:“怎么办?” 陆诗柳压抑下心头忐忑:“怕什么,他们也赶了一天的路,我就不信他们不睡觉。” 胡时真疑道:“你还要回去?” 陆诗柳道:“不回去怎么办,难道真要靠咱们依靠一双肉腿走到天津吗?” “可...可是...”胡时真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客栈:“薛承运和锦衣卫也在客栈中,只怕咱们有命进,没命出。” 陆诗柳道:“咱们等到他们睡了再回去,明日一早不等他们起床咱们便已启程,两厢不照面,怕什么怕?” 胡时真想了想,这法子倒也使得:“那咱们就怎么等吗?” 陆诗柳站起身来:“走。” 胡时真随在她身后:“去,去哪儿?” 陆诗柳笑颜如花:“小女子邀胡公子共赏明月。”她背转身子一步步倒退,胡时真一瘸一拐地跟着她,但见月明如水,晚风轻拂,杂草有节奏地一摆一摆,陆诗柳全身沐浴在月色之下,素发银裹,巧笑盼兮,胡时真不觉看呆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火箭 夜色下,官船划开鱼鳞般闪耀的河面,驾驶舱中的三人却无心欣赏夜景,谷雨站在舱外,一瞬不瞬地看着船尾的方向。 陈谱问道:“有动静吗?” 谷雨脸色疑惑,他的目光定格在战船的船头,虽然看不真着,但影影绰绰能看到人影,纹丝不动站在船头,谷雨的心头升起一团阴影:“没有动静。” 陈谱沉吟着没有说话。 老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两位,对方不打我们,难道不值得庆幸吗,非要他们动手才痛快?” 谷雨道:“今晚月色清亮,正是动手的好时候,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时机。” 陈谱接着道:“对方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老黄这才知道他们的担忧,脸色也难看起来,谷雨喃喃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呢?” 嗖! 尖锐的破空声中,一支响箭拖着一团火球自头顶划过,耀眼的光亮将谷雨脸上的恐惧照得一清二楚。 陈谱惊道:“弩箭!他们战船上有弩箭!” 话音未落,战船上如万朵梨开花,无数支弩箭带着尖啸如雨点般向官船飚射而来。 “快!隐蔽!” 谷雨放声大喊! 笃!笃!笃! 火箭牢牢地钉在甲板上,箭杆仍兀自颤动。 官船上各处角落浓烟四起,火星点点。 不等谷雨招呼,彭宇和大脑袋一众人拎着水桶冲了出来,化整为零,扑向各处起火点。 谷雨从艏楼上冲将下来,高声叫喊:“注意来箭!小心隐蔽!” 火箭如雨点般洒下,谷雨一手拨打箭矢,一手拎起水桶寻找着起火点。 烟雾由点迅速链接成面,构成一道道幕墙,辛辣的烟火钻入鼻腔,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四周咳嗽声此起彼伏。 一阵排箭过后,谷雨高声喊道:“打水!救火!” 船舷边兵丁疯狂地摇动滚轮,一桶桶水汲上来,再由兵丁撒丫子跑向火场。 炙热的甲板、蒸腾的浓烟、狼狈的人群,构成了这个夜晚的主题。 又是一排箭雨袭来,谷雨高喊:“隐蔽!” 天空中绽放出无数耀眼的火光,看得人头皮发麻,众人纷纷将木桶罩在头顶,寻找着掩体。 笃!笃!笃! 谷雨忽地脸色剧变:“坏了!” 船帆中箭,火苗迅速蔓延,浓烟滚滚,船上众人吓得手脚冰凉,就凭船上这些人如何能与官船上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和山匪相抗衡,这一次不需要谷雨指挥,所有人拎着木桶纷纷跑向桅杆。 兵丁举起木桶,跑向船帆,只是那桅杆高逾数丈,桶中水不等碰到火苗便掉了下来。 “完了完了,这次逃不掉了。”一名水手哭丧着脸,颓丧地道。 “别说丧气话!”谷雨厉声道:“还有备帆吗?” “有!”另一名水手跳出来:“在后舱,哥几个跟我走!”一众水手随着他向后舱跑去。 谷雨指着被火烧掉大半的帆船:“你,你,两位兵大哥,麻烦将帆降下来,其他人随我做好战斗准备!” 两名兵丁领命而去。 其余人等纷纷拔出刀鞘,举目望去,但见战船披荆斩浪转眼间便追到官船身后,一猛子撞了过来。 嘭! 剧烈的震动令众人身体失衡,左右摇摆。 嘭! 又是一记传来,兵丁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战船变了个方向,贴着官船的船身蹭上来,船舷与船舷碰在一处的瞬间,战船之上早有跃跃欲试的山匪按捺不住,一个箭步窜了上来。 “接敌!”谷雨大喊一声,手起刀落将那人砍翻。 “啊!”山匪惨叫声中,跌落回战船。 没来得及喘口气更多的山匪扑向官船。 前舱,娇娘吓得缩在角落中,怀里紧紧地抱着安生。 安生闷闷的声音传来:“娘,好黑,我怕。” 娇娘颤声道:“别怕,小谷捕头叮嘱过只要咱们躲在黑暗中,敌人是不会发现咱们的。” 安生道:“外面好吵。” 娇娘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很快会过去的。” 夏姜勉力撑起身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钢刀,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柔声安慰道:“安生,谷雨会保护我们的,相信我。” 船舷边的厮杀已是白热化,一刀出去便有一人躺下,彭宇面前的是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使一柄朴刀,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彭宇力气不及对方,噗通摔倒在地。对方得势不饶人,窜到他面前挥手便是一刀,彭宇吓得汗毛竖起,将眼一闭。 大脑袋飞身上前,从那汉子身后一刀捅出,戳中那人后心,那汉子啊地一声惨叫,扑倒在地,正压在彭宇身上。 彭宇忙不迭将他推开,抓住大脑袋伸出的手顺势站起,彭宇感激道:“谢...哎哟!” 大脑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恶狠狠地道:“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生死关头还手软,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彭宇咬着牙点点头,两手擎刀冲向船舷边的敌人。 四五名山匪将谷雨围在当中,谷雨刀出如风,所使皆是杀招,身上鲜血淋漓,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唔...”谷雨身子一颤,小腿被锋利的刀刃削中,疼得他一哆嗦,身子失去平衡,身后的汉子趁势偷袭,生死一线之间,丁临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手起刀落将他劈翻,右手一托将谷雨拖住,谷雨道一声:“谢了!”如猿猴般窜出,冲入敌阵:“去把帆升起来!” “知道了!”丁临答应一声,抽身便走。 一个山匪抢到他身后,谷雨挡在他身前:“你的对手是我。” 那边厢水手已从后舱中将备帆拿了出来,三人吃力地抬在肩上,丁临冲到近前:“把帆放下!” 水手急道:“不升帆吗?” “听我的!”丁临将钢刀掖回腰间向另一侧船舷冲去,片刻后拎着满满一桶水回来全数浇在了帆上:“打湿了就不怕火攻!” 水手这才恍然大悟,迫不及待向船舷边冲去,随着一桶桶水浇下,整条帆被浸透。 丁临从地上费力地抬起帆,那帆布本就沉重,浸了水之后更是高达五六十斤重,一名水手抢到他身边,与他一并抬着拖到桅杆旁,另两名水手则手忙脚乱地拖着粗重的绳索固定在绞盘上。 丁临高喊:“升帆!升帆!” “有!”两名水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动绞盘,船帆慢慢升了起来。 吱嘎! 船舷相互摩擦的声音干涩刺耳,官船渐渐有了动力。 山匪鼓噪道:“他们想逃!放箭!” 第八百三十四章 第二轮 一排火箭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天,众人大张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火箭如雨点般撒向风帆,但没有在帆布上留下一点火星。 水手“哈”地一声笑,丁临气道:“还不快躲着!” 张回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他远远地站在战船的甲板上,冷眼旁观。齐全儿双拳紧攥:“大人,我们不出手吗?” “张回环视左右,锦衣卫跃跃欲试,他的表情捉摸不定:“急什么?” “可是...”齐全儿看着急于脱困的官船。 张回眯起眼睛看着高高扬起的帆,在吃饱了风的状态下船帆鼓胀,带动官船的船身渐渐抽离战船的控制,他却迟迟没有说话,紧接着两船想错,致嘎作响,两船同时剧烈地震动,紧接着官船一轻,顺利从战船的钳制中脱了身,加速向前方驶去。 官船上随即爆发出震天价的欢呼声。 齐全儿懊悔地叹了口气,张回看着官船远去的背影,忽地笑了出来:“心急果然吃不了热豆腐。” 齐全儿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锦衣卫的大人,搞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官船上最后一名土匪在彭宇等人的围攻下倒在地上,谷雨放眼望去,只见船舷边一具具尸体堆叠,既有山匪的也有士兵的,烧焦的糊味遍布在船身四处,大脑袋将刀一丢,狼狈地跌坐在地:“今晚怕是要糟。” 谷雨明白他的意思,躲过这一轮,不见得能躲过下一轮,战船上还有哪些武器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跑到船尾,眺目远望,只见战船仍不疾不徐地缀在官船的身后,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 他们在干什么? 在准备第二轮的攻击吗? 想到此处谷雨不禁感到心情灰恶,手中的钢刀也变得沉甸甸的。大脑袋这厮硬气得很,经历过方才那一番苦战也泄了气,这船上恐怕找不出一个对接下来的战局保持乐观的人了。 他搓了把脸,换了副面孔回到前舱,夏姜三人眼巴巴地望着他,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谷雨还是强迫自己笑了笑:“敌人被打退了,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敌人说不定还会反扑。” 夏姜轻声道:“你要注意安全。” 谷雨道:“你也是。” 娇娘道:“小谷捕头,夏郎中她...” 话没说完夏姜截口道:”我没事,娇娘和安生也不会有事的,你可莫小瞧了我们女子,真要打起来未必会输给你。“ 谷雨笑道:“那自然是打得我屁滚尿流。” 安生哈地一声笑了,谷雨想了想又道:”娇娘,你去备一桶水放在手边,若是前舱不幸着火,就要靠你了。“ “交给我吧。”娇娘郑重地点了点头。 甲板上大脑袋和彭宇正在给受伤的士兵包扎,呻吟声此起彼伏,另一群士兵则在打扫战场,一具具死尸被抛下了船,不等翻起浪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谷雨的心情愈发沉重:“豹子哥,还有多少人?” 豹子道:“死了两名弟兄,重伤两人,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能继续参与战斗的不过十几人。” 谷雨哆嗦着嘴唇,强烈的悲伤像潮水一般漫过心头:“是我对不起你们...” 豹子却满不在乎地道:“若不是你,恐怕潘大人和那胡应麟早就死了,别想太多,当兵打仗,这是我们的宿命,只要死得值,没有人会抱怨你。” 谷雨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接下来恐怕会有一场恶仗。” “接下来怕是有一场恶仗,你准备好了吗?”驾驶舱中陈谱淡淡地问道。 谷雨脸若冰霜,缓缓点了点头,陈谱轻笑道:“看来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老黄吓得一激灵,眼巴巴地看着谷雨,谷雨从牙缝之中崩出几个字:“背水一战,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他瞟了陈谱一眼:“你以为我在说大话?不然,山匪这一战损失惨重,死伤约有二三十人,加之之前的减员,恐怕战船之上不过也只有三四十人能够投入战斗。他们和张回并非一路人,生死关头不一定会随张回冲锋,只要把他们打怕了打颓了,我们就还有获胜的机会。” 陈谱无动于衷:“把这番话拿来安慰那些傻大兵吧,祝愿你们成功。” 谷雨从来没觉得他的淡然会如此讨厌,禁不住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狠狠地道:“你也在船上,你也会死。” 陈谱仿佛有心气他:“我活得够久了,你似乎还没结婚吧?” “你!”谷雨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得了得了,二位,大难临头能不能少说两句,”老黄苦着脸劝架:“话说,怎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动静?” 谷雨眉头皱了起来,向船尾的方向远眺,黑暗中竟不见了战船的身影:“嗯?” 他的视线在宽阔的水面上逡巡:“难不成是要偷袭吗?”还不等老黄说什么,自己却摇了摇头:“不会,那么大一艘战船能藏到哪里去?” “莫非...跑了?”老黄试探地道。 陈谱冷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老黄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那是去哪儿了?” 陈谱道:“还用问吗,自然是在酝酿新的攻击,鬼知道对方还有什么花招。” 老黄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个人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舱中的气氛安静而压抑。 黑暗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模糊的身影,遮天蔽日悄悄追上来,老黄指着那船,激动地道:“出现了!战船出现了!” 不知为何,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谷雨在自己的额头上锤了一记:“不出现时倒盼着它出现,我该是疯了。” 陈谱虽然也有相同的想法,但嘴上是不饶人的:“这就叫做贱。” 谷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匆匆跑了下去,老黄看不过眼,向陈谱埋怨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心眼这么窄,和个孩子置什么气?” 陈谱梗着脖子:“本来嘛,还说不得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落空 谷雨边跑边高声喊道:“战船出现了!隐蔽隐蔽!” 众人一惊,慌忙捡起兵刃,拎起木桶进入战斗位置,缩着脑袋静静等待着。 谷雨肩头抵在船帮上,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他不知道这一轮能不能抵得住,还会牺牲多少条性命,想到此处不由地看向前舱,那里有他的爱人,他也曾信誓旦旦地承诺要护她周全,自己真能做得到吗? 恐惧,来自心底的恐惧,他没有想过敌人的攻击凶狠又残忍,暗算、追杀、炮击、火箭,一波又一波,花样层出不穷,而自己身在船上逃无可逃,只能疲于奔命。 歉意,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他原本对自己瞒天过海的计策沾沾自喜,自潘从右到水手无不对他的聪明交口称赞,但这也无异于将自己珍视的同伴、朋友以及无辜的人置于危险之中。 他在设计这盘棋局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如今他必须要接受在这场无法预知结局的战斗中一枚枚棋子受伤乃至死去。 不甘,谷雨紧紧咬住牙关,他几乎断定这条船上的每一枚棋子都不甘心只做一枚棋子,棋子想活下去,正如他所说身后的战船上是一群为钱卖命的山匪,在遭遇棋子们奋不顾身的反抗时,对于死亡的恐惧会让他们畏手畏脚,双方的胜负五五开,最终活下来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如打翻了五味瓶,谷雨情绪复杂,不觉出了神,不远处的大脑袋将头探了出去:“还不动手?” 谷雨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对手留给他们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他干脆站起身来,学着大脑袋的样子向船尾看去,那战船仍不疾不徐地缀在官船后,既没有开炮也没有放箭。 “怎么回事?”大脑袋看向谷雨,尽管不想承认,但他逐渐开始相信谷雨的判断。 谷雨抿着嘴唇陷入沉思:“不可大意,保持戒备。” 大脑袋点点头,脸上的疑惑未去:“难道对方还在准备别的花样?” “哎哟!”彭宇苦着脸:“一支火箭就够咱们手忙脚乱的,要是再搞出别的明堂,我看咱们也别打了干脆投降算了。” 大脑袋气得转身在他头上狠敲了一记:“你这么说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吗?” 彭宇讪讪笑道:“说笑罢了,我有心降,敌人也未必能留得我性命,那还不如拼死一搏,干死一个起码不亏,干死两个,妈呀,我还赚了。” 兵丁被他逗笑了,七嘴八舌地道:“对,至少得干死两个,咱们可不干亏本的买卖。” 谷雨露出一丝浅笑,彭宇无心之语,却将兵丁的斗志点燃,正好省得他多费口舌,向大脑袋道:“王兄,你且在这里守着,听我号令行事。” 艏楼,老黄伸长了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战船,谷雨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别等了。” 老黄吓得一激灵,气道:“冒失鬼!” 谷雨拱手赔了个不是:“您老先去休息,这里有我盯着。” 老黄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那怎么成,一会儿打起来还得靠我掌舵呢。” “要是一晚上打不起来,您老就在这守一夜吗?”谷雨笑了笑:“听我的,您先去歇着,倘若打起来我再叫您不迟。” 老黄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记得叫我,老陈那把手我可不放心。” 谷雨笑道:“我也不放心,全指着您老呢。” 陈谱哼了一声,老黄指着他:“你看你看,还不乐意了,我就说这人心眼小吧。”就在驾驶舱的小床上合衣躺了下来,没多久打起了呼噜。 谷雨一语成谶,接下来的夜晚风平浪静,直到旭日高升,老黄从睡梦中惊醒,抹了把老眼:“天亮了?” 谷雨困得两眼打架:“天亮了。” “没打?”老黄站起身,从舱中走出来,只见那艘战船仍跟在官船后面:“怎么回事?” 谷雨与陈谱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充满了疑惑,反复思索的便是这个问题:怎么回事? 客栈,天刚蒙蒙亮,郑员外便被敲门声吵醒,刚想发脾气,却听见门外传来陆诗柳的声音:“郑员外,你醒了吗?” 郑员外腾地从床上爬起来:“醒了醒了。”七手八脚穿好了衣裳,将房门打开。 陆诗柳收拾得紧陈利落,与胡时真站在门口,郑员外一愣:“两位起得够早的。” 胡时真心道:吓得我一夜没睡。 他知道这客栈中住着一群要他性命的锦衣卫,哪里睡得着,隔壁的鼾声都能让他胆战心惊,挨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只是没睡多久陆诗柳便将他唤醒。 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本正经地道:“啊,平日里早起惯了。古人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养生之道不外乎顺应天时,郑员外若想活得长长久久,就该像我一般早睡早起。” 郑员外听得一愣一愣,末了拱手道:“陆兄一番肺腑之言,在下记住了。” 陆诗柳忍着笑白了胡时真一眼,轻咳一声道:“郑员外,我兄妹二人着急赶路,不麻烦您吧?” 郑员外赶紧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正好也有此意,咱们想到一起了,那个...咱们这便启程吗?” 陆诗柳道:“这客栈里的早饭难吃得紧,听闻郑员外对廊坊了如指掌,不如等咱们进了城寻家口味地道的馆子?” “那敢情好,”郑员外心中便是一喜,陆诗柳昨日对他客气有加,今日能主动提出要求,至少两人关系不再那么生分,郑员外满口答应:“咱们这就走。” 收拾妥当下了楼,郑员外忽地停下脚步:“车夫呢?” 话音未落车夫打着哈欠从门口走来:“郑员外,这就上路吗?”原来他早早便被胡时真叫了起来,此刻也是睡眼惺忪。 郑员外大步迈出门槛:“上路,廊坊有家早点铺子,炸糕油饼那叫一绝,保准你们吃过一次,还想吃第二回。” 车夫守得铁树开花,感动地双唇颤抖,待三人上了马车,扬起马鞭在马股上狠狠抽了一记,马车绝尘而去,径直奔向官道。 第八百三十六章 马车 太阳升起,客栈中的动静渐渐多了起来,门口陆续有人进进出出。 薛承运和锦衣卫从店中走了出来,他背负着双手走到道旁,望着远处出神,唐三儿凑上来:“还要往南走吗?” 薛承运沉吟道:“既然胡时真和陆诗柳出现在十八里店,虽然去得迟了没有发现两人踪迹,但依路线判断应该是南下了。” 唐三儿点点头道:“咱们已经分派人手,东边往通州方向,西边往大兴方向皆有人马追踪,至今迟迟没有收到消息,他们又不至于走回头路。” 薛承运用力踩了踩脚底的土:“还没有老六的消息吗?” 唐三儿摇了摇头:“怪哉,老六为何会一声不响离开十八里店,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薛承运道:“不管他了,咱们先启程。” 唐三儿牵过两匹马,目光在道旁的一溜马车上划过,脚步顿了顿,走到薛承运面前将其中一匹递了过来,薛承运向道旁努了努嘴:“怎么了?” 唐三儿道:“昨日我和老六围堵那陆诗柳之际,曾有一辆马车从包围圈中经过,老六因此怀疑陆诗柳上了那辆马车。” 薛承运瞟了他一眼:“这话你昨日便说过了,但老六的推断并不令人信服,陆诗柳在十八里店人生地不熟,见了马车便上,人家不会将她赶出来吗?” 唐三儿听话听音,察觉薛承运暗含责备与质疑,压着火气道:“却也是当下唯一的可能。” 两人昨天已产生过争执,薛承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向那马车看去:“是这辆马车吗?” 唐三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时我和老六全部注意力都在行人身上,对那辆马车印象不深,昨夜见它有几分相像,已亲自盘查过了,车夫并不是同一个人。” 薛承运收回目光,认蹬上马:“无妨,京城四周都有我们的人,他们跑不了的。” 崔记早点的炸糕油饼果然名不虚传,露天的摊位上坐得满满当当,陆诗柳姿势端庄,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即便在拥挤嘈杂的环境中,她的美貌也能够轻易获得所有人的关注,尤其是明艳的气质,令周遭男子纷纷投来注目礼。 郑员外着迷地欣赏着对面女子的美貌,胡时真瞧得来气,用筷子在碗沿上敲了敲:“吃饭呢。” 郑员外回过神来,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埋头吃饭。 陆诗柳吃得少,待将一个油饼吃下了肚,又喝了碗粥便饱了,胡时真将剩下的油饼塞入口中,三下五除二嚼烂了,站起身含糊地道:“吃饱了,咱们走吧。” 车夫吃得狼吞虎咽,好像没听见似的,郑员外瞧得直皱眉:“你都吃了五张饼三个炸糕了,饿死鬼投胎吗?” 车夫抹了把嘴站起来,讪笑道:“昨夜没怎么吃东西,饿得难受。” 郑员外肉痛地看着他,扬起手狠狠地道:“小二,结账。” 车夫回身:“小二,再加五张饼,带走!” 郑员外掏银子的手一颤,看着车夫:碰到对手了。 郑员外会了账,车夫取了马车来,三人上了车,郑员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启程吧。” 陆诗柳靠在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向外查看。 马车缓缓启动,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行驶着,行经十字大街,陆诗柳放下轿帘,脸色有些僵硬,忽地抬脚在踏板上轻轻一踩:“往东走吧。” 车夫不解地道:“出门的路应该往南...” 陆诗柳道:“我见东大街有果蔬售卖,我们买一些路上吃。” 车夫眉开眼笑地道:“听您的。” 连郑员外也道:“还是诗柳想的周到。” 胡时真见她形色有异,正要张嘴询问,却见陆诗柳使了个眼色,胡时真疑惑地拉开窗帘一角,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与马车,但他知道陆诗柳不会无的放矢,马车慢慢转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在远处一家客栈门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薛承运! 胡时真如被蝎子蛰过一般撒了手,跌坐回软塌上,郑员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胡时真意识到自己的事态,连忙抚着胸口:“不知怎的,心里忽地有些不舒服。”吓得一颗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算骗他。 “需要去看郎中吗?”郑员外关切地道:“一早我们便去医馆取过药了,路也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胡时真摇了摇头:“疼了那么一下子,现在好多了,八成是昨晚睡得不安稳。” 郑员外点点头,向陆诗柳讨好道:“陆兄在路上一旦不舒服,咱们立即找郎中,绝不会教他有事。” 陆诗柳自然知道胡时真是装的:“好的,麻烦郑员外了。” 客栈外,薛承运背负双手站在门口,看着大堂之中锦衣卫核对着一名名旅客的路引,唐三儿走出来,向薛承运摇了摇头,薛承运面无表情地道:“下一家。” 唐三儿挠了挠脑袋:“奇怪,难道这两个人插了翅膀不成?” 薛承运还未答话,忽听大街上传来阵阵惊呼声,一匹快马自远处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挥鞭驱赶人群:“滚开滚开!”跑到客栈前,偏腿下了马:“可找到你们了。”正是老六。 唐三儿惊奇地道:“你去了哪儿?” 老六脸色黑如锅底,气呼呼地道:“他娘的,我被人绑了!” 原来昨日他在十八里店险些抓到胡时真,却被郑员外从中作梗,结果不但教胡时真逃脱,自己也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团团围住,一顿拳打脚踢,揍得他头脑发晕,百姓们七手八脚将他捆了,想要邀功时却发现郑员外早已不知所踪,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把人送到郑员外家里,还会怕他不给钱吗? 一群人如获至宝,这个抓着他的脑袋,那个抓着他的胳膊,还有两个抱着腰的,生怕老六跑了,推推搡搡来到郑宅,府上的下人听说老爷重金悬赏才拿下的蟊贼,自然也不敢怠慢,将人押到柴房之中关押,又将各位勇士大名记录在案,声称等老爷回府自当重谢,这才哄得众人散去。 老六身为锦衣卫,却被人当做街边喽啰一般对待,身心灵皆受到打击,待到夜深之际挣脱了身上的绳索,这才翻墙逃了出来。原本想先回转京城,哪知半路上却正好遇上自京城而来的锦衣卫。 第八百三十七章 表舅 老六将经过讲了,又道:“廖大人吩咐,胡时真与陆诗柳两人目的地大概便是天津,命我等沿路追击,一定要将两人抓捕归案。”自身后取下背篓,薛承运道:“这是什么?” 唐三儿却是认识的:“鸽笼。” 老六点点头:“廖大人吩咐但有风吹草动,要及时飞鸽传书知会于他,不可轻举妄动。” 唐三儿表情凝重:“大人在担心什么?” 老六沉声道:“你说呢。” 唐三儿缓缓道:“田豆豆?” 老六道:“这人狡猾多端,大人怕他从中作梗,坏了陛下的好事,他党羽众多,不得不防。” 薛承运听两人说得凝重,忍不住插嘴道:“这田豆豆究竟是什么人?” “敌人。”唐三儿的定义清晰简洁:“一个可怕的敌人。” 薛承运笑了笑:“原来廖文生在京城中畏手畏脚,防的就是此人,听说他不是已被北镇抚司开革了吗,为何还要怕他?人啊,最看不清楚的就是自己,只有站在老虎前面狐狸才是厉害的,离开老虎那狐狸又算得了什么?” 唐三儿和老六互视一眼,唐三儿淡淡地道:“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有一天你面对他时也能说出这番话。” 薛承运满不在乎地道:“即便他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说。各位都是为陛下办事的,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说罢扬长而去。 老六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明白廖大人为何要留他到现在?” 唐三儿咧了咧嘴,看了看老六,幸灾乐祸地道:“好歹没破相。” 老六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恶狠狠地道:“要不是老子急于回城,那郑家一个也活不了。” “这么说来就是这郑希林帮助陆诗柳逃走的?”唐三儿问道,老六点点头,唐三儿忽然笑了笑:“两人应该素不相识,难道这郑希林贪恋女色,被陆诗柳花言巧语骗了不成?” 老六露出沉思的表情,没有答话。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陆诗柳时不时撩开窗帘向外观察着。 郑员外看在眼里,忽道:“诗柳,你莫要心急,以马车行进的速度,大概天黑是便可到天津。” 陆诗柳一惊,连忙道:“那就好,还担心晚上又要宿在荒郊野岭呢。” 郑员外温和地笑了笑:“不必担心,我常年往返于京城与天津之间,这条路是我惯常走动的。不知你那亲人叫什么,知道住在哪里吗?” 陆诗柳一怔,两人初见之时她谎称与兄长去天津寻亲,郑员外问的大概就是这位子虚乌有的亲人了,心念电转间脱口而出:“姓胡,是...小女子的表舅。” 胡时真听得一愣,随即眼光中充满了笑意。 郑员外道:“不知胡表舅是做什么营生的?” 陆诗柳脑筋飞转:“九河下梢天津卫,我表舅在码头上干些劳力活,我,我娘生了病,想念胞弟,我和兄长便想让老人家见个面。” “难为你们两人了,”郑员外露出钦佩的表情:“那该知道他住在哪里吧?” “这...”陆诗柳哪里知道这位表舅住在哪里,胡时真插言道:“我小时曾来过,大概在武清筐儿港附近。” “哦,我知道,”郑员外果然对天津很熟悉:“天津九河下梢,码头林立,筐儿港作为南北枢纽,却是水路必经之地。” “正是,”胡时真道:“此口早年间常决口,周边村民、水工以筐装沙沉河,固堤守坝,故而得名。因为来往船只络绎不绝,活儿自然也比其他码头多,我表舅便把家安在了那里,虽然乱了些,但穷苦人家嘛,只要吃得饱穿得暖有工钱拿便心满意足了。” “都是穷苦时候过来的,能理解。”郑员外报之以理解的一笑:“别看在下如今居有屋行有车,年轻时也是正经过过苦日子的,大雪天里讨口饭吃,心中唯一所想便是能有碗热汤便知足了。” 胡时真郑重地道:“那郑员外必然有大智慧大气魄,不如此怎能逆天改命,成为一方闻名的财主。”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从身无分文到一步步积累本金,在商场闪转腾挪,挣下一份偌大家业,对于一个人的心力、勇气、决断都是十足考验。胡时真自愧不如,收起了慢待之心,言语中充满钦佩之意。 郑员外听得喜笑颜开,拱拱手:“好说好说,读书人夸人就是不一样,夸到人家心里去了。” 胡时真脸色一滞,瞧着对方小人得志的样子,顿时有种想把话收回来的冲动。 陆诗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郑员外笑道:“这样,你们二人随我在天津住一晚,吃顿好饭睡个好觉,等明日再送你们去筐儿港如何?”他心中不舍陆诗柳,想方设法创造相处的机会,陆诗柳有心拒绝,又怕驳了对方的面子,郑员外虽然贪恋女色,但为人着实不坏,正在犹豫间胡时真道:“好,那就麻烦郑员外了。” 陆诗柳诧异地看向胡时真,却见胡时真笑得很欢实,是那种报仇雪恨吃垮大户的神情,她心中好笑,这胡时真一时男子气概十足,一时又流露出孩子气,教她打不得骂不得。 想到进了城还可找到上好的医馆,对胡时真的伤病亦有助益,便浅浅一笑答应下来。 官船上,老黄操着舵轮,忽地一指前方:“再往前走便是直隶了。” “这么快就出了山东?”谷雨有些不可思议。 老黄苦笑道:“要不是被人成天在后撵着,咱也不想这么快的对不对?” 谷雨歉意地道:“老丈,辛苦你了。” 老黄不比陈谱,身子骨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早已打熬不住,只是为了船上人的性命才苦苦支撑,见面前的少年面带愧疚,露出焦黄的牙齿笑道:“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老汉也能歇歇了,这一趟不白来,能见到朝廷有潘大人、有你、有那些军爷,为了天下的公道甘愿付出生命,老汉就觉得咱大明的天下亡不了。” “言重了,老丈,每个心有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谷雨沉声道。 第八百三十八章 目的地 老黄摇了摇头:“这艘官船之上坐过多少达官显贵我已经记不清了,有的官儿上船之前排场十足,猩红地毯从案上铺到船上,但对待下人非打即骂,克扣月钱更是家常便饭,有的官儿打扮得道貌岸然,却在船上藏了青楼女子胡天胡地,还有的官儿离任之时百姓夹道相送哭天抹泪,大送万民伞、德政牌,等那官儿走了,百姓却破口大骂的。” 谷雨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老黄嘿了一声:“像这一类官儿往往在任上非贪即奸,在当地官声不佳,离任之时难免心虚,为了挣个好名声,便花钱雇了人在码头上做些表面文章。” 谷雨沉声道:“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公道自在人心。” 老黄看向义愤填膺的谷雨,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公道需要有人主持,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小谷,你就是这样的人,潘大人也是,能送你们一程,是老汉的福气。” 谷雨挠了挠头,心道: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但仍然郑重其事地还之一礼:“不敢有负老丈期望。” 陈谱端着米粥走进舱来:“老黄,拍马屁的功夫跟谁学的?” 这人说话尖酸刻薄,心眼又窄,谷雨对他全无好感,老黄却不以为意:“我这人以前嘴笨得很,这半年咱俩朝夕相处,你说跟谁学的?” “唔...”陈谱一愣。 谷雨噗嗤笑出了声,陈谱嘻嘻一笑:“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就一出溜,小心你晚节不保。” “嘿!”论斗嘴皮子,老黄还是不如陈谱,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这里用不着你,安生吃饭去吧。” 陈谱三两口扒干净了,将空碗放在一边:“我是来替你的。” “替我?” 陈谱从他手中接过舵轮:“你这几日气色差了不少,吃完了饭去睡会。” “你能行吗?”老黄狐疑地道。 陈谱道:“我行不行你不用管,可我看你快熬成棺材瓤子了,再这么下去可比我先走。” “去你的!”老黄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在他肩头拍了拍转身走了,谷雨见状跟在他身后向舱外走去。 “站住。”陈谱叫住了他。 谷雨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陈谱笑了笑:“臭小子,还挺记仇。” 谷雨不动声色,陈谱咂咂嘴:“昨夜的事情你怎么看?” 听他聊到正事,谷雨皱了皱眉头:“想不通。” 陈谱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想不通,明明眼前大好机会,追了整晚却一炮不发一箭不响,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雨边思索边道:“难道张回想在白天玩出什么新花样?” 陈谱摇了摇头:“离京越近,河道上的水军越多,可你想想哪次水军临检,他们不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面。” “是啊,因为在水军面前动手,只要咱们表露身份,那水军便不会无动于衷,张回不会蠢到给自己制造更多的敌人。”谷雨顿了顿,又道:“可麻烦的是,我们也不会轻易说出对方的目的。” 陈谱瞟了他一眼:“还不是怪你那愚蠢的计划,谁也拿不准水军最终会选择信任谁,若是站在张回一方,那咱们乐子可就大了。” 两方在一种微妙的默契中都选择了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只选择在远离第三方的时候抵死搏斗。 谷雨心中一动:“会不会水军中有他们的人,想要在白天混上我们的船?” 陈谱冷笑道:“首先这是一艘官船,水军再无知,也不敢造次,这一路上你只要亮出潘从右的名头,可见过有不开眼的敢登船检查吗?” 谷雨摇了摇头,陈谱继续道:“再次,离京城越近,他们越是不敢这么干。” “为什么?”谷雨话一出口,忽地反应过来:“因为他们也担心水军中混有你们的人!” “虽然没有,”陈谱笑道:“好歹你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谷雨痛苦地在脑袋上拍了拍:“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陈谱道:“仔细想,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谷雨放下手,定定地盯着陈谱:“老陈,你的目的地是天津对吧?” 陈谱一惊,舵轮上的手忍不住一颤:“你,你说什么?” 谷雨目光灼灼:“你曾跟我说过目的地并不在京城,那么就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你们在偏僻的河道周边设伏,等待张回进入预定包围圈后群起攻之。但是河道中有水军盘查,如果持有武器就需要有个好的借口,而且无论事成事败都需要尽快脱身,只不过方才你说了水军中没有你们的人,既然能费尽心机蛰伏数月,你们绝不会明知风险极高,还要冒险实行。” 陈谱已回过了神,他牢牢攥紧舵轮,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谷雨继续道:“第二个可能,选择一处易于侦察易于布局,最重要的是易于脱困的码头或者港口,因为你们的目的清晰,刺杀对象也很明确,唯张回一人尔。天津南北通衢,码头林立,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三教九流,成分复杂,正是绝佳的战场,最重要的是天津有出海口,不等官兵前来,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即便官兵事后察觉想追也无能为力。” 陈谱冷笑出声:“你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可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谷雨摇了摇头,也随着笑了:“可我不需要证据,从你的反应中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敛去笑容:“老陈,你我所求虽有天壤之别,但老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何况咱们在船上共经生死,我只求你能顾念无辜性命,危险降临之时,让我们提前做个准备。” 陈谱沉默半晌:“我无意要你性命,更对其他人没有兴趣,所图不过张回,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就不会死。” 谷雨松了口气:“那咱们讲好了是不是?” 陈谱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吧滚吧。” 谷雨笑了笑走出了舱门,陈谱见他走远,在额头上抹了把,喃喃道:“这小子当真有几分门道,唔...该不该杀了他呢?” 第八百三十九章 鸽房 大脑袋和彭宇正趴在甲板上,一人手持一只毛刷子低头刷着地板,面前摆着一只木桶,两人不时停下来在木桶中蘸一下,毛刷子上的液体透明而粘稠,滴滴哒哒落下来,一名水手边忙碌边指点:“桐油虽不算金贵,船上储存却也不多,两位爷省着些使,涂抹要均匀,不易薄却也没必要厚,像我这样。”边说边做示范。 彭宇热得满脸通红,看着面前坑坑洼洼的地板,痛苦地呻吟一声:“这要干到猴年马月?” 水手道:“小的也没想到这一趟又打又杀,船体会遭受重创,这桐油防腐、隔水、粘性大,对于船体养护至关重要,要想这船平平安安抵达京城,这桐油至少每天得涂一遍。” 大脑袋干得吭吭哧哧,头顶冒汗:“娘的,山上的日子都没水上这般艰苦。” 彭宇抹了把头上的汗:“你是山民?” 大脑袋嘿了一声:“何止是山民,老子干的营生精彩至极,在山上要吃的吃要喝的喝,山下有河河中有鱼,这时节最痛快的事便是和弟兄们河中踩水,抓鱼吃酒,哪像如今像个囚犯待在船上,连手脚也活动不开,每天不是防备着那群王八蛋偷袭,便是对着天发呆,无聊,无聊头顶。” 彭宇感同身受地咧咧嘴:“我也是第一次坐船,白天晃晚上也晃,就没个停的时候,自从上船后就没睡个安稳觉。” 水手好笑地看着发牢骚的两人,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三人背后谷雨从艏楼上心事重重地走下来,前舱门口夏姜正等待着他,谷雨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出来了?” “透口气。”夏姜小脸苍白,嘴唇上没有半分血色,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她的憔悴。 谷雨有些担心:“吃了药吗?” 夏姜笑道:“刚吃过饭,再待半个时辰吧,大脑袋时刻记着呢,你就不要操心了。”顿了顿伸手在谷雨脸庞上轻抚着:“你这几日忙里忙外,按时吃饭了吗?” 谷雨抿紧了嘴唇,露出羞赧的表情点了点头。 夏姜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谷雨脸色微红,将脸扭过一旁避了开去:“我有事与你说。” 夏姜收回手:“你说。” 谷雨正色道:“陈谱的目的地是天津,若我所料不差,天津必有一场死战。我们该早做准备,避免殃及池鱼。” 夏姜笑容收敛:“你能打过他吗?” 谷雨挠了挠头,苦恼地道:“打不过,这老头子身手远在我之上,便是小白恐怕也难以在他手中讨到便宜。” “那还苦恼什么?”夏姜淡淡地道:“再说我看那老丈也不像残酷冷血之人,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 谷雨撇了撇嘴:“那可说不准,当时官船之上敌我难分,他冷眼旁观,放任彼此厮杀,心性绝非常人所及。” 夏姜沉吟道:“这么说,这人也未必会留意我们的性命,那可糟了。”看了一眼谷雨:“小谷捕头,不知你可查明他的真实身份?” 谷雨叹了口气:“现下还说不准。” 夏姜挑了挑眉:“那就是说你已经有猜想了?” 谷雨缓缓点了点头:“天津...天津可不止是绝佳的刺杀地点。” “那还有什么?” 谷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陷入了思索:“不知为何,我总是能从陈谱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武艺精深、心如磐石,冷酷而又专注。” 北镇抚司,鸽房。 洪启文见廖文生走进值房,连忙将笔一丢迎上前来:“大人来了。” 廖文生老实不客气地在他的位子坐了,捡起案上的纸条:“有进展吗?” 洪启文在案前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回信不少,但能说得上进展的却没有。” 廖文生皱紧了眉头,洪启文将新砌的热茶端到案上,廖文生没有抬头,将纸条一张张翻过,沉默不语。 洪启文道:“大人不必忧心,胡时真与陆诗柳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咱们精兵强将撒出去,不怕找不到他们。” 廖文生叹了口气:“陛下一日连续召见两次,可见他老人家早已按捺不住,这板子就悬在本官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来。教我如何不急,”他抄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撇着浮沫:“启文哪,你是随我一路拼杀上来的,我也就敢跟你说说心里话,我这心里不踏实,很不踏实。” 洪启文道:“上次见到大人如此焦躁还是设计田豆豆那晚。” 廖文生手一颤:“陛下有心杀他,却顾念旧情,迟迟做不了主,本官有心为陛下分忧,可偌大的北镇抚司只有你敢跟着我,自那一日我便认了你这个兄弟。” 洪启文道:“可还是教他逃了。” 廖文生阴沉着脸:“田豆豆警觉狡猾,陛下得知此事后又护着他,这才教他逃出生天,否则如今哪来那么多事端?” 洪启文沉吟片刻:“大人怀疑胡家父子一案中有他从中作梗?” 廖文生毫不犹豫地道:“那是必然的,因为那把钥匙。” 洪启文眼中杀气弥漫:“狼子野心,陛下不忍杀他,他却想要置皇帝于死地,早知如此便该早早除了他。” 廖文生啜了口茶水:“张回有回信吗?”说起的却是另一回事。 洪启文摇了摇头:“宿迁之后便不曾再回信。” 廖文生皱了皱眉头:“他招募山匪做幌子,陛下对此大为赞赏,他老人家的心思便是想将潘从右一行的死坐实为山匪所为,这样便可堵住朝堂悠悠众口,但是山匪毕竟是山匪,张回想要教他们乖乖听话并不容易,宿迁之战只怕出了乱子。” 洪启文正要说话,却听院中一阵扑腾,一只信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窗台俯冲下来,钻入房中东南角的鸽笼之中。 廖文生腾地站起身来,在锦衣卫庞大而严密的信鸽通信中,他拥有专属的信道,鸽笼就在洪启文值房之中。 洪启文笑道:“真不经念叨,看来张大人有好消息。”将信鸽脚上的竹筒取下,磕出纸条递给廖文生。 廖文生展开细看,表情一时惊一时喜,忽地长身而起:“我要进宫面圣。” 第八百四十章 对弈 御书房,棋盘两侧分别坐着万历和田豆豆,田豆豆捻动着手里的棋子,抓耳挠腮举棋不定。 万历抱着肩膀好笑地看着他,田豆豆看着棋盘上困守一隅的白子,苦思良久还是找不到破解之法,黝黑的脸上满是纠结,万历有些恍神,他曾在田家亲眼目睹对方的出生,看着他蹒跚学步,开口说话,那时他也是个孩子,带着路还没走稳当的田豆豆在皇宫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等到他长得大了,便诓他装病躲避繁重的课业,等皇太后责罚时,便把罪过推到田豆豆身上。 对此田豆豆表现得很大度,他依然坚持不渝地在万历身后做跟屁虫,皇家子弟众多,只有田豆豆在身边,他才能感觉到松弛。两个人自小为伴,不觉间已过了二十余年。 田豆豆抬起头看着万历,忽然嘻嘻一笑,将棋子丢在棋盘上,两手一撮将棋子打乱:“这局不算,再来。” 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输了就耍赖,万历好笑地看着他:“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田豆豆嘻笑道:“棋局未终,怎么能算我输呢?” “你太冒进了,”万历对他的耍赖根本不理会,用手指着他的脑袋:“棋局对弈,讲究的是入界宜缓,慎勿轻速。你倒好,只求杀得痛快,不懂防守,这样子怎么能下好棋呢?” 田豆豆手脚麻利,将黑白棋具归位:“下棋嘛,图的不就是痛快。” 万历看着田豆豆,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不然,下棋最重要的是教会我们势孤取和,若对方势强,己方力薄,强战必然导致失败,聪明的人该懂得谋活,不做无畏牺牲。常言道落子无悔,对弈时我可以让你,离开棋盘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纤细的手指戳到田豆豆额头间。 田豆豆瞳孔急缩,待抬头时又是一笑:“下个棋还要想那么多大道理,陛下您活得累不累?” 万历一怔,面前这厮好似滚刀肉一般,他冷哼一声:“你天资聪颖,人情练达,若是入朝为官替朕分忧,那就不累了。” “干不了。”田豆豆直截了当地道:“这一次我执先手。” 万历泄了气,应了一手:“你这些日子哪里也不要去了,僧达观真可在石经山得函贮佛舍利,太后闻之心喜,明日一早上山,斋宿三日,迎入慈宁宫再供养三日,她也许久没见过你了,这些日子时常在朕面前念叨你,你随朕一起上山吧。” 田豆豆一愣:“这...怕是不妥吧。” 万历眯起眼:“怎么,不愿意去?” “去去,”田豆豆点头如啄米:“想到她老人家,心中不免那个...思念有加。” “什么时候害怕当作思念讲了?”万历冷笑道:“太后宅心仁厚,你小时若是不淘气,她又怎么舍得罚你?” 田豆豆讪讪地笑着,御书房外小太监轻声禀道:“陛下,廖文生求见。” 万历低头看着棋盘,好似没有听到,田豆豆站起身:“陛下,臣回去准备。” “明日一早,别误了时辰。”万历摆了摆手。 田豆豆深施一礼,轻轻退了出去。 廖文生正候在门外,见到田豆豆当即便是一愣,田豆豆扬了扬下巴,当作打招呼:“来了?” 这份随意的态度让廖文生有些不舒服,拱了拱手,田豆豆没再理他,绕过他走了出去,廖文生望着他的背影,呆愣片刻,走入御书房。 “看见田豆豆了?”万历站起身,边活动着手脚边走向书案。 廖文生道:“看见了,”顿了顿又道:“看上去情绪略有低落。” 万历笑了笑:“田豆豆明日会随我一道去石经山,随太后斋宿三日,这三日他会被困在山上,即使想做什么怕是也无能为力,而这三日足够你分出胜负了吧?” 廖文生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教陛下操心了。” 田豆豆离了皇宫,一辆马车不知不觉地跟在他身后,田豆豆好似无知无觉,出了御街,马车中一人撩起轿帘:“还不上车?”却是周青柏。 田豆豆停下脚步,走上马车,坐在了周青柏对面。 周青柏长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他抱着肩膀观察着田豆豆的神色:“看你脸色凝重,皇帝定然又难为你了。” 田豆豆苦笑道:“明早上石经山,斋宿三日。” 周青柏道:“陛下果然要对你动手。” 田豆豆摇了摇头:“他心中起疑,但又无确凿证据,便索性将我困在山上。” 周青柏皱眉道:“群龙无首,咱们的人就生不起风波,陛下好算计。” 田豆豆笑了笑:“我总算知道陛下为何放任你在千户的位子上逍遥自在了,因为你笨。” 周青柏气得虚踢了他一脚:“说正事。” 田豆豆道:“你再想想他为何要这么干?” 周青柏眼中一亮:“你是说他们要动手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田豆豆倚在厢壁上:“最终的决战马上要开始了,老周,胜败在此一举。” 周青柏急道:“那更离不开你了,你亲手在天津布置的杀局,若无你居中指挥,我怕会出乱子,要不...要不然我去一趟?” 田豆豆以平淡的口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你踏踏实实在京城待着,哪里也不要去,免得被陛下抓到把柄。” 说到此处,车夫忽道:“大人,我们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周青柏眯起眼睛:“廖文生的人?” 田豆豆笑道:“陛下做事谨慎,这是怕我跑了,无妨,让他跟着,我这人行的正坐的直,不怕他发现什么。” 周青柏撇了撇嘴:“自从宿迁一战后,张回夺了战船,咱们的人就不敢再跟着陈谱的官船了,只能依靠沿途驿站查探,昨日传回消息两船已前后脚进入直隶,今日消息迟迟未到,我心中忐忑难安,别是出了什么乱子吧?” 田豆豆挠了挠头:“陈叔可是跟着我家老爷子上过老君山的人,能得他如此依赖之人,无论身手还是智计都不会差的。更何况,那船上还有一位小友,不是吗?” 周青柏道:“谷雨?” 第八百四十一章 小友 田豆豆点点头:“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这位小友也在官船上。那瞒天过海之计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想到,虽然冒险了些,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周青柏道:“他会发现我们的目的吗,会不会从中作梗?” 田豆豆笑道:“对于他,你需要关心的不是他会不会发现,而是何时发现。” 周青柏挑了挑眉:“看起来你对他很有自信?” “每个低估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田豆豆道:“他与我们起码在诱引张回这件事上看法一致,只要不伤及他的人,他会很愿意与陈叔合作的。” 周青柏忽地笑了:“要是让那小子见了你,说不定还要报半年前的一刀之仇呢。” 田豆豆一激灵,两眼瞪得溜圆:“不会吧?” 周青柏幸灾乐祸地道:“你险些要了人家的命,若换作是我,一定会不死不休的。” 田豆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周青柏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还是操心操心你的问题吧。苦心谋算经日,如今满盘落子决战在即,若你被困石经山,计划还如何施行?” 田豆豆没有回应,脸上阴晴不定,似乎谷雨那可能的复仇一刀更加令他苦恼。 晚霞映天,山东临淄,官道旁客栈。 小白偏腿下了马,向同乘的胡应麟伸出手,胡应麟没理会他,从马上费力地跳下来,一瘸一拐地向客栈走去,小白撇了撇嘴,跟在他身后。 天气炎热,客栈在门前搭了凉棚,摆上桌椅,来往客人为图凉快,大多选择露天就餐。胡应麟颤颤巍巍走到桌旁,屁股刚一接触到木凳,忽地又弹起来,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他紧咬牙关,脸色憋得通红。 潘从右叮嘱道:“蹭着半边屁股坐,就不那么疼了。” 胡应麟龇牙咧嘴地坐了:“你日夜赶路,片刻不休,人能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潘从右点点头:“你说得对,新城,前边换一批马。” 范新城在他旁边一桌,正埋头吃着饭,含糊地应了,潘从右乐了:“看把我们小伙子饿的。” 胡应麟脸色铁青:“歇歇吧,人也会受不了的。” 潘从右摇了摇头:“不成,我必须要赶在小谷到达天津之前入京,否则被张回发现官船上的蹊跷,保不准他会恼羞成怒,动手杀人。早一日尘埃落定,小谷便早一日脱离危险。” 胡应麟叹了口气:“你可知我这一入京可能便是有去无回。” 潘从右毫不犹豫地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陛下那里我会尽力为你分说。” 胡应麟脸现嘲弄:“收起你的假惺惺吧,与其接受你的施舍,我倒不如死了的好。” 小白气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潘从右摆了摆手:“饭菜来了,吃饭吧,我们还得赶路。” 跑了一天几人也着实饿了,便停下交谈狼吞虎咽起来。 官道上尘土飞扬,又有一队骑手打马而来,在客栈前纷纷停下,潘从右见这一行大约七八个人,每个汉子皆身着劲装,腰间鼓鼓囊囊,尤其是脸上面容冷峻,颇有肃杀之气。 一行人在小二的招呼下在潘从右不远处的桌边坐了,为首那人尤其高大,落座后有意无意地向潘从右瞟了一眼,迎面却正好撞上小白戒备的眼神。 那汉子笑了笑,向小白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和同伴低声谈笑。 小白收回目光,潘从右抬起头:“吃啊,饱了吗?” 小白笑笑:“饱了。” 潘从右环视四周,见兵丁也停了筷子,便抹了抹嘴站了起来:“趁着天黑,还能再近一程。” 胡应麟一听,登时没了胃口,他下马时还能逞强,上马时却再也没了气力,浑身好似被垫散了架子,尤其是臀部疼得他一颤一颤,小白扶着他的腰向上一提,紧接着腾身而起,稳稳地落在胡应麟的身后,扯过丝缰两脚一磕马腹,向那汉子又看了一眼,那汉子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向他笑了一下。 小白还之以一笑,随马队上了官道,绝尘而去。 天津,过了城门,郑员外得意地道:“总算赶上了,今夜终于不再宿在野外。” 胡时真和陆诗柳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同时松了一口气,陆诗柳附和道:“素闻天津卫南来北往客商云集,民情风俗包罗万象,当地的夜生活丰富多彩,这一次沾了郑员外的光,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郑员外不失时机地捧道:“能有机会与佳人同游,该是郑某人的荣幸。” 这一路郑员外大献殷勤,胡时真已见得麻木了,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就算不接受又能怎样? 再说郑员外将他当作大舅哥,丝毫也没冷落了他。那边厢讨好了陆诗柳,立即便满脸堆笑地看向胡时真:“我的朋友已订下了城内最大的酒楼,虽远远赶不上京城,但胜在风味,咱们这就过去。” 陆诗柳一愣,忙道:“原来您和朋友早已有约,我们两个外人在场总归不妥,还是不去了吧?” “太外道了,诗柳,你这话可说得不对,”郑员外埋怨道:“我那几个朋友都是性格爽利之人,有了新面孔加入只会更高兴,除非你们兄妹不拿我郑某人当朋友。” 他既然这么说,反倒让两人不好拒绝了,陆诗柳看向胡时真,胡时真道:“这样,也只好叨扰郑员外了。” “好说好说。”郑员外眉开眼笑地道,给车夫指点着道路,行到宝泉集时眼前霍然开朗,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天宝楼高逾三层,离得老远便能看到,门前车水马龙,食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马车到石阶下停下,不等三人起身,已有小二小跑着上前,将轿帘撩起:“几位爷,请。” 待三人下了马车,小二微弓着身子做了个请势:“请。”将三人引上石阶。 大堂中早已人满为患,伙计手端托盘在桌椅之间穿梭,一看便是不愁生意的。 一人匆匆向郑员外走来:“郑兄,等你多时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宴请 那人年约三十,长得高高瘦瘦,衣饰华丽,腰缀香囊,抱拳之时手指上的扳指璀璨夺目。 郑员外见他到来,哈哈大笑迎上前去:“对不住对不住,是哥哥来晚了,大家伙等得着急了吧?” 那男子笑道:“大家盼着你来,自然是着急的。”眼光在郑员外身后的陆诗柳和胡时真脸上一溜:“这两位是?” 郑员外一拍额头:“忘了跟你介绍,这两位是我在路上结交的新朋友,彼此一见如故,带来给大家认识认识。”转向胡陆二人:“这位姓庞,是我郑某人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多年的好友。” 两人同时施礼:“庞员外,这厢有礼了。” “幸会幸会,”庞员外笑了笑,目光在陆诗柳脸上定格,这女子生得娥眉粉黛国色天香,想不引人注意也难,他做了个请势:“还是三楼,还是老位子,几位,咱们楼上聊吧。” 三人随他上了楼,庞员外推开雅间的门,宽敞的圆桌前五六人同时站了起来:“郑员外来了。” 郑员外将身子一让,露出胡陆二人:“欢迎新朋友。” 众人连忙上前见礼,热情备至,胡陆连连还礼,被庞员外安排着坐了,郑员外斟满酒杯站起身:“这一趟走得可比往日曲折,但好在收获颇丰,有陆姑娘这样的佳人作伴,倒也不觉得如何辛苦,但是让各位久等还是老郑的不该,这杯酒权当赔罪了。” 陆诗柳一怔,没想到郑员外在开场白中就说得如此直白,众人向她纷纷投来目光,陆诗柳眉目如画气质绝佳,这些人在当地都是头面人物,却也没见过这样绝色的女子,那目光中既有羡慕又有嫉妒,在心领神会的起哄声中将酒饮了。 胡时真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一杯酒饮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陆诗柳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但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终归是什么也没说。 郑员外犹自不觉,又斟满了酒杯:“这位陆兄是读书人,才华横溢,日后必是要高中的。” 众人又纷纷看向胡时真,奉承之词反正又是不要钱的,还不张嘴就来,胡时真明知是假,也不得不将杯中酒饮了。 宴席间活络起来,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胡时真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酒必是杯中见底,如此三番脑袋昏淘淘的,已有了三分酒意,陆诗柳悄声道:“别再喝了。” 胡时真挤出笑容:“没事,今晚朋友相识,高兴。” 又喝了一阵,胡时真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他挣扎着站起身,郑员外连忙放下酒杯:“陆兄,怎么了?” 胡时真道:“你们喝,我去上个茅房。”便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推开门走了出去,痛痛快快地放了个水,却向楼下走去。 天宝楼的后花园,鲜花草木池塘假山,修葺得美轮美奂,胡时真踉踉跄跄地在石板上七拐八拐,走到僻静处忽地俯下身子,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一吐可止不住了,腹中翻涌如浪,胡时真索性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可惜了今晚的珍馐美味,全部如数奉还,胡时真抹了把眼泪,翻身坐倒在地,屈起两腿,两腿扳住膝盖,抬起头看向灯火辉煌的天宝楼。 作为天津卫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天宝楼装饰富丽堂皇,菜品精致可口,服务贴心周到,若不是今日与郑员外一道,他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涉足这种地方,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不属于这里。 相比起他的局促,陆诗柳却淡定得多。作为誉满京城的花魁娘子,被达官显贵捧着、哄着,她所享受的生活、所见过的世面都不是胡时真这样一个普通的书生可预见的。 胡时真不是个自卑的人,但在这宏伟的天宝楼面前,却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他苦笑一声,待要站起身来时,却听脚步声响起,随即一人埋怨道:“唔,什么味儿?” 胡时真望着自己的呕吐声,脸上不禁火辣辣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耳听得脚步声越走越近,胡时真左右看看,忽地矮着身子钻入树丛,只待人家走过再出来。 哪知那脚步声却停了下来,只听另一人道:“别再往里走了,黑灯瞎火的,你又喝了不少,别摔着了。” 胡时真一愣,听声音正是郑员外。 原先那人笑道:“无妨,我对自己的酒量有数,本就喝得不多,谈不上醉。不过我看那姓陆的小子喝得倒是不少。” 方才慌乱之间胡时真只想到隐藏自己,此时听得清了,那人却是庞员外。 郑员外的声音响起:“这人有些古怪,未必便是陆姑娘的胞兄。” 胡时真一惊,庞员外疑道:“怎么说?” 郑员外道:“这人对陆姑娘的态度太过蹊跷,我对她殷勤一些,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尤其是途中陆姑娘生了病,这人着急忙慌,看上去比陆姑娘还紧张。” 庞员外嗨了一声:“可能人家就是心疼妹子呢。” 郑员外道:“不然,你还记得我开席时说的什么吗?” 庞员外语调迟缓:“你说,你说...”回忆片刻:“得遇佳人,荣幸之至。” 郑员外缓缓道:“那是我刻意为之,你可看到了那人的反应,他毫无防备,流露出的反应一定是最真实的,脸上的忌恨不会骗人。” 胡时真眼睛蓦地瞪圆,这郑员外外表和善,原来城府竟然这么深,只不过转念一想,人家生意做的大,若不是精明之辈,也挣不下偌大的家业。说到底还是自己道行浅,和人家这种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相差悬殊,被人算计还不自知。 他这边厢胡思乱想,懊悔不迭,那边厢庞员外忽地一笑:“管他们是假兄妹还是真姘头,以咱们弟兄的手段,还不是待宰的羊牯,我看那女子姿容不错,气质不同凡响,教给兄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胡时真听得分明,脑袋嗡了一声,酒意瞬间醒了。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xiake)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四十三章 进城 城门将落,官道尽头一队骑士风尘仆仆而来,城门官毫无怨言,毕恭毕敬地将人让进了城。 薛承运进了城这才缓口气:“听说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就在天津城内,咱们今晚宿在那里吗?”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别过面孔,还是唐三儿看不过眼:“那个,薛公子,衙门虽在天津,但衙门里的人却未必是咱们的人。” 薛承运惊道:“怎么,这连指挥使衙门也被田豆豆渗透了?” 唐三儿道:“那也不一定,只不过这衙门中主事的都是田指挥使的老班底。” 薛承运皱起眉头:“田指挥使?” 唐三儿牙痛似地吸了口气:“田守业,锦衣卫指挥使,如今远赴朝xian战场抗倭,田豆豆便是其亲生儿子。” 原来如此! 薛承运这才知道田豆豆的能量为何如此之大,廖文生有为何如此忌惮此人,原因皆来源于此,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这衙门,咱们还是不去的好。” “薛公子是聪明人,那咱就不去了。”唐三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舟车劳顿,腹中饥饿,不如吃顿好饭,老六,这天津卫你曾来过,给薛公子寻摸个地方...老六?” 老六抬起头:“啊,你说什么?” 唐三儿道:“哪里有好吃的?” 老六思索片刻:“天宝楼乃是天津卫数一数二的大馆子,去那儿吃保管错不了。” 薛承运催马上前:“就去那儿了。” 唐三儿凑到老六身边:“你刚才可是出神了?” 老六看了看前方的唐三儿,悄声道:“你说那郑希林会不会已然到了天津?” 唐三儿道:“一路上没有遇上他,一种可能是他改了道,一种是他已经到了天津,不过只要咱们在天津守株待兔,一定要抓住他,不过我看这人不过是个寻常的土财主,拿下他还不手到擒来。” 老六却摇了摇头:“我看未必。” 唐三儿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老六道:“昨日我被拿到郑家关在柴房之中,到了晚上我挣开绳索逃了出来,原本想悄没声溜走,却不知这郑家养了数条恶犬,狗吠一起,登时将府中家丁惊起,持械追杀,我行踪败露,慌不择路之间跑到郑家的佛堂,我见那佛堂正中摆着牌位,前有香案,便想躲在香案之下藏身。” 唐三儿幸灾乐祸地道:“没想到你一个正经八百的锦衣卫竟然落魄至此。” 老六瞪了他一眼:“我手无寸铁,又有恶犬和家奴追击,除非脑子坏了才会想要硬碰。话说我一钻入香案,便发现地砖有异,踩在上面似有虚浮之感,手指叩击还会发出咚咚回响之声。” 唐三儿不笑了:“地砖下有空洞。” 锦衣卫经历的案子千奇百怪,地洞乃是藏匿人物的惯用手段,唐三儿一点就透,老六点点头道:“我钻出香案,四下观察,发现这佛堂之中供奉的牌位足有六个,其中五个落满灰尘,只有一个一尘不染,用手扳动,香案下果然出现一方洞口,我便躲在那洞口之中,那家奴搜到佛堂,并未发现我的身影,领着人骂骂咧咧地去了。此时我才发现,周遭遍布人骨。” “吓!”唐三儿吓了一跳。 老六缓缓道:“我看这位郑员外也不是本分的商人。” 唐三儿看了一眼头前的薛承运:“这么大的事儿你也瞒着?” 老六支支吾吾地道:“那不就把我的糗事也一并说了吗,本来被乡民绑了就够丢人的,再把这件事说出去,老子在弟兄们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你小子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与那郑希林相遇之时千万莫被他外表迷惑,一刀宰了便是。” 天宝楼后花园,郑员外一把揪住庞员外:“放屁,这陆诗柳是我钟情的女子,你他娘的要是不怀好意,别怪我不客气!” 庞员外吓了一跳,忙不迭从他手中挣脱:“郑兄,你想清楚了,你娶过门的那几个妾室,哪个不是惹得你疑心,杀了灭口,怎么,你还要娶?” 树丛中的胡时真已听得两股战战,魂飞魄散。原来这位和气的郑员外不仅倒卖人口,更是个杀妻的惯犯。想到与这人朝夕相处,同食同行,一股彻骨的凉意从头顶直冲到脚底板。 郑员外道:“娶!为何不娶,这陆诗柳长得美艳无双,我阅女无数,却还不曾见过如此艳丽的女子,没遇到还好,既然让我遇到了便是缘分,我可不会拱手让人。” 庞员外提醒道:“若是那陆诗柳发现了你的秘密呢?” 郑员外冷笑一声:“那还能怎样?”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已不言而喻,庞员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几名妾室未必发现了你的秘密,是你疑心病重,害了这些女子性命,再说她们作为你的枕边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如何笃定她们会出卖于你?” 他舔了舔嘴唇:“陆诗柳的确姿色过人,奇货可居,还不如交给我卖个好价钱。这么大好一条人命,最后终究会毁在你手中,岂不可惜。” 郑员外目光幽幽:“我说过,她是我的人,至于她将来会不会发现我的秘密,若是发现了将会如何,呵呵,我行走江湖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靠的正是这一份机警: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胡时真吓得肝胆欲裂,一跤跌坐在地。 嚓! 轻微的响动中,郑员外和庞员外齐齐变色:“谁?!”从靴子中拔出匕首,两人互视一眼快步走向树丛。 郑员外一个箭步窜了进去:“出来!” 树丛中空无一人,郑员外手持匕首,目光中杀气大作。 “哎哟,两位爷不在楼内快活,来这吹凉风做什么?”两名小二小跑着过来。 两人一惊,迅速将匕首在靴子中藏了,笑道:“屋中憋闷,出来透口气。” 小二陪着笑脸:“夜晚风大,两位爷若是有闪失,小的们可担待不起,我扶您上楼吧。” “不用。”庞员外摆摆手,与郑员外告辞离去。 胡时真缩在假山后,静静地倾听着两人离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二的闲言碎语,随后两人的脚步声也消失了,他仍不敢出来,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xiake)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四十四章 告辞 天宝楼雅间,胡时真站在门外踌躇良久,雅间里的谈笑阵阵,自门缝中传来。 胡时真忽然举起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搓,换上副笑脸推门走了进来,郑员外正与庞员外低声说着话,门开的瞬间,两人纷纷抬起头,看向胡时真。 胡时真好似被毒蛇锁定一般,浑身地不自在,刚刚落了座,郑员外端起酒杯,亲热地凑到他面前:“陆兄,咱们兄弟之间交往却不兴溜奸耍滑,躲酒可是要挨罚的。” 陆诗柳见胡时真变颜变色,连忙拦住郑员外:“我兄长酒量浅,郑员外就饶了他吧。” 郑员外不依不饶地道:“那可不行,交朋友贵在真心实意,除非他不是躲酒,陆兄,你方才去哪儿了?” 郑员外语调含糊,酒气浓烈,但两眼却锋利无比,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胡时真心头一跳,忙道:“这天宝楼里房间众多,我从茅房出来便迷了路,却不是我有意躲酒,不过郑员外如此说了,我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将自己酒杯斟满,站起身来:“有幸与郑员外相识,也是我兄妹二人的缘分,我敬郑员外与在座诸位。” 众人见他郑重其事,也都停下谈笑,随他站起,将杯中酒饮尽。 胡时真再次将空酒杯斟满:“天色已晚,我和诗柳路途乏累,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喝了这一杯我们便就此告辞。”仰头喝了下去,亮出杯底。 众人也将酒喝了,再三挽留,连道可惜。 胡时真拉住陆诗柳的手腕,满脸陪笑,不迭声地道歉,但脚下一步不肯停,陆诗柳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踉踉跄跄随他走到门口,郑员外斜刺里冒出来,拦住两人去路:“这么着急作甚?” 胡时真强笑道:“哪里着急了,郑员外不是知道吗,在下病体在身,又实在不胜酒力,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郑员外咂咂嘴:“既如此,那咱们这酒席也散了吧,正好我也累了,陆姑娘,庞员外在街尾有一套闲置宅子,离此不过盏茶功夫,咱们今晚就去那里休息,可好?” “这...”陆诗柳看向胡时真。 胡时真脸色发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看不如...” “陆兄何必与我见外,”郑员外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本地三教九流盗匪绿林鱼龙混杂,这要是让你们住在客栈里,夜半三更进来个剪径毛贼,伤财还在其次,若是想要害命,那可就糟了。” 胡时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郑员外态度和善表情诚恳,教胡时真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当真关心还是含蓄的威胁,郑员外又道:“庞员外那宅子前后三进,虽不如何宽敞,却收拾得称心如意,又有下人伺候妥帖,两位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明日再上路也不迟。” 胡时真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决计不会上当的,只是对方话说到这份上,他却不好开口拒绝,正在思索托词,郑员外已挽住他的胳膊:“来来,我带陆兄去那宅子参观一二,你若是不满意转身就走,姓郑的绝不拦你。” 胡时真被他架着出了门,他脚步踉跄,陆诗柳一路小跑着追在身后。 胡时真有心拒绝,但又怕对方翻脸,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獠牙,到那时他和陆诗柳一个弱女子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当下只得按下心头恐惧,与对方虚与委蛇,另寻良机逃走。 他半推半就地下了楼,马车已候在门口。推搡着上了车,马车骨碌碌启动,汇入了人流之中。 “唐三儿!” 薛承运领着拾级而上,唐三儿站在石阶下,正抬头看着天宝楼,老六却忽然拉着他的衣角,向人流之中的马车努了努嘴,唐三儿抚着下巴:“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了?”薛承运站在石阶上,看着两人。 老六一惊:“那马车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好像...好像是那郑员外的马车。” 薛承运眯起眼睛看去,却只见那马车在前方巷角一转,失去了踪迹:“快,追上去看看!” 官船之上,老黄探头出去观察半晌,缩回脑袋:“古怪古怪,还是不见动静。” 陈谱皱着眉头:“此时多有蹊跷,你有什么看法?”他问的是谷雨。 谷雨摇了摇头,心里的惶恐无以复加,对方的反常举动令他寝食难安,默不作声地走下艏楼。 陈谱望着他的背影:“傻了吗?” 谷雨默默走到船尾,盯着夜色之中的战船发愣,眼前的战船庞大巍峨,黑暗之中如一只沉默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掉挡在它面前的一切,但这只怪兽从昨晚开始便一直保持着缄默。 它究竟想要做什么? 谷雨紧抿嘴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它。 “就这儿吧,全部扔了。”身后传来大脑袋的声音。 谷雨转身看去,甲板一端大脑袋领着兵丁走向船舷,每个人手里抬着什么,黑灯瞎火地瞧不清楚。谷雨信步走去,大脑袋率先将手中的物事扔下了船。 噗通!落水的声音,显然还不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是?”谷雨指着士兵手中的东西问道。 兵丁应道:“昨夜被替换下来的船帆,已被烧得不成样子,弟兄们一则嫌碍事,二则也可减少负重,便将这破帆剪碎了准备扔到水中。”说着猛一较力举手扔下了船。 “丁大哥?”排在最后的是丁临。 丁临道:“潘大人和胡大人既然不在船上,我也总不能窝在前舱里,出来给弟兄们搭把手。” 谷雨点点头,见丁临面带忧色,轻声安慰道:“无需担心,潘从右身边有小白护持,又是机密行军,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丁临道:“也不知他们到哪儿了?” 谷雨不假思索地道:“至少要比我们快,潘大人不辞辛苦,日夜兼程,为的便是抢在我们之前进京。” 丁临看向船尾,叹了口气:“如果今晚再像昨晚那般,恐怕我们撑不了多久。” 谷雨道:“双方胜负各有五五开,而对方对胜利的渴望远不及我们,胜负未分,丁大哥切不可丧失斗志,”说到这里忽地笑了笑:“还要多谢丁大哥的救命之恩,昨夜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丁临笑道:“昨日凶险异常,我岂能待在舱里坐视不管,恰好赶上了而已,你身手超凡,即使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小谷捕头?” 谷雨忽地白了脸色,两眼圆瞪,一副见鬼的模样,倒把丁临吓了一跳。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xiake)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四十五章 试探 谷雨浑身打着摆子,定定地看着丁临,一副见鬼的样子。 丁临被他瞧得发慌,试探道:“小谷捕头,你怎么了?” 谷雨道:“丁...丁大哥,我...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声音发抖,连牙齿也在打战,显然已恐惧到极点。 他忽然拔腿向艏楼跑去,丁临不知他抽的哪门子疯,赶紧追了上去。 谷雨气喘吁吁地上了艏楼,陈谱瞟了他一眼:“怎么,被狗撵了?” 丁临恰好跑上来,闻言火冒三丈:“你这老头儿...” 谷雨沉声道:“降帆!” 陈谱一愣:“你疯了?” 谷雨面沉似水:“降帆!”他再次强调道。 老黄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胆战心惊地劝道:“小谷捕头,眼下战船追得正紧,咱们停船无异于送死。你想要停下,总该给我们大伙儿分说清楚。” 谷雨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陈谱道:“就凭你异想天开?你这是拿全船人的性命在冒险!” “来不及解释了!”谷雨转身看向丁临:“降半帆,人手牵着绳索,听我号令行事,你相信我吗?” 丁临撒腿就往艏楼跑去,一边放声喊道:“船工弟兄们,干活了!” 陈谱怒视着谷雨:“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出了乱子,我可不会出手搭救。” 谷雨冷冷地道:“用不着你。” “好,好。”陈谱的声音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老黄不知谷雨为何变得如此慌张,但他见识过对方的手段,虽然心中害怕至极,但仍强忍着没有阻拦,而是从陈谱手中默默接过舵轮:“小谷捕头,船上男女老少的性命系于一手,万望慎重。” 谷雨压抑着心头狂跳:“老丈,我省得。” 那边厢在丁临的张罗下,几名水手急匆匆赶来,几人手忙脚乱解开缰绳,其余众人原本就在官船各处守着,以备今晚硬仗,此时纷纷围拢过来,丁临放声大喝:“降帆!” 众人大惊失色,仰头看去,见夜色之中风帆缓缓降落。 “疯了,疯了...”一名兵丁喃喃道。 大脑袋道:“还不去守着!备战!” 众人如梦初醒,各就各位,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船尾的方向。 谷雨和陈谱的视野更加清晰,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高高的艏楼上,盯着战船的一举一动。 失去帆提供的动力,官船的速度慢慢降下来。 陈谱紧攥双拳,观察着战船:“娘的,那战船可没降速。” 谷雨咽了口唾沫:“再等等,再等等。”他同样双拳攥着,太阳穴青筋暴起。 陈谱气急败坏地道:“等个逑,那战船眼看就要撞过来了,还不升帆...咦?”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战船竟然开始降速,追上来的距离又被缓缓拉开,陈谱懵了:“怎么回事?” 谷雨紧咬着牙关,忽道:“再降!降全帆!” 陈谱绷不住了:“你这是找死!” 谷雨不说话,看着丁临,丁临一咬牙:“没听到吗,降!” 水手依言松脱风帆,官船在一段缓慢的降速中终于停了下来,这一次战船的反应远较上次更快,也随之停了下来。 漆黑的夜色下,官船在前,战船在后,静静地停泊在水面上。 四下里除却虫鸣,再也没了其他的动静。 每个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了,半晌后陈谱才道:“怎...怎么回事?” 谷雨道:“升帆!” “升帆!” 船帆重新升起,官船再次恢复了动力,启动的刹那战船也自后跟了上来。 一切又恢复如初,方才那一幕好像只存在于每个人的想象之中。 猜想被验证,谷雨并没有表现出高兴,他颓然地坐倒在地,陈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见这少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谷雨,他们急需要一个解释。 好半晌谷雨抬起头:“张回不在战船上。” 一句话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懵了,陈谱道:“怎么可能,昨晚两船交错之时,我还曾见他立于船头,不会看错的。” 众兵丁纷纷附和道:“就是,我们都看到了。” 谷雨道:“那时确实是张回,但官船抢得先机后,战船曾短暂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各位可还记得吗?” 陈谱疑道:“你的意思是他那时为了下船?” 谷雨痛苦地点点头,陈谱愈发不理解:“为什么呢,官船已遭重创,难道他不该乘胜追击吗?” “那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潘大人和胡应麟不在船上。”谷雨脸色铁青。 陈谱惊呼道:“这怎么可能?他又没上船看过。” 谷雨道:“他不需要上船亲自眼看,只要看到另一个人就可以了。” “谁?” 谷雨看向丁临,丁临傻了:“我?” “你是奸细?!”大脑袋拔刀拔了出来。 “他不是,”谷雨深深吸了口气:“事情大概是这样,张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潘胡两位大人不在船上,昨夜那一场火箭齐发一则是为了攻击,二则却是为了试探。火势一起,就不单单是武力对决这般简单,因为火势如若蔓延开,那船上的人都会受到株连,那么参与灭火的就不再只是战斗人员。” 陈谱已抓到了谷雨的思路:“是,所以这船中不参与战斗的都要加入扑火的队伍。” 丁临疑道:“那我的出现不是理所当然吗?” 陈谱叹了口气:“可是你名义上还是在卫护潘从右的。” 丁临一怔,陈谱道:“因为在船上的所有众人都知道潘从右已离了船,所以即便发现了你,下意识中也觉得习以为常,但是对于张回而言呢?一个本该守着潘从右的贴身护卫却将主人撇下,年轻人,你露馅了。” 丁临愣住了:“我,我...” 谷雨道:“不怪丁大哥,昨夜厮杀惨烈,丁大哥居功至伟,若不是他,就连我这条命也得交待了。” 他站起身来:“这张回心思缜密,恐怕是前一晚船尾着火发现了端倪,并将此战法延伸修改,变成了火攻,由此可见此人心智非同一般,他既已发现潘胡两位大人不在船上,自然不会多待,眼下恐怕已追着两人去了。” 他看向陈谱,声音打颤:“两人毫无防备,若是张回暗中偷袭,那后果不堪设想!”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xiake)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四十六章 囊中之物 任重盘腿坐在船头,手下山贼看着前方官船:“大当家,方才是怎么回事?” 任重挠了挠头,看向齐全儿:“大兄弟,你看出来了吗?” 齐全儿静静地思索着:“莫非是试探?” 任重一拍大腿:“对,就是试探,和老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齐全儿翻了个白眼:“试探什么?” 任重一愣,吭哧半天:“试探官船受损之后是否还能在用?” 齐全儿撇了撇嘴:“会不会是在试探我们会不会揍他?” 任重又是一拍大腿:“想一块儿去了!” 齐全儿被气笑了:“那你方才为什么不开炮?” 任重一脸的愤怒:“给我准备时间了吗,谁能知道当官儿的那么狡猾,冷不丁这一下子,你不是也没反应过来吗?” 齐全儿冷哼一声,官船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降速、停船、恢复航速,一件紧接着一件,战船之上看得目不暇接,齐全儿最先反应过来,张罗着降帆升帆,谁又能想到开炮攻击这一节,待想起来时已然晚了,此时再想开炮,反而显得刻意。 前一晚船尾着火之时,张回意识到并没有发现潘从右的身影,潘从右脑袋受了伤,又不是不能走路,官船遭受炮击,接下来很可能是船毁人亡的场面,生死存亡之际潘从右不居中指挥太也说不过去,那时火光冲天,待浓烟散去仍将每张脸看得分明,独独只见谷雨上蹿下跳,却没见到这位潘大人的身影,张回当即便起了疑心。 战船之上备有弩箭,张回故技重施,将炮击改为火攻,不为伤人只为烧船,其中一个目的正是要确认潘从右在不在船上。 等见到丁临之时,尘埃落定,张回也不啰嗦,将他留在船上,嘱咐他仍然跟在官船之后,切莫教谷雨发觉,盖因船上尚有十余名士兵,再加上谷雨、大脑袋、丁临等一众武技高手,若是从中阻挠,必然影响他速战速决的计划,倒不如将计就计,将其人手拴住。 而他自己则带着其余锦衣卫下了船,虽然不知潘从右究竟走哪条路,但却知道他的目的地在何处。 齐全儿满心以为这趟差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坚持到京城,却哪里知道谷雨察觉到异样停船试探,自己一个不备,终于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样,自己有坚船利炮,难道还怕他不成? 他背负双手,夜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如何冷,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模糊的船影,好像那是他的囊中之物。 天津,庞员外私宅。 陆诗柳环视着厢房内外,虽然庞员外声称不常在此居住,但屋内陈设一尘不染,可见下人的用心,她慢慢坐下来,见桌上放着水壶,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用手捧着。 她今晚本不想喝酒,但盛情难却还是勉强应付了几口,此时脑袋昏昏沉沉,舌底干燥,嘴唇凑到杯沿小口啜着。 院子里漆黑一片,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虫鸣点点。 庞员外和郑员外的房中方才吵吵嚷嚷的,此刻大概已经睡下了,再也听不到丝毫声音。 这一路上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神经,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慢慢松弛下来,待将水饮尽,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床前宽去外衣,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陆诗柳一惊:“谁?” “是我,”是胡时真的声音:“陆诗,快开门。” 陆诗柳松了口气,将外衣重新穿起,快步走到门口,房门打开胡时真一个箭步窜了进来,回身将门关了起来。 陆诗柳愣愣地看着他:“胡公子,你...你这是作甚?” 胡时真走到桌前,抬手将油灯熄灭,室内登时黑手不见五指。 “你要做什么?”陆诗柳的声音中充满了戒备。 胡时真压低了声音:“诗柳,郑员外和那庞员外不是好人。” 陆诗柳皱了皱眉头:“胡公子,郑员外一路帮扶,无怨无悔,我知道你看不过他,但是这样说不免过分了。若你今晚只想跟我说这个,那就请你出去!” 胡时真的声音猛地拔高:“我胡时真即便一无是处,也不是背后说人小话的无聊男子,你要相信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从他急促的语气中也能想见他的表情。 陆诗柳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我看你今晚酒席宴心思不属,可是出了什么事?” 胡时真道:“我所说的都是亲眼所见,句句属实,你听好了。”当下便将自己在后花园醉酒呕吐,巧遇郑员外和庞员外,将两人私下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诗柳吓呆了,喃喃道:“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咱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胡时真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该尽早脱身才是。” 陆诗柳道:“正是。” 薛承运站在街心,面色冷清,目光阴鸷。 锦衣卫回报:“没有发现。” “我这里也没有。” 薛承运看向老六:“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老六挠挠头,不确定地道:“我对那马车印象不深,方才又是黑灯瞎火的,只是瞧着像,并不能十足肯定。” 薛承运哼了一声,老六面色尴尬,唐三儿道:“我却觉得那马车极有可能是胡时真一伙的。” 薛承运看向他:“怎么说?” 唐三儿道:“胡时真的目的地是天津,按照教程推断,与我们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那郑员外又是个土财,天宝楼是天津数得上的酒楼,身份也配得上,我们又在楼前看到一辆有几分相似的马车,偶然叠加偶然,可能得到的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薛承运想了想:“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横竖没有线索,那便教弟兄们散开,在四处加紧搜索,紧要关头设下暗桩,仔细观察车辆与行人出入,务必要找到两人。” 唐三儿道:“正是,要不您去歇歇?” 薛承运伸了个懒腰:“也好,我见那街尾有家客栈,有事可去那里寻我。” 老六看着薛承运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连北镇抚司大门还没进去,倒跟爷们摆起谱来了。” 唐三儿在他肩头拍了拍道:“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廖大人正在用人之际,且让他得意两天。”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xiake)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四十七章 出发 庞员外私宅内,厢房门开一缝,胡时真观察半晌,这才回过身:“看来都睡着了。” 陆诗柳嘱咐道:“小心着些。” 胡时真紧咬牙关,默默点了点头,蹑足潜踪走出门来,陆诗柳跟在他身后,胡时真一马当先,拐过月亮门忽地停了下来。 “哎哟!”陆诗柳猝不及防,额头磕在对方的背上:“你怎么事先不说...”声音戛然而止。 火把腾地亮起,庞员外和郑员外横在路上,两人身后站着七八名男子,做下人打扮,脸色阴沉地打量着胡时真。 郑员外皮笑肉不笑地道:“两位上哪里去?” 胡时真强笑道:“住不习惯,我兄妹两人要告辞了。” 陆诗柳帮腔道:“正是,今夜宴席不胜酒力,生怕污了庞员外大好宅院,不如趁还来得及寻个客栈。” 郑员外哈地一声笑:“陆兄酒量不佳,可也不能吐在人家天宝楼后花园里,给人家平白添了老大麻烦。” 胡时真如遭雷击,满心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到头来还是露出了破绽:“你,你...” 郑员外叹了口气:“我对陆姑娘一见钟情,原本以为可以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奈何天公不作美,看来你我缘分未到。” 胡时真忍无可忍,气道:“尔等走卖人口,无法无天,就不怕官府制裁吗?!” 郑员外狞笑道:“老子死都不怕,怕个劳什子的官府,还等什么,拿人!” 胡时真忽地腾身而起,一脚向郑员外当胸踹出,郑员外没想到这人突然下手,毫无防备之下被一脚踹中胸口,惨叫声中向后跌倒。 胡时真一把拉住陆诗柳的手腕:“跑!” 两人向门外冲去,郑员外躺在地上,嘶声道:“追,莫让两人跑了!” 身后的男子一拥而上向两人追去,胡陆二人虽然占得先机,但又岂是这些精壮男子的对手,胡时真便是身体完好也打不过一个,更何况伤病未愈,没跑出多远便被擒住,郑员外上前便是两记耳光,胡时真的嘴角霎时流下血来。 陆诗柳气道:“休得伤他!” 郑员外狞笑道:“你看你看,这吃人的架势哪里像兄妹,分明便是一对狗男女。” 庞员外盯着陆诗柳道:“八成不是处子之身,不过老子不嫌弃,先让我美上一美。” 陆诗柳吓得手脚冰凉:“你,你敢!” 胡时真也道:“你不要胡来!” 郑员外沉吟道:“这私宅身处闹市,刚才的一番动静万一引得人来就麻烦了。安全起见,尽快转移。”将手一摆,手下将两人用绳索绑了,口中塞上破抹布,押着走向后院。 那马车仍静静地停在角落中,离此不远的厢房之中车夫听得动静,慌慌张张跑出来,迎面正撞上郑员外一行人,眼见得胡陆二人被五花大绑,吓得他张嘴欲喊:“救...” 话一出口,一名手下窜上前来,当胸便是一刀,那车夫挣扎着,被对方慢慢放倒在地,头一歪,登时了账。 胡陆几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被人推着上了马车,两人战战兢兢地坐了,郑员外和庞员外坐在两人对面,从腰间摸出明晃晃的匕首,郑员外将那匕首示威似地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你二人老老实实的,咱们便用不上,要是不听话,保管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听懂了吗?” 一名男子扛起车夫的死尸一并扔上了马车,陆诗柳见那人圆睁二目,死状狰狞,只吓得两股战战,向胡时真身上靠去。 郑员外撩开窗帘,吩咐道:“出发!” 那车夫的角色只能由手下人暂代,后门打开,几名男子护着马车骨碌碌而出,刚刚走出巷子口,忽听街上传来一声喊:“锦衣卫,干什么的!” 郑员外一个激灵,眼见两三个身影飞快地向自己逼近,惊道:“完了完了,竟惊动了锦衣卫,我命休矣,快跑快跑!” 手下纷纷拔出兵刃扑了上去,黑暗中几条人影迅速重叠在一起,刀飞剑舞乒乒乓乓战在一处。 那车夫用力一挥马鞭:“驾!” 马唏律律一阵暴跳,攒动四蹄跑起来,庞员外两手擎着匕首:“姓郑的,是你把人引来的吧!” 郑员外气道:“放你娘的屁!住的可是你的宅子!” 胡时真和陆诗柳对视一眼,表情复杂,暗道惭愧。 唐三儿和老六听得人声嘈杂,便知道出了事,两人纷纷拔出刀,只见人喊马嘶,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向自己而来。两人不惊反喜,长刀一摆迎上前去。 车夫也是个亡命之徒,大喝一声:“坐稳了!”长鞭扬起,一鞭接着一鞭抽向马股,那马发了疯一般撩起四蹄向前猛冲。 两厢交汇,唐三儿忽地向旁一闪,手中长刀精准地削中车夫的胳膊,那车夫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老六则一跃上了马车,撩帘钻了进去。 郑员外和庞员外全神贯注戒备着,忽见一名彪形大汉闯入,想也不想举刀便刺。那车厢之中黑暗一片,老六目不视物,小腹忽地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下意识长刀劈砍。 一时间车厢之中惨叫声不绝于耳,胡时真将陆诗柳一把拉了过去,合身压住了她。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胡时真抖若筛糠,但感受到陆诗柳的挣扎,他丝毫不敢放松。 直到车厢之中恢复了平静,老六一把扯下轿帘,抓住缰绳,两手较力,那马的脖颈整个扬起,老六两臂绷直,牙关紧咬,马车渐渐慢下来,老六一把将缰绳撇了,跳下了马车,用刀指着车厢:“能喘气的都出来!” 胡时真这才直起身子,没了轿帘遮挡,在月光下已能勉强看到轿厢中的情景,不禁吓得啊一声惊叫,但见那轿厢的厢壁上已被喷洒的血迹染红,庞员外和郑员外一个靠在软塌上,另一个则仰面躺着,身上尽是刀口,鲜血汩汩而出,眼看已是活不成了。 耳边忽地传来“咯咯”声,胡时真霍地扭头,却见陆诗柳两眼圆睁,嘴唇哆嗦着,牙齿打颤,声音正是由此而来。 老六在车厢外等得不耐烦:“不想死的出来!” 两人回过神,战战兢兢地出了轿厢,只见老六衣衫散乱,身上尽是狭窄的刀口,鲜血染红了一片,看来两位员外在生死之际也激发了心中的凶性,只不过在锦衣卫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老六抹了把嘴角的鲜血,狞笑道:“两位,好久不见了。”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xiake)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四十八章 命中 官船,昏黄的油灯下,一张白纸上已被陈谱画得枝杈横生,谷雨在其中一处点了点:“这里是天津?” 陈谱点点头:“对,天津是南北运河分界点,再往北走便是会通河,已来到京城地界,由于会通河水深不及天津,所以都要换成小船,在天津错综复杂的河道上,漕运、商队、公私通行,来往不绝,正所谓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谷雨沉吟着,陈谱道:“当真要下船?” 谷雨的目光在地图上徘徊着:“既然被对方识破了,再往前走已是毫无意义。我们不仅要下船,还要走得一个不剩。” 陈谱道:“你不要忘了那战船上的人也不是瞎的,只要咱们一下船,对方就会发觉。” 谷雨点点头:“所以要找一处利于的好地方。”他的手指沿着河道而下:“这里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青县,此地离沧州不远。”陈谱不假思索地答道:“我随老黄跑船半年,地形面貌早已记在心里,船行一日,顺利的话明晚便可抵达天津。” 谷雨沉默地点点头,垂下眼皮。 “可惜了,眼看胜利在望,却终究还是被他识破了,”陈谱瞟了他一眼,见谷雨没有应声:“其实你已经干得不错了,能引张回入蛊,为潘从右和胡应麟挣下时间入京,实属不易。他在锦衣卫中颇有慧名,折在你手中,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他破天荒地安慰起人来,谷雨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孩子气:“你是在安慰我吗?” 陈谱翻了个白眼:“有用吗?” 谷雨指着离沧州不远的一处码头:“这里叫八团码头?” 陈谱看着地图上枝杈上的墨点:”此处不在运河主河道,昔年海河上大下小尾闾不畅,为抵御洪水肆虐,嘉靖年间由直隶巡按吴仲疏浚运河,开挖子牙河,竣工后大小船只改走子牙河,这八团河日渐荒废,原本便是个小码头,如今更加没人打理。”说到此处已明白了过来:“你想在此处下船?” 谷雨脑袋飞快转动着,缓缓点了点头。 陈谱却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他的提议:“这码头年久失修,稍有不甚便会发生意外,再说你能跑,战船上的人不会追吗?” 谷雨笑了笑:“那就不让他们下船。” 陈谱撇撇嘴:“看把你能耐的,你不能下船他们便不下了吗...”他说不下去了,谷雨向他笑了笑,那副笑容中富有朝气,又充满笃定。 年轻就是好。 没来由地,陈谱心中冒出这么一句话。失败对于年轻人从来不是终点,一滴水怎么能够扑灭旺盛的火焰呢? 他思索片刻:“说出你的计划,尝试说服我。” 谷雨屈起食指在那墨点中重重一敲,眼睛明亮起来,陈谱已经开始充满期待了。 “改道了!”一名山匪慌里慌张地跑进船舱。 齐全儿和任重互视一眼,纷纷向甲板跑去。 月色下前方模糊的船影正在缓缓驶离运河,转向一条更加狭窄的河道,齐全儿心中一沉:“往哪个方向去了?” 任重见他向自己望来,气道:“我他娘的哪里知道?” 齐全儿不像张回那般刚硬,忍着气道:“跟上。” 任重抚着下巴:“不对劲,是要逃跑吗?唔...为什么不沿着河道跑呢?” 齐全儿面沉似水,沉声道:“吩咐下去,炮兵准备。” 任重一惊:“你想干什么?” 齐全儿冷冷地道:“不论官船想去哪里,一定是想耍什么花样,手中有炮的好处则在于我不需要在意,干脆一炮轰了了事。” 任重想了想:“这倒是个主意。小的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山匪们快速行动起来。 任重道:“开了炮,咱们怎么办,不怕水军闻讯前来盘查吗?” “弃船,去找大人。”齐全儿显然已经想得清楚了。 任重比了个大拇哥:“够狠。” 齐全儿没有看他,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官船,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官船竟然停了下来,齐全儿定睛细看,却见那官船停靠之处却有一处码头,一条栈道延伸到水面上。 他狠狠啐了一口:“贴上去,开炮!” 轰! 炮声起,水花在官船的不远处炸开。 大脑袋吓得妈呀一声叫了出来,士兵从他身边跑向艞板,快步下船。大脑袋手中的火把举得老高:“地上滑,小心跌倒,不要慌,那炮弹打不到船上...” 轰! 又是一声炮响,这一次距离更近,船身开始剧烈摇晃。 大脑袋吓得脸也白了,一手抓住船帮,嘶声喊道:“都他娘的快跑!” 队伍中领头的则是谷雨与陈谱,陈谱分辨着方向:“往北边走,去最近的镇子上换马。” 谷雨背着夏姜:“能坚持住吗?” 夏姜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没问题!” 轰! 这一炮震天价响,官船左舷中炮,大脑袋哎哟一身顺着艞板自高处摔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金星四射,天旋地选,彭宇将他一把拽起来:“脑袋哥,人都下了船,赶紧跑吧!” 大脑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跑的慢的是小狗!”撒丫子便跑。 彭宇落在背后,骂骂咧咧地追着他去了。 “中了!中了!” 站船上欢呼声一片,齐全儿和任重如释重负地笑了。 官船上大火熊熊燃烧,越来越旺,齐全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怎么回事?” 一名山匪慌里慌张来报:“火烧得太旺了,战船无法抵近。” 任重和齐全儿根本无法靠近船舷,对面的火焰一窜三尺高,稍有不慎便会被火舌吞噬,诡异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齐全儿左右环视:“还有可以停泊的栈道吗?” 山匪哭丧着脸:“这小破码头,看上去原本是跑小船的,只有一个栈道可用。大当家的,咱们上当了,人家这条航路跑了多少年,河道水径了如指掌,这是故意将咱们诓到此处的!” 齐全儿望着冲天大火,耳边是任重气急败坏的吼声,一张脸煞白。 林边,自官船上跑出来的士兵、水手仰天看着笼罩在火焰中的船身,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船上有紧张、有仇恨、有欺骗、有信任、有悲伤、有喜悦,船上的日子不长,却像一生那么长。 火焰映得每个人脸色通红,大脑袋提鼻子闻了闻,喃喃道:“可惜了,若是能省下这些油,够咱们用上整年的。” 谷雨已背起夏姜向林中走去:“还有好一段路程要走,出发!”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不离不弃 林中的队伍在悄然发生变化,大脑袋和彭宇抢在了前方,举着火把探路。 陈谱手持地图,搀着娇娘和安生,他在不断地为大脑袋和彭宇修正着方向。 走在第二梯队的则是水手们,老黄被徒弟背着夹杂在队伍中。 谷雨背着夏姜走在水手身后,缀在队尾的则是豹子带队的兵丁,这是个粗狂的汉子,他对谷雨说得是:“把后背留给我的弟兄们,你放心吗?” 谷雨毫不迟疑地选择了信任,豹子等人的兵刃都已出鞘,时时防备着可能来自后方的追击,所幸这一路除了被惊扰的飞禽走兽,再也无人打扰。 星光璀璨自树叶的间隙投射进来,即便不用火把也能依稀看清脚下的路,伴随着四周的虫鸣,众人脚步窸窣,在大脑袋和彭宇的指引下林间穿行。 陈谱时不时抬头寻找着月亮,并且在地图上标定着自己的位置。 彭宇好奇地扭过头:“老丈,你当过兵?” 两人接触很少,彭宇对这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陈谱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俩怎么带的路?我不是说往东北方向吗,怎么又变成正东了?” 大脑袋一瞪眼:“放你的屁,老子自小便在山中长大,你那辨别方位的法子老子也是门清,少拿那一套来唬我。” 陈谱眉毛立起来:“我说错了便是错了。” 大脑袋冷笑不止:“我说没错便是没错。” 安生被娇娘抱着,看看大脑袋再看看陈谱,忽地扭身叫道:“谷雨,你来评评理。” 谷雨吓了一跳,背上的夏姜道:“大脑袋,你别胡闹,听老前辈的便是。” 大脑袋哼了一声,对于夏姜的话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不情不愿地沿着陈谱指示的方向走去。 夏姜垂下头:“你说这人认识田豆豆?” 她的嘴唇尽在谷雨耳畔,一股热气吹进他的耳朵,谷雨缩了缩脖子:“你也别闹。” 夏姜低声嘻笑:“那你决定告诉我了吗?” 谷雨沉吟片刻:“他虽然坚决不认,但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两人是认得的,并且当下这局面或者便是这陈谱在田豆豆的主使下促成的。” 夏姜道:“我与这田豆豆相识还是在战场之上,此人足智多谋,手段狠辣,倭寇闻其名常常不战而降,我只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却原来也是个野心家。” 谷雨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皮肤黝黑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或许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夏姜哼了一声:“难说,半年前他那一刀险些将你杀了,我看这人不分好赖,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谷雨苦笑道:“辛苦你帮我记着仇。” 夏姜二指伸出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恶狠狠地道:“不仅是记着,再见到他务必要砍回那一刀,找回场子。” “听您的。”谷雨心惊胆战地道。 夏姜喘了口粗气,似乎那一下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两手箍在谷雨脖颈间:“既然知道了陈谱便是田豆豆的人,那为何还不分道扬镳呢?” 谷雨叹了口气:“因为潘大人和胡应麟。” 夏姜蹙起秀眉:“你的意思是田豆豆将两人做了饵?” 谷雨点点头:“只要饵在,就不怕张回不上钩。” 夏姜气道:“田豆豆原来竟是这般铁石心肠,亏我当年还将他。。。” 谷雨心中警铃大作:“你怎样,他又如何?” 夏姜一愣,这才发觉谷雨一脸紧张,有些好笑又有些羞意,伸手扭住他的耳朵,谷雨倒吸一口凉气,夏姜羞红脸颊:“你这小子好生无聊。” 谷雨最是腼腆,人在队伍中脱不开身,心中羞赧但脸上冷若冰霜,嘴中不迭声地道:“不敢了,不敢了。” 夏姜收回手,附在他耳边道:“我与师哥师姐们随军到达战场之时,田豆豆已在阵前闯下了名堂。倭寇无法与其正面交锋,便打起了他身边人的主意,田豆豆出身名门,出征之时带了诸多同门襄助,这其中有一位叫南湘的师姐,我也曾见过,当真生得国色天香。倭寇买通当地乡民,趁田豆豆作战之际,谎称他被生擒,南湘师姐天真烂漫,不疑有他,结果中了对手的埋伏,被人生擒活拿。” 谷雨听得心头一紧,夏姜的声音很轻:“倭寇要求田豆豆前往赎人,所以人都知道这注定是个有去无回的结局,那时他父母皆在军中,其父是锦衣卫指挥使,其母也是赫赫有名的军医,我那时便在她手下做事,两位百般阻拦就是不允儿子送死,营帐前闹得不可开交,田豆豆被逼得急了,便抽刀抵在自己脖间,说道:南湘于我便是我之于她,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夏姜再次喘了口粗气,谷雨听得心里难受:“他们,他们。。。” 夏姜点点头:“原来两人自小相伴情深日笃,早已约定了终身。我们的营帐离的不远,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时田豆豆应该才有十五六岁,说这话时的表情我永远记得。语毕,领一马一枪杀入敌阵,当晚皓月当空,敌阵之中厮杀阵阵,至清晨归,马上除了奄奄一息的田豆豆,还有,还有。。。” 夏姜声音打颤:“还有南湘师姐的尸首。” 谷雨浑身一抖,夏姜声音喑哑:“原来她一落入敌手,便因貌美被敌人糟蹋了,削去首级挂在阵前,田豆豆就是在目睹南湘师姐的无头尸身的情况下奋战一夜,将他的爱人抢了回来。” 谷雨心头酸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夏姜慢慢收紧手臂:“战场之上残酷异常,我想我是再也不想回去那该死的地方了。” 谷雨轻轻拍着她的胳膊:“都过去了。” 夏姜慢慢收拾情绪,过了半晌才道:“田豆豆在我印象中便是这样一个男子,谁能料到几年不见竟已是个搅弄风雨的人物,谷雨,你见到他时千万要小心,我不想你出事。” 谷雨一口长气叹出:“姑奶奶,现下说是不是有些晚了?” 夏姜手心发痒,正想故技重施,忽地心中一动:“什么意思,你是说田豆豆会出现?” 谷雨沉吟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五十章 打架 唐官镇,多宝客栈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个个蓬头垢面犹如野人一般,从睡梦中惊醒的伙计看得瞠目结舌,壮着胆子将深夜投宿的客人让进来。 大脑袋一屁股坐在木椅上:“他奶奶的,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上菜上菜!” 众人纷纷围着简陋的桌子坐了,伙计打眼一扫,个个衣衫褴褛污汗蒙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陈谱道:”劳烦小二哥了。“ 伙计如梦方醒,一溜烟向后院跑去,不多时先将热水上了,大脑袋和彭宇渴极,一口一口地啜着,烫得龇牙咧嘴,谷雨小心地吹着递到夏姜面前:“润润喉咙吧。” 等待饭食上桌的功夫,伙计又拿了几只水盆和毛巾:“各位擦擦汗吧。” 大脑袋在那伙计肩上一拍:“有这眼力价,早晚要当掌柜的。”一句话夸得伙计眉开眼笑,心道这人言语粗鲁,但看人却是极准的。 大脑袋在那毛巾中捡了块看起来干净的递给谷雨,谷雨将毛巾在水盆中打湿,攥在手中:“劳烦问一句,镇子上可有马行?” 伙计应道:“出了门右拐,一直往东走,走到长街尽头,便是一处马行,只不过时辰已晚,怕是早睡下了。” “多谢。”谷雨将那毛巾递给夏姜,夏姜接在手中:“事不宜迟,那船上的山匪不知何时便会追上。” 谷雨站起身:“我明白,”看向大脑袋,大脑袋一扭头:“老子要吃饭。” 彭宇站起身,自告奋勇道:“我随你一起去。” 谷雨在夏姜肩头一抚,转身向门口走去:“把武器随身带着。” 冯记马行紧邻道边,再往东便是茂林,马行占地开阔,门墙高耸,谷雨和彭宇两人沿着墙角走到门前,耳朵贴在门板,门内声息皆无,谷雨扣住门环轻轻击打。 铛铛铛。 清脆的敲门声响彻在夜色下。 “歇下了,明儿再来吧。”门内忽地响起一名男子粗狂的声音,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彭宇眼珠转了转:“大生意也不做吗?” 门内男子应道:“不做不做,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还有,把你那舌头捋直了说话。” “嘿!”彭宇初到北方,便因口音受到歧视,气得龇牙咧嘴,谷雨轻咳一声:“能将你马行包圆儿的买卖也不做?” 门内男子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脚步声响起,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内涌出三五名精壮的汉子,腆胸迭肚看向谷雨和彭宇:“就是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胡吹大气,看爷们不撕了你的嘴?” 这群汉子生得人高马大,比彭宇高了两头不止,彭宇吓得连连后退,将刀横在身前:“我看哪个敢造次。” 众汉子唬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看向门口的中年男人,谷雨拱了拱手:“深夜叨扰,实在对不住,我弟兄十余人行经此处缺少脚力,还望掌柜行个方便。” 那中年男子圆脸窄眼,大腹便便,他上下打量着谷雨:“不租,也不卖。” 谷雨皱了皱眉:“你做的开门生意,我又诚心相求,为何不卖给我?” 那中年男子的小眼睛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你衣衫不整,形色匆忙,又是半夜登门,定然是惹了仇家,我若租马,只怕有去无回,若是卖给你,马行之中所剩无多,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马行掌柜,他经营马行多年经验老道,一直便看出谷雨和彭宇来者不善,谷雨被逼没法:“实不相瞒,我是顺天府的官差。因为不敌贼人,所以才想尽快抽身。” 那中年男子冷笑道:“那更是不能借你了,谁知道那当贼的厉害,还是你们能打,万一死在人家手里,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择兵。” 谷雨攥紧双拳,怒视着对方,那中年男子畏惧地后退:“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就凭你们两个,在我们手底可讨不到便宜。”那几名汉子呼啦啦围上来,中年男子胆色壮了:“这里是唐官,可不是你顺天府,想管到我们头上,你是痴心妄想。” 谷雨向彭宇使了个眼色,彭宇撒手便跑,中年男子得意地看着谷雨:“知道害怕就对了,你还不跑?” 身边的同伴将谷雨团团围住,谷雨身形单薄,看起来不堪一击。 谷雨吐了口长气:“今天这马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彭宇一溜烟跑回客栈:“不好了,谷雨跟人打起来了!” 那伙计吓了一跳:“哎哟,可不能动手,那冯家是养军马的,家中雇的伙计都是行伍出身,厉害得很。” 豹子噌地站起身:“弟兄们听见了吗,帮小谷捕头打架去!” “有!”众兵丁撩起筷子起身,呐喊着一路去了。 大脑袋抬起头,嘲讽道:“肚子都没填饱,还惦记着打架,这些人脑壳坏掉了吗?” 陈谱坐在他的对面,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这种结结实实的饱腹感许久不曾出现了,身后脚步声纷杂而去,他却根本不关心。 夏姜见安生脸色有些发白,安慰道:“没事的,谷雨很快便会回来。” 片刻功夫,街上纷乱的马蹄声响起来,夏姜轻轻笑了笑:“你猜是谁回来了?” 安生丢下筷子,飞快向门口走去,娇娘一个没拦住,慌里慌张追了出去,安生跑到门口,迎头正撞上马队,谷雨偏腿下了马,将安生抄起身,在安生的娇呼声中划了道弧线,稳稳地落在马鞍上。 安生的眼睛和嘴巴全都张成了圆,娇娘抢到谷雨身前,责备地看他一眼,谷雨明白自己方才得意忘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安生好奇地抚摸着马鬃,兴奋地道:“娘,骑大马!” 娇娘没好气地道:“小祖宗,你要是摔了,为娘要不要活了?” 身后马匹陆续赶来,豹子扯住马缰,马攸地停下,他在马颈上拍了一记,喜道:“胸廓深广,坚韧敏捷,最关键的是灵活令行禁止,果然是战马的种。” 谷雨凑到夏姜身边,夏姜给了他一记暴栗,谷雨咧咧嘴,也不敢言语。 娇娘不放心地道:“你们该不是抢的马吧?” 豹子嘻嘻一笑道:“咱们是大明的兵,正经付了钱的,不会干那缺德事。” 马行,马棚,那冯掌柜望着半栏空槽,欲哭无泪地看着手心中的一枚铜板:“娘的,欺人太甚!”