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
1. 窥天珠
有人求见黎星月,声称要向他进献一个上古秘宝。
黎星月那时正斜靠在座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丹方,听到门下弟子向他禀报这件事,眼也不抬,挥了下手,算是允了对方的觐见。
来人是个金丹破碎的散修,他战战兢兢的跪在主殿下方,举起手中红木漆盒,一路膝行着来到他座前。
“紫霄仙尊!此物名为窥天珠,据传将自身灵力渡入其中,便能窥见天道一隅。”那散修犹豫着补充,“只是在下道行浅薄,渡入灵力也全无反应,想来此物与我这等散修无缘,便想着来献给仙尊……请仙尊笑纳!”
身着紫锦华服,披着黑狐裘的仙尊懒懒拾起漆盒里的窥天珠,放在手心转动着。触感微凉,灵气充裕,一缕黑色雾气在珠中兀自晃荡着,透露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黎星月向来喜好收藏各种奇珍异宝,他的秘宝堆起来能堆成一座山。这样的珠子他的宝库里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嗤笑一声,随手将那散修视若珍宝的窥天珠丢回漆盒里,“你就想用这个来换复元丹?”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却又携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淡。
见上座的黎星月不为所动,那散仙额角冒出了汗,急急道:“紫霄仙尊,此物千真万确乃洪荒秘境中的宝物!是我从两个上古妖兽的争斗中偶然所得……”
“上古妖兽?”黎星月显然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区区金丹期散修,如何能从上古妖兽口中夺得宝物?”
那散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大概也明白这理由有些过于牵强,一只上古妖兽就足以毁灭修真界一个中等门派,他一介散修,又怎么可能在两只上古妖兽中间虎口夺食还安然无恙?
但他还是竭力向黎星月解释道:“仙尊,实不相瞒,当时我经过时,那两只妖兽已经同归于尽,只是侥幸得到了此物,但也因此遭到其他异兽伏击,导致金丹破损,这才千里迢迢来此向仙尊求复元丹修复……求仙尊赐我仙丹,救我一命!”说罢便上前恭恭敬敬得将那漆盒放在黎星月手边,之后退回去伏下身连连磕头。
修真者千辛万苦经历炼气、筑基、凝元,方能结丹,金丹一旦破碎,也就意味着对于这个修真者而言仙路已断,一身修为也将烟消云散,重归于凡胎。而修真者在修仙路上少不得彼此争斗,一旦没了自保之力,基本也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再珍贵的宝物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也就是个烫手山芋,不但讨不到好,反倒要引火烧身,还不如用来换回自己一条命。
可这命也不是想换就能换的。
修真界剑修法修层出不穷,丹修却是极为罕见。由于丹修攻击能力普遍较弱,又因其能炼筑基丹结元丹等修仙必备突破境界的丹药,通常各个都富得流油。又弱又有钱,对于资源贫瘠的散修而言,简直就是个移动钱袋子,打死一个就能爆一大堆灵石。也因此,丹修经常会被劫掠,能安全活着修炼到高阶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转行成了鬼修),还大都是由各大门派自己培养起来的,不会为散修开炉炼丹。
如今放眼整个修真界,能炼出修复金丹的仙丹,并且对散修也能开炉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幽天宫宫主黎星月这一位大乘期丹修大能。
说起这位大能,也算得上是修真界的一位传奇人物。现如今修真界能达到大乘境界的基本都是根骨奇佳的天乾,而他却是其中唯一一个中庸。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中庸,个性倨傲,脾气古怪,对灵石没什么兴趣,只有个喜好收集各类奇珍异宝的癖好。
好消息,他刚好有一个秘宝可以献上。坏消息,这秘宝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念及此,散修更卖力的磕起了头,孤注一掷的想要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修仙之路。
直到额头磕出破了,出了血,流到黎星月脚边,那神色冷漠的仙尊才又慢悠悠捻起那枚窥天珠,“行了。起来吧。”
散修一脸欣喜的抬起头,之前他一直没敢抬头看,这会才看到眼前这位仙尊的样貌,一时间怔愣住了。
丹修因为其特殊性往往衣着行事都比较低调,可眼前这位却截然相反,各方面都极其张扬。其样貌更是出众,黑发如丝缎一般倾洒在肩头,一双丹凤眼半阖着,眼尾处一道红痕斜斜上挑,在他原本冷肃的面容上平添几分邪性。
再珍贵的异宝在这样的仙人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
黎星月斜倚在墨玉雕琢而成的宝榻上,正漫不经心的瞧着那枚窥天珠。与此同时,他绣着金线的宽袖中钻出一条细长的紫金蛇。它全身更接近于墨色,身上缀着漂亮的紫纹,在游走时,身上的鳞片又隐隐泛起一层金光,那紫金蛇便缠在他的小臂上一路往前游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食指,随后竖起身,朝着散修吐信子。
传闻这种蛇蛇牙中的毒素只需一滴滴入河中便能毒死方圆百里的所有水中生物,即便是大乘期的大能也只能抵抗它的毒素十秒钟,而眼前这位紫霄仙尊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将这条剧毒之蛇藏在袖子里作为灵宠。而且这种灵蛇非常罕见难养,只以价值连城的紫晶为食,能豢养得起这样的灵宠,眼前这位丹修的家底之厚可见一斑。
丹修果然各个都富可敌国,散修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正在散修悄悄打量着那座上仙尊时,那仙尊斜睨了他一眼。对视的瞬间,隐秘升起的一丝觊觎之心顷刻间烟消云散,散修重又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虽然早有耳闻黎星月此人天生异象,双眼是一对蛇眼竖瞳,但真的见到这双独特到有些怪异的眼睛时,他还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像仙人,倒更似妖魔。
“东西我就收下了。”黎星月从那条紫金蛇口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从中倒出一粒金丹,“滚吧。”
金丹落了地,发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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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脆响,弹了两下,又骨碌碌一路向前,穿过那散修磕出的血泊,停在他面前。
散修回过神,惊喜的拾起染了血污的金丹,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在散修离开后,黎星月继续打量起那枚窥天珠,投入灵力探查以后,他发现这东西确实是有些蹊跷。若只是普通灵珠,他的灵力无需引入多少珠子便会因承受不住而碎裂,而眼前这个窥天珠却非常稳定,只是里面的黑色雾气变大了一些,在珠子中胡乱转悠着。
他起了点好奇心,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其中,那黑色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膨胀开来,直至最后整个珠子都被那浓郁的黑色雾气吞没。
完全变成了黑色的珠子从他手中缓缓上浮,在他面前缓慢转动着。
黎星月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那枚窥天珠。
就在指尖触摸到珠子表面的这一刻,他感觉一阵眩晕,周围也随之变化起来,黑雾如水墨一般从地面向上蔓延浸染,熟悉的宫殿转瞬间便被黑雾彻底淹没。
这种情况并不算罕见,在进入各种秘境宝地时,便会有这样的感觉。看来这次的买卖不算太亏,这所谓的“窥天珠”还是个藏有独立秘境的宝珠。
黎星月回过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一个未知的黑色空间之中。这地方不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中央处隐约有些微弱的光源,泛着红,像是一簇飘摇不定的小火苗。
黎星月微微颔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黑狐裘,缓缓朝着那道微弱的红光走去。他的脚踩在地面像是踩在水面上,每走一步便荡起几圈涟漪。
走近时,黎星月才发现那红色光源来自一册漂浮着的书,它泛着幽幽的红光。书封是黑色的,上面印着两个鲜红的大字:《逆天》。
这书名起得嚣张,也不知内容当不当得起这名。
待黎星月打开书翻了几页,他发现这书确实算得上逆天,倒不是因为内容多有意思,而是因为这是本簧/书。原本的疑虑逐渐转化为困惑,让他忍不住蹙起了眉。
书中描绘的情节非常荒诞,里面名为沈秋亭的主角不是在双修就是在双修的路上,几乎每个情节都离不开床上那点事,没多少正经内容。
黎星月原以为被这样精巧藏在珠子里的会是什么仙丹秘术,结果就只是本淫/戏话本,也不知是哪个无聊散修鼓捣出来的腌臜玩意。他一时间有些无语,按捺住直接拂袖离开此地的冲动,伸出两节手指随意翻看起来。
翻了几页后,他原先不耐烦的神色收敛了些许。
原本觉得无聊的情节,竟然出现了一些他熟悉的地名与人名。若是一个两个撞名还可能是巧合,但如果书里出现的每个地方,每个人都存在于现实,那就非常微妙了。
黎星月想了想,又翻到了前面几页,一段让他非常眼熟的剧情攫住了他的视线。
2. 药人
[沈秋亭抬头看,就见那身着绛紫衣衫,戴着蛇首面具的男人正高高在上的注视着他。
那男人看了他一会,半晌后才吐出两个字,“地坤。”
“对!上仙!您瞧瞧,这可是个作为炉/鼎的好材料啊,还是个雏儿呢!”见生意来了,鬼市摊主立即起了劲,狠狠拽了下那条锁住沈秋亭的铁链,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到铁笼前,“只要一千灵石,便宜得很!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那紫衣人并不介意他满身的脏污,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他的手腕捏了捏,接着是后脖颈的腺体,最又后点了点胸腹处,在他还没来得及为对方轻薄的举动感到难堪时,对方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坦然的收回手,漠然道:“养条狗都比养个没有灵根的炉/鼎有用。”
修真界豢养炉/鼎通过双修来提升自己功力的做法并不罕见,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炉/鼎的,哪怕杂灵根都比无灵根有价值。和无灵根的凡胎双修,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纯做慈善。
见对方看出眼前这个地坤的缺陷,那摊主谄笑道着抹掉沈秋亭故意涂在自己脸上的泥污,再接再厉的向那紫衣人推销,“那也可以留着当个解闷儿的嘛!好歹品相还不错,价格也便宜,玩死了也不心疼。”
那紫衣人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对于修真者来说,凡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沈秋亭抿着唇,无措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原以为这个紫衣人在得知自己没有修炼价值后会直接离开,没想到对方直接丢下一袋灵石买下了他。
被放出笼子后,沈秋亭刚想站起身,却被摊主又踹了一脚,让他学着其他被买走的奴隶,像狗一样爬行以讨好新主人的欢心。正当他忍着屈辱打算爬到新主人脚边时,那紫衣人却只是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锁链丢到一边,冷冷瞥了他一眼,道:“站起来,跟着。”
沈秋亭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脚似乎都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踉跄了一下,一个没站稳险些又摔倒在泥地里,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
“蠢货。连走路都不会吗。”
话说得刻薄,手却仍然托着沈秋亭,直到他站稳才收回去。沈秋亭有些局促的看着对方精致的华服上本不该沾染上的泥污,但对方全无嫌弃的表情,只是捏了个决,一阵紫光掠过,他身上和自己身上的脏污都转瞬间便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
这便是修真者吗?沈秋亭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中既好奇又艳羡。
前方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愣着干什么,还要我抱着你走不成?”
沈秋亭立马小跑着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今夜的鬼市已近尾声,天光乍破,他看着前方浸浴在晨光中的身影,原本死寂沉黑的眼中隐隐亮起一线光。]
——摘自《逆天》
…………
这段剧情黎星月越看越眼熟。
鬼市,铁笼,无灵根的凡胎地坤。如果不是以“沈秋亭”这个人的视角展开的话,那不就是前几天刚发生过的事吗??
他当时说过的几句话和这书里的“紫衣人”一字不差。
鬼市是修真者的一种临时交易集会,里面通常会交易一些寻常路子买不到的东西。那时黎星月刚得了个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灵兽灵力的丹方,恰好缺几味灵草以及最关键的药人作为药引,便前往附近一个鬼市去寻找合适的材料。
药人相当于无数仙草的容器,其本身也算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因此制作药人也有着非常严苛的条件。地坤和天乾通常都天赋异禀,体质上佳,是制作药人的最佳选择,但若是有灵根,多少会影响到药效,可惜这两类人中鲜少有无灵根的。于是在看到那个无灵根的凡胎地坤时黎星月直接将他带回了幽天宫中,准备将他炼作药人,为后续新开炉的升灵丹做准备。
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就跟随手买株便宜灵草差不多,却没想到从对方的视角看竟然事情会这么复杂。
说起来,那少年似乎确实有跟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当时黎星月完全没有在意,一个随时可能会被宰了炼丹的药人,哪有什么需要记名字的必要。
若不是因为这本古怪的话本,他怕是压根都不会记起有这个人。
意识到这本书并不是本普通话本,而是与自己所在的世界有所关联之后,黎星月凝神继续往后翻看起来,然而越往后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黑。
这本书的主角似乎就是“沈秋亭”这个人,讲述的故事也都是由他的视角展开的。再往后的剧情就是他被带回幽天宫的炼丹室中,被“紫衣人”要求每天进入药池中浸泡两个时辰。
“沈秋亭”以为他是为了养好自己身上的伤,更是对他感激涕零,恨不能以身相许。
然后在某一天,身为地坤的“沈秋亭”突发潮期,将过来检视的“紫衣人”拽进了药池里,真就以身相许了。后面莫名其妙就开始了一些地牢play,卧室play,X药play,甚至在他天天亲自打扫干净都不舍得让哑仆来打理的炼丹室里play。
看到这里,黎星月合上书,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以缓解书内过于奔放的内容。
炼丹室是丹修的命根子,他们竟敢在炼丹室搞!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把之前觉得书里的“紫衣人”跟自己几乎没有区别的想法撤回。像个屁!
缓了会神后,黎星月觉得可能是自己打开这本书的方式不对,所以才会看到如此炸裂的内容。作为一个冷静的修仙之人,他决定给这本书一次机会,于是重新梳理了下这本书的剧情。
这文的主角沈秋亭根骨奇差,却意外成了一位丹修大能(疑似黎星月自己)的炉/鼎,被对方日夜浸泡在药池中重塑根骨。他受尽欺辱打压,被修真界的人嘲讽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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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但却一直保持着一颗善良纯洁的心,结识了几位强大的修士一起打怪升级收集灵药法宝。前期剧情到这里的时候,虽然以自己为主角的那段炸裂剧情让黎星月感到有些不适,但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典型的升级流爽文套路,先抑后扬嘛,他懂。
作为一个喜好收集奇珍异宝的人,他的各种藏书也有不少,凡间那些话本他也经常会看看解闷。
于是黎星月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打算看到主角彻底翻身成长成沈傲天的那天,结果没等到沈秋亭成为沈傲天,反而等到了这篇文的第一篇船戏。就,很突然的,沈秋亭跟丹修大能(疑似黎星月自己)...睡了!
那三万字豪车真是将黎星月的三观震裂成了玻璃渣,久久不能回神,但之前有翻到过这一页,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于是缓了一会后又继续往下看。
黎星月木然的继续看,然后看到沈秋亭跟魔修……睡了,之后又跟青梅竹马的发小…睡了,接着是跟某大门派掌门…睡了,再接着是跟偶然结识的皇子…睡了,再接着跟妖修…睡了,然后是文中一开始就出场,但最后才攻略成功的大师兄周决...不过还没看到两人睡,黎星月就实在受不了直接把书给一把火扬了。
书中有关于“黎星月”的内容其实并不多,因为好景不长,书里那两人搞上不过几日,“沈秋亭”就发现了那道貌岸然的幽天宫宫主的真面目,也得知了自己会被带回来的原因。
两人爆发一段争吵,争吵过程中“黎星月”不慎中了情蛊,然后又开始了一段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狗血剧情,最终“黎星月”将“沈秋亭”关在了地牢中,开始了墙制爱阶段。
他就像是条恶劣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将“沈秋亭”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控制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允许对方忤逆自己分毫。
就在“沈秋亭”即将被“黎星月”废掉圈养在身边之际,他被周决救出去了。此后两人逃离云洲,成了一对患难鸳鸯,这之后“黎星月”就很少出场,基本都是主角“沈秋亭”和各色人马的不可说内容。
“黎星月”再一次出现在书里时已经入魔了,他红着眼睛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沈秋亭,斥责对方的见异思迁,想要将他抢回去。但那眉眼温和的少年只是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你也可以一起来。”
他彻底疯了。嘶吼着要拉着沈秋亭一起下地狱,却被主角团们合作诛杀,这其中还有他那曾一手带大,倾囊相授的大弟子周决。
最终,他身败名裂,孤零零的死在了郊野,被野狗分食了。炮灰反派至此正式落幕。
在消化完这些书中内容后,黎星月面色阴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这就是你的命运。
“很好。”黎星月离开珠中秘境,冷笑着转身朝自己的炼丹室走去,磨刀霍霍,“本座现在就去把这该死的命运给炼了。”
……
3. 恶意
幽天宫地处云洲云幽山,虽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但在云洲也算是威震一方的存在。
由于宫主是个少见的大乘期丹修,更是吸引了不少求丹的各路修真者来访。
在这个修真界中,丹修是非常稀少且尊贵的存在。比如炼气期修为的修士,想要突破到筑基期,就必须佐以筑基丹来提高突破的成功率。修为想要往更高处突破,所需要的珍贵丹药也就越多。
与制作普通药物的药师不同,一名丹修的养成,不仅需要其本身对于炼丹一道的天赋异禀,更对体质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想要成为丹修首先必须得是火灵之体,体内火灵越纯,其炼制的丹药效果也就越好,这种特殊体质极为罕有,因此丹修也在整个修真界中也并不多。一些名门大派之中,一般也就只有一两名丹修坐镇,都是被当成宝贝一样供着的存在。
幽天宫并不算什么名门大派,但却比大多数名门大派还要有名且有钱。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幽天宫是丹修们聚集而形成的门派,而当前世上修为最高的丹修黎星月,就是幽天宫宫主。
修真界中那些极其珍贵稀有的极品丹药,也大多出自幽天宫。就连修真界排名第一的玄天宗,都时常来此求购仙丹。
而且黎星月还不止精通炼制筑基丹洗髓丹这种常规丹药,他更擅长炼制的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丹药,比如什么驻颜丹,销/魂丹,浓情蜜意散之类听名字就知道不太正经的丹药…生意倒也算不错,每次一开炉,都有一群修士争先恐后捧着灵石法宝前来求购。
毕竟相比起老老实实吸收天地灵气吐纳修炼,这个世界的“天道”似乎更偏爱于双修之道,找个道侣欢/爱一夜,抵得上一个修士十年苦修。这些听起来很像是歪门邪道的丹药也因此成了比筑基丹更抢手的存在。
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实力决定一切,既然能花更少的时间精力轻走捷径,谁还会特地去走崎岖的山路自讨苦吃?
黎星月也乐得为那些想要爬得更轻松些的修士提供便利,炼制他们需要的丹药,再收取自己应得的报酬,各取所需。
黎星月以往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对情爱没什么想法,但也并不排斥,如果能迅速提升修为,或是能让自己的丹术更精进一些,他并不介意与他人双修。但在接触到那枚窥天珠看到那与自己所处的世界一模一样的话本后,他突然感觉原先的世界似乎在他面前散去了一些混沌不清的迷雾,露出内里扭曲畸形的真面目。
他自山顶的主殿中打开机关,从亮如白昼的主殿走进阴暗的密道,一路顺着阶梯往下走。
越往下,密道越黑,直到再看不见入口处的微光,他打了个响指,两旁绘着百鬼的壁画便亮起幽幽荧光为他引路。
与其他热衷于提升灵力或是寻找稀有法宝的修士不同,黎星月只对炼丹感兴趣。他专精于炼丹一道,喜欢钻研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丹方,对于炼丹所需要的器具药材也非常讲究,光炼丹炉就有几十座,在他最重视的丹室中,更有一个巨大的神品法宝离火炼心炉。
在丹室周围,还有几间药房用来养药人,那些药房中都修有药池,用来炼药人。
黎星月养了不少药人,都是黑市买来的一些凡人或是捡来的濒死修士,平时就当是外门弟子养着,好吃好喝供着,需要时抽点血割点肉,若是血放得狠了,就等养好了再取用,若不是必要,通常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毕竟一个药人的养成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财富,对于炼丹师来说也算是一种稀有耗材,死一个就少一个。可惜养了好些药人,各个都不尽如意,始终无法炼出他想要的完美升灵丹。
黎星月刚走进药材室时,就有几个药人忙不迭的跑过来问好。
“师尊!”
“师尊!您今天怎么来了?!”
那些药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也不过是黎星月养的一味药材,甚至还对他感恩戴德,认为他救了自己的命。大抵就算黎星月明说了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千恩万谢的死在他面前。
蠢笨得让他发笑。
黎星月摆摆手,示意他们别挡在门口,可那几人却面面相觑,仍拦在门口没有散去,为首的那个药人谄笑道:“师尊,您是要取什么丹药吗?我去找给您!”
