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偶疯狂饲养》 1、第 1 章 又下雪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陆蝶卿就会觉得很难熬。 她从藏书阁里出来,瞧着暗下来的天色,将小手缩回袖子,瘦削的肩膀颤了颤。 灰扑扑的粗布棉衣裹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只不被人注意的小老鼠。 只是这只小老鼠只要一抬眸,就能让人看到那张天香国色的脸蛋,精致到令人屏息。 好看到像是用画笔一点点描出来的,像是天生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宠着的。 偏偏陆蝶卿没能有这个命。 她是个质子。 顶着个小郡主的名头,却活得像个偷偷摸摸的小丫鬟,以免被人多注意。 “你又去翻人偶师的传承了?” 看守藏书阁的小宫女看到陆蝶卿出来,好奇地问。 陆蝶卿立刻笑吟吟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塞给对方。 “对呀,只有朝樱国才有那么大的藏书阁。辛苦你放我进去啦。” 小宫女本来就怜惜这个小郡主,如今又得了这么一颗夜明珠,立刻眉开眼笑。 “这不算什么事,以后你要看,趁着我守门的时候放心进,我给你把关。” 拍胸膛把这话放出去,就相当于承认,以后对这闪国小郡主的进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换成别人,小宫女还不会那么宽容,毕竟藏书阁也算是紧要的地方。 只有皇子皇女还有一些太过于空闲的后妃,才会想到来这看看。 四舍五入这是一个皇家藏书楼,但谁让这闪国的小郡主就作为质子,住在皇宫里呢。 最重要的是…小宫女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 天天看着这可怜小郡主朝自己笑,小宫女一天的心情都会好上几分,不自觉就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陆蝶卿得了小宫女的保证,心里顿时踏实起来,又捧着对方聊了会,才往自己偏僻的住处走去。 她一路上尽可能挑人少的小路走,但在经过最后一处宫殿时,还是遇上了一个粗壮的老嬷嬷——管着他们这片质子的宫人。 “哟,闪国的郡主就这么待不住,又出来放风了!” 李嬷嬷长得凶恶,脾气也坏,在宫里常常故意为难他们这些邻国来的质子们。 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练就了陆蝶卿谨小慎微看人脸色的能力。 她一听李嬷嬷尖利的语调就知道,今天对方心情不好,又要拿她来出气。 “李嬷嬷…”陆蝶卿抿着唇,身子瑟缩了一下走近。 那张本来精致的脸,在藏书阁里刚得了些希望与红润,在看到李嬷嬷后,重新变回了苍白,像只受惊了的小猫猫。 换成个心地善良的人,看着陆蝶卿这张脸,多半都会生出点怜惜的心思。 偏偏李嬷嬷的儿子死在了朝樱国和闪国的战场上,她就憎恨着所有闪国人,尤其是陆蝶卿这种生而尊贵,但又偏巧不得不在她手底下过日子的人。 这两年李嬷嬷被调到了这儿后,便认为这是老天送给她的复仇机会。 不然为什么偏偏让她一把年纪了,去管这些敌国质子们的吃喝拉撒呢。 所以,复仇一定要做,但要隐蔽,不能让人一下子察觉。 她要一点一点慢慢的把这闪国小郡主折磨致死。 自从李嬷嬷接管了这片宫殿的接管权后,就刻意减少着陆蝶卿的各种日常用度,逼得陆蝶卿只能私底下做一些刺绣活儿,再托人去宫外换来点钱,好支撑生活。 李嬷嬷面露凶恶之色,给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去搜搜看,我们的小郡主身上又藏了什么偷来的东西。” 陆蝶卿一听这话,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 “不,我没有偷东西藏…” 李嬷嬷总是看不惯她,刻意用的借口来作践她。 可陆蝶卿见过李嬷嬷对别人搜身,他们甚至会把一个人的外衫全部脱光,刻意作践人家。 李嬷嬷身后的宫人多半都是丧了良心的,捧高踩低这种事儿没少做,看到如花似玉的小郡主吓成这样,她们不仅没有怜悯心,反而兴奋起来。 “小郡主别跑啊,我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只不过搜个身罢了。” “你乖乖的,我们还给你留点面子,再跑啊。” 有个宫人追上了陆蝶卿,像是抓住一只要跑的小兔子一样,揪住她的后领。 陆蝶卿一双明亮眼眸立刻满是水汽,又急又怕,还哭腔着试图让人家放了她。 “李嬷嬷,我没有藏东西,不要搜身!” 李嬷嬷见她哭,心里愈发舒畅,只恨不得马上将这细皮嫩肉的小郡主给拆碎了,一片一片吃掉。 “哟哟,小郡主,哭的怪可怜的,可惜你命不好,被送来了咱们朝樱国,是个任人作践的质子。不然像是老奴这样的人,怎么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李嬷嬷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神朝着旁边一使。 立刻就有其他宫人,将陆蝶卿双臂按着,摁在一旁的假山上,然后有人去剥她的外衫。 搜东西只不过是个放在明面上骗骗人的借口,李嬷嬷要的就是折磨她。 “不许碰我!呜呜你们太坏了…我虽是质子,但我也是一国的脸面,岂能让你们这么折辱…呜呜放开我…” 陆蝶卿身子使劲扭动,巴掌大的精致小脸都哭红了。 按着她手臂的宫人,却只是狞笑着看她挣扎,甚至刻意放慢了动作,听这原本该金枝玉叶的少女哭着求饶。 大概这是一种瞧着本该在枝头上,被小心呵护养育的鲜花猛地折下来,还踩在脚底下碾成汁的快感。 这会儿偏殿附近除了这些宫女嬷嬷之外,还有一些小太监。 这些人都跟看热闹似的瞧着陆蝶卿,里面当然也有一些怜惜她的,但谁又愿意为了一个没什么干系的人,去得罪李嬷嬷这样的顶头上司呢。 在这儿待久了的宫人都知道,李嬷嬷性情喜怒无常,人又非常记仇,但凡有丁点让她不顺眼的事儿被看到了,都会被对方记在心里,下次拿了机会就报复。 先前也有人瞧不过去李嬷嬷的苛待,随口劝说了两句的小宫女,李嬷嬷当时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对方真是好心肠。但隔了不到半个月,就有人发现这小宫女被人扔在了后山的池塘里,说是半夜失足了才跌进去。 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众人就都知道,这人是得罪了李嬷嬷,才会得来这样的下场。 而今李嬷嬷只是作弄一下闪国的小郡主,又不是在他们头上动刀,犯不着为了一个邻国的质子去豁出去自己。 没人帮忙。 哪怕有人心中可怜这小郡主,觉得她实在是无辜,尤其是眼泪汪汪声音又带哭腔的时候,真让人看着心里都有罪恶感,但没人敢帮忙。 陆蝶卿就在这样的境况中,慢慢变得绝望。 呜呜呜她该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四周围着的每一个人,就好像是伸出手来吃她的恶鬼。 平时哪怕被克扣食物,吃不饱穿不暖,陆蝶卿都觉得可以忍耐。 可是一个人连基本的尊严都无法保留,要被人用各种借口按着剥衣服检查,还被这么多人当笑话一样看着… 她受不了,会想要去死。 小郡主花朵一般漂亮的脸蛋,现在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绝望,也因此眉眼之间更加令人惊艳。 就在李嬷嬷身边的宫人,要伸手将小郡主的外衫拉下来时,忽听有人说道。 “皇太女!是皇太女来了!” 众人都愣住,片刻之后,众人都匆匆忙忙跑开,站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皇太女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宫殿? 众人不解,但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么多。 就连李嬷嬷都因着不该出现的尊贵人物跑到这儿来,而显出了慌乱。 属于皇太女的软轿,就这么安静地从远处过来。 这一片的宫人全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却无人开口说话。 ——皇太女容易头疼,若是听到了喧嚣被惊扰,会更加头痛欲裂而想杀人。 陆蝶卿因着这个变故,暂时逃过一劫,身上松垮的外衫差一点就要脱落。 她眼中还含着委屈的泪,惊悸犹存,顾不上那朝樱国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出现,先低头七手八脚去整自己的外衫。 委屈,好委屈。 她抖着的小手雪嫩,巴掌大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看着苍白。 她站在那一众跪着的宫人中间,跟遗世独立的独苗苗一般显眼。 软轿经过,本该在里面歇息的皇太女,忽的拉开了帘子。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就这么朝着陆蝶卿看了过来。 那双眼神色冰凉,像在看什么冰冷的石头。 陆蝶卿和她对视的刹那,刚刚掩好外衫,细嫩的小手缩回,抿着唇一声不吭跪了下来。 皇太女收回了目光,只挑了挑眉,留在印象中的最后一幕,便是那小宫人生了一张根本就不该在婢女中出现的绝色脸蛋,楚楚可怜的颇有一番动人之态。 但那又如何,这样的宫人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反而会因为生了副好容颜,而被底下的人生吞活剥。 软轿经过。 李嬷嬷好一会儿才敢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陆蝶卿,冷哼了一声,竖着眉毛道。 “小郡主,算你走运,今儿就放过你。以后再敢乱藏东西,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也不知皇太女何时会返回,李嬷嬷不敢闹出动静,这才放过了陆蝶卿。 众人都散了。 只有闪国的小郡主陆蝶卿依然低着脑袋,软白的脸上是掉下的几颗透明泪珠。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肩膀却还是一抽一抽。 呜呜好想要人保护。 想到今天看到的人偶师手札,那上面写了一旦成为人偶师,就能制作出非常厉害的人偶保护自己。 陆蝶卿默默攥紧小拳头。 她一定会成为人偶师的。 呜呜她会的。 她真的真的好想要属于自己的小人偶。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 2 章 小郡主回家的时候,特意走到一个水缸旁,对着水面照了照。 爹娘如果看到她狼狈着回去,会担心的。 陆蝶卿不想让爹娘担心,尤其是娘,娘暗地里为了她已经偷偷哭过好多次了。 闪国以女子为贵,娘作为公主被送来当质子,爹不愿让娘孤单,当年便咬牙追上了随行的马车。 而后便有了在朝樱国出生的她。 娘总看着她心疼地哭,说女儿投生到她肚子里,没享过半点福,反倒是吃了数不尽的苦。 陆蝶卿其实没觉得自己苦,她只是替爹娘委屈。 若她有本事一点,成为人偶师,便能转变身份,不再是朝樱国的阶下囚。 人偶师的传承几乎断绝,以至于民间但凡能出来一个人偶师,都会被许多皇室争抢,并聘请为国师。 她不需要成为朝樱国的国师,只要能让自己和爹娘的日子好过一点就行了。 她可以的。 一边给自己这么打气,陆蝶卿一边止住沮丧,往水缸中瞧。 水面中照出来红红的眼眶,一看就很沮丧,像只失落的小兔子。 陆蝶卿抿着唇,用手搓了搓脸蛋。 企图制造出一种,只是外面天气太冷了,才被冻红了脸的效果。 吱嘎、吱嘎… 踏着地上没人清扫的积雪,陆蝶卿终于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这处偏殿年久失修,几乎比冷宫还要凄惨,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影,住在这一片的约莫都是敌国的质子,有些在偏殿里住着,慢慢慢慢就老死了。 他们这些质子,一辈子回不到故土,到死也只能变成一抔黄土,扔在朝樱国某个乱葬岗上。 上个月刚有一个月国的质子,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在临终前拉着爹娘,求他们将来若能恢复自由,帮忙把信物送回月国。 “我生前不能回…死后也无法葬在故土,但我…我的心始终在月国…劳你们帮我把它送回去…” 月国的质子就这么含恨而终。 陆蝶卿亲眼看着一个生命就这么在偏殿角落里消失,心中涌现了许多无名的悲绪。 她不希望爹娘也步上这样的后尘。 这才萌生了悄悄去藏书楼,寻找人偶师传承手札的念头。 好在,这些日子的翻阅是有回报的,她的确找到了一份手札,还用了一些日子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背下来记住。 今日开始,她便要开始做人偶。 “卿卿,怎么在门口傻站着?快快进来,瞧你脸和手都冻成什么样了!小心冻着了身子。” 闪国公主陆荷出来扫雪,看见女儿正在门边发呆,登时迎了过来。 她一把抓住陆蝶卿的手,将她带到院子里。 “娘,我不冷。” 陆蝶卿立刻挤出笑容,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登时漂亮到不可思议,像在发光。 “你年纪小,不知道保养身体,若是冻着了,体内寒气太多,往后小日子来了都会疼。” 陆荷却不管这些,唠叨起女儿时,就像是民间的娘一样,没有皇室中人的生疏。 “又去藏书楼了?”陆荷看陆蝶卿红扑扑的小脸蛋,还有亮晶晶的眼睛,猜到了女儿的去向。 先前她给了女儿一颗夜明珠,让她想法子进藏书楼寻找人偶师的传承手札。 也是看在这些年里,好不容易有一件事,能让女儿高兴起来。 那夜明珠是她当初从闪国出来时随手拿的,谁也没想到,将来会成为珍贵的用来给女儿铺路的一样东西。 “嗯,我找到手札啦。”陆蝶卿说起这个,语气轻快起来,眼眸里都亮着希望。 “娘,你见过人偶师吗?” 陆蝶卿进来后,问起了这个。 皇室中人通常都会比平民,掌握更多的典籍与记载。 娘虽然早早被送来了当质子,但早年也是在皇宫中接受过许多大儒的授课,比寻常女子要多一些眼界。 听女儿这么问,陆荷寻思了一会儿,缓缓道。 “没有亲眼见过,但咱们闪国据说曾经出过一个厉害的人偶师…” 陆蝶卿立刻仰起巴掌大的脸,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娘。 陆荷摸摸她的脸,笑道。 “娘仔细讲给你听。” 等进屋了,白铭见着娘俩,立刻递过来一个手炉,让她们暖暖手。 他和陆荷成亲多年,感情素来就好,当初跟着一道来做质子,也是不放心妻子。这些年他一直护着母女俩,没叫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们太过分。 他本来是个书生,但在被动到逆鳞的时候,也能在明面上撒出去血性。 这才让李嬷嬷这等人,只敢背着欺负陆蝶卿。 “坐火炉子这来烤火。” 白铭开口。 陆荷冲丈夫一笑,转身接过手炉,又将它塞到女儿手里。 住的宫殿虽然偏僻,还年久失修,经常漏雨,但一家三口挤在一起,因着彼此之间互相照应,倒也勉强有个家的模样。 “…想当初你先祖手底下有一排人偶,个个都开了灵智,放到战场上不用人智慧,人偶们就能互相配合,各自领兵打仗。她这人偶师的天赋真是绝了,别人求也求不来。” 陆荷说起先祖的威风,还不禁回头看一眼女儿。见她听得津津有味,讲起来便夸张了几分。 左右只是给女儿一个盼头,让她开心点而已。哄孩子嘛。 如今谁不知道,人偶师的传承已经没落了。 说起那些个先祖的陈年往事时,陆荷自己都当杜撰的传说听。 却不知陆蝶卿听娘讲了一会儿故事后,心中的情绪已经开始翻涌。 她好羡慕先祖啊,只要想一想,便能想象到有那么多人偶,那该是何等的威风。 天下哪个地方去不得? 天色暗下来了。 陆蝶卿从小床上爬起来,悄悄走到院子里,拿了白日里准备好的制作人偶材料,开始捣鼓。 最粗糙的人偶,会用木头雕刻出大概的模子,然后再给木头小人描眉画眼,补上五官和神态。 但这样的人偶,将来哪怕点灵成功,拥有了灵性,也不能完全变成人类那样行动自如。 陆蝶卿没有那么钱去买更好的材料。 况且…万事开头难。 她想先用最基础的木头人偶试试看。 天黑黑的,月亮都躲着不出来。 陆蝶卿按着典籍上说的那样,割破手指,将滴落下来的血染在削好了的人形木头上。 人的身体里都有一股气在,人偶师能做到的,就是将这股气从身体里分离出一部分,然后投放到人偶上,再结合精血,赋予人偶灵性。 陆蝶卿从来没有试过制作人偶,但她心里却藏着万分的期待。 只要人偶能有一丝灵性诞生,能活过来,她就是人偶师了! 将来也能凭着人偶师的身份,摆脱身为质子的命运。 月光下,残破的小院子里,陆蝶卿睁着圆润的杏眼,像好奇的猫儿那样,瞧着自己的小人偶——那个用最简单的木材雕刻成的人形。 那上面甚至还没有雕刻出五官,只有朦胧的一层形状。 陆蝶卿其实很怕疼,手指被刺破了,秀气的柳眉一直忍不住蹙着,但瞧着自己的小人偶只有一团木头的样子,毫无灵性,她又咬咬牙,多挤了几滴血上去。 “小人偶呀小人偶,你活过来好不好?” 陆蝶卿忍不住抚摸小小木雕,剩余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木雕从头到尾都一直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光华闪过。 和人偶师手札中写的灵性开启画面,半点都对不上。 陆蝶卿守着天上的那点儿月光,在陡峭的寒风中,等了小半夜。 可是哪怕她说尽了好话,滴了很多精血下去,开启灵性的咒语也念了几十遍,木雕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满地的白雪寒光中,陆蝶卿委屈地抿起了唇,忍住了要掉下去的眼泪。 ——她能成功吗? * 作为朝樱国地位顺位的继承人,郑雪宁从生下来开始,就牢牢占着皇太女的身份,无人能动摇。 可惜的是,从三岁开智开始,皇太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忽然头痛一次。 伴随着年龄增长,头痛的间隔越来越短。 找了多少天下名医来看,没有一个人能解决皇太女的宿疾。 于是自幼聪慧的皇太女,在宿疾的折磨下,变得愈发性情冰冷,动辄便暴怒。 这几年来,因着皇太女的状态,她就连在朝堂上都有可能因为头痛,而发作脾气。 在几个大臣和太监,在撞上了皇太女的头痛,被直接拉出去砍头后。众人都已经视皇太女为一个未来的暴君。 原本到了年龄,皇太女的婚事,会很抢手。 然因着她的暴怒和头痛之症,已经无人敢去皇太女跟前说起联姻之事。 守着藏书阁的小宫女,今夜战战兢兢,连瞌睡都不敢打一个。 无他,皇太女今日不知为何,竟然亲自来了藏书阁,还一待就是一晚上。 殿下看起来似乎是在找什么,她很想问,但想到皇太女的脾气,又瞧着殿下那副浑身冰冷的气场,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询问,于是就只能充当木头人,站在一旁乖乖等着。 哎哟,腿都站疼了,愣是不敢动。 咚! 忽的一声响。 小宫女和随着皇太女一同来的宫人都吓了一跳,跑过去一看,皇太女竟晕倒了! 月光被乌云藏起一缕的时候。 郑雪宁隐约恢复了意识。 她听到了一道小小的碎碎念:“小人偶呀小人偶,你活过来好不好?” 柔柔的声音,就这么响在她耳畔,像是有人贴着她在轻声昵语。 那声音还不难听,没让她头疼。魔/蝎/小/说/m/o/x/i/e/x/s/.c/o/m 3、第 3 章 郑雪宁习惯性地想抬手,去按一按额角。 她常常会头痛,尤其是刚刚睡醒的时候,那种脑瓜都要裂开的感觉,像是拿一把刀在脑仁上翻来覆去地磨,磨出了刺耳的声响,又令人竖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就是在这样的头痛中,忍着煎熬,一日日的熬到了现在。 意识回笼的刹那,郑雪宁猛地发现自己的双眼看不见东西。 她被困在了一个黑色的空间里,手不能抬,口不能言,就连眼睛都看不到。 唯一起到作用的,就只有那双耳朵。 是个温柔的少女声音,在她耳畔一声一声唤着她“小人偶”。 从前无时无刻存在的头痛,今日骤然消失了。 但郑雪宁的心情却一点不见好。 任谁发觉自己像是魂儿被抽了出来,放到一个木雕里被当成人偶来唤醒,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她堂堂皇太女,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一个还未被唤醒灵智的木雕人偶? 满腔的暴怒与阴翳情绪,在郑雪宁的心中翻涌。 在这一瞬间,她在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是不是有人要对付她,才请了高人这般施法,将自己的魂儿拘了来。 郑雪宁保持着沉默,心中闪过无数人名。 这几年在朝堂上,有越来越多不知好歹的人跳出来,企图咬她一口。 嗤。 郑雪宁平静下来,心中暗燃着怒火,只想着将来如何把那几个眼中钉除掉。 但眼下,也只能这么想象一番。 现实便是她贵为皇太女,竟然拿如今的处境半点法子都没有,连开口让那不断说话的少女闭嘴都做不到。 哭哭啼啼的,消磨她的耐心。 哪怕那声音寻常人听着觉得悦耳动听,但在郑雪宁耳中,任何声音都和猫叫狗吠一般无二。 比起来,只有安静才是最好的声音。 “是我的法子不对吗?可是我明明就是按照手札上的步骤来的呀。” 陆蝶卿捧着染了血的小木雕,轻轻念叨,语气有些挫败和哽咽。 手指刺破以后,口子一直有点儿疼,但她顾不上去看伤口,只一直捧着木雕小木偶,小小声地说话。 也就夜晚的这个时候,世界才是她的。 李嬷嬷那些宫人夜里也会休息睡觉,没有人会来欺负她打扰她,她才能和自己的小木雕人偶说点悄悄话。 “要是当不成人偶师,我该怎么办?小人偶,我好害怕…” 陆蝶卿用脸蛋蹭了蹭木雕,声音可怜巴巴,很是委屈。 “李嬷嬷今日让人扒我衣裳,说我藏了东西,可是我明明没有藏…” “他们欺负我…” 这些话,陆蝶卿是不敢和爹娘说的,怕让他们担心。 爹娘的处境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陆蝶卿这些话就只能埋在心里。 但今天晚上,对着还没成型的小木雕人偶,她却没能忍住,一边泪汪汪说起平时发生的事,一边对小人偶道。 “藏书楼的典籍,只要是人偶师留下的传承,我都翻遍了,我还把里面的内容都背下来了,怎么还是没成功…好难过…” 哼哼唧唧的陆蝶卿,特别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 郑雪宁这辈子都没听别人在自己耳朵旁这么哭过。 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去叨扰她。 偏偏今时不同往日,她被困在木雕体内,做不出什么回应,连让这少女闭嘴都做不到。 她心口一阵起伏,感觉血都在倒流。 头虽然不疼了,心却不耐烦的很。 尤其是眼泪… 属于少女的眼泪,落到她脸上,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这滴泪,轻轻触碰了一下。 如果这会儿郑雪宁能够说话,她一定会狠狠开口,勒令这哭唧唧的少女不许掉眼泪,也不许说话。 大概有些感受,受的日子久了,就会慢慢习惯一些。 郑雪宁从一开始的暴躁烦躁和抵触,到后来的无奈与冷静,这中间只经历了不到一晚上。 她开始飞快收集和梳理,方才那少女说的话语中透露出的讯息。 ——对方也是皇宫里的人,且经常被其他宫人欺负。 ——对方很想成为人偶师,企图改变命运,最近一个月经常去藏书楼翻阅人偶师手札。 ——宫里有个叫李嬷嬷的人,曾经欺负过这姑娘。 有了这三条消息,她只需要让人稍微去调查一番,就能确定对方身份。 前提是她要能回去。 天亮了。 她感觉自己所在的木雕身躯,被人小心摸了两下。 郑雪宁一阵战栗,听见了少女还带了困意的声音。 “小人偶,我要去刺绣啦。今日不成功,兴许是给你用的木雕料子不够好。等我把手里绣活儿完成,托人卖了银子,再攒点钱换更好的料子去做人偶。” “你说好不好呀?”陆蝶卿捧着小木偶看了看,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它脑袋。 郑雪宁立刻感觉过去十几年没被人碰过的脑门,被人轻轻点了点。 皇太女这会儿的眼神是有杀气的。 今夜简直受了太多折辱。 不仅听一个宫人哭哭啼啼,整夜没休息,还被迫尝了一口对方的眼泪。 临到清晨,还被摸头。 朝樱国的皇太女,从生下来开始,到哪里不被人毕恭毕敬对待。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除了她早逝的母后之外,几乎没有第二个人在。 可偏偏今夜发生的一切那么离奇古怪,她落到了个性子绵软又爱哭的小宫人手中,成了被寄予厚望的木雕人偶。 郑雪宁浑身都在冒火,却只能当个木头哑巴,任凭那小宫人百般爱抚地摸着她的木雕身体,说些舍不得的话。 起先她还在那别扭和恼怒,到了后来,就有些麻了,甚至羞耻。 小宫人甚至还将她的木雕身子举起来,亲了她。 “我娘说,我们祖上有出过人偶师,留下来的经验中有这样一条,要将人偶当成自己心血一般灌溉对待。小人偶…” 陆蝶卿细声细气道:“我会每天爱你,对你好,这样你就会活过来了,对不对?” 对什么对。 郑雪宁真想有一张嘴,能咬这小宫人一口。 全天下女子的声音里,就数这姑娘的最娇滴滴,仿佛欺负一下就能不断掉眼泪的,听的她整晚上都想活过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 4 章 陆蝶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有制作出小人偶,但对着这第一个木雕人偶,却生出了一种无比的亲近依恋和喜爱。 木雕做成的小人偶,就连五官都还没雕出来呢。 但她就是爱不释手,只想一直捧在手心和她说悄悄话。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她太希望有个人能出现,无害而安全,但又与自己亲近,还能保护自己了。 她的第一个木雕人偶,寄托了她多少对于未来的期待呀。 “人偶师的传承手札中说过,万物有灵,而灵性是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凭借心去感受的。只有对自己的人偶倾注了足够的心血和喜爱,才会诞生灵性。” “我可能做不到先祖那么厉害,但如果只让我拥有一个小人偶,我都会很满意,很开心。” 陆蝶卿摸摸小人偶的脸,轻声呢喃:“…很喜欢你。” 她将小人偶放到床边,怕被人看见,便用被褥盖住了。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才走出了自己睡觉的屋子。 “小人偶,我先去干活儿啦。等我回来,晚上再找你说话。” 陆蝶卿小声念叨。 留下郑雪宁怒发冲冠。 这小宫女怎么回事!把木雕放着就放着,怎么还用一条被褥来捂她! 虽然变成了木雕人偶,看不见,也没法动,但感觉还在。 那么大一条被褥,冬日里的沉甸甸压下来,郑雪宁只觉得闷。 “吱呀”。 是房门关上的声音,小宫人真的把她丢在这儿不管了! 郑雪宁这辈子没经历过的事儿,在陆蝶卿这儿体会了个遍。 查!她一定要查出来,对方是谁! 还要把拘着她魂儿的木雕人偶,也一把烧了挫骨扬灰! 这把怒火实在是盛,以至于当郑雪宁重新睁开眼,看到外头的光亮时,整个人不假思索翻坐起来。 “来人!”这两个字说的实在是咬牙切齿,像是冻人的冰霜。 “殿下!殿下醒了!”一旁的嬷嬷和宫人,听到了动静,一个个惊喜着叫了起来。 张嬷嬷第一个扑到床边,顾不上往日里的主仆之别,老泪纵横地对郑雪宁道。 “殿下可算是醒了,若真是有个好歹,老奴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娘娘。” 她是从皇后娘娘来到宫中起,就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老人了,从郑雪宁生下来开始,就一直眼也不眨地瞧着。 皇后病逝后,张嬷嬷就一直忙前忙后照顾郑雪宁,虽是个老宫人,却也算是郑雪宁敬重的半个长辈了。 往日张嬷嬷性情刚强,见谁都梗着脖子,语气也严厉,唯独在皇太女跟前会慈爱温柔一些。 今日这样慌着抹泪的样子,底下跪着的一帮宫人都没见过,郑雪宁也没见过。 这让原本怒火高昂到烧起来的皇太女,眯着的丹凤眼睁开些许,扣着床榻边缘的手指也松开,转而平静下来,对张嬷嬷道。 “嬷嬷不用担心,本宫没事。” 张嬷嬷见她醒来,脸色如常,且能好好说话了,那颗被吓得不轻的老心脏这才重新回到胸腔,转而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仪态,立刻端正起来,抹了抹脸上的老泪。 “殿下这一晕,便是一整夜。怎么好端端的,会在藏书楼晕过去…” 从前也知道殿下有宿疾,常会头痛,找来了多少名医,开了数不尽的方子,却也只是能做到稍微缓解一二,根本无法治本。 可再头痛的时候,殿下也一直保留着神智,哪怕脸色苍白,痛到发狂了,可人是醒着的呀。 哪会像昨夜这般,不省人事的被人抬回来。 当时可把张嬷嬷给吓了个半死,偏偏因着圣上的猜忌,连同朝堂上的一些纷争,张嬷嬷不敢让此事声张出去,硬是把所有人的嘴给捂住,不许旁人透露分毫,只悄悄请来了交好的太医,让人诊治。 太医背着药箱过来,诊脉了之后,又是一通下针。 好不容易折腾到天亮,殿下才醒过来,有了动静。 这一整夜,外头兴许半点风声都不知道,但皇太女的寝殿里,却是闹了个人仰马翻。 郑雪宁听着张嬷嬷的问话,思绪回炉,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知晓此次晕倒,实在是凶险。 方才对那小宫人的几丝怒意,倒是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她将张嬷嬷安抚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问起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辰时…”张嬷嬷张了张口,疲惫的脸上尽是老态。 辰时…上朝的时辰已经过了。 郑雪宁觑着张嬷嬷的神色,心知对方是在替自己忧虑,她一挑眉,明艳的脸上闪过几丝冷意。 “嬷嬷不必多虑。本宫如今在朝堂上,已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像如今这遭有了宿疾,无法上朝,才算是安了旁人的心。否则,猛虎没有笼子来锁,岂不是令人惶惶不安。” 她的声音又轻又冷,拖长了语调时,那种上位者的傲慢尽显无疑。 但张嬷嬷瞧了,心中却很是伤怀。 小时候的殿下是多么的玉雪可爱,若不是皇后娘娘去了之后,处境堪忧,又得了那治不好的头痛,她岂会变成如今这副喜怒无常又冰冷的样子。 朝堂上那些阴谋纷争,个个都是冲着要把殿下算计至死去的,他们好黑的心啊! 若是皇后娘娘还在,殿下根本就不用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处处防备,每一步都要筹谋算计,苦心经营,却还要忍着那天杀的头痛,去和人斗。 可怜的殿下。 张嬷嬷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掉泪。 郑雪宁见她这副多愁善感之态,知晓她是年纪大了,才会动不动如此伤怀,且对方也是心疼自己。 这样的话,昨夜魂儿被拘到木雕人偶中的离奇经历,便是不能同张嬷嬷提起的了。 她当然不是信不过对方。 而是嬷嬷太过于在乎自己,关心则乱,这样办不成大事,容易被人拿捏了情绪。 沉默了片刻,郑雪宁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退下。 说来怪哉,这会儿感受着熟悉的头痛,她才察觉,昨夜魂儿被拘到了那木头人偶中时,一夜都没有任何疼痛感。 但一回到这副身体,便觉脑中如有千万根针在扎一般,实在是难忍。 明明是自幼就习惯了的疼痛,但只是离开了一晚上,再感受到时,竟觉得有些难忍。 不过…脑中疼痛比起往日,似乎要缓解了许多,思索一些问题时,脑中清明了些许。 不知这和昨夜的经历有何关系。 郑雪宁闭上了狭长冷淡的丹凤眼,手指轻轻敲着床沿。 原本打算寻到了那小宫人就要狠狠惩治一番的念头,忽的就动摇了几分变了。 瞧对方那模样,也不像是被人利用了特意来害她的。 昨夜之事,应只是巧合。 既是巧合,不知再要见对方一次,进到木偶之身中,可还有第二次? 虽是一夜未眠,郑雪宁却觉得神清气爽,好像睡了一夜好觉似的。 “来人。”她冷声开口。 立刻就有宫人悄悄进来,低着头站在皇太女跟前,等候吩咐。 郑雪宁垂着眼,纤长睫毛盖住了眼底波光流转,声音冷淡。 “将近来一个月里,进过藏书楼的人都查一遍。” 挖地三尺,她也要把那兔子似的的小宫人找出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 5 章 今日陆蝶卿再去藏书楼的时候,依然是避开人群,寻着自己认识的宫人阿桑刚刚换班,没什么人注意的空档,悄悄溜进来。 见着陆蝶卿,阿桑那张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是你啊。” 陆蝶卿点点头,杏眼弯起来,唇角立刻绽了两个可爱梨涡,甜甜的,叫人想伸手轻轻戳一下。 阿桑一瞧见这漂亮的闪国小郡主,心里就极喜欢,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对了,你上次给我的夜明珠,我还是还给你罢。” 阿桑把夜明珠拿了出来,用手绢包着,递给陆蝶卿。 “这怪名贵的,放在我这儿,一不小心就丢了,要是被人偷了我还心疼。” 而且夜明珠是个稀罕东西,她拿着这个,就总是忍不住想起这闪国小郡主。 人家金枝玉叶,哪怕沦落到他们朝樱国当质子,但根子还是金贵的。她只不过一个守着藏书楼的小宫女,拿着夜明珠还嫌手烫。 最重要的是… 阿桑看着陆蝶卿,细声道。 “你把我当成朋友就好了,我不收你的东西。” 她心里怪喜欢陆蝶卿的,并不想当那种收了人家好处,而后看着利益去给点方便的人。 陆蝶卿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呆住的时候,杏眼粉腮,红唇软嘟嘟的,怎么瞧怎么可爱,阿桑噗嗤笑了出来。 “快收好吧。你放心,我守着藏书楼的时辰,你悄悄来悄悄走,我不告诉别人。” 见阿桑笑容真切,语气也真挚,陆蝶卿很不好意思,垂下眼道。 “那…我…谢谢你。” 她实在是身无长物,在朝樱国待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是她的。 深宫中又有许多宫人会捧高踩低,不被人记着这个郡主的头衔欺负就不错了。 见惯了别人的恶意,陆蝶卿下意识小心翼翼,知道任何一点微末的好意都是珍贵的。 “哎呀,你别哭啊。”阿桑瞧见陆蝶卿红了眼圈,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的样子,立刻蹿过来。 天可怜见,朝樱国的小郡主这么惹人怜,听说还有其他宫人欺负她呢,真是杀千刀的。 面对新朋友阿桑的善意。 陆蝶卿扭过脸,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在别人面前展现,小声道。 “其实藏书楼里的典籍,我都已经翻过了,不用再来看了。今日来是和你道谢的。” 她天生看书速度快,看成一目十行,再加上知道自己不能光明正大来藏书楼,每次有机会翻阅的时候,都是凝神屏气极为专注。 这样一来,反而让她将那些关于人偶师的典籍,都给记得更加清楚了。 她如今需要的,只是加倍挣钱,然后去买好的材料,尝试着做人偶。 听了这话,阿桑心里一失落。 “那你往后就不来了?” 还以为日后能天天看到这漂亮小郡主呢。 陆蝶卿低下头,嗫嚅道:“…近些日子许是来不了。” “也好也好。”阿桑见陆蝶卿手足无措的样子,立刻改了口风,对她透露了一点昨夜的事。 “昨日不知为何,皇太女来藏书楼了。你最近不来也好,免得撞上了,多生事端。” 天知道昨儿皇太女在这的时候,她有多紧张,从头到尾都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头,动都不敢动,呼吸都是放轻了的,就怕让皇太女听到了动静,惹来对方头痛,然后一不小心就被拉出去砍了… 啊啊啊毕竟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例子在。 但她算是个守藏书楼的,职责在这儿没法躲。但这闪国的漂亮小郡主就不一样了。 生得这么花容月貌,让人看了都想多吃两碗饭,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皇太女,那可真是…皇太女就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人。 陆蝶卿是那种叫人看了,就想轻声细语说话,好好呵护的娇嫩小花朵。 皇太女呢…哎,像是那等冰山上下来的雪狐,瞧见花朵生得好看,随手一扯,拿花瓣磨牙的。 阿桑也奇怪,自己脑海为何会冒出来这样的比喻。 闪国落魄的质子小郡主,和他们朝樱国高高在上的皇太女,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嘛。 … 陆蝶卿告白了阿桑后,又匆匆赶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却不知道,在她走后不久,就有一个老嬷嬷,手里拿了皇太女的令牌,冷着脸来查最近一个月出入过藏书楼的人名单。 但凡进来翻阅藏书,都要在入口处签字,留下名字和原因。 阿桑真的是脸都吓白了,心里“咯噔”一下,将那名册捧出来,给老嬷嬷带了去。 望着老嬷嬷离开的身影,阿桑拍了拍心口,惊魂未定。 “怎会忽然要名册看?” 她喃喃自语,脸色担忧。 … 陆蝶卿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儿。 宫里有个方姑姑,常年负责出宫去采买东西,似是念及宫里的人生活不易,常常会帮他们将那些刺绣拿出去卖,当然会在里面抽些提成,但也已经是不错的了。 她今日刚将绣好的几张帕子,还有荷包送过去。 做这些她是背着娘的。 娘总说,她是闪国的郡主,哪怕如今是质子,但血脉依然是尊贵的,万万不能去做这些活儿,惹来人小看。 可她若不想法子去做点什么,到了冬季,他们连炭火都没钱用。 爹娘的身子骨都不好,来了闪国之后就大病小病不断。 尤其是娘,面上撑着坚强,背地里也是哭过好几场的,说是连累了她和爹,对不起他们。 陆蝶卿不想再叫娘这么哭了。 若她能力小,她就做点小的事儿来撑起这个家,能力大,就做点大的。 绣活儿也不过是费些眼睛罢了。她年轻,能吃得起这个苦。 而且等到银子攒起来,她能造出人偶,日子就会好起来呀。 “排好队,快些啊。别磨蹭。” 方姑姑有些不耐地看着身后这堆宫人,示意一旁的宫女,拿纸笔把这些人送的绣活儿和名字记下来,回头再结算工钱。 陆蝶卿一直觉得,方姑姑其实是个好人。 起码她给了底层的宫人一些活路。 混在一堆宫人中的陆蝶卿,略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着和其他的宫人一样,不要太起眼。 然而越是快轮到她,她心里就越紧张,心跳几乎咚咚咚响,人都快有些站不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她,写字的宫人不耐道:“名字,报数。” 陆蝶卿忙轻声开口:“陆蝶卿,三块帕子,两个荷包。” 她的音色婉转柔和,混在一堆宫人中,猛不丁出声,就跟清泉冲刷过林子一般,很是荡涤人心,悦耳又抓人。 一直在旁边喝茶的方姑姑,忽的动作一顿,抬眸冲陆蝶卿看了过来。 今日,皇太女宫中的人忽然送来了个信,让她留意着,宫里是否有被李嬷嬷欺负过的小宫人,且声音好听的那种。 皇太女该不会是在找这闪国郡主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 6 章 “你过来。”方姑姑忽的冲陆蝶卿开口。 这让努力把自己藏在人堆里,不要引人注目的陆蝶卿,彻底暴露在了人群的目光注视下。 她一时间心里惴惴不安,满是忐忑和慌乱。 精致的一张小脸,像受惊了的猫儿那般,浮现了几丝惊恐,大大的杏眼睁圆,更加衬托了肌肤赛雪,容貌倾城。 先前旁人只一打眼扫去,看到的都是陆蝶卿灰扑扑的衣裳,和瘦弱却缩起来的身形,便没多少人太过留意。 而今因着方姑姑的这一声唤,众人目光都落在陆蝶卿身上,便将她想极力掩藏的这张脸,瞧了个一清二楚。 这宫里何曾有过如此貌若天仙的宫女啊。 被这么多人瞧着,陆蝶卿身形轻颤,仿佛随时会化身受惊的蝴蝶飞走。单薄的身体僵硬着走向方姑姑,垂着脸,小声又讨好道。 “方姑姑您寻我?” 她混在宫人中卖帕子荷包之类的刺绣,这还是头一次被方姑姑喊来说话,登时心里就紧张起来,胸脯也起伏不定。 方姑姑看着面前穿着灰扑扑的小姑娘,眼神只是从对方脸上一扫而过,就是一阵惊艳,声音也下意识放柔了一些。 “你过来,我与你说几句话。” 从前其实也有注意到过这闪国的小郡主,可到底人都是混日子的,图一个安心踏实。若那小郡主日子过得好,自然看不上拿刺绣来换钱。 这等下人才做的事儿,闪国小郡主却当宝贝似的挤在人群中,只图能多点宫外换来的银钱。 方姑姑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那等良心完全丧尽了的人。 能随手做一把帮帮底下人的事儿,顺手就做了吧,何必去较真呢。 所以从前知道了闪国小郡主混在宫人里头,她也假做不知道,并不拆穿让对方难堪。 甚至在结算刺绣钱的时候,念着他们一家是朝樱国质子,约莫过得不好,还会多给几个铜钱。 今日这般,喊出陆蝶卿,方姑姑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等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走到了近前。 先前还没仔细看,如今这般面对面瞧着,方姑姑真是失语了一阵,有些恍惚。 朝樱国深宫里的贵人,容貌如何她也多少清楚,打过照面,但叫她来看,满后宫的嫔妃加起来,都不如这闪国小郡主的冰清玉洁和灵气逼人。 是真不像在这种寄人篱下之地养出来的模样。 “叫你来呢,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先不用害怕,我就是问几句话。” 方姑姑见这姑娘都快缩成一团了,到底是有些心软,提前放话安抚了一番。 陆蝶卿这才放松了一些,精致的眉眼舒展开,唇也抿了抿,露出了两个甜甜的梨涡。 “方姑姑您问。” 她声音虽小,但音色柔和动听,令人听了心中颇为舒服。 方姑姑便瞅了瞅她身上的衣裳,不经意道。 “你毕竟是闪国的郡主,怎会穿的如此单薄?难道李嬷嬷没按时发冬日的棉衣么?” 这话便已经是个试探。 倘若李嬷嬷的确常常欺负了这闪国小郡主,对方定然是会忍不住,借此倾诉委屈的。 陆蝶卿似是对这话很意外,闻言怔了怔,但只是半晌,她才默默将手藏到磨白了的袖口里。 “我…是我不怕冷,穿的少,李嬷嬷自然是按时发放衣物的。” 少女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瞧着真是漂亮到不可方物。 方姑姑望着对方,心里是又惊艳又诧异。 惊艳的自然是这姑娘一颦一笑都太动人了,诧异的则是,对方小小年纪,长得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清纯模样,竟然能忍住委屈,不将真相说出来。 陆蝶卿并不知道方姑姑心里的想法。 她只是不敢将李嬷嬷苛待他们的事儿说出来罢了。 陆蝶卿胆子并不大,看遍了朝樱国深宫里的宫人相互勾结后,便已经知道,若是在人背后说三分坏话,这话便能被传到十分到旁人耳中。 这是取死之道。 陆蝶卿并不敢赌。 她知道这里不是闪国,她和爹娘背后并没有任何支撑与靠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何话说出口之前,都要想想最坏的后果。 方姑姑没能从陆蝶卿口中套出话来,便换了一副语气道。 “你毕竟是闪国郡主,我们朝樱国的国君向来是礼贤下士善待使臣的,若是知道底下有什么人苛待了一国质子,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哪怕国君不管,皇太女也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你明白了吗?” 方姑姑加重了语气,已经是在暗示。 陆蝶卿却只是微微愣住,然后乖巧点头,并送上对朝樱国国君和皇太女的吹捧。 “朝樱国是大国,君主和储君自然有容人之量。” 再多的话,她就说不出来了。 陆蝶卿并不是很会说话的性子,能挤出这么干巴巴的几句吹捧,已经是多年寄人篱下养出来的保身之道。 方姑姑沉默了一阵。 心中认为,之前倒是小看了这闪国小郡主。 年纪小小,生的这般花容月貌,说话却滴水不漏,不让人拿到任何把柄,实在是难得。倘若不是被送来当质子,想必留在闪国,也会是个灵秀的皇室中人。 闪国以女子为贵,若不是被送到了此处,倘若命好,去争一争那储君之位也未尝不可。 方姑姑盯着陆蝶卿的脸,脑海中一时之间浮现了许多念头,等回过神来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个可怜的寄人篱下,只能混在下人中靠刺绣换点零钱的质子,今生今世大概也只能老死在他们朝樱国了。 告别了方姑姑后,陆蝶卿走出好长一段路,才敢拍了拍心口,深深喘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何,方姑姑会忽然认出她,还把她喊出来单独说话。但至少…方姑姑和李嬷嬷不一样,她没有欺负她。 只不过… 她忽然又被喊住。 “前面的!站住!” 方姑姑身旁的一个小宫女,连跑带追将陆蝶卿喊了回来。 这闪国小郡主瞧着弱质纤纤,很是娇弱的模样,走起路来可真快啊。她差点都没赶上! 重新被喊回去之后,陆蝶卿整个人都快缩起来了,生怕方姑姑也和李嬷嬷一样,说她藏了什么东西,然后让身边的宫人扒她衣裳。 好在陆蝶卿没有忐忑太久,方姑姑就说明了喊她过来的原因。 “是想问问你,既李嬷嬷他们没短缺你的用处,怎会想着做这等绣活儿来挣银子?” 方姑姑看着陆挽意,难得多管了一门闲事。 毕竟…她想着,皇太女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既然问起了李嬷嬷有没有欺负宫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底下的人和事儿。 那她不如卖个好,做个顺水人情,反正也只不过是随手的事。 对方姑姑这么盯着,陆蝶卿越发紧张,好半晌才嗫嚅着挤出了一个理由。 “我想攒银子…买人偶材料…” 她说的是真话,只是说到后面,瞧着众人的眼神,声音便低了下去。 “什么什么?人偶?人偶材料?” 等听清陆蝶卿说的是什么时,方姑姑一旁的宫人,轰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想当人偶师?” “传说中的东西,你也相信?” 方姑姑身旁那些宫人,登时看陆蝶卿就跟看傻子似的,想着这闪国小郡主生得是花容月貌,脑子却像是装满了稻草,竟然还去相信这种骗人的把戏。 “喂,闪国小郡主,你可别在我们朝樱国被关傻了。也就傻子才信这些。” 人偶师传承,那都没落多久了。 只在各国典籍中才出现的东西,竟然被人堂而皇之放在口中当回事。 有这个功夫攒银子,倒还不如买点吃的喝的。 “我…” 陆蝶卿眼圈都红了,紧紧咬着唇,听四周的人哄笑。 她明明是认真虔诚的对待人偶师这件事的,为何旁人会这样笑话她? 人偶师的传承典籍中,明明写的很清楚,万物有灵,人偶能拥有灵性,也是在于“灵”这个字。而要有灵,便先要有人偶师的强大信念才行。 站在哄堂大笑的众人中,陆蝶卿脸上满是窘迫与茫然,好像自己是被孤立出来的一座岛。 “好了好了。” 方姑姑看出这闪国小郡主的窘迫,朝四周人使了个眼色,周围才安静下来。 “快过年了,这银子你拿着吧,就当是把你那绣活儿的账,提前结了。” 方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当着众人的面。掏了二两银子递给陆蝶卿。 这样往后若是皇太女问起,她也没有错处。 捏着这二两银子,陆蝶卿快把唇咬破,回程的路都走得极为沉重。 不知为何,今日的雪地这么冷。 她得了方姑姑好心施舍的银子,远比自己的绣活儿换来的银钱多,却为何开心不起来? 骨头缝里都好像钻着风,小郡主的一张脸变得苍白,大眼睛充满水痕。 进门后,她又收拾好心情,不让爹娘看出自己的异状。 只有回到自个儿的屋子了,才摸出藏在被褥下的木头人偶,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一滴泪两滴泪,这么连着落在木头人偶上。 