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五十一章 抢马 冯掌柜嘴角淌血,一瘸一拐地从马棚中走出来,头发蓬乱,好像被人凌辱过一般,其他几名伙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掌柜的,这事就这么算了?” 冯掌柜气得:“我们还能当真去顺天府说理吗?” 另一名伙计道:“早知当初,就该将马卖了了事,如今才是赔了夫人又择兵。” 冯掌柜气急败坏,向那伙计屁股上踹去:“方才属你叫的最欢。” “哎哟,掌柜的,不敢了!”那伙计抱头鼠窜。 冯掌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此刻也觉不得疼了,追着那人又是一脚踹去。 众伙计连忙将两人拦下,冯掌柜气喘吁吁地喘了半天气:“晦气,找些红花油来。”转头回了屋,伙计们也凑进来,分着红花油,正在伤处搓弄,忽听铛铛铛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众人悚然抬头,先前那名伙计道:“难道良心发现来还钱了?” 冯掌柜快要气哭了:“冯老四,那伙兔崽子抢了马过不多久便出了镇子,要付钱早便付了,现在是决计不会回来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指着门口,有气无力地道:“去开门,这一次客气着些。” 那伙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冯掌柜加重了语气:“你!” 那伙计战战兢兢出了屋,穿过宽敞的院子,来到门后,那敲门声又响又急,每一记都像敲在他的心头上,壮着胆子问道:“谁。。。谁啊?”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掌柜的,生意上门了。” 伙计一怔,心道:这说辞我倒是熟悉得很,小心翼翼地道:“这位爷,三更半夜的,小店早已打烊,有事明日再说吧。” 短暂的沉默后,门外忽地变了调子,那男子叫嚷道:“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快将门开了,否则老子烧了你这破马行!” 伙计一听撒腿就跑:“掌柜的,不好了!” 冯掌柜扒着门框将一切看在眼里,骂道:“喊鬼呢,我都看见了。咱们院墙修得高,就是怕有人偷马,他们进不来的。。。” “掌柜的,你看!”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影从墙头翻了下来,快速地跑到门口拉下门闩,门外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涌了进来。 “欺人太甚!”冯掌柜气得眼珠子通红,眼见这群人扑向马棚,一生心血转眼便要鸡飞蛋打,从门后抄起扁担冲了出去。 其他伙计面面相觑,在屋中寻找着趁手的家伙。 冯掌柜高举扁担,扑向齐全儿。 齐全儿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从马棚中抢出马来,迎面正撞上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眼中登时杀气四射,一脚蹬向冯掌柜的胸口,冯掌柜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声,倒飞了出去,手中的扁担也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伙计们正要出门,却见齐全儿出手狠辣,吓得嘭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齐全儿走上前,踩住冯掌柜胸口:“方才可有一伙人来找马?” “有。。。”冯掌柜摔丢了半条命,气息奄奄道。 “何时离开的?” 冯掌柜断断续续答道:“小半个时辰吧。” “追!”任重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众山匪呼啸着出了门。 齐全儿松开脚,轻身上了马,随在队伍后绝尘而去。 “掌柜的,你没事儿吧?” 一直到马蹄声远去,伙计们才开了门,慌慌张张将人扶起,冯掌柜脸色蜡黄,看着空空如也的马棚,哇一声哭了出来。 齐全儿追上任重:“任大当家的,你看起来倒比我着急。” 任重同样灰头土脸:“你若是现在把赏金给了我,老子掉头就走。” 齐全儿摇摇头:“我没钱。” 任重咬着牙道:“那就废话少说,姓齐的,我不难为你,带我找到张回,否则你也别想着活。” 齐全儿眼底杀机一闪而过:“张大人言出有信,欠你的一个大子儿也不会少给。” 任重冷哼一声:“担心自己吧。” 天津,庞员外私宅,薛承运手摇折扇,看着满地尸体:“没留活口?” 唐三儿道:“不需要。” 薛承运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唐三儿淡淡地道:“胡时真不在府中。” “去了哪里?”薛承运疑道。 一阵车轱辘声响起,唐三儿看向门口,薛承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老六押着胡时真与陆诗柳走了进来。 宅门关起,薛承运看着面前的两人,忽地哈哈大笑:“胡兄,陆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位不告而别,做兄弟的甚是想念啊。” 胡时真紧咬钢牙:“薛承运,你虚情假意,自以为聪明了得,其实不过一个利欲熏心的伪君子罢了,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薛承运被他一阵抢白,再看四下里的锦衣卫目光中透着揶揄,禁不住两颊微烫,火冒三丈,甩手便是一记耳光,胡时真嘴角流血,嘿嘿冷笑:“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对吧,狐假虎威,你也配称胡某人的好友,我呸!” 薛承运甩手要打,唐三儿一伸手将他拦下:“办正事。” 薛承运挣脱他的牵制,悻悻地将手放下,瞟了陆诗柳一眼:“陆姑娘,你教我很是失望。” 陆诗柳面无表情地道:“这就是你答应让我参与劫狱的原因吧?” 薛承运扬了扬眉:“陆姑娘脑筋转得倒是快,不错,只有如此才能将你牵扯其中,逼胡时真就范。” 陆诗柳强硬地道:“那你可想瞎了心。” “怎么会?”薛承运将折扇在掌心中垫了垫,转向胡时真:“若陆姑娘受到伤害,你当真不会就范吗?” 胡时真从薛承运的眼光中发现了一丝危险,蓦地打了个冷战:“你。。。你想干什么?” 老六站在陆诗柳身后,脚尖在她腿窝一点,陆诗柳噗通跪倒在地,她大惊失色,正要挣扎,发髻已被老六抓住,他铁钳般的大手好似要将陆诗柳的每一根发丝从头皮拽走,陆诗柳抵受不住,痛苦地呻吟起来。 胡时真目眦欲裂,大喊道:“去你妈的!”飞身扑了上来。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五十二章 威胁 胡时真见陆诗柳表情痛苦扭曲,禁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即便两手被缚,也不影响他挺身而出,只不过在这些人面前差得远了,薛承运折扇在他眼前一划,右腿迅捷踢出,胡时真摔倒在地。 薛承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听,陆姑娘向你求救了。” 陆诗柳紧闭双唇,但撕裂的痛苦仍然从她的喉咙中透出。 胡时真从地上爬起,陆诗柳挣扎着道:“胡公子,不用管我。。。唔。。。” 老六手下加力,陆诗柳话也说不出口了。 胡时真哆嗦地看着薛承运,嘴巴张了又闭,薛承运阴恻恻地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交给我,保你二人荣华富贵,如何?” 胡时真道:“那把钥匙关系朝堂社稷,决不可公之于众,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它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承运笑道:“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胡时真道:“什么人?” 薛承运道:“锦衣卫。” “你们!”胡时真一惊,环视四周。离他几步远有一处凉亭,亭子里站着三人,抱着肩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而在他背后,则另有四人拦住去路,以他为圆心拉了个包围圈,脸上杀气腾腾,令胡时真心惊胆战。 薛承运存心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想要那把钥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陛下。” “皇帝。。。”胡时真傻了眼:“所以陛下将这事交给你来办?” 薛承运得意地将折扇在掌心中垫了垫,老六厌气地看他一眼:“薛公子年纪轻轻,陛下岂会安心将如此重任交给他,廖文生大人深得帝心,由他出面主持,你们也是见过面的。” 薛承运两眼喷火,狠狠地看着老六。 胡时真恍然道:“原来是他!” 老六凑近了陆诗柳:“廖大人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嘿嘿。。。只怕比死还难过,你若是识相的就乖乖将钥匙交出来。” 胡时真犹豫道:“我。。。我。。。”此时他才知道躲在背后的幕后之人竟是当今圣上,这一消息几乎瓦解了他的斗志。 陆诗柳趁老六松懈,忽地挣脱开他的控制:“胡公子,你正直勇敢,既然知道这钥匙祸国殃民,就不该为了诗柳犯错!”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向凉亭的柱子撞去。 “诗柳!”胡时真吓得毛发皆张。 眼看便要迎头撞上,薛承运眼疾手快,抓住陆诗柳的衣角猛扯一把,陆诗柳身体失衡,脑袋擦着石柱而过,噗通摔倒在地,鲜血顺着额头流下,薛承运气急败坏,一脚踩着她的背,一手则拽出钢刀:“胡时真,你说是不说?!” 陆诗柳抬起头,半边脸已被鲜血糊住:“我,不准你说!” 胡时真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嘴唇打着哆嗦。 “贱女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薛承运脸色狰狞,将锋利的刀尖指着陆诗柳的后心:“我最后问你一遍,说是不说!” 陆诗柳疯狂摇头,胡时真则满脸泪水痛苦、愤怒、纠结,出现在他的脸上。 薛承运高举钢刀:胡时真,别怪我心狠手辣!“话一出口,钢刀猛地挥出,直奔陆诗柳后心而来。 “慢!”胡时真嘶声尖叫。 薛承运的刀尖停在他后心寸许的地方,他抬头看向胡时真,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陆诗柳眼泪也流了下来:“你不该,你不该。。。” 胡时真眼角泛红:“我又怎么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他看向薛承运,恶狠狠地道:“你不就是想知道那把钥匙的下落吗,你可记得我脖颈间常带着一枚观音吊坠吗,那把钥匙便藏在吊坠之中。” 薛承运一惊一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念兹在兹的东西竟天天出现在自己眼前,薛承运的激动中掺杂着一丝遗憾。 唐三儿抢上前来,粗鲁地扳住胡时真肩头,将他衣裳扯下,脖颈间空空荡荡,唐三儿目露凶光:“你耍我?” 胡时真道:“不见了,我数日前便找不到了。” 薛承运咬着牙:“姓胡的,你看我是好骗的吗?” 胡时真急道:“我耍你作甚,不见就是不见了!” 薛承运冷笑连连,只是不信,陆诗柳忽道:“那吊坠在我手里。” “什。。。什么?”一众人都愣住了。 陆诗柳缓缓道:“那日点心铺子走水,你不顾生死救得我性命,慌乱之间将那吊坠落在火场,我原本想还你的,但那晚我决意与你敞开心扉,婉拒你的好意,不多久便出了那档子事,我便将此事忘在脑后。”她看着满脸泪水的胡时真:“若我那时知道你是个坦诚勇敢的男子,断不会说出那番绝情的话。” 胡时真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绵绵情意,心中既是苦涩又是甜蜜,喃喃道:“诗柳,你坚韧善良,少有男子不会动心,而我不过是最普通的那一人而已。” 薛承运与唐三儿眼神交汇,忽地笑道:“两位情真意切,听来令人感动,不过小弟公务在身,不便多待,这就送你们上路。”高高举起钢刀。 胡时真吓得汗毛竖起:“你无耻!” 薛承运狞笑道:“既然教你们知道了那么多秘密,又岂能让你们活了,胡兄,对不住了!”一刀猛挥下去,挟风而至,直刺陆诗柳后心! “诗柳!”胡时真肝胆欲裂。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陆诗柳便要香消玉殒,阴影中忽地飞来一物,正打在薛承运的腕子上。 “啊!”薛承运惨呼出声,钢刀脱手而出。 一名黑衣人自阴影中窜出,不容分说举刀便砍,薛承运抽身便逃,那人窜到近前,兜头便剁,薛承运后颈狠狠挨了一刀,噗通摔倒在地。 “什么人?!”唐三儿揉身而上,那人影长腿一扫,正踹中唐三儿的腰部,高大的唐三儿打横飞了出去。 一出手即伤两人,锦衣卫知道遇到了硬点子,纷纷举刀迎敌:“上!” 自锦衣卫背后忽又窜出一名黑衣人,朴刀闪烁森森寒光劈翻一人,锦衣卫回过神来,当即分出两人向身后迎战,两人刀法大开大合,老六一着不慎,被人削中小腿,惨呼着倒地,片刻功夫除了这两名偷袭者,再也没有能站着的锦衣卫。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五十三章 救急 胡时真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傻傻地看着两人。 陆诗柳已禁不住泪流满脸:“师傅,您老人家让我等得好苦。” 胡时真霍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诗柳,陆诗柳却把眼看向其中一名黑衣人,那人拉 董心五将陆诗柳手腕上的绳索解了,陆诗柳泪水涟涟,忽地将董心五抱住,董心五感受到女子的颤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孩子,你受委屈了。” 那边厢段西峰提溜起来:“小子,女人是红颜祸水,若她依了你,你便有了软肋,以后花花世界可就与你无关咯。” 陆诗柳又气又羞:“二哥,你胡说什么呢?” 胡时真看傻了眼:“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心五摆摆手:“此处不是讲话之地,随我来。”向段西峰使了个眼色,两人当先开路,领着胡陆二人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薛承运呻吟一声,从昏迷中醒来,他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鲜血汩汩而出,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爬向墙角,将背篓打开,背篓之中一只信鸽探出了脑袋。 片刻后他将信鸽抛飞,信鸽在空中盘旋一圈,径直向北飞去。一路经过山峰河谷,穿越巍峨的城墙,落入红色的宫墙,廖文生从鸽笼中将它取出,展开纸条,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封带血的字条很快呈送到万历面前,万历的脸色随即变得和他一样难看:“田豆豆的人?” 廖文生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不知道。。。” “不知道?!”万历猛地在案上一拍:“廖文生,你这个废物!” 廖文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筛动不止,颤声道:“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万历盛怒之下,双眉立起,两眼冒火:“你可知道那钥匙落在别人手里是什么后果?朕恨不得现在便杀了你!” 廖文生肝胆欲裂,磕头不止:“陛下,现下怎么办?” 万历呼呼喘着粗气:“还能怎么办,眼下天津暗探群龙无首,胡犯下落不明,朕命你速速赶往天津,务必要将此贼拿了!” 廖文生一怔,万历眼中杀气四溢,廖文生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动了杀念,吓得心头砰砰直跳:“微臣遵命!”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向门外走去。 “慢着!”万历叫住了他:“朕授你先斩后奏之权,务必要将那把钥匙找到!” “谨遵圣命!” 万历沉声道:“若是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廖文生遍体生寒,施礼道:“是!” 天津,城隍庙。 胡时真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小生见过董捕头,谢过您老的救命之恩。” 董心五盘腿坐在他对面:“你的事情我都听诗柳都跟我说了,小伙子,你不容易啊,还要寻找父亲,还要防备暗处冷箭。” 这一刻的董心五慈眉善目,像个在京城胡同口随处能看见的老人家,与方才冷酷杀伐截然不同,胡时真如同面对自己的长辈,一股热流流向心头,眼眶不觉红了,吸了吸鼻子:“小生还是不解,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西峰抱着肩膀站在门口,探头观察着庙外的动静,闻言回过头:“陆姑娘,你便一字也没与他提过?” 陆诗柳没好气地道:“段捕头谆谆教导犹在耳畔,诗柳是不敢忘的,”见胡时真呆头鹅一般,便解释道:“其实我那晚自狱中与你见面之后便心生怀疑,这薛承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却偏偏在我走投无路之际便出现了,他虽然解释得有理有据,与你又极为亲昵,但我越想越是不踏实。” “我三人分别后,二哥却找到了我,原来他那晚在狱中审讯犯人,恰好撞见我三人离府,我便将事情与他讲了。” 段西峰冷笑道:“你把负隅顽抗的那段隐去不说,是害怕师傅骂你吗?” 陆诗柳不好意思地笑笑,果然不接他的话茬:“二哥带我见了师傅,他老人家便为我定了一计。” 董心五道:“准确地说,这计是为你定的。”指了指胡时真。 胡时真指着自己:“我?” 董心五点点头:“薛承运的父亲主管司狱,算起来是我同科长官,我曾与他见过几面,此人谨小慎微,断不会纵容家中小辈夜访大牢,在你身上大费周章,我便起了疑心,便决定让诗柳不动声色,且看那薛承运如何露出狐狸尾巴。” 陆诗柳道:“四哥如何了?” “那傻小子还在京城寻找你的下落呢。”段西峰幸灾乐祸地笑道。 董心五瞪了他一眼:“此事牵涉甚广,只能教他暂时置身事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对徒弟的回护却都看得出来。 陆诗柳眼眶泛红:“四哥为我东奔西走,不惜以身触法,这份恩情教我如何还他?” 董心五板着脸:“身为官差知法犯法,我不拿板子抽他便是他的造化了。” 胡时真表情幽幽:“所以这一路上你们其实都在?” 段西峰道:“几乎寸步不离,只是我和师傅精善伪装之术,你们急于逃命,薛承运一伙又不认得我俩,所以谁也没认出来。” 胡时真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戒备:“如今你们知道了我身上的秘密,想拿我怎样?” 董心五将胡时真的神情看在眼中,却故作不知:“自然是要送你们离开。” “离开?”胡时真愣住了。 董心五沧桑的脸上在烛火之中明明灭灭:“我也是今晚才得知想要那伙人的身份竟是锦衣卫,能从他们手中救下你二人性命已是万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胡时真低头沉默着,忽地抬起头:“我那吊坠在你手中?” 陆诗柳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被我捡到了,可那晚我便将它放在了点心铺的阁楼,只想着下次与你相见之时便取了还你。” 胡时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几人面面相觑,胡时真哭笑不得道:“命途多舛事难畅,天公作弄运不昌,看来我们还要回一趟京城。” 董心五断然道:“不行,你回去便是送死!” “可那把钥匙是我身家性命,不能置之不顾。”胡时真坚持道。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 第八百五十四章 最后一面 陆诗柳见胡时真犯了犟,看了一眼董心五:“怎么跟师傅说话的?” 胡时真垂下头,不改初衷:“那钥匙万不可落在有心人之手,否则朝堂震荡,大祸临头。” 董心五劝道:“那吊坠的下落只有诗柳一人知晓,如今也不过四人耳,此时保得性命要紧,天津九河下梢,近可避走他乡,远可出海,只等安顿下来,再徐徐图之也不为迟。” 他这一说,胡时真却忽地想起另一件事:“那我更加不能走了。” 段西峰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走过来:“小子,你耳朵里塞驴毛了不成?” 董心五作势欲打,段西峰连忙停下脚步,舔着脸道:“我帮您教训他。” “滚一边去。”董心五一瞪眼,转向胡时真,后者道:“非是不愿,实在还有一桩要紧事要办。” 董心五心念电转,忽地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试探道:“难道你想在此等胡大人入京?” 陆诗柳一怔,胡时真露出悲伤的表情:“是,若我这一去回不了京城,恐怕这将是最后一面。若是他入京受审结局不佳,这也将是我们的。。。我们的最后一面。” 董心五喃喃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陆诗柳讶道:“您也听说了?” 董心五点点头:“这传言不知是如何走漏的,仿佛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坊间盛传胡大人忠君为国,却遭奸臣陷害,矛头直指当今圣上,听说胡大人不日进京朝堂奏对,百姓便自发组织于城外十里亭相迎。” 胡时真红了眼眶:“竟有此事?” “不过嘛,”董心五沉吟着,露出思索的表情:“这件事八成有人暗中推动,百姓在不知情间推波助澜,才将此事吵得声势浩大。”他是多年的老刑名,传言的传播发酵迅速准确,让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胡时真惊道:“那。。。那谁是幕后之人,他。。。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此事涉及亲生父亲,由不得他胆战心惊,患得患失。 董心五安慰道:“无需紧张,我虽然不知幕后推手,但却知道此人本意是好的,不论陛下原本打算如何,如今民情激愤,陛下想要动胡大人,总得掂量掂量。” 胡时真抚着胸口,如释重负地道:“那便好,董捕头,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董心五道:“此事确是不易,这天津城中还有多少潜伏的暗探准备拿你,我们无从知晓,危险可能来自四面八方。” 胡时真颤声道:“可那毕竟是我的父亲。” 董心五沉吟着:“这样吧,明日我去找船,日落时出发,不可再多耽搁。” “只有一天的时间哪。。。”胡时真百般纠结。 陆诗柳轻声道:“师傅和二哥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不惜与锦衣卫为敌,你切莫辜负了大家的好意,更不能将别人拖入泥潭。” 胡时真一躬到地:“董捕头和段捕头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就依您所言。” 清晨的一缕曙光照在潘从右脸上,他从睡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身来,待看到身边的胡应麟才放下心来。 范新城从林中走出:“大人,看我逮到了什么?”将手中的物事得意地一扬。 他这一喊胡应麟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哪里来的野兔?” 范新城道:“林中打的,给大人换换口。” 潘从右乐了:“那感情好,吃饱了正好上路。” 胡应麟顺着官道望去,黄土路一眼看不到头:“咱们离天津不远了吧?” 潘从右毫不迟疑地道:“五六十里地,今晚便能到了。”昨晚跑了半宿,众人精疲力竭,别说胡应麟和潘从右上了岁数,便是范新城这样千锤百炼的士兵也大呼受不了,这其中唯独小白是个令人嫉妒的存在,即便一夜未睡也能精神郎朗。 方才他随范新城钻林子,范新城打了不少野货,他身为出家人却只捡了些野果,用下摆兜了,一颗颗塞入嘴中。 “笨手笨脚的,教我说你什么好!”一名兵丁愤怒地看着木头,地上一碗稀粥洒了个干净,兵丁衣襟沾湿,抹了一把只抹得两手黏腻,愈加愤怒道:“我不过是让你帮忙乘碗粥,你不愿意便不愿意,何必存心找茬?” 两三名兵丁围在木头身边,不怀好意地挤撞着他:“木头,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多的。” 木头憋红了脸,瘦削的身子被撞得左晃右晃,慌张地四下环视,生怕惊了其他人,压低了声音:“是我没注意脚下,是我的不是,我。。。我去给你再乘一碗,”挤出讨好的笑容,故作轻松道:“都是弟兄,何必与我置气呢?” “兄弟?”那兵丁笑嘻嘻地道:“你的兄弟都死绝了,不是吗?” 木头愣住了,看起来好像马上要哭出来,那兵丁道:“木头一定是最有本事的那个,要不然怎能活到现在?” “哈哈!”那几名兵丁笑得前仰后合。 小白沉着脸从林间钻出来,兵丁一激灵,拉了一把同伴:“小白道长!” 小白声音僵硬:“你是叫德全吧?” 那兵丁不知小白意欲何为,匆忙应道:“小的便是德全。” 小白看向木头:“他欺负你?” 木头慌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们闹着玩呢。” 德全得意地看向小白,一把揽住木头的肩头,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小白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一碗粥而已,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何必要小题大做?” 德全张嘴想要解释,小白摆了摆手:“此处离天津不远,越是靠近京城越是危险,你们要打起精神,看顾好对方的后背,说不定危难时刻木头能救你的命呢。” 木头马上点头:“都是弟兄,我一定会救你的。” 德全气笑了:“我用你。。。”身边弟兄偷偷拉了一把,德全瞟了小白一眼,不说话了。 “你过来!”小白招招手唤过木头,木头闷头跟在他身后。 “吃果子吗?”小白不容分说,将野果一股脑塞到木头手中,木头慌忙接过,小白在他额头一拍:“要是有危险记得躲起来,你是罗木营的独苗苗,听懂了吗?” “哎。”木头笑着应下了,小白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他在木头面前总觉得不自在,摇了摇头走开了。 第八百五十五章 献宝 官道旁,小白给潘从右牵过马,潘从右转身看着随他一道的兵丁:“辛苦诸位了,胜利在望,千万不可松懈,明白了吗?” 众将士纷纷上马,神情肃穆,冷峻如铁,齐声应道:“明白了!” 潘从右认蹬上马,小白却牢牢地抓住他的缰绳,看向官道。 潘从右举目远眺,但见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得得,一队骑士打马而来,领头那人小白却是认识的,正是昨日在客栈门前吃饭时遇到的那位,马队越来越近,领头的骑手看了潘聪有一眼,停也不停径直向天津方向跑了下去。 小白松了口气,将缰绳交给潘从右,潘从右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老夫都犯了疑心病。” 小白也笑了:“我可是谨记大人的叮嘱,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您老人家进了京,小道的任务也便完成了。”身子轻盈弹起,稳稳落在马背上。 潘从右一抖丝缰:“将士们,随我出发!” 京城,城门戒严,百姓跪伏在道路两侧,晃晃荡荡的禁军一眼看不到头。 被锦衣卫众星捧月般拱卫其中的则是万历的大马辇,高一丈二尺,宽八尺九寸,辇上有亭,足有一人之高。四角各有一根鲜红色的柱子作支撑,以丝带缠绕。亭子的前面是对开门,供天子出入,亭外则有十二扇扇红色的帘子,盘踞在车顶上的则是一只巨大五爪龙,身涂黄金,莲花相伴。 亭子后面竖着两面太常三辰旗,每一面太常旗均用黄色丝线编制而成,十二条飘带倒垂而下,飘带的正反两面都绣着一条腾飞的巨龙。 八匹骏马拉着大马辇威风凛凛出了城,李太后有些恍神:“哀家许久不曾出过远门了。” 万历笑道:“是儿臣的疏忽。” 尽管上了年纪,但李太后仍打扮得雍容华贵,细长脸,柳叶眉,一望便知年轻时必然也是一位美人,她看着万历:“皇上日理万机,自然要以国事为重,此行大费周章,陛下有心了。” 万历道:“不碍事的,儿臣鲜少有陪伴母亲的时候,此行不仅为接舍利,山中静养也可陪母亲说说话。” 李太后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可莫要误了国事。” 万历眼中出现一丝紧张,那股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似乎正悄悄从童年的记忆中爬出,慢慢攀上他的心头,他强自笑了笑:“朕省得。” 李太后道:“杨阁老虽然性子软,但忠君为国,他偌大的年纪仍然不辞辛苦,陛下该当体恤才是。今年乃多事之秋,两宫灾,彗星见,日食九分有奇,三殿又灾,连岁间变异迭出,有那不懂事的言官将天灾归咎于杨阁老,口诛笔伐迫得他奏请陛下下诏治他的罪,陛下仅仅优诏报闻,怕是要寒了杨阁老的心。” 万历更加紧张,杨志皋的上书可不仅是奏请皇帝治罪那般简单,更借机谏言“陈时政缺失”,以“定国本、罢矿税诸事”,李太后越说越是严肃,万历听得满头大汗,尤其被母亲两眼盯着,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李太后性情严明,尤其对万历管教严格,万历少时性情顽劣,李太后手段坚决,动辄得咎,令万历苦不堪言,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惧与憎恶几乎成了他如今的一种本能反应。 正绞尽脑汁想要搪塞过去,忽地轿门开启,田豆豆笑嘻嘻地道:“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万历暗中松了口气,李太后见是他,冷笑道:“黑猴儿,你自来了京城,可想起过还有我这位太后?” 田豆豆跪得干脆利落:“瞧您这话说的,我不敢去慈宁宫自然是怕打扰太后休息。” 李太后道:“嘴上说得甜蜜,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那自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田豆豆嬉皮笑脸地道:“我便猜到太后娘娘是不信的,这就让您瞧瞧我的诚意。”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缎包袱,小心翼翼放在脚前。 “这是?”李太后好奇地道。 万历笑道:“定然是这厮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小玩意儿,拿来哄母亲的,您可要留心了。” 田豆豆将那锦缎包袱小心打开,露出内中物事,万历母子定睛细看,却是一本泛黄的古书,田豆豆将那古书两手抄起,毕恭毕敬地呈于李太后,李太后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她的脸色逐渐变了:“《三十七品经》?” 田豆豆道:“正是。” 万历见母亲满脸的难以置信,不禁好奇道:“这经书很难得吗?” 李太后纤细的手指轻轻触摸着书封:“这经书乃是东晋时期由高僧所着写经卷,南北朝时此书于战乱之中失传,至今下落不明,哀家经年礼佛,也只从师傅嘴中偶尔提起,想不到今日有缘得见,唔。。。”她抬起头看向田豆豆:“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田豆豆笑道:“我随父出征,在庆尚道一所古刹中寻得此物,我知太后崇佛,见到这《三十七品经》定然是高兴的。” “高兴,高兴,”李太后轻轻地将经书放在锦缎上,激动的脸色涨红:“此书已有千年历史,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孤本,没想到竟在我朝重见天日。” 田豆豆叩首道:“此乃大明之福,吾皇之福。” 李太后又端详许久这才舍得抬起头:“起来吧,别跪着了。” 田豆豆爬起身,凑到李太后跟前:“山上左右无事,我陪太后娘娘抄经。” 李太后对经书爱不释手,常常以誊抄经书为乐,闻言喜道:“好得很,这经书世间罕有,总不能再次失传,自该抄录备份,难为你想得周到,哀家就不治你的罪了。” 田豆豆得意地看了万历一眼,万历气笑了,将脸别过一旁。 直到御林军消失在官道尽头,众人才敢爬起身来,自觉排成纵队,接受城门官的盘查,今日却又有不同,百姓们窃窃私语,脸上既有兴奋,又有凝重。 “十里亭外昨天已布置妥当,只等胡大人入京了。” “各坊的百姓报名踊跃,今日怕是有不少人将在十里亭相候。” “为民请命的官儿,就该由万民护着,倒要教朝廷看看什么是人心向背。” 廖文生夹杂在人群之中,两眼暗蕴怒火,眼前的百姓数也数不清,七嘴八舌,似乎都是说给他听的。 第八百五十六章 埋伏 官道,客栈,正午阳光炙热,人在马上也感到透不过气,潘从右紧扣丝缰,将马勒停,看那客栈看了一眼,回头再看看身后的兵卒和神情委顿的胡应麟:“跑了这么久才发现一家客栈,再往前走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再碰到,索性就在此处饱腹,然后一鼓作气赶到天津如何?” “好!”兵丁兴高采烈地应道。 潘从右在小白的搀扶下下了马,小白撇撇嘴:“这家老板远没前一家老板机灵,这大热天的哪个愿意窝在室内出一身汗?” 潘从右笑道:“你倒教起人家做生意了。” 两人说着话走入大堂,小二迎上来:“客官里边请。”将两人让了进去,一股干燥的暑气迎面而来,小白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打眼一瞧。偌大的大堂却没有个客人,只有柜台上有个中年男子,低头拨打着算盘。 范新城走在两人身后:“嚯,正是饭口,连个生意也没有,也不见那老板着急。” 小白听得一怔,范新城无心之语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珠一转忽道:“你们怎么把凉棚收了?” 小二脸色一僵:“客官说笑了,掌柜的嫌官道尘土飞扬,从来没搭过凉棚。” 小白盯着他的眼睛:“可我分明看到了木桩。” 小二支支吾吾道:“那,那是。。。” 小白忽地笑了笑:“是拴马桩?” “对,对对。”小二忙不迭点头。 小白瞳仁急缩,一把揽住潘从右,同时背起手来向后做了个手势:“热得发慌,我们不在此处吃了。”转身便要走。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张回从后厨撩帘走了出来,脸上在看,眼中却殊无笑意。 潘从右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的出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睁大了眼睛问道:“那官船上的人?” “自然是被我杀了干净,”张回张嘴就来,面部线条变得冷峻凶狠:“此刻该轮到你了,小的们,还等什么?!” 一声断喝,客栈四周忽地传来阵阵呐喊,埋伏多时的锦衣卫向毫无防备的兵丁扑来。 “小心埋伏。。。啊!” “接敌!接敌!” 张回钢刀出鞘,快如闪电,迅如猛虎,杀气腾腾直奔潘从右而来。 小白将潘从右推向,两掌一摆迎了上去。 范新城紧紧抓住潘从右,眼见四下里弟兄们已与锦衣卫战在一处,锦衣卫武艺精湛,又是出其不意地偷袭,士兵们仓促之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阵型,只被杀得节节败退。 范新城心中涌起一股凉意,挤过人群向拴马处冲去。 胡应麟被人撞在地上,眼前兵戈相向,杀得眼花缭乱,只吓得脸色惨白,畏缩成一团,潘从右将他从地上拉起:“跟我走!” 三人跌跌撞撞来到马前,小白奋力将两人托到马上,还不等喘口气,张回放声大喝:“想跑?没那么容易!”眼看猎物已钻进了自己的包围圈,岂有放任逃走的道理,张回整个人气势如虎,扑将而来。 小白用力在马股上拍了一记:“走!”那马儿唏律律一阵暴跳,奋起四蹄冲上了官道。 张回扑到小白面前,兜头便是一刀,小白眼见对方杀气腾腾,不敢托大,两掌一晃迎了上去。 其余锦衣卫抢过兵卒的马匹,奋起直追,这些北镇抚司精心培养的杀手弓马娴熟,武艺超群,潘从右耳听得身后嘶喊声不绝于耳,回头一看对方已追到马后,脸色不禁一苦,一名锦衣卫冲得最前,片刻间已来到潘从右身后,挥刀便砍。 潘从右叫一声:“小心!”身体压向前方的胡应麟,但他反应与力气与对方差得远了,背后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胡应麟情知不妙,奋力挣扎,潘从右将他死死压在身下,胡应麟见潘从右一张沧桑的脸上痛苦地几近扭曲,颤声道:“你会死的!” 潘从右的声音是从牙缝中崩出的:“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你安全带回京城。” 那锦衣卫哈地一声狞笑:“胡吹大气,今日便是你二人的死期!”催动胯下马,又是一刀递出。 潘从右将眼一闭,暗道: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喊:“刀下留人!” 那锦衣卫一惊,一队骑士打马而来,飞沙走石之间,转眼来到近处,潘从右睁开眼:“是你?” 领头之人正是官道之上与他两次照面的首领,此人一手扯住丝缰一手晃动鬼头刀,借助前冲之势刀头挟风而至,径直奔向那锦衣卫的脑袋,那锦衣卫破口大骂:“贼厮,你可知道我等是。。。” 话音未落,那刀头却已杀到眼前,两刀撞击在一起,一时间火星四冒,那锦衣卫只觉得虎口发麻,绣春刀脱手而出,只吓得他遍体生寒,一抖缰绳便要逃跑,那首领追到他身后再次扬刀,只听噗的一声闷声,那锦衣卫的脑袋腾空而起,而身体仍直挺挺地戳立于马鞍上,马儿奔出数丈,尸首轰然倒地! 这血腥的一幕,让衔尾而至的锦衣卫不禁红了眼眶,一磕马腹,杀气腾腾向那首领而来。 首领牵过潘从右的马缰,身后的打手一拥而上,两厢杀在一处。 “潘大人,撑得住吗?”那首领问道。 潘从右虚弱地撑起身子:“撑。。。” “他撑不住了!”胡应麟两眼泛红,向潘从右怒目而视:“你这厮乖张鲁莽,我要你假作好人吗?” 那首领看看近在咫尺的战场,向胡应麟伸出手来:“胡大人,我是来接你的。” “你是谁?”胡应麟戒备地看着他。 首领道:”你可以叫我洪光,有人要我保住大人的性命,此处凶险万分,大人速速随我离去。“ 胡应麟却不肯就范:”什么人要保我性命,你不说清楚,老夫情愿死在这里。“ 他一脸的坚决,让那洪光看到了他的决心,洪光不再犹豫:“这人是你的老相识,田豆豆。” “他?!”胡应麟一惊。 “哼!”潘从右眼中满是怒火:“早该想到是他!” 第八百五十七章 牺牲 张回力战小白,几个照面下来,却发现小白出手皆是守势,心念电转之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对方在拖延时间。想到此处张回忽地手腕一转,将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小白一时难以招架,连连后退,张回抽身便走,小白这才醒悟过来,正要追去,面前忽地跳出两名锦衣卫,将他夹在中间,小白心急如焚,但两人存的也是拖延的心思,更何况场间尚有数名兵丁,在锦衣卫的攻击下明显处于劣势,他若是离开,只怕众人皆是性命不保。 毕竟是患难与共的战友,小白紧咬牙关,一时竟犹豫起来。 那边厢潘从右眼见张回自后掩上,忽道:“田豆豆居心不良,但总不至于伤你性命,速去速去!” 胡应麟看看洪光,再看看潘从右:“要走一起走!” “可以!”洪光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张回是个难缠的对手,他所率人马已经出现了伤亡,若被张回赶上,胜负又将出现变数。 胡应麟这才伸出手,被洪光一把抓住,扯到自己的马上。 胡应麟回过头,向潘从右伸出手道:“傻等着作甚,还不过来?” 洪光幽幽地道:“一匹马如何坐三个人?” 胡应麟的手僵住了,霍地回过头看向洪光:“你骗我?!” 潘从右静静地看着两人,似乎早在一开始便知道了洪光的心思,他看向胡应麟,目光中充满了暖意:“胡兄,此去京城道险且阻,你我从未想过放弃,这最后一程愚弟怕是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望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愿胡兄不忘天下公义,以百姓为念,不枉...不枉张相公的嘱托。”说罢深施一礼。 胡应麟眼泪夺眶而出,在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明白潘从右还是那个正直、勇敢的同袍,容颜苍老,但目光依然澄明,几十年前两人在书院中畅聊理想之时的那个年轻人也拥有同样的目光,跨越岁月的长河,用始终如一的目光审视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 洪光舔了舔嘴唇:“对不住了。” 潘从右冷冷地道:“照顾好他。” 洪光点点头,一扯缰绳:“驾!”领着人抽离战团。 潘从右强打精神,催动胯下马裹挟在队伍之中,待见到前方岔路口,忽地一兜马头,与洪光等人分道扬镳。 “回来!”胡应麟声音喑哑,绝望地看着潘从右离去的背影,鲜血将他的后背染红,瘦削的身躯在马上踉踉跄跄,好像随时会跌落下来。 回来,我的老朋友。 锦衣卫奋起直追,追到岔路口时却犹豫起来,张回火冒三丈:“废物,你们仨去追潘从右,他对我们已经没用了,追上去杀了他,其他人跟我走!” 潘从右听得身后马蹄声,扭头看去,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才三个人吗? 但转念一想,张回所带人马本也不多,哪怕分出一人追击,那胡应麟生还的希望便大了一分。 他振奋精神,晃了晃越来越沉的脑袋,狠狠抽在马股上,马儿被撩拨得如颠似狂,慢慢向陡峭的山路上冲去,身后三人不敢怠慢,紧紧跟在潘从右身后,越追山路越是崎岖,潘从右的脸上、身上被道路旁的枝蔓刮得生疼,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稍慢,身下的马匹踩中碎石,身体失去平衡,打横栽倒。 “哎哟!”潘从右被抛甩至半空,在身后三人的目瞪口呆中在半空划了道弧线,沿着山坡向下摔去,身影很快隐没在茂密的草丛中。 “死了没?”一人伸长脖子。 “八成是死了,这么高的山,就他那把老骨头,还不跌散了架子。”另一人道。 另一人下了马:“去看看,大人可是死要见人活要见尸的。” “真倒霉。”同伴嘟嘟囔囔下了马,忽然头顶一花,他心中一惊,想也不想挥刀便剁! 那人影足尖已点到他的太阳穴,轻飘飘落在地上,另外两人视线被马身所阻,还不等察觉发生了什么,忽见马腹下冒出一个黑影,二指并拢在另一人腹间一撩,那人惨叫一声,向后跌倒,小腹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线喷溅而出。 瞬息之间两人毙命,小白转身看向另一人,此时的他面色铁青,双目怒火大盛,好似怒目金刚,又好似索命无常。 那人为他威势所摄,大喝一声向山下跑去,连马也顾不得了。 小白喘着粗气,看着山坡的茂林,他忽然打了个寒颤,沿着山坡失魂落魄地跑了下去:“大人,你在哪儿?”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慌。 烈阳下的山上充满了死寂,他一路冲到山脚下,却始终都没有潘从右的身影,小白仰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树林,忽地放声大喊:“大人,你在哪儿?!” “大人,你在哪儿?” 山谷间充满了他绝望的吼声,他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徒劳地坐到在地。脑海中转了千百个念头,却似乎什么也没想,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失败了,他没有保护好潘从右,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人带给了他毕生难忘的经历,难道两人缘分就此完结了吗? 身后忽地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白弹身而起:“谁?!” 他愣住了,面前站着的是小成:“你...你不是死了吗?” 小成在官船之上被人推下了船,此事是小白亲眼所见,尔后在与阿楠等人的较量中也证实了这一点,小白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你到底是人是鬼?” 小成笑道:“本来该做鬼,但阎王爷不收小的。”向小白比了个手势,当先走去。 小白皱着眉头,看了看小成的影子,松了口气,随小成走入树丛后,小白一眼便看到了仰面躺倒的潘从右:“大人!” 小白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抓住了老人的手,但见潘从右脸色苍白,浑身血淋淋的,两眼紧闭,生死不知:“这...” 小成宽慰道:“潘大人肋骨和腿骨均有损伤,他从高处摔下,震荡昏迷,怕不是那么好醒的,咱们该尽快送去救治。” 小白点点头,将潘从右拉到自己背上,小成托扶着他的屁股,向山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第八百五十八章 获救 小白一边往山坡上爬去,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成手脚并用地跟在他身后:“那日在官船之上被阿楠偷袭掉落水中,小的不通水性,慌乱之中喝了几口水,便感到身体一个劲儿地往下沉,我想我小成今天就交待在这儿了,谁曾想等苏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一条船上。” 小白疑道:“你是说一直有船跟着我们?” 小成道:“是,领头的你也见过,就是那叫洪光的,他们是田豆豆的人。” 小白一惊:“田豆豆?” 小成见他神色有异:“小白道长,你认识他?” 小白道:“他是我师哥。” 小成两眼瞪圆:“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小白心念电转:“不对,不是巧合。你可知我之所以结识潘大人,正是受他所托,此后在金陵的种种经历,也依稀有他的影子,谷雨曾经提醒过我,此人费尽周章,不可能置身事外,果然被他猜对了,原来他竟派人悄悄尾随在我们的船后。” 小成道:“幸好如此,教我捡了条命来。他们急于知道船上的情况,又没有机会上船探查,因此便将我救了,当时形势所迫,我没有保留,如实对他们讲了。” 小白理解地道:“那也怪不得你。后来呢,他们便一直跟着吗?” 小成笑道:“宿迁之后就不再跟了。” “是了,张回夺了战船,再跟就会露馅了。”小白恍然道,随即皱起眉头:“不对,不是担心暴露,而是无需再跟了。” 小成道:“小白道长聪明得紧,因为在此之前官船抛锚,潘大人带着胡大人悄悄下了船,骗过了阿楠,却被洪光一伙看在眼中,他猜到船上必有高人生计,瞒天过海,便舍了船尾随在潘大人之后上了岸。” 山坡陡峭,小白脚底打滑,只能攀住身边的树干借力,不多时额头已见了汗:“那洪光便老老实实跟在我们身后,什么也没做?” 小成回忆道:“没有,因为怕被你们发现,所以始终保持着距离,只有两次照了面。” 小白恍然:“第一次见是在凉棚之中,我见这一伙人形迹可疑,不免留了神,但对方没有恶意,所以也便不了了之,第二次却是在今日清晨。” 小成远远比不上小白的体力,此时已累得气喘吁吁:“第一次是遇到你们打尖,迫不得已照了面,在此之前洪光已命人将我带到林中,我害怕对方害我性命,只有老老实实听话,第二次却是洪光有意为之。” “哦?”小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小成。 小成面色严肃:“他发觉了张回的踪迹,他的出现其实是在示警。” “为何不直截了当告知我们?”小白疑惑地道。 小成有同样的疑惑:“这人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思,他在前面官道上布置了埋伏,又命我躲在远处,这一次看得出他很紧张,对我不加防范,任我自生自灭。我便远远躲了开去,没成想眼见潘大人上了山,我想顺山路追去,却又怕后有追兵,我这小身板,难堪一击。” 小白笑道:“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小成脸上并没有内疚之情,理所当然地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便舍了山路,原本想从山脚下抄过去,却意外撞见潘大人滚落山崖,而山坡之上又吵吵嚷嚷,我不知是敌是友,便将潘大人先藏了起来。” 小白看着小成稚嫩的脸庞,忽地感慨道:“小成郎中,你有勇有谋,懂取舍知进退,日后必成大器。” 小成开心地笑了,他看着仍在昏迷中的潘从右,笑容慢慢敛去:“小白道长,那田豆豆既然让你保护潘大人,难道就没告诉过你他想要做什么吗?” 小白摇了摇头,脸色也冷峻下来:“他只说潘大人得罪了仇家,让我保他平安,其他的却并没有说,我这位师哥身份超然,行事作风从不循规蹈矩,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如今琢磨明白了一个道理。” 小成好奇地问道:“什么道理?” 小白沉声道:“他当初让我保护潘大人未必是出于好心。” 小成一惊,小白目光幽幽,情绪复杂:“潘大人与胡应麟相遇其中既有巧合,又有他的推波助澜,他事先透露大乘教的线索,将潘大人引至金陵,再令胡应麟暴露于张回的刀口之下,潘大人与胡应麟交情匪浅,势必要保他入京,如此一来便让所有人进入他的蛊中。” 小成咂了咂嘴:“这田豆豆再厉害,也不过是肉身凡胎,难道所有人都会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小白道:“胡应麟在金陵即将死于张回的刀下时,发生了什么?” 小成努力地回忆道:“陛下颁布圣旨,着潘大人押解胡应麟入京...吓!”小成反应了过来:“他连皇帝也算计在内!” 小白叹了口气:“我这位师哥何止不循规蹈矩,便说是离经叛道也不为过。他只是把潘胡两位大人当做诱饵,吸引着真正的猎物。” 小成听明白了:“张回?” “张回算一个,不知道他的背后会不会还有别人?”小白脸色慢慢沉下来:“想通了第一个点,那洪光的种种举动也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只是在确保诱饵在正确的时机出现在正确的位置,至于我们这些人的生死他却是不关心的。” 小成听得遍体生寒:“这人智多近妖,又铁石心肠,不知他所图为何?” 小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谋划如此费心,田豆豆的目的绝不会小,他苦恼地在树干上锤了一记:“哪怕咱们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按照他的计划往前走?” 小成苦了脸:“怎么,还没结束吗?” 小白正想说什么,忽听山坡之上有人高喊:“小白道长,你在哪儿?” “小白道长,我是木头!” 小白吐了口长气,他托了托潘从右的屁股,脸色松动了下来:“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想做什么,贫道接着便是。” 第八百五十九章 漕帮 “谷雨,前方有客栈歇脚!”大脑袋指着官道旁的客栈说道。 彭宇迫不及待地道:“饿死我了,待我前去探探路。”催动胯下马,抢到了前头。 一行人跑得灰头土脸,形色呆滞,后方不知何时会追上的敌人增加了无形的急迫感,迫使众人一夜一昼之间不敢稍停,每个人都已经来到了身体的极限。 客栈中有水有食物,带给仓皇的赶路人美好的想象。 “不好了,前面有人打起来了!”彭宇慌慌张张地折返,打破了众人的幻想。他脸色惨白,吓得声音也变了调子:“一地的血,看来死了好多人。” 谷雨面沉似水:“可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彭宇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地上躺了一片,我哪有那个胆子...” 话未说完,谷雨一磕马腹,冲了出去,大脑袋气道:“你这小子也不看个清楚,万一是自己人呢?” 彭宇嘟囔道:“就凭咱们这几号人吗?” 大脑袋回头看去,队伍中只剩十余名兵丁,老黄他们带着徒子徒孙已中途离开避难去了。 陈谱则一言不发地跟在谷雨身后追去,大脑袋心情有些烦躁:“别废话,跟上!” 客栈前几名兵丁与锦衣卫躺倒在血泊中无助地呻吟,大部分已然没了声息,而客栈的店老板和伙计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豹子“哎哟”一声惊叫,失魂落魄地下了马:“小涛!”他认出了自己的战友,紧接着更多熟悉的面孔进入他的视野:“顺子!” 谷雨下了马,夏姜轻轻趴在马颈上,调整着呼吸,兵丁纷纷从马上跳下来,寻找着自己的朋友。 “平安,醒醒!” “国栋,你别吓我...” 谷雨痛苦地闭上眼,再次睁开:”还是来晚了一步。“ 陈谱站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地道:“你该庆幸这其中没有潘从右和胡应麟的尸体。” “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谷雨看着满地的尸体:“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士兵,都应该死在抗敌的战场上,而不应死于阴谋。” 陈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彭宇,去厨房找些吃食,带着路上吃。” 彭宇答应一声,战战兢兢地绕过血淋淋的战场,撒腿向客栈内跑去。 “顺子,你说...”那边厢豹子将顺子抱在怀中。 顺子小腹中了一刀,脏器从血口中流出来,眼见是不活了,两眼已经开始涣散,但仍强撑着道:“张回在客栈中设下埋伏,小白道长虽然识破了对方,奈何为时已晚,弟兄们留下断后,掩护潘大人和胡大人一路向天津逃去。” 豹子眼眶泛红:“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是我对不起老冯。” 顺子一怔,继而露出释然的笑容:“看来老冯与你说了,这样也好,我顺子客死他乡,原本还有些怕,但死在兄弟怀里,我...我知足...”剩下的话截然而止,脑袋一歪,没了呼吸,他的神情很安详,脸颊紧紧贴着豹子的胸膛,那里是温热的。 豹子再也禁受不住,嚎啕大哭,其余兵丁也纷纷抹起眼泪。 彭宇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走出来,陈谱道:“事不宜迟,只能路上粗粗对付一口。” 豹子将顺子轻轻放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出发!” 这一次他没再说豪言壮语,甚至连保证也没有,士兵们纷纷上了马,目光坚定,杀气腾腾,虽然知道前方仍然会有战斗、会有离别、会有牺牲,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天津,客栈,董心五闪身走入房间,陆诗柳和胡时真连忙迎上来,董心五道:“今晚的船,先去松江。” “松江...”胡时真面露难色。 陆诗柳看出他的担忧:“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保得性命在,一切都可以变好。” 董心五道:“诗柳说得对,松江一带商贾云集,较北方而言民风更为宽放,你又有头脑,还怕找不到谋生的手段吗?” 陆诗柳笑了笑,见胡时真面有忧虑,温言劝道:“我相信胡大人忠君为国,陛下只是暂时受人蒙蔽,此番进京,陛下一定能还其清白。” 胡时真看向董心五:“还没有我父亲的消息吗?” 董心五道:“西峰已在街上布下眼线,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你。” 陆诗柳好奇地道:“二哥在天津还有帮手?” 董心五咂咂嘴,段西峰原来的经历陆诗柳并不知晓,他曾在白龙会潜伏多年,江湖交游广阔,天津码头上帮派林立,最大的漕帮走白龙会的货,当家的程之龙与段西峰关系交情匪浅,段西峰要在天津设置耳目,自然就想到了他:“唔...西峰在本地有几个朋友,你们且宽下心来,耐心等待便是。” 非亲非故董心五能帮到这个程度,完全是照顾陆诗柳的面子,胡时真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按捺心头忐忑:“有劳董捕头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喧嚣阵阵,一间嘈杂的小院中,几名青皮收了钱,满脸堆欢地向花厅的方向拱了拱手:“多谢程当家的!”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手下人匆匆走入花厅,段西峰和程之龙正在喝茶,见他进来便将茶盏放下:“如何?” 那汉子赤裸上身,肌肉虬扎:“看来天津卫这两天当真不太平,四下回报城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并且携带铁器,似乎来者不善。” 程之龙瞥了段西峰一眼:“兄弟,你得罪的究竟是什么人?” 段西峰摊开两手:“程大哥,是你误会了,做兄弟的若真得罪了人又怎么会登门拜访,要是引狼入室,不是给程大哥添乱嘛,那些人不是冲我来的。” 程之龙暗中松了口气,表面上仍假惺惺地道:“这说的哪里话,你若是遭了难,哥哥这里永远有你容身的地方。” 段西峰心中好笑,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作感激涕零状:“大哥这句话,西峰记在心里了。只是此事确非因我而起,我只不过想要找到一个人的下落,其他的不用大哥费心。” 程之龙好奇地道:“为了此人做哥哥的可是在天津卫广撒人马,究竟是何人教你如此在意?” 第八百六十章 寻人 段西峰嗤笑道:“这位胡应麟可不是寻常人,据说此人为民请愿,得罪了皇帝,被秘密关押在金陵大牢中,不久前被递解入京,京城百姓闻风而动,城外相迎,闹得沸沸扬扬。” 程之龙眼珠转了转:“他与你老兄有交情?” 段西峰知道对方在出言试探,不动声色地道:“我与老胡不认识,倒与他儿子小胡有几分交情,老胡得罪的毕竟是皇帝,小胡担心这一去从此天人两隔,便想在他入京之前见上一见。” “原来如此。”段西峰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程之龙不由地信了几分。 段西峰又道:“小胡只知道老胡不日来京,但具体是什么日子哪个时辰,走水路还是走旱路一概不知,只能借助程大哥的势力帮忙寻找,有了消息也好告知于我。” 程之龙道:“那若是今天等不到呢?” 段西峰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那也只能怪他父子福薄。” 程之龙手指轻轻叩动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叩击声,段西峰这句话摆明了告诉他这个忙只帮到今天,过了今晚不会再麻烦他,他终于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负责押解胡应麟的是?” 段西峰心中一动,程之龙外表粗豪,但性格谨慎,一个偌大的漕帮,手下人鱼龙混杂在他手中生不出半点乱子便很能说明问题,他吃的是漕运这碗饭,对抗朝廷的事儿定然是不会做的,这也是他最顾忌的问题,段西峰道:“这倒是不知了,不过此事最早是从金陵府传来的,想必是金陵府的衙役吧。” 说到此处站起身来,抱拳道:“程大哥,弟兄吃的是太平饭,端的是太平碗,无意与官府为敌,迫不得已求到你门下,只要教他父子远远见上一面便足矣,西峰的为人你是清楚的,吐口唾沫是个钉儿,绝不让程大哥为难。” “言重了,”程之龙随之站起来,将他腕子扯下,向门口的汉子吩咐道:“将赏格再提两成,务必找到这位胡应麟,这个忙我帮了。” 段西峰感激道:“多谢程大哥。” 程之龙将他拉回到椅中:“自家兄弟哪来的那么多客套,你便在此处安心等着,与愚兄吃茶聊天。” 段西峰笑道:“正有此意。”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张回一骑绝尘,终于能看到洪光一队人马的身影,不由地欣喜若狂,放声大喝:“小的们,前方不远就是胡应麟,拿下此獠当居首功!” 身后的锦衣卫露出贪婪的目光,口中呼喝怪叫,如狂风骤雨卷向洪光。 方才的一番血战,让每个人的血性以及凶性被激发出来,此刻的洪光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猎物而已,他们已经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潘从右的部队,眼前这区区几人又算什么? 洪光听得动静扭头看来,脸色微变:“快走!” 张回的笑声如同夜枭:“想跑,哪那么容易!” 令人心惊的马蹄声中,两方人马首尾衔接,战在一处。 胡应麟战战兢兢回过头来,恰看见身旁一骑猛地一顿,马上骑士翻身跌落,只吓得他脸色苍白,洪光却充耳未闻,张回的疯狂与凶残超出他的想象,唯一能做的就是驱动胯下马尽快脱离战圈。 事与愿违的是张回趁着双方绞杀的功夫圈马绕到外围避开拦截,风驰电掣追到他身后,绣春刀化作匹练直刺洪光后心。 洪光拨马回挡,张回的刀锋却径直向胡应麟而来。 洪光气道:“卑鄙!” 这一刀攻己所必救,洪光只能无奈地再次拨转马头,手中长刀勉强格挡,张回刀未使老便中途变招变砍为削,锋利的刀头擦着洪光的手臂划过,洪光疼得浑身一哆嗦,手臂上已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张回一计得逞,露出狞笑,紧跟着又是一刀挥出,这次却是直奔洪光的面门。 洪光痛苦地呻吟一声,举刀格挡,铛地一声脆响,虎口发麻,手中钢刀险些拿捏不住,张回乘胜追击,兜头又是一刀。 “胡大人莫怕,我们来了!” 张回的刀停顿在半空,他错愕地回过头,却见官道来处沙尘大作,一队人马呼啸而来。 头前两人,一人生得唇红齿白,面目俊朗,正是小白,另一人却是谷雨。 身后则是潘从右、陈谱等人,在兵丁的簇拥下急急赶来。 他们汇合了! 张回眼中寒芒一闪,半空中的绣春刀划了道弧线,直奔洪光而去。 小白冷哼道:“放肆!”身子自马鞍上腾空而起,如一只蹁跹大鸟跃过正在激战中的兵丁与锦衣卫头顶,扑向张回。 安生被娇娘抱在怀里,仰头看着小白,眼睛和小嘴张成了圆形:“娘,他飞起来了。” 张回耳听得身后恶风忽起,只能舍了洪光,回刀自救。 洪光趁此功夫猛踢马腹,马儿猛蹿而出,暂时脱离险境。 小白身在半空,眼见张回一刀递上来,连忙缩腹转身,落在张回的马股上,足尖一点踹向张回的太阳穴,张回大惊失色,一骨碌跌下马鞍。 谷雨打马而来,向洪光吼道:“还不走?!”刀柄在洪光的马股狠狠一拍,那马儿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大人!” “大人!” 锦衣卫手忙脚乱地将张回扶起,张回望着小白远去的背影,心有余悸地道:“此人是仙是鬼?”直到一队人马消失在官道尽头,张回回过神来,掸掉身上的尘土:“放信鸽,潘从右和胡应麟已进入天津,这是陛下最后的机会,他知道该怎么做。” 锦衣卫道:“要追上去吗?” 张回眯起眼睛:“既然谷雨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那他弃船之时想必已落入齐全儿和任重的眼中,我只是奇怪这两人为何迟迟不见踪影?” 锦衣卫道:“会不会,那个...” 张回瞟了他一眼:“你想说他们全军覆没了?” 锦衣卫咽了口唾沫,没敢回应张回的问题,张回却道:“他们所在的战船在河道上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谷雨想要赢,那只有再夺一艘战船,他有这个能耐吗?” 锦衣卫赶紧摇头,张回好笑地看着他:“其实最重要的是谷雨的态度。” 锦衣卫有些懵,听不懂张回的意思,张回道:“潘从右的人马加在一起虽然仅余二十余人,比起我们却也占据优势,为何不干脆将我们杀个干净?”他并没有指望锦衣卫回答,顿了顿才道:“因为他的后方也有追兵。” 锦衣卫大喜:“追兵便是齐全儿和任重。” 张回望着官道,喃喃道:“前堵后截,这天津卫便是我和陛下亲手为你们打造的死局,纵使尔等智计百出,又如何逃得出这天罗地网?” 第八百六十一章 分兵 夕阳西斜,武清筐儿港,原本拥挤的码头因为大量陌生面孔的涌入而变得更加嘈杂,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不操船也不卸货,无所事事地码头上乱窜,码头工人上前驱散,对方态度柔和,也不争执,乖乖地离开,只是过不多久又会出现在码头上。 巡检司抓了几个人,对方操着吴侬软语解释半天,把巡检大人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终于依稀明白对方是逃荒至此,这些人形容狼狈衣衫不整,但体型瘦弱,若说他们的存在对码头造成威胁,巡检大人是...... 在司马清那边悻悻的挂掉电话之后,方千姿竟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有些不敢置信,因为这股气息实在太惊人了,整座建筑在那瞬间都在颤动,仿佛无法承受这股威势一般。最上方的尖顶,更是发出砰砰的爆裂声,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上面掉落下来,砸在地上,连十几米外的我都被震到。 樊烨谎撒的真是……他说话的语气声调装的十分到位,到位的我都想管他借钱了。 看着墨希泽转身离去的背影,夏念深深地吁了口气,收回放在背后的手,掌心里已是一片鲜红,鲜血顺着指尖就要滴落,看着看着,她的视线竟然变得模糊,嘴角也终是忍不住扬起丝丝无比苦涩的自嘲。 萧峰摇了摇头,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也能够感应到他有些无奈,也有一些无助,至少一时半会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我也随之叹了一口气。 这黑色不知是由什么组成,我只看到,向我挤压过来的那些黄色与白色的气息,统统都被吸入黑色之中。 午饭后,他们在客厅里又聊了一会,我碗洗好后,霍朝邦走到厨房门口跟我打了声招呼,说要先回去了。 “什么事,说吧!我呆会还有个会要开!”年与江又燃了一根烟,轻轻吐出一口,不咸不淡地对江静如说。 同时,钟离雨嘉还担心……让尸妖去镜中,会开启第二次尸妖和灰色的大战么 此时,月娘的那番话再次响起,她让芷楼不要为了凤家庄拼命,她说那么做不值得,这是不是说明,月娘隐瞒了什么。 缓了一会儿,南疏感觉额头没那么痛了,她拿起手机,直接给刚才的信息的主人回了一个:不去。 马云话里有话,县丞脑袋一缩,明白他的意思了,当下再也不敢乱说话,讪讪然的请辞,退了出去。 绮霞苑正房内室中,展眉一脸愤懑地看着舒绿,手上的关节不自觉地收紧。 晚上,秋菊做了一席上等席面儿给安平和安宝接风国。另外,安平回来了,张赵氏也要回老院儿了。 这一日,乐清大清早就起了,把乐渊也从被窝里扒起来,今天她们要早起干活儿,好叫休息。扫了院子,喂了鸡和猪,又帮着秋菊做了早饭,乐清才允许乐云从炕上起来。 残损大半的橙凤双刃枪发出一阵“叮灵灵”的清响,被陈澈瞬间召唤在手,一招‘横扫九州’切过长空,光秃秃的橙凤双刃枪拦下了九道天雷。 方研杏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秦天几次都忍不住想出去劝慰她,可想到自己的身份,终究不敢冒失。 “大将军,你看这海图,咱们刚刚已经绕过了大濠岛,现在进入到了伶仃洋了。”这船队中靠前的一只大船的船舱里,一个牙将说道。 马云笑道:“赵兄,你就不要笑我了。”说着,马云骑上马,向刑房奔驰了过去。 当段位上升,心里那种满满的成就感和荣耀感,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逆牡丹才不相信叶凡的话,反正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若是相信叶凡的话,那才叫见鬼了呢! 因此,有人动手了,不像紫袍老者一样直接攻击,而是将魔力灌注到陨石之上,想要将陨石整个举起。 沉冤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铺开一片灰色的黑影。那是第一次,沉冤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重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樊瑞惊喜道:“你真的肯放我走我不消半日时间,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而且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们差不多有一千人,我也用一千人来对你,这次你只要能冲到我面前就算你赢。 正在前排奋战着的三人,此刻身上已经染上了或多或少的伤口,而他们,此刻也面临着生命危险。 于是颇有深意的给了易尘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便开始了今天的例行总结。 扈三娘俏脸上兴奋之色一闪而逝,马上又换成了凝重之色,刚才自己的随机应变的优异表现确实值得赞赏,可是结果也只是勉强挡住了对方的一招罢了,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 蔚惟一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事情都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工作,怎么可能不担心段叙初 细细碎碎的拆纸声不断从萧长风指尖传出,经过两三次之后,里面的内容才逐渐呈现在两人面前。为什么说是两人呢自然是萧长风不愿意有东西瞒着李云柒,拆完的第一瞬间就先递到了李云柒面前。 因此便随口定了二月十二,按说本来不该给刘氏准备院子,但是偏偏是太后说的,因此便将刘氏的院子选在兆佳氏旁边,也让这二人作伴。 这一夜,她又开始了她的噩梦,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无法从梦中醒过来。 渐渐的,好像恢复了知觉,她总觉得是错觉,因为她发现自己蜷缩在毛茸茸的东西里面,但那只臭狐狸绝对是不会让她抱着的,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感觉是这么清晰而真实呢 伴随着那光团越来越近,我知道我们即将再次降临洪荒,即将去承负那承载肩头的重担与使命。红莲之火,冰山雪莲,天界诸神,这一切的一切非但没有令我心生惧意,反而令我的心志竟是越发的坚韧起来。 这两年的光景,平静,安宁,就宛若一池波澜锦绣的湖水,在那清澈的池面之下,影射而出的是一种动人的美好。 因为此刻我面对的可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凶兽,而是一只修为已至天阶巅峰的领主!以我仙阶初期的修为去硬抗一只天阶巅峰的领主级凶兽,结果无疑于是以卵击石。 对于这一条疤治不治得好我心里有数,而且,我不希望别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按理说刀疤帮在贫民窟的势力极大,地盘也是极为广阔,他们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赶来救险除非是提前的部署,难道说陈飞的围魏救赵已经被刀疤帮的分舵主刘大海识破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进城还是赶路 段亮点点头,汤有亮揽住他走向码头。 一名男子慌里慌张跑来,凑到汤有亮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汤有亮霍然变色,转身向客栈跑去。 吴春伸手拦他,汤有亮怒道:“去你妈的!”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闯进了门去。 宋宪将环在秀雯腰间的两手放开,仓惶地站起身:“汤有亮,你疯了不成?!” 汤有亮从惊愕中回过神:“大人,方才弟兄们在码头上打听到消息,距此地二十里处有一艘官船走水,我担心,我担心...” 宋宪眉头紧皱:“难道是潘从右原本坐官船入京?” 秀雯轻咳一声道:“有这种可能,坐官船即可省去舟车劳顿,又是入京最快的方式。”她脸上红霞还未散去,说话的时候低垂着头,不敢与众人对视。 汤有亮厌恶地看她一眼,别过头去,宋宪紧张地思索着:“此事太过蹊跷,不可妄下结论,为何官船会被烧了呢?” 汤有亮道:“弟兄们还听说这艘官船上没有发现任何尸体。” “哦?”宋宪心中一动。 秀雯道:“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潘从右弃船逃走,为了掩人耳目便将船烧了。” 宋宪深吸一口气:“如果船上真的是潘从右,那这个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汤有亮想了想道:“这么说追击潘从右的不止是我们。” 宋宪冷哼道:“潘从右巡察江浙,动了多少人的利益,想要他死的人数不胜数,可其中没有哪个有胆子真个干出来。潘从右代天子巡狩,动他无异于向朝廷宣战,一旦事迹败露,那是抄家灭门的罪过。” 几人陷入了沉默,一时拿不定主意,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先前那名男子出现在门口:“汤护法,又有新消息了,那艘官船三里外发现了一艘战船,船上空无一人。” “果然有人在追击潘从右!”汤有亮兴奋地头皮发麻。 秀雯幽幽地道:“还有一种可能...” 汤有亮不满地道:“什么?” 秀雯道:“那艘战船是派来保护潘从右的。” “唔...”汤有亮一惊,尽管不耻秀雯,但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秀雯想了想,又道:“根据我们的推算,潘从右这几日便会现身于天津,如今就在左近便好巧不巧地发生了这等事,而且劳动一艘官船和一艘战船,这么大的阵仗除了潘从右我想不出还会有第二个人,无论那战船之上的人是帮他的还是杀他的,我们都该去看看。” 宋宪犹豫道:“那这里就放弃了吗?” 秀雯沉吟片刻道:“留下少数弟兄监视,其他人随汤护法去上游堵截,如果我们的判断当真出了错,再由下游的弟兄快马加鞭向上游示警,我们将其拒之于京门。” 宋宪转向汤有亮:“你觉得呢?” 秀雯提供的建议在为汤有亮打补丁,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更加深了他的挫败感,原先的兴奋烟消云散,闷声道:“此计可行。” 宋宪终于点了点头道:“那就按此计行事,快去准备吧。” 汤有亮快步向门口走去,一脚迈出了门却又回过头来,但见秀雯正在匆忙收拾着行礼,而宋宪则在她的身后痴迷地欣赏着她的背影,段亮的话蓦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晃了晃脑袋,快步走下了楼梯。 “吁!”洪光将马勒停,靠在道边。 身后众骑赶了上来,谷雨问道:“怎么不走了?” 洪光指着远处:“天津城到了。” 谷雨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山峦之间隐约可见城墙一角,他扭转马头看向来路:“没追上来?” 陈谱露出思索的表情:“没追上来。” “没追上来不是好事吗?”小白看着两人神情道:“即便追上来又如何,咱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还怕了那几名鹰爪孙不成?” 那边厢忽地传来小成的一声喊:“大脑袋,你这厮敢动手?”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小成在马群中绕圈圈,大脑袋露胳膊挽袖子,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你他娘的没死也不说一声,害大家白白伤心,老子不打你一顿出不了这口气,你给我站住!” 小成见大脑袋气势汹汹地想要吃了自己一般哪敢停下:“我那也是迫不得已。” 小白收回目光,向谷雨和夏姜一乐:“没想到我们的重逢不是在京城胜利会师,而是在狼狈逃跑的路上。” 虽然两伙人离别不过数日,但好似许久未见,谷雨心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欣喜:“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非如此恐怕我们也无法在京城会师。” 小白和潘从右等人从山上下来,正巧与谷雨一行相遇,两厢一朝面,各有各的狼狈,当下不及细说,齐齐向洪光消失的方向追来,这才阻止了张回的杀戮。但大家也都明白,张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更何况此时恐怕已与齐全儿、任重一伙合流,两厢比较之下,己方不占人数优势。 小白挠了挠头道:“进城还是赶路?”问的是谷雨。 陈谱驱马来到洪光马前,洪光施礼:“陈大人。” “我已不是北司的人,叫我老陈吧,”陈谱面无表情地道:“天津卫近在眼前,田豆豆呢?” 洪光保持着笑脸:“我不知道。” 陈谱撇撇嘴:“他拿昔日人情要挟逼我出山,眼看大战在即,他倒矫情了起来,真不是个东西。” “的确不是个东西,”洪光学着他的样子撇撇嘴,看来襄助田豆豆也并非心甘情愿:“不过想来他是遇到了自己的麻烦,皇帝老儿对他起了疑心,将他禁足在京城,想要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陈谱幸灾乐祸地道:“那小子鬼精鬼精的,皇帝又是极顶聪明,这两兄弟不想撕破脸皮,又想逼迫对方就范,这场较量真是令人期待呢。” 洪光望着城墙道:“可这里是他亲自选定的战场,如果他不来,满盘计划皆输。” 陈谱道:“他若是不现身,谁来承担后果?” 洪光没有说话,陈谱看向同骑的胡应麟,忽地诡异一笑。 第八百六十三章 进城 “进城。”说话的是陈谱。 谷雨看着他,陈谱面无表情地强调道:“进城。” “为什么?”谷雨看着他:“我需要一个理由。” 陈谱笑道:“不进城,张回找得到我们?” 谷雨眼中有了一丝怒意:“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过危险来临之际,尽量保得你们安全,”陈谱并没有打算否认:“可在此之前必须要按照我的计划来。” “你的计划?”谷雨嗤笑道:“田豆豆的计划。” 陈谱并没有动怒:“事到如今不需瞒你了,田豆豆的确策划了整件事,走到如今既有巧合又有人为,但无论如何都将在此地迎来结局,而你们只要乖乖听我指挥,我保证尔等性命无虞。” 谷雨眯起眼睛:“我不信你。你们神仙打架,凭什么小鬼就要遭殃,放我们走。” 小白来到他身边,蓄势待发。 大脑袋和小成也不闹了,两人上了马跟在小白身后,兵丁们摸向自己的钢刀,严阵以待。 洪光一摆手,打手们也自后方赶来,拱卫在陈谱四周。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方才还同仇敌忾的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一动不动,仿佛是晚霞之中的剪影。 “想走?”陈谱忽地笑了:“胡应麟你们便舍了吗?” “你!”谷雨怒目相视。 陈谱的砝码并不止一个:“潘从右至今昏迷不醒,难道也不救了?” “唔...”谷雨的气势不由自主地短了,陈谱拨马回转:“进不进城在于你们的选择,我不强求。” 洪光挑衅地一笑,随着陈谱走了。 小白咂咂嘴:“看来我们别无选择。” 谷雨沮丧地道:“是的,我们别无选择。” 天津卫大军驻守,众人不敢造次,等进了城门仍无法放松警惕,因为城内仍有成群结队的官军在街上巡查,众人沿着长街走出不远,一名扎着朝天辫的小男孩拦下马队,将字条甩给洪光后便撒丫子跑远了。 洪光也不去追,将那字条展开,递给陈谱,陈谱打眼一看:“这地方我知道。”一拨马头走下长街,钻进了巷子,小白道:“怎么在往回走?” 谷雨见离城墙越来越近,点了点头:“见机行事。” 陈谱在一处宅子前停下,偏腿下了马叩打门环。 小白仰头看着高耸的城墙:“嚯,这宅子就在城墙根下。” 谷雨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局势不明朗,只能耐心等待着宅门开启,一个下人打扮的老者探出脑袋,见门外站了二十多号人,嘟囔道:“怎么人变少了?”向旁边一让,陈谱当先走了进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陆陆续续走进门内,老者随即将门关上。 这是个两进的院子,陈谱四下打量:“就你一个?” 老者毫不客气地道:“废话,这事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陈谱收回目光,打量着老者,对方头发花白,但腰板挺直,双目锐利,他从对方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笑了笑:“那只能委屈各位自己将马带下去喂食草料,会些手艺的去灶房帮忙,今夜咱们要自给自足了。” 这么稀奇古怪的待客之道小白还是第一次看到,歪着脑袋看着老者,木头凑上来:“小白道长,我曾在营中做过一顿时间的伙夫,您想吃什么,我来做。” 不等小白说话,身后几名士兵鼓噪道:“木头,咱们怎么说也是一营同袍,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哥几个?” 小白回过头,几名士兵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木头,木头习惯性地露出讨好的笑容:“自然是要问的。” 士兵揽住木头的肩膀:“这样才对嘛,木头是罗木营首屈一指的伙头兵,今晚哥几个尝尝你的手艺,你可不能给罗木营丢脸。” 木头的笑容僵硬,点头道:“正是正是。” 小白看着士兵们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忽然意识到欺负木头是他们排解压力与消除对死亡的恐惧的方式,他想要指责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道:“我不饿。”牵着马走了。 潘从右和女眷各占了一间房,谷雨帮着范新城将昏迷的潘从右轻轻放在床上,潘从右两眼紧闭,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范新城难过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大人。” 谷雨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 小成走了进来,谷雨连忙让出位置:“夏郎中如何了?” 小成的手指轻轻搭在潘从右的脉门上,又挑开他的眼睑仔细观察着,谷雨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心下忐忑,等小成检视完毕才问道:“潘大人怎样了?” 小成淡淡地道:“他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性命无碍,但肋骨断了两根,昏迷乃是自山坡跌落所致,我去采买些草药回来,不日便可苏醒。” 谷雨松了口气:“那...那夏郎中...”连声音都打颤了。 “不好,”小成眼眶泛红:“她不让我说,可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小谷捕头,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可在意过你的身边人?” 谷雨愣住了,他喃喃地道:“小成,你...你在说什么?” 小成狠狠地看着他:“我采买的草药早被阿楠偷偷扔下了船,她已经好几日都未曾用过药了,她之前全凭药石吊着,此刻病邪深入肌体,可能在下个瞬间她便会撒手离去,小谷捕头,你观察入微神机妙算,可注意到夏郎中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惨淡,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她会随时陷入昏迷,随时喘不过气,”他站起身来:“可曾注意到这样一个女子为了成全你,将要葬送自己的性命?” 谷雨呆呆地看着他,那些被谜题困扰的日子里不经意闪过的夏姜,他早该注意到的那些细节纷纷从他的回忆里跳出来群起攻之,他全身打着摆子,忽地拔腿向门外跑去。 小成抹了把眼泪,向目瞪口呆的范新城道:“潘大人会好起来的,我这就上街采买草药。” “我派人保护你。”范新城赶紧道。 小成道:“不必,我的朋友会护我周全,你保护好潘大人便是首要。”急匆匆走了。 第八百六十四章 成婚 夏姜歪在床头,拼命地咳嗽,她用手捂着口鼻,避免发出声音。 娇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怎么办,怎么办,也不知道小成来不来得及?” 好半晌夏姜才放下手,向娇娘虚弱地笑了笑:“你别出声,谷雨就在隔壁。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眼看京城近在眼前,还怕我忽然死了不成...” 她的话戛然而止,娇娘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看去,却见谷雨出现在门口:“小...小谷捕头...” 谷雨慢慢走了进来,泪眼婆娑。 娇娘将安生拉起:“饿了吧,娘带你吃饭去。” 两人绕过谷雨离开房间,娇娘顺手将门关上,夏姜在床榻旁拍了拍:“愣着作甚,过来坐。” 谷雨走到床前轻轻坐了,夏姜费力地抬起手将他衣襟整了整,笑道:“难为咱们的小谷捕头了,一件事跟着一件事,累坏了吧?” 谷雨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抓着握在手心中,夏姜反而有些难为情,低声道:“娇娘和安生随时会进来。” 谷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这一次他看得很用心,眼睛、鼻子、嘴巴:“果然瘦了,脸色也不好看,精气神也不如昨日,我怎么便没有发现呢?” 夏姜明白了过来,她轻声道:“小成告诉你了?” “嗯,”谷雨声音嘶哑,夏姜不愿他难过:“即使病了也好看,对吗?” 谷雨看着憔悴的夏姜,用力点了点头,忽地两手掩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我早该发现的,我早该发现的。” 夏姜轻轻抱住他的肩头,将他揽在自己怀中,压抑的哭声自她怀中传出,夏姜的声音如同呢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能怪你?” 谷雨抱住了夏姜的腰,内疚让他痛不欲生:“我以为自己给足了关注,但是并没有,如果我好好看看你,就不至于有如今的局面。” 直到发现夏姜的真相,谷雨才意识到往日里的安慰显得那么廉价。 你好吗? 注意歇息。 按时吃药。 他可能在某个瞬间意识到夏姜的不对劲,但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仍然用低廉而诚恳的安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好像他一直将夏姜放在心上。 但夏姜那时需要他的安慰吗?不需要,她真正需要的东西是药石。 一想到这里谷雨便心如刀割。 夏姜笑了笑,手掌轻轻在谷雨的头顶摩挲:“你有许多事要做,潘大人要救,胡大人要救,他们都是好官儿,是大明的脊梁,是无数百姓的盼头,不应因为少数人的自私成为牺牲品,内忧外患,已经足够你烦恼了,我不应该再去打扰你。” 谷雨更感羞愧,他收紧了两手,将夏姜抱得密不透风。 房中昏暗无光,夏姜满眼皆是爱意,轻声道:“我中意的男子虽不英伟,但是个十足的英雄,他有责任有担当,愿为天下公义挑战权贵,不阿谀奉承,不徇私枉法,知廉耻懂进退,我已经很满足了,便算是为了你去...” 谷雨直起身子将她的嘴捂住:“你不会的。”满脸的恐惧。 夏姜眉眼弯弯,笑得可爱:“嗯,不会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 谷雨抹了把泪:“夏郎中,我不如你说的那般崇高,面对小白那样家世显赫的也会心生自卑,面对仗势欺人的达官显贵也会满腹牢骚,对世间充满愤恨和质疑,但我喜欢你这件事,自见你第一面始,便从无动摇。” 他吸了口气,将要失去夏姜的恐惧让他毫无顾忌:“夏郎中,我们成婚吧。” “吓!”夏姜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长街上,大脑袋机警地扫视着四周的动静:“这么说你将一切都告诉了谷雨?” 天津城里的夜晚比白日更加喧嚣,街面上出没的人群各形各色,吵吵嚷嚷,令小成紧张万分:“小谷捕头公务缠身,眼里已没了我师傅,我若是不说,不知要等到何时他才能发觉?” “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大脑袋气愤地道:“似他这等无情无义之辈,便该狠狠揍上一顿。” 彭宇唯恐天下不乱,拍手道:“那我给你加油助威。” 大脑袋好笑地看着彭宇,眼中杀机一闪即逝:“说定了。” 小成抚着额头:“你们俩安生些,别添乱了。这间药铺子门脸不小,进去看看。” 三人迈步走了进去,掌柜的连忙迎接,小成早在路上便已打好腹稿,将所需药材一样样报来,掌柜的吩咐伙计配药,在算盘上拨弄一番:“五两银子。” 小成皱了皱眉:“我也是做郎中的,你故意抬价诓我不成?” 掌柜的似笑非笑地道:“天津的药铺都是从我这里拿货,怎么没见过你?” 彭宇气道:“京城东壁堂,你可听说过?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敢狮子大开口,信不信我拆了你的招牌?” 小成脸色微变,与大脑袋相视一眼,轻轻扯了扯彭宇的袖子:“掌柜的给个实在价钱可好?” 掌柜的不为所动:“天津卫码头多驻军多,打架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药铺开得红火,咱们这儿就是这个价,您要是嫌贵不妨再四处转转?” 大脑袋向小成努了努嘴,小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几名流氓打扮的男子正好奇地张望。 “算了,”小成不想惹事,忍着气道:“五两便五两吧。” 三人拿了药匆匆离去,几名青皮摇摇晃晃地走进药铺,望着三人背影:“外边来的?” 面对青皮掌柜的可恭敬多了,从柜台后走出,陪着笑脸道:“可不嘛,买了好些药,古怪得紧。” 一名青皮道:“您给详细说说。” 漕帮,段西峰站起身:“看来胡家父子有缘无分呢,程大哥叨扰了。” “不着急,”程之龙随之站起身,挽留道:“哥哥那里还有好茶。” 段西峰苦笑道:“不成了,”在肚子上拍了拍:“撑得难受。时候不早了,劳累程大哥随我相候,想必耽误了不少要事,西峰这厢告辞了。” 程之龙放下茶盏道:“也罢...” 院门外忽地吵吵嚷嚷,一名青皮被手下带着走了进来,那青皮赶紧施礼道:“见过程大当家的。小的在张记药铺见到三名可疑的男子,一人操南方口音,一人自称是京城东壁堂的郎中,不知可是大当家的所寻之人?” 第八百六十五章 找到了 段西峰一脸震惊:“东壁堂?” 程之龙见他神色有异:“这东壁堂是做什么的,你知道?” 段西峰随口道:“京城医馆,我常去。” 程之龙狐疑道:“你这身子壮得像头牛,常去医馆干嘛?” 段西峰醒过神:“先别管这个了,京城东壁堂的人来到天津卫,而且大量采买药品,这本身就不正常,而且那名来自南方的男子更加可疑,我怀疑是金陵当地的官员或差役。” 程之龙向那青皮道:“你可知道那些人住在哪里?” 青皮道:“我们弟兄跟着呢。” 程之龙拔腿向外走去:“走,去看看!” 客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董心五走到门口:“谁?” “董师傅吗?我是漕帮程大当家的人,找到胡应麟大人的下落了。”门外的声音道。 “什么?!”胡时真早已等得望眼欲穿,三人已做好去码头逃亡的准备,门外这一声如久旱终逢甘露降,胡时真一个箭步窜到近前将门拉开,门外站着一名年轻人,穿着汗褂,一看便是码头上讨生活的。 董心五疑惑道:“小伙子,你们当真找到了胡大人?” “您叫我小五便成,”那年轻人拱手施礼道:“段二哥是这么对小的说的,咱们街面上的弟兄发现一伙人的行踪,段二哥据此判断可能便是那位胡先生的扈从,但他也拿不准主意,命我知会您即刻赶赴现场,究竟是不是你们想要找的人,小胡先生自然能认得出。” 胡时真激动地指着自己:“我便是他口中的小胡。” 小五浑身透着机灵劲儿,施礼道:“见过小胡先生,段二哥还说了,今日天津街面上不太平,许多不明身份的陌生面孔出现在城内,怕是骤雨将至。无论是不是老胡先生,咱们也就不回来了,转道码头出海,各位将行李收拾了便随我来。” 胡时真苦笑道:“段二哥这是怕我赖着不走,给我台阶下呢。” “二哥是为了你好,”陆诗柳将包袱收拾好塞到胡时真手中:“还不走?” “走!”胡时真一咬牙一跺脚,当先向门外走去。 此时华灯初上,小五领着三人出了客栈,在街上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黑漆漆的城墙压迫感十足的矗立在几人眼前,小五指着巷口:“拐进这条巷子便到了...” 话还未说完,董心五忽地在他腰上一推,压低了声音:“别声张,往前走!” 胡时真跟在董心五身后,不禁疑惑道:“咱们不是该...” “闭嘴!”董心五打断了他的话:“前面有家饭馆,去那里!” 他指的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二层小楼,此刻灯火辉煌,门前车水马龙。 胡时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陆诗柳见董心五声音急促行为怪异,便察觉到不妙,丹凤眼左右一扫,便见巷口及对面几个精壮的汉子四下徘徊,阴鸷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盯着自己这几人,压低了声音道:“听师傅的!” 胡时真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四人在注目礼下与几人交错而过,直到进了饭馆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陆诗柳此时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饭馆内人满为患,四人勉强在角落中寻了个位置坐下,小五迫不及待地问道:“董师傅,方才怎么了?” 邻桌一人探过脑袋:“那巷子被人盯上了。” 陆诗柳定睛细瞧:“呀,二哥!” 此人正是段西峰,旁边坐的则是漕帮大当家程之龙。 小五这才意识到这饭馆中至少有两桌坐的都是漕帮的人:“大当家的,您怎么也到了这儿?” 程之龙心有余悸地道:“与你们一样,若不是段兄弟机警,恐怕便要进入对方的陷阱。” 胡时真急切地道:“对方是什么人?” 如今最难受的恐怕就是他,没有父亲的消息还能坐得住,如今知道父亲可能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见,胡时真抓耳挠腮,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稍安勿躁。”段西峰看了他一眼。 饭馆之中人声鼎沸,四周又是自己人,段西峰提高了音量:“师傅,您怎么看?” 董心五摇了摇头:“我现在更想知道押解朝廷钦犯为何不住官驿?” “对啊,”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段西峰思路敏捷,迅速跟上了董心五:“既然是奉旨押解,一不见官差二不见部队,唔...难道巷子口的这些人是戒严的官兵?”紧接着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他们刀口向内,分明是向巷子内进攻的姿态。” 胡时真浑身颤抖:“难道他们要对我父亲不利?” 董心五恍然:“锦衣卫既然已经对你出手,难道便会放过胡大人吗?” 程之龙脸色剧变:“你们得罪了锦衣卫?”噌地站起身来,段西峰一把拉住他:“慢来慢来。” 程之龙冷冷地道:“西峰,我信得过你才帮你,你要害老子吗?” 段西峰眼神变了,漕帮弟兄呼啦啦站了起来,将段西峰围在当中,饭馆里的食客不明真相,纷纷向旁躲避,董心五淡淡地道:“松手。” 段西峰松了力道,程之龙一把甩开他的手,董心五拱手道:“程大当家,你顾念旧情,助我等良多,这份情我和西峰记在心里,在此谢过了。” 程之龙脸色稍霁:“不必,”拱手还礼:“我们走。” 漕帮的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便连小五也追着去了,段西峰坐到董心五身边,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师傅,你不该说的。” 董心五没好气地道:“难道你还真想诓骗他们与锦衣卫为敌不成,你这是要断人家的生路!” 胡时真也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别人愿意帮我当然感激不尽,便是不愿意帮,我也不能骗人送死,此举绝非君子所为。” “滚蛋!”段西峰火冒三丈:“我这是帮哪个王八蛋来着?” 胡时真强硬道:“如此行事不帮也罢。” “你他娘的...”段西峰压不住火,露胳膊挽袖子就要教训他,陆诗柳将两人拦下:“别闹了,有人来了!” 段西峰张目望去,但见门口涌入数人,风尘仆仆,形容狼狈,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身后跟着的汉子皆身强体健,腰悬利器,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人似有所觉,向段西峰望来,两人视线交汇,段西峰低下头,那汉子却将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径直向二楼走去。 第八百六十六章 苏醒 饭馆的二楼,廖文生的视线牢牢盯着那所紧靠在城墙下的宅子,两进的宅子中见不到灯火,但院落之中似乎有人影在走动,离得远了看不真着。 楼梯口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回过头便看见张回大步流星走了上来。 “辛苦了。”廖文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在对面。 张回坐在椅中,向身后的人马招了招手,齐全儿、任重等人依次落座,廖文生看向任重,任重一梗脖子,桀骜地看着他。 廖文生笑了笑:“这位想必就是任大当家吧?” 任重大喇喇一抱拳:“在下就是任重,这趟买卖做完就该结账了吧?” 廖文生脸上在笑,目光中殊无笑意,像在打量一个死人:“任大当家不辞辛苦,只要今晚了结了目标,廖某人不会亏待于你。” 张回的目光透过窗户左右巡视,廖文生了解他的急切,向那套宅子指了指,张回眯起眼睛看了半晌:“何时动手?” “急什么,”廖文生笑道:“干了这么久的路该饿了吧?” 手下人领命而去。 廖文生道:“这伙人自从进了城,咱们便知道了,为什么不急于动手?” 张回想了想:“你担心田豆豆埋伏在城里?” 廖文生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咱们锦衣卫的指挥使司就在此处,田豆豆的父亲根基很深,不可不妨,另一则确是因为田豆豆。潘从右自从入城便被咱们的人盯上了,只是对方的人马始终未曾现身,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张回点点头:“所以你是拿对方做饵,把对方的人一网打尽。” “斩草除根,”廖文生幽幽地道:“陛下对田豆豆心怀宽宥,到头来只会酿成大祸,咱们做臣子的自该为陛下分忧。” 他清洗锦衣卫,靠屠杀同僚上位,与田豆豆乃是血海深仇,所以他执念才会如此之深。张回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他自己又何尝不忌惮田豆豆,害怕对方的反扑呢,想到此处话锋一转:“那胡时真可掌握在你手里?” 廖文生哼了一声:“昨日薛承运与两人遭遇,却被不明身份人士所救,至今下落不明。我得陛下密旨星夜兼程赶到天津,立即封锁了码头及各处关隘,但凡见到两人必会将其拿下。” “哦?有人在帮他们。”张回神情严肃起来。 廖文生脸色阴沉:“不管是谁,只要与我们作对的,杀!” 谷雨端着药走入房间,在昏暗中摸索,夏姜轻声道:“谁?” “是我,该吃药了。”谷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然。 夏姜“唔”了一声,也没下文了,谷雨挠了挠头,快步走到床前,夏姜欠起身子:“我来吧。” 谷雨动作一僵,沉默地递了过去:“小心烫。” 夏姜接过碗:“怎么不掌灯?” 谷雨道:“陈谱不许,他虽未明说,但我猜咱们可能已落入包围圈了,光亮极有可能会将我们的举动暴露在监视者的视野中。” 夏姜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谷雨的声音却显得很松弛:“陈谱将胡应麟作为诱饵,自然是要吸引对方的注意,田豆豆岂能想不到,他为的是狙杀张回,却不是引颈就戮,乖乖等死,所以我猜他一定还有后招。” 夏姜点点头,一勺接一勺地喝药,谷雨也没出声,昏暗的房间中只有夏姜的窸窣。 半晌夏姜放下碗:“我喝完了。” 谷雨从她手中接过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夏姜望着他的背影:“谷雨...” 谷雨停下脚步:“我知道你还没有考虑好,我...我也不够好。”他转过身,尽管知道夏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还是挤出笑容:“我不着急,我可以等。” 夏姜张了张嘴,谷雨已走出了门外,他站在院落中静静地站着,平复着自己低落的心情。他饱含深情的求婚被拒绝了,他从对方犹豫不决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小谷捕头此刻很烦恼。 远处的喧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眯着眼睛望去,只见远处灯火辉煌,从大开的窗户中还能看到人头攒动,好一副热闹景象。他挠了挠头,轻轻走远了。 夏姜侧着耳朵倾听着外边的动静,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气鼓鼓地两臂环胸,看上去好似在生闷气。 漆黑的花厅之中,锦衣卫和兵丁正在吃饭,彭宇停下手:“大脑袋哥...”声音打颤。 大脑袋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吃,磨蹭什么?” 彭宇无奈地道:“你夹的是我的手指头。” 众人噗嗤笑出声来,大脑袋干笑两声,转移矛盾:“谁让这黑灯瞎火地呢,老陈你打的究竟是什么鬼主意?” 陈谱端起水杯漱了漱口:“这是为了保你的命。” 众人一惊,都不笑了,闷头吃饭。 陈谱语气冷淡:“不妨告诉大家,这座宅子外想必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敌人随时会冲进来,但咱们也并非待宰的羔羊,只要按照计划行事,谁也伤害不了你们。” 大脑袋苦恼地将筷子一扔,痛心疾首地道:“果然朝廷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暗地里还是你骗我我骗你,你杀我我杀你的那一套,我们江湖人还讲究个祸不及妻儿,你们倒好,牵连多少无辜,作孽作孽啊。” 陈谱冷冷地道:“有时间抱怨,不如多吃两口饭,逃命也是需要力气的。” 大脑袋道:“我们何时离开?” 陈谱回答:“等。” “等什么?”大脑袋不放弃。 “等离开的机会。”陈谱果然武艺非凡,太极打得得心应手。 反倒是彭宇看得明白:“这老儿摆明了不说,你是问不出来的,倒不如吃完饭好生睡上一觉。” 小成匆匆走了进来:“潘大人醒了。” 潘从右睁着眼睛,眼神从迷茫渐渐恢复焦点,嘶声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阴曹地府。”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潘从右咂咂嘴:“怎么你也下来了,看来咱俩都没得好死。”他已经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第八百六十七章 脱身 胡应麟被潘从右噎了一记,哼哼冷笑道:“伤成这样还有心情贫嘴,潘大人果然铜皮铁骨,铁石心肠。” 潘从右无声地笑了:“没伤到你吧?” 胡应麟道:“我好得很。” 潘从右放下了心:“我们这是在哪里?” 胡应麟便将他昏迷之后所发生的种种讲了,潘从右听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才叹了口气:“我们谋算多时,牺牲巨大,到头来还是被锦衣卫拒之于京门。”语气萧索,挫败感十足。 胡应麟不忍见他低落,调笑道:“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送我去死?” 潘从右一怔,他知道这是老朋友的调侃,但仍正经地解释道:“应麟,陛下与朝臣离心离德,以致朝堂不稳,官员趋炎附势,陛下专权独断,颠倒黑白,大明的权力中心乌烟瘴气,即便是你这样的清白官员,也被肆意污蔑,你我走到今日也该明白这背后是那位陛下的授意,所以送你入京既是生死之争,也是公义之举。” 胡应麟点点头:“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是非曲直,我定要辩个明白。” 潘从右虚弱地抬起手,胡应麟伸手抓住:“此番御前奏对,胡兄代表的是读书人的良知,是坚持公道的利剑。对我而言,不让你牺牲于少数人的阴谋,不被任何私人利益所左右,把你这把老骨头照顾好,平平稳稳入京,这便是我的职责所在。” 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握住,两颗苍老的心熊熊燃烧,有理想者永不老,他们仍是为扞卫理想而奋不顾身的战士。 胡应麟吸了吸鼻子:“这一路上有太多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论是曹将军及他的将士,还是小白、小谷等人,艰难险阻,刀光剑影,没有一人放弃,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潘从右眼角泛泪,自金陵出发之时,任何一人都不会想到这一路竟走得如此艰辛,他用力点点头:“只许胜不许败。” 话到此处房门被猛地推开,丁临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大人,您醒了。” 这铁塔一般的汉子跪倒在床前,见潘从右两眼望着自己,不禁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不丢人吗?”再次见到自己的侍卫长,潘从右自然也是心潮澎湃,忍不住打趣道。 紧接着他看到了更多想念的面孔,小白、谷雨、范新城...齐齐拱卫在他的床前,这位老人的勇敢、坚韧、智慧及永不言弃让他成为了队伍的精神图腾。 人间最美是久别重逢。 潘从右率先笑了,丁临不好意思地笑了,小白跟着笑了,更多的人开始笑起来,此时房间中没有上官与下属,有的只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 石经山,山上已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禅房周围更是由锦衣卫重兵把守,万历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陈矩小心地恭候在他身边。 “他在哪儿?”万历轻飘飘的一句。 陈矩却已知道皇上在说谁:“晚膳后就陪着太后去了。” 万历收回目光:“没有任何异动?” 陈矩道:“没有。” 万历露出疑惑的表情:“奇怪奇怪,他怎么能沉得住气?” 陈矩小心地看他一眼:“回陛下的话,田豆豆说不定与此事无关呢。” 万历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太后睡了吗?” 陈矩道:“房中的灯光还亮着。” “去看看。”万历拔腿就走,陈矩小碎步紧紧跟上。 一间独立的院落,万历放轻脚步走了进去,锦衣卫施礼,万历抢先一步摆了摆手,轻轻走到门前,太后的声音传来:“黑猴儿,你来看看,哀家可是抄得岔了?” 田豆豆的声音响起:“没有,您老放心吧,我给您掌着眼呢。” 太后“哎”了一声:“岁数大了,老眼昏花看不真着了。” 田豆豆道:“太后美得貌如天仙,谁敢说您老。” 太后道:“贫嘴,我都老太婆了,这貌美如仙可不是说给我听的。”虽然是责备,但语气中隐含得意。 万历听得一笑,这厮惯会油嘴滑舌,哄得人开心。 房中的灯火慢慢变亮,田豆豆继续道:“分明是这油灯要燃尽了,我都看不真着,更别提您了。” 果然太后的声音随着光亮明快起来:“还别说,果然清晰许多。” 田豆豆道:“太后不宜操累过度,不如就此歇了吧,明日黑猴儿再陪您继续抄。” 太后道:“那怎么成,这《三十七品经》我佛教圣品,世间独一无二,白天里方丈师兄对此也是大为震惊。我这厢正誊得欢喜,睡是睡不着了,你若是困了便自去睡。” 田豆豆道:“多日不见您老人家,我也是舍不得睡的,陪您说话解闷,给您端茶倒水,您身边老太监手脚可没我利索。” 太后喜道:“那也好。” 万历听到此处,轻轻笑了笑,向陈矩做了个手势,轻轻退了出去。走到门口低声交待锦衣卫:“好生守着,田豆豆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他若是去睡觉,你就在他门口守着。” “是。”锦衣卫低声应命。 田豆豆侧耳听着,脚步声的离去让他松了口气,太后道:“怎么了?” 田豆豆嘻嘻一笑:“我来剪个灯花。” 太后好笑地看他:“你多大了?” 田豆豆笑嘻嘻没言语,抄起剪刀向油灯凑去,太后摇了摇头,注意力重新回到案前。 田豆豆的右手指肚发白,看似无意地在烛火上一抹,火焰噼里啪啦作响,爆发出腰眼的光芒,随即恢复正常,田豆豆偷眼瞟了一眼角落中的老太监,见他毫无反应,不禁诡异地一笑。 夜色渐渐深了,太后不知何时已伏在案上,田豆豆将她指间的笔抽出放在笔架上,又起身走到老太监面前,伸手推了推,老太监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田豆豆长身而起,凑到门前向外窥探,门口的锦衣卫背身而立,毫无所觉。 他走到后窗前推开一缝,待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推开窗户钻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走出不远眼前是一片林子,田豆豆蹑足潜踪,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林中。 第八百六十八章 烟花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街头巷尾时不时闪过的人影、偶尔响起的低声交谈让黑暗中透出一丝诡谲。 巷子中的陆诗柳打了个寒颤,尽管她披着胡时真的外裳,但黎明前的寒冷仍然让她一个弱女子难以忍耐,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董心五的声音传来:“再加上我这件。” 紧接着手里多了件东西,不用问也知道是董心五的衣裳,陆诗柳有些过意不去:“我还撑得住。” 董心五道:“穿上吧,说起来也是老夫的失误,没想到对方围而不攻,迟迟不肯动手。” 胡时真两手抱着肩膀,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段西峰半只眼睛露出来,一边观察着巷子口的动静一边道:“知道那么多干甚,最关键的是能混进去探个究竟。” 董心五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方才已在周围转过,每一条出入的巷子都有人把守,无法进入无法靠近,就连我们身处的巷子也并不安全。” 胡时真悚然一惊,回头看去,但见巷子幽深,如同噬人的黑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怎么办?”段西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鬼祟的身影上打转。 “等等吧,天马上就要亮了,行人一多起来,暴露行踪的风险会大大提高,到那时希望能够出现转机。”董心五从始至终绝口不提主动出击的想法,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四人已经陷入了锦衣卫的包围,这种情况下能全须全尾地逃脱也是万幸,不敢再奢求别的。 胡时真痛苦地呻吟:“还要等到什么...” 话音未落忽听城墙外一声脆响,紧接着一朵烟花忽然在半空中绽放。 短暂的光明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四个人面面相觑,只能看到彼此的惊讶。 饭馆二楼,廖文生霍地站起身,张回随他站了起来,两人同时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烟花最后一丝光亮化为灰烬,四下里又陷入黑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会在这支烟花后改变。 陈谱推开门走出门,小白、谷雨等人已等在院中,潘从右趴在丁临的后背上,彭宇、娇娘、范新城,一众锦衣卫和兵丁,眼巴巴地看着他,陈谱深吸一口气:“走! 饭馆二楼,张回聚精会神地看着宅子里的动静,黎明前的黑暗为那宅子提供了最好的保护色,张回努力地瞪大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一股没来由地慌乱让他的心砰砰直跳,半晌后试探地道:“有动静?” “不等了...”廖文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脱下外裳,将绣春刀紧紧攥在手中登登登走下楼:“杀进去!” 锦衣卫和山匪紧紧随在他身后,街面上一瞬间多出了很多人影,廖文生一言不发,出鞘的钢刀悬在面前轻轻摆动,刀身散发着幽幽的光。嚓嚓地轻响声中,更多人抽出武器,杀气像雾一般向宅子蔓延。 廖文生走入巷子,锦衣卫聚在那宅子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刀口向门,蓄势待发。 廖文生背着手看向高耸的院墙,目光渐渐向上,巍峨的城墙在黑暗中只剩下一道剪影,沉默、冷峻,压迫感十足。 张回向齐全儿低语几声,齐全儿快步走到墙根,张回扭头看向廖文生,廖文生的表情隐在夜色中看不真着,良久后他听见对方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动!” 张回猛地跑动起来,在距离院墙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忽然弹跳起身,齐全儿早已做好了准备,眼见得张回跃至眼前,两手手掌互叠,掌心朝上,张回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前冲之势迅猛,齐全儿发出一声闷哼,猛地向上一举,张回如同一只大鸟飞入院墙之中。 少倾,大门洞开。 火把噗地燃起,将整条巷子照得亮如白昼,此刻不需要廖文生再下命令了,锦衣卫如猛虎下山一般扑进门去,像潮水一般向院子的各个角落蔓延。 “没有发现!” “我这里也没有!” 一条条回报的消息让廖文生脸色铁青,花厅中杯盘狼藉,显然在此吃过晚餐,被褥也被翻动过,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快步走向二进院子,张回的声音自厢房中传来:“这里有地道! 廖文生大惊失色,健步如飞走入厢房:“跑了?”脸色狰狞,好似要吃人一般。 架子床已被搬到一边,地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张回侧耳倾听着动静:“跑了?” “看来对方也留了一手!”廖文生两眼冒火,到嘴的鸭子飞了,他的愤怒已到了爆发边缘,张回狠狠地道:“洞里有动静,看来逃得不远,他们跑不了的! 从一旁的锦衣卫手中接过火把,当先钻了进去,身影迅速消失。 锦衣卫却齐齐看向他,事情的发展自一开始便脱离了计划,众人心上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还等什么?!”廖文生怒喝道。 锦衣卫噤若寒蝉,争先恐后跳入洞中。 任重瞥了廖文生一眼,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但也并有多说什么,率领山匪钻入洞中。 那洞中约有一人之高,洞中潮湿憋闷,张回走出不远已是满身的汗水,但他似乎无知无觉,加快脚步走了约有盏茶功夫,眼前猛地一亮,他护着头脑挥舞钢刀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预计中的偷袭并没有发生,张回疑惑地放下手,眼前是一片林子,他举起火把四下查看,他呆住了:“这是?” 廖文生是最后一个爬出洞口的,所有人皆仰着头,他疑惑地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黑黝黝的城墙便在自己眼前,只不过一盏茶前自己置身在城墙以里,此时却已出了城。 张回颤抖的声音近在耳畔:“他们...他们竟然挖了一条地道,逃出了城!” 廖文生全身筛动不止,脑海中回荡的是: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敢! 天津卫是座兵城,左右两卫驻军过万,守备森严,可就是这样一座常年处于战备状态的兵城,有人竟在它眼皮子底下修了这样一条暗道,这样等级的疏漏足够让左右两卫的主官人头落地。 当下不及细想,廖文生已完全变了脸色,咆哮道:“追!一个活口不留!” 第八百六十九章 包围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彭宇背着安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成,换你。” 小成跟在他身后,两手向前伸出夹住安生的腋下将她从彭宇背上抱下,换到了自己背上,彭宇两腿发软:“不行,我得歇会。” 小成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当的哪门子捕快?不准停!” 彭宇输人不输阵,嘴硬道:“安生重得很,我坚持到如今实属不易。” 安生又羞又气,啐道:“胡说!” 大脑袋背着胡应麟,见两人碎嘴不断,忍不住在两人头上各拍了一记:“闭上嘴吧,逃命要紧!” 这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跑在山间道路上,每个人都知道身后是豺狼虎豹,虽然累得筋疲力尽,却没有一个敢停下歇息的。 星夜照归途。 这场景让谷雨毕生难忘,他背着夏姜紧紧跟在陈谱身后,忍不住问道:“老陈,田豆豆究竟在哪里,再不出现张回可就要追上来了!” 陈谱咬牙切齿地道:“我只知道出了城就往京城方向跑,至于那厮躲在何处我哪里知道?” 谷雨欲哭无泪:“你奶奶的。” 洪光跟在两人身后:“两位,不用担心。” 