黎星月瞅了他一眼,隐约记起是早年养的一个药人,叫柳生,泡了十几年药池,药性没见养出来多少,倒忠心得像是养了条狗,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后来索性便留作试药人,冠了个外门弟子的名号,让他看守药房。
“让开。”黎星月没空与他闲聊,只想赶紧把那沈秋亭拎出来扔进炼丹炉里。
那几人见黎星月面色不虞,纷纷散开,露出后方药池中的沈秋亭。
药人虽然要经常浸入药池里,倒还不至于要整个人被泡进池子里腌入味。而眼前的沈秋亭脸上都湿漉漉的,此刻正趴在池边大口喘气,他身上都是淤青,几乎没一块好皮,显然是刚刚被人刻意刁难过。
黎星月恍然间想起那书上似乎确实有这么一段剧情,沈秋亭被紫衣人带进幽天宫后让他每日浸泡药池,还亲自喂给他不少名贵药材。这些特殊对待让其他药人对他嫉羡不已,以柳生为首的其他人便会趁黎星月不在时处处为难沈秋亭,轻则谩骂,重则踢打,还将他按进池子里再在他快淹死时把他提上来,时时折磨。
按书里剧情,这事被黎星月发现后出于对自己花了一千灵石药材的维护,他把一百灵石买来的柳生剃了根骨,断了手脚筋,丢出了幽天宫。
至于现在嘛……
“乖徒儿。听闻你快要筑基了?”黎星月见到沈秋亭的惨状,哼笑一声,从紫金蛇的口中随手取出一枚筑基丹,扔给一旁忐忑不安生怕被责骂的柳生,“收好了。为师赏你的。”
……
沈秋亭趴在药池边上,咳呛了许久才缓过神。
他勉力抬起头,血落进眼睛里,将视线模糊成一片猩红。被他视作唯一光源的那袭紫衣越飘越近,直至在自己前方站定,他想出声说些什么,却只是几句嘶哑不成调的“咿咿呀呀”。
按之前那本书里的剧情,黎星月会将这走投无路的可怜少年救出来,替他教训那些欺辱他的药人,再给他一瓶修复伤口的伤药好生安抚,但此刻黎星月却全无兴致陪他演苦情戏。
“看着真可怜。”黎星月蹲下身,捏着沈秋亭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随后有些嫌弃的松开手,拿旁边弟子递过来的干净手绢擦干净手,转头朝柳生抬抬下巴吩咐道:“把他洗干净,喂几颗辟谷丹和软骨散,带去炼丹室。”
在黎星月的吩咐下,沈秋亭很快便被洗干净送到了炼丹室。
几个药人低垂着头退出炼丹室,临走前还带上了门。黎星月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炼丹室,也明确给他们下过命令不得私自进入炼丹室。也曾有过不甘心一直待在地下室收拾药材泡药浴非要跑来炼丹室找师尊的家伙,在进入炼丹室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同伴。
对于那些同伴的去处,他们都有些许隐约的猜想,但他们也只能按下那令他们感到惶恐不安的隐秘猜想,竭尽全力的扮演着好徒弟,好狗,以避免自己成为下一个。
……
沈秋亭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那座足有三人高的巨型红色丹炉,它开了一个一人高的口子,里面黑黝黝的,像一张等待食物的嘴。里面传来奇特的药香,伴随着一股难辨的腥臭味,两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身后一只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无力的倒在炉中。他茫然的转身望向那曾带给他一丝希望的紫衣仙尊,对方就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炉口逐渐关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买下你吗?”他问。
“……”沈秋亭张了张口,声音嘶哑,“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还将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过了几天又像是换了个人,将他逐渐愈合的伤口又生生血淋淋的撕开。
“你会被关在这里四十九天。”黎星月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他,自顾自道,“前九天,你会觉得不疼不痒,毫无知觉。”
求生本能让沈秋亭挣扎着想要爬出去,但被喂了软骨散的他根本挪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炉门逐渐闭合。
“第十九天,你会开始疼,皮肤如同被文火细细的烧。”那有着一双诡异蛇眼的男人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炉灰中的沈秋亭。
丹室中的烛光明明灭灭,将他的脸映照得晦暗不清。
“第二十九天,你会痛苦不堪,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黎星月在炼丹炉外缓慢的踱步,脚步声像催命的锣鼓,一下一下敲在少年心上,让他控制不住恐惧竭尽全力爬向炉门疯狂敲击着炼丹炉壁。但无济于事,普通人对上修真者的法宝,如螳臂当车。
炉门又闭合了些,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线。
少年抬眼透过那道缝看向他,只看到那双浸着恶意的蛇眼盯着自己,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没过多久,最后一丝光线也随着炉门的关闭消失不见。
沈秋亭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疼,还有点冷,他原以为自己被人从地狱救了出来,却又好像落进了另一个地狱里。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修士要杀了自己的家人?为什么他们要将凡人当成牲畜一样买卖?普通人就活该被那些修士当成草芥肆意玩弄作践吗?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悄然滋长,蔓延,生根发芽。
他竭尽全力,朝着炉壁恶狠狠砸了一拳。
炼丹炉没有丝毫损伤,他的手被炉壁上镌刻的符文印磕破,留下一个斑驳的血印。
……
黎星月救过不少人,也杀过不少人。
无灵根的地坤凡胎少见,但也不是除了沈秋亭就没有别的了。
“第四十九天……”黎星月从紫金蛇口中拿出一瓶丹药,凑近离火炼心炉晃了晃,里面的金丹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响声,他笑着对里面的人说:“你就会是它们中的一员。”
……
——————————————————
【云洲,云幽山麓。】
……
云幽山麓一座茶馆中,台上说书人讲着故事,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位青年修士正在边喝茶边闲聊。
“他叫什么名字?”背着剑的青衣剑客饮了口茶,问对面衣着华丽的法修。
“沈聆,字秋亭。”沈彦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脖子上有个形似曼珠沙华的赤红色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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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周决闻言,点点头:“我会帮你多留意下的。”
“秋亭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自从那件事后他便没了音信,我找了许久都没能寻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实在迫不得已才来找你帮忙。幽天宫内往来交易的修士比较多,想必消息也比我灵通,还望周兄多多帮我留意,在下感激不尽!”
周决摆摆手:“无妨,举手之劳。”
他与沈彦是多年好友,对于他家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沈彦是毗邻云洲的千水国皇子,他的母妃沈汐原是风灵门的女修,因风灵门成为千水国护国宗门,被迫入宫与国君联姻,然而诞下沈彦后便与国君和离,脱离风灵门,之后又与一个凡人有了沈秋亭。自沈汐走后,沈彦在宫中身份尴尬,所幸她给沈彦留下了风灵门修真法门,加之沈彦本身天生水灵根,修行不过十余年便成了风灵门中佼佼者,之后更是被掌门破例收作亲传弟子。
风灵门掌门的下一任准候选人的身份远比凡人皇子要尊贵,自那之后沈彦在千水国的处境才算是好了些,也方才有能力寻找自己在宫中严禁被提起的母亲。
可就在找到沈汐后不久,沈汐一家被害,沈秋亭也自此下落不明。
沈彦最后打听到关于沈秋亭的消息是在修士黑市中,想必是被黑市修真者买走了,凡间消息倒是好打探,可修真界却是各有领域界限,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处于中立的丹修聚集地幽天宫或许能打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对于周决来说找个人不算什么麻烦事,能帮则帮。便爽快的揽下了寻找沈秋亭这件事。
这时,茶馆台上的说书人正聊起云幽山上的那名仙人,周决放下手中的茶,转头看向台上,专心听起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修真者多不屑与凡人共处,各辟灵气充足之地作为自己的仙府。争夺宝地之事也时有发生,云洲这一带灵气充沛,素来是各仙门世家争夺之宝地,但几百年来谁都能没能争得主位,以至于此处频繁战乱,民不聊生,尸横遍野。直至某一日,那灵力最为充足的云幽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位仙君将此地作为自己的仙府,就此长居了下来。”
“那位仙君居于此处后,也不知为何,那些争夺不休的仙门都避让开了这块区域,再不来此斗法,就连毗邻此地的千水国与乌有国都各自收了驻兵,不再开战。往年的纷乱之地竟就此成了片世外桃源。”
有茶客在下方问:“那看来是位相当厉害的仙君了,他到底是有什么本事才能让那么多方势力都拿他没辙?”
“我们这些凡人怎么能知道。我只知晓那位仙君不入凡尘不问世事,只偶有几次在凡间因旱灾大行祭祀礼时现身,布施雨术让久旱的土地再沐甘霖。小时候我有幸遥遥见过一次……”老说书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满脸都是钦佩,“那真是一场……神迹啊。”
那场旱灾持续了整整三年,导致凡间死去的百姓不计其数,即便是有大宗门护着的地方,都没能幸免于难。毕竟修真者虽然对于凡人而言与神无异,能拥有扭转天灾的能力的却寥寥无几,而大范围施雨这种术法会消耗修真者大量修为灵力,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那位仙君却出现在云洲上方。
云层聚集在那仙君身周,令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隐约瞥见他衣摆上如蛇一般的暗纹,似乎与他身周的云雾延连在一起,云层迅速翻涌着,紫色闪电在他指尖直射入云层,骤雨顷刻间便泻了下来,那久旱的土地被饱含灵气的雨水润泽,只眨眼功夫便生出草,开出花,干涸的河床迅速蓄起澄澈的水,奔腾着一路往前。
死气沉沉的世界转瞬间便变得生机勃勃,人们在雨中互相泼洒着雨水狂欢,庆祝这神赐的甘霖。
那仙君既不参与他们,也没有就此离去,就那么遥遥在云端看着,待到雨水降足,便收了神通,云雾蓦地一卷,他的身影便又消失不见了,大抵是又回到了山上。
那是令老者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此后云洲几乎每家每户都会供着一座紫霄仙君的雕像,甚至集资建观供奉香火。
凡人不明白修真者与神仙的区别,在他们看来,有能力救他们的便是神仙,对于他们而言,那位仙君便是这片土地上的守护神。
“……自那之后,云洲人便冠他以紫霄仙尊的尊称。你见到的那些神像,便是拟着那位仙君的模样雕出来的塑像。”
“那位仙君当真长这样?”少年有些怀疑的看着说书人从怀里拿出一个一脸胡子身形壮硕的雕像。
老者轻咳一声,“那自然……不一定是。紫霄仙尊现身时身周总是云雾缭绕,谁都没见到过他的真实模样,我们也就只能按自己的想象来描摹。”
“虽然不一定像,可这份诚意确实实实在在的,向雕像许的愿,仙君自然也能听见。”
“真的?”
“真的。只需要十文钱,便能得仙君庇佑,多划算!”
“好吧……那来一个!”
雕像转瞬间便被虔诚的信徒们抢购一空。
……
“……”周决见到那雕像模样差点绷不住笑出声。随后扔下一锭银子,向那老者买了他手里的最后一个雕像,打算带回去给师尊瞧瞧,在山下平民眼中他的这副英武模样。
4. 无情道
“紫霄仙尊……在这些百姓口中像是个无所不能普济众生的大善人。”沈彦看着那雕像,无端的觉得哪里不太对。作为风灵门的修士,对于幽天宫宫主黎星月此人,他也曾听过一些关于对方的传闻,死在他手里的修真者可不少。
每每提及这位仙君,宗门内的长辈也都是咬牙切齿称他绝非善类,告诫他少去招惹。与周决以及云洲这些百姓口中的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那是自然。”见对方质疑自家师尊的为人,周决面露不快,“不仅如此,师尊他也不像那些将凡人视作草芥随意打杀的修士,反而会收他们入门,教他们仙法傍身。幽天宫中的弟子大都是没什么修仙天赋的凡人。”
修真界与凡间一直都泾渭分明,那些仙门世家大都圈地而居,凡人如果不是天降机缘,恐怕穷极一生也摸不到修真之道的边缘。
世人皆求长生,但长生也分阶级,不是谁都能求得来。
沈彦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
周决其人相比于剑修更像是凡间的剑客,有股子侠气,作为朋友也非常讲义气,为人却多少有些一根筋,旁人说不得他师父一句坏话,但凡被他听到,都要提着剑跟人争辩许久。
“我只信我亲眼所见。”周决摩挲着手中那与自己师父全然两模两样的木雕,“当年我所在的村子被恶人屠了个一干二净,是师尊把我救了出来,收我为徒,引我入修真之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他身边,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他转头望向窗外隐没入云层的云幽山,加重了语气:“我不信那些外人说的,一个字也不信。”
恰在此时,一只纸鹤翩跹落在窗边,周决见了,脸上表情顿时舒展开来。他打开纸鹤看了眼,上面只写一个字:回。
周决站起身在桌上放下茶钱,朝自己好友道别:“师尊召我过去,沈兄,我就先告辞了。若有你弟弟的消息,我会尽快告知于你。”
说罢,也不等沈彦多作挽留,便转身出了茶楼,召出一柄古朴木剑御剑前往云幽山。
……
——————————
……
“这些是……什么?”
“……是……尸体。”
“竟然会有这么多……那蛇妖果然藏身在此处!”
“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在阴暗的洞窟中行走,脚下是厚厚堆摞在一起的白骨,每踩上去便会传来“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声音,幽深的蛇窟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在洞穴更深处,传来什么人窸窸窣窣在吃东西的声音。
村民按捺住恐惧,往更深处行进。
到了那蛇窟最深处,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那是个年幼的孩子,约莫五六岁,许是饿得狠了,正趴在一堆血肉上啃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停下原先的动作,转身看向村民。
红色异瞳在火光下像是一双怪异的蛇眼,阴冷,诡谲,令人不寒而栗。他依依不舍的咬下一块血肉衔在口中,又如蛇一般爬行着缩回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脸警惕的注视着眼前的几位不速之客。
“那是……”见到那孩子诡异的蛇瞳,村民们惊恐不已,看向最前方的壮硕男人,“村长,那不是你老婆生的那个蛇眼小孩吗,你不是已经把他祭给上仙了?他没死?”
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呸了一声,“什么我的小孩!我怎么可能养出这种东西!肯定是那贱人背着我做了什么,我当时让那贱人动手杀了他,她没肯照办,我就把他们一起扔河里了。没想到那女人死了,这鬼玩意倒是活下来了!”
“他果然是蛇妖转世!当时就该直接杀了他!”
有人犹豫着说:“可是……那只是个孩子……”
“孩子?!”另一个方脸男人举起柴刀指向那蛇眼孩童原先吃东西的地方,怒道:“你没看见他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另外几人这才注意到那孩子嘴里叼着的东西,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也不再犹豫,拿出各自的武器,准备将这食人的蛇妖杀死。
正在此时,原先警觉盯着他们的孩子却突然欢快的叫了一声,“娘亲!”
为首的男人闻言愣了一下,他母亲的尸体早已浮上河岸,被自己亲手焚烧殆尽,既然如此,那他口中喊的“娘亲”又会是什么?
随着一阵低沉的窸窣声响起,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黑暗中悄然逼近。
未等几人反应过来,一条黑色巨蛇犹如一道闪电般从黑暗中窜出,黑色的鳞片在微弱的火光中泛出诡异的光泽。
“快!别让它靠近!”一个声音尖锐的响起。
几个村民这才反应过来,拿起自己的武器朝着巨蛇的脑袋砸去。然而巨蛇却丝毫不受这些微薄攻击的影响,反而愈发狂暴。它猛烈扭动着身体,宛如一根钢索,转瞬间便将两个村民缠在一起,粗大的身躯如同绞索一般勒紧,发出骨骼被勒断的脆响,那两个村民从中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见到这一幕,其他村民都不敢再上前,但出口被巨蛇挡住,他们无处可逃,最后只得拼命一起往出口处冲去。
很快,那几个村民也成了蛇窟中的新尸体,只一个村民趁乱逃了出去。
巨蛇也没有再追出去,只是咬碎了那几个村民的脑袋,安抚着受惊的孩子。
“娘。”孩子见那些外来者都被杀死,咯咯笑了起来,随后贴在巨蛇的身边,亲昵的蹭着她,“娘亲……玩。”
黑色巨蛇想了想,从口中吐出一个男人,那男人虽然衣着华丽,但脸色青紫,显然已经死了好一会了。
孩子熟门熟路的扒拉起那男人身上的东西,可惜这个玩具身上什么好玩的也没有,只有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麻布袋。然而他往里掏了掏,却发现里面的东西有很多,怎么也掏不完。
有发光的石头,照不出人的镜子,还有一摞摞他看不懂的书。
好在其中有一本书字并不多,全是图画。他便照着那书上的画跟着做,没想到他照着做了没多久,原先虚弱沉重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
他合上书,看了眼书上的三个字。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会识得这书上的三个字原来写得是“无情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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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月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寝殿中。身上披着厚厚一层绒毯,床边坐着一个人。
那人正端着一碗热汤,小口吹着。见黎星月醒了,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师尊,您醒了。我方才见您在主殿睡着了,怕您着凉,便擅自将您带回来了。”
修仙之人哪会着凉,但周决知晓他有旧疾,每逢冬日便嗜睡怕冷,总归还是回寝殿睡得好。
黎星月看了周决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汤,抿了一口。
是碗红豆汤,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自从知道黎星月嗜甜之后,周决便会时常会做些凡间的甜食给他吃。有时是糕点,有时是甜汤,他第一次做的便是红豆汤。
那时他还是个不及黎星月腰高的小少年,扎着马尾,踮着脚也堪堪能够到爨灶,将脸熏得黝黑,做出来的也实在不怎么好吃,但黎星月还是违心的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评价。
自那之后,周决便像是得了什么鼓励,隔三差五就要撩起袖子下厨美其名曰要给师尊做好吃的。
“你不适合修无情道。”黎星月递回空碗,突然道:“有情是人之常情。去情修道,是舍本逐末的下下策。”
周决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准备转修无情道的事。
能短短百年间到达金丹期其实已经是修真者中的翘楚,但黎星月还是嫌他修炼速度太慢,他便想和师尊一样修习无情道以精进自己的修为,之前也与他商议过。
当时黎星月并没有说什么,此时却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他有些困惑,“师尊,既然您认为有情是人之常情,那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修无情道?”
黎星月闭着眼靠回床榻,漠然道:“我没得选。”
……
他照着那本书修炼了一年。
一年后的某一天,一群村民簇拥着一个白衣人闯进了他的家。
黑色巨蛇护着身后的孩子,被那白衣人用发光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村民们为民除害将它乱棍打死,它的皮被剥下,肉被煮炖,骨头被浸入酒中。
他躲在角落里,看着那白衣人高高在上,自蛇腹中取出一枚内丹。
“竟然已经结丹了。恐怕再过不久,就能化形了吧。”他收起蛇丹,看向角落里的男孩,“竟然将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养。真是……”
“仙尊大人,这蛇妖之子要怎么办?”有村民在旁问。
“我只除妖,不伤人。”白衣人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便转身施施然离开了蛇窟。
“咱们可不能留后患!”
“杀了他!”
“杀了他!”
留下的村民举起刀,不断朝他逼近。
他再次没了倚靠,只得拼命想办法自救,思来想去,也就那书内的东西似乎有点用。
他胡乱的用着书内学来的术法,歪打正着的使出一招障眼法,召出一团白雾迷住村民的眼,趁乱逃了出去。
……
他没有选择。
他是修了无情道才误打误撞踏上修真路勉强活了下来,而非在无数条修炼途径中选择了无情道。
5. 双修
在周决的印象里,师尊总是无所不能的,绝不会有“没得选”的时候。
他头一次见到黎星月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修为高深的丹修了,并不曾了解他的过往。只从下山历练后在各个地方听过有关于自家师尊的一些零散往事,大多也是赞誉他仁善慈悲,或是诋毁他心狠手辣。修真界对于黎星月的评价也总是两极分化,说什么的都有,但只有一点两方都达成了共识……
黎星月是个不世出的旷世奇才。
修炼就是在与天争命。修真界并不乏根骨奇佳之人,但即便如此,都至少要耗费几百甚至上千年才能修至化神期,而且这还是在能非常顺利渡劫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修士穷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境界顺利渡劫,就这么生生耗完与天争来的寿元无法更进一步。
而黎星月百年元婴,两百年就化神,短短三百年不到就突破至大乘期,这修炼速度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是快得骇人,期间甚至都没人听说他有渡过什么劫。
有人说他杀亲证道才能修炼这么快;也有人说因其本身是中庸,天生对情爱不敏感,加之修的又是无情道,这才导致他修炼速度极快。
总之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
他就像是突然而至的一个谜团,没人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紫霄仙君从哪里来,归于哪一仙门世家。他并不常与其他修真者往来,却偏生法力高强,甚至拥有呼风唤雨之大能,年纪轻轻实力就堪比各仙门坐镇长老。纵然有人心生歹意,却从来没能从他手下捞得过好处,倒是因此丢了命的不少,时间一长也便就没人再敢来招惹,云洲一带便成了他的管辖地,甚至有修真者想要开仙门都得来向他知会一声,生怕冒犯这位神秘莫测的仙君。
这样一个天道宠儿,实在很难想象会有“没得选”的时候。
“为什么会没得选?”周决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黎星月仍然闭着眼,睫毛如同细密的羽毛,轻柔地垂落在眼下,投下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影,“我也曾是个凡人。”
“我自有意识以来便是在一个蛇窟里长大,一条黑蟒是我的养母,它时常叼来些死兔子和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而道:“……给我吃。我也是命硬,就这么活了下来。它常出去觅食,留我一个在蛇窟里,蛇窟有许多它叼来的杂物和尸体。我那时还小,并不清楚那些尸体意味着什么,闲来无事便会搜寻它们身上的东西玩儿,偶然在一具尸体上找到了一本图谱和几个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图谱里的动作练了起来。”
很多关于自己的事黎星月并不曾与其他人说,此刻对于周决的追问,倒是没什么忌讳的直接告诉他了。
周决微微一愣,没想到向来寡言冷淡的师尊会主动对自己提起过去的事。他原以为以师尊的行事风格来看,更像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世家子弟出身,没想到还有如此卑微的过往。
黎星月在谈起自己的过去时始终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具尸体是个修真者,图谱是他的修炼法诀,那几个古怪玩意儿是他的法器。”
周决恍然,“那图谱就是无情道?”
黎星月点点头。
“后来呢?那黑蟒……”周决虽然知道黎星月喜欢养蛇,但却从未见过他口中提及的那条黑蟒。
“没过多久,黑蟒被一群人闯进蛇窟乱棍打死,他们说我是蛇妖之子,要将我一起杀了。”说到这里,黎星月睁开眼,眼中掠过一丝杀气,“我那时也就五六岁,打不过那群人,便用那法诀上学来的障眼法迷了他们的眼趁机逃了出去,一路上靠那本图谱上的几个小术法坑蒙拐骗骗吃骗喝,就这么长大了。后来有修真者发现我身上有法器,想来争夺,我便把他杀了,夺了他的功法法器。这么一路走过来,就走到了现在。”
周决也没想到师尊曾有那样的过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原以为他的师尊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世间疾苦,却不曾想原来他都曾亲身经历过。但他左思右想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个言辞冷肃的仙尊坑蒙拐骗时的模样。
从周决跟在黎星月身边时,他这位师尊便很少将情绪表现出来了,但偶尔也会笑,会怒,会有属于人的七情六欲,但随着师尊的修为愈加精进,他能明显感觉到黎星月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如今的他,笑并不是因为觉得开心,怒也并非是生气,似乎只是觉得该这么做,皮囊便做出了相应的表现。
他突然隐约意识到了黎星月所说的那句“去情修道,是下下策”是什么原因了。
周决听闻过无情道这一路子的修真者,那群修真者通过断情绝爱来巩固自己的修为,有过激者甚至会为了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而去杀害自己至亲至爱之人。
可黎星月唯一的至亲黑蟒早已被杀,时至如今周决都不曾见过他身边有什么交好的道友,恐怕至爱也是没有的。
“师尊……您现在比较亲近的人……该不会只有我吧?”想到这里,周决忍不住战战兢兢的问。
黎星月扭头看向周决。
他一双如蛇一般的眼漠然注视着周决,冷漠疏离,让周决突然感觉自己的背脊有些发冷。然而黎星月见他这副紧张模样,蓦地笑了,如冰川融解,化为一潭温池。
“你还不够格。”
语调中带着久违的调侃与嘲笑。
“……”周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伤心。
青年垂头丧气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对着木雕酸溜溜道:“是是是!我只是您座下一个小小弟子罢了,就算陪在您身边百余年,天天给您端茶送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都远算不得是亲近之人呢!”