那头的寝宫里,正在翻阅文书的某人,忽的又晕了过去。 … 郑雪宁:“……” 明明睁着眼,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啜泣声。 郑雪宁就知道,自己又落到那小宫人手里了。 小宫人的眼泪烫人,一颗一颗落在她的木头身上,把她烫得心口发热,原本想暴起伤人的灵魂,也跟着哑巴了下来。 ——她哭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 7 章 郑雪宁曾经看很多人哭过,但没有一个,敢在她面前哭的这么坦然和放松的。 就好像在外面憋了一天的委屈,一直忍着,终于忍到回来了。 于是在她面前释放出来,然后眼泪一滴不漏地掉到她身上,仿佛把她整个身子洗了一遍。 昨日她在藏书楼晕倒,醒来后,张嬷嬷趴在她床边哭到老泪纵横,脸上都是皱起来的沟壑。 但那种眼泪,也依然是收着的,只是情急之下一时松懈,才哭了那两声。 可将她放在膝上摸着的小宫人,却不一样。 细细碎碎的抽噎与掉泪,就像是有很多颗珠子从那双眼眸里落下来。 她哭的娇娇弱弱,好像整个身体都哆嗦起来了,把放在腿上的木头人偶也给轻轻带动着颤。 郑雪宁难耐地在心中叹息。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光是哭。 哭到人心慌。 她不知道这小宫人生成了什么模样,但只这两次交集,听对方掉泪啜泣,便知对方是个软性子。 这世道生来便是胜则为王败则为寇,哭泣只是软弱之人的做法,于事无补,只会让人摸清楚你没有盔甲,下一次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和撕咬你。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欺负? 到底因为何事? 郑雪宁不想管这个小宫人的闲事,奈何对方的哭声就在耳边,自己现在又不是什么皇太女,只是个不能动弹不能出声,连睁眼看人的权利都没有的木头人偶。 真的是…她只能硬熬。 心底火气越来越旺盛的时候,终于听到这小宫人,用那把嫩嫩的嗓音,带着哭腔和她软软倾诉。 “我今天去找方姑姑排队卖刺绣,她认出来我,把我单独喊出来,还给了我二两银子……” 说到二两银子的时候,陆蝶卿又抿着唇,开始掉眼泪了。 “他们问我挣钱做什么,我…我便说了要攒钱去买人偶材料…” 一听到这里,郑雪宁就知道对方为何哭了。 多半是这软柿子一样的少女,说了要当人偶师,被人笑话了呗。 哪怕是身为朝樱国的皇室中人,对于很多秘辛比平民知晓更多,郑雪宁都知道一般人提起人偶师,会是什么态度。 ——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人偶师的确存在过,但最近几百年里几乎没有什么正统的人偶师出现过。 导致“人偶师”慢慢成了一种传说。 她这像…普通人忽然有一日和你说,她要去当神仙。 众人当然不会相信,只会觉得说要当神仙的那个人,是得了失心疯。 想起方才旁人的那些眼神,陆蝶卿的心就碎了。 少女抽抽噎噎,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一般:“…方姑姑他们听到我这么说,都笑了。” 小少女只是想不通,为何明明真实存在过的东西,她只是认真对待,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却会惹来旁人的发笑。 为何? 藏书楼里都有人偶师的传承典籍呢。 朝樱国是大国,既将之收到了楼中,必是有过人偶师,才会这般收藏。 可所有人都觉得,成为人偶师只是一个她做的白日梦。 真不好受。 其实作为闪国的郡主,她早该习惯别人的轻蔑讥笑和各种轻视为难…… 可是当人偶师,是自己的梦想。 她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制作人偶上。 这样,未来就会变得有盼头一些,不那么难过。 这个希望,关系着她和爹娘的处境,关系着她日后能不能比如今过得更好一点儿,关系着…一切。 朝着自己的木头小人偶哭了一会儿后,陆蝶卿肉眼可见的情绪缓解了很多。 “对不起,小人偶。” 少女顶着哭红的双眼,嗓音细嫩,对捧在双手中的木头人偶道歉。 郑雪宁:“?” 小宫人和她道歉什么? 我们的皇太女殿下已经被这哭唧唧的小宫人,哭麻了脾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哦,不用做。 反正这小宫人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郑雪宁自嘲地想着。 “小人偶,我不会放弃你的,以后哪怕别人不相信和嘲笑我,我自己都不会动摇。” 将木头人偶举高高,放在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 陆蝶卿轻轻亲了一口小人偶的脸,认真地保证。 里头的郑雪宁灵魂一震,恼怒到几乎想呵斥对方。 大胆!你! 身为储君,向来没人敢这样亲近她。不,这小宫人的做法已经是冒犯了! 可是下一刻,从陆蝶卿口中说出的话,就让郑雪宁熄灭了怒火,转移了注意力。 “小人偶,我把你的五官刻出来吧,到现在你都没有眼睛鼻子嘴巴,是不是会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呀。” 一边这样轻柔说话的陆蝶卿,一边用手指温柔抚摸小人偶的脑袋。 郑雪宁强压下所有的躁动,还有来自灵魂的战栗。 她心中生出一个困惑和期待,倘若真的被雕刻出了五官,她现在的这具木头人偶身体,是否真的能看到对方的长相? 陆蝶卿并没有耽搁。 她深呼吸了一下,将脸上眼泪全部擦干,还出去打了一盆水,将脸蛋和手都干干净净洗了一遍。 床头放着的一个简陋妆匣里,她取出来一截短短的香,然后宝贝的点上火。 郑雪宁很想立刻长出一双眼睛,好能看到这小宫人在干什么。 然而鼻端却飘来一股香味,这香是如此的静谧和温柔,好像有种催眠的力量。 郑雪宁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在她沉睡前,隐约听到了小宫人满是歉意和温柔的声音。 “小人偶,典籍中说过每次完善人偶,要焚这种特质的香,以免存在人偶中的灵性被雕琢时不小心破坏。” 陆蝶卿习惯性和自己的小人偶解释一切。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要相信万物有灵。 房间的袅袅烟雾中,陆蝶卿裹着单薄的衣裳,躬身将香放好。 她坐在床边,安静雕琢起小人偶的五官。 … 郑雪宁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的每个的部位都放松下来,有了真正充足的休息。 打从有记忆以来,郑雪宁几乎就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时候了。 她不曾如此放松过。 梦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 等等。 意识回笼,郑雪宁忽的睁开双眼。 她看到了四周熟悉的摆设,此处是她的寝宫。 她又回来了? 郑雪宁翻身坐起,发现张嬷嬷正在殿外守着,听到了她这里的动静,张嬷嬷赶了进来,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殿下,你醒了。” 其实张嬷嬷是想问,殿下怎么又忽然昏睡过去了? 但好在,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后,张嬷嬷略有些底,知道殿下只是睡熟了,过一会儿会自己醒过来。 只是…这种情况发生在殿下身上,实在是太少见了。 郑雪宁从生下来便被封为皇太女,但许是身份太过于贵重,便承受的东西过多。 自从昔日的皇后走了以后,她家殿下便成了没娘的孩子,自此就有了头痛的毛病,更是连觉都睡不好。 这两日,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殿下到了一定时辰便昏睡过去。 张嬷嬷心中既担忧又欣慰,一时间情绪复杂,瞧着郑雪宁的眼神,也带上了心疼。 郑雪宁揉了揉额角。 “嬷嬷,如今是几时?” 张嬷嬷回答:“辰时。” 郑雪宁沉思不语。 她两次进入到那小宫人的木偶身体中,都是在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又回到了自己身体。 她有个猜想,是否魂魄被牵引过去,只会在晚上发生。 若真如此…倒也不必急着把此事处理了。 她夜里睡觉本就不能好好休息,常常是头痛到熬一晚上,再勉强醒来振作批奏折。 但这两次进到木头人偶中回来后,头痛的症状缓解了很多,竟比用太医开的方子效果更好。 可明明在那小宫人身边时,郑雪宁常常被气到差点灵魂出窍。 嫌她太软,嫌她太爱哭,又嫌她总爱和自己讲话。 这么容易被人欺负,这小宫人难道是长得太貌不惊人? 郑雪宁陷入了沉思。 “殿下?殿下?” 张嬷嬷喊了两声,才见皇太女回过神。 那张平日里过于明媚和犀利的脸,因着走神,反而多出了几丝少见的恍惚。 张嬷嬷就担忧:“殿下,可别再那么熬夜了,身子重要。” 她猜想是不是先前殿下太过于拼命,常常不眠不休处理政事,身子底子垮了,这两日才会疲惫到昏睡过去。 郑雪宁见张嬷嬷张口要唠叨,已经变了神色,又想到那小宫人的碎碎念和眼泪。 “嬷嬷不必多虑,下去吧,本宫自有主张。” 张嬷嬷只能收敛了愁容退下去,一时间加倍怀念起早就故去的皇后娘娘。 这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啊。 哪怕身为皇太女住在偌大的寝宫里,可四周却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味儿。 偏偏外界还把殿下传成了那等…那等心狠手辣的魔头。 什么动不动就因为头痛而暴起杀人,呸,全是以讹传讹,若让她当面撞到这样编排殿下的人,看她不撕烂这些人嘴。 他们殿下哪有那么可怕。 是那些人不怀好意,算计着殿下的位置,出手不成才遭了坏下场。 * 陆蝶卿今儿起来后,一双漂亮的杏眼下有些淡青色。 陆荷一见女儿这副模样,就猜她夜里定是偷偷去刺绣了。 “都与你说了不要去碰绣活儿,我们总能活下去。你去做那些干什么,小小年纪别把眼睛熬坏了。” 陆荷昔年在闪国,是有过富贵日子的。 只不过,她是闪国的这些公主里,性子最不起眼的那个。 因着不起眼,婚配也平平。因着不起眼,便被打发到朝樱国来当那个质子。 总之,年少时的不起眼,几乎将她和丈夫孩子的一生都害了。 陆荷也怨过母皇对自己狠心。 母皇有这么多女儿,为何独独只放弃她一个?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母皇难道就没有想起来过自己吗? 陆荷始终抱着一种期待,期盼着自己还能带着女儿和丈夫一起回去。 可这么多年里,一日一日的在异国他乡熬下来,所有的期待都慢慢被磨平。 她甚至很多时候,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午夜梦回时虽然常常回到闪国,但一睁眼看着四周破败的偏殿,便知道,此生约莫也是老死在这里的宿命了。 可是她的女儿还那么鲜活。 她想送女儿回闪国。 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 即使女儿不能成为朝樱国皇太女那样耀眼的存在,当个闲散郡主,也比在这里寄人篱下的好。 她瞅着卿卿把心思都花在制造人偶上,心里也难免有点难过。 几百年了,这么多人都做不成的事儿,女儿如何能做成呢? 她给卿卿讲先祖的那些事,也只是想要让这孩子开心一点罢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 8 章 陆荷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心里满是伤感与叹息。 陆蝶卿却并没察觉娘的情绪,只扬起光滑小脸,笑成了一朵漂亮的花。 “娘,我没有做绣活儿。”做人偶的事,她不想隐瞒娘。 陆荷不解:“瞧瞧你这双眼,若不是熬夜做绣活儿,怎会这样?” 也不知道她家卿卿长得像谁多一点,这副倾城容颜过盛,是粗布麻衣也掩不住的绝色,自幼又肌肤极嫩,稍微睡晚一点,眼下就会有浅浅的青色,瞧着愈发弱不禁风的样子,怪叫人心疼的。 见娘不信,陆蝶卿从房间里,一溜烟跑回来,将雕琢好五官的木头人偶小心翼翼拿给陆荷看。 “你看。” 一晚上没好好休息,只顾着精心雕琢木头人偶的脸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陆蝶卿看到外面的光,再回头看到小人偶的脸,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了一股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就算是做了好看的刺绣活儿,陆蝶卿心中都没有生起过这样的感受。 现在她把小人偶展示给娘看的时候,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等着娘夸夸。 陆荷盯着这木头人偶看了一会儿,唇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两下,才挤出笑容来。 “好看。” 再多就夸不出来了。 她喊来了白铭,让他来夸。 白铭从前是个书生,作赋吟诗向来不在话下,但瞧着女儿手里五官挤在一起歪扭扭的小木偶,愣是没憋出来一句好诗。 “吾儿的确…是可造之材。才第一次雕刻木偶,便已经初见天赋。” 他挤出来这么一句,良心有些疼。 生怕女儿不开心,陆荷夫妻俩都悄悄观察陆蝶卿的神情。 后者却根本没意识到爹娘话语里的勉强,只当他们在真心实意夸自己,身后小尾巴都差点翘起来。 好看。爹娘他们都觉得她的小人偶好看~ 她的小人偶肯定也会喜欢! 这个冬天的雪还下着呢,并没完全停,陆蝶卿却快乐到仿佛春日已经到来。 于是整个春日的明媚,都变成了光,落在她身上,亲吻着她的一头青丝和芙蓉脸。 她抱着木头人偶,按在心口,快乐到走路时小跑起来,背影都灵动。 “小人偶,我的小人偶。”陆蝶卿亲了亲木偶的脸,声音温柔到雀跃。 陆荷和白铭夫妻俩,一时间看着女儿的身影有些怔住了。 “还从来没见过卿卿这么高兴。”陆荷叹气。 她心中总是自责,倘若她当初不那么平庸,是否就不会成为质子了。 若不被送往朝樱国,女儿便也不会一生下来,就跟着她在这里吃那么多苦。 为人父母,却不能护住自己的孩子,只能让她跟着自己寄人篱下。 陆荷想起此事,心中便总是痛。 如今卿卿大了,她也得想法子了。 … 常宁宫。 一排宫人正战战兢兢低着头站宫门口。 这些宫人全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宫女,几乎都是在李嬷嬷手底下干活儿的人。 如今这些人连同李嬷嬷,都被喊到了皇太女的常宁宫,众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脑门上急出了汗珠。 “李嬷嬷,皇太女为何要见我们?” 宫女们瑟瑟发抖,想起皇太女在外的恶名,就怕今儿进了这道宫门,就出不来,留下一颗脑袋。 李嬷嬷咯吱窝夹得很紧,鸵鸟一样缩着脖子,听了身旁的宫女问,不耐道。 “我怎么知道。” 她心里也很是不安。 不仅这些被喊来的人很不解,就连常年伺候在皇太女身边的张嬷嬷,心中也不明白,自家殿下好端端的,为何要见这些偏殿来的宫女。 郑雪宁坐在亭子里,看着无比悠闲,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盘新鲜果子,是这个时节难得的水果。 当一个个宫女,缩着脖子走过来,站到她跟前时。 郑雪宁微微抬眸,那双无比幽深的丹凤眼,顿时显露出了身为上位者的威仪。 站在亭子外侧的一排宫女,没有人敢抬头看她,全都手心狂出冷汗,大气也不敢出。 皇太女的气度也太过慑人了。 张嬷嬷瞅着自家殿下不苟言笑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对着一排小宫女道。 “都开口说说看,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是昔年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老人,这么一张口,便很有压迫感。 但其实心底里,张嬷嬷也不晓得,自家殿下为何要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说名字。 殿下日理万机,光是和朝堂上的那些人斗,处理政事,便已经够忙的了,怎么还分出精力来,见这些下人? 郑雪宁闭上了眼睛,刻意让自己不去看下面站着的这排人,让自己只凭借听力,去辨认那个小宫人的声音。 既是被李嬷嬷欺负过的宫人,那便都在这里了。 一排小宫人挨个开口说自己名字。 “奴婢名叫小红。” “奴婢晴月。” “奴婢暗香。” “奴婢莲蓬。” 有的声音干巴巴,有的声音尖利,有的干涩暗哑,有的… 一排宫人的声音都听过去,郑雪宁皱紧了眉。 难听。 就没在里头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扫过这排宫人,发现里头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当然,皇太女看谁都是这样。 头开始痛了,她身上不觉有了些戾气,面色更是冷淡了几分,宛若一座冰山。 张嬷嬷看出自家殿下变化,赶忙对宫人们挥了挥手。 “快退下。” 等亭子四周没外人了,张嬷嬷才小心翼翼走过来,对郑雪宁道。 “殿下,是否要唤太医来?” 郑雪宁一只手微微撑着额,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白皙如玉,肤色就像她的人一样,清冷至极。 “不必。”她声音冷漠,极力压制头痛。 张嬷嬷不敢再说话,只能退到一边,担忧地望着自家殿下。 这几日,殿下瞅着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儿不对劲,张嬷嬷又说不上来。 … 等天黑透时,郑雪宁已经躺到了常宁宫的寝殿里。 旁人都疑惑,她为何早早就歇下了,只有郑雪宁自己心里清楚。 ——她是在等今夜再回到那个小宫人身边,变成木头人偶。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郑雪宁只盼着变成了木头人偶后,头痛能重新缓解。 终于,当明月跃上枝头时,郑雪宁感觉自己的魂儿一轻,整个人好像… 咦,等等。 我们的皇太女看着眼前陌生的被褥,生出一股惊疑。 她看得见了? 变成了木头人偶,还能看得见?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 9 章 今日陆蝶卿又去了一趟藏书楼。 阿桑刚换班出来,瞧见角落里站着的闪国小郡主时,脸上一喜,小跑着奔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呀?” 这两日都没瞧见闪国小郡主来藏书楼,阿桑虽然已经听对方说过此事,但眼前少了个大美人晃着大饱眼福,实在是觉得有点可惜。 陆蝶卿拜托对方:“我还想再进去一次,翻阅一下有没有漏掉的典籍。” 她的小人偶已经有了五官,也点灵过,但却似乎并没有和她产生精神上的联系。 才刚因着刺绣,从方姑姑那儿攒了二两银子,陆蝶卿想把这银子花到刀刃上,买更好的材料制作人偶。 只不过,得先弄清楚制作人偶这里面,是否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一听陆蝶卿是有求自己,阿桑拍着胸口保证。 “这有何难,明日我换班,你再来便是了。” “只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陆蝶卿直言道。 “这几日皇太女派人来过藏书楼取了一份借阅名册。你知道的,旁人进藏书楼都要登记,先前你进去,我趁人不注意让你避着走,没被旁人看到,你的名字不在上面。” “你若再要来,还得避着点人,别让人瞧见了。皇太女性情古怪苛刻,我们还是要小心,不要卷入了什么风波。” 阿桑虽然只是个在藏书楼当差的小小宫女,却有着很丰富的小人物存活经验,对于很多事情,有着本能的敏感。 见她这样叮嘱,还愿意冒着风险帮自己,陆蝶卿抿了抿唇。 “阿桑,谢谢你。”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个给你。” 陆蝶卿一笑,脸上梨涡就明显,阿桑还没接过油纸包,人已经因为陆蝶卿的笑先晕了起来。 “这是…”她打开,发现油纸包还热乎着,里面是几张放了葱花的蛋饼。 好香啊。 “这是给我的?”阿桑惊喜极了。 陆蝶卿有些不好意思:“你几次三番帮我。这是我娘自己烙的饼…你不要嫌弃。” 在这偌大的朝樱国,阿桑算是她遇到过对她最有善意的同龄人了。 “哎呀,不嫌弃!怎么会嫌弃!”阿桑见不得陆蝶卿失落,连忙大口开始吃蛋饼。 “你娘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呀。” 阿桑吃的急,差点咬到舌尖,味蕾都被充分满足了。 陆蝶卿并没有接话,只含笑不语。 起初娘也是什么都不会的,是这十几年里,一点点磨炼出来的手艺。 可见什么事情,有了积累的过程,都会水到渠来质变。 她的小人偶也一定会在她手上诞生灵性! 告别了阿桑,约定好了明日再进藏书楼,陆蝶卿回去的路上都带了几分信心。 好不容易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进到房中,陆蝶卿立刻去找自己的小人偶了。 走之前,她把小人偶放在了枕头上。 然而朝着那儿看去时,昨儿刚雕刻出五官的木头人偶,竟然不翼而飞。 小人偶呢?她的小人偶呢? 陆蝶卿脸上刚刚出现的笑容骤然消失,漂亮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躺在角落的木头人偶,眼睁睁看着推门进来的少女,从自己身旁跨过去,而后就定在床边,声音都冒出了哭腔。 “小人偶?” 还是这熟悉的声音,哭唧唧的,但好听。 郑雪宁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也不知道小宫女最近一日都做了什么,她如今不仅能看见东西了,甚至还能控制着木头人偶的身体慢慢移动。 只不过她才控制着自己从床上跳下来,小宫女就回来了。 郑雪宁并不想让对方知道,这具木头人偶的异状,于是哪怕已经听到了小宫女找不到自己后,带了哭腔的声音,她依然静静躺在旮旯角落,默默装成木头人。 陆蝶卿只是慌乱了一刹那,就下意识开始找人偶。 满屋子找过去,终于在没什么光线的角落里,找到了静静躺着的小人偶。 她轻吁一口气:“你在这里呀。” 少女声音温柔,满是如释重负。 这样的嗓音拂过耳畔,自己又被少女两只手掌珍惜地捧起来,郑雪宁心口一滞,莫名有些别扭。 身为皇太女,自小便是身居高位的,她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强者,而不是需要小心温柔哄着的弱者。 可这小宫人对自己的态度,仿佛她是什么珍稀的宝贝。 等她落入少女手掌,去看对方的脸时,整个木头人偶都一愣。 郑雪宁一时之间沉默了片刻,大脑中一片空白。 在今日之前,她猜测过这小宫人到底什么模样。今日唤来那么多宫女,让人一个一个开口说话,便是想要把对方找出来。 只是不曾想到,对方竟然…容貌如此好。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不点而朱的红唇,唇珠圆润,又是红樱桃一般的颜色,莫名让人联想到鲜嫩可口的果子。 鹅蛋脸上的五官,没有一处不精致,耳鬓旁的发丝落在脸颊上,莫名让郑雪宁想要把它拨开,别挡在这张脸上。 陆蝶卿五官中最好的那个部位,却是那双眼眸。 亮晶晶的小鹿眼,眼瞳深黑,黑眼珠会令人联想到最漂亮的宝石,两排睫毛像小扇子。 她朝你看过来时,很难令人不去惊艳。 郑雪宁也没少见美人,父皇后宫里那些嫔妃,连同她自己的母后,都是不可多得的绝色容颜。 若是长相平庸的,也进不到后宫来,可陆蝶卿的好看,却又和那些宫妃的貌美不太一样。 她生得太干净了,像丛林里跑出来的一只漂亮小鹿,身上有股说不清的灵气,不曾被这个世道的枷锁框住。 这会招来两种反应,一种是惊为天人,心生好感,不自觉想要去这样单纯的少女好一点儿,守护对方。 另一种则是毁灭欲。 就像过于清澈的镜子,只会照出人心的劣迹斑斑与污垢,于是会让人想砸掉这面镜子。 “小人偶,你怎么会跑到地上去啊。” 陆蝶卿轻声开口,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木头人偶的脸颊。 郑雪宁猛地回过神,灵魂又是一颤。 这次回来,小宫女触碰木头人偶的身体时,她的通感变强了。 她咬了咬牙,没让自己做出什么反应,被对方察觉到。 她不回应,陆蝶卿却已经习惯。 小少女摸着她的脸,温温柔柔哄她:“小人偶,总是这样叫你,却没个名字,不如我来替你取一个?” “叫你心心好不好?” 陆蝶卿轻声开口,声音里满是耐心,宛若轻柔的流水一样。 木头人偶如果有了心,是不是就会活过来呢? 郑雪宁听着她软嫩的嗓音,又看着她好看到不似真人的笑颜,莫名的,心口有种躁动感。 心心? 什么心心? 她怀疑这小宫人在对着她这个木头人偶使美人心计。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 10 章 夜里没点灯,陆荷有些睡不着,对丈夫白铭道。 “你说,我们把卿卿送回闪国怎么样?” 反正当初要质子,也只是要她一个。 她再怎么样,也占着闪国公主的名头,能留在这儿,就已经算是扮演好质子的角色了。 所以她注定是离不开朝樱国的。 可她的女儿卿卿不是啊。 这孩子是来了朝樱国之后才出生的,本就不在质子的名单里,何必留下来陪着她吃苦呢? 若是能把卿卿送回闪国,不论如何也是皇族血脉。 闪国又是以女子为贵,卿卿定会比在这儿过得好。 想着这个,没等丈夫回答,陆荷翻身坐了起来。 “明日我就找人帮忙传话,一定要把卿卿送回去。” “只要母皇那边动一点恻隐之心,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女儿,能惦记着卿卿也是她的亲孙女,这事儿就能成。” 丈夫白铭叹息:“只怕卿卿未必愿意回去。” 他们的孩子,看着柔柔弱弱,但内里却极为倔强,认准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若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回闪国,想必卿卿会很高兴。但若只是让女儿自己回闪国… 白铭只能叹气,知道这事儿很难成。 陆荷却不这么看:“倘若事情有转机,和卿卿说起此事,也要讲方法。循循善诱,让她觉得唯有回到闪国,才能真正帮到我们,她就会相信了。” 她的女儿她知道,虽在有些认定的事情上有些小倔强,但过于单纯,只要是亲近的人说的话,女儿就会无条件相信。 哎,这么好骗,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陆蝶卿并不知道娘在谋划着,让她找机会回到闪国的事儿。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人偶心心。 “今天我去见了阿桑,我和她说好啦,明日再去一趟藏书楼,到时候就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是按着传承上的典籍来做的,怎么心心你还是没有被点灵成功呢?” 夜都深了,陆蝶卿依然抱着自己的小人偶,和她轻声细语说话。 郑雪宁一言不发听着,敏锐地捕捉着关键词——藏书楼,阿桑。 明日去藏书楼? 所以为何她先前找到了去藏书楼的所有名册,但上面却找不到这絮叨的小宫人? 一个猜测冒出脑海——藏书楼的守楼人玩忽职守,并没有尽职尽责记录所有的借阅名册。 只不过,这小宫人到底是何身份? 住的房子,并不是宫女的通铺。 皇宫里的宫人,通常都是一个屋子里铺好几个床。但这屋子虽然简陋,却只有一张床,由这小宫人一个人住。 这不符合朝樱国宫廷的情况。 陆蝶卿此刻就像一个不断出卖自己信息的小糊涂蛋,每分享一件事,就让自己在郑雪宁那儿愈发透明。 直至最后,哪怕她没有说起自己身为质子的身份。 郑雪宁也已经猜出来,对方多半是偏殿里那些邻国皇室后裔。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对方会生得这么貌美,经常被人欺负,却又能单独住一间屋子。 朝樱国从先帝那个时代开始,就一直兵强马壮,武力过盛,是以周边的这些小国都被打怕了,便纷纷用各种方式来结盟依附。 起初是试图送美人联姻,但朝樱国根本不屑于和其他小国联姻,便又渐渐衍生出了送质子这样的方式,以向朝樱国表达忠心。 质子越来越多,朝樱国的偏殿里不知道塞了多少小国的皇室成员。 听这小宫人说过,对方在这儿还有爹娘。 那么对方约莫就是在朝樱国出生的了。 郑雪宁心中浮现了所有关于陆蝶卿的念头,猜着对方的身份,后者却丝毫不知道,还欢欢喜喜抱紧了木头人偶,贴在自己脸颊。 “今日我给阿桑送饼的时候,她夸我娘做的饼好吃。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娘在来朝樱国之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会这些呀。可见一件事情坚持久了,就一定会磨出手艺来哦。” 陆蝶卿蹭了蹭木头人偶,觉得下次买好材料去做新的人偶时,应该做大一点。 嗯,就做成她这么大的,这样晚上抱着,就会很有安全感。 听着陆蝶卿在耳边一直这样说话,郑雪宁很想伸手去掐一下对方的脸。 哪怕这张脸蛋长得如花似玉,的确是我见犹怜,令她惊艳过,但那又如何? 长得好看,就能一直将她堂堂皇太女抱在怀里,各种贴着摸摸吗? 哪怕穿进了木头人偶的身体里,她郑雪宁也依然是有尊严的。 不知为何,郑雪宁忽然想起了那日去藏书楼,她的轿子经过了一片假山时,那里跪满了宫人。 但那些宫人里,有一个最迟钝的少女,是等她撩开帘子,眸光扫过去时,才慌慌张张跪下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张脸足够令她印象深刻。 ——出水芙蓉,过于美艳。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大脑,郑雪宁忽的反应过来。 那日看到的那个小宫人,就是如今将她抱在怀里,各种絮叨贴贴的少女。 郑雪宁:…… 她下意识控制木头脑袋抬起,想再仔细看看陆蝶卿。 然而脑袋才刚动了一下,就被少女用手笼住,放到脖子的位置。 “好啦,我们一起睡觉吧心心。” 郑雪宁并不想睡觉。 猛地一下被少女放到脖子的位置,她整个木偶身体都有些抗拒和挣扎。 太近了。 人偶为何会有触感? 少女脖颈上的肌肤白皙柔软,贴着木头人偶的位置热乎乎的,这种触感如此真实,就好像郑雪宁并不是一个人偶,而是以活生生的人类身躯和对方这般贴着。 如此亲近和紧密。 郑雪宁如坐针毡。 她难耐地等着少女睡着。 大概是太辛苦了,陆蝶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少女睡着时侧着身子,好像一个小团子尽力将自己团在一起。 莫名的,郑雪宁感觉这姑娘很没有安全感,瞧着很脆弱,好像稍微来一股摧毁性的力量,就能把她完全毁灭殆尽。 所以对方才爱哭,胆子也小,在人前连和人对视都不敢,但回到安全一点的房子里时,却会对着寄予希望的人偶倾诉一切。 这些关于陆蝶卿的念头,闪过脑海时,郑雪宁自己都有些诧异。 她素来不爱分心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常年的头痛让她连觉都睡不好,只能尽力分出一部分心力在必要的政事上。除此以外,几乎所有事情出现在她生活中,都会令她焦躁愤怒。 若是四周环境安静一些,没什么人打扰还好。一旦四周嘈杂,她只会头痛到想要暴起杀人。 可见外界对她的传闻,也并不是完全捏造。 她的确不是那种好性子的储君。 一番思绪在心间浮现,郑雪宁控制着自己的人偶身体,缓缓从少女的怀抱中挪出来。 当人偶还是十几年来第一遭,没什么经验。 所以左摇右晃,不太能控制重心。 好不容易从陆蝶卿怀里挪出了一根手指的距离,郑雪宁正想再接再厉。 “心心…”陆蝶卿嘤咛了一声,柔软手臂将小人偶重新“啪嗒”圈了回去。 少女朦朦胧胧睁开眼,长睫毛纤长浓密,困惑地看向木头人偶,嘟起了红唇。 “我刚才梦见你要跑。” 郑雪宁僵住。沉默。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 11 章 郑雪宁和睁着双眸,眼眸湿漉漉的陆蝶卿对视了一会儿。 这小质子的梦有点神奇,竟能察觉到她想跑。 是偶然,还是确有其事? 郑雪宁这会儿从灵魂到身体,都完全融入了木头人偶中,就这么呆呆看着陆蝶卿。 然后惊疑不定的情绪,在少女抚过来摸了两下的动作中,成功变成了炸毛。 “心心,小人偶也需要乖乖睡觉哦。”陆蝶卿轻声叮嘱。 这哪里像是对一个木头人偶讲话啊。 郑雪宁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轻声细语哄着顺毛过。 没人敢这样。 偏偏陆蝶卿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木头人偶里困着一个傲娇的皇太女。 她在自己的小人偶面前,尽情展露着温柔可爱的一面。 郑雪宁:谁说人偶需要睡觉? 皇太女难得起了叛逆心,偏偏又不愿意暴露身份,也不想让陆蝶卿知道,自己在人偶身体里,可以控制人偶自由行动。 于是只能在心里和陆蝶卿顶嘴。 “嗯?心心,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能听懂我说话。” 陆蝶卿朦胧的困意,在望着自家小人偶的时候,慢慢消散。 她一头顺滑的长发,顺着肩膀散落下来,有几根落到了木头人偶上,轻轻扫过,给后者带来了几丝微痒的触感。 郑雪宁就跟被点穴了似的,忽然僵住不敢动。 从生下来就是储君,当了这么多年皇太女,向来都是她坐在高位上审视别人。 这还是头一次,郑雪宁被人观察这么仔细。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木头人偶体内的灵魂,都要被这姑娘看穿了。 好在,只是盯了她一会儿,陆蝶卿就重新躺回去,抱紧了木头人偶。 “好困哦。方才我还以为,心心你在和我说话。” 郑雪宁:并没有。 皇太女瞧着傲娇,不敢吭声,但心里的腹诽没停过。 然而陆蝶卿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本来要闭上的双眸,又亮晶晶地睁开。 “我听见啦!”小少女激动起来,困意一下子消散无影。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出现了幻听,陆蝶卿连鞋袜都没穿,就光着一双雪嫩的小脚,踩在地上去够油灯。 郑雪宁瞧见她这么激动的样子,心里顿时就一慌。 对皇太女来说,这样的心路历程可太稀奇了。 她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会在心中和这姑娘斗嘴。 明明只要熬到了天亮,就能相安无事回到自己的身体。偏偏她让事情节外生枝。 “心心~” 陆蝶卿点燃了油灯后,又噔噔噔跑回来。 瞧她这副热情样子,脸上梨涡灿烂,眼眸里像装了许多星星一般明亮。 也不知道怎么着,郑雪宁忽然有些闪躲。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就糟了! 木头人偶好端端躺在床上呢,却自己往后挪了一寸,像有了灵性,拥有了生命一般,可以自由行动了。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油灯刚点上,床上亮堂着呢。陆蝶卿敢指天指地的起誓,她绝对没有看错! 她的小人偶活过来啦!还会动呢! 弄明白了这是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陆蝶卿小脸都激动到变红了,水汪汪的杏眼眨了两下。 “我…” 她忽然开始拘束和紧张。 少女清凌凌的一双眼眸注视着木头人偶,又挪开了目光,盯着自己脚尖,不再敢过去。 她收起了方才的那股热情激动,只缩在床边,瞧着怯生生的,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先前木头人偶还没点灵成功的时候,陆蝶卿还能抱着人家碎碎念,给它起名字,说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时,对着人家掉眼泪也不会脸红。 可知道小人偶有了自己的意识后,陆蝶卿反而成了害羞的那个。 她光嫩的小脚踩在地上,感觉地面冰冰凉,却不敢动,只眼巴巴瞅着地面,快要把地上盯出一个洞来。 这让郑雪宁从暴露了自己的懊恼中回过神,重新占据了主动。 “怎么不过来。” 陆蝶卿垂着的长睫毛,轻颤了一下。 有些可怜地抬眸,看向木头人偶,像是在观察,自己在心里听到的声音,是否是真的。 郑雪宁觉得她怪有意思的,先前明明口口声声说爱她,会喜欢她,要一直坚持让她活过来。 可她真的活过来说话了,这姑娘却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可怜样缩在墙角,活像是被一个恶霸捉回了家。 郑雪宁生出些恶劣的火气来,莫名心里不得劲。 “不是说喜欢我?” 她负气之下开口,有些接受不了陆蝶卿对她态度的反差。 任谁被这姑娘搂着睡了两三个晚上,每天听着对方用柔柔的声音甜甜喊你小人偶,给你取名字。 然后又亲亲你脑袋脸颊,把你放在心口各种珍惜宝贝的对待,再去看对方此时缩成一团,仿佛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心中都会觉得生气吧。 陆蝶卿快要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进去。 她…她… 她一直盼着小人偶能真正活过来,日盼夜盼,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却因为这么突然,叫她措手不及。 她不知道该和小人偶怎么相处了。 那些之前能发自内心说出来的话,现在全都变得难以启齿。 从小人偶那儿听到自己从前说的话,她羞到只想藏起来。 她…她讲话这么肉麻吗。 好羞人。 陆蝶卿内向的那一面,完全代替了先前的热情。 郑雪宁怎么想怎么不爽。 她不再说话,只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看着陆蝶卿。 半晌,郑雪宁一字一顿在心里复述。 ——“我娘说,我们祖上有出过人偶师,留下来的经验中有这样一条,要将人偶当成自己心血一般灌溉对待。小人偶…我会每天爱你,对你好,这样你就会活过来了,对不对?” 啊啊啊啊! 陆蝶卿身形剧烈震颤了一下,脸上如同涌上了一团红霞,整张漂亮小脸蛋飞快变成了小苹果。 这是她对小人偶心心曾经说过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陆蝶卿简直快羞死了。 那些话,曾经说的时候,字字句句都发自真心,却没觉得有什么。可等小人偶一字不漏复述出来时,她却…呜呜呜,感觉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好羞人。 陆蝶卿几乎把唇咬破,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才缓缓挪过来,一点一点靠近床榻。 “我…” 陆蝶卿感觉自己的嗓子好像忽然发声困难,没法自如说出一个字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郑雪宁已经不在心里说话了,只静静看着少女蜗牛一般龟速靠近。 陆蝶卿以为小人偶生气了,顾不上羞涩,慌忙补救似的凑了过来。 “我…我肯定会每天喜欢你,对你好,爱你。” 一开始还说的有些艰难,说到后面,像是突破了心里的某个限制,陆蝶卿依然羞涩,语气却坚定了起来。 “心心,你是我的小人偶呀,我会对你负责。你不要伤心。” 她伸手,轻轻放到郑雪宁面前,温柔询问。 “好不好呀?宝贝心心。”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 12 章 郑雪宁浑身僵住,心里涌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 被小少女温软的嗓音这么哄着,那些藏在心里的讥诮、冷意、防备,全都宛若冬日里的积雪,一到暖阳下就全部化掉,只留下一点儿积水证明着自己曾经有过这些情绪。 陆蝶卿长得好,几乎是认识她的人里公认的。 哪怕她是闪国郡主,生来在这儿就不被人接纳,但容颜于她,便像是一把双刃剑。 有阿桑这样,会照顾她的,当然也就有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的。 但对这样的姑娘来说,应该是得到的喜欢更多一些吧? 郑雪宁发觉自己很在意小少女的那些承诺,是不是真的。 “和人偶,是不能说假话的。” 郑雪宁传到陆蝶卿心里的声音,极其冷静。她看着这个闪国小郡主,等待着对方回答。 陆蝶卿沉默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现小人偶能和自己在心里沟通后,她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 而是有点儿害怕。 小人偶是她盼了好久好久才盼来的,可她却不敢多说话。 尤其是察觉小人偶的性子,似乎有些冷冰冰的。 “…我没说假话呀。”被木头人偶质疑真心,少女有点委屈。 陆蝶卿声音弱了下去,方才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热情,就跟腊月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熄灭了下去。 郑雪宁瞧着面前少女光滑洁净的脸,脑中冒出了很多杂乱的念头。 朝樱国在北方,每年冬天,贫寒人家都会因为缺少冬衣棉被和食物,而熬不过去。 只是庙堂上最高的那个人,是看不到民间最真实的景象的。 郑雪宁曾经想过励精图治,将来继承了帝位,当一个明君。 但她其实连皇宫大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 她所听到的江山概况,全是从别人口里传来。 没有真正缺少过食物,忍受过饥饿,经历过寒冷,就不会明白,这些最基本的需求,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有多么重要。 因为在她和父皇身边,围绕了太多说假话的人。 假话通常都是奉承话、漂亮话。 她生来便是皇太女,能看到的只有锦绣山河,和围绕着那个位置的卑躬屈膝与阴谋诡计。 在她面前说真话,是一件很奢侈又很愚蠢的事。 所以她很少听到真话,更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把真心这么捧着,递给别人。 直到她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木头人偶,不得不待在陆蝶卿身边,听着对方分享每天发生的事情。 陆蝶卿是个很奇怪的人。 爱哭,娇气,受不了委屈,脆弱,粘人。 哭起来声音好听。 郑雪宁才和对方相处了不到三日,便已经有了这些印象,觉得这是一个过分天真单纯的姑娘。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别人说什么都容易相信,很好骗,还有这么一副招人的容颜。 郑雪宁甚至可以想象,等到陆蝶卿再长开一点,会遭受到怎样的嫉妒与觊觎。 她若是生在正常的皇室中,想来应该会被荣华富贵养得愈发有贵气,而多出几根玫瑰上该有的刺,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人惦念。 兴许性子还会变得更加骄纵一点儿,却不讨人厌。 因为这姑娘有一把娇嫩柔软的嗓子,无论是撒娇还是闹脾气,都容易软人的心肠。 而今她听着对方小声和自己保证,将来要如何如何对她好,喜欢她… 郑雪宁知道,轻飘飘的言语,是没什么价值,不值得信任的。 尤其是承诺。 郑雪宁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动静,陆蝶卿就不敢动,只眼巴巴挨着床角,看着自己曾经抱在怀里各种哄的小人偶,有些委屈。 ——人偶师的传承典籍上明明说了,被点灵成功的人偶,会和主人心灵相通,不分你我,值得用命去信任。 可是她的木头人偶,却好像一点儿不喜欢她,冷冰冰的,还不理她呜呜… 小少女想到这个,心中不受控制跑出很多委屈。 她想象中的小人偶,不是这样的。 陆蝶卿并不是一个能藏得住情绪的姑娘,尤其在自己重视和亲近的人面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只是眨了两下,便有许多水汽开始酝酿,乌黑眼珠湿漉漉的,鼻尖也开始泛红。 她这会儿只穿着寝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被褥,坐在那显得单薄又轻盈,身段太过于苗条,以至于令人产生一股浓重的怜惜感。 反正看着就像是被什么恶霸掳回来的柔弱小美人。 郑雪宁从沉默中回过神,瞧见的就是方才还和自己表明心意的小少女,这会儿一副后悔了的模样,怯生生坐在面前,十根青葱水嫩的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垂着脑袋,怎么瞧都是拘谨的模样。 她眼眸一冷,本就有的怀疑被一刺激,更加强烈。 “既是喜欢我,又为什么怕我。”她盯着陆蝶卿漂亮的杏眼,显得进攻性很强。 当惯了皇太女,只要心中有怀疑,郑雪宁便会直接问出口。 这是发自骨子里的强势。 陆蝶卿一怔,圆溜溜的杏眼抬起,和木头人偶对视,心里那点儿害怕变多了几分。 ——她的小人偶好凶呀。 陆蝶卿容易委屈,一委屈就不说话。 郑雪宁问了一句后,没有得到回答,再看小少女几乎快变成枯萎的小花苗。 皇太女那颗没什么情感波动的心,猝不及防有了几丝愧疚。 “怎么,为何不说话。” 陆蝶卿不过来,木头人偶等了片刻,不耐了,自己蹒跚着靠了过去。 郑雪宁压根不知道,现在顶着这副木头人偶的身躯,她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种笨拙的可爱。 她身为皇太女的时候,长得有多美,如今这个木头人偶脸上的五官,就有多…勉强。 陆蝶卿手劲儿不够,雕刻木头人偶五官的时候,只能做到不跑偏,没办法很精细。 木头人偶却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只晃晃悠悠挪到小少女腿上,还不忘记命令对方。 “抱我,看着我。” 陆蝶卿咬了咬唇,轻轻伸出素手,将木头人偶捧在手心,托举到了和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郑雪宁见小少女那么听话,心里那几丝莫名的火气熄了下去。 可等看清陆蝶卿盈盈双眸中的湿润水光时,心中猛的一跳。 ——她怎么又要哭了? 小少女眨了眨眼,滚下来两行晶莹的泪,细声细气哽咽。 “他们欺负我,你……你不保护我,也跟着欺负我凶我…” 哭起来的陆蝶卿,看着破碎又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 13 章 郑雪宁脑袋里像是嗡得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 也不知为何,面前的小少女哭的越是可怜,她心中就越是…有莫名的火在点燃。 然而身体却下意识想靠过去哄,仿佛这副木头人偶的身躯,自己生出了本能的意志。 “我何时欺负了你?”郑雪宁有点被她哭到没辙。 陆蝶卿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抱着她说话,只低着头,坐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小脑袋埋在了膝盖上,看都不看郑雪宁,并不回答这个话。 从前郑雪宁不习惯陆蝶卿对自己的亲近模样,仿佛她是什么珍稀之宝,被对方妥善保存着,但她发现,她更不习惯的,竟然是这少女低着脑袋不理自己的样子。 小姑娘先前还会哄着她,说她是最可爱的小人偶,是她的宝贝,才那么一会儿,就将她弃若敝屣,甚至还给她扣上一顶欺负人的帽子。 她何时有欺负对方? 郑雪宁是真的想不明白。 她若要欺负人,自有千万种手段折磨人,对这姑娘她甚至还什么都没做。 有点无奈,有点气闷,但她好像还拿对方没办法。 她什么都没做,小少女都哭成这么可怜了,她若是做点什么… 郑雪宁盯着陆蝶卿缩成一团的样子,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叹息。 