谷雨大喜过望:“是了是了,我倒忘了问你,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你是田豆豆的嫡系,定然知道他在哪里。” “我从金陵一路跟踪至此,田豆豆在哪里我哪里知道,”谷雨脸色一僵,洪光显得很乐观:“田豆豆为人慷慨,阵前牺牲者,他可是准备了一笔大大的抚恤金,一辈子也花不完...” 陈谱和谷雨同时一惊,夏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洪光道:“要是老子不幸死了,也没什么怕的,老子本就无父无母...” “闭嘴!” 陈谱和谷雨同时嚷道,老者儿孙满堂、少年心怀希望,身后的银钱是他们最不屑一顾的。 陈谱气得眉毛立起:“兔崽子,多说一句废话,老子杀了你!” 洪光知道陈谱的能耐,见他当真生了气,尴尬一笑不言语了。 “不好了,张回追上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队伍的最后范新城压阵,朦胧的天光下,只见一只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人数有己方的三五倍之多,人人手持利器,面色狰狞,如猎食的群狼一般张了个口袋向潘从右等人兜了过来。 范新城看得头皮发麻:“跑啊!快跑!” 谷雨也看到了卷起的尘土,歇斯底里地大喊:“想活命的快跑!” 众人吓得面无人色拔腿便跑,谷雨两手向后紧紧箍住夏姜,夏姜则两臂搂住他的脖颈,谷雨边跑边道:“死不了的,相信我。” “不成了...”夏姜露出绝望的表情,她一直扭头观察着身后的形势,己方老弱妇孺虽占少数,但是犹如木桶上最短的木板,直接拖累了整个队伍的速度,而对方则毫无顾忌,口袋在迅速形成。 “接敌!接敌!”范新城嚎叫道,一道刀光在眼前一晃,范新城回手反撩,与身后的锦衣卫战在一处。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范新城围在当中。 兵丁见此情景,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回救。 厮杀声响作一团,兵刃交接之声回荡在逐渐明亮的山谷间。 张回和廖文生各擎一柄绣春刀,上下翻飞,将挡在面前的兵丁砍翻在地。这两人是万历在锦衣卫中的左膀右臂,一主内一主外,皆是头脑灵活,武艺高深之辈,两厢配合之下,只杀得兵丁东倒西歪。 小白见势不妙,几个起纵来到两人面前,话也不说伸手抓来,张回避开其锋芒,直向胡应麟扑去。 廖文生长刀一摆,迎向小白,两人一交手,心中均是大为吃惊,廖文生刀法刁钻,且应变机敏,小白的数次试探皆无功而返,廖文生刀刀招呼他的要害,反令他有些手忙脚乱。 潘从右由丁临背着,只瞧得手脚冰凉,忍不住提醒道:“小白,不可冒进!” 齐全儿斜刺里现身,狞笑道:“先顾好自己吧!”长刀一抖,刺向潘从右。 他是做暗探出身,战场之上乱做一团,他不知何时潜伏到潘从右身边,此时出其不意地一击,丁临察觉到时已经晚了,千钧一发之际,谷雨斜刺里跳出,一刀截住齐全儿。 铛地一声脆响,谷雨叫道:“还不快跑!” 丁临撒腿便跑,齐全儿势在必得的一击被谷雨破坏,只气得七窍生烟,长刀如狂风骤雨刺向谷雨,谷雨身背夏姜左右支绌,不禁险象环生,齐全儿也发现了谷雨的软肋,长刀一扭径直向夏姜刺来,谷雨脸色剧变:“卑鄙!” 这一刀来的迅猛,谷雨来不及多想,猛地抬起手臂硬生生接了一刀。 “谷雨!”夏姜吓得魂飞魄散。 “唔...”锋利的刀刃自谷雨的手臂划过,疼得他翻身栽倒,夏姜也随之跌倒在地,齐全儿哈地一声大笑,窜将上来举刀便向夏姜剁来! “不要!”谷雨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危机时分,大脑袋一脚踹中齐全儿的腰部,齐全儿惨叫一声跌飞出去。 大脑袋看了看地上的夏姜和谷雨,忽地将胡应麟扔在地上,扛起夏姜便走。 “你...你干什么?!” 谷雨和夏姜惊呆了,大脑袋脸色阴狠:“你保护不了她,我却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撒腿沿着山路跑去。 “放我下来!大脑袋,放我下来!”夏姜急得拼命挣扎,但大脑袋铁青着脸,恍若未闻。 “哈哈!胡应麟!” “胡应麟在这里!” 被扔在地上的胡应麟强撑着爬起身,被一双双狂热的眼睛死死盯住,这一瞬间他仿佛堕入了狼窝,面对着贪婪而残忍的狼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杀了他!”张回一个箭步窜到近前,兜头便剁! 谷雨抢到胡应麟身前,挡住张回的致命一击,他右臂鲜血淋漓,右手止不住颤抖,索性两手擎刀,与张回拼杀,彭宇吓得两股战战,下身隐有尿意,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快走,但眼见谷雨深陷重围,却又迟迟拿不定主意,犹豫良久忽地发一声喊,冲入战团。 谷雨的境况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有所好转,他发现自己已被锦衣卫包围了。 “啊!” 熟悉的声音令谷雨浑身一震,不远处潘从右和丁临也被围在当中,小白挡在两人身前,与廖文生打得难解难分,道袍上已是斑斑血迹,再也没了先前的潇洒写意。 对方的人数占据了优势,兵丁被锦衣卫和山匪分割包围,逐步蚕食。 张回得意地看着战场,抹了把:“谷雨,你这贼厮负隅顽抗,想不到今日之下场吧?” 谷雨眼神中透出绝望,他忽地仰天大叫:“田豆豆,我艹你妈,你再不出现,我们都要死绝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阵马褂銮铃声响,尘土飞扬之间远来一骑:“哪个兔崽子说我坏话呢!”话到人到,那人自疾驰的马背上飞身而起,如一只大鸟般落入战圈。 廖文生如见鬼魅:“田,田豆豆!” 第八百七十章 单枪匹马 “田豆豆!” 场间有不认识他的,也有认识他的,更有和他血海深仇的,张回和廖文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名高大的男子,一股凉意自头顶直窜到脚底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张回看向廖文生。 廖文生目光呆滞,受到的惊吓不比他轻:“你...你不是去了石经山吗?” 田豆豆嘻嘻一笑:“陛下怕你寂寞,让我下山陪你。” “陪个屁!”廖文生岂会相信他的鬼话。 “这人谁啊?”任重大喇喇地走上前,萝卜粗的食指指着田豆豆问道。 张回咬牙切齿地道:“田豆豆。” 任重道:“你就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田豆豆打量着任重,任重鄙夷地看向张回:“这就怕了?” 张回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他和廖文生对田豆豆的畏惧是骨子里的,闷声道:“你不知道他的厉害。” 廖文生狠狠地道:“田豆豆,你太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了,今日你孤身前来,无异于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们弟兄。” 谷雨张大了嘴:“果真一个人?” 胡时麟被他护在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待看见田豆豆的面孔,气得火冒三丈:“就是这厮那晚将我掳了去!”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谷雨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田豆豆千辛万苦谋划多时,却在决战时单刀赴会,该说他勇敢呢,还是蠢呢? 田豆豆却浑然不觉:“凭我一人足够了。” 廖文生被他的态度深深刺痛了,那股深植于田豆豆身上的傲慢与蔑视令他憎恶,同时也令他忐忑,他狞笑一声:“那倒要看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田豆豆咂咂嘴:“你的刀不如我快,我的刀却不及任重。” “什么?” 任重二字一出口,张回脸色大变,急忙挥刀向任重砍去,只是刀至半途,忽觉喉间传来一阵刺痛。 当啷! 张回的刀脱手飞出,他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自指缝间喷涌而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任重,身子慢慢软倒。 十余名汉子窜到任重身后,将他拱卫其中。 对面的山匪惊呆了。 潘从右和小白惊呆了。 蹒跚着从草丛中爬起的齐全儿惊呆了。 谷雨眯起眼睛,这才是田豆豆的手段! “大当家的...你,你们...”一名山匪看着任重和他身边的汉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任重叹了口气:“与虎谋皮,张回就没想留你们的性命,这钱是你们赚得的吗?” 哗! 山匪们定定地看着陌生的大当家,他们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戏谑,一丝阴沉,而这些表情从未出现在那个啸聚山林的土匪头子脸上。 这个人不是我们的大当家。 任重板起面孔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山匪们看看这厢再看看那厢,忽地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跑不掉了,锦衣卫早留有人手堵住去路,作为这场战斗的替罪羊,他们的命运是早已安排好的。 嘶喊声、惨叫声又响作一团,山匪狼奔豕突,锦衣卫如索命无常,收割着山匪的性命。 任重走到田豆豆身边施礼:“田大人。” 田豆豆看向廖文生:“你看,不止我一个是不是?” 廖文生闭上眼睛,缓缓睁开:“洪启文。” 田豆豆向廖文生嘻笑道:“启文虽不在场,作用却非比寻常,张回飞鸽传书探查任重的身份,若不是启文将假消息给他,如何能让张回死心塌地地将任重带在身边?” “他是谁?”廖文生看着任重。 “北司的无名之辈,入不得廖千户的法眼。”田豆豆道:“包括他这一班弟兄,皆出自北司,当你屠戮同僚之时,他们因为位卑权轻而侥幸逃得性命。” 廖文生一直将洪启文视为至交好友,没想到对方竟也是田豆豆的人,这一发现让他痛不欲生,狠狠地道:“他何时投了你?” 田豆豆淡淡地道:“他从来便是我的人。” 廖文生呆立在当场。 陈谱自战斗打响,便将安生娇娘护在身后,但有不长眼的前来冒犯,老陈出手即是杀招,此时见山匪死的七七八八,不耐烦地道:“罗里吧嗦,太阳就要出来了,打是不打?” 田豆豆道:“陈叔,你这坏脾气可得收敛着,否则在你那乖孙面前可讨不得便宜。” “再敢提我乖孙,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陈谱杀气腾腾地道:“你让我将人带到此处,任务完成,人情也还了,再见再见。” 谷雨忙道:“老陈,娇娘和安生...” 陈谱瞥他一眼:“让她娘俩留在此处等死吗?小谷捕头,你不过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哪顾人家的生死?”一番话将谷雨说得面红耳赤,不过他在人家的包围圈中,被一众锦衣卫虎视眈眈地瞧着,自身尚且难保,陈谱的话说得老实不客气,倒也难以反驳。 陈谱将安生抱在怀中,向娇娘示意:“跟我走。” 娇娘早被眼前的血腥杀戮吓得呆了,跟在陈谱身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田豆豆咂咂嘴,目光中意味复杂:“事了拂衣去,老爷子当真潇洒。” 廖文生看着田豆豆:“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吗?” 田豆豆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廖文生阴鸷的目光在田豆豆脸上徘徊:“你将胡应麟转移至金陵大牢时便已想好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对吗,金陵是你母亲的娘家,所以你料定我们不敢有大动作,就连当地招募的暗探也不敢以真名示人。” 齐全儿头皮发麻,此时他才知道张回为何给他改了名字。 廖文生道:“等到胡应麟暴露在张回的视野中,你便设计让陛下下旨,命潘从右押解胡应麟入京,你知道张回必定要在路上动手,所以便沿途跟踪监视,时刻掌握潘从右的动向对吧?” 田豆豆点点头:“金陵以北至京城,沿途三十六县、七十四个渡口驿站均有我的暗探。” 潘从右倒吸了一口凉气,谷雨也听得脸色大变,田豆豆这一手布置说起来容易,但半年之内遍插细作,还要融于当地生活,像陈谱、任重这样教人瞧不出破绽,对潜伏人员素养的要求极高,田豆豆手中掌握的力量非同小可。 谷雨忽地想起陈谱那日的故弄玄虚,再看看田豆豆身边的任重,终于反应过来:是了,这任重一直跟在张回身边,所以在上官船之前陈谱早已收到消息,只是那时他从没想到这凶神恶煞一般的任重竟然是田豆豆的人。 廖文生听得脸色一白:“你辛苦谋划,不过与我一样都是为了胡应麟,我把他交给你,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第八百七十一章 目标 即便幸存的兵丁加上任重的人马,人数仍然难以与廖文生的锦衣卫相当,但在田豆豆出手之前,廖文生却想要主动求和,在场众人没有不吃惊的。 田豆豆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廖千户,要想走得远,就得看得远,做事情永远不是低头走路便可以的,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他叹了口气:“我下这一盘棋难道仅仅是为了胡应麟吗,如果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半年前我抓到他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得到了吗,为何还要千辛万苦将他送到金陵?” 廖文生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被抽干,田豆豆玩味地看着他:“你与张回二人杀我朋友弟兄,踩着同僚的尸骨上位,我不杀你如何为死去的弟兄们交待?只是你自知罪孽深重,担心受到报复,所以终日龟缩在京,不肯现身,我杀一个张回又有什么用,若只单单杀他一人你还敢现身吗?所以廖千户千万莫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我的目标。” 廖文生浑身一震,田豆豆收敛起笑容:“你两手沾满同僚的鲜血,为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弟兄,廖文生,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之辈,我田某人绝不会姑息。” “说得好听,你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搅风搅雨,这一路上死伤无数,难道就与你无关吗?”廖文生怨毒地盯着田豆豆:“想杀我,问过我手中的刀了吗?” 他环视四下,胡应麟和潘从右仍在包围圈中,这让他在彷徨之中多了一份期待:“田豆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受死吧!” 长刀一甩,径直向田豆豆扑来。 与此同时,锦衣卫闻风而动,各舞刀枪扑向目标,包围圈瞬间收缩。 任重一声令下,那十余条汉子加入战团。原先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这十余人不敢显示真实实力,此刻无需再装,手中钢刀虎虎生风,与锦衣卫短兵相接,战在一处。 谷雨浑身是血,紧咬牙关,他右臂渐渐麻木,手中钢刀似乎重逾千斤,就连身后的胡应麟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小谷捕头,老头子命不足惜,赶紧跑吧!” 谷雨咬牙道:“别说丧气话,咱们定能杀出去!” 彭宇嚎叫道:“一定能杀出去...啊!” 他的武艺在锦衣卫面前不值一提,此刻遍体鳞伤,比之谷雨更加狼狈凶险,谷雨一半为迎敌,一半倒要为他解围,三人且战且退,彭宇脚底发软,噗通栽倒在地。 廖文生憋足一口气,短短一瞬连递数刀,田豆豆节节败退,直等到廖文生一口气使老,他忽地揉身而上,长刀横劈竖砍,快速、精准,仿佛那柄刀只是他手臂的延伸。 廖文生接了几招,心中惧意更甚,耳听得身边锦衣卫惨叫连连,那任重所率之人皆是亡命凶徒,悍不畏死,廖文生引以为傲的京中精锐在出城后的第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铁板之上。 他身形急转,忽地脱离战圈,身后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将田豆豆团团围住。 小白一双肉掌忽左忽右,锦衣卫纵使手持利刃又岂是他的对手,只是每当他急欲突破包围圈,便会有几人直奔潘从右而去,小白不得不救,如此三番只气得他七窍生烟,任重身影一晃,来到锦衣卫身后,手起刀落,结果两人性命。 锦衣卫大吃一惊,当即便有几人围堵任重。 这任重生得虎背熊腰,但手脚机敏灵活,于战阵之中左图右闪,小白两拳收拢腹前,迅捷推出,对面锦衣卫立足不稳,倒栽葱飞出,小白一揽潘从右:“走!”冲出重重包围。 “彭宇!”眼见彭宇摔倒,谷雨回身来救,一名锦衣卫觑到空处,一刀削中谷雨后背。 “唔!”谷雨疼得浑身一激灵,另一名锦衣卫借机踹中他的小腹,谷雨向后栽倒,胡应麟也被撞倒在地,锦衣卫露出狰狞的笑容,如在空中盘旋的秃鹫终于发现猎物,发一声喊齐齐扑了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忽地闪过一条人影,将谷雨的后领抓住,紧接着又是一刀横扫,将扑向胡应麟的锦衣卫逼退,此人势如猛虎,刀花如海浪拍岸,气势雄浑,锦衣卫下意识地后退躲避,定睛细看,此人年约三十,方脸阔口,杀气十足。 谷雨看得分明:”二哥!“ 此人正是段西峰。 “还有我!”董心五跳入战圈,将彭宇从地上拖起。 谷雨大喜过望:“师傅!” 董心五向他笑了笑,长刀一摆:”带胡大人先走!“ “是!”谷雨的回答清脆而响亮,将胡应麟背在身后,向彭宇一招手:“走!” 锦衣卫呼啦啦跟上来,段西峰横刀拦住去路:“素闻锦衣卫武艺超群,在下不才愿领教各位的高招。” 董心五站在他身前一尺:“做师傅的怎么也要站在你前面。” “不知死活,杀!”锦衣卫杀红了眼,一跃而起扑向师徒两人。 廖文生看得分明,只急得目眦欲裂,向齐全儿嚷道:“没用的废物,你千里迢迢追随张回,难道便是当个木头的吗?” 齐全儿一个激灵,廖文生道:“杀了胡应麟,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齐全儿两眼瞬间被点燃,他发一声喊向谷雨奔去。 廖文生举步迈出,眼前人影一晃,田豆豆已来到他眼前,笑嘻嘻地看着他,廖文生霍然回头,五六名龙精虎猛的汉子已倒在血泊之中:“田豆豆...”廖文生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恼怒,两手擎刀泰山压顶劈将下去:“我杀了你!” 谷雨和彭宇逃出不远,齐全儿自后追了上来,彭宇一刀削去,齐全儿轻而易举地避开,一脚将彭宇撂倒:“谷雨,这小子你管不管?” 谷雨停下脚步:“放了他!” 齐全儿刀尖抵在彭宇的后背,露出狞笑,彭宇急道:“谷雨,快走,不要管我!” 谷雨面色犹豫,齐全儿钢刀前递,彭宇痛苦呻吟,嘶嘶吸着凉气,谷雨的脚步抬起又落下,彭宇气道:“谷雨,你这个糊涂蛋,赶紧跑!” 第八百七十二章 老子是捕快 胡应麟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下,眼前的一幕让他胆战心惊,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压力使他心房几近失守:“放了他,我跟你走。” 谷雨急道:“不能去!” 胡应麟甩开他的手,咆哮道:“他还是个孩子!凭什么为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白白浪费性命!” 彭宇气道:“你也是个老糊涂蛋,老子是,”说到此处,双眼明亮,声调猛地拔高:“老子是捕快!” 他声音清脆洪亮,第一次骄傲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尽管这一份骄傲带着背后的刺痛。 胡应麟两手摊开:“小捕快,你一路竭尽所能,护我周全,老夫不胜感激,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慢慢走过来。”这句话是向胡应麟喊的,但齐全儿却紧盯着谷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谷雨手中紧紧攥着刀柄,凶狠地看着齐全儿,待胡应麟走到近前,齐全儿眼中杀机大作,忽地一刀劈下。 谷雨吓得肝胆欲裂:“小心!” 胡时真从一旁的草丛中窜出,一把将父亲推开,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胸膛划下,胡时真惨叫一声摔倒地上,齐全儿双目通红,跟身进步又是一刀,谷雨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后,刀尖自他下腹捅入,齐全儿的身体痉挛般地抖动,慢慢软倒在地。 “时真!?”胡应麟跌跌撞撞地爬到胡时真身边:“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胡时真后背鲜血淋漓,他咬着牙撑起身子,面前的父亲苍老憔悴,浑身血迹,说不出的狼狈,胡时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角含泪:“爹,我想您老人家了。”张开手臂,将胡应麟抱住。 胡应麟鼻子发酸,轻轻拍打着胡时真的后背:“傻孩子,爹也想你。” 齐全儿的脸颊贴着土地,呼吸渐弱,生命弥留之际他想起了他的孩子,那个在别人眼中平庸的读书人,却被他和妻子视作珍宝的孩子。他知道他的孩子再也没有机会入京体会它的美好与繁华,被天下最顶尖的文人教诲,从而走上似锦前程,这是他至死唯一遗憾的事。 彭宇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和谷雨一道将胡应麟父子搀扶起身。 “你是?”胡时真抹了把泪,面前的少年让他有一种亲切感。 谷雨笑了笑:“我叫谷雨。” 胡时真一怔:“谷雨...” 胡时真欣赏地看着谷雨:“就是这位小谷捕头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你今日能见到为父,没有小谷捕头是决计不可能的。” 胡时真定定地看着谷雨,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是陆诗柳挂记在心的人,是自己追求陆诗柳最大的障碍,同时又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胡时真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哥哥们,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还是尽早跑吧!”方才命悬一线,彭宇几乎吓破了胆子,忙不迭地催促道。 谷雨却摇了摇头:“不必了。” 彭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觉也是一怔。 此刻的战场犹如修罗场一般,鲜血飞溅,漫山遍野染得血红,犹如幽冥之路。廖文生和三名锦衣卫被团团包围,身上、脸上皆是刺目的鲜红,他不甘地看着田豆豆。 田豆豆淡淡地打量着他:“文生,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你衷心于陛下,我也是高兴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利欲熏心,戕害同僚。” 廖文生胸腹皆有伤口,他喘着粗气,不甘地看着田豆豆:“我恨你!” 田豆豆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廖文生咬着牙,太阳穴高努,青筋暴起:“你是陛下的干兄弟,锦衣卫指挥使的亲生儿子,天子的信任、唾手可得的权柄,足以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天赋异禀,又有良师调教,放眼天下能在拳脚上胜过你的屈指可数。” 田豆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廖文生怨毒地盯着他:“你的身上每一样拿出来都能教人羡慕,但你什么也不做,终日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你浪费了每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将荣耀拱手相让,玩世不恭地对待着我们这种人珍视的一切,我恨你!” 廖文生深陷重围,此刻也不需作伪,他的每一分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我出身不及你,才能不及你,却比你懂得一个道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廖文生环视着四周充满敌意和杀气的一张张面孔,狰狞的脸上充满了得意:“所以陛下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他不放心的人,我来抓,他恼恨的人,我来杀,与陛下的信任相比,其他都算不得什么。”他指着一众人:“今日有一个算一个,你们敢对我动手,便是与陛下过不去,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我?” 田豆豆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任重为何要乔装作匪?” 廖文生定定地看着田豆豆:“为,为什么?” 任重狞笑道:“巡察御史潘从右押解胡应麟途中,遇当地山匪打劫,锦衣卫千户廖文生外出公干,恰好撞见此事,于山匪搏斗中不幸丧命,你说陛下会不会喜欢这个故事?” 廖文生愣住了,半晌后他喃喃地道:“这本该是我为潘从右和胡应麟准备的故事,陛下与张回一度感慨天公作美,却不知这替死鬼竟是为我和张回准备的。” “成王败寇,我认栽,”廖文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是我至今还有一事不明,你和陛下千辛万苦,想要得到那把钥匙,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一瞬间所有人竖起了耳朵,不说谷雨,就连潘从右也忍不住好奇,紧紧地盯着田豆豆。 “你当真想知道?”田豆豆启齿一笑:“知道了真相,会没命的哦?” 廖文生一怔,田豆豆性格促狭,常常拿手下人开玩笑,那时便是这种表情。 只不过他此刻的威胁像个笑话,廖文生点了点头。 田豆豆故作神秘地道:“你且附耳过来。” 第八百七十三章 火炮 廖文生一怔,田豆豆向他招了招手,像很多年前在他手底下听差时,田豆豆不过是唤他去北司不远处那家熟悉的酒家吃酒,他缓缓地靠近田豆豆,田豆豆当真凑近了他,低声耳语。 廖文生的表情蓦地变了,他瞪圆了双眼:“你,你...”忽觉小腹一痛,刀尖已深深没入肌肤,他呻吟一声,拼命地挣扎,田豆豆两手如铁钳,教他动弹不得,片刻后廖文生的脑袋枕在田豆豆肩头,停止了呼吸。 三名锦衣卫吓得瑟瑟发抖,任重吐了口唾沫,钢刀举起。 田豆豆将廖文生慢慢放倒在地,站起身环视四周人群,段西峰抹了把脸上的血:“师傅,半年前老七生受了这厮一刀,险些丢了性命,择日不如撞日,他的仇该报了。”长刀一摆,走向田豆豆。 田豆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谷雨走上前将他拦住,田豆豆笑了笑:“谷雨,你若是想还我一刀,我闭眼受着。” “我不会的,”谷雨平静地看着他:“你那时是在救我,对吗” 段西峰撇撇嘴:“你失心疯了不成他那一刀显些要了你的性命!” 谷雨苦笑道:“那时我劫持皇子,已然犯了众怒,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恐怕不止是皇家,便连那些忠诚于皇子的大臣也恨不得将我投入大狱,明正法典。田大人那一刀,便是给皇子和朝臣以交代,他们即便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也不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穷追猛打。” 田豆豆笑嘻嘻地道:“段捕头,你这脑瓜子跟你师弟相比可差得远了。” 段西峰正要反唇相讥,董心五道:“别说废话了,事不宜迟,趁早回京才是正办...” 轰!一声巨响在不远处的林中响起,大地剧烈地颤动,尘土迸溅。 众人惊呆了:“怎么回事” 硝烟弥漫,那刺鼻的硫磺味道让久经战场的田豆豆最先觉醒,他的脸色变了:“是火炮!”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仿佛是在回应田豆豆,头顶尖啸阵阵,炮弹落在人群之中。 轰! “啊!”两名士兵站得稍近,被弹片削中,痛苦地倒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田豆豆脸色剧变,抢到路边极目远眺,只见天津方向尘土飞扬,尘雾之中隐见顶盔掼甲的骑士打马而来。 “天津守军!” 任重与洪光皆是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田豆豆。 潘从右道:“明军是不是认错了人,待我分说清楚。” 田豆豆拉住了他,脸色惊疑不定:“你还不明白吗,这支部队正是冲着咱们来的。” “什...什么!”潘从右这一惊非同小可。 田豆豆看起来像哭又像笑:“这该是陛下的杀招了吧,没想到他为了将咱们一网打尽,不惜动用天津守军。” 轰! 又是一炮落下。 彭宇吓得脸色惨白,嚎叫道:“还等什么,跑啊!” 众人从恐惧中回过神,各自背起受伤的同伴,发一声喊齐齐奔逃,田豆豆咬牙切齿地道:“不可上官道,沿着山路跑,骑兵无法追及!” 彭宇将胡应麟背在背后,忍不住破口大骂:“格老子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谷雨向胡时真示意:“胡兄,来吧。” 胡时真摇了摇头,坚持走了几步,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根本动弹不得,谷雨能明显地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但现下顾不得深思,只道:“胡兄,这般下去咱俩可都得死在铁骑之下了。” 胡时真这才意识到两人已落在队尾,见谷雨静静地等待着自己,不禁心生愧疚:“对不住,小谷捕头,逃命要紧,得罪了。” 谷雨将他背起身来,胡时真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你的手” 谷雨咬着牙:“无妨!”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两人前方不远处,木头背着德全,德全右腿无力地耷拉着,鲜血顺着裤管滴滴哒哒流下,马蹄声越来越近,德全不迭声地催促道:“快点快点,追上来咱就没命了。” 木头答应一声,使足了吃奶的劲儿向前奔去,但他身材矮小,德全又长得高大,不多时便落在人后,德全气道:“没用的东西,小白道长还说你能保护老子,也不知道他瞎的是哪只眼” 他杀敌勇猛,方才一战生劈两名锦衣卫,但身边四名交好的同伴均付出了生命。事实上在这场强者对决之中,士兵的伤亡最为惨重,从修罗场中逃下来的不足五人。德全悲愤异常,拿木头做了出气筒。 木头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是他在战场上表现不佳,只有狼狈防守的份儿,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德全言语刻薄,他却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德全的大嗓门同时吸引了小白的注意,他背着潘从右,右手搀着丁临,回头喝道:“少说两句,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都不是孬种。” 德全撇了撇嘴,将脸扭向一边。 小白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后,越往上走山路愈发崎岖,丁临担忧地看着小白,此刻的小白浑身血渍,衣衫不整,他平日爱洁,丁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还是我来背着大人吧” 小白果断地摇了摇头:“丁大哥,你体力尚不如我,还是顾好自己,有我在,大人不会有事。” 丁临看着他,忽地笑道:“方才我以为你会跟着老陈一并离去。” “嗯”小白疑惑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道:“我与他不同。” 潘从右两手箍着他的脖颈:“你的任务完成了,该和他一道去。” 小白笑道:“老爷子,您这马后炮可太过分了,现在才说已然迟了。” 潘从右也随着笑了笑:“好小子,编排老夫的不是,难道忘了本官的身份吗” 田豆豆从旁冒出个脑袋,小白见礼:“师兄。” “多日未见,怎么变得邋遢了”田豆豆幸灾乐祸地看他一眼,抬头看向潘从右:“潘大人,田豆豆这厢有礼了。我这白师弟武艺高深,护你一路周全,你要如何谢我” 潘从右哼了一声,不笑了:“田豆豆,你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好绝情的一个人,连小白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吧!” 第八百七十四章 悬崖 小白一怔,田豆豆皱起眉头:“不知大人何意?” 潘从右愤怒地看着田豆豆:“你将小白放在我身边,不止是保护我吧,他出身龙虎山,掌教之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龙虎山和锦衣卫的梁子便结下了,更可能为你所用。” 田豆豆吓得连连摆手:“当着我师弟的面,您可不能瞎说。” 潘从右冷哼道:“对于你,我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忖度你的用意。” 田豆豆登时叫起了撞天屈:“老爷子,我帮你乃是出于公义,大乘教为祸乡里,不除不足以平民愤,你将我好心当狗肺,可当真冤枉我了。” 潘从右毫不掩饰眼中的审视:“那我问你,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把钥匙又是怎么回事?” 田豆豆眨眨眼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潘从右语重心长地道:“你毕竟还是我大明的子民,虽居庙堂之远,但也要心怀保国安民之愿,切莫娇纵任性,给自己带来灾难。” 田豆豆点点头:“横竖不过是怕我闯祸,潘大人,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小白忽地插言道:“怎么炮声停了?” 他一言提醒,众人不约而同地向来路看去,果然听不见炮声,可是丛林之中影影绰绰多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田豆豆苦涩地道:“山中不利于火炮施展,接下来将是一段你追我赶的旅程,诸位好友可准备好了?” 众人齐齐发出痛苦地呻吟,恨爹妈少生两条腿,铆足力气沿着山路而去。 而山后的追兵也逐渐显露出身形,满山旷野密密麻麻的士兵盔甲明亮,兵器森寒,沉默而稳定地向仓皇逃窜的队伍兜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无法再使用骑兵,两厢比较,无非是谁的肉腿坚持更久。 身后的追兵不喊不叫,也不听到呼喝号令,但距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众人在山路上绕了半晌,直走到面前已没了路,彭宇站在山崖旁,悬崖的风像小刀子一般刮得他的脸生疼,他却好似无知无觉,众人面面相觑,既感到绝望又有种莫名的解脱。 田豆豆走上前来,见那山坡直直而下,陡峭异常,约有五六丈,再往下则是缓坡,可就是这五六丈的距离便有六层楼那么高,教人头晕目眩,胆战心惊,兵丁们吓得变了脸色,田豆豆却哈哈大笑:“儿郎们,给老少爷们儿展示展示你们的手段!” 锦衣卫应一声是,将伤残的士兵背在身上,沿着陡峭的石壁向下攀去,彭宇被一名大汉背着,吓得脸色惨白,两眼紧紧闭着,山风呼啸自他耳边刮过,身体被遒劲的风吹得摇摇晃晃,他两手死死箍着锦衣卫的脖颈,那锦衣卫艰难地道:“小子,你要是勒死我,那就是两条人命。” 彭宇带着哭腔道:“老哥,我可不是亡命徒,哪有你那泼天的胆子。” 锦衣卫的两手抓在岩石之间的缝隙,两脚下探踩在凸起处,缓慢而平稳地自悬崖下落。 田豆豆两腿搭在悬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悬崖的锋面上的一颗颗人头,这些都是他亲手调教的精锐,脸上看不出有丝毫担心,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调侃谷雨:“我这些弟兄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暗杀、伪装、敌后偷袭乃是家常便饭,这山崖虽然陡峭,却也并非没有着手之处,与战场之上恶劣的环境差得远了,小谷捕头,你武艺高强,弟兄们未必打得过你,但论起歪门邪道,你可比不上他们。怎么,要不要试试?” 谷雨脸色有些苍白,山风打着旋儿呼啸而过,撩起他额前的碎发,谷雨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要。” 田豆豆看向段西峰:“段捕头定然是有能耐的。” 山下兵丁冲到近处,段西峰已能看清对方的面孔,他将下摆扎到腰间:“谷雨就拜托你了。” 田豆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崖边,探头向山崖下看去,喃喃道:“这厮倒有些良心。” “什么?”谷雨没听懂。 田豆豆将他背起身,倒转过身子,谷雨整个悬在半空,脑袋禁不住嗡了一声,竟有了一丝尿意,不由自主地箍紧田豆豆的脖子,田豆豆气道:“小子,你不是说不寻仇了吗?” 谷雨吐了吐舌头,尽量放松身体,但那股山风似乎在围着他打转,教他胆战心惊,为了分散注意力他选择重拾话题:“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田豆豆调整着呼吸,他曾在谷雨面前展示过壁虎游墙术,但这一次身处山间,又是另一番光景,田豆豆的动作中处处透着小心,但寻找落点很干脆果断,后发先至,逐渐超越了其他人。 “二哥?”段西峰的身影在谷雨眼前一晃而过,谷雨抬起头,目光追随着段西峰,令他担忧的是段西峰行动迟缓,透着犹豫,与田豆豆相比更为明显。 田豆豆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他与你一样,拳脚功夫了得,但确实不善此道。一个不留神,很可能活活摔死自己。” 谷雨紧张地看着头顶的段西峰:“所以他选择自己冒险,而不愿拖累我,我这二哥长在贼窝,个性独特,对我和师傅却是好的。”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田豆豆淡淡地道:“他既然知道有摔下去的危险,为何不求助我的人?” 谷雨皱了皱眉:“那是因为他要强?” 田豆豆沉默了片刻,谷雨忽觉身体一顿,田豆豆已经稳稳落在了地面,此时还有半数人挂在崖上,谷雨愣愣地站在地上,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好半晌回过神,便见彭宇坐在地上,形容呆滞,谷雨仿佛踩在棉花上,走到他面前将腰一叉,板着脸:“瞧你那点出息,至于吓成这样吗?” 彭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能站直了说话吗?” 谷雨露出苦笑:“那得等我缓缓再说。” 彭宇心有余悸地看向崖顶:“这腾云驾雾的感觉我再也不想来了,唔...”他的脸色变了。 谷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见崖顶探出无数颗脑袋,正是追击的天津守军,手持大石,投掷而下。 谷雨吓得魂飞魄散,用变了调子的声音喊道:“小心,注意隐蔽!” 第八百七十五章 接住 话音未落,大石已自天而降,呼啸着砸向毫无防备的锦衣卫和兵丁。 “哎哟!” 惨叫声中,一名锦衣卫和他背后的伤员自半空中跌下,重重地跌在地上。 更多的石块落在了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田豆豆咬牙道:“他娘的,欺人太甚!”足尖一挑,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从地上挑起,右手稳稳抓住,用力向崖顶扔去,那石头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崖顶一名兵丁刚刚将石块举到头顶,眼前一花,被那石块击中,惨叫一声自崖顶摔下,直摔了个脑瓜崩裂。 彭宇看傻了眼:“这还是人吗?” 田豆豆膂力过人,一石夺人性命,崖顶的士兵也看呆了。 田豆豆在场中游走,将一块块石头挑起,像炮弹砸向崖顶的士兵,每一发炮弹换取一条性命,为同伴换取了片刻喘息之机。 谷雨伸手接住董心五:“师傅,小心!” 董心五踉踉跄跄地落在地上:“我没事,你二哥呢?” 谷雨抬头望去,脸色焦急万分:“他,他还在上面。” 一颗石头擦着段西峰的脸庞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一条血口子,段西峰心中砰砰直跳,他挪动着身子向一旁攀去,伸手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那岩石忽地一松,竟然从土中脱落,段西峰身体急剧下坠。 “西峰!” 董心五惊叫出声,谷雨手心全是汗,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段西峰两手急抠,好容易抓住扳住岩石的缝隙,身子在空中荡来荡去,此时只有少数几人还未落地,崖顶的士兵将火力集中,一颗颗或大或小的石头对准了段西峰,当头砸下。 段西峰左躲右闪,险象环生。 一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段西峰的肩头,钻心的疼痛传来,段西峰吃不住劲,左手还未抓到固定物,右手却已疼得松开,身子急剧下坠,崖下众人纷纷发出惊叫。 段西峰更吓得魂飞魄散,右手连抓,慌乱之中崖边一颗松树被他抓在手中,此时他两脚悬空,离地丈余,唯一可借力的便是这颗松树,头顶石块簌簌而下。 段西峰出神地看着松树清脆的枝叶,他的神情变得很奇特。 董心五向他跑来:“西峰,坚持住,师傅来了!” 谷雨一把没拦住,见董心五向乱石阵跑去,不禁吓坏了,撒腿跟着董心五而去。 段西峰听见董心五的呼唤,扭头看来,谷雨呆住了,他的神情淡然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他所见过的段西峰冷酷、残忍、狡猾、狠厉,却从不曾发现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一颗巨石狠狠砸在段西峰的胸口,段西峰再也坚持不住,右手松脱,从高空中坠落。 谷雨惊叫道:“师傅,不能!” 董心五充耳未闻,两手高举跑向段西峰,段西峰与巨石下降势能强劲,如一颗炮弹重重地砸在董心五身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谷雨听得分明。 一瞬间董心五的脸变得狰狞、痛苦,与段西峰双双栽倒在地。 “师傅!”谷雨疯了一般冲上去。 巨石压着两人,谷雨使劲吃奶的力气将那巨石推开,将段西峰拉起:“二哥!” 段西峰一把将他推开,转过身抱住董心五,董心五两手以诡异的姿势下垂,两眼紧闭,段西峰的声音也变了调子:“师傅...” 董心五似乎陷入了昏迷,谷雨从地上爬起,抢到董心五身边,伸手挤压他的人中,董心五呻吟一声苏醒过来,段西峰转身跪倒:“老七,快!” 谷雨绕到董心五身后,掐住他的腰上举,董心五发出难耐的呻吟,段西峰两手向后一揽,将董心五揽住自己背上,站起身撒腿便跑。 董心五两手反折,无力下垂。 谷雨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田豆豆轻蔑地看一眼崖顶木雕泥塑般的天津守军,高声叫喊:“弟兄们,跑啊!” 一众人齐齐冲入了林子,田豆豆头前带路,挥汗如雨,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走上了官道。 潘从右仔细地分辨着方向:“咱们这是在哪里?” 田豆豆笑出了声:“京城咫尺之遥,不远处有我为胡大人准备的礼物。” 胡应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田豆豆正要说话,忽听远处马蹄阵阵,一众人吓得变了脸色,田豆豆痛不欲生:“他娘的,有完没完了?” 前方道路上杀声大作,大乘教教众如潮水一般涌出,向田豆豆等人围过来,彭宇一直跟在谷雨等人走在最后,眼前对方来势汹汹,来历不明,谷雨一拽彭宇:“还不快走!” 两人掉头往回跑,猛然从草丛中跳出几人拦住去路,谷雨几乎没有犹豫,长刀甩出,与那几人战在一处,彭宇借机逃了出去,这几人长得膀大腰圆,谷雨右臂酸麻使不上力,好容易将几人放挺,身后的人已掩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再看彭宇已一溜烟逃得不知所踪。 田豆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群情激昂,服装各异,手持各色兵刃的汉子:“碰上劫道的了?” 潘从右却已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大乘教?” 宋宪在汤有亮的搀扶下排众而出,得意地看着潘从右:“潘大人,等你多时了。” 宋宪以及大乘教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潘从右、小白、丁临、谷雨,一众与大乘教有过交集的,此时竟然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吴承简和赵显达被人押着躲在远处,透过人群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两人面面相觑,吴承简忽地兴奋起来:“来救我们的!” 赵显达冷哼一声:“那可未必。” 潘从右率先回过神来:“你是来投案的?” 小白噗嗤笑了,宋宪脸色一滞,露出冷笑:“潘大人真会说笑,你不是要抓我吗,可惜啊,你这老贼装腔作势,瞒不过陛下火眼金睛,我奉旨拿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潘从右啼笑皆非:“宋宪,你操弄大乘教荼毒百姓,鱼肉乡里,凭什么拿我!” 宋宪苍老的腮帮子哆嗦着:“你想抗旨?” 一顶大帽子扣上,如此杀潘从右便有了说辞,一切按照他的设想进行,潘从右绝不会束手就擒:“老夫不相信陛下轻信你的谎言,宋宪,你若是问心无愧,敢不敢与我御前奏对?” 宋宪仰天大笑:“潘从右,你没这个机会了。” 汤有亮大手一挥:“将潘贼拿下!” 第八百七十六章 火炮 汤有亮一声令下,大乘教教众如潮水般冲上来,潘从右一行人如汪洋之中的一叶扁舟,对方武艺稀松平常,但在兵器的加持下,冲击力仍然不小,尤其是人数完胜,迅速将潘从右一行分割包围,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不少锦衣卫已在教众的包夹中受了伤。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大风大浪闯了过来,却没想到要在阴沟里翻船,况且这可不是阴沟,而是真真正正的人海。 田豆豆忽地一跃而起,连续放翻数人,杀出一条缺口,风风火火扑向宋宪。 身后教众见势不妙,一拥而上,谷雨斜刺里抢出,拦住去路,田豆豆对他的机敏习以为常,没了后顾之忧,刀出如匹练,身前再无一合之敌。 宋宪面色微变,在汤有亮的护持下迅速向后方退去,田豆豆目眦欲裂:“贼子,休走!” 眼看宋宪就要隐没在人群之中,田豆豆忽地旱地拔葱,一跃而起,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钢刀掷出! 但见寒芒一闪,钢刀如飞火流星自教众头顶呼啸而过,径直向宋宪面门而来,宋宪可曾见过如此凌厉的手段,只觉眼前一花,再躲已是迟了,汤有亮眼疾手快,在他肩头猛推一把,宋宪一个趔趄,钢刀扎入前胸,距离心脏不过寸指,饶是如此宋宪也疼得痛不欲生,这一刀势大力沉,宋宪的身子被硬生生带出丈余,跌落在地。 “大人!”汤有亮慌忙抢上前去,将宋宪扶起身。 田豆豆轻飘飘落在地上,转眼间便被教众包围,刀枪剑戟迎面而来,田豆豆临危不乱,拳出如风。 教众群情激昂,悍不畏死,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则取代了他的位置,田豆豆能耐再大,再想往前一步已是极难。 谷雨气喘吁吁地道:“宋宪要跑了,怎么办?!”在他的视野中,汤有亮和段亮在教众的掩护下向东南方向的小土坡退去。 田豆豆气急败坏地道:“凉拌!我哪里知道...” 话音未落忽听一声炮响,弹丸在人群中炸开,轰! “啊!” “啊!” 惨叫声响了起来。 田豆豆和谷雨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发炮弹炸响,轰! 惨叫声更加凄厉响亮。 四周人群开始骚动,田豆豆眯着眼,目光在山野间搜索着:“那里!”他指着官道的前方。 谷雨凝目看去,就在双方发生冲突的正北方有一片密林,官道转向东北,就在这密林边架着三门火炮,士兵正在飞快地装填弹药,三门火炮轮流射击,提供持续的火力供应,一颗颗炮弹落在教众、官兵、锦衣卫的身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嘶喊声此起彼伏。 田豆豆和谷雨互视一眼,急急从潘从右和胡应麟的方向跑去。 两人被小白丁临和任重三人推到一颗粗壮的树后,硝烟弥漫,鲜血飞溅。 “德全!”木头趴在地上,踉跄着向躺在地上哀嚎的德全摸去,他半条腿已在爆炸中炸飞,裤管中鲜血涔涔,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木头吓得浑身打着哆嗦,手脚并用地凑到德全身边,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道旁拖去。 一枚炮弹在身边炸响,锋利的弹片四散飞溅,在强大的杀器面前,传统的冷兵刃与拳脚功夫根本不值一提,人群扭曲、颤抖、挣扎,在木头的眼前绽开一团血雾,他呆住了。 德全的叫声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中:“豹子哥!” 豹子痛苦地回过头,衣裳已被弹片划开道道口子,咽喉处点点血迹,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话,便猝然摔倒。 德全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完了,都完了...” 木头奋力将他拖下了官道:“德全,你的腿...” 轰! 又是一炮袭来,硝烟之中豹子尸骨无存。人群挤作一团,大声呼喝,狼狈逃窜,但那三门火炮却像永远不会哑火一般,冷酷而又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德全忽地抓住木头的胳膊,两眼圆睁:“你不是说要救我们吗?你倒是救啊!” “我,我...”木头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来。 德全的眼泪顺着粗粝的脸庞滑落:“我这条命不要也罢,李发、老曹生死不知,木头,把他们救回来!” “我,我不敢。”木头吓得眼泪也流了下来,德全骂道:“废物!”挣扎着要站起。 木头连忙拦他:“别,别...” 德全吼道:“给我滚开!” 一枚炮弹呼啸而来,德全变了脸色,用尽全身力气将木头推开! 轰! 木头仰面栽倒,沙石泥土如倾盆大雨扑簌簌落下,木头两耳嗡嗡作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地上多了个土坑,烟雾缭绕,德全已不见了踪影。 “啊!”木头痛苦地跪在地上:“啊!啊!” 他忽地从地上爬起,翻身上了官道,自地上捡起一把钢刀,撒腿跑去。 在忙着后撤的队伍中,忽然多了一道逆行的身影,登时引起了小白的注意,他分辨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木头!” “谁?!”任重也看到了那个飞奔的背影:“他想...坏了,他奔着火炮去了!” 话音未落,小白丢下一句:“照顾好大人!”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向木头追去:“小子,别犯浑!” 木头仿佛没有听到,浑身血液烧得滚烫,眼中只有密林边的那几门火炮。 轰! 炮弹在身边不远处炸开,木头被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他手脚并用爬起身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迈开大步冲去,迅速缩短与火炮的距离,双方大概还有三十步之遥时,一支小队从密林中钻出,手持弓箭,从背后的箭壶中抽箭,搭在弦上。 天津守军训练有素,这一支弓箭队正是应对在火炮无法攻击的近距离中的防御手段。 “放!” 数箭齐发,尖锐的破空声中直奔木头而来。 木头吓得魂飞魄散,脚底发软,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手中的刀也摔得飞了出去,箭矢顺着头顶而过,木头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钢刀,大喝一声:“杀呀!” 他须发皆张,杀意凛然,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炮。 第八百七十七章 勇 极度的盛怒与极度的恐惧让木头爆发出较平日数倍的能量,第二次排箭射出时,双方不过十余步,木头故技重施,这一次却是主动匍匐在地,正在得意间,背后猛地传来钻心的刺痛。 战场之上非同儿戏,弓箭队又不是傻的,木头为他的幼稚付出了代价。 他迅速在地上翻滚,簌簌的疾风中,小腹和大腿各中一箭,奇怪的是他却再没感觉到疼痛,他嗨地从地上弹起,两手擎刀向那弓箭手便是一刀,那人吃了一惊,慌忙从腰间摸刀,手还不等碰到,脑袋已被木头削去了半个。 刺目的血红教弓箭手迅速反应了过来,纷纷将弓抛在一旁,各抽钢刀将木头团团围住。 木头只是凭一时急勇撑了过来,真论起武艺却也是稀松平常,他凶悍地挥出几刀,初时人家还懂得避让,几招过后便试出了他的成色,哪还有客气的? 一时间刀剑齐上,纷纷攻向木头的要害,木头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左右支绌,险象环生。 一名弓箭手绕到他背后,一刀扎向他后心,刀至半途,忽然头顶一团黑影袭来,小白终于杀到,足尖一点恰好点在他的太阳穴上,那弓箭手两眼翻白,登时昏了过去。 木头大喜过望:“小白道长,你来助我了!” “哼!”小白脸都气紫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这不是找死吗?!” 他口中埋怨不停,动作却毫不松懈,拳打脚踢,一众弓箭手纷纷中招倒地。 三门火炮旁,士兵麻利地装填着弹药,火把点燃引信。 嗵!嗵!嗵! 三颗弹丸穿过炮膛,从炮口飚射而出,闪着火星子向依然拥挤的人群抛去。 眨眼之间炮弹炸开,人群中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 木头两眼赤红:“我杀了你们!”钢刀一摆抽身便走,径直向火炮旁的士兵砍去。 那群士兵常年操作火炮,一个比一个强壮,见木头扑来,连忙各抽兵刃与木头打在一处,另有几人则抓紧这片刻功夫装填弹药,木头个头矮小,在这些高大的士兵前占不到便宜,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小白料理了弓箭兵,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见那些士兵不知悔改,一个箭步窜上去,两掌探出将人打翻在地。 呲呲呲...引信冒着火花,那士兵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被小白一脚踢中小腹,骨碌碌摔进草丛。 木头从地上爬起,眼见炮弹便要出膛,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蛮劲,忽地飞身而起:“罗木营没有一个是孬种!”用胸膛撞向炮口。 小白惊得目眦欲裂:“不要!”两足较力,腾空飞起。 生死一线之间,小白在半空中抱住木头,右脚在那炮神上猛踢一记,那火炮跳转了炮口。 嗵! 炮弹落在草丛之中,轰得一声炸裂开来。 两人双双栽倒在地,小白紧紧搂着木头,木头带着哭腔:“我勇吗?” 小白浑身战栗:“勇冠三军。” 木头泣不成声:“比周二如何?” 小白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旗鼓相当。”他把木头瘦削的身子抱紧,如果时光流转他也想这样抱抱周二。 人群在短暂的错愕之下忽然意识到火炮的威胁就此解除,纷纷停下仓皇的脚步,欢呼雀跃,却在下一刻发觉与自己一同庆贺的正是方才打生打死的敌人。 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屠刀再次举起,迎接众人的又是一番苦战。 大乘教教众发一声喊,再次准备发挥人海优势,忽听人群后一声喊:“乖乖,快跑快跑!” 紧接着是铁蹄阵阵,大地微微颤抖,众人停下动作回头张望,却见彭宇慌慌张张地跑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天津卫骑兵! 彭宇跑得脚后跟打屁股蛋儿,耳听得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猛子扎向官道旁的土沟里。 马上骑兵呼啸着向前方冲杀而来,混没将他放在眼里。 这一支骑兵队足有百人,重盔玄甲,手中腰刀明晃晃令人胆寒,眼见前方战场尸横遍野,一片狼藉,当先一员大将勒停战马,放声大喝:“某乃天津左卫指挥使朱胜,奉旨擒拿胡应麟,挡路者死!” 此人年纪大约四十上下,高大魁梧,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他将腰刀高高举起。 身后骑兵齐声应和:“挡路者死!” 大乘教教众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两脚不自觉地后撤,锦衣卫却在官道中央站定,毫不畏惧地看着朱胜。朱胜皱了皱眉头,他攥紧了手中的刀柄。 难道就这般束手就擒吗? 所有人的心中皆有此问,千山万水走过,距离京城不过咫尺之遥了,却硬生生被人拦住去路,怎对得起一路之上付出生命的同伴? 田豆豆两指放在口中,忽地吹了个呼哨,哨声尖锐传出老远,他站起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弟兄们,别让胡应麟死了。” “死不了。”任重站起身,大喇喇地站在官道上。 洪光看着胡应麟:“老头儿,你我素不相识,为了你死,你说值不值?” 胡应麟怔怔地看着他:“你不必为我死。” 洪光笑道:“我也不想为你死,可是你得活,只有你活下去,才能有更多人留下性命。” 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胡应麟道:“你...你什么意思?” 洪光摆了摆手,懒得与他解释,他站在任重身边:“兄弟,今儿还是头回见面。” 任重拱拱手,满不在乎地道:“幸会幸会。” 谷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他心中有千百疑问,他们都听从田豆豆安排,却互不统属,甚至不曾见过面,以他们任何一人的身手无论黑白都能吃得开,为何甘愿为一个胡应麟撇下性命,还有洪光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田豆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边厢朱胜忽地将手一挥:“挡路者,死!” 回手将刀柄在马股上狠狠一拍,战马唏律律一阵暴叫,四蹄攒动,冲将上来。 身后骑士同时催动战马,官道之上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锦衣卫两手擎刀:“杀!”毫不迟疑地向着马阵扑来。 第八百七十八章 祸患 骑兵催动战马,毫不留情地向地面上的锦衣卫冲击而来,锦衣卫两手擎刀,劈向马头。 铁蹄踏踏、战马嘶鸣、喊杀声、嘶吼声响彻在官道之上。 大乘教教众纷纷避让,四散奔逃。 谷雨霍地站起身,紧紧攥着刀柄,田豆豆一把拉住了他:“干什么去”他并没有看谷雨,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官道上的厮杀,每一名锦衣卫倒下,他的脸便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谷雨咬牙道:“帮忙。”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田豆豆冷静地道。 一匹马奔驰在旷野中,四蹄攒动,逆风而来,此时天光驱散了黑暗,太阳在远山之间漏出一角,那匹马扬起的鬃毛仿佛涂抹了一层金灿灿的阳光。 在众人惊叹的注目礼中,它一路来到田豆豆面前,打了个响鼻。 田豆豆在它的脖颈轻轻拍了一记:“带着胡应麟去京城。” 谷雨一怔:“可,可是...” 田豆豆面沉似水:“没有时间犹豫了,那朱胜也是为胡应麟而来,只要你进了京,那我们或许都能活下来,不然这里便是大家的殒命之所。” 谷雨道:“你武艺比我高得多,为何不去” 田豆豆将手中长刀一摆,笑了笑:“因为我要与我的弟兄们在一起,”大踏步走上前去:“谷雨,我是信你的,别辜负了我,别辜负了大家。” 谷雨紧咬牙关,追随着他的身影,胡应麟腾地站起身来:“别犹豫了,走!” “爹!”胡时真随他站起身,面有忧色。 胡应麟脸上尽是疲态,但目光炯炯有神:“这么多人为为父抛洒热血,我岂能令他们失望,小谷!” 谷雨将他扶到马鞍上,目光看向董心五、段西峰,以及他的同伴,丁临、范新城、潘从右,远处的小白、彭宇,段西峰走近谷雨,谷雨沉声道:“二哥,保护好师傅,还有潘大人。” “放心去吧。”段西峰答得爽快。 董心五面容憔悴,两手无力低垂,见谷雨看向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在担心什么,笑了笑:“师傅能照顾自己。” 谷雨一抖丝缰:“坐稳了,驾!” 那匹马似有灵性,前蹄扬起,一跃而出,高速的奔跑让谷雨头发根生疼,喊道:“胡大人,抓紧!” 胡应麟坐在他前面,两手紧紧抱住马颈,不迭声地催促道:“快!快!” 虽然锦衣卫抵抗顽强,但步兵对骑兵的劣势却难以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在最初的迟滞之后,渐渐有骑兵突破封锁,田豆豆两手擎刀,待那骑士近了,忽地就地一躺,锋利的刀刃削中马腿,那马前冲之势不减,轰隆摔倒在地。 田豆豆还未等起身,眼前一花,一骑风驰电掣自他眼前划过,追着谷雨的身影远去。 “朱胜!”田豆豆一骨碌爬起身来,咬牙切齿地道,拔腿正要去追,后方骑士又接连突破锦衣卫封锁,赶到田豆豆身边兜头便剁! “御敌!御敌!” 丁临严阵以待,董心五和段西峰则将潘从右拉到身后,一脸紧张地看着逐渐逼近的骑兵。 东南方向的土坡上,汤有亮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心有余悸地看着六神无主的教众和官道之上的厮杀,喘了口粗气这才将宋宪放在地上。 再看宋宪脸色惨白,胸前仍旧插着那把刀,疼痛让他的脸部扭曲狰狞,声音几不可闻:“疼...” 汤有亮查看着他的伤口,片刻后如释重负地道:“幸好没有伤到脏器。” 宋宪气若游丝,颤抖着声音:“救,救我...” “快!金疮药!”汤有亮伸出手,看向教众,战场之上条件有限,首要任务是将血止住。 段亮站在汤有亮的身后,目光阴晴不定。 教众手忙脚乱地翻找:“这里!” 汤有亮将药瓶接在手中,打开瓶塞,段亮忽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护法,救不得。” 汤有亮一怔:“什...什么” 段亮目光幽幽:“救了宋大人,你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周围全是汤有亮的嫡系,这话说得露骨但却坦诚,汤有亮浑身一颤,段亮的口气充满不甘:“秀雯在神教混得风生水起,教众对她可比对您尊敬多了。她既然卖弄皮肉,与这老货睡在一处,那教主之位哪里还有您的份儿” 宋宪圆睁二目:“你,你好大的胆子,如此狂徒,看我不杀了你,有亮,有亮...” 汤有亮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他环视着身周的弟兄怔忪半晌,缓缓将那瓶塞塞了回去,宋宪目露恐惧:“汤有亮,你,你想要做什么...” 汤有亮看着他苍老的脸庞,往日里这张脸古井不波,令他心惊胆战,此刻的宋宪却满是恐慌,汤有亮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阵快感,他充满恨意地看着宋宪:“自然是要送宋大人归西。” “你,你敢!”宋宪震惊地看着他。 汤有亮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捂住宋宪的嘴巴,宋宪大惊失色,拼命挣扎,段亮几个一拥而上,抓住他的手脚。 汤有亮将刀柄用力一扯,宋宪自喉间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只是汤有亮的巴掌捂得瓷实,到头来只有呜呜之声依稀可闻,他全身剧烈地筛动,汤有亮充满快意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宋宪,手中搅弄不停。 片刻间宋宪胸口已被鲜血浸染,汤有亮低声道:“大乘教是你一手扶植壮大,可惜险些被宋天阳毁了,你们老了,不中用了。等我接过衣钵,教它不止在金陵兴盛,更会开枝散叶,神教教谕传遍五湖四海,你就安心地去吧。” 宋宪的抵抗越来越小,终于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汤有亮呼呼喘着粗气,右手一抖,蝎子蛰了一般松开了手。 段亮的声音如同魔鬼般诱惑:“还有秀雯,留着她终究是个祸患。” 汤有亮两眼赤红,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今日大乘教就要成为我的了,哪个不开眼的拦在我面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八百七十九章 圣女 宋宪是汤有亮在军中的老长官,又是大乘教幕后真正的掌舵人,对于汤有亮来说,这位上官如同终生仰望的高山,此刻这座高山在他心中轰然倒塌,而始作俑者却偏偏是自己。 汤有亮既感到恐惧,又兴奋到发抖,段亮出言提醒,汤有亮杀心更盛:“她在哪儿?” 林中,秀雯的目光追随着谷雨,两手紧攥,双唇咬得发白,直到再也看不到他。 在她的对面,夏姜双手反缚,望着谷雨消失的方向出了神。 大脑袋和小成同样被反绑着,官道上杀声连成了片,小成吓得脸色惨白,大脑袋喃喃道:“若不是我带你,死的就是咱们了。” 小成收回目光,望着四周戒备的教众,苦笑道:“若不是你,咱们也不会被逮到了。” 秀雯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夏姜。 夏姜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扭过头看向秀雯,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秀雯率先开口:“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夏姜疑道,大乘教的出现本就令她意外,而秀雯的身份更加令她摸不着头脑:“你又怎得成了圣女?” 秀雯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世事无常,走到今天确是始料未及,比如小北的身死,比如我成为了圣女,比如你现今落在了我的手中。” 夏姜惊道:“小北死了?” 秀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大脑袋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你想拿我们怎么样?” “是啊,该拿你们怎么办呢?”秀雯打量着夏姜。 夏姜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眼前的秀雯端庄清秀,但眉宇之间却有种若有若无的煞气,尤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底的成分却是极度不友善的,对于这样的秀雯,夏姜不知该如何应对,正想要说些什么,忽听林外脚步声响,汤有亮领着人闯了进来。 秀雯身边几名护卫教众唬了一跳:“汤...汤护法,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汤有亮脸色狰狞,直勾勾地盯着秀雯:“宋大人死了。” 秀雯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汤有亮恶狠狠地道:“我的意思是,你的靠山没了,秀雯,你这圣女的日子到头了。” 秀雯后退一步,声音颤抖:“你,你想要干什么?” 汤有亮笑道:“自然是送圣女回归西天。” “你敢!”秀雯色厉内荏地道,但表情骗不了人,秀雯脸色仓惶,内心的恐惧暴露无遗:“我是大乘教的圣女,你敢如此对我?” “秀雯,你是如何当上这圣女的,难道忘了吗?若不是机缘巧合,你早就死透了,别人唤你一声圣女,你便真将自己当做了圣女,我呸!”汤有亮将刀拔了出来,身后打手各擎兵刃,向秀雯围了上来。 夏姜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场面要多荒唐要多荒唐,眼前剑拔弩张,三人也不敢做声,静观其变。 秀雯身边的护卫战战兢兢地对峙:“汤护法,你弑杀圣女,罪无可恕,必遭天谴!” 汤有亮狞笑道:“杀了她我就是一教之主,倒要看看老天要如何罚我?弟兄们,杀了秀雯,拿头功!” “是!” 段亮答应一声,反手一刀挥出,正中汤有亮小腹。 汤有亮对他毫无防备,待反应过来时已然迟了,惨呼一身仰面栽倒在地。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夏姜三人面面相觑,夏姜头脑急转,似乎猜到了什么,扭头去看秀雯,秀雯虽然表现得依旧很慌张,但是肢体平稳,恐惧从她身上慢慢褪去。 汤有亮捂着小腹,又惊又怒:“段亮,你疯了不成!” 段亮与同伴互相看看,忽地笑了,段亮踱步上前:“汤有亮,你谋害宋大人之时,便触犯了神教律条,以下犯上,伤人性命,按律当斩。” 汤有亮瞪大了眼睛看他,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秀雯:“是你对吗?是你陷害我!” 秀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汤有亮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但已无济于事,腹部的疼痛让他冷汗涔涔,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汤有亮看着段亮:“你也别她收买了,你们都被她收买了,是不是?咱们是同甘共苦的弟兄,你却被那小贱人的美色蛊惑...” 秀雯眼中怒火大盛,手下一拥而上将汤有亮制住,段亮上前一步踩中他的胸口,高举钢刀:“汤有亮,你身为护法,却将神教律条视同儿戏,老祖在上,我段亮为神教除此恶徒!” 一刀挥下,汤有亮人头落地,死尸栽倒。 秀雯缓缓走到尸体前,全身筛动,胸前剧烈起伏,眼泪顺着眼角留下。 段亮在靴底将血迹擦干净,单膝跪地:“圣女,汤有亮伏诛,接下来如何安排?” 秀雯收回目光:“收拢兵马,打道回府。” “官兵不会善罢甘休的。”段亮出言提醒道。 秀雯却笃定地摇了摇头:“一切始作俑者是宋宪,帮凶则是汤有亮,官兵清算自然也是要拿这二人开刀,我们便将这两人的尸体作为礼物送给对方,若是他们识趣便不会追究,若是不识趣,他们即便派兵清缴,又哪里寻到我们的踪迹呢,”她看着远处的战场:“再说咱们大乘教日后只会虔心礼佛,又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即便抓了人又能怎样呢?” “是!”段亮回答得毫不迟疑,从腰间解下号角,领着人冲出了林子。 呜!呜!呜! 响亮的号角声为仓皇逃窜的大乘教教众提供了方向,人马迅速收拢。 秀雯踱步到夏姜面前,背负双手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夏姜心头砰砰直跳,不动声色地回视着对方:“圣女好手段。” 秀雯淡淡地笑了:“夏姑娘冰雪聪明,秀雯不过雕虫小技罢了,瞒不过你的。” 夏姜道:“现在大乘教教众唯你马首是瞻,你不是想回到京城吗,现在正是机会,再也没有人胆敢拦你了?” “这里离京城很近吧?”秀雯望向远处,目光复杂难明:“不回去了,小北已经死了,我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夏姜道:“谷雨心心念念的便是你能回去。” 秀雯点点头:“谷大哥希望我可以回到京城,可是他喜欢的终究不是我,而是你夏郎中,”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忽地笑了:“不如我将你杀了,然后回到京城,日夜陪伴着他,终有一日可教他回心转意,如何?” 大脑袋气道:“你敢?!” 秀雯对他的威胁丝毫不放在眼里,她逼视着夏姜,双目杀气充盈。 第八百八十章 两马 朱胜急催战马,小白见他已追到近前,从木头手中夺过钢刀,甩手扔了出去,那把刀如流星赶月,挟着风势直奔朱胜面门而来。 朱胜却看也不看,手中腰刀一划,将钢刀挑起,那钢刀似乎黏在他的腰刀之上,朱胜顺势甩出,那钢刀竟调转方向呼啸飞转,小白大惊失色,在木头肩膀狠推了一把,身子借势弹开。 噗! 一声闷响,钢刀直没进土中,刀柄兀自颤动。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待小白站定身子,朱胜已去得远了,官道之上尘土飞扬,小白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惊魂未定地道:“好俊的功夫。” 木头从地上爬起来:“小白道长,能得你一声赞赏,那人定是极强的,只是不知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小白叹了口气:“小谷怕是要麻烦了。” 谷雨听得身后马蹄声急如狂风骤雨,回头看去,但见一员武将顶盔掼甲,手持腰刀衔尾追了上来,心中不禁一沉,手中钢刀猛拍马股,胯下马四蹄攒动,似疯似癫,两侧的风景逐渐模糊,胡应麟的脸被风刮得生疼,他索性闭起眼睛。 谷雨紧紧攥着缰绳,官道之上隐现人影,谷雨放声大喊:“速速避开!” 那路人吓得脸也白了,急匆匆避在道边,谷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朱胜已追到马后,二话不说兜头便砍。 谷雨回刀格挡,只听得铛一声脆响。 谷雨虎口发麻,手中钢刀拿捏不住,几欲脱手而飞! 他心中大骇,没想到对方膂力惊人,单论气力恐怕也只有田豆豆那厮可与之匹敌。 朱胜一刀不中,劈手又是一刀,谷雨手臂刚刚受过重伤,酸痛难忍,只得咬着牙关再次格挡,这一次直接教他伤口崩裂,血流不止。 朱胜嘴角露出冷笑,又是一刀下去,攻击的依旧是他的脑袋。 谷雨猛地一拉缰绳,同时身子下探,胯下马速度为之一滞。 朱胜“咦”了一声,两马错身,刀刃贴着谷雨和胡应麟而过,这一来他反倒成了头马,不等他回过神,谷雨一刀挥出,取的正是他的后腰。朱胜眼疾手快,手中腰刀向后反撩。 谷雨却硬生生停了刀势,向下猛砍,锋利地刀刃砍中马股! 朱胜胯下战马吃痛之下,唏律律一阵暴叫,四蹄攒动,玩命价地向前冲去,即便他猛扯缰绳,那战马几近疯狂,猛甩马头,蹄下生风,硬是不停。 谷雨催动战马,跟在他马后,忽见官道尽头人头攒动,纷纷扰扰,好似在赶大集似的。 那边厢朱胜好容易安抚住战马,缰绳一抖,战马转了个身,与谷雨来了个头对头,朱胜古井不波的一张脸上满是杀气,他猛地一磕马腹,向谷雨疾驰而来。 谷雨大吃一惊,胡应麟坐在他身前,正面冲撞是决计逃不开的。 他急急思索,朱胜已杀到眼前,两马交错,朱胜的腰刀化作匹练,直直向胡应麟而来,胡应麟吓得惊呼一声,谷雨将他腰身抱住向旁一扯,两人双双从马背上跌落在地,这一跤叠得狠了,谷雨惨叫出声,四肢百骸好似被跌散了架子,没有一处不疼,胡应麟自他怀中爬起:“小谷捕头,你还好吧?” 谷雨只感到喉头发甜,侧过身子噗地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胡应麟惊呆了。 这口气吐出,谷雨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他晃了晃脑袋支撑着爬起来。 那边厢朱胜兜马回转,又如狂风一般卷了回来,谷雨推了胡应麟一把:“跑!” 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前跑去。 对面的人群显然被官道上发现的这一场惨烈的厮杀惊呆了,纷纷停下脚步,指指点点。 谷雨和胡应麟二人跑出不远,朱胜已追了上来,谷雨拉着胡应麟下了官道,在齐腰深的杂草从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四处几无遮拦,唯有道边的一个小土坡,坡上一片林子,离那群看热闹的百姓却是不远。 谷雨喘着粗气:“去那儿!” 胡应麟比他更是不堪,气喘如风箱,话也说不利索了:“你还撑得住吗?” 谷雨恶狠狠地道:“你要撑得住,我便撑得住!”屈起两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胡应麟哭笑不得:“那马一看便不是凡品,但凡好马都是认主的,你以为学田豆豆吹个呼哨它便会来吗?” 谷雨道:“死马当活马医。” 身后马蹄声如索命鬼一般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谷雨和胡应麟听得心底打颤,回头看去,朱胜脸上的狰狞清晰可见,胯下马风驰电掣已追到近前。 “妈呀!”胡应麟一慌,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倒在地。 “胡大人!”谷雨大惊失色,伸手拉住他,忽觉眼前忽地暗了下来,抬头看去,朱胜已纵马来到身后,手中的腰刀闪动着渗人的青光。 谷雨一把将胡应麟压在身下,两眼绝望地看着腰刀挥下。 唏律律! 战马斜刺里窜出,迎头撞向了朱胜的胯下马。 轰! 马头相撞,偌大的身子齐齐摔倒,尘土四散飞扬,朱胜的身子被甩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曲线。 谷雨大喜过望,猛地窜起身,将胡应麟从地上拉起来:“天助我也,快跑快跑!” 胡应麟还没回过神来,便被谷雨拉着向那小土坡跑去。 朱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他脸色痛苦地摸了摸肋骨,随即传来钻心的疼,方才那一跤伤筋动骨,朱胜所受创伤严重,他勉强支撑着走到马前,两马仍躺在地上,自己的那一匹四蹄挣扎,嘴角泛起白沫,朱胜又痛又气,咬着牙看向谷雨:“贼厮休走!” 谷雨回过头,见朱胜手持腰刀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忍不住痛苦地呻吟道:“这人是索命无常吗?” 胡应麟道:“管他黑无常白无常,老夫的这条命自己做主,谁也别想拿了去!” 谷雨扶着他,呲牙一笑:“有潘大人那股不舒服的劲头儿了。” 胡应麟不屑地撇撇嘴:“他学的我。” 两人踉踉跄跄跑上了土坡,胡应麟扶着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阵折腾几乎要了他的老命,气还没喘匀,谷雨猛地推他一把:“快走!” 胡应麟身子不由自主地迈前一步,还未回头便听到镔铁相交之声,他铆足气力,拖动着沉重的脚步拼命向山坡上跑去。 第八百八十一章 你是谁 谷雨架住朱胜的刀,朱胜恶狠狠地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在他的情报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但偏偏就是此人坚韧得如一块石头,将他势在必得的追捕变得如此狼狈。他身形高大,比谷雨高了一头不止,两人近得呼吸相闻。 谷雨不发一言,抽刀便走,追着胡应麟仓惶的背影去了。 “休走!”朱胜气怒攻心,一边追一边喊:“胡应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莫做困兽之斗,害了他人性命!” “呸!”胡应麟费力地迈动两腿在林中穿行,一边反唇相讥:“你不分青红皂白,妄杀无辜,分明是助纣为虐,我劝你早早收手,免受天下人唾弃!” 朱胜脚底生风,越追越近,谷雨拦在他身前,挥手便是一刀,朱胜举刀格挡,紧接着再递出一刀,谷雨已抽身而去。三人在林中你追我赶,在粗壮的树木间穿行,沿着南面山坡渐渐爬上了坡顶,胡应麟眼见前方出现了一处凉亭,木构架黛瓦顶,质朴庄重古色古香,奋起余力不假思索地向那凉亭跑去。 “他说他是胡应麟?” “你怕是听错了吧?” “不会,我方才也听见了。” 山坡北面紧邻官道,坡顶距离地面约有丈余,却是垂直而下,极为陡峭。山坡下的人群窃窃私语,自京城早早出门的百姓不少揣着锣背着鼓被这光景吸引,人越聚越多,齐齐仰头看着,坡顶已能见到三人的身影。 胡应麟跑到凉亭之中,探头向下看去,不禁大惊失色,一惊山坡断崖,足足有一层楼高,二惊坡下人海,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官道之上仍有人在陆陆续续到来。 坡顶没了遮掩,谷雨只能与朱胜硬碰硬地拼在一处,右手手臂行动愈发迟缓,朱胜孔武有力,越战越勇,只杀得谷雨节节败退。 谷雨举刀格挡,手臂打着哆嗦,朱胜将一张脸凑到他面前,狞笑道:“你跑不了的,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我不会让你痛快地死去,你将会亲眼看着胡应麟死去,本将再了结你。” 谷雨咬着牙抵挡,见胡应麟呆头鹅一般看着坡下,气得他大喊:“胡大人,愣着等死吗?!” 他这一声坡下百姓终是听清了,便有一人壮着胆子仰头问道:“老人家,你可是胡应麟?” 胡应麟一惊:“是我。” 坡下百姓轰地一声乱了套,伸手指着他七嘴八舌。 那人眨了眨眼,又问道:“你可莫要信口胡扯,我们要迎接的是刑科给事中胡应麟胡大人,你当真是他?” 人群忽地静了下来,胡应麟看了一眼不远处仍在拼死抵抗的谷雨,颤声道:“我被冤枉,被下狱,由京城辗转至金陵,过的生不如死,冒充他有什么好处?我便是胡应麟,你们可是来等我的吗?” “是他是他!” “千真万确,正是胡大人!” 百姓们欢呼雀跃,声浪迭起,谷雨和朱胜皆是一惊,谷雨忽地铆足全身力气泰山压顶便是一刀,朱胜见他来势甚急连忙举刀应挡,谷雨刀至半途忽地硬生生停住,飞起一脚踹向朱胜的裆部,朱胜身披软甲,但裆部却是软肋,饶是他反应迅速闪身后退,下体猛地一痛,仍被精确命中。 “唔...”朱胜疼得全身一激灵,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谷雨见此机会岂能放过,使足最后气力跑到凉亭之中,眼前的一幕也让他大为震惊。 百姓齐刷刷跪倒在地:“胡大人忠心为国,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黎民百姓,我等皆是京城庶民,对胡大人感佩于心,特地来此迎接胡大人入京。” 胡应麟嘴唇翕动,眼角泛泪。 “原来这便是田豆豆准备的礼物。”谷雨喃喃地道。 朱胜一骨碌爬起身,从地上捡起刀,杀气腾腾地向两人扑来。 谷雨早早便留意着他的举动,他力气败尽,与朱胜胜负难料,想到此处忽地将胡应麟一把抓住,向山坡下大喊:“接住你们的胡大人!”用力将他推下山坡。 胡应麟哪料到他竟出此歪招,惊叫声中在半空划了道弧线,重重地栽落下去。 百姓也看呆了眼,忽有一人大喊:“接住胡大人!” 百姓发一声喊,纷纷举起两手,胡应麟像一颗炮弹跌入人群。 “哎哟!”“哎哟!”呼声之中胡应麟与几人摔落在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却是完好无损的。 谷雨轻舒了口气,正要依样葫芦,却听背后恶风疾来,便知道那朱胜已经杀到了,连忙举刀招架,朱胜眼见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只气得七窍生烟,一刀紧跟着一刀,谷雨无奈之下只得绕着凉亭的石柱与之缠斗,偏生他气力无以为继,手臂如灌了铅,两腿因为力竭而哆嗦个不停。 朱胜刀刀紧逼,谷雨再难坚持,身体打晃一跤跌倒在地,手中钢刀也拿捏不住,脱手而飞,朱胜哈地一声笑,两手举过头顶,一招力劈华山砍将下来。 谷雨忽地一窜而起,脑袋直直撞向朱胜小腹。 朱胜这才晓得原来对方卖了个破绽,却把自己赚了进去,此时变招已是不及,身形急急后退,谷雨嗨地一声大喊,两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再次窜起,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朱胜的小腹。 朱胜身子向后急退,一脚踩空,从坡顶摔了下去。 谷雨手脚并用爬到崖边:“此人就不用接了!” 朱胜两手扎撒着,重重地落在地上,胡应麟被人簇拥着上前:“摘下他的头盔!” 众人见是个当兵的,似乎官儿还不小,心中不免有些惧怕,但有胡应麟在一旁看着,索性将心一横,三下五除二解了他的头盔,好在朱胜命大,没有摔死,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坡顶:“你,你究竟是谁?” 谷雨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朱胜仰面朝天一动不动,这一摔好似摔掉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看着坡下乌泱泱的人群,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一时促狭心起,放声大喊:“天下第一捕快,谷雨!” 第八百八十二章 用膳 石经山,禅房。 万历穿戴整齐在小太监的伺候下出了门,火红的太阳堪堪爬到枝头,万历仰起头深呼吸,陈矩凑趣道:“看来陛下昨日睡了个好觉。” 万历笑了笑,舒展着筋骨:“这山中得神佛庇佑,不比山下,朕昨夜睡得深沉,一觉醒来不觉日头竟已老高了。” 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万历眉头皱起,将手垂下,一名锦衣卫走到院门口站定:“陛下,胡应麟进了城。” “什么?!”万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快步走到锦衣卫面前:“怎么回事?” 锦衣卫被他仿佛吃人的架势吓得直打哆嗦:“回...回禀陛下,潘从右护着胡应麟进了城。” 万历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仿佛要喷出火焰:“他,他们是怎么入的城,张回和廖文生死哪里去了?朱胜难道没有出兵拦截?” 一个个问题纷至沓来,问的锦衣卫头昏脑涨,声音打颤:“朱指挥使奉旨监察城外动静,一俟察觉到异样,便果断出了兵,甚至连火器营也带了去,于京城城外二十里外策应张千户和廖千户的行动,可惜两位千户功败垂成,朱指挥使依计划出击,但还是被胡应麟成功逃脱,他此刻被出城迎接的百姓簇拥着,大庭广众之下,无人再敢动手。” “该死!”万历紧攥拳头,太阳穴青筋高努,双目赤红:“该死!该死!一群废物,通通该死!” 他自顾自地发泄着怒火,那锦衣卫何曾见过如此失态的皇帝,只吓得两股战战,身子抖若筛糠。 万历喘着粗气:“田豆豆!” “什...什么?”锦衣卫脑袋发懵。 陈矩见状,出言提醒道:“陛下问的是田豆豆可出现?” 锦衣卫面如苦瓜:“参与的锦衣卫已被杀得一个不剩,朱指挥使及所率兵丁又不认得田豆豆,再加上那时另有一股力量,战场之上多逾数千人...” 万历不等他说完,忽地拔腿而去,锦衣卫捂手无措,战战兢兢地看着万历急匆匆离去。 太后禅房院门口,万历逼视着禁军:“昨夜田豆豆当真没有出去?” 禁军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曾。” “哼!”万历怒气冲冲走进院子,在门外站定,他调整着呼吸:“太后,儿臣给您请安了。”侧耳倾听着门内的动静。 少倾,脚步声响,老太监开了门。 万历将他挤到一边,一个箭步迈了进去,太后坐在案前翻看着昨夜誊抄的佛经,而田豆豆则站在离她不远的柜旁,将那《三十七品经》小心地收拢在匣子中。 太后皱起眉头,不满地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万历一瞬不瞬地盯着田豆豆,田豆豆转过身:“见过陛下。” 万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太后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陛下,你怎么了?” 万历醒过神,挤出僵硬的笑容:“儿臣担心太后爱书如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您昨夜怕是累坏了吧?” 太后笑道:“有黑猴儿在,哀家想累也难,他怕我累着,便在我睡下之后将那经书誊抄了大半,只是这样一来哀家的诚心何在。” 田豆豆笑道:“太后埋怨的在理,是我唐突了。” 太后道:“念在你一片孝心,哀家不怪你,陛下可用了早膳?” 万历仔细观察着田豆豆的神色,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神色如常,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万历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了点头:“不曾,儿臣陪太后用膳。” 顺天府大牢,吴承简和赵显达戴着手铐脚镣,垂头丧气地走进了牢笼,潘从右看着两人,内心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赵显达忽地抬起头:“听说发现了宋宪的尸首?” 潘从右点点头:“胸口中刀,死的不能再透了。” 吴承简如丧考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赵显达却如释重负地笑了,潘从右奇道:“你笑什么?” “宋宪乃罪魁祸首,他不死,我不甘心。”赵显达的声音也轻快起来:“再说他不远千里追踪至此,动机不纯,不单单是要杀了你这般简单,恐怕我和吴大人也在他的名单上。” 吴承简吓得一哆嗦,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显达。 小白咂咂嘴,潘从右叹道:“你既然想的这么透彻,当初为何要甘心与他沆瀣一气?” 赵显达奇怪地看着他:“贪婪是人的本性,再聪明的人也无法与人性抗衡,古今比我赵显达有智慧的人多如牛毛,还不是在此道栽了跟头。” 潘从右无言以对,在小白与丁临的搀扶下走远了。 赵显达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吴承简哆嗦着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赵显达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一路上打打杀杀阴谋算计,是他生命最后一段旅程,却是如此精彩,他似乎再也没有遗憾了。 另一边牢门开启,胡应麟转过身:“就送到这里吧。” “爹...”胡时真双目含泪,恋恋不舍地道。 胡应麟慈祥地笑了:“怎么,怕为父再次消失吗?” 胡时真摇摇头道:“不会,有董捕头和段捕头守着,我还有什么怕的呢?” 董心五笑道:“胡公子莫要担心,令尊在顺天府,此事已传得京城人尽皆知,任何想要动胡大人的宵小之辈总得掂量掂量是否要与全京城百姓为敌。” 胡时真狠狠地点头:“时真谢过董捕头。” 牢房咔哒上了锁,望着牢笼中的父亲,胡时真的眼泪还是不可避免地流了下来,段西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找你。” “谁?”话刚出口,看到段西峰暧昧的表情他忽然懂了,他抹了把眼泪,低头沉思片刻,忽地转过头:“爹,我有件事与你商量。” 值房,陆诗柳做得板板正正,周围站在她的对面,叉着腰鼻息咻咻,吴海潮陪着笑脸:“四哥,你消消气...” “混账!”周围指着陆诗柳。 陆诗柳一个激灵,腾地站起身,惴惴不安地道:“我,我...” 周围道:“你为了那个劳什子的读书人,不惜甘冒大险,要是伤了自己怎么办?对方是锦衣卫,杀人不眨眼,连我都要怵他三分,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 陆诗柳瞪大了眼睛:“四哥,你不怪我骗你...” 第八百八十三章 梦 周围奇怪地道:“怪你作甚,要怪也是怪师傅和二哥,拿你性命做饵,太不厚道了,”他痛心疾首地用手点指着陆诗柳:“你一个柔弱女子,若是犯在锦衣卫手里,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你还笑!” 陆诗柳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周围长得满脸横肉,一脸凶相,此刻却像个老妈子一般絮叨,像责怪惹是生非的妹子,像埋怨不省心的女儿,陆诗柳抹了把眼泪:“放心吧,师傅和二哥将我保护得很好。” “哼!”周围将脸别过一旁,吴海潮添油加醋:“要不然你把二哥打一顿吧。” “你小子挑拨离间,使的坏心眼,待我先打你一顿。”周围露胳膊挽袖子。 段西峰走了进来:“诗柳,看我带谁来了” 胡时真缓缓走进值房:“诗柳...” 段西峰向周围和吴海潮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随他一起出了值房。 陆诗柳看着他,情真意切,胡时真看着她,目光灼灼,情不自禁地向前各走一步,近到两人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陆诗柳轻声道:“你可受了伤” “没有,我有董师傅和段二哥护着,怎么会受伤”胡时真道。 短暂的沉默,陆诗柳问道:“伯父已送到了牢中” 胡时真点点头道:“董师傅忍着疼痛陪我将父亲送到狱中,便是要安我的心,诗柳,我知道董师傅肯做这些,不止为了我,也是为的你,你是个幸运的人。” 陆诗柳笑道:“我确是天底下极幸运之人。” 胡时真笑了笑,思索片刻才道:“诗柳,我有一事要告诉你。” “你说。”陆诗柳见他神情严肃,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收敛起笑容。 胡时真道:“我父亲如今已经知道有一位女子,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救我助我,用尽全身心力保护我,我才有父子相见的机会。” 陆诗柳咽喉发紧:“你可告诉了他我的身份” 胡时真点点头:“一五一十,原原本本。” 陆诗柳拢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攥起,指甲抠在肉里,疼痛反而让她的心不在那么难受:“胡大人如何说” 胡时真道:“他起先是不准的。” 陆诗柳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想忍着眼泪,但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硬着嗓音:“无妨,这是我早该预见到的,梦总归有醒的那一天。”这一刻刘怀远和小茹的身影跃入了她的脑海。 她绕过胡时真,踉踉跄跄向门口走去。 胡时真自身后将她抱住:“诗柳,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陆诗柳歇斯底里地喊道,她挣脱开胡时真的怀抱:“放我走吧,让我保留一分尊严,可好” 她说的庄重,却又带着一丝乞求,胡时真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将她两手拉住:“你为何不听我把话说完呢我爹板正端方,对青楼女子向来不假辞色,只是当他得知你为重获自由所付出的努力便改变了想法,他知道你的不幸,理解你的坚强,更感叹你的勇气。他让我把这句话带给你,”他将陆诗柳额头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陆家女子,你出身虽是不幸,却不坠青云之志,有勇有谋,有义有节,巾帼不让须眉,胡家有你,乃是胡家之幸。” 陆诗柳听得呆住了,她颤声道:“他,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不敢有一字篡改。”胡时真轻轻地道:“我今日与我父亲分说清楚,便是不想你终日胡思乱想,你我两情相悦,厮守白头,从来不是一场梦,而你,我的诗柳,你才是我的梦之所至。” 原来他都懂。 陆诗柳抱住胡时真,放声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段西峰猛地推开门:“哎哟,非礼勿视!”慌乱地退了出去。 陆诗柳和胡时真慌乱分开,陆诗柳羞红满脸,回过头埋怨道:“二哥,你怎么也不敲门...小辣椒!” 小辣椒从段西峰的背后探出脑袋,一脸震惊地看着陆诗柳:“诗柳,你始乱终弃!” “瞎说什么!”陆诗柳扑上去抱住小辣椒。 陆诗柳第一次随薛承运夜探顺天府大牢,便被段西峰逮个正着,与董心五敲定计划,段西峰便悄悄尾随,将廖文生一伙的住处摸了个清楚,待廖文生倾巢出动,他便授意吴海潮等捕快破门而入,将人救了出来。 小辣椒还处在震惊之中:“那谷雨怎么办” 是啊,谷雨怎么办 段西峰挠挠头:“要是谷雨战死沙场,就省去了若干烦恼,是不是” 三堂,府尹程正谊将潘从右请到主位,潘从右坚决不受,两人好一番退让,程正谊才在主位上勉勉强强坐了,只是欠着半边屁股,潘从右赞赏地看着董心五:“我尝听人说起,董师傅乃京城定海神针,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董心五逊谢道:“潘大人过誉了。” “过度的谦虚也是种骄傲哦,”潘从右笑道:“你那爱徒谷雨一路护送本官,机智勇敢,有责任,有担当,若非你耳提面命,他不会成为如此优秀的孩子。” 董心五道:“那小子木讷少言,性情鲁钝,只是有几分傻气,希望没误了大人的大事。” “瞧瞧,”潘从右指着董心五,把脸转向程正谊:“说的都是徒弟的不好,但话里话外却满是得意。” 程正谊也笑了,凑趣道:“董捕头将这谷雨挂在嘴边,这不好只能人家说,咱们却是说不得的。” 董心五随着笑了笑,眉头微微皱起,潘从右察言观色,连忙站起身:“董捕头,本来要与你多说说话的,但是你受了重伤,还需尽快医治,快快下去吧,别耽误了就医。” 董心五看向程正谊,见府尹点了头,这才告罪一声,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一名弓兵急急走了进来:“大人,门外有一女子带着孩子,说要求见大人。” “是娇娘和安生!” 站在潘从右身后的小白顿时喜笑颜开,潘从右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那还不赶紧迎迎” “要得!”小白如翩跹蝴蝶,飘然出了三堂,绕过天井,瞬间便没了踪影,只把程正谊看得目瞪口呆。 第八百八十四章 道理 她只需要施展一些神迹,就能轻松从麾下信仰位面中,召集到足够多的虔诚灵魂用以转化天使。 在火晶位面的雇佣战争中,虫族虽说损失了三万多的低阶战士,但是收获的能量矿石与资源财富,足以弥补它们的损失。 “够狠,老子喜欢。”那肌肉男并没有被这一酒瓶砸晕,反而更加兴奋起来。抬脚就把邓超踹得飞了出去,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储存的干肉都被消耗完,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火焰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夜阳也只能茹毛饮血,生吃活嚼,补充需要的基本能量,可在这时候,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进餐。 “哼,你到底想干什么!”店长冷冰冰的说道,一股力量慢慢从身体涌出。 “还是我来吧,我拖住他,你带队进门。”方泰吉掏出一副金丝手套戴好,这手套乃是他应敌之武器,唤做七星挽月手,平日遭遇强敌方才佩戴,可想而知,方泰吉此番已将邹奇识作对手,并无托大。 同一时间,就在陈潇离开这一片虚空的时候,八万里虚空之外,一处白云之中,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眼神变幻不停。 他们之中不乏远古大能的存在,作为惩罚,他们的修为被禁,却每天要承受这里的苦寒。 林羽呐喊着,一只手狠狠的抓着鳞片的缝隙,另外一只手则是攒足了劲,雷霆万钧的直接掏进了鳞片之中,就如同进入水泥之中,不废任何的力气。 不过听黑龙的语气,似乎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存在于神界的珍宝,却意外流落到这里。 只不过叶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夜晚,他也没有能够一觉睡到天亮。 和他对战的则是顾黎,以及一些大陆强者,正是之前打算寻找裴尚君的那些天才。 “诺!”张磊斩钉截铁的回答,转身出去安排士兵的安全问题。 “我叫亚东,大哥,你真的是翼人吗还是你现在是人类异变的模样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对于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种族,亚东内心里面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此时两只漆黑的双眸很是期待的看着翼人,等着他的回答。 江福生神色不定地扫了大家一眼,见大家都不吭声,也只好闭紧了嘴巴。 此话一出,顿时三位姑娘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理仁,明显一幅你不说,我们就吃了你的表情。 “这是海岛,不过我总感觉有些不一般。”就连狼宏翔也是凝重起来,这海岛给他一种阴冷的感觉,就如同是死气弥漫,没有半点生气一样。 更恐怖的是,隐约之中,他们仿佛都听到了宛如妖魔发出的吼叫声。 “什么我前天看了一下午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声东击西,真是太狡猾了。”韩志军有些感到失职的说道。 “我喜欢她。”闻言,唐欣沐一怔,然后不由得朝着他看过去,愣愣的。 假如我今天可以告知樊轩,无曲村五百多年后发生的事,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换了个地方后,会遭遇到更痛苦的事 佘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说了一声有事情要解决便飘飘然的走了,倒也是洒脱。 :“阴阳宗卿酒酒。”后者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和纪晓月握在了一起,二人看着对方嘴角皆是绽放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慕容金再度有点无语了,没见过哪一个说自己纨绔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风清气正的。好像这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刘飞飞先是买了单,然后就跟他的经纪人孙琼,回到了自己的套房里。 伴随一声巨响,那些颍川权贵看着刚才还谈笑风生,在颍川只手遮天的朝松林一牌匾被打得七窍流血,生死不知。 从外面冲进来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沈秋水大步朝我走了过来。 众人悄悄抬眼打量,发现这是个间派,西南宣抚使王静安,前几日刚刚回京述职。 易晋不说话,陈溯也更加不敢往下说什么,一直在耐心等待着。客厅内此时安静到可以听到针落在地下声音,我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甚至怕自己呼吸声都暴露自己,所以一直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这阵图,要他们七人联手才能发挥作用,沈培忠要是动摇,他们也就危险了。 也是,他本来是不败党中的第一新人,前途无量,突然多了一个纳兰权出来,难怪看到纳兰权彻底死了,这么开心。 夏秋知道那一定就是琥珀龙王真身的形态,她走到跟前,看见在白龙的额头正中插着一根金色的羽毛。 “你们好,我是陈安。”被唤作陈安的男士也朝着两人微微点头。 奇怪的是刚才还看似模糊的影子却带有实感甚至是温度,并且在他接触到老羊的一刹那以老羊为圆心,那种真实感向外扩张而去,整个广场仿佛突然间就有了生命力。 虽然在欧阳雪夜与麋鹿仙看起来,他们是顺利地穿越了火圈。但夏秋却知道自己一侧的头发和脸颊都被烈焰所燎到。虽然,一股烧焦的味道散发出来窜进鼻子里,但是却仍难以抑制她的激动之情。 说起来,她出来的地方,已经又距离叶连山脉数万里之遥了,算是另一个大型山脉沧澜山脉的范围内,前几日她赶路时路过的那条奔腾的大河,就是这座杜兰城赖以命名的杜兰江。 说实在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可是一直都以仰望的态度去看朱家及朱家的人的,有朝一日,终于咸鱼翻身,看着这样势大财雄的家族中人现在在他面前如此卑躬屈膝、好话说尽,他心底下禁不住就是说不出的暗爽来。 第八百八十五章 祝福你 谷雨忽然有些沮丧,想到这一路上艰难险阻困难重重,但却始终在人家的算计之中,心情更是低落,语调低沉地道:“这东西想必早已落入他人之手,便是举我顺天府阖府之力,也难以与对方抗衡。” 听话听音,胡时真惊疑道:“这么说你知道那玉佩在哪儿?” 谷雨正要答他,忽听大街上一个粗矿的嗓门传来:“东壁堂的老少爷们,老子回来了,怎么不见有人迎接啊!” 谷雨一个激灵,霍地转过身,大脑袋和小成扶着夏姜正远远走来。 谷雨定定地看向夏姜,喉头一上一下翻涌,忽地拔足飞奔向他的夏姜。 胡时真撇撇嘴:“不如在下稳重。” 陆诗柳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街上行人被一身绷带的谷雨狼奔豕突吓得纷纷躲闪,不迭声地骂道:“哎哟,走路长不长眼哪!” “对不住对不住!” 谷雨面带惭愧,拱手做辑,脚下却跑得飞快。 夏姜也看到了他,眉眼弯弯,嘴角翘成月牙,娇羞地等着谷雨来到她的面前,谷雨喘着粗气挠了挠头,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哈!” 夏姜垂下头:“傻样。” 小成将位置让了出来:“大脑袋,我带你去和王老堂主报个平安。” 大脑袋瞟了谷雨一眼,与小成向东壁堂走去。 谷雨搀住夏姜:“你受伤了?” 夏姜摇了摇头,尽管还是病恹恹的,但许是回到了家,脸上的笑容也不觉多了起来。 谷雨心有余悸地道:“你去了哪里,我等的很辛苦,生怕,生怕...” 夏姜看着他:“怕我什么,怕我出事?” 谷雨不好意思地道:“有点。” 夏姜道:“大脑袋在山中迷了方向,教我们走了许多冤枉路。” “原来如此。”谷雨笑了笑。 夏姜见他神色如常,偷偷松了口气。秀雯最终还是放过了她,尽管她已经表达出强烈的杀机,尽管夏姜已经通过土坡上的蛛丝马迹猜测到秀雯一定动用了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能让整个大乘教对她言听计从,杀死他们三人无异于碾死蝼蚁。但在某个瞬间对于谷雨的好感,还是让她放下了蓄势待发的屠刀。 自此一别,秀雯不再是秀雯,而将是统领大乘教的圣女,她选择归隐山林也罢,选择对抗朝廷也罢,那一切都将与谷雨无关。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自寻烦恼呢? “夏郎中。”陆诗柳惊讶地看着夏姜和谷雨慢慢走近。 夏姜笑道:“陆姐姐,好久不见。” 陆诗柳看着面前互相依偎的两人,鼓足了勇气道:“这位是胡公子,是我,是我...” 胡时真道:“两位,我与陆姑娘因缘相识,一路走来互相扶持,彼此鼓励,走到今日早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我是胡时真,是倾慕陆姑娘之人。” 陆诗柳眼角泛泪,把眼看向谷雨,目光中惴惴不安。在此之前她已将自己视作谷雨的人,其实何止是她,董心五、吴海潮等人对她照拂有加,皆是因为谷雨。如今她已经认清自己的内心,她对谷雨只有恩情,与胡时真才是两情相悦。 胡时真直截了当说了出来,谷雨究竟会有什么态度呢? 好奇这个问题的可不止陆诗柳。 夏姜紧抿着双唇,一瞬不瞬地看着谷雨。她早知道陆诗柳的存在,也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心思,她无意与别的女孩子分享谷雨,但她又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未对谷雨说起过,但这个念头会时不时从脑袋里钻出来:谷雨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三双眼睛集中在谷雨身上,谷雨的神情先是吃惊,紧接着笑起来:“是吗?” 那种喜悦来自心底:“陆姑娘,你聪慧勇敢,从不言弃,胡公子知书达理,乐观豁达,确是良配。” 陆诗柳的眼泪仿佛从未干过,嘴唇翕动:“当...当真?” 谷雨不笑了:“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陆姑娘,祝福你。” 祝福你,跌落山谷仍不舍攀登的你。 祝福你,失去翅膀仍努力飞翔的你。 祝福你,穿越泥沼抬头迎清风的你。 胡应麟如期参加御前奏对,面对万历说了什么,谷雨无从得知,但好消息不久后传来,胡应麟面临的构陷全数撤销,官复原职。民间情绪高涨,尽管最开始怂恿百姓站上街头的来自田豆豆的阴谋,但是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胡应麟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在百姓挑剔的审视下依然清白如许,官声不胫而走,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朝堂的裁决进行得如此顺利,想来与民意也不无关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这个夏天的尾巴的一个夜晚,谷雨将董心五接到家中,老伴和夏姜早已张罗了一桌好菜。 潘从右和小白提着礼物上门拜访,把董心五唬了一跳,一边责怪谷雨不懂事,一边将两人让到了院中。 潘从右却指着身后:“看看这是谁?” 是安生和娇娘,两人换了新衣裳,气色红润,人比花娇。 “安生!”小成和彭宇双双从屋里跑了出来,欣喜将安生围住,大脑袋倚在门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段西峰和周围将桌子从屋子里搬了出来,谷雨凑上去,周围抬起脚:“滚蛋,别添乱!” 谷雨兔子似地跳开,吴海潮怀中抱着季安,幸灾乐祸地道:“你手脚不利索,还跟这儿添乱,安的什么坏心眼。” 谷雨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吴海潮嘻嘻一笑,浑不在意,还要在火上添油:“你喜欢谷雨抱,还是六哥抱?” 谷雨信心十足,季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奶声奶气地道:“我喜欢四哥抱。” “吓!”谷雨和吴海潮呆若木鸡。 周围将嘴一咧,面露得意之色。 “怎...怎么回事?”吴海潮傻傻地问道。 谷雨伸出手指在季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嘴边轻轻一蹭,放进嘴里,狐疑道:“甜的?” 吴海潮气道:“好啊老四,你给季安吃糖!” 周围脸色唰地白了,吴海潮回头喊道:“师傅,你不管管?” 董心五沉着脸快步走出来,手中拎着根木棍,周围撒腿就跑,董心五将木棍扔了出去:“混账!” 何姐和关老头拦道:“别打坏了。” 潘从右帮着说和:“周捕头也是心疼孩子,只要控制好次数,于身体倒也无碍,董师傅就不要较真了,不过有一点我倒是佩服的,您老哥教出的一个个徒弟生龙活虎,可比丁临几个活泛多了。” 小白看了一眼谷雨:“听说小谷捕头的英名早已声名远播了。” “什...什么意思?”近些时日,董心五一直在东壁堂静养,听到小白的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八百八十六章 富足 谷雨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小白奇怪地道:“您还不知道呢,谷雨在城外大喊我是天下第一捕快,这句话数百名百姓听得真真切切,如今街头巷尾风头正盛的正是他这位小谷捕头。” “谷雨!”董心五火冒三丈,见谷雨讪讪地边笑边后退,气得他脱下鞋子,谷雨见势不妙,步周围后尘撒腿就跑,董心五气得鼻息咻咻:“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好了好了,开饭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师娘打圆场,手中的托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众人在院中团团围坐,谷雨悄声问夏姜:“怎地不见陆姑娘和胡公子?” 夏姜白了他一眼:“冒傻气,胡大人刚从大牢放出来,人家不得好生伺候着,再说陆姑娘的点心铺子重新开张,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恐怕一时半会你见不到想念的人了。” 语带调侃,谷雨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话了。 夏姜将一颗虾仁夹在他碗中,轻声道:“我做的。” 谷雨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内心忽然被填的满满当当,他整个人松弛下来,右臂的伤口见好,虽然略有沉重,但不影响他拿起筷子:“那定然是好吃的。” 那边厢大脑袋和彭宇已经划起了酒令,安生虽然不懂,却凑起了热闹,娇娘两眼追随着幼女,吴承简和赵显达秋后问斩,恶人得到了惩罚,母女两人崭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周围和段西峰自然也不肯示弱,与潘从右等人频频举杯,席间由热络转成热闹,夏姜将季安抱在腿上,季安指,夏姜夹,两人配合默契。 谷雨被灌了不少酒,两腮酡红,两眼笑眯眯地看着季安和夏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门外忽地响起敲门声,谷雨跌跌撞撞地站起,拉开了门,门外是一名年轻的捕快,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小谷捕头,金陵来信。” 谷雨将信封接在手中:“我的?” 年轻捕快道:“第二封了,怕误了您的事,特意送了来。”言罢告辞离去。 “第二封?”信是白小小寄来的,他打了个酒嗝将信封拆开,取出信瓤细看,酒意一下子全醒了,他回头看向饭桌,灯影下所有人都在开怀谈笑,却独独不见董心五的身影。 他快步向后院走去,后院中没有亮灯,四下里黑漆漆的,他放慢了脚步。 呜咽而又压抑的哭声传来,谷雨定定地站在门口,泪如雨下。 他悄悄地向后退去,站在阴影之中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良久后用手背匆匆抹了把泪,两手粗鲁地搓了搓脸,换了副表情,眼前忽地一花,便见一个人影一步三晃地向茅厕走去,谷雨心中一动,向那人快步走去。 大脑袋放了水,顿觉一身轻松,嘴里哼着小曲系紧裤腰带,回身便见一人戳在身后:“妈呀!”吓得魂飞魄散,待看清那人相貌不禁皱起眉头:“怎么是你?” “王兄,辛苦了。”谷雨看着他。 大脑袋今晚喝得尽兴,脑袋晕晕乎乎,一说话酒气迎面而来:“不辛苦,保护夏郎中是我应该做的。” “你为何要如此竭力护她?”谷雨不动声色地问道。 大脑袋眼睛眯起来,语气变得不友善起来:“你想知道吗,我偏不说。” 谷雨淡淡地道:“你那日在官船上与彭宇闲聊时曾说过曾在山上过活,绿林道走南闯北的多,只有一类人才会居住在山上。” 大脑袋心中一凛:“你想说什么?” “山匪,”谷雨目光变得锐利:“夏郎中老实本分,唯一与山匪有瓜葛的便是去年被掳去朝天寨,而王兄又是本地人氏,这件事未免巧了些吧?” 大脑袋浑身一颤,断然道:“你说错了!” 谷雨摇了摇头:“去年花蝴蝶案后我曾和师傅、师兄根据夏郎中提供的线索进山搜索,只是她那时身处群山之中,朝天寨又特意将她眼睛蒙住,所以她只知道大概方位,那朝天寨的所在极为隐秘,顺天府的快班花了老大精力,仍是不得其门而入。” 大脑袋冷笑道:“那只能说明你们愚蠢。” “其实我们也有收获,”谷雨笑了笑:“群山之中有一条河,名曰洗马沟,自北向南穿过群山汇入永定河,我们曾在河道两侧发现大量的生活用品。” 大脑袋听得汗毛竖起,谷雨步步紧逼:“你曾说在山下的河中捕鱼捕虾,敢问王兄那条河究竟是什么河?” 大脑袋两拳攥起,故作轻松地道:“你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找到我们的寨子?” 谷雨笑道:“可如今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怕找不到吗?” 大脑袋哼道:“老子平生最恨的便是叛徒。” 谷雨幽幽地道:“夏郎中呢?” 大脑袋一怔:“她也不会做叛徒。” 谷雨信心十足地道:“朝天寨杀人越货,无恶不作,顺天府起底的案子堆得三尺高,不将朝天寨连根拔起,在下寝食难安。我与夏郎中情投意合,她又是天性纯善的女子,自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他说不下去了,大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教他知道自己的推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大脑袋冷笑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却未必知道她的身份。” “她...她...”谷雨心里翻了个个儿,竟然不敢问下去了。 大脑袋一字一顿地道:“夏郎中便是我寨中的寨主,众望所归的大当家。” “什么?!”