黎星月看见他手里的木雕,也凑过来看。他随意地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周决肩上,捏起周决手中的木雕放在眼前,仔细打量,“这是什么?”
黑如绸缎的发丝从他肩上流下,有几缕掠过周决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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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让他莫名感觉有些紧张。
离得近了,周决能闻见他身上特有的一种香,冷淡,清浅,若有似无。像他这个人一样,离得再近都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怎么也看不透他真实的模样。
中庸是没有信香的,这大概是师尊身上的体香。
这个念头突兀的窜进了脑子里,让周决有些心猿意马。他磕磕巴巴道:“是……是从山下买来的。那些镇民都把它当成您给供着呢!”
黎星月面露嫌弃,把那木雕丢回周决怀里,“真丑。”
周决转过头,视线下移,看着师尊发旋。小时候总是要仰着头看师尊,总觉得他高得像是天边的月亮,怎么努力踮脚都够不着。
但自从长大分化成天乾后,他发现原来师尊并没有那么高那么远。他现在的个子就已经快跟师尊一样高了,以天乾的特性,或许再过不久还会比师尊要再高上一截。
他已经从被保护的那个凡人小孩儿,长成了可以保护师尊的剑修了。
师尊的黑发有几缕蹭在自己颈边,有些痒。周决伸出手,手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头发,看看是不是想象中那样柔软,但在即将触及到发丝时又及时停住,收了回去。
周决移开视线,正襟危坐,“话说回来,您这次召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黎星月“噢”了一声,支起身:“召你回来确实是有事要跟你聊聊。”
“是什么事?”
“你的修行速度太慢。”黎星月走下床榻,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徒弟,“我在想……你要不要找个道侣双修试试。”
虽说周决的修炼速度在修真界已经算是数一数二,但对于黎星月来说还是有些太慢了。周决的根骨和天赋都极佳,这也是黎星月会救下他收他为徒弟的主要原因。他一路以来的表现也都不差,算是同龄修真者中的佼佼者了,可黎星月需要的,不能只是一个“不差”的徒弟。
无情道虽然修炼速度快,但以周决的性子恐怕不一定合适。思来想去,也就双修这一条路或许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他的修为境界。
“……”周决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道侣,双修这样的词从黎星月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道……道侣?和谁……”
“你想和谁?”
周决的脸一红,“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怎么突然提……提这个?”
黎星月在见到书中自己的结局时确实非常不高兴,但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又觉得这珠子和话本的出现实在是有点蹊跷,若是因为一个话本自己就被牵着鼻子走,那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话本是真的。那既然故事中周决与那沈秋亭情深意重,与其自己被牵扯进去搅浑水,倒不如直接成全他俩。这样周决修为能进一步,沈秋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么浪,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样想着,黎星月便打定了主意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跟我来。”
6. 师门宴
周决讷讷道:“……去哪里?”
“我有个人选,想来你应该会喜欢。”想了想,黎星月又补充道:“……虽然只是个无灵根也无甚天赋的凡胎。”
原以为一向听话乖顺的周决会欣然应下,没想到对方却站定在原地,连连摆手:“这怎么行!”
黎星月见周决推拒,思忖片刻,恍然道:“你是觉得和无灵根的凡胎双修没什么用?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给他重塑下根骨并不算什么难事。”
“不是这个原因!”周决从来没觉得师尊这样难以理解过。在他看来,道侣是两情相悦才能结契的,双修也该是与钟情之人做的事,但似乎黎星月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眼里双修与寻常吐纳修炼无异,道侣就像是一样无关紧要随意就能招来唤去的双修器具。
“道侣哪能……哪能这样随意的!”周决结结巴巴道:“况且我与那人都没见过面,怎么能说双修就双修,这……这未免也太唐突了!”
黎星月闻言,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先前因为他看到了话本中的内容,直接将沈秋亭扔进了炼丹炉里,所以周决和沈秋亭到现在都还没能见过一面。
而且那话本中周决走的是纯情派,带沈秋亭逃离幽天宫后两人才渐生情愫。没有任何潮期、药物的外因,在最后才心甘情愿被攻略成功加入后攻团。
“……也是。”既然周决没打算双修,黎星月也不勉强,“那你要自行勤加修炼。再懈怠下去,你小师妹的修为可就要超过你了。”
见师尊没再要求他找人双修,周决顿时松出一口气,“……是。”
“对了。过两日你师弟师妹们都会回来一趟。”既然双修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黎星月转头便将沈秋亭还被关在炼丹炉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吩咐周决道:“师门宴的事,还是由你来安排。”
周决应下,目送师尊转身离开寝殿,猜测他大概又是要去地宫修炼了。
虽说黎星月天赋异禀,却仍然在修真一道上异常认真,他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炼丹室里钻研新得来的丹方,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师门宴啊……
周决有些头疼,又得应付那几个难缠的师弟师妹了。
……
——————————————
黎星月门下弟子许多,但真正得他亲自教导成了内门弟子的只有五个。
大徒弟周决,十七岁时分化为天乾。个性爽朗豁达,也是几个弟子中看起来最不像修士的一个。他专修剑道,走的是正派的路子,法宝是一柄仙品木剑,名字和模样一样简易普通,唤作“青木”。若不是剑柄上有几个青色符纹,看上去就跟寻常木剑没什么区别。
二徒弟林正卿,四十九岁时分化为天乾。原先是凡间的商贾家主,机缘巧合踏入修真道时已过耄耋之年,虽然在筑基后样貌重回了二十多岁的模样,但还是保留了一头鹤发。与黎星月一样是个丹修,其人严谨端庄,不苟言笑,喜着白衣,常被人误以为是玄天宗弟子。法宝是一枚形似竹筹的仙品法器,名为“命理筹”。
三徒弟金旭荣,十四岁时分化为地坤。以武入道,是个修真界罕见的肉身武修,身形高大,浑身肌肉,与常人印象中的地坤截然相反。法宝是一柄一人高的斩/马/刀,名为“折金”。
四徒弟晏瞿,十二岁时分化为中庸。懦弱寡言,是几个徒弟中道行最微弱的,身为妖修,人形都尚未稳固。原型是紫金蛇,常盘踞在黎星月手上,十分粘黎星月。它无需法宝傍身,自身就是个浑身是宝的灵兽。
五徒弟江盈盈,二十九岁时分化为地坤。生性洒脱多情,虽在常规修炼之道上进展缓慢,却在合欢道上一骑绝尘,是师门中修为仅次于黎星月与周决的金丹期修士。法宝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形似长生锁的法器,名为“钟情锁”。
几个徒弟并不都在幽天宫,但每隔十年,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回幽天宫聚上一回。
师门宴上,表面和睦,暗潮汹涌。
几个弟子除了周决外,手中都各持云洲几座城池,既除魔卫道,也掌控一方资源。
手持最富裕南方五城的小徒弟江盈盈一袭绿衫,身披一条绿绮罗,模样娇俏可人。她拾起一串葡萄,用嘴叼下一枚,渡给身旁一脸羞怯的清秀少年,少年衔过葡萄,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左右为难。
原先笑吟吟的绿衣少女声音蓦地冷了下来,“小心肝儿,是嫌我喂的不好吃?”
“不……不是……”少年慌忙吞咽了,眼中掠过一丝恐惧,“我只是,只是头一次来,有些紧张……”
掌控西面七城的林正卿一头白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端方周正,见到这一幕,微微蹙起眉,转开了视线。
管辖北边六城的金旭荣双手抱臂,嗤了一声,“师门宴上还带来这些玩意。辣眼睛。”
“师尊疼我,从不介意我带小情儿来,你急什么。”江盈盈也不恼,笑道:“听闻师兄辖下的流岚城近来时常有魔道中人来犯,伤了不少百姓。既管不好手中的城池,那不如就松开口,留着让我来。”
金旭荣竖起眉,“师妹又要管俗事,还得分心照顾身边的莺莺燕燕,怕是抽不出空来管。”
正在此时,林正卿在旁凉飕飕道:“说起来,前些时间我听说师妹所在的饶山出了个灵脉,近来怕是忙着开采灵矿吧。若是忙不过来,我倒是可以抽闲来帮上一帮。”
江盈盈回嘴:“大可不必。林师兄您还是先管好自己罢,临界的乌有国可还在对您的榕江城虎视眈眈呢。”
管辖中央一城的晏瞿乖巧的坐在末座,他修为微末,人形不稳定,话都说得不利索。尚没有上桌分蛋糕的资格。
黎星月好整以暇的坐在上座,支着脑袋看着下方几个徒弟吵吵闹闹。他对于自己的弟子没什么管束,对他们的指导也只是基于修炼上的,至于长成了什么样的修士他并不关心。
他听闻远疆有种秘术,名为“蛊”。那些秘术师会将许多毒虫放在一个器皿里,让它们互相争斗吞食,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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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剩下不死的那只毒虫便叫作“蛊”。
对他而言,养徒弟跟养蛊也没什么区别。
做得好,赏。做得差,那便等着它被其他虫子咬死就行。
他有五个亲传弟子,可不是因为他只收了五个徒弟。
……
眼见几人要吵起来,周决作中调解,“都是一个师门的,何必为了些身外物伤了和气。”
“大师兄自然是瞧不起这点身外物的。”江盈盈瞥了周决一眼,冷笑道:“毕竟师尊最疼您,什么都会是留给你的。哪看得上凡间这些个细碎杂物。”
林正卿和金旭荣闻言也不吭声了。
幽天宫中的秘宝库只有周决知道位置所在,藏书阁只有周决有钥匙,就连师尊收纳各种仙丹的地宫,也只有周决能打开。凡间再多俗物堆叠起来,其价值也比不过修真界一件神器法宝,一枚起死回生丹。
“我没有……”周决向来不比这几个伶牙利嘴的师妹师弟,只能苍白无力的辩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黎星月敲了下桌子,众人顿时都收敛了神色,坐回各自的位置上,“我让你们每隔段时间聚一次,可不是为了听你们吵闹的。都说说各自的修炼进度如何了。”
几个徒弟各自汇报了进度。
大师兄周决仍然是师门中除黎星月外修为最高的,如今已到金丹巅峰,再过不久就能突破至元婴。
小师妹紧随其后,金丹初期。林正卿与金旭荣伯仲之间,凝元巅峰,即将结丹。
晏瞿依然垫底,尚在炼气期。不过虽说道行最低,实战却不一定弱,因其本身毒性,大乘期的大能恐怕都要畏它三分。
黎星月听了弟子的汇报,有些不高兴,“除了盈盈外,你们其余几个十年过去竟毫无长进。”
“……”几个徒弟都是面色微变。
“收宴后,流岚城与榕江城交于盈盈管辖。”黎星月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看向二徒弟和三徒弟,“没意见吧?”
就算有意见恐怕也不敢提,两人低下头,“弟子全凭师尊吩咐。”
正事结束,黎星月一抬手,众人终于开宴。
开宴后,尘埃落定,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几个徒弟也闲谈起来。
“说起来,师妹,你怎么又换道侣了,上回还是个清冷女修……这会又换了个男鬼修回来。”金旭荣突然问。
“你个老光棍懂什么。”江盈盈搂过身旁那少年,舔了舔他的嘴角,“人生漫漫,总要一一都尝过才知晓哪个最合适。你说是吧,小心肝儿?”
少年红了耳朵,支支吾吾不说话。
金旭荣显然对这小师妹的做法不太认可,“情之一字,还是该慎重对待。”
“师尊,您倒是说说,三师弟和小师妹哪个更对?”林正卿转头问黎星月。
“各由本心。”黎星月对几个孩子的吵闹不是很感兴趣,“你师弟对,你师妹也对。既不是同道中人,何必非要争个对错。”
7. 返生丹
林正卿颔首,“师尊教诲得是,是徒儿狭隘了。”
江盈盈朝林正卿做了个鬼脸。
正在此时,突然一道惊雷落下。
“江盈盈!你给我滚出来!”一声厉喝伴着轰隆雷声传进殿中。
“……”
几个师兄弟顿时面面相觑,随后齐齐看向江盈盈。
金旭荣幸灾乐祸的朝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笑道:“听这声音,约莫是上回那女修追来了。听闻那位可是玄天宗的掌上明珠,修为远在你之上呢。”
“呿,真晦气!”江盈盈听到那声,丢开怀里的鬼修少年就要开溜。刚跑出两步,就被一条形似闪电的银丝卷住动弹不得。
那白衣女修踏步进来,见到座上的黎星月,也顾不得找那江盈盈算账了,躬身道:“紫霄仙尊,没想到您也在这里。晚辈无意叨扰幽天宫,只是我与江盈盈有些私事未了,方才贸然来此处寻人,还望仙尊体谅。”
黎星月不甚在意的摆手,“无妨。”
江盈盈被银丝层层裹住动弹不得,鬼哭狼嚎道:“师尊救我!”
座上师尊淡定的拿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改日我唤正卿去玄天宗接你。”
嚎声更响亮了。
那女修也不多说,朝黎星月作了个揖,之后便拎着江盈盈离开了。
……
这短暂的小插曲过后,黎星月突然对周决道:“你去地宫,把伐骨丹拿来。”
“是。”周决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转身前往地宫。
待周决离开,席间氛围顿时冷了下来。
金旭荣往桌上锤了一拳,“这玄天宗真是越发目中无人了,竟就这样闯了进来。当我们幽天宫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后花园吗?!”
一直没说话的晏瞿神色也冷了下来。
“这玄天宗宗主微生晁前些时日突破大乘期进入了渡劫期,另两个长老也已达大乘期,正是势头盛的时候。”林正卿神色阴郁,“方才那女修是微生晁的内门弟子庄雪颂,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元婴期,将来成就恐怕不一定会比微生晁低。”
金旭荣怒道:“微生晁一直在施压让师尊开炉炼返生丹,之前势均力敌尚能应付,恐怕等他稳固境界以后就又要来找麻烦了!这返生丹哪是说炼就能炼的,他倒好,张口就要,可炼这丹折损的可是师尊的修为和寿命!”
黎星月望着杯盏中摇晃的茶液,沉默不语。
他先微生晁一步至大乘期巅峰,但不知为何迟迟都没能突破境界,什么仙丹都不起作用,如今竟然被他先一步突破了境界。以往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之后的处境怕是会对自己非常不利。
得抓紧时间了。实在不行……
他微微眯起眼,视线冰冷的落在周决空着的座位上。
过了一会,林正卿突然道:“真好啊,大师兄。什么琐事都不必管,什么脏活累活都不用沾,真就跟个正道大侠似的。”
“我留着他,自是有另外的用处。”黎星月看向自己的二徒弟,“怎么,想取代你大师兄的位置?倒也不是不行。”
“徒儿不敢。”林正卿犹豫着说:“只是师尊,总不能一直让他就这样置身事外吧。我们其他几个师兄妹可都是在外豁出了性命替您做事的,而大师兄呢?他有替您想过幽天宫如今的处境吗?那些个正派魔道,都当幽天宫是块肥肉,一个个的可都在虎视眈眈紧盯着,巴不得上来啃一口呢!他倒好,一会救这个,一会帮那个,上次为了几个凡人还险些把我安排的妖兽给杀了。”
紫衣仙尊仍然懒懒斜倚在上座,声线冷了下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林正卿意识到自己多言了,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说。
黎星月虽然平常看起来和蔼可亲好说话,但若真要得罪了他,恐怕会被折磨得求死都不能。
“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懒懒道:“也是时候该教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这时,角落里突兀的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几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在那尝试悄悄溜出师门宴的鬼修少年身上。
“险些忘了。这还有盈盈落下的一只小老鼠呢。”黎星月支着下巴,笑吟吟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极力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鬼修少年。
那少年胆战心惊的看着那面目温和的紫衣仙尊,只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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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像是被条毒蛇盯上了,吓得动弹不得。
大门在此时蓦地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来处理。”金旭荣提起刀,缓缓逼近那少年。
门没过多久就又打开了,里面师徒几个仍在闲谈,角落处一滩不起眼的碎肉很快便被召来的哑仆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
————————————————————
周决虽有幽天宫所有地方的钥匙,但他很少会四处闲转。师尊的地宫和炼丹室也很少来,每次来也都是跟在师尊身边,基本不会单独过来。
他望着那黑沉沉的地宫入口,莫名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去接近。
他逐渐往下走,穿过迷宫一样的药房,跟随直觉辗转着走进最中央的炼丹室中。
在走近那巨大的炼丹炉时,里面突然传出几声细微的声响。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一滞,好像那丹炉里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那种怪异的感觉牵引着他去尝试打开丹炉,将师尊吩咐他去取的伐骨丹抛之脑后。
周决的手触及丹炉表面,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异纹,凑近了,想要听听里面发出声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壁之隔,少年经过几日哭喊,嗓子已经再也发不出声,只能竭尽全力敲打着炉壁。
但在外面的人听来,就只是极其细微的声响。
正当周决打算想办法开炉看看里面的东西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让你拿个丹药怎么拿那么久?”身后突然传来黎星月的声音。
周决微微一惊,收回手,“师尊……”
紫衣仙尊看了眼丹炉,“在好奇里面藏了什么?”
“没有。只是刚才好像听到些声音……”
“竟还有力气闹腾。”听到周决说丹炉里有动静,黎星月也是有些意外,随后又一脸无所谓道:“你要想看,就打开瞧瞧吧。”
周决闻言愣了愣,随后摆手道:“不了,我只是一时好奇。”
既然师尊这样毫不介意别人看里面的东西,想来应该就是些妖兽之类的活物,大概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8.易感期
“那还愣着干什么?”黎星月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仿佛一阵冷风划过周决的耳畔,瞬间将他从恍惚中惊醒,“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周决这才如梦初醒,寻找起师尊需要的伐骨丹来。
不过片刻,他便寻来一瓶伐骨丹,恭敬地递给黎星月。
“随我来。”黎星月接过那瓶伐骨丹,语气没有一丝温度,转身便往炼丹室外走去,周决则紧跟在他身后。
穿过幽深复杂的地下回廊,四周的石壁在幽暗的灯光下逐渐变得阴冷而潮湿,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一间练功房中。
地宫中到处都有这样的练功房,只不过与周决以往见过的寻常练功房不同,这间练功房显得宽敞且华丽,应该是师尊的练功密室。
周决从未见过师尊练功的地方,顿时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
这座练功房大部分空间都被一个巨型温池占据,水面上荡漾着轻柔的涟漪,清澈见底,宛如一面镜子,清晰的映出湖面上的倒影。水汽弥漫在四周,使得周围如仙境一般,而在温池之上,一座精致的连廊将四方连接起来通往中央处的一座亭子。
那亭子四周还挂着几面细薄的白纱,随着白色氤氲的雾气轻柔摇摆,透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床榻。
通常练功房中东西越少越好,并不会放这些东西,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顶多就放个蒲团。毕竟修炼是件乏味且需要沉下心去做的事,东西越多,也就越容易分心。
而这间练功房显然被精心装饰过,不仅有舒适的床榻与浴池,还点着幽幽的香。
周决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眼就看出这种练功房并不是作寻常用途,而是用作双修的,一时间怔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跟随在黎星月身边的这许多年中,他从未见过黎星月有过亲密的道侣,更不用说双修之类的事了,他原以为修无情道的师尊根本不可能会与人双修,但按这间练功房的装饰以及周围的痕迹来看,对方显然经常来这里。
……难怪师尊有时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原来是在地宫里与情人相会吗?
在他忍不住遐想连篇的时候,已经来到亭子前的黎星月转头唤他,“过来。”
周决来不及细想师尊为什么会叫自己来到这里,耷拉着耳朵,挪着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黎星月此时已经坐在那张床榻边,见周决过去,朝他伸出手心。
手心处是一枚黑色的丹药。
周决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黎星月。他有些莫名的紧张……这种环境,这种氛围,难道是……
虽说修真界确实也常有发生师徒恋,动不动就传出某个徒弟堕魔囚/禁清冷师尊,某个徒弟突然犯上要求娶师尊当道侣之类的流言……但这不对吧??