她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对一个弱成这样的少女做点什么。 陆蝶卿并不知道自己的小人偶心中已经有了那么多起伏,她只是觉得伤心。 从前心心念念想要小人偶,就是盼着这世上会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会对她好的灵魂,能陪伴她保护她。 可是小人偶和她对话的那一刻,过去的那些想象和期待,骤然间破灭了。 她的小人偶似乎并不喜欢她,还凶她… 作为朝樱国的质子,陆蝶卿最早学会的就是在寄人篱下的日子里,知道怎么察言观色。 她对人的情绪敏锐,当然也就能感受到,盼了好久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小人偶,甚至对她有些不耐。 一想到这个,陆蝶卿的心就碎了。 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动弹,只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如果只是因为,她所有的准备没有做好,所以木头人偶没能点灵成功,哪怕所有人都笑话她,她都有动力和勇气再来第二遍,去攒银子买更好的材料,做新的人偶。 ——可是点灵成功后的人偶,不喜欢她。 陆蝶卿的世界,就像本就摇摇欲坠的小船上,又猛地压下来一座山。 她直接垮了。 受到打击的小郡主,就这么将自己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似是觉得冷,又悄悄伸出手臂,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裹成了一个小团子。 木头人偶就这么被遗忘在了床边。 郑雪宁瞧着那团被子,沉默了片刻,趔趄着挪动身形,从被子最底下钻了进去。 当触碰到少女软软的小腿肌肤时,木头人偶定住,僵硬了片刻。 黑暗里,她能很清晰地听见,小少女啜泣的声音。 吸气声很轻,还有点儿鼻塞,瞧着像是哭饱了的小动物,莫名令人心中涌出愧疚。 这辈子都没和人低过头的郑雪宁,犹豫片刻。 “别哭了。” 她试图哄人,但显然没什么经验。 陆蝶卿只能听到,心里传来的小人偶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起伏。 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陆荷说的没错,她这女儿啊,瞧着胆小又听话,但在某些在意的方面,却是有着小倔强的。 郑雪宁没有等来任何回话。 皇太女重新控制着木头人偶的身形,从被窝里挤了出来。 没了小少女温软的嗓音说话,她才突然发现,这间屋子原来无比简陋,也许还漏风,她只是个木头人偶,却觉得冷。 …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陆蝶卿做了噩梦。 梦见爹娘和自己都在黑色的雾气中,被孤立着,身后是追逐着的猛兽,差一点就要咬到他们。 她哭着跑,好几次都要跌倒了,是爹娘把她重新拉起来,继续往前逃。 她在梦里一直期待着,她的小人偶会来救她。可是想到小人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股悲伤涌上。 逃了一晚上醒来,看着四周,唇红齿白的小少女抿了抿唇,用手背轻轻揉了揉眼睛。 她慢半拍的回忆起昨夜的一切。 她的小人偶已经被点灵成功,但她们之间好像相处的不是很愉快。 清醒过来的陆蝶卿,开始懊恼自己昨夜的表现。 她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小人偶计较那么多呀? 小人偶才来到这个世界,甚至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陆蝶卿慌忙捧起木头人偶,试图重新和对方说话。 “对不起,心心…” 然而她的道歉像是石沉大海,并没有任何回应。 木头人偶在她手掌中动也不动,像是从未醒来过一般。 陆蝶卿有些慌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里衣歪了半截领口,露出来如玉一般白皙的一小块肌肤,她也顾不上,只满心满眼看着手掌中的粗糙木头人偶。 “心心?” 小少女喊了好几声,却都没有回应,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她的声音。 她像陷入了梦魇自言自语的人。 一瞬间,陆蝶卿产生了这样一种怀疑——她的心心真的活过来了吗? 会不会那只是她昨夜做的一个梦? 小少女跪坐在床上,窗外微光投射进来,落在她半边脸上,侧脸精致小巧,她嫣红的唇动了动,又把“心心”这两个字喃喃了一遍。 没有任何回响的屋子里,明明是被阳光照到的少女,却像是失去了光,整个人冒着一股失落和难过。 …… “殿下?可要更衣上朝?” 守在常宁宫的小宫人,瞧见榻上有动静,立刻轻声询问。 郑雪宁摆了摆手。 她一只手撑着侧脸,微微闭着双眸,回忆着昨夜的一切。 闹脾气的小质子,竟一夜都没理她,就这么哭着睡着。 郑雪宁磨了磨牙,抬眸时,眸光如星。 “更衣。”她冷声开口。 她要去藏书楼堵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 14 章 听到皇太女要去藏书楼。 常宁宫里的人一顿手忙脚乱,但动作上却井然有序,虽然速度快,低头做事情时,却未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吵着了皇太女。 张嬷嬷年岁大了,这几日操心太多,就有些昏沉疲惫,今儿没能早起。 等她醒来,问起皇太女可有去上朝时,听着小宫人说起:“殿下不曾上朝,反倒是去了藏书楼。” 张嬷嬷年迈的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藏书楼? 那等偏僻之地,上次殿下去了一趟,就在那晕倒。 后来回来后,便让人去调藏书楼的借阅名册,显然是对那里的人上了心。或者,是那儿发生了什么让殿下注意的事。 难道殿下是去见什么人? 可藏书楼如此偏僻… 后宫中几乎少有去那儿的人。殿下放着早朝不去,却跑去藏书楼,怎么想都奇怪。 哪怕不懂朝政,张嬷嬷都明白,自家殿下的处境,并不如当初那么稳固了,若是不想点法子,或许真的会被陛下废辍。 张嬷嬷的心都提了起来,殿下是越长大,心事越难猜啊。 常宁宫里的宫人,几乎都知道皇太女不在的时候,张嬷嬷说了算。她几乎算皇太女殿下的半个乳娘了,地位很不一般。 见她这般,小宫人忍不住问。 “可要奴婢令人去跟着殿下?” 张嬷嬷眼皮一颤,看向她。 “莫要自作主张。做好本分。” 这已经是敲打了。 小宫人身形战栗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越矩。 这是张嬷嬷在提点她,殿下是储君,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他们在暗地里置喙的余地。 事实上,这次去藏书楼,郑雪宁打扮极为简朴,若不是那张脸和气质极为出众,几乎没人会根据她的衣裳,把她联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太女身上。 藏书楼地处偏僻,门前扫雪的人都少。 偌大的皇宫里,下人们也会根据贵人出没的频率,来选择性的偷工减料忙里偷闲。 比如下那么大的雪,藏书楼应是没什么贵人来,便有人偷懒,不怎么打扫,糊弄了事。 阿桑每天都会比打鸣的公鸡,起的早一些,看不过去藏书楼前的积雪那么深,都要没过膝盖了,便主动拿着笤帚在那清扫积雪。 陆蝶卿今日过来,本想再去翻阅人偶师传承的,远远看见阿桑那么瘦削一个身影,正弯着腰,奋力和积雪斗争。 她小跑过来,踩得积雪嘎吱嘎吱响,素面朝天的巴掌脸,被风吹红了些许,愈发显得肌肤白里透红,有种伸手出去轻轻掐一下,就会出水的清透感。 “啊,你来了。”阿桑下意识抬眸,看见陆蝶卿时,语调都高昂了起来。 天知道枯守藏书楼大门,是一件多么单调枯燥的事情啊。每天能看到这闪国小郡主,完全是一种享受。 陆蝶卿本想直接进藏书楼的,可看阿桑一个人扫那么多积雪吃力,便小声问道。 “可有多余的笤帚,我帮你一起。” 阿桑愣了愣,本想拒绝,可看着这闪国小郡主笑靥如花的甜美模样,也不知怎的,就傻傻指了指角落。 “那里还有…” 陆蝶卿性子本就软和,从小过的也不是那等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帮着阿桑扫地时,看着模样也恬静,并没有任何委屈和不习惯,只是安安静静。 可即使如此,她瞧着也依然和这等活计格格不入,像是天上仙子误入了凡尘,不小心被滞留在此,做着与身份全然不匹配的活计。 阿桑瞧见她拿着笤帚干活儿,没一会儿就心疼起来,凑过来道。 “你先进藏书楼吧,趁着这会儿没人。剩下那点积雪,我几下就扫完了。” 陆蝶卿犹豫了片刻,晶莹如玉的脸颊,愈发衬得她脸蛋如同花朵一般娇美。 阿桑跺脚:“哎呀,你快去,别误了你的事。趁着今日时辰早,不会有人来。我上次和你说过的,皇太女前些日子来过藏书楼,还要了进楼的登记名册,你这会儿去是正好。” 见她都把皇太女搬出来了,陆蝶卿立刻不耽搁了。 她不能因着自己,而连累了阿桑,的确是得趁着人少,快去快回。 “那我便先去啦。”陆蝶卿小声开口。 阿桑连连点头:“去吧去吧,待会儿若是看完了藏书,外头有人,你就避着点儿,从后门离开。” 陆蝶卿记住了阿桑说的后门位置,立刻提着裙摆入楼了。 只是…她心中依然记挂着昨儿夜里的景象。 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她的小人偶若是已经活过来,却因着她这般使性子有小脾气,会不会就又走了? 想到这个答案,陆蝶卿心中就纠结难忍,甚至有些酸涩的疼。 此时在藏书楼外的拐角处,停着一辆轿子。 一旁的宫人,静静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也不明白,这么一大清早,皇太女为何要迎着寒风踩着日出,匆匆赶来藏书楼。 偏偏还不进去,只这么远远瞧着两个小宫女说话。 众人猜不透皇太女在想什么,也不敢猜。 轿子掀开了帘子,郑雪宁就坐在里头,静静看着陆蝶卿。 这不是她们初见,也不是她第一次远远看着对方。 她瞧着那在背地里最爱哭鼻子的小少女,在人前笑容灿烂,把个守藏书楼的宫女哄得七荤八素像丢了魂,甚至不用登记名册,就放人进去阅览藏书。 这也便能解释,为何她按着名册上登记的人去查,却并未见到对方了。 郑雪宁微微垂眸,思索片刻,冷声开口。 “去查,藏书楼宫人玩忽职守,偷偷放进去的人是谁。” 她要知道这爱哭鬼的名字和身份。 一旁的宫人,立刻轻声应下。 “隐蔽。不要惊动旁人。”皇太女的声音再次传来。 宫人领命而去。 郑雪宁望着藏书楼的入口,那小少女进去的大门,轻轻挑了挑眉梢。 … 藏书楼一共有三层楼。 陆蝶卿略过了很多藏书,直奔三楼最隐蔽的角落。 人偶师传承典籍,是被当做神话传记收藏的,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看。 说是藏书楼,但因着来的人少,最没人翻阅的角落,藏书上的灰尘便越多。 之前陆蝶卿只翻看了那些书架上的藏书,没有留意到角落里叠了一人高的旧书。 那书许是料定了没什么人看,便只是堆在那儿,最上面那一本布满了厚厚的灰尘,陆蝶卿伸手去拿,就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指印。 她试着翻阅,一本一本拿开,看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于是三楼的这个角落,立刻灰尘弥漫。 陆蝶卿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灰:“咳咳咳…” 她咳得小脸通红,忍不住用手挥动了一下,然而这样还是不管用,反而因着她手上本就沾了灰尘,空气变得更加浑浊了。 小少女不得不退后几步,走到楼梯,想等那堆书的灰尘重新落地了再过去。 然而倒退的身形,猛不丁撞上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陆蝶卿一惊,下意识转过身,视线便跌入了一双过于清冽的眼眸。 皇太女那张标志性的冷脸,映入眼帘。 她比陆蝶卿几乎高了半个脑袋,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充满进攻性的眼神。 “…皇…皇太女…”陆蝶卿仰起小脸,红唇微张愣了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撞到皇太女! 虽然这两日阿桑和她说过几次,皇太女会来藏书楼,可她哪里会想到,这种太阳才刚升起的时候,会遇到人家呀。 朝樱国的皇太女,显然和沦落他乡寄人篱下的闪国质子,不可相提并论。 连一个管着质子宫殿的李嬷嬷,都能随意折辱她了,更何况这整个朝樱国将来的储君呢? 陆蝶卿俏脸苍白,水润的双眸闪过几丝惊惧,什么都没说,身体就已经先跪下去了。 高高在上的贵人啊,动动手指头,便能摁灭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质子。 她若是小鲤鱼,朝樱国的皇太女便是…大狐狸,爪子一勾,就能让鲤鱼离开水里变成食物。 跪下去的那一瞬间,陆蝶卿心中闪过很多杂乱的念头。 她的眼眸,看到了皇太女踩着的金丝靴,可视线才落到鞋面上,发现弯腰的动作被人止住。 陆蝶卿一愣,一只胳膊已经被皇太女单手拉住,整个人的身形已经不受控制被提起。 “谁让你跪了。” 郑雪宁嗓音清冷,眼眸里闪过愠怒。 陆蝶卿瑟缩了一下,呆呆看着对方,海棠一般的漂亮脸蛋瞧着比夜里更加精致无双。 ——可是不跪不求饶,她会不会被皇太女赐死? 郑雪宁作为木头人偶的时候,听过很多次这姑娘哭泣,当然也看过对方掉眼泪的样子。 只几日的相处,她却将陆蝶卿看的仔细,兴许比对方还要熟悉自己。 陆蝶卿只是瑟缩一下,郑雪宁便能看出来。 ——她怕自己。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 15 章 陆蝶卿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虽不是朝樱国的子民,却出生在这座皇城里,听着皇宫中种种趣闻长大。 而这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皇太女。 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太女,从出生下来就有怪病,只要头痛的旧疾犯了,就会变得六亲不认。 所以朝樱国皇帝很少召见她。 但也有传闻说,皇太女的命格其实不详,所以才会在三岁的时候,将当初的皇后娘娘活活克死,也让皇帝开始疏远她,不想被她牵连。 关于皇太女的传闻有很多,但陆蝶卿从来没有真正感兴趣过。 在天边生活的人,接触的也自然是同样的人。 陆蝶卿光是和爹娘一起平平静静安全活下来,就已经耗光绝大多数的力气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关注旁人呢。 皇太女不要她下跪,听着语气也不耐烦,陆蝶卿心里怕极了,就怕对方是要自己的脑袋。 她包着努力忍住的两汪眼泪,可怜巴巴看向皇太女。 “皇太女恕罪。” 她知道自己在藏书楼被撞见,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呜呜,她不想死,她还想继续活着。 小声求饶的小少女,两排细密的长睫毛,已经被泪沾湿了一点点,乌黑的眼瞳像是浸润了泉水的黑宝石,怎么瞧都是勾魂摄魄的灵气与清纯。 郑雪宁见她这般怕自己,像只小老鼠一样发抖,心里莫名不舒坦。 “恕什么罪。”她冷冰冰开口,丹凤眼只是淡淡看着陆蝶卿,却给后者带来了更大的威慑。 陆蝶卿肩膀颤了一下,察觉自己的手臂,还被皇太女握着,她有心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敢动。 于是只能垂着脑袋,僵硬着身形小声求饶。 “我…我是见守门的人没注意,才想着进来瞧瞧…没经过允许进藏书楼,还望皇太女能宽恕。” 能一口气对着朝樱国储君,把这么长一段话说出来,属实不容易。 陆蝶卿不想牵扯到阿桑。 人家是好心放她进藏书楼,结果她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皇太女,更不该把帮自己的人给抖出来。 郑雪宁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心中门儿清,但她瞧着陆蝶卿一副明明怕死了,却还要去维护守门宫女的样子,心中就来气。 “我何时说了要治你的罪?” 她眯着眼眸,审视着陆蝶卿,眼神几乎要凝为实质,把少女的魂儿都给看个透。 真的吗? 陆蝶卿有些意外,但又有些劫后余生的惊喜,忍不住抬起脑袋,用亮晶晶的小鹿眼看对方。 两人视线一对上,小少女就心中一震,本能的躲闪。 她瞧着就像是一只嫩嘟嘟的小兔子,两只长耳朵被猎人抓在了手中,于是只能乖乖眨着兔眼睛等猎人处置。 “那…”她嗫嚅着,小心翼翼试探:“我能走吗?” 郑雪宁瞧着她这副小蜗牛一般的胆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如此可怕?会吃人?” 陆蝶卿一听,心里一激灵,立刻拨浪鼓一样晃脑袋。 “不是的。” 她嗓音干巴巴,一只胳膊还被郑雪宁抓着,却也不敢动,只乖乖垂着脑袋,眼睛看着自己脚尖,看着乖到不行。 她听说皇太女有宿疾,最烦听到任何不合时宜的动静,这会儿就更加不敢说话了,几乎是郑雪宁逼问一句,她才挤出一句话来回答。 如果不是没办法,逃不了,陆蝶卿都想要变成一只小蝴蝶飞走了。 面对面站在皇太女跟前,真的是好可怕,需要很强大的心理。 不是说朝樱国的皇太女长得凶恶,其实对方生的冰肌玉骨,是不可多得的明艳大美人,哪怕气质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寒冰,但视觉上还是令人赏心悦目。 问题在于,对方身上的气场太大了,权势养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就像是丛林里凶猛的捕猎者,一个眼神扫来,便能令人联想到无边的死亡。 陆蝶卿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人。 皇太女似乎还和李嬷嬷那种人不一样,她并没有刻意欺负你摆架子,甚至就连重话都不曾说一句。 可轻轻瞥来的眼神,连同她只要站在这儿,整个空间的空气就会冷凝下来,让你一时间注意不到其他的东西。 “我…我往后再也不敢了。”陆蝶卿几乎要把脑袋彻底埋起来,根本就不敢和皇太女对视。 郑雪宁瞧着面前的少女如此惧怕自己,抿了抿唇。 “你来藏书楼为了什么。” 陆蝶卿眨了眨眼,听出对方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沉默片刻,老老实实说了真话。 “翻人偶师传承典籍…” 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顺势拍一拍朝樱国马屁的,可一和郑雪宁对视,陆蝶卿就害怕,那些马屁话也就都咽回了肚子里,一个字不敢多说。 郑雪宁松开了手,不再抓着小少女的手臂。 以自己的身体站在陆蝶卿面前时,和以木头人偶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才发现陆蝶卿这般羸弱,手臂骨头细细的,上面甚至没点肉,莫名叫人觉得单薄。 “巧了。本宫来此,也是为了人偶典籍。” 郑雪宁目光幽幽,说出的话却令陆蝶卿猛地抬眸。 小少女脸上满是震惊,还有几丝似是遇到了同类知音的惊喜。 “殿下也相信人偶师的传说吗?” 说到人偶,便好像能让陆蝶卿放松下来一些,小姑娘瞧着分明就没先前那么胆怯了,甚至敢睁着圆润清澈的眼眸,好奇看着皇太女。 郑雪宁不知为何,心中情绪转佳,好像天气一般阴转多云。 “嗯。”她转过身,朝着那叠堆起来的书走去。 原来皇太女也相信人偶师呀! 陆蝶卿一瞬间对皇太女,生出了一种遇到知音的亲近感,只觉得世人对于皇太女的传闻,实在是太过于夸张啦。 她的脑袋根本就没有被皇太女砍掉,还好端端在脖子上呢,而且皇太女还和她说话! 小少女悄悄拍了拍自己心口——不用怕不用怕,你没事啦。 郑雪宁虽是背对着陆蝶卿,但注意力却全在身后的少女身上,听到对方放慢的呼吸,她不觉勾起了唇。 “这些书你翻阅过?”她眼眸看向角落里的书。 “不曾翻阅,才刚刚看到呢。” 陆蝶卿立刻悄声回答,见皇太女要去翻它,她还不忘记好心提醒一句。 “这里灰尘多,殿下小心呛住。” 她方才就是因为摸了书,才会被灰尘呛到咳嗽。 她是没有什么啦,但想来朝樱国储君这样的贵人,应该是很忌讳碰到这些不洁净的东西。 郑雪宁顺势转身,和她对视一眼,丹凤眼情绪深沉。 “本宫没那么讲究。” 皇太女语气清冷,但音色却好听,不端架子和人独处时,慢慢让陆蝶卿注意到了对方的绝色姿容。 她才发现,皇太女生了一双非常非常好看的丹凤眼,瞳仁像是展开的一滴墨,极为纯净和幽深。 两人对视了的刹那。 陆蝶卿怔了片刻,莫名有些脸热。 她手背捂了捂脸颊,发觉它烫烫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 16 章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 在这人迹罕至的藏书楼,角落里的这些书偏安一隅,很多年里都没有人来看,所以上面落了很多灰。 陆蝶卿感觉沧海桑田都在此处有了变迁。 她竟然和朝樱国最高高在上的那个皇太女,并肩而立,低声讨论着怎么制作人偶。 并不怎么明亮的光线,暗处角落,皇太女身上绣了竹樱花的图腾,还有贵人用的冷熏香,静静浸染着陆蝶卿。 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只记得皇太女清冷的声音,犹如汩汩冷泉。 “你做出人偶了么?” 郑雪宁红唇动了动,看向陆蝶卿的眼神暗藏汹涌。 陆蝶卿下意识想点头,但话到了嘴边,又犹豫。 “…”她没能说出话来,只咬了咬唇,神态犹豫。 纤长的脖颈,肌肤白如玉,软白的耳垂看着毫无杀伤力。 作为木头小人偶的时候,郑雪宁曾经被抱在这姑娘怀里,感受着对方小小身板所能释放的所有体温。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副面孔。 但无论哪一副面孔,都显得那么弱小,好像她稍微捏一下,面前的小可怜就会消失。 “嗯?”郑雪宁见她不出声,又问了一次。 陆蝶卿两只手背在身后,拘谨地握着,小小声道。 “还没完全成功…” 不知道为什么,世人都说皇太女可怕,可她这会儿站在人家面前,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这种奇妙的亲近感,令她不想和皇太女说假话。 “我试着做了木头人偶,还尝试着点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蝶卿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的小人偶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 回忆起昨夜的一切,陆蝶卿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一些,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人偶好像不喜欢我,她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才离开了我? 这句话被陆蝶卿埋在了内心,并不敢说出来。 郑雪宁静静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女,蓦地靠近。 “你方才说,点灵成功了?” 她一下子靠近,吓了陆蝶卿一跳,但小少女却没敢往后躲,只强迫着自己身形定在原地,和皇太女对视。 “我也不确定。”她嗫嚅着,声音很小。 郑雪宁静静看着她:“本宫也对点灵颇有兴趣,可否将木头人偶借给本宫观摩一段时日?” 说是借,但上位者一开口,你便知道,不借的背后是没有退路。 陆蝶卿这样胆小的性子,当然会选择屈服。 可这一次,出乎皇太女预料,面前的少女沉默了片刻。 她的唇被咬着,几乎要留下深深齿痕,可见心中天人交战,开口时,少女的声音轻而温柔,但有些颤抖。 “不能借。殿下,人偶一旦点灵成功,便是人偶师生死与共的伙伴,最好的挚友,不能借。” 陆蝶卿这样胆小的性子啊,能将这番话说出口,就要耗费攒了一辈子的勇气,等着被砍头。 哪怕她制作小人偶的初衷,是想着这世界上该有一个灵魂,从诞生开始就一直爱她保护她,从此她有人守护。 可这一次,很意外,小人偶还没有开始守护她,她却要负起责任。 郑雪宁没能说话。 她这辈子在皇太女的位置上,见到了太多软骨头,也见惯了曲意逢迎卑躬屈膝,背后却阳奉阴违的人。 那些平时表现比陆蝶卿还要性情刚直的人,真的面临权势逼迫时,总能暴露最软弱最丑恶的一面。 不像陆蝶卿,她总是用最柔弱胆怯的一面示人,就连想要制作人偶,也是为了有人守护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永远含着眼泪恐惧一切的少女,却敢看着她的眼睛说不。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传扬在外面的凶名吗? 她难道不明白自己只要稍微张张嘴,就能令人把对方的一切痕迹抹杀吗? 她怎么敢拒绝自己?还是为了一个木头人偶。 ——为了自己曾经附身的那个粗糙木偶。 郑雪宁怔在那里,心底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作为被拒绝的朝樱国储君,她应该生气,可作为那个被维护的粗糙木偶,她却又心底一软。 两种奇妙感受重合在一起,叫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再对面前的少女。 陆蝶卿像一团软绵绵的云,飘到了她的世界里。云朵常常下雨,将她满身淋得狼狈,她才想着将云推开,或者吹散。 但偶尔陆蝶卿就像今日这样不下雨,她才发现,这团云是如此洁白无瑕,它甚至是勇敢的,想变成油纸伞或一棵树,给她挡一挡灼热的炎阳。 郑雪宁心中涌起百般感受,只能用沉默来消化它们。 陆蝶卿悄悄抬眼,撞入皇太女的视线,见她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只是安静着不说话。 小少女立刻壮着胆子再接再厉,企图给皇太女上课。 “殿下,倘若你认真去翻阅人偶师的传承典籍,就知道啦,要点灵成功,需要付出真正的喜欢和心血。” “既是真心的喜欢,将它视作最亲近的人,怎能借给旁人?只有东西,才能被借来借去,人不能借。” “点灵成功了,人偶在我心里,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她…借不了。” 陆蝶卿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竟敢在凶名在外的皇太女面前高谈阔论。 大概是她能看出,皇太女只是气质冷淡,但她…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 否则在她撞到皇太女的那一刻,就该被喊来侍卫拖出去了。 至少皇太女愿意认真耐心听她说话。 皇太女手中握着比李嬷嬷那样的人,更多更多的权势,要想治她的罪会更容易。可她没有。 郑雪宁沉默不语。 陆蝶卿就好像有了更多的胆子,甚至敢翻出自己曾经看的那一卷典籍,找到记录给皇太女看。 “您瞧,书上是不是这么说的?” 郑雪宁抿紧唇,眼眸一扫,就看到了上面那行字“要喜欢你的人偶…” 接下来的字,她都没有看,只是匆匆移开目光,耳朵热了起来。 这行字,连同面前的小少女,都给郑雪宁带来了一股兵荒马乱的热浪。 她很陌生,甚至有些慌乱。 像是冰封的一道门,被反复敲动,起初没什么反应,但来敲动的手,忽然变成了温暖的体温,那只手不仅仅是敲,还用体温来一点点暖门,于是门上的冰在猝不及防间融化了些许。 门看着不牢靠了,那将窥探到郑雪宁真实的内心世界。 变成木头人偶的时候,她听了很多遍小少女重复的表白。 但等变回了她自己,成为朝樱国的储君后,作为郑雪宁站在对方面前,再听陆蝶卿维护木偶,她依然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在对她表白。 “咳。”郑雪宁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若喜欢藏书楼,往后不用偷偷摸摸来看,这是本宫的腰牌,有它,准你大大方方进。” 烫金的腰牌,上面也有竹樱花的图腾,反面是一条四爪金龙。 郑雪宁的“宁”字,在腰牌上清晰可见。 陆蝶卿愣住了。 少女两只本来就清澈无辜的杏眼,因为震惊,而睁得圆溜溜。 她脸蛋白嫩嫩,两片花瓣似的樱唇张开了一些,亮起的眼眸好像水晶,怎么瞧都不像是该在朝樱国的宫廷中,就这么灰头土脸又卑微过一辈子的样子。 郑雪宁说出了话,送出了腰牌,见这姑娘没有反应,勾了勾唇。 她牵起了陆蝶卿的手腕,让对方掌心朝上,把烫金的腰牌放到她小小的手心。 “记住了,不要弄丢。否则…” 郑雪宁轻挑眉梢,靠近陆蝶卿,微微俯身,贴着对方耳廓一字一顿。 “本、宫、治、你、的、罪。”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 17 章 皇太女离开了藏书楼。 她什么书都没有翻阅,就好像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在不经意间和某人来一个偶然的邂逅。 陆蝶卿盯着手心的腰牌发呆。 皇太女的腰牌…为何会给她? 陆蝶卿像是一个常年在尘土和穷酸中打滚的小乞丐,骤然得到了一笔资财。那资财太过于丰盛,是面额大到令人窒息的银票,需要去钱庄兑换。 但她不敢。 如果只是上位者给的一点儿仁慈,或者几两银子赏钱,她还敢收下。 但超出这些太多太多的东西,比如万贯家财和富可敌国的资财,或者手心的这枚腰牌… 她就无所适从了。 陆蝶卿抿着唇,脑袋里装满了疑惑。 皇太女为何会给自己腰牌呢?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当时又没想起来问皇太女。 这感觉就像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她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困惑又不安。 离开藏书楼的时候,陆蝶卿没有从后门走,还是走的正门。 阿桑一看到她,就捂住要脱口而出的尖叫,脸都憋红了,小声惊呼。 “你你你…你碰见皇太女了没?” 她在陆蝶卿进藏书楼之前,是曾经叮嘱过对方,皇太女最近来过。 可她压根没想到,皇太女会真的来啊! 以前这藏书楼一年到头,都等不来几次对方。 这几日却接二连三的和皇太女扯上关系。 陆蝶卿见阿桑这般后怕和激动,心也跟着后知后砰砰跳起来。 “撞见了。”她没否认。 阿桑立刻做了个要晕倒的表情,瞪大了双眼。 “是不是你机灵,提前藏起来了?不对不对,你都说撞到皇太女了,难道她没有责罚你?” 阿桑想不通啊。 刚才皇太女朝着三楼走时,她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小鼓都敲了起来,惴惴不安,满身冷汗,却又不敢追上去问,只怕此地无银八百两,然后提前暴露了自己和陆蝶卿。 陆蝶卿见她比自己还着急,方才心里那股慌张和不安,不觉消散了一些。 “兴许是殿下她今日心情好,便放过了我。” 她语气不确定,腰牌已经被她小心放到了怀里。 隔着几层布料,肋骨能感觉到有个膈着自己的地方,那是腰牌的棱角。 它比黄金还要有重量,在怀里愈发被捂得发烫。 陆蝶卿模模糊糊有一种感觉,她不能把皇太女给了自己腰牌的事给说出去。 在她还没想通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自发地守护这个秘密。 和阿桑带过了今日的这个话题,她快步赶往偏殿的角落。 其实所有的质子,并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维持日常的吃喝所用。 朝樱国并不吝啬,既是扣了质子,便也给他们发放了一应俱全的米面和衣物。 但从上面发放下来的东西,总会转手经过层层下人的手剥削,一层层刮下来,倘若遇到李嬷嬷那样的人,便所剩无几了。 “哟,这不是闪国郡主么,怎么走得这般匆忙?” 朝樱国的地似是有些邪,才刚脑海想到李嬷嬷,便猛不丁听到了李嬷嬷的声音。 陆蝶卿吓了一跳,像被堵住了出路的小兔子,一下子定在那儿,警惕又不安地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身后跟着几个宫人,似是站在这儿,已经等了陆蝶卿许久。 事实也的确如此,上次李嬷嬷想杀杀这闪国郡主的威风,结果衣服还没扒掉,便见皇太女从此地经过,吓得她当时就立刻收手。 毕竟若把事儿闹大了,被皇太女撞上,自己讨不着好。 可过了那日之后,她一连守了好多日,都没瞧见这闪国君主,可见对方是学精了,知道避着自己走了。 李嬷嬷心中火大,越发觉得闪国人都该杀。 这闪国郡主瞧着年纪小小的,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可心眼却不少呢,知道绕着路走,跟泥鳅一般滑溜,让她逮不住。 等了几日都没等到陆蝶卿,再加之最近下雪,把她冻的回去差点受寒。李嬷嬷心中对陆蝶卿,就更是生出了几分恨。 可她也就只敢逮着陆蝶卿落单的时候,欺负欺负不暗世事的小丫头了。若真让她直接登门到陆蝶卿家中,当着陆荷的面去欺负人一家三口,李嬷嬷人老成奸,还没这个胆子。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荷是正儿八经的闪国公主,若真鱼死网破,闹出点什么,她一条老命也会赔个干净。 她深谙这个道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便只把火气撒在一家三口中最好收拾的陆蝶卿身上。 李嬷嬷只想折磨这丫头,却不想自己沾上半点坏处,典型的柿子捡软的捏。 她朝着身边几个下人一使眼色,身后众人就都明白了,一个都没废话,直接把陆蝶卿围了起来。 “你们…” 逃跑的路线被堵住,陆蝶卿惊惧交加,她想起了上次的梦魇,脸都白了几分。 “小郡主,谁让你投错胎了,不是咱们朝樱国人呢。” 有宫人冲着陆蝶卿狞笑了几下。 惊恐之下,陆蝶卿再顾不得别的了,哆嗦着手从怀中拿出腰牌。 “你们都走开!” 她嗓音发颤,眸子里都是水光,一只手紧紧握着烫金腰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辈子真是陆蝶卿第一次学会狐假虎威。 但她这会儿还顾不上自责和羞愧,只有紧张。 李嬷嬷原本还很不屑陆蝶卿的反应,但等看清她手里的腰牌时,她一个哆嗦,满脸横肉抖了两下,整个人跪了下来。 ——这是皇子皇女才有的腰牌! 陆蝶卿这小蹄子何时认识了那些殿下? 没凑太清,李嬷嬷看不清腰牌上具体的字,也就不知道腰牌到底属于谁。 但左右就那几个殿下,无论哪一个都能轻易将李嬷嬷踩扁。 李嬷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对着陆蝶卿旁边还在发愣的几个宫人吼道。 “还不赶紧跪下!” 腰牌是身份的象征,只要有人持着腰牌出现,便等同于那些殿下们本人站在这里。 李嬷嬷毕竟年纪放在这里,多吃了那么多年的盐,见过的世面不少,反应快。 若是让人知道他们看到了腰牌,还不敬,今日在场的人只怕都没什么好下场。 见风使舵是宫廷里下人的本能。 其他几个宫人,看到了李嬷嬷的反应,也立刻意识到,陆蝶卿手里的腰牌来头怕是了不得。 唰啦啦。 李嬷嬷连同其他几个宫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陆蝶卿成了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她茫然了片刻,捏着金色腰牌的手有些颤抖,眼神也迷茫了片刻,重新落在了它上面,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东西。 过去她是那些跪在人群中,对着朝樱国天潢贵胄退避三舍的人之一,而今却相反,被颠倒了位置。 但她心里明白,这些人不是跪的她,而是跪的腰牌,跪的腰牌背后的权势。 而那些权势,都来自于皇太女。 陆蝶卿浑浑噩噩走回去,腰牌一直捏在手心,宛若溺水的人捏着最后的救命绳。 陆荷发觉女儿回来时,颇有些失魂落魄,不由担心。 “你这孩子去哪儿了?怎的这副模样?” 陆蝶卿勉强笑了笑,看着娘发间隐约的几根白发,心中有些内疚,更不敢把今日发生的一切说出来了。 怕娘担忧。 “娘,我今日瞧见…有个宫人拿了皇女的腰牌,旁人就都跪她。” 她小心翼翼打探,“那腰牌那么厉害吗?” 陆荷听她这么说,便以为女儿是在好奇,就耐心解释。 “皇室中人常有一些不方便自己去做的事儿,但底下的人并不都听话。这个时候腰牌就成了令箭,办什么事儿有它拿在前头,便如本人亲至,事情就也办得顺利了。” 陆蝶卿似懂非懂点头。 “可是娘…什么事儿会需要那些皇子皇女给出贴身腰牌呢?” 陆荷沉默了片刻,被问起这个问题,就会忍不住想起曾经。 ——她也曾经是闪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啊。 哪怕是在再不起眼的公主,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枝玉叶的出身,令她以为身边的都是好人。 她叹了口气:“腰牌要么是给亲信用来办重要的事,要么…便是用来给人充当护身符。” 陆蝶卿注意到了娘脸上的神情,猛地意识到,自己戳到了娘的伤心事。 她不该问方才那些问题的。 只是护身符? 难道皇太女赐她令牌,是想让他好过一些吗? 陆蝶卿心中懊悔不该提到娘的伤心事,而陆荷却也在自责,为何她偏偏成了质子。否则若是留在闪国,女儿无论如何也过的是荣华富贵的生活。 她这些日子已经在着手,遣人联络闪国的皇室了。 想必,再过一段时日,就能收到回信。 陆蝶卿并不知道自己的娘,在暗地里已经开始为她离开朝樱国铺路。 她回到厢房时,想到了自己的小人偶,连忙捧到掌心看。 木头人偶身上的每一道纹理,都是陆蝶卿亲手雕刻出来,她摩挲了很多遍,对一切无比熟悉。 “心心,我今日去藏书楼,遇到了皇太女。她问了我一些人偶师的问题,最后还将此腰牌给了我。” 她话说完,屋子里静悄悄,木头人偶没有半点回应。 陆蝶卿眼眸黯淡下去。 但很快,小少女想起了今日在藏书楼和皇太女的对话,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就连皇太女都相信人偶师的传承,她更加不能放弃呀! 她会继续点灵,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说做就做,陆蝶卿找出放在妆匣里的线香,尝试着重新点灵。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 18 章 还没到夜里,郑雪宁今日召见了左相。 左相是郑雪宁的外祖。 也是这些年里,为数不多不怕皇太女凶名的人。 左相廖英须发皆白,这些年在朝堂上劳心劳力,比一般人显老许多,但威严却很盛。 他一双鹰眼看着面前的皇太女,恨铁不成钢道。 “你已经连着三日不曾上早朝,如今朝堂上议论纷纷,此事作何解释?” 他年岁已大,这些年陛下明显对廖家心生忌惮,越发防备,他自知自己廖家因着是皇后和皇太女的母族,而权势过盛,天子日渐年迈,恐怕容不下他们了。 郑雪宁接过左相带进来的册子,一目十行的扫过,眼眸冷淡。 “难道外祖觉得,如今朝堂上还有本宫的位置?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 左相沉默。 是啊,他们祖孙两人都明白,当今圣上早就有了废皇太女的心思。 天子的感情向来淡薄,哪怕当初对皇后宠爱,发过誓要对他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好,要把皇位传给郑雪宁。 但一晃已经过去十几年,天子一时的誓言,早就已经失去了真心,就连天子本身恐怕都已经忘了这份舐犊之情。 朝中众人又都在传,朝樱国的储君,乃至未来的天子,绝对不能是一个有隐疾,以至于常常暴露,不能保持清醒的人。 这就让郑雪宁的位置,变得愈发飘摇。 她的头痛之症,几乎每年都比上一年更加严重,如今连早朝都不去了,更会令人议论纷纷,猜想皇太女是否已经连在人前露面保持清醒,都做不到了? “可也不能坐以待毙。”左相开口。 郑雪宁正要回答,却忽然感觉一阵眩晕。 她察觉自己的魂魄,似是被一股力道轻轻拉扯着,又要离开这副身体。 毕竟已经有了几次经验,她马上就想到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外祖先回罢。此事来日再议。” 此话说完,郑雪宁用意志强撑着挥了挥手,然后做了个撑着脑袋要歇息的头痛模样。 于是立刻就有侍女进来,小心请左相出殿。 众人都以为,皇太女是思虑过多,又引发了头痛之症。 “左相,还请离殿。” 侍女压低了声音,恭敬的开口。 左相也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生了容易头痛的怪病,便也没多说话,只起身离开。 他走了几步,心中担忧,回头一看,却见皇太女单薄身形独自坐在空荡的殿堂中,看着很是凄清孤独。 哎,他甩袖离开,瞧着背脊一瞬间佝偻了很多。 若是治不好皇太女的头痛之症,怎么和旁人斗? 皇位坐不稳,这下头等着可都是嗜人的猛虎和豺狼,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殿中无人了,侍女虽心中担忧,却不敢在皇太女头痛的时候,发出任何声响,于是也轻轻退出了大殿。 … 郑雪宁感觉自己的魂儿,似乎一路飞过了殿堂,顺着一角偏远的屋檐飞去。 只是一个愣神,便察觉自己的魂魄重新落到了实处。 疲惫令她不想动弹。 但也不知怎的,一察觉自己回到陆蝶卿身旁,变成了一个小木偶,身在破旧的屋檐下,她心里反倒踏实了一些。 大概她知道,陆蝶卿毫无害人之心,是个连保护自己都难做到的小兔子。 人会提防着豺狼虎豹,但又岂会提防着一只温顺可爱的兔子,在身边晃来晃去呢。 郑雪宁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和她上一次闻到的一样。 “心心?”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今日清晨才和她交谈过的小少女,这会儿正眼巴巴看着她,眼神既期待又紧张。 郑雪宁打量了一下四周,发觉自己在放在唯一的桌上,旁边燃着的就是一截线香,闪国的小郡主正站在旁边看着自己。 木头人偶会有神态吗? 郑雪宁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目光落向陆蝶卿时,分明就看清了小少女脸上的惊喜之色。 显然,小少女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 陆蝶卿小心翼翼试探:“心心?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陆蝶卿感觉有股说不清的韵味,忽然多在了木偶上,让桌上放着的木偶瞧着灵了几分,但她不敢确定。 失望过几次后,希望就变得微弱起来。 “嗯,能听到。”郑雪宁抱着一种自己也难以分辨的心思,回复了陆蝶卿。 在藏书楼见到了陆蝶卿后,回到常宁宫的一个时辰之内,她已经弄清楚了小少女所有的身份。 ——闪国送来的公主生下来的小郡主。 闪国的女子,其实骨子里都藏着一股刚烈,大约是女子地位尊崇,便多有担当和风骨。 可陆蝶卿瞧着软绵绵一只小萌物,随便人捏在手里就能尽情捏圆弄扁。 郑雪宁几乎难以想象,这姑娘若是没生在朝樱国当质子,而是生在故土闪国,会长成什么样的性子。 还会这般软绵绵,说话轻声细语,神态也总是胆怯么? 脑中等不及冒出更多关于陆蝶卿的信息,站在桌边等到了回应的少女,一双眸子亮了起来,像装了冬夜里所有的星星那般闪亮。 “太好啦!我又点灵成功了!” 陆蝶卿太开心了,雀跃着绕了床边小小转了一圈,宛若一只欢快的小百灵。 她的快乐是如此简单,但又虚幻。 郑雪宁认真观察着她,将今日在藏书楼里和对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和此时此刻做比较。 她发现,自己还是更习惯现在的陆蝶卿。 没有那么束手束脚,会笑,脸上会露出两个小小梨涡,睫毛也眨啊眨的,看着鲜活。 郑雪宁记得,母后还在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那只猫儿胆子小,眼睛圆,常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她。 陆蝶卿偶尔会让郑雪宁想到母后还在的日子里,那只胆子小,却爱偷偷看她的白猫。 雪白的长毛,看着柔软又顺滑,瞧着机敏,但跑起来速度却慢,一点儿没有其他捕鼠的猫儿跑得快,只要有宫人去捉,哪怕炸起毛弓着背,也依然躲不过。 明明连伸爪子挠人都不会,却还要假装凶巴巴。 但陆蝶卿却似乎比那只白猫还要笨。 被李嬷嬷那等刁奴欺负了,手里都握着她的腰牌了,竟然就这么放人走。 连借着狐假虎威惩治敌人都不会,不是笨是什么。 小少女被围在一堆刁奴中间,差点被欺负的场景。 郑雪宁全都看到了。 她有些诧异,自己这样冷心冷情的人,竟然在那一刻动了怒。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 19 章 今夜月圆。 陆蝶卿抱着小木偶去看院子里的月亮。 雪总是趁人不注意就狂落,地上又覆盖了一层可观的积雪,被明亮月光一照,整个院子都亮堂了起来。 “心心,我以前也常常来院子里看月亮。” 陆蝶卿今日心情极好,明媚眼眸温柔到要滴出水光,唇角弧度也柔和。 但这次是和心心一起看哦! 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她永远有小人偶陪伴! 相比于陆蝶卿的开心,木头人偶不愧是木头做的,显得有些木讷,不怎么回应。 郑雪宁适应着这副木头人偶的身躯,靠在陆蝶卿怀里,看了一眼月亮,又扫向这闪国小郡主。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她常年常年的因头痛失眠,便将头顶的月亮看了一夜一夜又一夜。 月亮每天都那样。 郑雪宁并不喜欢夜晚,也不喜欢月亮,凄清的月光太过于孤寂和冷,令她…觉得夜晚更加漫长。 有好多个夜晚,她蜷缩在大殿中的一个小角落,驱逐了所有宫人靠近后,放任自己被撕裂一般的头痛折磨,变成和尊贵皇太女完全两个世界的狼狈模样。 也许她还不如母后那时候养的那只白猫。 有好多年,郑雪宁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母后走的那一年。走不出来,也无路可寻。 皇宫太大了。 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同,有某个不谙世事的闪国小郡主在身边,她感受到的竟然不再是月亮的凄清与冷意。 月亮看着没那么讨厌了。 但陆蝶卿却傻气不改,一如初见。 陆蝶卿发现了小木偶的沉默,见她不说话,便耐心道。 “心心,你不喜欢看月亮吗?” 从她带着心心走出屋子后,小人偶就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喜欢外面的景色呀? “还是你觉得冷呢?” 说完这话,陆蝶卿一点儿都没犹豫,将小木偶往领口放,只露出木偶的一个脑袋。 照顾起小人偶时,她真是温柔又体贴,兼带慷慨,自己有什么,都愿意掏出来全部往小人偶身上塞。 郑雪宁有些恍惚。 陆蝶卿和一般的女子一点儿也不一样,若是对谁产生了喜欢,那喜欢就会变得过于真挚,甚至像小太阳一般烫人。 小少女虽然身形瘦弱,但已经有了女儿家的柔美曲线,木头人偶往里塞时,郑雪宁几乎是一僵,灵魂都绷紧了。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贴着郑雪宁的耳朵传来。 她和陆蝶卿靠的太近,以至于她有一瞬间分不清,这心跳到底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可她而今只是个木头人偶,哪来的心跳? “我把你藏起来暖着,这下不冷了吧。” 陆蝶卿丝毫没察觉到小人偶的僵硬,她甚至觉得有点儿小骄傲。 重新点灵成功后,她可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人偶师,尽情宠爱自己的小人偶,绝对不让心心失落! 