谷雨惊呆了。 大脑袋笑得快意:“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舍命护她吗,这便是理由。” 原来如此,往日里大脑袋和夏姜古怪的关系终于在这一刻水落石出,他终于知道夏姜为何会如此信任大脑袋,而大脑袋又为何会对她的命令言听计从,这一刻他也想通了大脑袋从始至终对自己的浓浓敌意是从何而来。 他迅速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组织语言反击:“大脑袋,我并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为了立功不择手段。你为人仗义,数次救小成与彭宇于为难之中,即便是我,你也曾施以援手。朝天寨之中有你这般性情的汉子想必不在少数,我身为捕快,只抓图财害命,两手染血的亡命徒,将他们交给我,遣散朝天寨,其余人等我可以保证既往不咎。” 大脑袋定定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谷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大脑袋低下头:“那我得想想。” “不着急,”谷雨转过身向前院走去:“今夜既有美酒佳肴,又有亲朋作伴,你我还没好好喝一杯...唔!” 大脑袋手中攥着匕首,刀刃已经深入攮入谷雨的后腰,他的声音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恨意:“我想好了,那些亡命徒也是我的兄弟,小谷捕头,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朝天寨了。” 谷雨的身子慢慢软倒,仰面朝天地躺着,意识在迅速抽离,渐渐变得模糊,远处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他仔细地分辨着每个人的声音,患难与共的师兄、肝胆相照的朋友、亲密无间的家人、心心相印的爱人。 在他失去的意识的前一刻,这些人都在他的身边,此刻的他在想:原来我竟是如此富足。 第八百八十七章 更夫 秋夜,晚风萧瑟,失去了白日喧嚣的京城显得宁静而肃杀,街面上更夫远远走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年纪老迈,走路蹒跚,一队官兵举着火把迎面走来,更夫踉跄着避让。 官兵越走越近,烦躁地将他一把推开,更夫一跤跌坐在地上,待官兵走远,更夫从地上爬起,将鼓槌和铜锣捡起,愤怒但却无奈地看着官兵的背影。 可是他老了,风烛残年,没有人再将他放在心上。 更夫接受了现实,在铜锣上狠狠一敲:“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也不知今夜是怎的了,走出不远更夫再次一队官兵,看衣着似乎是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行色匆匆直面而来,更夫这次学乖了,拖动老腿靠在墙侧,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那更夫一脸紧张,笑道:“老人家莫要怕,这两日京城不太平,你若是碰上蟊贼,记得高声示警,我们的人就在左近。” “哎,哎。”更夫小心地应道,看着士兵扬长而去。 那更夫慢吞吞地回过头,见四周空无一人,快步走入了巷子里,腿脚却不是一个老人应该有的。漆黑的巷子里更夫走得飞快,在一处高耸的院墙后停下脚步,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他心里默默估算着高度,后腿几步忽地足尖发力,箭一般飙射而出,在离高墙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他的身子腾空而起,身子顺着高墙游了上去。 他施展的是一种很高明的轻身功夫,眨眼之间便已爬到墙头,他探出半个脑袋向里窥探,这是个五进的院子,院中假山鱼池,花园水榭错落有致,这不止是富贵的标志,更代表主人家身份尊崇。 漆黑的院落中走过一队手持气死风灯的护院,领头的趾高气扬:“都把眼睛给我瞪圆了,京城这些日子不太平,都给我警醒着些!” 手下护院齐声应道:“是,誓死守护驸马爷!” 这竟是驸马府! 更夫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他舔了舔嘴唇,轻飘飘的落在了院中,安静得好像一片落叶。他望着护院离去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径直向主人所在的正房摸了过去。 这一路上接连遭遇了两次护院的巡逻,但对于他来说形同虚设,他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盗贼,不过常年在江南一带作案,这一次越过黄河,千里迢迢进入京城是为了赴一场约。 只不过进城之后乱花渐欲迷人眼,登时被京城的繁华富庶撩拨得技痒难耐,约会的日子还没到,他这厢却已按捺不住。 夜深人静,四下里除了偶尔护院经过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更夫蹑足潜踪摸到门口,沾唾沫黏破窗棂纸,将迷烟喷入房中,他心中盘算着时间,等待盏茶功夫站起身猫着腰将尖刀插入门缝,将门闩挑起,一点一点拨弄开来,这可是个功夫活儿,既要有手艺,又要有耐心,他的鼻尖见了汗,但内心中却更加笃定。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他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轻轻一推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一只脚迈了进去。 他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室内的黑暗,花厅宽敞异常,大气典雅。江南富贾的精致小巧,与这驸马府比起来可就上不了台面了。 他的目光从木架上的古玩再到墙上的字画,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他将另一只脚迈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背着两手在花厅中惬意地转了一圈,将那稀罕物在心中品评一番,嘴中不断发出啧啧称赞,这才挑起珠帘向卧房看去,只见架子床上静静地坐着一人,膝盖上横着一把刀,一张脸隐在黑暗中,但眼光明亮如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更夫吓得魂飞魄散,凉意从头顶直窜到脚底板,转过身风一般向门口跑去,手还没摸到门板,身后恶风急来,更夫急忙缩手闪身躲避,同时后腰好似被巨石擂中,疼得他惨嚎一声,身子打横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爬起身来,脖颈一凉,冰冷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同时数盏油灯亮起,房中登时亮如白昼,更夫仓惶抬起头,那捕快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普普通通的一名少年,仿佛刚才动若脱兔的并不是他,就这样淡淡地擎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数名精壮的汉子破门而入,更夫不禁泄了气,一屁股坐回到地上,任由对方绳捆索绑。 “顺天府捕快?”更夫看着对方身上的公服。 一名满脸横肉的捕快伸手将他脸上的伪装一把撕了下来,更夫疼得呻吟出声,那捕快在手中抖了抖:“你这副胡须可不衬脸。” 更夫气愤地看着他:“你是谷雨?” 那捕快揪着他的衣领子,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徐东亮,你被捕了。” “你究竟是不是谷雨?”徐东亮不甘地问道。 那捕快定定地看他半晌:“我叫周围,谷雨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没那个资格见他。” 徐东亮气愤地哼了一声,周围笑容收敛向他身后两名捕快吩咐道:“大脑袋,彭宇,将人带走!” 二进院,周围和谷雨站在厢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房门轻启,露出董心五的一张脸,面带询问之意,周围轻轻点了点头,董心五的脸色松弛下来,将油灯点起:“驸马爷,抓到了。” 秦驸马站起身,如释重负地笑道:“董捕头,这京城之中的盗贼果然没有能逃出你的掌心的。” 董心五陪笑道:“驸马爷谬赞,这是卑职职责所在,倒是教您受惊了。” “不妨事。”秦驸马大度地道,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家眷,今晚有惊无险,他心中自是高兴,甚至还有心思打趣:“这位就是天下第一捕快,谷雨吧?” 谷雨一怔,面色尴尬地点点头:“小的便是谷雨。” 秦驸马上下打量着他:“若不是你,我可没这个机会有这样刺激的体验。” 谷雨神色慌乱,满脸通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董心五见状拱手道:“都是坊间无聊的传言罢了,天色已晚,就不多叨扰驸马爷了,这厢就告辞了。” “管家,送送董捕头。”秦驸马吩咐道。 驸马府脚门,管家将一众捕快送到门口,董心五拱手作别,管家将他手腕拉住,将一个锦绣荷包塞到他的手中:“赏你的。” 董心五脸色一怔,管家压低了声音:“驸马爷不想让人嚼舌根子,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泄露出去,可要唯董捕头是问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扬长而去。 董心五面色僵硬,周围啐道:“他妈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什么东西!” “别胡说!”董心五不满地看他一眼:“走,回府。” 第八百八十八章 打架 日上三竿,白纸坊板床胡同,谷雨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来了来了。” 打着哈欠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彭宇,一脸的焦急:“关老头和人打起来了!” 谷雨脸上的睡意瞬间一扫而光:“走,去看看!” 离巷口不远的菜市上已经挤满了一圈人,人群之中关老头披头散发,状似疯癫,与四五个年轻的小伙子厮打在一处,季安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围观人群围着几人煽风点火,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 谷雨粗鲁地将人推搡开挤了进去,二话不说将那几人推开,将关老头护在身后,那边厢彭宇也将季安从地上抱了起来。 谷雨看看鼻青脸肿的关老头,再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季安,两只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混账,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你们也敢欺负!” 关老头嘴角流血,却似无所觉,喉间嗬嗬作响:“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再让你们监视我!” 一名小伙子委屈地向谷雨道:“各位街坊都是亲眼看见的,你可不能瞎说。我和哥儿几个街上看景,也没招谁也没惹谁,是这老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我们可没欺负他。” “是啊,是这老头儿先动的手。”人群中七嘴八舌,说的却是一样的内容。 谷雨回头再看关老头,只见他两眼赤红,面目狰狞,看上去的确有些异常,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八成是这关老头先动的手,连忙堆起笑脸连声致歉,那几人仍然不依不饶,伸手索要赔偿。 谷雨心中愠怒正待发作,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可是那天下第一捕快谷雨,你当真敢收他的钱吗?” 众人哄堂大笑,那小伙子讪讪地收回手,嘟囔了一句:“晦气!”领着同伴扬长而去。 谷雨无法从那笑声中分辨出是讥讽还是褒奖,一张脸憋得通红,人群散去多时,他还没回过神来,彭宇抱着季安:“看把孩子吓得,咱们先回去?” 谷雨扶着关老头回到家中,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中,没好气地道:“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关老头气怒未消:“那几个都是锦衣卫的细作,亏你还是个捕快,竟然认不出来?” “前几日那买炊饼的王老六自你家门前过,你也是这般说的,人家年过三十,本分老实,隔壁巷子住了五六年,街坊邻居的哪个不认得,你二话不说便将人打了。”谷雨无可奈何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关老头是被上官寻了个由头革职的,这对于一辈子在乎名声的关老头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这几年精神状态更是大不如前,多亏有谷雨、关姐从中调停,才避免了许多皮肉之苦。 关老头自知理亏,低垂下头,嘟囔道:“这厮獐头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人。” 谷雨忍着气道:“那也不能随便打人,你这老胳膊老腿,能打得过谁,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亏?” 彭宇站在门口向他努了努嘴,谷雨站起身走了出去,彭宇低声道:“关老头早上带着季安去菜市,忽然就动起手来,街坊四邻亲眼得见,这一次可真没冤枉他。” “哎。”谷雨叹了口气:“上值吧。” “那季安怎么办?”彭宇担忧地道。 谷雨道:“关老头再如何疯,也决计不会伤害季安。” 彭宇学着谷雨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道:“何姐这些日子愈发忙了,有她在,咱们也不用为季安提心吊胆了。” 谷雨白了他一眼:“你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贺之珍府上,小姐贺秀秀欣喜地端详着手中的帕子,何姐笑道:“姑娘的手越来越巧了,这一对儿鸳鸯仿佛活了一般。” 贺秀秀笑地很腼腆,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还是何婶教得好,秀秀学到的不过皮毛而已,日后您再多做几个花样,我用心学,说不定哪一日也能有您一样的巧手。” “姑娘知书达理,人美心善,女红自然也是差不了的。”何姐笑着站起身。 贺秀秀挽着她的手臂将她送到门口:“何婶,我这院子里除了小红几个少有人来,您常常陪我说话解闷,我心里欢喜得紧。”从袖中取出一支钗子塞到何姐手中。 何姐见钗子银质镶玉,显然价值不菲,惊道:“这可使不得。”连连推却,贺秀秀坚持将那钗子塞给何姐:“何婶,这是秀秀的一片心意,您便收了吧。” 何姐感动地无以复加,正要说什么,忽听远处一阵喧闹,贺秀秀竖起耳朵听了听,秀眉渐渐蹙起,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月亮门,何姐将那钗子小心地收了,跟在贺秀秀身后走了出去。 贺之珍的独子贺嘉年手中拿着藤条,用力地抽打着地上一名下人打扮的孩子,那孩子疼得满地打滚,几名年轻的男子按住他的手脚,贺嘉年手中的藤条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嘴中骂骂咧咧:“不长眼的狗东西,老子今天弄死你!” “够了,住手!”身后响起贺秀秀的声音,小红是她的丫鬟,与何姐一道紧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下人们连忙站定身子:“大小姐。” 贺秀秀气得脸色涨红,看着余怒未消的贺嘉年:“嘉年,他还是个孩子,你这样会打死他的...”即便气极,她的声量也不甚高。 “姐!”贺嘉年不满地扯着自己的衣襟:“这小崽子笨手笨脚,将满满一杯热茶泼在我身上,好悬要了我的命,我不给他个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贺秀秀见地上那孩子满脸是血,畏惧地看着他,忍着怒气道:“还不快把人扶起来送医馆?” 下人们面面相觑,贺嘉年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谁敢在他面前找不痛快,何姐默默走上前蹲下身子,搀住那孩子的手臂将他扶起身来,贺嘉年气道:“老虔婆,你这是要跟老子作对吗?” 何姐身子一僵,陪笑道:“少爷说的哪里话,这孩子伤得不轻,若是延误了治疗,恐怕要给贺府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贺嘉年一怔,那孩子鼻青脸肿,血迹斑斑,他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色厉内荏道:“我贺府怕的什么?” 贺秀秀看向小红,不满地道:“还不快去?” 小红答应一声,从何姐手中接过那孩子,和另外一名丫鬟慌里慌张地去了。 贺秀秀见三人走远,这才转过身:“嘉年,现在这时辰你不该在学堂吗?” “我,我...”贺嘉年脸色一慌,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 赌 贺秀秀柳眉倒竖,恼火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贺嘉年一个激灵,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 贺秀秀却是不信他的,扭过头看向身边的书童:“传喜,你来说。” 传喜将头如同拨浪鼓:“少爷原本是在学堂里的,可不知怎么脑袋昏沉...” 贺秀秀截口道:“你家少爷去没去过学堂,问过教书先生便知,老爷对少爷寄予厚望,若是让他知道你在帮少爷撒谎...” 传喜吓得连连摆手:“少爷,少爷...”垂下头偷眼瞥向贺嘉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贺秀秀气道:“你果然去了赌坊,那地方乌烟瘴气,龙蛇混杂,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姐...”贺嘉年见瞒不住,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学堂的先生整日里掉书袋,我的脑袋都要晕了,不过出去放松放松,这样读书才会事半功倍,你可别告诉爹。” 贺秀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嘉年,你要明白爹爹的苦心,他老人家盼你金榜高中,光耀门楣,可你心思全不在学业上,不是称病缺课便是在街上厮混,一口一个老...老子,你还记得你是读书人吗,你...你就不怕让他老人家失望吗?”气愤至极,顿了顿足转身走了。 贺嘉年张口结舌地看着姐姐远去,何姐向传喜道:“还不赶紧送少爷去学堂?” 传喜回过神来,搀住贺嘉年的胳膊,贺嘉年甩手便是一记耳光,传喜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手捂着脸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贺嘉年用手点指何姐:“要你这老虔婆多管闲事,哼!”转身扬长而去。 何姐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顺天府大牢,谷雨和彭宇姗姗来迟,大脑袋沉着脸:“谷捕头好大的架子,要这么多人等你。” 谷雨面色尴尬,向董心五、周围等人告了声罪,把眼看向徐东亮:“你用了刑?”那徐东亮身着囚衣,衣裳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短短一晚便憔悴得不成样子。 大脑袋露出嘴角冷笑:“这厮狡猾多端,对于所犯罪行矢口否认,你说东他便说西,你说狗他便说鸡,到底是鹰爪孙的手段好使,整治人的花样五花八门,倒教我开了眼。” 谷雨点点头:“你越来越有捕快的样子了。” 大脑袋脸色一僵,彭宇噗嗤笑了出来,段西峰坐在案后,将手中的两张字条递给谷雨:”这便是前几日这徐东亮向你下的战书?“ 谷雨点点头,将字条在徐东亮面前展开:“三日前城东富户李员外家中失窃,现场便发现了这张字条,挑衅顺天府,更指名道姓要我抓你。两日前户部郎中崔景家中遭贼,那贼厮在现场留下了同样的字条。两件盗案报到顺天府,我们便留意到了你。” “原来你便是谷雨。”徐东亮露出失望的神色,面前这少年太过寻常,寻常得扔到人堆里便找不到了。 “教你失望了,”谷雨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乔装更夫,趁夜深人静潜入私宅行盗窃手段,如今将你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 “我不服。”徐东亮仰着伤痕累累的脸。 大脑袋撸起袖子:“那简单。” 徐东亮唬了一跳,面前这厮匪气十足,用刑之时下手狠辣,怎么看也不像当差的,谷雨拦住他:“让他把话说完。” 徐东亮道:“京城居民过百万,我又是几日前进的京,做的又是最不起眼的活计,你如何能迅速锁定我?” “凡走过必有痕迹,”谷雨从角落中将他的衣裳翻出:“你自以为谨慎,却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我勘察李员外家中之时,在墙头发现了炭渣。” “炭渣?”徐东亮喃喃道。 谷雨将那件衣裳在他面前猛抖,尘土飞扬,众人忙不迭捂住口鼻,谷雨从地上将细小的黑色颗粒捡起来:“喏,就是它。” 徐东亮懵了:“你就是凭这个找到了我?” 谷雨道:“南方与北方天气相差大,立秋之后南方仍是艳阳高照,但京城却已刮起了北风,尤其是晚间已能感到明显的寒意,我们倒没觉得什么,但你初来乍到自然不适应,于是便提前购置了木炭生火取暖。” 徐东亮哼道:“这也提前说明不了什么,难道京城便没有不耐寒冷的人了吗?” “自然是有的。”谷雨笑了笑:“快壮皂三班百十号人齐出,遍查京城的炭铺,根据店掌柜的回忆,除了老客之外,曾有一名操着南方口音的年轻男子来此,偏巧我家中就有一位南方人氏,火盆半个月前便已支起来,这才让我想到南北方的差异。” 彭宇忽地笑了起来,笑容中甚至带着一丝得意。 谷雨道:“通过巡城御史提供的入城记录前推十日,将长江以南来京人数缩小到百人之数,排除老人、幼儿、具有固定职业、多次来往京城的,大概也只剩下数十人。” 徐东亮咋舌道:“这同样需要极大的人力。” 周围冷笑道:“这里是天子脚下,顺天府肩负京城安宁之责,人手、劳力岂是你家乡可比的,再者说顺天府的捕快面对的江洋大盗数不胜数,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可不够看的。” 徐东亮臊得满脸通红,谷雨接口道:“这几十人中我们逐一摸过底,最后身有嫌疑,进入视野的不过只剩下几人而已。” 徐东亮道:“可我并不曾见过你们。” “怎么,你不认得我了?”吴海潮从门外走进来,徐东亮登时睁大了眼睛:“你...你...” 吴海潮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昨日你在驸马府门前踩盘子,正是本差撞的你。” 徐东亮琢磨过味来:“你在试探我?” 吴海潮道:“你身法轻盈,动作利索,本差撞你那一下铆足了力气,却被你轻易避开,哪里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徐东亮闭上眼:“顺天府能人济济,是我托大了。” 吴海潮嘻嘻一笑道:“顺天府佛大庙深,岂是你这小王八能翻得起风浪的?” “你!”徐东亮怒视着他,吴海潮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徐东亮却忽地笑了:“我承认你们京城的捕快神通广大,但若是各路神仙齐聚于此,我倒要你们能不能抵受得住。” 谷雨一惊,与段西峰、周围互相看看,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第八百九十章 英雄会 三堂,段西峰领着谷雨、周围一众捕快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府尹程正谊和董心五正在说着话,被这群冒失鬼的架势吓了一跳。董心五站起身,皱着眉头道:“冒冒失失,没点规矩。” 程正谊放下茶盏:“谷雨,我都听董捕头说了,这徐东亮听闻你那天下第一捕快的名头心中不忿,这才在京中犯案留言挑衅,好歹将人抓住了,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年轻人,需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招摇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谷雨,慢悠悠地道:“春秋时期,周室衰微,郑庄公趁机讨伐许国,五月甲辰授兵于大宫。庄公手下两员爱将颍考叔与子都为争夺战车大打出手,这颍考叔不仅聪慧多智而且极为纯孝,极受庄公赏识,风光无两,他与那子都久争不下,索性挟辀以走,最后以颍考叔为帅,子都为副帅,此事被子都记恨在心中。攻打许国都城,颍考叔身先士卒,率先登上城墙,眼看便要夺得首功,哪知子都醋意大发,一箭便将他射死。谷雨,你年少有为,老夫看在眼里,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往后可不能毛毛躁躁的,给自己招惹事端。” 众人耐着性子听他掉完书袋,谷雨牙疼似地吸了口气:“晚了。” “嗯?”程正谊疑惑地看着他。 谷雨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程正谊左右看看,见几名捕快脸色不善,心中不禁一动,正色道:“怎么回事,西峰,你来说。” 段西峰拱手道:“回禀大人,方才审讯徐东亮之际,他向我等透露了一个消息,因为事关重大,还请大人早做应对,”他不敢卖关子,看了谷雨一眼道:“谷雨这天下第一捕快的名头如今已在绿林道中传开了,有那好事的江湖中人便决意齐聚京城,誓要灭了顺天府和小谷的威风。” “什...什么?”程正谊有些傻眼。 段西峰道:“这场江湖集会名为英雄会,据说江湖好手尽出,各施手段,要在京城分出个上下高低。” 董心五也听傻了:“他们...他们要大闹京城?” 段西峰苦涩地点点头:“看来是这样。” 董心五看向谷雨,谷雨低垂着头,两手不安地紧攥着,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看向程正谊:“大人,此事交给我来办吧。” 程正谊回过神来,看了谷雨一眼,这才向董心五道:“天子脚下,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如过江之卿,千万乱不得,此事我会呈报有司。”他站起身来:“你尽快安排人手,早做部署。” “是。”董心五应道,挥了挥手,众捕快识趣地退了出去,谷雨没有挪动脚步:“师傅...” 董心五向外努了努嘴,谷雨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董心五向程正谊拱手道:“小徒顽劣,给大人添麻烦了。” 程正谊手捂着脑袋,呈痛苦状:“小谷捕头我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个性腼腆,沉稳持重,就连朝中不少大员也对其赞赏有加,你说他怎么就如此冲动呢?” 董心五尴尬地道:“这话他说过两次。” 程正谊一惊,董心五挤出僵硬的笑容:“第一次他是在陛 程正谊两眼发直,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半晌后才讪笑道:“小谷捕头果然不同凡响。” 董心五咬着牙道:“这兔崽子行事孟浪,给顺天府带来偌大的麻烦,卑职愿意代其领罪。” “谷雨是有大志向的,我顺天府若真出了一位天下第一捕快,那宵小岂敢再在京城肆意妄为,京城安宁,百姓乐业,不失为一件幸事,”程正谊笑道:“董师傅,谷雨这句话虽然跋扈,但细究之下既不触犯律法,又不违背人伦,何错之有,责罚嘛就不必了。” 董心五松了口气:“谢大人。” 程正谊在他肩头拍了拍:“不过该做的防范切不可松懈,让三班的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 “遵命。”董心五施礼,转身退了出去。 程正谊坐下将茶盏端起来,又放下,苦恼地道:“英雄会,英雄会,一群山贼土匪也敢自称英雄,我呸!” 谷雨见董心五走来,连忙迎上去,小意地道:“师傅...” 董心五一见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看着心爱的小徒弟脸色憋得通红,好似要窒息一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温声安慰道:“没事,大人不怪你。” 谷雨眼角泛泪:“我以后管好嘴,再不敢说混账话了。” 董心五想起程正谊方才的话,忽地笑了:“那不是你心中所愿吗?” 谷雨疑惑地抬起头,董心五道:“老七,师傅能等到那一天吗?” 谷雨的血渐渐热起来,他狠狠点了点头,董心五道:“那就放心大胆地说,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你有所愿,为何不能说出口。那些贼厮不是要来京城吗,他们在各地打家劫舍胡作非为,我还正愁找不到他们,这一次索性将他们包圆,让他们有来无回,还天下朗朗乾坤!” 一番话说得众捕快热血沸腾,齐齐应道:“教他们有来无回!” 董心五算了算时辰:“各自回家跟家人知会一声,晚上在公廨会合,集思广益,拿个章程出来。” 众人领命离去,董心五向谷雨和彭宇招招手:“你们两个,随我来。” 值房,董心五给彭宇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中:“彭宇,跟着你师傅还习惯吗?” 彭宇斜眼看着谷雨:“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能当我师傅,我看还是给您做徒弟吧?” 谷雨站在门边,低垂着眼睑:“我做不了他的师傅,不如将彭宇安排到二哥或者四哥身边吧。” “为什么?”董心五明知故问。 谷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沉默半晌才道:“我没法保证能护他周全。” “荒唐!”董心五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七,每个人皆有其命数,也有其想法与坚持。你没那么大的本事把所有人的前途和命运都揽在自己身上,就拿彭宇来说,他想留在京城,这是你能左右的吗?” “不能!”彭宇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董心五笑了:“你师傅还担心保护不了你呢。” 彭宇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还是担心自己吧,他可是个惹祸精,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得我保护他呢。” 谷雨无奈地看着彭宇,董心五道:“你看,人家彭宇心气高本事大,何必你来保护?” 谷雨还想说什么,董心五已转向彭宇:“家中的碳用完了吧?” 第八百九十一章 生计 彭宇点了点头,委屈巴巴地道:“谷雨粗心大意地很,前两日便所剩无几了。” 谷雨尴尬地挠挠头:“你跟我说便好,我能不买给你吗?” 彭宇留京之后,谷雨便将家中厢房收拾了出来,安排他住在了自己家中,从金陵调往京城的手续难办了些,但对顺天府衙来说倒不是难事,彭宇姐姐家中的侄子也被交托给当地可靠的亲戚家寄养,彭宇见识过北方秋季的冷冽,也不愿小儿受苦,便也痛快答应了。 董心五指着角落竹筐道:“我前两日排查炭铺之时顺手买了一些,你和谷雨带回去吧。” “哎哟!”彭宇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狠狠地抱住董心五:“还是您老想的周全。” 董心五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这孩子...”见彭宇费力地拖起竹筐,又道:“给你准备了一辆大车,去院后取来。” 彭宇答应一声,欢天喜地地去了。 董心五看了看谷雨,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忽道:“你这些日子去过朝天寨吗?” 谷雨一怔,脸色有些僵硬,轻轻摇了摇头,董心五道:“夏姑娘一个女孩家领着朝天寨的男女老少忙着种植草药,忙得昏天黑地着实辛苦,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吧。” 谷雨倚着门框不发一言,董心五叹了口气:“她虽然骗了你,但那不过是不忍朝天寨的无辜百姓遭受无妄之灾,程大人做事公允,除身负命案者、冥顽不灵者叉查办之外,其他人等一概既往不咎。说到底这女子不过是面冷心善,为了成全乡民做了些傻事,你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谷雨摇了摇头,他对夏姜的感情难以描述,正如现在的夏姜对他的态度也很难琢磨一样,在他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夏姜衣不解带地在他床前照顾,但他醒来时夏姜不告而别,所以两人这些日子竟连一面也没见过。 剪不断理还乱,谷雨面对的感情现状正是如此,他苦恼地道:“师傅,这件事一时半会解不开,您就别操心了。” 董心五知道多说无益,摆了摆手:“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夏姑娘一个机会,去吧。” 谷雨拱了拱手,走出值房不远,迎面正碰上大脑袋,他不满地打量着谷雨:“我何时能回去?” “回哪儿?”谷雨反问道,打量着他身上的公服,也许是先入为主,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你如今是顺天府的差人,自当为朝廷效命。” 大脑袋冷笑道:“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我差点杀了你,你却让我做了官差,怕是那一刀让你变傻了吧?” 谷雨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想到那一夜仍感到伤口隐隐作痛,他淡淡地道:“正因为你是绿林出身,所以比我更了解案犯的门道,也正因为此程大人才会网开一面,命你戴罪立功,只要你认真做事,在牢中服刑的弟兄们也可少受一分罪责,你可莫要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大脑袋得意地笑了笑,谷雨对他的称赞被他视为服软,这对他很重要,随即笑容收敛:“山中物资短缺,眼看天气就要凉了,我采买了棉被和粮食,满满几大车,你给我搭把手。” 谷雨皱了皱眉:“晚上还要在公廨集合。” “耽误不了你的事。”大脑袋背着手转身离开,谷雨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朝天寨,南面的山坡已被开垦出了一块块梯田,朝天寨的男女老少齐上阵,在田垄里弯腰栽种。朝天寨脱去贼衣,得以正大光明地示人,与夏姜的前后奔走脱不开干系。 无论是一遍一遍奔波于官府不厌其烦地陈述朝天寨的苦楚与艰难,多数人皆因为走投无路被逼上山,家家背后都有一段心酸往事,听得官老爷们恻隐之心顿起,借此给朝天寨减少刑责。 还是积极为其联系生路,最终由府尹程正谊牵线京城内知名的医馆,往常里京城医馆采买药材规模庞大,需依赖外地货源远程运输入京,时间周期长、路途远、损耗大,尤其是对于新鲜程度要求较高的草药更是提出了极大的挑战。朝天寨所处山麓林清水秀,对于草药的培育与种植具有先天的优势,双方可谓一拍即合。 夏姜既要忙着采买草籽,又要和各医馆商谈价钱,忙得昏头涨脑,脚不沾地。这一会终于闲下来,却又着急忙慌地下了地,扛着锄头在田间挥汗如雨,一名年轻人端着水碗殷勤地跑到夏姜面前:“大当家的,您喝水。” “谢谢。”夏姜抹了把头上的汗,接过水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口干舌燥此时也顾不得形象了。 年轻人憨笑着接过碗笑着跑开了。 小成凑上来,捂着嘴笑道:“寨子里原先那些不服气您的,看起来也都认您这大当家了。” 夏姜看着田间忙碌的众人:“不用做贼,不必担心生计,谁还愿意当这山匪流寇,一切还未尘埃落定,我这大当家的似乎还要再做一段时日。” “就怕夏郎中变成了大当家,就此掉进了钱眼里。”小成笑道:“您现在打算盘扛锄头的时间可比您开方子的时间多。” 夏姜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小成观察着她的神色:“听说大脑袋今天要回来送棉被和粮食。” 夏姜松了口气:“总不至于像去年那样忍冻挨饿,过得提心吊胆了。” 话音未落,便听山那边喧闹阵阵,夏姜侧耳听了片刻:“说曹操曹操到,还不去见见王捕头?” 小成迫不及待地将锄头放在地上:“那就托他的福,咱也歇会。” 夏姜高声招呼道:“大脑袋回来了,大家同去。” 山间作业的人们高声回应,簇拥着夏姜去了。 大脑袋半边身子软在车辕旁,累得呼哧带喘,押车的是粮行的掌柜哭丧着脸:“官爷,这山路崎岖不平,难走得要命,你下次给多少钱我也不来了。”大脑袋采买的粮食装了满满五大车,掌柜的知道这是位大主顾,有心结交,自告奋勇送这一趟,大脑袋故意隐瞒不说,待马车出了城他才意识到不妙,但为时已晚。 原先朝天寨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成型的山道,现今这唯一的一条还是朝天寨和顺天府众多捕快在原来山间小径的基础上拓宽、加固后修筑的,勉强可容大车通行,质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大脑袋仰脸看着蔚蓝的天空,目光中充满了向往:“过不了多久,等草药卖了钱,还愁没有钱修路吗?” 第八百九十二章 道别 掌柜撇了撇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等路修好了,咱们再来也不迟。” 大脑袋冷笑道:“你卧房之中的那把军弩哪里来的?” 掌柜一惊,战战兢兢地道:“我...我只是爱好此道,拿来私下把玩,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大脑袋阴恻恻地道:“大明律例,民间禁止私藏甲胄、弩、具装等武器,重者流放三千里,你怕是不要命了吧?” 掌柜被他盯得心里发毛,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大脑袋忽地一笑:“你若是答应继续送粮,我便当做看不见,我大脑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怎么样,本官爷仗不仗义?” 掌柜笑得比哭还难看:“王捕头义薄云天。” 离车队不远处有几颗枫树,此时枫叶红透,煞是好看。彭宇和谷雨两人倚着树坐下,将大脑袋如何威逼利诱清清楚楚看在眼中,彭宇吐了吐舌头:“大脑袋哥这副做派,才是我印象中捕快该有的样子。” 谷雨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抬头便见一大群人簇拥着夏姜急匆匆走了来。 大脑袋噌地站起来,兴奋地大喊:“弟兄们,分粮食!” 笑容在每个人脸上绽放,人群中不知是谁欢呼一声:“分粮食咯!”众人蜂拥而上,吓得掌柜掉头就跑。 夏姜笑意盈盈地走到大脑袋面前:“大脑袋,辛苦了。” 大脑袋咧着大嘴笑道:“没教大当家失望才好。” 小成将大脑袋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这身行头穿在你身上,总觉得是偷来的。” 寨子中几个和大脑袋交好的年轻人顿时哈哈大笑,把大脑袋臊得满脸通红,咬牙启齿地道:“你别犯在我手里,本官爷对你可不会客气。” “怕什么?”小成向不远处的谷雨努了努嘴:“咱官府里有人儿。” 夏姜看向谷雨,笑容逐渐收敛,大脑袋招手:“彭宇,带你四下转转。” “哎!”彭宇向谷雨挤眉弄眼,一路小跑着去了。 枫树下,夏姜慢慢走近谷雨,拢在袖中的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她挤出僵硬的笑容:“你来了。” “嗯。”谷雨移开目光。 夏姜心中更是忐忑:“师傅来过了,二哥和四哥来过了,海潮领着季安也来过了,可我最想见的人却迟迟不肯来,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说到后来声音打颤。 谷雨垂下眼睑,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 夏姜鼻子发酸,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住:“你生气是应该的,毕竟我骗了你。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朝天寨这些无辜的人幸免于难,是你央求潘大人从中说了好话对吗?” 谷雨保持沉默。 夏姜又道:“程府尹答应牵线搭桥,卖的也是潘大人的面子吧?” 有传闻称万历有意令潘从右入阁以填补空缺,大明官场的潜规则若是想要进入内阁必须由百官推举,而由皇帝指定却是犯了忌讳的,尤其是万历与群臣离心离德,矛盾日渐激烈,官员更不敢接受皇帝的任命,逼得紧了挂冠自去的也大有人在。 而潘从右为官清廉,端方守正,官场之中有口皆碑,内阁之中已有小道消息传出,首辅杨志皋有意将其举荐入阁。 作为如今朝堂之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是顺天府府尹还是各位有司的长官都要给几分薄面,谷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是我认识的最大的官儿了。” 夏姜抿着嘴笑,她吸了口气:“还要谢谢你,饶了大脑袋一命。” 谷雨踢着那颗小石子,仿佛那是他眼前最好的玩具。 大脑袋那一刀险些要了谷雨的命,若不是他喝得酩酊大醉手法不稳,此刻谷雨的坟头青草早已长得三尺高了。但谷雨在苏醒之后开口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大脑袋进入快班戴罪立功。大脑袋刺杀官差,料定绝无生还可能,在牢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夏姜却知道谷雨甘愿抛下怨怼,其实是在为他寻一条生路。 夏姜苦苦等待,始终不见谷雨回应,知道他心结已深,不由地悲从中来:“你那日求我嫁你,我心中实则欢喜至极,但念及身后朝天寨百十口人命,担心一旦东窗事发必会给山寨和你带来偌大麻烦,这才狠心回绝了你,可我...我想做你的妻子。” 谷雨霍地抬起头,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中涌出,这一瞬间喜悦和悲伤同时自他心底涌出,澎湃而热烈,他嘴唇翕动:“你,你...” 夏姜泪水涟涟,低声啜泣,谷雨怔了半晌:“信任,真是世间的好东西。” 这句话一出,夏姜脸色唰地白了,谷雨喃喃道:“我是个胆小的人,只把真心给了你,从不曾对你有过戒心,我又是个悲观的人,即便所有人骗我,我都不会意外并尝试着报以理解,即便梦琪姐杀我,我也可以选择原谅,唯独你...” 谷雨看着夏姜,仿佛连呼吸都是艰难的:“只有你不能。” 这一刻他像个无助的孩子,眼神中的委屈和乞求令夏姜的心尖打颤。 “我明白,若不是我有意欺瞒,大脑袋也不会做傻事,害你险些丢了性命,我实则...实则早已无颜见你。”夏姜将脸上泪水用力一抹,向谷雨挤出笑容:“还是要谢谢你,谷雨,你带给了我平生最美好的东西,是我亲手将它毁了。” 她眼眸深深,将谷雨的模样刻在脑海中,同时明白以后两人可能仍会成为朋友,会聊心事,甚至会结伴出游,但她还是失去了她的少年,那个看向她的目光中永远纯净的男孩。 她缓缓转身,从枫树下离开。 远处充满欢声笑语,等待着她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前方的道路依旧充满色彩,少了一个谷雨人生不会就此中断,可为何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谷雨张了张嘴,他意识到未来的他们可能仍会成为朋友,会聊心事,甚至会结伴出游,但在方才的某个时刻,两人已经做了道别。 第八百九十三章 馨园浴堂 曲家瓦,大小瓦子鳞次栉比,瓦舍所演种类繁多,小唱、嘌唱、傀儡戏、杂剧、散乐不一而足,瓦舍外货药、卖卦、旧衣交易、探搏,更有各类吃食沿街叫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徐东亮和谷雨在人群中费力地挪动着脚步,谷雨的目光从迎面而来的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徐东亮讥笑道:“小谷捕头,从面相上是看不出谁是贼的?” 谷雨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你比我想象中从容得多。” 徐东亮笑道:“既然答应了为你做内奸,便可减轻刑责,我又与那些江湖人非亲非故,那还有何犹豫,自然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谷雨比了个大拇哥:“像你这等狼心狗肺之辈,似乎确实活得比别人更长久。” “小的就当做是小谷捕头的赞扬了。”徐东亮面不改色,饶有兴致地看着沸腾的热油锅中上下起伏的棵子。 谷雨友情提醒:“别打歪主意,这附近都是我们的人。” “想到哪里去了,吃吗?”徐东亮指着棵子问道,谷雨注视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徐东亮向那摊主道:“这玩意儿,来俩。” 摊主用牛皮纸包了递给徐东亮,徐东亮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道:“香。” “别耽误了正事。”拥挤的人群令谷雨感到不安,曲家瓦是京城最大的勾栏瓦舍,人员密集,流动性大,龙蛇混杂,顺天府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布控,虽然快壮皂三班皆为差役,但好手都在快班,壮班和皂班分散在外围,快班则混迹于人群之中,随时为可能出现的意外提供支援。 即便顺天府差役尽出,但散在曲家瓦庞大的人群之中犹如几滴水落入大海,对于谷雨只身入曹营的想法,董心五是极力反对的,但在段西峰和周围看来却是最有效的方法,最终在董心五的妥协下计划得以实施。 千钧担子压在肩头,谷雨不由得不小心谨慎,徐东亮却呈现出相反的神态,他颇为享受地吃着手中的棵子:“不着急,时辰还早得很。” 馨园浴堂与香皂铺子相隔不远,香皂铺子挂着“画脂杭粉名香宫皂”的招幌,自他门前走过不足五丈便是馨园浴堂的大门,门前浴客进进出出,来往不绝。 徐东亮走到门前,见两侧对联写的是:清泉沐浴精神爽,甘露润体气芬芳。 他将牛皮纸扔在地上,两手拍了拍:“我们那地方的人酷爱泡澡,讲究的是‘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泡澡、搓背、修脚一条龙,尤其搓澡,天下一绝,京城的澡堂虽有不及,但胜在规模巨大,宽敞明净,这堂子里怕是容纳百人也绰绰有余。” 浴堂房顶水汽蒸腾,谷雨皱起眉头:“你当真要洗?” 徐东亮道:“既来之则安之。”背起两手走了进去。 伙计殷勤地迎上来,徐东亮从怀中掏出一枚珠子交给伙计,伙计一愣,看了徐东亮一眼,徐东亮点点头:“在何处更衣?” 伙计将那珠子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将两人引到更衣间,便在门口站定。 徐东亮伸手解衣襟,一边小声催促道:“别愣着了。” 谷雨不情愿地将衣裳宽去,嘟囔道:“神神道道,小儿把戏。”露出精赤的上身。 “嚯!”徐东亮吓了一跳,打量着谷雨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小谷捕头,顺天府一个月给你多少俸禄,犯得着这么拼命吗?” 谷雨默不作声,快速将周身上下拖得只剩裤衩,两手下意识地挡在身前,徐东亮好笑地看着他,同时手脚麻利地将自己衣裳也脱下,放在衣格之中,与谷雨两人走到门口,伙计笑容可掬地将白毛巾递了过来,两人接在手中出了门。 那伙计见两人走远,这才向不远处的一名男子使了个眼色。 浴堂中开放了好几个池子,已经有不少人赤条条泡着,慵懒地靠在池边,热气缭绕,交谈声说笑声回荡在堂子里。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迈进了池子,徐东亮烫得嘴中直吸凉气,但脸上眉飞色舞,既痛苦又享受,谷雨则抿紧嘴唇,用手向身上不断撩水,以便快速地适应水温。 徐东亮将毛巾打湿垫在脑后,仰脸看着天花板:“小谷捕头,我能判多少年?” 谷雨道:“我只管抓,不管审判,只要你配合得当,程大人自然会减少服刑的年限。” 徐东亮道:“我偷完那李员外家,迟迟不见官府的动静,只以为是此人身份不够格,难以获得官府的关注,便将第二个目标放在了当官儿的身上,也怪我扬名心切,冲昏了头脑,那户部郎中是几品官啊?” “从五品。” 徐东亮抬手搓了搓脸:“即便从轻发落,那我也得蹲几年大牢吧?” 谷雨一怔:“你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从轻发落不代表免除刑罚,我劝你别抱有不切实际的侥幸。” 徐东亮苦笑道:“我便是随口一说...” “东亮!”对面一人忽地凑过来。 两人同时一惊,谷雨细细打量,对面这人二十上下,方面阔口,吊脚眉三角眼,长得又凶又奸,徐东亮随即露出笑容,那人道:“几哈些?” 徐东亮一愣,同时用土话回道:“扯拐背时,歪人...” 谷雨笑着打断他的话:“老朋友?我却听不懂了。” “他方才问我几时来的。”徐东亮醒觉,改了官话:“这位是唐虎,江湖诨号飞天虎,便是虎哥给我传的口信,邀我赴京参加英雄会。” “原来如此。”谷雨恍然,向这位唐虎抱了抱拳。 唐虎回礼,把眼看向徐东亮:“这位是?” 徐东亮压低了声音:“是我在京城结识的新朋友,名叫谷...那个大年。” “谷大雨?”唐虎眼珠转了转:“我常在京城行走,怎么没听说过兄弟的名号?” “我...”与唐虎的偶遇事发突然,谷雨急急思索托词,那边厢唐虎的神色却变得不对劲了。 第八百九十四章 诨号 唐虎面露警惕,目光中杀机一闪即逝,谷雨心思电转:“京城乃天子脚下,衙门众多,守备森严,弟兄们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过分招摇只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唐兄久在京城活动,不会不知吧” “是这个理儿...”唐虎表情松动,但仍坚持追问:“谷兄弟跑单帮的” 谷雨道:“昔年曾拜过白龙会的堂口。” 唐虎一怔:“白龙会不是被官府清缴了吗” “白龙会虽然散了,但是弟兄们还要继续讨生活。”谷雨神色不动。 唐虎点点头:“原来如此,”向谷雨龇牙一笑:“正如你所说,咱们干的买卖非同寻常,刨根问底不过是安身立命的手段,谷兄弟不会介意吧”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唐兄小心谨慎,是做大事的人。” 一句话说得唐虎眉开眼笑,神色间亲热了许多,随口问道:“可有诨号” “唔...”谷雨积极思索,还没来得及说话,徐东亮眼珠一转,插话道:“谷兄弟武艺卓绝,尤善使刀,舞动之时神鬼莫当,人送外号,那个...擎天一刀,对吧” 江湖好汉出门在外,诨号是用来撑场面的东西,只不过文雅的极少,这些泥腿汉子大字识不得几个,诨号怎么花俏怎么来,怎么威风怎么来,结果自然是要多土有多土,幸运的是这徐东亮认的几个大字,不幸的是他仅仅认得几个大字,那诨号起的既花俏又威风,土得不能再土。 擎天一刀 谷雨听得龇牙咧嘴,心道既然入了江湖便老老实实做个牛马不好吗,非要取个花名显得标新立异,便能摆脱牛马的命运了吗 唐虎点点头:“谷兄弟,这名头叫得响亮,愚兄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刀法了。” 谷雨讪笑道:“江湖弟兄的抬爱罢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足挂齿。” 三人爬出池子,将热毛巾拧干擦掉身子上的水迹,走入更衣间,快速将衣裳穿了,伙计站在门口送客:“欢迎常来。” 唐虎向不远处的巷子努了努嘴,三人穿过人群,拐入巷口,一直走到巷子深处,唐虎在周身上下翻了翻,从袖口翻出一个字条,展开细瞧,见字条上写的是:初六,王记酒楼。 “这便是英雄会召开之地了。”唐虎屈指在字条上一弹。 “不然,”徐东亮在端详着他手中的字条,谷雨凑上去看,见那字条上写的却是:初六,护国寺。 谷雨怔住了,徐东亮皱紧眉头:“怎么回事,难道说这英雄会在不同场所举行” “有这可能,”唐虎思索道:“可能这英雄会也担心一旦事发,那天下豪杰有被一网打尽的危险。” 谷雨心中一沉,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谨慎,顺天府原本存的便是一网打尽的心思,但从字条上的信息判断,可能会场并不只有两个,如果只是动了这两处,那其他会场便会收到风声,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可就难了。 他从徐东亮手中接过字条翻转过来:“这是...” 那字条背面刻有一枚鲜红的印章:英雄会。 唐虎想了想:“这或许便是入会的凭证。” 谷雨眉头微皱,徐东亮嗤笑一声,幸灾乐祸地看向谷雨,谷雨烦躁地看他一眼:“今日初四,后日便是英雄会举行之日,这馨园浴堂看来是一处接洽之所,负责将与会的消息分发出去,这三日内势必会有更多的...江湖豪杰来京,咱们且先不急,耐心等待便是。” 唐虎向两人身后看去:“我们被盯上了。” “什么!”谷雨心中一紧,扮做吃惊状。 唐虎打眼向两人一扫,拔腿就走:“此处人多眼杂,即便不是官府的人,也有可能碰上仇家,跟我走!” 谷雨举目望去,但见巷子外人头攒动,莫非当真是快班的弟兄 他的目光急急搜索,徐东亮拉了他一把:“唐虎走远了,还不跟上” 谷雨在犹豫,徐东亮道:“他可有王记酒楼的入会凭证。” 谷雨一咬牙:“走!” 两人快步跟上唐虎,唐虎一手按在腰间,步履匆匆,在巷子中七拐八拐,出了曲家瓦,上了桥:“我带你二人回我住处。” “虎哥,你看清了没有,究竟是官差还是仇家”徐东亮不死心地问道。 唐虎压低了声音:“哥哥我在京城是有正经身份的,一名苏州客商,从不曾引起官府关注,八成是江湖上的对头,你不消管了,只管跟我来便是。” 谷雨听得心中暗凛,心道此人谨小慎微,比这徐东亮可要难对付多了。 三人走了盏茶功夫,唐虎避在巷口,徐东亮领着谷雨走入巷子,唐虎探着脑袋看了半晌,确定没有追兵,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两人走到胡同尽头,在最后一户院子前站定,唐虎推门而入,徐东亮和谷雨两人紧随其后,唐虎在身后将门关上。 谷雨打量着院落:“唐兄何时租的院子...”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恶风疾来,谷雨大惊失色,连忙趋前躲避,唐虎手中钢刃尾随而至,徐东亮撒腿便向屋中跑去,谷雨急道:“休走!” 寒光一闪,腰间钢刀已脱鞘而出。 唐虎狞笑道:“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刀出如疾风,扎向谷雨的后腰,谷雨无奈之下只得回身格挡,铛地一声脆响,两刀相交,火花四溅,谷雨后退一步,人如猿猴,揉身而上,唐虎只觉得眼前一花,慌忙应战,谷雨一刀力劈华山,唐虎举刀格挡,谷雨变换刀势化砍为削,锋利的刀刃划过唐虎小腹,唐虎疼得全身一哆嗦,怒吼一声,直取谷雨咽喉。 谷雨闪身躲避,忽听背后脚步急促,原来是徐东亮自屋中取了兵刃杀了回来,自谷雨背后砍下,谷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趋前一步,两手拖刀,封住唐虎的刀,身子一转,刀尖捅入唐虎前胸! 唐虎惨叫一声,向后跌倒,胸口处鲜血汩汩而出,脑袋一歪登时了账。 谷雨将刀一甩,看向身后的徐东亮,徐东亮吓得肝胆欲裂,脸色惨白,将刀一把丢在地上:“别杀我,别杀我...” 谷雨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徐东亮两股战战再也坚持不住,一跤跌坐在地。 第八百九十五章 面子 路上人来人往的,长袍大裤衩啥的服色杂陈,都在后面背着一个竹篓,竹篓看着没什么分量,背篓的人却面色沉凝,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先吃,我出去看看!”司巳把这鱿鱼放到了碟子里,然后又往院子外走去了。 虽然说,她知道秦浩有着能与霸天之境高手抗衡的实力,但是此时,她依旧是满心的牵挂。 双喜竟然不知道他还会做菜,这看着也是一愣一愣的。估计人家公子做的饭比自己的还好吃吧,如此一想,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几日都是自己下厨,人家一定觉得自己煮的东西很难吃吧 在念动力的功能上来讲,艾奇并没有觉得念力和原力有多大的区别,所以上手非常容易。 “虽然我的眼睛在一万年前已经被毁掉,但是却被邪能重塑,现在的我看东西并不是用视力,而是用魔法感知。 “一直戎马倥偬,最切实增长力量的东西才是第一位的必须,我觉得没问题。”德德范先生忒应景儿的泛起一身久违的征尘。 喝完了粥,韩三跟桌子对面来蹭粥喝的罗博尼谈起了基础设施建设的问题。 草原狼在三道黑影放弃它们之后,仰天长啸了一声,调转头,往相反方向跑去。 真的没有想到,平日里面,自制力特别好的冷天逸,竟然被随便的张牙舞爪,乱摸一气,浑身都难受。 吴秀英气得眼都红了,要是那些东西拿不回来,真的是全都没有了。 她离开医院去首都学习,是裴科长通知她的,现在她回来了,自然要向裴科长汇报情况,虽说她现在归秀才管,但决定她的去向的,老资格的裴科长最有话语权。 不过侠义盟的宗旨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我们不是执法者,证明他们已经摒弃了旧时代侠客的那种‘侠以武乱禁’,所以那些想要大声呼唤‘法制之下无侠客’的人闭上了嘴。 “爸,你放心,开学前我会处理好私事。你在家平时注意多休息,一回家别老是喝凉水,睡觉前也别老喜欢喝茶。 王大爷的话有一定道理,当初名震西南的金唢呐真是在县城里,应该会有人认识的。 有婆娘照顾着,刘大妈好像感觉自己过于担心了,她收起了紧张的面容,平稳的跟在后面。 “洪大哥不用的,自行车我就先借着,其他的真不用。”周程道。 蒋艳阳十分崇拜的仰视着詹姆斯廖,真的是强呀!好家伙,不认识人家愣是能骂了这么多呀?这要是真的认识,那还了得吗 这样一来,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不过不禁生了跟老公吹吹风,也是时候该做点房地产投资了呢。 二人穿上常服,若不故意掐着嗓子说话,其实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若不说他们是太监,寻常人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一处船舶废弃场,尤利西斯克劳选择了一艘旧的货船作为自己的基地,他每次行动都是带人出去,然后再返回。 现在他仅仅是一个亿万富翁,一个普通的复仇者,这就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关注度并不如斯塔克。 至于卓冉能不能听进去她的话,能不能记住,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谁也强迫不得。 楚中行转过身呵斥四个玩家,紧接着他直接给四个玩家弹出一个对话框。 宋清歌抬头看了一眼天气,侧身对纪辰开口,“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放学。”顺便回趟学校把包带回去。 林梦瑶坚定地认为,先前许问云之所以能够选出青木晶,也正是众人所说的那样捡漏。 工地上一地狼藉,还在建的高楼主体不知什么原因倒塌,地面堆积的各种材料虽然凌乱散落,好在齐全。 第二天一早,艾丽莎伸了一个懒腰,她感觉太舒服了,她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了。 而爷傲奈我何要稍微差一点,他目前发力还是不太熟练,10次劈、砍中,有好几次都做不到正确的发力。 她看了一下马,又看了看景安平,一个决心后拉着缰绳坐了上去,还没等坐稳,景安平也踩着马蹬子一跃,坐在了她身后。 在不知岁月的行程中,可能自己会渐渐忘记,却会留个这个爱自己的人一生无尽的伤痛,而此时的自己却是会感动,会痛的。 羽黑鸿一双泛红充血的双眼看着炎龙,眼里闪着疯狂,得意,想要哈哈大笑,只是还没笑两声,瞳孔就已经彻底无光。 当她抬起玉手,让细雨落在她的手心里时,她惊讶地发现,每一滴雨水,都是淡绿色的,而且形状还跟莲子一模一样。 “对,我们也别争论不休了,一切就让村长定夺吧!我们都听村长的!”一个村民客观地说道。 “各位,我相信大家已经多多少少听到了,我们探讨的事情,这与联委会有关,等会大家再商讨一下,哪些事情是必须立刻执行的,而在联委会上会出现掣肘的事情。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走进这个冷清的宫殿,半跪在王座上的男人之前。 但是,就这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的放任自流,那是更不可能的,假如有什么别用用心的人接近她,这些信息很有可能就由她的口中传了出去,这样的后果可是没有人愿意承担。 原本帐篷里面还有些黑的二人空间顿时就被这阳光照亮了,这种情况让想睡懒觉的同学只能将这个计划给pass掉了。 总算是到了,他们足足在森林里走了七天,这才走出了森林,前面三公里左右,就能进入新手城市的范围。 第八百九十六章 开心 周围和段西峰咄咄逼人,谷雨一句话也插不进去,索性将两手抱在胸前,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师兄,两人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半晌后才发现谷雨看猴一般地看着自己,顿时怒火中烧,大耳帖子已经举了起来。 谷雨将脑袋一抱:“慢来,慢来,谁说我对犯案便不在行了,咱们顺天府人才济济,难道就没有绿林道中的好手吗?”向门口努了努嘴。 周围和段西峰两人齐齐回头,却见大脑袋坐在对门的墙根,手中抓着两个包子埋头苦吃。 “他?”周围和段西峰互相看看,段西峰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好吃懒做的家伙,吃饭休息的时候冲在最前,出力的时候永远见不着面。喏,又偷懒呢。” 周围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对大脑袋的做派也颇为不满。 谷雨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差,大脑袋江湖习气是有的,但他脑瓜灵活,身手又好,最重要的是常年活跃在盗窃、绑票一线,敢打敢拼,精益求精,难得的人才啊。” 周围哼了一声:“师傅若是听见你这么说,非大耳刮子抽你不可。” 谷雨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段西峰想了想:“这厮有杀你之心,我不信他。论起江湖经验,我比他只多不少,要去也是我跟你去。” 周围不满地看着段西峰:“你这么快就叛变了?” 段西峰舔了舔嘴唇:“老七这法子虽然冒险,但想要找到幕后主使,这法子却是最见效果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差再多,但在偌大的京城中也不过沧海一粟,与其疲于与这些江湖人氏周旋,倒不如沉住气,直捣黄龙抓住首恶。” 周围静静地听着,半晌后才闷闷地道:“还是太过危险,最好问问师傅他老人家的意见。” 段西峰摇摇头:“师傅既然决意退下来,就不要烦他了。” 董心五的提议是在半个月前提出来的,而且是向程正谊当面提的,提议很突然,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董心五号称京城的定海神针,乃是震慑宵小的不二法门,如今他一心求去,程正谊自然不舍得,百般挽留之下,董心五态度坚决,勉强答应过完年再走,在此之前一应事务向段西峰转移,平稳地完成过渡。 因此虽然董心五仍在顺天府,但许多事情已经交由段西峰拿主意了,他既然如此说,周围也不好反驳,只道:“此计凶险异常,还待从长计议。” 段西峰大手一摆:“就这般定了。” 谷雨却道:“二哥,你不能去。” 段西峰眯起眼:“信不过我?” 谷雨叹了口气:“你仇家太多。” 段西峰面色一凛,倒吸了口凉气,他潜伏白龙会,将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帮派挑落马下,白龙会成名数载,根基雄厚,无论是帮内余孽还是与白龙会私下有勾连的,统统将段西峰视作心腹大患。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英雄会广邀天下豪杰,京城作为地主,想必也在受邀之列,若是不巧与这些人照面,那乐子可就大了。 谷雨盖棺定论:“就这么定了,我和大脑袋进场,辛苦两位哥哥在场外策应,若有不测,小谷的这条命还要仰望两位哥哥呢。” 段西峰沉吟片刻,不再犹豫:“我同意了。” “同意个屁!”周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向谷雨道:“你与大脑袋各去一处,他又如何帮你?” 谷雨显然已想好了对策:“各去一处只会分散精力,我与大脑袋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只要能拿下一处首魁,咱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可你们只有一份凭证。”周围锲而不舍地刁难,但谷雨读懂了他那张大黑脸后的关切与忧虑:“这件事不难办。” 周围絮叨地像个老妈子:“你总不能以真名示人?” 英雄会正是因为谷雨这个名字而生,除非疯了才会想以真名露于人前,谷雨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馨园浴堂中徐东亮已为我取了名号,那浴堂之中难保不会有同样赴会的江湖人,看来我也只能继续将就用了。” 这倒省了心思,只不过谷雨神色古怪,周围好奇心顿起:“哦,叫什么?” 谷雨难为情地道:“擎天一刀谷大年。” 四周忙碌的捕快齐齐站起身,眼神中充满了敬仰,周围嘴角抽动,忍着没笑出来:“唔...挺威风的。” 捕快嘻嘻哈哈:“太威风了。”“教人闻风丧胆。”“闻者屁滚尿流。” 谷雨龇牙咧嘴地应着,脸色绯红。 段西峰笑了笑,向门口喊了一声:“大脑袋!” 门外的大脑袋美滋滋地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忽听段西峰一声狼吼,吓得一激灵从地上拔地而起,见段西峰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连忙满脸堆欢,一路小跑地进来:“段捕头,您吩咐。” 大脑袋进了公家门,把吃软怕硬那一套发挥地淋漓尽致,这段西峰杀伐决断,出手狠辣,大脑袋是看在眼里的,从这人身上能嗅到同类的气息,他知道这种人是断然不敢得罪的。 段西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交给你一趟肥差。” “哦?”大脑袋掉头就跑,段西峰吩咐左右:“给我拿了!” 两名捕快将大脑袋两臂抓住,拖到段西峰面前,段西峰问道:“跑什么?” 大脑袋讪笑道:“顺天府的官爷百八十个,有肥差也轮不到我,段捕头怕是要算我吧?” “哟,确实不傻,”段西峰指了指大脑袋,他笑吟吟地道:“不过这一次你可冤枉了我,后日确实有一桩肥差,谷捕头心地善良,有好处也不忘了你,独食不享,偏要拉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你开心呐,还是开心呐?” 大脑袋见他说话阴阳怪气,笑容中分明藏着一丝狡诈,心中越发忐忑,扭脸看向谷雨,却见谷雨垂手站立,笑容可掬,他嘴中苦如黄莲,偏生在段西峰的注视下拒绝不得,只得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他娘的太开心了。” 第八百九十七章 抓贼 贺府,后花园。 何姐被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吸引,循着哭声找去,只见花圃角落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身子,两肩因为哭泣而一抖一抖的。何姐狐疑心起,放轻脚步走到那人背后,那人听得动静,慌忙站起身来,伸手摸去眼泪,何姐见这人面容稚嫩,脸上伤痕深一道浅一道,嘴角隐有血迹,看上去倒有几分面熟。 孩子抽抽鼻子,却已认出了她,颤声道:“何姐,您怎么来了?” 他正是昨日被贺嘉年殴打的那孩子,何姐道:“我来给小姐选几盆花,”指着他的脸:“你,你这是...” 那孩子难为情地遮掩着:“没,没什么...” 何姐却已明白了,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苗:“少爷又打你了?” 那孩子摇了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扑簌簌落了下来,何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这次又是为何要打你?” 那孩子期期艾艾地不肯说,架不住何姐询问,才勉强道:“少爷又赌输了钱,拿我们下人撒气。” “哎。”何姐无奈地叹了口气,贺之珍在朝为官,任事勤勉,官声一向不错,但因忙于政务,对这贺嘉年疏于管教,这位大少爷对于四书五经兴致缺缺,但吃喝玩票、斗鸡遛狗却是驾轻就熟,不久前被人带入赌坊,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初涉此道,如痴如狂,奈何赌术不精,赌坊之中又有老千欺他年少,百般手段使出来,教这二世祖赔了个干净。 输钱的贺嘉年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一腔邪火尽数发泄在伺候的下人身上。 何姐看着他满脸的伤痕和血迹,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路。”那孩子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地道。 何姐掏出手帕,递给那孩子:“把脸擦干净。” 小路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何姐将手帕塞到他手中:“小路啊,你听何姐说,少爷本性不坏,只是误交了坏朋友,染上了坏习惯。他是贺家的独苗苗,往后贺家是荣是损,皆系于少爷一身,老爷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沉下心来,好生读书,以他的聪慧有一日定可高榜得中。” 小路忘了哭泣,睁着大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相信何姐的话,”何姐将小路引到井旁,打了桶水,要过手帕用水打湿,示意小路蹲下身子,随后轻轻给小路擦了擦脸:“为了少爷以后的前途,你可不能退缩,他若是安心在学堂读书还好,若是偷跑出去玩乐,那你便悄悄告诉我,小姐嘴上不说,但对少爷极为疼爱,不会让他走了歪路,你明白吗?” 小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何姐摸摸他的头,将他拉起身来:“好孩子。” 小路羞赧地笑了,他望向远处的院子,一丝阴云爬上了眉间:“少爷还在气头上,我...我怕...” 何姐想了想:“我先将花送到小姐闺房,便去向少爷说和说和,等他消了气便没事了,你且在花圃等着,我去去便来。” 小路喜形于色,忽地抱住何姐:“那太好了,何姐,您真是我的大救星。” 何姐惊道:“哎哟,冒失鬼,你吓我一跳。”伸手在小路后背拍了拍,端起花盆快步去了,贺秀秀正在窗前操着剪刀认真地剪着花样子,见到何姐进来连忙站起身:“何姐,这些粗活让小红他们来做就好了。” “小红他们几个加起来也赶不上我老婆子力气大。”何姐已快手快脚地将花盆摆在了窗前:“八月桂花正是盛放的时候,还有这菊花、一串红,看着喜庆。” 贺秀秀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 何姐笑了笑:“我去洗把手。” 贺秀秀的注意力仍在锦簇花团上,何姐悄悄退出了房间,她径直穿过月亮门,此时已是晌午,府中的下人三三两两,与何姐打着招呼,何姐笑着应了,她在贺府做了不少时日,与大多数人照过面,她待人温柔有礼,女红又是实打实的好,贺秀秀延请的绣娘数不胜数,到头来只剩她一个,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在小姐身边伺候的有这么一位人物。 贺嘉年的小院前静悄悄的,何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少爷?” 屋子里无人回应,何姐轻声道:“少爷你在吗,我进来了。”穿过院子将门推开:“少爷?” 走入花厅,透过珠帘看向卧室,贺嘉年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得正香。 何姐松了口气,轻声道:“少爷,你可是睡着了?”边说边向床前走去,停在丈余之地便不走了,探头看着。 贺嘉年忽地一撩被子,翻身坐起,一脸诡谲地看着何姐,嘴边一丝冷笑:“抓住了。” 何姐被他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说什么...”直觉不妙,一颗心砰砰直跳。 院子外忽地传来一声喊:“抓贼啊!” 何姐一个激灵,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姐忽地拔腿向门外走去,贺嘉年腾地从床上窜下来,光着脚大步流星追到何姐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还想跑!” 何姐慌了,使足力气拼命挣扎。 门外大喊:“抓贼了!”“抓贼了!”一声高过一声。 紧跟着一条小小的人影窜了进来,大喊一声:“保护少爷!”飞起一脚将何姐踢翻在地。 何姐猝不及防,只觉得腰间一痛,随即身体打横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惨叫出声,一众下人蜂拥而入,将何姐围了个密不透风,小路指着何姐:“你这不守规矩的贱婢,光天化日竟然入室行窃,反了天了,将她速速拿下!” 何姐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路,这孩子脸上伤痕犹在,但神色嚣张,双目凶光毕露,仿佛换了个人,何姐又是吃惊又是愤怒,更多的则是害怕,她勉强撑起身子,四周大汉遮天蔽日,将她瘦削的身子笼罩在黑暗之中。 院子外,闻讯而来的家奴院工探头看着。 “小姐来了!”小红当先开道,身后跟着的则是一脸焦急的贺秀秀。 第八百九十八章 道歉 “小姐来了!”院子外的声音很快传了进来,贺嘉年不惊反喜,快步迎了上去。 贺秀秀绷着脸皮走了进来,贺嘉年挤出愤怒的表情:“姐,你可来了,何姐这老婆子偷偷溜进...” “好了,”贺秀秀打断了他的话:“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贺嘉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院子外挤满了探询的脑袋。 正是要闹得人尽皆知,贺嘉年暗道,但见贺秀秀隐含怒气,他又不敢不听,走到门前向外一指:“有哪个好奇的,过来看个仔细!” 他这一声吼,所有人呼啦做鸟兽散,瞬间不见了踪影。 贺嘉年回过身来,吩咐下人:“把何姐带过来。” 两名强壮的下人将何姐如小鸡仔似地拎了起来,何姐满脸的惊恐,吓得抖若筛糠,那样子有多狼狈有多狼狈,贺秀秀气道:“把人放开。” 贺嘉年道:“不能放,她偷东西。” “我没有,”何姐眼角泛泪:“小姐明鉴,我怎么...怎么可能行此下作之事?” “还不承认?”贺嘉年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搜她的身!” 两名下人伸手向何姐,何姐吓得拼命挣扎,贺秀秀柳眉倒竖:“贺嘉年,何姐本本分分,你不要太过分了!” 贺嘉年见贺秀秀当真动了怒,摆了摆手让下人停手:“我的姐,你单纯善良,可不见得别人领你的情,她若不是心怀叵测,进我房间做什么?” 这话问得贺秀秀也心生狐疑,她看向何姐:“何姐,你方才不是去洗手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何姐道:“是这孩子,”她指着小路:“我在花圃中遇到这孩子,他被少爷打得怕了,在花圃之中偷偷抹眼泪,我看他可怜,便答应向少爷说和,别难为了这孩子。” 贺秀秀看向小路:“何姐说的可是真的?” 小路摇摇头,轻声道:“我刚从医馆回来,便看到何姐鬼鬼祟祟地进了少爷的房间,几时去过花圃了?” 何姐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小路的两眼黑白分明,满脸的无辜,看起来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但只有何姐知道,这孩子的心肠比蛇蝎还要狠毒,她焦急地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贺嘉年哈地一声笑:“你以为小路昨日被我打了,便会对我怀恨在心,陪着你撒谎不成,何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何姐一激灵:“我...我没有偷少爷的东西,你们...你们要相信我,大小姐?” 贺秀秀的目光在贺嘉年和何姐的脸上来回往返,一时拿不定主意,贺嘉年摇头晃脑地道:“有道是抓贼抓赃,姐若是还有顾虑,教小红搜她的身不就好了?” 贺秀秀轻咬着嘴唇,犹豫半晌后:“何姐,你说不是你偷的,我愿意信你,可别人呢,不如让小红证明你的清白。” 何姐定定地看着贺秀秀,嘴唇哆嗦着,心里一片冰凉,默默点了点头,小红走上前:“何姐,得罪了。”两手在何姐的身上抚过,何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此轻辱,不禁又羞又气,将脸别过一旁。 小红忽地停下手,自她腰间掏出一个锦囊:“这...这是?” 何姐傻了眼:“这不是我的。” 小红将锦囊打开,取出一枚足银银锭,她也呆住了,拿在手中不知所措地看着贺秀秀。 贺嘉年一声尖笑:“还说她不是贼?这便是证据!” 何姐意识到自己落入圈套,见对方盛气凌人,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害怕,身子止不住地打着摆子,嘶声道:“我没有...”急火攻心,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两眼翻白,仰面栽倒。 贺嘉年吓了一跳,忙不迭后退,贺秀秀急道:“还不将人抬走?” 小红几个连忙将人抬起,急匆匆走出了院子。 贺秀秀顿足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分明是她被抓了现行,你怎么反倒埋怨起我来了?”贺嘉年撇着嘴:“这婆子动机不良,觊觎主家财私,不如将她送到官府吧?” 贺秀秀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追着小红的脚步去了。 何姐缓缓睁开眼睛,两眼注视着床顶,愣怔半晌这才收回目光,床前坐着贺秀秀,手里拿着那枚银锭细细端详,神色间若有所思。何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小姐的床上,吓得她连忙直起身子,贺秀秀见她醒了,赶紧将她拦住:“何姐,你好生在床上躺着。” “使不得使不得。”何姐还要下床,贺秀秀道:“我说你能躺得,你便能躺得,你方才摔得不轻,不把身子养好,我可放心不下。” 何姐眼角泛泪:“我没有偷...” 贺秀秀道:“我知道不是你偷的。” 何姐蓦地睁大了眼睛,贺秀秀叹了口气,将那钉银子举到何姐面前:“嘉年爱玩,花钱如流水,这些日子又爱上了赌钱,手里有这银锭早该钻了赌坊,怎么会留到你去偷?” 何姐嘴唇翕动,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贺秀秀又道:“我已想得明白,即便真想要找借口,也断然不会拿那叫小路的孩子做挡箭牌,那种谎言一戳就穿,不是自取其辱吗?” 何姐眼泪流下来:“小姐...” 贺秀秀握着何姐的两手:“你性子软胆子小,从无害人之心,被贺嘉年设计陷害,便入了他的圈套,而我又愚笨得很,被他诓骗,教你难堪,是...是秀秀对不起你。” “小姐,您可别这么说。”何姐拘谨地道。 贺秀秀站起身来,深施一礼,何姐避之不受:“您可折煞奴婢了。” 贺秀秀直起身子:“嘉年年幼不懂事,我代他向您致歉,日后定要对其严加管教。” 何姐心中一黯,贺秀秀既然如此说,那只能代表一件事,那就是贺秀秀并不打算为她翻案了,即便她事后已得知真相,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为了维护贺嘉年的脸面,也不可能为了何姐再分说他的不是。 何姐苦涩地点点头,贺秀秀面露不忍:“我对何姐又敬又爱,此番教您受了委屈,即便心中千般不舍,但您若是执意离开,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您若是不弃,我只会更加欢喜,工钱再多付您一倍如何?” 何姐脸色纠结,尔后缓缓摇了摇头,贺秀秀伤心不已,泫然欲泣,何姐道:“我不需要双倍的工钱,贺府给的已足够我花了,”贺秀秀惊喜地看着她,何姐笑了笑:“小姐宅心仁厚,是难得的主家,我又怎么舍得离去?” 第八百九十九章 初六 初六,王记酒楼。 大门敞开,两名伙计打扮的男子守在门口,虽然大堂中空无一人,但若是有食客上门,伙计会客客气气地告知酒楼已被一位大主顾包了场,今日不对外营业。 远处的一家客栈二楼,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从窗户缝间窥视着酒楼门前的动静。 是周围。 房间中还有吴海潮、彭宇和大脑袋,彭宇站在周围身后抓耳挠腮,等了半晌不见周围有让位的意思,便矮着身子从周围腋下钻到他身前,学着周围的样子伸长脖子向外看着:“看到谷雨了吗?” 他的脑袋才到周围胸前,边说话边晃来晃去,位置不高不低,引得周围手痒,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别胡闹。” 彭宇挠了挠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酒楼前:“也不知谷雨进去了没有?” “没有,”周围道:“不过有不少人已经进入了酒楼。” 彭宇左右看看:“咱们的人呢?” “散布在四周,”周围指了个方向:“李清在那儿,”彭宇眯起眼睛搜索,在一片大柳树下发现了李清的身影,周围手指横划:“看到吕江了吗?” 吕江头戴斗笠,扮做货郎,彭宇噗嗤笑了,又新奇又好玩,他点了点头,周围道:“谷雨一旦有意外会出声示警,到时咱们便冲进去。” 彭宇不笑了,小脸紧绷:“谷雨这小子鬼得很,不会出事的。” 周围听他说得严肃,笑道:“你很紧张他?” “屁!”彭宇肯定是不承认的:“我紧张他干嘛?” 床上,段西峰倚在床褥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另一张字条,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他将那字条翻来覆去地看着,嘴中喃喃道:“护国寺,护国寺...” 他将那字条掖在怀里,翻身坐了起来,周围回过头:“你要去哪?” 段西峰伸了个懒腰:“你们的臭脚味熏死个人,我去透透气。” “老七随时可能来。”周围皱了皱眉,提醒道。 段西峰好笑地道:“有你在,他死不了。”推门走了出去。 周围啐了一口:“晦气!” “周捕头,谷雨出现了!”彭宇忽地转过头,声音兴奋地变了调子。 长街尽头谷雨施施然走了出来,一身短打扮,腰间斜插着一把朴刀,吕江迎面走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错身而过,谷雨走到王记酒楼前,站在台阶下仰脸看着匾额。 两名伙计注意到了他,但没有做声,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谷雨迈步走上石阶,一名伙计迎上前:“客官来吃饭吗?” 谷雨从袖中将那字条抽了出来,伙计接在手中看了看,露出笑容:“客官里边请。”那纸条被他攥在手中,不再还给谷雨。 谷雨点了点头走进了门去,宽敞的大堂里只坐着两人,东北角、东南角各站着一人,目光追随着谷雨,楼梯口迎上来一名方脸汉子:“好汉爷,这厢来。”将一个精致的木匣递到谷雨手中,那木匣小巧精致,比女子的胭脂盒还要轻巧。 谷雨托在手心中,右手打开盒盖,见那木匣正中嵌着一颗晶莹的珠子,一股淡淡的清香自匣内传出,那人笑意盈盈地道:“凡是来英雄会的便是贵客,这珠子名叫天纹珠,产自西域和阗,中原难得一见,虽不值几个钱,终究是个稀罕物,聊表敬意,还望笑纳。” “太客气了。”谷雨眉开眼笑地收了,充满了不劳而获的喜悦:“下不为例。” 那人也随着笑了:“这天纹珠有个好处,戴在身上便能逢凶化吉,京城之中龙争虎斗,莫要让它离了身。” 谷雨一怔,那人瞟了他一眼:“好汉爷是本地人?” 谷雨心中一动:“正是,我是...” 那人摆了摆手:“小的无福知道好汉爷的名字,您到了。”作了个揖,向楼下走去。 谷雨抬眼一看登时吓了一跳,二楼没有开窗,昏暗的环境中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或坐或站,没有个出声的,谷雨的目光从眼前模糊的一张张脸前划过,心中加了小心,左右瞧瞧,见角落、靠墙的位置早被人占了,他索性坐在楼梯上,右手悄悄在袖中抠动木匣,将那颗珠子取出来放在掌心中盘弄,只觉得那珠子圆润无暇,入手沁凉,手感极佳。 他对珠宝首饰并不了解,但对方阔绰慷慨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另一方面他原本以为进入酒楼之后总归留下名姓,可是方才那人赶在他透露身份信息之前截口打断,摆明了不想知道他是谁。 对于二楼上的江湖人氏,这是个无比令人心安的做法,不少人身上背着案子,若是官府做局,只要掌握了这些人的信息再来个按图索骥,那乐子可就大了。 谷雨咂咂嘴,捕快的职业病作祟,让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的用意。 英雄会之所以在前期保密工作上做足了功夫,摆明了不想让即将发生在京城的江湖人之间的较量胎死腹中,那么他们最害怕的是什么? 暴露。 既然那字条被对方收了去,那么对方一定还有其他方式甄别参会人员。 珠子。 谷雨恍然,心里却笑了一下,笑对方的手段既笼络了人心又方便了甄别敌我,想到这主意的也是个妙人。 他正思索的功夫,陆续又有几人上了楼。 等了半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究竟他娘的要等到几时?” 应者众多,腔调五花八门:“故意消遣大爷,搁俺们那旮沓得死好几回了!” “额赶了好几天路,饿的前胸贴后背,哪知这英雄会饭也不管一顿,额饿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那方脸汉子匆匆走上楼梯,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小童,那方脸汉子抬脚上了桌子,两手下压:“诸位安静,时辰到了。” 喧闹声逐渐平息下来,那方脸汉子环视四周,微微一笑:“初六,正午,开日相逢百事昌,天开生气到生方,开门防水招财谷,荚满金银谷满仓。诸位远道而来,共襄盛举,楚某倍感荣幸,”向四周抱拳:“今有顺天府无知小儿姓谷名雨,自命不凡,信口雌黄,竟敢自号天下第一捕快,教绿林道弟兄们颜面扫地,此等奇耻大辱你们能忍得吗?” “忍个屁!” “顺天府私相纵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还有谷雨,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教他知道俺们的厉害!” 十句话一句咒骂顺天府,剩下九句皆是针对他的,不是扒皮抽筋便是三刀六洞,谷雨听得真真切切,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第九百章 金叶子 方脸汉子待场间平息,中气十足地道:“天光地影定皇城,紫气东来无二地,诸位脚下这片土地乃是天子脚下,多少英雄豪杰成名立腕,皆起势于此。英雄会,英雄会,朝廷有武状元,咱们为何不能有武魁首?” “武魁首?”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老楚,怎么个比法?”人群中一人问道。 老楚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又取出一片金叶子,光彩夺目,引得众人惊呼。 老楚微微一笑,将那金叶子放入信封,小童用火折子融了火漆递给老楚,老楚接过来将信封封了口,从桌子上跳下来,趁着火漆将干未干之际,啪一声拍在墙上。 众人不解其意,老楚指着那墙上的信封:“信封不能打开,不能落地,谁能取到这金叶子,便是这一场的武魁。” 众人面面相觑,谷雨也呆住了,老楚环视四周,不见有人上前,笑了笑:“咱们身在绿林,自然比的是手艺。既然没人能取出金叶子,那便请各位各显神通,京城繁华富庶,天地广阔,不管你是偷是抢,咱们便以到手的金银财宝为数,价高者便为本场武魁。” “正合我意,我这几日早就手痒了。”人群中有人应道。 老楚道:“我有一言提醒各位,这场比试只决胜负不决生死,但若是犯在官府手中,那祸福全凭个人造化。” 谷雨听得阵阵心惊,老楚提出的条件几乎可以视为百无禁忌,如果任由对方胡闹下去,那京城岂不乱了套,但与会的江湖好汉却听得群情激越,纷纷叫好,老楚道:“三日后还是这个地方,老楚恭候各位的好消息,有件事说与大家知道,英雄会设有十处分会场,每个会场只取前三,届时便是从这三十人中决出最终的武魁首,望诸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十处?! 谷雨张大了嘴巴,规模远远超过他的预估,想到京城之中此刻便有几百危险分子,即将酝酿一场浩劫,谷雨身上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楚抱了抱拳,走到楼梯口:“为避免引起鹰抓孙注意,各位有序出入,莫着急,莫声张。” 众人依言三三两两走下楼梯,老楚和善地站在一旁作别,那副做派不像江湖人,倒真像个十足的掌柜,他身边站着那童子,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划过,谷雨夹在人群之中,见老楚看向自己,目光幽幽,眼神复杂难名,身边那童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锐利如鹰隼,他心中忽地涌起一阵不安,假装镇定地向两人颔首示意,旋即走出酒楼,吕江蹲在不远处的墙角,目光中露出征询之意,谷雨轻轻摇了摇头。 前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身着短靠,脚蹬快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自从酒楼出来后左顾右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谷雨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一边将今日所见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眼角人影一闪,大脑袋出现在他的身边:“还不下手?” 谷雨低声道:“急什么。” 大脑袋眯眼睛看着那年轻人:“什么时候动手?” 那年轻人是谷雨在酒楼之中便物色好的目标,他琢磨着心事,心不在焉地答道:“等无处人下手。” 大脑袋狞笑一声,将拳头捏得嘎巴作响,两人尾随在那年轻人身后,见他停下脚步,望着一户高门大院发呆,尔后机警地四下瞧瞧,谷雨和大脑袋两人早已避在暗处,大脑袋道:“这小子在踩盘子,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谷雨默不作声地看着,待那年轻人走后这才从暗处现身:“跟上去。”跟着他进入了巷子。 大脑袋一愣:“人呢?” 巷子中空空如也,谷雨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大脑袋紧紧跟在他身后,转过拐角,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那年轻人靠在墙边看着两人:“两位什么意思?”右手握着刀柄,不怀好意地看着两人,说话带着南方口音。 大脑袋嘻嘻一笑:“交个朋友。”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没兴趣,奉劝你二人走得远远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脑袋两手举到两肩,边说话边缓缓走上前:“那不成,老子看你细皮嫩肉的,非要交你这个朋友。” 年轻人皱紧了眉头:“你他娘的,嘴里不干不净,别往前走了...唔!” 话音未落,大脑袋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抓住他的腕子,那年轻人大惊失色,用力甩脱,谷雨斜刺里窜出,一脚踢在他的胯骨上,年轻人惨叫一声,向后摔倒,再想爬起来已然迟了,大脑袋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谷雨将他两手绑住,在他身上翻找,少倾将一个木匣取了出来,在手中垫了垫:“果然。” 客栈二楼,大脑袋打开木匣:“好东西,和阗的吧?” 周围笑道:“大脑袋,你还懂这个?” 大脑袋嘿嘿一笑:“当年在朝天寨劫过一名玉商。” 周围不笑了,牙疼似地吸了口气,吴海潮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两眼仍盯着那王记酒楼,他用力嗅了一口:“好香啊。” 彭宇凑过脑袋:“大脑袋哥,这玉珠本就是香的吗?” 大脑袋还没说话,段西峰推门走了进来,周围不满地道:“你去了哪里,这么久不回来为何不打个招呼?” 段西峰从怀中掏出一支木匣,周围一惊:“你去了护国寺?” 段西峰一屁股坐在床上,气咻咻地道:“哎,失了先手。”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段西峰道:“有人取走了金叶子。” 众人先前已经听谷雨说起经过,闻言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段西峰挠挠头:“那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和老七差不多,体型身高,和老七也差不了多少,长得普通又猥琐...” 彭宇两手一拍,抢答道:“和老七差不多?” 众人轰得一声笑。 谷雨紧挨着吴海潮靠在窗前,光线透过窗缝透进来,他将那枚珠子举到眼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段西峰懊恼地道:“那人就在信封上一拂,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随后将手一摊,那金叶子便在他手中,他娘的,老子愣着没看出门道。” 别人这么说也还罢了,但段西峰这么说,众人皆是心头一凛,要知道这厮武艺深不见底,快班无人能望其项背,他既然如此说,可见那少年更是不凡。 周围皱紧眉头:“没人认出你吧?” 第九百零一章 玉珠 段西峰摇了摇头,周围道:“你得罪的人太多,以后还是别去了。” 段西峰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今日我已将场中各人看了个遍,没有熟悉的面孔,若能抢进三甲,那能照上面的不过三十人而已,京城百万人众,能遇上仇家的几率能有多少?” 周围被问住了,段西峰又道:“小谷若是得手还好,若是失手怎么办?那幕后主使要不要追了,怎么追?” 他所问的周围一个也答不上来,段西峰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小谷若是失手,我便是备案,总归多一成保险不是?老四,做事要考虑周全,不然怎么放心交给你来做。” 周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他知道这厮绝不是这么想的,但话说的就是让你挑不出理来,运了半天气才道:“二哥教训的是。” 段西峰嘻嘻一笑,把眼看向吴海潮:“有动静吗?” 吴海潮的目光在酒楼前的长街上游走,摇了摇头:“只见进,不见出,而且进入酒楼的看起来不过寻常食客的模样,那老楚和童子却并没有现身。” 周围沉声道:“不如将酒楼抄了,拿回来严加审问,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不着急。”开口的是吴海潮,在他的视线中李清正和另一名捕快从酒楼中勾肩搭背地走出来。 过不多久李清推门走了进来,谷雨站起身:“喝酒了?” 李清脸色微红,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两个大男人大白天去酒楼,不喝二两说得过去吗?” 谷雨笑着比了个大拇哥:“李大哥阅历、经验丰富,不是我们这些年轻人能比的。” “拐着弯儿说我老,”李清开了个玩笑,正色道:“喝得不多,误不了事。我和杜军按照你的吩咐扮做寻常食客,并未发现异常,那老楚正是掌柜,不过却未看到你说的那名童子。” 谷雨回忆着那孩子的相貌,再次确认道:“你看仔细了?” 李清道:“大堂和二楼没发现,后来我又借故上茅厕,将后院也查了个遍,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吴海潮咂咂嘴:“奇怪,莫非这人早先随人群一并溜走了?” 谷雨想了想:“除非那酒楼中有暗道,否则便是混在了人群之中,他长得身材矮小,夹在魁梧的江湖汉子之间,不易引人察觉,你离得这么远,未必关注到他。” “这倒是极有可能的。”吴海潮认可了这种说法:“你说他会不会是给这老楚通风报信的?” 谷雨沉吟着没有说话,大脑袋手中托着珠子,眼珠转了转,忽道:“既然这珠子是身份的凭证,那咱们便买上几十个,分给三班弟兄,是不是便可混进去了?” 周围一扬眉:“这倒是个法子。” 彭宇惊喜地道:“甚好甚好。”他被谷雨一番描述,说得心痒难耐,若有机会凑个热闹,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不成。”说话的是谷雨。 大脑袋一梗脖子:“为什么?” 谷雨招了招手:“你来看。” 大脑袋嘟囔道:“故弄玄虚,”观察着谷雨手中的珠子:“晶莹清亮,水头好,你想告诉我这是好货?” “那是你的角度不对。”他压着大脑袋的肩,让大脑袋低下身子,迎着日光细看。 众人大惑不解,齐齐凑了上来,大脑袋露出不解的神情:“这是?” 他发现在珠子内部有细如蝉丝的纹理,若非看得仔细是决计发现不了的,他将自己那枚珠子拿了出来,放在阳光底下细看,果然也有所发现,段西峰将木匣打开,大脑袋将珠子迫不及待地抄在手中,同样也有,只不过三枚珠子纹理各不相同。 大脑袋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谷雨沉吟道:“正如你所说,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将这珠子买上几十个,他们又有什么途径甄别?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这珠子纹理千奇百怪,却也是唯一的印记,寻常可仿造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谷雨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段西峰摇了摇头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首先这珠子不是产自西域吗,本身就是稀罕物,一时之间上哪里去找这许多仿冒品,第二,你我并不了解玉石,说不定这类玉石天生便有纹理,纹理各不相同又如何,究竟有几人会在意,除了你这种古怪的人。” 大脑袋冷笑道:“段捕头说得在理,你这厮胡思乱想,扰乱军心。” 谷雨低头琢磨片刻:“若是有人能将分发出去的每一块的玉石纹理记住呢?” 这一次便连周围也听不下去了:“记性好的人我见过,但与会江湖人氏数百,这珠内纹理稀奇古怪,即便记性再好的人也难以记下。” 段西峰拍着大脑袋的肩头:“你这主意不错,就照你的意思办。” 大脑袋露出笑容,周围却摇了摇头:“不可。” 大脑袋气道:“为何不可?” 周围沉吟道:“对方既然用这珠子作为与会凭证,一定有其特异之处,正如原先那字条盖的章,染料极为复杂,并不是轻易敢仿冒的,这一点我是同意老七的,珠子上一定有我们还未破解的机巧。” 彭宇道:“难道是这香气?” 大脑袋眼睛一亮:“我从未听过有哪种玉石可自带香气的,说不定这便是关键所在。” 周围正色道:“无论如何,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决不可轻易仿冒,弟兄们的命再不值钱,那也是命。” 众人应道:“是。” 大脑袋的提议接连被否,不禁有些泄气,随着众人蔫蔫地应了。他江湖脾性不改,在山上一呼百应,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想到便去做,结果一入公门才发现处处掣肘,尤其是引以为傲的那点小聪明,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周围见他神色有异,在他粗如水桶的臂膀上拍了一记:“你新来不久,已经有个捕快的样子了,不错。” 大脑袋一怔,谷雨前番说这话明显出于揶揄,但周围的表扬却是发自真心,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脸色古怪地含糊应了。 谷雨抬起头:“大脑袋,接下来你该教我如何做贼了。” 第九百零二章 火铺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黝黑的街面上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兵丁手持兵刃不时出现在街头巷尾,刘永吉亲自挂帅,领着人上了街。府尹程正谊照会五城兵马司,将当下情形与刘永吉说了,刘永吉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召集五城各指挥使,命其率弓兵、火甲游街巡查严防死守,顺天府皇亲国戚及各司官员府邸尤其关照,务必要将骚乱控制到最小范围,只是整个安排过程并没有提及英雄会这一档子事。 这却是得到程正谊授意的,即便是在顺天府,英雄会这个名字也仅仅是在有限的数人之间流转。根据快班目前掌握的线索,很难说这幕后黑手的触角有没有渗透进官府,为避免节外生枝,同时也为了防止消息泄露,程正谊并不打算公开英雄会的秘密。 顺天府中快班灯火通明,院子里差役或站或坐,足有百人之数,各个精神抖擞,严阵以待。 段西峰坐在那颗大柳树下微阖双眼,闭目养神,吴海潮和彭宇两人分坐两侧,枕着他的肩膀,发出了微微的鼾声,董心五则与周围坐在值房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借以打发睡意,说的话题却是朝天寨。 董心五道:“听老七说那条山路坑坑洼洼,走得可不易,尤其是山腰一段紧邻悬崖,稍有不慎便有车毁人亡的危险。” “那条山路我走过,”周围点点头:“听大脑袋说之所以修到崖边,一则顺应山势,减少人工,二则却是为了防着咱们进山清缴。” 董心五一怔,好笑地捋着胡子:“那时谁也没想到想到会有官匪和解的一天,”顿了顿又道:“老七与夏姑娘?” “不知道,”周围挠挠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是他师兄,又不是他娘,这些情情爱爱的我问不出口。” 董心五一瞪眼:“我还是他师傅呢,我就问得出口吗?夏姑娘与老七天造姻缘,若是因为一点小事便就此了结实在太过可惜,他二人都有心气,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你这做师兄的也上点心。” 周围撇撇嘴:“人家夏姑娘天姿国色,又是东壁堂中赫赫有名的女郎中,听说后宫不少娘娘都找她瞧过病,只要她说句话,提亲的队伍能排到城门口,再看看老七,长相普通不说,为人处世也没个机灵劲儿,每月老老实实拿工食银,勉强解决个温饱,干的又是苦差事,哪一样能和人家比,您觉得老七能配得上夏姑娘吗?” 董心五不假思索地道:“怎么配不上了?” 周围苦笑道:“他是自家孩子,您老便睁着眼睛撒谎是吧?” “兔崽子...”董心五扬手要打,周围笑着避开。 梆子声远远传来:梆!梆!梆! 紧接着是更夫苍老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柳树下的段西峰霍地站起身来,向值房内看去,董心五也站了起来,两人视线一碰,董心五微微点头,段西峰道:“子时已到,出发!” 差役齐声应道:“是。”化作一个个小分队向府外走去,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顺天府人力有限,区区百人还不足以掌握整个京师各坊各巷,因此依照五城兵马司的辖区将差役分作五个分队,分别由周围、段西峰、吴海潮、李清、吕江各领一队,再从各自辖区之中选择容易成为捕猎目标的区域,分作小分队,各选队正,驻扎在该区域中心的火铺,做好随时机动的准备。 周围站起身:“师傅,我去了。” “万事小心。”董心五叮嘱道。 顺天府东富西贵,乃是防卫之重,分由周围和段西峰率领。周围风风火火地赶到朝阳门大街。 火铺中留有两名兵马司的弓兵,已将火盆生了起来,火盆之上坐着一壶水。两人正面对面地烤着火,周围领人走了进来,弓兵急忙站起:“周捕头,好久不见了。” “你小子胖了不少,是不是偷懒来着?”周围笑着打招呼。 那弓兵叫起撞天屈:“您可冤枉我了,前段日子我随将军去通河出公差,晓行夜宿,可是吃了不少苦。” 身后的捕快跑得气喘吁吁,两名弓兵翻箱倒柜找到几只瓷缸子:“弟兄们喝口水。” 东城的火铺大多空间宽敞,既有容兵丁休憩的床褥及生活基础用品,又有捕盗、灭火的一应设施,角落中摆着一具火龙,墙上除兵刃之外,还有不少铁钩,牢牢地镶嵌在土墙之中。 周围从那弓兵手中接过瓷缸子,水还没喝一口,忽听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人喊马嘶,街上乱了起来。 捕快霍地围拢在周围身边,周围将那缸子在弓兵手中一塞:“来了,走!”一马当先窜出了火铺,身后捕快一窝蜂地跟在他身后,只听嚓嚓地脆响,钢刀已脱鞘而出。 周围跑得足不沾地,但见长街对面一条模糊的人影迎面而来,身后弓兵举着火把,大声呼喝:“站住!”“缴械不杀!” 那人影充耳不闻,跑得飞快,忽见前方出现数条黑影,气势汹汹直奔自己而来,不由地慌了神,犹豫片刻身子一拐,钻进了巷子里。 周围紧追不舍,待追到咫尺之遥,忽地飞起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那人影向前抢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不待爬起周围已来到他身后,铁钳般的大手将他拎了起来,眼前寒光一闪,匕首锋利的刀刃径直戳向周围咽喉,周围出手如电,叼住他的腕子向外一扯,匕首应声落地,紧接着向怀中一带,那人手臂被反折,疼得哎哟一声,不敢动弹了。 身后捕快追上来,从周围手中接过将其绳捆索绑,火把亮起,对方大概二十上下,生得獐头鼠目,不甘地看着周围。 周围凑到他眼前,冷冷地道:“姓名,籍贯?” 那人不答,周围扬手便是一耳光,干净利落脆,让捕快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周围冷冷地重复:“姓名,籍贯?” 那人畏惧地看着他,半晌后支支吾吾道:“葛志敏,山西汾州府人氏。” “带走!”周围挥了挥手,两名捕快在这厮背后推了一把,离开巷子。 “周捕头,隆福寺附近发现贼踪!”一名弓兵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周围吐出一口浊气:“跟我走!” 第九百零三章 奉公守法 子时一过,群魔乱舞。京城的大街小巷陆续传来嘶喊吵闹之声,撕破了夜晚的静谧。 五城兵马司全城大索,频频示警,顺天府差役闻风而动,出现在每一处案发现场,将盗贼绳捆索绑押到火铺,拴在铁钩之上。至丑时,各处回报已成功抓捕二十五余人,脱逃七人。 众人预料到今夜会很辛苦,但没想到竟会这般辛苦。 这消息惊得程正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披着睡衣坐在值房,听董心五将战果汇报一番,不由苦笑道:“明日早朝定然会十分热闹,”他自嘲地道:“这京师府尹之位坐得我胆战心惊,这大半年过来,连我家夫人都说我苍老了许多,做得好叫理所应当,但有差池便是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董心五道:“教大人费心了。” 程正谊看了他一眼:“老董,你可不要多心,我不过是书生矫情而已。我不过做了半年府尹,你这一辈子却都在署衙蹉跎,想必委屈比我多得多,你的筹划本官是首肯的,纵使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顺天府的府尹如走马灯似的换,董心五伺候过形形色色的上官,却很少见程正谊这样随和、待人平等的,内心感动无以复加:“大人体恤,乃是卑职之福。” 一名弓兵急匆匆走入值房:“大人,东城周捕头回报又抓了五人。” 程正谊倒抽了口凉气:“这么快。” 董心五苦笑道:“今晚怕是歇不下了。” 程正谊疑道:“谷雨呢,怎么不见他的战报?” 董心五咧了咧嘴:“做贼呢。” 程正谊霍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有些尴尬,想着措辞:“这孩子,脑瓜子和别人不太一般。” 呼啸声中,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弓兵如疾风般卷过巷子。 两个脑袋探了出来,分别是谷雨和大脑袋,大脑袋望着弓兵的背影消失,街上重新恢复了平静,这才收回目光:“你真要干?” 谷雨舔了舔嘴唇,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干。” 大脑袋眼珠转了转:“即使大当家的嫌弃你,你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 “跟她没关系,”谷雨气急败坏地道,但大脑袋明显是不信的,目光中充满了揶揄,谷雨气道:“你爱信不信,我既然决意参加这英雄会,便要摸清其中的门道,幕后之人辛苦策划,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日后还会有什么花样,你我都预料不到,一旦漏了陷,轻者陷入生死危机,重则行动失败。只有你言传身教,让我更加像个江湖人才不会露馅。” 大脑袋撇了撇嘴:“借用公门的一句话:贼有贼相。你再刻意模仿,那股江湖习气却也是学不来的。” 谷雨认真地想了想:“为何模仿不来?” “这个嘛...”对于谷雨这种穷追猛打的谈话方式,或者说思考方式,大脑袋从反感、排斥慢慢转变为不耐烦、再到后来平静地接受,颇花了些时间,这其中夏姜居功至伟。 她告诫大脑袋静下心来,认真观察谷雨,她曾说过谷雨是一个能将事情干明白的人,她说大多数人是要经过漫长的驯化,日复一日地积累才能明白,而有些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明白,只有少部分人是经过缜密的思考,还原事情的本质,便能明白的,而谷雨便是其中一个。 大脑袋对此颇不以为然,但是谷雨自从康复后便将他别裤腰带似地拴在身边,对彭宇都不曾如此上心。而长时间的接触让大脑袋逐渐摸清了一些门道,他发现谷雨总能在一堆繁复的线索中发现线头,即便每有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待水落石出之时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尽管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已在悄悄地调整着自己的思维方式,就比如现在他现在尽管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知道我在顺天府最忌惮的哪一位吗?” 谷雨笑了:“难道不是我吗?” “你也配!”大脑袋啐了一口,对于谷雨冷不丁的幽默,他简直是火冒三丈:“是你那二哥,段西峰。” 谷雨尴尬地收起了笑容:“为何?” 大脑袋道:“因为他身上充满了江湖气,我在他身上能嗅到同类的味道。” 谷雨有些明白过来了:“举手投足?” 大脑袋道:“在你看来他不过是性格或言行举止与寻常捕快不同,但我自小在山里长大,见惯了这副做派。那位段二哥想必是半路入的公门,在此之前绝对在江湖道浸淫多年,那副舍我其谁的匪气是藏不住的。” “原来如此。”谷雨道:“不过照你这么说,周捕头不也有些匪气吗?” 大脑袋嘿嘿一笑:“你编排周捕头的不是,他知道吗?” 谷雨吓了一跳:“你可不能多嘴,学那长舌妇胡说八道。” 大脑袋道:“顺天府的官差平时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飞贼市霸,山匪凶犯,总会沾染些江湖习气,不说周捕头、李清、吕江这样的老刑名,便是吴海潮这样整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也有强横的一面,粗鲁暴躁与江湖人别无二致,只不过你们终日厮混在一起,察觉不到而已,至于你...” 大脑袋摸了摸下巴:“你这人沉默寡言,心防极深,受影响也是最浅的,身上半分江湖气也无。” “唔...”谷雨脸上竟有些失望。 “江湖人的手艺五花八门,山川河岳教派帮会,三教九流传承千年,岂是你说学便能学到手的,就拿朝天寨来说,如何踩盘子物色合适的人选,如何悄无声息地翻墙入户,这其中的学问大了去了,便是三年五载也未必出师,若是失了手,落到顺天府或者五城兵马司手中,那可丢人丢大了,”大脑袋幸灾乐祸地道:“怎么样,还要干吗?” “干,越听你说越是心痒难耐。”谷雨沉吟道,他向巷子外那宅子努了努嘴:“我白天里已踩过盘子,这户人家乃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粮商,为人却很吝啬,府中下人不多,正好方便我们练手。” 大脑袋瞪圆双眼,见谷雨不像开玩笑,讪讪地道:“小谷捕头,我劝你奉公守法。” 第九百零四章 翻墙 谷雨舔舔嘴唇,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看得大脑袋心惊胆战,谷雨斜眼睨着他,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不屑:“你怕了?” “他娘的!”这句话挑战了大脑袋的职业道德,禁不住火冒三丈:“也罢,老子便带你开开荤。” 左右看看,街面上黑灯瞎火,不见人影,他站起身来猫着腰从巷子中走了出去:“跟紧了。” 当真要动手了,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笼罩了谷雨的全身,他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知道了。”声音干瘪嘶哑,往日里身为捕快的从容一扫而空。 这短短一瞬,大脑袋已溜到了对面的巷子里,见谷雨仍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你缠小脚了?!” “来了,来了。”谷雨忙不迭地应道,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巷子。 大脑袋气咻咻地道:“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早就落到鹰爪孙的手里了。” “呃...”这话说得谷雨一愣,大脑袋也一愣,伸手在脑门上一拍:“被你气糊涂了,我都忘了我现在是官差。” 谷雨笑了笑没说话,大脑袋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绕到那户人家的后墙,略一盘算:“三进的院子,看起来真有几个大子儿,不过也是个怕死的主儿。”向那高耸的院墙努了努嘴。 谷雨犯了难:“这么高,便是叠罗汉也爬不上去。” 大脑袋白了他一眼:“武艺稀松平常的便不吃饭了吗,死脑筋,”弯腰从靴子中取出一把匕首,拔去刀鞘,用刀尖将自己的腰带上的线头挑开,取出长长的一根丝线,谷雨傻了眼:“这是...飞虎爪?” 丝线不断从腰带中抽出,被大脑袋松松垮垮地绕在左手手掌上,谷雨粗粗一算,足有两丈有余。 大脑袋道:“差不多的使法。” 谷雨疑道:“你平日里带这东西作甚?” 大脑袋满不在乎地道:“以备不时之需嘛。”将线头绑在匕首上,右手攥着丝线将那匕首像风车一般转起了圈,忽地右手一松,那匕首带着丝线直奔墙头而去,随即在另一头消失了踪影,大脑袋缓慢地回收丝线,墙头发出不易察觉的轻响,是匕首与墙砖摩擦的声音。 大脑袋显得很有耐心,他歪着脑袋侧耳倾听着动静,手中丝线收收停停,直到听到叮地一声脆响,大脑袋露出笑容,用力扯了扯丝线,丝线绷得笔直,大脑袋得意地谷雨扬了扬下巴:“勾上了。” “能成吗?”谷雨将信将疑地道。 对于谷雨胆敢挑战他的专业,大脑袋是极为不满的:“你知道什么,这院墙修葺之后过得一年半载,伴随风吹雨打,墙砖之间总会有脱落,露出空隙,这大户人家便是再有钱,也断然不会有整日里补墙的,这就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他站到墙角:“知道你不会,鹏爷给你打个样。”一脚蹬在墙上,左手抓住丝线,另一只脚随即也上了墙,左右两手交错,如此反复几次竟真让他上了墙头,他坐在墙头,一脚墙里一脚墙外,向谷雨招了招手:“愣着作甚,还不上来?” 谷雨如梦方醒,学着大脑袋的样子拽紧了丝线,两手交替,眼看便要攀上墙头,大脑袋脚尖一勾,那匕首从墙缝之间脱落,谷雨大惊失色,自半悬空中重重栽落。 “唔...”小谷捕头的呻吟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他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大脑袋!” 大脑袋一摊手:“墙土松动,这也是常有的事,怪不得我。你看不上绿林道,想必祖师爷也不想你吃这碗饭。” 谷雨摔得屁股生疼,知道是这厮公报私仇,却偏偏没有证据,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了,闷哼一声:“拉我上去!” 