他是天乾,师尊是中庸,那按理来说……
难不成师尊是要……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鬼东西?”黎星月看着周决那面红耳赤的模样,微微蹙眉,“这是伐骨丹,吞下去。快点,别耽误我时间。”
“……”那丝旖旎遐想顿时烟消云散,周决叫苦不迭。伐骨丹是用以淬体的丹药,虽然有提升修炼速度的功效,但吃下伐骨丹后会浑身剧痛,杂质从身体中逐渐排出来,极其难受。难怪师尊会把他带进有浴池的练功室……看来只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按他师尊那高冷毒舌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做得出拉着徒弟上/床这种事。
周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额前的碎发,耳根微微泛红。他半跪下来,动作有些笨拙的低下头,微微倾身,从黎星月掌心衔过丹药。
他的唇轻轻擦过黎星月的掌心,舌尖无意识地扫过他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让黎星月微微一顿。周决的动作像极了一只小狗,带着几分讨好和依赖,仿佛在舔舐主人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忠诚与亲近。
黎星月低下头,目光落在周决的脸上。
周决刚吞下丹药,喉结滚动了一下,旋即抬起头,又将脸放在他掌心,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与长相偏阴柔的黎星月不同,周决的相貌要更英气一些,他的眉骨高挺,眉峰如刀,眼角微微下垂,没有表情时颇有几分凌厉的气势。但偏偏笑起来时脸颊上会漾起一对小酒窝,让那张脸生生多了份少年气。
所有的锋芒都被这笑容软化,只剩下纯粹的亲昵与信任。
真是条蠢狗。
黎星月漠然移开视线,收回手。
伐骨丹很快就生效了。就算已经被黎星月喂过许多次伐骨丹,但周决始终无法习惯这种浑身都要散架一般的痛苦。
他很快就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周决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咬紧牙关,试图压抑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呻/吟。每一次服用伐骨丹,都像是将全身的骨骼一寸寸碾碎再重新拼接。这种痛苦,甚至是叠加状的,每次服用这种丹药,都比上一次更痛苦。
黎星月原本以为天生木灵体的周决会与火灵体的自己相似,在修真一道上进展迅速,能迅速成长为能与自己比肩的修士。但以目前的成效来看,也不知道是功法不合适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进展虽然不算差,但与自己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他对周决有些失望。所以才打算用伐骨丹助他淬体以更进一步。
他不算是个好人,但在指导弟子修炼这一点上,绝对能算是个好师父。起码在他的指导与培养下,那些徒弟确实能以常人不能及的速度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
对于自己的徒弟,他也从不会动什么额外的旖旎心思。只一心培养他们提升境界……以便成为自己的工具。
以往以周决的体质,伐骨丹的效用忍耐一阵便好了,但这次他却一直蜷缩在那里迟迟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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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星月垂眸看着脚边蜷缩成一团的青年。他俯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探了探他耳边因疼痛而暴起的青筋,又往下按了按那肿起的天乾腺体。
由于是中庸,黎星月并不能闻到天乾和地坤的信香,周决的也是如此。但在此刻,他竟然隐隐约约能闻见一股浅淡的檀香。
他“啧”了一声,微微蹙起眉,“怎么吃个伐骨丹都能发/情。”
然而周决却突然抬起头,猛地将黎星月扑在了床榻上。
一阵天旋地转,黎星月一时不察,被他按在身下。黎星月只觉得眼前一黑,后背重重地撞在柔软的床榻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决已经压了上来。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喷在黎星月的颈侧,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双平日里总是明亮无害的眼眸此刻却泛着红,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理智,眼底的欲望几乎要溢出来。
“周决!”黎星月低喝一声,试图推开他,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的手腕被周决死死扣住,只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
“放开。”黎星月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然而周决却像是听不见一般,低下头,鼻尖几乎贴在他的颈侧,深深地嗅了一口,仿佛在寻找什么。
然而没有。没有腺体,没有能安抚天乾躁动的信香。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身上一直都存在的,那股因为常年与丹药打交道而萦绕在身周的微苦药味。
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愈发浓烈,像是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拉扯着周决的理智。
“对不起……”周决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渴望,一边道歉一边说:“我……控制不住……”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划过黎星月的脸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却又充满了侵略性。黎星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决——失控的、危险的、却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黎星月旋即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在原先的剧情中,周决确实会在这段时间突发易感期。当然,按照原本的剧情,他应该是在偶然遇到沈秋亭的时候发作,然后两人纠缠了一阵,最后周决忍耐住本能,两人也会因为这件事渐生好感。
若是他刚才没有突然来到炼丹室,这个世界的周决打开炼丹炉救出沈秋亭的话,或许此刻他们也会因为周决的易感期而发生纠缠。
可惜这对有情人的缘分似乎又被自己无意间横插一脚搞断了,导致现在情况颠倒过来,面对周决易感期的变成自己了。
若是话本里那些柔柔弱弱的师尊,或许有可能半推半就成就又成一段师徒佳话。
可黎星月显然不是。
他一把扯住周决的头发,将那个被本能操控失去理智以下犯上的孽徒毫不留情的按进了池子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水池中挣扎,“现在清醒点了吗?胡乱发/情的蠢狗。”
9.调教
黎星月的声音冷冽如冰,不带一丝感情。他的手指仍然紧紧攥着周决的发根,指尖微微发白,显然用了不小的力道。
身为中庸,他始终无法理解天乾与地坤。
明明长了脑子,却像是未开化的野兽,被本能控制着理性,只懂得用下半身思考。
就如那正被自己按在池子里的大徒弟。
周决被按在温池中,温暖的池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仿佛要将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冻结。他的身体本能的挣扎着,双手因求生本能胡乱的抓向黎星月的手腕,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然而,那只手稳如磐石,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黎星月的目光冷峻,看着周决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而非自己的徒弟。直到周决的挣扎渐渐微弱,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他才猛地将周决从水中提起,甩在一旁的地面上。
周决狼狈的摔在地上,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混乱,眼神却依旧带着几分迷茫,显然还未完全从易感期的失控中清醒过来。
他迷迷蒙蒙地抬眼看向身前的师尊。
黎星月的一头墨色长发未束,就那么披散在肩上,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的面容精致,肤色冷白,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周身环绕着周围温池升腾而起的白雾,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朦胧,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
周决耷拉下脑袋,为自己一时冲动冒犯师尊的举动而感到羞愧。
黎星月微微俯身,伸手捏住周决的下巴。
他的手指冰凉,像寒冬里的霜雪。周决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那双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见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仿佛是被困在一片赤色的血池中。
周决的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混沌,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的呼吸灼热,手也不自觉的再次攀上眼前这人在热气腾腾的温室中仍然冰冷毫无温度的苍白手腕。
“周决。”黎星月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再不清醒,我不介意再让你多泡几次水。”
周决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终于从混沌中找回了一丝理智。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低沉:“师……师尊……”
黎星月松开手,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他:“清醒了?”
周决艰难地点了点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渍,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他的身体因溺水而变得虚弱无力,刚撑起半个身子,便又重重地跌了回去。他的手指深深嵌入地面,指尖甚至渗出了血丝。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随时可能冲破因濒死而勉强恢复的那一点神智。
天乾的本能控制着他的理性让他疯狂想要找到能安抚自己的信香,但这里什么也没有,这间密室里的另外一个人他还打不过。无处安放的暴躁让他几乎要发狂,连眼眶都红了。周决喘着气,死死咬住嘴唇,不让那种软弱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泄露出来,但还是有低低的啜泣声从他被咬得渗血的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地钻进黎星月的耳朵。
周决垂下头,双手捂住脸,试图遮掩自己此刻的狼狈。然而,他那抖动的肩膀和颤抖的手臂却完全暴露了他的情绪。
“师尊……对不起。”周决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我……我控制不住……”
黎星月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微微蹙起。他走上前,抬脚踩在对方的胸口处,微微施力,将刚刚试图起身的周决再次按倒在地,“哪里控制不住。”
“……”周决有些难堪的别过头。
“这里。”黎星月的脚尖踩在胸口处,缓缓下移到小腹,“这里……”
接着往下,满怀恶意的碾了碾,“还是这里?”
对方痛呼一声,下意识抓住黎星月的脚腕。
虽然清楚这是情期带来的影响,黎星月还是忍不住讥讽道:“我教你勤加修炼,你便是这样修炼的?”
原以为在自己的教导下,这个大徒弟虽然是天乾,但或许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结果这次情/潮一发作,竟连半点定力也无,真叫他失望。
脚下的周决并没有因此萎靡不振,反倒是泄出几声难/耐的呻/吟。
“……”痛楚似乎非但没能缓解情/潮,反而还让这蠢狗更亢/奋了,真是个下/贱/胚子。黎星月皱着眉将沾上湿液的脚挪开。随后转身从床边的柜子上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取出一枚灰褐色的丹药。
他自己并不需要这种抑制情期的静心丸,毕竟中庸根本不会有情期,但他不乏有过天乾或是地坤的双/修伴侣,因此在这间练功房中也会留有一些静心丸。
毕竟他不像那些随时随地发/情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野兽,需要时刻安抚才能缓解情期。通常在完成双修后,他就会丢给对方一颗静心丸,让他们自行解决。
这种静心丸虽然能强制平复情期,但也会对正在情期的天乾或是地坤产生副作用。不过黎星月并不关心这些,他只需要对方能冷静下来,不用一直粘着自己就行,至于会对对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那与自己何干?
在喂下静心丸后,周决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他的眼神逐渐清明,终于从易感期的失控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抬起头,看向黎星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黎星月背对着周决,声音冷淡:“既然清醒了,就自己收拾干净。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模样,别怪我不留情面。”
周决有些无措的低下头,水珠自湿发上坠落,声音低哑:“是,师尊。”
黎星月没有再说什么,坐回床榻上,翻看着床柜边的书籍,等周决收拾干净周围的狼藉,他才抬起头。
“跪好。”黎星月的手抚过桌上的戒尺,“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决的身体下意识僵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没有多言,只是顺从地在黎星月面前跪正了。膝盖触地的那一刻,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惹祸之后就该自行领罚,这是黎星月定下的规矩,谁都逃不开。
周决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那双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有些是练剑时留下的,有些则是被戒尺责打后的痕迹。他的肩上、左臂、背上,甚至腿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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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黎星月惩戒留下的痕迹。那些伤痕或深或浅,像是刻在他身体上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师尊的规矩不容违背。
肩上的是因为上次下山历练时没有按师尊要求的时间回来,左臂上的是因为端来的茶太烫,背上的是因为擅自动了师尊桌上的丹方。
但周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认为师尊只是严厉。毕竟自己的命都是师尊救下的,因此这些小惩罚他都欣然接受,从不反抗……
也不敢反抗。
因为一旦惹恼师尊,等来的只会是更严苛的惩戒。
他一开始还会觉得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错就要遭受惩罚。但被罚得次数多了,就好像已经不知不觉中麻木了,甚至觉得师尊或许是对的,只是自己太调皮了,只是自己犯错了才会惹得师尊不高兴,被罚也是应该的。
毕竟自己这条命都是师尊救下的,还一直都非常负责的教导自己……既然如此,那么遭受到一点小惩罚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每当觉得愤怒的时候,回想起对方在火海中朝绝望的自己伸手的那一幕,那些愤怒与困惑便瞬间消弭殆尽。
是了,师尊总是对的。他理应受罚。
黎星月站起身,手中的戒尺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走到周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决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荡。
“伸手。”黎星月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周决咬了咬下唇,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留下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但疼痛依旧清晰。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一次的惩罚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挥之不去。
戒尺落下时,周决的身体猛地一颤,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黎星月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他轻易昏厥,也不会让他好受半分。
“啪——啪——啪——”
戒尺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掌心,每一下都像是打在周决的心上。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却又在下一记戒尺落下时被迫摊开。疼痛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反抗,但他的身体却依旧跪得笔直,没有一丝动摇。
黎星月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戒尺的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住这次的教训。”黎星月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下次再犯,惩罚只会更重。”
周决的掌心已经红肿不堪,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依旧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微弱:“弟子……记住了。”
黎星月收起戒尺,转身坐回床榻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在书页上,不再看周决一眼。
周决依旧跪在原地,掌心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握拳。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知道,自己必须跪到师尊允许他起身为止。
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周决压抑的呼吸声。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两道永远无法交汇的平行线。
10.疯子
……
练功房内,黎星月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一尊小小的古朴丹炉。炉身雕刻着繁复的红色符文,此刻正随着炉火的跳动而微微闪烁。他双眸微闭,神色宁静,双手在胸前结印,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赤色灵力。
炉火在他的操控下忽明忽暗。炉中传来细微的“咕嘟”声,似有灵液在其中翻滚。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炉火的气息。黎星月的呼吸与炉火的节奏渐渐同步,仿佛与丹炉融为一体。他的神识也探入炉中,感受着药材在高温下逐渐融合,化作一滴滴晶莹的药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炉火猛地一颤,炉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他眉头微蹙,指尖迅速变换,赤色的火灵之力如丝线般缠绕在丹炉周围,稳住炉内的能量波动。
他在练功室里炼这颗洗髓丹已经足有七天,全然忘记了周决还跪在一旁。
周决头也不敢抬,他清楚黎星月大概是在专注炼丹早忘了自己还在边上的事,每当师尊炼丹时,十天半个月就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也是常事。炼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灵火炉温等等各方面的外因有一点差池就会让灵丹产生巨大的差异,下品灵丹与上品、仙品灵丹之间的功效差异何止几百倍。
若是稍有不慎,便可能耗费一堆灵草仙药,却只炼出一颗废丹,得不偿失。
炼丹师必须心性冷静,能全身心的将注意力集中在炼丹炉的变化中,才能稳定的炼出自己所需的丹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炉火渐渐平息,丹炉内的药液开始凝聚,化作一颗圆润的丹药。黎星月缓缓睁开眼,他轻轻一挥手,炉盖开启,一颗泛着淡淡红光的丹药缓缓升起,悬浮在他的掌心,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颤动着,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他将灵丹反手收进瓷瓶,这才注意到一旁仍正襟危坐的周决。
“你怎么还待在这。”新丹的顺利炼成让黎星月心情好了些许,对待大徒弟也和颜悦色起来,“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周决早就见惯了他的喜怒无常,虽然师尊嘴上这样说,但恐怕自己若是真的走了,免不得又一顿责罚。他的腿因跪得太久而有些发麻,只得扶着一旁的床榻边沿缓缓站了起来,随后沉默着离开了这间练功房。
在周决离开练功房后,黎星月才拿出那枚已经变得黝黑的窥天珠。里面的黑雾上隐隐泛出一些金光,细看之下便能看出那是那本淫/戏话本里的文字。
虽然由于黎星月并没有按书中内容走剧情导致现在的情况与话本中的故事走向并不一致,但该发生的事件还是在发生。
就比如几天后,流岚城天魔宗遗址会出现一个秘境,按原先剧情,他会带着沈秋亭偶然经过那个秘境,然后两人会在秘境中获得一个名为“鉴心镜”的法宝,一枚聚神果,以及一个神秘卷轴。那“鉴心镜”在之后成为了沈秋亭的本命法宝,那枚聚神果则是炼制返生丹极其重要的一味药材,而那神秘卷轴书中却并没有提及具体是什么内容。
话本中只是简单提及到这个卷轴被黎星月展开看了一眼,便随手丢给了沈秋亭,而沈秋亭见到那卷轴里的东西,愣了好一会,才慎重的将它收了起来。
那沈秋亭之前在话本中一直表现得极其软弱又蠢笨,因其本身并无修真天赋,根骨也不佳,毫无自保能力,他一直非常小心翼翼的依附在黎星月身边。这反常的一幕倒是让黎星月有些好奇那卷轴里到底写了什么了。
加之那里正好有他一直在寻觅的聚神果,他便决定亲自前往那天魔宗遗址探查。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话本中的主角光环的原因,那魔宗秘境似乎只能由沈秋亭开启,其他人并不能看到入口。
如今沈秋亭早被自己丢进了丹炉里,细细算来,似乎距离他被扔进去刚好过了十二天,现下虽说还没化成灵液,但估计也是已经脱了层皮了。
苦头已经给他尝过了,也差不多是时候给些甜头了。
黎星月将瓷瓶收近袖中,前往炼丹室。
……
——————————
在被关进丹炉里的第十二天,沈秋亭的意识仿佛被无尽的热浪吞噬,周围的空间如同被炙热的火焰浸泡,扭曲得无法辨识。他坐在狭窄的丹炉中,周围逼仄幽暗,仿佛要将他彻底压迫成一块无形的棋子,任人摆布。
他的皮肤上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水泡,像是无数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并不算疼,但那微微的痒感如同细针扎在心头,令他始终无法平静。
他惶惶不安地抱紧自己,试图用这种微弱的动作来抵御心中涌起的恐惧。但很快他就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皮肉触及的地方竟然黏连在一起,微微一动便会被撕扯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
他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心中如潮水般涌来的绝望窒息感令他无处可逃。
他或许会就这样成为底下炉灰中的一员吧。
……
有脚步声自远及近,停在炼丹炉前。
久违的光线落在丹炉内时,沈秋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太久没见光,视线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伸出手。
他来不及细想那人是谁,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那个炼丹炉。
待到逃出炼丹炉,视线逐渐恢复,看清眼前那个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那死里逃生的欣喜瞬间凝固冷却,只剩下浸入骨髓的恐惧。
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黎星月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来到一座铜镜前。
他不敢反抗,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到那铜镜前坐下,在看到镜子里的人时,他忍不住尖叫出声。
那哪里像是个人?
原先白皙细腻的皮肤此时变得通红,布满了水泡,原先姣好的面容此时皱巴不堪。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镜中的自己,却又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缩了回来。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
“这……是我吗……”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镜中的那张脸,扭曲、狰狞,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水泡在皮肤上鼓起,有的已经破裂,渗出黄色的脓液。
“怎么会这样……”他突然失控地大喊,双手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镜中的景象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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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无法接受。他猛地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那个人,不断质问,“我做错了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秋亭是真的不明白。眼前这个丹修如果不想救他,完全可以任由他在黑市自生自灭,这样把他救回来又丢进丹炉里,在他再次失去求生意识的时候又重新给他希望的意义是什么?
黎星月没有回答他,只是俯下身,在他耳边问,“活着的感觉怎么样?”
“……”少年哑声道:“还不如死了。”
他没有任何本事和能力,只是一介凡人,唯一能翻身的本钱就是自己还算不错的脸。而现在,连这唯一能利用的优势都被毁得干干净净。
他的愤怒,他的仇恨,一切都只能成为过眼云烟。他一无所有,什么也做不到了。
正在沈秋亭气愤又对眼前这个人无可奈何时,那人却将一枚丹药送进了他口中。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这人要想毒死他那也随便了。他自暴自弃的想,顺从的吞下了那枚丹药。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或是其他新的折磨,干瘪开裂的皮肤转瞬间又重归细腻,他不仅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甚至比之前看起来更精致了些。褪去的死皮落在脚边,像是蛇蜕留下的躯壳。
“毁个容就寻死觅活的。”黎星月嗤笑道:“脸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吗?之前在炉子里拼命扑腾的劲儿哪去了?”
“……”要不是你突然把我丢进炼丹炉里我也不会扑腾。沈秋亭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讷讷的看着自己原本粗糙的手变得细腻,伤口一一恢复,原先沉重的身躯,似乎也因为这枚丹药而变得轻灵起来,甚至能隐约有一丝灵力在丹田中游走。
而他明明只是个无灵根没有天赋的凡胎。
没等沈秋亭从这种巨大的落差中回过神,那人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几件干净的衣衫,摆在他面前,笑眯眯的问:“喜欢哪一件?”
沈秋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随手指了件黑色的。
黎星月将黑色的丢了回去,将一件白色的丢给他,“你适合这件。”
他又拿起两支玉簪,一手挽起少年披散着的长发,比对着,“喜欢白玉还是墨玉?”
见沈秋亭不吭声,他声音冷了下来,“这么难选吗?”
“……白玉。”
黎星月于是又恢复了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那就用墨玉吧。”
“……”沈秋亭有些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虽然嘴上说着让沈秋亭自己挑,实际上却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记好了,我不教第二遍。”似是看出了对方的不解,黎星月边亲昵地为他挽发,边对他说:“我会给你选择。但你只能按我说的做。”
墨玉簪划过沈秋亭的脖颈处,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但那支簪子只是虚虚划过,便被黎星月温柔的插/进了刚束好的发髻中。
……
他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玩弄人心的恶鬼。
会轻而易举的将你置于掌心悉心呵护,也会随时毫不留情的翻脸将你攥在掌心中碾碎。
无关缘由,仅凭心情。
11.恶毒反派
流岚城位于云洲边境,这座繁华的边境小城曾经归属于一个名为天魔宗的宗门。说来那天魔宗也算是百余年前的魔道第一宗门,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某一天突然被血洗全宗,无一活口留存,这个曾经倚靠天魔宗生存的小城也就此凋敝下来。
只不过由于处于多国交界处,虽然失去了天魔宗的庇护冷清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被新兴起的云洲幽天宫归于麾下,作为多方修士的交易之地再次繁荣起来。
这里往来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也不乏修士,只不过这些修士中大多是魔修,毕竟这里也曾算是魔宗的大本营。而且传闻那天魔宗虽然不知何故突然陨落,无数镇宗秘宝却仍然留在那里,待有缘人寻觅。
修士想在这个残酷的修真界立足,机缘,天赋,勤勉,缺一不可。想要寻得天魔宗秘宝的魔修在这百年间来来去去也从未间断。
当然,迄今为止能成功打开那神秘遗址秘境获得异宝的尚无一人。
流岚城虽然繁华,却也因为往来的人员过杂的原因极其混乱,各色修士穿梭其中。魔修们大都身着黑袍,偶尔有几个散修和正道宗门修士路过,也显得格外谨慎。
城中的酒肆,客栈,拍卖行,大都被与魔宗相关的人物把持,说这里是魔宗修士的聚集地也不为过。
这里的凡人也有不少,不过大多处于食物链的底端,被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当牛做马指使着做些粗活累活。
……
“哪来的小杂种,滚出去!”酒馆伙计将试图钻进客栈找些剩食果腹的小乞儿丢了出来。
“我弟弟就快要饿死了……求求您……我就要些剩下的东西就好……”小乞儿扒住伙计的腿,不断哀求,“求您行行好!就当是喂狗吧!给半个馒头就好……”
伙计啐了一口,拾起边上的木棍就砸在小乞儿的腿上。
随着一声脆响,那小乞儿的腿没两下就折成一个扭曲的弧度,他痛叫了一声,随后便松开手倒在血泊中。
伙计将他踹到一边,以防挡了客,随后便骂骂咧咧的回了客栈。
黎星月刚到流岚城,眼前就发生了这一幕。天色渐暗,他本想直接越过那小乞儿去客栈休息一晚,却见身后那小可怜沈秋亭似是物伤其类,快步上前扶起那被打断了腿的小乞儿,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真是蠢人说蠢话。都被打断了腿,怎么可能没事。
说来,那话本中的沈秋亭确实也如眼前这个沈秋亭一样,就是个善心过剩的家伙。但偏偏自身又没什么能力帮助他人,便只能动动嘴皮子靠身边的后攻团为他行善积德。
而自己就是这后攻团里第一个冤大头。一想到这,黎星月便又想把他扔回丹炉里了,但想想即将到手的聚神果,还是勉强放弃了这想法。
那小乞儿低垂着头,红着眼看着自己折断的腿,沉默不语。
沈秋亭想给那小乞儿一些吃食,可他自己也身无分文。在身上摸了摸,摸到头上的那支墨玉簪,但在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所有东西都是黎星月的以后,他看向身后那仍站在那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黎星月见到他那自身难保还想着救人的模样,有些好笑,“看我做什么,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
得了对方允许,沈秋亭便将发簪取了下来递给那小孩儿,“你可以把这个卖了,换点吃食给你弟弟……”
但那孩子只是抿着唇攥紧了拳头,浑身也不知道是因腿上的疼痛还是别的什么,不断颤抖。
“看来他不太喜欢你的东西。”黎星月在旁揶揄。
“谢谢你。”瘸了腿的小乞儿推开沈秋亭递给他的簪子,哑声道,“……不需要了。”
他神色阴沉,勉力扶着台阶站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然而一直在旁看戏的黎星月却突然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递给他一个小瓶子。
小乞儿愣了愣,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瓶子,攥在了手心。之后就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你给了他什么?”沈秋亭问。
黎星月笑而不语,慢悠悠走进了那座客栈,在那伙计点头哈腰的殷勤招待下订了两间上房。
沈秋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误解了这位仙尊。
虽然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意外的似乎是个好人。即便对方救下他又把他丢进丹炉平白受了十几天苦,但也给了他能重塑根骨的灵药,还将他之前的伤口一一治愈。
或许给那小乞儿的,也是这样能恢复腿伤的药吧……
想到这里,沈秋亭有些感慨,丹修虽然脾气古怪,但果然都是有着医者仁心的善良修士啊。
他想起之前黎星月喂给他的药,又紧跟在黎星月身后追问起来:“你给我吃的那枚丹药是什么?”