有些东西,失去过一次就够了。 作为小人偶的心心,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许连喜怒哀乐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她会一样一样教给心心的。 陆蝶卿一改之前几次的哭唧唧,显得明媚温和,就是铁打的人在面对这姑娘时,恐怕也顶不住,会跟着被融化。 郑雪宁感受着被人揣在怀里,贴着温软心口,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瞪眼看陆蝶卿。 只见这闪国小郡主却笑得像只没心没肺的傻兔子,丝毫不知道就这么单纯,能让猎人一把抓着兔耳朵逮住吃了。 常常,陆蝶卿给她一种感觉,自己是一块冰冷石头,而对方则是企图用皮毛给石头取暖的傻兔子。 ——她竟然以为石头会和冰块一样,被温暖融化? “你叫什么。”郑雪宁终于主动发起话题。 隐藏在木头人偶下的皇太女,丢弃了白日调查来的记忆,明明知道陆蝶卿的一切,却偏要亲自从对方口中问出来。 “陆蝶卿。” 第一次被小人偶这么关切着问问题,陆蝶卿肉眼可见的开心,小脸上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唤醒我,想让我杀谁?”郑雪宁又问。 院子里和小人偶一起看月亮的少女,在听了这话后,脸上笑容一顿。 “不,心心。” 陆蝶卿几乎有些被吓到,她手指摸着小人偶的脑袋,轻轻给对方讲道理。 “你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呀。” 郑雪宁瞧她软乎乎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起今日李嬷嬷那帮刁奴,将她围在中间的情景。 “谁欺负你,我替你杀了不好么。若不是受到了欺负,你何必点灵来唤醒我。” 小人偶音调冷淡,但透露出的意思,却令陆蝶卿吓一跳。 “不是的…” 陆蝶卿被吓坏了,几乎有一种自己的崽还没好好养,对方就要长歪了的无措感。 她将刚暖到热乎乎的小木偶,从领口里提留出来。 “心心。这世上有好人和坏人,坏人有时候会做错事,但被惩罚不一定是要被杀死啊。而且我也没有被欺负…” 小少女瞪圆了眼睛,试图给木偶矫正三观的样子,像个假装严肃的小夫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更是低了下去。 只不过这个夫子长得过于软萌,没有什么威慑力,只令人觉得可爱。 “无论是哪一国都有它的律法,只有那些江湖草莽人士和劫匪,才会将打打杀杀放在口边。” 小少女身上有种近乎于稚气的天真,一本正经说教时,郑雪宁看了想捏她脸,好破坏掉这种纯然的气质。 “斩草不除根,会令敌人卷土重来。若不杀死,对方下次再报复你,只会变本加厉,你拿什么抵抗。” 郑雪宁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好人,尤其坐在储君的位置上,觊觎的人这么多,若是没点铁血手段,怎么杀鸡儆猴,处理混乱。 她瞧着自己就是一块黑色的砚台,而陆蝶卿就是一块展开的白色绢布。让她想把墨一点点抹到那布上,好彻底染成自己的颜色。 小人偶头一次开口说这么多。 陆蝶卿被她的惊天之言吓到,唇张了张,指尖也有些发颤。 “我…”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呀? 她只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偶尔被人刁难一下,觉得如今处境不好,才想成为人偶师,有个小人偶保护自己,改善自己和爹娘过的日子。 可她并不想成为一个杀人大恶魔。 陆蝶卿性子本就温和,纵使心中觉得小人偶说的话不对,却一时之间想不到该怎么去掰扯,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眸站在那里。 小姑娘瞧着像被吓坏了的样子。 郑雪宁看了她片刻,语气带上了蛊惑。 “不是想要我保护你么。谁欺负过你,都告诉我,我替你解决,如何?” 复苏过来的小人偶,似乎比上一次,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她看着有些邪恶,像一团无形的能量,试图慢慢浸染陆蝶卿。 “是李嬷嬷吗?她欺负你,对不对?” 好像只要这可怜的闪国小郡主一点头,李嬷嬷第二日就会人头落地。 陆蝶卿有点儿害怕,视线躲闪着人偶。 郑雪宁就跳出她白嫩的手心,顺着少女的手臂,一点点挪上去。 “怎么不看我?嗯?” 不知怎的,陆蝶卿这一刻呼吸有些不畅,心跳也加快,既怕这样的小人偶,又…有些喜欢。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第 20 章 有一瞬间,陆蝶卿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她的小人偶快要变身成人,然后紧紧挨着她,将她逼到墙角,问出答案。 若要问她,她讨不讨厌李嬷嬷,当然是讨厌的。 可这份讨厌,怎么也上升不到希望对方去死的程度。 因为陆蝶卿知道,李嬷嬷的讨厌事出有因,对方是把唯一的独子在昔日战场上的死,转移到了对闪国人的仇恨上。 有这样一份血仇放在前面,陆蝶卿哪怕心中不喜李嬷嬷的为人,但在这份不喜背后,隐隐藏着几分难言的怜悯。 “心心,我去藏书楼的时候,遇到了皇太女。” 陆蝶卿忽的开口,转移了话题。 猛不丁从小少女口中,听到了自己另一个身份的名字,郑雪宁一顿,不再控制着木偶身形,而是放任自己坐在少女手臂上。 但木偶的身体太过于笨拙,束缚了她的动作,郑雪宁差点滑到地上,被陆蝶卿及时用手轻柔托住。 陆蝶卿手指轻轻抚摸木头人偶。 “心心,以前我见过皇太女一次,但那时候是跟着李嬷嬷他们,听了皇太女那么多传闻,我心里便一直以为殿下是一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砍头的人。等我真的见了殿下之后,才明白传闻被夸大了。” “其实皇太女殿下不仅没有那么凶,反而还很平易近人呢。而且她也对人偶师传承感兴趣,还问了我一些问题。哦对了,她甚至还给了我一枚令牌,让我随身带着。” 陆蝶卿一只手将怀里的令牌掏了出来,捧给郑雪宁看。 “这腰牌今日可派上大用场啦。” 她细嫩手指,停留在烫金腰牌的“宁”字上,小心摩挲了两下。 “今日回来时,又遇上了李嬷嬷他们…我便拿出了腰牌。结果他们没有一人刁难我,全都放我走。” 比起之前尝试点灵时的那种脆弱状态,陆蝶卿似乎坚强了一点儿,有些不好意思在自己的小人偶面前哭诉。 她甚至是轻描淡写将李嬷嬷他们带来的压迫感带过。 郑雪宁嗤之以鼻:“无人刁难?” 陆蝶卿露出了一点儿心虚的神情,将自己亲手雕刻的小木偶捧在手心,对她认真保证道。 “所以心心,现在没人欺负我啦。你不要担心我。” 陆蝶卿温柔的嗓音拂过木头人偶,显得耐心极了。 郑雪宁打量着少女脸上的满足之色,发觉对方竟然是真的不想计较李嬷嬷那帮人,往日里对她的冒犯。 她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蝶卿的性子有些好过头,这般不计前嫌,可不会令人感恩戴德。旁人只会觉得她好拿捏,是个不会记仇又能使劲欺负的软包子。 这闪国的公主陆荷,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 竟把女儿教成了这么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 郑雪宁再次发现了,自己和陆蝶卿身上不同的地方。 她竟然不紧抓权势,也不想着怎么复仇。 “你不恨朝樱国?”木头人偶再次问出了犀利的话。 陆蝶卿一怔:“为何要恨?” 她似乎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被郑雪宁这般问了,精致的小脸上就浮现了几丝冥思苦想。 郑雪宁再次试图深挖她内心的黑暗面。 “若不是朝樱国要求质子,你娘和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人欺负。” 被第二次点灵成功的木头人偶,似乎变得多了几丝进攻性,她问出的每个问题都犀利,直击人心。 陆蝶卿沉默了一会儿,瞧着软嫩的小脸上浮现了沮丧,好像还没长成的小花苗,被人一踩就耷拉了下去,再也开不出花来。 就在郑雪宁以为陆蝶卿不会回答了时,少女轻柔嗓音响起。 “根源并不在朝樱国身上。今日若不是我和娘在这里,也许会是其他无辜的人在。” “恨一个人不太舒服,那种感觉不好,也太无力。比起去憎恨别人,我更想让自己强大起来…” 听着娇娇软软的小少女,这么一本正经和你说,她想变强,真的很有错愕感。 郑雪宁声音里带了一丝戏谑:“所以你就来唤醒我,让我带你变强?” 陆蝶卿脸蛋猛地一红,眼眸湿漉漉看着小人偶。 “…不行嘛?” 她没有否认。 成为人偶师,从一开始就是一条被她寄托了太多期待和希望的路。 她想带爹娘回闪国,她想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郑雪宁被逗笑了。 既是笑这姑娘的天真单纯,又是笑她的虚张声势。 “心心,你笑什么呀?”陆蝶卿知道小人偶在笑自己,她脸都红了,睫毛不住颤动,乌溜溜的眼眸里都是羞涩水光。 郑雪宁收敛笑意,严肃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 “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原因。” 陆蝶卿犹豫片刻,将木偶举高了一些,和自己视线平齐。 一人一偶对视间,郑雪宁瞧着月光下这姑娘的绝世姿容,诱哄着对她道。 “你再夸我一番。” 陆蝶卿有些茫然,但还是乖乖开口。 “心心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偶了,我最喜欢你。” 才听了几日这姑娘的真心话,郑雪宁便有一种上了瘾的飘飘然感,她盯着陆蝶卿的红唇。 “继续。” 陆蝶卿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 “我看人偶师传承手札上讲过,那些人偶点灵成功后,什么都不会,需要人偶师一点一点教。可是心心你完全不一样,你生而知之,懂很多东西,我怎么那么幸运呀,一定是被神明眷顾过,才能遇到你。” 这样的甜言蜜语,陆蝶卿以前可从来没说过。 但她大概上辈子欠了小人偶这些真心,于是说起来一箩筐一箩筐的不停。这让她自己都惊诧。 陆蝶卿生在朝樱国的宫廷内,自幼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这让她习惯了谨小慎微,尽量不让爹娘操心,也就养成了心事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给别人添麻烦的性子。 可面对自己的小人偶,她的心就很亲近。 郑雪宁的那种戏谑心情,在小少女一声声的真心中,缓缓融化,变成了另外一种略紧的感觉——想要圈地为牢,占有面前这只暖呼呼的傻兔子。 十几年前,母后离开没多久,那只白猫也没多久就消失不见。 也是。 那只猫那么笨,谁去追都能将它抓到,哪怕张牙舞爪装作自己很凶,也伤不到任何人。 没有母后护着,它从云端跌落是迟早的事。 哪怕她找了那只猫很久,依然没有半点踪迹。 …也许它早就已经死在了某个雨天。 郑雪宁曾经想过,那种柔软温暖又无法保护自己的东西,天生就不适合在宫廷内存在。 只是一只猫罢了。 但找不见后,她的头痛变得更厉害了。 母后没了,母后留下的猫也没了。 她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温情,往后就不得不学会冷起心肠摆弄手腕算计人心。 陆蝶卿天真、幼稚、有着不符合质子身份的柔软心肠和良善,是郑雪宁过去最讨厌的那种人——只要没有人保护,便会飞快被人踩进泥潭,连命也难保。 … 月静静亮在夜空,陆蝶卿的兴奋劲儿过去,终于舍得回房睡觉。 小少女搂着自己的小木偶,睡颜恬静香甜,两排睫毛轻轻盖着眼眸,好看到不似真人。 郑雪宁借着月光看少女。 从眼睛,流连到鼻子,再到唇和脖颈。 如果她是一只野兽,陆蝶卿就是亲手将野兽捡回来,放在枕边的笨蛋。 她能察觉心口有某种阴暗又炙热的情感,在慢慢复苏。 似乎,陆蝶卿比她更适合做人偶,被圈住,被占有。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第 21 章 翌日天光大亮。 陆蝶卿发觉自己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伸展身体,像猫猫醒来那样,从被褥里微微抬起脑袋,眼儿有些朦胧。 但她还没忘记和自己的小木偶互动。 “心心,又是新的一天啦。” 她拿起小人偶,贴了贴脸。 没有动静。 陆蝶卿几乎是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的心心怎么又没动静了? 着急之下,陆蝶卿甚至是拿起木偶晃了晃,然而木头人偶没了灵性,就和那些平常的雕像没什么两样。 似乎是因着已经有过前面的一次经历,陆蝶卿这次虽然也失落,但却很快振作起来。 “是我点灵的方法不对吗?还是…我哪儿没做好,遗漏了要点?” 不应该的呀。人偶师传承典籍中明明写着呢,制作人偶最难的是“点灵”前的过程。 但只要点灵成功,往后就都会很顺利。 陆蝶卿呆呆坐在榻上,盯着自己的木头人偶疯狂思考,垂下的发丝笼着脸蛋,瞧着更加像个小萌物了。 她闭着眼,开始回忆人偶师典籍中最重要的那几条。 细细的柳叶眉皱了起来,衬得她脸蛋宛若一个粉团子。 天是真正放晴了,今日没再下雪,院子里的积雪被陆荷夫妻俩扫掉了。 陆荷瞅了一眼女儿紧闭的房门,才意识到,今日女儿还没起床。 “我去瞅瞅卿卿。”她对白铭说了一句,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女儿起这么晚的次数,记忆里少有。 从小陆蝶卿就不睡懒觉,她体谅爹娘的不易,平日里家中有什么活儿,都会抢着干,而后再寻着机会出去瞅瞅。 小小的陆蝶卿,还没长大之前,常常像只悄咪咪探索皇城的小猫儿四处溜达。 反倒是长大了之后,性子文静下来,去的地方少了。 她似乎也是真正明白了,这座皇城并不是她的家,它对爹娘和自己来说,并不和善包容。 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和爹娘就已经失去了故土。 陆荷推门进去,就见自家乖乖女儿坐在床上一角,小嘴嘟嘟囔囔,似是在自言自语,脸上都是沉思过深的困惑。 “咳咳。”陆荷在门口咳嗽。 陆蝶卿大梦初醒一般看过来。 “娘?”她歪了歪脑袋,手里的小木偶也跟着她同步晃了晃。 这一幕真可爱。 陆荷看自己闺女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真是心都要化了。 “天冷,夜里盖被子是不是薄了?” 她笑着关上门,走过去摸了摸陆蝶卿的两只小手,探了一下温度。 陆蝶卿不好意思地抽回手,眨着晶亮的杏眼冲娘笑。 “不薄不薄。娘,我不是小孩子啦。” 娘方才对她像对小宝宝那样,让她怪难为情的。 陆荷好笑:“怎么不是孩子。你在娘这儿就是到了一百岁,还是个孩子。” 想到自己给闪国皇室去的那封信,陆荷脸上笑意一淡,心里浮现了担忧和不舍。 担忧的是她来朝樱国十几年,皇家本来就淡薄的亲情,怕是被磨的更浅。 母皇会愿意把卿卿接回去吗? 不舍的自然是来日真正和卿卿分别。 这是自己怀胎十月才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从小小一团,一点点拉扯到这么大。 她是注定要在朝樱国待到老死的,回不了闪国。 女儿若真的被接回闪国,她们母女之间,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有相逢之日。 想着将来天各一方,虽不是死别,却也是再也见不到的生离,陆荷眼眶里几乎涌出热泪来。 “娘,你怎么啦?”陆蝶卿是个细心的姑娘,及时察觉到陆荷的情绪有异。 陆荷坐过去,将陆蝶卿往怀里搂,摸了摸她脑顶。 “娘就是觉得,对不住你…”陆荷哽咽,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皇城就像是一座囚笼。 看着女儿如此贴心懂事的样子,她就会想,倘若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她的女儿是不是会更幸福? 陆蝶卿见不得娘这么伤感,忙撒娇卖萌,在陆荷怀里拱啊拱的变成了一只小猴子。 “娘,娘~你把我生下来,又和爹陪着我长大,这日子已经胜过天下许多人了,我知足的很呢!别人可没有我这么漂亮的娘!” 大概是因着这几日甜言蜜语哄小木偶,练出来了口才,陆蝶卿发觉自己如今特别会说话! 娘本来眼眶都红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很伤感,被她一通夸夸,脸上笑得都快开花了! 等陆荷从房中出去,陆蝶卿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 “还是得攒钱啊!要买更好的材料做人偶。” 她从自己的宝贝妆匣里,拿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 小少女认真数了数,一二三四五… 她现在有三两七钱的银子。 若要出宫买好的材料,要么托人,要么… 忽的一个念头冒出脑海,陆蝶卿的心开始砰砰砰剧烈跳动,但又马上被她重新按了回去。 她真是疯啦! 方才竟然想着,能不能借用皇太女给她的腰牌,出宫一趟,亲自去买人偶材料。 呸呸呸,陆蝶卿,可不能干这种事儿。 皇太女殿下看在你是研究人偶的同道中人份上,给了你贴身腰牌,你昨日用它来防身,就已经是沾了光。 若还要再用它去出宫,那也太过分啦。 陆蝶卿心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心动。 好不容易,她把自己的念头全部掐灭。 算啦算啦,不去。 可是! 呜呜呜,瞅着怀里的烫金腰牌,陆蝶卿很难让自己忍住借着它出宫的念头。 她只有三两银子,若是托人买材料,定要给出一些给中人。 若是她自个儿出去,不仅能买全!还能… 还能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陆蝶卿真的太想去皇宫外头瞧瞧了。 … 午时刚过一刻。 皇宫的一角小门处。 一道纤细身影,混在了一堆出宫采买东西的宫人中排队等侍卫检查,攥紧了小手,忐忑不安。 前面的宫人都被放过去了,轮到陆蝶卿的时候,守门侍卫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眼。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眼生?” 哪怕陆蝶卿借来了宫女的衣裳,但那张脸是藏不住的绝色,侍卫稍微打量了两眼就挪不开视线,纳闷这皇宫里何时有过如此好模样的宫女了。 这姿容,便是后宫中的贵妃,想必也及不上,不该只是个普通宫人。 陆蝶卿被盘问,一下子就结巴起来。 “我…是…” 她唇张了几下,试图憋出一个谎来,就大大方方说自己是常宁宫里的人。 若是侍卫不信,她便可以正大光明拿出腰牌来证明身份。 可是说谎好难呀! 她憋红了脸,都快要把脑袋埋起来,侍卫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防备。 “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身份可疑!” 就在侍卫准备将她拿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是本宫的人。” 侍卫一惊,陆蝶卿也身子颤了一下。 众人回眸。 皇太女一袭白衣,骑在高头大马上,慢悠悠过来,停在了陆蝶卿跟前。 那匹马似是知道主人的心思,还冲侍卫龇牙打了个响鼻,然后蹄子踏踏踩在地上,绕了一圈,将陆蝶卿挡在了身后。 陆蝶卿怔住,呆愣愣抬眸。 高头大马上的皇太女,姿容明艳,唇色有些浅,但眼眸却格外幽深。 她冲愣住的小宫女勾起一个笑。 “你说,是不是?” ——你是不是本宫的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第 22 章 ——她是本宫的人。 ——你说是不是? 在这个气氛下,似乎无法说不。 陆蝶卿抿着唇,小心翼翼点头:“嗯。” 她紧张到手心渗出冷汗,拿不准皇太女会怎么惩治自己,甚至说不出多余的话。 然而在她点头之后,皇太女眼中浮现几丝满意,还亲自带她走出了宫门。 小少女有些傻了。 * 陆蝶卿如愿出了皇宫。 这座从她出生之前,就已经高高屹立的皇城,关了皇权,关了皇子皇女,也关了宫女太监,当然也还关了像她和爹娘这种,连朝樱国百姓都不是的质子们。 人离乡贱。 她听娘说过这句话。 听说每一个地方,都会将人养育出不同的灵性。所以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图腾。 朝樱国的图腾是竹樱花。 寓意高洁,但却美丽强大,会散发特别的香味,吸引鸟兽前来,然后让它们休克。 所以竹樱花曾经被当做特别的武器,帮助过朝樱国的皇族打天下。 于是只有朝樱国的皇室,才能有资格在自己的衣服上,绣上这样的图腾标记。 比如皇太女…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 哦确切的说,皇太女并不是站在旁边,而是骑在马上。 陆蝶卿成了牵马的小宫女。 马儿哒哒哒走,她就也小碎步的跟着,手里虽拿着缰绳,但步子却落后了马儿两步,算是被马牵着,看着身形娇小,莫名有些可爱。 郑雪宁人虽在马上,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牵马的少女。 她的视线,能看到小姑娘的脑顶,还有纤细白皙的脖颈,如此脆弱,好像她方才如果晚出现一刻,就会彻底失去对方。 郑雪宁沉默不语。 陆蝶卿也在回忆方才的那一幕。 皇太女高高在上,只是一张口,便让侍卫们面色大变,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然后她就成了专属于常宁宫的人。 这道困了她和爹娘十几年的宫门,就这么轻飘飘放她出去了。 外面的天空好大,没有城墙包围。 市集近在天边,只要多走几步,就能走过去看到。街上还有行人经过,有骑马的,也有坐轿子的。 这市井中的一切,瞧着新鲜又有生气。 看到了外面的广袤世界,陆蝶卿本该高兴的。 可看着身旁骑在马上的皇太女,她就…紧张、拘谨、羞愧。 呜呜呜她拿了皇太女的腰牌,准备悄悄溜出宫门,结果却撞上了正主。 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事情吗。 她好羞愧。 陆蝶卿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看皇太女。 只能低着头,看到地上的土,马蹄子哒哒哒走起来的样子,还有…皇太女衣摆上的竹樱花。 竹樱花的形状,在此之前,陆蝶卿都没有仔细看过。 但今天许是因着太过于尴尬,时光变得难熬起来,她不由自主把视线放在图腾上面,下意识去数,它有几片花瓣。 一、二、三… 她像昨夜在床上数私房钱那样,认真耐心地数着,头顶却忽的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低着头做什么,抬头。” 郑雪宁看着快缩起来的陆蝶卿,皱了皱眉,俏脸上浮现了几丝寒霜。 陆蝶卿就听话抬起脑袋,巴掌大的小脸上顶着眨巴眨巴的眼眸,水灵灵地瞅着皇太女。 “殿下…对不起。” 心中好一阵纠结后,陆蝶卿终于还是选择了主动道歉。 她的确是做错了事。 猝不及防的道歉,令郑雪宁冷凝着的眼眸一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你何错之有?” 她发现,每天夜里变成木头人偶,听着陆蝶卿轻声细语说心里话,而当白日里变成了皇太女时,再看对方如此拘谨,心中就很不得劲儿。 看不惯陆蝶卿如此惧怕的模样。 她很吓人吗? 不是昨夜才说过,她平易近人? 怎么今日见了自己,却又害怕成这样? 郑雪宁眼也不眨看着陆蝶卿,眸光带探究,还隐有犀利深沉。 任谁也顶不住皇太女这般的眼神。 陆蝶卿就快把自己变成缩起来的含羞草。 “…殿下给了我腰牌,我却想用它偷偷出宫…对不起…” 勇于承认错误的小少女,声音轻软,眼眸一眨,就化了人的心。 郑雪宁沉默片刻,想凶也凶不起来。 “本宫给你的东西,你用了何错之有。” 她抿唇,唇线几乎要绷成一条直线。 陆蝶卿就跟被赦免了的小动物一般,不敢置信抬眸看着她。 “殿下不怪我?” 郑雪宁见不得她这般怯懦模样,翻身下了马,腰线极细,腿却修长。 “呵,在你眼中,我这般苛刻不近人情?” 郑雪宁气得不轻,头都有些疼,就连“本宫”两字都忘用了。 她坐在马上的时候,就显得有种君临天下的贵气,而今下了马,就这么面对面站在陆蝶卿跟前,依然看着高不可攀。 郑雪宁冷下脸时,愈发宛若高岭之花,眼神满是锐意,和寻常女子不一样,自带威仪。 陆蝶卿并不是怕她的长相,也不是怕她看自己的眼神… 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在四目相对中,她就是觉得自己比皇太女矮了半头。 这半头并不只是对方长得比自己高,还包括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地位、权势、大国与附属小国之间的差别。 只是这么短短一步的距离,却藏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沟壑。 这让她忽然有了点触动。 “殿下,你为何会关注人偶师典籍呀?” 像皇太女这样生来就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去注意到人偶师传承,还对它感兴趣呢? 人若是过得幸福,是不会特意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期待于拯救自己的。 郑雪宁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的俯身。 两人距离蓦地被拉近,陆蝶卿略有些紧张,但想到皇太女对自己的善意,她忍着那股不自在,只安安静静看着对方。 她皮肤白净,青丝顺滑细软,五官小巧精致,凑近了看更加动人,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姿容的艳丽。 郑雪宁似乎能闻到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 那种廉价的皂角香,不知为何,在陆蝶卿身上显得清幽起来,有些好闻。 她盯着小少女的双眸,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陆蝶卿方才的那个问题。 “那你呢。”她不答反问。 陆蝶卿张了张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回答。 “我是质子嘛,若是能成为人偶师,想来就能提高地位,带我爹娘过上好日子。” 这话本不该当着朝樱国的皇太女面前说,可她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那股亲近,不小心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陆蝶卿自知失言,小脸红了几分,杏儿眼眨巴眨巴看郑雪宁。 “殿下…”她想开口解释点什么。 郑雪宁深深注视着她,伸出手抚过她的耳朵。 陆蝶卿身子一缩,明亮杏眼猛地瞪大,像只受了惊的猫儿。 郑雪宁的语气似乎有些温柔,让陆蝶卿生出错觉。 皇太女似是对自己生出了几丝怜惜。 “想过什么样的好日子?”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第 23 章 陆蝶卿觉得皇太女有些奇怪。 她不仅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好接近和相处,反而对自己充满关怀。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皇太女对她没有恶意。甚至看她的眼神有些特别。 当扫过别人的时候,皇太女就是皇太女,很符合过去陆蝶卿对殿下的印象,是那个高高在上但又气质冷冽说一不二的样子。 可当殿下将视线转回自己身上,或者只有她们两个独处时,皇太女就…她好像变得生动起来了。 会好奇人偶师传承的细节,问她是不是做出来了人偶,想跟她借小人偶观摩。 还会把腰牌给她,让她壮胆,而当自己被当场抓包想要使用腰牌混出宫门时,皇太女殿下也没有揭穿自己,反而霸气的护着自己出去。 现在还问她,想要过什么样的好日子。 陆蝶卿不想欺骗帮过自己的皇太女,想了一下,斟酌着开口。 “每天能吃饱吃好,可以让爹娘不用省着口粮吃饭,还能不被人欺负…” 又停顿了片刻,陆蝶卿瞅着皇太女平静的模样,愣是从中看出了温和两个字,于是壮着胆子继续道。 “倘若我能成为人偶师,我是不是可以让爹娘回到闪国呀?” 每个人偶师都会成为那个国家的座上宾,代替那些血肉之躯作战,减少士兵的伤亡,还能够提高胜率,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刚才这些话,若是放在从前,陆蝶卿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可如今她和皇太女见了不止一次。 每一次,对方都给她留下了比先前更好的印象,陆蝶卿心中也就莫名觉得,殿下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郑雪宁没有说话,只有眼眸注视着她。 两人对视的时候,借着外头的日光,陆蝶卿才发现皇太女的双眸瞳孔,比一般人的大一点。 睫毛也更加细长浓密一些。 倘若她的小人偶能有这么漂亮的脸该多好呀。 从心底里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把陆蝶卿自己吓了一跳。 有了对比才知道,她之前雕刻的木头人偶,五官真的是很简陋。 皇宫里的人,都在传闻皇太女的性子喜怒无常,是个不能得罪的未来暴君。 可是却没人说过,她长得那么好看,明明就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 陆蝶卿近距离瞅着皇太女,很想去摸摸那长长的眼睫毛。 可是想到人家的身份,那点儿心中的小蠢蠢欲动,就又熄灭了。 皇太女不说话,只这么看着自己,让她越来越心虚。 陆蝶卿左顾右盼,像是一只要把自己团起来的小刺猬,弱弱嗫嚅道:“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不。” 郑雪宁终于开口,看向陆蝶卿的眼眸,浮现了几丝复杂。 陆蝶卿想过的好日子太简单了,简单到郑雪宁稍微关注几分,就能满足对方的心愿,唯独一条——她似乎并不想放这闪国小郡主回到故国。 “会骑马吗?”郑雪宁忽然这么问她。 陆蝶卿怔了片刻。 “不会。”她老老实实摇头。 一直在深宫里待着,她从未有机会接触过马儿。像今日这般能牵着马绳的机会,也是头一次。 郑雪宁便眨了一下眼,将手中缰绳递给陆蝶卿。 “我拿着吗?”陆蝶卿以为皇太女要自己牵马,就乖乖伸手,接住了缰绳。 然而看对方的意思,却并不只是如此。 郑雪宁引着陆蝶卿,走到马旁边,冲她轻挑了一下眉梢。 “试试看,上马。”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陆蝶卿却怔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皇太女把自己的马让给她骑? 像这种皇子皇女专用的马儿,都是不可多得的千里马名驹。 从西域那里运来的名驹,并不是所有皇子皇女都能分到,也就是当今天子还有受宠的几个皇室子弟,才能够分到一匹。 寻常这些马儿,都有专门的马官儿精心的照顾着,生个病都要被责罚。更别提让旁人去上手骑了。 陆蝶卿如今已经确定,皇太女对自己的特别,但她并不敢去碰这千里马。 万一把马儿碰坏了怎么办? 又或者,这马儿不喜欢自己,认主,抬起一蹄子,踹自己一脚怎么办? 不小心摔个人仰马翻,可不是嘴上说说的玩笑话,会出人命的。 陆蝶卿清楚自己在朝樱国宫廷里,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她哪儿敢让自己受伤呀。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甚至都请不来大夫,还会平白的惹爹娘担心着急。 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能去触碰的。 若逾越了,兴许就要付出代价。 只是这么短短一刹的功夫,小少女就在心中过了好几个念头,脸上也露出了迟疑不决的神色。 她粉白的小脸,瞧着怯生生的,虽未开口说拒绝的话,但郑雪宁已经看了出来,这姑娘不敢碰自己的马。 往常若是有人面对自己难得的善心,这般犹豫,拒了自己的面子,郑雪宁也不敢保证自己暴怒之下会怎么样,反正她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可她对着陆蝶卿就是生不起来气,连动怒的心思都生不出分毫。 毕竟曾在夜里看过这姑娘抱着自己,如何声泪俱下,又可怜的诉说着委屈。 郑雪宁就是再冷酷,也做不到成为这姑娘眼中的恶人。 “放心,本宫既让你骑马,便不会伤着你分毫,也不会怪你。” 她难得耐心的对着一脸忐忑的少女,做了保证。这种温和态度,令自己都感到诧异。 说这话时,郑雪宁甚至微微弯腰,温柔注视着陆蝶卿的双眸,眸中传递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许是因为皇太女说这话是真心的,且没有丝毫催促自己的意思,也没有着急不耐烦,陆蝶卿心口一暖,像是从巢穴里缓缓试探着走出来的小动物,尝试着迈开了步子。 “那…那我便试一试?” 她小声开口,虽然还有些忐忑,但眸光中却已经复苏了某些这个年龄本就有的好奇心。 陆蝶卿不是不喜欢马儿,而是这东西在她的生活中,距离自己太远了。 远到她若是生出不合时宜的念头,便成了一种危险的妄想,索性她就把念头掐灭。 “嗯。试试。”郑雪宁唇角一弯,生涩地给予鼓励。 于是才离开皇城没多远的小少女,恢复了几分活泼。 她跃跃欲试的摸着马儿的后背,试图跨上去,可她人小,也没习过武,这马的身量比较高,她手能摸到马背,但腿却碰不上去呀。 尝试了好几次,陆蝶卿都没蹦上去。 踮脚,失败。 再踮脚,又失败。 跳起来,失败。 哎呀,上不去。 郑雪宁在一旁看着,抬起一只拳头抵住唇角,忍住了闷笑声。 瞧着陆蝶卿这般一蹦一蹦的,看着更像只傻兔子了,可爱。 正为着上马,几次三番战斗却无果的陆蝶卿,听到了这一声笑,恼羞成怒的回头,瞪着水盈盈的一双眼眸,软嫩的腮帮鼓着。 “殿下…”这声音莫名有些委屈。 小少女和这匹马杠上了,正在气头上,看向郑雪宁的时候,有一瞬间忘记了,这是朝樱国掌握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皇太女,竟有些撒娇的意思。 见把这小猫给惹恼了,郑雪宁轻轻咳嗽了一声:“需不需要帮忙?” 陆蝶卿咬唇不语。 郑雪宁便上前一步,手搭在少女腰间。 “你要使巧劲儿。” 她压低声音,另一只手带着少女的手臂,让她握紧缰绳。 触碰到陆蝶卿纤细腰肢的时候,她才察觉对方如此娇软。那种清新的皂角香,又丝丝缕缕地往她鼻尖蹿。 郑雪宁心中生出异样,陆蝶卿也略有些不自在。 腰部其实非常敏感,皇太女虽身形清瘦,但似乎因习过武,站在她身旁时,自有一番挺拔的姿态。 手圈拢着她腰间时,陆蝶卿生出一种,被对方所掌控的感觉。 仿佛不仅是她的生死,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东西,也逃不过皇太女掌心。 这让陆蝶卿心口一下子咚咚咚,激烈跳动起来。 但下一瞬,她的注意力就重新被牵扯到其他地方。 “这只腿使劲蹬地。” 郑雪宁忽的弯腰,一只手托住陆蝶卿小腿,示意她往上。 陆蝶卿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咬着唇,努力往上攀。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的样子一定很难看,身子扭啊扭的,像条毛毛虫,根本使不上劲儿,又笨拙,呜呜,真想和皇太女说,自己不骑马了。 可是皇太女就这么托着她,陆蝶卿没有胆量开口喊停。 “…嗯…上不去…” 小少女都急出一额头冷汗了,还是半上不上的,骑不到马背上。 郑雪宁微微叹息了一声。 “算了。” 陆蝶卿立刻失落着眨了眨眼,贝齿咬着唇,有些难过。 殿下是不是觉得她很笨呀? 就在她鼻尖酸酸的,有些想哭时,身子忽然一轻。 陆蝶卿差点惊呼出声。 她被皇太女带着飞了起来,下一瞬,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殿下…”陆蝶卿既震惊,又不知所措。 她头一次坐在这么高的位置,看四周的景致。 “别乱动。掉下去了还得捞你。” 耳后传来了郑雪宁清冷的声音。 陆蝶卿心跳变得很快,原本粉白的脖颈,如今红成了一片,像染了天边的晚霞。 “牵好了。” 身后的皇太女,将缰绳塞到了她软软的小手中。 “想去哪便去。” “想买什么,今日买个够,本宫陪你。” 皇太女语气没什么起伏,听着冷冰冰,可是每句话里都是包容。 呜呜,忽然有些想哭。 陆蝶卿心中暖呼呼的,既有感动,又有复杂的忐忑感,她这个时候忽然很想回头望望皇太女,看她是什么样的神情。 少女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她牵着马缰绳,却并不看路,反而转过精致小脸,可怜巴巴看向皇太女。 “殿下…”她红唇瞧着极软,眼睛也亮晶晶的。 郑雪宁被她看的心里一荡。 她今日喊了自己好几声殿下,一声比一声娇软。 郑雪宁就忽然有些理解,那些不早朝的昏君,为何得了绝色美人就如此昏聩。 “怎么了?” 皇太女声音冷淡,眼眸却不由自主看向少女脸蛋和红唇。 少女看着那么甜,不知道尝一口会不会很可口。魔/蝎/小/说/m/o/x/i/e/x/s/.c/o/m 24、第 24 章 在郑雪宁的记忆中,母后曾经做的一种红豆糕点,味道极为可口甜糯。 这是她对“甜”这个字眼,最初的认识。 “红豆啊,是相思之物。我们宁宁将来若是有了意中人,想必就懂这红豆的滋味了。” 那时候,才三岁的郑雪宁记忆力极好,明明喜欢这红豆糕点的口味,但因着母后拿“意中人”这事儿来逗弄自己,从那以后,她就不愿意再去吃这红豆糕了。 有了意中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郑雪宁记忆中,母后常常独自坐在凤仪宫里,看着外头。 她知道母后是在等父皇忙完了政事来。 年纪尚小的时候,郑雪宁以为当了皇帝,必然是像母后所体谅的那样:“你父皇忙于政事,是一个勤勉的国君,朝樱国有它,是万民之福。我们要体谅你父皇。” 于是母后哪怕思念父皇,觉得孤单,也从不去打扰。 哪怕父皇忙完了,没有来凤仪宫,反而是去了其他后宫嫔妃的寝殿里,母后也只是落寞着摸摸她脑袋说没关系。 母后因为父皇夸赞了一句红豆糕好吃,便常常亲手下厨,可常常是将这红豆糕放到凉了,也不见对方来。 可见红豆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谓心上人意中人,便是一个困住女子的谎言。 郑雪宁对此嗤之以鼻。 父皇是忙于政事吗? 流连于莺莺燕燕中,不断扩充后宫,这算勤勉? 以政事为借口,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宠幸各种美人,诞下不同的子嗣,这叫心上人? 便是养在猪圈里的猪去配种,也没有这么冠冕堂皇的。 因着怜惜母后在父皇那里受到的冷待,郑雪宁天然的对父皇充满了敌意。 母后还在时,不见父皇多么深情和珍惜,但母后真的骤然得病,撒手离世,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却做出一副痛失发妻,深情不悔的样子。 这让郑雪宁心中作呕。 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立下新的皇后,可朝樱国的皇帝,年年选秀没有停过,后宫中也不断扩充着新人。 如今排在后头的皇子皇女,若是按个数去算,已经能有二十多个。 郑雪宁只是占着一个,已故皇后唯一嫡女的名分,才被保留着储君的位置。 直到母后真正离开之后,郑雪宁才开始后悔——那些被放凉的红豆糕,若是父皇没有过来吃掉,她原可以笑着吃下,安慰母后的。 但她做的,和父皇没有两样,放任母后辛苦做的红豆糕,一次次放凉了被扔掉,就是因为介意被开玩笑。 往后的很多年里,郑雪宁都在梦中回到了还小的时候,想要去替母后吃掉那些热乎软糯又甜甜的糕点。 好多次,她的手都快碰到红豆糕了,梦却一下子碎了。 每次醒来,她心中都是落寞怅惘的。 郑雪宁知道,这辈子,她再也吃不到那么甜的东西了。 很奇怪,在看向陆蝶卿回眸的这一眼中,郑雪宁心中回忆起了这么多,早就被她放下的往事。 与其说陆蝶卿长得像一块红豆糕,不如说她长得像个甜蜜蜜的桃子。 看着鲜嫩可口多汁,肌肤又白里透红,是很能蛊惑人心的长相。 “别看我。” 她哑着声音开口,一只手托住了少女脸蛋,让她往前转。 总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不能再继续这样看着这张脸,否则她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陆蝶卿乖乖扭过脸,抿了抿唇,水汪汪的眼眸里,漾出了一点儿羞涩。 殿下的声音冷冷的,可怀抱却软软的,触碰她脸蛋的手,也暖乎乎的。 她真的是陆蝶卿从小到大,接触过最亲密的人了。 可是她们加起来,明明才认识了不到十日呀。 陆蝶卿有些没法集中注意力。 京城的街头真好看呀,熙熙攘攘的都是人,街头叫卖的贩夫走卒,还有那些看着很繁华的铺子,都是在皇宫里看不到的。 达官贵人的轿子马车也哒哒哒的,在长街上经过,她和皇太女虽然共乘一骑,但走在街上,却好像融入了凡尘世俗中,并不突兀,反而多了几丝温馨的烟火气。 本来按照陆蝶卿的性子,头一次走出皇宫,见着这么多人和嘈杂景象,她是会怕生的。 但许是因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背后又有着整个朝樱国最尊贵的女子护着自己,她竟然从心中生出了几丝甜滋滋的感觉,莫名觉得很安全。 这个时候陆蝶卿忽然就很想念自己的小人偶了。 若是她将人偶带在身上,遇到了这种新奇陌生的事情,便能和对方分享啦。 “想去什么地方?” 郑雪宁提醒着小少女,不让她继续神游天外。 陆蝶卿立刻记起了,自己出宫要做什么。 “我想去买新的人偶材料。” 对皇太女,她没有什么隐瞒,如实说了打算。 马背上半拥着少女的皇太女,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不买这个。” 她并不想再继续被点灵,忽然从身体里扯出来。 郑雪宁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倘若买了新的人偶材料,按这姑娘的性子,一定会迫不及待做好新的人偶身体,然后尝试点灵。 一次不成,就会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 想到自己办正事办的好好的,忽然一晕倒下去,饶是郑雪宁已经习惯了众人觉得头痛之症严重,也有些无奈。 陆蝶卿满心满眼想着的大事,就这么直接被皇太女否定,她愣了愣,很是不解。 “为什么呀?” 小东西胆子大了,敢直接这么问了。 郑雪宁一挑眉梢:“不许就是不许。” 好霸道。 陆蝶卿开始委屈。 她一委屈就不说话,只默默垂着脑袋,四周的热闹风景也不看了,瞧着就是在生闷气,但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可爱又过分软萌,像个软包子,让人想再吃一口或者捏一捏。 等了一会儿,这匹千里马都已经在长街上绕了小半圈,也不见少女有什么动静。 她连四周的铺子卖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也不被那些美食吸引注意力,只乖乖坐在马背上,像个小傀儡,不动也不说话。 郑雪宁心里蓦地难受。 “喂。你生气了?” 皇太女不会哄人,清冷的声线放柔了时,能听出生涩。 陆蝶卿半垂着眼,两排细密睫毛颤了颤。 “奴婢不敢。” 奴婢? 她竟自称奴婢? 郑雪宁心头一震,酸涩的厉害。 她控制着缰绳,让马走向郊外,等到路上僻静,没什么人了。 她搂住少女腰肢,借了内劲一用力,让陆蝶卿整个纤细身形,都在马背上调转了个方向,正面落到她怀里。 陆蝶卿受了惊,俏脸略有些苍白,瞧着郑雪宁时,染上了点惊惧。 郑雪宁见不得她这样,微冷的指尖,捏住了少女脸蛋。 小郡主软嫩的红唇,被捏的微微嘟起,像一朵待采撷的花,然而那双眸子却清澈到宛若清晨的琥珀。 她有些害怕,睁圆了杏儿眼看着皇太女。 郑雪宁抿紧唇,眼眸泛出危险的冷光。 “再说一遍刚才的话。”魔/蝎/小/说/m/o/x/i/e/x/s/.c/o/m 25-30 第25章 禁锢怀中 到了这个时候, 陆蝶卿才知道,原来皇太女凶起来,是真的吓人。 她像是化身成了权势本身, 艳丽的眉眼中是化不开的冷意,漂亮的丹凤眼已经让人联想不到任何柔软的词汇, 只剩下冰冷和锐利。 陆蝶卿好像小蜗牛, 试图慢吞吞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她知道皇太女是生气了。 可是殿下为何生气呀? 因着被吓到, 陆蝶卿的小脑袋瓜里,甚至有一瞬丢失之前的记忆, 忘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害怕, 但又不敢不说话。 小脸被捏着时,脑中闪过很多很多关于皇太女的吓人传闻。 ——“皇太女啊,杀人不眨眼!” ——“当她头痛发作时, 那是六亲不认!” 陆蝶卿心中本来已经打消了对皇太女的惧怕,可看着这会儿明显生起气来的殿下, 那些关于对方凶神恶煞的传闻, 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她脑海中蹦。 她心中一慌,脑子还没转过来, 人就已经先做出了反应。 “殿下, 你别生气…” 陆蝶卿壮着胆子,伸出小手, 轻轻放到皇太女额上。 她怕皇太女头痛发作,便像是看到小猫小狗那样, 下意识伸出手去安抚。 软乎乎的小手,触碰到皇太女额头时, 她才一怔,意识到哪怕是尊贵的朝樱国储君, 她也是有体温的。 郑雪宁那些正在积涌的火气,刹那间被平息。 陆蝶卿的手,过于柔软,恍惚间让她联想到,儿时被母后轻轻触碰额头时的感受。 一样的温暖,一样的温柔。 只是区别在于,母后是怜惜她爱她,而面前的少女,只是因着害怕她,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得柔软下来,不再似先前那样暗流涌动。 陆蝶卿似乎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委屈,也不敢再低着头不说话。 她攥着手心酝酿了一会儿,讨好的对皇太女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唇边的两个梨涡,恍若盛了蜜一般甜。 “殿下方才不是说,今日我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吗?我还没有尝过外头的东西呢。” “今日我做东,请殿下吃饭好不好?” 其实兜里只揣了三两七钱银子,陆蝶卿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富婆,可邀请别人吃饭时,她却挺直了小胸脯,笑的秀色可餐的模样,叫人完全拒绝不了。 郑雪宁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生气了。 陆蝶卿的小心翼翼和温柔,就像三月的春风,将她燃起的无名火悄悄的吹熄了。 她甚至觉得方才的自己有些过分,明知道这姑娘胆怯,她却偏要和对方计较那一句两句话的称呼。 “你做东?” “嗯!”陆蝶卿小鸡啄米的点头。 郑雪宁脸上的冷意不见,眸中闪过几丝复杂,心中略有些无奈。 先前便知道,这姑娘攒钱不容易,一点儿一点儿的攒铜板,才有了今日能揣在兜里的那几两银子,恐怕全是为了攒着买人偶材料做的准备。 如今这般大方的愿意拿出来,请自己去吃顿饭,想必也是“破财消灾”。 郑雪宁对自己的自我认知非常准确。 想必,这闪国小郡主把自己看成了皇宫里那帮刁奴,看人下菜欺软怕硬,想着办法抠点油水出来。 “罢了。你既想做东,有这番美意,本宫便接受。” 