大脑袋手中仍攥着半截丝线,从墙头续了下去,谷雨攥紧,抬起头:“大脑袋,你再敢耍我,我就告诉你娘,你在公廨溜奸耍滑,官老爷对你很不满意。” 大脑袋吓得一激灵,谷雨道一声:“抓紧了!”两腿在墙上连蹬,窜上了墙头。 大脑袋气恼地看着他,谷雨冷笑一声,偏腿跳入了院子。 大脑袋无计可施,将丝线一头绑在墙头砖上,另一头则慢慢续到了院子里,谷雨看了片刻恍然大悟:这是给自己准备后路呢。 真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多年经验,这些细节不实际走一遭,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他慢慢地适应着院子里的光线,目光机警地四下环视,自己落脚的地方紧靠马厩,主人家在家中养了两匹马,听到动静两匹马抬起头,发出轻微的响鼻。马厩一旁则是一辆马车,马被拴在桩子上,歪着脑袋打盹。马厩旁则有一间简陋小房,看起来像是下人居住之所,门前支着晾衣架子,几件衣裳挂在半空,随风舞动。 不远处则是柴房,门前木柴整整齐齐罗列,看来主人家已做好了入秋的准备。 大脑袋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这是马夫的居所,其他家奴院工在一进院,今夜闹得欢腾,不能排除人家早已醒觉的可能。有钱人家多半是不信任下人的,值钱的东西一向在三进院,最可能就是在主人家的正房,咱们从后墙走,直入三进院,用时短,也避免了与下人打交道。” “言之有理。”谷雨心悦诚服地道,大脑袋歪着头看向身边那小房,悄悄走了过去,谷雨不解其意,跟在他身后,便见大脑袋伸出手来竟去推门,谷雨吓了一跳,大脑袋回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掌按在门板上轻轻推出,房门应声而开,吱呀声响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尖锐而刺耳。 谷雨拉住大脑袋的衣袖,大脑袋向他摇了摇头,随后将头凑了上去,睁一目眇一目透过门缝向里观瞧,片刻后回过头,语气也变得轻松了:“马夫不在。” “这么晚,去哪儿了?”谷雨低声道。 “我哪里知道?”大脑袋应道,忽地诡异一笑:“说不定给夫人暖被窝呢。” 谷雨无奈地看着这厮,大脑袋却忽地脸色一变,拉着谷雨一个箭步窜到房后。 第九百零五章 花厅 大脑袋眼神望向谷雨身后,眼神忽地变了,伸手拉了谷雨一把,谷雨见他神色有异,也不细问,敏捷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齐齐藏到房后,蹲下了身子。 谷雨探出半个脑袋,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谷雨疑惑地看向大脑袋:“你搞什么鬼?” 大脑袋同样疑惑:“方才好似看到一条人影。” “莫说人影,连个鬼影也看不到。”谷雨低声道,大脑袋不确定地道:“莫非方才眼花了?” 谷雨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从房后走了出来:“别耽误时间了。” 大脑袋耸了耸肩,比了个手势,两人蹑足潜踪悄悄溜向前院。这一路走来,谷雨时刻夹着小心,鬼鬼祟祟反不如大脑袋从容,由此可见这厮当年到底干了多少票,才能如此驾轻就熟。 两人摸到正房一侧蹲在角落中,大脑袋伸出手指指点着:“正房为主人起居之处,金银细软多半在此,由主人或女主人掌管;跨院的花厅则是主人会客之处,尤其是商贾之家,为了彰显财力与品味,也会置办些名贵字画、器物,因此这两处便是我们下手之处。而京城之中的坐贾巨富,则另辟有账房,但一般会雇请护院看守,非到走投无路之时,朝天寨却是不碰的。” 谷雨疑道:“为何?” 大脑袋白他一眼:“朝天寨只为求财,不欲谋害人命。” “讲究。”谷雨讪讪笑道:“这户人家姓施,施员外家万历十二年由苏州迁至京城,家族做的是布商,施员外来到京城后白手起家,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粮食,不过只能算小有家产,生意没大到需要护院看护的地步...” 大脑袋歪着脑袋,蹙起眉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谷雨伸手一扯他的衣袖,大脑袋回过头,笑容颇为诡谲,压低了声音道:“你听...” 正房之中传来阵阵喘息,夹杂着男女欢好的呻吟之声,谷雨愣住了,瞬间满脸通红。 大脑袋促狭地笑道:“莫非真教我猜中了?” 谷雨皱起眉头:“正房怕是不成了,咱们去花厅瞧瞧。” 大脑袋笑容不减:“机会难得,再听一会儿。” 谷雨抽身便走:“你听吧。” “哎哎,等会,”大脑袋眼见谷雨走远,只好无奈地爬起身追了上去,跟在谷雨身后嘟囔道:“床笫之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以后便不成婚了吗,和你媳妇儿难道便不弄那事儿?多好的学习机会,你小子怎么这般没有情趣?” 谷雨充耳不闻,脚步加快,大脑袋亲眼目睹他的局促,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存心逗他,一路上喋喋不休直说到花厅前才住了嘴,谷雨的脸红得如同一块大红布,紧咬着嘴唇。 大脑袋嘻嘻一笑,闪身进了花厅,认真端详着厅中的陈列,昏暗的花厅中看得模模糊糊,大脑袋口中念念有词:“花瓶、插牌看上去个儿大,实则值不了几个钱,但博古架上的便不同了,就比如这个...” 他绕到架子前,伸手拿下一件玉璧:“这些古玩小件说不定便是哪位名人名士的,每一件拿出来都颇有讲究,价值不菲,出手快且隐秘。”转过身向墙上一指:“还有这墙上的名人字画,只要还趁手,自然是要全数取走的...” 谷雨聚精会神地听着,大脑袋不愧是江湖老匪,说起来头头是道,今晚走这一趟,当真是不虚此行。 大脑袋端详着博古架上一件件古玩,嘴中啧啧有声:“这施员外虽算不上巨富,但眼光着实不错。”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偷香窃玉、来去自由的江湖岁月,兴奋地心跳加速,将那玉璧悄悄放入怀中,又伸手出去,这一次拿的却是一把翡翠香炉。 谷雨忽地揪住他的腕子,大脑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反手扣住对方的脉门,脸色带着一丝狠厉:“你干什么?!” 谷雨眉毛立了起来:“嘘,有人来了。” 大脑袋回过神来,谷雨拖起他便走,迅速避在屏风之后,与此同时花厅外脚步声响起,几个人影悄悄出现在了花厅门前。 大脑袋惊出一身冷汗,看了一眼身边的谷雨,暗道惭愧。 一个声音响起:“没有被人发现吧?”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操着江南口音应道:“施员外放心,我们弟兄指着这行吃饭,自然会行事谨慎。既然收了你的钱,那贵夫人肯定活不过今晚。” 谷雨和大脑袋同时一惊,两人互相看看,均是一脸不解。 那被叫施员外的仍是不放心,追问道:“也不知怎地了,今晚街面上吵吵闹闹,颇不平静,你们没与官兵打过照面?” 那粗犷声音应道:“施员外,是你花钱请咱们弟兄千里迢迢从苏州来的,怎么,是不信任弟兄们的手艺,还是事到临头害怕了?” 施员外声音打颤:“雷爷,我若是害怕就不会找你们,只不过苏州不比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无论是兵是差,皆是天下精锐。我假托外出经商之名,此刻理应在外地,若是漏了破绽,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叫雷爷道:“施员外,你且宽心,今晚江湖豪杰大闹京城,无论是兵是差,无论再如何精锐,此刻也顾不得你了,哈哈,哈哈!” 此人也参与了英雄会!谷雨和大脑袋对视一眼。 施员外虽不知这英雄会是什么,但听他口气自信满满,也不禁放松下来:“此刻那贱人该是与那马夫厮混之时,待我去探个明白再动手。” “请便。”雷爷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带来的三人也都捡地方坐了,施员外拱了拱手,急匆匆地去了。 花厅中又恢复了宁静。 谷雨此刻也大致猜到了始末:这施员外的夫人与那马夫勾搭成奸,不巧被施员外撞见,这才起了杀心,他假意外出经商,实则前往苏州雇佣了杀手,悄悄回到京城欲杀奸夫淫妇。 想到此处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今晚本是跟大脑袋学艺来的,却没想碰到这些腌臜事。 他正想着心事,那边厢一名杀手突然笑道:“这施员外只以为请咱们兄弟四人除掉他那婆娘,却不知道引狼入室,连他自己的命也要保不住了。” 黑暗之中听得真真切切,谷雨登时变了脸色。 第九百零六章 狗东西 “恩,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京城动我们李和穆家,我就不行,你们还能在京城混。”李明明摸着自己的手臂,痛死了,但是此刻她赶紧给父母打电话。 言优向来话少,这会儿他沉默的厉害,她也不擅长主动打破这隔阂,一时间,只觉得车里的冷气息令人有些压抑。 叶青故意消遣着吴建,谁让他当时在自己身边罗里吧嗦的,还藐视我华夏医术,真是不知所谓。 何礼巫带着另外三个副官模样的军士则抬着担架连忙跑了出来,从贺云龙肩上抱下了马如龙,并立即就给他进行了输血,待马如龙脸色不再那么的惨白好了一些后,何礼巫就命手下们赶紧把马如龙抬去了城里的医院。 而此时后方的机器人列队终于越过了拐角口,就在后面龟速追着。 我心里特别难受,同时又觉得这个结果是预料中的,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下去。 当下贺云龙心头一担心,赶紧朝拉在后头推着轮椅过来的柳时生跑了去。 班主任三人实在拿我没办法,最后只好顺从了我的意思。临走前,班主任还特地嘱咐我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他,我无力地笑着答应。 慕清风看向澜沧子二人祭出的法宝,目光略微闪了闪,而后翻手拿出一只铜炉,眸中划过一道深邃之光。 看了一眼之后,发现他没有想要回答我,只是一直认真的看着对面的风景,眼神专注。 这样的车牌号,可不是有钱就搞得到手的,绝对是大有身份的人物。 “周管家,你们来干什么”费朗芸从屋里走出来,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周管家和他的徒弟。 我没有运用道理去劝阻,只是四处看了看,门口距离我的距离,以及任何我可以拿来自救的武器。 “这就是当年精灵族长留下的信物,据说得到它的认可后,可载人直接飞到精灵族所在地。只是近百年来,还未碰到有缘人。”无为老人谈起这件事,还是有些不能释怀。 “性命已经无虞了,只是”康神医看着走过来的同样满脸急切的费朗琛和欧阳岑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衣衫单薄的尔多尼殿下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 后来简池和加蓝相继被人抹黑,又被曝出她和秦直还有时芊芊三角恋的报道,她就很好奇,秦直到底比容溪好在哪里,简池会选他而不选容溪 朱霸对朱雀的怨毒又深了一分,但见到众人的脸色,也知道急不得,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却不敢阻止朱雀的话。 好在马玲玲不是恶人,换做一位变态的生存者,他们都得被玩死。 只是,秦沐雪怀疑姜家两兄弟能和韩风好多长时间,人家毕竟是大人物,而韩风呢,什么都不是,交朋友,也要地位身份匹配才会长久的。 就在这时候,冰心额头上的凤凰印迹在度浮现,并且越来越明显。 周一扔了手里被一刀砍的像是锯子的刀,把一刀提起来,然后又把他的刀抓在手里,虽然周一觉得一刀的刀还不错,可是早知道他在一个修真世界,到时候会有法宝的,要这玩意干嘛 当然,她足足买了一个礼拜的食材,比起在外面吃,当然还是自己做饭更为划算。 司睿远的狠毒仅持续了几秒钟,随即脸上便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这让静婉立刻松了一口气,以为司睿远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 郭冷月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声音生冷的说道,“奴仆领命”,顿时两百多个死士全部跪在地上对着郭冷月恭敬的说道,“统领”。 我虽然睡了一天,还是觉得累,眼皮沉沉刚想睡过去,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吵醒。 “不想给,那就请吧。”李云做了个请的姿势。她这是有心把刘展气走。免得以后纠缠。 只不过汪泽是谁,汪泽可是这里老板的朋友,想要吃顿饭还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虽说44号百般客气,但平时十分实诚的槐笑笑这会儿是一点道理也不讲,就这么霸道地决定去找肉。44号不敢反驳,心情复杂地接受了。 我忽略着自己心中的情感,虽然是努力的告诉着自己不过就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根本就不用闹得这么的深情。 “我扶你回山洞吧”她试探着问,这崖上风大,他身子受不得寒。 许问心中一惊,这石塔的威压更加恐怖,简直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长乐怔怔地看着他,视线开始模糊,本以为早就不会再跳的那颗心,竟然在隐隐作痛。 凤连城无力地被她扶着,狐裘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冰冷的身体慢慢回温。 此次四皇子被陷害一事,虽然明面上跟太子没什么关系,但真要算起来,其实是有关系的。 昏暗灯火下,花晴孑然而立,痴痴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第九百零七章 奸夫 施员外看着一脸愤怒为姘头争辩的妻子,禁不住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忽地从雷爷手中夺过刀,用力地挥向马夫:“狗东西,狗东西!” 马夫不敢反抗,惨叫着躲避,施员外怒气更盛,右手连挥,看这架势要把他活活打死。 施氏惊道:“不要!”竟从床上一跃而下,赤条条地抱住马夫,将他护住。 “嚯!”小冯眼珠子乱转,一时不知该看哪里好。 雷爷舔舔嘴唇,调笑道:“好身段。” 施员外听在耳中,脸上火辣辣的,又见施氏拼着性命与尊严不要,也要回护她这姘头,只气得七窍生烟,他怒视着施氏,破口大骂:“不知廉耻!狗男女!” 施氏回过头:“你当年娶我,可问过我愿意吗?” 施员外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施氏泪水涟涟:“我爹贪图富贵,他知道你施家是苏州的名门望族,家资丰厚,只要与施家结为姻亲,下半辈子便再无衣食之忧。他是我们村里有名的赌棍,家中欠了一屁股债,我娘不堪重负,投河自尽。他为了钱不惜将唯一的女子卖与了施家,你施家嫌弃我的出身,自然看我不上。” 施员外喃喃道:“所以你嫁给我,只是因为你爹?” 施氏点点头:“我已有了属意的男子,若非被强迫,如何会嫁给你?”她看向怀中的男子。 施员外惊呆了:“他是,他是...你,你?”震惊之余,话也说不利索了。 施氏道:“我与他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但我爹从中作梗,将我俩硬生生拆散,随后因你家中刁难,我随你来京,慢慢便绝了念想,只想一心一意侍奉你,全了一世姻缘。” 施员外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施氏爱怜地看着怀中的男子:“可他对我始终放不下,千里迢迢追到京城,那一天我见到他简直以为在做梦,可他明明活生生站在我的眼前,我便知道再也舍不了他了。他在车行谋了活计,我俩便趁你外出之际偷偷私会,一直到他提出要我假借购置马车之名,将他雇入府中。” 施员外怒火攻心,咆哮道:“好,好算计,我为了这个家风里来雨里去,你却在家与这狗...与他鬼混。我,我这头上绿的洗脸都掉色,却浑然不知,我,我糊涂啊!” 小冯抿了抿嘴,想笑又不敢笑,雷爷横了他一眼,向施员外道:“别耽误时间了,你这厢鬼哭狼嚎的,要把人招来了。” 施员外抹了把脸上的泪痕,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刀:“你枉顾我的一片深情,该不该杀?” 施氏脸色大变:“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与他无关。”紧紧地将男子抱住。 施员外伤心欲绝:“你为他甘愿掉脑袋?” “他为我远来京城,何尝又不是一番情意,我不能对不起他。”施氏将眼一闭:“你杀了我吧。” 施员外两手擎刀,牙关紧咬,鼻息咻咻,他脸上的肌肉哆嗦着,两手举起又落下,忽地大喝一声:“我杀了你!”用力挥下,眼看着锋利的刀刃将要落在施氏头顶,心中一软,身子一扭,刀锋擦着施氏头顶滑出,重重地磕在地上。 在场众人都呆住了,施氏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施员外呼呼喘着粗气:“十三年前,我在石桥上见你第一面,便被你吸引,不顾父母阻拦偏要娶你为妻,我心中只想这女子嫁到家中,便是施某的良人,断不可教她受了委屈,即便与施家脱了干系也要护你一世喜乐。言犹在耳,我又如何下得去手,你走吧。” 杀手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施员外,施氏也惊呆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下来,施员外向雷爷摆摆手:“放了他们,你的钱我一分不会少给。” “可惜了。”雷爷眼神阴鸷。 “可惜什么?”施员外皱起眉头,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懒得和他打哑谜,雷爷狞笑道:“可惜你也要死在我的手上!” 施员外大惊失色,雷爷目光狠厉,当胸便是一脚,施员外毫无防备,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胸口如同被大石擂中,身子倒飞而出,重重地跌倒在地。 施氏尖叫着上前:“老爷!” 小冯一把将她拉住:“美人儿,你往哪里走?”在她光洁的胸前捞了一把。 “你做什么?”马夫跳起身来。 一名杀手挥拳将他撂翻在地。 施员外强撑着坐起身来,惊骇地看着雷爷:“雷爷,你要作甚?” 雷爷好笑地看着他:“看不出你这厮还是个多情种子,你那娘子流光水滑的身子都给别的男人玩遍了,你还能忍下这口恶气,老子看不过眼,替你杀了她。不过这报酬嘛咱得另谈,一百两银子太少了。” 施员外定定地看着他:“你想要多少,二百两够不够,只要你放了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雷爷和小冯对视一眼,忽地笑了出来,好似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施员外的心瞬间凉了,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开始筛动,雷爷收敛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杀了你,这一家的金银财宝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施员外脑子嗡了一声,嘴唇哆嗦道:“这...这里是京城,你...你别乱来。” 雷爷狞笑道:“我在京城不过盘桓数日,街面上如今纷乱不休,官府早已忙得焦头烂额,杀了你官差未必顾得上料理。即便发现是我,我自可出城逃脱,这一本万利的买卖轻易碰不到,施员外,怪只怪你娘子水性杨花不知检点,怪只怪你有眼无珠,可怪不得我。” 施员外后悔地痛不欲生:“早知道你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却不知深浅与虎谋皮,反害了自己性命,哎...” 雷爷从地上捡起钢刀指着施员外,施员外忍着疼痛一步步倒退,小冯道:“你这娘子虽然不守妇道,但身段当真是一等风流,弟兄们决意帮你,让这娘们快活快活。” 杀手们哄堂大笑,两眼淫光大作,伸手摸向施氏,施氏吓得连声尖叫,施员外一颗心如坠冰窖,大喝一声:“尔等狗贼,我跟你们拼了!”说着翻身而起,疯了一般扑向雷爷。 雷爷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右手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刀刃闪着寒光,如一道匹练直向施员外头顶而来! 第九百零八章 救人 施氏吓得心惊肉跳,尖叫道:“老爷!” 施员外好似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雷爷一刀劈下,吓得全身僵硬躲也不躲,眼看便要身首异处,施氏吓得一闭眼,千钧一发之际,院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如一阵旋风扑向雷爷。 雷爷听得身后恶风疾来,手腕一翻,钢刀变砍为削,撩向身后。 谷雨举刀格挡,铛地一声脆响,两人虎口均是一麻,谷雨长刀一甩揉身而上。 小冯率先回过神来,刚要上前相助,斜刺里跳出个人来,劈头便砍。小冯连忙躲避,手臂已然挨了一刀,疼得他哎哟一声,将手中的女人推向大脑袋。 大脑袋将施氏抱个满怀,小冯忍痛喝道:“眼瞎了吗,宰了他!” 两名杀手如梦方醒,饿狼般扑向大脑袋,大脑袋将施氏向门口一甩:“还不跑?!” 施氏小巧的身子如陀螺般滴溜溜转到门口,脚下踉踉跄跄好容易站稳脚跟,惊恐地看着屋内混乱的场面。 原本宽敞的正房此刻变得拥挤不堪,闪转腾挪重重受限,雷爷一伙精通暗杀,出招既快又狠,谷雨两人偷袭未逞,反而被对方逼得险象环生,尤其是大脑袋片刻间便陷入三人包围,对方杀招频频,大脑袋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急得他大喝一声,手中钢刀划了个半圆,钢刀挟风直取雷爷面门。 雷爷身材小巧,步伐灵活,躲避近在咫尺的刀锋,缩短着两人的距离,谷雨知道一旦教他离得近了,接下来又是面对面的搏杀,对方经验老道,并不期望从远距离取胜,距离拉得近了才是对方下手的好机会。 方才他已施展过手段,谷雨左右支绌,好容易挣脱出来,又岂肯重蹈覆辙,眼见雷爷离得近了,忽地大喝一声:“破!”腕子一振,朴刀如金蛇狂舞。 雷爷眼前忽地多了无数刀刃的残影,他心中惊骇莫名,脚步急退,胸前忽地传来点点剧痛,如无数钢针戳刺,疼得他惨叫一声,一跤摔在地上。 施员外瞧得分明,忽地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脚不沾地跑到门口,施氏仍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施员外一把拉住她的腕子:“还不逃命!” 施氏被他拉得踉踉跄跄跑了两步,忽地用力一甩,将他的手甩脱:“他...他还没出来...” 施员外气得破口大骂:“贱女人,与你那奸夫见鬼去吧!”撒腿便跑。 谷雨见那雷爷倒在地上,匆匆瞥了一眼,一个箭步窜到围攻的杀手背后,铆足了劲儿便是一刀。 “啊!”杀手猝不及防,身体向前扑倒。 大脑袋趁余下两人惊愕之际,钢刀前递捅向另一名杀手的小腹,小冯吓得脸色白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撒丫子便跑,大脑袋狞笑道:“往哪儿跑!” 小冯一个箭步窜到门外,迎面正撞上施氏,想也不想挥手劈下! 施氏肝胆欲裂,想躲已然来不及了,大脑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两人相距丈余,眼睁睁地看着小冯大刀挥下,惊道:“我艹!”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个人影猛地扑向施氏,将她抱在怀里,小冯一刀砍中他的脖颈。 啊!惨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 大脑袋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近前,一脚踹中小冯,小冯身子向前抢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大脑袋飞身上前,将他兵刃踢飞,跪在他背上教他动弹不得,小冯没有挣扎,他疑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这人是不是傻的?” 大脑袋哼了一声,目光中却流露出不忍:“当然是傻的。” 施员外脖颈间鲜血汩汩,施氏坐在地上,将他抱在怀中,泣不成声:“你...你怎么那么傻?” 谷雨将屋中三名杀手双手反绑了,走到门口,打眼一看便知道这施员外已活不成了,他瞥眼看向那马夫,马夫蜷缩在角落里,全身抖如筛糠,见谷雨向他看来,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我们得救了,对不对?” 谷雨点点头,向门外走去。 马夫一蹦三尺高,从床上捡起衣裳匆忙穿上了,快意地向那三名垂头丧气的杀手看了一眼,又将施氏的衣物披在肩上,小跑着来到院子中。 施员外歪着脑袋,出气多进气少,眼神开始涣散,豆大的泪珠从施氏眼中夺眶而出,滴在他的脸上。 施员外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是个坏女人...我宁愿不认识你才,才好...” 施氏又羞又惭,低垂着头,将他嘴角的血迹擦掉,施员外剧烈地咳嗽,鲜血重新脏了嘴角:“我...我家中薄产折算现银,给...给了我父母,你...你一分也别想得到...” 施氏点点头,施员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我...我只把自由给了你...” 施氏浑身一颤,再看施员外气若游丝,脑袋垂下,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老爷!” 施氏大喊一声,将施员外紧紧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在此之前她不会想到与他的告别竟这样痛苦,痛得好似真正失去了心爱的人。 那个自苏州离开一路上,尽管心事重重,仍然挤出笑容逗她开心的男子,在每个夜晚喝得酩酊大醉,仍然不忘将她爱吃的绿豆糕揣在怀里带回家的男子。 马夫将衣裳披在施氏身上,兴奋地道:“小桃,听到了吗,他放过了你,也放过了我,我们,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施氏定定地看着他,马夫将施员外的尸首撇在地上,大脑袋看得火大,谷雨向他摇了摇头,大脑袋将头别过一旁。 他伺候着施氏将衣裳穿起,将她两手拉起:“我们终于不需偷偷摸摸的了,你爹死了,这姓施的也死了,再也没什么能分开我们,我做梦也想着这一天...” 施氏喃喃道:“终于在一起了...” 马夫用力地点点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发过的誓言吗,我不会教任何人欺负你,谁也不能,以前是这样,以后更是这样...” 大脑袋忽地冷哼一声:“方才施家娘子被人动手动脚,拿刀砍的时候,豁出性命也要护着她的是施员外,你这位青梅竹马除了做缩头乌龟,可没见你做过什么。” “你!”马夫横眉立目地看着他,想发作却也知道对方身手了得,闷哼一声,看着施氏:“你别理他,我对你全心全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施氏缓缓离开他,缓缓转过头,缓缓蹲下身子,将施员外的尸首重新抱在怀里,脸颊埋在他怀里,好似在感受他余下的体温,他身上的味道竟是这样令人念念不忘,他还没远去,她就开始想他了。 她抬起头看向大脑袋:“你说,人何时才能知足呢?” 第九百零九章 毛茛 旭日高升,夜色褪去。 京城渐渐从睡梦中苏醒,街头巷尾间伴随着烟火气热闹起来:“昨天什么动静,吵得我一晚上没睡踏实。”“八成是闹了贼。”“吵了整整一晚,这贼也忒多了。” 议论纷纷,穿街过巷,顺理成章成为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谷雨和大脑袋无精打采地坐在早点铺子,周边赶早的百姓唾沫子横飞,议论的主题已经由剪径蟊贼变为了江洋大盗,又由江洋大盗进化为蛇妖鼠怪,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谷雨愁容满面:“看来昨夜闹得着实厉害,也不知程府尹能不能顶住压力?” 大脑袋虎着一张脸,将碗中的稀粥舔了个干净,将碗在桌上重重一磕:“气得老子饭都吃不下去了。” 谷雨看着他面前的三个空碗挠了挠头:“大脑袋,这顿饭是各付各的吧?” 大脑袋不满地瞥他一眼:“老子陪你忙了一宿,自然是你掏钱。” 谷雨咧了咧嘴,大脑袋伸手抹了抹嘴巴:“施氏和马夫什么下场?” 谷雨一怔,想了想道:“他二人既已去顺天府投案,剩下的就不该我们操心了,府尹大人英明决断,自然会给他们该有的惩罚,你又何苦自寻烦恼?” 大脑袋紧锁着眉头,施氏最后的眼神太复杂了,他读不懂,只是那眼神令他难受至极,想忘也忘不掉。 对于大脑袋突如其来的伤感,谷雨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困得两只眼皮打架,三两口将手中的胡饼吃个干净,站起身来向大脑袋道:“回去歇息吧,养精蓄锐,晚上再战。” “还来?”大脑袋头皮发麻。 谷雨似笑非笑地道:“既然要做这英雄会的武魁首,自然不能松懈。”摆了摆手,扬手而去。 大脑袋哭笑不得:“做贼上瘾吗?” 日头升高,街上热闹起来,行人渐多,大脑袋袖着手溜溜达达走到东壁堂,他在城里没有租房,而是借住在东壁堂,门前一个熟悉的面孔让他一愣:“大当家?” 夏姜正在指挥着人卸车,小成忙前忙后,热得汗流浃背。 大脑袋快步走近两人,欣喜地道:“大当家的,您怎么来了?” 夏姜笑道:“方才寻不见你的人影,我还说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大脑袋挠挠头:“大当家说的哪里话,东壁堂是您的家,我再是胡闹也不敢丢您的人。” 大脑袋没有挠头的习惯,实在是这些日子来与谷雨形影不离,天长日久不觉间受了影响,夏姜瞧来不觉便是一怔,小成肩上搭着一条白汗巾:“你这厮混了身官皮,当真是狐假虎威,对我视而不见了吗?” 大脑袋好笑地看着他:“小成郎中的文采又精进了,让我瞧瞧你拉的什么?” 马车上是成捆的草药,看起来刚刚收割不久,枝叶上泛着水光,夏姜解释道:“这是毛茛,医者常以外敷穴位发泡的办法治疗胃病、黄疸、疟疾等,疗效不错,可是如用干品毛茛作用就差得多了,甚至发不出泡来。” 大脑袋收起嬉笑的表情,感动地看着夏姜和小成,这两人与朝天寨非亲非故,不过是徐开龙当初一句嘱托,两人便将全部心血投注在寨子里,用本就不够强壮的身躯为山寨遮风挡雨,为此夏姜几乎付出了所有,包括自己的感情。 他轻轻将枝叶上的水珠掸去:“说来惭愧,我是寨里人,却反不及你们辛苦,今早采摘草药定然起了个大早吧?” 小成眨眨眼,看了一眼夏姜,笑得很是得意:“这些都是昨日傍晚摘下的,不过夏郎中说城里人就好这表面功夫,所以命我们出发前淋了水,连你也看走了眼,不怕别人不上当。” 大脑袋啼笑皆非地看着夏姜:“大当家,有道是学坏一出溜,这才过了多久,您就有了奸商的气质了。” 夏姜也笑了:“这没办法,这毛茛质地优良,路程又短,所以即便昨夜新摘仍然十足新鲜,但若是想卖个好价钱,就要有好品相。好比说你,看起来普通,实则是缉凶捕盗,心怀庶民的好差官。” 大脑袋听得直嘬牙花子,夏姜夸得他心里发虚,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我能做什么?” 夏姜指着马车上一筐筐的毛茛道:“这些新鲜采摘的草药要给各处医馆看看成色,劳烦你和小成一道挨个医馆拜会,如果能达到他们的标准,那这一茬就可以让山里收割了,按照谈好的价钱批量供货。” 大脑袋兴奋地道:“第一笔钱到手,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修路了?” 夏姜笑着点点头,大脑袋眼角发潮,鼻子发酸,想到这些年来在山中过的清苦日子,想到每次外出老母担忧的眼神,从此之后这一切将不复存在,欢喜得他手足无措,伸手在小白肩头重重一拍:“小成,咱们这就走!” “哎哟!”小成惨叫道,白了他一眼:“急什么,咱们东壁堂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率先买了五筐,有钱你也不赚吗?” “为何不赚?谁不赚谁是王八蛋。”大脑袋欢天喜地将一筐草药抗在肩上飞也似地跑进了东壁堂。 小成笑道:“这厮生怕咱们反悔。” 夏姜没有说话,盯着大脑袋的背影发怔,片刻后大脑袋去而复返走向马车,小成道:“好了好了,你方才送的便是最后一筐,剩下的咱们要挨个医馆送过去,记住,和气生财,不论价钱谈成什么样都不许使性子,拿你山上那套吓人,听懂了吗?” “我省得我省得,”大脑袋嘟囔道:“你这兔崽子小我许多,怎么说起话来倒像我那老母。” 夏姜忽地插言道:“大脑袋,你多少时辰未睡了?” 大脑袋一怔,夏姜盯着他眼中的血丝:“你和...他昨夜可是有公差?” 虽然夏姜并没有明说,但大脑袋还是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京城里出了个劳什子的英雄会,绿林道各路好汉大闹京城,昨日开始京城已然乱了套。” “我说呢,”小成恍然道:“我们这一路上走来,街头巷尾听到最多的便是谁家遭了贼,谁家失了财,原来京城变成了贼窝子。” 第九百一十章 讲学 大脑袋点点头,看了一眼夏姜,犹豫着该不该开口,夏姜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我之间无需隐瞒,有话便说。” 大脑袋支支吾吾道:“这些江湖人之所以齐聚京城,搅弄风雨,所为却是谷雨。” “什...什么?”夏姜有些发懵。 大脑袋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她听了,夏姜听得柳眉竖起:“他,他...这臭小子当真是个惹祸精!” 她平素里冷面示人,鲜有如此生气的时候,更何况是破口大骂,大脑袋吓得一激灵,忙不迭退到与小成并排,夏姜鼻息咻咻,面色潮红,对谷雨惹祸的本事实在是深恶痛绝,气了半晌又不免担忧起来:“程府尹如何说?” 大脑袋讪笑道:“程正谊倒是没有责怪谷雨,只不过他自己深感压力,这几日打不起精神,若是没出乱子还好,若是当真出了乱子,恐怕那程正谊说是那般说,最终还是不免要谷雨顶罪。当官的嘴上抹了油,那心里都是黑的,可不能轻信。” 夏姜皱紧了眉头:“这些江湖人目无法纪,况且又是存心生乱,不出事端怕是不可能的。” 大脑袋道:“所以顺天府自上至下如临大敌,誓要将这些人在京城一网打尽,不仅要抓,还要抓的足够快,抢在朝廷做出反应前尽快将此事了结。” 夏姜恍然道:“所以你们昨夜乃是抓了一夜的贼?” 大脑袋腮帮子抽动:“非也,我和谷雨那小子登堂入室,乃是做贼去了。” “什...什么?”夏姜再一次愣住了,大脑袋笑容古怪,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哀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谷雨打着哈欠走进老关头的院子:“季安?” 院子里空空荡荡,半天不见人应声,谷雨转动脑袋四下环视,走进了屋里:“季安,关老头?” 房中空无一人,谷雨嘟囔道:“奇怪,人去哪儿了?”踱到书案前将一叠厚厚的文章抄在手中翻了翻又放下,规规矩矩地摆好。被革职之后关老头仍然笔耕不辍,针砭时弊,只要发现看不顺眼的化笔为刀,杀得对方灰头土脸。 关老头自幼饱读诗书,经纶满腹,骂起人来引经据典,令人拍案叫绝,尤其是他所骂的又是混乱朝局,贪赃官员,无德皇亲,句句在理,辩无可辩,日子久了竟在官场、学界闯下不小的名声,京城各大书院、学社更是对其格外推崇,时常邀其前去讲学。 谷雨熟读文仪,甚至还能背得上几篇大儒的诗文,便是关老头的功劳。 谷雨一向尊重读书人,多半也是因为这位老学究的因素,所以对他的文章从骨子里有一种自小养成的敬畏,手脚麻利地将他散乱的书案收拾利索,还是不见两人回来,心道关老头怕是又耐不住寂寞,带着季安出门玩耍。 季安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等她回来家里又是一番热闹,谷雨决定不再等了,趁两人离开时难得的平静,抓紧时间回家补个觉才是正办,他扭头要走,眼角一瞥忽地停下脚步,目光中出现一丝疑惑,慢慢走到半掩的柜门前,伸手慢慢拉开。 几件洗的发白的衣裳堆得横七竖八,往常都是何姐在帮他收拾,这几日何姐忙得不见人影,关老头的柜子原形毕露。 唯有一件衣裳关老头格外珍惜,平日里总是自己叠得整整齐齐,从来不需何姐假手,但现在它却不见了。 谷雨皱起眉头,快步向门外走去。 常林书院,谷雨脚步匆匆穿过仪门,远远地便看见燕居堂外的空地上挤满了学生。 谷雨悄悄绕过人群,来到燕居堂后,季安正拖着两腮坐在角落中,看着堂下的关老头慷慨陈词,他身着青色襕衫,头戴四角硬巾,巾上插笔,腰间佩戴皂绦。 他往日里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这一身衣裳却令他多了一层儒雅肃穆的气质,他挥舞着右臂,情绪激动:“锦衣卫为天子亲卫,在司法中具有独立的职权和地位,但权力过大终会导致平头百姓的权益受到肆意践踏,就如同一只猛虎出笼,没有一物可与之抗衡,甚至放虎之人更是有意放任,视而不见。” 谷雨听得心头一跳,关老头唇如刀枪,不仅指摘锦衣卫,更影射当今圣上,打眼一瞧却见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情绪已被关老头感染,关老头提高了声量:“大明两百年,凡是厂卫横肆之时,便是民不聊生之日。武宗朝八虎虽然伏法,然厂卫之毒依旧流布,当今圣上对厂卫的依恃仍然严重,授意其罗织罪状,残害忠良,横行不法!” 他说得唾沫横飞,表情却是痛苦不堪的:“小民如何与猛虎搏斗,唯有将其关在笼子中,将权力套上牢笼,才不会让这头猛虎噬人。” 台下学生群情激奋,大声喝彩。 昔年在朝为官,关老头见惯了太多厂卫诬陷谗害、为非作歹的恶事,深知唯有将其置于大明律法之下才能有效地制约,否则只会沦为皇帝或大太监的私人工具。 他知道这些话会得罪人,但他还是要说,这是一个读书人的良心。 但他情绪激动之下,言辞激烈,人群外有几名路过的助教、学正打扮的男子不由地变了脸色,谷雨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声,忽地一步窜上了燕居堂:“关老头,何姐出事了!” 季安回头见是谷雨,呆滞的两眼瞬间有了神采,一跃而起扑向谷雨,谷雨伸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关老头皱紧眉头:“你捣什么乱?” 台下学生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敌视地看着谷雨。 谷雨忍着心头忐忑,关老头今日的言论太过火,若是被有心人记下,恐怕会有灭顶之灾,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场讲学搅黄不可:“何姐回到家中便寻死腻活,你管是不管?” 他脸色铁青,焦灼不安,却不是装的,关老头上下打量着他,意犹未尽地看着学生们,谷雨掉头就走。 “等等,你这心急的小子!”关老头再不怀疑,与学生告罪一声,匆匆赶了上去。 第九百一十一章 道歉 关老头跟着谷雨匆匆离了常林书院,急声问道:“小何究竟怎么了,你话也不说清楚,急死个人。” 谷雨脸色铁青,只顾闷头赶路,待远离人群这才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道:“关老头,你是要害死自己吗?” 关老头喘着粗气,皱起眉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谷雨硬邦邦地道:“你当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当众谩骂诋毁,那群学生中但有一个心怀叵测的,下半辈子你怕是要在诏狱之中渡过残生了。” 关老头愣愣地看着他,忽地笑了:“所以你方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的不在乎彻底激怒了谷雨:“老关,我没与你说笑!你一个人疯言疯语不够,还带着季安抛头露面,她还是个小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好看!” 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气得两手打颤,唾沫星子溅到对方脸上。 季安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吓得煞白。 关老头也被骂出了火气:“锦衣卫依仗陛下宠信草菅人命、胡作非为,你不说,我不说,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有一天当屠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就该知道害怕了!” 谷雨烦躁地道:“没有这般严重,我曾听程大人说起过,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临事谨饬,御下严整,绝非狼子野心之人。纵使手下偶尔有不听劝的,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放屁!”关老头火冒三丈:“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低估了锦衣卫的威力,仅凭一块腰牌便可以教一个家庭家破人亡,更为严重的是苦主求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锦衣卫遍布天下,这样的腰牌会有多少,又有多少人饱受欺辱而声张不得。况且我说的是他一个人吗,我说的是锦衣卫,只要北镇抚司的招牌存在一天,天下便不得安宁。” 谷雨冷冷地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心思,你想让陛下遣散锦衣卫!” 关老头声音坚硬:“厂卫之毒,甚于流寇。不仅是锦衣卫,便连东西两厂也应废止。” 谷雨气笑了:“痴人说梦!” 关老头坚定地道:“百姓苦厂卫久矣,只是惧其淫威不敢有丝毫反抗。我偏不信这个邪,别人不说那便我来说,别人不做那便我来做,不论陛下被蒙在鼓里还是假作不知,我都要教庙堂之上听到万民之心声。今日堂下学生饱读圣贤书,便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责,星火燎原,敢叫日月变色,即便有一日我被宵小害了性命,也不愁后继无人,终有一日将这些阴毒之物扫入故纸堆,还我大明朗朗晴天。” 谷雨看着关老头,半晌后叹道:“关老头,你已经不是官了,许久之前就不再是了。朝廷负你良多,你这又是何苦?” 关老头目光悲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公千古。” 谷雨咂咂嘴,他知道关老头性格执拗,年纪越大反而越偏激,人人谈厂卫而色变,但从没有人想过要做些什么,而眼前这老头不仅敢想,而且敢做,若他与自己素不相识,那谷雨定然要给予十足尊重,但他身边还有季安、何姐,事情到了自己头上,谷雨很难认同关老头的做法。 他放缓了语气:“这些日子你要警醒着些,先回家吧。” 关老头纹丝不动,嘀咕道:“小何这两日忙得不见人影,我还真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你可曾见过她?” 谷雨摇了摇头:“我见她闷闷不乐,做事也无精打采的,只是我不管怎么问,她都避而不谈。” 关老头抚着胡须:“莫非在主家受了欺负?” 谷雨一怔:“何姐手艺好,也善良,更不是个与人争执的性子,那贺家小姐不是对她甚为喜爱吗,怎么会欺负她?” 贺府,贺小姐的小院中传来阵阵笑闹声。 一只毽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两名丫鬟相对走踢,里外廉、拖枪、耸膝、突肚、佛顶珠,花样繁多,瞧着眼花缭乱,那毽子以铅锡为钱,装以鸡羽,轻盈灵逸,在两人脚下变换着种种姿态。 贺秀秀虽不好动,却也搬了把藤椅坐在院中为两人加油打气。 小红叉着腰,喘着粗气:“小姐,我被小青欺负得惨了,你也不说帮忙?” 对面那丫鬟叫小青,闻言啐道:“你方才不是叫得凶吗,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小红笑道:“你这膀大腰圆的丫头,人家可不能与你蛮干,小姐快来。” 贺秀秀摆摆手,看了一眼在角落中浇水的何姐,笑道:“你家小姐可没那本事,不如叫何姐帮你如何?” “她?”小红与小青互视一眼,纷纷撇了撇嘴,神情中充满了不屑。 贺秀秀板起脸:“怎么,不行吗?” “行,行。”两个丫鬟还能说什么,贺秀秀笑道:“何姐,你别忙了,一起玩吧。” 何姐双手连摆,两名丫鬟虽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令她倍感局促:“我岁数大了,身子骨可不如她们灵活。” 贺秀秀还要再劝,月亮门口人影一闪,贺嘉年走了进来,两个丫鬟唬了一跳,连忙行礼:“见过少爷。” “玩呢?”贺嘉年背负两手,身后跟着小路,他施施然走到贺秀秀面前:“姐,我来看你了。” 贺秀秀从藤椅中站起身:“我有什么可看的?” 贺嘉年嘻嘻一笑,他注意到了角落中的何姐,眉毛挑了挑:“脸皮真够厚的。” 何姐紧咬着下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秀秀蹙起柳眉:“你来找我究竟做什么?” 贺嘉年摆了摆手,两名丫鬟识趣地施了礼退出了小院,何姐施礼正要离去,贺秀秀见她神色委屈,心中一软,将她手腕拉住,向小路道:“你也出去吧。” 小路一怔,看向贺嘉年,贺嘉年疑惑地看着家姐,缓缓点了点头,小路施礼后也退了出去。 贺秀秀道:“嘉年,你年纪大了,也该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此间没了外人,你向何姐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口,贺嘉年与何姐同时一惊,何姐连忙道:“不可...” “要你装好人!”贺嘉年粗鲁地打断了她,气得脸色涨红:“凭什么要我向这老虔婆道歉?” 贺秀秀冷冷地道:“就凭你诬陷何姐,让她受人指摘,难道还不值得道歉吗?” 贺嘉年登时变了脸色。 第九百一十二章 银钩赌坊 贺嘉年很快反应过来,假作惊讶道:“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贺秀秀恼恨地看着弟弟:“你懂,我也懂,孰是孰非我心里自有决断。嘉年,你自小聪慧伶俐,知书达理,可自从长大后接触的人多了,了解的事多了,反倒不如小时亲近友善,何姐这两日被人指指点点,头也抬不起来,全是拜你设计,你还不知错吗?” “姐,是不是这老虔婆在你耳边嚼舌根子了?”贺嘉年鼻息咻咻,恨恨地瞧了何姐一眼,强自忍下怒气:“你莫信她胡言乱语,我找你有正事要办。” 贺秀秀疑道:“你想做什么?” 贺嘉年伸出手:“借你十两银子花差花差。” 贺秀秀拧起柳眉:“你借银子作甚?”忽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贺嘉年挤出僵硬的笑容:“姐,你就别管了,今日借你十两,来日还你二十两,你看如何?” 贺秀秀气得直打哆嗦,厉声道:“贺嘉年!” 贺嘉年一个激灵,贺秀秀道:“你沉溺赌坊,耽误学业,我屡次三番规劝于你,你却视如耳旁风,更将爹爹的教导抛于脑后,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真真气死我了!” 贺嘉年战战兢兢地看着出离愤怒的家姐,在他印象中贺秀秀是个温婉的性子,说话轻声细语,从不曾与人红过脸,此时怒目圆睁,脸色绯红,显然被气得不轻,他伸手拉住秀秀的手腕,讨好地道:“姐,我不过是去随便耍耍,哪敢耽误了学业,你放心吧...” “够了!”贺秀秀用力甩脱他的手:“我看你冥顽不灵,再难回头,此事我定然如数告诉爹爹,看他不重重罚你!” 贺嘉年定定地看着贺秀秀,心中无名邪火腾地点燃:“你别自以为是了,一天天就知道拿爹爹唬我,我还不稀罕你那两个臭钱呢!”说罢转身便走。 贺秀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放肆!” 贺嘉年充耳不闻,虎着脸迈开大步风风火火地走出了月亮门。 贺秀秀气得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将何姐两手抓住:“对不起,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何姐仿佛能听到这女孩子心碎的声音,眼泪不由自主地随她落下:“我知道,我都知道,小姐,难为你了。” 贺秀秀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将头轻轻靠在何姐肩头,何姐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少爷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相信他仍是那个纯善的孩子,小姐只要耐心规劝,只有一天能劝得他回头。” 贺秀秀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你很了解他?你对他就这般有信心?” 何姐一怔,看着怀里双眼通红的女孩子,想到她方才执意要贺嘉年向她道歉的执着,她的善良和美好让她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笑了笑:“我是对小姐有信心。” 贺嘉年气咻咻地离了小院,小路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小心地观察着少爷的脸色:“少爷,府中待得烦闷,不如咱们出去转转?” “转转?”贺嘉年停下脚步,眼神不善地盯着小路。 小路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危险,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堆起笑脸:“正值秋高气爽,外面枫叶正红,不如赏赏风景?” 贺嘉年沉吟片刻:“这府里讨厌的人太多,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去套马车吧。” “哎。”小路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不多时自后院牵出马车,贺嘉年站在门口已等得不耐烦了,丢下一句:“笨手笨脚的,教少爷好等,再不长进,早晚将你卖了。”迈步上了马车。 小路目光幽幽,看着贺嘉年的身影消失在轿帘后,这才收回目光,坐在马夫身后:“走。” 马夫甩动马鞭,在马股轻轻抽了一记:“驾。” 骨碌碌的车轱辘转动声中,马车渐渐驶离贺府,上了大街。 确如小路所说,秋日当空,天气晴好,白云疏远,贺嘉年大口呼吸,清爽空气入肺,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 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嘶喊声,贺嘉年探出脑袋:“怎么了?” 小路一脸紧张地盯着道路前方,行人狼奔豕突,混乱不堪,慌忙叫马夫避在一旁。 一群身着公服的官差在彪形大汉身后紧追不舍,看那方向正是向马车来的,贺嘉年慌了神,小路抓住马夫手上的鞭子用力在马股后狠拍了一记,马吃痛之下扬起脖颈,小路一扯缰绳,马车拐了个弯,向巷子中跑了下去。 身后传来阵阵厮打之声,那彪形大汉眼见逃不脱,索性将钢刀抽了出来,与官差打在一处,官差纷纷挥动手中铁尺一拥而上,三两下将那人利索地制服在地。贺嘉年伸长脖子看得分明,见状不由喝了一声彩,早将方才的恐惧忘在脑后。 马车穿街过巷不敢稍停,待贺嘉年回过神来,轻轻在踏板上踩了两脚,马夫听得动静连忙将马勒停,贺嘉年撩开轿帘,一个箭步跳了下来,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四下观察:“咦?怎么来了这里?” 他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银钩赌坊。 赌客进进出出,赌坊中传来阵阵喧嚣之声,每一声欢呼和谈笑都像在贺嘉年的心尖尖上挠了一记,他露出舒心的微笑:“当真是天意,过门不入倒有些说不过去了。”背起两手走了进去,小路跳下马车向马夫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追着贺嘉年去了。 赌坊中摩肩擦踵,人满为患。 贺嘉年轻车熟路,挤到赌桌旁,这里玩的是摇骰子,猜大小下注,庄家看来认得他,将手中的骰盅摇了摇:“公子爷,您又来了。” 贺嘉年从怀中摸出碎银,自信地道:“我有预感,今儿是个翻盘的好日子。” 盏茶功夫,贺嘉年灰头土脸地下了牌桌,小路唤道:“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吧?” 贺嘉年回过神,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哼,定然是方才与那贼人相遇,冲撞了财运,晦气晦气,不玩了,回家!” 小路面露苦色:“我,我闹肚子...” 贺嘉年不满地看他一眼,摆了摆手,小路千恩万谢地去了,穿过后院在茅厕中舒舒服服放了水,在水盆中净了手,转过身时一名胡子拉碴的汉子已等待许久了,笑着将手中的碎银递上来:“他这些日子可将钱花得差不多了。” 小路将碎银老实不客气地收了,面无表情地道:“都输在了你这里。” 那汉子道:“他输在这里的银子,我保证你都抽了水,咱们干的是长久买卖,我不会算你。” 小路点点头,绕过他向外走去,那汉子叫住了他:“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小路犹豫半晌,摇了摇头。 第九百一十三章 嘱咐 夜色浓得像蕴不开的墨,街上行人渐少,东城文思院附近的一家酒肆,客人三三两两,小二手撑着下巴,等待着打烊。 谷雨坐在临窗的位置,手里拿着那枚玉珠一脸思索状。 大脑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见桌子上两荤一素,动也没动,一把将筷子抄了起来,眼珠上翻看着谷雨,谷雨笑道:“吃吧,这一顿算在我的账上。” 大脑袋也不客气,运筷如飞,吃得狼吞虎咽,抬头看着谷雨:“你不吃?” “晚上吃过了,”谷雨皱起眉头,看着大脑袋饿死鬼投胎一般:“你这一天忙的什么?” 大脑袋嘴里塞满食物,说话含糊不清,虽然面色疲惫,但兴奋是掩饰不住的:“山上草药到了成熟的时候,我和小成给各家医院一一看过,各位掌柜十分满意,过几日第一批草药便可以下山了。” “是吗?”谷雨已高兴起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朝天寨老少爷们辛勤耕耘,终有回报,老话说万事开头难,只要局面打开,日后生意只会更加顺风顺水,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大脑袋点了点头,目光莹然,充满了期许与向往。 一桌客人站起身,歪歪扭扭地出了门,酒肆中只剩他二人,大脑袋看了谷雨一眼:“你今晚还想动手?” 谷雨笑了笑:“我现在也是要做武魁首的江湖人,目标我已经物色好了。” 大脑袋咂咂嘴,忍不住道:“大当家的嘱咐你适可而止,别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开玩笑。” 谷雨笑容僵住了,缓缓道:“夏郎中也下了山?” 大脑袋闷声道:“接下来要与各医馆商讨草药接洽的事宜,大当家要在城里盘桓几日。” 谷雨幽幽地道:“朝天寨的生计为大,她公事繁忙,莫要再分心了,我自己的事能处理好。” “懒得管你们。”对于传话这种事,大脑袋是捏着鼻子做的,既然话传到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想了想放下筷子,用手背抹了嘴:“何时行动?” 谷雨道:“不着急,我们有整晚的时间。”他指着斜对面一家深宅大院:“此间的主人名叫赵思诚,是远近闻名的大富商,经营绸缎生意,京城、宣府、开封等地都有他的绸缎庄,不过为人奸猾,又十分吝啬,人称铁公鸡。他前两日外出公干,随扈皆随他离去。家中只余一母一子,正是内防空虚的时候,这一次咱们干票大的。” 说到此处不由地面露奸笑,大脑袋打了个冷战,心道: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姓谷的也太入戏了吧。 一辆马车骨碌碌经过酒肆,马车后男子持械尾随,在那广亮大门前停了下来,轿帘撩起,此间主人赵思诚走了下来。 谷雨的笑容一瞬间僵在脸上,大脑袋忍着笑道:“谷兄弟,成为江湖大盗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你还有的学呐,怎么,今日还要发财吗?” 谷雨咬着牙看着赵思诚在护卫的簇拥下走进了门,脸上阴晴不定,犹豫半晌道:“回来又如何,以你我的身手还怕他不成?抢他奶奶的!” 后院,赵思诚的妾室如画从正房中脚步匆匆走了出来,拐过月亮门迎面正撞上醉醺醺的赵迪生。 如画连忙避在一旁:“少爷回来了。” 赵迪生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着如画,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若不回来,方便你找野男人了是不是?” 如画冷面寒霜:“少爷醉话连篇,想来是喝了不少,还不带少爷去醒酒?”这后面一句却是对下人说的。 那下人名叫赵全儿,是赵迪生的伴当,连忙搀着赵迪生:“少爷...” 赵迪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指着如画激动地道:“那老东西平生所爱只有我娘一人,即便她老人家走了你也不可能取代她的位置。你不过是那老东西排遣寂寞养的一条狗而已,奉劝你别动坏心思,否则我要你好看!” 如画一张脸通红,紧咬着嘴唇定定地看着赵迪生,末了冷冷地撇下一句:“我对老爷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少爷还是管好自己的生意吧,莫让老爷发愁了。” 说罢转身就走,赵迪生被戳到痛处,腮帮子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怒道:“生意场上变幻莫测,哪有长胜的将军,我...我不过是一时大意...”话没说完,如画已不见了踪影,他悻悻地住了嘴,气道:“是谁在这女娘们面前嚼舌根子的,是不是你?!” 赵全儿唬了一跳:“少爷,您冤枉死我了。” 赵迪生哼了一声,嘴中含糊不清:“她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嘲讽于我,反了天了!” 赵全儿见他怒气冲冲,生怕他闯出祸来,连忙将他搀到回房中,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少爷,今天既然没谈出个结果,不妨明日再试试看。” 赵迪生沮丧地两手抱住脑袋,深深地吐了口酒气:“哪有这般简单,那老东西贪财好色,但眼光却是不差的,我当初做皮货生意之时他便不同意,哎,当时就该答应他悬崖勒马,好过我盲目任性,将辛苦攒下的安身钱挥霍一空。” 他对乃父出言不逊,赵全儿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见他意志萧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赵迪生,轻声道:“那不如您给老爷认个错...” 他还没说完,赵迪生霍地抬起头:“少爷我就算死了,也不向他低头!” 赵全儿吓得脸色煞白,点头如鸡奔碎米,再不敢自作聪明,赵迪生怒气冲冲道:“那老东西答应过我娘不再娶,转过头来便将这狐狸精迎回了家。他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娘,我恨他!他看我不起,我便偏要做出个名堂!” 他越说越气,忽地站起身来:“那臭娘们自恃有几分姿色,将那老东西哄骗得五迷三道,混没将我放在眼里。这口气不出,少爷我今天难以入睡!” 赵全儿战战兢兢地看着赵迪生:“少爷,您...您要做什么?” “哼!”赵迪生冷笑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第九百一十四章 郎中 赵迪生今晚喝得不少,酒意的烘托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门心思要寻趁如画的麻烦。 赵全儿看他走路东倒西歪,脸色狰狞,便知道这位公子爷怕是要生出是非,他生意场上不顺心,今夜酒宴又被人落了面子,正苦于无处发泄,那位叫如画的二夫人出身于风月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针尖对麦芒,可巧赵思诚不在府上,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赵全儿只觉得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跟在赵迪生身后,小声劝道:“少爷,冤家宜解不宜结,您不考虑别人,也得考虑考虑自己呐...” 赵迪生充耳不闻,大步迈开不消片刻已来到东跨院。 冷不丁从月亮门内闪出一条人影。 “妈呀!”赵迪生吓得惊叫出声,定睛细看,却是如画身边的丫鬟唤做小青。此时一脸惊慌地看着赵迪生,看起来比赵迪生还要恐惧,两人大眼瞪小眼,心中砰砰直跳。 赵全儿疑道:“小青,大半夜的,你在此处作甚?” 小青回过神来,强作镇定道:“那个...我听院外有动静,出来看看是不是府中遭了贼?” 赵迪生哼道:“怕不是你那主子偷汉子,命你把风吧?” “不,不是...”小青脸色一僵,慌忙矢口否认。 赵迪生原本只是图一时口快,待见到小青变颜变色,魂不守舍的模样,登时心里一动,难不成真被自己说中了? 他的酒意一下子醒了,举步向月亮门走去,小青大惊,张开双臂拦住他去路:“你,你不能去!” “去你妈的!”赵迪生用力一搡,将她推倒在地,小青的举动印证了他的猜测,当下再不犹豫,一个箭步窜到了院中,房中还未熄灯,昏黄的光线下两个人影映照在窗棂纸上,赵迪生脑袋嗡了一声,大喝一声:“臭娘们,你敢偷汉子!” 方才脚步虚浮,走路东倒西歪,此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窜到门前用力将门撞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如画惊慌失措的一张脸,在她身边则是一名身着长衫的男子,年龄大约在四十上下,如画脸色涨红:“你放肆!好歹我也是这府中的二夫人,你竟敢如此无礼!” 赵迪生愤怒地看着她:“放你的屁,你偷汉子就有礼了?!” 如画冷冷地道:“你三番五次污蔑于我,可看到我与他有丝毫逾矩?” 两人衣着整整齐齐,破门之时两人同时分坐八仙桌两侧,看起来确实不像有任何私情,赵迪生嘿了一声:“怎么,难道扒光衣裳躺在床上干那事才叫偷不成?” 如画脸色涨成猪肝色,紧咬牙关全身打着摆子,那男子施礼道:“这位想必就是赵家少爷吧,小的是济善堂的郎中,名叫于真。” “郎中?”赵迪生愣住了。 于真点点头:“二夫人近来时常头痛,城中医馆看了个遍,都没找到病根。小的祖辈行医,略有名声,二夫人看了月余,病情略有好转,今晚不巧又犯了病,便命小青将我请了来。” 他指了指桌上的几包草药:“小的这几味药也是惯常配的,便一同带了来,也省得二夫人多跑一趟。” 赵迪生脸色阴晴不定,狐疑地看着他,于真又道:“赵少爷口无遮拦,小的受些委屈不打紧,但你毁的不仅是二夫人的清白,更关乎赵家颜面,千万谨言慎行,莫要冲动行事。” 赵迪生被他一顿外圆内方的抢白噎了回去,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忽地哈一声笑:“你编的谎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门紧闭丫鬟望风,若没有见不得光的事,少爷我这些年生意场上白混了。” 他猛地窜起,一把将于真的脖领子薅住,转身向赵全儿道:“跟我去报官,这厮是不是郎中,有何阴谋,让官老爷断个是非黑白!” 于真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企图摆脱他的牵制:“小的真的是郎中,此事千真万确,做不得假,赵少爷,你何必小题大做?” 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远处一声喊:“老爷回来了!” 赵迪生停下动作,皱着眉头向门外看去:“谁?” 赵全儿不确定地道:“老爷,回来了?” 赵迪生撇了撇嘴:“那老东西亲口说还有半月才能回来,你脑袋被驴踢了?” 赵全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赵思诚当先走入了院子,赵全儿浑身一激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赵迪生打了个酒嗝,笑道:“赵全儿,你疯了不成,那老东西还不到回来的时候...唔!” 赵思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赵迪生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赵思诚满脸煞气:“老东西这不是回来了吗?” 赵迪生喃喃道:“我...我...”震惊之余话也说不利索了,定定地看着赵思诚。 “老爷!”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如画,娇呼一声扑入赵思诚怀中:“您可回来了。” 赵思诚拍拍她的后背,和颜悦色地道:“回来了,你莫再担心了。” 回答他的是如画的哭泣声,赵思诚将她扳正,看着女子梨花带雨,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再说儿子横眉立目,不禁怒火中烧:“我不在,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的姨娘?!” 赵迪生愤怒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他的妾室,哼了一声绕过他向门外走去。 “给我站住了!”身后响起赵思诚的咆哮。 赵迪生吓得一激灵,护院挡住了他的去路,赵迪生厉声道:“让开!” 护院纹丝不动,赵迪生心如死灰:“有种你就杀了我。” 护院看向赵思诚,赵思诚盯着儿子的背影,半晌后摆了摆手,护院让开道路,赵迪生头也不回地去了,赵全儿连忙跟在他身后,赵迪生步履匆匆,赵全儿一声不敢吭,一路小跑跟随着少爷,路过一片花坛,赵迪生忽地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赵全儿赶到他身后,小心地敲打着他的后背。 赵迪生吐得翻江倒海,恨不得将肠子一并吐出来才作罢,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熏得赵全儿直犯恶心,待赵迪生慢慢平静下来,赵全儿从袖中取出手帕:“少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赵迪生早已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地顺着腮边流下,月色之下看来可怜又无助。 第九百一十五章 草药 赵思诚怒气冲冲地看着儿子远去,呼吸愈发粗重,如画担忧地看着他:“迪生不过是孩子,你莫再生气了。” 赵思诚转过头:“这小畜生目无尊长,他娘死后变得更加不可理喻,让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让如画红了眼,赵思诚道:“他又如何为难你了?” 如画苦笑道:“没有难为我,只是委屈了于郎中。” 于真上前见礼:“赵老爷,幸亏您来得早,否则小的今晚怕是要见官了。” “也怪我,”赵思诚抱歉地道:“这样,赵某做东,就在家中吃个便饭,权当我给于郎中赔不是了。” 于真一惊,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折煞小的了。”赵思诚是远近闻名的大富商,于真不过一介小小郎中,身份地位云壤之别,这谢罪宴赵思诚有心提,他却没胆子吃。 赵思诚挽住他的胳膊:“哪里的话,你为贱内医治顽疾,不辞辛苦,如今又被我那不孝子出言污蔑,这顿饭你不吃赵某才是不安,”他百般相劝,于真执意不肯,如画见两人僵持在一处,笑着上前:“于郎中不必推辞了,我家老爷风尘仆仆归家,路上也不曾果腹,您只当吃个便饭便好。” 赵思诚也道:“正是如此。” 两人既然如此说,于真再拒绝便是不懂礼数了,只好拱手道:“如此,叨扰了。” 如画笑了笑走到门边,向护院的首领道:“辛苦诸位兄弟了,下去休息吧。”随后做了个请势,赵思诚与于真随她出了门。 小院中归于平静,角落中冒出两个脑袋,大脑袋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咋舌道:“想不到这大富大贵之家竟然也有烦恼。” “相信我,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会有烦恼,”谷雨从角落中走出来:“人是哭着来到这世上的,想没想过为什么?” 大脑袋撇了撇嘴:“这赵家乱得很,未必有动手的机会。” 谷雨走到房中,八仙桌上摆放着于真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药包,叠得方方正正,用草绳打了结。他将那药包拿在手中凑近鼻端嗅了嗅,大脑袋站在门口,探头向外观察半晌,回头见谷雨举止怪异,有些不耐烦地道:“还不走吗?” 谷雨没有做声,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将那药包的草绳解了下来,大脑袋一愣:“那女子会发现的,动不得。” 谷雨手脚麻利地将那药包拆开,摊在桌子上,大脑袋咦了一声,露出疑惑的表情:“这草药被煎过了。” 谷雨点点头,用手指拨弄着黢黑的药材,触手湿漉漉的,他抬起头看向大脑袋:“认得吗?” 大脑袋虽然跟在夏姜身边日子不算短了,但他又没心思真个做郎中,是以对药材并不如何熟悉,他摇了摇头,忍不住问道:“那郎中为何要将一副已被煎过的草药给那女子?” 谷雨低头思索着,门外忽地传来一声低呼:“谁?!” 花厅中,赵思诚热情款待,于真酒足饭饱,见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去。赵思诚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如画将酒席撤下,见赵思诚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忙关心地道:“老爷,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赵思诚抬起头,用手搓了搓脸:“不打紧,咱们有日子没见了,你陪我说说话。” 如画点点头,向门口看去,小青正垂手候着,如画吩咐道:“去,准备一壶热茶。” 小青答应转身要走,赵思诚却叫住了她:“少爷晚上喝了不少酒,若就这么睡下,胃里势必难受,你去将羊奶一并热了,给他送去。” 小青迟疑地看向如画,如画催促道:“还不快去?” 小青嘟着嘴,不情愿地转身去了。 如画走到赵思诚身后,轻轻地帮他捶打着肩头,笑道:“老爷嘴里骂得多凶,心里就有多疼,说到底迪生是老爷的命根子,也难为您了。” 赵思诚叹了口气:“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原本指望他能继承我的经商头脑,结果轻信他人之言偏要去做那皮货生意,他却不知这行的深浅,流入京城的皮货多出自于辽东甚至关外,做这一行的大多路子野胆子大,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不惜以次充好甚至以假乱真,哪怕是入行经年的老师傅也时常打眼,他一个涉世未深的生瓜蛋子能玩得过那些人吗?” 说到此处痛心不已:“他当初雄心壮志,还是老子给他拿的钱,一转眼便打了水漂,哎...” 如画好笑地道:“再心疼这笔钱也应该你出,迪生既然有想法,你不支持他,他又能找谁去?” 小青气鼓鼓地走了进来,如画停下手:“怎么,少爷骂你了?” 小青小嘴一撇,仿佛要哭出来:“赵全儿倒是客气,只不过还没等我走多远,那热羊奶便被少爷从屋中丢了出来,还说,还说...”说到此处看了赵思诚一眼,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赵思诚眉头皱起,明知不是好话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说什么?” 小青道:“他说,用不着老爷假惺惺的,还说老爷,老爷是猫哭耗子...” “啪!”赵思诚将桌上的杯盏抄在手中,狠狠地摔在地上,气得浑身直哆嗦,如画惊道:“老爷...” 赵思诚霍地站起身来,咬着牙道:“混账东西,给他脸了!” 护院听到响声,一溜小跑来到门口,赵思诚指着他:“去,把那混账给老子叫来,我倒要当面问问他,还知道这家里是谁做主吗?!” 护院见他神色激动,应了声是,撒腿便向外跑去。 如画劝道:“老爷,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尽早去睡吧,消消气,明日一睁眼一切都好了,”转向小青,埋怨道:“你也是,少爷在气头上,说得不中听了,你忍着便是,将这些学来作甚,还嫌不够乱吗?” 小青见赵思诚气得浑身打摆子,也知道他动了真怒,两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不怪你。”赵思诚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远处脚步声起,片刻后赵迪生出现在门口,赵思诚扶着桌子吃力地站起身,赵迪生噌噌噌走到他面前,梗着脖子道:“你不是要找我吗,我来了。” 赵思诚定定地看着他,甩手便是一记耳光。 第九百一十六章 耳光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登时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赵迪生半边身子歪着,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赵思诚喘着粗气,他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而如画和小青则呆若木鸡,便连护院也愣在当场。 赵迪生忽地笑了起来:“好,好,早该这样了,你有了这狐媚子,便将我和娘丢在脑后,这一巴掌你盼了许久吧?” 赵思诚难过地看着他,忽地挥了挥手:“都出去!” 小青和护院识趣地走出了门外,赵思诚转向如画:“我与他好生谈谈,你不必担心。” 如画担忧地看看两人:“好吧,我就在门外守着。”她走到门外轻轻地将门关上,房中只剩下赵氏父子。 赵迪生粗重而急促地呼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赵思诚缓缓坐下:“自从如画过了门,你便不是你了。” “你也早不是原来的你了,”赵迪生咬着牙反唇相讥道:“我爹不会打我。” 赵思诚表情一僵,苦笑道:“迪生,你娘已经离开我们好几年了,以后我们只能这样面对彼此吗,像敌人一样?” 敌人。 赵迪生浑身一颤,他冷冷地道:“你若是不贪慕美色,你我如何会走到今天?” 赵思诚苦涩地道:“你的父亲也是个男人,孤单的时候也想找个人说说话,我也有难过的时候,也想找个人做做伴,你的父亲没你想象中那么坚强。” 赵迪生张了张嘴,面前的父亲无助、羸弱,他忽然发现对方在他不经意间已经老了,他一直以为这位在生意场上纵横捭阖的男人永远都不会老,但是白发已满半头,脸上也有了深刻的皱纹。 他定定地看着父亲,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赵思诚道:“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我想那便让你继承家业也好,无论你是与我赌气,还是想证明自己,只要你想走这条路,我都是欣慰的,可你不听劝阻,放着铺平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蒙头走入歧途,那皮货生意岂是一个外行人便能轻易涉足的?” 赵迪生哼了一声,脸皮紧绷,赵思诚恨铁不成钢:“你那手底下的师傅欺你年少无知,高价收购的皮货其实全是以次充好的样子货,回扣早与皮货商瓜分一空,可笑你还蒙在鼓里,竟是主顾比你早先发现问题,这些人背后非富即贵,想要赢回他们的信任可不是吃一顿酒就能解决的。” 赵迪生听得面红耳赤,赵思诚的话像一把刀子似的,毫不留情地一刀一刀直中要害,听得他怒火中烧,一股凄凉之意从心底涌出,咬牙道:“所以我便算是求你,你也不打算救我了?” 赵思诚坚决地摇头:“不救。” 他看着赵迪生,沉声道:“迪生,皮货生意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为父尚且没有把握,更何况是你,只怕将赵家辛苦积攒的基业败个干净,你也未必能做的明白。你还是安安生生跟在我身边,财路平平稳稳,衣食无忧,岂不是好?” 生意上的挫败教他心急火燎,如今又被父亲贬得一文不值,心中恨意大作,再也压制不住:“现在各家主顾追着我要说法,你若不出手搭救,我的声誉只会一落千丈再难抬头。你存的便是这心思吧,那狐媚子日后也会生孩子,赵家的家产属于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怔怔落下泪来:“我娘不在了,我不过是个累赘而已,终有一天我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这个家。” 赵思诚气得浑身发抖,沉声道:“胡说!你是我的孩子,这赵家自然是你当家做主,我对你娘的感情也不会变。如画也是个体贴女子,绝不会难为你。” 赵迪生冷笑道:“说得好听,不过是谎言而已。”踉踉跄跄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院中众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齐齐看向赵迪生。 赵迪生向如画神经质般地笑了笑:“你赢了,都是你的。” 赵思诚气道:“你给我回来!” 赵迪生充耳不闻,缓缓走了出去。 赵思诚追到门口,不见了赵迪生的踪影,一瞬间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摇两摇晃三晃,险些栽倒在地,如画眼疾手快,将他手臂搀住,赵思诚半边身子摊在她身上,如画体力不支,随着他坐倒在地,如画急道:“还不来帮忙?” 小青和护院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将赵思诚扶起身来,搀到椅中坐了,再看此时的赵思诚,脸色煞白,眼神涣散,两手剧烈地筛动,如画吓得变了脸色,一边伸手给赵思诚顺气,一边吩咐道:“快,去找郎中!” “不必,”赵思诚一把将如画的手腕抓住,费力地喘息:“想来是气得狠了,给我倒杯热水来。” 如画向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慌里慌张地去了,如画皱眉道:“老爷,你与迪生谈了些什么,何至于此啊?” 赵思诚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脸色痛苦,小青端着茶杯从门外走了进来,赵思诚接过来一饮而尽,如画捋着他的胸口,不敢稍歇,时间缓缓过去,赵思诚慢慢恢复了平静,将眼睁开:“天色已晚,去睡吧。” 如画将他扶起身,小青和护院在身后跟着,心有余悸地互视一眼。 走入正房,如画将赵思诚搀扶上了床,为他脱去鞋子,宽去外衣,那边厢小青拿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各色碗碟盛着桂末、白蜜、熟肉等物,如画用小勺从碗碟中各取若干,放入碗中,热水冲泡,小勺轻轻搅动,赵思诚看着她的背影,不觉笑了:“当初便是你这一碗五味渴水,教我魂牵梦绕,思之念之。” 如画笑了笑:“不如此又如何留得住你的人。”走到床前递给赵思诚。 赵思诚接过饮了,将碗递还给如画,笑道:“迪生的娘亲离世后,我一度一蹶不振,了无生趣,若不是你贴心陪伴,柔情解语,恐怕我很难再打起精神,你的好我记在心里,那孩子不懂事,你莫要记恨他。” 如画笑了笑:“老爷为我赎身,救我于苦海,该是我记得你的好。无论迪生怎么想,我...”说到此处,忽地变了脸色,干呕不止,赵思诚见状,连忙拍打着她的后背。 如画摆了摆手,调整着呼吸,赵思诚关切地道:“如何?” 第九百一十七章 遮掩 如画神色恢复如常:“也不知怎得了,不打紧。” 赵思诚是过来人,不禁狐疑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如画笑了笑:“老爷为我赎身的时候不是便知道吗,妾身堕入青楼之时百般抵抗,被老鸨关入地窖长达半年,身体虚寒以致无法生育。”她虽然说得轻松,但眼角泪光莹然,令赵思诚无法直视。 如画却不以为意,服侍着赵思诚躺倒:“今晚就让我陪着老爷吧,若是,若是...好歹也有个照应。” 赵思诚摇了摇头:“你去吧,这大半年来我思绪繁杂,难以入睡,房里若是再有别人...”歉意地看着如画。 如画道:“我都知道,老爷,你早些歇息,如画就不打搅了。” 走到门外将门关上,向护院首领吩咐道:“老张,你警醒着些,夜间巡查听着些动静。” 老张是个强壮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显得很是粗犷,他拱了拱手应道:“二夫人放心。” 月亮门后的假山上,谷雨和大脑袋蜷缩着身子,探头向外张望。大脑袋忽地笑了笑:“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谷雨道:“别顾着看戏,待赵思诚睡熟了,就该是咱们下手的时候了。” 大脑袋转回身子,倚在坚硬的太湖石上,两腿伸开:“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那人已经发现你了,你哄骗他入府拿贼,不要声张,加上顺天府腰牌的力量,暂时唬住了他,那人姑且信了,可是一旦赵府失窃,那人可不一定帮你保守秘密。到时候人家堵在公廨门口要人...嘿嘿...” 谷雨毫不犹豫地道:“那自然是顺天府查无此人。” 大脑袋张大了嘴,半晌后喃喃道:“还是你们当差的心眼子黑。” “王捕头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谷雨瞟了他一眼,笑了笑:“权宜之计罢了,这赵思诚名声不佳,传闻中贪财吝啬,对自家下人同样抠的很,对他下手我至少不会良心不安。待这场风波平息过后,所盗财物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可是...”说到此处,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大脑袋抚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替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是这厮无论是对妾室,还是对儿子都着实不错,与传闻中的形象可差得远了。”他看了一眼谷雨:“你坚持留在赵府,恐怕不仅要争武魁首那么简单吧?” 谷雨没有说话,他在沉思,一阵剧烈的咳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咳嗽声好似将腔子咳出来,随即戛然而止。 大脑袋嚯了一声:“这人怕是要咳到死吧?” 谷雨悄悄站起身,从假山上走了下来,大脑袋压低了声音:“这么早就按捺不住了?” 谷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足潜踪来到院中凑到窗台下侧耳倾听,屋里的咳嗽声压抑而痛苦,只是似乎被捂住了口鼻,声音闷闷的,若不仔细听很难听到动静。 谷雨沾唾沫捅破窗棂纸,睁一目眇一目,只见昏暗的光线下,赵思诚欠着身子,右手捂住口鼻,身体剧烈地抽动,沉闷的咳声正是从他手掌中传来。 过了片刻他摊开手掌,掌心中是触目惊心的鲜血,谷雨看得心中一震,赵思诚盯着手掌愣怔半晌,在谷雨看来那并不是害怕的表情,仿佛这种事已发生无数次,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忧伤,轻轻叹了口气,用帕子将掌心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引燃火折子,将那帕子烧作一缕灰烬。 谷雨静静地看着,只觉得此人行为举止说不出的怪异,眼见赵思诚向窗边走来,连忙蹲下身子,赵思诚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角,焦糊味顺着窗缝溜了出来。 赵思诚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出了神,许久之后待他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才缩回身子躺到了床上。 谷雨蹲在墙角没有动,今晚上所经历的种种古怪的事在他脑海中由点汇集成线,他终于有了一种猜测,心中多少有些难受。 月亮门外突兀地响起脚步声,谷雨一惊,左右瞧瞧,此时再回到假山之中已是不及,只好一咬牙拉开房门钻了进去,快走走到屏风后躲了起来。 赵迪生站在院外,望着黑黝黝的房屋发怔,赵全儿哭着脸小声劝道:“少爷,您再想想,莫要冲动啊...” 赵迪生目光纠结,片刻他坚决地摇了摇头,将背后的包袱解下来递给赵全儿:“你且在外面等着,我去去便来。” 赵全儿还要劝,赵迪生已走入了院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待适应了房中的黑暗之后才缓步走到床前,床上的赵思诚仰面躺着,两眼紧闭,呼吸均匀。 赵迪生咬着牙看着熟睡中的父亲,一时愤怒,一时凄苦。 谷雨瞧得手心冒汗,悄悄将靴中的匕首抽了出来,这赵迪生性格偏激,若是冲动之下做出傻事,那自己这位梁上君子说不得也只能出手阻止了。 房中安静极了,赵迪生忽地走向床边同时将手伸到怀中,谷雨的匕首已经出鞘,跃跃欲试。 赵迪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随后将赵思诚裸露在外的手臂轻轻掖回到被中,喃喃道:“与其相看生厌,不如就此别过,保留一丝父子的情面。” 谷雨登时怔住了。 赵迪生蹲下身子,两手拖着下巴,看着熟睡中的父亲:“今晚才发现你竟然这么老了,老得我措手不及,我原本以为要与你吵个十年二十年,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还想让你过几年安生日子,哎...这与我的愿望相去甚远,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你与娘亲应该是永远陪着我的,可怎么有一天娘就离开了我们,怎么有一天你就又娶了如画?” 房中很静,赵迪生眼角含泪,索性坐在了地上。 屏风后的谷雨已听得满脸泪水,他想起了他的娘,想起了他的爹,在他脑海中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赵迪生吸了吸鼻子:“其实你说得对,是我自私得很,你也需要有人陪,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如画年轻美貌,日后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咱们老赵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他的神情黯淡下来:“也许再也不需要我了。” 这是他的选择,拒绝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儿女分享父亲的爱,他声音颤抖:“与其被你赶出家门,不如我识趣些自己离开。爹,我要走了,去一个不需要证明我在你心中有多重要的地方,”他跪在地上,轻轻磕了三个头:“儿唯愿父亲平安顺遂,福寿双全。” 他抹了把泪,还未站起身,便听得床上赵思诚说道:“你...不许走。” 赵迪生浑身一颤,抬头看去,只见赵思诚躺在床上,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九百一十八章 府内府外 赵迪生坐倒在地,仰脸看着赵思诚,战战兢兢地道:“爹,你,你...”惊慌之下,竟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赵思诚怒气冲冲地看着赵迪生:“你这忤逆子,真真气死我也!” 赵迪生吓得一哆嗦,赵思诚气得直打摆子,从床上挺起上身:“我在外辛苦奔波,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你锦衣玉食、安家立业,哪想到你这厮身在福中不知福,整日里胡思乱想倒也罢了,如今竟想不告而别,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我父子阴阳相隔,教人情何以堪?!” 赵思诚被他训得抬不起头来,嘟囔道:“你又不会真个死了...” 赵思诚盯着他不服气的脸看了半晌,忽地叹了口气,心中怒气化为乌有,喟叹道:“你错了,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比如你爹,一个月之后便是大限。” “什...什么?”赵迪生愣住了,他似乎听懂了父亲在说什么,但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对他的话感到十分费解。 他傻傻的样子让赵思诚倍感难过:“孩儿啊,你爹得了不治之症,只有一个月的阳寿,往后余生怕是再也不能陪着你了。”说到此处泪如雨下。 谷雨闭上眼睛,尽管内心中已有了猜测,但是赵思诚揭晓答案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很难过。 尽管素不相识,但从赵思诚的语气中他还是能察觉到对方的不舍,诸多不舍。 一股寒意笼罩着赵迪生,他从地上爬起,膝行来到赵思诚榻前,仓惶地道:“你只不过想留下我,便编造了谎言诓骗于我,是不是?” 他抓住了父亲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但对方眼神中的稳定让他终于确信这并不是一个玩笑,更不是一个借口,他的父亲要在不久的未来离开他了,汹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声音固执地道:“如果我不走了,你是不是就能好起来?” 他的孩子气让赵思诚破涕为笑:“起码我能走得安心一些。” 赵迪生将脸埋在床前,痛哭失声。 赵思诚抚摸着他的头:“莫哭莫哭,莫惊扰别人。我还有一个月好活,你可不能终日哭哭啼啼的。” 赵迪生抬起头:“发现多久了?” 赵思诚道:“半年了吧,我那些日子头疼胸闷,原本只以为操劳过度,没想到却是积劳成疾,伤了心脉,京城中的各路名医都已看过了,只可惜天不假寿,老赵的人生就要走到头了。” 赵迪生难过地道:“你那时怎么不说?” 赵思诚笑了笑:“你那时与我置气,心心念念的便是手里的皮货生意,为开张事宜忙碌,我又怎么忍心扫你的兴?日后更加不能说。” “为何?”赵迪生抹了把眼泪。 赵思诚收敛笑容:“因为爹要趁一切都来得及,为你铺平道路,不论是府内还是府外。” 赵迪生疑惑地看着他,赵思诚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见儿子还是懵懵懂懂,心中不免叹了口气,索性将话说开:“所谓人走茶凉,爹的那些绸缎庄子经营数载,老主顾众多,要趁我还在的时候交托于你,有这些人的帮扶,绸缎庄子便不会倒。” 赵迪生点点头:“这是府外。” 屏风后谷雨露出恍然的表情,心道:传闻中此人奸猾吝啬,可今晚所见所闻与传言大相径庭,恐怕也是他为此做出的努力。 赵思诚表情愈发严肃:“我会给如画留一笔钱,保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她毕竟与为父相伴多年,我不能对她不起。” 赵迪生一时不知该是什么心情,沉默地点了点头。 赵思诚瞟他一眼:“如画不能生育。” “吓!”赵迪生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赵思诚道:“我当初将她接入赵家之时便与她说过,赵家虽富,家财却只留于你赵迪生。” 赵迪生嘴唇翕动,他已经被这段秘辛震惊了,赵思诚道:“青楼女子最好的归宿便是嫁与商人妇,如画年岁大了,为父缺个伴儿,我与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她幼年在青楼中遭遇不幸,无法生儿育女,赵家财大业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她又不需考虑身后事,还有什么不满的?” 赵迪生已然听得呆了,赵思诚道:“所以如画从来都没有想与你争的心思,我死之后你要好好待她,毕竟你要叫她一声姨娘,莫要欺负她。她若是为爹守节,那笔钱不允许你动分文,她若是有了再嫁的心思,你也不必拦她,但需得净身出户,此事你记下了?” 这才是铁公鸡赵思诚的本来面目。谷雨心中暗暗道。 赵迪生茫然地点点头,赵思诚交待清楚了,疲惫地向后靠去:“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京城之中商贾云集,咱们赵家财产颇丰,虽富贵不敌国,但在东城也是能排得上号的,难保不会遭人嫉恨,时刻惦记。有我在,别人不敢有觊觎之心,我若是不在了,再难有人为你遮风挡雨,所以这些事情要暗中做,徐徐做,丝毫急不得,每一家分号都要逐步过渡到你的名下,还有生意场上的伙伴要逐个打点...” 此话一出,谷雨登时便是一激灵,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出,只急得抓耳挠腮。 那边厢赵迪生听得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他的娘亲过世之后不久,赵思诚便将如画娶进了门,掐指算来已有七八个年头,自从如画进了赵府,便再没有一天的宁静日子,赵迪生极尽折腾之能事,以略带快意的心情报复他的父亲。 而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赵思诚全心全意,一颗心全系于己身。 而直到此时他才知道,父子两人只剩一个月的时间朝夕相对。 赵思诚交待了半天,身体疲惫至极,他拍拍赵迪生的脸颊:“傻孩子,我就要见到你娘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赵迪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喃喃道:“爹,爹...”说不尽的悔恨,说不尽的痛楚。 赵思诚用手掌擦掉他的眼泪,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体猛地一颤,两眼凸起,紧接着脸色剧变,发出一声难捱的呻吟,赵迪生被他的反应吓坏了,从地上一跃而起:“爹,爹,你怎么了?!” 第九百一十九章 交待 月亮门外,赵全儿探头探脑地向里窥探,半晌听不到动静,正在焦急间,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吓得他猛然回头,便见老张领着一队护院手提气死风灯走了过来。 “谁?!”老张的声音中充满了紧张,望着不远处鬼鬼祟祟的黑影,右手将棍棒举了起来:“干嘛的!”同时向身后示意,护院各擎兵刃一拥而上。 “别乱来,是我!”赵全儿被对面的架势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墙角,两手举过头顶,哆哆嗦嗦地道。 “赵全儿?”老张摆了摆手,手下人收起武器,老张狐疑地看着赵全儿:“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躲在老爷门前做什么?” “这个嘛...”赵全儿苦笑起来,眼神向后看去:“咦?” 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面孔。 是如画。 她神色清冷,恰如此时的月光,自人群后慢慢走上前来。 “二...二夫人?”赵全儿纵使满腹疑问,仍然规规矩矩地行礼:“这大半夜的,您怎么也来了?” 如画目光眺望正房的房门,幽幽道:“少爷去找老爷了?” “是。”赵全儿老实回答,否则解释不了自己古怪的行为。 如画收回目光:“去找老爷做什么?” 赵全儿被她锐利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慌,摇了摇头道:“小的没听少爷说起过。” 如画绕过他:“不打紧,马上就知道了。” “你不能去!”赵全儿变了脸色,伸开双手拦住去路,如画沉下脸,眯起眼睛:“你怕是拦不住我。” 赵全儿往常所见,这女子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即便与赵迪生发生争执之时怒容满面,赵全儿也不觉得害怕,因这女子天生魅容,即便生起气来也是粉面桃腮,教人赏心悦目。 此时的如画虽不疾言厉色,但美丽的面庞浮现隐隐煞气,目光幽幽暗含杀机,令他忍不住头皮发麻,但为了维护少爷,也只能豁出去了,他忍着惧意颤声道:“拦不住也要拦。” “倒是条好狗,”如画点点头:“老张!” 老张一个箭步窜上来,赵全儿吓得张嘴欲喊,老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嘴巴捂住,右拳迅捷挥出,在他腰眼上重重一击,赵全儿疼得全身哆嗦,两腿一软瘫软在地。 两名护院上得前来,一左一右将他架住,抬眼看向老张:“怎么办?” 老张冷冷地道:“先拖下去,待料理了这边再说。” 两名护院拖起赵全儿便走,老张望着三人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黑黝黝的房门,舔了舔嘴唇:“二夫人,过了这道月亮门,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怕了?”如画瞟了他一眼。 老张嘿嘿一笑:“若是害怕当初就不会答应您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弟兄们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陪你干上这一票,只希望事成之后,二夫人能兑现承诺。” 如画果断地道:“好说,我承诺给你的一分也不会少,只要今晚事成,下半辈子你和你的弟兄们锦衣玉食,再也不用过苦哈哈的日子了。” 老张将手中武器一扬:“那还等什么呢?” 如画迈步穿过月亮门:“跟我走!”当先走去,老张向身后护院示意,众人气势汹汹扑向正房。 老张飞起一脚,将房门推开。 嘭! 巨大的声响将房中的父子吓了一跳,如画被簇拥着走入房中,在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下,恰好能看到赵思诚的痛苦以及赵迪生的惊慌。 赵思诚抚着胸口,整个人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赵迪生欠着身子,一只手搭在赵思诚的肩上,他不明白父亲这突如其来的痛楚究竟为何,正在手足无措间忽见如画和护院走了进来,激动地道:“快,搭把手,送老爷去医馆!” 他拉起赵思诚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企图将父亲扶起,但是根本使不上力,急得他变了调子:“愣着作甚,还不快来!”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动身。 赵迪生回过头,见众人目光齐齐投向自己父子,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琢磨。 “你们...”赵迪生忽地感到一阵没来由地寒意,虽然他读不懂对面的表情,但凭空冒出个念头,没有人会来帮他。 如画从人群中走出:“老爷,你是不是胸口发紧,心跳也没了规律,身体没了气力,连呼吸也颇为艰难?” 赵思诚额头满是冷汗,痛楚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如画,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如画既然如此说,赵思诚又不是傻子,如何还不明白是这位枕边人要对自己不利。 赵迪生惊呆了,愤怒地道:“你...你究竟对我爹做了什么?” 如画冷冷地打量着两人:“图财害命。” 老张哈地一声笑,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身边的护院不禁都笑起来,扬了扬手中的武器,面前的两人愈发像待宰的羔羊。 赵迪生手脚冰凉:“我对你刻薄无礼,那是我与你的事情,跟我爹没有关系,有本事冲我来!” 如画咂咂嘴:“傻孩子,你这鲁笨脑袋,难怪生意做不好,老爷,他不明白您该明白的,对吧?” 赵思诚颤声道:“如画,是我为你赎身,远离欢场,是我让你过上唤奴使婢的富家太太的生活,想不到你竟如此恨我,恨到不惜杀了我?” “你待我着实不错,可也千般算计,外面人说你是铁公鸡,可你也是一条老狐狸。”如画冷笑道:“安排稳婆反复试探,证明我确实生不出孩子这才肯答应为我赎身,试问哪家女子过门之前要受此等侮辱?你对我没有私情,我只不过是为你暖床或者排解寂寞的工具而已,你那蠢儿子戏弄我、污蔑我,你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赵思诚全身的力气渐渐消失,瘫软在床上,费力地道:“如画,我若不中意你,又怎会迎娶你过门,你是我的家人,相扶相依,坦诚相待,我待你与迪生毫无二致,你...你想多了。” 如画笑出了声:“你的鬼话也只能留着骗鬼了。老爷,我且问你,你那些绸缎庄子半数已到了赵迪生名下,可是为何?” 赵思诚脑袋嗡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知道?!” 第九百二十章 下跪 赵思诚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料被如画当众揭穿,不由地心头剧震,如画桀桀而笑,声音刺耳:“你以为瞒着我,我便不知道了吗,老张是跟在你身边的人,即便你瞒着他做那些事,但店掌柜只以为他是你的近人,只要稍作试探,哪个店掌柜愿意得罪他” “哎...”赵思诚懊悔地叹了口气。 如画道:“这便是你说的毫无二致哈哈,哈哈,老爷,如画得你青睐,当真是三生有幸。”语气中尽是嘲弄。 赵迪生气道:“那本来便是我赵家的,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不传给我难道要给你吗,人心不足蛇吞象,如画,赶紧救我爹,否则我要你好看!” 面对他的威胁,如画只觉得好笑:“便是我不救他,他又有多长时日好活,我不过是助他提前上路而已。” 赵思诚又是一惊:“你...” “我怎知道”如画代他问了出来:“老爷买卖做得那么大,心性自然也非常人,知道这件事后首先便选择了隐瞒,借口公务繁杂,心绪难宁,自己独居于正房,是在怕突然病发会让我发现端倪吧,我那时便也信了,直到我在你床脚偶然发现一块未烧烬的手帕,以及手帕上的血迹,这才起了疑心。” 赵思诚叹了口气道:“疑心就像石子丢入湖心,先是一圈波纹,随后慢慢向外扩散,一旦开始再也无法停止,这便是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还要多谢于真于郎中,”如画冷笑道:“自从那次,你似乎更加谨慎了,我再也没发现任何线索。直到这一次你出远门,藏在正房之中的药物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今晚上便是他为我辨认了方子。他还告诉我,你这病是治不好的。” “原来他不是你的姘头,”赵迪生火冒三丈:“他是你的帮凶!” 如画看着床上强自忍耐的赵思诚:“假中有真,真中有假,我跟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着实学了些门道。” 赵思诚痛苦地呻吟一声,豆大的冷汗从鼻端流下。 赵迪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你快快放了我和我爹,否则我...我...”说到此处,忽地发现说不下去了。 老张哈哈大笑,猛地窜出:“我的少爷,你想怎么样” 赵迪生吓得一激灵,瑟缩着后退:“你们不敢害我和我爹的性命,否则官府定不会饶了你们。” 老张得意地道:“老爷身染重病,便是现在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这显然是他们早就想好的借口。 “我呢”赵迪生冷冷地看着他:“我年纪轻轻,身体健康,总不会是得病死的吧” 老张走到床边,将那封信抄起,赵迪生脸色剧变,扑上来夺信,老张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赵迪生哪是他的对手,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赵思诚看得睚眦欲裂:“莫伤我儿!” “你回到房中写这封告别信的时候,我的人早就瞧见了,”老张将那封信在手中扬了扬:“赵家公子负气离家,就此下落不明,留下书信一封,字字句句都是亲手所写,官府还会怀疑吗” 赵迪生气得想哭,没想到自己动手给自己挖了个坑。 赵思诚看得明白,忍痛道:“迪生可以什么都不说,家中财产一切都交给你,只求放我父子一条生路。” 如画嘴角噙着冷笑:“放弃吧,老爷,你若是我,肯放人吗” 赵思诚脸色惨白,目光从如画和老张、护院脸上依次划过,他终于确信了对方的决心。 “放了我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赵迪生双拳紧攥,仍是不死心:“他这个样子,不足以威胁你们。” 如画看着这位二世祖,心火蒸腾而起:“自我过门,你便没有一天好脸色,欺我辱我,我在府中孤苦无援,每天的日子水深火热,你瞧我不起,我也只能咬牙受着,可曾想过有今日” 赵迪生紧咬牙关,但他有求于人,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如画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丝毫悔恨,有的只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这样的眼神令她倍感熟悉且火冒三丈,冷笑道:“想救你爹,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考虑放了他。” “你!”赵迪生脸色铁青,愤恨地看着如画,如画毫不在意地回视着他。 老张嗤笑道:“看来赵少爷的面子比他爹的命更重要。” 赵迪生两眼圆睁,太阳穴青筋暴起,呼呼喘着粗气。正如如画所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她,无论是作为一名纨绔子弟,还是赵家的嫡子,对于青楼出身的小妾,他凭什么给予尊重,何况以如画如今的所作所为,俯首称臣更是令他难以接受。 可是... 赵迪生回头看向痛不欲生的父亲,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 赵思诚凄声道:“迪生...” 如画定定地看着赵迪生,直到他仰起头来,恨声道:“解气了吗马上将我爹放了。” “唔...”他的果断令如画感到意外。 “我只说考虑考虑,却并没有答应你要放他,”如画回过神来,向赵迪生粲然一笑:“我考虑过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但你们俩必须死。” “哈哈!”老张笑得前仰后合:“蠢货,她存心戏耍于你,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上当!” 赵迪生气得须发皆张,从地上一跃而起:“我跟你拼了!”扑向如画。 老张眼疾手快,抢到如画身前,右手一带赵迪生的腕子,一脚侧踹,赵迪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身子打横飞出。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痛再次扑向老张,老张狞笑着窜上前,一脚正蹬,赵迪生好似被一头蛮牛正撞胸口,身子向后便倒,摔在身后的屏风之上,屏风应声而倒。 老张扬起武器:“赵少爷,自古财帛动人心,别怪老张心狠手辣,大不了每年忌日老张给你多烧纸钱...咦” 屏风后的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在片刻的怔忪之后,老张忽地脸色剧变:“你是谁!” 第九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室内众人也被屏风后的不速之客惊呆了,老张发一声喊,护院将他团团围住,谷雨缓缓站起身来,面色羞赧地环视众人:“诸位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呢?” 老张戒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赵迪生上下打量着他,忽道:“听说这两日京城来了好多贼人,你莫不是来我府上偷盗的?” 谷雨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张冷笑一声:“让我来为民除害。”窜上前迎头便是一棍。 “不可!”赵迪生惊道。 谷雨静静地看着那铜棍挟着风声扑面而来,距离额头咫尺之遥,忽地一偏头闪身让过,迅捷无伦地将棍头牢牢地抓在手中,老张当即便是一惊,谷雨向他呲牙一乐,飞起一脚踹中老张的小腹。 老张怪叫一声,小山般的身子腾空而起。 谷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流畅,只见得老张如断线风筝在空中划出道弧线重重地摔倒在地。 嘭! 护院们大张着嘴巴,看看地上呻吟不止的老张,再看看面前好似人畜无害的谷雨,一时间竟呆住了。 那边厢老张气急败坏地道:“他妈的,还等什么呢?!” 护院如梦方醒,各擎武器发一声喊,齐齐向谷雨而来。 赵迪生吓得连连尖叫,谷雨右脚一挑将他踢翻,骨碌碌滚到一边,横过钢刀揉身而上。 昏黄的房间中惨呼、尖叫声阵阵,不多时地上已躺满了横七竖八的人影,护院们蜷缩成一团,大声呻吟,雪雪呼痛。 一名护院哆哆嗦嗦地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其貌不扬的长相,魁梧不及自己,身高不及自己,但在刀未出鞘的情况下便将一干人悉数放倒,这身手太过惊人了。 眼见谷雨步步逼近,他大喊一声,将铜棍丢向谷雨,掉头向门外跑去。 眼看便到门口,门外忽地窜出一个人影,紧接着胸口迎来撞击,倒飞进了门里,栽倒在同伴身旁。 大脑袋走了进来,不屑地道:“就这点本事,也能做个护院?” 原来他还有同伙! 如画心中凛然,战战兢兢地看着谷雨两人,谷雨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向她看来,如画便是一惊,颤声道:“两位好汉爷,既然大家都是求财,不要伤了和气,赵家家财丰厚,你我都能称心如意。” 大脑袋嘻嘻一笑:“这提议倒是诱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如画:“二夫人,你长得国色天香,老子看上的不仅是钱,还有人,只要你跟了我,咱们的钱财并做一处,岂不是更好?”缓步向如画走去。 “你...你...”如画吓得连连后退。 谷雨皱着眉头:“大脑袋。” 大脑袋悻悻地撇了撇嘴,停下了脚步。 “少爷!”赵全儿从门外跑了进来,尖叫一声扑向赵迪生,将他拉起身来,赵迪生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你怎么...怎么?” 赵全儿道:“这两位是...” 大脑袋咳嗽一声,摇了摇头,赵全儿立马改了口:“这两位都不是坏人,方才正是这位好汉爷救了我。” 赵迪生却不肯罢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谷雨淡淡地道:“乃父生命垂危,你还有心思管我们吗?” 赵迪生哎哟一声,在额头上重重一拍,与赵全儿一道将床上陷入昏迷的赵思诚扶起,又七手八脚地背到背后:“爹,爹,你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馆。” 赵思诚被他这一番折腾,缓缓睁开眼,面前的一切令他大为震惊:“这...这是...” 赵迪生焦灼地道:“性命要紧,其他都不要管了。”背起他便向门外走去。 谷雨看着面色惨白的如画:“我有一事不明,还望你解惑。” 如画挑了挑眉:“你想问什么?” 谷雨道:“只要你安安生生地在赵府过活,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足够你了此一生,没必要冒此大险,你所图究竟为何?” 如画杏眼圆睁,愣愣地看着谷雨,忽然笑了笑:“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谷雨挠了挠头:“因为说不通。” 如画收敛笑容:“因为我有了身孕。” “什么?”谷雨愣住了。 不止是他,赵家父子刚走到门口,听到此话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赵思诚嘴唇哆嗦着:“怎...怎么可能?” 如画却不看他,只是盯着谷雨:“过门时我确实也有这种想法,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也不甚在意,只想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足够了。但这一切在我得知自己怀孕之后便改变了,”她双眼明亮,嘴角带着笑意:“这便是天意,是老天爷送了我一个孩子,我又怎能辜负了他?从此以后我考虑的不能只是我自己,我也要为腹中的生命考虑后路。如果别人不给,那我只好自己动手。” 谷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生商量商量,也许便不用动手了呢。” 如画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他被人唤作铁公鸡,你知道是何意吗?” 谷雨默然,心中只感凄凉。 赵迪生咬着牙关,望着如画的背影,拔腿向门外走去,他侧耳倾听着父亲的动静。 沉默,只有沉默。 忽然一颗眼泪落到他脸上,热热的,湿湿的。 那边厢大脑袋已将人绳捆索绑,抬起头来看向谷雨,谷雨向外努了努嘴,大脑袋会意地离去。 谷雨看向如画:“你为财害命,罪无可恕,所幸并没有酿出大祸,日后记得走正道。” 如画淡淡地道:“你也是贼,我也是贼,你劝我向善,岂不可笑?” “什么人?!”大街上,巡逻的捕快发现了前方鬼鬼祟祟的身影,毫不迟疑地扑了上去,那身影撒腿便跑,七拐八拐进了赵府。 “冲进去!”周围厉声喊道。 捕快一拥而入,花厅之中众护院被绳子捆作一团,如画坐在角落的罗圈椅中,神色呆滞。 周围走到她面前:“府中可是进了贼?” 如画站起身:“我便是。” 周围一愣,捕快凑上来:“大人。”示意他走到一旁,将从护院身上取下的绳子给周围看,悄声道:“这打结的方式看着倒是眼熟。” 周围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兔崽子,做贼不忘抓贼,”向捕快招了招手,扬声道:“押回去!” 第九百二十二章 见面 夜色下,赵迪生脚步踉跄,背着赵思诚一路急行,赵全儿落后赵迪生半个身位,托着赵思诚的屁股,给赵迪生指引着方向:“前方街口左拐便到了。” 赵迪生两腿酸软,全身力气消耗殆尽,咬着牙关使劲点了点头。 赵全儿看向他背上的赵思诚:“老爷,老爷,你还醒着吗” 赵思诚歪着脑袋,两眼紧闭,一言不发,赵迪生心下愈发焦灼,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街口左拐,不远处的医馆为他疲惫的身体注入了一股新的动力,他几乎是扑到了医馆面前,赵全儿将门敲得山响。 嘭!嘭!嘭! “开门!”“快救人呐!” 饶是两人喊破了喉咙,医馆之中依然鸦雀无声,赵全儿脸色铁青:“怕是没人。” 赵迪生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赵全儿连忙扶住赵思诚,将他轻轻放倒在地,赵思诚一动不动,在路上怕是便已昏迷不醒了。 赵迪生见父亲脸色惨白,生死不知,不禁悲从中来,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全儿吓了一跳:“少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赵迪生边哭边骂:“你这厮瞎出主意,此刻哪里还有开门的医馆,我爹这条性命生生被你害了。” “哎哟!”赵全儿又生气又委屈,但也知道少爷此刻乱了方寸,最好的方式便是闭上嘴巴。 两人正在彷徨无助之时,街边忽地窜出两个人影,正是谷雨和大脑袋。 赵迪生如见救星,跪在地上,眼泛泪花向两人道:“求两位好汉救救我爹性命,两位神通广大,定然是有办法的,我给二位磕头了。”说罢磕了一个响头,抬头时额头已见了血,可见当真是急了。 大脑袋跑得气喘吁吁,看看赵迪生再看看赵思诚,忽地弯下腰去将赵思诚背在背上:“跟我来!” “我就知道!”赵迪生欢欣雀跃,从地上一跃而起,跟在大脑袋身后撒腿便跑。 四人在漆黑的街上跑得足不沾地,待来到东壁堂之时,只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饶是大脑袋身强力壮,也跑脱了力,他咬着牙拍打门板:“小成,小成,开门!” “夏郎中,我是大脑袋!” 粗犷的声音在空阔的夜色下传出老远,不多时便听门内窸窸窣窣,“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小成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大脑袋:“大脑袋,你这厮疯了不成,大半夜的闹得哪一出” “别废话,赶紧救人!”大脑袋粗鲁地将他推开一旁,大踏步迈了进去。 身后众人鱼贯而入,小成刚要发火,谷雨拉他一把:“救人要紧,稍后让他给你道歉。” “谷...”小成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谷雨右手抓紧他的手腕:“谷大年,没想到小成郎中记得在下。” 小成先前便听大脑袋说起过两人假扮盗贼的事情,如今又见谷雨举止异常,心领神会地道:“谷大年。” 那边厢大脑袋已将赵思诚放在了床上,焦急地抬起头:“小成,你太慢...唔” 眼前人影一晃,却是夏姜到了。 她身披睡衣,发容潦草,一看便是从床上急急爬起身的:“让开。” 大脑袋收回目光:“大当家的。” 赵全儿一惊,向赵迪生看去,赵迪生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夏姜冷冷地道:“后院不少病人正在将养,你大喊大叫,可考虑过他们” 大脑袋讪笑,两手互搓。 夏姜白了他一眼:“待会儿再与你算账。” 小成点燃了油灯,凑到赵思诚面前,夏姜撑开赵思诚的眼皮观察片刻,又诊过脉:“他服用的毒药深入心腹,怕是不好治。” 