黎星月眼也不抬,“毒药。”
“骗人。”沈秋亭显然不信他说的话,“毒药能让人恢复伤口?”
“毒药也分很多种。”他关上门,将那喋喋不休的地坤拦在门外,“能救人的未必是解药,能杀人的也未必就是毒药。”
见黎星月并不打算跟他多说,沈秋亭也不再自找没趣,只得回到了自己屋里。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多,如一团乱麻,让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时而是父母湿淋淋被溺于水中的尸身,时而是黑市里不断往来的人影,最终变成那个喜怒无常的丹修。
是夜,沈秋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了件外衣,走出了房门。路过黎星月所在的房间时,那里灯仍亮着,他想和对方说说话,敲了一会门,里面没人回应,灯倒是突然熄了。
“……”看来对方并不太想搭理自己。
沈秋亭只得摸摸鼻子,离开房门,准备去庭院里走走。
然而刚到庭院,就见井边有个身影似乎在鬼鬼祟祟做些什么。
他喊了一声,“什么人?”
那人似乎是受了惊,一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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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拐的钻进了草丛,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他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断了腿的小乞儿。但对方深更半夜摸进这客栈里做什么?
他并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在庭院里闲逛了会,直到生出了困意,才打着哈欠回到了屋中。
……
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沈秋亭才悠悠转醒。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似乎总有些嘈杂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他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里依旧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缝洒进来,映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客栈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秋亭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原先热热闹闹半夜都时常传出人声的客栈此刻却异常寂静,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有些疑惑的打开门,往下看了眼大厅,这一眼却让他迟迟无法回过神来。
客栈大门紧闭。大厅内所有人都伏在桌面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昨日那个小乞儿此时神情癫狂,在那些尚未失去生机的人身上补刀。
他捂住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猛然撞在一个人身上险些跌到。
那人伸手扶住他,随后也看向楼下。看到大厅内那一幕,有些惊讶,“比我想象中要快啊。”
沈秋亭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昨日还让他觉得或许是个医者仁心丹修的黎星月嘴角噙着笑,像是在打量自己的作品一样面带欣赏的看着下方那明显已经陷入魔怔了的小乞儿。
“……你做了什么?”沈秋亭只觉得毛骨悚然,“你怂恿那小乞儿杀了这些人?!”
虽说那些人欺辱那小乞儿,但也不至于全杀了他们啊?更何况客栈内还有许多只是路过恰好住在这里的旅客……何至于此?
“我可什么也没做。”黎星月懒洋洋道:“我只是送给他一个小礼物。至于他怎么用那件礼物……与我何干?”
“你送给一个正处于极度愤怒全无判断力的孩子一件他根本无法掌控的武器……”沈秋亭有些震惊于他的轻描淡写,“你竟然好意思说那只是礼物?”
“你说什么呢。”黎星月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只是给了他一些大补的灵药……至于那些人受不受得住,只能怪他们修行不够,无福消受。”
是药三分毒,难不成这还是药的错?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随你怎么说。”他望向楼下那孩子大仇得报那癫狂的模样,笑道:“仇恨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你不这么认为吗?”
沈秋亭只觉得这人的脑回路令人匪夷所思,“哪里有意思??”
“那孩子因伙计打断他的腿而生仇,这仇除非杀了对方,怕是怎么也解不了的。待他杀了伙计,那伙计的亲眷又会与那孩子结仇,仇又生新仇,永无止境。提前一步解决所有问题,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他仍然在笑,那双暗红色的眼中却全无笑意,“他们都该感谢我才是。”
12.蛇蝎美人
……
“那小杂种逃哪去了?!”待那阵突如其来的迷雾散去,村民们举着火把四处搜寻那蛇妖之子的踪迹。
他仓促间遥遥望了那曾被他当作“家”的蛇窟一眼,踉踉跄跄奔向森林。
林子里到处是荆棘,单薄的衣衫被划破,勾出一道道血痕。他没有鞋,尖锐的石子嵌进脚底的肉里,疼得他直想哭。
但他不能哭。
哭声会引来人,而人总想杀了他。
他惶惶然藏身在灌木中,避开前来搜寻的村民,为生存逃进遍布野兽的密林更深处。
护佑他的人接连离他而去,他不想死,就必须得学会保护自己,他开始尝试自己捕猎。
一开始他只能抓到虫子,后来开始猎兔子,最后靠着些小伎俩,遇到大型野兽也能从它们口中夺食。
他与林中的野兽争食,争水,争命,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走出这个危机重重的密林。
林子外是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有远比村子干净宽阔的街道,往来的车马行人有许多,多到他发慌。
在看到那座人来人往的流岚城时,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不怕蛇不怕熊不怕虎,却独独怕人。
……而这里有那么多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躲回森林里,起码在那里他很熟悉,没有人会来杀他。
但在后退了几步后,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那座繁华的城池,那些衣冠楚楚的行人。
他捏紧自己身上破败不堪的碎布条,愤怒又委屈。
回首过去,自己似乎总是在逃。
逃出湍急的河流、逃出被围剿的蛇窟、逃出遍布野兽的森林……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一直逃?
该逃的是那些总粘着他不放的蠢东西才对。
他趁着城门守卫换岗时悄悄钻进了流岚城。
城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这里的繁华与喧闹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铺,摊贩们交错着吆喝叫卖,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与以往他赖以维生的腐肉与野果完全不同,让他更感饥肠辘辘。
这里往来的行人都衣着光鲜,步履从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衫,遍布污泥的身躯,还有那双满是伤痕的赤脚,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行走,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他的存在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路人的侧目。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嘲笑他,只觉得又冷又饿。他没什么跟人打交道的经验,只知道饿了就找东西吃,渴了就找水洼捧水喝,困了就找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睡。可这个看似繁华的地方却不像森林里,想要有吃有喝,都得要一种名为“钱”的东西。他穷得叮当响,哪会有钱。
他试图钻进那有吃有喝的客栈里,但很快便被提溜着扔了出来。
“再来偷东西,就打断你的腿!”满脸横肉的伙计拿棍子指着他,唾沫横飞的怒骂。
他看见那棍子,想起村民们举着火把要烧死他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滚开。”他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声音沙哑,像是只野兽幼崽在遇见天敌时虚张声势的恐吓。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小乞丐敢这样对他说话。随即,他恼羞成怒,举起木棍狠狠砸了下来。
然而,木棍并没有如愿打断那狼狈小乞丐的腿。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侧身,躲过了这一击,随即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般扑向男人,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男人惨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他趁机一脚踢中男人的膝盖,对方踉跄着后退,不慎摔倒在地。
周围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吸引,纷纷驻足围观。他喘着粗气,冷冷地扫视了一圈,随后捡起落在地上的木棍,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这里不是森林,却同样充满了野兽,他必须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永远在逃亡中度过。
他穿过几条小巷,最终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但好在没什么人。
他靠在墙边,卸去强撑住的狠戾,缓缓滑坐在地上,手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着,却始终紧紧握着那根用以防身的木棍。
……
————————————
楼下那陷入癫狂的小乞儿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在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时,他愣了好一会,随后丢开手里的刀,抱着脑袋尖叫着逃出了那间客栈。
楼上的黎星月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胆儿真小。”
若换作他来,才不会这么手忙脚乱的叫人看笑话。
他也懒得管那身后仍愣愣看着自己的善良主角,悠闲地走出了客栈,来到街道上。
他曾在这座流岚城里摸爬滚打生活了十年。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被他深深印刻在脑海里。那些年,他曾在破旧的屋檐下躲雨,在街角的包子铺偷包子时被恶狗追,也在深夜的巷子里与人打架斗殴,只为争夺一块能安身的地盘。那时的他,衣衫褴褛,满身尘土,眼中却燃着熊熊烈火般的野心。
如今城还是那座城,建筑摆设却变了许多。曾经的破旧房屋被崭新的楼阁取代,街道两旁的店铺也焕然一新,唯有那条宽阔的主街道依旧横亘在那里,两旁的店铺小摊仍然热闹非凡。
时隔多年重返旧地,让黎星月都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
如今的他一身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价值连城的玉佩,手中把玩着一把镶金折扇,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有钱。他步履从容,神情悠闲,仿佛只是一个来此游玩的富家公子。他一会买了些糕点,随手递给身后的沈秋亭,一会在各个店铺闲逛,欣赏那些精致的首饰物件。
在路过一个小摊时,黎星月的目光被一支蛇形耳坠吸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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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坠做工精巧,蛇身蜿蜒,蛇眼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他拿起耳坠,仔细端详了片刻,买下了它。随后侧过身子,将耳坠戴上。还颇有闲心的转了一圈,问跟在他身后的沈秋亭,“好看吗?”
即使已经换上了没那么惹眼的装束,周围的人还是会忍不住为那位容颜出色的贵公子驻足。
当然是好看的。
即使对于眼前这人的人品难以苟同,沈秋亭也不得不承认,黎星月的容貌确实没得说。他的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他认真对待。他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情,既慵懒又危险,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毒蛇,优雅而致命。
那支蛇形耳坠在他耳畔轻轻晃动,映衬着他苍白的皮肤,带着一股诡异又妖冶的病态美感。
“好看。”沈秋亭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在黎星月身上停留太久。
他心中清楚,眼前这人面若云端天仙,心却似剧毒蛇蝎,稍有不慎或许就会被蛊惑着落入万丈深渊。
黎星月轻笑一声,对沈秋亭的反应并不在意。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脚步轻快,似乎真的只是在享受这繁华街市的喧嚣与热闹。
……
——————————
……
在流岚城的旧时光中,他也并不一直是孤身一人。在颠沛流离的那十年里,他也曾有过交好的朋友。
那是个总提着一把木头剑的小少年。少年的名字早已模糊在记忆的尘埃中,但他的模样却依稀可辨——稚嫩的脸庞上总是挂着几分倔强,眼神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尽管他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却总爱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拍着胸脯嚷嚷着要做一个剑术高超的侠客,要“罩着他”。
他们像是两个无依无靠的浮萍,在流岚城的街头巷尾游荡。小少年总是挥舞着那把木头剑,模仿着传说中的剑客,口中念念有词:“等我成了武林第一,谁也别想欺负咱们!”
他听着,只是笑笑,心里却隐隐觉得,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能难倒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时光荏苒。多年后,那小少年确实如他所愿,成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客。他的名字在凡人的江湖中传颂,剑术高超,行侠仗义,引得无数人敬仰。
可有些鸿沟,注定无法跨越。人间的武林第一,终究只是修真界的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随便一个小宗门的外门弟子都能随意踢着玩儿。
他亲眼目睹那小少年因一时意气,招惹了一个魔修。魔修的手段残忍至极,断肢、虐杀,仿佛只是在玩弄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他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倒在血泊中,手中的剑断成两截,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看到那相伴多年同伴的尸体,他没什么太大的悲伤。只想着,看来想要不受人欺负,武林第一也不行。
……他得爬得更高更远,高到无人能及为止。
13.提线木偶
……
小少年死后,他又没了庇护,虽然早已不用靠乞讨生活,靠着一身三流医术也算是能在流岚城中的医馆接些小活养活自己,但由于相貌出众总遭人觊觎,他也不得不总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以避开麻烦。
某一日医馆内来了个受了伤的魔修,馆长遣他去应付。
他刚为对方把上脉,那魔修就反抓住他的手,抹去他脸上泥污,“咦”了一声。
他那时也不过十余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一双凤眼狭长上扬,眼角微微泛着红,望着人时似乎含情脉脉,羞涩又多情。就连唇下一颗小痣位置都生得极秒,衬得那张姣好的脸更多了几分勾人的魅惑。
魔修眯着眼看了他的脸一会,随后往他身上摸了摸,讶然道,“这么好的苗子,只可惜年纪大了些。”
修士多得是从幼童期就开始修炼的,十几岁能进炼气期都算是晚了。眼前这少年虽然根骨奇佳,体内有些许灵力,但终究只是个毫无章法的门外汉,这时若要收他为弟子开始教他修炼,怕是晚了些。
男人看着他的脸,只觉有些口干舌燥,指尖也随之暧昧的抚上他的颈侧,“但若是当炉鼎……倒是正好。”
“……”听到那魔修这么说,他脸色煞白。作为魔修的炉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在这座多有魔修出没的流岚城中并不难知道。
他尝试逃跑,但从书上学来的终归只是些不入流的小术法,对上真正的修士就如班门弄斧,毫无反击之力。
那魔修将他掳去了天魔宗。
黎星月相貌虽然偏中性阴柔,但个性却极其凶烈,自然不会甘心做个靠仰人鼻息来活命的炉鼎。
“我只是个凡人,没什么灵力,即使做炉鼎恐怕也没什么能帮到您的。”他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尽力与那魔修周旋,“不如您教我修炼,这样我积攒一些灵力,也好为您所用。”
那魔修似乎觉得他说的也对。一个凡胎作为炉鼎能有什么灵力供他汲取,反倒要分出自己的灵力,得不偿失。
便随手丢给他一个低阶法诀,让他自行修炼,打算等养肥些再用。
这些修士向来轻视凡人,当他们是唾手可得也随时能宰杀的畜生。那魔修也是如此,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年纪尚小的凡胎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黎星月假意顺从,却一边想着法的试图逃出去,一边打听这天魔宗内的情况。
他发现天魔宗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长老之间明争暗斗,弟子们也各自为政,互相倾轧。尤其是那位抓他来的魔修长老,虽然地位高,但树敌不少,宗门内有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尤其是那魔宗少主。
他心中渐渐有了计划。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魔宗少主,利用伪装出来的软弱形象,博取对方的信任,挑拨对方与那魔修长老之间的关系。
那魔宗少主也是个蠢货,满脑子只知道情爱,钓得轻而易举。让黎星月倍感费解的同时又隐约意识到“情”之一字真是这世上最好用的刀。
即便他已经尽力隐藏,让那魔修长老险些忘了他的存在,但在三年后的某一日,魔修还是想起了那打算用来当炉鼎的凡人。
在被传唤过去的瞬间,少年脸上立马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直奔魔宗少主的居所,还未进门,便已泣不成声。
得知自己尚未得手的小情儿即将落入死敌之口,魔宗少主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去向对方要人。
那魔修长老与他本就不对路,自是一言不合就斗起法来。原本两人虽然不对付,但也属同宗门,下手自是会点到即止,再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炉鼎就向对方下死手。
即使那魔宗少主口口声声说爱他,也不见得就肯为他真的得罪魔修长老。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如果等那两人打累了收了手开始和谈,他这个炉鼎就会是这两人随意瓜分的盘中餐。
爱是易变的,指望有人永远爱护不如指望自己明天就能登天。
要想活下去,就不该靠依附他人求生,任由他人拿捏自己性命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
黎星月深知这一点,早就在两人身上下了会激起好斗/性的药粉,这种药粉无色无味,除了让人脾气暴躁些也没什么害处,也不容易被发觉。原本无害的药粉在此时却成了致命的毒药。
药粉在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气息逐渐发酵,仿佛无形的火焰彻底点燃了他们心底的怒火。暴躁的情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让他们面目扭曲,成了不顾一切都要将对方撕碎的野兽。
两人很快就打上了头,直至不死不休。
那一向表现得唯唯诺诺有些窝囊的少年自阴影中走出,利落地搜刮干净尸体上的物件和进出令牌,在扫荡一空后伪装成魔宗少主的模样,转身扬长而去。
魔宗长老与少宗主为了一个凡人大打出手双双陨落的事没过多久就传遍全城,天魔宗更是因此恼羞成怒,遣人到处搜寻那敢戏耍天魔宗弟子的蝼蚁凡人,扬言逮到他以后,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星月披着魔修常穿的黑袍,躲在小巷里漠然看着外边那些天魔宗修士到处打听他的所在。
他一一记住那些脸,眯起眼难耐地舔了舔牙尖。
他向来记仇。无论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万年……睚眦必报。
胆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的家伙,他迟早要让他们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
……
不知不觉便闲逛到了城门口,黎星月转身回望向那条熟悉的街道。
隔着人群,他仿佛又看见那披头散发的小乞丐自远处向他跑来,经过他身边,又遥遥跑进那名为过往的迷雾中。
三百年后的流岚城仍然与之前无异,那曾雄踞一方的天魔宗却早已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哪怕再权势滔天、声名远赫的高宗大族,都得随着它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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簸流转,千百年后,只余他人记忆中的几片零碎灰烬以证实它曾存在过。
……
天魔宗遗址距离流岚城有段距离,隐匿在一片茂密森林中。
虽然对于修士而言借助缩地术或御剑术等等瞬间抵达目的地并非难事,但黎星月似乎并不着急。他的步伐缓慢从容,只是漫游一般带着沈秋亭穿过长满野花的原野,走进那幽深的密林。时不时还教对方如何汇聚体内的灵力,传授几句小术法的口诀。
“修行之路,不在于快,而在于悟。”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沈秋亭,单手结印,口中念出一串晦涩的口诀。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空气微微颤动,几片落叶在无形力量的引导下,缓缓悬浮在空中,围绕着他旋转,“世间万物皆有其道,你若能静心体会,或许能有所得。”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树木的清新气息,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在那位锦衣仙尊身上洒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黎星月指尖微微一转,那些落叶便又摇摇晃晃的飘到了地面,“试试吧。”
沈秋亭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暗暗记下口诀。他尝试着模仿黎星月的动作,尽管手势有些笨拙,口诀的发音也略显生涩,但在不断的尝试中,竟也能让一片落叶悬浮一些……虽然很快就又落下了。
“不错。”黎星月点点头,“有点悟性。”
沈秋亭的心因为对方一句简短的鼓励而雀跃起来。
黎星月在教他这些时,显得认真又严肃,全无半点敷衍。他在自己的徒弟面前,或许就是这样一位严厉又负责的师父吧。
他有些嫉妒,又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明明只是头一次与黎星月来到这个流岚城,却好像不止一次,由对方引导着学会这些。
……
——————————————
《逆天》原文。
那几日他总是与黎星月黏在一起颠鸾倒凤,几乎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黎星月无疑是个温柔的情人,欢好之余,也会指导一些修炼上的法门。但与此同时,却也有着一股令他隐隐感到畏惧的过盛控制欲。
他必须完完全全的按照对方的指令做个乖巧的提线木偶,任由对方摆弄,否则温存会骤然褪去,只剩下残酷的惩戒手段。
甚至有时候,沈秋亭有些怀疑他的乐趣似乎在于控制他人全身心的臣服,而非鱼水之欢。
自己的身体,思维,一切都好像不知不觉中被系上一条难以挣脱的线,只能跟随着对方的言语摆动,完全没办法受自己控制了。
这日也是如此,黎星月喂他吞下新炼制的丹药,便事不关己一般坐在一旁看他的反应。
潮期明明已经过去,情热却无由来的升腾而起,将他烧得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向前索求,那人却抬脚踩在他肩上,让他动弹不得,口中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忍着。”
即使如万蚁噬心,口中溢血,他也只能一动不动的忍着。
14.犟种
黎星月这次突然离开幽天宫的事并没有与其他人提起,连周决也没有告知。
周决传信给他,对方也一直没有回应,飞去的传信纸鹤如石沉大海,让他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心。
虽然以师尊的实力想来也不可能会遇上什么危险,但周决陪伴在他身边的这百余年来每次有什么事要外出一段时间,或是要闭关修炼,都会提前与周决知会一声,让他代为管理幽天宫内的事务。
像这样什么都没说就突然消失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可周决使用传音术或是送去传信纸鹤,对方也会简短的回一两个字以示无碍。
然而这次既没有提前让他代管事务,传去的纸鹤也没有任何回音,传音术更是直接被拒接,让他难免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真是……怎么总是不回消息。回一两个字报下平安也好啊……”周决一边抱怨一边又折出一只纸鹤,朝它吹了口气注入灵气,随后一扬手,那纸鹤便施施然飞了起来。
……
虽说周决也算是黎星月一手带大的,但他只教周决关于修炼的事,其余的基本散养。
那时候的黎星月还是个散修,并无固定居所,他修为高深,早已不需要世俗的食宿,非常随性的四处云游。
但当时的周决却还小,饿了,被黎星月喂颗辟谷丹,身上脏了,黎星月随口念一句清净诀,或是直接丢进附近的湖里让他自己洗干净。可尚未炼气入门的人类幼崽哪经得起辟谷丹里的灵气,冬日寒湖里的冰水。当夜就发了大烧,险些就给养死了。
好在黎星月不止炼丹术高超,也会点医术,好歹还是把周决从鬼门关又给拽了回来。但救回来后也还是不会照顾人,照旧拿他当试验品,喂新炼成的各种丹药,要是快死了再想法子救回来。
这么几趟下来,周决不死也快没了半条命,幸而他命比较硬,愣是生生扛下来了。
周决就这样渐渐长大,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学会了如何在黎星月的“散养”下生存。他不仅学会了照顾自己,还开始照顾起黎星月的起居。黎星月虽然修为高深,但对生活琐事一窍不通,甚至连最基本的饮食都常常忽略。周决便主动承担起了这些责任,每日为他准备简单的饭食,整理洞府,甚至在他炼丹时帮忙照看炉火。
黎星月对此并不在意,他并不需要饮食,甚至觉得吃东西很麻烦。但拗不过徒弟那过于执着的“报恩”,只得敷衍的随口夸几句不错。结果这反倒鼓励了小周决,让他更殷勤了,久而久之,黎星月便也有些习以为常,由着他去了。
这一照顾,就照顾到了现在。
即使相处多年,周决也不得不承认黎星月脾气是真的差,但只觉得他顶多就是不太讲人情,嘴毒了些,其实并无坏心,也因此对他偶尔的刁难和苛责全盘接受。
毕竟也是黎星月,在意识到身后这凡人小孩儿的脆弱易死后,便接管了云洲云幽山上早就凋敝的一个小宗门,将此处作为自己的仙府。又耗费不少灵力,在大旱三年的云洲布施了一场灵雨立下威信收拢人心,就此成了这一块纷乱之地的新主人。
自那之后他便携着当时年纪尚幼的周决定居在此,没再让周决颠沛流离吃过什么苦头。
且不论黎星月如何想,对于周决而言,两人间虽然是师徒,更多了层亲眷般难舍的羁绊。
周决站在幽天宫的高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心中思绪万千。纸鹤已经飞出去许久,依旧没有任何回音。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殿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师尊到底去了哪里?”周决喃喃自语。他回想起黎星月平日里的行踪,虽然师尊总是独来独往,但从未像这次一样毫无音讯。即便是去那些危险的秘境,黎星月也会提前告知他,甚至留下一些保命的手段以防万一。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周决的眉头紧锁,心中愈发不安。他站起身,既然传信纸鹤和传音术都无法联系到师尊,那他只能亲自去找了,“先去地宫找找吧。”
或许师尊并没有离开,只是因为一些事在地宫闭关吧。
这样想着,他便再次前往那以往鲜少涉足的地宫之中。
……
在地宫中没走几步,他便听到附近传来几个外门弟子交谈的声音。
“那沈秋亭现在怕是已经化成一滩药液了吧,哈哈!”