郑雪宁收敛了面上的神情,在看向陆蝶卿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见皇太女接受了自己的提议,陆蝶卿的心中这才平稳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慌张。 看来上位者的善意与温和,就像是山林中的猛虎在吃饱喝足后偶尔透露出的一些困倦表象罢了。 皇太女若真对她发怒,那种雷霆怒火,陆蝶卿没有丝毫承受的能力。 小少女心中隐约冒出来一个念头——她是不是应该把腰牌还给皇太女,避免走得太过于亲近了,往后又不小心得罪对方? 毕竟有一句话叫伴君如伴虎。 但这念头,只是在心中打着转,陆蝶卿可没有胆量在皇太女跟前,把这话说出来。 然而现在,有比还腰牌这件事,更迫在眉睫的。 她如今坐在马背上,和皇太女面对面,完全不是常规的骑马姿势呀。 “殿下…能不能先让我转过身去?” 长着一双漂亮杏眼的少女,小心翼翼的开口提议,生怕又惹恼了山林里的大猫。 不知为何,郑雪宁就很想和陆蝶卿对着来,对方越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她就越想把人家往怀里摁。 “就这一段路了。反正你不会骑。” 皇太女慵懒开口,伸出一只玉手,将坐立不安的陆蝶卿往怀里一摁。 闪国的可怜小郡主,便如同她在朝樱国宫廷内的处境一般,像个任人摆弄的玉娃娃,被郑雪宁禁锢在怀中。 她整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挨到了皇太女肩膀,吓得小脸苍白。 她隐约感觉到,藏在皇太女对自己温和态度后面的,是对方说一不二的隐晦占有欲,和不容人忤逆的霸道意志。 这感觉很像引火烧身,一开始只是身在雪夜中过于寒冷的人,看到火光,便想着这是救自己一命的东西,才放任自己靠近。 却没想到这火会越烧越大,最终完全吞噬自己。 马儿迈开蹄子,开始朝着长街上跑,陆蝶卿战战兢兢,心中又羞又恼。 她不喜欢被皇太女这般抱在怀中,她又不是个什么物件,也不是不会走路的小娃娃,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这般抱着她呢。 少女羞红了脸,贝齿快把唇咬破,水汪汪的眸中积蓄了盈盈水光,瞧着便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而且随着四周行人变多,她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惊奇的回眸看她们。 好羞人! 偏偏挥动马鞭,任凭马儿驰骋的皇太女,却似是半点不关注旁人的动静,虽身处繁华市井,却颇为目中无人。 她习惯,自己却不习惯。 陆蝶卿自暴自弃的将脑袋,藏到了郑雪宁心口,索性也不再看四周行人。 反正…反正她是住在皇宫内,以前也从未在外头行走过,没人认得她的脸。 看吧看吧…随便。 呜呜呜,陆蝶卿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羞涩过,偏偏皇太女又没有做什么,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小羊羔揣在怀里带去酒楼。 她能说什么呀? 相比于陆蝶卿的羞恼,郑雪宁唇上挂着笑,心情好到堪称美妙。 她成为木头人偶的时候,也曾经被陆蝶卿这么抱在怀里,一抱就是一整夜。 那时候她就想,也该让对方尝尝这滋味。 被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哪怕那个怀抱香香软软,哼哼。 郑雪宁余光留意着怀中少女的反应,甚至坏心眼的故意绕路,好让马儿沿着长街多走一点,延长在马背上的时间。 陆蝶卿放弃了抵抗,一了百了的靠在皇太女肩膀,脑袋藏着,在心里默默数着呼吸。 都几十个呼吸了,怎么还没到酒楼啊。 这条路那么长的吗? 陆蝶卿委屈又不解,却又不敢说。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马儿停了下来,陆蝶卿听到了店小二的声音。 “客官里头坐啊?” 郑雪宁搂着怀中少女,一个纵身落到了地上,动作轻盈,恍若两只相拥的蝴蝶停在了地面。 那店小二伸长了脖子,等看清郑雪宁和陆蝶卿二人容貌时,眼睛都瞪圆了,眼里闪过浓烈的惊艳之色。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生的这般好容貌,一个英气一个娇美。 哦不对,其中一个瞧着倒像是京中贵女,另一个身上穿着的衣裳有些像宫中的宫女? 店小二眼睛尖,在这条街上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了,马上就认了出来,郑雪宁二人应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 这种从皇宫出来的人,身后多半都有大靠山,得罪不得,他立刻态度更好了一些,背都快弯到地上,迎着郑雪宁二人,进了里头最好的雅间。 头一次进入酒楼,陆蝶卿的情绪马上好转起来,杏儿眼眨呀眨,好奇地看着四周,看什么都新鲜,很想伸出手去摸摸。 小二来问上什么菜时,陆蝶卿怔了怔,她才反应过来,这酒楼看着如此气派华丽,在这儿用餐一道菜要花多少银子呀? 她兜里的三两七钱够不够? 若是不够怎么办? 小少女坐立不安,眼眸一直往皇太女脸上看,既怕对方什么都不点,又怕对方点了菜太贵重,自己付不起。 第26章 相思滋味 那店小二也惯会察言观色的。 菜谱捧上来, 他先是下意识地给郑雪宁,实在是因为这位主瞧着就是通身的气派,身上的布帛看着价值不菲, 更别提对方举手投足的气度和凌厉的眼神了。 可视线在郑雪宁和陆蝶卿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他便晓得, 真正该点餐拿主意的, 还得是那位穿着宫女服装的美貌小姑娘。 实在是郑雪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陆蝶卿身上, 那副专注神情压根不像主子看奴婢。 反倒像是往常的那些阔气纨绔那般一掷千金, 去宴请看中的心上人挣表现——只差把我请客,别客气,随便点几个字全都写在脸上了。 店小二越看陆蝶卿, 越琢磨就是这么个事儿。 也是,若真是个普通的宫女, 哪能这么清闲的出来坐在他们酒楼吃饭呢。 况且这少女瞧着年岁不大, 但这花容月貌属实是千百年难得一见。 反正他在酒楼待这么长时间,见过的这么多女子中, 就没一个及得上这少女眉眼间清丽之色的。 乖乖个隆地咚, 瞧多了手脚还发软,不好意思看人家。 想必对方也有来头, 兴许这宫女服只是随便找了一件衣服套上。 贵人们嘛,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惯了, 偶尔便想变点花样出来换换新鲜。 这样一想,店小二便琢磨出些章程了。 他笑容殷切讨好, 将菜谱送到陆蝶卿跟前,点头哈腰。 “姑娘看看, 咱这巨凤祥的酒楼,是当年皇后娘娘入宫前都来过的。这单子上的菜呀,多少人吃了都赞不绝口,是咱京城有名的老字号。昔年皇后娘娘在这用了膳,还找了后厨,让宫女专门学了一手,红豆糕如何做。” “如今这京城里头,但凡是恩爱的有情人,到了咱们这巨凤祥酒楼,没一个错过红豆糕的。姑娘若是喜欢,不如点个尝尝。” 他还竖了竖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言语中对于自己身为巨凤祥酒楼的店小二,也颇为自豪。 听到小二的自夸,陆蝶卿下意识看向郑雪宁。 不知为何,店小二方才说了这么多,她只听到了几个字——恩爱的有情人,不会错过红豆糕。 何谓有情人? 这总不能指她和皇太女殿下吧。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刹那,陆蝶卿自己都想笑。 想必若是店小二知道,坐在他跟前的人到底是何身份,肯定打死也不敢在这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想到这儿,陆蝶卿忍俊不禁,唇角梨涡都跑了出来。 “那…殿…你要一份红豆糕么?” 这股笑意给了陆蝶卿勇气,她抿唇看向郑雪宁,犹豫着发出了邀请。 做人要诚实,兜里有多少银子,老老实实提前说清楚,免得马失前蹄,惹来难堪。 “我囊中羞涩,就…点一份红豆糕,还有…再来一壶佳酿如何?” 吭哧吭哧说完这句话,小少女几乎要把脑袋垂到地上。她憋红了小脸,好不可怜,水汪汪的杏眼里都快憋出水汽来。 别的东西,都请不起… 一壶佳酿,和一份红豆糕,加起来就要将近三两银子了。 这巨凤祥酒楼好贵,贵到陆蝶卿荷包都在滴血,但是自己夸出去的海口,要请皇太女吃饭,她得说话算话。 羞愧到不行的少女,一双眸子盈盈动人。别说皇太女了,就是作为局外人的店小二,都差点想说“免单免单”。 让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请客吃饭!岂有此理!天理何在! 一时间店小二看向皇太女的眼神,都暗地里带上了几分谴责。 这神情如同小鹿一般羞涩的姑娘,这般国色天香,不被宠着哄着就罢了,还得从荷包里挤出银子来,请对面这个一看就财大气粗出身不凡的贵女吃饭! 啊tui! 店小二内心抱不平,但职业道德在,依然挂着热情笑容招呼客人,耐心等待郑雪宁二人点完菜谱。 郑雪宁眸光一扫,将雅间内的人神情动作看在眼底,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店小二如何想,她压根不在乎。 但陆蝶卿的反应,却令她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皇太女所有心思都在陆蝶卿身上,因这姑娘的一举一动,心中浮现微微涟漪。 “那便先来一壶佳酿,一份红豆糕罢。” 她勾了勾唇,坐在那好整以暇,笑得美艳又清冷。 陆蝶卿立刻松了一口气,心中甚至暗暗感激,皇太女愿意只点这么些东西。 看来殿下还是有善解人意这一面的呢。 她想什么,脸上都浮现了出来。郑雪宁瞧在眼里,眸光愈发深沉复杂。 她和陆蝶卿在一块儿,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美人,两人相得益彰,甚至因为对方的存在,被对比出更加浓烈的特色。 店小二被这雅间里的两个大美人给弄得眼花缭乱,压根不敢多看,闻言躬身退出了屋子。 等出了门,他一摸额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紧张到出了一脑门汗。 乖乖,看来里头的人来头不小。 店小二催促后厨,先将这雅间里贵人要的东西送上去,随后咬了咬牙,又指了菜谱上几样东西。 “这几道招牌菜,也送上来。” 后厨不解:“客人并未点菜啊?” 店小二咬牙切齿:“我垫付!” 若他猜的没错,里头的客人可是一尊大佛,他也不求抱上大腿,只要人家贵人能觉得他有些眼色,稍微记住一下,便算功德无量了。 “这…好。”后厨有些震惊,倒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新出炉的红豆糕,佳酿,连同几道招牌菜都端了上去。 陆蝶卿吓了一跳,她攥着荷包差点哭出来,担心自己待会儿付不出钱,要被扣在这里。 方才明明没有点这些菜呀? 等听到店小二说,这一桌子菜是酒楼送的,她心中一惊,看着郑雪宁眨巴了两下眼眸:“咦?” 郑雪宁扫了一眼店小二,似笑非笑:“下去吧。”也不知是不是把对方的小心思,全部看在了眼里。 等雅间里只剩下陆蝶卿和郑雪宁时,两人对视了片刻,屋子里忽的传出了肚子咕嘟叫的声音。 皇太女眉梢微挑,看着陆蝶卿,后者脑袋差点埋到地上,害羞到想原地安详去世。 “不怪我…饭菜太香了…” 攥紧小粉拳的少女,脸红成了小苹果,长睫轻轻扇动。 郑雪宁的心,就也跟着像被蝴蝶翅膀轻轻碰了碰,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她忽的想起了昔年母后说的话。 ——红豆啊,是相思之物。我们宁宁将来若是有了意中人,想必就懂这红豆的滋味了。 第27章 好心动 郑雪宁先拿起了筷子。 她其实并不饿。 毕竟生来是皇太女, 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天,这天下最繁华富庶的东西,都会到她手中。 作为皇室中人, 郑雪宁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她习惯了锦衣玉食, 便也习惯了但凡是端到面前的食物就得是可口的。 是以, 无论拥有什么好东西, 在她眼中都是本该如此,一切都变得没有区别。 所以哪怕郑雪宁极少出宫, 也不怎么在民间用膳, 来这巨凤祥酒楼也是兴之所至,她看着店小二精心端上来的招牌菜,心中也没什么波澜。 能让她心中一圈一圈泛起涟漪的, 是陪同她坐在这个地方的小少女。 比起她对这一桌子招牌菜的兴致寥寥,陆蝶卿的期待, 几乎写在了脸上。 从店小二把菜一盘一盘端到桌上之后, 少女那双眼眸就一直亮晶晶看着它们,味蕾疯狂被吸引。 好香, 看着就好好吃。 怎么会有颜色这么漂亮的菜肴呀, 呜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好丢脸, 但真的好想吃哦。 陆蝶卿像只饿了很久的小猫咪,蹲守在小鱼干面前, 看着很馋,但却矜持的卷着尾巴尖儿, 等着主人开口邀请了,才动爪爪开饭。 郑雪宁一动筷子, 陆蝶卿就也跟着看向自己的餐具,明亮的杏儿眼里都是跃跃欲试。 “我也能吃吗?”她小小声问,没什么底气。 郑雪宁实在是舍不得再逗弄对方了,轻轻应她。 “你做东,为何不能。” 太好啦! 陆蝶卿立刻开动。 她吃饭小口小口,但速度还挺快,桌上几乎每道菜都进了她的肚子,但却注意着,只吃了两三口,并不吃多。 每尝一道新菜,陆蝶卿就会停顿片刻,眼神变得更加灵动,闪过几丝带了惊喜的满足。 郑雪宁一只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致看着小少女进食。 从生下来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陪着陆蝶卿短暂离开皇宫的这一小段时间中,得到了放松。 见陆蝶卿只吃菜,却没动红豆糕和佳酿。 郑雪宁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不紧不慢抬起玉手,将装了红豆糕的盘子推过去。 “尝尝这个。” 她一派的悠闲从容,袖子里露出来的半截手腕滑腻白皙,手指青葱雪嫩,泛着一股玉石一般的清冷,就跟她人的气质一样,不怎么好接近,只能远观。 诶?皇太女自己不吃吗? 红豆糕从端上来之后,还没有被人品尝过。 陆蝶卿早就注意到它了,但这是自己花了仅有的三两银子请殿下吃的东西,她不好意思去碰。 “你不吃吗?”陆蝶卿软嫩的腮帮鼓着,紫葡萄一样的杏眼无辜看着皇太女。 郑雪宁一笑,眼眸竟然意外地有些温和:“你先。” 她不怎么笑,但每次笑起来,就有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美。 皇太女的美,不是那种可以静静观赏把玩的牡丹月季,而是…一散发香气,就会让你下意识忘记危险的深渊玫瑰。 想要采摘,就要做好从万丈悬崖上摔下去,并被刺了一手血的准备。 陆蝶卿得到了鼓励,开心极了,夹了一块红豆糕送到唇边,有些好奇的咬下一口。 啊呀!好吃! 郑雪宁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少女,看到她那种惊喜餍足的神色,就好似看到了十几年前,在母后身边吃下红豆糕的自己。 是啊,十几年过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郑雪宁方才眼里浮现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重新变成了漂亮的雕塑。 虽精致清冷又美艳,但瞧着冷冰冰的,高不可攀。 陆蝶卿天然就对四周的环境,具备一种敏锐的观察力,她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皇太女身上的变化。 送到唇边只咬了两口的红豆糕,到现在都没完全吃完,她顾不上继续品尝,忙伸出小手,端住红豆糕的盘子,悄悄推回到皇太女面前。 “殿下,红豆糕怪好吃的呢。你也快吃呀。” 她冲人家眨眨杏眼,长睫毛一扇一扇,声音也温软娇嫩,有种天然的蛊惑。 郑雪宁回过神,眸光清醒了一些,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雅间外头传来了一道极为嚣张的声音。 “这巨凤楼竟有小爷去不得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抢了小爷的位置。” 和这道声音一起传来的,是店小二颇为慌张的声音。 “莫小将军,哎呀,里头真的已经有人了!” “巨凤楼也是有规矩的,不能打扰客人。不若这样,莫小将军,您再等等,我帮您…” 店小二的话没说完,雅间的大门已经被一脚踹开。 那被称呼作莫小将军的男子,已经带着随从闯了进来。 当看清雅间里只有两个女子时,他脸上的怒意一收,转而露出了一副有些吊儿郎当的神态。 “哟,竟有两个美娇娘,如此脸生,从前没见过啊。” 莫战手中折扇展开,当看清陆蝶卿容貌时,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 莫家在京城也算势大,起先莫家作为二皇子母妃的娘家,在朝堂上也只是混了个一官半职,没什么起眼的。 毕竟储君的位置,众人都知道是郑雪宁的。 皇太女一日在那,其他的皇子皇女便都没有问鼎那个位置的可能。 奈何这些年,皇太女的头痛之症越发严重。近些日子,竟是连早朝都不去了,听说还有过昏厥的情况! 众人都在私底下传言,当今陛下其实早就不喜皇太女了,对方命格太硬,当初才会把先皇后克死。 只是因着皇太女毕竟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陛下又太过重情,才没有动她的储君之位。 但看这样子,若皇太女身体不佳,无法处理政事。当今陛下总不会把偌大一个朝樱国,交到这么个人手上吧。 于是顺位排下去的二皇子,便成了众人猜测的下一任储君人选之一。 莫家作为外戚,家中子嗣较多* ,这莫战生性好斗,学了几招把式之后,几年前被送到军中待过一些时日,回来之后便有人奉承着称呼他为莫小将军。 明明没有任何军功在身,但因着别人奉承,这莫战竟然也有脸,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样的称呼。 今日他大摇大摆来了巨凤楼,却差点被拒之门外,当然要跳脚。 这京城啊,怎会有他莫家人去不得的地方? 巨凤祥的雅间,就该单独给他留着才是! 原本莫战心中打定主意,要给这雅间里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好让他们知道颜色。 可瞧见里头坐着两道清瘦苗条的女子背影,一人背对着,一人正对着,他心思就变了。 “美人啊!美人!” 他只瞧清了陆蝶卿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心间就已经痒痒,另一道身影虽未转过脸来,但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清冷之姿,一看也是绝色佳人。 莫战就飘了啊。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颇有些飘飘然的朝着陆蝶卿的方向走去,手中折扇刚要啪嗒一下打开,再说些轻佻的调戏之言。 哐当一声。 莫战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就飞了一段距离,狠狠撞到了墙上。 “哎哟!”他捂着肚子狼狈叫唤,疼的厉害。 他狼狈抬头,才发现是之前背对着他的那个清冷女子,一脚将他踢飞。 陆蝶卿呆呆坐在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猛的见人闯进雅间,还如此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来者不善,小少女心中一跳,有些被吓到。 但还没等她眨几下眼,就眼睁睁看着身形清瘦的皇太女,这么一脚就将方才的那个纨绔踢到墙边上。 郑雪宁唇动了动,手里的瓷碗在指尖转了转,眼眸冷厉。 “是自己滚,还是等本宫把你砍了。” 躺在地上,刚要恶狠狠吩咐身后随从,去将这两个女子抓住狠狠教训一番的莫战,听到这冷冰冰的声音,再一抬头,看清郑雪宁的脸,他一下子慌乱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你是…我我我滚,我这就滚!” 随从还要说什么,被莫战一脚踢在屁股上。 “闭嘴,快走。” 他莫家就是再威风,撞到皇太女跟前,一百颗头也不够砍的。 那站在门口阻拦不及的店小二,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心里狠狠为自己鼓了个掌。 干的好啊,今日这坐进雅间的两个姑娘,竟比这莫家二世祖还要身份尊贵。 他今日这一桌菜送的值!也不枉他方才冒着得罪这莫小将军的风险,也要护着里头的客官了。 “今日是咱们巨凤楼招待不妥,让客官遇上了此事,今日这顿饭钱免了。客官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小的让后厨去做。” 店小二极有眼色的马上和其他伙计进来,收拾了残局,又把门恢复原状,一顿作揖道歉,才重新退了出去。 等到雅间里重新恢复两人独处,只剩下郑雪宁和陆蝶卿了。 陆蝶卿的心跳开始错拍,咚咚咚的小鹿乱撞,脸也莫名绯红。 明明皇太女这样是暴力的,可她却觉得方才那一幕…好让人心动。 联想到先前在马背上,被皇太女禁锢在怀中的情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殿下其实对她挺温柔。 第28章 喜欢 从酒楼离开时, 已经不需要店小二做什么,就已经有掌柜的亲自出面,来和郑雪宁二人赔罪。 陆蝶卿乖乖站在那儿, 为自己失而复得的荷包感到惊喜交加时,郑雪宁朝掌柜丢去了一个金锭。 “将今日桌上的菜肴, 原封不动准备一份送去宫中。” 听到“宫中”两个字, 酒楼掌柜眼瞳一缩, 膝盖都差点软下去。 能住在皇宫里头,且有这种姿容和气质的, 又是这个年龄的, 能有几个? 左右不过是那几个龙女。 但能让莫家小将军被当众踢飞,丢尽了脸,还落荒而逃一句狠话都不敢放的, 也就只有皇太女了。 掌柜心惊,看着这金锭都不敢收, 只觉得烫手。 但看着郑雪宁冷淡侧影, 却不敢多言,立刻应声道。 “自然, 自然, 那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饭菜。” 反正是一个字都不敢多问。 试问这京城中的百姓,哪个不知东宫皇太女喜怒无常, 动辄暴怒的性子呢? “走吧。”郑雪凝回眸看陆蝶卿。 后者的两只小手捧出了荷包,犹豫着对皇太女道。 “本该是我做东请客的…” 方才只顾着大快朵颐吃饭了, 而今脑子重新长回来后,便有些赧然和羞愧。 她是发自内心想请皇太女用餐的, 虽然囊中羞涩,但这也是她想尽的一份心意。 可如今好像一切颠倒过来了, 不仅没花一分钱,还变成了沾着皇太女的光,狠狠饱餐了一顿。 陆蝶卿心中有愧,郑雪宁却瞅了一眼她的荷包,不紧不慢道。 “来日方长,攒着吧,下次再请。” 皇太女一锤定音,轻飘飘地定下了,下次再约饭的提议。 啊?下次吗? 陆蝶卿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来,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眸,有些困惑,但到底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小少女乖乖跟着皇太女回皇宫了,这次两人都没上马,只是并肩而行,缓缓沿着长街,朝着皇宫的方向步行而去。 路边的街道熙熙攘攘,世间百态都在这长街上展露无疑。 陆蝶卿看到卖糖葫芦的,就忍不住看,瞧见摆摊卖首饰的,也不住回眸。 当经过杂耍的摊子,也伸长了脖子,下意识转身多瞅两眼。 外头的东西,无论哪一样对她而言,都充满新奇。 她几乎都快走不动道了,只觉得人长了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看了这个,就看不了那个。 总之,若不是身旁还站着皇太女,她就像个刚出门的小孩子一样,要被市井中的热闹繁华给勾了去。 要被人拐卖也是一眨眼的事儿,少女瞧着就是天真无辜不谙世事,又没什么防备之心的。 有几次,陆蝶卿差点被人撞到,还是郑雪宁及时伸手,将她拉了回来,避开了别人的碰撞。 差点落入皇太女怀中,陆蝶卿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了红。 “过来一些。”郑雪宁声音清冷。 “多谢呀。” 小少女很有礼貌,反应过来皇太女的好意,及时绽开红唇,冲皇太女笑。 这笑容衬得整条长街的繁华,都黯淡了下来,让郑雪宁眼中,只剩下少女的笑颜。 后者抿了抿唇。 眼见天色暗下来,行人变多了。 她下意识拉住陆蝶卿,将对方塞到自己和千里马之间,让少女牵着缰绳。 “专心看路。” 不断打量四周,正看得兴起的陆蝶卿,被打断了欣赏花花世界,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小小声的“哦”了一下。 她乖乖牵住马缰绳,看着身体还在这儿,但心思却依然飘在外头,有些神游。 她若是和爹娘生在民间便好啦,那一定天天能看到外头这些有意思的东西,便是什么都不买,只看着这么多人,都觉得开心。 “在此处等我,不许离开。” 郑雪宁拉着陆蝶卿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示意对方站在这里,不要乱走。 虽不明白皇太女要做什么,但在她面前,陆蝶卿习惯了乖乖听话,便点点小脑袋,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郑雪宁微微勾了勾唇,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开了,她背影清瘦,自带挺拔,恍若青竹,自有一股潇洒姿态。 陆蝶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皇太女的身影,察觉对方身上有自己不具备的性格特质。 郑雪宁身上有一种普通女子少有的英气,但又不失女子的娇美,便是没有皇太女这个身份。只凭着这副容颜走在长街上,也能让无数人忍不住回头张望,多看几眼。 但她气势冷冽,瞧着会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总之,她虽在长街上走着,却瞧着和四周的人格格不入。 但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朝樱国储君,竟然走到了那些摆摊的摊贩面前。 随着她从袖子里将金子一碇一碇扔出去,那些摆摊的小摊贩,立刻打包了自己卖的东西,面容狂喜地点头哈腰,跟在她身后一起走。 皇太女走开后,陆蝶卿正盯着地上的蚂蚁,看得入神,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就见皇太女去而复返,站在了自己跟前。 她一抬眸,又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皇太女身后站了好几个小摊贩,这些平头百姓身上,都带着大包小包卖的东西。 一大串糖葫芦,一大包首饰,一车的民间小玩具… 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那些先前让陆蝶卿看着挪不开眼、走不动道的东西,不知何时被皇太女聚拢在一起,就这么放在了陆蝶卿跟前。 小少女张了张唇,不解又局促。 郑雪宁却冲她挑了挑眉梢,声音还是那般清冷,但眼神却莫名有几丝宠溺笑意。 “这些都是你的了。” 凡是先前被陆蝶卿看过几眼,心中惦念的东西,如今全都被打包带了过来。 就连方才表演喷火的杂耍艺人,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了皇太女身侧,冲陆蝶卿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贵人,出手如此大方,一枚金子砸过来,直接令他们狂喜,财从天降啊! 表演杂耍的那小百姓,想着自己拿了钱,得好好办事,于是使出了浑身本领。 他一张嘴,喷出一口火来,手里拿了块布,一挥,下一刻就飞出来一只鸽子。 陆蝶卿看傻了,杏眼睁得圆溜溜。 眼前的一幕简直像在做梦,不不不,就是在梦里,她也没这么敢想过。 郑雪宁弯着唇,瞧着这姑娘呆住的小模样,走到跟前,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不喜欢?” 陆蝶卿娇美的小脸蛋,立刻蒙上了一层红霞,像熟透了的小果子,散发一股叫人想去吃的感觉。 “喜欢的…” 她两只小手绞成一团,心中更是紧张又慌乱。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皇太女为何对她这么好呀? 第29章 腿软 在回自己住处的这一路上, 陆蝶卿发现自己成了个显眼包。 她肩膀上扛了那么大一个糖葫芦串草垛,肩膀上不断传来糖葫芦酸甜的味道。 好多宫女侍卫,回头看她。 但似乎因着皇太女就在身侧, 这些人又很快目不斜视,不再多分一个眼神过来。 可陆蝶卿能感觉到, 扛着那么大一个糖葫芦草垛的自己, 是皇宫里的一个奇葩。 她不住咽口水, 心里既紧张陌生,又有些说不清的兴奋! 皇太女给她的那么多东西里, 她只收下了糖葫芦草垛。 杂耍的江湖人, 她肯定不能带回皇宫,而且…她已经看了喷火、变鸽子,还有吞铁钉, 已经大饱眼福满足啦。 陆蝶卿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姑娘,一个大草垛上的糖葫芦, 她还能用自己荷包里的银子买下来, 但其他的,她的能力不足以买下它们。 眼看前面就是常宁宫了, 陆蝶卿将自己的糖葫芦草垛扶稳了, 恭恭敬敬站在皇太女跟前,和人家道谢。 “谢谢殿下今日带我出去。” 可算是开眼界啦。 好开心的一日游啊。 虽然没能去买自己想要的人偶材料, 可绕着京城这么溜达了一圈,陆蝶卿觉得, 她再也不是连朝樱国皇城大门都没出过的土包子啦。 郑雪宁唇角的弧度翘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回去罢。下次本宫可未必有空。” 明明今日出去, 她心中也高兴,却偏要做出一副只是顺便陪一陪陆蝶卿的样子, 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在意。 陆蝶卿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松了口气。 “那是自然,殿下日理万机,今日能有机会陪我这么溜达,已经是我的荣幸啦。” 她本就明眸皓齿,这般笑靥如花着说话,比天边晚霞还动人个几分。 郑雪宁不知为何,竟在常宁宫前,生出了几丝不舍。 “对了,殿下。”陆蝶卿从自己扛着的草垛上,拔下来一根糖葫芦,塞到皇太女手中,笑意吟吟道。 “不能只我一个人吃,殿下也要尝尝。” 末了,她还不忘记掏出自己的小荷包,将一枚碎银小心翼翼递给郑雪宁。 “今日没能请殿下吃饭,还…还反过来让你破费。这些糖葫芦,我总该自己买下来。” 她还是不愿意占太多便宜。 小荷包被她在兜里放了很久,甚至都有几分少女的体温在。 它躺在手心时,郑雪宁下意识握紧,感受了一下它的体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陆蝶卿怀里拿出来的银两,也带着少女身上浅淡的香气。 这等俗气的黄白之物,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变得顺眼起来。 郑雪宁从来没亲手触碰过这么碎的银两。 不用出宫的时候,整个皇宫里所有的东西,没有一文钱要郑雪宁去花。 去到宫外,她若是有随从跟着,当然也不会带银两。 也就是今日,匆匆知道了这姑娘要出宫,她才揣了几个金锭出门。 “还有别的要说吗。” 郑雪宁眯了眯眼眸,目光落在少女鬓发上,停留了半晌。 陆蝶卿丝毫没察觉皇太女的不舍,她正在犹豫一件事。 “殿下…”她用肩膀抵着糖葫芦草垛,像一条小龙费劲儿的守着自己的宝藏,另一只手将那枚一直贴身存放的腰牌,拿了出来。 “这个…我想它应该还给您。” 腰牌的诱惑太大了,陆蝶卿可不敢保证,自己下次会不会继续用它偷偷溜出宫门。 今日出去,隐约让陆蝶卿明白一件事情。 皇宫中存在的东西,在宫外也会存在。譬如一个地位高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踩在没有地位的人头上。 今日在巨凤祥酒楼里,若不是皇太女身份足够高,她们便会受到欺负。 陆蝶卿明白,这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避免的一件事,可这会令她担心和害怕。 倘若她习惯了借用皇太女的力量,有朝一日对方忽然不理自己了,到时候她会飞快从云端落到地上,摔个稀巴烂。 与其如此,不如脚踏实地一些,尽可能去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 郑雪宁瞧着少女拿出来的腰牌,柳眉微微拧着,眼眸也冷了一些。 “这是何意。” 她长得就清冷,只要不是笑着的时候,就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陆蝶卿立刻紧张起来,攥着手指小声解释。 “我怕自己弄丢了,或者…不小心用它做了不敢做的事。” 郑雪宁唇线绷直,声音冷淡。 “本宫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被推拒的道理。” 她身为上位者的气势一拿出来,陆蝶卿就腿软,少女眼巴巴看着她,呆了一会儿,立刻将腰牌重新妥帖放好,软软开口。 “好嘛,我收,我收下来。” … 分别时,陆蝶卿扛着自己的糖葫芦草垛,半道上想起来阿桑,特意绕到藏书楼,分了两个糖葫芦给对方。 阿桑看到糖葫芦,简直喜出望外。 “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多糖葫芦!” 虽然当宫女,能攒月银,但在宫里头说实话没什么地方花钱,想吃点好的,都得托人。 可无论多简单的事情,但凡托了中间的人去办,那就欠下了人情,还得再掏出点跑腿费。于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事儿,立刻就变得复杂起来。 糖葫芦这种东西,想在皇宫里看到,那是比登天还难。 陆蝶卿眨眨眼:“秘密。” “哈哈,你不说,我就不问。这人活着啊,是得有些秘密。” 阿桑得了糖葫芦,就特别特别满足了。 宫里最难得的就是真心,她和闪国小郡主虽只认识不到一个月,但却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能被这么漂亮的人记在心上,那感觉真好。 告别了阿桑后,陆蝶卿终于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赶。 她扛着的糖葫芦草垛上,还有八根! 给爹娘一人两根,她也两根,那就还剩下两根,可以分给附近住着的其他质子。 大家都是相同的处境,往常有个什么好吃的,都会互相分着照应一下。 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写照了。 “爹!娘!我回来啦!” 唇红齿白的小少女,走到偏殿的院子里时,光洁的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等着爹娘见到自己,大吃一惊的样子。 然而才刚走进院子,就见娘一脸复杂迎上来,又欣喜又激动地对她道。 “方才竟然有人送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进来。你快来吃。” 好酒好菜? 陆蝶卿愣住。 她脑中闪过今日离开巨凤祥酒楼时,皇太女让掌柜重新做一桌饭菜的画面。 难道…那是给她准备的嘛? 第30章 躺在床上的木头人偶 陆蝶卿有些恍惚, 被娘半拉着进了家门,看到了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 菜肴送来的时候,装在了做工精致的食盒里, 到了这会儿热气还没完全散去。 屋子里充斥着饭菜的香气。 陆蝶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搬着今日在巨凤祥酒楼的那一顿饭, 送来的菜肴。 这下确定无误啦。 这些菜肴都是皇太女让人送来的。 可是… 陆蝶卿手里的糖葫芦草垛, 还没从肩膀上放下来, 半抱在怀里,巴掌大的小脸蛋透出一股茫然和懊悔。 她分糖葫芦的时候, 只给殿下分了一根。 因为想着, 这种民间的东西…殿下习惯了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应该也看不上眼, 便没多给。 可是一回家就看到了今日吃的菜肴。 皇太女这样的人,竟然能如此体贴细心, 替她想到带东西回来给爹娘尝尝美食佳肴。 呜呜呜莫名愧疚。 陆蝶卿眼眶都红了。 陆荷却只当女儿是太开心, 对她道。 “哎,虽不知为何宫中贵人会赏赐下来这些美味佳肴, 但不管了, 今日就当过年。来,卿卿, 快去洗手吃饭。诶?你怎么扛着这么多糖葫芦?” 该不该说,因着那一桌子菜肴带来的震惊, 陆荷夫妻俩心思都在那上面,一时之间竟然没注意到陆蝶卿扛回来的糖葫芦草垛。 直到进门才发觉, 女儿不是空着手回来,而是肩膀上扛着那么大一个草垛。 “这是哪来的?”陆荷都多少年没见过糖葫芦了, 看到这么多红彤彤的糖葫芦,神色都显得年轻起来。 陆蝶卿软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我从宫外带回来的!” 陆荷一惊:“你出宫了?” 质子们不能出宫,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事了。 若是质子可以随意活动,也就称不上被软禁的筹码了。 朝樱国是大国,打下来的附属国太多,又不愿意联姻,就收来了很多质子。导致为了善事,全都一股脑塞到了皇宫最偏僻的宫殿中。 陆荷从来了朝樱国之后,便没有再迈出过宫门一步。 她也未曾听过有哪个质子,在活着的时候,能这般走出宫门的。 女儿今日竟出了宫? 陆荷连那一桌子菜肴都顾不上了,帮着陆蝶卿将糖葫芦草垛放到一边,转而问起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蝶卿支支吾吾,漂亮的杏眼看向糖葫芦,又看了看娘。 “我混在别人身后,一起出去的…” 她这个人,一说谎就很明显,脸有些红,眼神又躲闪。 陆荷是生她的,哪里看不出来蹊跷。 “你啊。皇宫是这么好混出去的?守门侍卫们当值,一个个就盯着你看,能这么放你出去?” 陆荷自己就是在闪国皇宫长大,当然晓得皇宫里有多么戒备森严。 寻常人根本出不去。 除非是有皇室中人的手谕,或者腰牌,否则…等等。 陆荷忽的想起了前些日子,女儿问过自己腰牌的事儿。她猛不丁看向陆蝶卿,狐疑道。 “你得了谁的腰牌?” 陆荷的思维敏锐,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她这唯一的女儿,哪儿都好,但却坏在这个“好”字上。这孩子藏不住事,心性也过于简单。 这可能也和常年待在深宫中,也没怎么读书有关。 陆荷虽自己给女儿开蒙,教了她怎么写字,但缺少书籍,还有日常的眼界提升,陆蝶卿难免在很多事情上,显得过于天真一些。 陆蝶卿愣住了,不敢置信。 “娘你怎么会知道?” 皇太女赐给自己腰牌的事儿,她隐瞒的严严实实,一个人都不曾说过。可是娘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的好厉害啊。 陆荷伸出手指,点了一些女儿脑门。 “你啊,你有多少心眼子,娘不知道?好端端的,那日你问起我什么人能被皇室中人赐予腰牌。当时我还以为你只是好奇,今日一联想,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蝶卿懊丧极了,往陆荷怀里躲,撒娇耍赖。 “娘,娘,娘你不怪我嘛。送我腰牌的人,她没有恶意。” 兴许是因为皇太女在外头的名声太差了,而娘又是因为朝樱国的兵马过于强盛,才会被打仗输了的闪国不远千里送到这里。 陆蝶卿有点儿害怕,怕自己和皇太女走得近,让娘知道了,娘会伤心。 陆荷揉揉女儿的小脑袋瓜,朝着旁边的白铭使了个眼色。 白铭立刻起身,从草垛上拿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娘俩。 陆荷接过糖葫芦,先往女儿手里送。 “好了,娘不怪你,快尝尝看,我女儿千辛万苦从宫外给我带来的糖葫芦,是什么滋味。” 第一口先给陆蝶卿。 陆蝶卿顿时不好意思了,从娘怀里站起来,乖乖拿好自己的糖葫芦,小声道。 “娘,我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娃娃了。” 陆荷闻言先是笑,但想到女儿已经及笄,却因着不在闪国,没能有任何仪式举办,心中又是内疚酸涩。 半晌,一旁白铭来了一句。 “先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一家三口这才坐上桌开饭。 陆蝶卿吃的最少,她之前刚饱餐过一顿,肚子里到现在还没消化。 爹娘给她夹菜,陆蝶卿就把脑袋摇成了一个拨浪鼓。 “我吃饱了才回来的。” 她笑得心虚,也没敢说是和皇太女一起用的饭。 陆荷瞧出来女儿有隐瞒,但也只是摇摇头,无奈笑着吃饭。 “长大了,有小秘密也不和娘说了。哎。” 陆蝶卿着急:“娘!” 陆荷打趣她:“你若是有本事把心事藏起来,滴水不漏,不在面上表现,娘就不会发现。你说是不是?” 往后卿卿回到闪国,必然会遇到一些不那么分明的人和事,偶尔,人也要学会怎么去掩饰和伪装自己的情绪。否则就容易被人看穿了设下圈套。 陆蝶卿听着娘的话,若有所思。 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皇太女,对方似乎就是那种有什么心事,不会马上表现出来,藏而不漏的样子。 是要和皇太女学习怎么滴水不漏吗? * 入夜啦。 又到了和她的亲亲小人偶说悄悄话的时候啦。 陆蝶卿摸摸自己的木头人偶,心中惋惜今日没能买到好的材料。 但没关系,她可以再滴一些血,重新点灵,好让人偶更加具备灵性。 其实陆蝶卿很怕疼,每次用针把皮肤戳破,都有点疼。 但只要想到,总有一日,她能拥有只属于自己心心相印的小人偶,一切就变得值得了。 陆蝶卿闭了闭眼,拿出绣花针,又要朝着指腹刺下去。 “陆蝶卿。”心里猝不及防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少女手里的绣花针都差点丢掉,下意识回眸看。 躺在床上的木头人偶,正静静看着它,五官还是歪歪扭扭的,但却散发着一股“活过来”的灵性。 “心心!”陆蝶卿这下是真把绣花针丢开了,转而回头将木头人偶捧了起来。 “我发现一件怪事呀,心心,你好像只有晚上才会活过来。白天你在哪里呢?” 陆蝶卿举起自己的木头人偶,专注看着时,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了几丝疑惑。 木头人偶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白天在哪里?陪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占有 陆蝶卿实在是对自己的小人偶, 为何每到白天就没了动静,感到好奇。 她追着小人偶问。 郑雪宁就生硬回答。 “听不懂。” 皇太女不愿意说谎,但又不能不回答, 只能硬顶。 好在陆蝶卿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听了自己的小人偶这样回答, 她呆呆想了会儿。 “还是说, 你每次醒着的时候, 就在我这里?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白天不在?” 陆蝶卿试图弄清楚, 木头人偶里的灵性时而失踪,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雪宁:“头疼。” 其实在这具木头人偶身体里,她常年挥之不去的头痛之症,几乎已经完全消失。 但…陆蝶卿问她不好回答的问题, 她下意识就把自己头痛的事,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一听小人偶这样说, 陆蝶卿立刻就急了。 她捧着小人偶, 摸摸她的脸,疑惑又担心。 “头疼?你已经有痛觉了呀?” “那我给你揉揉脑袋, 会不会好点?” 一边这么说着, 陆蝶卿已经开始沿着木头人偶的脑袋边缘,开始缓缓摸着揉一揉。 少女的手软而轻盈, 拂过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温暖。 郑雪宁只觉得头皮上忽然酥麻一片, 少女的手经过的地方,就像带来了一股电流,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喊了出来。 “停。” 小人偶的声音,在心里浮现的很急, 听起来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按摩。 陆蝶卿停住了动作,有些内疚。 “我什么都没做好。” 直到现在,她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小人偶并没有那么亲近她。 “你想多了。”木头人偶不习惯安慰人,但在尝试着适应这个角色。 至少在陆蝶卿面前,开始磕磕绊绊学习这个技能。 郑雪宁见她不说话了,控制木头人偶的身体,推了推少女手指。 “说话。” 用皇太女的那个身份,陪了陆蝶卿那么大半日,她几乎已经适应了那个视角。 忽的又换回了人偶,便只能从一个很小的角度,仰视着少女。 郑雪宁颇不习惯。 但这似乎并不妨碍她欣赏陆蝶卿的容貌。 在初次见面时,闪国小郡主站在一片宫人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容颜之美脱俗清丽,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郑雪宁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哪里知道,被自己误以为是小宫人的绝色少女,会在后来和自己纠葛这么深。 陆蝶卿的容颜是真的三百六十度找不到死角,每个角度都精致,偏偏私底下神情又很灵动,有个什么委屈时,唇角会抿起,眼尾微微下垂,整个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实在是楚楚动人。 每次眨眼的时候,长睫毛就格外吸引人眼球,叫人想碰一碰。 郑雪宁觉得,自己能忍耐着在这姑娘怀里,乖乖当着木头人偶,一方面当然和自己的头痛被缓解了,有很大的关系。 但另一方面… 其实不排除,陆蝶卿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不难看,甚至是好看,哪怕这姑娘在她面前哭,也梨花带雨的,怪好看的,不反感。 甚至偶尔,郑雪宁发现自己有些恶趣味,会想要逗弄一下,欺负两下陆蝶卿。 长成这么乖乖软软的小兔子,好像随便怎么捏捏脸,都只会朝你瞪大了眼睛,软乎乎的哼唧两声。 让人内心更加有欺负她的欲望。 郑雪宁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可恶过,但这种可恶令人上瘾,她并不打算改。 “我白天不在的时候,你在何处,做什么?” 木头人偶主动问起了问题。 陆蝶卿眨眨眼,因着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有些朦胧,反而让她的脸蛋更加呈现一种近似妖精的美貌。 她很脱尘,但声音却又怯生生的,带点儿软嫩。 “我…今日发生的事情可多了。” 陆蝶卿被带起了话题,情绪一下子就恢复了平时的高兴,将小人偶往怀里一抱,开开心心给对方分享起今日的一切。 “…总之,阴差阳错,皇太女带着我出了一趟宫。” 陆蝶卿说到高兴的地方,还用脸蛋蹭了蹭小人偶。 “可惜我没有找到机会去买材料,不然就能给你换一副躯壳啦。” “听说厉害的人偶师,能把自己的人偶变成活生生的人呢。所以要给你把身体做大一点。你长高了,哪怕打架打不过,腿长跑起来也快呀。” 