赵迪生脑袋嗡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夏姜思索片刻:“小成,取两颗鱼腥草。” 小成迟疑地应道:“作甚” 夏姜皱起眉头:“快去。” 小成不敢再问,飞快地去了,不多时取了来,手中多了一个石臼:“兴许用得到。” 夏姜点点头:“有进步。”将鱼腥草在石臼中碾碎,汁水流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开来。 “呕。”赵迪生做干呕状,忙不迭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问道:“这玩意儿也算药吗” 夏姜似无所觉,将鱼腥草碎末从石臼中挖出,左手一托赵思诚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口来,赵迪生变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夏姜手腕一翻,鱼腥草统统塞入了赵思诚的嘴中,赵迪生噌地站起身来,伸手来拉夏姜,大脑袋捏着他的腕子:“滚一边去。”将赵迪生甩在一旁。 赵思诚喉间上下翻涌,由轻微逐渐剧烈,夏姜扳住他的肩头令他侧躺过身,赵思诚眉头紧皱,似乎也受不了这股气味,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全数吐到夏姜的身上。 夏姜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赵思诚呕吐不止,呕吐物渐渐稀少,最后则是他的胆汁。 夏姜松了口气,将他身体回正,仰面躺着,赵思诚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夏姜,眼前便是一亮:“想不到孟婆竟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呸!”小成啐他一口:“你瞧清楚了,这里是东壁堂。” 赵思诚眼神缓缓聚焦,四下打量:“原来是你们救了我。” 赵迪生凑到他眼前:“爹,爹,你终于醒了。”伸手将他两手拉住,失而复得的幸运令他喜极而泣,赵思诚虚弱地笑了笑,眼泪也不觉流了出来。 夏姜让开位置,向小成道:“你再煮一副清肺汤,先将余毒排净,再行医治。” 小成点点头:“我这就去。” 夏姜低头看看衣裳上的秽物,赵思诚歉意地看向夏姜:“对不住,我一定照价赔偿。” “无妨,”夏姜淡淡地道,看向门口的谷雨:“你随我来。” 谷雨一怔,他自见到夏姜,便将自己躲在阴影中,没想到对方早就注意到了,他指着自己:“我” 夏姜却已转身离开,谷雨咧了咧嘴,闷声赶了上去。 第九百二十三章 酸辣汤 赵迪生抹了把眼泪,对大脑袋道:“好汉爷,你救了我爹性命,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赵迪生一定给你办到。” 大脑袋露出笑容:“那我就不客气...” 李丰满满意点头,老富贵儿的办事能力他一直都很相信,否则也不会事事都交由他去处理。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会进银州城,地煞门我们也不会去了”楚光辉道。 “噗嗤”一声,重伤的凌云再次受创,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是被人一箭命中后胸口,瞬间掏空凌云生命值,转眼见底,摇摇欲坠。 除了姜悦,姜展魁和姜玖都早早来到上房,连何承都迫不急待地来东辉院吃早饭,想早些跟姜展唯见面。 明白是明白了,但喝不喝可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了,冰凌儿的这个举动称为——阳奉阴违。 “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世上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也许她真的有苦衷,作为孩子,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萧云儿说道。 听到陌生的声音,萧蔷蓦地转身,戒备的扫了一眼,似乎看的出他们没有恶意,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 陆老太太永远是那么粗鄙贪财和不要脸。陆漫有些心痛,若早知道老太太会去截胡,姜展唯那些东西还不如拿回来自己用。 潘顺的右眼像颗黑色的宝石镶在他臃肿的脸上,他的肚子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雪洞。 这名金身境并不是将凌青云视作目标,只是想籍此逃亡,但凌青云策马转身,手掌按上许久不曾触摸的剑柄。 而基城里边的五万多匈奴大军似是感到畏惧,竟弃了城一路朝北逃窜。 至于另一个,实力远在哈利波特之上的吴迪,雄霸根本看不透他。 一声虎吼,魏良长枪如龙。带起惊天锋锐,朝着孙一的咽喉,直击向上。 然而,事实却证明,那确实是一个凡人——尼玛,凡人怎么可能砍得断世界树 “是的,结束了。”苦力强说着,突然抬起腿,向纪明踢了过去。见状,早有预料的纪明也抬起腿,两人腿对腿,打出了“啪”的一声脆响。结果,纪明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而苦力强,他则是直接倒飞了出去。 一身伤痕狼狈不已的柳明华讪讪地走在陈八两的边上跟着走了进去。 神级武器修复液和扶桑之东阳灵液无用,林傲摇摇头,未知的鬼刃匕放入背包之中,叮咚:骑士坚强的石头,你今天游戏过久,已经晚上11点钟,请下线休息。 这事儿离现在已经半年多了,当时街坊邻居们老是丢一些活ji活鸭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也让人心里烦恼。 具体功效:因为道门之力,你可以使用道门大多武器和装备,也能学习领悟道门的相关古武和技能。 功效:施展技能,天空浮现数千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光明天马战队,对着敌人一阵展翼冲刺践踏毁灭,根据本身光明元素的威力对敌人造成相关伤害。 只是,这些钱对于一些有钱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罢了,而对于正常人来说,还是很多的。 又是七天,黄豆觉得自己走出来都有了一股中药味。一进药铺,就看见白胡子的大夫炯炯有神地看向自己。 双方同时用劲,恶人借此急速变换身形,手中长剑倏然回转,刺入npc老者的身体,让对方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地下降了一截。 王执事没有再多说什么,武者都是自信的,尤其是有胆气选择无解考核的武者,没有亲自尝试过都不会放弃。 她瞄了眼就在前方不远处高高架着的摄像机,偷偷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眼药水。 然而,林云已经离开超品堂,原来的联系手段,自然不能再使用。 少年对上他们那有些惊滞的眼神,笑眯眯的抬手挥了挥,让人不自觉的跟着心情美好了起来。 “哇,雨神,在陆地上,土系a级无敌异能者都不是你的对手,在海里,你又是无敌,你岂不是海里陆地上都无敌啦”子弹夸张道。 高等精灵们拥有治愈灰雾感染的能力,乔修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决定攻略阿瑟克罗的。 罗纳找到了一支单筒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岛屿,岛屿的形状就像是一把砍在海面上的弯刀,‘弯刀’的刀柄处能看见一只被绳子给吊起的骷髅。 松明支撑着想要继续战斗,可是,刚一迈动步伐,便觉体内血气翻滚,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 说实话,丁一很不看好,至少在后世,从零五年后,哪怕在古城,他都没听过化工集团的消息。 修士们俱议论纷纷,不断的品头论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如同过节一般。 我本来想问她,为什么路旭东不自己来问,但一想到他那相好的这会正醉醺醺的缠着他,他怎么可能走得开。 乔修没有回答艾波,电影中的那位面具怪客以极具戏剧性的台词与演出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龙十六显得很兴奋,潇洒的给组长敬了个礼。“是,知道了组长。”接过组长手里的资料转身走出会议室。 她对顾东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他或许会为了和她离婚用些计谋,但绝对不会龌蹉到这个地步,陷害她,让她坐牢,让她背锅,他不会。 而黑衣卫众人也在安静地听他诉说,不管内容有多么奇怪,一时半会间没有人插嘴。 这里已经不是布里南王国的范围了,不过还在芦儿的监控范围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也是到达这次罗天大醮正式举办的时间了。 再说了,如今自己还能离开这些房子、衣服、仆人、鞋子、包包吗当然不可能。 不过枫露城报纸上,大部分都将橡木船形成的奇迹之船、奇迹之地形容为神迹,是神保佑鸡国的一个神迹,也正是因为有了神的保佑,鸡国才能一雪百年国耻打败了宿敌。 第九百二十四章 邀请 可是就在红四军主力做好充分准备,马上要启程南下之际,张国焘不顾客观情况,又突然提出了一个进攻安庆、威逼南京的“东进”冒险计划,限令红四军一个月内占领英山,而后长途进攻潜山、太湖、安庆。 “你疯了吗你现在开什么枪”一刹极力地压低自己的声音,但很明显,情绪还是非常激动。 蒋某人变脸也不慢吧别急,还有一位也紧随其后变脸的。那就是驻扎江西的朱培德,也宣布服从“中央特委会”的调遣。 但她突然又想起,那天她委托季南把陈倩救出来之后,季南却特地打了一个电话,让她以后少跟陈倩来往,具体是为什么也没说清楚。所以许艳婷顿时感到有些犹豫。 看得出来,楚嫣似乎有些不舍,不舍与肖天离别,她不知道这次离别之后,下一次想见到肖天的时候将会是何时。 只是,即便是这样,阿黄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牙齿,对待敌人,它从来就不会有任何一丝的不忍与同情,山林里的生存法则告诉过它,战斗永远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任何一丝的忍让或许就会给自己留下致命的一击。 老头心中在想,恐怕只有让杨老爷子亲自回来,才能对付此人吧 似乎就连星辰,也都可以被直接捏爆,咔咔声下,这流星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还没等靠近白主,在距离他还有数十丈时,流星直接被捏爆,四分五裂。 跟在木惜梅后面这么久,她岂会不知道姐姐是个什么性子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面,不愿意和别人说,也不愿意向别人求救。 算你狠!瞪了十四阿哥一眼,木惜梅没好气的想,要是让阿玛知道,自己这不是没事找骂吗 走出门外的木惜梅只觉得耳后根痒的很,回头看着格子窗后的两道人影,心中的直觉告诉她里屋的两人正在谈论着她。 但是克留奇科夫知道,这一幕一定会成为最佳镜头,也一定会感动人民。 林涵溪刚要反驳,看到冷无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于是乖乖地闭了嘴。这个男人此时身上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慑气场,让她只好乖乖顺从的份儿。 “嫂子,你看这孩子,也许知道你来,像唱歌般,呀呀个没停,这会她妈妈抱着,又都睡下了。”陈强歉意的笑道。 “是谁是克留奇科夫么”叶利钦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毕竟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如今靴子终于落地了,他反而轻松了。 突厥兵催马上前,周军营中鼓声再起,站在栅栏后的弓箭手已是挽弓搭箭,开始怒射,于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便如飞蝗般扑了过来。 李浩使劲的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自己可不能座傻事,一旦发生就是终生后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想想高耸入云一般的王氏集团,虽然李浩没有什么害怕,但是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地步。 李浩微微的摇摇头,往回走,现在李浩感觉自己的心性完全变了,没有以前的那种火爆脾气了,似乎跟自己的力王的绰号不相配了。李浩还没有回到客厅,就听到门外又是一声急促的刹车的声音。 不管怎样,这一趟她没白来,至少,她明白了郑浩飞此次来云城的意图——他是来替林微然出气的。 楼君若被吓了一跳,但是看到赵仁凡和白麒麟都好像没事的样子,便古怪的看着他们。 他们此刻,只能维持肉身不被崩碎,其他的,他们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舒景的沉默让沈初涵眼泪掉了下来,她希望能听到他的反驳,最近她耳边太多这样的声音了,她只相信他,只要他说一句不是,她也就认定不是了。 前者可以说是燃烧物质发出的火焰,而后者是湮灭物质迸发出的火焰,威力暴增成千上万倍。 穆娉婷每天都过来,有时会带着舒宝贝去穆厉延那里,只是她没再去。 至于重新拥有靠打bug的事,可以等到这赛季结束之后,等系统发放下个赛季的挑战卡的时候,再来使用。 想当年,向冰还敢与她争夺炎亦烽呢那个时候,亦烽还是皇甫炎漨呢。 田梦雅的身子一僵,看了林微微一眼,继而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这表情,似乎是在预示着,这场对峙,她赢了一样。 “嫂子,你把什么东西泼我娘脸上了!”被孟玥出其不意地拉到一旁的孟芷柔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施雷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这些事情,也是他刚刚才从三人的口中得到,他去医院看望这三人,发现三人的眼神看到他的时候,有些不自然。 欧阳宇听此,心想:“也不知道王怎么样了,关于将军令的事,若是白虎皇的援军不能及时到,而又没有拿到将军令。 “别动,等下掉下来不要怪我!”席瑾城轻松的抱着她,一路上,回头率百分百。 星皇的确会处理十大家族,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只想更深入的了解自己这个宝贝妹妹,想知道她更多的事。 他的屋子几乎跟她之前来的时候看到的没什么大的差别,屋子里还是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因为忘情魔诀,只要施展一次,就等于在修炼,到时候真的修炼到最后一步,那么他这师父也是难逃一死。 两人的招式都是招招致命,旁人看上去都不有感觉到有些惊心胆跳的。 第九百二十五章 教唆 贺府,管家从书房中走出,正撞见鬼鬼祟祟站在抄手游廊下的贺嘉年:“少爷,您怎么在这?” 小路站在贺嘉年身后,一脸的紧张。 “嘘!”贺嘉年自廊柱后走出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爹回来了?” 管家点点头:“您可是有事要与老爷说?” “没有没有,”贺嘉年连连摆手,吞吞吐吐地道:“我爹心情如何?” 他这话问得蹊跷,管家皱起眉头,贺嘉年讪笑道:“有没有不高兴?” 管家狐疑地看着他,书房内传来贺之珍的声音:“谁在门外嘀嘀咕咕的,进来说话。” 贺嘉年一惊,管家忍着笑:“少爷,请吧。” 贺嘉年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贺之珍正埋头在书案上写着什么,抬起眼皮看了贺嘉年一眼,后者连忙上前见礼:“爹爹,一向可好?” “你又惹事了?”贺之珍不咸不淡地回道,他将近四十的年纪,颌下青须打理得井井有条,两眼炯炯有神,身穿燕服素雅简约,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嘉年。 “唔...”贺嘉年尴尬地收回手。 贺之珍看向管家:“咱家这位少爷一旦客气起来,你就得小心了,指不定又惹出了什么祸。” 贺嘉年难为情地道:“爹...” 贺之珍将笔搁在笔架上:“先生留的功课可认真完成了?” 贺嘉年面不改色地道:“完成了。” 贺之珍明显是不信的,笑着问道:“当真?” 贺嘉年挺起的胸又缩了回去,支吾道:“先生前几日还夸我来着...”他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爹,我都好几天没与您见过了,公事如此繁忙吗?” “还是老样子,缺人手。”贺之珍看他一眼,笑道:“不过我每日都是回家的,你倘若真想见我,一定是能见到的。” “这不是怕打扰爹休息吗?”贺嘉年大言不惭地道。 贺之珍忍不住笑了:“你把这份才智用在读书上,明年的春闱倒是有希望的。你爷爷是嘉靖朝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你爹是本朝二甲赐进士出身,若你也能金榜题名,咱们贺家一门三进士,爹也就心满意足了。” 贺嘉年倍感压力,含糊地应了,又陪父亲聊了几句家常,便假托温习功课告辞,贺之珍摆了摆手,揉了揉眼眶,再次埋首卷中。 贺嘉年轻手轻脚离开,小路正在游廊下等着他,见他出来快步迎上前:“少爷,老爷可知道了?” 贺嘉年笑了笑:“我姐姐说得狠毒,但还是心疼我的,看起来我爹并不知情。” 小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贺嘉年收敛笑容:“好个屁,要不是听了你的,少爷怎么可能把钱花个精光?” 小路眼珠转了转:“少爷,你不是知道小姐把钱放在了哪里吗?” 贺嘉年变了脸色:“借是一回事,偷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贺嘉年好歹是读过书的,怎么能干这等下流事。再说了,若是被我姐抓到,那不得被她打死?” 小路脸色尴尬道:“小姐既然心疼少爷,又怎么会舍得惩罚。” 贺嘉年不说话了,小路偷眼观瞧,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您是贺府的少爷,即便犯了错,又有谁能真个动了您。再说您也不是白拿,等赢了钱再连本带利还给她便是了。” 贺嘉年听得怦然心动,舔了舔嘴唇:“你胆子很大。” “嗯?”小路一惊。 贺嘉年目光幽幽:“比我的胆子还要大。” 小路被他看得发慌,连忙辩解:“小的全心全意为少爷排忧解难,其他的都没有考虑。” 贺嘉年的语调中听不出情绪:“我打过你,你不记恨?” 小路道:“我是奴才,做的不对少爷打我,那是让我长记性,小路感谢还来不及,何谈记恨?” 贺嘉年满意地点点头,思忖良久才道:“你先去我姐院中探探虚实,再做计议。” 小路听得一阵兴奋,点了点头快步离去,不多时回报:“小姐被夫人唤去了。” 天助我也! 贺嘉年心中砰砰直跳,走到月亮门口却又停了下来:“你在门口守着。” 小路答应一声,贺嘉年脸色紧绷地走入了院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这事,紧张地手脚冰凉,通体僵硬,抖抖索索地钻入了贺秀秀的闺房。 小路站在月亮门前,焦急地等待着,脚步声响起,管家走了过来,小路一惊,管家看上去有些着急:“少爷呢?” 小路心里咯噔一声:“不,不知道...” “不知道?”管家脸上不好看了:“你不是跟在少爷身边伺候的吗,少爷上哪里去了你都不知道?” 小路哪里敢说出贺嘉年的去处,哭丧着脸:“上个茅房的功夫,少爷就不见了踪影。” 管家道:“适才老爷想起还有事要问他,我去他房中找过了,也没发现。正好,你陪我一起去找。” “这...”小路为难地道。 管家伸手点指着他的鼻子:“你最好能尽快找到少爷,否则老爷怪罪下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小路无奈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贺嘉年在贺秀秀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梨木盒子,打开来耀眼夺目,盒中所装尽是金银细软,另有数张银票厚厚一摞。贺嘉年看得口干舌燥,抽出几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匆匆放入怀中。 “谁?!”门口一声轻喊。 贺嘉年吓得汗毛乍起,哎哟一声跌坐在地,忙不迭回过头来,却见何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何姐看看那只木盒,再看看一脸恐惧满头大汗的贺嘉年,瞬间明白了他的目的,她急匆匆走向贺嘉年:“少爷,你疯了不成?!这只匣子是小姐攒的嫁妆,你若是偷了去,小姐能饶得过你吗,老爷能饶得过你吗?” 贺嘉年见是她,悄悄松了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将那木盒塞入柜中,向门口走去。 何姐伸开双臂拦住去路:“趁一切还来得及,把钱还回去!” “这是我和我姐的事情,与你这老虔婆无关,把路让开!”贺嘉年色厉内荏,恶狠狠地威胁道。 “不成!”何姐态度很坚决:“除非你将钱还了,否则我死也不让!” 第九百二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去你妈的!”贺嘉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飞起一脚将何姐踹飞在地。 何姐惨叫一声,狼狈地摔倒,贺嘉年年轻力壮,又是含恨一脚,何姐瘦小的身子怎能抵得过他的力气,小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捂着小腹,嘶声道:“不能走,你会害了自己的!” 贺嘉年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闭上你的嘴,老虔婆,你若敢向我姐透露半个字,我就...我就杀了你!” 何姐一惊,嘴边的劝诫截然而止。 贺嘉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逃也似地离开了院子。 何姐忍着疼痛爬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哪里还有贺嘉年的影子,她捂着小腹艰难地走出了院门,慢腾腾地追了半晌,忽见前方贺嘉年仓皇的影子。何姐咬紧牙关,冲上前去,一把拉住贺嘉年的胳膊。 贺嘉年回头见是她,气得七窍生烟,用力地挣脱:“老虔婆,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何姐伸手抓向他怀中,咬牙切齿地道:“将钱还来!” 贺嘉年眉毛倒立,一把将她推开:“这是我们贺家的钱,神经病!”撒腿便跑。 “回来!” 何姐的唤声没有让贺嘉年有丝毫停留。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何姐手里捏着一张银票,那是她从贺嘉年怀里辛苦抢下的唯一收获。 她站在花圃之中茫然四顾,疲累和疼痛让她再难坚持,缓缓坐倒在地,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贺嘉年好似天生的惹祸精,自她来到贺府,这小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染上赌瘾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横生事端,如今更是发展到偷盗的地步,何姐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好。 该告诉小姐吗? 她心下纠结,直到天色完全变黑,她仍然拿不定主意,府中掌了灯,四下里灯火通明,何姐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将身上的尘土掸净,这才慢慢向回走去。 小腹的疼痛似有加剧之势,何姐嘶嘶吸着冷气,走回到贺秀秀的小院,房中亮起了灯。 何姐稳定着情绪,抬脚走入了房中,屋中的情形让她愣住了。 贺秀秀脸色铁青地坐在厅中,小红和小青站在她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走进来的何姐,那梨木盒子摆在桌上,看上去是如此的刺眼。 “小...小姐?”何姐挤出僵硬的笑容:“您回来了。” “陪母亲说了会儿话便回来了,”贺秀秀淡淡地道:“回来之后发现柜门开着,我这只盒子平日里就是放在柜子里的,打开之后才发现盒子里的银票少了许多,何姐,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何姐吓得手脚冰凉,脑袋嗡嗡作响,颤声道:“不...不知道。” 小红冷笑道:“那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何姐举起手,那手掌中紧攥的正是方才从贺嘉年怀中抢到的银票,她惊呆了,像被蝎子蛰了一般,攸地收回了手:“我,我...” 小红一个箭步窜出,从地上将银票捡起:“一千两,何姐,你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些钱吧?” 何姐把眼看向贺秀秀,贺秀秀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何姐,这一千两哪里来的?” “我,小姐,不是我偷的...”何姐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小红横眉立目地道:“银票是从你手里找到的,还说不是你偷的,我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说,其他的银票去哪里了?” 何姐脸色涨红:“我不知道,我进来时便已是这副模样,这银票,这银票是我从地上捡的,想来是那贼匆忙之间掉落的。” 小红一把将她胳膊拉住:“还想抵赖,小青,搜她的身!” 小青将她另外一条胳膊拉住,老实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贺秀秀这一次没有阻止,她静静地看着何姐,何姐则将眼睛闭了起来,她没有反抗,任由小红与小青将自己搜了个遍,小红向贺秀秀摇了摇头,又不甘心地道:“你方才出去干嘛了,是不是将银票藏起来了?” 何姐睁开眼睛:“去追贼。” 贺秀秀开口:“追到了吗?” 她两只眼睛明亮有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何姐,何姐心中有愧,垂下了头:“没有。” 贺秀秀将那张银票放回到木盒中,扣上了盖子:“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小姐!”小红不满地道。 贺秀秀蹙起眉头:“任何人不得声张,尤其是你,方才便是你大呼小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件事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小姐...”小红的语气中充满了委屈。 贺秀秀声音转厉:“我再说一遍,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外传,若是谁个多嘴教我知道了,别怪我贺秀秀不客气,贺府容不下你,我贺秀秀更容不得你!” 小红和小青同时一惊,噗通噗通跪倒在地,连称不敢。 “下去吧,我累了。”贺秀秀下了逐客令,两人不敢再说什么,施礼退出,何姐转过身,贺秀秀望着她的背影:“是不是嘉年干的?” 何姐一激灵,回过头来,但见贺秀秀两拳紧攥,葱白似的手指已成了紫红色。 何姐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是,不是...” 贺秀秀看她半晌,眼神中情绪复杂:“何姐,我也糊涂了,看不懂究竟是谁干的。若是嘉年,他行事下流卑鄙,我爹定不会饶他。若是你,恐怕要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局面。可我不愿看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受到惩罚,你知道吗?” 何姐眼圈红了:“小姐宅心仁厚,我又岂会不知?” 贺秀秀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好说出口,犹豫半晌终是叹了口气:“人言可畏,我方才对小红和小青说的重了些,便是希望此事就此打住,权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总有一天要嫁出去的,这贺府由不得我做主,何姐,你好自为之。” 何姐懵懂地点点头,贺秀秀说话从未像今天这般隐晦,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但她知道贺秀秀在平静的外表下,充满了愤怒和伤心,该怎么安慰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呢? 何姐垂下眼睑:“小姐,我不会害你的。” 贺秀秀眼睛一亮,她定定地看着何姐,稍后她别过了头去:“我累了,你去吧。” 第九百二十七章 抓贼 东壁堂门前的长街上突然响起喧闹声,行人纷纷向道路两旁躲避。 一队弓兵追逐着一名盗贼跑得飞快,那盗贼身材瘦削,但跑动起来仿佛生了翅膀,弓兵一边骂娘一边穷追不舍,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冯志手擎钢刀放声大喊:“立即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你个瓜怂,有本事追上额,么得本事就跟额腚后吃屁!”那盗贼十分嚣张,一边跑一边出言讥讽。 冯志气得哇哇大叫,招呼手下弟兄:“一定不能教这兔崽子跑了!” “是!”弓兵也被气得不轻,铆足了力气誓要将他拿下。 东壁堂中,季安已经在夏姜怀中腻歪了半天,两人数月未见,自是颇为想念。季安口齿越发伶俐,小嘴嘚吧嘚吧说个不停,夏姜一边回应着她,一边看向院子中的谷雨和大脑袋两人。 大脑袋白天里睡了个饱觉,方才又吃过饭,看起来精神不错:“今晚有目标了吗” 谷雨摇了摇头:“没顾得上。”祭酒大人的晚宴安排在离国子监不远的酒楼,谷雨生怕关老头有闪失,便将他送了去,又把季安送到东壁堂,说了会子话,天已经黑下来了。 大脑袋皱了皱眉头:“你手中有多少贼赃” “那是咱的花红,”谷雨不满地道:“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夏姜无奈地摇摇头,尽管大脑袋不承认,他已越来越像个捕快,而谷雨却已有了贼的意识。 谷雨盘算片刻:“应该不算少了,施府和赵府咱们都已打过招呼,施氏心伤丈夫离世,无暇他顾,家中财产暂时交由我等取用,赵思诚父子也愿意支持,两厢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 大脑袋冷笑道:“也不知两家报了官没,到时你若是被官差抓了,你师傅不将你的腿打断才怪。” 谷雨笑了笑:“顺天府这两日咱们去不成了,快壮皂三班精锐齐出,不知抓了多少贼,这进进出出的,人多眼杂,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轻则暴露身份,重则可能毁了整个行动。” 大脑袋眼珠转了转:“明日便是约定之期,我看你我今晚就该养精蓄锐,英雄会上才好与诸人周旋。” 身体疲惫倒也罢了,心理上还要遭受巨大的冲击,大脑袋打起了退堂鼓。 “唔...”谷雨在沉吟。 东壁堂外忽地乱了起来,一阵人喊马嘶,哭爹喊娘之后,紧接着一个瘦削的人影旋风般冲入了后院,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左右挥舞,大叫道:“都给额滚开!” 谷雨一个箭步窜到夏姜面前,手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夏姜则将季安紧紧抱在怀中。 大脑袋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两掌一晃冲了上去。 这人正是那被五城兵马司追击的盗贼,长街上人满为患,此人道路被阻,慌乱之间闯入了东壁堂,前厅还有几名就诊的病人,以及忙碌的郎中、伙计,被这名不速之客吓得四处躲避。 这盗贼一路长驱直入,径直来到后院,只是还没等他喘匀了气,便见一名身材高大、长相凶横的男子抢到近前,挥拳便打,这人吓了一跳:“你个不知死活的瓜怂!” 尖刀一晃,向大脑袋咽喉刺来。 大脑袋向旁躲避,起脚侧踹,那人身法灵活,一纵三尺高,将大脑袋来势汹汹的攻击避了开去。 趁此功夫,谷雨护送夏姜和季安两人避入房中,探出个脑袋观瞧。 那人轻飘飘落在地上,反手持尖刀,撩向大脑袋双眼,大脑袋冷哼一声撤步闪身,那人却是虚招,一记撩阴腿迅捷踢出,大脑袋抬脚格挡。 嘭! 一声闷响,那人疼得一激灵,大脑袋一脚蹬在他胸口之上,那人怪叫一声,向后栽倒。 五城兵马司的弓兵呐喊着冲了进来,那人还未站起身,冯志上前一脚踢在他脑袋上,那人惨叫一声,抱着脑袋不动了。 冯志扫视一眼:“给我拿下!” 弓兵上前抓住大脑袋的肩膀,大脑袋下意识地反手叼住弓兵的腕子用力一扯,弓兵在空中转了半个圈,重重地摔在地上,其余弓兵一拥而上,大脑袋急道:“自家人,自家人,我是...唔!” 猛地想起谷雨的话,偷眼看去,却见夏姜房门紧闭。 冯志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脑袋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捂着下腹跪在地上。 “跟官爷是自家人你也配!”冯志一扬手,弓兵不客气地将他按翻,大脑袋脸颊贴着地,任由弓兵将其两手反绑,提将起身。 先前被放倒的弓兵不解恨,向他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冯志得意地道:“会点武艺,就敢在京城放肆,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带走!” 一行人将那盗贼和大脑袋押着,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房门打开,谷雨探出脑袋,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 夏姜气冲冲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 “哎哟!”谷雨缩了缩脖子,龇牙咧嘴地回过头来:“你干嘛” 夏姜咬着牙道:“方才怎么不去帮忙” 谷雨嘟囔道:“这冯指挥使履新不久,我俩还没打过交道。” 夏姜气道:“那就任由大脑袋被带走” 谷雨陪着笑脸道:“你莫着急,且听我说。我和大脑袋扮做盗贼,此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五城兵马司更是一无所知,我方才若是出手,要想脱身就不得不表明身份,况且这位冯指挥使与我不熟,未必信我。而大脑袋也是快班的新面孔,五城兵马司不认得他,此事便好办得多,待我想个法子救他出来便是。” 夏姜喘着粗气,看着他:“那还不快去!” “我知道,我知道,”他歪着脑袋,看向夏姜背后的季安:“你乖乖听话,等我...” 嘭! 话未说完,房门已被关了起来,随后传来季安嘎地一声笑,幸灾乐祸地成分居多。 谷雨挠了挠头,苦恼地道:“这都是什么事儿” 他从东壁堂急急走出,冯志离去不远,远远还能看到一行人的背影,他紧了紧腰间的朴刀,悄悄跟了上去。 第九百二十八章 谋财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苏海说的话,难道她最终就要事情孟行之了吗 可是,在月白刚刚转身只走了一步时,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地上的一个东西上头。 纳兰东璃第一个赶到,眼看着那家伙挥着翅膀还想飞,他直接甩出手中的链锁,缠住它的一边翅膀,用力拖住。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悦耳,却透着温和,他之前不肯正对着慕容柒柒,并不是不尊重她,而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她。 孙策一路后退,在途中更是派出大量的士兵给还在试图扩大优势的其他部队传达他的命令。而以程普为首江东部队,都受到孙策的命令。 “哎现在就走再坐一会儿嘛。”妈妈看起来有些不舍,毕竟她刚刚搬到这条街,难得一开始就交到了新朋友。 刘军将士看到这个情况,就知道曹军要投降了,所以他们并没有为难放下武器的曹军,只是对着那些没有放下武器的曹军进行威慑。当然一些对曹操十分忠心的士兵是有的,只不过他们的下场就只有被刘军屠杀的结果。 “妈妈,妈妈真厉害。”说完还不忘耀武扬威的冲着徐启刚抬下巴。 可是,月白下一个举动出现以后,水妖的眼睛一鼓,气的哇哇大叫了起来。 “母后,我和您没什么好说得了,我祝您一路顺风,以后请好好保重身体。”昭仁大公主沉浸在失去祖母的悲伤中,没有心情与章皇后多说什么。 冯世谦苦笑着说道:“李市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继续调查下去,你尽管去操作吧,说心里话,这次事件上,我心里是支持你的,但碍于老领导的面子,这次我只能违背一次自己的本心了。 我寻思着这么大地方,就这么随便放着,不也是浪费吗,再说,这‘东海龙宫’里漂亮是漂亮,却给人的感觉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让人很不舒服。 剑道力量轰击而来,威力几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而那巨汉鬼魂没有别的动作,直接挥动巨斧,斧光和鬼气交织。 那段岁月,虽然经历了极大的困苦,但也是在那时完成了创建科武空间的壮举。 迟迟没有听到枪响,飞鹰感觉事情不对。他回头望向金眼。金眼的右肩包裹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正用力地咬着牙,尽量控制着自己平稳呼吸。 现在王冠鹏先拿一个亿,很明显,这一方面是在表明他有能力融资,向县委常委们展现出自己的力量,同时又借此试探自己,看看自己这边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底牌。 这种自大的想法,在他得到失落之剑之后就开始了,他觉得道主境界不过尔尔而已,以自己的实力绝对可以战而胜之。 李智皱眉,其实这些事情他意料之中,同样也在他意料之外。国内年青一代的精英都云集于此,她们能来,很正常。可依着孙家姐妹的聪明程度,跑过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表现。 说实在的,自己对严修所做的事情,他自己也有些不忍的,但是形势如此,也只能对不起他了。 云飞哑然失笑,但看瞽目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便更加惊愕起来。 血龙和黑子不在,赵云、吕布、林天雄、杨戬、野蛮人、项羽、浪天等七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大声说话。 “先组队吧!我等你。”紫凌天轻声道,这话语,又轻又柔,就好似对待情侣的那种,听得狐天媚心中暖暖的。 于顷刻间遁入地下数里的天茗此刻不禁以极速向着炼妖洞的方向遁去,更是施展出了“百炼精钢”、“坚若磐石”、“刚柔并济”三大神通,这使得那一拳的力道落在天茗身上已然是不痛不痒,仿若虚无。 而就在同时,云飞却注意到,对面的那两个男子也正看着自己,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还有些不屑的冷笑。 说罢,王运行抱抱拳告辞,兴冲冲的夺门而出,带着一身杀意走了。 “轰轰轰轰轰”!忽然,下方中央最高耸的宫殿里,五道凶猛的人影带着轰鸣声飞了上来。 甚至,监控画面上显示出,有几个家伙已经潜下水去,向他的保护目标靠近,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船上的民众下来了五千人,被安排在几处早就建好的屯寨居住,其他的两万多民众将会被分散安置到岛上各处。 它发出了阵阵低吼,迅速向天茗攻去,它准备夺回属于它的东西。 对于莫枫,如今老吸血鬼可以说是又敬又怕,仅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在莫枫所贡献血液的帮助下,老吸血鬼的修为就已经达到了男爵巅峰,为此把他兴奋得在松莎庄园的地下室直翻跟头。 我等她的话落下,就一个瞬间攻击过去,我可没有当做这什么玩笑的对攻,是当做遇见有人来刺杀我的心态来进攻的。 其实我真的挺着急的,我既怕让董玲玲看出我的企图用心,又怕她不去的,心里矛盾的不行。 如今陌陌因为自己遭受的那段毒瘾经历,不愿意再和叶湛在一起,还因为她之前的行为伤害了最爱的家人,她怕和叶湛在一起,若是再遇到那样的情况,她还是会和当初一样的选择。 比起让墨敬腾立即去死,他更希望利用他来对付墨修尘,再把集团掌控在他们手里,这样,才是最后的赢家。 明明是白手起家,却以一介玩家之身,获得了他们眼中超级军阀的同等地位。 “西方仙帝府来势汹汹,虽然对方还未曾找上门来,但是在本帝看来却已经不远了,只要他们收拾完了北方仙帝府与南方仙帝府的摊子, 第九百二十九章 害命 “让开,让开,官老爷给我做主啊。”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冲入人群,胸前挂着水裙,两袖高挽,肩上的汗巾已泛了黄,他是这条街上的屠夫,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有个小子从我那杀猪铺子抢了一盆猪血便跑,官老爷可见到了?” 冯志狐疑地看着他,忽地想起了什么,脚尖挑了挑血泊之中的年轻人,那尸首忽地动了,嘴中喃喃道:“继续喝...”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怎得又活了?” 冯志思索片刻,脸色变了,转身向火铺跑去,身后的弓兵不知何意,但见他行为有异,也不敢多言,紧紧跟在他身后。 火铺中只有那名盗贼的尸体,另一人连同值守的弓兵都已不见了踪迹。 冯志气得在大腿上一拍:“他妈的,中计了!” 啪!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弓兵呻吟一声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黢黑的身影。 弓兵瑟缩着向后,后背抵在墙上:“你们,你们是谁?” “这么快就不认得老子了?” 熟悉的粗鲁与蛮横在弓兵脑海中灵光一闪:“哦,是那个穷鬼。” “你他妈的找揍是不是?”大脑袋恼羞成怒,露胳膊挽袖子便要教训他,弓兵吓得连连告饶:“好汉爷,是我错了。” 谷雨拦住大脑袋:“冯指挥使这么干多久了?” “昨晚才开始的。”弓兵下意识地答道,说完却愣住了:“你认得他?” 谷雨伤好后曾跟随周围去五城兵马司公干,正巧赶上这位冯指挥使走马上任,刘永吉的亲兵黄自在陪同两人恰好路过,冯指挥使意气风发地自刘永吉手中接过腰牌之时,人群外黄自在便将此人的身份对两人大略讲了,只不过时至今日两人还没有说过话。 “回答问题。”大脑袋扬了扬醋钵大的拳头。 弓兵缩了缩脖子,他被两人劫持,孤立无援,对方听起来又是认得冯志的,因此也没必要再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吐露个干净:“前日京城大乱,忙到中夜,我东城兵马司共抓贼二十六,缴获赃物作价整整三十万两。” “吓!” 谷雨和大脑袋听得脸色发白,大脑袋咂咂嘴:“咱们还是太保守了。” 谷雨人都傻了,呆呆地点点头:“看来还得找赵员外再聊聊。” 弓兵面露不屑:“二位以为很多吗,昨日一个白天缴获赃物直逼百万,兵马司单独辟出三间库房用于暂时保管,傍晚时分我等押送赃物,那三间库房早已堆得满满当当,眼看便要装不下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但仍然难掩激动:“我的妈呀,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说到此处声音打颤,眼神恍惚:“往日里难得一见的珍珠玛瑙没地方安置,就那么随意丢在角落中,一整箱的金砖、银锭整整齐齐地码着,从屋子东头摆到西头,你知道屋顶什么样吗?” 他并没有期待谷雨和大脑袋回答,两手举过头顶,那时的震撼仍历历在目:“那屋顶反射着财宝的光泽,如彩虹一般绚烂夺目,即便是不点油灯,那房中仍如白昼般闪亮。” 谷雨沉声道:“所以你们就决定自己动手了?” 弓兵回过神来,缓缓将手放下:“从库房出来,冯大人便对我们几个说,要不要做笔大买卖。” 大脑袋不解地道:“兵马司的兵卒过千,你们和他关系很好吗?” 弓兵道:“我们几个从巡捕营便跟着冯大人,他从巡捕营擢升至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便把我们一并带了过来。” “原来如此,”谷雨冷笑道:“这掉脑袋的买卖,也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弓兵摇了摇头:“现在你当然可以这般想,可那时弟兄们被那满坑满谷的财宝迷昏了眼,心中犹如点了一把火,又怎么会觉得危险?” 他吐出一口浊气:“冯大人胆子大,做事局气,弟兄们都肯跟他干,于是便选了一处偏僻的火铺作为据点,抓到贼后不再往兵马司揪送,而是押到火铺之中截取赃物,就地分了,至于人嘛,杀了了事。” 谷雨听得火气上涌:“你们杀了多少人,又拿了多少贼赃?” 弓兵舔了舔嘴唇:“杀了十多个了。”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气得全身发抖:“贼赃呢?” “这个嘛...”弓兵扭扭捏捏不想说,大脑袋好奇心起,扬了扬手中的拳头,这招儿比什么都好使,弓兵干脆地道:“将近二十万两。” 虽然已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数字还是让大脑袋如遭雷击,他怒不可遏地道:“你们太无耻了!”心里想的却是:能不能带我一个。 “冯大人当仁不让拿了大头,剩下的给我们弟兄几个分了。两位好汉爷,只要你将我放了,我便将钱全数奉上。”弓兵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讨好道:“我也看得出来,二位绝非一般人物。冯大人平生最喜欢交朋友,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山不转水转,咱们总有再见面的时候。人嘛,马高凳短,谁也说不准,多个朋友多条路,您说呢?” “呔!”谷雨火冒三丈:“你们是官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被抓了现行还不知悔改,可见你们平日里有多嚣张,老子不将你就地正法,难解我心头之恨!” 话到此处,拔刀在手。 弓兵吓得三魂丢了气魄:“好汉爷饶命啊!” 生硬的刀鞘狠狠砸在他的脑门上,弓兵眼前金星四射,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大脑袋踩着他的胸口:“怎么办?” 谷雨思索道:“他只是个小角色,抓住他也是无济于事,只要冯志不除,他仍会故技重施,害人性命。这些江湖人虽然可恨,但总不至于冤死在冯志刀下。可是...”他脸色犹豫:“咱们不能亮明身份,要怎么将他拿下呢?” 大脑袋想了想,忽地笑了:“明日英雄会要比个武魁首,咱们用功不够,怕是要跌出前三甲。这位冯指挥使财大气粗,何不去他家光顾一番?” 谷雨一拍额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两人相视而笑,不过笑声中带着两分奸诈,两分快意,如夜枭桀桀,令人侧目。 第九百三十章 吾代取之 弓兵再次醒来的时候,巷子里已空无一人,他一骨碌爬起身来,战战兢兢地看了半晌,待确认四周无人后撒腿便跑,这一路跑得脚后跟打屁股蛋,到火铺时累得气喘如牛,全身好似水洗过一般。 冯志已将人撒出寻找,自己则在火铺中等待消息,待见到弓兵跑来,劈头问道:“兔崽子,你跑哪儿去了?!” 弓兵一愣,他方才为保命将冯志抖了个干净,这事却是说不得的:“大人,那小子还有同伴,你走之后,他那同伴偷袭了火铺将人救走了。小的受大人嘱托,岂能善罢甘休,马不停蹄地追上去,结果还是技不如人,被两人打晕了过去。” 冯志狐疑地看着他:“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弓兵回忆着谷雨的长相,一五一十地说了,冯志道:“确是街口耍诈的小子,与那屠夫说得别无二致。” 弓兵担忧地道:“他两人若是说出去可就糟了。” 冯志阴恻恻地道:“他两人是什么身份,两个贼说出的话可信,还是咱们兵马司说出去的话可信?” 弓兵心悦诚服地道:“大人说的是。” 冯志摆了摆手:“守好火铺,弟兄们挣钱去了。” 弓兵听他说得轻松,心里也不觉放松下来,拱手道:“是。”绕过冯志向火铺走去。 冯志盯着他的后背,忽地脸色剧变,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弓兵猝不及防,踉跄着扑倒在地,他又惊又怒:“大...大人,这是作甚?” “你干的好事!”冯志横眉立目,蹲下身子将弓兵的公服扒了下来。 弓兵不明所以,任由他施为,冯志将衣裳倒转过来举到他面前,气急败坏地道地道:“被人耍了还不知道,真够蠢的,看看这里写的什么?” 弓兵当即便是一惊,只见他公服后写的几个猩红大字:冯志吾儿,谋财害命,吞没巨财,吾代取之。 “这两个王八蛋...”弓兵咬牙切齿地道:“他俩怎么能是大人的父亲呢?” “这是重点吗?!”冯志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脚踹了过去,弓兵不敢躲避,咬牙生受着。 冯志的脸上充满了煞气:“老子吃进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想要对我下手,哼!痴心妄想。”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什么:“嗯?他怎知我吞没巨财?” 弓兵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我也不知...” 冯志的眼神越发阴鸷,冷冷地道:“说实话。” 那弓兵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冯志看得火大,劈头便是一记耳光,弓兵吃痛之下,只好将被谷雨和大脑袋劫持,为求保命交待所做勾当的事情跟冯志说了,只把冯指挥使听得七窍生烟:“没骨气的东西,这么轻易就把弟兄们卖了!” 弓兵惭愧地低下头,冯志喘着粗气纠结半晌,终是放心不下,站起身来掉头就走。 弓兵急忙道:“您,您去哪里?” “回家。”冯志脚步不停,吩咐道:“去把弟兄们找回来,告诉他们暂时先不要做了,所抓盗贼及贼获悉数送往兵马司,另外...做好出逃准备。” 弓兵心里一惊,忐忑地望着冯志走远。 冯志虽在东城兵马司当差,但家却住在西城。 勋戚邸第在东华门外,中官在西安门外,其余卿、寺、台省诸郎曹在宣武门,官员们聚集在宣武门居住,一是为方便上朝,二是方便皇帝召见,久而久之在西城形成了大片的官员聚集区。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在京城虽是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但他家的宅邸却修得雄伟气派。不为别的,只因为此间的主人姓宋,虎胆将军宋荣的宋。 赵府门前各有石狮一座,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门前兵丁来往巡逻,头顶之上黝黑的匾额高悬。 冯志走到朱漆大门前,值守的兵丁发现了他:“姑爷回来了。” 冯志从匾额上收回目光,笑了笑:“王老弟,今儿个怎么是你亲自带队?” 那兵丁道:“这两日京城不太平,我怕有不长眼的小贼误入咱们将军府,冲撞了夫人和小姐们,那就不妥了。” “你有心了。”冯志很客气,从角门进了家,将军府中灯火通明,下人来往穿梭,向冯志礼貌地打着招呼,冯志心中再是焦急,也只好放缓脚步。 经过自己的小院,他悄悄停下歪着脑袋侧耳倾听,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挪动脚步向后院走去。 后院已被能工巧匠改造过,拐过月亮门即是花圃,穿过花径小路则是一座东西套房,此时房中点着油灯,冯志径直走了进去。 冯母坐在床上,凑到油灯前,费力地绣着什么。 冯志走上前:“娘,我回来了。” 冯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来意外地道:“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吃过饭了?” “还没,”冯志草草答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娘,我交给你那木匣子,你放到哪里去了?” “在床底下,”冯母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儿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冯志蹲下身子,果然见那木匣子放在床底深处的角落里,便将木匣子取了出来放在床上。 冯母凑上前好奇地道:“里面是什么,教你如此在意?” 冯志幽幽地道:“安身立命的东西。”取出钥匙将铜锁打开,随后在母亲面前揭开盖子。 “这...这是?”冯母直了眼睛。 木匣子里是厚厚一摞银票,冯志从怀中将今天搜罗的银票在母亲面前一扬,随即放进了匣子:“现下有十五万了,娘,有了这些钱,咱还愁过不上好日子吗?” 冯母拉下脸:“你就这点出息?” 冯志一怔,随即讪笑道:“我知道母亲住在将军府中不自在,我这不是想尽早搬出去吗?” “放屁!谁说我住的不自在,”冯母言语粗鲁,说起话来硬邦邦的:“他们赵家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舒服得很。” 冯志忙不迭地道:“您说话小点声,莫让人家听见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大嫂 冯母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冯志默不作声地将那木匣子收起,放入了衣柜中,又加了把锁,这才稍稍安心:“娘,只要攒够了钱,我便带着您搬出去,我已经物色好了一套宅子,相信您老人家是喜欢的。” 冯母冷哼一声,低下头将针线活又捡了起来,冯志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门外传来一声喊:“相公,你可是回来了?” 冯志转过头去,便见一名年轻女子急匆匆走了进来,冯志露出笑容,眼角忽地瞥见母亲正抬头观察着他的反应,连忙将笑容敛去,待那女子走到近前,冷冷地道:“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那女子醒觉,见冯母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连忙向冯母施礼:“见过母亲。” 冯母从喉咙中含糊地应了一声:“你夫君呢,忘了规矩吗?” “见过夫君。”那女子倒也听话,乖乖地向冯志行了礼。 冯志有些尴尬,冯母表情缓和:“这样才对,你夫君便是你的天,任何时候不要忘了规矩。” “曼婷知道了,”那女子看向冯志,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听丫鬟说在府中见到了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当真回来了。你公事可忙完了?不是说这两日回不来吗?饿不饿?” 一连串的问题问过来,冯志一时不知该答哪个好,想了想道:“再忙也要回家看看,不过待不长久,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曼婷失望地撅起了嘴,冯志看得心疼:“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在家好好陪你...还有母亲。” 曼婷转忧为喜,笑道:“夫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爹当年的老部下从西北回京,给他捎来了不少野味,爹喊咱们去尝尝鲜。” 冯志“唔”了一声,眼神不自觉地向冯母看去,曼婷眼珠转了转,这一次不用冯志提醒,便主动道:“娘,咱们也好几日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今晚人多,咱们也去热闹热闹。”说罢走到床前,将冯母的胳膊搀住。 冯母被她架起身子:“你们家宴请客人,老身一个外人在场不合适。” 曼婷道:“什么外人内人的,我和他是夫妻,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容分说架起她便走,冯母虽然嘴上仍在推辞,但是脸上已多出了些许笑容。 冯志见家中兵丁严阵以待,稍稍放下了心,料定这谷雨和大脑袋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法在将军府中造次,对于这两人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正如他所说,两人即便胡说八道,又有几人能信。 既然回了家,索性便吃了饭再走,冯志陪在两人身后出了门,丫鬟早候在门外,手中挑着一盏灯笼,当先引路,一行人说着话向花厅走去。 还没进得门来,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偌大的花厅中高朋满座,致仕的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人称虎胆将军的宋荣坐于主位,他年近五旬,长得面貌清癯,颧骨稍高,身材魁伟,主母宋氏在他身边作陪,几名身着戎装的中年汉子正与他高声谈笑。 曼婷走进门来:“几位叔伯好,曼婷有礼了。” 几名中年汉子个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浑身带着沙场的粗粝之气,见曼婷施礼纷纷将酒杯放下还礼:“这位便是老帅的宝贝闺女了吧,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了?” 宋荣脸色酡红,衣襟敞开,看起来也喝了不少:“你们这么多年不来京城,曼婷早已嫁人了,告诉你们各家的小子别惦记了。” 曼婷羞红了脸:“爹,你说什么呢?”将身子一让:“看看谁来了?”露出冯母的一张脸。 宋荣一愣,慌忙将衣襟扣好,站起身来:“大嫂来了。” 那几名中年汉子见到她皆是大吃一惊:“大嫂,原来是大嫂!” 再看冯母胸前剧烈起伏,嘴唇颤抖,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将军府的后花园中寂静无声,黑黢黢的松树林中探出两个脑袋。 “将军府这么大,咱们去哪里找冯志的踪影?”大脑袋鬼头鬼脑地道。 谷雨喃喃道:“这将军府的主人也不姓冯呢?” 俩人从后墙翻进来后便迷了路,最难受的是巡逻的不再是寻常的看家护院,而是货真价实的兵丁,谷雨知道这位宋荣可是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战绩彪炳,深受陛下器重,若不是旧伤缠身,陛下怎舍得允许他致仕。 这府中的士兵也是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组织严密,动静有序,若是正面遭遇,这两个二手蟊贼怕是有性命之忧。 两人胆战心惊,在松树林中藏了半晌,愣是不敢稍动地方。 又是一队巡逻兵丁路过,两人趴在地上,待连背影也看不到了,大脑袋才敢开口:“你认得这是谁的府邸?” 谷雨点点头,将这位宋大人的背景介绍一番,又道:“我现在疑惑的是冯志与这家是什么关系?看他行事作风嚣张跋扈、心狠手辣,宋尚书怎么容忍这种人待在府中?” 大脑袋撇了撇嘴:“说不定这冯志惯会装大尾巴狼呢,又或许这宋尚书未必是清廉正直之人,与冯志狼狈为奸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里不一的人这些日子咱们见得还少吗?” 谷雨无言以对,想了想又问道:“朝天寨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付?” 大脑袋咂咂嘴:“一般会撤。” 谷雨不满地看着他,大脑袋一摊手:“关二爷走麦城,谁还没个打眼的时候,这宋家不巧就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咱们两个怕是要栽在这儿。为保小命无忧,自然是风紧扯呼。” 谷雨琢磨片刻:“不能走,这冯志绝非善类,若不将他拿下,恐怕还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 “那你说该怎么办?”大脑袋趴在地上,好整以暇地问道,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谷雨想了想:“当务之急,是要摸清他究竟在这府中是什么身份,与宋尚书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脑袋道:“说得在理,那要如何做呢?”他一推二六五,坚决不肯出主意,看来也是真的怕了。 谷雨还在琢磨,花园外忽地走进两个人影,脚步匆匆直奔大脑袋和谷雨而来。 第九百三十二章 往事 花厅之中,几名中年汉子将痛哭失声的冯母扶到桌前坐了,冯志和曼婷一左一右搀住了她,曼婷被婆婆的举动弄懵了,一边低声安抚,一边把眼看向冯志。 而冯志仅是与她眼神一碰,便别过了头去。 宋荣的夫人宋氏将手帕递给了曼婷,向冯母努了努嘴,曼婷会意地点点头:“您别哭了,我给您擦擦泪。” 不劝还好,曼婷一句话,冯母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地道:“孩儿啊,为娘的心里苦啊。” 中年汉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围拢在冯母身边,好好的一场酒宴被冯母搅闹得鸡犬不宁。 宋氏撇了撇嘴,恰与冯志眼神相对,宋氏脸色僵住了,冯志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了头,桌子底下的两只拳头却悄悄攥紧了。 冯母哭了半晌,声息渐渐弱了下去,曼婷为婆婆擦着眼泪:“娘,您这是怎么了?” 冯母声音嘶哑:“一见到几位弟兄,就想起了伤心事。” 她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你们老兄弟相聚不易,是我这老婆子不懂事,搅了大伙的兴致,实在对不住。我也没脸待在这儿了,告辞告辞。” 众人哪肯放她走,宋荣站起身来,吐了口酒气:“大嫂,你不能走。大哥已经不在了,当初要不是他抛下自己性命,哪有我们几个的今天,要说没脸面的是我,您踏踏实实坐着。” 宋氏偷偷揪住他的衣角:“我看大嫂情绪不佳,还是让她下去歇息去吧...” “一边去!”宋荣一抖袖子,将宋氏拨拉开,宋荣身子向前一抢,重重地撞在桌缘。 “你!”宋荣眼角泛泪,一则是撞得疼了,二则是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宋荣拂了她的面子,她未出阁前也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宋荣又对她一向相敬如宾,他这一推直把她昔年的大小姐脾气激了出来:“你放肆!” 曼婷见势不妙,连忙站起身将宋氏扶起:“酒壶空了,我去给各位叔伯温酒。娘,你随我一道来吧。”不容分说拖起宋氏便走。 宋荣一屁股坐下来:“坐,你们都坐,大嫂你也坐。咱们好生说说话,”伸手指着一名汉子:“少华,两个儿子了。” 冯母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恭喜恭喜。” 宋荣指着他身边的汉子道:“王静,做了开平的总兵官。” 冯母惊喜地道:“王兄弟年轻时便是一员虎将,战阵之中好像从不知什么是害怕,这总兵官的位置实至名归。” 那叫王静的汉子动情地道:“那年我身负重伤,眼看便要死了,是大嫂守在我身边日夜照料,才换得我一条命来,大嫂,我这条命是您给的。” 宋荣指了指冯志:“他...” 冯志一怔,宋荣醉眼迷离,略带骄傲:“大哥的遗腹子,他叫冯志,我将曼婷嫁给了他,他如今是我宋荣的姑爷。” 几名汉子打量着冯志,冯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几人七嘴八舌道:“像极了。”“尤其是这份威武英气,确有大哥的模样。” 冯母听得有了笑模样。 “多亏了大人,冯小子蒙你关爱,有了这享之不尽的富贵。” 冯母的笑容僵住了。 宋荣摆了摆手:“这一切都是大哥冥冥保佑,才有了我们的今天。”他看向冯母,语调颤抖:“大嫂,大哥恩情赵某或不敢忘,边关的弟兄们也都记着他,只要我宋荣还活着,绝不让你和志儿受半分委屈。” 冯母叹了口气:“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有什么指望?” 宋荣脸色尴尬,冯母抹了把泪:“方才老婆子失态,让赵妹子受了委屈,该当给她赔个不是。” 宋荣大喜,向冯志使了个眼神道:“还不快去将你母亲请来,大嫂你安生坐着,该道歉的是我,若是她气不过我便让她打一顿也成。” 众人哈哈大笑。 这两位母亲不对付,最难受的莫过于冯志,此刻见母亲主动递台阶,也不由地大喜过望,站起身告了声罪,兴冲冲走出了花厅。 后院正房之中,宋氏哭哭啼啼半晌,一句话也不说,曼婷急道:“娘啊,我那公公究竟是什么人,往日里从不曾听你们说起过,婆婆见了那几位叔伯为何会如此激动?” 宋氏哭道:“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那点事儿吗,至于记一辈子吗?” 曼婷顿足道:“那您倒是说个清楚啊,女儿要急死了。” 宋氏停了哭泣:“怎么,那冯志也没跟你说过?” “没有,”曼婷摇了摇头:“他那性格你也知道,终日沉默寡言的,对于过往更是只字不提。” 宋氏哼了一声:“他是怕说出来,你瞧之不起。”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宋氏道:“你若是真个想听,就搬把椅子老老实实坐着,省得晃得为娘眼晕。” 曼婷欢喜地点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在宋氏对面,两手放在膝上。 宋氏眼睛望向屋顶,幽幽开口:“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爹受皇命宣府守御,也就是在那里结识了冯志的父亲,他名叫冯定坤,比你爹年长五岁,冯家家境贫寒,但冯定坤天分不错,人又刻苦,考中了进士,比你爹早几年进了兵部。你爹去宣府之时,冯定坤已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了。他幼年习武,又懂得人情世故,当官儿的对他评价颇高,当兵的又很认他,你爹爹家境优渥,没有什么心眼儿,与他相比可是差得远了。” 曼婷笑道:“我爹若是听了,非跟您打起来不可。” “他敢!”宋氏一瞪眼:“不过这话是你爹说与我听的,可见他对这冯定坤也是十分尊崇。那时疆场冲杀,打得激烈之时,你爹这些年轻的官员也是要上阵的,冯定坤刀马娴熟,头脑灵活,常常能以少胜多,出奇制胜。你爹后来南征北战,鲜少败绩,据说从此人身上受益良多。” 曼婷道:“那我爹和夫君的爹关系一定不错。” “何止是不错,”宋氏道:“两人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了数年,何况在战场之上生死只在一瞬之间,那种从血与火中磨砺出的感情不是寻常人能体会的,便说今晚,你爹何曾喝多过,几时又情绪失控过?” 曼婷摇了摇头,她印象中的父亲成熟稳重,不苟言笑,却不曾像今晚这般。 宋氏说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喝多了就教训我,我且等他酒醒,有他好看的!” 第九百三十三章 牺牲 曼婷抿嘴笑道:“你明知道他喝多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难道不会顺着他说吗,否则他何须顶撞于你?” 宋氏啐道:“死丫头,你帮他是吧?” 曼婷笑道:“我自然是帮你的,等他酒醒了我帮你揍他。好了,你快说后来怎样了?” 宋氏哼了一声,回忆道:“天有不测风云,后来鞑子集合十万兵力南下攻打宣府,边关战事吃紧,你父亲奉命押运粮草,结果被鞑子的军队围了,冯定坤接到急报,立即领着人驰援,双方在山谷间鏖战一日一夜,只杀得血流成河,明军更是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啊...”曼婷张着嘴,虽然知道父亲定会安然无恙,但一颗心仍是砰砰跳个不停。 宋氏道:“你爹和王静他们几个被困在包围圈深处,鞑子有心消耗我军兵力,将其死死困住不得突围,以此吸引更多的明军来此驰援,冯定坤明知是计,但这人胆子大,点了五十个悍不畏死的组成先锋队冲入重围,这才将你爹救了出来。” 曼婷听得掌心冒汗,宋氏叹了口气:“冯定坤为掩护你父亲便留下来断后,不幸被敌军包围,你父亲回到城中点齐兵马回援,将敌军击溃,却只抢回了冯定坤的尸首。” 曼婷眼角泛泪,喃喃道:“公公忠勇无双,无愧于大明军魂。” “此役过后,你父亲因战绩显赫,步步高升,三年后调回了京,在兵部一路青云直上。”宋氏声音低沉:“可是...可是...”说到此处吞吞吐吐起来。 曼婷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不动,着急道:“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宋氏抿了抿嘴:“自从冯定坤死后,他那娘子便不告而别。那时她已将近临盆,眼看便要生了,你父亲放心不下,与王静几个发了疯似地寻找,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她。这件事成为了你父亲的一块心病,他官儿做大了,身边能使唤的人也渐渐多了,更是在大明各州府寻找她母子的下落,几年前才在她娘家六十里外的镇子上找到。原来她已改名换姓,靠收夜香过活。” 曼婷怔怔流下泪来:“原来我婆婆过得如此不易。” 宋氏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继续道:“你爹将人领回京城,让冯氏在府中生活,又给冯志安排了巡捕营的差事,等他安稳下来便为你们成了亲。” 曼婷吸了吸鼻子:“夫君小时一定吃了不少苦,日后我要好好待他。” 宋氏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委婉地问道:“那冯志可有欺负你?” 曼婷摇了摇头:“他对我好得很,虽然不是个爱说话的,但温柔体贴,也从不忤逆我的意思。娘,你为何要这般问?” 宋氏张了张嘴:“你知道,他们是穷苦人家出身,干的又是下三滥的活计,这个...这个,为娘不是要说他的坏话,只是那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脾气个性、为人处世都与常人大相径庭,即使平日里装得再温顺,但蛮横和粗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爹和娘都是大户人家出身,若不是战场之上因缘际会相识,我们怎么也不会与他们走到一起,你成婚之时我便极力反对,生怕我闺女受到委屈...” “别说了!”曼婷忽地站起身来,气呼呼地看着母亲。 宋氏被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为娘是担心你...” 曼婷气恼道:“夫君待我很好,我没有受半点委屈,娘,一个人品性如何与出身无关,淤泥里也能长出白莲,这些话永远不要说了,我就当没有听到。” 宋氏尴尬地站起身:“为娘和你不过说说心里话,你怎么还急了,好吧,不说便不说吧。”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将房中的娘俩吓了一跳:“谁啊?” “我。” 曼婷露出笑容:“是相公来了。”将门打开。 冯志笑道:“前面还在喝酒,你们怎么躲起来说悄悄话了,父亲要给母亲道个歉,还望母亲大人赏 “他?”宋氏娇俏地撇了撇嘴:“他还会认错?” “好了好了,”曼婷搀起她的胳膊:“有台阶自然是要下的。”向冯志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冯志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中充满了宠爱。 后花园中,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拖着一名丫鬟急匆匆走入了松树林,那男子急色地上下其手,丫鬟一边躲避一边颤声道:“你疯了?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那家丁喘着粗气:“怕什么,所有人都在花厅里伺候着,谁有心思管咱们?”两手搂住女子的腰肢,凑过嘴去:“快,让爷们香一个。” 丫鬟按住他的脸:“香你个大头鬼!府里的兵丁是瞎了眼的吗?” 家丁道:“小点声就听不到了。咱们好久没好过了,你就不想吗?” 丫鬟慌乱地躲避着他的纠缠:“不成不成,要是被人看到了我还有脸活着吗?” 家丁满不在乎地道:“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人看?” 话音未落他的身后蓦地出现了两条黑影,丫鬟看在眼中,吓得手脚冰凉,哆哆嗦嗦地指了指他的身后,家丁回过头,便见那两个黑影直勾勾地盯着他,其中一个甚至呲牙一笑,露出满嘴的大白牙。 “妈呀!”家丁吓得魂魄齐飞,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谷雨出手如电,一掌切在他的脖颈,家丁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丫鬟捂着嘴,战战兢兢地看着两人。 谷雨紧张地看着她:“别喊,我们不是坏人。有事要问你。” 丫鬟颤颤巍巍地将手掌打开一条缝:“你,你要问什么?” 谷雨道:“你认得冯志吗?” 丫鬟一愣:“你找姑爷?” 谷雨和大脑袋同时愣住了:“姑爷?” 丫鬟道:“他是小姐的夫君,自然便是老爷的姑爷。” “他现在可在府上?” 丫鬟点点头:“府里来了客人,据说是老爷在西北的昔日同袍,冯大人正陪着客人吃酒呢。” 谷雨沉吟道:“他与宋小姐住在何处?” 丫鬟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 谷雨冷冷地道:“知道的太多,会没命的。” 丫鬟一激灵,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栋独立的院子:“那里便是了。” 大脑袋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走了之后,你不会示警吧?” 第九百三十四章 醉酒 丫鬟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会呢?”她还真是这般想的。 大脑袋点点头:“谅你也不会,要是我俩被抓了,你和这小子的丑事也会传得满府皆知。” 丫鬟咬着牙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脑袋嘻嘻一笑,与谷雨两人离了松树林,躲避着巡逻队,一路上蹑足潜踪来到小院。 房中灯火通明,空无一人,大脑袋一个箭步迈了进去,眼前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大脑袋张大了嘴巴:“奶奶个腿吧,也不知这位宋尚书有几个闺女?” 谷雨笑了笑:“怎么,你也要给他当姑爷?” “也不是不行,”大脑袋舔了舔嘴唇:“不过想要找到冯志窝藏的赃款怕是不易。” 谷雨站在院子中,挠了挠头:“我怀疑那赃款根本就不在这屋子里,”他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以宋家的财力至于让冯志干那缺德事吗?” “倒也是,”大脑袋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赃款根本就不在府里?” 谷雨摇了摇头:“你那几句话写的挑衅意味十足,冯志发现之后立马回了家,明显是怕了,至少心中放心不下,所以赃款一定在府中。只是他既要避开妻子,又要做到保险,这种地方可不好找。” 大脑袋嘬着牙花子:“将军府这么大,一时半会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谷雨眉头紧皱,一边思索一边在院中四处徘徊:“咦?”他忽地停下了脚步。 大脑袋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后院发愣,连忙从房中走了出来,凑到他身边看去,见房侧的月亮门后曲径通幽,尽头隐有光亮。 “去看看。”谷雨紧了紧腰间的朴刀。 两人小心翼翼穿过月亮门,一股浓烈的花香迎面而来,令人精神不觉为之一振。通过幽幽花径,面前一座小房映入眼帘,两人蹑足潜踪来到门前,屋内静悄悄的,谷雨向大脑袋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没想到屋后竟然另有乾坤。”谷雨感慨道。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而且不是便宜货,”大脑袋将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子扬了扬,随即露出奸笑:“难道是这冯志背着小姐,又藏了一名娇娘子?” “怕是他家中的长辈。” “嗯?”大脑袋有些费解。 谷雨从那梳齿上揪下一根亮银色的头发,大脑袋恍然,谷雨又道:“这位长辈还是位女子。”指了指床上的几件衣裳。 “少在我面前抖机灵,”大脑袋撇撇嘴:“你若是真有能耐,就告诉我她姓字名谁?” 谷雨失笑道:“这倒是瞧不出来,不过这里地处偏僻,又临近正房,若有不测也可立即回援,确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大脑袋眼前一亮:“有道理。” 两人便在屋中前后搜索,大脑袋忽道:“你来看看。” 他站在衣柜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谷雨伸手抓住铜锁,用力扯了扯,沮丧地道:“上了锁。” 大脑袋冷笑道:“衣柜而已,每天都在用,何必要上锁?” “哦?”谷雨精神一振。 大脑袋伸手摩挲着铜锁,慢悠悠地道:“分明是在告诉咱们这柜子里有贵重的东西,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 说到此处,忽听远处一阵吵吵嚷嚷。 谷雨一个箭步窜到门边,侧耳倾听,那声音乱乱糟糟,多半是喝得多了,嘴中含混不清,声音越来越近,却是向这院子来的。 他转过头来,与大脑袋相视一眼,齐齐变了脸色。 冯母面色酡红,脚步虚浮,被王静搀着,嘴中含混不清:“嫂子今天见到你们心中高兴,我没喝多,你们回吧。” 王静虚应着,手上却丝毫不敢松懈:“我们这一趟来,还要在京城多留几日,既然大人让我们住在他府上,咱们少不得见面的机会。” “好,好,”冯母醉眼迷离,不迭声地道:“我见到了你们,好像就看到了我家那口子,他走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世间遭罪,这个挨千刀的东西,短命鬼...” 冯志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他今晚也被这几个叔伯特别照顾,灌了不少酒,出门一见风,脑袋好似夹了门,又疼又晕。冯母喋喋不休,骂得越来越难听,冯志偷眼看向岳父,见他面露尴尬,连忙紧走几步搀住她另一条胳膊:“娘,几位叔伯不常来京城,明天不妨带他们出去转转,您说呢?” “要转,”冯母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时在战壕里最常聊的不就是来京城吗,那么多年轻的性命就草草扔在了战场上,至死也没看到誓死守卫的京城是个什么样子,你们要仔细看,用心看。” 曼婷挽着父亲,目光却追随着冯志踉跄的脚步,脸上写满了担忧。 宋氏打趣道:“你的魂儿要被那小子勾走了。” 曼婷脸色羞红,求助父亲:“爹,你也不敢管管我娘?” 宋荣今晚喝得尽兴,说话也大了舌头:“怎么管,她管我还差不多。再说冯志喝点酒怎么了,他是男人,外出应酬喝酒也是常事,况且今晚又没有外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将冯母送进了屋子,冯志将母亲扶上了床,又将被子盖上,再看冯母双眼紧闭,已睡了过去。 冯志哭笑不得,回过身向众人道:“教诸位长辈见笑了,你们且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顾。” 宋荣点点头:“各位弟兄,都回吧。”领着人回转。 王静将窗户打开,冯志道:“王静叔,您也喝了不少,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着急,”王静吐了口酒气:“不知你母亲说过没有,你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和他关系最是亲近,今日见到你们,实在是意外之喜。” 冯志点点头:“你和我父亲是同乡对吗?我娘时常跟我提起。”给王晶搬了把椅子。 王静端详着他的脸:“像,真像,你像极了年轻时的大哥。” 冯志张了张嘴,他对父亲的印象完全来自于母亲不厌其烦地描述,实则对于父亲这个字眼,他都感觉异常陌生。只有自己在受尽欺负的时候,才会抱怨这男人不在身边撑腰。 对于父亲,他并不能如王静一般投入太多情感。 他有些恍神,那边厢冯母舔了舔嘴唇,睁开眼睛:“水,水...” 第九百三十五章 热水 冯志端起水壶,却只倒了半杯水,冯母蹒跚着直起身子,冯志将热水递到她手中:“娘,您先润润喉咙,让我王静叔陪您说说话,我去打壶热水来。” 王静嘱咐道:“你小子也喝了不少,路上小心着些,你母亲这里有我。” “有劳了。”冯志拎起水壶走出了门去。 床底下谷雨和大脑袋并排趴着,见冯志两脚消失在门口,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是想出去依然很难,屋中还有两个大活人,除非将他们打晕,否则绝无办法无声无息地逃出生天。 再说听此人口气,似乎是边关的战将,且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汉子,可以想见手底下究竟有多少条人命。两人胆子攒在一起,也不会自大到以为凭武艺能轻松战胜对方,只要稍有不慎让他发出一声喊,府中巡逻兵丁闻声而动,两人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现实如铁,两人只得按下心头的蠢动,静待良机。 花园里漆黑一片,冯志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花径小路。钻出月亮门,迎头却见老王领着一队兵丁走了过来。 “王老弟,辛苦。”冯志醉意朦胧地打了声招呼。 老王从他手中接过水壶,交给手下人:“这些小事吩咐下人们去做就好了,何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你也知道,我母亲不是个爱麻烦人的,”冯志摇摇头,他晃了晃脑袋:“今晚府中可是太平无事?” 老王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冯志扯了个谎:“这两日京城里被盗匪搅闹得鸡犬不宁,不少商贾、甚至官员的家中都遭了殃,你可知道五城兵马司抓了多少人?” 老王不以为意地笑道:“倒是没有不开眼的蟊贼敢偷到咱们府上,若是真来了,凭咱们弟兄的手段,只会教他有来无回。” 冯志严肃地道:“有信心是好事,但决不能托大,否则出了事情大人是要怪罪的。” 老王笑容一僵,拱拱手:“知道了。” 手下将水壶递给冯志,冯志接在手中:“去忙吧。” 老王告辞,领着人离去。 “咱们辛辛苦苦,他倒不咸不淡地说胡话,”手下撇撇嘴:“几年前还不如咱们呢,神气什么?” “闭嘴!”老王厉声喝止:“他既然是咱们府上的姑爷,那咱们便守好下人的本分,要是谁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手下耸了耸肩,不做声了。 那边厢冯志却不忙着回去,慢慢踱步到院中,侧耳听着屋中的动静,曼婷想来是歇息了,屋中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息。 他站了半晌,神情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一阵夜风吹过,他从恍神中惊醒,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沿着花径小路走了回去,走到门前便听到母亲激动的声音传来:“若是老冯还活着,指不定谁会做那尚书大人!” 冯志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王静的声音传来:“嫂子,你也不能这般说,宋大人出身名门,家中既有京官,又有地方大员,宋夫人家中也非等闲,户部、吏部都有人家的人,宋大人既有智计又有世家底蕴更有两家帮衬,想不平步青云都难,可是冯大哥呢,他家境贫寒,朝中无人帮手,即便能打一两场胜仗又如何,嫂子,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冯母却根本听不进去:“老冯在边关深得长官器重,他脑子活,武艺又好,宋荣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你不要因为他做了大官儿就帮他说话。” “当真没有,”王静苦笑道:“你当初带着孩子不辞而别,是不是也是因为心有不甘?” “是,我就是气不过!”冯母两眼通红:“我想不通老冯那个傻子为何要搭上自己性命,想不通他明明身手了得却仍丢了性命,我更想不通的是最后领赏的是他宋荣,老冯却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声音骤然拔高,冯志心中一动,抬脚正要进门,却听王静幽幽地道:“你当真以为大哥是被鞑子杀了?” 冯志脑袋嗡了一声,冯母也惊呆了,定定地看着王静:“你,你说什么?” 不止是冯家母子,床底下的两位也都大吃一惊,大脑袋呼吸陡然粗重,谷雨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脑袋耐心听下去。 王静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慌忙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冯母一把将他的胳膊拉住:“你到底有什么瞒我?” 王静慌道:“嫂子,你别这样,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和孩子都活得很好,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他越是这般说,冯母越是生疑,王静用力挣扎,冯母身子瘦削,竟被他摔翻在地。 冯志目眦欲裂,想要上前帮忙,但他知道自己只要一现身,真相就永远不会再有见白的一天,他紧咬着牙关,默默收回了迈出的脚。 冯母合身拉住王静:“王静兄弟,你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吧,我每日每夜生活在煎熬之中,日子过得并不好。宋荣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仁义,他将我二人强行带回京城,又许了闺女给我儿,不过都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又有哪件是真心实意的?” “你大哥待你如亲弟,老婆子也救过你的命,不是吗?”泪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脸:“老冯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还要瞒我吗?” “哎,你这又是何苦呢?”王静闭上眼睛。 冯母哭道:“我需要一个真相。” “此事本该随我们几个带入坟墓的,”王静咬着牙:“那日我随宋大人押运粮草,被敌军所围,冯大哥领兵来救,双方鏖战一日一夜,战团之中我和宋大人实已到了山穷水尽,冯大哥眼看要糟便领着先锋队冲入鞑子的包围,将我们救了出来。” 冯母擦了把眼泪:“这些事我知道。” “接下来是你不曾听过的,”王静面无表情地道:“鞑子自然不甘心,纠集残部紧追不舍,我军人数不占优势,若是被他们追上来,只怕会全军覆没。宋大人声称所押粮草关乎前线战事,丢失将影响战局走向,提议余众在前方树林设置埋伏,将鞑子一网打尽。冯大哥欣然同意,却不知,却不知...” 冯母两眼赤红,胸前剧烈起伏:“却不知什么?” 第九百三十六章 癫狂 王静面露惭色:“却不知这不过是宋大人的谎言,他趁冯大哥与先锋队布置之时,已悄悄与我等定下计策,待他一声令下,我们便夺了他们的马冲出了密林。” “什...什么?!”冯母呆住了。 王静两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因为用力,手背青筋毕现:“我们从包围圈中脱困之时,是冯大哥拆借了马匹,一马驮两人,我们夺了他们的坐骑,他们便无马可用,转瞬间鞑子便杀到眼前,冯大哥无奈之下只得率领先锋队向敌人发起冲锋,步兵打骑兵,哎...” 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冯母痴痴地道:“他,他这么做,别人便不会察觉吗,难道就任由他这么做?” 王静咬着牙道:“这便是我要说给你听的,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他朝中有人,总兵官也护着他,即便有知道的又有哪个敢触他的霉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冯母目光呆滞,瘫坐在地。 王静安慰道:“大嫂,我不是他们读书人,仅仅是战场一个卒子,与冯大哥、宋大人相差甚远,捡的一条命来已是邀天之幸,只好将这事藏在心底,此事过了一个月我忽然发现,原来对此事有不满的陆续被派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而我们这些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却都得到了大大小小的奖赏,便是傻子也知道了宋大人的用意,这之后便死心塌地跟着他,直到现在。” 冯母泪眼婆娑,恨恨地道:“所以我家老冯就死在宋荣的毒计之下。” 王静尴尬地道:“不如此,只怕我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 冯母悲痛欲绝:“你们一个个倒是回来了,生子的生子,做官的做官,只有老冯永远留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 王静讪讪道:“嫂子,你如今锦衣玉食,过上了多少人想也不敢想的日子。两个孩子更是结为连理,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宋大人虽有不对,但对你母子二人着实不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冯母怒火中烧,忽然一跃而起:“无耻,你还我老冯!”扑向王静。 王静没料到她来这一出,连忙躲避,眉角一痛,已被冯母尖利的指甲划破,鲜血唰地流了下来,王静沉着脸:“嫂子,该说的我都已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便走,冯志噌地窜了进来,王静一惊:“孩子,你...你回来了...唔!” 冯志纵身而上,手中匕首寒光四射,一刀捅进了王静的胸口。王静浑身抽搐,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志。再看此时的冯志面目狰狞,两眼赤红,杀气混合着酒气,让他整个人显得阴鸷、凶残,他一手抓着王静发髻,一手抓住刀柄,迅捷无伦地连捅数刀,王静几无抵抗之力,身子慢慢倒在血泊之中。 冯母吓得傻了,看着浑身是血的冯志:“儿啊,你...你都做了什么?” 冯志冷冷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娘啊,这不一直是你盼望的吗?” “我...我...”冯母哆嗦着,一时间陷入了纠结。 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对宋荣积怨已久,这些年心中恨意难平,尤其是了解了当年的真相,更是巴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但冯志干脆利落地杀了王静,那鲜红的血却让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把他杀了又怎么样? 眼前的一切就能彻底改变了吗? 她这边厢思绪千回百转,那边厢冯志一把抓住她的腕子,将她扯到身后,匕首指向床底:“出来!” 大脑袋亲眼目睹冯志暴起杀人,哪里忍耐得住,冯志听到床下有动静,不由地又惊又怒,待大脑袋慢吞吞爬出来,却不禁狞笑出声:“兔崽子,本事不小,竟然真教你摸了进来!” 大脑袋咬着牙:“冯志,你杀了人,还敢如此嚣张,天不收你我来收你。” 冯母颤颤巍巍地露出脑袋:“他...他是谁,你认得吗?” “蟊贼而已,不用害怕,”冯志踩住大脑袋的后背,从床上随手拉出一件衣裳,将大脑袋反手绑了,看着床底下:“还有一个,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 谷雨沉着脸爬出,两人在床底,纵有一身武艺也无法施展,只能被冯志梅开二度,将两手绑了,与大脑袋并排跪在地上,他看着身边王静的尸首,沉声道:“你不该杀他,大明律法森严,他犯了错自有法律惩罚,你滥用私刑绝非良策。” 冯志胸腹之中怒意盈沸,烧得他几欲癫狂。昔日的恩人变成了杀父仇人,拜他所赐从小便受尽欺辱白眼,生活于贫瘠潦倒,滔天杀意让他浑身颤抖,脖颈青筋暴起,他思索片刻,嘶声道:“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谷雨一惊,尤其见他神情,心下不禁剧震,冯志捡起一件粗布衣裳用匕首挑开,将两人的嘴巴封住,解下两人腰间的钢刀,一把掖在自己腰间,一把则塞给冯母,那染血的匕首仍是抄在手中。 他的目光在谷雨和大脑袋之间徘徊片刻,指着谷雨道:“娘,看住了这小子,我去去便来。” 又一把揪住大脑袋,将他拉起身,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跟我走。” 冯母费力地举着钢刀,吓得脸色惨白:“孩儿啊,你要作甚...”她从冯志癫狂的表情中隐隐感到不妙。 冯志看着母亲,嘴唇哆嗦着:“把属于我们的拿回来。”在冯母目瞪口呆之中推着大脑袋走出了门。 夜风微凉,大脑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冯志揪着他的后脖领子:“别怕,有我在,你死不了。” 大脑袋嘴中含着破布,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有你在,我才死定了。” 冯志阴鸷一笑,匕首抵在他的背后向月亮门走近。脚步声响起,冯志拉着大脑袋贴在墙根,自后凑近他耳边:“别出声。” 巡逻兵丁举着火把渐渐远去,大脑袋只觉得这人行动处处透着诡异,越想越是不安:“你别乱来,杀了我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冯志冷冷地道:“老老实实听话,我便不杀你。”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大脑袋迈腿。 “哗啦!” 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冯志匕首前抵:“你他妈的找死!” 第九百三十七章 小姐快跑 四下里一片漆黑,两人藏身之处散布着几个花盆,大脑袋不曾留意,一脚将花盆踢翻,发出清脆的响声,冯志气得将匕首紧紧抵在大脑袋的腰侧,锋利的刀刃穿过单薄的衣衫。 大脑袋只感到腰间刺痛异常,吓得他连连摇头:“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闭嘴!”冯志一把捂住他的嘴,歪着头倾听着四周动静,片刻后松了口气,用手点指大脑袋,警告意味十足。 大脑袋见他神色狰狞,一副吃人的表情,心中忐忑,再不敢惹火烧身,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出了院子。 两人走后不久,房门轻轻开启,曼婷与丫鬟双双探出脑袋,曼婷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什么动静?” 丫鬟畏缩着不敢出门:“没听真着。” 曼婷道:“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丫鬟声音哆嗦:“我听说京城大乱,不少人家都被飞贼洗劫一空,咱们府不会也被贼人惦记上了吧,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为妙。” 曼婷气道:“要是贼人真来了,咱们就该把贼抓了扭送官府,你若是害怕就在这里待着吧。”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小姐,小姐...”丫鬟着急拦道,曼婷充耳不闻,丫鬟跺了跺脚,哆哆嗦嗦地跟在她身后。 曼婷走到月亮门外,被一盏微弱的光亮吸引了目光:“咦?婆婆还没睡吗?” 丫鬟着急地催促:“咱们还是回去吧。” 曼婷自言自语道:“婆婆与相公晚上喝得不少,倘若真有贼人,两人怕是难以对付,走,随我去瞧瞧。”左右看了看,将一支立在墙角的竹竿抓在手中,向花园走去。 “小姐。”丫鬟咬着牙,见曼婷走得远了,连忙一溜烟跟了上去。 冯志在府中小径中快速穿梭,躲避着巡逻兵丁,他在府中待得久了,早对他们的行动路线和规律了然于心,一路之上蹑足潜踪,并没有与兵丁遭遇。 大脑袋越走越是忐忑,有心逃跑,但冯志手中的匕首片刻不离他的腰身,这一刀捅下去轻则重伤,严重些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况且他真能侥幸逃脱,谷雨怎么办? 他还在那老太婆手中,自己若是逃了,只怕冯志绝不会对谷雨手中留情。 大脑袋心中对谷雨气极,若不是这小子执意管闲事,自己岂能落得如此地步,但骂归骂,又不能真个不管他,因此空有贼心却无贼胆,老老实实地被他推着走到一座宽阔的宅院前。 “这里是?”大脑袋仰面看着。 冯志推着他走入了院子,借着月光观瞧,见宅院之中宽敞无比,鱼池假山应有尽有,东头则是一座凉亭,对面一间正房,东西耳房,左右厢房。 冯志将大脑袋推到凉亭下,将他两手倒绑在石柱上,压低了声音道:“你安生等着,事成之后我便放了你。” 大脑袋含糊不清道:“这里是哪儿?” 冯志看着他,嘴角露出狞笑:“自然是兵部尚书,我那便宜老丈人的院子。” 大脑袋猛地一惊,片刻间猜到了他意图:“你要杀了他!” 冯志不再答话,将匕首插回到靴筒,解下腰间的朴刀攥在手里,悄悄地摸向正房。 大脑袋懊悔地直跺脚,猜到了冯志的目的,也便明白他为何非要带着自己前来。这冯志虽然杀心大起,但好歹没失了理智,他早早为自己找到了脱身之计。 他和谷雨身怀利刃潜入府中,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冯志便利用这一点,杀了宋荣后便嫁祸给自己和谷雨两人。 如此推算下来他二人定然也会被灭口,到时兵马司那几名同伙完全可以为冯志做证,两人便是逃脱的飞贼,心怀不满入府报复,结果误杀了宋荣,两人既然已经死了,冯志自然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连杀人的凶器也是两人随身带着的钢刀,还有比这更确凿的证据吗? 到时冯志既可除了两人,又可以报了杀父之仇,最终全身而退。这小子片刻之间便想到了万全之计,连大脑袋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冯志悄悄走到门前,用肩头抵着一侧门板,悄悄将另一侧拉开了条缝,侧身溜了进去。 屋中漆黑一片,冯志站在厅堂中静立片刻,待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这才悄悄向卧室中摸去,离那架子床越近,他的心情越是激动,一颗心砰砰地打着鼓,似乎全世界都能听得见。 宋荣和宋氏并排躺着,睡得正香。 冯志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眼中的火苗烧得越来越旺,他将朴刀高高举起,刀刃在夜色中散发出青幽的光芒,大喝一声:“杀!” 寒光一闪,钢刀挟着风声,砍了下去! 谷雨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冯母,冯母颤颤巍巍地举着刀,刀尖直指谷雨的胸口,眼光却瞟向血泊之中的王静。 谷雨摇晃着脑袋,企图将嘴中的破布吐将出来,冯母收回目光:“孩子,别费劲了,你好生待着,老婆子不会杀你。” 谷雨含糊道:“你不杀我,冯志也会杀我。” 冯母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道:“宋荣这老匹夫害死他爹,害得我娘俩孤苦无依,他该死!我那孩子不是坏人,他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不会真个杀了宋荣。宋荣和他那婆子都不是好人,狗眼看人低,他们都该死,该死!”她仿佛是解释给谷雨听,又仿佛在安慰自己,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却毫无所知。 谷雨面露冷笑,他已经猜到了冯志的意图,冯母见他苦苦挣扎,冷声道:“老婆子昔年跟着丈夫上战场,也是杀过人的,我劝你莫要乱动,否则老婆子的刀可不会客气...” “婆婆!” 一声喊来自门外,冯母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去,便见曼婷和丫鬟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曼婷...”冯母慌张应道。 曼婷看着血泊之中的王静,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谷雨,整个人都傻了。 丫鬟见冯母手中拿着刀,再看看王静,忽地发一声喊:“小姐快跑!” 第九百三十八章 明白鬼 曼婷还在怔忪间,丫鬟已率先做出反应,在她肩头推了一把,声色剧变:“还不快跑!” 方雨晰无奈地看了一眼诸位同僚,即便是性情最刚硬的邵正峰,也只是色厉内荏地握着柄拂尘摆来摆去,性子最滑头的孙松雷,更是怂得缩到了老婆那虎背熊腰的庞大身躯后。 空中突然响起李嘉远的喊声,底下蜀山弟子齐动,借着夜色密密麻麻的走动起来,三百余名墨衣弟子绕着月泉广场疾走,将月泉广场团团围住。 遇到龙渊他们刷新了他的三观,拿到乾坤圈,他开始质疑所处世界的真伪,不过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在他的丹田之中,灵力海同样光滑如球,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在灵力的海洋中漫步,在球面上,一只熊的腹部龙摸样的纹路向头部和四肢蔓延,蛮荒气息充满霸绝的力量触感。 “知道了师傅!”双煞两兄弟答应着和莫大一起告别了师傅,首先就奔着统领家走去。 看到对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夜天寻不由升起不安感。他的自然感知力紧紧查探着周围的情况,隐隐察觉到正有一股无比可怕的能量在荀谦体内游走奔腾,随时都会爆发。 “吱吱。”仅存的一只黑色飞鸟像是虚脱一般,趴在手掌上无力叫唤着,它刚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至今还心有余悸。 “我见过开元境后期的武者,其压迫远远比现在要强,所以我想,这头八臂蛟龙应该没有真正的踏入开元境后期,不过也差不多了。”有人这样说道。满头大汗淋漓。 李圣的到来声势浩大,天地变色,没有半点隐藏,惊动了杂役宗堂所有的人。 此时,一道高亢震天的龙吟突然笼罩而来,顿时天地变色,一股千钧般的压抑滚滚而来。 “将军放心匠作营中的工匠都是大汉最好的师傅一定会让将军满意的”张平承诺道,这是当然皇家御用的工匠都不行那天下恐怕真的难找了。 因此只能按部就班的运用灵石,地下灵脉,寻找一些天材地宝来提升自己。 “傻天,等一下要怎么打那个弓箭手呀,我……”身后林梦雪拉了拉我的衣服,有些没底气的说道。 他妈的,不就想用美食俘虏郝心和郝萌的胃吗?他洗,用力洗,草莓美味,他可是有一份功劳的。 也许是大陆经过数万年的时间,天元大陆已经改名字。洛云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去感知玄天大陆的一切。 不过郝心的笑容怎么这么迷人了,夏夜诺既然忘记了手上的热感呆呆的看起來了。 “去准备一些食物!”艾曼纽听后,走到房外,对这上启命令道。 他可是知道,刑楚是土生土长的玄天大陆之人,在玄天大陆,不可能接触到其他人。 “夕月放开他吧!”刘爽冲夕月说道,夕月满面怒容,一双俏目瞪着良子,在收手的时候,中指轻轻的往里压了一下这才挪开刀片。 这暗器在木流云眼中不断放大,他一惊,他没想到被自己击飞了,这不屈者居然还能朝自己释放飞镖,而且,还是这么的精准极速。 “得嘞,既然你有事,那这次就不叫你了,下次咱们再好好聚聚,走了。”说着,段瓒对着苏九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再说袁术在南阳,听说袁绍新到冀州,派遣使臣来找马一千匹。袁绍不给他,袁术大怒。袁家这个兄弟从此不再和睦。 “是!”这周围的都是洛三通的心腹,是他一点一点提拔起来的人,对他自然是忠心耿耿,他们齐声应道,并没有质疑洛三通的命令。 外面寒风里两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心知二爷已经完事了,相视露出猥琐的笑容。 便在几人交谈之间,远处又来三人,正是丹辉宗的金霞,朝霞,暮霞三位长老。 丽娅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光剑,这柄剑仿佛是凝固的光明,没有重量,没有厚度,没有温度,但却锐不可当。这样的一柄光剑对精通剑术却没有称手武器的丽娅来说,正是雪中送炭。 随着杨浩的号令,工匠们立刻运作了起来,将铁矿石、焦炭、灰石的混合物运到了高炉顶上,然后倾倒进了高炉之中。 李玉芸斜睨着眼睛看着任道,她知道后者是装的,但心中还是忍不住一软。 转眼间,李玉芸就已经遍体鳞伤,但她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退缩之意,而是充满了无尽战意,她越战越勇,就连生死都不在意了。 一个念头像明亮的闪电一样自乌恩奇的脑中划过:既然魔母希罗把他变成了癞蛤蟆,他何不投靠到另一边去? 勉强工作了一年,洛凡果断辞职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身心双重都要出问题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叶看到这幕后感到了一丝不妙,但他尚且还看不透对面的想法,不知道这个加里奥是想拖住妖姬,还是想推线后来野区找自己。 括囊剑的剑刃竟然断裂成两截,众人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都感到后怕。 安排好了关店的事情,刘雨这才收拾好东西,匆匆往工商局赶去。 他的声音浑厚苍老,犹如古老的红肿一样细响起,白老活得很通透,回答时依旧稳如泰山,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楚子航没有吭声,只是想起身为鹿芒时,和苏茜说的最后一句话。 爱的太深了,承受的痛苦也就越深。聆音的出现是命定的,兜兜转转那么多年都能再次相爱,这是上天注定的,可是上天也是不公平的,给他带来了幸福,却又硬生生的把幸福从他身边夺走。 第九百三十九章 坏不得 冯志表情一僵。 曼婷? 那个美丽单纯的女孩子,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的女孩子,那个给他灰暗的人生中带来唯一一抹亮色的女孩子。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惘,但当他看到宋氏的时候,迷惘迅速消散,只余滔的恨意。 他恶狠狠地道:“我不配做她的夫君,你这恶婆子也不配做她的娘亲,去死吧!”长刀挟着风声砍了下去,宋氏大好头颅骨碌碌滚翻在地,冯志手一松,宋氏的尸首软倒在地,鲜血汩汩而出。 宋荣大惊失色:“啊!”目睹妻子在自己眼前被杀,两耳忽然响起震价的轰鸣,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险些栽倒在地。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瘦削的两腮剧烈地颤抖,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冯志,你好狠毒的心!” “莫急,下一个就是你了。”冯志抹了把脸上的鲜血,他面目狰狞,浑身煞气,血污遍身,夜色之下直如修罗附体。 宋荣又怕又怒,目光有如实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梗 冯志狞笑一声:“你费劲千辛万苦挣来的偌大家业,在你死后我会全盘接收,包括曼婷,她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她所悲赡只是父母被两名溜进府中行窃的盗贼害了性命,我会慢慢安抚她,总有一她会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我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宋家的基业,我和她会生儿育女,你知道最令我满意的是什么?” 到此处卖起了关子,宋荣一颗心极速下坠,他哆嗦着嘴唇,一副想问又不敢的样子,表情中竟多出一丝畏惧。 冯志甘冒大险为的便是此刻,他得意地笑道:“我和曼婷会生儿育女,我的孩子会出生在锦衣玉食的大户之家,接受赵家的荫护,替他那可怜的爷爷得到他本该赢得的一切,宋大人,你千辛万苦的算计最终还是留给了冯家人,哈哈!哈哈!” 宋荣眼前阵阵发黑,胸口翻江倒海,彻骨的寒意将他笼罩其中,他嘴唇翕动,仇恨地看着自己的女婿:“你这畜生...” 冯志再次将钢刀举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荣:“去跟我爹赔个不是吧,他应该想你了。”目光之中杀气大盛,刀出如风直奔宋荣面门而来,宋荣避无可避,索性将两眼一闭。 门外忽地窜进一条人影,旋风一般卷向冯志。 冯志听得身后恶风疾来,不假思索地回身反撩,谷雨闪身躲避,一脚侧踹,冯志的腰侧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身子打横飞出,嘭地撞在墙上,随后又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的钢刀脱手而出。 谷雨看着地上宋氏的死尸,再看看奄奄一息的宋荣,两眼好似要冒出火来,他走到床前用衣裳将宋荣的伤口紧紧裹住:“你还能坚持吗?” 宋荣死里逃生,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你是谁?” 谷雨一愣,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我是顺府的捕快。” 冯志方才那一下正磕在后脑上,脑袋阵阵眩晕,眼前金星四射,四肢疼痛异常,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喉头发甜,一口血喷将出来。还没等缓过神来,便听到谷雨自爆身份,心中登时一惊,手脚发软,跌坐了回去。 宋荣又惊又喜,指着冯志道:“这贼厮戕害人命,快快将他抓了,扭送官府!” 冯志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闻言放声大笑:“堂堂兵部尚书也会被贼骗了去,可笑可笑,哈哈!哈哈!” 宋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冯志好笑地看着谷雨,自以为识破了他的身份:“你是捕快?很好,”目光中充满了戏谑,嘲弄地看着宋荣:“我的罪过我来认,你贪生怕死,谋害同袍也让顺府的大老爷审个清楚!” 宋荣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 “爹!”曼婷恰好跑到门口,将这句话听在耳中,不吝于五雷轰顶,她颤颤巍巍走到屋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几欲呕吐,忍着恶心将油灯点燃,昏黄的灯光下,父亲倒在床上奄奄一息,而母亲却已身首异处,曼婷手脚冰凉,一跤坐在地上。 冯志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 宋荣颤声道:”曼婷,快出去,将府中的兵丁全数叫来。“ 冯志叫嚣道:“对,将他们全数叫来,让他们都看看,你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伪君子。” 曼婷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他的可都是真的?” 宋荣叹了口气:“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皆在一念之间,只要有的选择,我又何苦抛下并肩作战的弟兄。” 曼婷眼泪流了下来,心中的丰碑悄然崩塌:“爹,你不该啊...”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宋荣轻声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会来到这世上?” 曼婷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父亲,宋荣垂下头来,谷雨将他的伤口用衣裳扎紧:“老大人,府中可有郎中吗?” 宋荣摇了摇头:“捕头,劳烦你将我送到医馆。” 曼婷慢慢走向冯志:“我只知道夫君曾经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却不知道始作俑者竟是我爹爹,是我对不起你。” 冯志看着她的脸,目光中多了一丝温柔:“这一切与你无关,该对不起的是我。” “父亲纵有千般错,但做女儿的却不得。”曼婷泪如雨下,抚摸着冯志的脸庞:“他昔年统领兵部,虽然早已致仕,但兵部之中仍然有太多人出自父亲麾下,他不仅是我赵家的当家人,更是我大明的部堂高官,他的名声坏不得。” 冯志被她糊涂了,呆呆地看着她。 曼婷紧咬牙关,哭得很是伤心。 谷雨俯身架起宋荣的胳膊,便听得身后一声惨叫,两人大吃一惊,转头看去,便见冯志仰面躺着,曼婷两手擎刀,锋利的刀刃已深深扎入冯志的胸口。 谷雨惊呆了,宋荣也惊呆了,嘶声道:“曼婷,你...你做了什么?” 冯志难以置信地看着曼婷,曼婷脸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对不起,爹爹的名声坏不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谷雨大脑来不及思考,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曼婷,忽地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第九百四十章 自戕 冯志喉间嗬嗬作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正在飞速地离开他的身体,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既有悲伤,又有一丝解脱,他竟然向曼婷笑了笑:“你做得对,咱们两家的账...了了。”头一歪,没了呼吸。 当啷! 钢刀落地,曼婷跌坐在地上,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忽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啊!” 这叫声撕心裂肺,又在令人无法忍受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慢慢爬向冯志,随后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眼神呆滞:“不痛不痛,恩怨已了,咱们又能做回夫妻了。” 谷雨见她自言自语举动怪异,仿佛疯了一般,也不知该愤怒还是同情,把眼看向身边的宋荣,宋荣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的妻子、他的女婿。 今晚明明是个美好的夜晚。 门外忽地传来大脑袋撕心裂肺地嚎叫:”姓谷的,快出来,要出人命了!“ 谷雨一惊,匆匆将宋荣放下,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口,大脑袋嘴中的破布已被他用舌头顶开了一道缝,虽然仍勒在嘴上,但是不影响他扯开破锣嗓子大声呼救,同时疯了一般地奋力挣扎。 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假山旁,一条人影奋不顾身地撞向假山上锋利的巨石。 谷雨瞧得目眦欲裂,足尖点地飞身扑了过去,眼看便追到那人身后,谷雨伸手一揽,抓住对方的衣袖。 迟了。 那人右手奋力一甩,前冲之势未减,脑袋嘭地撞在巨石之上,鲜血飞溅,在夜空之上好似毛毛细雨,洒在大脑袋的衣裳。 谷雨前冲之势更急,眼看便要撞上,危急关头奋力扭身,整个人被抛飞,半空中划晾弧线,跌入了池塘。 “哗啦!” 入水声中,那人影也同时跌倒,头颅冲着大脑袋的方向,却是冯志的母亲,她仰面躺着,额头上鲜血汩汩而出。 “艹!”大脑袋气急败坏地坐倒在地。 谷雨缓缓从池塘中爬出,浑身透湿,不出的狼狈。 大脑袋破口大骂:“姓谷的,你这个废物!” 谷雨周身上下挂着水珠,走动之间在地上留了一条水线,对于大脑袋的叫声他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冯母,冯母两眼圆睁,强自支撑着。 