“这会怕是被炼得骨渣子都不剩了。”
“活该!谁叫他勾引师尊。狐媚子!好在师尊英明,看穿了他的诡计!”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也得亏了他,柳师兄才能得了师尊的赏赐,一举筑基,说不准过些时日,内门弟子的位置……”
“咳,话不要多说。”
……
在听到那个有点耳熟的名字时,周决停下脚步。
沈秋亭。
他还记得前不久自己的法修道友沈彦托自己寻找的那个人,名字就叫作沈秋亭。虽说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多打探一下总归不为过。
在回到幽天宫后,他也在常来宫中购置丹药的修士那里四处打听过名为沈秋亭的人,始终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却不曾想会在地宫药室里听到这个名字。
按他们所说,似乎那沈秋亭已经遭遇不测……
想到这,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走进药室询问那提到这个名字的外门弟子,“你们说的那个沈秋亭……他在哪里?”
几个外门弟子见那很少会来地宫的大师兄突然出现在这里,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一句,过了好一会,一个身着白衣的外门弟子才从人群中走出来,朝周决作了个辑,“大师兄,您怎么来了?地宫阴湿寒冷,师兄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是……”周决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没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外门弟子大都着灰衣,能着白衣的,应该是地宫内稍有地位的管事弟子。
见对方没能认出自己,柳生眼神一暗,但旋即掩去那丝不甘,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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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柳生。是地宫的管事弟子,大师兄不常来地宫,不认得我也正常。”
周决点点头,继续追问,“沈秋亭在哪里?”
“这……”柳生直起身,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师兄与那药人相识?”
“……药人?”周决一愣。他虽然听说过修真界的修士会将人炼作药人,但从未想过幽天宫中也会有药人的存在。他沉吟片刻,道:“算是认识。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何处,现今如何就行。”
“师兄。不是我不想告诉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师尊的命令,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也不敢违背。”柳生面色犹豫,“您应该也知道师尊的脾气。”
周决微微蹙眉,“什么命令?”
“前些日子师尊带回来一个药人,可那药人不识好歹,冲撞了师尊,师尊便……”柳生欲言又止。
“直说。”
“……师尊便将他扔进炼丹炉里了,说是要做成人丹。现在怕是已经快化成水了吧。”
“……”周决顿了顿,突然问:“这里有许多药人吗?”
听到这话,外门弟子中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决有些不解,“笑什么?”
“大师兄……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柳生也是一脸惊讶,“除了您以外,我们哪个不是药人呢?”
周决闻言,沉默许久。
“是在哪个炼丹炉?”他神色微凝,虽然心中不断反驳自己师尊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但还是忍不住想确定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带我过去。”
……
——————————
来到天魔宗所在的密林深处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了。
山谷中雾气缭绕,四周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遍地石墟,却未见有什么人居住过的痕迹,仿佛一片久未被人踏足的禁地。黎星月手执折扇,神色自然地扫视着四周。沈秋亭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前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腐臭味。
循着那腐臭味来到一处山洞,黎星月停下脚步,低声道:“这里应该就是秘境的入口了。”
正要进入秘境时,一只传信纸鹤悠悠飘到黎星月身边,清亮的青年声音从纸鹤中传来,“师尊,您是外出了吗?怎么不接传音术?”
沈秋亭头一次见这种术法,有些好奇的看着那纸鹤问,“谁在里面说话?”
“一条养不熟的野狗。”黎星月没有理会,一挥手,那纸鹤便化作灰烬落到了草丛里。
他的神识仍留了一些在地宫中,自然也看到了周决神色凝重快步前往炼丹室的模样。
他那听话又乖巧的蠢徒弟啊。表面顺从,骨子里却是跟自己如出一辙的犟种,自有一套行事逻辑,一旦触及到原则,缰绳便会成为反绞的缢索。
怎么养都养不熟。
15.剪不断
周决顺着柳生的引导,来到了那间曾经让他曾察觉到异常的炼丹室。
那时他隐约听到丹炉里传来什么声音,想要一探究竟,却被突然至此的黎星月打断,没再继续探究下去。
他将手覆在丹炉表面的纹路上,顺着来到锁扣处。
“咔哒”一声响,他解开丹炉上的锁,打开了那扇门。
……
——————————————
《逆天》。
沈秋亭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这里阴暗潮湿,霉味刺鼻。他的手腕被铁链磨出了深深的血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这些日子,每一次脚步声都意味着新一轮的折磨。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所在的牢门前停住。他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个矮小佝偻着身体的老人慢慢走了进来,在他面前放下一碗吃食。
还好,只是前来送食的哑仆。
他无法说话,思维驽钝,几乎无法自行思考了。
在被带入幽天宫的那些时日,他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也几乎被教导成了一具禁/脔娃娃,只能顺着黎星月的指令去取悦对方,而无法思考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星月说:“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死了。没有人在乎你,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是的。
如果不是他,自己或许早就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哪能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呢?
黎星月说:“你想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想的。
真想一直和他在一起。不用想那些麻烦痛苦的事,只需要把一切交给他,他就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与他在一起仿佛堕入极乐之境,他总是有无数的法子能让你享受快乐,忘却痛苦。
“我很需要你。”黎星月轻吻他的手,眼神温柔缱绻,似乎蕴含无限情意,“秋亭,你会帮我的,对吧?”
当然会。
无论是成为炉鼎,亦或是被炼作人丹。如果是为了那人的话,似乎一切都可以舍弃,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不对。哪里不太对。
沈秋亭眼神清明一瞬,他是很喜欢黎星月,但他还有未完成的事……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在他意识到不对劲尝试脱离黎星月的掌控时,他那向来温柔体贴的情人却突然变了脸,对他的不听话异常不满。
他被关进了地牢。美其名曰给他一点空间,好好反思。
天堂转瞬成了炼狱,那人的脸隐匿在阴影处,似笑非笑,“真让我伤心。秋亭,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连一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
要人性命,只是帮个小忙吗?
沈秋亭不明白那人为何突然对他如此恶劣,全然不顾之前的情谊。又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之前的温存只是诱导的陷阱。
他趁着哑仆来送吃食,将手上的铁链绞住对方,在看到那哑仆彻底不动弹后,颤抖着手,从尸体身上摸出钥匙,仓促逃出地牢。
可没逃出几步就撞见了正往此处过来的几个外门弟子。
他慌不择路逃进伙房,撞进一个青年怀中。
那青年似乎正在做些什么吃食,在看到衣不蔽体的沈秋亭突然扑到他身上时,有些为难的举起了手里的勺子,避免里面的糖水浇到对方身上。
“……你没事吧?”那青年见他的狼狈模样,并没有被吓退,反倒关切的询问起来。
这声音清亮明快,异常耳熟。
住在黎星月寝殿中的那几日沈秋亭也曾听到过外面传来的人声。每隔一段时间这个人便会来向黎星月汇报,从琐碎的杂事,到修真界发生的一些大事,事无巨细。
情浓时他曾问过黎星月那人是谁,对方神情冷淡,只漠然道:“一条养不熟的野狗。”
后来他才偶然得知原来他就是其他外门弟子口中最受黎星月器重的大弟子周决。
直接撞到那人的大徒弟手里,沈秋亭只得哀叹一声时运不济。没想到那青年却并没有将他关回去,反倒把他藏在柴垛后,将外面搜查的人引到了其他地方。
周决引开其他人后又回到了伙房,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痕迹,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他身上,没有多问,只是说:“我带你离开。”
他被藏在这位大师兄的住所中。
眼前的人与黎星月截然相反。他一身朴素麻布衣,背着把木剑,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就像是凡间一名普通剑客,而非修真界的修士。
他取出一些药膏,细细为沈秋亭疗伤。在看到一些位置比较尴尬的伤处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询问沈秋亭的意见,“你要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沈秋亭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药膏。
周决识趣的背过身。
“那个……你是我师娘吗?”周决突然摸了摸鼻子,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前些时间师尊养了个人在寝宫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他也曾远远见过沈秋亭一面。只不过没想到会在今天以这种尴尬的情况相遇。
气氛瞬间凝结。
“……”沈秋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确实算是黎星月的情人,而眼前这人是黎星月的徒弟。这关系着实有点混乱。
“不是。”沈秋亭垂眸,“他只是想要我的命。”
“……”周决没再多问。
与黎星月所居的华美寝殿截然相反,周决的住处是个竹林里的小竹屋,旁边还种了些花花草草,后院甚至还养了几只白白胖胖的兔子。
竹屋很小,只有一个房间。天色渐晚,周决将他安置在那张唯一的床上,自己则抱着剑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小憩。
被子上有被阳光晒过的气息,温暖而舒适。有只兔子从院子里逃出来,熟门熟路的从窗口钻进了竹屋,跳到了床上,窝在枕边。
沈秋亭躺在竹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信香,那是周决身上特有的气息,清冽中带着一丝微甜,像是初春的竹叶。他侧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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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只圆圆胖胖的白兔耳朵微微抖动,红宝石般的眼睛半眯着,一脸惬意。
窗外的竹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洒进来,斑驳的光影零星落在地面。沈秋亭的目光顺着光斑落在周决身上,他正抱着剑,靠在竹椅上闭目养神。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剑眉微蹙,嘴唇微微抿起,似乎心事重重。
沈秋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缩了缩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被窝里的信香似乎更浓了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真是与个与黎星月完全不同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是师徒。
夜色渐深,竹屋外的风渐渐停了,只剩下竹叶偶尔的沙沙声。沈秋亭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周决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阖上眼,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周决在沈秋亭睡着后睁开眼,视线在沈秋亭脖颈咬痕处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视线。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竹帘洒进屋内,沈秋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竹椅上已经空无一人。他坐起身,披上外袍,看到周决正收拾着一些东西,又将花圃细细浇了遍水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周决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沈秋亭看到之前那养着许多兔子的围栏被打开了,一群肥兔子围在青年身边,“怎么把兔子放出来了?”
周决蹲下身,摸了摸其中一只兔子的脑袋,那只兔子似乎很享受,耳朵轻轻抖了抖,蹭了蹭他的手心,“总不能一直靠人养着,也是时候该学会独自生活了。”
沈秋亭不是很明白家养的兔子需要怎么学会独自生活。平日里都是靠人喂食、照料的,放出去真的能适应外面的生活吗?他忍不住问:“它们能行吗?毕竟一直都是在围栏里长大的,突然放出去,会不会……”
“放心吧,它们比你想象的要坚强。虽然一开始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总得给它们一个自己探索的机会。总不能一辈子都依赖别人。”
沈秋亭沉默了片刻,心中隐隐觉得他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师尊知道你逃跑的事了,他很生气。”他站起身,朝沈秋亭伸出手,笑道:“走吧,我带你下山。”
青年笑起来时眉梢微微下垂,露出一对小虎牙,看起来性格很好。
沈秋亭微微一愣,将自己的手覆于他掌心。
……
多年之后,沈秋亭始终记得那一幕。
他偶尔也会想……
时光啊时光。倘若能摒弃所有阴谋仇怨,永远停留在这此刻,那该有多好?
他们的一切都契合,是天道纵许的天生一对。或许能寻一处僻静的小村落,与凡间寻常的天乾和地坤一样,做一对恩爱夫妻,养个小孩儿,平静又安然的度过这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
无论是他还是周决,都因各自的执念而疯魔。注定只是共行一程,难成同道中人。
16.烂人
炼丹炉里只有些许炉灰,并没有那些外门弟子所说的被丢进炼丹炉里的“药人”。
在看到炼丹炉里根本没有人时,柳生也愣了好一会,“奇怪,明明……明明应该是在里面的啊。”
周决没有多说什么,合上丹炉门。
他似乎应该松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仍然像往常一样坚信师尊并不会做出那些残忍的事,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
地宫里那些怪异的药池,不时消失的外门弟子,因招惹师尊而灭亡的那些宗门。
他所敬慕的师尊从来不是什么嘴硬心软的善人,而是个表里如一的蛇蝎心肠。
他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始终自欺欺人不愿相信罢了。
周决隐约想起很久前的一件旧事。那时他刚筑基,去黑市替黎星月买灵草时与一个符修起了些竞价的小争执,黑市结市后他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不曾想那符修却因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记恨在心,跟在他身后要杀人夺宝,他竭力自保还是被那金丹期的符修重创差点殒命,好在黎星月及时赶到。
那人仍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只伸出一只手覆在他眼前,遮蔽住他的视线,“没事了。”
一阵困意随之袭来,他便昏睡过去。隐约间听见什么人凄厉惨叫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已经被细细上好药。黎星月就着烛光正在看书,烛光被窗口吹进的风吹得明明灭灭,见周决醒了,那张脸微微侧过一些,被烛光映得明亮而温和。
“师尊,您没事吧?……”他支起身有些惊魂不定的想起那个手段残忍的符修,生怕黎星月也着了他的道。
“能有什么事。”黎星月不甚在意的翻过一页手里的书。
也是,黎星月那时的修为已是洞虚境,再过不久就能突破至大乘期,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但联想到自己昏睡过去前听到的那阵惨叫,他心下又有些不安师父会不会为了自己而动了杀戒杀了那修士,忍不住又问:“那符修呢?”
黎星月掀着纸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短暂的落在边上一个盛着暗红色药汤的碗上,随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跑了。”
周决松出一口气,见到床边那药汤,他心中微微一动,感激师尊不仅为他疗伤,还特意炖了药汤。只觉得自家师父不愧是丹修,真是人美心善。
“药都快凉了,喝吧。”黎星月支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他端起药碗,“于你修为有益。”
周决不疑有他,喝下那碗药汤,味道有些腥,但他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个干净。
……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以来,他被黎星月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觉得一切不平都可以平,善恶皆能有因果报应,好到觉得修真界也不过如此,无非是点到为止的切磋比试,而不是真的你死我活。
周决捂住嘴,脸色惨白。他犹豫着问柳生:“师尊所炼的丹……是否会以人为引?”
柳生有些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上面取血留下的斑驳刀痕。
黎星月炼的丹,又何止以人为引。
————————————
……
那名为《逆天》的话本里并没有具体写明两人是怎么进入天魔宗秘境的,只含含糊糊的说是进入了山洞,之后沈秋亭不慎触碰了什么机关,便拉着黎星月一坠入了秘境之中。
毕竟只是个淫/戏话本,除了床上那档子事描述得极其细致外其它剧情基本都是一笔带过,能简则简。似乎全书都只是个基于“情/欲”构建出来的世界,换地方也只是更方便行欢愉事而已,而不是真的想要有什么奇遇,得什么宝。
天魔宗以童男童女供养上古妖兽肉菩提,传闻这种肉菩提的花粉是天底下最恐怖的春/药,会诱使天乾与地坤陷入无休止的情/潮。
话本内的两人在进入天魔宗的秘境后便是遇到了这上古妖兽,虽然被黎星月所杀,但也因此中了情毒,那之后两人又开始了一段新的玩法,文中的“黎星月”也由此开始对沈秋亭的情感愈加扭曲。
在中“情毒”之后,他的一切似乎都在围着沈秋亭这个主角转,全无自己的意志与主张。他似乎只是个工具,只是这个香/艳故事前期一片用以衬托主角魅力的绿叶。
其实只要避开这段剧情,直接放弃寻找天魔宗秘境,便可以错开原文剧情线,不会发生书中后来的故事,也不会有中“情毒”的危险。
但黎星月从来就不是那种因为危险就会选择“避让开”的人,越是模糊不清,他就越要看个清楚。
……
山洞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地面上有错杂的脚印,循着足迹能看出这里有不少人来过,但似乎无一能堪透山洞内的玄机,都是在里面转悠了一段时间,便又离开了这里。
洞壁上布满了青苔和藤蔓,偶尔有几滴水珠从洞顶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山洞内很暗,黎星月指尖一点,一簇蓝紫色的异火便随之升腾而起,幽幽漂浮在前方引路。
火光在他暗色的眼眸里不断跳动。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沈秋亭,后者正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安。
“这是什么地方?”
“好地方。”黎星月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秘境通常是由大乘期及以上的修士使用阵法秘术开辟出的独立于人间界的小空间,也有上古就存在的附着于各个异宝上的空间。
这世间秘境千千万,小如修士常佩的乾坤袋,大如整个修真界,细算之下其实都能算得上是秘境的一种。
天魔宗整个宗门就处于秘境之中,外面的那些废墟包括此处的这个山洞都不过是依附于天魔宗的一些外围建筑,并不能算是天魔宗本身。
传闻天魔宗的开宗老祖是个成功飞升的魔修大能,他在飞升之前开辟了一个隐秘的秘境,将整个宗门移入其中以避免自己的后辈在自己飞升后被围猎,也因此除了宗门中人外人基本无法找到天魔宗的真正所在。
黎星月当年被带进天魔宗时是被那长老封了六识才得以进入,之后能出入天魔宗也是直接通过当时从那魔宗少主的乾坤袋中搜刮来的出入令,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山洞。
书中沈秋亭突发情/潮,两人便拉拉扯扯着进了山洞,兵荒马乱中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机关,便一起坠进了秘境中。
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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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不知道天魔宗内发生了什么,但导致天魔宗覆灭的黎星月却再清楚不过。不过即使他造就了天魔宗的灭亡,却也不知道天魔宗内竟然还有聚魂果这类异宝的存在。
看来这天道对于主角真是青眼相加,他往来天魔宗多次从来不曾知晓其中的秘密,那沈秋亭却能因一次机遇就能收获满满。
在山洞里待了没多久,即便没做什么,身后的沈秋亭也还是惊呼一声,不知为何险些摔倒,摔倒前还下意识就拽住了黎星月。
黎星月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骤然失重,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两人急速下坠,四周一片漆黑,唯有耳边的风声和沈秋亭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他下意识运转灵力稳住身形,身周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白光,两人下坠的速度随之逐渐减缓,慢慢落到了地上。
光晕渐渐变为清晰的场景,是个破败布满蛛网的屋子。
他没有管因为惊吓过度晕过去的沈秋亭,抬脚走出那间屋子。
……
黎星月被天魔宗的人追杀了足足有十年。
那十年他几乎快习惯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永远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有好心的老人见他在雨夜无处可去,便收留他借宿了一晚,当夜那老人一家三口便被追来的天魔宗魔修绞死挂在了城门口以儆效尤。
他仗着这些年学来的一些小法术又逃过一劫,狼狈出城时,他又回头看了眼那三具挂在城门口的残破尸身,在风雨中默默矗立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人声,才又仓促开始新一轮的逃亡。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便逃边想,如果……如果他能再强一些,是不是就能不拖累他人,而是能保护身边的人?
……
——————————
沈秋亭过了好一会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他踌躇着走出破屋,在打开门看到眼前那一幕时怔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黎星月正站在那巨型尸堆前,听到身后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沈秋亭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群堆叠在一起的枯骨。
虽然魔修向来没什么底线,但像这样过于反人伦的场面还是让他震惊又反胃。
他没忍住侧过身吐了一地。
“真精彩。”黎星月边鼓掌边道:“就那么一点点,就像发情的猪狗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合/欢宗都不会玩这么野……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遗臭万年吧?难怪那老宗主临死前要开启禁制,让所有人不得进出呢。”
这话说得太古怪,让沈秋亭心中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想:“这些……是你干的?”
他回头,笑得得意洋洋,“你猜?”
“他们又是怎么招惹你了?就算是魔修那也不至于这样折磨……”
“怎么会是折磨呢?我这是在成全他们啊。”
“这些天魔宗的魔修既然这么重欲连小孩儿都不肯放过,那我就帮他们一把。”黎星月眯起眼,眼角的红痕衬得他的眼妖冶又诡异,看起来像一盏鬼灯,寒意彻骨,他冷冷道:“就让他们内部消化爽个痛快。”
烂人合该与烂人粘死拧紧了,扒都扒不下来。
17.沈秋亭
沈秋亭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黎星月。
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将眼前这个人腐蚀,让他虽有一个人形,内里却在不断地扭曲畸变。
沈秋亭避让开他的眼睛,目光落在边上几具扭曲的尸骸上。
原先并没有太细看这些尸骸的模样,现下才突然发现这些尸体似乎不太对劲。
它们显然已经死了许久了,眼窝成了两个漆黑的洞,血肉早已干瘪,像树皮一样附着在森森白骨上。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的肢体竟然还在蠕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缓慢而僵硬地耸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沈秋亭的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的地面传来怪异的触感,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段被扯出来的舌头。他的胃部一阵翻涌,几乎要再呕吐出来。
正在此时,地面突然开始微微震动,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面下往上钻。地面本就有许多裂口,此时那些裂口开得更大了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正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小心!地底下有东西!”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黎星月的衣袖,虽然还是有点怕这个阴晴不定的仙尊,但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也就眼前这个人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是肉菩提。”黎星月倒是对眼前这一幕非常淡定,他挥袖拂开沈秋亭的手,“之前那东西一直沉睡在地底,我去取花粉的时候都没醒,这会倒挺精神。”
沈秋亭不太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东西。自从他被黎星月带进修真界后,他遇到的一切都新奇又诡异。他有些害怕,又莫名的感到兴奋。
渐渐地,那种微妙的兴奋甚至盖过了恐惧。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危险得多。而他,正在黎星月的引导下一步步踏入其中。
沈秋亭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心跳却依旧急促。他紧紧盯着地面上的裂缝,隐约能看到裂缝深处有莹莹绿光在闪烁,仿佛某种生物的眼睛正透过缝隙窥视着他们。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裂缝不断扩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令人作呕。
“肉菩提是什么?”沈秋亭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好奇。他的模样让黎星月想起刚刚踏入修真道时的自己,似乎也是这样,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去了解。
“天魔宗的护宗神树。”黎星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符箓往前一扔,符箓在两人身前燃烧起来,灰烬化为一个白色的圆形光罩,将两人罩入其中,“天魔宗也曾是个古老的大宗门,出过一个成功飞升的魔修大能,叫摩罗。在摩罗飞升后,天魔宗便生出了这株肉菩提一直护着天魔宗,天魔宗人认为它是摩罗成神后派来保护天魔宗的神树,便常掳来童男童女给它喂食。”
被自家虔诚供奉的神树之毒给打包灭了全宗门,也算是种因果报应了。
“魔修都能飞升?”沈秋亭伸手戳那光罩,只觉得软软的,他很怀疑这看着虽然好看但似乎非常脆弱的光罩能不能保住自己。
“……别乱动。”黎星月合上手中折扇,敲了下那只正在戳光罩的手,“游离罩只能抵御外界的攻击,你要是从里面破坏,它很快就会碎了。顺便提醒一下,这符一万灵石,价格是你的十倍。”
“……”沈秋亭只得讪讪收回手,嘀咕道:“怎么还比价。”
黎星月收回折扇,继续往前走,边蹲下身查看那些裂缝边回答沈秋亭之前的问题,“魔修当然能飞升。无论是什么修士,到了渡劫境渡过最后一劫后,都能飞升。”
“咱这天道可真不挑食啊。”沈秋亭咂咂嘴,“那魔修修的什么道?不会是什么无情道吧?听说书人说无情道是最容易飞升的……”
“不是,是合欢道。”
沈秋亭闻言一脸诧异,“合欢道也能飞升啊?”