在自己的小人偶面前,陆蝶卿完全是打开心防的状态,越说越兴奋,放松极了。 郑雪宁:“…本…”刚想说本宫岂会打不过别人,但这话才开了个头,又被郑雪宁重新咽了回去。 陆蝶卿不明所以:“怎么了心心?你方才想说什么呀?” 郑雪宁调整了语气,不紧不慢又傲娇道。 “我若跑了,你怎么办?” 反正就是绝对不承认,作为人偶,她将来有一日会因为打不过别人而逃跑。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作为一国储君,郑雪宁无论是骑射之道,还是寻常的武艺剑术,都有掌握,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哪怕是变成了人偶,这些东西也不会丢,她又岂会是那种没用到逃跑的人? 郑雪宁是看不起懦夫和逃兵的,当然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如此。 陆蝶卿怔怔看了她一会儿。 郑雪宁察觉有异:“你怎么了?” 突然沉默下来,很不对劲。 郑雪宁已经习惯了这姑娘叽叽喳喳,仿佛黄鹂鸟一样的性子。 倘若陆蝶卿沉默,那一定是有什么事。 陆蝶卿忽然一下贴在了木头人偶身体上,用脸蛋蹭蹭,像小猫儿那样哼哼唧唧撒娇。 “呜呜呜心心,我好感动。” 方才心心说“我若跑了,你怎么办”。 陆蝶卿心房被完全戳中,又酸又甜蜜,眼眶里也热乎乎的,想要掉眼泪。 这次却不是往常那样,因为难过伤心和害怕才想哭,她是感动和开心。 她的小人偶心里有她!哪怕打架打不过,都不愿意抛下她! 好感动。 陆蝶卿躺在了床上,将木头人偶举高高,轻轻亲了一下它的脸。 “我的好心心,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偶。” 被感动了的陆蝶卿,情感就像喷发的泉水,滋润着干涸的土壤。 郑雪宁作为皇太女干涸了多年的心房,骤然被浸润。 她甚至没有弄明白,陆蝶卿到底因何而高兴,* 但她却喜欢这种被全心全意注视着夸赞的感觉。 不是因为她作为朝樱国储君。 这一切和她的身份地位权势无关,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勾心斗角和防备。 只有干干净净的一汪眼眸,和少女纯然热情的真心。 真舒服。 郑雪宁重新被抱住,以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木头人偶,被少女当成珍宝抱在怀中。 于是她终于明白,困扰了她多年却苦求不得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人用全部的心去在意你,看向你的目光。 ——是爱。 它可能是爱,但和母后的那种不一样。 郑雪宁滚了滚木头人偶的身体,贴着陆蝶卿脖颈蹭了蹭,脑子里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也许她的确应该让陆蝶卿给她换一副身体了。 “新身体要大一点的,比你高。” 木头人偶开始提要求。 陆蝶卿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立刻软软答应。 “好呀。” 郑雪宁满意了。 倘若新的人偶身躯高一点儿,夜晚就寝时,她就能将陆蝶卿整个抱在怀里。 比起被抱着,皇太女还是更喜欢反向占有。 第32章 一直陪着我 一夜好眠。 陆蝶卿早上醒来时, 神清气爽,像只睡慵懒了的小猫猫,蜷着身体, 抱着被褥蹭了蹭脸蛋。 “心心?”她声音软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喊自己的小人偶。 不出意外, 木头人偶到了白天就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静静躺在陆蝶卿的臂弯里, 看着小小的, 也不占什么地方,但却寄托着少女几乎所有最美好的希望。 喊了几声心心, 都没得到回应, 陆蝶卿知道木头人偶里的灵性又消失不见了。 有了前面的几次经历后,她不再那么失落,反而更加有斗志。 她会继续努力的, 以后一定让心心拥有更加好的人偶躯壳。 也许是因为,现在这副木头人偶的躯壳, 太过于粗糙和简陋了, 无法更好的与对方的那股灵性完全融合。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多挣钱。 可是…该怎么挣银子呢? 陆蝶卿还没完全清醒,但脑袋里已经开始思考生财之道。 人有了奔头之后, 就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 都会充满力量。 她一不会杂耍,二不会什么手艺。 绣活儿虽勉强能贴补家用, 但又没有师从大师,绣出来的东西, 也就看看能用罢了,算不上精妙。 倘若埋头在那苦接绣活儿, 兴许熬到年过半百,也不一定能凑够自己想要的银子。 昨日去酒楼, 看着菜谱上那一道道菜是如此昂贵,已经让陆蝶卿初步明白,银子经不起花。 没有足够的银子,那该怎么办呢? 陆蝶卿正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这个事时,就听娘要推门进来。 “卿卿,醒了吗?”陆荷隔着房门,敲了几下。 一听到动静,床上少女一双眼眸亮晶晶看向房门,一溜烟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开门。 “醒了醒了!” 外头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刚一开门,一股冷风从门缝里窜了进来,陆蝶卿瑟缩了一下。 陆荷看在眼里,忙转身进房,一把将门带上,推着女儿重新回到被子里去。 “快回被窝,把衣服穿好,雪刚化,天正冷着,这个时候莫要受凉。” 已经远离闪国的荣华富贵快十七年,有时候陆荷自己都会忘记,她曾经是个公主。 只这么偏安一隅的守在朝樱国皇城内小小的偏殿里,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她偶尔觉得,一辈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如今,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陆荷满脸喜色,等着女儿穿的严严实实不再冷了,才开口,将方才得来的两个好消息说起。 “你还记得那个李嬷嬷吗?” 一听娘问起这个,陆蝶卿愣了片刻。 她怎么会忘记李嬷嬷这个人呢。 自从被李嬷嬷盯上后,对方就三番五次的来寻麻烦,若不是运气好,躲过几次,陆蝶卿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她会是什么样子。 每次私底下被欺负了,陆蝶卿都不敢告诉爹娘,怕惹出事来,也怕让爹娘担心。 所以陆荷直到如今都不知道,女儿和李嬷嬷之间的一些矛盾。 “也不知怎的,听人说,昨夜李嬷嬷摔下水塘,在里头扑腾了很久,才被路过的人救上来。今日一早就传她生了一场重病,往后怕是管不了咱们这块儿的差事了。” “新来的嬷嬷,竟是个面善的,方才派人来咱们院子,发了很多米面,还有新的炭火,冬衣都多给了五套。说是那李嬷嬷克扣了质子们的东西,中饱私囊,如今既然换了人来,知道了此事,就不能姑息,便要补偿我们。” 陆荷说起这些时,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真是突然而来的一个好消息。 李嬷嬷仇视闪国人,她和白铭心里也都知道,奈何如今寄人篱下,在这宫里闹大了也无处说理,最多只是变成一具白骨,不值当。 所以陆荷其实是知道,女儿陪在他们身边,也连带着受了很多委屈的,可却无能为力。 左右只是缺衣少食,过得稍微拮据一些,在明面上他们还算保留尊严。陆荷便将全部委屈都忍了下来。 而今换了个嬷嬷当差,能想到补偿他们这些日子被李嬷嬷克扣的东西,陆荷心中是满足的。 但满足的同时,她也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身为闪国公主的心气了。她变得卑微、懦弱,稍微被丢点东西,便心满意足。 陆蝶卿听了娘的话,本扬起笑容,也跟着娘开心,却又见娘的神色失落下来,变得复杂又心酸。 她不解:“娘,你怎么了?李嬷嬷不当差了,换成了别人,不会欺负我们啦,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不开心了呀?” 娘说着说着,脸上就没有高兴的神色了,反而露出了一种,让陆蝶卿有些看不懂的神态。 陆荷回过神,看着一脸天真的女儿,她张了张唇,没能说出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 “娘只是觉得人被环境影响,慢慢就变得不像自己了。”而丢失骨气,失去清高,兴许就是丢失自我的第一步。 “卿卿,你要记着,倘若将来你能掌握保护自己的力量,千万不要将期待放在旁人身上。你要自己立住。” “爹娘兴许不能陪你一辈子,有些路总要你一个人去走。这世上有人好,但也有人不好,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长个心眼,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靠自己的脑袋去想。娘从前就是太无知了,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不要像娘这样。”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争不抢,就能够避开的。” 倘若当初,她在年少时不那么平凡,而是和她其他的兄弟姐妹争一争,成为母皇眼里重视的孩子。昔日被送来当质子的,就不会是自己,如今留在这儿的,也不会是她的女儿。 陆荷始终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她知道卿卿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善良并不能保护自己。 真送卿卿回到了闪国,她一个人能在那种弱肉强食,充满了阴谋算计的环境里,好好的活着吗? 陆荷拿不准这一点,看陆蝶卿的眼神,愈发充满了担忧不舍。 “娘!”陆蝶卿有些害怕了,娘看着忧心忡忡的,似是藏了满腹的心事。 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娘这般担忧吗? 陆蝶卿像只害怕被丢弃的毛绒小猫,看着娘的时候,眼睛泪汪汪。 陆荷将心中的情绪收拢,注视着女儿,重新带上了笑容。 “娘只是…许是老了,容易挂念以前的事情,悲春伤秋的,你别担心。来,娘给你说第二个好消息。” “卿卿,娘向闪国写过信,今日得了回信。” 陆荷看着女儿,一个字一个字道。 “也许过一段日子,皇祖母就会派人过来。你愿意回闪国吗?” 她没说清楚,到时候闪国来人,只会接女儿一人。 但在陆蝶卿心中,她和爹娘是一家人,从她生下来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一起。 陆蝶卿理所当然觉得,若是闪国过来接人,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回去。 她用力点头,小脸都兴奋红了,杏儿眼愈发晶亮。 “当然!娘,我们本就是闪国人。若能回到故乡,就能去看娘以前提到过的那些地方啦。” 陆荷欲言又止,见女儿这般开心,就没有说出真相。左右如今回闪国的事,还没成定局,还是不要把真相说出来,打击到卿卿了。 今日早上接连得了两个好消息,陆蝶卿容光焕发,整张小脸看着都神采飞扬。 她又去了一趟藏书楼,阿桑见她满脸喜意,忍不住问。 “有啥好事发生了吗?你瞧着和平时不大一样。” 平日里这闪过小郡主就已经够楚楚动人了,今日瞧着笑眯眯的,从头到脚散发一股喜意,更让人挪不开眼,完全是个倾国倾城大美人啊。 陆蝶卿停下来和阿桑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径直奔到三楼,去找那一叠染了灰尘的藏书。 昨日小人偶的要求,她还记着呢,想要一副更高一点的新身体。 若是想让人偶能够自由行动,肢体不僵硬,那便得… “西海的玉山竹…” 陆蝶卿翻阅着典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种材料。 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植物,生长条件很苛刻,每年产量不多。这种竹子的外表,摸上去宛若玉石,非常平滑,颜色也近似人的肌肤。 而且它还有韧性,若是用它做人偶的关节,便能支撑人偶正常行动,不那么僵硬。 西海… 西海在朝樱国以外…将近三千里的距离。 好远啊。 陆蝶卿连朝樱国皇宫都只出过一次,哪里能走得到那么远的地方呀。 少女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始泄气。 但身后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猛地转过身。 皇太女今日一袭月牙色的长裙,只有袖子上还绣着竹樱花的图腾。 她看着宛若仙宫里下来的仙子,发髻非常简单,只有一根玉簪,垂下的发丝根根顺滑,像是要迎风而去一般,有种缥缈的仙气。 “殿下。”陆蝶卿看到皇太女时,有些惊喜。 她如今一点儿也不怕皇太女了。 她们可是一起出过宫,一起吃饭,一起分享糖葫芦的交情呢! 虽然…虽然可能殿下不一定把这放在心上。 郑雪宁朝她走来,目光落到她手里的册子上。 “在看什么?” 两人之间的确是有几分熟稔在。 陆蝶卿没有行礼,郑雪宁也没有摆架子,仿佛老相识一般。 “我发现了一种叫玉山竹的东西,有被以前的人偶师记录下来,可以让人偶变得更像人。” 陆蝶卿不吝分享自己方才看到的东西。 郑雪宁接过册子,飞快扫了两眼,视线重新回到陆蝶卿身上。 “若让人偶用上了玉山竹当躯体,会有什么用?” 问起这话时,皇太女微微挑眉,狭长漂亮的丹凤眼,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陆蝶卿不觉有异,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才道。 “她就能一直陪着我了,不会再忽然失踪。” 若是人偶也能吃东西就好了,她好想和自己的小人偶一起分享好吃的呀。 就像昨日和皇太女那样逛酒楼。 第33章 服侍 郑雪宁不发一言, 翻完了手里典籍摊开的那两页。 “本宫有办法帮你弄到玉山竹。” 皇太女的声音极为清冷平静,好似只是看到了陆蝶卿的难处,便随口一提。 她这话落下, 就见方才还有些拘束的陆蝶卿,像只好奇小鹿一般贴了过来, 竟然是毫无防备的样子, 眼神里满是惊喜和讶异。 “真的?” “殿下为何帮我呀?” 少女杏眼圆溜溜睁着, 眉眼之间的间距刚好,长得是既精致又舒展的模样, 一看就不记仇。 她的小表情, 似乎比宫中其他人要更加丰富一些,高兴起来时,尤其灵动。 几次三番从皇太女这里得来了照拂, 哪怕陆蝶卿再心宽,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对。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照拂, 倘若只是轻飘飘的一两下, 可以理解成是对方的突发善心。 但若三番两次总是那么友善,便不符合常理了。 陆蝶卿不明白皇太女为何独独对自己特别。 草垛上满满的糖葫芦, 她还能用自己攒的碎银子买得起, 可有些其他的东西,是把她卖了也无法靠自己还上的。 陆蝶卿有些害怕, 她怕某些好运,是用什么她无法承担的东西换来的。 从惊喜到犹疑,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足够陆蝶卿的心情, 从最高峰骤然又落到不安的谷底。 她明媚眼眸里的光,在看着皇太女时, 有些怯怯的。 见郑雪宁没有回答,小少女立刻补救了一下,解释道。 “我是说,玉山竹很珍贵,殿下为何会想要帮我寻来呢。” 哎呀,好乱呀。 陆蝶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拙舌的,无法清晰表达心中的念头。 她想拒绝殿下的好意,却发现自己无比在意,能不能给人偶换一个好的躯壳,以至于想要斩钉截铁的把拒绝说出口,都变得如此艰难。 她要努力去对抗内心的贪念,战胜自己在人性上的弱点。 或许从她第一次得到皇太女给她的腰牌开始,就陷入了这样的一种怪圈。 ——明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却在对方伸来橄榄枝的时候,做不到坚定推开。 郑雪宁静静注视着少女,将她的慌乱、忐忑、犹豫,种种动摇都看在了眼里。 她并不意外陆蝶卿的反应。 说来也奇怪,她竟然在一点点了解和熟悉对方的性子。 知晓这少女,是一个柔中带刚,有些莫名的坚持,却又在某些时候,脆弱到一击即溃的人。 陆蝶卿看似没有壳,温柔到谁都能过来踩她一脚,却又…天真到强大。 是的,她竟然在这个没有半点权势的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点强大的影子。 陆蝶卿总是能对某些在旁人看来不切实际的希望,抱着追逐日月的热情,坚定相信它存在,会实现。 就像她这么神奇的,将自己从朝樱国皇太女的身份上,拉到了人偶身体里,再现了人偶师的本领那般。 命运的确奇妙。 “本宫只是看你钻研人偶术,一时好奇,想看看你走到何种地步罢了。” 郑雪宁轻飘飘回答,不露出丝毫端倪。 她有一双笑起来时,偶尔会显得妩媚的丹凤眼,倘若生在民间,这副容颜已经会令许多人倾倒。 但她大多时候都不笑,冷若冰霜,并不刻意摆出什么冰冷神情,精致又毫无瑕疵的脸,就已经写满了生人勿进。 皇太女说出方才那句回答时,仿佛又变回了储君的那种冰冷,但陆蝶卿却骤然轻松下来。 “殿下也想造人偶吗?”陆蝶卿好奇发问。 “略感兴趣。” 郑雪宁瞥她一眼,眼神复杂,忽的转移了话题。 “不如本宫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陆蝶卿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什么样的交易呢?” 郑雪宁见她一下子小心起来,猛不丁逼近了她。 “你瞧,本宫像不像那种,会强抢民女,逼你来暖床的人?” 皇太女语气恶劣,唇边有笑。 她笑起来自然是能颠倒众生的,细密的长睫毛,衬的那双眼格外幽深,唇角笑容明艳,贝齿也白。 明明就是个能令人神魂颠倒的大美人,但这样子近距离看着你,愣是让陆蝶卿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丛林,在面对一只斑斓大猫。 大猫慵懒看着她,伸出爪子碰碰她,饶有兴致,仿佛在掂量她到底哪里的肉多一点,从哪下嘴不硌牙。 陆蝶卿心底莫名有几丝战栗,不知道是慌还是羞,还是因为皇太方才逗趣一般说出的那句话。 总之,小少女现在脸蛋绯红,水灵的眼眸,仿佛一眨就要掉泪。 她看起来一下子显得更好欺负了。 “殿下…” 陆蝶卿脑海一片空白,唇嗫嚅着动了两下,只怯生生挤出来这么一个称呼。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番模样,只会令人想更加加倍的欺负她。 “怎么不回答。嗯?本宫的这个问题,很难答上吗?” 郑雪宁又一点点逼近,几乎要将少女逼到墙角,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姿势,挡住了对方所有去路。 她这会儿很像一只耐心织好了蛛网,看着细细密密的丝线,将猎物一点点包围,然后等着那可爱的小猎物落在蛛网上,却挣扎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被吞吃入腹的蜘蛛精。 两人的鼻尖都快挨到一块了。 陆蝶卿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跳的又急又快,活像是揣了一百只小兔子在那里头,正惊慌失措的试图逃跑。 紧张。 可怜的小少女,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经历。 虽然身为闪国质子,生在朝樱国宫廷内,也遇到过李嬷嬷那样的宫人欺负自己。 但像如今这般…这般被人堵在墙角,只有两个人单独待着,私密又隐晦,还被近距离注视着的滋味,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她明知道皇太女不会伤害自己,对方也不是那种真正的坏人,可就是无法放松下来。 一时之间,陆蝶卿的身体,都瑟缩着贴到了墙上。 “你若答应给本宫暖床,日日服侍本宫,就将那玉山竹弄来给你,这个交易如何?” 郑雪宁幽深的眼眸,落在少女巴掌大的脸上,心中忍不住喟叹她的绝色。 她想弄清楚,自己的头痛之症缓解,到底是因为变成了人偶,还是因为…陆蝶卿。 “怎么不说话?” 皇太女挑眉,俯身,深深看进少女双眸。 陆蝶卿眼神中一片恍惚,已经被吓呆。 第34章 猫猫上钩 在被皇太女堵在墙角的那几个瞬间, 陆蝶卿心中闪过很多念头。 ——对方为什么总是对自己那么好。 ——皇太女为何愿意给她腰牌,在她们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些疑惑,如今都有了解答。 或许皇太女真的对她…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对她吗? 可是真的好难把皇太女, 往这个方向去想,她看着一点儿都不像。 陆蝶卿甚至觉得, 皇太女只要拿着铜镜多看看自己, 就会对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失去兴趣。 冰清玉洁大美人, 无论和谁在一起,好像都不是她在糟蹋对方, 而是反过来那种。 凭借美貌, 皇太女似乎不用做什么,就能让许多人心里生出亲近和喜欢。 只是她的权势太高太大了,一般人攀附不上, 反而会望而生畏,继而对皇太女产生害怕。 譬如她。 陆蝶卿敢扪心自问, 她从来没想过和皇太女之间, 发生任何故事。 一个是朝樱国名正言顺的储君,一个是闪国飘摇在外的质子。 她们之间天差地别, 她也从来没想过攀龙附凤。可皇太女却想让她暖床… 暖床… 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词, 陆蝶卿莫名失落,还有点儿委屈。 小少女闷闷看着郑雪宁, 长睫下的眼眸晶亮清澈,但却也藏着一些话。 “我不知道殿下为何总是出手帮我, 倘若真的是为了让我…暖床,恕我不能同意这个交易。” 先前, 她总以为皇太女是不一样的。她和李嬷嬷不一样,和这宫廷里郑姑姑她们也不一样。 皇太女会来藏书楼翻阅典籍, 她和自己一样,同样对人偶师传承感兴趣。 她们有着相同的爱好,也算是志同道合? 可事实证明,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 心中有些被吓到的少女,在害怕之后,又开始后知后觉的生气。 什么志同道合呀。 她… 少女抿着唇,攥在身侧的手,力道更紧了一些,后背贴着阁楼的木墙,小脑袋瓜前有未有的清醒。 “殿下,我娘说过…贫贱不能移…玉山竹可以以后再找,但人的骨气和清白,妥协一次就全都没了。” 嗯,就是这样。 越是说到后面,陆蝶卿小胸脯都挺了起来,眨着杏眼和皇太女对视。 哪怕紧张到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和皇太女这么对峙,并不移开目光。 在过去的很多次,遇到不平之事时,陆蝶卿都选择了逃避,因为她知道,反抗也不会带来什么胜利的奇迹。 谨小慎微地在这座陌生的皇城里,一点点熟悉着长大,是陆蝶卿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习惯避开和人的纷争。 因为知道背后不会有撑腰的人,而爹娘和她一样,是被困在这座皇城牢笼中的可怜人。 所以在遇到皇太女之前,陆蝶卿知道,她是个胆小的人。 兴许在旁人眼里,还会有些懦弱和好笑。 可她却没想到,真正面对皇太女这样的权贵和天之骄女,对自己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时,她竟然能够壮着胆子拒绝。 她哪来的胆子呢? 和皇太女的腰牌借的嘛?还是和自己放在房中床上的木头人偶借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皇太女只要动动嘴出个声,就能让人把她拉进大牢或者送去砍头。 可她竟然能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这么看着皇太女,坚定表明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这是因为先前的几次接触中,发现了皇太女身上的温柔,在内心深处笃定,对方不会是一个如此过分的人。 还是因为…她已经点灵成功,有了会保护自己的小人偶? 哪怕这个小人偶如今还很脆弱,只是一个在夜晚才会醒来的木头人偶。 但在这世上,陆蝶卿已经深深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背后是有靠山的,她的靠山是木头小人偶,她只是还没有长成而已。 原来一个人要变强大,只是需要一点心中的依仗,需要一点知道不会被抛弃的底气,知道有一个灵魂,和你如此亲近,相依相偎… “先前都是殿下帮我,我心中感激,却也知道人不能过度索取和贪婪,尤其在自己无以为报的时候,旁的东西都能答应,但暖床之事不行。” 今日是暖床,明日是不是就变成了…上下其手? 陆蝶卿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空气里一片安静,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紧张到小鼓直敲。 她等着皇太女勃然大怒… 然而出乎她意料,先前将她一步一步紧逼到墙角,宛若一只斑斓大猫在捕猎的皇太女,在听了她的拒绝之语之后,竟然忽地笑了出来。 皇太女笑起来真的好动人呀,仿佛满山的花一起开了。 而且这花平日里高贵优雅,生长在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此时却一开就是一整片,扑面而来的美。 陆蝶卿再一次被皇太女的美色所惑,心里感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她不知道皇太女为何突然冲自己笑,难道是愤怒过头? 郑雪宁瞧着少女变幻莫测的神情,轻轻叹息,似是有些无奈。 “你无需担心,本宫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试探你罢了。” 郑雪宁不紧不慢开口。 试探? 陆蝶卿不明白,但眼里的防备和紧张,却因为这个解释少了许多。 郑雪宁瞥她一眼,声音变回了冷淡。 “你放心,本宫岂会是那等贪恋美色,罔顾别人意愿的恶霸。” “难道在你眼中,本宫是这种贪花好色之徒?” 郑雪宁看着陆蝶卿时,双眸格外深沉,恍若蒙着一层黑雾,将任何注视到她的人吸进去。 后者怔在原地,呆呆傻傻看着皇太女,像是被斑斓大猫忽然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从虎口夺得一命。 于是面对挪开的大猫爪子,不敢置信,慢半拍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好整以暇的身子。 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爱,瞧着娇娇气气的,用手戳下去就会倒,但却比郑雪宁以为的要坚定。 “若不试探你,本宫如何能信,你是可以托付之人?” 郑雪宁垂眸转身,眼底似是露出了一抹落寞,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神情被陆蝶卿看在了眼,后者心中一动。 “殿下?”小少女心中的防备又下降了一大截。 “方才本宫与你说的交易…” 郑雪宁话音微顿,似在犹豫要不要说完。 皇太女沉默着有些犹豫,这和她先前的强势形象截然不同,彻底将陆蝶卿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小猫猫上钩了,亦步亦趋跟着小鱼干往前走。 少女几乎完全忘了先前的那些害怕和生气,反而主动踱步到皇太女跟前,竖起小脑袋看着人家,声音软软的询问。 “殿下有何心事?不如和我说?” 无论如何,皇太女都是帮了她很多忙的贵人。 郑雪宁却只是摇头,并不说话,这让陆蝶卿心中焦急起来,她更加拉近了自己和皇太女之间的距离,上前一步,把脸蛋凑过去。 “殿下,倘若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可以告诉我呀。遇到事儿,若是没人倾诉,会把自己憋坏的。” 她虽渺小如同蚂蚁,但想必蚂蚁,也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看着围在自己身旁,语调软软面容娇嫩清丽的少女,郑雪宁心中微有甜意。 哪怕她知道,陆蝶卿帮不上她任何忙。 少女甚至弱小到,需要自己不眨眼的护着,否则就会被这座皇城里的刁奴撕咬拉扯。 她帮不了自己的任何忙,却似乎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存在,就已经让她好受很多。 第35章 盯妻狂魔 离开藏书楼的时候, 郑雪宁只给陆蝶卿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你的人偶真正能够在战场上作战时,你才能帮到我。” “玉山竹我会帮你找来。交易便先如此罢,日后再提。” 这句话平平静静, 却在陆蝶卿心中留下了极大的漩涡,宛若一块巨石, 猛地扔入了平静的湖泊, 于是激起了好大的一阵涟漪, 久久不能平复。 陆蝶卿在制作人偶时,当然也曾经幻想过。 将来有一日, 她的小人偶能变得非常厉害, 甚至比肩那些记在史书上的强大人偶师。 可这种厉害只是一种模糊的向往,并不具体。 她从未具体的想过,等她的小人偶真的行动自如了, 可以去做些什么。 她只是知道,自己一定要成为人偶师, 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存在, 让她和爹娘都能够不再受欺负,甚至有朝一日回到闪国。 可关于这个计划的所有一切具体细节, 她好像从未真正深入的思考过。 直到今日皇太女告诉自己, 需要等到来日,她的小人偶能上战场时, 再完成今日和她的交易。 陆蝶卿猛然发觉,过去的她有些天真。 登上战场是多么宏大的一件事啊, 陆蝶卿虽生在皇宫,却也听娘讲过许多关于闪国的事。 闪国虽然女子为尊, 女子在那里生活的很快乐,一派国泰民安之色, 但却不太擅长沙场征战。 以至于当兵强马壮的朝樱国,攻打而来时,闪国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丢失城池,直到后来变成了朝樱国的附属国,心甘情愿送上质子。 陆蝶卿忍不住想,若她有朝一日真的能让自己的人偶上战场征战,成为非常强大的战力。 届时,她是该帮闪国还是朝樱国呢? 按理说,她是闪国人,自然是应该为闪国效力。 可今日皇太女和自己达成了交易,说要把玉山竹找来给她,那自己便欠下了人情和承诺。 倘若将来皇太女需要自己,她又该如何自处? 哎呀,好烦恼,光是一想这些,脑袋瓜里疼。 陆蝶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前的这些关卡过了。 从藏书楼出去时,阿桑笑着看她。 “你方才见到皇太女了吗?我瞧着殿下也往三楼去了。” 陆蝶卿点头。 见她承认,阿桑这才活跃着凑过来,神神秘秘开口询问。 “我听人说,昨日你陪皇太女出宫办事去了,是真的吗?” 毕竟昨日陆蝶卿肩膀上扛了好多好多糖葫芦,一路走来,所有宫人都看在了眼里。 这事儿让人好一阵议论,毕竟当事人是皇太女啊。 而今又有传闻说,皇太女无心政事,头痛之症如此严重就罢了,可竟然还像三岁稚子一般,出宫带宫女游玩,实在是不成体统,还把民间的那些腌臜之物带到皇宫,很丢皇室中人的脸。 这些传闻也不知道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总之一传十十传百,在私底下越发沸沸扬扬。 阿桑原本不太关注这些事,但听到里头有个宫女身上扛着糖葫芦,这让她瞬间就想到了,昨日给自己糖葫芦的陆蝶卿。 阿桑瞅着陆蝶卿神情,见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平易近人的样子,很好说话,这才试探着询问。 “她们口中说的那个宫人是你吗?” 糖葫芦这种稀奇玩意儿,在民间比比皆是,不值一提,但是放在皇宫里头可是少见。 面对阿桑的询问。陆蝶卿没有隐瞒,如实回答了。 “嗯,你们说的那个宫女,应该就是我。” 只是,关于腰牌,还关于皇太女带自己出去吃吃逛逛转转的事儿,陆蝶卿下意识瞒着,没说出来。 阿桑一听她的回答,好奇道。 “皇太女竟允许你,从宫外带糖葫芦进来?” “上一次我见她进藏书楼快吓死了,她若撞见你责罚起来,咱俩都会没命,没想到咱们都没事儿。” 阿桑傻乐。 “嘿嘿,想不到啊,皇太女可和我之前知道的不一样。” 阿桑托着腮,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回忆着,以前所有关于皇太女的传闻。 陆蝶卿便冲她笑笑,开口帮皇太女说话。 “兴许有些事,就得眼见为真。” 她之前也对皇太女有误解呀。 “对了,这个给你。” 两人聊了一会儿,阿桑瞅了瞅四周,见没人注意,也没人经过藏书楼,便俯身从一旁拿了一个食盒,递给陆蝶卿。 “这是一些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阿桑真的很喜欢这闪国小君主。 也就是她身份平平,只是一个能力微薄的小宫女,帮不上什么忙。 否则她哪里舍得让陆蝶卿这样子,在宫内过这样的苦日子呢? 大家都知道质子的日子不好过。 光看陆蝶卿身上穿的那些衣裳,便知道了,根本就不衬她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叫人看着怪心疼的。 但即使窘迫贫寒,* 也不能掩盖闪国小郡主的烂漫真心和善良。 在阿桑心里,陆蝶卿就是典型的人美心善,就该过上好日子。 “…阿桑,谢谢你。” 接受了阿桑的点心投喂,陆蝶卿很不好意思,她憋红了脸,轻声道谢。 “可别,可别。” 阿桑连连摆手,拍拍她肩膀,让她别客气。 “咱俩之间若计较这个,就显得生分了,你昨日还给我带糖葫芦呢,这可比我送你的点心稀罕多了,反正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心意嘛。” “对了。我今日听一个嬷嬷说,你们闪国过个几日,会派使者来朝见陛下,似乎已经在路上了。” 阿桑说起这个时,兴奋道。 “你说,倘若使者过来,提出把你带回闪国,你是不是就能走了?” “毕竟当初说要质子,也只是要了你爹和你娘啊,你是到了这才生下来的。朝樱国应该不需要那么多质子,你若是能回去那边好了。” 阿桑是真心的替着自己的这个朋友着想,如此花容月貌,又聪慧善良,总觉得待在朝樱国宫廷内默默无闻缩着,那实在是太屈才了。 闪国那儿多好呀,女子的地位高,想做啥就做啥,还有很多女官,她都想投胎生在那。 陆蝶卿愣住,脸上原本还带着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不再像先前这般开心。 “若只是我一个人,还不如不回。”她轻声开口。 引来了阿桑的不解:“为何?能回去一个是一个啊。” 陆蝶卿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和爹娘永远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怎能分开? 当初娘被自己的母皇放弃,送到异国他乡,一过就是十七年,心中哪能没有苦楚呢? 陆蝶卿这些年一直将娘的郁郁不得志看在眼里。 她若是也这么走了,岂不就是抛弃了爹娘,成了不仁不义之人。 闪国千好万好,但若没有爹娘,便也和她无关,不再是她的根。 她向往闪国,只是因为那里曾经留着爹和娘美好的回忆,是他们的故乡罢了。 陆蝶卿心中存着事,半道上匆匆赶回住处,却不想,遇到了一波宫人,里头竟然有一个眼熟的人。 “李嬷嬷,走快点。你苛待各国质子就不说了,背着王法,害了几条宫人性命,这可没人冤枉你。” 有侍卫押送着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经过。 陆蝶卿下意识抬眸驻足。 李嬷嬷看着的确是病了的样子,走路踉跄,面容仿佛平白老了十几岁,瞧着没有过去那么凶恶了,反而透出一副苦相。 两人擦肩而过,李嬷嬷看到了陆蝶卿,瑟缩着低头,避开了目光。 陆蝶卿捏紧了手里的食盒,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复杂滋味。 她该为欺负过自己的人落了难高兴的,可却开心不起来,心里反而有些沉重。 李嬷嬷的儿子若是没有在战场上牺牲,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仇视他们?也就不会性情大变,欺负那么多人了? 坏人难道天生是坏的吗? 少女有些茫然,低着头想事情,然后就这么撞上了一堵软软的墙。 “…”陆蝶卿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捂着额头,下意识抬眸。 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皇太女,居高临下看着她,看她的眼神复杂。 “走路不看?”若不是撞到她怀里,撞到旁人怎么办。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谁给的。 第36章 欺负我 郑雪宁身量比起陆蝶卿要高上一截, 伸手扶住陆蝶卿时,下颚线条漂亮,略有些凌厉。 但她的骨架, 同样也是女子的那种纤细,只是因为气质冷凝, 便给人一种格外高大的感觉。 陆蝶卿愣愣抬眸, 手臂被皇太女握着, 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重新撞见皇太女。 在藏书楼撞见一次, 已经够巧合的啦, 怎么才从里头出来,在她赶着回家的路上又遇到呀。 陆蝶卿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 但脑海却一片空白。 她甚至扭过脸,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是往偏殿去的方向没错呀, 这里也不会经过藏书楼, 也不通往宫外主道,皇太女怎会跑到这里来呢。 小少女懵懵的, 一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郑雪宁见她发呆, 心中好气又无奈,松开手时, 眸光略深沉了一些。 “发什么呆。” 陆蝶卿回过神,脑海迅速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儿, 这才小声回答。 “方才心中想着事儿,才没有看路, 不想撞到了殿下。殿下有撞疼吗?” 小手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后,陆蝶卿就下意识看向皇太女心口。 ——她撞到了一堵软软的墙, 似乎是皇太女胸口? 想到方才额头的触感,陆蝶卿又羞又窘,很是理亏,双眼湿漉漉瞧着皇太女,等着对方来宣罪。 “对不起,殿下。” 做错了事,陆蝶卿一向都是很乖的道歉,愿意去弥补的好孩子。 郑雪宁却并没有像少女以为的那样发作,甚至都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只淡淡看着她,声音清浅。 “我没怪你。只是,你在看哪?” 啊? 看自己撞到的地方呀。 意识到皇太女在说什么。 陆蝶卿一怔,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盯着皇太女心口看了。 她方才像个登徒子一样,一直盯着那里,可她没有别的意思… 只不过,皇太女似乎只比她大两岁,为何会如此凹凸有致,比她丰盈多了。 陆蝶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里会不受控制冒出来这样的比较。 啊呀停停停,陆蝶卿你在想什么! 被自己脑海里不断冒出来的念头吓到,少女愈发手足无措,脸也绯红,像只不知所措的小鹌鹑将翅膀收拢着那样,看起来连怎么飞都忘了。 她越是束手束脚,郑雪宁瞧在眼里,就越是想逗弄一下。 这种恶趣味,放在从前,郑雪宁是不可能有的。 她的性情并不算有趣,甚至很多时候显得过于沉闷和犀利,总是在这两者之间横跳,在旁人眼里约莫只会看到她冷面的样子。 郑雪宁也会忘记,自己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但如今也不知怎的,兴许是因着陆蝶卿变成过木头人偶,已经因为这面前的少女,被打破过数次规矩,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这几日屡屡做出一些违反常态的举动,令她自己都困惑。 只不过… 总不能天天让她以木头人偶的身份,被这姑娘抱在怀里各种亲亲抱抱和欺负,自己却只能看着对方? 没这个道理。 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郑雪宁的目光,重新落到陆蝶卿手里的食盒上,唇勾了一下,状若无意地再次询问。 “这是何物?” 陆蝶卿一只手提着食盒,有些不自在,但迎着皇太女灼灼的目光,还是小声开口回答。 “里面是一些吃的糕点。” 阿桑和她说,里面装的是糕点,但陆蝶卿自己也没有打开看,想必里头应该就是糕点,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了。 说完这话,陆蝶卿就又沉默了。 嗯,她这会儿还应该对皇太女说些什么呢。 她眨着眼,在那冥思苦想如何应对眼前这一幕。 然而皇太女却没有下文了,只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回家的路,令人不敢忽视,却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雪宁沉默着,也在想该说什么。 她其实并不擅长摒弃了储君身份之后,如何和人互动沟通。 陆蝶卿是第一个打破她外壳的人。 但显然,只要自己不说,陆蝶卿就永远不会将自己,与那个日日被少女抱着同床共枕的木头人偶,联系到一块儿。 所以她待自己的方式,和待木头人偶也完全不同。 只要自己不开口,这姑娘也根本不会像对木头人偶那样,主动来哄自己。 于是场面一时之间僵持在那儿,气氛也显得有些尴尬和过于沉默。 陆蝶卿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略有些紧张。她那只手提着食盒,都有些累了呢。 小少女试探着开口。 “那殿下,我们就此别过?” 她还想早些回去,问问娘闪国使臣过来的事儿呢。 还有食盒里的糕点,她也想趁热分给爹娘一块吃。 郑雪凝抿着唇,浑身气压都在小少女的回答中,又冷了一截下去。 “你走吧。” 她冷着声音开口,移开了目光,看不出来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只有长长的睫毛,宛若漂亮的鸦羽,盖着漂亮的眼睛扇动了两下。 这让陆蝶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我走啦。” 陆蝶卿挤出一个笑容,原本是想行个礼的,但又怕节外生枝,毕竟皇太女有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让人摸不准情绪。 她迈开腿,先是一步三回头,观察皇太女的反应,见对方没什么动静,她心中慢慢放松下来,脚步愈发轻快,一溜烟就拎着食盒跑没了影。 倘若皇太女是旁人,比如阿桑,那她遇到了,便会热情的分享自己食盒里的东西。 可一国储君又岂会在乎这个呢。 陆蝶卿的分享是要看人的。 平时习惯了锦衣玉食和各种珍馐美酒的人,岂会看得上她食盒里提着的寒酸食物。 想必皇太女方才撞见自己,也是一个偶然。 兴许是对方有什么心事,才会看着神色不佳。 陆蝶卿这么想着,脚步轻快的绕过巷子走了。 郑雪宁抬眸,看着少女背影消失的方向,唇线绷得越发紧。 她就这么看着小少女像只头也不回的小兔子一般,一被放行就撒了欢儿一般跑远,心里那个堵啊。 她胸口莫名有股郁气,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总之很不爽。 比起那日在宫外,陆蝶卿似乎对她没有这么依赖了。 “殿下。” 一直藏在角落没过来的随从,瞅着只剩殿下一个人站在原地了,这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恭敬询问。 “殿下,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哪怕她身为皇太女的心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了解殿下心中在想什么的,可看着殿下今日来见一个小宫女,也是很不解的。 今日陛下召见所有的皇室子女,其他龙子龙女早就过去了,只剩殿下一个,到现在都不急着过去。反而还来和一个小宫女偶遇? 随从就没见过,自家皇太女对哪个宫女这般和颜悦色的。 被撞上了,丝毫没有责怪,还这么心平气和的等着人家说话,甚至都不要对方行礼。 皇太女若是如此平易近人,那身边肯定早就围满了想要抱大腿的宫女了。 说句老实话,皇太女这般姿容,倘若性子稍微温和一点,就连她都愿意去给皇太女暖床。 “不必多说,本宫自有打算。” 随从催促,郑雪宁便冷冷瞥了随从一眼。 只这么冷淡的一个眼神,就令人如堕冰窟。随从立刻噤声,低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了。 这才是大家熟悉的殿下啊。 方才殿下那般温和,冲着那小宫女笑,实在是不正常。 * 陆蝶卿坐在家中,已经将阿桑给的食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两层还冒着微微热气的小兔子糕点。 看着好精致啊。 她给爹娘分着吃,爹娘却都推说吃饱了,让她自己吃。 陆蝶卿心里挂着事儿,问道。 “娘,你知道闪国要派使者来朝樱国吗?” 这个事儿已经被她寻思一路了。 陆荷和白铭不舍得吃女儿带回来的糕点,但架不住陆蝶卿的撒娇,便意思意思的一人吃了一个,还剩下六个小兔子糕点留给女儿。 陆荷犹豫片刻,见女儿实在是好奇,也没再隐瞒。 “娘知道。” “不是才和你说过,娘给闪国去了信,那边有动静了,兴许能把你接过去。” 陆蝶卿这次注意到了,娘嘴里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小少女一脸认真:“娘,是只接我一人,还是我们都能一起回去?” 若不是阿桑今日在藏书楼与自己说起这个,她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陆荷一愣,扭头看了丈夫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没想到往日单纯的女儿,这次竟然如此心细,竟然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娘说了也不算,还得看朝樱国皇室,和过来的使臣怎么说。” 陆荷怕说了真相,让女儿抗拒回去,便打了个马虎眼,想留点余地。 陆蝶卿的确是很好安抚的,听到娘这么说,就认真开口道。 “那就不管他们怎么说。反正,我和爹娘总是在一起的。娘,你答应过我,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块儿。” 小少女心中略有不安,便想在娘这里求一个安慰。 陆荷没想到女儿如此敏锐,竟然能隐约洞察到自己的心思。 她不想欺骗女儿,但又不能白白的放任女儿留在朝樱国,陪着他们就这么荒废一辈子。想了娘,只能如实开口道。 “卿卿,你大了,娘不瞒你。若使臣有意把你接回闪国,爹娘的确是想先送你过去。” “这里是龙潭虎穴,你待在这儿,能有什么出路?若是能回去,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至少,将来女儿婚配,能寻一些门第高的,还能自己说了算,不被欺负。 第37章 心乱 朝樱国的天子, 正在御书房对着自己的一堆儿女训话。 