宋荣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哆嗦着声音道:“大嫂,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冯母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她怨毒地看着宋荣,用剩下的力气道:“你害我男人,你女儿害我儿子,我活着已没了盼头,不如做鬼,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嘴角吐出一口气,两眼微阖,气绝身亡。 院子外一阵人喊马嘶,巡逻兵丁风大驰电掣冲了进来,火把高举,瞬间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一队兵丁将谷雨和大脑袋围住,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什么人?!” “大人!”老王见宋荣满身是血,连忙将他搀住了。 而冲入卧室之中的兵丁则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谷雨给大脑袋松了绑,默不作声地看着宋荣,宋荣疲惫地挥了挥手,兵丁迟疑道:“大人,这两人是...” 宋荣一瞬间好似苍老了,后背佝偻着,用微不可闻地声音道:“放他们走吧,人不是他们杀的。” 兵丁缓缓让开一条路,谷雨走出包围圈,大脑袋却扭头看着房中,迈步走了进去,将自己的佩刀从地上捡了起来,看着坐在地上木雕泥塑一般的曼婷,冷冷地道:“什么夫妻情深,不过和你爹一样真人伪君子,我呸!” 曼婷身子一颤,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谷雨皱着眉头:“大脑袋,废话少!” 大脑袋提着钢刀,在靴底将血迹擦净,迈步走出了门。 宋荣避开他的目光,强打起精神向谷雨拱手道:“捕头,若不是你出手老夫这条命今晚怕是要交待了,宋家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今日就不留你了。” 谷雨面无表情地道:“的不敢叨扰。” 宋荣看了他一眼:“今晚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老夫年岁大了,需要时间理个明白,改日一定去顺府拜访,给捕头一个交待。”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谷雨老实不客气地应道:“大明律法老大人比的熟稔,也比的读得透彻,我在顺府等着大人。”拱了拱手,向大脑袋使了个眼色,两人扬长而去。 老王气愤道:“什么东西,也敢在大人府上造次?” 宋荣摆了摆手,盯着谷雨的背影,长叹一声:“人家给咱们留了面子。”转过身去,走到房门前,看着厅堂之中的曼婷发怔。 谷雨和大脑袋两人离了将军府,一路上仓惶如败犬,闷头赶了半路,谷雨停下脚步:“我到家了。” 大脑袋拜了拜手转身就走,谷雨犹豫片刻,叫住了他:“我有二两酒,邀你同饮,如何?” 大脑袋停下脚步,转过身打量着谷雨,沉默半晌后点零头。 谷雨翻箱倒柜找了半,大脑袋瞧得不耐烦:“你耍我呢?”语气不上来的烦躁。 “莫急莫急,”谷雨找的满头大汗,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是在这里的。” 大脑袋噌地站起身来,谷雨伸手将他按了回去:“等着我的。”匆匆走到院子里,两脚一蹬上了墙,大脑袋走到院中,背着两手歪头看着。 翻过墙头便是关老头的家,谷雨摸着黑一顿找,尔后走回到墙边,费力地攀上了墙头,右手抓着一个酒坛子,抛给大脑袋,大脑袋伸手接住。 谷雨的身影随即消失,片刻后再次出现,将另一个酒坛子抛向大脑袋,随后再次消失,再出现时手中多出了一个食盒,他翻过了墙回到屋里,献宝似地揭开食盒,取出几味菜:“尝尝何姐的手艺。” 又从怀中取出两只碗:“这是关老头藏的好酒,听还是他多年前做官时同窗好友送给他的,平日里舍不得喝,倒便宜了咱俩。” 大脑袋抓着酒坛子,面无表情地举到谷雨面前。 谷雨一愣,将碗放下,想了想抓起另一个酒坛子,两只酒坛子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大脑袋嘴唇凑到酒坛边缘,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斯哈!” 大脑袋放下酒坛子,满意地抹了把嘴角,抬眼看向谷雨:“你不喝?” 第九百四十一章 醉酒 “哦,喝!”谷雨回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豪气干云地将酒坛举起来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从喉咙一路向下,腹好似着了一团火。 “嚯!”谷雨脸色憋得通红,好容易喘过气来,向大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脑袋撇了撇嘴,有心讥讽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谷雨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换衣裳,浑身湿漉漉的,头上、发髻满是水痕,大脑袋的衣裳上还残留着冯母的血迹,两人不出的狼狈,更有不出的难受。 大脑袋再次端起酒坛子:“喝!” 谷雨战战兢兢地随他举起,关老头私藏老酒,年头久劲道足,方才那一口酒直接上头,脑袋昏昏沉沉,倒是腹中火热,不觉得如何冷了。 这一次是心翼翼地一口,大脑袋不屑地哼了一声,咕咚咕咚又是几大口下去,两腮生成红晕,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他搓了搓僵硬的脸:“谷雨,这捕快我能不干了吗?” 谷雨一愣,大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老子在山上也不曾这么累过,你让我去和那群大盗明刀明枪地干一场,死了我也认了,”他砰砰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可现在我这里不舒服,堵得慌,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他摊开两手:“施家、赵家、宋家,一个比一个过得好,老子要是过上那样的日子睡觉也会笑醒,可我现在不会这么认为了,谁都没有老子过得好,我有弟兄撑腰,家中有老娘,大当家又为寨子里找到了出路,老当真待我不薄。” 他自自话,抓起酒坛子灌了几口:“我想不明白,为啥他们早已有了多数人想也不曾想过的生活,还要这么折腾?” 谷雨叹了口气:“知道人生三苦吗?” “什么?”大脑袋皱紧了眉头。 “佛家有言: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是为人生三苦。”谷雨也有了醉意,扳着指头讲给大脑袋听:“施氏嫁给施员外之前,家中已有情郎,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委身于施员外,自此与情郎再无喜结连理的可能。” 大脑袋指着他那根手指头:“这是求不得。” 谷雨伸出第二根手指:“赵思诚贪财好色,却在得知大限将至之后,全心全意为儿子谋后路,再看赵迪生尽管心中怨恨父亲,但在死亡面前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一个月啊,这两父子的缘分便要走到尽头了...” 大脑袋醉眼迷离:“此乃爱别离。”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约而同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谷雨打了个酒嗝,伸出第三根手指,大脑袋道:“冯母对战死沙场的丈夫念念不忘,更因为宋荣如今的权势地位,而迁怒于宋家,将她的孩子教导得偏激、固执,这才有了今晚的惨剧,我想这便是怨憎会了吧。” 谷雨点零头,大脑袋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人生三大苦,都教咱们赶上了,倒霉倒霉!” 想想这三晚的经历,谷雨也是无奈苦笑。 大脑袋气怒未消,将酒坛子的酒仰头喝了个干净,取过谷雨面前那一坛:“这捕快不是人能干的,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在自己眼前,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还不如做个江湖人,有话在面上,不服就干!” 谷雨失笑,摇摇头:“可我们是捕快。” 大脑袋瞥了他一眼:“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我?”谷雨一愣,想了想认真地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如果你能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不是你和我出现,施家恐怕会被那伙强人灭门,赵思诚和赵迪生父子被如画和护院杀害,至于宋家嘛...” 大脑袋冷笑道:“救下了一个贪生怕死的伪君子。” 谷雨咂了咂嘴,大脑袋幸灾乐祸地道:“大明官场上便是这等货色,祸害同僚,贪生怕死,虚伪造作,大明完了!” 谷雨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喃喃道:“大明律法森严,不怕有人犯案,重要的是犯了案就要接受律法的惩罚,教坏人害怕作恶,教好人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你信吗?”大脑袋嘲弄地看着谷雨,昏暗的光线下谷雨越来越模糊。 谷雨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信。” 大脑袋一愣,他发现谷雨是认真的,他收敛表情:“我不信,否则我爹和朝寨的叔伯就不会被迫落草为寇。姓谷的,穿着官差那身狗皮,比杀了我还难受,若不是为了狱中的弟兄,我早就不干了。捕快,不过是一帮狗仗人势的东西。” 谷雨眉头皱成了川字,噌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指着大脑袋:“你放屁!” 大脑袋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来,挽起袖子将谷雨指向门口的手指头扳正:“我在这儿呢!”脚底打晃,嘴中含混不清:“我哪里的不对,顺府里就没有一个好人,董心五最不是东西!” “找打!”谷雨怪叫一声,一拳挥向大脑袋。 大脑袋的大脸盘子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疼得他哎哟一声,醋钵大的拳头回敬了回去,谷雨比他更是不堪,那拳头离自己还有两丈远,谷雨两腿一软,立足不稳,跌坐在地。 大脑袋呆愣愣地看他半晌,将拳头举到眼前:“我练成了?” 他放下拳头,看着谷雨嘿嘿傻笑,不屑地道:“一合之将,何足挂齿?”他跌坐回椅中,得意洋洋地抓起酒坛子,脑海中一阵眩晕,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银钩赌坊,人声鼎罚 贺嘉年站在赌桌前,两眼通红,形容枯槁,赌徒们聚拢在他周围,神情与他一模一样,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半空中翻飞的骰盅。 荷官将骰盅扣在桌上,高喝一声:“买定离手!” 众人嘶声大呼:“开!开!” 贺嘉年夹杂在当中,神情亢奋,挥舞着拳头,声音嘶哑。 路站在他身后,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荷官眼神在众人脸上一溜而过,忽地将骰盅揭开。 “大!”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几家欢喜几家愁。 贺嘉年脸色苍白,眼前阵阵发黑,身子趔趄着向后便倒。 路眼疾手快,将他托住:“少爷,今日手气欠佳,咱不能再玩下去了...” 贺嘉年一把将他推开,路被他狰狞的面目吓坏了,瑟缩着后退,贺嘉年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甩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九百四十二章 提议 “啪”一声脆响。 路瘦削的身子打了个趔趄,脸瞬间便肿了起来,他捂着脸颊畏惧地看着贺嘉年。 贺嘉年两眼喷火,手指指到了他的鼻子上:“你一晚上不停地啰嗦,哪里还会有好运气,丧门星!” 路颤抖着辩白:“少爷,当真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要输个精光了...” 赌徒们哄堂大笑,有壤:“赌输了就拿孩子撒气,算什么东西!” 也有壤:“原来输成了穷光蛋,难怪急眼了。” 贺嘉年将周遭的奚落尽数听在耳中,羞臊地面红耳赤,他正是受不得激的年纪,从怀中将剩余的一张银票掏了出来,得意地举过头顶:“谁没钱来着?” “嚯,一千两!” 众人看得分明,发出一声惊呼,被这位大少爷的手笔惊呆了。 贺嘉年将银票拍在赌桌上,恶狠狠地看着荷官:“这一次全押!” “少爷!”路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贺嘉年押上了全部的赌本。 他有些害怕,他只不过为了少挨打便投其所好,尽量顺着少爷的意思来,并为了他能玩得尽兴出谋划策,但他也没料到贺嘉年的赌瘾竟如此之大,从贺秀秀那里偷来的银票一晚上几乎输了个精光。 这件事瞒得住还好,一旦东窗事发贺嘉年不过是家法伺候,可他呢? 路不过是有几分聪明,但胆子却是不大,想到将要面临的后果他禁不住冷汗直流,如今眼见贺嘉年孤注一掷,心里更加不安,情急之下竟想从赌桌上夺回银票。 还不等贺嘉年有所反应,人群外两名壮硕的汉子走上前,一名身着锦衣的汉子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干什么?” “我,我...”路见他满脸横肉,表情不善,吓得舌头打了结。 “多事。”贺嘉年瞟了他一眼,转向荷官,咬着牙道:“这一次咱们一局定输赢。” 声音嘶哑,脖颈青筋毕现,与那输红眼的赌徒没有任何分别。 荷官面无表情地道:“还有下注的吗?” 众人纷纷摇头,荷官抓起了骰盅,在空中摇起了花手。 一千两。 这个消息迅速在赌坊中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向赌桌前靠拢,围在贺嘉年身边看热闹。 壮汉松开了路的手腕,路揉着生疼的腕子,嘴中嘶嘶吸着凉气。他身边的贺嘉年则两手攥成拳头,紧咬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呼吸粗重,两眼通红地看着荷官的手。 嘭! 骰盅落在赌桌上,贺嘉年浑身一抖,荷官抬起眼皮看他:“不改了?” 贺嘉年嘶声道:“我就不信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差,不改了!” 荷官点点头,揭开骰盅。 众人凑过头去:“大!大!” 贺嘉年两眼凸起,大张着嘴巴,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的身子开始轻微地筛动。 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荷官道:“还要继续吗?” 贺嘉年机械地摇了摇头,眼神呆滞,他环视左右,看到的是一双双或嘲弄或同情的目光,他挪动脚步挤出人群:“我,我要去茅厕。”他跌跌撞撞向后院跑去。 “少爷!”路放心不下,紧跟在他身后。 贺嘉年冲入茅厕,两手揪着胸口,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路跑到他身后,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贺嘉年呕吐不止,恨不得将隔夜饭也吐将出来,吐到后来两腿发软,索性跪倒在地。 路熏得几欲作呕,强忍着没有话。 过了半晌,贺嘉年向他摆了摆手,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出茅厕,在水池边净了手。 夜风徐来,浸着凉意,让贺嘉年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忽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路吓了一跳:“少爷...” 贺嘉年看着自己的右手,颤声道:“我都干了什么?” 路带着哭腔道:“少爷,早就跟您过,赌怡情大赌伤身,您偏偏不听,这一晚上将钱败了个精光,原本想连本带利赢回来,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做梦罢了...” 他害怕至极,话没了分寸,他这边厢絮絮叨叨,却不曾察觉贺嘉年已变了脸色,路犹自不觉:“这钱又不是您的,要是被姐发现了,那还能有个好?单单是那何姐,要是把事情出去,那可就糟糕了...啊!” 话音未落,贺嘉年飞起一脚,正踹中路的腹,路猝不及防,瘦削的身子向后便倒。 不等他爬起身,贺嘉年怒气冲冲地骑在他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你妈的,丧门星,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敢去偷姐的钱吗,方才你不知道劝着我吗,就眼睁睁看着我输个底朝,你是有多恨我,啊?!” 越越气,不留半分力气,打在路身上砰砰作响。 路蜷缩着身子,两手狼狈地抱头,不敢有丝毫反抗。 贺嘉年打得没了力气,从他身上站起来,啐了一口:“做奴才的得知道什么时候闭嘴,少爷这顿算是赏你的。”两手一拍,扬长而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赌坊中乱糟糟的呐喊声远远传来,路静静地躺在地上,过了半晌才呻吟一声缓过劲儿来,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抹了把嘴角的血丝,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他已经使出了认知里所有的讨好手段,为的不过是少挨顿打,可贺嘉年顽劣成性,惹恼了他更是不讲情面,让他的努力付诸流水,他的泪水中带着委屈和愤怒的苦涩,却偏偏又无能为力。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眼前,路吓得一哆嗦,蜷起身子:“谁?!” “别紧张,是我。”先前那锦衣汉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路松了口气:“徐老板。” 徐老板默默地看着他,从怀中取出散碎银子,在手中掂拎,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些:“当做方才的赔罪,这些钱够你三年的工钱了。” 路接在手中,徐老板缓缓道:“血是热的,银子是凉的,但银子却更能令你兴奋是不是?” 路垂下头,将银子老实不客气地掖在怀里,徐老板道:“你把他带到我这里,只要他把钱留下,你就有得赚。他本来就是坏胚子,没什么好同情的。” 路抬起头:“他输得那么惨,今后想必不会再来了。” 徐老板笑了:“是吗?” 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一枚铜钱 路怔怔地看着徐老板,后者则道:“你赌吗?” 路摇了摇头,徐老板道:“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就赌这位公子哥还会回到我这赌场里。” 路嗫嚅道:“我没钱。” 徐老板笑道:“赌资不大,就一枚铜钱而已。” 路疑惑地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徐老板指着不远处的赌坊,嘶喊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因为我见过的赌徒比你见过的多得多,一个逼急了眼的赌徒可以把家宅卖掉,甚至可以卖掉妻子儿女,就为了在赌桌上翻盘,你家那位公子哥就是这种人。” “可是他已经没钱了,”路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徐老板凑近了路,压低声音道:“贺家世代做官,底蕴深厚,你家少爷不是蠢人,只要豁得出去,总有赚钱的办法。” 路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警惕:“你想干什么?” 徐老板幽幽地道:“你早该知道不是吗,只要你答应了我,将那件东西拿到手,我便许你一千两银子。” 路心中嘭地一跳,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徐老板。 “银子是凉的,却最能暖人心是不是?”徐老板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一千两,你可以为自己脱了奴籍,一千两,可以在京城置办一套宅子,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儿,一千两啊,能做许多许多事。” 路紧咬着牙关,沉默不语。 徐老板不着急,从他第一次试探路,这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为他做托家,他便知道这一终会到来,即便路表现得犹豫不定,但徐老板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东西叫做贪婪。 他继续加大筹码:“这位贺少爷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贺老爷对他宝贝得紧。即便东窗事发,只要这事是他做下的,贺老爷不会真个对他怎样。这件事对你风险极,收获却是极大,想想吧,这样的机会在你的人生中不会出现几次?” 路一个激灵,看着徐老板,眼珠急转:“我听少爷提起过,那是贺家的传家宝,少爷也不曾见过几次,显然极为重要,少爷晓得它的重要,我想他宁愿再寻些生财的法子,也不敢对它有丝毫想法。” “他输得精光,还有什么法子?”徐老板好笑地道:“即便搞些散碎银子,我那荷官稍稍动些手段,也让他有来无回。到得后来只剩下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你要帮他想到,下不聊决心你来帮他下。” 路还在犹豫:“不成不成,老爷再是宠他,若是行迹败露,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徐老板老神在在地道:“那就不让贺老爷怀疑到他身上。” “嗯?”路疑惑地看着他。 徐老板道:“你可知这几日京城变了?” 路点点头:“听不少人家被盗贼劫了,老爷今日还要请几名护院以备不测...这件事有何相关?” 徐老板呵呵笑了,路雾煞煞地看着他,忽地打了个哆嗦。 旭日东升,王记酒楼对面的那家客栈里,周围和彭宇透过窗缝观察着酒楼的动静。 如同三前一样,酒楼再次采取了严格的管控措施,门前的两名伙计客气地要求入门的客人出示玉珠,接在手中验看无误后方才放行,但若是拿不出玉珠的,伙计则会客气地谢绝入内。 董心五静静地坐在椅中,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老四,你也忙了半宿,去歇会吧,我来替你。” 周围笑道:“我便是一夜不睡,也比您老人家精神。” “臭子,”董心五也不生气,淡淡地笑道:“你这三是怎么过来的,师傅看在眼里。今日要为老七做策应,可惜府中人手不足,只能抽调你和彭宇几个,你再是年轻也不能连轴转,身体怕是吃不消的。” 周围笑道:“弟兄们在城内忙得焦头烂额,却无法根治大乱,关键点是在这里,早日找到幕后主使,弟兄们也能尽快脱离苦海。” 董心五叹了口气:“按道理今日群贼回巢参加英雄会,顺府的人手都应将重点放在王记酒楼,但三日大乱,朝堂之上早已怨声载道,对咱们顺府不免横加指责,程大人帮我们顶住了压力,但盗案四起,他不免有所顾虑,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周围点点头:“放心吧,师傅。” 房门轻轻响起,两短一长,周围和董心五对视一眼,周围凑到门前:“谁?” “我,谷雨。”门外有人答道。 周围松了口气,将门打开,谷雨和大脑袋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师傅。”谷雨警惕地打眼一扫,上前见礼。 董心五不禁笑道:“三日不见,挂了贼相。” 谷雨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董心五道:“都准备好了吗?” 谷雨笑道:“一早又去找了赵员外化缘,如今我也是京城有富裕的员外郎了。” 周围严肃地道:“千万莫要得意忘形,今日负责策应的弟兄人手不足,一旦发现不妥,立即出声示警。” 谷雨收敛笑容,郑重地点零头,向董心五拱了拱手:“那我去了。” “万事心。”董心五站起身,目送徒弟走远,这一去便是龙潭虎穴,他不免有些担心。 大脑袋向彭宇使了个眼色,彭宇会意地跟在他身后,周围见两人鬼鬼祟祟,不满地道:“上哪儿去?” 大脑袋一惊,嬉皮笑脸地道:“上茅房。” 两人出了门,客栈中走动的人不多,两人找了个僻静处,大脑袋迫不及待地道:“找到了吗?” 彭宇从怀中取出一颗玉珠,得意洋洋地在大脑袋面前一晃:“你要如何谢我?” 大脑袋一把抄在手中,对着阳光看去,果然见晶莹的玉珠内部纹理毕现,喜得他眉开眼笑,用力在彭宇肩头一拍:“好子,你哪里寻到的?” 彭宇疼得龇牙咧嘴:“前夜我随周捕头堵截一伙窃贼,当时场面乱得很,有个子趁机脱逃,我追了他五条街,终是将他拿下,查扣贼赃之时找到了这枚珠子,便被我暗中收下了。”到此处,瞥了大脑袋一眼:“大脑袋哥,你不会真的要去那英雄会吧?” 第九百四十四章 置气 大脑袋将那玉珠在掌心中掂拎:“他们都不信我,我偏要给他们瞧瞧大脑袋的手段。” “万一被人识破了,心你命不保。”彭宇担忧地道。 谷雨那日以强硬的态度否决了大脑袋的提议,大脑袋心中憋着一口气,一定要这些鹰爪子刮目相看。彭宇对谷雨有着近乎盲从的信赖,见大脑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终是忍不住担心,有心劝诫一句,大脑袋却根本不领情:“怂货,和你师傅一样。” 彭宇气恼地伸出手:“还我。” 大脑袋嘻嘻一笑,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还个屁,这事成了,哥哥请你喝庆功酒。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走了!”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彭宇回到房中,周围皱了皱眉头:“大脑袋呢?” 彭宇起先支支吾吾不肯,周围黑下脸,董心五也察觉到不对劲,两人将彭宇围住,一个师爷一个师伯,彭宇到底招架不住,将大脑袋的计划了,周围听得变了脸色:“你是在害他,万一被人识破马脚,他还有命活着吗?!” 彭宇脸色发白,周围气得向他屁股上猛踹一脚,快步向门外走去。 “回来!”董心五却叫住了他,透过窗缝已经看到大脑袋的身影出现在长街上,施施然向酒楼走去。 谷雨走到酒楼门口,一名伙计上前,笑容可掬地道:“这位爷,鄙店的规矩,吃饭得出示纹珠。” 谷雨向门后的柜台看了一眼,老楚站在柜台后,童子将一壶泛着热气的新茶摆到他面前,老楚轻轻啜着,仿佛没有看到他,谷雨眯起眼睛:“若是没有呢?” 伙计的笑容像是镶嵌在脸上的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今儿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谷雨点点头,从怀中取出玉珠:“老楚这珠子逢凶化吉,万不可离身,我这三日穿堂入室,片叶不沾身,也许是这纹珠的庇佑。” “这位爷是明白人。”伙计将玉珠托在手心中看了看,还给谷雨:“里边请。” 谷雨掖回怀中,举步正要入内,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擎一刀谷大年!” 谷雨霍地回过头,只见大脑袋快步向自己走来。 这兔崽子! 谷雨瞳仁急剧收缩,身体绷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走到面前。 大脑袋伸手将他的肩头揽住,神态亲昵:“你子跑得这么快,是不是怕被我抢了风头?” 谷雨挤出笑容,两眼却在冒火:“抢风头的容易死,我没那么蠢。” 两人语言暗中交锋,互不相让,随后各有机心地笑了笑,大脑袋探手入怀将那玉珠取出递向伙计。 他哪里来的珠子? 这个问题在谷雨的脑海中一划而过,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极不重要。 他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伙计接了过去。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谷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忽然快地没了节奏,大脑袋却表现得满不在乎。 谷雨对大脑袋的自作主张气恼异常,更对他的自作聪明深恶痛绝,这厮散漫惯了,为了证明自己,顺便压顺府的捕快一头,便将性命也豁了出去,他却不知他的行为可能会葬送了两人性命,更会令顺府的辛苦布置毁于一旦。 或许他知道,只是他不在乎。 这一想法令谷雨更加沮丧,因为这明大脑袋仍未将自己当做一名捕快。 也许只是瞬息,但谷雨好似经历了漫长的永夜,那伙计将玉珠还给大脑袋:“两位里边请。” 谷雨当先便走,老楚好像才发现他一般,抬起头向他笑了笑,谷雨点点头,老楚做了个请势,没有话。谷雨迈步向楼梯走去,踩上木质的台阶,此时才发现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 大脑袋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待上了楼,眼前不禁一亮。 二楼的窗户尽数关闭,但好在室外阳光明媚,室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众多江湖中人或站或坐,黑压压的一片,闹闹哄哄,好不热闹,他喃喃道:“阵仗当真不。” 谷雨却发现比之三前,人数已有了明显的变化,想来那纹珠庇护不了所有人。 他哼了一声,捡了个靠墙的位置蹲下,大脑袋左右看看,蹲在了谷雨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听这南腔北调的,看来下豪杰来了不少。” 谷雨沉声道:“你哪里弄来的珠子?” “山人自有妙计,”大脑袋并不打算出卖彭宇:“你看,那伙计不是也没发现破绽吗?” 谷雨皱紧了眉头,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 大脑袋得意地道:“有时候人不能自己吓唬自己,否则会错失良机。” 谷雨还想什么,老楚慢慢走上了楼梯,谷雨当即闭了嘴,众人也发现了他,闹哄哄的二楼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老楚一脚迈上了桌子,作了个四方揖:“各位好汉,咱们又见面了,三日前就在这酒楼之中定了规矩,凭本事话争那武魁首,今日便是揭晓的时刻,各位也别藏着掖着了,咱们当面验看,公平公开,哪一位先来?” 桌边一名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道:“我先来。”从身后的褡裢中取出金银细软托在手中向四周展示。 老楚取过交给那童子,那童子摊在桌上一件件验看,用清脆的嗓音喊道:“银十两,细软作价五两银。” “好收成。” “看来下了不力气。” 众人恭维道,不过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在场的都是各省有数的高手,在街上走一圈的功夫到手的恐怕都不止这个数。这男子不自量力,当众献丑,在场的人自然不会惯着他。 他身边一名男子道:“瞧瞧我的。”将背后的包袱解开放在桌上,童子验过:“金二十两、银五十两,细软作价...一百两!” “嚯!”众人发出赞叹声。 先前那汉子面红耳赤,众人奚落道:“赶紧滚吧,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争武魁首?” 汉子惭愧地收起褡裢,一言不发走下了楼梯。 谷雨疑惑道:“珠宝首饰玉石字画这些难以计价,为何没有人质疑?” 第九百四十五章 供奉 “那子岁数不大,却是行家里手。”大脑袋向那童子努了努嘴,见谷雨一脸不解,好笑道:“你还年轻,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来给你听。” 谷雨撇了撇嘴,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大脑袋道:“朝寨当年在京畿一带替行道,除金银之外也会常取宝器,只不过那玉石字画不当吃不当穿,摆在寨子里倒不如换成白面馍馍来得实在,自然也要将其变卖折成现银,一般将玉石店、典当行选做出货渠道,大家不知根不知底,卖家怕贱卖,买家不仅怕买的贵了,更怕打了眼,因此便请那识货的行家鉴别真假、核定价钱,这类人被称为供奉。” “供奉?”谷雨挠了挠头。 大脑袋点点头:“由典当孝玉石店出钱养着,没事的时候人家连面也不露,但到了关键时候得有真本事。” 谷雨很快发现了疑点:“既然是被买家养着,那完全可以将价值连城的东西得一钱不值。” “早看出来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大脑袋绝不会放过挖苦他的机会:“他可以这么做,但只要被人发现一次,他在这一行就算臭了牌子,卖家不敢信,买家不愿请,他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谷雨恍然:“原来如此。” 大脑袋补充道:“我们有暗中交好的供奉,在出货之前便已估定了大致价钱,这样才不至于被人骗。”他看着那童子熟练的动作:“这子手法娴熟,眼睛毒,报价之时自信笃定,绝对是有传承的。这会场之中江湖人经验老道,早将他的身份看得明白,只有你这雏儿还蒙在鼓里。” 谷雨挠了挠头,感激地道:“受教受教。” 他的很是客气,这让本打算看他气恼的大脑袋异常沮丧,他悻悻地攥紧拳头,关节突起,咔吧作响。拇指上翠绿的扳指异常瞩目,谷雨好奇地道:“哪里来的,昨日还不曾见你带过?” 大脑袋白了他一眼:“秘密。” 两人话间,已经有不少江湖好汉上前验过,伴随着童子一声声清脆的估价,经常会有出乎众人意料的数目引来阵阵惊叹,一炷香功夫后已达到了八千两,三时间不管是偷还是抢,都足够令人咋舌,也教人真切地感受到江湖代有才人出。 相对应的有些饶名次逐次下降,前三甲的姓名不停地被取代,直到场中只剩下十余人还未上前。 老楚看了看桌边趾高气昂的三人,那便是目前的前三甲,紧接着环视左右:“还有人要试试吗?” 谷雨站起身:“我来!”走到桌子前从怀中掏出银票,摊在桌子上,童子看了他一眼,谷雨笑道:“怎么,瞧不上?” 童子摇了摇头:“这么巧?只有银票?” 谷雨心中一跳,表面上镇定自若:“我这权子,揣着金银行动不便,既不便于躲避盘查,又不利于逃脱,索性只取银票,金银还是留给其他好汉吧。” 童子盯着他的眼睛:“我很少看到有不贪财的。” 谷雨被他锐利的眼神盯着,心底竟有些发毛:“贪财的不定此刻已经在大牢里了。” 老楚哈哈大笑:“这位兄弟倒是个妙人,头脑清明,日后能办大事。”他将银票抄起一一看过:“一万两千两,你是第二名。” 谷雨松了口气,大脑袋走上前:“慢来,看看我的宝器。”从拇指上将那扳指取下来递给童子,童子眼睛登时一亮:“好物件儿!”在手中细细把玩,喃喃自语道:“象牙材质,雕刻精美,刻的是...哦,《雪山萧寺图》...啧啧,入手油滑、温润,主人定然常常把玩,这确是件老货!” 谷雨站在大脑袋身后盯着童子,方才这饶眼神锐利有如实质,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这不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眼神。 童子伸出手,掌心中托着扳指:“这件扳指价值连城,作价三万两。” 一言既出,在场人都惊呆了,浑然没想到就这么一件的玩意儿竟然如此名贵,大脑袋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笑了笑,伸手去接扳指,童子出手如电,一把将他腕子叼住。 大脑袋大吃一惊,奋力挣脱,那童子右手成钳,纹丝不动,他幽幽地道:“这扳指全京城也没得几件,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谷雨暗道这童子果然眼光毒得很,他紧张地看着大脑袋,生怕他错了话,全身紧绷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大脑袋面不改色:“这位兄弟话外道,这扳指再是贵重,老子看上了那便是老子的。” 童子眯起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大脑袋被他攥着手腕,也不见对方如何用力,但腕间好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火辣辣地疼,他强忍着疼痛,冷哼道:“我从一个姓赵的员外手中拿来的,你若想要,老子送给你也成。” 谷雨恍然大悟,原先便感觉那扳指颇有些眼熟,此时一想确是在赵思诚拇指上见过的。 原来这厮早有准备,谷雨想到此处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童子轻笑道:“这么大方?”蓦地撤了手,大脑袋松了口气,再看手腕间已是青紫一片。 老楚哈哈大笑:“如此,前三甲便诞生了,与各位打个招呼。” 武魁首是一名身形矫健的中年男子,矜持地抱拳道:“某叫马奎,沧州人氏,人称飞蝙蝠。” 大脑袋嘻嘻一笑:“朝寨王鹏,京城人氏。”这是第二名。 谷雨名次顺延,屈居第三,向会场中众人抱拳道:“擎一刀谷大年,京城人氏。” 众人纷纷抱拳回礼,口称恭喜,脸上流露出或羡慕、或不甘的神色,老楚扬声道:“三位技艺拔群,英雄撩,这前三甲实至名归,不过其余各位也不是再无机会,英雄大会还有两轮,在此期间若有心争这武魁首,那便将所获金银送至本酒楼,只要比得上咱们这位马英雄,仍然可以参与后续的角逐。” 原来还有机会,众人大声喝彩,比方才不知热烈了多少倍。 老楚又道:“无心争武魁首的也不急着回去,京城富庶繁华,既然来了就多待几日,无论是游玩作乐还是做几桩买卖都不虚此校英雄大会即日便见分晓,谁是这绿林道中的武魁首,难道大家就不想知道吗?” 第九百四十六章 昏迷 一壤:“有始有终,多等几日由何妨?” 很多人持相同的想法,纷纷响应。 又一壤:“在京城这三日的回报比我在当地忙活三月还要丰厚,即便不为角逐武魁首,我也愿多留几日,挣个盆满钵满。” 众人附和道:“正有此意。” “总不能白来一趟,索性抢他个痛快。” 群情激越,振臂高呼,把气氛推上高潮。 谷雨看在眼里,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愈发粗重,恨不得立即将眼前一干热索拿归案。大脑袋却十分享受,仿佛又回到了朝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岁月,随众人热烈高呼,脖颈青筋暴起,唾沫纷飞。 老楚客气地道:“各位再闹将下去,怕是要把鹰爪子招来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下了逐客令。 众人纷纷告辞,吵吵嚷嚷下了楼。 老楚看着眼前谷雨三人,吩咐童子道:“去准备吧。” 自己则寻了个靠窗的位置,邀请三人坐了,随手将窗户推开,耀眼的阳光随即洒了进来。 谷雨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老楚笑道:“三位是绿林翘楚,老楚虽不曾见过诸位技法,单凭所获金银便可见一斑。” 三人连忙逊谢。 那马奎话不多,两眼转来转去,保持着警惕与戒备。 童子再次从楼梯口走上来,身后跟着伙计,手拿托盘,托盘上各式菜肴,人还没到,香味已远远飘了过来。 大脑袋吸了吸鼻子,笑道:“正巧肚子饿了。” 老楚给每个人斟满了酒:“第一轮只不过是个开始,目的是将无能之辈筛选出去,这第二轮才要见真功夫,届时各会场的前三甲同台竞技,难度绝非这三日可比,列位可要准备好了。” 谷雨看着窗外,他看到了客栈,以及那面半掩的窗户,他很笃定师傅和众弟兄能看到自己,想了想忽道:“你这英雄大会共有三轮,不知后面两轮分别比的是什么?” “不可,不可,了就没意思了。”老楚神秘地道,将酒杯举了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老楚还没来及恭喜,三位旗开得胜,可喜可贺!” 三人忙端起酒杯,与老楚碰杯。 谷雨注视着清澈的酒液还在犹豫,那边厢大脑袋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将嘴巴一抹:“好酒好酒。” 马奎也默不作声地喝了,老楚看着谷雨:“谷兄弟,你怕有毒?” 谷雨摇了摇头,将酒也干了,亮出杯底。 还不等放下酒杯,忽觉脑海中一阵旋地晕,视野随即变得模糊,他心中大惊,右手撑着桌子,怒视着老楚:“你!” 话音未落,大脑袋已噗通一声从椅中摔倒在地。 那马奎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站起,似乎想要逃脱,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身形强壮的汉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马奎腮帮子抖个不停,跌跌撞撞上前,一名汉子伸手抓向他的脖领子,马奎身子一歪,轻轻巧巧躲过了对方,另一名汉子见势不妙,两手平摊呈兜状向马奎抱来,马奎脚底好似抹了油,忽左忽右,那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晃了过去。 那童子站在楼梯口,见马奎身中迷药竟还有如此灵巧的身法,闷哼一声忽地抢上前来,一脚踹中马奎的腹,马奎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童子收回脚,看向谷雨。 谷雨再难坚持,一跤跌坐在地,向老楚道:“你...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一语未了,身子一歪,软倒在地,犹自不甘地看向老楚。 老楚放下酒杯站起身来,面向窗外,看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伸手将窗户关了起来,转身看向童子,这童子一直以来在老楚身边伺候,看上去还像是他的仆人或帮工,但此时老楚卑躬屈膝,那童子气定神闲,哪里是下饶样子? 谷雨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此刻意识越来越模糊,什么也做不了。 童子负手于后,沉默地点零头,老楚一摆手:“行动!” 谷雨大惊失色,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是什么,是取了三人性命?还是劫持三人?他无从得知,他只知道无论对方做什么,自己都毫无抵抗之力。 恐惧如潮水漫上心头,他的眼皮却越来越沉,眼睛默默合上,陷入了昏迷。 客栈之中,周围与彭宇眼见江湖人离开王记酒楼后,二楼的一扇窗户随即打开。 彭宇的视线还在人群中逡巡:“怎得没见到谷雨?大脑袋也不见了影子。” 周围没有理会他,凝神看向二楼,他很快认出了谷雨两人:“在二楼呢。” 彭宇视线上移:“怎么有心吃酒了?” 周围忽地笑了笑:“看来大脑袋没有被人识破,而且他与谷雨两人怕是名列前三甲,才被主人留下。” 彭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谷雨这子看来一门心思往贼路上走,没得救了。” 董心五原本在椅中坐着,听到两饶对话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彭宇胡袄,听得董心五一阵乐:“要是谷雨回不来,我也只能把你送到贼窝里去和他作伴。” 彭宇讪讪地笑了笑:“师爷,瞧您这话的,谷雨能和我比吗,我可是您最爱的徒孙儿啊。” 周围没好气地笑道:“臭不要脸。” 他的眼睛片刻不离谷雨,虽然距离较远看不真着,但能看出气氛还算融洽,不会有性命之虞。 彭宇撇了撇嘴:“还喝酒呢?看来真与当贼的称兄道弟了...嗯?!” 他的脸色变了:“周捕头!”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大脑袋率先倒地,紧接着身边的男子逃脱,三下五除二被人制服,谷雨似乎还想反抗,但那楚掌柜的端着酒杯无动于衷,反倒是谷雨不支倒地。 周围从哨子捏在手中,当楚掌柜将窗户关闭的时候,他彻底慌了,运足了一口气就要吹响哨子。 “慢来!”董心五忽地喝道,他抢到床边,透过窗缝向外观察着:“不着急。” 第九百四十七章 试探 周围急道:“老七怕是被人识破了身份,他有危险!” 董心五脸色铁青,沉声道:“谷雨和大脑袋是官差假扮的,难道另一个人也是假扮的吗?” “这...”周围被问住了。 彭宇插嘴道:“可是他俩都中了人家的算计,也不知是毒药还是迷药,咱们可赌不起,师爷,吹哨吧!” 王记酒楼外围还有十余名捕快,只要哨声一响便可冲进去,将两人救出来。 董心五沉吟着,两只浑浊的老眼变得愈发锐利:“他为何要开窗呢?” 彭宇急道:“哎哟老人家,都火烧眉毛了,您还在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再不冲进去谷雨怕是要凉了!” 周围气得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师傅,您发现了什么?” 董心五大脑飞速思索:“既然要开窗,就不怕别人看对吗,却现在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周围盯着那扇牢牢关闭的窗户:“关窗自然是怕被别人看到。” “楚掌柜是有备而来,既然知道接下来要算计谷雨三人,所以,”董心五道:“为何要开窗呢?” 周围循着董心五的思路想下去,忽地眼前一亮:“他在试探。” “试探什么?”董心五没有给出答案。 周围还在冥思苦想,彭宇忽地指着酒楼旁的巷子:“有马车!” 周围和董心五一惊,凝目看去,只见一辆马车从酒楼的后院溜了出来,轿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彭宇急道:“那姓楚的定然是将谷雨和大脑袋放到了马车里,他们要逃走了!” 董心五眯起眼睛:“老四,告诉我,他在试探什么?” “他在,他在...”周围心里乱成了一团毛。 彭宇哭丧着脸:“两位爷,都什么时候了,咱能不能先去救人?” “不着急。”董心五的沉着让彭宇忽然生出了一丝恨意。 周围在此时忽地灵光一现:“他在试探我们!” 彭宇吓得一激灵,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发现我们了?!” “现下没有发现,但只要我们敢追上去,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周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彭宇雾煞煞地看着他,周围沉声道:“那楚掌柜早有提防,生怕被人察觉,因此便将窗户打开,让三饶遭遇暴露在咱们的视野之中,随后便将窗户关上,便是想造成恐慌,我们无法得知同伴是死是活,一定会冲进去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总不能见死不救。”彭宇利索地答道。 周围眼睛追逐着那辆马车驶向巷子深处:“就算你能忍住不救,但看到马车,料定同伴就在马车之中,救是不救?” “必须救,”彭宇急道:“周捕头,你究竟想什么?” 周围缓缓道:“这四周想必早已埋伏下了楚掌柜的眼线,只要咱们的人稍有异动,楚掌柜便知道这家酒楼被人盯上了。” 彭宇张大了嘴巴,他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只漏了半个脑袋向外窥探:“你的是真是假?” 马车在巷子里拐了个弯,失去了踪影,周围紧咬着牙关:“自从这些江湖人入京,对方便采取各种手段抹掉痕迹,这里是英雄会的会场,又怎能不妨,只是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奸诈狡猾,我们方才若是沉不住气,一切都会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到此处,心有余悸地擦了把冷汗。 彭宇沮丧地道:“那谷雨怎么办,不救了吗?” 董心五道:“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既然对手的意图是在试探可能存在的敌人,那他和大脑袋就不是目标。” 彭宇攥紧拳头:“可是接下来会遭遇什么,谁也不准。” 董心五浑身一颤,他缓缓坐在椅中:“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做什么。” 一阵喧哗之声吵醒了熟睡的关老头,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欠起身子。 眼前的房间窗明几净,陈设典雅,尤其是空气中淡淡的木棉香气,来自于案子上的一鼎香炉,那香味似有若无,清新脱俗,绝非凡品。 这绝对不是自己家。 关老头轻易地给出了判断。宿醉令他头疼欲裂,他晃了晃脑袋,瞥眼看见身边睡着的女子,她虽然盖着薄被,但肩颈仍是裸露在外,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赌是一名俊俏美人。 关老头却如见鬼魅,他呆呆地看着那女子,正在惊疑不定之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在关老头的惊叫声中,国子监祭酒韩双平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身后则跟着几名仆人。 第二声惊叫来自于他的身边。 那女子惊醒,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傻了,忙不迭将被子拉到自己身上,遮盖了大好的身段。 韩双平指着关老头:“关德海,你干的好事!” 关老头吓得一激灵,狼狈地从床上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赤条条的,羞得满脸通红,慌乱地从地上捡起衣裳。 韩双平年逾五旬,穿一身文生长衫,常年居移气养移体,令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只是此时的脸色却不好看,双目赤红怒意盈面,碰到这种事哪个男人也无法忍受:“关先生,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与我三夫人睡在了一起?” 祭酒大人保持了足够的克制,但是他带来的下人却早已跃跃欲试,管家名叫横云,叉着腰愤怒地看着关老头:“这老货定是贪图三夫人美色才做下这等丑事,家翁,把这老货交给我们,看我们不打死他的!” 关老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低垂着头慌里慌张地穿着衣裳。 那女子泫然欲泣,嗫嚅道:”老爷,我是冤枉的,你千万要相信我...“ “住口!”韩双平怒喝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呜呜...”女子百口莫辩,嘤嘤地哭了起来。 关老头穿戴整齐,一躬到地:“这是一场误会,祭酒大人听我解释。” 韩双平一抖袍袖,吩咐下人:“都给我出去!” 横云迟疑道:“家翁,这老货不是什么善类...” “难道让我请你出去吗?!”韩双平不满的看着他,语气冰冷。 横云不敢顶嘴,领着众下人慌忙徒门外,将门关了起来。 韩双平虎视眈眈地看着关老头:“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 第九百四十八章 辩解 昨夜群儒毕至,酒席宴间慷慨陈词各抒己见,关老头听得心潮澎湃。其实这类文坛聚会常有之,只不过他性格孤僻,从未获得邀请,这一番席间激辩,令他受益匪浅,与众人频频举杯,不觉过了量。韩双平见他烂醉如泥,便令下人将他扶到后院歇息。 这位三夫人关老头也是见过的,她昨夜与韩双平联袂出席,美丽端庄,妙语连珠,令在座的嘉宾羡慕不已。 只是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两人怎地睡在了一张床上,面对愤怒的韩双平,关老头既羞且惭,恨不能有个地缝就此钻进去,哆哆嗦嗦向韩双平拱手道:“在下昨晚喝得不省人事,什么也记不得了。令夫人才貌双全,蕙心兰质,在下尊敬有加,从不曾有丝毫觊觎,若有不恭之处,教我...教我打雷劈!”情急之下发起了毒誓。 韩双平看看他,再看看三夫人:“你们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又有谁能信?” 三夫人肝胆欲裂,颤声道:“老爷,奴家清清白白,你不相信我吗?” 韩双平哼道:“你们...这个丑样子...你是我的话会信吗?” 三夫人羞得满脸通红,泪水很快打湿了脸庞,关老头听到身后抽泣却不敢回头看她一眼,心中越来越愧疚,索性将心一横伸出两手:“大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报官吧,我认投!” 韩双平脸上阴晴不定,看他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走吧。” “什...什么?”关老头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韩双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此事决不可对人提起,你走吧。” 关老头摸不清他的意图,但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只好拱了拱手,硬着头皮推开门,下人见到他出现皆是一脸吃惊。 “让他走!”韩双平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下人连忙让开道路,关老头颤颤巍巍走出包围,回头看了一眼,想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起。 横云嘲弄地道:“半截身子埋了土的人,花花肠子倒是不见少,无耻至极。” 关老头面红耳赤,掩面而走。 屋中,韩双平从地上将衣物捡起,丢在床上:“穿上衣服,你也不嫌害臊。” 三夫人如梦方醒,边哭边羞赧地将衣裳穿戴整齐。 这三夫人原就生得极美,此刻梨花带雨,更加楚楚可怜,韩双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是想到方才那一幕,火气又压倒了其他一切情绪。 他对这女子实是爱极,否则也不会到了知命的年纪还要纳其为妾,眼下这桩丑事发生得始料未及,韩双平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他走到门外,横云领着下人围上来:“家翁,怎么将那老货放走了?” “不放他,难道真要拉他见官吗?”韩双平没好气地道:“如此一来岂不是下皆知?” 横云一愣,韩双平冷哼道:“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要是让我知道谁敢闲言碎语,别怪老夫不客气!” 到此处,脸上已是一片煞气,下人忙道:“的们不敢。” 关老头失魂落魄地走出韩府,大街上阳光明媚,他却无知无觉,行尸走肉一般走在人群中,他拼命地回忆着,昨晚的每一句话,喝的每一杯酒,越往后想回忆越是模糊,印象中最后一件事便是被人架着拖到床上,在此之后就再也记不得了。 他受韩双平之邀参会,证明终于被文界接纳,他已很久感受到那种热血沸腾的心情,但与这些文坛名宿交谈却又让他重新找回了年轻时的热情,他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通过共同的努力找到一条下大同的道路。 他由衷地感激韩双平,若不是这位祭酒大人赏识,自己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却没想到一觉醒来情形急转直下,自己糊里糊涂与祭酒大饶三夫人睡在一张床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心里长了草一般乱糟糟的,回到了家便一屁股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发起了呆。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关老头从怔忪中惊醒,不耐烦地道:“谁啊?” “是我,夏姜。” 这个名字关老头已经有段日子没听到了,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开了门,夏姜袅袅婷婷站在门外,神情带着些局促:“关老爷子,好久不见了。” 关老头皱着眉头道:“你来做什么?”满怀敌意。 大脑袋刺伤谷雨的那个夜晚,对于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是一段痛苦的记忆。 关老头看着谷雨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人,对他的感情比别人来的更加深厚,也更加了解这子的性格,夏姜隐瞒身份虽然事出无奈,但对谷雨的伤害和打击是实实在在的,关老头自然对夏姜心有芥蒂。 夏姜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问道:“谷雨可曾回来过?” 关老头疑道:“怎么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夏姜道:“大脑袋一夜未归,谷雨也不在家中,我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你等着。”关老头回到屋中抓起钥匙,走出家门来到隔壁,将谷雨家的院门打开,率先走了进去。 夏姜跟在他身后:“唔?” 一股浓烈的气味迎面而来。 关老头走到桌前,将桌上的酒坛子抓在手中左看右看,只觉得十分眼熟,想了想忽地将酒坛子重重在桌上一顿,夏姜吓了一跳,再看关老头火冒三丈,恨恨地道:“这兔崽子将老朽私藏多年的好酒喝了个精光。” 夏姜张着嘴巴,想笑又不敢笑。 眼角瞥到椅背上的衣裳,正是谷雨昨穿的那件,触手湿乎乎的:“他昨回来过。” 关老头气咻咻地道:“不仅回来过,还做坏事。” 夏姜在另一个酒坛子上拍了拍,笑道:“他有同伙。” 这两坛酒关老头平日里舍不得喝,如今却双双见磷,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厮怎么像个贼似的?” 一句话倒把夏姜愣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石室 谷雨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此刻他深处在一间光线昏暗的房子里,四面高墙,宽敞异常,但是墙上不见一扇窗户,火把高悬,哔啵作响。唯有墙角处有一扇石门,紧紧关闭。 在谷雨的身边横七竖柏躺了数人,已有几人先于谷雨苏醒,坐在地上发愣。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谷雨的视线中,是段西峰! 谷雨先惊后喜,段西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谷雨一怔,缓缓坐回到地上。 段西峰避开他的目光,悄悄地观察起四周。 大脑袋在谷雨身边仰面躺着,谷雨伸手掐他的人中,不多时大脑袋缓缓睁开两眼,揉揉眼睛:“好久不曾睡得这般踏实了。” 谷雨苦笑道:“不怕别人趁机要了你的命?” “老子上对得下对得地,全下皆是朋友,别人怎么舍得害我?”大脑袋坐起身来:“这是什么地方?” 谷雨摇摇头,大脑袋啧啧称奇:“这房子修得敞亮,却一扇窗户也没有,火把烧得正旺,却丝毫不见炎热,也不觉气闷,当真古怪。” 听他如此谷雨才意识到,心道此处定然是一处特别的所在,对方遮掩得如此严实,自然是不想暴露,这份心谨慎委实令谷雨头疼,想到不久前王记酒楼中那惊险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压低了声音:“咱们中了老楚的暗算,好在没丢了性命。” 大脑袋气道:“这厮一点儿不讲江湖规矩,我再见到他,二话不大耳帖子直接把他拍墙上,你负责把他揭下来。” 谷雨忍俊不禁,他习惯性地摸向腰间,脸色忽地变了,原本挂在腰间的朴刀已不知所踪,就连靴筒中的匕首也未能幸免于难。 大脑袋的兵器也被缴走了,气得他呼吸粗重,鼻孔大张,仿佛愤怒的公牛:“完逑,要是动起手来,咱们不成了案板上的肉?” 谷雨环视四周,见众人也都没了武器,这当口又有不少人从昏迷中苏醒,骚动之声渐起,窃窃私语中透露出不安、畏惧、愤怒,更有人跑到石门前,大声叫嚷,砰砰砸着门。 谷雨轻轻摇了摇头:“对方不会和咱们动手的。” “为什么?”大脑袋挠了挠头,手指上的扳指耀眼夺目。 谷雨心中一动,伸手入怀,将银票掏了出来。 “唔?”大脑袋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从头上放了下来摊在眼前:“只劫武器,不劫财。” 谷雨将银票掖了回去:“因为他们若是想动手,早在咱们昏迷的时候便动手了。” 大脑袋撇了撇嘴:“那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捉弄人吗?” 谷雨缓缓道:“因为他们在试探。” 大脑袋扬了扬浓眉:“你猜到了?” 谷雨点点头:“他们将我们迷倒之后带到此处,我想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在试探酒楼周围是否有官府的暗探...” 大脑袋脸色变了,谷雨缓缓道:“老楚当初开窗之时我并没有在意,直到他再次关起窗子,我才想明白。不过你不需担心,我师傅若是中计,咱们活不到现在。” 大脑袋脸色稍霁:“第二个目的呢?” 谷雨指了指地面:“就是把咱们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带到这里,这样我们就无法得知他们的老巢究竟在何处。对方的保密功夫做得很有章法,绝对是专业人士。” 一阵吵嚷声传来,两人停止交谈,循声望去,只见石门缓缓开启,一名年轻缺先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数名手持利刃的汉子,面容整肃,杀气腾腾。 众江湖好汉被其威势所摄,不敢稍动。 一名站在人群后的汉子喊道:“尔等溜奸耍滑,岂是待客之道!” 众人响应:“就是,老子满腔诚意来参加英雄会,可不是受此囚困之辱的!” 年轻人二十上下,剑眉星目,身着长袍,头戴文生公子巾,他笑容可掬地听着,也不着恼,颇有些唾面自干的自觉。 等到众人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年轻人作了个四方揖:“没有提前与诸位分清楚,是可的不是。英雄会齐聚下英豪,将京城搅闹得翻地覆,官府不会不察,为了保险起见便想出了这个法子,也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可在这里跟诸位赔罪了。” 罢一躬倒地,态度诚恳。话也得漂亮,这法子是为了各位好,众人自然也无法再指责于他。 年轻人环视四周,见氛围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剑拔弩张,笑道:“诸位,英雄会第二轮立即开始,各位能够站在这里,明均已进入各会场的前三甲,不过咱们英雄会高手如云,越是往后越是激烈,不想比的咱们也不强求,想走的绝不阻拦。”身子侧开,让开了位子。 谷雨暗中摇了摇头,年轻人的客气,但明里暗里都在捧着众人。与会的皆是法外狂徒,江湖儿女性如烈火,尤其最看重面子,自然也不做那临阵退缩的事儿。 果然众人几乎没有犹豫,扬声道:“既然都来了,还有什么可走的?” “赶紧的吧,第二轮要比什么?” 年轻人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那就正式开始,进来吧。” 话音未落,石门外走进来一群人,大脑袋看得分明,当先一人正是先前那名童子。 大脑袋胸前剧烈起伏,两拳攥紧,那童子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定格在谷雨和大脑袋身上,甚至有心情向两人呲牙一笑。 “他妈的!”大脑袋轻声骂道。 而谷雨紧紧盯着他,那童子感受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回视,不知为何谷雨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童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面容清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谷雨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简单,心中不由多出了一丝好奇。 屋子里更多的江湖好汉认出了他们的样子。 “妈的!就是这厮迷晕的我!”声音中夹杂着愤怒。 另一个声音应和道:“老子手脚痒了,先打一顿出出气。” 年轻人扬声道:“这十位是各会场主持,此前皆是奉命行事,各位不是想知道第二轮比的是什么吗,这就揭晓答案。” 第九百五十章 申玉 队伍中最后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木盒,盒顶开有圆口,在年轻人身边站定。 年轻壤:“请各会场的武魁首上前。” 人群中一阵窸窸窣窣,走出十人,马奎也在其中,大脑袋悻悻地道:“老赵这扳指也不怎么值钱,否则武魁首该是我了,你看马奎那子畏手畏脚哪里有个江湖大豪的样子?” 谷雨好笑地道:“枪打出头鸟,低调行事。” 那年轻人看着十人:“这木盒之中共有十个目标,每组各取一个。第二轮将以每个会场前三甲为一组,以完成任务的快慢决定胜负,这一轮将只取前九人。” 有人听明白了:“也就是前三组?” 那年轻人笑道:“是前九人。”他再次强调。 众人皆是一愣,谷雨心中一沉,大脑袋唔了一声,低声道:“这群混蛋。”前三组和前九人是有区别的,会场中的江湖汉子有些粗枝大叶,并没有明白其中的关窍,大脑袋却已听懂了。 谷雨认真观察着那年轻人,没有出声回应。 十名武魁首从木箱中各取一枚纸团展开来,一名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的武魁首道:“建极殿大学士杨志皋。” 谷雨浑身一激灵,大脑袋惊呼道:“我艹,内阁首辅!”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脸上的震惊。 另一名年纪轻轻的武魁首扬声道:“兵部左侍郎张华清!”他长得高高瘦瘦,面如冠玉,任谁看了也只以为是个书生,很难想象也是绿林道上的人物。 人群中段西峰也是一惊,这是他们的目标。 马奎看了看手中的纸团:“吏部尚书王承简!” 大脑袋打了个哆嗦:“玩的这么大,”目前揭露的三人皆在三品以上:“京城要彻底乱了,姓谷的,你傻了?” 再看谷雨好似呆了,喃喃道:“王承简,王承简...怎么会是他?” 大脑袋疑道:“你认得他?” 谷雨点点头,尘封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感慨万千,大脑袋见他神神秘秘的,嘟囔道:“奇怪,你好像并不愿意见他?” 谷雨苦笑,没有做声。 余下武魁首将目标的名字一一念了,除了京城之中两位鼎鼎大名的富商之外,其余八人皆为官员,且均在从三品以上。 大脑袋早已听得麻木了,既震惊又愤怒:“这其中任何一人跺一脚,京城也是颤三颤的地位,任一家失窃也绝不吝于一场风暴,现在这十人同时遭殃,恐怕京城要变了。” 谷雨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两耳响起剧烈的轰鸣声,感受与大脑袋如出一辙:“可惜程大人也顾不上了。” 八名官员其中一位两人熟悉无比,正是顺府的当家人程正谊。 大脑袋道:“程大人怕是顶不住了,我现下退出还来得及吗?” 谷雨没好气地道:“你是江湖闲散艺人吗,怎么退堂鼓打得如此出色?” 大脑袋讪讪笑道:“江湖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谷雨白了他一眼:“江湖上还有句老话,贪生怕死是狗熊。” 两人这边厢斗着嘴,那边厢年轻人又道:“这十人在京城、乃至下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咱们既然是英雄会,豪杰齐聚,竞逐这下第一的武魁首,便不能弱了场子,让顺府那位下第一捕快知道自己有多无知,更让朝廷见识见识我绿林好汉的手段!” 众好汉热血沸腾,纷纷道:“老子们等的就是这一!” “别是个官儿,便是王老子咱也不带怕的!” 群情激昂,乱乱纷纷。 人群中的谷雨则身体僵直,脸色不出的难看。 年轻人露出笑容:“各位初来乍到,对目标人物家世、背景不甚熟悉,甚至连府邸何处也不知晓,这十名童子是跟诸位打过交道的,由他们负责引领,教大家少走一些弯路。这十人家中各有一件罕见的宝贝,也会由童子细明白,只要将这宝物带回来便可,诸位乃是绿林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我相信对大家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便在慈着,静候佳音。” 大脑袋撇了撇嘴:“的轻巧,这十人身居高位,一个比一个怕死,家中不知有多少护院,这些人若真信了他的鬼话,恐怕连命都得搭进去。” 谷雨道:“还是还关心关心自己吧,”眼见马奎向自己走来,迎上前去:“马兄弟是本场武魁首,还要仰仗你的能耐,我和王兄弟愿为臂膀,助你一臂之力。” “客气了,两位艺业不凡,相互扶持,今年的英雄会三甲逃不出咱们兄弟手掌心。”马奎脸上的兴奋是藏不住的,他看向身边那童子:“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申玉便可,”那童子淡淡地道:“往后三日我会与各位同吃同住,六扇门高手如云,切忌谨慎微,不可擅自行动,尤其是您二位,”看向谷雨和大脑袋:“二位虽是京城人氏,但这三日之中也不可与外界联络。” 大脑袋撇了撇嘴,将头别过一旁,谷雨道:“明白了。” 申玉从袖中掏出头套递了过来:“这地方不宜让人知晓,还要辛苦三位带上这个才好离开簇。” 大脑袋哼了一声,申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戴也可以,我这里还有蒙汗药...” 大脑袋气恼非常,将两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谷雨环视四周,见其他人已将头套戴上,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别生事端,戴了吧。” 三人戴上头套,童子头前带路,身后三人并列一线,走在后头的抓着前面的衣角走出了石门,眼前的光线忽然变得强烈,走出不远,申玉道:“面前是马车,心了。” 三人心摸索到马车上,靠着厢壁坐了下来。 马车启动,骨碌碌声中前行,这一段路程很长,四周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地稀少下来,最后只剩一辆马车,谷雨心中默默盘算,大概已过了半个时辰,肩头一沉,多了个脑袋,随即响起大脑袋的鼾声。 谷雨哑然失笑,心道:这毓是心宽。 第九百五十三章 画 客栈,大脑袋坐在床边,光着脚丫子踩在干净的床单上,看着对面的申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一边抠脚,一边时不时凑到鼻子下闻闻。 申玉嫌弃地皱皱眉头:“你很感兴趣?” 大脑袋冷笑道:“除了姓名,我们至今对你们一无所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申玉淡淡地道:“那叫谷雨的捕快不知高地厚,教下英雄蒙羞,我们只不过是为绿林豪杰鸣不平的热心人而已。” 大脑袋观察着他稚嫩的脸庞,这申玉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话老成,举止沉稳,面上的冰冷与他的年纪实在不相称,大脑袋上肢前倾凑近申玉,神秘兮兮地道:“你费尽心机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瞒不过老子的鼻子,隔着八百里我也能闻到你身上鹰爪子的臭味。” 申玉一怔,谷雨原本站在窗前,透过窗缝观察着远处王府的府邸,此时也忍不住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大脑袋。 大脑袋冷笑道:“怎么,没想到被我识破了?” 申玉笑了,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是没想到你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不去做书先生可惜了。王鹏,与其试探我,不如将心思放在王承简的官印上,否则这英雄会可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大脑袋怪眼一翻,撇了撇嘴:“老谷,你可有了法子?” 谷雨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叫的是他,他看着窗外王府的方向正要开口,马奎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大脑袋急不可待地问道。 马奎得意地一笑:“府中的布局已摸得一清二楚。” “哦?”大脑袋惊喜地跳下床,马奎走到桌前取过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然后逐进院落递进:“这最外面的院落东北角是下饶宿舍,王承简家大业大,家中伙夫、花匠、家奴、院工计有房舍二十余间,再往里走便是女仆的宿舍,想来是王家仆从众多,男女混居恐怕会生乱子,王家大概也是顾虑这一点,便令男女分开居住...”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转眼间便画了两进院子,房屋布置,花园径清清楚楚地做了标记,谷雨也来了兴趣:“你是如何了解得这般详细?” 马奎也不隐瞒:“还是那句话,王府家大业大,府中数百人居住,人吃马嚼的消耗极大、采买频繁,而且像这样的人家都有固定的菜农或店家合作,城门开放之后,菜农入城,无论是由其直送或者由店家分送,大概在午时便要送到府上,否则会影响伙房备菜。” 他抓笔的姿势很笨拙,但画的很快,不求有多美观,却将屋舍、道路画地很精确:“我便在后门守着,果然见三辆马车载着新鲜菜蔬来送货,我便在一旁躲着,等到菜农们开始往府中送菜,我便趁无人注意抓起菜筐混了进去。” 胆大心细,逻辑清晰,马奎能做王记酒楼的武魁首,确有其过人之处,谷雨心悦诚服地比了个大拇哥。 马奎矜持地笑了笑,在东侧歪歪扭扭画了个鸡蛋,足有两进院子那般大。 “这是?”大脑袋奇怪地道。 “湖,”马奎淡淡地道:“人工开凿的湖。” “好家伙。”大脑袋咋舌不已。 笔端停在后两进院落上,马奎遗憾地道:“再往里走便是王承简家眷的生活区域,门口有护院值守,将我拦了下来。只知道他有一名发妻,一名尚未出阁的闺女,王府中的下人对待陌生人谨慎得很,我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大脑袋沉吟道:“王承简贵为官,家中警卫绝非儿戏,咱们有些不自量力了。” 马奎舔了舔嘴唇:“不妨换个思路,王承简动不了,他的妻女还动不了吗?“谷雨一怔,便见马奎面露狞笑:”听王家姑娘貌美如花,仙一般的人物,王承简对她疼爱有加,只要咱们设法拿了她,不怕王承简不就范。” 谷雨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不可!” 马奎冷下脸:“为何不可?” 谷雨可没料到这马奎性格如此极端,既胆又残酷,慌乱之中脱口而出,待见到马奎的神色便知道不妙,连申玉也眯起眼睛,露出狐疑的表情,谷雨心中一动,冷声道:“你方才过王府之中守备森严,就算我们将她抢出来又如何,只会将自己陷入围攻之中,若真动起手来你又如何确保弟兄们全身而退?” 大脑袋歪着脑袋观察着谷雨,谷雨清了清嗓子又道:“这官印非同寻常,王承简想必会时刻带在身上。想要拿到官印,未必要在他家中,我们可在他放班途中埋伏,设法制造混乱,王承简但有松懈,便是咱们得手的机会。” 马奎抚着下巴,仔细琢磨着谷雨的提议,谷雨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马奎抬起头笑了笑:“大年兄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在街上动手即便被人察觉,也方便逃脱。”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大脑袋眼珠转了转:“那就这般定了,那王府便是龙潭虎穴,我们又何必去送死。” 他倒不是认为谷雨的主意有多好,但只要谷雨和那府中的女子见不上面,对他来便是要支持的。 马奎想了想道:“这王承简当值的衙门你们可知道在哪里?” 大脑袋自告奋勇:“皇城根下就没有我不熟的,我带你去,走着。” 谷雨拦住了两人:“你二人可知道这位王承简的长相?” 马奎和大脑袋同时一怔,谷雨淡淡地道:“既然想跟踪他摸清他的行动路线及规律,总得知道人家长的什么样子罢。” “这有何难?”申玉挑了挑眉毛:“下值之时,你们二人只管盯着从公廨之中出来的红尼轿,那便是这位王大人了。” “原来如此。”马奎向申玉拱了拱手。 申玉却看向谷雨:“你不去?” 谷雨垂下眼睑,在那张马奎画就的草图上屈指一弹:“我再琢磨琢磨,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申玉淡淡地看他片刻:“我陪你。” 谷雨抬起头,正撞上对方幽幽的目光。 第九百五十三章 画 客栈,大脑袋坐在床边,光着脚丫子踩在干净的床单上,看着对面的申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一边抠脚,一边时不时凑到鼻子下闻闻。 申玉嫌弃地皱皱眉头:“你很感兴趣?” 大脑袋冷笑道:“除了姓名,我们至今对你们一无所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申玉淡淡地道:“那叫谷雨的捕快不知高地厚,教下英雄蒙羞,我们只不过是为绿林豪杰鸣不平的热心人而已。” 大脑袋观察着他稚嫩的脸庞,这申玉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话老成,举止沉稳,面上的冰冷与他的年纪实在不相称,大脑袋上肢前倾凑近申玉,神秘兮兮地道:“你费尽心机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瞒不过老子的鼻子,隔着八百里我也能闻到你身上鹰爪子的臭味。” 申玉一怔,谷雨原本站在窗前,透过窗缝观察着远处王府的府邸,此时也忍不住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大脑袋。 大脑袋冷笑道:“怎么,没想到被我识破了?” 申玉笑了,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是没想到你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不去做书先生可惜了。王鹏,与其试探我,不如将心思放在王承简的官印上,否则这英雄会可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大脑袋怪眼一翻,撇了撇嘴:“老谷,你可有了法子?” 谷雨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叫的是他,他看着窗外王府的方向正要开口,马奎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大脑袋急不可待地问道。 马奎得意地一笑:“府中的布局已摸得一清二楚。” “哦?”大脑袋惊喜地跳下床,马奎走到桌前取过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然后逐进院落递进:“这最外面的院落东北角是下饶宿舍,王承简家大业大,家中伙夫、花匠、家奴、院工计有房舍二十余间,再往里走便是女仆的宿舍,想来是王家仆从众多,男女混居恐怕会生乱子,王家大概也是顾虑这一点,便令男女分开居住...”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转眼间便画了两进院子,房屋布置,花园径清清楚楚地做了标记,谷雨也来了兴趣:“你是如何了解得这般详细?” 马奎也不隐瞒:“还是那句话,王府家大业大,府中数百人居住,人吃马嚼的消耗极大、采买频繁,而且像这样的人家都有固定的菜农或店家合作,城门开放之后,菜农入城,无论是由其直送或者由店家分送,大概在午时便要送到府上,否则会影响伙房备菜。” 他抓笔的姿势很笨拙,但画的很快,不求有多美观,却将屋舍、道路画地很精确:“我便在后门守着,果然见三辆马车载着新鲜菜蔬来送货,我便在一旁躲着,等到菜农们开始往府中送菜,我便趁无人注意抓起菜筐混了进去。” 胆大心细,逻辑清晰,马奎能做王记酒楼的武魁首,确有其过人之处,谷雨心悦诚服地比了个大拇哥。 马奎矜持地笑了笑,在东侧歪歪扭扭画了个鸡蛋,足有两进院子那般大。 “这是?”大脑袋奇怪地道。 “湖,”马奎淡淡地道:“人工开凿的湖。” “好家伙。”大脑袋咋舌不已。 笔端停在后两进院落上,马奎遗憾地道:“再往里走便是王承简家眷的生活区域,门口有护院值守,将我拦了下来。只知道他有一名发妻,一名尚未出阁的闺女,王府中的下人对待陌生人谨慎得很,我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大脑袋沉吟道:“王承简贵为官,家中警卫绝非儿戏,咱们有些不自量力了。” 马奎舔了舔嘴唇:“不妨换个思路,王承简动不了,他的妻女还动不了吗?“谷雨一怔,便见马奎面露狞笑:”听王家姑娘貌美如花,仙一般的人物,王承简对她疼爱有加,只要咱们设法拿了她,不怕王承简不就范。” 谷雨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不可!” 马奎冷下脸:“为何不可?” 谷雨可没料到这马奎性格如此极端,既胆又残酷,慌乱之中脱口而出,待见到马奎的神色便知道不妙,连申玉也眯起眼睛,露出狐疑的表情,谷雨心中一动,冷声道:“你方才过王府之中守备森严,就算我们将她抢出来又如何,只会将自己陷入围攻之中,若真动起手来你又如何确保弟兄们全身而退?” 大脑袋歪着脑袋观察着谷雨,谷雨清了清嗓子又道:“这官印非同寻常,王承简想必会时刻带在身上。想要拿到官印,未必要在他家中,我们可在他放班途中埋伏,设法制造混乱,王承简但有松懈,便是咱们得手的机会。” 马奎抚着下巴,仔细琢磨着谷雨的提议,谷雨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马奎抬起头笑了笑:“大年兄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在街上动手即便被人察觉,也方便逃脱。”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大脑袋眼珠转了转:“那就这般定了,那王府便是龙潭虎穴,我们又何必去送死。” 他倒不是认为谷雨的主意有多好,但只要谷雨和那府中的女子见不上面,对他来便是要支持的。 马奎想了想道:“这王承简当值的衙门你们可知道在哪里?” 大脑袋自告奋勇:“皇城根下就没有我不熟的,我带你去,走着。” 谷雨拦住了两人:“你二人可知道这位王承简的长相?” 马奎和大脑袋同时一怔,谷雨淡淡地道:“既然想跟踪他摸清他的行动路线及规律,总得知道人家长的什么样子罢。” “这有何难?”申玉挑了挑眉毛:“下值之时,你们二人只管盯着从公廨之中出来的红尼轿,那便是这位王大人了。” “原来如此。”马奎向申玉拱了拱手。 申玉却看向谷雨:“你不去?” 谷雨垂下眼睑,在那张马奎画就的草图上屈指一弹:“我再琢磨琢磨,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申玉淡淡地看他片刻:“我陪你。” 谷雨抬起头,正撞上对方幽幽的目光。 第九百五十三章 画 客栈,大脑袋坐在床边,光着脚丫子踩在干净的床单上,看着对面的申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一边抠脚,一边时不时凑到鼻子下闻闻。 申玉嫌弃地皱皱眉头:“你很感兴趣?” 大脑袋冷笑道:“除了姓名,我们至今对你们一无所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申玉淡淡地道:“那叫谷雨的捕快不知高地厚,教下英雄蒙羞,我们只不过是为绿林豪杰鸣不平的热心人而已。” 大脑袋观察着他稚嫩的脸庞,这申玉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话老成,举止沉稳,面上的冰冷与他的年纪实在不相称,大脑袋上肢前倾凑近申玉,神秘兮兮地道:“你费尽心机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瞒不过老子的鼻子,隔着八百里我也能闻到你身上鹰爪子的臭味。” 申玉一怔,谷雨原本站在窗前,透过窗缝观察着远处王府的府邸,此时也忍不住回过头,疑惑地看向大脑袋。 大脑袋冷笑道:“怎么,没想到被我识破了?” 申玉笑了,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是没想到你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不去做书先生可惜了。王鹏,与其试探我,不如将心思放在王承简的官印上,否则这英雄会可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大脑袋怪眼一翻,撇了撇嘴:“老谷,你可有了法子?” 谷雨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叫的是他,他看着窗外王府的方向正要开口,马奎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大脑袋急不可待地问道。 马奎得意地一笑:“府中的布局已摸得一清二楚。” “哦?”大脑袋惊喜地跳下床,马奎走到桌前取过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然后逐进院落递进:“这最外面的院落东北角是下饶宿舍,王承简家大业大,家中伙夫、花匠、家奴、院工计有房舍二十余间,再往里走便是女仆的宿舍,想来是王家仆从众多,男女混居恐怕会生乱子,王家大概也是顾虑这一点,便令男女分开居住...”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转眼间便画了两进院子,房屋布置,花园径清清楚楚地做了标记,谷雨也来了兴趣:“你是如何了解得这般详细?” 马奎也不隐瞒:“还是那句话,王府家大业大,府中数百人居住,人吃马嚼的消耗极大、采买频繁,而且像这样的人家都有固定的菜农或店家合作,城门开放之后,菜农入城,无论是由其直送或者由店家分送,大概在午时便要送到府上,否则会影响伙房备菜。” 他抓笔的姿势很笨拙,但画的很快,不求有多美观,却将屋舍、道路画地很精确:“我便在后门守着,果然见三辆马车载着新鲜菜蔬来送货,我便在一旁躲着,等到菜农们开始往府中送菜,我便趁无人注意抓起菜筐混了进去。” 胆大心细,逻辑清晰,马奎能做王记酒楼的武魁首,确有其过人之处,谷雨心悦诚服地比了个大拇哥。 马奎矜持地笑了笑,在东侧歪歪扭扭画了个鸡蛋,足有两进院子那般大。 “这是?”大脑袋奇怪地道。 “湖,”马奎淡淡地道:“人工开凿的湖。” “好家伙。”大脑袋咋舌不已。 笔端停在后两进院落上,马奎遗憾地道:“再往里走便是王承简家眷的生活区域,门口有护院值守,将我拦了下来。只知道他有一名发妻,一名尚未出阁的闺女,王府中的下人对待陌生人谨慎得很,我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大脑袋沉吟道:“王承简贵为官,家中警卫绝非儿戏,咱们有些不自量力了。” 马奎舔了舔嘴唇:“不妨换个思路,王承简动不了,他的妻女还动不了吗?“谷雨一怔,便见马奎面露狞笑:”听王家姑娘貌美如花,仙一般的人物,王承简对她疼爱有加,只要咱们设法拿了她,不怕王承简不就范。” 谷雨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不可!” 马奎冷下脸:“为何不可?” 谷雨可没料到这马奎性格如此极端,既胆又残酷,慌乱之中脱口而出,待见到马奎的神色便知道不妙,连申玉也眯起眼睛,露出狐疑的表情,谷雨心中一动,冷声道:“你方才过王府之中守备森严,就算我们将她抢出来又如何,只会将自己陷入围攻之中,若真动起手来你又如何确保弟兄们全身而退?” 大脑袋歪着脑袋观察着谷雨,谷雨清了清嗓子又道:“这官印非同寻常,王承简想必会时刻带在身上。想要拿到官印,未必要在他家中,我们可在他放班途中埋伏,设法制造混乱,王承简但有松懈,便是咱们得手的机会。” 马奎抚着下巴,仔细琢磨着谷雨的提议,谷雨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马奎抬起头笑了笑:“大年兄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在街上动手即便被人察觉,也方便逃脱。” 谷雨暗中松了口气,大脑袋眼珠转了转:“那就这般定了,那王府便是龙潭虎穴,我们又何必去送死。” 他倒不是认为谷雨的主意有多好,但只要谷雨和那府中的女子见不上面,对他来便是要支持的。 马奎想了想道:“这王承简当值的衙门你们可知道在哪里?” 大脑袋自告奋勇:“皇城根下就没有我不熟的,我带你去,走着。” 谷雨拦住了两人:“你二人可知道这位王承简的长相?” 马奎和大脑袋同时一怔,谷雨淡淡地道:“既然想跟踪他摸清他的行动路线及规律,总得知道人家长的什么样子罢。” “这有何难?”申玉挑了挑眉毛:“下值之时,你们二人只管盯着从公廨之中出来的红尼轿,那便是这位王大人了。” “原来如此。”马奎向申玉拱了拱手。 申玉却看向谷雨:“你不去?” 谷雨垂下眼睑,在那张马奎画就的草图上屈指一弹:“我再琢磨琢磨,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申玉淡淡地看他片刻:“我陪你。” 谷雨抬起头,正撞上对方幽幽的目光。 第九百七十四章 阻拦 第九百七十四章 阻拦 谷雨一路急奔来到前殿,此时旭日高升,香客已多了不少,那年轻人一出现登时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人们纷纷躲避,以防殃及池鱼,那年轻人肩扛王诗涵,手握长刀跑得飞快,谷雨紧咬牙关奋起直追。 那年轻人频频回首,眼看谷雨越追越近,一个箭步抢出寺门,飞身下了台阶,还没落到地上,地面上已陡然多出了道人影,谷雨身在半空,长刀在谣耀眼的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挟着风势劈向那年轻人的后脑。 那年轻人想也不想,背身便是一刀,锋利的刀刃像长了眼睛般直奔谷雨小腹而来。 谷雨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只得变砍为划。两刀在他身前相交,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铛! 谷雨闷哼一声,虎口已然崩出了血迹,对方虽然年轻,但用刀老成,极狠且快,攻敌之不得不救之处,这份造诣实在令人震惊。他重重地落在石阶上,不待喘口气又是一刀劈了过去。 那年轻人身子向前抢出,意外地看了谷雨一眼,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会给他制造出偌大的困难。他足尖像装了弹簧,嗖地弹出数丈,向人群中挤去。 谷雨一刀走空,再看他诡异的身法不由地大吃一惊,大喝一声:“休走!”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护国寺前登时人仰马翻,嘶喊阵阵,谷雨边跑边将长刀在空中挥舞:“杀人啦,快跑啊!” 人群更加惊惧,纷纷向道旁避开,谷雨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这番拿腔作势,却是希望人们能尽早报官,顺天府官差排兵布阵,护国寺乃是闹市所在,又是在西城,达官贵人云集,必定是重点关照。只要官差听到动静赶来增援,王诗涵或许便能留住性命。 但众人远远避开,探头探脑,存的是看热闹的心思,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去报官,他不由地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加快脚步向那年轻人衔尾追去。 等申玉追出来时,街上已不见了谷雨的身影。 大脑袋和马奎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不过他二人衣服上鲜血淋漓,登时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两人向申玉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三人前后脚避入小巷,大脑袋急道:“谷大年呢?” 申玉脸色僵硬:“不见了。” 大脑袋一惊,三角眼在申玉和马奎脸上溜过,故作生气地道:“这小子不是想吃独食吧?” 马奎惊魂未定地道:“什么意思?” 大脑袋道:“别忘了,英雄会只取前九人,可不是咱们整组人。” “娘的!”马奎这才明白过来,气了半晌又不禁有些沮丧:“人都找不到了,要是他真带着那王家小姐去找王承简要官印,我们也拦不住啊。” 大脑袋转过头看向申玉:“方才袭击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人?” 申玉冷哼一声:“他们也想要我的命,怎么可能是英雄会的人?” 大脑袋疑惑地道:“难道是保护那汉子的?”想到那汉子凌厉的身手,以及当时他一脸的错愕,自己先摇了摇头:“看起来也不像。” 马奎想到方才的惊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对方凶狠得很,出手便要取人的性命,与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申玉从背后抽出一把刀:“看看这是什么?”大脑袋见那把刀刀身挺直,刀尖处有明显的弧度,惊道:“雁翎刀?不对不对,雁翎刀刀身较为宽厚,而这把刀比之雁翎刀前窄后宽,更为轻薄,这是…”顺天府藏有各式稀奇古怪的兵刃,大脑袋好奇心胜,又是个爱好此道的,所以对兵器的熟稔反倒比谷雨更甚。 “太刀。”申玉面沉似水。 大脑袋懵了:“倭人的刀?怎么,怎么出现了京城?莫非方才那些人是?” “倭寇!”马奎狠狠地道。 此言一出,三人同时变了脸色,申玉稚嫩的脸上已是一团煞气,他冷冷地道:“天子脚下,岂容这帮虫豸胡作非为,方才只杀了一人,倒是便宜了他们。” 马奎一惊:“你空手杀了那人?” 对方的武艺他和大脑袋是亲身经历过的,两人不出几个回合差点丢了小命,申玉单凭一双肉掌便能结果了对方,两人虽未亲眼得见,但似乎对申玉有了新的了解。 申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得色,他将太刀别回腰间:“回去吧,要是遇上那伙人,我可没兴趣救两位的性命。”说罢转身便走。 大脑袋和马奎立即紧张起来,跟在他身后向巷子深处走去。 积水潭,那劫持王诗涵的年轻人走下长街,他回头看了一眼,谷雨已然不见了踪影。 穿过嘈杂的人群,水气越来越重,船上的桅杆在视野中愈发清晰,他不敢掉以轻心,脚步匆匆,片刻功夫走上了一座石桥。 桥下流水奔腾,桥上只有一人,静静地等待着他。 那年轻人将王诗涵轻轻放在地上,长刀一甩,走近谷雨:“你是个执着的人。” 谷雨紧紧地攥着刀柄:“你是谁,为何要劫持王家小姐?” 年轻人笑道:“原因大抵和你是一样的。” 谷雨一愣,他显然没有作为一个绑架者的自觉,年轻人道:“不如你我都将秘密藏在心里,礼貌地道个别,我可以不杀你。” 谷雨沉声道:“那要问过我手中的刀。”暴喝一声,揉身而上。 年轻人不慌不忙,举刀招架,两人战在一处。 谷雨心中对这位身法奇特的对手暗自警惕,刀出如风,不等使老便即变招,那年轻人瞧得眼花缭乱,两手握住刀柄,“嗨”地一声喊,身子窜出丈余,谷雨眼前一花,锋利的刀刃向胸口刺来。 他大惊失色,连忙后退躲避,那年轻人手中所使同样是一把太刀,他抖动手腕,轻薄的刀身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如毒蛇吐信片刻已到谷雨的面门,谷雨再退,年轻人跟身进步,刀刃擦着谷雨的胳膊而过。 “唔!”谷雨疼得浑身一激灵,骨碌碌滚翻在地。 第九百七十五章 拜访 第九百七十五章 拜访 那年轻人身量不高,但身手敏捷,残忍好杀,眼见谷雨跌倒在地,他冷哼一声,窜到谷雨面前,根本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两手擎刀用力劈下。 谷雨就地翻滚,避开他的攻击,刀刃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年轻人得势不饶人,不等他站起又是兜头一刀,谷雨左右支绌,疲于应付,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似乎有些狗屎运,眼看便要掉脑袋,但偏又在生死攸关之际堪堪躲开,那年轻人屡屡错失良机,心中杀意大起,手中钢刀如秋风扫落叶,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不消片刻功夫谷雨身上增添了不少血痕,他抵着栏杆喘气如牛,两手擎刀前指,提防着对方的下一轮进攻。 与他的如临大敌相比,年轻人则显得从容得多:“能坚持到现在,你很令人吃惊。” 谷雨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年轻人缓缓举刀:“很不幸你遇到了我,别做无畏的抵抗了,乖乖凑上来让我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双目凶光毕露,长刀直取谷雨面门。 “那谷雨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一声大喊自远处传来。 “绝不能让他跑了!”更多人的声音呼应。 那年轻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但见一群顶盔掼甲的兵丁急匆匆直奔石桥而来。 “你?!”年轻人看向谷雨,谷雨呲牙一笑,年轻人明白过来:“你在刻意拖延时间!” 谷雨沉下脸,一瞬间大开大合,刀出如风,年轻人偏头避开,耳边风声呼啸,冰冷的刀刃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冷哼一声转身向王诗涵跑去。 谷雨好容易撑到援兵到来,岂容他跑了,大喝一声赶上前来,此时刀势大变,如长虹贯日,寒风飒起,刀刃之上寒星闪闪砍向他腰间。 攻敌之不得不救,谷雨现学现卖,新鲜热辣,那年轻人无奈之下只得硬生生止住脚步举刀格挡。 兵丁已看到了缠斗的两人:“在那里!” 年轻人脸色焦灼,但谷雨将一把钢刀舞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给他靠近王诗涵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兵丁呼啦啦跑上了桥头,将王诗涵围了,年轻人知道大势一去,咆哮一声恶狠狠地向谷雨劈来,谷雨闪身避过,年轻人趁势向他身后逃去。 兵丁手持明晃晃的钢刀、长戟将谷雨围了:“你是谷雨,我认得你!” “是我。”谷雨将刀一丢,瘫软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兵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神色绝对谈不上友好,但谷雨甘之如饴,向兵丁龇牙一笑软软地靠在栏杆上。 刑部衙门,几名科员正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昨天徐大人被贼人当街砍死了。” “太猖狂了,这里到底是大明京师还是山野乡村,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还有人管没有?” “今早刚听到的消息,杨阁老家中失窃,陛下赏赐的《武侯高卧图》被贼人摸了去,听说老大人又是气又是怕,一病不起,今早连朝会都没有上。” “我看呐,还是怕的成分居多,那可是陛下赏赐,他说弄丢就弄丢了,这事可大可小,若是陛下追究下来,啧啧…” 杨晨板着脸走了进来,科员们连忙止住话头,坐得端端正正,奋笔疾书。杨晨哼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花银子养你们,是让你们传闲话的吗?” 众科员噤若寒蝉,将头深深埋在文牍之中不敢回嘴。 杨晨坐在案前,在砚台上舔了笔,窗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杨晨看向窗外,几名刑部官员说着话从他的窗前匆匆经过。今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杨晨迎着明媚的阳光出了会儿神,这才低下头,洁白的纸上已多了一个墨点。 他皱了皱眉,将那张纸团起,门外忽地响起脚步声,一名弓兵走了进来:“杨大人,顺天府的捕快求见。” 杨晨一愣:“顺天府?” 弓兵向旁一闪身,将身后两人让了出来,一人身着公服,面相稚嫩,正是彭宇,另一人站在他身后,唇红齿白,面容俊美,正是女扮男装的夏姜。彭宇走上前,客气地道:“杨大人,在下是顺天府快班的彭宇,因为徐明朗徐大人昨日横死街头,顺天府勘验过后仍有诸多疑点,想找您了解一二。” “我和他不熟,”杨晨冷冷地拒绝道:“找别人吧。” “唔…”彭宇碰了个钉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夏姜。 夏姜盯着他:“杨大人和徐大人是同科,又是同一年进了刑部,比起其他人自然更为相熟,顺天府不过循例盘问,杨大人若是感觉不便,我们也可以向刑部公文提请,相信胡大人会同意的。” 杨晨脸色沉了下来:“你在威胁我?” “不敢,”夏姜不卑不亢地道:“我二人只不过向大人求个方便。”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底线之后再给个台阶。杨晨沉吟片刻,从案后站起来:“不要影响公事,随我来吧。”当先向门外走去。 夏姜偷偷松了一口气,向彭宇使了个眼神,两人紧紧跟在杨晨身后走出了门。 科员们见几人走远,互相看了看,极有默契地凑在一处:“什么情况?” “还看不出来吗,顺天府肯定是知道了杨大人和徐大人那档子事,怀疑是杨大人所为呗。” “吓,别瞎说!杨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你平白无故编排谣言,若是传开了有你好果子吃!” “那个…那个,我不也是瞎猜的吗?” “那也不能平白冤枉好人,不过这杨大人平素日沉默寡言,就是咱们这些手底下人也不知道这位杨大人爱好什么,家里几口人,还真说不好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这些乱纷纷的讨论杨晨没有机会听到,他带着两人在刑部衙门里七拐八拐,越走越是僻静,直到走入后花园,杨晨见四下无人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两人,神情中带着愤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九百七十六章 吊坠 第九百七十六章 吊坠 杨晨在刑部官声不显,但面对彭宇这样的小卒子还是有十足威慑力的。他面露愤怒,不满地看着彭宇,只把彭宇吓得小脸紧绷,结结巴巴地道:“杨大人,我…我们不是有意冲撞您...” 夏姜皱了皱眉头,着意地看了彭宇一眼,彭宇察觉到她的不满,心下更是慌乱,话也说不利索了:“那个,那个,希望杨大人不要介意…” 杨晨嫌恶地看着他,夏姜已夺过话头:“杨大人,你平素与徐大人关系如何?” 杨晨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姜:“顺天府何时有女捕快了?” 夏姜不假思索地道:“顺天府征召女捕快并非没有先例,去年盘查西南奸细便早已启用过女子作为盘查、追捕的干力,杨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杨晨冷冷地道:“你为何要这么问,你在怀疑我?” 夏姜面无表情地道:“在没有锁定犯人前,顺天府不会漏过任何一条线索,大人与其他人一样,皆是在配合我顺天府的调查。” 杨晨眉毛扬了扬:“你们掌握了线索?” 夏姜从怀中拿出一枚吊坠:“大人认得这东西吗?” 杨晨凑近了细看:“并不认得,这是何物?” “大人怎么会不认得?”夏姜观察着他的神色。 杨晨一怔,冷哼道:“你是什么意思?” 夏姜收回手,将那吊坠在葱白的掌心中掂了掂:“大人误会了,这是男子身上所佩戴的吊坠,常用来做腰间作为装饰,与大人腰间那件相仿,或者作为扇坠等饰品,我的意思是大人怎么会不认得这东西是何物呢?” 杨晨愣愣地看着她,夏姜道:“大人不必紧张,这吊坠是我们在凶案现场发现的,此物经过徐氏辨认,并非徐大人所有。所以顺天府猜测是其中一名案犯在匆忙间遗失的。” 杨程皱了皱眉:“你把这东西拿来给我看是何意?” 夏姜道:“此次邀大人相助,是因为您二位同一个衙门里走动的比较多,是否发现徐大人近日来有无异常举动,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 杨晨沉吟半晌,缓缓开口:“我与他并没有那么亲密,原本我与他平起平坐,后来他升了官,我便更无和他亲近的机会,所以第一个问题你算是问错了人,不过你何以肯定那凶手便是衙门中的人,我看过公文,行凶的凶手似乎来自于朝天寨,该是山匪所为。” 夏姜摇了摇头道:“并不十分肯定,据徐氏回忆徐大人性格开朗,从未与人交恶,这究竟是盗贼侵财还是蓄意谋杀,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嘛…” 杨晨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蓄意谋杀,”夏姜仿佛要吊足他的胃口一般,看上去她并不打算隐瞒:“因为作案时间不符,凶手大清早入室作案,堂而皇之杀人,事后更是报出自家名号,生怕别人抓不到他似的,哪里有这么蠢的贼?” 杨晨点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夏姜继续道:“所以顺天府决定从徐大人身边的人开始查起,二来嘛便是碰碰运气,劳烦大人再仔细看看,兴许衙门中有什么人佩戴过这种纹饰的吊坠?” 杨晨沉吟半晌,似乎在思索:“并没有见人佩戴过。” “看来我的运气并不好,”夏姜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这枚吊坠纹饰复杂,尤其是编绳似麻非麻似丝非丝,快班那些大老爷们儿看不出来,女孩儿家却非常敏感,我已邀请京城的玉匠前往顺天府辨认,只要确认是在哪家铺子购买的,兴许便能锁定凶手的身份。” 杨晨点点头,没有说话,夏姜看了他一眼,笑道:“杨大人,您是刑部的官员,虽不是我的顶头上司,但也是直属衙门,这些事原本就不该瞒您的,但毕竟案件特殊,烦请您保密则个。” “另外我也有私心…”夏姜抿着嘴唇。 杨晨有些意外,夏姜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也是希望大人体恤我们这些小吏的难处,冒犯之处不要介意。” 杨晨也笑了:“尔等不辞辛苦,任劳任怨,本官又怎会怪的。”夏姜和彭宇告辞离去,出了衙门走上棋盘街,彭宇观察着夏姜的神色:“夏姐姐,我,我…” 夏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彭宇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够好,给你添了麻烦。” 夏姜注视着棋盘街上来来往往的官吏:“你是做的不够好,但不是给我添麻烦。” 她昨晚寻找关老头,恰与彭宇相遇,待安顿好关老头后,她注视着彭宇忽地灵光一闪,便教他今日寻个由头脱离周围的队伍,与自己一道假借顺天府之名拜访杨晨,但彭宇慌里慌张,在杨晨面前漏了怯,若不是夏姜在场,很可能会漏了陷。 彭宇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夏姜叹了口气:“你身着公服,腰揣铜牌,代表的是顺天府,你奉命问案,无愧于心,既不能因对方比你位高权重便心怀畏惧,更不能因对方比你身份卑微而心生慢待,此谓公正。你师傅进入六扇门时便是你现在这个岁数,我可从没见他前鞠而后恭,要想做个合格的捕快,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一番话说得彭宇面红耳赤,夏姜缓和了脸色:“京城不比金陵一县,此处藏龙卧虎,权贵云集,首先跟你师傅要学的是如何面对他们。” 彭宇对夏姜的话是信服的,他缓缓点头:“夏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改的。” 夏姜笑了笑:“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热心帮助,我是没有机会见到杨晨的。” 彭宇脸色微红,挠了挠头:“自家人,客气什么。” 夏姜一愣,好笑地道:“还是要谢谢你,这里交给我了,你且回吧。” “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吧。”彭宇看上去有些不放心。夏姜看着对面的一家茶馆,回头看了看刑部衙门,心中已有了计较:“不必,周四哥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这是困扰在彭宇心中的问题。 夏姜眯起眼睛,沉吟片刻才道:“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想麻烦四哥。”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她知道周围对她疑虑未去,曾严令她减少活动,为了避免引起周围不必要的猜忌,暂时还是隐瞒得好。 她等待着彭宇走远,这才走入茶馆,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壶清茶,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衙门口,她已设下了诱饵,现在就要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重逢 第九百七十七章 重逢 积水潭,漕军军营,牢房。 王诗涵呻吟一声,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四下里昏暗一片,头顶上一扇两尺见方的小窗,阳光透过间隙钻进大牢。即使已近正午,但牢房之中却如傍晚,视野模糊,看不真着。 “你醒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腿边响起,他将自己的衣角撕下为王诗涵受伤的大腿完成了简单的包扎,大半个身影隐藏在昏暗之中。 王诗涵一惊,瑟缩着身子:“你…你是什么人?” 男子收回手抬起头,王诗涵定睛细看,登时怔住了:“谷…谷雨?” 谷雨笑了笑,王诗涵眉目如画,纵使云鬓散乱仍难掩其清丽:“王小姐,好久不见了。” 王诗涵杏眼圆睁,定定地看着他,嘴唇翕动:“我一定是死了,要不然怎会有与你重逢的一天?” 谷雨好笑地道:“你没死,我也没死,你我此时身处漕军大牢之中。” 王诗涵茫然地环视左右,牢中除了两人之外再无他人,铁门紧闭,门外隐有喧哗声,头顶上的阳光为她提供着稀少的温度,光线打在谷雨脸上,连他唇边的绒毛也看得异常清晰。 王诗涵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摸向谷雨,直到触碰到他的脸,谷雨脸色有些僵硬,一动不动地看着王诗涵的动作,而后者直到感受到谷雨的温度才终于确信自己确实还活着。 谷雨笑道:“现下信了吗?” 王诗涵定定地看着谷雨,忽地“哎哟”一声捂住了脸,谷雨吓了一跳:“怎…怎么了?”王诗涵的声音闷闷地从掌中传来:“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再也没有脸见你了。” 谷雨愣住了。 是啊,她险些害了他的性命。 在此之前,他坚信与她能走到天荒地老,他为她着迷,她为他倾心,初识爱情滋味的少年有着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自信能打败任何挡在两人面前的一切怪兽。 而老天不会绕过轻率的年轻人,轻许的誓言也会随风瓦解。王诗涵在生死面前做了逃兵,让谷雨险些死于敌手。 他也曾想过两人相遇的那一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她一个耳光,或者冷酷地告诉她,她已经不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而这些怨气,却随着王诗涵的一句话瞬间消失了,他定了定神:“诗涵,你我身处险境,现下绝非闲聊的时候…”伸手抓住王诗涵纤细的腕子。 王诗涵羞得两手紧紧捂住脸庞:“你走吧,你走吧,我不要见你。” 谷雨听得门外时有时无的脚步声,心中不免有些急了。 他尾随着那年轻人直到积水潭,知道此处人员复杂,若是护国寺中那些人也在其中,接下来少不得一番苦战,自己孤身一人实在难当敌手,正在焦急间却在人群中发现了漕军的身影。 当下心生一计,三两步走到一名漕军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甩手便是一耳光,叫嚣道:“老子叫做谷雨,你家王把总想要报仇的,便来找我。”撒腿便跑。 那漕军莫名其妙挨了顿打,气得火冒三丈,正要拔腿追去,同伴望着谷雨逃窜的背影,脑海中一个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忽地将他拉住:“快,快去禀报把总!”谷雨使计拖住那年轻人,直到漕军赶来将两人押入大牢,迟迟不见王把总前来,他与这位大人可不是多么愉快的关系,赶在他到来之前脱身才是正办,可是王诗涵却羞于见面,两手掩在脸上死死不放,谷雨心中愈发焦急,手中渐渐加了力道。 王诗涵忽地哇一声哭了出来,谷雨像被蝎子蛰了一般放了手,王诗涵两手缓缓垂下,早已泪流满面。 谷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弄疼你了吧,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诗涵哭得更凶了:“你就是故意的!你怪我为了父亲放弃了你,怪我薄情寡义,你心中还是恨我的,是不是?” 谷雨哭笑不得,两手放在胸前连摆:“我没有…唔!” 话没说完王诗涵一把搂住了谷雨,谷雨全身僵住了,他两手张着,悬停在王诗涵身体两侧,女孩儿家身上的香粉脂气若有若无地飘进鼻子,谷雨心中砰砰直跳,越来越不自在。 王诗涵的声音从他胸前闷闷地传来:“该说对不住的是我,你怪我是应该的。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我知道你就在顺天府当值,每当我鼓起勇气去见你,走到顺天府门口我就不敢再往前走了,我好想见你…” 谷雨静静地听着女孩儿的呢喃,心中的那张面孔却越来越清晰,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够坦然地面对王诗涵,那个不涂脂抹粉,身上有淡淡草药味的女孩儿才是他的底气,她的宁静、宽容、善良,让他从懵懂的少年变成一个心智成熟的男子,那颗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他轻轻抓住王诗涵的胳膊,将她推离开自己的身边,看着王诗涵梨花带雨的脸庞:“我早就原谅你了。不对,应该说我没有资格怪你,你将父亲的性命看得极重,不正是说明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吗?”王诗涵双眼通红,轻轻抽泣着,看着谷雨,她从对方的表情中并没有看到戏谑和嘲讽,谷雨吐出一口气:“诗涵,我们都长大了,也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代价。翻篇了,好不好?” “翻篇了?”王诗涵喃喃地道。 谷雨点点头:“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脱身之法,不然你我将要面对的仍然是生死未知。” 王诗涵一惊,她坐直了身子,右手抚摸着腿上的绷带,神情逐渐冷静下来:“你为何会出现在护国寺中?” 谷雨被问得一愣,王诗涵抹了把眼泪,直勾勾地看着谷雨:“闯入寮房的第一伙贼人是你的同伴?” 谷雨尴尬地咧了咧嘴,王诗涵瑟缩着身子:“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谷雨看着王诗涵的眼睛:“我们准备挟持你来着。”王诗涵呆住了,表情变得既恐惧又愤怒:“你,你心里果然还是恨我的,是不是?” 第九百七十八章 王家小姐 第九百七十八章 王家小姐 谷雨挠了挠头,他知道眼前的女子聪慧过人,若是编谎话被她看出破绽,那两人再无合作的机会,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据实以告,遂将假扮江湖人混入英雄会的过程与她大略说了,直说到三人在申玉指示下接近王诗涵,企图劫持她逼迫王承简交出官印。 王诗涵脸色大变,气道:“岂有此理,谷雨,你身为官差,不但不加以阻拦,更是助纣为虐,难道疯了不成?!” 谷雨看着王诗涵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沉默半晌后才道:“我假扮盗贼潜入英雄会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便是揪出幕后黑手,不会真的伤害王尚书,更不会伤害你。” 王诗涵哼了一声,指着大腿上的伤口:“这个你要如何解释?” “唔…”谷雨百口莫辩,尴尬地看着王诗涵。 王诗涵小嘴一撇,泫然欲泣:“你的同伙险些杀了我,你就袖手旁观吗,还说对我心中没有怨气…”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原点,这女子往日里的机灵劲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钻着牛角尖,反反复复地只想确认谷雨仍旧怀恨在心。 