合欢和飞升这两个串在一起,让沈秋亭脑子里莫名冒出魔修在双修的激/情时刻突然说“啊我要飞了”然后突然身上冒光升天的诡异画面。
黎星月皱着眉回头瞅了他一眼。
眼神有些复杂,让沈秋亭怀疑他是不是会读心术,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飞升之后呢?那魔修成神了?”
“不知道。”
“不知道?”
黎星月的神色漠然,“没有人知道飞升之后会去哪里。”
“那之前飞升的那些人呢?”沈秋亭先前在凡间也经常会听到母亲提起修士飞升之类的传说,按那些传说的数量来看,飞升过的修士可远远不止几十个,总不能一个都没消息吧。他紧跟在黎星月身后,不断追问:“总该有点消息吧?是成神后无法联系到这里了吗?”
“我又没飞升过我怎么知道。”黎星月有些不耐烦了,看起来不是很想跟他继续聊这个话题,敷衍道:“或许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不远处的缝隙中突然亮起了几只绿色的眼睛,紧接着,一条巨大的触须从阴影中缓缓钻了出来。那触须形似藤蔓,周身缠绕着细长枝条,每一根枝条上都布满了尖锐的倒刺,上面挂着些天魔宗魔修的尸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肉菩提……”黎星月低声喃喃,抬手将沈秋亭挡在身后。
那怪物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口,裂口中隐约可见蠕动的血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令人作呕。它的表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像是被风干的树皮。它在看到黎星月时,立刻挥舞着无数枝条向他袭来,裂口中发出一声声低沉哀切的咆哮,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黎星月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沈秋亭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黎星月已经出现在肉菩提的上方,凌空而立。他一挥折扇,身前便凝聚出几道蓝紫色的光刃,表面缠绕着细密的电弧,发出“噼啪”的声响,朝着那肉菩提直劈而下。
光刃猛然劈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击肉菩提的躯干。光刃与肉菩提的枝条相撞的瞬间发出一阵阵刺耳尖利的撕裂声,仿佛金属摩擦般令人牙酸。几根粗壮的枝条在光刃的锋芒下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溅出浓稠的黑色液体,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肉菩提的枝条被斩断了几根,但它并未受到致命伤害,反而更加狂暴地挥舞着剩余的枝条,试图将黎星月卷入其中。
黎星月身形灵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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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不断闪避,每一次出手都能精准地斩断肉菩提的枝条。然而肉菩提的再生能力极强,通过汲取附近天魔宗魔修遗骸的尸身,被斩断的枝条很快又长了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沈秋亭站在一旁,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自己实力低微,贸然上前只会拖累黎星月,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袖手旁观。就在他犹豫之际,肉菩提的一根枝条突然朝他袭来,速度快得惊人。
所幸那游离罩仍然在沈秋亭身周,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但也只能挡住这一击,那光罩很快便成了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啊,一万……”沈秋亭觉得自己大概是已经傻了,到了这会想的都不是自己的生死安危,而是现在要倒欠黎星月一万灵石了,把自己再卖一遍都赔不起……
那肉菩提似乎是因为被关在这秘境中百余年,久未进食,那些魔修尸骸也早已腐朽几乎成了白骨,根本没多少灵力供它汲取,导致它的实力大大下降,对上已至大乘期巅峰的黎星月非常勉强。但它还是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着黎星月,似乎是有什么深仇大怨,带着一股子要拉他同归于尽的势头。
然而几个回合后,它的恢复速度就慢了下来,黎星月趁机挥扇,云层骤然聚集在上空,几十道紫电自云层中直直往下,给了那末路穷途的肉菩提最后一击。
见那怪物彻底不动弹了,身上干枯的表皮也开始开裂消散,黎星月才缓缓自半空落下,打算去收缴自己的战利品。
然而刚走到它面前,却见那迅速干瘪下去的怪物身上的裂口猛然张开,一道黑烟直扑黎星月而去。
黎星月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打算生抗下来,他有灵力傍身,顶多就是伤点皮肉,不会有什么大碍。却见一道身影急急忙忙扑过来,替他挡下了那黑烟。
是沈秋亭。
他恍然间想起之前那话本里的剧情有提到肉菩提吐出的黑烟,似乎就是情毒。之前那话本里的黎星月因为自身是中庸,不怕肉菩提那些针对天乾与地坤的毒,所以替沈秋亭挡了那些黑烟,导致自己中了情毒。
而这次却是沈秋亭自己上前替黎星月中了这毒。
也不知道是因为改变了原先的剧情还是什么原因。
肉菩提的最后一击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对于刚开始修炼的凡胎来说还是非常致命的。
即使黎星月及时喂给沈秋亭续脉丹勉强保住了他的命,也还是不可避免的伤了本源,口吐鲜血。
在即将昏过去前,他紧紧握住黎星月的手,“黎……咳……黎仙尊,这一下……可以……可以抵一万吗?”
“……”黎星月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游离罩的事,他方才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少年还记着。他也曾行医多年,深知病人濒危之际绝对不能让对方安稳睡去,否则极有可能就此一睡不醒,于是板着脸道:“五千。”
“……”沈秋亭面目扭曲了下,颤颤巍巍的讨价还价,“八……八千!”
“行吧。”黎星月在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但你另外两千得记着还。还有,刚才给你喂的续脉丹,市价二十万。”
“噗——”沈秋亭又吐出一口血,非常不安稳的昏了过去。
18.合欢道
若说在修真界有什么比凡人和妖族更下等的存在……那便是半妖了。
既继承了人的短命,又继承了妖的少智。可谓是二者弃其精华,取其糟泊的结合体。
江盈盈就是这样一个修真界的食物链底层。
她懵懵懂懂的长大,懵懵懂懂的被卖进勾栏,懵懵懂懂的爱上一个个过客,又懵懵懂懂的被骗,被抛弃。总学不会聪明。
她好像生来就该是这样一个漂亮蠢货,为满足他人欲/望而生,永远为情所困。
直到年老色衰,连唯一的利用价值都失去,无人再爱她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她也终于被人发现了真身。
爱慕的眼神瞬间转变为恐惧。
江盈盈到现在还记得,那些曾经夸赞她“天生尤物”的嘴脸,是如何在瞬间变得扭曲狰狞。那些曾经对她温柔细语的情人们,纷纷举起火把要烧死她这个蛊惑人心的怪物。
她虽是半妖,却没有一点妖力,只得慌张逃出那待了半生的地方,躲进黑巷里苟延残喘。
甚至快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想的都不是报复或是仇恨,而是……爱我吧。来个人爱我吧,无论是谁都行。
爱她的人有过许多,却鲜有真心,即使有愿意捧上真心的,对于江盈盈来说也还是远远不够。
她心中有个怎么填都填不满的黑洞,需要有很多很多爱来证明自己有存在的价值……多到能将对方淹没,喰骨吸髓为止。
雨淅淅沥沥落下,砸在她身上,红斑绽出花,顺着雨水不断蔓延……蔓延到不远处路过的两人脚下。
“咦,有血……”青年的目光顺着那蜿蜒的红线落进黑暗的小巷里,“师父,那里有个人……”
背着木剑的青年钻出伞,冒着雨钻进了那暗沉小巷中。
他小跑着来到奄奄一息的地坤身边,探了下鼻息,“还好还好,还活着!”
左掏掏,右掏掏,掏出几枚丹药,周决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喂哪个能救下她的命。
身后的玄衣男子撑着一把红色的伞,跟着他走入小巷中,绘着海棠的伞面微微一倾,挡住将周决头发打湿的雨水。
“你这三脚猫医术还是算了,别给人治死了。”黎星月将伞递到周决手里,蹲下身查看那狼狈半妖的伤势。
“她这是怎么了?”
“生病了。”
周决啊了一声,“很严重吗?会死吗?”
“本来或许会。”黎星月抬抬下巴,示意周决将她背起来,“带回去吧。”
周决有些惊讶,虽然见过黎星月救过不少人,却很少见他会直接将病人带回云幽山。
“这半妖是个修合欢道的好苗子。若是能好好修炼,或许会有所成就。”
“合欢道?!”周决扭头看了眼那奄奄一息的地坤,“这……这不好吧?”
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徒弟藏不住什么情绪,有什么都会直接表现在面上。
黎星月哼笑一声,“怎么不好?你先前天天嚷着要修无情道,是觉得无情道是上流,合欢道便下/流?”
“倒也不是……”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江盈盈昏昏沉沉的看着眼前那两人。
“无论是哪一道,都只是修炼途径中的一种,至于是上流还是下/流……”黎星月伸出指尖,点了点青年的胸口处,“看的不是途径,而是人心。”
……
江盈盈伸了个懒腰,从混乱的床铺中爬起来。联想到刚才梦见的过去,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处的钟情锁。
那是黎星月赠予给她的伴身法宝。
“这钟情锁于我无用,对于你来说倒算得上是绝佳的伴身法宝。”在将她收为入门弟子时,黎星月将那枚形似长生锁的法宝交给了她,“情是剧毒,亦为良药。好好利用。”
边上的庄雪颂还在睡,身上全是零零星星的暧/昧痕迹。
两人同为地坤,一个无情道剑修,一个合欢道妖修。无情仙子与多情妖女,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因为一个秘境而牵连在了一起。
那时庄雪颂被觊觎她的邪修下了毒,邪修被她盛怒之下一剑劈成了两半儿,而江盈盈恰好在那时路过,莫名被浇了一头一脸的血。
往日里纤尘不染的白衣女修被血染得跟个红衣女鬼似的,满身煞气,却又红着脸低低喘/息。
江盈盈向来是个荤素不忌的,被这一幕勾得心中一动,想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可惜,便顺势替她解了毒。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温血作引,倚玉偎香。
这对于精于合欢道的江盈盈来说不过是诸多情缘中的一段,哪知道这回是惹了个铁板,就此被庄雪颂给盯上了。
这庄雪颂可算得上是新一辈里数一数二的剑修了,甚至有传言说微生晁已经将她定为自己的继任者,前途无量。
这样的大鱼,怕是千载难得了……
江盈盈将手放在那钟情锁上,法宝亮出莹莹的光,但在即将生效时,却又突然被她用力握住,微光顿时消散一空。
钟情钟情,若以外物来引,算是钟于何情呢?
……
要说起来,两人之间其实只是偶然在秘境里一夜/情的关系,她也没想到这女修会这么执着,那之后就一直提着剑追着自己到处跑,每当自己寻上新的猎物,总要上来横插一脚。
这么几趟下来,江盈盈也有些恼了,打又打不过,只得想着法的避着,没想到对方还直接找上幽天宫来了。
前些天被庄雪颂抓到玄天宗后,那女修也不对她做什么,只是冷着脸盯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
被庄雪颂关在她的住所关了三天,江盈盈憋不住了,问她:“你到底抓我是来做什么的?”
庄雪颂冷着一张俏脸,道:“作客。”
江盈盈有些无语,“有你这样请客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待了几天。
在第五天的夜里,江盈盈实在闷得慌,于是出门遛弯,恰好见庄雪颂在雪林里舞剑。
寒夜如墨,林间积雪映着微弱的月光,将这片寂静的树林染成银白。风过无痕,唯有枯枝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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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发出轻微的断裂声,那眉目如画的白衣女修立于林间空地,一袭素白长衫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她闭目而立,那名为“雪线”的银白长剑横陈于双臂之上,剑身如冰锥般澄澈透亮,映着月光流转。
她的手腕翻转,剑尖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宛如新月初升。当剑尖刺出时,林中都仿佛静止了一瞬,剑锋割裂空气的声音清脆如冰裂,周围树枝上的积雪被剑气牵引,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白色帷幕。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实在是很赏心悦目。
“雪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剑光所至,积雪无声分开,露出下面沉睡的枯草。她的步伐轻盈如雀,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积雪最薄处,不留半点痕迹。
见到这一幕,江盈盈再次被美色蛊惑。一时心动,没忍住又有了第二夜,两人的关系至此总算是破了冰。
当夜,庄雪颂就要求和她结为道侣。
江盈盈其实还挺喜欢庄雪颂的,听到她说要结侣,心中也很高兴,但联想起自己早死的那五十八个道侣,还是按耐住那种微妙的雀跃,没有直接答应,说要好好想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现在。
正在江盈盈胡思乱想之际,边上的庄雪颂支起身,她低下头挽起自己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抬眸问江盈盈,“如何?考虑好了吗。”
美色当前,江盈盈险些又被勾得一口答应,好在还是竭尽全力把持住了,转而道:“还是算了吧,我这人克道侣。你知道不知道我结过五十八个道侣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在她说话期间,庄雪颂已经利落地将长发束好,她不以为然道:“没事,我命硬。”
“……”
“庄雪颂。”江盈盈突然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你知道我是半妖吗?”
“大概能猜出一些。”庄雪颂点点头。虽然很微弱,但江盈盈身上确实是有些许妖气,“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如今也有不少修士会与妖修结侣,这不算是什么问题。”
江盈盈突然笑了一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原身是什么?”
庄雪颂闻言愣了下,摇摇头。她确实没见过江盈盈的原形。
少女娇小的躯体骤然扭曲变形。她的皮肤迅速硬化,呈现出青绿色泽,原本纤细的腰肢诡异地拉长,形成昆虫特有的分节结构,裙摆如活物般蠕动,与肌肤融为一体,化作层层叠叠的叶片状后翅,后翅微微震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她的双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折,肘关节“咔哒”一声反向弯曲。前臂暴长成半米长的镰刀状附肢,内侧排列着细密的锯齿,泛着森冷寒光。随着最后一阵痉挛般的抽搐,她的头颅完全没入前胸,取而代之的是三角形的昆虫头部。
它太大只了,大到庄雪颂不得不仰起头才堪堪能看清它的模样。
那是一只硕大的……足有三米高的巨型螳螂。
它口中发出的声音仍然是那种娇软甜糯的少女音,“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的五十八个道侣总是结一个死一个了?”
……
19.兔子
林正卿斜倚在玄天宗山门外那棵千年古松上,手指间把玩着一片枯黄的松针。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两天,要不是师尊吩咐的事不好忤逆,他才懒得来这里要人。
到第三天清晨,他总算见到江盈盈从山门禁制处走出来。
“哟,这就放你出来了?”林正卿直起身子,戏谑道:“怎么你那小情人也不出来送送你。我还以为我还得在这等上十天半个月呢。”
与其他宗门不同,幽天宫内弟子彼此之间关系淡薄,平日里也没什么同门情谊,偶尔见面时虽说不至于打起来,嘴上损几句也总是会有的。
林正卿挑衅的话刚说出口,就准备好了被那伶牙俐齿的小师妹反击的准备,可这回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回嘴。
那一向泼辣的小师妹瘪着嘴,突然跺了一脚。青石板被她踩得“啪”的一声响就裂开了,紧接着边掉眼泪边怒骂道:“亏我还觉得遇上个真心人了呢!”
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树冠的山雀。
林正卿愣住,只觉得活见鬼了。他认识江盈盈这几十年来,见过她撒泼打滚,也见过她在师尊面前装乖卖巧,却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的模样。
“怎么回事?”林正卿立时收起玩笑的神色,快步上前,“那庄雪颂对你做什么了?”
虽说幽天宫几个师兄妹关系算不得融洽,但怎么说也都是自己人,可不能叫外人给欺负了!
江盈盈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现真身给她看了。”
“……”作为江盈盈的同门师兄,林正卿自然也知道这个小师妹并非人族,她是师父五十年前在山下捡来的一个螳螂半妖,因其在合欢道上天赋异禀而被收为弟子。
“然后呢?”林正卿的声音沉了下来,手不自觉的捏起腰间挂着的那枚命理筹。难不成是因为小师妹是半妖而欺辱于她了?
这些玄天宗的人向来目中无人,若真是这样,虽说幽天宫只是个中等宗门,但也算是修真界第一的丹修宗门,正邪两道皆有涉及。胆敢欺负幽天宫的人,真要掰扯起来,动用起幽天宫的人脉资源,即便是玄天宗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然后?”江盈盈说到这眼泪又哗哗涌了出来,朝自家师兄哭诉道:“那呆子看了我半天,然后就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你走吧。’就放我走了!”
她模仿着庄雪颂那种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林正卿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噢,所以……你就只是因为现了原身然后就被甩了?”
这话显然激得江盈盈更受刺激了,她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甘,“前些日子她天天追着我给我送首饰,陪我赏月,撵走我的追求者,说我是她最想结为道侣的人,结果就因为我现了原形,就给吓跑了!”
她越说越激动,周围的玄天宗弟子都忍不住往这方向看过来,悄悄吃瓜。
林正卿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无奈道:“走吧,回山。师尊该担心了。”
江盈盈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睛还巴巴的望着那山门云雾缭绕处,似乎是期待对方还能挽留自己。但玄天宗内一片寂静,连一丝风也没有。
“别等了,那女修怕是不会出来了。”林正卿打破了她最后的期望,“玄天宗的人都是些修无情道的冰碴子,古板又冷血,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成也是好事,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她被吃还是你被证道祭天一剑穿心呢……”
江盈盈扁了扁嘴,“二师兄你真是个该死的乌鸦嘴。”
见那小师妹终于又开始口齿伶俐的损人,林正卿也驳了回去,“总比你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死一个的倒霉寡妇好。”
江盈盈终于收回目光,抹了抹眼泪,恢复了以往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气哼哼道:“走,回家!老娘的相好从云幽山能排到流岚城,可不缺她这一个!”
林正卿跟在她身后,在走出山门范围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在玄天宗最高峰的那座阁楼上,似乎有一个白色身影静静伫立,但当他定睛再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
……
周决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居所的。他靠坐在竹门边,闭眼理着脑子里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竹门微凉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斜斜映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几只兔子从后院中越狱跑了出来,钻进了他怀里。往日里周决总是会笑着将它们拎起来,轻轻戳一戳它们毛茸茸的肚皮,或是用苗圃里的嫩叶逗一会。
但现在他全无这份闲情逸致。那几只几乎快成了精的肥兔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安的在他怀里拱了拱。
周决心事重重的摸了两把它们柔软的皮毛,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弯腰将它们放到脚边。
这些兔子原先是黎星月丹室里豢养的药兔,用来测试药性所用,每只耳朵内侧都有黎星月刻下的标记编号,是用银针蘸着朱砂点出的细小符文。
丹修在修真界的身份与凡间的医师接近,大都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只不过丹修多了些许仙家手段,能够炼制出凡人难以企及的灵丹妙药。而试药,则是两者都绕不开的一道坎。
黎星月在医术和炼丹术上造诣都很高,但再高明的医者都不是凭空就能得来本事的,少不得需要些试药的药兔。
周决从小修的就是剑,对于丹道一窍不通。但却很喜欢来到黎星月的丹室里,因为那里有许多兔子。小孩子总是会喜欢些毛茸茸的动物,小周决自然也是。
丹室里的药兔都被黎星月用灵草灵丹豢养,寿命几乎与凡人无异,也已经初通灵识。
他记得最亲近人的那只叫作“赤影”,是师尊亲自命名的。当时黎星月玄衣如墨,站在药案前,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赤影背部的柔软皮毛,笑着对周决说这小家伙服下回元丹后毛色会变成赤红色,非常漂亮。
周决非常喜欢赤影,每回来丹室都要给它带许多新鲜的灵果灵草。赤影也很黏他,总钻进他怀里撒娇。
然而有一天,他照旧来丹室里玩,却看到师尊面不改色的生剖了赤影。
那兔子浑身红彤彤的,瞪大了眼睛,眼里蓄满了泪水,滴落在桌面上。它的四肢在颤动,显然还仍有知觉。
师尊修长的手指沾满了血,正从赤影的腹腔里取出一颗还未化尽的灵丹。血珠顺着白玉般的指尖滴落,在桌案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昨日还窝在他掌心吃灵果的小家伙,此刻正像块破布般被剖开了摊开在案台上。
师尊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看了眼那没化尽的灵丹,只说了一句,“看来三个时辰还不够。”之后,便将那灵丹连着赤影扔进了炉火里。
那一幕对当时还是少年的他造成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阴影,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敢进过丹室,也很少会去地宫。
他心中清楚对于丹修来说这不过是件寻常事,师尊这样做也情有可原,可还是不忍心。
不忍心取了名字相伴许久的“伙伴”,就这么成了一件器具。不忍心让拥有灵识,初开神智的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信赖的主人开肠破肚,只为研究一颗丹药在肚子里的消化时间是多久。
那之后似乎是看出周决被吓到了,黎星月便将另几只药兔交给了周决,非常随意的说送给他玩儿。
有那么一瞬间,周决感到恐惧。害怕自己在某一天,也成了那只被剖开,被送给其他人玩儿的兔子。
他以往从未对师尊的人品有过怀疑,只觉得黎星月虽然有时候脾气差了些,待人严苛了些,但本意都是不坏的。哪怕是解剖兔子,那也是为了研究医术。
记忆中,师尊曾为救一个误食毒物素不相识的孩童彻夜不眠研制解药,也曾为穷苦百姓免费施药,更遑论为凡间耗费灵力布施雨术这样的善举,那些画面历历在目。
可今日在地宫内看到的景象,却让这些记忆都蒙上了一层阴霾的血色。让他再次想起黎星月笑着生剖开赤影身体的时候。
往日的善举与今日所见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黎星月。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敬慕已久的师尊会是个罔顾他人性命,拿人当药材无恶不作的恶人,只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某种罕见的病症需要特殊的药引?又或者那些药人本就是自愿献身?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翻转,却都无法说服自己。
思来想去,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等下次见到师尊,与他好好谈谈吧。或许能劝师尊放归那些药人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周决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回屋休息一会。
刚转过身,就见一只纸鹤落在窗边,似乎等了许久。周决先前一直尝试用送信纸鹤联系师尊,对方始终没有回应。这次看到这纸鹤回来,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纸鹤,传信纸鹤在掌心展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来信的人并不是黎星月,而是沈彦。
上面只留了一句话。
“周道友,先前你委托我调查的事,我这边有些眉目。望于明日巳时流岚城旁米酒庄一聚,有要事与你相商。”
周决顿时坐直了身体。读完这条简短的邀约,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手中的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修真界每隔二十年便会有一场论道会,他与沈彦就结识于上一轮的论道会。在那场论道会上,他与沈彦是对手,两人都是各自门派年轻一代的翘楚,沈彦来自风灵门,是个水系法修,而他作为新兴宗门幽天宫宫主的亲传弟子,以剑术闻名。那场比试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最终他以一招“点叶式”险胜。
比试结束后,沈彦非但没有记恨,反倒主动来找周决论道,两人一见如故,时常相约切磋交流。
沈彦性格豪爽,常带他去凡间的酒肆茶楼,说修真之人不该总是高高在上,须知人间烟火。
对于这点周决倒是非常认可他的观点,就与他成了朋友,后来也时常会聚聚。
沈彦嗜酒,常给他带来各式各样的凡间美酒,周决虽不太爱喝酒,但也不好一直推拒,有次不胜酒力喝多了,便顺着对方的话与他聊起自己小时候遇到魔修屠村,恰好被师尊救下,此后就跟随在黎星月身边的事。
“你就没觉得奇怪吗?”觥筹交错间,沈彦笑眯眯的又为他续上一杯酒,问他:“为何会有魔修莫名其妙来灭一个边远小村庄?”