大概天子到了年迈一些的时候,都会开始怕死。 无上的权力,成了早就握在手中习以为常的事, 他便理所当然要去追寻一些缥缈的、尚未被得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有长生不死, 还有英名永存。 可长生不死如此遥远, 寿命逼近的感觉是如此真切。 于是这些年, 他看待自己那些成年了的儿女,就愈发提防。 尤其是当初和先皇后唯一的女儿, 这个已经在储君位置上等了十多年的孩子, 如今已经长成了极其冷漠的模样。 看自己的目光,从来没有对爹和君王的敬重,只有冷漠。 仿佛他在位的每一天, 自己的这个嫡长女都在磨着刀,等着自己倒下退位。 皇帝不喜嫡长女这样的眼神。 近来, 皇帝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衰老的前奏, 处理起政事来,已经有些有心无力。 前几日, 他甚至做了一场梦, 梦中自己的头颅被摘下,有人坐到了自己的皇位上。 这让皇帝心中惊恐, 甚至连夜去寻精于占卜的天师解梦。 天师言,这是他身为天子的龙气, 已经在流失,有人觊觎帝位, 正在暗中谋划造反。 天师说的朦胧,皇帝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女。 要说谁在觊觎帝位,除了他的那些龙子龙女,还能有谁? 是不是他们嫌自己在帝位上,占着的日子太长了? 所以私底下不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谋划推翻他? 皇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今日他将众人召见,也是给暗地里的人最后一个机会。 倘若对方不自己认罪,少不得他就得让血来洗一洗众人的狼子野心了。 别怪他心狠,哪怕是一国之君,也并不都是冷心冷肺的孤家寡人,他其实是疼惜子女的。 皇帝自觉他是个和其他的帝王不一样的人,他重情,仁善,是当得起贤明仁善的好帝王。 否则他就不会在皇后走了以后,那么多年,依然空着后位,还让得了怪病无法担当大任的嫡长女,一直牢牢坐在储君的位置上。 他力排众议,保了雪宁那么多年的皇太女头衔,实在已经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慈父。 “朕今日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说清楚自己在暗中的勾当,朕就念在皇家亲情的份上,赐你一个全尸。否则,别怨朕心狠。” 皇帝的眼睛,扫过下方站着的十来个子女,看哪个都存着怀疑,仿佛残忍的鹰隼。 他怀疑审视的目光,多半停留在那些已经年长一些的子女身上。 朝樱国的皇帝,毕竟坐拥偌大的江山,后宫塞着的都是各色美人,这些年生下来的孩子,就没有姿容不好的。 但即使在这些皇子皇女中,郑雪宁依然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她立在这些皇子皇女的最前方,垂着眼,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仿佛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皇帝扫过她的面孔,心中本要生起怀疑的,但想到对方的怪病,那几丝怀疑就也泯灭,只剩下一点恨铁不成钢。 恐怕他这个女儿,是没有命去当皇帝,才会得这种治不好的头痛之症。 上不了朝,处理不了政事的储君有何用? 也就这些日子了,他还是要重新挑一个储君的。不然如何服众? “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何事,竟惹得你如此生气。” 二皇子上前一步,做出了恭敬姿态。 三皇女也不甘示弱,拱手对皇帝道:“定是有人做了让父皇为难的事。父皇,身正不怕影子歪,请父皇彻查!” 能站在这里的人,尤其是有心帝位的人,哪个不是没心思的人? 大家这几日多少都收到了一些风声,知道皇帝找过天师测算卜卦。 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早就已经飘过,有心人已经看在了眼里。 “还不说么?” 皇帝视线扫过所有皇室子女的身上,额头上青筋跳动。 他不安不耐,心中无比防备和勃然大怒。 然而御书房里的众人,却像是不懂皇帝为何如此大发雷霆,没有人出声。 “好!好!好!” 皇帝气急了反笑,手一挥。 “来人!去搜!” 早就等在御书房外的侍卫,立刻领命而去。 直到此刻,御书房中的众人,才隐约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郑雪宁微微抬眸,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很浅的讥诮,却又很快归于沉寂。 所有皇子皇女被留在了御书房,不得离开。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侍卫冲了进来,将一件天子才能穿的龙袍呈了上来。 “陛下,这是在…常宁宫发现的。” 满堂的视线都落在了郑雪宁身上,像稻草上的最后一片积雪重重落了下来。 朝樱国的皇帝,那个慈父,忽的站了起来,像发怒发狂的狮子,抓起砚台冲着郑雪宁扔去。 “贼子!” 郑雪宁微微偏头,砚台擦着她的额头飞过。 几丝殷红的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 她看着皇帝,不发一言,眼神依然冷漠,竟未给自己解释分毫。 “将这孽女扔入天牢!”皇帝咆哮,眼中浮现血丝。 他怀疑过许多人,却唯独没怀疑过这个常年头痛的孽女!可就是对方,竟然在暗地里谋划着让他死,想谋夺皇位! 皇帝恨不得将郑雪宁碎尸万段。 那种梦境中要被人夺去一切的恐惧,在这一刻裹挟了他,令他将郑雪宁看成了万恶不赦的渣滓。 御书房里众人大气不敢出。 皇太女竟被下了天牢。 此事如同会飘的雪花一般,飞快传遍了皇宫。 就连在偏殿里安心等待落日的陆蝶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皇太女怎么了?” 小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在刺绣的手,被针戳破,一滴血落在了帕子上。 皇太女今日才和她见过啊。 她是皇太女啊。 一国储君岂会被丢入天牢? 陆蝶卿心乱如麻。 第38章 想我 心中陆荷见她反应这般大, 有些纳闷。 “你怎么对皇太女的事情如此关注?此事和我们无关,你不用惊慌。” 她和白铭不怎么出门,在这宫廷里, 除了和同样是质子出身的邻居们,偶尔闲聊一下, 其他时候都不怎么接触外人。 以至于前几日陆蝶卿和皇太女出了宫门的事儿, 到这会儿都没传到陆荷夫妻俩耳朵里。 陆蝶卿心思不定, 很是恍惚。 “娘,皇太女为何会被关到天牢呀?你知道原因吗?” 好端端的, 一国储君怎么会被关押起来? 这不合理。 陆荷毕竟曾经是闪国的皇女, 距离储君那个位置,也曾经有过到达的希望,多少了解一些皇家秘闻。 “这我怎么会晓得?” 她心里虽然能猜到一些端倪, 但对女儿却正色道。 “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我能去插手的。卿卿, 不要去打听这些东西, 朝樱国要有大的变动,你我能做的就是好好蛰伏, 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朝樱国的皇帝老了, 自然是要选好下一任继承人的。 皇太女风评不好,又有怪病缠身, 当然不可能在储君的争夺中拔得头筹,落入天牢也是必然的结果。 这不会是偶然, 多半是涉及到了皇位之争,犯了朝樱国皇帝的忌讳, 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陆蝶卿抿唇不语,将绣了一半的帕子小心收好, 一只手按住了方才被刺破的指腹,心中满是担忧。 娘说的道理,她自然都懂,但心中总是难安。 皇太女帮过自己好多次,如今忽然落难,她怎能真的做到彻底不闻不问? 但看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娘看得紧,陆蝶卿这个时候也不能溜出去,只能按捺住性子。 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打听一番皇太女的事。 陆蝶卿吃完饭回房时,陆荷也跟了进来。 “你这几日不太对,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娘的?” 陆荷主动问起。 从前的女儿啊,就像一张白纸,摊开在面前,上面写了什么一目了然。 可这几日,女儿却像怀着若有若无的心事,不再是能一下子就看穿的了。 “娘,你看这个。” 陆蝶卿心中不安定,拿出了腰牌给娘看。 “这是…”陆荷的眼力,在一看到这块腰牌时,心里就一惊,联系到了皇太女身上。 再等腰牌拿到手中,翻看了一下,看到了那上面的“宁”字,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猜测都成了真。 可她没想到,把腰牌给女儿的,竟然是传闻中性情最难以接近的皇太女。 “…我也不问你,这腰牌是怎么来的了。卿卿,你想做什么呢?” 陆荷知道女儿在某些事情上,会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坚持和倔强。 陆蝶卿抿唇,小脸虽然瞧着粉嫩,但却有坚定神色。 “先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看看我是否能帮上忙。” 陆荷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 “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能顾得上别人?何况…你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能让皇太女被关到天牢,那一定是皇位上的人下了命令。天子的决定,又岂是你我能改变的?” 说起这些时,陆荷有一些激动,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卷入到这种皇储之争中,会有多么的危险,人头落地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这腰牌,你藏好了,万万别让旁人看见。如今是多事之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大祸。” “娘知道你心善,可你就是要帮她,也要想想自己的处境。你能拿什么去帮?搭上自己的小命吗?还是让我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在地府团聚?” 陆荷生怕女儿一时拎不清,去做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事,话难免说的重了一些。 陆蝶卿抿着唇,小脸耷拉下去,露出了失落难过的神色。 她只是觉得,皇太女帮过自己不止一次,可如今对方落了难,自己怎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作看不见呢。 可娘说的话有道理,她的能力的确是微弱渺小。 她能为皇太女做些什么呢? 陆蝶卿懊丧极了,坐在那快缩成一团。她心中纠结,很是难受。 她想帮皇太女,也担心对方,但她当然不会希望家人被自己连累到。 陆荷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又后悔自己方才把话说的这么重。 “卿卿,人活着,便不可能事事如意。你以后就明白了。” 她拍拍女儿肩膀,走出了房间。 陆蝶卿久久没动。 直到月亮跃上了枝头,陆蝶卿才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小人偶。 天黑了。她的小人偶应该也醒了吧? 陆蝶卿捧着小人偶,很想和对方说说话。 * 此时的天牢中,天字号里的狱卒,蹑手蹑脚经过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并不敢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都安排妥当了?” 张牢头特意问了一句。 在牢房里当差日子久了,真是什么犯人都能见到。 以前最多是一些皇亲贵族被关进来,如今天字号牢房里,竟然把当今储君关进来了。开大眼。 牢头不敢怠慢皇太女。 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哪里能被卷到大人物的纷争中去。 今日看着皇太女是被陛下亲自打入大牢,似乎好景不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好歹是天子骨血,岂能被他们这种小人物踩在脚底下。 牢头心里拎的很清楚,所以特意叮嘱了手底下的几个狱卒。 “把那间牢房给打扫干净了,文房四宝和其他的一应物品,全给送进去备着。不要怠慢。” 哪怕是关押到了牢房里,犯人和犯人之间的待遇,也是相差很大的。 狱卒们惯会看菜下碟,也有小人物的求生之道。明白贵人们的跌落云端和起复,往往就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不到绝境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真的把事儿做绝。 尤其是对皇太女这样的人物。 狱卒们加班加点一通忙活,很快就有了成果。 牢房里此刻瞧着,根本没有刑房的样子,反倒是像一间客栈里上好的厢房。 床有,干净的被褥有,火炉有,文房四宝有,甚至就连地上都铺了一层松软的毛毯,把牢房里的贵人间,做到了极致。 张牢头小心翼翼走过去,隔着牢房大门,恭敬询问。 “殿下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 郑雪宁额上的伤口,在来了牢房后,就已经被张牢头悄悄送了一个医女进去包扎过。 她端坐在椅子上,摊开了上面的地图,漫不经心看着,手指敲了敲桌。 “不必。你退下吧。” 她身上自带一股贵气,哪怕是被打入了天牢,也不疾不徐。 那股子将四周一切视若无物的气势,愈发令张牢头感叹,太女不愧是太女,这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泰然处之的心态,就不是他们这等人能料想的。 张老头带着其他狱卒远离了那间牢房。 一盏油灯点在桌上。 郑雪宁看着摊开在桌上的地图,眉眼一片沉静。 但只是片刻,脑中眩晕传来,她轻叹一声,回到了床上,认命躺下。 又到了夜里去当人偶的时候。 * 陆蝶卿抱着自己的小人偶,说了一会儿话,才得来反应。 “心心?” 每次只有到了夜里,才能和心心这样交谈。 陆蝶卿偶尔会觉得,她们像是在背着别人夜半私会。 郑雪宁一进到木头人偶的身体,就转了个身,主动支起脑袋看陆蝶卿。 “怎么了,一日未见,想我?” 陆蝶卿怔了怔,老老实实回答。 “今日没有…” 平时她是想的,但今日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她就在想别的。 郑雪宁没等来少女软乎乎的哄,心里竟有些酸涩。 “没有想我,那在想谁?” 总不能是在想藏书楼的小宫女? 第39章 想要她 “不是的…没有想别人, 也没有不想你。” 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可能是让心心不高兴了。陆蝶卿忙抱紧小人偶,将对方放到自己膝盖上, 低头对小人偶解释。 “今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心心,你别生气。听我慢慢给你道来。” 陆蝶卿还是一贯的好性子, 对自己的小人偶纵容又温柔, 细声细气说话时, 一双杏眼温和明亮,很容易令人产生被珍爱的感觉。 “人偶的灵性诞生不容易, 若是生气伤心, 会损伤到灵性。心心?” 她轻轻摸人偶的脸,生怕自己在宝贝的小人偶不高兴。 少女的指腹温柔,嗓音也如同最美妙的歌喉,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好听。 郑雪宁酸涩的心,一瞬间得到了抚平。 她让自己的木偶身体, 自然放松下来, 仰躺在小少女膝盖上,静静注视着陆蝶卿, 宛若回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说来听听。” 在和小少女这般对话的时候, 她心中觉得有些奇妙。 明明今日自己被关在了天牢,在那小小的牢房里寸步不能离开。可魂儿却飞了出来, 能和陆蝶卿这般对话。 她的身体是郑雪宁,她的身份是即将被废辍的储君, 被关入天牢,失去皇太女的身份后, 她本该一无所有。 但她的灵魂在离开了这些东西后,依然有新的地方去。 她还能是一个闪国小郡主的人偶, 被叫做心心。 心头浮现了奇妙的涟漪,郑雪宁静静看着少女,放任自己一点点感受对方的温柔。 陆蝶卿还没注意到自己的人偶,今天夜里的情绪。 她还在烦恼皇太女的事儿。 “上次我去藏书楼的时候,和心心你说过,我遇到了皇太女。她赠了我腰牌,还带我去宫外吃饭…我想,我欠了皇太女的人情。” 听着少女话语里对自己的夸奖和歉疚,郑雪宁想挑眉,但木头人偶没有可以随意活动的眉毛。 郑雪宁想用双臂枕在脑袋后面,可木头人偶的手臂是被固定的,她要么挪动整个身体晃动,要么就直接不动。 试着抬了抬手臂,没什么用,她只能继续停在那。 ——看来的确是应该换上玉山竹做人偶躯壳。 郑雪宁心中冒出这个念头。 陆蝶卿却还在自责:“我想帮她,但娘说我们自身难保,能力微薄,兴许会帮倒忙。我若什么都不做,皇太女应该也会心寒。” “她未必这么觉得。你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木头人偶声音慵懒,话语却犀利。 陆蝶卿抿唇:“可是…皇太女还答应我,要给我弄来玉山竹。就是一种能让你灵性融合更好,可以自由走动的一种竹子。我和她之间,已经达成了承诺,玉山竹虽还未到我这里,可只冲着她愿意帮我的心,我也得记着她的恩情。” “我觉得,皇太女是很好的人,她既帮了我这么多,今日听见她被关入天牢,我也得想些办法帮她。不然我于心不安。” 陆蝶卿这么说着,郑雪宁就定定看着她,心中感受复杂。 知晓她被父皇关入天牢的人,恐怕数不胜数。 然而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哪怕手中有些权利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会想着怎么远离她这种犯了忌讳的存在,从而明哲保身。 想* 必她那些兄弟姐妹,这个时候都在庆幸,她被此事拉入了悬崖。 于是皇位之争的路上,就会少掉她这样一块挡路石。 郑雪宁能猜到,在自己走入天牢的那一刻,会有多少人幸灾乐祸,或是将她当成饭后的谈资。 但她唯独没想到,陆蝶卿这样弱小的姑娘,竟会想着打听消息来帮她。 “你不怕被她牵连?”木头人偶的声音很平静。 并未像娘那样第一时间阻拦她,也没有说教,只是这般淡淡地问她。 陆蝶卿不假思索回答。 “怕呀。可若真的什么都不做,我连今天晚上都睡不好。” 在这个皇宫里,对她好的人并不多,所以无论哪一个,陆蝶卿都记在了心上。 “心心,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陆蝶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能和自己最亲近的小人偶倾诉。 郑雪宁沉默了片刻。 “不如你给她写信?” 陆蝶卿眨眨眼:“写信?” 木头人偶挪到了她肩膀上,靠着少女的脖颈,找到了一个好的位置俯视小小房间里的一切。 “想想看,她是皇太女,就算是死,也比较体面,不至于缺衣少食,没那么狼狈。天牢里想必戒备森严,寻常人也摸不进去,你没关系,更加没法子。” 木头人偶的声音,颇具蛊惑性,但却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陆蝶卿若有所思,忍不住点头。 “可是…这和写信有什么关系呀?” 木头人偶慢悠悠回答:“精神上的安抚。” 陆蝶卿:“?”小少女很意外,双眼瞪圆了,不明白其中道理。 木头人偶:“我去帮你传信。” “倘若她在天牢中,知道外头有人惦记自己,她心中也会有些安慰,这样不好么?” 木头人偶从陆蝶卿的肩膀滑了下去,像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围着陆蝶卿转。 “你说的有道理呀。” 陆蝶卿的双眸渐渐变亮,她捧起从肩膀上滑下去的小木偶,放在掌心看。 “可是心心,你行吗?” 木头人偶似乎噎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我什么不行?” 陆蝶卿顿了顿,赶紧安抚小木偶。 “我是说,你要怎么去送信呀?天牢里戒备森严,你行动不便,怎么去呢?” 木偶:“你不用管。我自会把信送到。” 小木偶虽然没有人类身体,但讲话却好霸气哦,仿佛这世间之事,就没有能难到她的。 陆蝶卿被逗笑了。 “心心,你看起来好厉害呀。” 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木偶的身体。 郑雪宁一时之间没稳住身体,就跟不倒翁一样晃了晃,差点啪嗒摔下去。 还是陆蝶卿眼疾手快,重新伸手将木偶捞了回来。 “可是你都站不稳,万一被人撞见…” 郑雪宁打断了少女的质疑:“刚才是意外。” 她摆好了姿势,对陆蝶卿冷冷道。 “再来。” 再戳一次,她绝对不倒。 陆蝶卿忍住笑,觉得这样的心心好可爱啊。 她配合着伸出手指,轻轻一碰。 小木偶纹丝不动,憋足了劲。 “好厉害!”陆蝶卿很是捧场,举起小木偶贴了贴脸,开启夸夸。 “我的心心既勇敢又有本领,我真的真的好幸运拥有你。” 少女柔软的脸颊,贴着木偶。甜蜜的嗓音,浸润着木偶的心。 在天牢里的那些感触,一瞬间都变得不值一提。 郑雪宁察觉自己在被淹没。 陆蝶卿的喜欢和亲近情感,宛若火焰,它燃烧起来如此漂亮,令不是飞蛾的活着的人,心甘情愿靠近,想走进去被火淹没。 在暗无天日的夜里,既然也要被雾霾和黑暗吞没,倒还不如跳入漂亮的火。 郑雪宁转动木偶的身体,唇贴向少女的脸。 她留下了一个印迹。 是她的。 她开始想要她。 第40章 浪漫 木头人偶的吻没有任何突兀。 陆蝶卿甚至没有发现, 自己的小人偶在这一瞬间,对她产生了占有欲。 她只是很开心。 今天晚上遇到了难题,不知所措, 却又不被娘所理解的时候,她的心心能和她站在一处, 齐心协力面对问题。 这让她愈发觉得, 自己是被上苍眷顾和爱着的人。 有心事的时候, 不被人理解而感到苦闷,是最难熬的事了。可是如今她有心心, 无论发生什么, 都不再是独自面对。 “快写信。”木头人偶察觉到少女在走神,催促她。 陆蝶卿一骨碌爬起来,去点灯。 “可是我该写什么呢。” 好在屋子里的确是有几张纸的。 娘一直觉得她在朝樱国, 没能去学堂,实在是太可惜, 便一直在其他的地方省下银子, 而去给她买来纸笔。 可能在娘心底里,她们一家总有一日是要回到闪国的, 她就得在回去之前, 提前把那些该学的学起来! 陆蝶卿这会儿觉得娘很有先见之明,她找出纸笔开始写字。 然而墨汁才刚滴了一滴上去, 她就卡住了。 “怎么不写。”木头人偶坐在她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空白的纸张, 像个严格的监工。 陆蝶卿一下子像回到了年幼时,被娘看着写字, 一个字没写好,便得重来的情境。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少女抿着唇, 脑袋垂下去,很是不好意思。 木头人偶不动声色询问:“怎么说?” 陆蝶卿捏着笔,手指细嫩,微微捏出了红印。 “我该和皇太女说什么呢?” 陆蝶卿这辈子都没和人这样写过信。 她甚至想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心心说皇太女在天牢中,最需要的就是精神上的安抚。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多关心对方一些? 小少女绞尽脑汁,毛笔触碰到纸张,在那滴墨渍旁开始写下第一个字。 “皇太女亲启…” 郑雪宁慵懒开口:“就这些?” 憋了好久了,陆蝶卿只写出来这几个字,然后在那冥思苦想,看起来烦恼到不行。 陆蝶卿抿了抿唇:“我还在想呢。心心别着急,我会想出来的。” 她将木头人偶捞过来,抱在怀里贴着脸蛋,安抚了一下。 郑雪宁不吭声了。 贴着少女心口,她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非常活跃。 “我睡一会。”郑雪宁忽然觉得很安心。 “信写好了喊我。” 陆蝶卿点头:“好。你快睡。” 不过…人偶也是需要睡觉休息的嘛? 那他们是不是也会感到累? 少女温柔摸了摸人偶脑袋,动作小心翼翼。 郑雪宁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但被陆蝶卿这么有节奏的安抚着,觉得挺舒服,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心心…我写好啦。” 等再醒来时,听到了陆蝶卿有些自豪的声音。 郑雪宁懒洋洋道:“嗯,放在门边,我去送。” 陆蝶卿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真的可以吗?” 她的小木偶从诞生了灵性之后,就没离开过这间屋子,就连被她戳一下,都会东倒西歪。 木头人偶看向她:“等着就是。” “哦。”被自己小人偶的信心感染到,少女将写好的信卷起来,想了想,又找出一块帕子,将信包起来,系在了人偶身上。 “说起来,皇太女还和我提过,想看看点灵成功的人偶是什么样子的。这次好啦,你去传信,她就会看到你。不知道她会不会很惊讶。” 已经是快三更天,陆蝶卿却精神奕奕,明显处在兴奋中。 郑雪宁想扯一下嘴角,但木头人偶做不出表情。 她再次感慨,应该将玉山竹早些弄来。 “你的字不错。”木头人偶不吝夸奖。 陆蝶卿怔了片刻:“心心,你识字吗?” 似乎有些露馅了。 但木头人偶非常镇定,眼也不眨地回答。 “你认识的字,我都认识。” 这样呀。陆蝶卿有些明白了。 “是不是人偶和人偶师之间,能够共享彼此学会的东西?” 所以哪怕她的心心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却知道很多东西,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完整灵魂。 随便小少女怎么脑补吧,郑雪宁不再接话。 “快睡觉。”她脖子上挂着帕子系成的活结,扭头看陆蝶卿。 陆蝶卿两只手撑着下颚,趴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小人偶,心里怪舍不得的。 “要不,不去了吧。心心,我不舍得你出去,万一你丢了怎么办。” 对于陆蝶卿来说,小人偶就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是她一点一点塑造了灵性,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们共享着彼此的生命和一切秘密。 她就像鸡妈妈不舍得鸡崽子第一次走出蛋壳一样,对木头人偶依依不舍。 郑雪宁无奈:“丢不了。”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很受用。 深夜又下起了雪,宫廷里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好眠。 郑雪宁跳下了床,尝试着操控自己的人偶身体。 嗯,虽然笨拙,但还是能自如挪动的。 陆蝶卿起身替自己的小人偶去开门,寒风吹进来时,她缩了缩身子。 木头人偶:“关门,上床。天亮前我会回来。” 陆蝶卿尤不放心,眨着杏眼,将门合上了一半,站在门后张望自己的小人偶。 小木偶的身体在雪地里,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印子,因为个头小,只有巴掌大,挪动起来就格外费劲儿。 好像走到猴年马月也走不到终点的样子。 呜呜呜好心疼呀。 陆蝶卿差点想追上去,把自己的小木偶捧回家。 但心里猛不丁传来小人偶的声音:“别看了,关门。听话。” 小人偶好霸道哦。 于是就连那一道在雪地里挪动起来,显得有些笨拙的背影,也跟着变得强大起来。 陆蝶卿抿了抿唇,这次眼里跑出了笑意。 她乖巧将门合上,躺到了床上。 希望心心一切顺利! 希望皇太女能收到她的信。 明明夜深了,但陆蝶卿却一点儿不困,反而精神到根本睡不着,脑海里装满了各种想象的画面。 心心知道天牢在什么方向吗? 她来得及在天亮之前回来吗? 会不会被别人发现? 陆蝶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醒来时,只隐约听见了外面的鸡叫声。 她忙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少女跑去门边,拉开门张望了一下。 “低头。”心里传来了声音。 陆蝶卿一喜,就见娇小的木头人偶,靠着门边,一副已经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心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郑雪宁声音慵懒。 “就刚刚。” 她不会告诉小少女,帕子和信,被她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 反正她已经看过内容。 这封信从写下之初,就已经到了收信的人手中。 看了一宿的雪景,木头人偶心中都是不合时宜的浪漫。 倘若…倘若作为皇太女的那个郑雪宁身死。 能把那封信当做衣冠冢也不错。魔/蝎/小/说/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宝贝 木头人偶靠着门框, 莫名瞧着些酷酷的。 陆蝶卿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对自家的小木偶产生这样的感觉。 明明小木偶没有任何神态,五官也粗糙。巴掌大的木雕其实是很简单的, 但应该是她有了灵性,变成了有生命的存在, 于是自带气场。 哎呀, 这样一想好骄傲呀。 ——这可是她的小人偶!这世上仅此一个, 绝无仅有。 那她算不算初步成为了人偶师呢? 这样想着时,小少女心花怒放。 她忙不迭将小人偶捧起来, 用手摸了摸它的身体, 像是对待一个远行归来的人,经过了雪夜之后,怕对方身上温度降低, 于是伸手摸摸。 她几乎把小木偶的每个地方都摸了一遍,这让郑雪宁浑身不自在。 “你摸什么?”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陆蝶卿的亲近, 但她的灵魂太敏感了, 少女柔软指腹在她身上擦过的每个瞬间,都让她灵魂震颤, 仿佛过了电流一般。 她只是出去假模假样送了一封信,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少女的样子, 就像是她冒了生死危险,历经九死一生才回来。 郑雪宁从未被人如此待过, 哪怕是一直看着她长大的张嬷嬷,也不会在她面前情绪如此外显。 一国储君, 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被娇纵着养大, 自然缺少这些细腻相处的经历。 在很多事情上,郑雪宁的冷淡,甚至更胜过男子。 陆蝶卿有些难为情,她的小木偶常常语出惊人,这让她开始害羞。 “一晚上没有见到你了,我担心嘛。” 所以生怕她的小木偶出去了一趟,缺胳膊少腿,磕着碰着哪。 陆蝶卿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那双眼眸愈发楚楚动人,注视着小木偶时,仿佛把对方放在了心尖尖上,宝贝珍藏。 只是她的神态,似乎有些委屈。 ——呜呜她的心心,不喜欢她表现的这么亲近。 被排斥和抗拒了,伤心。 少女的委屈和难过,是如此鲜明,湿漉漉的眼眸里是氤氲的雾气,她像江南烟雨,就连染上了愁绪都显出一股朦胧的美。 郑雪宁莫名有些懊恼,方才的话说的过于直白。 “没怪你。” 木头人偶不是很熟练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陆蝶卿马上就展开笑颜。唇角梨涡很是明显,笑起来时,唇珠显得愈发娇俏,贝齿晶莹。 “对了心心,你快和我说说,你见到皇太女了吗?你把信真的成功交给她啦?这路上都顺利吗?” “天牢是什么样子的呀?皇太女在里头可有受委屈?她有叮嘱你带什么话给我吗?” 别人写信都是飞鸽传书,陆蝶卿生平第一次写信,却是依靠自己的木头人偶蹒跚着送信。 郑雪宁不动声色询问。 “你那么在乎她?” 多拥有一个身份就是好,可以切换着视角,确定自己在这少女心中的位置。 陆蝶卿认真想了想。 “嗯!我虽然和皇太女之间的身份,宛若云泥之别,可在我心中,已经将她当成朋友了。” 说到这里,陆蝶卿的神色低落了下去,莫名有些哀愁。 “她…她会怎么样?我听说那些狱卒很是凶恶,甚至还会动刑。她进了天牢,会不会被欺负?” “是不是关上一阵,她就会被放出来了?还是说会一直关着呢?” 越说,陆蝶卿越是担心。 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国储君,怎么会落入天牢? 郑雪宁看不得少女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态,她还是更喜欢看这姑娘没心没肺笑起来,灿烂如花的样子。 “你不必担心。天牢中她的处境,没有惨烈到被动刑的程度。” 听到小人偶这么说,陆蝶卿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但她马上想起什么,又继续追问。 “她有让你带话给我吗?” 郑雪宁沉默了片刻。 “她的事情你不必插手。生死有命。” 听到自己的小人偶这么说,陆蝶卿心里更不好受了,怎么事情就严重到要说生死有命的程度呢? 见陆蝶卿还在胡思乱想,眉眼间都是担忧。郑雪宁猛不丁开口 “困了,抱我去睡觉。” 咦,这还是自己的小人偶,头一次主动要抱抱呢。 陆蝶卿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转身合上门,小心地将木偶放到了床上。 郑雪宁重新躺到了少女的小床上,却不见对方上来,反而看陆蝶卿衣服要穿衣裳出门的样子。 “你去哪。” 陆蝶卿:“我…” 她的小人物虽未开口,但少女马上懂了她的意思,颇有一些心有灵犀的挪回床上。 小少女乖巧钻进被窝,陪着小木偶一起躺着,熟练的把她抱在怀里贴着脸蛋。 “心心。我娘说,前些日子她给皇祖母写了信,兴许等闪国的使臣来了,我和爹娘能有机会回去呢。” 到了这会儿,陆蝶卿才想起这事,和自己的小人物分享。想到能有机会和爹娘一起回到闪国,少女脸上的神色都兴奋了一些,是忍不住的欢快。 然而她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人偶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 咦? 没听到小木偶说话。 陆蝶卿竖起脑袋,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微亮。 天亮了,所以她的心心,又离开这副人偶身体了吗? 少女眨了眨眼,这次心中没有再失落,而是将木头人偶重新放回枕头旁,自己轻轻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裳。 她已经开始习惯,小木偶只在夜晚才活过来。 房门吱呀关上。 屋里的一切,归于了沉静。 这处屋子本就是年久失修的偏殿一角,它看着凄清简陋,实属正常,但不知为何,瞧着少女离开了这间屋子,郑雪宁却忽然觉得好安静。 安静到她仿佛又重新被丢回了天牢之中。 不再是有人哄,有人抱,被疼着的木头人偶心心,而只是皇太女郑雪宁。 兴许木头人偶有朝一日离开这世上,还有一个少女会抱着她的躯壳痛哭失声。 但作为郑雪宁离开… 盼着她死的人,比盼着她活的人更多,大家只会拍手称快。 陷入到这种自我厌弃中的郑雪宁,看着窗棂,心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然而这时,门却重新被吱呀一声推开。 刚跑到外面被风雪吹过,脸蛋显得白里透红的小少女去而复返,带着风雪的气息站到她身旁。 “心心宝贝。” 她小心俯身,亲了亲木头人偶的脸。 郑雪宁像是从万丈深崖下,被一只手重新拽了上来,回到人间。 第42章 一起睡觉呀 陆蝶卿跑回来, 不为了别的,就是想再抱抱自己的小木偶。 “我以后也会想法子,给心心你找来更好的人偶躯壳。” 陆蝶卿软软开口, 又摸了摸小人偶的脸。 “睡吧睡吧,我们晚上再见。” 无论是早上还是晚上, 见到心心和离开心心的时候, 都要有仪式感! 郑雪宁被重新放回了被窝。 小少女甚至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一副认真对待活人的样子。 方才缠绕在心头的那些阴霾,像被少女伸过来的柔软小手完全拨开, 天空恢复了晴朗和明净。 “晚上见。”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抽离身体, 木头人偶终于开口。 陆蝶卿:“诶?”心心方才竟然没消失? 她还以为天一亮,心心就会从木偶身体里离开呢。 木头人偶没有再回应。 看来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陆蝶卿铺好床,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床榻,心中软软的, 很温馨。 她开始变得无比期待夜晚的到来。 因为会有一个可爱的小人偶, 每天等着她一起睡觉呀。 * 皇宫里近来气氛比较特别,大家都下意识放轻动作, 不敢多喧哗, 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陆蝶卿寻到藏书楼的时候,就见阿桑警惕看了一眼四周, 冲着她招手。 “你怎么来了?” 阿桑满脸担忧:“这个节骨眼上,你别跑出来叫别人看到。” 陆蝶卿不解:“为何?” 阿桑只差跺脚:“姑奶奶, 想想皇太女,她都被关进天牢了, 这事儿的风声大着呢。你…前些日子众人都看到你和皇太女出宫。” “若是叫人这会儿想起你来,把对皇太女的气撒到你身上, 你怎么办?” 阿桑显然听到过什么风声,她见陆蝶卿不明白其中道理,有些着急。 “快回去,这几天避避风头。等风声过去了再…” “阿桑!呵呵,让我们好找啊!你在和谁说话!”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桑一哆嗦,看向来人时,冲着陆蝶卿使眼色:“快从后门走。”她压低声音。 到了这会儿,陆蝶卿也意识到,自己今日怕是来错了。 她才刚挪动脚步,想往藏书楼后门去,身后就追上来几道人影,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挡在她前行路上。 “跑什么。” 追上来的竟然是几个年长的宫女,身边还有几个小太监,盯着陆蝶卿时,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兴奋。 “这就是之前跟着皇太女出去的闪国郡主了吧。” “你的靠山都倒了,怎么敢出来四处乱逛。” 这些人的恶意如此明显,陆蝶卿咬着唇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阿桑。 阿桑抖着嗓音,尝试开口求情。 “她和皇太女不熟的,你们找她没有用。” “你一个守着破书楼的小宫女懂什么?滚开!” 几个太监过来,将阿桑一把拉开,只剩下陆蝶卿站在原地,神色仓皇。 阿桑冲她摇头:“快跑!” 陆蝶卿咬了咬唇,认准了一个方向猛地冲过去,然而这副身体跑得并不快,还没跑出多远,就重新被一个年长的宫女抓了回来。 像小鸡崽子被一只老鹰捉住,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将她手绑上。” 陆蝶卿两只手被反绑住,像她那日看到的李嬷嬷一般被人押送着。 她心里仓皇一片,甚至不知道这些人要对自己干什么。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为首的大宫女冷冷看着她,面色不善。 “小郡主,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乖一些,这样我也不用把你的嘴堵起来。” 她这样说着,一旁就有太监扫来了跃跃欲试的目光,手里抓着布条。 陆蝶卿心中害怕,咬着唇不再多问。 一行人带着她绕过了许多偏殿,一路经过花园假山和池塘。 他们越走越远了,陆蝶卿紧张地看向四周,发觉自己已经不认识这里了。 往常她的活动范围有限,知道自己和爹娘不是这座皇城的主人,平时就都避着侍卫和宫女,尽可能去安全的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跑出这么远,虽然是被迫的。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路上经过了很多道小门,都有侍卫把守。 押送她的那些宫人,为首的似乎亮出了一块腰牌,然后他们就得以畅通无阻的经过这些小门,被侍卫们放行。 陆蝶卿看到那腰牌后,心里隐约冒出来一个猜想。 难道自己被抓起来,是被带去见什么贵人? 也是皇室中人吗? 为首的年长宫女,虽然将那腰牌收起来的动作很快,但陆蝶卿方才趁机瞥了一眼,看清了它的形状——和她怀里那块很相似。 区别在于,对方的腰牌上刻着什么字。 陆蝶卿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年长的宫女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对他们冷淡道。 “你们就候在此处。你,跟我走。” 她指了一下陆蝶卿,语气不容置疑。 陆蝶卿两只手还被绑在身后,布条扎着,她走路时难免有些摇晃。 年长的宫女带着她穿过长廊,朝着最近的一处大殿走去。 陆蝶卿心里不安:“为何抓我?” 年长的宫女皱眉:“聒噪。等到了二殿下面前,你就知道了。” 二殿下? 陆蝶卿这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见何人。 二皇子? 她一颗心沉了下去,害怕,不想去,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 天牢中,皇太女睁开眼眸,看着四周。 这是在天牢度过的第一夜。 也许得益于能变成人偶,她的人在此处,心和灵魂却能在陆蝶卿那儿,度过和往常一样的夜晚。 她重新闭上了眼。 天牢四周一片安静,无人敢发出声音。 一道身影悄悄出现在天牢门口。 “殿下。”那身影跪在地上。 郑雪宁睁开双眸:“发生了什么?” 她暗地里养出来的暗卫,若是没发生超出掌控的事,是不会随意出现在她面前的。 “二皇子带人抓走了陆姑娘。” 暗卫身形瘦削,面容平平无奇。 陆姑娘? 本来慵懒躺在榻上的皇太女,坐了起来,身上气场冷了一层,眼眸也变得冷厉,宛若出鞘的一把剑。 暗卫低头,避开皇太女眸光。 “属下明白了。” 既是皇太女手中暗藏的刀剑,他们自然明白刀剑该在什么时刻,指向何人,保护何人。 暗卫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郑雪宁轻按了一下额角。 她起身坐到书桌前,长裙在地上浅浅拖过。 被关进天牢,看到天子暴怒到恨不得将她马上斩首时,她都没有过慌乱。 但此刻,心竟然乱了。 第43章 闭眼 二皇子正和三皇女在殿内对弈。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 比起其他的皇室众人,暂且算多上几丝血脉亲情。 三皇女郑司心将一枚白子放下。 “你这一步棋,走的有些凶险了。” 她和二皇子郑文达五官长得极相似, 都是没什么危害的清秀长相,看起来一团和气, 极其酷似他们的母妃。 但只有熟悉他们性子的人才知道, 这对兄妹并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 如果说皇太女的冷厉, 是写在明面上,众人一看就明晃晃知道, 能下意识避开锋芒。 那二皇子和三皇女则是笑眯眯和你攀谈, 然后再猛不丁掏出刀子**一下,再问你痛不痛。 二皇子郑文达不发一言,盯着棋盘看了许久, 冷哼一声。 “皇妹,这就是你在小看为兄了。” 他放下黑子, 落在棋盘上的一角。 这一下, 刚好与前面布下的所有黑子形成了包抄之势,将白子全部围住。 看起来, 只是这么一次交锋, 就分出了胜负。黑子一面倒的胜过了白子。 “呵呵,谋事在人。成了。” 二皇子抬眸, 温和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笑容,这让他看着有种怪异的扭曲感。 “没意思。”三皇女站了起来, 不再愿意下棋。 “你将我喊来,就是为了陪你下这局棋?” “父皇这番雷霆之怒, 难保不会烧到你我身上,这个时候更应该蛰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那人被关起来背后是旁人的手笔。” “而且先皇后毕竟在父皇心中地位牢固,也许过个几日,父皇就重新想起来她,又将那位从天牢里放出。” 三皇女看着自己的兄长时,内里暗藏提防。 谁都知道将龙袍从宫殿中搜出来,这种事未免太过于顺利了,便有些事出反常。 皇太女这些年虽因着头痛之故,上朝的次数减少了许多,但人家不至于脑子不在。 能这么多年坐稳储君之位,把这么多觊觎的敌人一个个摆布消除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如此愚蠢。 而且对方本就占着储君之位。不动就是最大的胜利,根本没必要冒险去做什么。 三皇女极其怀疑,这手笔是她皇兄做的。这种在暗地里阴人的举动,极其眼熟。 除了她皇兄,别的皇子皇女做不出这么阴险的事。 面对三皇女怀疑审视的目光,二皇子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 “皇妹啊,你就是胆子太小,如此成不了事。” 二皇子不慌不忙,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立刻就有宫人靠过来捏肩。 “我们的皇姐好不容易惹怒了父皇,你说,这个时候,我抓点小人物过来助兴如何?” 这般说着,二皇子拍了拍手。 下一刻,门后进来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没什么好看的,三皇女知道,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 但另外一道… 陆蝶卿两只手被缚在身后,微微垂着脑袋,身上的衣裳看着布料平常,但却不是宫女嬷嬷常穿的那些颜色。 身形纤细,最先跃入眼帘的是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哪怕神色惊惶,惊鸿一瞥间也令人惊为天人。 因着两只手被缚住,她微微垂着脸,脖颈修长白皙,宛若天鹅,看着就柔顺无辜。 二皇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三皇女则在一瞬的怔愣之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不怎么好看。 “她是何人?” 三皇女看向二皇子,神色不善。 她这个兄长向来都像狐狸一样奸诈,堪称无利不起早的典范,今日无缘无故请来这样一位容貌过于明媚的少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急,不急。容我来介绍。” 二皇子起身,故作风度翩翩,站到了陆蝶卿和宫女面前。 “你便是闪国的郡主吧。” “你猜,我们的皇太女连早朝都不上,却独独腾出功夫,带着这么一个闪国质子出宫,这般独特,可见是把对方放在了心上。” “我们这位皇姐啊,向来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闪国郡主不愧是能打动皇姐芳心的人,原来是这般天香国色,怪不得。” 二皇子绕着陆蝶卿转,一边转一边感叹,眼睛不住转着冒着精光,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陆蝶卿听到这里,眼睫轻轻颤动,下意识想往那个宫女旁边站去。 