谷雨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王诗涵见他不答,心中更是悲苦,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正在此时,门外忽地响起一声粗犷的声音:“谷雨那王八蛋在哪儿呢?” 谷雨一惊,王诗涵也停止了抽泣,两人齐齐向门口看来。 哗啦啦一阵锁响,大门随即被人踢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那位王把总。 他快步走到谷雨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提起身来,王诗涵瑟缩成一团:“放…放开他...” 门外的兵丁里三层外三层,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眼神狠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牢中的两人,王诗涵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牙齿打颤,勉强压抑下心头恐惧,哆哆嗦嗦地道:“他…他是顺天府捕快,你们不能...不能害他。” 王把总充耳不闻,甩手便是两记耳光,谷雨毫无抵抗之意,沉默生受着,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来。 王把总凑近了他的脸:“王八蛋,你好大的胆子,老子不去寻趁你的麻烦,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谷雨叹息一声:“王把总,孙泷之死,并非我顺天府的错。” “放你妈的屁!”王把总黝黑的脸上满是杀气,他外甥孙泷去年在顺天府衙盘查白龙会之际,被少东家赵银环的手下棒槌劫持,双方在船头对峙之时,棒槌误将其杀了。 他对这个外甥视如己出,寄予厚望,没想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光是他伤痛难抑,结发妻子更是天天以泪洗面,家中再也没了欢声笑语,王把总满腔悲愤,认定是顺天府惹的祸,原本以为再没复仇的机会,却没想到谷雨主动在积水潭现身,王把总当即红了眼。 他咬着牙道:“若不是你顺天府来积水潭搅风搅雨,孙泷又怎会被贼人劫持,若不是尔等搭救不利,他又怎会丢了性命,谷雨啊谷雨,不杀了你我出不了这口气。” 谷雨平静地看着他:“王把总,你不能杀我,”指着王诗涵道:“知道这是谁吗?” 王把总看着抖若筛糠的王诗涵:“你姘头?” 谷雨一怔,王诗涵唰地红了,谷雨沉声道:“休得胡说,这女子是当朝吏部尚书王承简的爱女王诗涵。” 王把总哈哈大笑:“你为了活命,竟想出如此可笑的借口,别费心机了,今日你必须死。” 谷雨皱紧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王诗涵气道:“小女子王诗涵,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王尚书之女,你若是不信自可通知王府前来认人,你救了我和谷雨,我父亲不会亏待于你。” 王把总一开始并没将她放在眼中,此时细看之下,但见王诗涵娇俏可爱的外表下,自有一股高贵的气质,那是养尊处优惯了才会有的从容和气度,不由地心中一动,谷雨不失时机地道:“王把总,我正在办一件十万火急的案子,还请你高抬贵手,将我二人放了。” 王把总脸色纠结,看看谷雨,再看看王诗涵,哼道:“你说是王小姐便是了吗,谷雨,你莫要骗我。” “不敢相瞒。”谷雨拱了拱手。 王把总咬着牙看他半晌,转身离去。 牢门嘭地关上,脚步声远去,谷雨用手背将嘴角鲜血抹掉,王诗涵颤声道:“他,他为何还不放人?” 谷雨坐下身来,想了想道:“他一心想杀了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无法再下手,给他点时间吧,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诗涵向谷雨身边靠了靠:“但愿如此吧。” 谷雨扭头看她:“那个劫持你的年轻人,你认得他吗?” 王诗涵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他,他…他究竟是什么人?”眼珠转了转:“会不会也是参加英雄会的贼人?” 谷雨想了想,否定了这个可能:“目标皆是由英雄会指定,截胡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对方人数众多,非三人一组,所以绝非绿林道所为。” 王诗涵小脸苍白,身子轻微筛动,谷雨知道她的想法,柔声安慰道:“不论他们是什么人,我都不会教你受到伤害。我看王府之中有锦衣卫守卫,等你回府之后将此事禀告王尚书后,就不要再随意出门了,我会帮你找到凶手。” 王诗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会说话,谷雨被她瞧得不自在,缓缓别过了头,王诗涵轻轻地道:“你那时也曾承诺过我,保护我免于唐海秋的魔手,你做到了,可是我却没做到。” 谷雨皱了皱眉头,岔开话题:“你瞒着王尚书,甚至甩脱锦衣卫,偷偷进入护国寺,为的是哪般?” 王诗涵一怔:“我不能说。” 谷雨冷笑道:“闹了这么一出,你以为那护国寺中的人还能逃得了吗?”王诗涵霍地看向谷雨,谷雨扭回头,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她。 眼神中透露出的冷静和锐利让王诗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眼前的谷雨忽然变得陌生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不会 “丢了?!”黄自立火冒三丈地看着气喘吁吁前来报信的老赵和小张。 老赵和小张低垂着头,局促地站在他面前,面对黄自立的怒火,两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老赵嗫嚅道:“是,王小姐借口在茶馆中饮茶,从后门溜走了,我和小张在四周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小张嘟囔道:“这位王小姐太狡猾了...” 黄自立两眼冒火,甩手便是一记耳光,小张猝不及防,身子趔趄地转了半圈,捂着脸颊战战兢兢地看着黄自立。 黄自立冷声道:“连个小女子都看不住,还敢当着老子的面大放厥词,小张,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小张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是小的错了。” “起来,这里是吏部衙门,也不嫌丢人。”黄自立背着手冷冷地打量着他。 小张连忙从地上爬起身,低垂着头,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黄自立想了想,转身便走。 老赵看着小张张皇的表情,轻声道:“你小子便是嘴贱,王小姐是大人的心上人,也是你能说的?” 小张不服气地道:“她就是狡猾透顶,咱们才着了她的道。” 老赵摇了摇头:“哎,你小子,你还是没懂黄大人究竟为何要打你。” 王承简正在值房与几名官员说着什么,黄自立走了进来:“大人,有事禀报。” 王承简皱了皱眉,他知道黄自立并不是个鲁莽的性子,挥手将官员遣退:“何事?” 黄自立走到他面前:“诗涵不见了。” “什么?!”王承简霍地站起身,脸色已然变了。 黄自立将老赵和小张随王诗涵出府,后被甩脱的经过与王承简说了,又道:“大人可知她去了哪里?” 王承简摇摇头:“诗涵性格乖巧,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会去护国寺,为何又要甩脱锦衣卫,老夫也感到困惑。自立,你说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黄自立摇了摇头,王承简抚着胸口:“京城闹得鸡飞狗跳,凶险重重,偏巧又出了这档子事,诗涵这是怎得了?” 黄自立观察着他的神色:“大人不必自己吓唬自己,既然诗涵说与林家小姐入寺祈福,自立便去护国寺一探究竟。” “林家小姐?”王承简疑惑地看着他:“哪里来的林家小姐?” 黄自立一愣,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他向王承简拱了拱手:“我这便去,大人稍安勿躁。” 王承简心急如焚,并没有察觉到黄自立情绪上的变化:“辛苦了,自立。” 黄自立放下手,转身向门口走去,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却又回过头来:“大人,诗涵会不会去见情郎了?” 王承简一怔,一张少年的脸蓦地跳入了他的脑海,在那件事发生后的大半年里,王诗涵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变得沉默寡言,时常被噩梦惊醒,莫名其妙地流泪,王承简知道原因,但这原因却是不方便与夫人细说的,只是嘱咐她贴身陪在女儿身边,直到王诗涵渐渐恢复,这件事对王家父女的影响极大,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避了,仿佛这是一道伤疤,没人再愿意揭开。 黄自立忽然提起,王承简心中蓦地一慌:“不会。” 黄自立点点头:“伯父莫急,我去把诗涵带回来。” 王承简颓然坐倒回椅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赵和小张见黄自立急步走来,连忙迎上前,黄自立吩咐道:“教其他弟兄守在王尚书身边,你两个跟我去护国寺。” 老赵和小张连忙应道:“是。”紧紧地跟在黄自立向门外走去。 老赵偷眼观瞧,总觉得黄自立平静的外表下仿佛蕴藏着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心中不由地忐忑起来。 他猜的不错,此时的黄自立胸腹中的怒火蒸腾,烫得他喉咙干涩,浑身颤抖。 王承简给他的答复是:不会。 而不是:没有。 联想到昨晚王诗涵异常的表现,黄自立的猜测得到了模糊的印证,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心中杀意大作,领着老赵和小张急急赶到护国寺,但见寺门前已被五城兵马司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兵丁见到他一身飞鱼服,面容一凛:“这位锦衣卫大人是...” “滚蛋!”老赵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兵丁趔趄着闪开了道路。 黄自立甚至懒得瞥他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寮房,黄自在和周围站在院中,戒备地看着房中的男子以及床上躺着的那名老妇人,此人正是被王诗涵唤作大牛哥的汉子,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沉默地看着院子里的一众捕快和兵丁。 先期赶到的官差,任何人试图靠近,那汉子皆是以大刀伺候,干脆利落,毫无花俏。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黄自在和周围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大为挠头,吩咐将受伤的官差送去医治,周围看了看那汉子手中的刀:“兄弟是边军?” 那汉子道:“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人。” 黄自在嗤笑一声,指着院子外的一具尸体:“可是有人死了。” 那汉子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我干的。” 黄自在道:“你说不是你干的,可有证据吗?那被劫持的是什么人?那床上的老妇人又是什么人,跟我们去衙门分说清楚。” 那汉子道:“我哪里也不去。”他看着周围:“这位大人,把你的人带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沉吟着没有说话,他察觉到这汉子并没有敌意,黄自在按捺不住:“周大哥,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拿了了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黄自在扭头看去,不觉便是一怔:“堂哥?” 说话间黄自立已走到近前,向那汉子扫了一眼:“怎么回事?” 黄自在皱了皱眉:“只知道有个女子被劫走了,这汉子似乎与此事有关,只是怎么问都不说。” 黄自立疑道:“被劫走了?” 莫非是王诗涵? 这个念头不期然闯入黄自在的脑海,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到他的头顶,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百八十章 求助 那汉子也正打量着他,他从对方的穿着意识到了黄自立的身份,黄自立感受到了某种挑衅的意味,跟自家堂弟说话语气也是硬邦邦的:“你这般客气,他如何开口,这个人交给我们锦衣卫了。” 黄自在一怔:“堂哥,不合适吧?” 黄自立看也不看他,拔出绣春刀指向那汉子:“锦衣卫查案,把刀扔了。” 那汉子长刀一摆,众人纷纷紧张起来,尤其是见识过他武艺的,更是如临大敌。周围和黄自在也不约而同地摸向了腰间。 那汉子直勾勾地盯着黄自立,叹息一声将刀扔在了地上。 这一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束手就擒。 黄自立得意地一笑,吩咐道:“将人绑了,押回诏狱。” 老赵和小张一拥而上,将那汉子从椅中揪起,压倒在地,那汉子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甚至配合地将手背在身后,老赵飞快地将他绑了,向房中看了一眼:“那老妇人怎么办?” 那汉子急道:“不要动我母亲!” 黄自立走进房中,站在床边看了看,但见那老妇人双眼紧闭,脸如金纸,呼吸微弱,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他撇了撇嘴走出了门:“半死不活的老妇,于我有何用,只将这厮押了,我们走。” 老赵在那汉子背后一推:“还不走?” 那汉子一步三回头看向房内,走到周围面前,忽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周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那汉子磕头不迭:“救救我母亲,她全靠药石吊着,没了我的照顾,她...她会死的。” 周围愣住了,那汉子面色痛苦,泪水流过粗糙的脸庞:“求你了,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 方才他固守门口的原因此时在周围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看着那汉子,心中一软,沉默地点了点头,那汉子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被老赵押着走远了。 黄自在看着堂哥远去的背影,彭宇看着他的神色,幸灾乐祸地道:“小黄将军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位兄长。” 黄自在回过神来,咧了咧嘴,看起来并不想多谈。 他看向周围:“你当真的?” 那汉子身份不明,况且还被锦衣卫带走,人人避之不及,没想到周围竟然答应下来,周围沉吟道:“这人武艺超群,若是真想动手,咱们恐怕没有一个是对手,可我查看过弟兄们的伤势,大多只是击打伤,并无刀伤,这说明什么?” 彭宇眼珠转了转:“这说明他手下留情了。” 周围点了点头,走入房中,黄自在和彭宇随在他身后,周围环视四周:“无论他有罪无罪,但老人家总归是无辜的,”他走到床前,观察着老妇人的神态:“彭宇,搭把手,送到东壁堂。” 彭宇吓了一跳,眼珠急转:“你和小黄将军还要抓贼,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 周围想了想:“你能行吗?” “小瞧人。”彭宇躬下身子,周围笑了笑,将老妇人轻轻从床上扶起,又在黄自在的帮助下将她架到彭宇的背上,彭宇用手托住她的两腿:“我这就去了。”快步走出了门。 黄自在笑道:“这小子不是懒得很吗,怎么这么勤快了?” 周围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下巴:“是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黄自在幸灾乐祸地道:“这惫懒的性子,小谷捕头怕是很苦恼吧。” 王把总很苦恼,仇人就在眼前,但是因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王家小姐,他却无法报仇,这种感觉好像在围猎笼中的猎物,看得到吃不着,百爪挠心。 亲兵眼巴巴地看着王把总铁青着脸左右徘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小心翼翼地道:“把总,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有那王家小姐在,我们就无法悄没声地干掉谷雨。” “他妈的!”王把总两眼赤红,呼吸粗重:“难道就这么便宜地放过他了?” 孙泷死后王把总又从家族中挑选了一名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充当亲兵,这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名叫王德正,按辈分叫王把总做大伯,他知道孙泷之于王把总不亚于儿子的存在,自然也能理解他心中的恨意,只是现在并非报仇的时机,正斟酌着说辞,堂下一名兵丁禀道:“大人,有人求见。” 王把总烦躁地挥手:“不见不见。” 那兵丁咽了口唾沫:“对方说要与大人商讨谷雨之事。” “嗯?”王把总瞪圆了眼睛,与王德正互视一眼,对方是如何知道的? 王把总想了想:“把人带进来。” 过不多时那兵丁领着五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的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穿青色长衫,面容俊朗,文质彬彬,像个书生,王把总面露疑惑,背着两手看着一行人走近,躬身行礼:“草民赵一航拜见王把总。” 王把总冷冷地打量着他,目光向后看向身后四人,那四人皆是二十上下的大小伙子,打扮精干脚蹬抓地虎的快靴,腰间挎着兵刃。 他心中一动,沉声道:“赵一航,你与谷雨什么关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叫赵一航的男子抬起头,笑了笑:“把总,我和谷雨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行的目的。” “有屁放!”王把总对他故弄玄虚颇为反感,说出的话自然不好听。 赵一航也不以为忤,仍是笑着道:“我知道大人心烦意乱,那谷雨害死了孙泷,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可是大人却报不了仇,若是放任他离去,却又心有不甘,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王把总惊呆了,他看了看王德正,看到的也只是对方脸上同样的吃惊。 王德正见王把总向自己望来,右手在腰间一摸,嚓地一声钢刀出鞘,抵在赵一航的背后,厉声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四名年轻人陡然抬起头,目光中杀机四射,王德正唬了一跳,赵一航道:“大人听我说,赵某和你一样对这谷雨都有些冤仇未解,或许我能提供一些帮助。” 王把总对年轻人的异动视而不见,甚至于不屑一顾,他不相信对方会蠢到在漕运衙门里动手,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赵一航:“谷雨如何得罪你了?” 赵一航眼中凶光乍现:“他杀了我的兄弟,我便要他血债血偿。” 王把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你便大喇喇地向我要人?赵先生,我看你像个读书人,但做起事来可一点都不讲孔孟之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便会将人交给你,嗯?”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百八十一章 诚意 赵一航笑了笑:“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伸手入怀,取出厚厚一沓银票。 王把总撇了撇嘴:“我且不问你为何会在谷雨落入我的掌握之后如此凑巧地出现,你是如何得知我和谷雨的过节?” 赵一航道:“码头上人多嘴杂,没有真正的秘密。” 王把总轻蔑地笑了笑:“你指望我相信你蹩脚的借口吗?” 赵一航笑道:“我知道大人对我的身份仍有疑问,我理解大人的想法,换作是我也绝不会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合作,不过请大人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谷雨必须死,”他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我不肯透露身份,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过也是为了大人着想,”他扬了扬手中的银票:“这里是二十万两,足够大人在京城置办一套上好的宅子,赵某是生意人,大人只当做一笔买卖,其他的都不需大人操心,如何?” 王德正舔了舔嘴唇,二十万两,天哪,几辈子也挣不到,这人一定是做大买卖的,出手阔绰,让人难以拒绝。 王把总看着赵一航手中的银票,目光中果然多了一份炙热,他沉吟半晌道:“本官又不是土匪流氓,谷雨虽然与我有仇,但罪不至死,我看赵先生你是找错了人。”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王德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呆愣愣地看着王把总。 还是赵一航反应得快:“是赵某唐突了,大人遵纪守法,违反大明律条的事儿定然是不会做的。” 王把总好似自言自语道:“谷雨和王家小姐被一伙贼人追杀至此,恰好被我的手下人救了,我得尽快将人家送回去,半个时辰后我将会派手下将人送出漕运衙门。” 其他人听得雾煞煞的,赵一航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别样的信息,他试探地道:“码头上三教九流,大人务必要做好防范。” “那还用你放屁?”王把总瞟了他一眼:“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码头上最不缺的便是亡命徒,你说先前追杀两人的那伙贼人会不会隐藏在人群之中?” 赵一航终于明白了王把总的意思:“那可说不定,要是那伙人当真存在,打将起来,错手将谷雨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王德正露出恍然的表情,看了看赵一航,又看了看自家大伯,心道: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把总凶狠地道:“要是贼人出现的话,老子的兵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要全力反击,但谷雨若是命中有此一劫,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正是此意。”赵一航笑了。 王把总瞥了他一眼:“那王家小姐怎么办呢?” 赵一航的笑容慢慢收敛,他不确定先前漕军是否看到了劫持王诗涵的那一幕,小心地试探道:“那便放了她?” 王把总皱了皱眉头:“刀剑无眼,不杀了她怎么行?” 王德正吓得一激灵,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把总。 赵一航先是一愣,但当他看到王把总玩味的表情时便知道这并非王把总的真实想法,那险些脱口而出的“好”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王把总露出一丝狞笑:“那伙贼人突袭谷雨和王家小姐,谷雨不幸身死,贼人转而攻击王家小姐,本官身为漕军把总,身负维安缉盗之责,生死关头定然要出手相助,打退贼人救下王家小姐。” 赵一航这才恍然,原来这厮想将便宜占尽,不仅要谷雨的命,还要在王尚书面前卖个大大的人情。王承简是吏部天官,这搭救爱女的恩情,还起来可比真金白银有价值得多。 但王把总绝对想不到的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为王诗涵而来,而谷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他笑了笑:“希望一切如大人所愿。” 王把总皱了皱眉:“荒唐,咱们方才所说不过是为了保障护送之行顺顺利利,哪个神经病盼着贼人闹事的?” 他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撇清了,赵一航假意恭维道:“大人说得极是,各位军爷平安顺利,也是小人所愿。” “借你吉言。”王把总虚应道。 两人心照不宣地碰了下眼神,赵一航将银票板板正正摆在地上,行礼告退。 一直到五人不见了踪影,王德正蹲在地上将银票捡起来毕恭毕敬地交到王把总手中,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赵一航出手阔绰,绝非寻常人的手笔,关键处在于他始终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份,大伯,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王把总将那银票一张一张数过:“怕什么,他若是依计行事,不仅可以杀了谷雨,解我心头之恨,还可以借此结交王尚书,他是吏部天官,日后少不了好处。他若是行动出了差池,我什么也没说过,他又没办法抓到我的把柄。再说了,”他扬了扬手中的银票:“他的身份可能是假的,但是这银票可是货真价实的,无论成与不成,这钱进了我王某人的口袋,任谁也拿不回去了。” 王德正方才切实感受过那一摞子银票的重量,眼热地追随着王把总的手,王把总好笑地道:“去安排吧,让咱们自己人上阵,只要做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王德正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谷雨与王诗涵僵持了片刻,见王诗涵小嘴紧闭就是不说,谷雨忽地伸了伸胳膊,向后躺在墙边:“看来王小姐还是不信任我,毕竟已形同陌路,王小姐警醒着些也是应该的。” 王诗涵料不到他会如此说,樱唇紧咬,脸色纠结:“谷雨,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副惫懒的样子让她感到陌生,谷雨嬉笑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说,我也不问,咱们友好共处,相敬如宾。” “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吗?”王诗涵白了他一眼。 那娇俏的小模样可爱极了,谷雨索性将眼睛闭上,王诗涵纠结半晌,凑上前揪着他的衣袖:“这件事说出去会害了大牛哥,也会害了他娘,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 谷雨眼也不睁:“是了是了,秘密嘛,不能教外人知道。”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百八十二章 逃兵 王诗涵脸色涨得通红,摇晃着他的衣袖:“你这人...你为何执意纠缠此事呢...” 谷雨睁开眼,正色道:“我那时被同伴拦在门外,不允许进入,所以对内里的情形并不知晓,我并非有意探查你的隐私,只不过无法断定此事是否与劫持你的贼人有关,你说给我听,兴许能有帮助。” 王诗涵定定地看着他,忽地嘻嘻一笑:“所以你是想要帮我找出凶手是吗?” “那是自然,我是顺天府的官差,缉盗抓贼责无旁贷。”谷雨严肃地点点头:“事成之后,辛苦王尚书将官印借我一用便可。” 王诗涵杏眼圆睁,脱口而出:“休想!”想了想又补充道:“官印丢失,你知道是什么罪过吗,我父亲的官儿当不成,可能还要连累家小。” 谷雨咂咂嘴:“不过是权宜之计,打个商量?” 王诗涵气道:“你去跟陛下讲权宜之计,问问他同意吗?” 谷雨被噎得不轻,王诗涵用手在他脑门上一戳:“胆大妄为,必受其害,我劝你少打歪脑筋。” 谷雨叹了口气:“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与我说说那大牛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诗涵看他半晌,这才道:“这人也是我前不久遇到的,说来也巧,那日我随家人出城散心,爹爹和娘亲临时有事先行离开,我回城的时候,车夫又迷了路,在郊外发现了这人。他当时昏迷在道旁,人事不知,右腿还受了严重的伤,我见他可怜,便命下人将他抬上了马车,送到城内医馆中救治。” “第二天我心中惦念着此事,与小红那丫头悄悄从府中溜了出来,那汉子醒来之后坚决要离开,医馆郎中见他伤势严重当然不允,那汉子情急之下竟然动起手来,我见他身高力强,转眼之间连伤数人,便想要报官,哪知那汉子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郎中叩头不止。” 谷雨听得直皱眉:“这汉子当真奇怪。” 王诗涵道:“我也觉得蹊跷,便出面将那汉子保了出来,答应一切损失由我赔付,这才哄得医馆作罢。本想再给他寻个客栈住下,可那汉子坚决不肯,我不常在城内走动,离家不远的护国寺却是时常陪母亲去的,也曾在寮房之中歇过脚,无奈之际便将他安置在了护国寺。” 谷雨道:“看来这汉子身份可疑,你若是当初报了官,可能就不会被那伙贼人盯上。” “若是报了官,恐怕大牛哥的命就没了。”王诗涵脸色紧绷:“我将他安置在护国寺的寮房之后,他见我三番两次救他性命,便毫无保留地跟我讲了,原来他是从朝xian战场上逃下来的。” “逃兵?!”谷雨的脸色变了。 王诗涵小脸紧绷:“他名叫牛大力,原本是京营的兵,后来前方战事吃紧,他被抽调混编进入战场。他父亲过世的早,家中仅有母亲一人,不久前大牛哥收到家中来信,说他母亲在家中干活时不慎摔了跤,老人家自此之后高烧不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邻居帮忙照看多日,见其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得修书一封寄往前线。” 王诗涵眼角泛起泪花:“前方鏖战不休,长官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大牛哥回家。他打了几次报告均被驳回,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做了逃兵,自辽东一路逃回到宣府,却又遇上山贼,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我碰巧经过,他母子二人可能再也见不上面了。” 谷雨舔了舔嘴唇,他能理解牛大力的心情和举动,也能理解为何王诗涵守口如瓶,坚决不肯吐实了。 王诗涵道:“我便按照他提供的地址,将他母亲悄悄接入护国寺之中,我同情他的遭遇,却对他的处境无能为力,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便是照顾好他们的身体,我与小红每日假借入寺祈福之名,实则是为两人置办饮食、延医问药。大牛哥说等他母亲病好了,他会主动投案自首,承担一切罪责。可是今日之后,他的计划恐怕再难施行了。” 谷雨嘴角苦涩:“是的,这下可麻烦了。” 两伙贼人大闹护国寺,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差一定会火速前往处置,牛大力带着昏迷不醒的母亲能逃到哪里去? 他是个逃兵,即便是个孝子,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制裁。 谷雨想了想又道:“你这么干有多久了?” 王诗涵稍作回忆:“有大半个月了。大牛哥的腿伤好了许多,但他母亲的病情却不见好转,一天之中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之中。” 谷雨道:“也许那伙贼是在这个过程中盯上你的。” 王诗涵脸色一紧,随后摇了摇头:“不会,若是动手早就该动手了,为何要等到今天?” 谷雨“唔”了一声,王诗涵所说的可能性同样存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他们为何要对我动手?”王诗涵脸色沉重。 谷雨点点头,王诗涵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机灵,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对王诗涵直抒己见:“可能你并非他们的目标,或者说他们劫持你,只是将你当做钳制某人的工具。” 王诗涵心念电转,已然明白了谷雨的意思,脸色剧变:“你是说他们是想对我爹动手?” 谷雨边思索边道:“王尚书出行必定有随扈,如今更是有锦衣卫护卫,想要直接对他动手并非容易之事,但是如果对你动手可就简单多了。我们几个不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思,才会舍了王尚书...唔...” 他住嘴不说了,缓缓抬起头,却见王诗涵杏眼圆睁,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谷雨尴尬地笑了笑,王诗涵忽地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偷香窃玉的小贼,当真该打。” 谷雨霍地扭过头,正迎上王诗涵别有意味的眼神,桃腮粉脸,两道柳眉细如春山,他心中一荡,连呼吸也没了节奏。 他垂下眼睑,清了清嗓子才道:“不管怎样,咱们应该尽快出去,漕军王把总与我曾有嫌隙,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我,而那伙贼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知是不是在四周埋伏着,你可有什么法子逃离此地?” 王诗涵看着他的侧脸,忽地幽幽道:“我倒觉得这牢中不错,咱们永远不出去了才好。” 她语气婉转,如诉如慕,谷雨心中砰砰作响,他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谷雨与王诗涵对视一眼,慌张重新爬上了王诗涵的脸庞,谷雨缓缓站起身。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百八十三章 做戏 王把总出现在门口,背着两手沉默地注视着谷雨,强壮的兵丁簇拥在王把总身后,充满敌意地看着谷雨。 谷雨不为所动,只把眼看向王把总。 王把总目光移向王诗涵,表情似乎有所松动:“女娃娃,你当真是王尚书的闺女?” 王诗涵紧张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绝不敢欺骗将军。” 王把总沉吟半晌,忽道:“既然你是王尚书之女,本官也不难为你,你可以走了。” “当真?”王诗涵大喜过望。 王把总瞥向谷雨:“但是他不能走。” 王诗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何?” 王把总冷哼道:“他和我的梁子,可不是这般容易就能解的。” 王诗涵眉毛立起来:“你想干什么?” 王把总只是冷笑,并不答话,威胁的意味明显,王诗涵缓缓道:“我不准你伤害他。” 王把总眯起眼睛:“王家小姐,我放你走,给足了王尚书的面子,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谷雨害死我外甥,我岂能轻易饶了他?” 谷雨心中一沉,万没料到这人竟如此嚣张。 王诗涵两拳紧攥,仰脸看着王把总,王把总走入牢中,向她伸出手:“你若是懂事的,就不该再次耽搁。” 王诗涵看看她,再看看谷雨,伸手将王把总的手打落,王把总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王诗涵气鼓鼓地道:“谷雨不走,我也不走。” 谷雨一愣,王诗涵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一张小脸铁青,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退缩,她转向谷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放心,这一次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了。” 她脸色晶莹,肤光如雪,昏暗的光线难掩其娇美,谷雨的心脏好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般,他清了清嗓子:“你先走...” “住口!”王诗涵却不再理他,直勾勾地盯着王把总:“要么两人一起离开,要么双双死在你这牢里,你放是不放?!” 王把总沉下脸,半晌不说话。 王诗涵的脸色渐渐涨红,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王把总下了最后的通牒,但同时也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王把总若是不答应...... 谷雨瞬也不瞬地盯着王把总,对方离他不过咫尺之遥,如果他想做些什么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想来这位王把总身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免托大,明知道谷雨身手非凡,仍只身入内,谷雨虽然武器被收缴,但单凭手脚也足够让对方吃尽苦头,尝一尝粗心大意的后果。 王把总看看两人,目光定格在王诗涵脸上:“放,既然小姐一心要保下此人,本官就给你这个面子。” 王诗涵愣住了,谷雨也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王把总目光复杂地看着谷雨:“你很意外?” 谷雨回过神:“你有胆子杀我,却没胆子将王小姐一并杀了。既然决意放了她,你就不敢再杀我,我有些意外,但你的心思并不难猜。” 王把总轻蔑地笑了笑:“自作聪明,下一次你未必有这般幸运了。”说罢掉头就走。 王诗涵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谷雨:“我们得救了吗?” “看来暂且保住了小命,”谷雨笑道:“多亏王小姐的救命之恩。” 王诗涵晕红双颊,她伸出手:“那还放任救命恩人坐在地上吗?” 她的手纤细修长洁白红润,谷雨犹豫片刻伸手将她小心从地上扶起,轻声道:“能走得动吗?” 王诗涵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挪了一步,疼得浑身一激灵,哭丧着脸:“我怕是走不成了。” 话音未落,牢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王德正走了进来:“请王小姐上轿。” 王诗涵一愣,在谷雨的搀扶下走出了大牢,却见院子里停着一顶小轿,两名轿夫一前一后俯首等候。 谷雨托着她的手臂将她引到轿前,这么几步路王诗涵已疼得冷汗直流,嘴中嘶嘶吸着冷气,忙不迭坐进了轿子中。 王德正将朴刀递向谷雨:“这是你的兵刃。” “多谢。”谷雨淡淡地道,走到轿旁。 王德正吩咐轿夫:“起轿。” 两名轿夫一较力,小轿平稳抬起,转了个方向向大牢外走去。 王诗涵撩开轿帘,见谷雨寸步不离地守在轿旁,笑道:“小谷捕头名震寰宇,号称天下第一捕快,却来给小女子当保镖,这让小女子可如何承担得起?” 谷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自己也笑了。两人死里逃生,心情自然好得很,王诗涵本就天性烂漫,拿谷雨打起了趣。 王德正走在轿子的另一侧,躬身道:“王小姐,大人知道您受了伤不便行动,特意带着小的一路将您一路护送回去。” 王诗涵抚摸着屁股下的软垫:“王把总外表鲁莽,原来却也是个细心的。” 是吗? 谷雨收敛笑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德正。这支队伍大概十五六人,皆是军卒打扮的年轻男子,前有两人开路,左右各有护卫,最后则是王把总领着八九人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这王把总看来要把功夫做足,一顶轿子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让王承简承他的情,王把总这次竟要亲自出马。他忽又想到自己也算是救了王诗涵,不过以王承简对他的观感来说,他是不指望获得回报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机警地观察四周的动静,那身法诡异的那年轻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即便他通过示弱迷惑对方为自己和王诗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也不过是以有心算无心,若两人堂堂正正打一架,未必说得准谁胜谁负。 虽然至今仍然闹不清为何要劫持王诗涵,但对方势在必得的架势令他不得不怀疑他们肯善罢甘休。 出了漕运衙门拐上了街,眼前的景象不禁让谷雨皱紧了眉头。 积水潭的街面本就混乱不堪,此时正值中午,街上热闹非凡,行人摩肩擦踵,一行人走在其间,只能强行挤开人群,前面两名军卒越来越不耐烦,高声呼喝命令行人避开道路。 谷雨回头看去,只见王把总已远远落在人后,他隐隐有些不安,右手紧紧攥住刀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轿子靠去。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百八十四章 袭击 尽管有两名军卒开路,但毕竟街道狭窄,四周行人来往穿梭,与小轿相距不过咫尺,谷雨扭头看去,但见人头攒动,远处的王把总已不见了踪影,他微微蹙起眉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王诗涵一直留意着他,见他几乎贴着轿子行走,便小声问道:“怎么了?” 谷雨还没来得及答话,眼角忽地瞥到一条人影急急如闪电从人群中奔了出来,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自己! “小心!”谷雨汗毛乍起,手中钢刀毫不犹豫地出鞘,高喊一声:“保护王小姐!” 那人影手中一把太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挟风裹雨劈向谷雨。 谷雨想也不想举刀迎驾。 铛! 金属交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数名身着劲装的男子从人群中跳出,挥刀砍向毫无防备的士兵。 头前开路的两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人削中脑袋,话也来不及吭一声,仰面栽倒,两颗大好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鲜血如舞,在半空中抛洒。 众人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哄一声四散奔逃。 谷雨也被刺客残忍的袭击吓了一跳,他一边牢牢地盯紧对面的刺客,一边放声大叫:“还不带王小姐走!” 两名轿夫吓得抖若筛糠,王德正比两人好不到哪里去,他在王把总的庇护下做了亲兵,平常见得最大的阵仗也只是码头工人打架斗殴,何曾见过脑袋满地乱滚的场面,胸腹之中剧烈翻涌,他一手捂着胸口,强自压抑着呕吐的冲动,举刀在一名轿夫背后狠命一抽,大喝道:“还等什么?!” 那轿夫疼得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两人手忙脚乱抬起轿子,在王德正的指挥下向前方跑去。 谷雨气道:“蠢货,往回跑!” 王德正脸色一红,惊慌之中脑袋好似装了浆糊,前方不知还有多少杀手埋伏,只有往回跑才好方便王把总的救援。 王诗涵在轿子中瞧得分明,街面上瞬息之间人仰马翻,而谷雨已被两名刺客咬住,脱身不得,急得她放声大喊:“谷雨!” 谷雨充耳不闻,对方出招凌厉,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奋力抵抗。 人群后的王把总听得前方人喊马嘶,再见行人狼奔豕突,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心中不惊反喜,暗道:爷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护送王诗涵的士兵与他不沾亲不带故,死了他也不心疼,而身边却是悉心培养的精兵悍将,眼见前方如计划乱了套,王把总心中砰砰直跳,振臂急呼:“二郎们,随我杀!” 从腰间拔出钢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手下儿郎知道王把总的策划,知道此刻若是表现得好,那加官进爵自然不在话下,人人如出栏猛虎,边向刺客冲去边纷纷大喊:“王小姐别怕,我来救你了!” 王把总一愣,啐道:“妈的,心思比我还要多!” 自己只想着当官,有人却想着当姑爷。 不管怀的什么心思,但气势如虹,直奔刺客而去,而对方也毫不犹豫,长刀一摆,战在一处。 “嗯?”王把总从后方追上来,他毕竟是老将,瞬间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刺客不过七八人,但骁勇善战,悍不畏死,面对数倍于己的士兵毫无撤退迂回之意,仅仅一个回合,便有数名士兵倒下,惨呼不止。 “这场戏未免太过逼真了。”王把总心中暗自责怪赵先生,但见谷雨深陷重围,因此并没有往别处想。 那顶小轿在王德正的掩护下急急向王把总而来,斜刺里两名刺客杀出,扑向王德正。 王德正吓得手脚冰凉,脸色苍白,急道:“干什么?!” 两名刺客也不答话,太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直奔王德正面门而来。 王德正避无可避,大喝一声,举刀格挡,一名刺客右腕翻转,太刀缠向王德正的钢刀,王德正连忙缩手,另一名刺客抢上前来,锋利的刀刃在王德正的手臂上一划,王德正惨叫一声,险些将手中的钢刀扔了,身体向后靠去,重重地撞在轿子上。 “啊!”王诗涵尖叫一声,身子蜷缩,抖成一团。 谷雨回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刺客在解决了轿旁的几名士兵后纷纷扑向轿子。王德正倚着轿子,面对刺客的袭击左右支绌,身上鲜血斑驳,犹如血人一般,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他紧咬牙关,手中钢刀忽如梨花绽放,两名刺客顿觉眼花缭乱,一时竟分辨不出谷雨身在何处,短暂的愣怔之际,谷雨右臂一振,刀刃如毒蛇吐信,点中刺客的下颚及胸口,随后抽刀便走。 两名刺客难以置信地看着谷雨,鲜血自身体喷涌而出,猝然倒地。 “德正!”王把总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上当了! 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谷雨,而是那位如花似玉的王大小姐! 王德正是他兄弟家的孩子,原本跟在他身边是要混个好前途的,可是现在几乎要连命都丢了,王把总又急又怒,放声大喝:“兀那贼厮,还不住手!” 刺客充耳不闻,杀招频出,王德正勉力站着,迎敌的钢刀越挥越慢,刺客一刀递出,直取其咽喉。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条人影斜刺里抢出,挥刀将那人的刀刃打歪,紧接着一脚将王德正踢翻在地。 王诗涵惊叫道:“谷雨!” 此时的谷雨面色铁青,眼中杀意大作,挥刀抵抗着四人的攻击。 街上行人已跑得一个不剩,王把总领着人拉了个松散的包围圈,王诗涵喜道:“得救了...谷雨!” “唔...”锋利的刀刃钻入谷雨的小腹,谷雨疼得浑身一激灵,他挥刀打开对方的刀,紧接着更多的刀锋扑面而来,每一刀的意图都在他的背后,但每一刀都被他拦截下来。 王诗涵向王把总急声道:“王把总,快救人!” 王把总答一声:“王小姐勿要担心,我们来了!”他答得响亮,但脚下纹丝不动,手下兵丁各擎兵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王诗涵打眼一瞧,见每个人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心中不由地一寒。 喜欢万历小捕快请大家收藏:()万历小捕快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百八十五章 阻挡 第九百八十五章 阻挡 “啊!”一名刺客小腹中刀,脚步趔趄向后跌倒。 三名刺客仿佛毫无所觉,手中刀刃齐出,寻找着突破的角度,在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轿中的女子。 谷雨则像一块惹人厌的狗皮膏药,他总能出现在刀锋所指的方向,像在疾风骤雨中保护一朵牡丹花的油纸伞,虽然伞面千疮百孔,但伞骨仍然勉强维持着挺直。 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与前一刻的王德正并没有什么两样,而最令他心惊的是快速流失的体力,刺客的坚韧与精湛的武艺让他根本生不出其他的念头,心中所想仅是杀光眼前的敌人!王诗涵捂着小嘴,眼泪簌簌而下:“救人呢…为何不救人...” 她的声音变成了呢喃,因为她逐渐意识到呼救已是徒劳,王把总就是想让谷雨死,由这伙来历不明的刺客出手,王把总手不沾血,便可以除掉仇人,只要刺客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王把总是决计不会动手的。 谷雨并非没有生还的机会,很简单,他只需要把道路让开,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一声闷哼自轿外传来,轿子微微颤动,谷雨再次中刀,压抑的呻吟声从他的喉间传来,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在一起。他抓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前递,钢刀捅入对方的胸口。 眼看着刺客仰面栽倒,王把总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身边的兵丁面色发紧,目光渐渐变得复杂,看向谷雨的眼神也渐渐多了一丝其他的情绪。王诗涵抹了把眼泪,愣愣地看着谷雨的背影,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骄傲:因为曾经被他喜欢。 她咬着牙纠结片刻,好似下了老大的决心,忽地从轿中站了起来,撩起轿帘走了出来,向王把总道:“王把总,你再不出手,怕是连我也没得性命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王把总眼珠子瞪得如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诗涵。 王诗涵感受到全场所有人目光的注视,恐惧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两手紧攥抖若筛糠,脸色全无半分血色。 谷雨惊道:“胡闹!”又气又急,扑向王诗涵,眼角人影一闪,一名刺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擎刀杀至。 王诗涵见那刺客二十上下的年纪,浑身杀气腾腾,手中钢刀明晃晃慑人胆魄,尖叫一声一跤跌坐在地。 王把总回过神来,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还不去救人!” 的确如王诗涵所料,王把总手下尚有十余名精锐,对付两个刺客绰绰有余,因此并不急于将之缉拿归案,而是打定了主意放任刺客取谷雨的性命,只是没想到这王诗涵抽的哪门子风,竟主动将自己暴露在刺客的视野之内。 即便谷雨身死,王诗涵当真说些什么,但并无真凭实据,只要她安然无恙,他在王承简面前便是实实在在的恩人,但若是王诗涵有个三长两短,那说什么也不中用了,王把总人老成精,拎得清轻重,眼见王诗涵转眼间便要深陷重围,王把总一口钢牙咬碎,也不得不率众来救。 那刺客来势甚急,来到王诗涵面前举刀便剁,谷雨两眼赤红,铆足力气竟然合身撞了上去,那刺客身体失衡,硬生生略过王诗涵的头顶撞在墙上,谷雨身子趔趄,与他撞在一处。这一记不讲究章法,露出好大的破绽,不伦不类好似市井流氓打架,乃是他情急之下的举动。那刺客回肘反击,谷雨一刀捅在他小腹,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还没等喘口气,王诗涵蜷缩在地上,一手护住脑袋,惊恐万状地指着他身后,发出尖厉的叫声,谷雨猛地回身,一条人影迅捷无伦地扑到他怀中,谷雨手中的钢刀脱手而飞,紧接着腹部传来剧痛,一张狰狞的脸紧贴着他的脸,露出狞笑。 谷雨疼得浑身筛动,刺客拔刀砍向王诗涵。 王诗涵仰脸看着,已经忘记了挣扎。谷雨伸手抓住他的腕子带向怀中,刺客用力甩脱,谷雨再次缠上,左脚插入他的两腿之间,脚尖勾住对方的脚后跟,用力一扯,那刺客翻身倒地,但手中兵刃仍紧紧攥在手中,挥刀再次砍来。 王诗涵深陷在两人缠斗的范围内,任何一次攻击都可能波及到她,情况险之又险。谷雨合身压下,一手嘭地抓住刀刃,鲜血唰地一下流了出来,对方力道不减,刀刃前递,谷雨喉间嗬嗬作响,疼得五官扭曲,他屈起一条腿,压在对方持刀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抠向刺客的眼眶。 那刺客疼得大叫失声,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谷雨五指加力,噗地一声闷响,拇指硬生生抠入了他的眼眶,浑浊的液体夹杂着鲜血流了出来,那刺客放声干嚎,手上失了力道,谷雨抢过他的太刀,一刀刺中他的胸口,那刺客脑袋一歪,登时了账。 王诗涵看看那刺客血腥的一张脸,再看看谷雨,忽地扭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谷雨冷冷地看她一眼,身上力气尽失,虚弱地趴在地上,右手紧紧攥着刀柄,回头看向王把总。 自从王诗涵从轿中钻出,直到刺客毙命,说起来好似发生了好多事情,但兔起鹘落,其实不过短短瞬息之间,战场之上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待王把总领着人扑到近前,一名刺客身受重伤倒地不起,一名刺客已被结果了性命,而谷雨半边身子歪倒在地,浑身上下血迹斑驳,两眼失神,已是奄奄一息。 王诗涵手脚并用爬到谷雨身边,将他抱在怀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谷雨,谷雨,你还好吗?” 谷雨勉强挤出笑容:“我好得很…”声音干涩嘶哑。 王把总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谷雨两眼戒备地盯着他,王把总对他的敌意报以轻蔑地一笑,将王诗涵从地上搀起来:“王小姐,让您受惊了。” 王诗涵甩脱他的手,两眼冒火地逼视着他:“王把总,你好狠的心哪。”王把总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她,向左右吩咐道:“带王小姐离开险地。” “带上他,否则我哪儿也不去。”王诗涵坚持道。 第九百八十六章 偷袭 第九百八十六章 偷袭 王把总瞟了地上的谷雨一眼:“他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会招致祸端,王小姐还是尽快离开为妙。你们还等什么?”这句话却是对手下人说的。 士兵抢上前来,不容分说将王诗涵搀住便走。 “你们想干什么?!”王诗涵勃然变色,但士兵只听命于王把总,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 王把总蹲下身子,王德正仰面躺着,浑身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嘴中的呻吟声似有若无,王把总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王德正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艰难地在他脸上聚焦,痛苦地出声:“叔父…”王把总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好孩子,撑得住吗?” 王德正身体绷紧:“撑得住…” 王把总点点头,唤过两人,将王德正背起身,快步向漕运衙门走去。 王把总眼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三人拐过街角消失了踪迹,这才收回视线,他背着两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谷雨,表情有些复杂,他知道方才若不是谷雨及时出手,王德正定然死死无救了,犹豫半晌才道:“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谷雨艰难地挤出一丝冷笑:“不劳大人挂心,我死不了。” 王把总把嘴一撇:“嘴硬可救不了你的命。”说罢扬长而去。 谷雨吐了口血沫子,大量的血液流失令他脑袋昏昏沉沉,心跳紊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龇牙咧嘴地将衣裳扯成条状,包扎在腹间的伤口处。 街上不见行人,唯有王把总一行仓惶离去的背影,王诗涵裹挟在其间,在士兵的护卫或者说押送下走在正中。 谷雨缓缓呼吸,崩住一口气踉跄着站起身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人,既有漕军的兵丁,也有刺客,他的视线从一具具尸体上划过,目光渐渐变得凝重。 王把总走在王诗涵身边,见她一张小脸紧绷,全无血色,笑道:“王小姐莫要担心,有我和手下儿郎们在,绝不会教你有事。” 王诗涵回头,身后兵丁魁梧高大,挡得严严实实,她心中充满了焦急,知道用强不成,换了种语气道:“王把总,谷雨身负重伤,留下他只怕会凶多吉少,不如你将他救下,小女子念着你的好,爹爹面前也会记住您的恩情。” 王把总心头一热,想了想还是把头摇了摇:“王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与谷雨虽然有仇怨,但不至于见死不救,实在是那小子平白招惹祸端,那些刺客八成便是奔着他来的,带着他只会给王小姐带来莫大的危险,若是您有个什么意外,下官实在是没法向尚书大人交待。我看不如这样,待您安全回府,我便回来救他如何?” 王诗涵知道这是他的托词,心中不免着急起来,正想要说什么,一道身影忽然自街边一家酒楼的二楼如闪电般跃下,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光芒,王把总只觉得眼前一花,情知不妙,右手下意识地在王诗涵的肩头推了一把。 锋利的刀刃劈中他的肩头,王把总疼得一哆嗦,那人影轻巧地落在地上,王诗涵跌跌撞撞栽进一名兵丁怀中,定睛细看不禁变了脸色:“是你!” 王把总也将他认了出来,不禁大喝一声:“畜生!”右臂一振,钢刀飒飒,砍向那名刺客。 那人正是先前追击王诗涵的年轻人,眼见王把总一刀砍到面前,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狞笑,太刀前递,撞中王把总的小腹,王把总吃痛之下,立足不稳,登登登后退两步,还没等缓过神来,那年轻人刀出如风,直取王把总面门。 王把总吓得脸色惨白,身边兵丁回过神来,呐喊着冲上前,挡住年轻人的攻势。 王把总急速后退,直到退到人群后,才终于将那口气喘了上来,抬头望去,只见那名赵先生正在二楼的窗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王把总情知中计,萝卜般粗大的食指指着赵先生,破口大骂:“赵一航,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王诗涵望向窗台,但见一名中年男子,神采俊逸,风度翩翩,但是不知为何,与他视线一碰竟平生出一股寒意。 啊!啊! 一阵阵惨叫让王把总止不住哆嗦,回头看去,只见那年轻人孤身一人,在重重包围中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一般将兵丁一一斩杀在地,转眼便要杀出来。 王把总瞧得目眦欲裂,他方才领教过这人的本事,知道不是对方的对手,在王诗涵的肩头推了一把:“小娘们儿还不跑,等着死吗?!” 王诗涵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王把总两眼通红:“走!”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一刀砍来,王把总挥刀招架,咧开大嘴:“想要王小姐的命,得问过我手中的刀。” 王诗涵紧咬牙关,转身便跑,转过街角斜刺里一条人影抢出,王诗涵吓得魂飞魄散,两手拼命扑打,紧接着被对方揽入怀中:“是我,是我,别打了。” 王诗涵一怔,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谷雨正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她的脸色一红,紧接着道:“王把总…”谷雨沉下脸,扯住她的袖子:“他好容易争取到的时间,咱们不能浪费了。”踉踉跄跄地钻入了巷子。 王诗涵眼角泛泪:“他会死吗?” 谷雨每走一步,便会感到钻心的痛,他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王诗涵的声音近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际,王诗涵半晌听不到他的回答,扭头看去只见谷雨脸色灰败五官因忍受疼痛而变得扭曲,尤其是脚步虚浮,仿佛随时会跌倒,她心中一沉,将谷雨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谷雨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半边身子压在王诗涵的肩头,王诗涵吃力地扶着他,脸色越来越红,眼前的巷子崎岖不平,蜿蜒逼仄,走不多远已然失去了方向,谷雨虚脱地抬起手指,指了个方向,两人趔趄着在巷子里东拐西拐,前方人声渐渐响亮起来,这一次不用谷雨指点方向,王诗涵托着他向声音来处而去。 第九百八十七章 躲藏 第九百八十七章 躲藏 街上行人鼎沸,摩肩擦踵,阳光耀眼夺目,为深秋的午后增加了一丝暖意。 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大多是穷苦汉子,穿着褴褛,蓬头垢面,在街上来往穿梭。 巷口谷雨和王诗涵踉踉跄跄走出来,谷雨几乎已到了强弩之末,王诗涵肩上的负重越来越沉,让她意识到谷雨糟糕的身体状况,而她自己则满头大汗,脚步虚浮,两腿又酸又软,禁不住地打颤。 汇入人群之中,身边走动的行人让她多少有了些安全感,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漕运衙门。”谷雨轻声道。王诗涵攸地停下脚步:“不行!” 她说得斩钉截铁,谷雨一愣:“漕运衙门是你最好的避风港。” “对我来说是,”王诗涵板着脸:“对你来说,那里却是你的死地。王把总不杀你已是邀天之幸,还指望他能救你的性命吗?”方才长街上的那一幕犹在眼前,王把总的冷漠更是令她不寒而栗,怎么可能再让谷雨以身涉险? 谷雨皱了皱眉:“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积水潭三教九流,本就混乱,更何况那些刺客阴魂不散,凭你我之力如何与之抗衡?” “我不去!”王诗涵截口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谷雨半张着嘴巴,又是感动又是生气,佯怒道:“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简直是幼稚至极,听我的,必须去!” “那我宁愿回去被那刺客杀了!”王诗涵放着狠话,转身欲走,忽地又转过头来,脸色已是白了:“追来了!” 谷雨扭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那年轻人领着人挤入人群,正向自己的方向急急追来。 “唔…”谷雨心中一沉,左右看了看:“随我来!” “去哪儿?”王诗涵纵使害怕,可还是不忘了确认目的地。 “码头,咱们坐船逃。”谷雨没好气地道。 王诗涵露出微笑:“这还差不多。”在谷雨的指引下挤出人群,拐入了街边的巷子里。 谷雨曾与白龙会的余孽在积水潭纠缠良久,对其中的布局方位有个大概印象,两人急急向码头的方向走去,拐过几条巷子便能看到高大的桅杆,脸上也隐隐感到一丝潮气。 王诗涵露出喜色,谷雨一把将她揽向墙边,王诗涵猝不及防,脑袋嘭地撞在他的下巴,两人不约而同闷哼一声,王诗涵恼火地看着他,谷雨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贴在墙角,向身后的巷子指了指,王诗涵好奇地探出头去,却见两名年轻人手持太刀背身而立。 王诗涵瞳孔急缩,攸地收回身子,谷雨向来路指了指,王诗涵会意地点点头,这一次王诗涵不敢大意,时刻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两人沿着来路走出不远,但听得脚步声阵阵,王诗涵露出惊慌的表情,谷雨脸色铁青,两人不敢再往前试探,只能又折了回来。 前狼后虎,王诗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条巷子里只有两扇后门,谷雨从王诗涵肩头抽回手,以刀杵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前推了推,纹丝未动。王诗涵快步跑向另一扇门,一推之下竟然推开了一条缝。她惊喜地向谷雨招了招手,谷雨奋起余力走了过去。 两伙刺客在巷子里照了面,互相摇了摇头,一人声音沙哑:“有发现吗?”“没有,”另一人的语调有些奇怪:“不过野间大人说方才发现了那两人的踪影,正是往这个方向来了,相信不会跑远的。” “说不定已经跑了。”先前那人道。 “跑不了的,赵先生见点子扎手,已从城内火速调来了两支人马,将积水潭的去路封住,接下来便是…那个...赵先生怎么说的?” “瓮中捉鳖。” 几人散去,谷雨和王诗涵躲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再也听不到墙外的动静,两人缓缓坐倒在地。 “野间?”谷雨脸上阴云密布:“倭人?” 王诗涵错愕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什么倭人,为何执意要我的性命?” 谷雨摇了摇头:“听上去京城中还潜伏着不少倭人,动机不纯,另有企图。” 王诗涵心底打了个突,向谷雨身边靠了靠:“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雨沉吟着:“这些人借着英雄大会之机,在京城之中搅闹风雨,绝不会只是为了你一个小女子,最可能的目标还是王尚书,他身边有锦衣卫扈从,所以很难下手,于是便想用你逼迫大人就范,可是他们究竟想从大人身上得到什么呢?” 王诗涵茫然地摇了摇头:“朝堂上的事爹爹从不与我和娘亲说起,”她想了想,忽道:“不过,方才那几人说的赵先生,我倒是知道。” “什么?!”谷雨霍地扭过头。 王诗涵咬着下唇:“那张脸我曾在家中见过。” 谷雨定定地看着她,王诗涵回忆道:“我第一次见他大概是八九年前,那时是过年,我爹爹在家中宴请同僚,那赵先生是被一名户部官员邀请同来,第二年他再次出现,却是与一名兵部的官员结伴而来,第三年出现时身边的同伴又换了一个,我曾与他照过几面,是以认得他的模样,大概三、四年前吧,这人便没有再出现,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到了他,更没想到便是他设下了毒计,一心想杀我。” “赵先生…赵先生”谷雨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两人身处的位置在人家的后院,院子角落中杂物堆积,后门紧闭,屋子里窸窸窣窣。一股隐隐约约的刺鼻气味传到鼻端,王诗涵皱了皱眉,用手捂住了口鼻。 谷雨低垂着头正在思索间,忽听一阵咕咕的声响,他茫然地抬起头,王诗涵满脸通红,忽地用手捂住了脸。 谷雨忍不住笑了,用手拍拍自己的肚子:“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可逃不出贼人的掌握,劳驾王小姐随我去找找吃食。” 王诗涵这才放下手,谷雨马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丝毫不敢流露出取笑之意,王诗涵心中多少好过了些,小嘴一撇:“真是个馋鬼,本小姐被你所累。” 谷雨绷着脸点点头,正想说什么,那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撞见 第九百八十八章 撞见 自门后走出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衣着单薄,手里提着一只水桶。她大喇喇将门推开,作势要将水泼向院子里,眼光却觑见院门口两个少年男女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两人衣着褴褛形容狼狈,最扎眼的是那名少年,手中擎着刀,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他蹒跚着站起身,向自己扑了过来。 这女子吓得尖叫出声,手中的水桶噗通摔落在地,污水崩洒而出。 谷雨一把捂住她的嘴,狠声道:“别说话,否则杀了你!”靠近后才发现这女子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皂角的香气,显然是刚刚洗过澡,谷雨登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手也下意识地松了。女子只觉得背后刺痛,谷雨手中的钢刀已然抵了上来,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将头点得如鸡奔碎米。 “牡丹,怎么了?”屋里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谷雨松开手,刀刃前抵,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情绪:“你叫牡丹?” 女子手脚冰凉,颤声道:“正是奴家。” 谷雨声音嘶哑:“牡丹,你知道该说什么吧?” 女子点点头,提高了声音:“妈妈,院子里有耗子。” 屋中的女子道:“我还以为家中遭了贼呢,你说你大惊小怪的,要吓死妈妈吗?” 王诗涵慢慢走到谷雨身后,探头向屋中看了看,只见其中乌漆嘛黑的,看不真着,但依稀可见不时有人影走动,似乎十分热闹,她有些好奇地道:“这是什么地方?” 谷雨看了她一眼:“暗娼。” 牡丹蹙了蹙眉,显得十分不满,王诗涵蹙起秀眉:“什么是暗娼?” 谷雨一怔,他牙疼似地吸了口气:“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妓院。” “吓!”王诗涵吓了一跳,震撼地看着牡丹。 牡丹颤着声音道:“我没供出两位好汉,将我放了吧,你们从后门走,我就当没见过两位。” 谷雨定定地看着她:“我们原本只想在此处稍事歇息,便悄无声息地走掉,只是现下是走不成了。” 牡丹道:“为,为什么?” 谷雨叹了口气:“你那一声尖叫不知会引来多少有心人的注意,我们此刻出去凶多吉少,只能劳驾你给我二人寻个去处。” 牡丹表情有一丝难过,谷雨右手前递:“走!” 牡丹清晰地感受到冰凉的刀刃穿过单薄的衣衫,抵在自己腰间的肌肤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不迭挪动脚步走进了门内,王诗涵好奇地跟在两人身后,穿过一条黑漆漆的狭长甬道,眼前忽地多了些光亮。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房间,有的房门紧闭,有的则开着,迎门是一张床,床上或躺或卧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王诗涵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这走廊修得十分奇特,似乎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圈,走出不远便是拐角,拐个方向又是一段走廊,两侧仍是或关或开的房间,又拐了一个弯,牡丹在紧闭的门前停下脚步,犹豫着。 “进去!”谷雨勉强走到现在,眼前已是金星闪闪,他在牡丹身后粗鲁地推了一把。 牡丹紧咬牙关,将门推开。谷雨拉了一把王诗涵,自己走在最后将门反关,只是这门没有门闩,谷雨有些傻眼,想了想背身靠在门后,打量着这间逼仄的房间。 一张简单的床,床头摆着一张梳妆台,台子上一支蜡烛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床的对面则是一张柜子,柜子旁是一支落地衣架,即便仅有这些,也让这间房间显得拥挤不堪。 牡丹倒显得习以为常,自己坐在床沿,向王诗涵示意道:“好汉奶奶将就坐吧。” 房间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气味,感观最强烈的是浓郁的脂粉香气,但若仔细分辨,仍可闻到一股混杂着汗味、酸腐气、潮气的刺鼻气味。 王诗涵自出生起锦衣玉食,何时来过这种地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待听到牡丹的称呼登时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好笑地道:“你叫我什么?” 牡丹战战兢兢地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王诗涵吓了一跳:“你如何知道?” 牡丹脸色紧绷道:“我虽然不常出门,却也知道有个什么英雄大会,全天下的大盗齐聚京城,要挑战那天下第一捕快谷雨…” 王诗涵抿起嘴角,看向谷雨,谷雨两腿酸软,依靠在门上,见王诗涵向自己看来,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之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那牡丹又道:“这些日子以来大盗们将京城闹得天翻地覆,我不聋不瞎,多少也有些耳闻,两位好汉爷这身打扮,又是遭人追杀,我想,我想你们便是话本小说里常说的雌雄大盗是不是?” 王诗涵杏眼圆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话本看得太多了,我们是…” “我们便是雌雄大盗,你说得不错,”谷雨忽地截口道,向王诗涵使了个眼色,阴恻恻地盯着牡丹:“实话告诉你罢,我们已在京城杀了不少人,方才不巧与仇家遭遇这才大打出手,你若是不听话,我不介意手中再多条人命。”牡丹噗通跪倒在地,全身抖若筛糠:“好汉爷饶命,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要奴家怎样,奴家便怎样。” “起来说话。”王诗涵将她从地上拉起身,将她按在床上坐着,气恼地看了谷雨一眼,她明白他的用意,但这般吓唬一个小女子,王诗涵忍不住心中不满,轻声安慰道:“你不要怕,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只要乖乖听话,我们绝不会滥杀。” 牡丹见她容貌娇美,气质超凡,与门口那位凶神恶煞一般的男子大相径庭,心下稍缓,感激地看她一眼:“好汉奶奶说得是,你也坐吧。” 王诗涵一愣,自从知道这女子是暗娼,只想与她敬而远之,见那床铺皱皱巴巴,实在不想坐上去,那牡丹惯会察言观色,见她神情便知其心中所想,将嘴撇了撇。 谷雨淡淡地道:“你一天做几笔生意?” 牡丹抬起头,看了眼王诗涵,矜持地道:“看时候,最近秋粮入京,码头上忙碌异常,我们这地方生意便清淡地多,每天,那个,八九个吧。” “嚯!”王诗涵脱口而出,说不出是惊讶还是赞叹。 第九百八十九章 胞弟 第九百八十九章 胞弟 牡丹挺了挺饱满的胸膛,脸红的反而是王诗涵,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疑问,想不通这女子为何不以为耻,反倒有种骄傲。 谷雨继续问道:“以往这个时辰接的恩客多吗?” 牡丹道:“倒是不多,这里接待的往往是码头上的劳力,大中午的除了那闲不住的汉子,大多窝在家中、船坞睡午觉。” 谷雨打量着她:“你方才接过客人?” 牡丹一愣,谷雨淡淡地道:“否则洗澡干嘛?” 牡丹恍然:“这位好汉爷是个细心人儿,那汉子力气大得好似一头牛,把我折腾得快散了架子,出了一身汗…” “别说了!”王诗涵截口道,小脸红得如熟透的苹果,责备地看了谷雨一眼:“你…你问这些腌臜事做甚?” 谷雨皱了皱眉,向牡丹道:“你的下一个恩客想必短时间不会来了是吗?” 牡丹这才知道他绕了一圈,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是话已说出口也不好收回,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脸上的难过更明显了。她在谷雨面前连续吃亏,不由地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江湖大盗多了份忌惮。 谷雨向王诗涵道:“坐着歇歇吧,咱们恐怕要等些时候。” 王诗涵想到方才牡丹的话,面前的床上仿佛出现了翻滚的赤裸身影,只感到又腻歪又嫌恶,牡丹哼了一声:“我这床也不是谁想坐便能坐的。”王诗涵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在牡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摆在床沿,随后坐了下去,嬉笑道:“小女子出身江湖,四海为家,屁…屁股哪里都能坐得下。”她体力消耗殆尽,谷雨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要想逃出生天,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大敌当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牡丹出神地看着王诗涵:“你当真是江湖中人吗?”眼前这位美貌的少女让她很不舒服,这种感觉更甚于谷雨,她身上带着一种贵气,那是家世累积下的底蕴,举手投足方圆自成,令牡丹不由地自惭形秽。 王诗涵还没来得及说话,牡丹却变了脸色,看着她身后的谷雨:“你要做什么?!” 王诗涵回头看去,只见谷雨缓缓将衣裳一件件脱掉,露出精赤的上身,他用衣裳擦拭着身体上的血迹,彻骨的疼痛让他五官紧缩,嘴中嘶嘶吸着冷气,王诗涵的视线随他的手游走,两手紧张地攥在一起,这些伤多半是为她受的,可是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狭窄的屋子里多了一丝血腥味,牡丹皱眉看着,见他走向墙角的衣柜,目光中出现了焦灼,但不敢出口阻拦。 那衣柜中尽是女子的衣裳,他挑了两件手起刀落,那衣裳转眼变成了布条,牡丹心疼地直打哆嗦,谷雨用布条将伤口包扎好,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眼角一撇,却见柜底的几件衣裳似乎是男子衣裳,伸手取了出来,见那衣裳不过是五、六岁小童的尺寸,转过身看向牡丹:“这是?” 牡丹脸色大变:“这…这是...” 支支吾吾还没说出口,屋门被嘭地一把推开,一名梳着小辫的男童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姐,我饿了。咦?” 他环视着室内三人,笑容凝固,露出胆怯的神情,牡丹铆足力气,大喊道:“快…唔!”快字刚喊出口,王诗涵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借势压在了她的身上,低声道:“闭嘴!” 牡丹奋力挣扎,那男童吓得撒腿往回跑,谷雨已窜到门口将门推上,随后将那男童放翻在地,用剩余的布条将手脚绑住,为防止他发出声音,索性连嘴巴也一起封了,倒提着扔到床上。 牡丹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王诗涵压在身上,谷雨拍了拍王诗涵的肩膀:“没事了。” 王诗涵松了口气,坐起身子,不放心地盯着牡丹,牡丹将头看向一旁的男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谷雨低声道:“他是谁?” 牡丹喃喃道:“你们别伤害他。” 男童恐惧地看着谷雨和王诗涵,挣扎着凑到牡丹面前:“姐,我怕…” 牡丹将他揽在怀中:“不怕不怕,姐姐在。” 王诗涵离那男童不过咫尺之遥,见他半边脸上却是黑的,额头的位置长着一个酒盅大小的肉瘤子,瞧上去狰狞可怖,王诗涵吓得从床上弹跳起身,伸手将谷雨抓住:“他,他…” 谷雨也被那男童的模样吓了一跳,反手将王诗涵拉到身后,向牡丹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同母胞弟,名叫宏达。”牡丹紧紧地搂着那男童,生怕谷雨两人出手:“他生来便是这样,其实温顺善良,与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谷雨咽了口唾沫:“原来如此,可这里毕竟做的是半掩门的生意,你…你这姐姐好不晓事,竟让孩子来这种地方。” “这里便是他的家。”牡丹淡淡地道。 王诗涵惊呆了:“你,你让孩子住在这种地方?” 牡丹凄然一笑:“这是我们两人的家,不住在这里难道露宿街头吗?” 王诗涵嘴巴张了张,牡丹道:“每当有恩客来访,我便让宏达在外玩耍,我从不让男子留宿,便是让他晚上有张床可以睡,你说这样的日子他该不该知足?” 若非亲眼所见,王诗涵很难想见面前这姐弟俩是与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她很难去找到一种情绪或者一种语言去描述自己的感觉,谷雨看着牡丹:“给我们弄口吃的。” 牡丹站起身来,谷雨用手一指宏达:“这孩子留下。” “别伤害他。”牡丹再次哀求。 谷雨道:“不会的,只要你不耍花样。” “不会的。”牡丹给出了自己的承诺,她拍了拍宏达的脑袋瓜:“安生待着,姐姐去去就回。” 宏达沉默地点点头,牡丹推门走了出去。 王诗涵慢慢坐了回去,看着蜷缩着身子的宏达,那怯生生的稚嫩脸庞让她心底泛酸:“宏达,我们是你姐姐的朋友,你不要害怕。”见宏达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王诗涵眼珠转了转:“既然是你姐姐的朋友,自然也是你的朋友,你有一起玩耍的朋友吗?” 宏达摇了摇头:“他们害怕我,不跟我玩。” 王诗涵哑然,隔了半晌才道:“我们愿意陪你玩。” “真的?”宏达表情松动,手脚并用爬到床沿,自床底取出一物,拍在王诗涵手中:“陪我玩。” 此物乃是长如手掌的圆柱,柱体凹凸不平,柱端粗如伞盖,入手沉重,由木头所制,王诗涵好奇地抄在手中用力挥动了一下:“这是什么?” 谷雨瞧在眼中,不由地变了脸色,从她手中抢过,扔在了地上。 第九百九十章 角先生 第九百九十章 角先生 王诗涵被谷雨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见宏达吓得蜷缩起身子,畏惧地看着谷雨,不由心中来气:“你吓唬孩子做什么?” 谷雨忍着怒气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诗涵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谷雨道:“这是角先生。” “什么?”王诗涵的眼神雾煞煞的。 谷雨挠了挠头,咧了咧嘴,斟酌半晌才道:“你还小,等大了就知道了。” 王诗涵听他说得老气横秋,气得哼了一声,但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谷雨又道:“总之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宏达,你平素里便是玩的这些玩意儿?” 宏达被他锐利的双目盯得直发毛,垂下头:“没人陪我玩,我便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儿。” 谷雨一怔,心道:他比王诗涵还小了许多,自然更加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就连自己若不是干的衙役这一行,也见不到那么多光怪陆离,于是放缓了语气道:“是哥哥不对,不过那东西是大人的玩意儿,以后你可千万别碰了。” 宏达嗫嚅道:“姐姐也是这般说的。” 王诗涵问道:“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不喜欢,很吵。”宏达摇了摇头,但很快一丝笑容爬上了他的脸:“不过姐姐说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哦?”王诗涵来了兴趣:“你姐姐发财了吗?” “小孩子乱说的。”屋门推开,牡丹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放在了梳妆台上:“这里有伙夫提供一日三餐,饭菜并不如何可口,但起码能吃得饱,二位请便吧。”拨出一份到空碗里,递给宏达:“不要掉在床上。” 自己则走了出去,少倾提着木桶回转,在地上一顿:“二位浑身血污,洗洗吧。” 王诗涵喜出望外:“谢谢。” 牡丹淡淡地道:“不必客气,我怕你们脏了宏达。” 王诗涵被硬生生噎了一记,知道这女子报复的是方才那不坐之嫌,她咧咧嘴,嘟囔道:“小心眼儿。”迫不及待地将手在水桶中洗了个干净,又痛痛快快洗了把脸,牡丹手持毛巾等候,王诗涵从她手中接过来,牡丹道:“不嫌脏吗?” “我何时嫌过了?”王诗涵笑嘻嘻地道,将毛巾递给谷雨。 谷雨先将毛巾打湿,将身上的血污擦干净,又将脑袋埋进水桶,等擦洗干净,水桶中已是鲜红一片,那毛巾红艳艳的,再也用不得了,他歉意地看向牡丹:“抱歉。” “无妨,我的小命还要指着两位好汉爷,吃饭吧。”牡丹满不在乎地道。 四个人挤在屋中,不多时气闷异常,一顿饭吃下来,谷雨早已汗流浃背,牡丹见他仍然打着赤膊,便走到衣柜前在底部翻出个麻布包袱,鼓鼓囊囊的,从中抽出一件灰色衣裳,扔给谷雨:“穿上吧。” 谷雨拿在手中,这次却是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他疑惑地看向牡丹,牡丹道:“码头上三教九流,混乱得很,我出门都是换男装的,倒便宜了你。” “谢谢。”除了道谢,谷雨也说不出什么。 牡丹歪着脑袋打量着谷雨和王诗涵:“你二人当真古怪,女子气质不凡,男子彬彬有礼,若天下的贼都像你们一般,那就太平了。”谷雨张了张嘴,他闹不清这牡丹平静的语气下是贬还是扬,低头三两口吃完了饭,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底朝天磕出几个铜板,还有一锭碎银,这是他所有的钱财,他往牡丹手中一拍:“够做你的恩客吗?” “你…”牡丹傻了。 王诗涵柳眉倒竖,一巴掌拍在谷雨的脑门上,谷雨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你做什么?!” 王诗涵气道:“饱暖思淫欲吗?谷雨,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牡丹将铜钱在手中垫了垫:“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付得起钱,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谷雨苦笑道:“牡丹,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下午要继续做生意,可我二人深陷重围,无处可去,想在此处待到晚上再行动,这期间的损失,我来赔你。另外老鸨若是不见你接待客人定然也会生疑,闹将起来只会对我们不利,这笔钱对她至少有个交待。” “原来如此。”牡丹和王诗涵暗道一声。 牡丹见王诗涵明显松了口气,笑道:“真遗憾。” 王诗涵眉毛再次立起来:“你遗憾什么?” 牡丹不理她,向谷雨道:“我去将这钱交给妈妈。”将水桶提起,推门走了出去。 王诗涵气结:“她遗憾什么?” 谷雨好笑地摇了摇头,王诗涵打眼一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笑,你也遗憾是不是?” “哪儿跟哪儿啊?”谷雨走到墙角缓缓坐下来,两腿盘起,两眼闭上:“歇歇吧,如果你想活着出去的话。” 王诗涵打量着他,拳头举起来,在半空中狠狠晃了晃。屋子里多了饭菜的味道,午后阳光热烈,屋内的气味浑浊不堪,直往鼻孔里钻,王诗涵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腹气闷,她在屋中转了两圈,见那宏达已贴着墙根睡着了,不觉也有些犯困,歪在床上等待着牡丹,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一歪沉沉睡去。 牡丹揣着银子,提着水桶走出不远,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紧闭的屋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 片刻后她走向后门,将门轻轻推开走到院中,先将水桶放在门侧,穿过小院走到院门口,然后走了出去,后巷中空无一人。她沿着墙根快走几步,在另一扇院门后停下,那门忽地打开了,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他探出头来向左右看了看,这才走出来,反手将门带上,低声道:“那两个贼走了吗?” 他年纪与牡丹相仿,长得膀大腰圆,络腮胡子看起来不常打理,显得有些凌乱,露出的右臂纹着一只虎头。 牡丹摇了摇头,那男子气道:“方才便与你说过,这件事早该交给我,他们是贼,哪有善罢甘休的时候,我领着弟兄过去,量他们也不敢反抗。” 牡丹道:“四郎,你别冲动,那男子带着刀呢,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第九百九十一章 赏格 第九百九十一章 赏格 那叫四郎的男子咧嘴道:“怕什么,你问问积水潭的老少爷们儿,谁个不知聚财赌坊的大名,弟兄们帮东家照看着生意,什么人没遇到过,那两个小贼老子还没放在眼里。” 牡丹顿足道:“那也不成,你若是将我放在心上,就不该鲁莽行事。” 见她着急,四郎强壮的身躯佝偻下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自然将你放在心上,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婚姻要看门当户对,比较双方的优势与劣势,衡量未来的潜力和造化,理性得很。爱情则不然,它从不讲道理,也不遵循规律,让两个毫不相同的人相互吸引。赌坊紧邻妓院,一个赌场的打手和一名妓院的暗娼,彼此倾心,始于爱情。 牡丹道:“你说大户们私下开具赏格,可是真的?” 四郎笑道:“千真万确,听说是大户们对官府办事不力大为不满,说起来这件事倒是冤枉人家了,城里那么多贼,当差的能有多少,况且敌在暗我在明,更是不易抓捕,不过大户们可不这么想,毕竟人家的命更金贵,由京城中数得着的财主联合发了赏格,抓住一贼便可赏十两银子,临近晌午的时候已有人领了银子,这事在赌桌上说起,那领赏之人却也有赌客们认识的。” “两个人便是二十两。”牡丹幽幽地道。 四郎沉下脸,两眼露出炙热的光芒:“所以只要抓住他们,那二十两便是咱们的。” 牡丹沉吟不语,四郎道:“你我便是没日没夜地辛劳,又能挣几个大子儿。即便咱们远走他乡,又要靠什么过活,不过有了这二十两,那就不一样了。送到眼前的机会,咱们可不能白白丢了。” 牡丹缓缓开口:“我没说不干。” 四郎兴奋地道:“这就对了,待我叫上兄弟…” 牡丹气地拉住他,扬起巴掌在他粗壮的胳膊上拍了一记,四郎疼得龇牙咧嘴:“臭婆娘,你打我作甚?” 牡丹绷着脸道:“那男子你没见过,虽然年纪不大,但那眼神可不得了,尤其是那一身的伤,新伤叠着旧伤,密密麻麻,没有个完好的地方,想来也是个打架斗狠的主儿。他手中还带着刀,你要拿什么跟人家拼命?” 四郎不服气地道:“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我们弟兄有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牡丹恼怒地看着他,四郎醒觉:“听你的,听你的。” 牡丹道:“我原本以为这两人马上便走,咱们黑不提白不提,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但是方才那男子提出要在我屋中待到晚上,天色一黑,咱们的胜算便能多了几分。我已设法与他缓和了关系,他二人如今对我几乎不再设防。不过这事不能咱们出马,咱们要挑个合适的时候告诉官差。” 四郎瞪圆了眼睛:“你要将大好机会拱手让与别人吗?” 牡丹缓缓道:“咱们埋伏在四周,等官差将两人抓住,咱们便趁机将人抢了,码头上地形复杂,小巷纵横,寻常人走上一炷香的时间,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了,那些官差哪里找到的我们?” 四郎狐疑地道:“这法子能行吗?” 牡丹道:“我们抓那两贼,那两人定是要跟我们拼命的,但是你要从官差手里抢人,那胜算又多了几分,你想想这几日官府抓贼不分昼夜,早累得精疲力尽,咱们熟门熟路,他们岂是咱们的对手?” 四郎还是不放心:“那官差累得跟狗似的,能打过那小贼吗?” 牡丹道:“打不过又怎样,那小贼受伤不轻,再经过与官差一番厮打,还有多少体力,你那时再出手,是不是更加有把握了,即使打不过也能跑得过,不至于丢了性命。” 四郎听得眉开眼笑,在牡丹腮旁用力地亲了一口,牡丹猝不及防:“哎哟!”忙不迭将他推开,用手背在脸上一抹,擦干净口水:“死东西,就不怕有人看见吗?” 四郎嘿嘿笑道:“两家门挨着门,咱俩的事儿谁不知道,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牡丹正色道:“我与你是真心想过日子的,不是你拿来说嘴的谈资。”四郎敛去笑容,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过是赌坊里的一个烂仔,又有什么资格轻视你,慢待你?离开京城后我便娶你过门,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咱们门当户对,半斤八两,蛇鼠一窝。” 牡丹初时听得感动,听到最后忍不住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四郎笑了笑,牡丹想了想又道:“你将弟兄们撒出去,在四周留意观察着,那小贼曾说过他是在与人争执之中受的伤,由此可以推断追杀他的人必是另一伙贼,看那小贼的伤势也知道,这伙人皆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不是咱们寻常人能惹得起的,我们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能让这伙人牵扯进来。” 四郎想了想:“我这就去跟弟兄们交待下去,咱们宁愿不挣这个钱,也不能把命丢了。” 牡丹笑了:“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其实平心而论牡丹离开此地的愿望更加强烈,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做暗娼,那间以尺计量的终日昏暗的屋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地狱,如果有机会能逃离,牡丹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但为了四郎的安危,她还是决定耐下心来,就算这次走不了,离开的日子想必也很近了。 她带着兴奋与憧憬走到后院,将谷雨交给她的碎银摊在掌心,这些钱足够睡她百次。这里经营的是半掩门生意,明面上是被律法禁止的,所以掌柜要被官府索贿,而提供服务的对象为码头底层的苦力,青楼那些花活一概没有,仅仅是出卖身体解决生理上的需求,嫖资本就不高,给到牡丹的则更少。 她掌心中的银子渐渐地变得烫手,这些银子本就是我的。 眼角余光瞥到墙边的木桶,木桶之中的血水还没有泼掉,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着妖冶的光,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竟然开始脱起裤子。 第九百九十二章 老鸨 第九百九十二章 老鸨 老鸨是个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招徕生意,妓院不敢开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而是深藏在巷子中,但是并不妨碍寻花问柳的男子造访。 只是巷子里忙碌的时候大多从日落时分开始,消遣的方式因人而异,有些人选择赌一把,有些人则选择女人,眼下这个时辰码头的苦力此刻大多在午休,是以巷子里的人并不多。 老鸨嘴中磕着瓜子,听牡丹把话讲完,回过头来不满地看着她:“月事怎地又来了,前阵子不是才过去吗?” 牡丹的神色有些尴尬:“咱园子里的姑娘有几个是规律的?”老鸨斜睨着她:“我看你最近可不怎么上心,别是想偷懒吧?” “怎么会?”牡丹毫不迟疑地否认道。 老鸨撇了撇嘴:“当初你和那孩子露宿街头,险些饿死在路边,是我好心收留的你,你若是对不起我,会遭天打雷劈的。” 牡丹凄然一笑,老鸨的收留,让她掉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但不管老鸨当初的收留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用意,最终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也怪不得别人:“我哪敢骗您呐,实在是身子不利索,怕扰了生意。” “当真?”老鸨狐疑地走上前,一把扯住她,便要扒她裤子。 牡丹有些难为情,两手提着裤子挣扎道:“别这样,这是在门口。” “怕什么,看见了能掉得了你一块肉吗?”老鸨满不在乎地道,牡丹脸色潮红,将脸别了过去,老鸨撑开她的亵裤探头看去,果然见裤底鲜红,撇了撇嘴:“晦气。”缩回了手。 牡丹忙不迭将裤子系好,老鸨阴阳怪气地道:“得了,来了月事的姑娘都是祖宗,我得好生供着,您回去好生歇着吧。” 牡丹暗中松了口气,告了声罪匆匆回转,一路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强行忍着,站在门前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悄悄推开了门。 床上的宏达和王诗涵睡得正香。 “这么长时间,去哪儿了?”声音来自门侧。 牡丹一惊,扭头看去,却见谷雨盘膝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牡丹的瞳孔猛地一缩。 棋盘街,茶博士打着瞌睡,夏姜坐在靠窗的那一桌等得百无聊赖,茶博士从睡梦中惊醒,见夏姜仍在,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忍不住上前:“您等的人还没来吗?”夏姜有些尴尬,她自怀中摸出铜板:“劳烦再帮我沏一壶新茶。”她在左近买了件男子的长袍,午后的阳光热烈,她将长袍脱了放在桌边。 茶博士将铜板揣起来,看着夏姜欲言又止,转身慢腾腾去了。 夏姜回过头来,看着棋盘街上稀疏的行人,此时仍在午休的时间,各衙门里鸦雀无声,阳光耀眼令夏姜昏昏欲睡,茶博士将新茶奉上,夏姜拍了拍脸蛋,端起茶杯轻轻啜着。 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杨晨迟迟未出现,让她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 但杨晨是目前唯一有嫌疑的人,也有买凶杀人的动机,眼下实在也没更好的法子,她只能说服自己多些耐心,她揉了揉两腮,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向窗外望去。 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出了刑部衙门,向自己的方向远远走来。 夏姜心中一动,等了片刻,那人影越走越近,脚步匆匆,边走边四下张望,正是那杨晨。 夏姜心跳地没了节奏,心道:真能沉得住气! 这杨晨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在衙门里的官员午休之时外出,选择的时间点让夏姜产生了无数的遐想,可转念一想,若人家当真有私事,又不想影响公务,此刻也是最佳的时机。 她这边厢左思右想,杨晨已走到茶馆前的长街上,拐了个弯径直向东而去。 夏姜站起身向那茶博士打了个招呼,将那长袍穿在身上,悄悄地走出了门跟了上去。 此时街上行人不多,杨晨脚步匆匆,不时地四下观察,夏姜不敢跟得太近,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慢慢走下了东江米巷,杨晨并没有注意到夏姜的存在,转而北行走向崇文门里街,城门洞仍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杨晨瞥了一眼,钻进了明时坊。 夏姜见他身影消失在坊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等她走近坊门,杨晨却不见了踪影,夏姜登时停下了脚步,由于靠近崇文门,街边的食杂店、茶馆、客栈开得鳞次栉比,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之间却独独少了杨晨。 夏姜心里有些焦急,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一条巷子里杨晨的身影一闪即逝。夏姜急切地走入了巷子,四下里安静下来,夏姜喘着粗气却不敢再动了。 此时炙阳当空,在前方的拐弯处,一团模糊的黑影投射在地面上。 那里分明有个人正隐藏在拐角处,等待着夏姜自投罗网。 夏姜心念急转,忽地转身便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夏姜的心不禁地揪紧,她跟踪的人,身背买凶谋害同僚的嫌疑,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此时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回到人多的地方。 几丈的距离忽然变得很漫长,当她重新回到街上的时候不由地松了口气,但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停止的迹象,摆在她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西拐,被身后的人狼狈地赶出明时坊,但杨晨前来此地目的不明,自己恐怕再没机会知道,所有的念头都是在她几个脚步中形成的。 她银牙紧咬,忽地向东拐去,她终是不忍心线索中断,选择了与之继续周旋,硬着头皮走了一段,不知道身后那人还在不在,她心中没了底,瞥眼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酒楼,她慢悠悠地走了进去,店小二殷勤上前:“客官一位吗?” “两位,我朋友还没有来。”夏姜边说边向里走:“茅厕在后面吗?” “是。”店小二下意识地应道。 夏姜点点头当先走去,店小二挠了挠头:“这么急吗?”向夏姜消失的方向看去,回过头来时眼前已多了一人。 “吓!”店小二吓得一蹦三尺高,忍不住埋怨道:“你要吓死人吗?” 杨晨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方才那位去哪儿了?” “你是…”店小二露出恍然的表情:“你便是他的朋友吧,您二位前后脚,可说是来巧了。” 杨晨笑容不减:“不错,那位是我的朋友。” 第九百九十三章 水缸 第九百九十三章 水缸 那店小二向后院的方向指了指:“您那位朋友去茅厕方便了,您不妨选个合适位置,边叫菜边等…” “我去看看。”杨晨不容分说,向后院走去。 店小二挠挠头:“什么情况?” 杨晨一个箭步窜到后院,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藏在袖子中,缓缓走到茅厕旁,并排三个坑,木门遮挡。他伸手用力一推,木门打开,没有人,他挪动脚步推开第二道门,仍然空空如也。 第三道门紧闭,推之不开,杨晨脸色铁青,攥紧了匕首,左右看看见茅厕旁有个水缸,便悄悄躲在了水缸后,他身材偏瘦,被水缸遮挡地严严实实。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茅厕的门轻轻推开,杨晨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袖中的匕首扬起,向那人的脑后挥了过去。 不对! 杨晨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忽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从茅厕中走出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色圆领袍,文生打扮,听到身后恶风疾来,扭头看去只见一名男子右手紧紧插在怀里,跌跌撞撞向自己扑来。 “哎哟!”两人撞个满怀,双双跌倒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杨晨一骨碌爬起身,右手仍插在怀里。 “你谁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那中年男子坐在地上一把将杨晨的右臂抓住,用力之下将他的手扯了出来,手掌里牢牢攥着一把匕首。 中年男子脸色剧变,攸地收回了手:“你…你是什么人?” 杨晨脸色黑如锅底,转身便走。 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远去,不敢稍动,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中年男子回头看去,见那口水缸的木盖慢腾腾挪开,钻出个人来,浑身水淋淋的,披头散发,直如鬼魅。 “妈呀!”中年男子两眼一翻,仰面栽倒,竟是被吓晕了。 那从水缸中狼狈爬出来的正是夏姜,她脸色僵硬,打着哆嗦一步步走到那男子面前,将自己湿淋淋的衣裳脱了,又将那中年男子的衣裳脱了,穿在自己身上。 那男子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眼前一个绝色佳人,如清水芙蓉超凡出尘。 “好美的女鬼。”男子心驰神往,两眼泛起桃花。 夏姜吓了一跳,手掌下探托住他的脖颈,食指在其风池穴上轻轻挤压:“是梦。” “但愿长醉不复醒。”男子缓缓闭上眼,再次陷入昏迷。 夏姜撇了撇嘴,她的贴身衣物并没有换,贴在身上仍湿漉漉的,深秋的阳光再如何炙热,此时也不觉得有多暖和了,尤其秋风打横而过的时候,伴随着彻骨的凉意,让夏姜极不舒服,她将身上的碎银揣进怀中,靴筒脱了,靴筒中的匕首也一并拿了出来,穿上那男子的鞋,将匕首袖了,站起身急匆匆向前院走去。 店小二拦道:“这位客官,您不吃饭吗?” 夏姜摆了摆手,话也不说走了出去,店小二破口大骂:“娘的,饭也不吃酒也不喝,原来只是为了借俺们的茅厕。” 夏姜回头看去,见这店家的幌子写的是:肯德记。 她左右张望,在人群中找到一名步履匆匆的男子,看穿着、背影正是杨晨无疑,她几乎毫不犹豫,咬牙追了上去。 这一次打起了十二分小心,放开了监视的距离,躲在人后小心翼翼地咬着尾巴,再往前走不远便是鞍辔局,门口重兵把守,门前还有兵丁巡逻,森严的气氛令行人望而却步。 陶记瓷器店距离鞍辔局只有两个街口,楼高两层,装潢考究,杨晨走入店中,柜台上的小二正懒洋洋打着瞌睡,门前人影一闪,小二习惯性地站起身:“客官里边请,本店款式丰富,童叟无欺,您里边瞧里边看…” 待看清杨晨的相貌后不觉便是一愣,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一刹那的愣怔之后小二很快恢复了职业的笑容:“客官要看点儿什么?” 杨晨面无表情地道:“找你们掌柜的。”小二淡淡地回道:“掌柜的不在,客官还是请回吧。” 杨晨哼了一声:“这么快就想撇清关系,不怕我将你们的事情捅出去吗?” 小二脸色微变,略作踌躇:“楼上请吧。” 杨晨背起双手走向楼梯,小二从柜台后绕出来,走到门边,警惕地向外张望着,在确认身后并没有跟踪的尾巴后,他坐回到柜台上,神情再没先前的懒散。 杨晨上了二楼,在古色古香的木架上陈列着各式瓷器,尽头则是一面屏风,杨晨绕过屏风,便见到一张宽如桌面的茶海,掌柜的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正独自啜着茶水,头也不抬地道:“你怎地来了?” 杨晨脸色不好看:“我被人盯上了,刘掌柜,你得给我善后。” 那刘掌柜放下茶杯,眯起眼睛看着杨晨:“什么意思?” 杨晨声音打颤,恐惧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你跟我拍着胸脯保证,手下的杀手个个都是顶尖的水平,可真个动起手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你…你可害苦了我。” 刘掌柜皱起眉头:“你究竟在说什么,杨大人莫慌,老刘收钱办事,和卖瓷器一样都讲究个童叟无欺。” 杨晨在他对面坐下,缓了缓才道:“顺天府的捕快上午找上了我,询问我与徐明朗的关系。” “哦?”刘掌柜挑了挑眉:“我的手下办事精细得很,绝无可能留下把柄,说不定是诈你来着,你是如何说的?” “精细?”杨晨火往上撞,用手在茶海上重重一拍:“你的手下若是精细,捕快怎么会追到我头上!”刘掌柜抬起眼皮,冷冷地打量着杨晨,一瞬间杨晨好似被毒蛇盯上,背后一凉,冷汗随即顺着脊背流了下来。刘掌柜淡淡地笑了笑:“杨大人,发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如你详细说与我听听,老刘从不坑主顾,我能帮你除了徐明朗,自然也能帮你善后。” 杨晨暗地里松了口气,他也不敢当真惹怒了刘掌柜,就坡下驴道:“那徐明朗为了官位污蔑于我,得了好处还卖乖,这口气我咽不下,他是死有余辜。” 第九百九十四章 离京 第九百九十四章 离京 尽管徐明朗已经横死街头,但杨晨提及他时依旧愤愤不平,眼角眉梢皆是彻骨的恨意:“徐明朗这厮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装得仁义道德,实则欺上瞒下,嫉贤妒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他的能力给我提鞋都不配,只会在背后使手段泼脏水,事发之后更不曾有丝毫悔改之意,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刘掌柜道:“你出钱,我出力,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自从答应了你的提议,你我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杨晨瞥了他一眼:“不过我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我和他的矛盾并未公开示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刘掌柜笑道:“我这人专管天下不平事,哪里不平哪里就有我的身影。” 杨晨对他的话是决计不信的,那天晚上这人贸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将隐藏在自己心底的仇恨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对杨晨的冲击简直如晴天霹雳,他为人内向,又没有什么朋友,自从徐明朗擢升之后,他对徐的仇恨与日俱增,刘掌柜当着他的面揭穿,杨晨在震惊之余竟隐隐有些宣泄的快感,短暂的迟疑之后居然当真应了下来。 杨晨冷哼一声,知道刘掌柜不肯说实话,也没心思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道:“今日早上顺天府来了两名捕快,询问我和徐明朗的关系,我与那厮有个屁的关系,这一点我便照实说了,那捕快不依不饶,将一件现场遗漏的证物展示出来让我辨认。” “证物?”刘掌柜一愣。 杨晨不满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语气硬邦邦的:“是一枚吊坠,据那捕快说杀手打斗期间遗落在现场的,那吊坠质地极好辨认,不日便可查到杀手的身份,刘掌柜,你和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这件事若是出了差池,你和我都得掉脑袋!” 刘掌柜缓缓摇头:“不可能,这吊坠决计不可能是我的人掉落的。”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杨晨恨恨地道。 “因为我并没有这枚吊坠。”声音来自身后,杨晨霍地转过头,一名健壮的汉子不知何时已悄悄站在他的身后,年约二十,短打扮,看上去十分干练,目光幽幽盯着杨晨。 杨晨声音打颤:“你,你是哪个?” 那汉子道:“刺杀徐明朗的有两人,一人不幸身死,一人逃脱,”指了指自己:“便是在下,我们二人执行刺杀行动,身上从不留表露身份的证据,那吊坠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我。” 直面杀手的恐惧令杨晨头皮发麻,他避开对方的眼神:“那会是谁的?”刘掌柜端起茶杯凑到唇边,他陷入了思考,沉吟半晌后忽道:“是那名捕快的。” “什…什么?”杨晨瞪大了眼睛。 刘掌柜眯起眼睛:“好狡猾的捕快,他定是将你视作凶嫌,但手中并没有证据,于是便想出这样一个法子,目的便是诈你一诈,若你不是凶手,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若你当真心里有鬼,说不定便会露出马脚。” 杨晨吓得一激灵:“那女子竟有这般心计?” “女捕快?”刘掌柜惊讶地道,杨晨缓缓点头,刘掌柜道:“你这一路上可曾察觉到有人跟梢?” “唔…”杨晨表情微变,刘掌柜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杨晨不确定地道:“应该没有,我路上很小心,期间曾以为被人跟踪,还施行过反制手段,但不过是认错了人,虚惊一场。”“你确定?”刘掌柜并未放松警惕。 杨晨点了点头,刘掌柜盯他半晌,缓缓开口:“京城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出去避避风头吧。” “什么?”杨晨吃惊地看着刘掌柜。 刘掌柜道:“既然顺天府将你视为凶嫌,那接下来必定会有后手,你能应付得了吗?” 杨晨反驳道:“那也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否则只会加重我的嫌疑。” 刘掌柜道:“你现在本就有嫌疑,或多或少而已,只要顺天府掌握不了确凿证据,就断然不会治你的罪。如果你仍留在京城,以顺天府的手段总会教你露出马脚。” 杨晨强辩道:“我会小心应付。” 刘掌柜冷笑道:“别忘了正是因为你沉不住气才来寻我,若是此时顺天府盯梢,你我前程难料,这一切都是拜杨大人所赐。”杨晨脸色微红:“我,我…” 刘掌柜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回去收拾行李,然后去衙门告个假。” “这么急?”杨晨目瞪口呆。 刘掌柜面沉似水:“顺天府的快班虽是由差役组成,但藏龙卧虎,不可小觑,你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晚了可就走不了了。” 杨晨仍然是官员思维,快班差役在他这个刑部官员的眼中不过蝼蚁一般,可刘掌柜的话点醒了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然是一名凶犯了,这种身份的转换令他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刘掌柜看向那名杀手:“罗庆,你护送着杨大人,一定要将他安然护送出城。” 那叫罗庆的杀手拱手道:“遵命。” 杨晨站起身,刘掌柜随之站起:“放心吧,善后的事情交给我,待风头过了你继续回来做你的太平官。” 杨晨不甘地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罗庆看向刘掌柜,刘掌柜颔首微笑,罗庆紧了紧腰间的钢刀随着杨晨走下楼梯,出了瓷器店,小二伸长脖子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刘掌柜走到他身后:“加强戒备,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小二张大了嘴:“我们暴露了?” 刘掌柜沉吟着:“不好说,杨晨对我等信不过,说话不尽不实,说不定顺天府的捕快已经摸到咱们家门口了呢?” 小二一惊:“掌柜的,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 刘掌柜目光沿着长街延伸:“怕什么,这是我们的使命。” 小二眼神变得整肃:“我明白了,就算顺天府的捕快出现,他也抓不到我,或许他可以抓到我,但必将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