周决的眼神闪过一瞬迷茫。
是啊,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想过这件事呢?一个位置偏僻的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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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是因为什么招惹了魔修导致覆灭的呢?
周决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他始终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醒来时自己正处于一片火海中,亲人的尸身就横陈在自己不远处,而那个魔修的身影却早已消失无踪。
他甚至都不记得那魔修长什么模样。不对……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是个魔修呢?他那时只是个凡间的普通小孩儿,根本不懂修士之间还有各种区分,又是如何能认定屠村的是个魔修的呢?
周决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略显恍惚的神情。沈彦的问题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周决的声音有些干涩,“师尊说,当时发现我时,我受了很重的伤,高烧不退,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沈彦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酒杯边缘,他微微垂眸,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那之后,你可有回去过那个村子?”
周决点点头,“师尊说那里已成废墟,没什么可看的,带我离开后就再没回去过。不过我不太死心,后来有偷偷回来过一趟。”
“那村子怎么样了?”
“如师尊所说,只是一片废墟罢了。”他忽然觉得口中发苦,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就没想过找到那屠村的仇人,报仇雪恨吗?”
“当然想。只是……”提到幼年时遭遇的那桩惨案,周决有些犹豫,“只是当年就我一人偶然得师尊相救,其他人无一生还,我后来回去调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即使有仇又该往何处报?”
听到此处,沈彦突然道:“周道友,若是你信得过我,我倒是或许能帮上些忙。”
周决不疑有他,“……那便有劳沈兄了。”
这事过后几年都没有收到沈彦有关于调查那件事的消息,本来只当沈彦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让他查出了些眉目。
周决皱着眉,捏着那纸鹤,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将沈秋亭的事告诉他,现下只能希望那被关进炼丹炉里生死未明的沈秋亭只是恰好同名了。
……
第二日一早,周决便携着青木来到了那名为米酒庄的村子。
村子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到处都是焦黑的建筑。
重回旧地,周决尝试着想要想起一些有关于那屠村魔修的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仿佛那段记忆被彻底抹去了,只余下一些零星的画面,拼凑成一些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片段。
到村口没多久,就见一个蓝衣法修也飘然而至。
周决见沈彦也到了,开门见山问他:“沈道友,你先前说得那件事……”
“别急。”沈彦朝他摆摆手,“我也是刚收到消息就给你传信了,一路急匆匆赶过来,都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先让我缓缓……”
听他这么说,周决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好不容易等沈彦缓过了气,他引着周决往那早已废弃许久的村庄中走,“我先前得知你的事后就安排人去查这件旧事了。一直都没什么消息,可前些日子,突然得信说,当年那村子其实尚有人幸存。”
“有人幸存?!”周决顿时起了精神,“是谁?”
“有个懒汉,当时米酒庄被屠村时因醉酒倒在了水缸里,倒是阴差阳错就此逃过一劫。”沈彦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杯茶,边喝边说:“那懒汉在外颠沛流离了五十多年,临死前死活要回来,便在米酒庄又住了下来。我这次喊你来就是带你去米酒庄找那懒汉的后代。”
话说到这,两人也终于到了那懒汉后人新建的屋子前。阳光洒在简陋的木屋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屋前杂草丛生,显然主人并不常打理。周决站在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木剑。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着几声低沉的咳嗽,似乎有人正在里面忙碌。时隔多年终于要触及到先前遗失的记忆,周决既紧张又忐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山间清冷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咚咚咚。”
他再三做好准备,终于抬手敲了敲门。指节与木门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人?”
那声音低沉沙哑,却莫名有些耳熟。周决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可是那人怎么会在这里?
周决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竟忘了放下。他转头看向沈彦,对方也是一脸困惑。犹豫片刻,他终于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是黎星月。
他的一头黑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衬得他阴沉的脸色愈发明显,他的衣服也被扯开了些,堪堪落在肩头。
“师尊?您怎么……”周决一肚子疑问,刚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就见一个少年从后面抱住了黎星月的肩,在他身上黏黏糊糊的蹭着。
本来在旁边安静待着的沈彦这时也是一脸愕然,“……秋亭?”
“……”周决懵了,视线在黎星月与那少年之间来回移动。
脑子里各种念头百转千回,最后只冒出一个:
好友的弟弟要是成了师娘,这要如何是好。他该叫沈彦什么,师叔吗?怎么感觉平白又小了个辈分……
20.酸
见到门外那两人,黎星月也是微微一愣。
随后他就松出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按在沈秋亭的脸上,将那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少年按回床铺。沈秋亭不满地“唔”了一声,还想再扑上来,却被黎星月一个定身术给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闹腾。”黎星月低声说了句。他稍微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视线掠过仍然有些懵的周决,侧过头看向他身边那个眼神闪烁的法修,在看到对方外衫上绣着的风灵门特有的纹饰后,大概就清楚了对方的身份,“风灵门的沈彦。”
周决每回下山时,都会提前先向黎星月禀明去向。途中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得了什么物都会事无巨细的与黎星月说明。即使黎星月并没有亲眼见过周决结识的那些朋友,不过从对方的衣着和行为举止来看,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是。”被点到名的沈彦眼睛微微一亮,躬身朝黎星月行了个礼,“……晚辈见过黎仙尊。”
黎星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前这个年轻人身形修长,面容俊秀,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笑意盈盈,不像是个整日修炼法术的修士,反而更像个读书人。只是此刻他低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我是不是见过你?”黎星月微微挑眉,忽然问道。
沈彦的身体又往下躬了些,几乎要折成直角。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难为仙尊还记得……多年前,晚辈想转修丹道,曾求过您收我为徒。”
周决在旁“啊”了一声。两人相识这么久,关系也一直不错,先前却从来没有听沈彦提起过想成丹修这茬。
黎星月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许多年前似乎确实有个青年跪在山门前三天三夜,死活要拜自己为师。那时正值寒冬,那青年冻得嘴唇发紫也不肯离去,说是憧憬丹道,想成为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丹修。
提到丹修,似乎确实总是会让人联想到救死扶伤医者仁心。可惜了,与其他丹修不同,比起救,黎星月还是更擅长如何让人死。
他是所有丹修中最接近大道的,自然多得是以这种理由来云幽山想要拜他为师的修士。黎星月本也不会在意这么个人,只不过这青年是个罕见水灵体,他也就多留了点印象。
“你是水灵体。”当时黎星月不咸不淡的评价道:“水主柔变,与丹道火性相克。纵使你天资再高,也难成大器。”
青年却重重叩首:“求仙尊给个机会!弟子愿以勤补拙!”
属性相克,这并不是勤能补拙就能解决的问题。黎星月本想直接遣人将他赶走,但看着青年冻裂的指尖和眼中的执着,终究动了惜才之念。
“罢了。”黎星月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暖风,化去了青年身上的积雪,“风灵门门主文成子与我有旧,他水系功法小有所成。你既想济世救人,修习水系术法一样可以悬壶济世。”
这个沈彦虽然不适合当丹修,却挺适合做个水系法修,本着惜材的心,黎星月便将他引荐给了风灵门的门主文成子,成了文成子的亲传弟子。之后再听闻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就是周决从论道会回来的时候了。对于新结识的朋友,周决显然非常信任和重视,一直在黎星月耳边喋喋不休的夸赞他如何如何好。
额发落在沈彦额前,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略微低了些,“是。多谢当年仙尊引荐提携。”
黎星月嗯了一声,便没再理会沈彦,转而问周决,“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决没有答话,神色有些不自然。沈彦见状替他回道:“周道友先前委托我调查米酒庄覆灭一事,前些天得了些消息,说是有幸存者在此处,于是我便携着周道友来此寻找线索。”
黎星月一顿,“这里是米酒庄?”
“师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周决下意识反问出声,来到这与灭族惨案相关的地方,却见到了师尊,这让他心中难免觉得怪异。而且,这里是他初遇黎星月并拜师的地方,可黎星月现下却一副完全不知道这地方的模样。是不记得,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知道。来这里时天色太暗了,没注意。”察觉到他语气不对,黎星月微微蹙眉,“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决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是来附近的秘境寻炼丹用的灵果。”黎星月懒得与他计较,“同行的小家伙不慎着了道,就出了秘境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打算给他解下毒。”
解毒?解什么毒需要衣衫不整的解到床上去?
“师尊真是心善。”周决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还要以身作引来解毒。”
这话酸得沈彦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往日里周决是黎星月的绝对拥护者,由不得任何人说他师尊的不是,可今天的表现却让沈彦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好像有道裂缝横亘在这对模范师徒间,而且正越裂越开。
“以身作引?”黎星月似是没听出他话外之音,坦然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制作解药确实需要个安静干净的地方。”
话本中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情毒,当局者迷,也就没有为自己制作解药导致后续入魔。现在中毒的不是他,倒是可以拿中毒的人来试药看能不能做出解药解毒。
他一向对药理感兴趣,这肉菩提内的情毒罕见,或许可以利用它研制出新的丹药,这么想着,便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屋子打算实践下,没想到刚待了没多久这两人就找上来了。
周决又低下头去,沉默片刻才道:“安静干净的地方方便行事吗?这么急,连回个信都懒得。”
他发出的纸鹤和传音一个接着一个,却始终没有收到一点回应,他先前还担忧师尊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原来根本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单纯只是在忙着会小情人没空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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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自己罢了。
虽然知道黎星月在双修一事上没什么禁忌,但真撞见到这一幕还是让他感觉有点郁闷,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什么时候我还得时时与你汇报去处了?”黎星月再迟钝这会也听出这一向乖巧的徒弟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硝烟味了,脸色也沉了下来,“别得寸进尺。”
见两人间气氛变得不太对,沈彦及时为周决解围,“黎仙尊,周道友只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黎星月声音如阴风一般刮到他耳边,“文成子没教过你规矩吗?我什么时候说你可以起来了?”
沈彦闻言只得又矮下身,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再不敢多言,生怕被这对师徒间的暗潮无辜波及到。
房间里的沈秋亭虽然被施了定身术,嘴却没封。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婉转黏腻的呻/吟。
周决仍然像石雕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身周气压却明显更低了些。
黎星月没管他,想起刚才沈彦喊的那声秋亭,于是问沈彦:“方才我听你喊他名字,你认识他?”
意识到黎星月是在问自己,沈彦垂首回道:“是。秋亭是我弟弟,事情说来复杂,总之是家中遭遇了一些变故,导致我与秋亭失散,自他失踪以来,我一直在找寻他的踪迹。没想到他会在您这里……”看方才屋里那一幕,还似乎成了对方的炉鼎。沈彦眼神微微一黯。
“你们长得不太像。”两人一个偏书卷气,眼睛狭长,时常笑得眯起,像狐狸,另一个清秀漂亮,眼睛大大圆圆的,像是只绵软活泼的兔子,虽说长得都算不错,但样貌上差异太大,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会是兄弟俩。
“……”沈彦脸色微微一僵,随后有些勉强的笑道:“虽是兄弟,但我与秋亭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秋亭是我母亲收养的孩子。”
“噢。”黎星月对别人的家长里短并不感兴趣,但对于沈彦这个人倒是不止这一点映像,因为沈彦其人正是话本中沈秋亭的后宫之一。
“那正好,你弟弟中了情毒,正发/浪呢,你赶紧去解决一下。”黎星月朝屋内抬抬下巴,示意沈彦进去解决问题。反正本来就是后宫,这会提前一下进度应该也没什么。
“情毒?!”一直笑吟吟波澜不惊的沈彦惊了,“这……不是。虽说我与秋亭并无血缘关系,但怎么也算是兄弟,这要传出去……”
“这里有谁能传出去?”黎星月凉凉道:“只是让你做个临时标记让他安分点而已。”
他即使能做出解药起码也得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这两三天他可不想被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粘在身上。万一情毒和肉菩提的花粉一样是能传染的,那他不得再栽阴沟里一次。现下有两个沈秋亭的原后宫在这,倒是省了黎星月不少麻烦。
“我去吧。”正当沈彦犹豫不决时,周决突然出声了,“既然只是临时标记,那让我来就行。”
21.药
《逆天》。
这里的人大都是这样。
无论是凡间还是修真界,时不时就传来些桃色传闻,各种花样的都有,所有人的行事作为都基于“情/爱”两字,却又没有多少真情与真爱,更多以欲为驱动力。
甚至双修都是这个世界再正经不过的修炼途径。能最先触及天道的也大都是通过双修,或是杀妻/夫正道的各种合欢道无情道修士。
周决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顺应这样的环境,如师尊所说找个道侣双修。
可是……这真的对吗?
靠与另一个人的亲密接触来提升自己,甚至那个人都不需要是道侣,这怎么想都让他觉得别扭。就好像爱人也只是个修炼用的工具,而非因爱联结在一起的人。
处处都谈爱,却又处处都无爱。
周决敬慕黎星月,崇拜他为登天道的执着与野心,但并不认可他那将伴侣当成消耗品一样的观念。
沈秋亭的出现是个契机,掀开了那片他故意遮蔽住自己眼睛的薄纱,让他看清了对方真实的模样。
周决做不到与那个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尊为敌,却也过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善恶分明的坎继续自欺欺人。
犹豫着、彷徨着,最后似乎也就只有逃避这一个选择。
他带着沈秋亭逃走了。
简单收拾了些衣物,带着他仓促离开云幽山,逃出云洲,逃离以往熟悉的一切。
他知道沈秋亭继续留下来被黎星月找到会是什么下场,他早就知道的。
就像那只被剖开的兔子,榨取最后一丝价值后就被扔进炉火里烧……
……
在即将离开云洲时,周决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那座云幽山。
脑海里映出许多年前,师尊仍会温和的教他读书习字时突然说起的那句话。
那时的黎星月刚突破洞虚境,步入了大乘境。大半夜的,他突然说要来教周决练字,有浅淡的血腥味从他身上传来。
夜风裹挟着几株海棠树上的花瓣穿窗而过落在桌案上,烛火摇曳着,在纸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周决。”黎星月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一边状似随意的对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要杀你,你要记得逃走,好好藏好了,千万别被我找到。”
周决有些不理解师尊为什么会这么说。为什么会想要杀他?就算要杀他,他的命本就是师尊给的,收回去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黎星月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说:“你要好好修炼,要护好我寄存在你身上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周决不明白,师尊给予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师尊要他护好的又是哪一样?
黎星月并没有继续说那是什么。
周决能感觉到师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隐约察觉到师尊情绪不太对,于是将另一只手覆在黎星月握着笔的手上,乖巧的安慰他说,“师尊不要难过,徒儿会一直陪着您。”
有零碎的发丝从他耳边落下,如一道道凌乱的帘帷,将他的脸分割出错杂的阴影,像是崩裂的人面面具,晦暗诡谲。
周决的视线顺着停顿的笔尖落在纸面上。上面的墨还未干,就着月色泛着微弱的光: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
……那团火会一直烧啊烧,烧掉兔子,烧掉他身边的所有人,直至烧尽黎星月的最后一丝人性,彻底沦为一个为求大道不择手段的怪物为止。
直到离开那一刻,他也终于明白黎星月留存在他那里的是什么了。
——————————
……
听到周决自荐要去给沈秋亭做临时标记,黎星月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挥挥手算是允了。
他是个中庸,标记对于地坤来说没什么效果,另一个是沈秋亭名义上的哥哥,按道理来说,确实是周决最合适。
周决得了黎星月的默许,进了屋里来到床边。他看见那个名为沈秋亭的少年蜷缩在床角,脸色潮/红,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显然正被情毒带来的潮期折磨得厉害。
他的意识并不清醒,微微抬眼,眸中水雾氤氲,似乎有些恍惚。他张了张嘴,却只溢出一声声低低的喘/息。
周决走近,俯身半跪在床边,伸手轻轻拨开他汗湿的刘海,虽然明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对他说:“你需要临时标记,我来帮你。”
沈秋亭被施了定身术,并不能动,他的眼神迷离,显然也没听清周决在说什么。
周决深吸一口气,缓缓释放出安抚性的信香。低头靠近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甜香,此刻正因潮期而变得紊乱灼热。
沈秋亭其实长得很清秀漂亮,他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阳光下几乎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一双杏眼大而明亮,含着水雾时看起来颇有些无辜,像是只楚楚可怜的兔子。
确实是黎星月一贯喜欢的类型。
黎星月对于伴侣的口味一向很稳定,基本都是些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少年或是青年,而且都是穿着白衣,戴着一支墨玉簪,长相上也多多少少会有些相似……似乎是在从那些人身上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周决无从得知那影子的源头是谁,黎星月从来没和他提起过。关于过去,他很少会与自己提起。
周决垂眸,小心地拨开沈秋亭后颈的碎发,露出那片泛红的腺体,以及那一大片形似曼珠沙华的红色胎记。在看到那个胎记时,他有些恍惚,恍然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晃晃头,甩去脑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打算速战速决。
“可能会有点疼,抱歉,冒犯了。”周决低声提醒,随后轻轻咬破腺体,注入自己的信香。
沈秋亭浑身一颤。临时标记带来的短暂痛感很快被中和后的舒适取代,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趋于平稳。
标记完成后,周决松开他,用拇指抹去他后颈渗出的血珠,低声道:“好了。”
沈秋亭靠在床头,眼睫低垂,脸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周决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另外两人正在外面交谈。
周决隐约听到沈彦站在黎星月身边对他说:“看得出来,您很重视周决。”
黎星月正在一个石台上查看制作解药需要用到的药材,听到对方这么说,随口回道:“你养条狗养个一百年,也多多少少该养出点感情了。”
那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插在周决的心口。原本要踏出去的脚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拽住,停滞不前。
他踌躇着收回脚,靠在墙边缓缓滑落,心中涌起一种窒息般的难过。
过了好一会,听见沈彦提到自己怎么还没出来,周决这才拖着步子缓缓从门口处走出来。
黎星月见他出来,问了句:“标记好了?”
“嗯。”周决应了一声,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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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有些疲惫。
“我去看看秋亭……”沈彦识趣的走向沈秋亭所在的屋子。
久久无言。
“师尊,您当年为什么会来到米酒庄?”想起幼时那段缺失的记忆,周决突然问黎星月。
挑选药材的手微微一顿,“寻药。”
“那……寻到了吗?”
“寻到了。”
“是很重要的药?”
黎星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事关登天道,你说重不重要?”
“……”周决木讷的点点头,“那看来是很重要了。”
黎星月没再回应他的话。
他检查了一遍石桌上的药材,想了想,从折扇扇骨里抽出一把细小的柳叶刀,就要往沈秋亭所在的那间屋子走去。
光靠看自然是没办法做出解药的,还得从根源上找出原因。
在看到那柄柳叶刀时,幼时在丹室里见到的那恐怖画面再次映入脑海,周决脸色惨白,猛地抓住黎星月的手腕。
“怎么了?”黎星月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有些意外大徒弟突然来拉住自己。
“……你要做什么?”周决向来对黎星月毕恭毕敬,称呼对方时也总是恭恭敬敬的用“您”,现下却连口头上的称呼都来不及转换了。
“做什么?”黎星月不以为然:“寻病因、解病理、制药。”
“那是个人,不是只兔子。”
周决以往在黎星月面前总是低眉顺目的看起来温驯柔和,但他毕竟是个天乾,本身体格高大,眉目凌厉,从那温和的外表下展现出一些攻击性的时候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单从外表上看,甚至要比黎星月更强势一些。
黎星月的视线从他紧抓着自己的手缓慢上移,那双蛇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直视着周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所、以、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决只觉得手心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身上传来磅礴灵力重压,压得周决不得不折下腰,跪倒在地。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涔涔落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就要被杀了。
“长大了,翅膀硬了。”
森冷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黎星月一脚踩在周决的后脑,施力将他的脸压得紧贴在地面上。
他歪歪头,笑着看向那越来不懂规矩的大徒弟,“还敢与我叫板了?”
“……”周决想反抗,但大乘期的修士灵力远在他之上,他竭尽全力也无法抬起头,只能以这种狼狈又难堪的姿势伏在地面上,看上去倒像是在卑微的向黎星月求饶。
每当犯了错时,黎星月便会惩罚他。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老老实实向师尊示弱,表现出乖顺的样子认错,继续对他言听计从。
但是……何错之有呢?他只是……只是害怕师尊走上无法挽回的那条路。
“想好怎么受罚了吗?念你初犯,认个错,我就不与你个小辈计较。”
积蓄已久的不满与愤懑在此刻如潮水般上涌,那股植于根性的倔强终于盖过低眉顺目的隐忍。
“我没错。”周决一字一句道,“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受罚?”
黎星月本想着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这还有两个外人在,闹得太难看也不好,给个面子让周决认个错,作为师父他也就大度一些不计较了,却不想这蠢东西还为个外人犟上了。
“行。”他顿时气笑了,“那待会再想求饶,可就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