从前和皇太女相处的时候,对方虽然气场冷厉,但目光却从来不会让她如此反感。 三皇女走了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陆蝶卿,又看向二皇子。 “我劝你别打什么主意。” 她私底下说话向来快言快语。 二皇子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不忍心看到美人明珠蒙尘罢了。” 三皇女皱眉:“你好猥琐。知道你觊觎皇姐的位置,但如今大局未定,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心思。把手段用到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身上,有什么好得意的。” 为了那个位置,皇兄若是布局针对皇太女,那她还能觉得这是阴谋,为了大业,卑鄙一点也在所难免。 可若是针对一个本就弱小的附属国质子,这就未免太过于难登大雅之堂了。 似乎是意识到三皇女略有一些正义感,陆蝶卿下意识往对方身边挪了挪。 三皇女顿了顿,本来只有两分的正义感,顿时就被小美人往自己这边挪动的举动,激发到了五分! 三皇女原本对那些借着自己美貌就为所欲为的女子,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今日发现,是她从前还没见过这般美的! 这姑娘好看到她都想和皇兄撕破脸了。 反正是见不得这般清新脱俗又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姑娘,被二皇兄欺负。 暴殄天物。丧心病狂。 二皇子听到了胞妹的挤兑,脸终于阴沉了下来。 “皇妹,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站在谁这一边?” 他们才是一母同胞的自己人,皇妹却总是搞不清楚这一点,反而还泛滥同情心,站到别人那里。 倘若他不能得到皇位,将来就凭皇妹那副性子,能在别人手底下讨得了好? 既然生在皇家,要么不争,要争就要豁出去坐那个位子。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人踩在脚底下死无全尸。 “皇妹,我劝你三思。”二皇子重新挂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三皇女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还要再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内疚地看了一眼陆蝶卿:“…” 她知道皇兄好色、心胸狭窄、毒辣、自* 负,但他纵使有千般不好,也是她的皇兄。 她能凭着一时的情绪,顶撞皇兄一次,试图保下这闪国郡主一次,却不能再顶撞第二次,以免真的伤到了他们之间的兄妹情。 这是三皇女在十岁那年,就明白的道理。 她怜惜又怜悯地望着陆蝶卿,在对方投来了求助的眸光,别开了脑袋。 “我走了。你…不要太过火。” 三皇女带着身后的侍女,脚步匆匆离开了大殿。 她不敢往后看。 皇家人不敢有良心这两个字。 陆蝶卿的心沉了下去,下意识朝着大殿门口挪步子。 她哪怕再傻,也意识到这二皇子不是个善人。对方似乎一直在针对皇太女,如今要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殿门被提前关上,那年长的宫女及时退了出去。 陆蝶卿慌乱的神情,落在二皇子眼中,令对方想起了自己记忆中高高在上的皇姐。 他的那个皇姐啊,从一出生就一直压他一头。 哪怕朝樱国并不是以女子为尊,也因着对方是出自先皇后的腹中,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难道自己有哪一点不如皇太女吗? 可他的好皇姐却这么多年来,宛若一座山一般,死死压在他头顶。 教授他们功课的夫子,常常感慨说皇姐天资出众,却偏偏有个头痛的宿疾,以至于不能完全发挥天赋才干。 父皇无数次在御书房中感慨,说皇姐处理政事手段老练,但偏偏身子不争气,所以将来无法牢固把持着社稷江山。 偏偏,偏偏,每个人都偏偏的感慨。 仿佛他生来就该不如皇姐,与储君那个位置无缘。 看着陆蝶卿仓皇后退的样子,二皇子心中畅快,大有一种已经从皇太女手中,将皇位完全夺过来的快乐。 知道了父皇做噩梦后,特意找天师占卜,他就买通了常宁宫的宫人,把龙袍藏在里面。 还制造时机,令父皇起了疑心,去搜他们的宫殿。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做的不错。 在绝对的铁证面前,父皇根本顾及不到所谓的先皇后,只会想铲除异己。 他的皇姐不可能再挡在他面前了。 二皇子心中痛快至极,越看陆蝶卿,就越像他近在咫尺的皇位。 “美人,别跑啊。本殿下不比那皇太女好?” 他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在距离陆蝶卿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崩溃不见。 “啊…”二皇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没能传出大殿,伸出去未曾碰到少女衣角的手,也收了回来捂住下半身。 一道黑色身影立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滴着血。 二皇子捂着两腿之间,在地上痛苦打滚,但因着被点了哑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陆蝶卿的双眼被一双柔软的手捂住。 “别看。闭眼。” 耳畔的声音熟悉,清冷镇定。 陆蝶卿惊慌发颤的身体靠在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她鼻尖也嗅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气。 陆蝶卿下意识喃喃:“殿下?” 这样的特殊香气,她只在皇太女身上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在方才惊惧交加的那一刻,她心中浮现过自己的小人偶心心,也浮现过皇太女。 但最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却如此及时的挡在了她身前。 第44章 和我一起 大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蝶卿并没有完全看清楚。 她只知道除了皇太女之外,似乎殿中还有一人对二皇子出手了。 是刺客吗? 陆蝶卿的脑袋宛若乱掉的浆糊,完全辨认不出此时的情境了。 “别多想, 也别回头看。” 郑雪宁在少女耳畔留下这话。 陆蝶卿便乖巧抿唇:“好。” 她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皇太女。 为何会被关到天牢。 为何会忽然从天牢中出来。 又为何…如此及时且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这些问题都到了嘴边, 又全都消散。 陆蝶卿心中浮现了几丝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殿下…” 陆蝶卿的双眼被蒙着, 起先还试着眨了两下眼。 但想着皇太女既然蒙住自己的眼睛, 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一些东西,便又乖巧闭上了双眸。 她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 被皇太女轻轻握着。 整个身体随着对方的前进, 而缓缓挪动。 皇太女是要带她走吗? 可是她身后就是大门的门槛呀。 她们为何不转身,而是径直往前走? 陆蝶卿的方向感还不错,哪怕闭着双眼, 她也能感觉到,皇太女似乎带她越来越深入大殿了。 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扑腾, 传来一些闷闷的声响。 二皇子是被制住了吗?他竟然都不阻拦自己和皇太女离开。 从头到尾, 除了一开始从二皇子口中,听到了半声惨叫, 陆蝶卿后来就没听到过什么动静。 小少女心中好奇极了。 皇太女是怎么做到的?她都做了什么? “抱住我。”郑雪宁的声音清冷, 语句简短。 “自己闭好眼睛,不要睁开。” 陆蝶卿不解, 但按照她对皇太女的了解,对方并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 于是她伸手, 圈住了皇太女脖子,还将双眸更加用力的闭上, 紧到长长的眼睫都快嵌进皮肤,成为一体。 少女的手才刚揽住皇太女脖子, 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从腰部到臀部被人托住。 ——她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陆蝶卿差点发出惊叫。 但小少女很重视承诺,哪怕被吓到了,依然乖乖闭着双眼,不曾偷偷睁开。 她似乎被皇太女抱着飞了起来,好一会,对方落地,将她的双脚也放到地上。 方才双脚离地悬空的感觉,简直让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陆蝶卿惊魂未定,唇几乎要咬出痕。 “好了。” 郑雪宁垂眸,看向怀里的少女。 这姑娘似乎被吓坏了,小手揽着她的脖子的力道还挺大。 但却不吭声,也有些可爱的小倔强。 郑雪宁松开手。 “还是你就想继续这样挂在我身上?” 一句调侃,立刻让陆蝶卿像受惊的小猫咪那样,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陆蝶卿睁开了眼,但却被四周的环境吓了一跳。 她们不在皇宫吗? 她从小在朝樱国的宫廷里长大,但却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们好像是在地下? 照亮四周的,只有每隔一段路就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 “我们在哪儿呀?” 陆蝶卿下意识靠近了皇太女,小心翼翼问。 今日不到半天,经历的事儿,可谓是跌宕起伏,完全不是过去的陆蝶卿所能想象的。 “地道。”郑雪宁走到中央,点了一个火折子,又点燃了火把,这才带头走在前面。 陆蝶卿睁大了杏眼,跟在皇太女身后亦步亦趋。 “…哦。” 少女显然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又怕问到了不该自己知道的秘辛,于是就把自己憋着。 郑雪宁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一个软软的小尾巴。 明明怯生生的,但却硬是忍着害怕不吱声,只乖巧跟在自己身后。 她垂下眼,掩住眸中笑意,加快了步伐。 身后的小尾巴,就立刻跟了上来,也走得快了一些。 她状若无意放慢了步子,对方就又慢吞吞跟着。 郑雪宁原本在二皇子那里,暴怒阴翳见了血的不平情绪,陡然在这姑娘软乎乎的靠近和跟随中,一点点被抚平和融化。 她忽然停住了步子。 手中的火把亮度盖过了头顶的夜明珠。 陆蝶卿听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响,懵懵的撞到了皇太女肩膀,然后很快立住。 “你不问我问题?” 郑雪宁回眸看她。 她怎么看这少女,都像一只傻兔子,仿佛遇到了危险,从来不知道怎么躲避,只会傻乎乎撞上去,让人无法不操心。 陆蝶卿瞧着那明亮的火把,总有些担心火星会跳到皇太女身上,然后被火烧到。 她小声道:“从前我娘和我说过,知道太多了,不是好事。” “我不在那个位置,就不该知道太多真相。否则反而会招来大祸。” 火光下,少女皎洁面容,比那夜她们一起看雪时,还要明媚。 郑雪宁勾了勾唇角。 “可是你娘也有一句没说对的。” 陆蝶卿惴惴不安:“是什么呀?” 往日她看皇太女,就已经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很侵略进攻的气息了,今日在这私密的地道下,这种气息一瞬就被放大。 她既信赖皇太女,又有些…怕她。 但这种怕,到底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数次将自己救出麻烦和危险的,都是站在面前举着火把的皇太女。 她对对方的信任,是在这一次一次的伸手搀扶中,建立起来的。 郑雪宁眯了眯狭长妩媚的丹凤眼,眼里波光流转。 “蠢人才不配知道真相。你不是。” “你是聪明的姑娘。” 她一只手轻轻抚上这姑娘的脸颊,动作如此轻柔,和她往日里冷厉的气质,截然不同。 因此,这温柔反倒是被衬托出了一种细腻和珍贵。 陆蝶卿很难让自己忽视被抚摸的脸颊。 皇太女的手软软的,但是和普通的女子不同,她掌心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茧——这是不该在如此养尊处优的贵人身上出现的东西。 联系到方才对方抱起自己的高明轻功,她忍不住想,这茧子从何而来呀。 皇太女吃了很多苦吗? 还是习武练剑磨出来的? 虽未亲眼见过皇太女舞剑,但陆蝶卿就是莫名觉得,这世上没有比长剑,更加适合皇太女的兵器啦。 凛冽、优雅、但杀人于无形。 是招招致命,但却不脏污了手的锐意。 她忍不住神游,郑雪宁瞧在眼里,心口某个地方又被触动了一下。 “在想什么?”她捏捏陆蝶卿的脸,像是在通过这个轻轻的举动,来释放心底的某些情绪。 反应总是慢半拍的陆蝶卿眨眼,一双明眸中映出了跳跃的火光。 “在想,我们该怎么办呀?” “你是从天牢中跑出来的吗?” “二皇子方才是被刺客刺杀吗?” “我们不从地面走,却要走地道,是不是就要亡命天涯?” 哎呀,有好多想问的问题,全憋不住了,一个个往外跑。 陆蝶卿懊恼自己问题多,一只手捂住了唇。 郑雪宁却微微挑眉,将她的手捉住拉开。 “小郡主,想和我一起亡命天涯?” 她盯着这张嫣红的唇,眼眸里藏着复杂的期待。 陆蝶卿的心一瞬间变得很乱。 皇太女是海洋,她就是一条小溪流,溪流汇到海洋中,被掀起了风浪。 她一时间分不清,心中的那些起伏涟漪,到底是自己的,还是皇太女的了。 第45章 咬一口 亡命天涯这四个字, 听起来就不好。 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居无定所, 又惶惶不可终日。 陆蝶卿用力摇头:“不要亡命天涯,不要。我想要我们都好好活着, 好好过日子。” 小少女的生命力还太脆弱, 她经不起波折和动荡。 皇太女的一句玩笑话, 就能令她真情实意恐惧起会来的风雨。 她甚至攥紧了皇太女的袖子,明亮的杏眼中, 透露出一种很紧的恐惧。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真的要逃吗?” 可是她爹娘怎么办? 陆蝶卿快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是个很笨的麻烦蛋。 若她好好在家中待着,兴许今日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反过来连累皇太女救自己。 小少女伤心起来掉眼泪, 简直不讲道理。 晶莹泪珠说掉就掉,宛若成串的珍珠, 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郑雪宁本来逗这姑娘玩的心思, 瞬间被眼泪浇灭。 “别哭。”她有些被惊住,无奈又好笑, 抬手去帮少女擦眼泪。 “方才逗你的。” 第一次听陆蝶卿哭时, 她还不耐,觉得世上怎么有这么柔弱爱哭的女子。 哪怕声音好听, 也听着烦躁。 可原来,人的喜好, 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某些固定的人所改变的。 郑雪宁过去从未想过, 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日,耐心哄一个姑娘别哭。 眼泪擦了满手, 她心都跟着有些酸酸胀胀化了。 “不会亡命天涯。这点事,掀不起风浪。” 皇太女的声音平平淡淡,仿佛在说明日起来去看个日出吧。 陆蝶卿就忍住了哽咽,自己觉得有些难为情,找补一般开口。 “…真的没事吗?” 郑雪宁看着她雪嫩的脸,忽然有种想低头咬一口的冲动。 怎么就那么胆小,像只猫猫,不揣在怀里,恐怕还不行。 “你回去罢,今日就当无事发生。” 她手指拂过陆蝶卿双眸,看少女长睫毛上挂着泪珠的模样,忍俊不禁。 “怎么不让你的小人偶来替你报仇?” 没忍住,又调笑了一句。 陆蝶卿抿着唇,抽抽噎噎。 “她还没长大呢。”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替自己的心心说话。 少女又想起什么,小声嘟囔。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郑雪宁揉揉她脑顶。 “我回天牢。” 陆蝶卿睁大双眸:“还能回去?” 见她实在是担忧和好奇,郑雪宁轻笑。 “从密道走。” 她不是莽撞无脑的人,尤其在涉及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上。 但她可以让别人以为她莽撞和无脑。 这个别人,显然不包括陆蝶卿。 郑雪宁莫名不想让少女认为自己是笨蛋。 “狱卒巡查天牢,会在固定的时辰,我赶回去,不会有人发现。” “至于二皇子这里,你既说了是刺客过来,此事便只会是这个结果。” 郑雪宁微微俯身,觉得手里的火把有些碍事,被她吹灭了扔到脚边。 她握住少女双肩,示意对方看着自己。 夜明珠的光如此柔和,让人联想到那一夜在雪地里的光景。 但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木头人偶,便是想这样好好看陆蝶卿,都得被对方捧在手心,不像现在这般,用她自己的身体,恣意妄为。 情感宛若藤蔓扩张,从不该出现的地方攀岩而上。 “记住我的话了么。记住就点头。” 陆蝶卿懵懂地看着皇太女,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对方的话。 但她胜在乖巧听话。 “嗯,记住啦。”少女乖乖点头。 郑雪宁:“记住什么了。重复一遍。” 陆蝶卿开始回忆方才的对话。 “让我乖乖回去,就当无事发生。二皇子就是被刺客所刺杀,我不要冒头,对不?” 说到后面,小姑娘的尾巴都要翘起来。 她和皇太女之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 “果然是聪明姑娘。” 郑雪宁食指落到她挺翘的鼻尖,轻刮了一下。 夜明珠的光是如此柔和,令陆蝶卿心头一颤,觉得这一刻的皇太女也好温柔。 她心跳加速,脸上温度攀高,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殿下,你…会没事的吧?” 她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忽然间又有好多话和皇太女说。 密道里的氛围静谧到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她其实是抗拒和人如此接近的。 可到了和皇太女分别的时候,却又莫名不舍。 “担心我,就让你的人偶给我写信。” 郑雪宁像是看穿了少女,蓦地开口。 她凌厉的气势,每次到了少女面前,就会变柔和。于是原本的美貌也被呈现出来。 陆蝶卿心跳更快了,忽然不敢和皇太女对视,别捏着挪开了视线。 “我的信,你收到了呀?” 她开始没话找话。 郑雪宁就喜欢看她羞涩躲闪的样子,她逼近一步,单手托起少女精巧的下巴,和她再次对视。 “嗯。收到了。字丑情意重。” 陆蝶卿羞恼,脸蛋用力往皇太女掌心一放。 “胡说!不丑,哪有丑。” “我爹娘都夸过我,说我的字虽…虽不是大家,但也尚可,甚是娟秀,是能入眼的。” 说到后面,意识到自己方才对着皇太女使了小性子,陆蝶卿开始心虚,悄悄把脸往回缩。 然而小脸却被皇太女单手捏住。 她的唇都被捏变形了,微微嘟起。 郑雪宁好整以暇端详着她,毫无及时赶回天牢的急迫,反而耐心逗她。 “怎么,恼羞成怒了。不让本宫说实话?” 陆蝶卿知道自己理亏,她心虚,便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不说话。 不丑,她的字才不丑呢。 小少女心中有倔强,不敢大声说,就在心里悄悄说。 郑雪宁几乎失声笑出来。 “让本宫来猜猜,你如今心中在想什么。” 她松开手。 陆蝶卿就飞快站直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小手揉了揉自己脸蛋。 这模样像极了猫咪被人捉住,一顿狂摸后,终于逃出生天,而后赶紧低头用小舌头将全身的细软毛发都舔一遍。 “想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有想的。”陆蝶卿都有些怕和皇太女对视了。 每次都好像心里所有秘密被看穿,活像是站在对方面前,没穿好衣裳。 郑雪宁勾唇,笑成了潋滟众生的祸国大美人模样。 “那你来猜猜,本宫在想什么。” 陆蝶卿瞥一眼,被皇太女的美貌勾到,赶紧又移开目光,忍着咚咚咚的心跳乱猜。 “你…你在想回天牢。” “错。”皇太女的回答斩钉截铁。 她将少女重新拉回来。 “本宫在想,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姑娘的字虽丑,但人却不赖。” 她眸光如同火焰,陆蝶卿的小心脏整个被点燃,心都开始颤。 第46章 太坏啦 ——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姑娘的字虽丑, 但人却不赖。 皇太女这般慢悠悠的说话,便让此时的氛围,变得更加…更加暧昧了一些。 陆蝶卿心口小鹿都快撞疼了, 今日短短一段前行的路,心跳翻来覆去蹦跶。 “你…殿下…”羞恼到不行了。 陆蝶卿抬手去推皇太女。 她小手软绵绵, 手骨也纤细, 触碰到郑雪宁时, 根本造不成什么威慑力。 郑雪宁自幼就习武,当然不是陆蝶卿这样根骨没锻炼过的少女可比拟的。甚至如果她不收着点力气, 陆蝶卿会推不动。 但皇太女非常配合, 在陆蝶卿推过来的时候,做出踉跄后退的样子,闷哼了一声。 “殿下?” 眼见自己轻轻一推, 就让皇太女这么痛苦地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陆蝶卿慌了:“你怎么了?” 她方才没有用力呀。 郑雪宁声音略带几丝压抑着的痛楚:“不怪你。伤势未愈罢了。” 啊?殿下受伤了? 陆蝶卿紧张起来,她缓缓靠近郑雪宁, 动作小心翼翼。 “哪里流血了吗?” 小少女很不知所措。 郑雪宁唇角笑容扩大, 终于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小笨蛋。”她捏着少女脸蛋, 笑容从未如此明媚过, 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 “骗你的。” 过去十八年加起来,皇太女都没这么调皮过。 但在陆蝶卿面前, 不知不觉就展现了这样的一面,她逗着少女, 乐此不疲。 这可把陆蝶卿羞恼坏了,少女气鼓鼓, 软嫩腮帮鼓起,忍不住抬手锤对方。 “殿下太坏了。” 郑雪宁捂住心口, 蹙眉弯腰:“这次是真的。” 陆蝶卿立刻又担忧起来,扶住皇太女:“要不要去看太医?什么伤呀?” 郑雪宁将她一下拉到跟前,捏住少女脸颊。 “又-上-当-啦。”她一字一顿。 陆蝶卿气坏了。 小奶猫被逗急了,也会有脾气呢。 少女不假思索咬住皇太女的手背。 皇太女太坏了! 陆蝶卿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逗过。 兴许是因为在密道里,不会有旁人经过,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人,于是尊卑与身份,便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郑雪宁开始褪除“储君”这层身份,变得生动鲜明起来。 陆蝶卿才敢猫儿一般,缓缓踩到人家身上,试探着露出自己的爪爪和牙齿。 郑雪宁一声不吭,任由少女咬自己。 但其实,这姑娘哪怕气急了,也没怎么用力,兴许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甚至没破皮。 “开心了?” 她低头,去捕捉陆蝶卿的眸光,浑然不在意自己被咬住的手背。 陆蝶卿理智回笼,开始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 “…”她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呀。 少女懊恼,羞愧,恨不得立刻躲到地缝里。 郑雪宁看出她的愧疚,便悠悠叹气。 “看来是解气了。” 陆蝶卿不敢抬头了。 她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心里七上八下,羞恼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又掺杂了一些奇妙的自责。 皇太女把她救出来,她没好好感谢人家就罢了,竟还恩将仇报咬人家。 呜呜呜陆蝶卿,你没有良心。 少女自责,缓过劲儿来后,小声道歉。 “对不起…殿下,我该好好谢谢你的。” 这么一趟穿行密道的过程,一下子变得宛若温柔乡,让郑雪宁无法迈开脚步离开。 陆蝶卿就像老天看她过的太黯淡了,而放在她面前的一轮月亮,浅浅放着光芒,不会太过于刺眼,但也足够照亮人内心的阴霾和黑暗。 “本就是因我之故才牵连你,我救你是应该,不必多谢我。” 郑雪宁不习惯少女如此郑重的道谢。 尤其是,当她习惯了脱离储君的身份,而只是作为郑雪宁,站在少女面前。 那点儿对权势的敬畏感,会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 “还是要谢殿下的。”陆蝶卿咬唇,黑白分明的杏眼,透露出一股小鹿的纯洁依赖。 郑雪宁有时候会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眸。 因为它太干净。 她觉得自己经不起这样清亮的注视。 “我走了。” 郑雪宁按下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陆蝶卿立刻觉得,皇太女变回了初见时的样子。 高不可攀,距离感好强,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殿下…”陆蝶卿下意识出声。 郑雪宁回眸,停顿了片刻,她捡起地上的火把,将它重新点上,示意少女拿在手中。 “左转到头,走到隔板的位置敲三声,会有人带你出去。” 郑雪宁指给她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走吧。”她推着少女肩膀,把她送到左转的地方。 陆蝶卿忽然很不舍得皇太女。 手中的火把,是她一开始觉得危险的东西,但如今到了她手中,是皇太女教她握住,她才能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 “再不回去,你爹娘该找你了。” 郑雪宁靠在墙上,冲她勾起唇,笑容散漫。 陆蝶卿想起爹娘,立刻心里着急起来。 “那我走啦。” 少女终于下定决心。 郑雪宁微微扬起下颚,不笑的时候,气质就变回了冷凝。 她看着强大、孤傲,但有自己的路,和主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迷路走不回去的人。 陆蝶卿握着火把走远了。 她顺着皇太女说的那样,照着左转的位置,一直走到尽头,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她成功走出了密道。 密道的尽头,是皇太女的常宁宫。 张嬷嬷听见动静,忙将机关放下,让里面的人出来。 等看清陆蝶卿时却一愣。 “怎么不是殿下?” 这条密道,从建立之初,知道的人就只有皇太女和她身边最亲近的心腹。 而今竟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张嬷嬷心里一咯噔。 陆蝶卿就解释:“是殿下引我从这里走的。她在里面,说先回天牢。” 张嬷嬷面上露出了难色。 “既是殿下让你从这走的,你也是可信之人。我就不管你了,你且先回罢。我进去找殿下。” 张嬷嬷不知为何很担心。 陆蝶卿心中不安,但记挂着爹娘,便匆匆绕开人多的地方回了家。 没到晚上,她就听到了风声。 有刺客侵入皇城,刺杀了二皇子。二皇子至今昏迷不醒,似是被废了子孙根。 这件事,本就是陆蝶卿知道的,她并不意外,但真正令她震惊和不解的,是第二件事。 ——天牢中的皇太女,写了一封血书,服毒自尽。 陆蝶卿不敢相信。 第47章 好想 才刚刚逃出生天, 就得来了这样的消息。 陆蝶卿的心,一瞬之间被高高抛弃,扔到了谷底。 密道里, 皇太女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陆蝶卿依然能清晰想起来。 她们在里面待了没有多久, 却好像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她的情绪在密道中, 上下起伏过数次, 甚至还恼羞成怒地做过一点儿不像自己的举动。 她咬了皇太女,还说对方坏。 她那些从小到大对爹娘, 都没有使过的小性子, 在皇太女这里展露了个彻底。 可是她却在安然无恙回家后,听到皇太女在天牢服毒自尽的消息。 这是假的吧? 不可能。 不会的。 陆蝶卿冲到了常宁宫,但到了那儿, 却又被重重守卫拦在了外面。 陆蝶卿体会到了,什么叫痛悔。 她的脑海变得完全空白, 仿佛什么都没想, 但又被各种东西装满。 关于皇太女的每一个细节,曾经说过的话, 在密道中分别时的举动, 都逐一浮现脑海。 陆蝶卿感觉自己是被放断了的纸鸢。 纸鸢的线被疾风骤雨吹来吹去,终于还是绷不住, 断在了雨夜里,而后被风雨随便拍打。 无法再回到常宁宫, 她一只手按住了怀里放腰牌的地方,心中绞痛。 “怎么会这样呢…” 她失魂落魄, 路上遇到了阿桑,也听不见对方的话, 只能看到对方张合的嘴,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像迷路了的人,找不到方向可以回。 “卿卿,卿卿,娘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了?天都黑了,怎么不回来吃饭?” 陆荷见女儿今日一直没归,特意赶出来寻,半道上看到了女儿像失了魂一般往家走,她一直低着头,秀气的眉头紧锁着,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困惑,和往日的鲜活灿烂判若两人。 “你去打听皇太女的事了?” 陆荷将女儿往家里拉,到家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冰凉的手。 陆蝶卿却捧着茶杯,怔怔木木的,只有单薄肩膀一直在发颤。 陆荷看女儿这样,哪里还不知道,定是皇太女的事情打击太大了,才会让女儿这般。 “卿卿,此事只是宫中传来的风声,未必作准。你先不要关心则乱。” 陆荷并不知道陆蝶卿在短短一日里,发生的所在事情,她只知道女儿对皇太女过分关心,从前许是有了些交集,受了些恩惠,所以才会在听到了皇太女的事情后,如此受打击。 皇太女的事情,比起二皇子在自己的寝宫中忽然遭遇刺客,更加轰动人心。 哪怕皇城里的人知道,私底下不能去谈论这种皇室秘闻,也还是被震动到了。 不仅是陆蝶卿为此难过震惊,其他的人也都如此。 而这场风波中最最无法接受的人,还包括了稍稍显露出一些年迈的朝樱国皇帝。 作为天子,他最是多疑,所以才会在做了噩梦,找来天师占卜后,马上把目光盯准了自己的子嗣。 然后又很快去发动侍卫,挖地三尺的翻找皇室成员的寝宫,以寻找到证据。 从常宁宫搜出来的龙袍,可不就是一个放在明面上,足以让他马上给皇太女定罪的大证据? 而且是铁证如山,完全令人无法反驳和推翻的。 比起别人,老皇帝向来最相信的就是自己。 随着年龄增长,他也变得只相信自己。 对先皇后,他当初的确是有情意。但死掉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江山社稷? 何况就连皇后的面容,天子这些年都开始感觉模糊,慢慢想不起来。 困扰他更多的,是怎么才能保住龙体,更好地统治江山。 分布在他生活中的事情太多了,想不到皇后,似乎也没什么缺憾的。忘得多了,反倒是会好受一些,不用那么遗憾和伤怀。 就在天子想着该如何处理皇太女这样包藏祸心,想要弑君弑父的逆女时,二皇子遇到刺客的消息猛地传来。 老皇帝心中震惊,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太医,慌乱不已。 刺客能去刺杀二皇子,是不是也意味着也能过来刺杀自己? 能在皇帝心中占据分量的后妃并不多,先皇后也算是唯一的一个。其他的子女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所以哪怕知道二皇子伤势严重,有可能成为一个阉人。老皇帝也只是震怒,觉得皇家的威严受损。 生怕被偷袭,老皇帝甚至没有亲自去探望昏迷的二皇子,只是让太医院的人精心医治。 反正他的儿女还有很多,哪怕没了二皇子,后面还有排着队的子嗣,可以在来日被重新放到储君的位置上去。 天子老了,便连年轻时的那些温情,都变得贫瘠苍白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天子收到了天牢里传来的消息。 ——皇太女留下一封血书,服毒自尽。 这是老皇帝不曾、也不敢想的事情结局。 他毕竟还是对自己和先皇后唯一的孩子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只是把皇太女打入天牢,却不曾真的下令斩首。 随着皇太女服毒自尽这件事带来的冲击,由狱卒和太监呈上来的血书,摊开在面前时,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愧疚和痛惜,更深一层的冲击着老皇帝的心。 他觉得无措,震惊,伤心,惊疑不定。 “何至于此?”他喃喃着,手在哆嗦,仿佛一瞬间真的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此刻不再是一个怀疑子嗣谋夺皇位的君王,而只是一个民间的老父亲。 皇太女用死,将他从皇位上扯了下来。 种种复杂情绪冲击着老皇帝,以至于当他看到那封字字泣血的血书时,久违地想起了当年的先皇后。 也想起了曾经的那点血脉亲情。 老皇帝脑海闪过当年皇后躺在病榻上,临死之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求他善待他们唯一的孩子,让雪宁将来能成为储君。 “陛下…善忘,天子薄情…但臣妾信陛下,会…善待我们的宁儿…予她储君…之位…臣妾在九泉之下…也能…” 皇后拉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叮嘱,甚至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已经没了气。 那时是真心实意的痛过,失了发妻,哪怕坐拥天下也无法挽回。 于是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哪怕许多人传,皇太女命格太硬,才会把皇后克死。 皇帝也依然记着发妻的叮嘱,一直护着嫡长女,下定决心要把江山留给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 可是人是善变的,十五年过去,十五个春秋,* 雪都下了几十场。 皇帝的爱意和愧疚,也被三年一次的选秀给磨平了。 血书上,每一个字都提醒着皇帝,他愧对了发妻,他送了他们的孩子去死,甚至是亲手逼死她。 他怎么会不知不觉变成了这样? 那些早就被淡忘的情感,在面对唯一的嫡长女服毒自尽以证清白的举动时,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躲在自己寝宫内,生怕也遇到刺客的老皇帝,在看完了血书后,几乎是扯破了嗓子激动喊着。 “来人!快来人啊!给朕把皇太女救回来!去救她!” 那些年少时,在他皇位还不稳,与先皇后两小无猜的情感,全都涌到了心头。 老皇帝踉跄着身形,甚至等不及别人去天牢救皇太女,自己就要去牵马奔过去。 大太监孙总管跟在身后,及时拦住了皇帝。 “哎哟,陛下,太医已经赶去天牢,他们一定会将小殿下救回来的。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别急啊。” 老皇帝这些年沉迷于炼丹长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马,如今怕是翻身坐上去,就会立刻被马给颠下来,早就已经没了当初攻打各国的英武。 如今皇宫里人心惶惶,甚至可以说是很动荡的。 一国储君莫名被下入天牢就罢了。 二皇子也在自己寝宫,遇到了刺客,还昏迷不醒,甚至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皇太女却在天牢中服毒自尽,写下血书以证清白。 桩桩件件事情碰撞到一起,就像是暴风雨叠加,让整个皇宫都变得风雨交加起来。 大太监也是跟着老皇帝,看了很多宫中巨变的人,他见过许多人浮浮沉沉,当然明白,人心如此涣散不是好事。 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就是民心,而皇帝和储君则代表着社稷的根。 倘若连上面的朝堂都乱成一团,更别提下面的百姓了。 若天子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事,其他附属国恐怕也会虎视眈眈,趁着这个时候造反,继而扑上来分一块肉…那结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朝樱国的天子最终还是被大太监劝了回来,没有再上马。 但等皇太女被人带回常宁宫时,天子几乎是立刻就过去探望了。只不过身边守卫重重,禁卫军将皇帝前呼后拥保护着。 常宁宫里,张嬷嬷守在床榻上,默默垂泪。 其他宫人也都低着头,眼眶发红,心中惊惧,恐惧着最坏的结果出现。 外人都道皇太女脾气差,不把人的命当命,恐怕将来会是个暴君。 但她们都知道,皇太女其实很好。 他们常宁宫的下人不会被打,也不会被责骂,甚至就连月银都比别的宫人要多一截。 皇太女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旁人聒噪罢了。 老皇帝一进宫,就闻到了药味。 太医过来跪下:“回禀陛下,臣等已经将殿下手腕上的割伤包扎好。只是…外伤好治,但中的毒…实在是棘手。” 太医们磨磨蹭蹭,不敢说实情。 躺在榻上的皇太女,面容苍白,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这副眉眼瞬间让老皇帝想起了当年皇后离开时的样子。 那种痛是真实经历过的,如今再看到一下子就被重新拉回了那种情境。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自己的亲人了! 老皇帝几乎是对着太医院的人咆哮。 “把她治好!一定要把皇太女治好!” “若是治不好,朕要诛你们九族!” 太医们个个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皇太女的心脉已经很弱了,他们谁都没有把握把她救回来。 可看陛下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暴怒,谁都不敢在天子雷霆之怒的时候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以免惹恼了对方,当下就掉脑袋。 众人只能把脑袋先别在裤腰带上,想着先把皇太女的命抢回来。 不,是他们自己的命。 皇太女能好,那他们都好。 若是皇太女救不回来…恐怕他们也走不出这个常宁宫。 所有太医憋足了劲去治皇太女。 就连在二皇子寝殿的两个太医,也被紧急喊了回来。 “你们去哪!回来!” 三皇女为此愤愤不平,但这个时候却没人理她。太医们提着药箱,脚下生风,走得头也不回。 三皇女守在二皇子寝殿中,和自己的母妃开始抹泪。 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一桩变故。 事情发生的突然,三皇女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联想到陆蝶卿身上。 毕竟在她看来,这姑娘只是一个瞧着弱不禁风,甚至一只手都能推倒的弱女子,如何能与那刺客扯上关系。 只是三皇女还是将陆蝶卿记在了心里。 想着等二皇子醒来后,好好问问皇兄,那刺客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何会忽然出现刺杀他,而且还是对着那种地方下手。 难道是此前皇兄做的事情,太过于龌龊,才会让刺客也看不下去,选择这么刺杀皇兄? 三皇女想不明白此事,但并不妨碍她心里知道,二皇兄有此一劫,约莫和从前做的事儿相关。估计私底下得罪了仇家,才会招来此祸。 当朝樱国天子发着雷霆之怒,让太医院的人尽力医治皇太女,甚至发了告示,想找到神医去把皇太女救醒时,整个皇宫一片混乱。 陆蝶卿经常绕着常宁宫的宫门,在外面打转。 几次被侍卫看到驱赶,她差点将腰牌拿出来,可想到此时皇太女还在昏迷,她不敢轻易动用腰牌,每次只能灰溜溜再离开。 连着三日,皇太女都没有醒来,哪怕站在常宁宫宫门处,她似乎也能听到天子的咆哮声。 这三日,陆蝶卿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当夜晚,陆蝶卿都会在心中自责,抱着自己的小人偶掉眼泪。 然而这几日,往常都会到了夜里准时出现的小人偶,也不知为何没了动静。 小少女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小人偶,回忆了多少遍在密道里和皇太女的对话,然后生出无尽自责。 她不怎么吃东西,人瘦了一圈,本来就苗条,如今瞧着更是弱不禁风,巴掌大的小脸只剩一双明亮眼眸泛着哀愁。 陆荷都看出了端倪,过来安慰她。 “女儿啊,娘知道,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必…能从那位手中得到腰牌,平日里是被看顾着的。你心中本就记情,这会儿不好受。但你该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有定数的。个人有个人的命。” 陆荷生怕女儿想不开,便循循善诱劝导她。 “你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想必皇太女如今被整个太医院和天下的名医围着,定能吉人天相。” 其实和女儿说这些时,陆荷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听说皇太女在天牢中服下的这毒,很是棘手,若遇不到神医,药石无医,人会在睡梦中死去,几乎没有例外。 陆荷打听到这些,也是因着这药名三日花,曾经也在闪国出现过,她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如今陆荷担忧的,是自家女儿的未来。 朝樱国宫廷因着皇太女和二皇子的事儿,近来大乱,恐怕朝樱国皇帝是没什么心思去应对使臣的。 到时候,闪国的使臣来了,还能如愿将女儿带回去吗? 她担忧的是这个。 但这些话,在这个档口,又是不能和女儿明言的。否则按照卿卿的性子,怕是会为了这个和自己怄气。 其实陆荷也是能理解的,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少女,正是将情谊看得很重的时候,可等到她将来再多经历一些事儿,就会明白,再好的手帕交,在自己的前途面前,也没那么重要。 陆荷看女儿,就像在看从前的自己,未尝没有一点替女儿感到担忧和遗憾的意思。 太过重情,是要受伤的。 何况还是在她们自己都弱小的时候。 “想开些,生死有命。卿卿,听娘的话。” 陆荷拍了拍女儿后背。 陆蝶卿没听懂娘的言外之意,她这两日连和小人偶倾诉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憋闷焦急,忍不住哭着对娘道。 “我…我那日被二皇子的人带走,危急时刻,是皇太女派人救了我。我欠皇太女的,不只是之前的那些帮助。” “若她死了,我真的这辈子永远欠她,我好后悔,恨我自己。” 明明那日在密道,皇太女就在跟前,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多和对方说说话,却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这么离开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陆蝶卿还是没有把皇太女从天牢中走密道出来的事儿告诉娘。 她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皇太女既然相信她,才会把密道的事情分享给她,那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就要从自己开始,才能真正作数。 倘若自己告诉了亲近的人,那么旁人也会有亲近的人去告诉。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秘密便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 密道的事情非同小可,陆蝶卿下意识觉得,皇太女可能提前布置过一些局,是不能与人言的。 可是…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皇太女为何还要在服毒之前,特意赶回来救自己? 她想不通,脑袋好乱,心里也好乱。 心疼。 陆蝶卿抱住脑袋,眼泪扑簌簌掉。 人生中最大的毁灭打击,落在她及笄的这一年少女情怀上,真的好痛。 陆荷见女儿如此难过,叹息了一声。 “我不知此事还有这些插曲,这样看来…皇太女的确是对你有大恩。” “二皇子想对你不利?他的伤与你有关?” 陆荷又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陆蝶卿迟疑着点头。 她没法和娘隐瞒这一点。 “刺客出现,我就趁乱跑了…” 陆荷开始在原地踱步,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这样不妥,不妥…” 朝樱国宫廷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女儿却被卷入了这样的纷争中。 就在娘俩想着此事时,忽听外头有太监的声音。 “陆姑娘是住在此处吧?” 两人一惊,对视了一眼后走出去。 白铭已经挡在了院子里,正在和孙总管周旋。 “不知公公来此,是为了何事?” 夫妻俩就陆蝶卿一个孩子,猛不丁见有宫人来找,心里就开始咯噔。 大太监脸上笑眯眯的,很是和颜悦色。 “皇太女醒了,咱家来就是带陆姑娘去见殿下的。” 孙总管是陪在朝樱国天子身边,看着对方从当初的太子,一直变成如今的九五之尊,又到如今稍显年迈的模样。 他可是很清楚,经过这一遭,皇太女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反而变重了。 也是命大,皇太女从鬼门关走一遭,被重新救了回来。 也亏了刚好有一个云游天下的老神医,经过此处,知道了皇太女危在旦夕。 神医揭了皇榜,这才在今日进宫,将殿下救了回来。 这番大起大落,孙总管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皇太女在陛下心中位置,几乎已经是不容变动了。 储君的位置,反而因祸得福,真正坐稳了。 而皇太女醒来后,没有问旁人,却是第一个想起了这住在冷宫旁边的闪国小郡主。 孙总管方才还不解呢,如今过来一瞧,登时心里门儿清。 恐怕是这闪国小郡主花容月貌,在皇太女心中留下了印子。 在来之前,孙总管就已经查清楚,知道陆蝶卿就是皇太女没出事之前,特意带出宫去的那个宫人。 总之,不论如何,闪国郡主不再是先前人人都能欺负一下的“冷宫”质子了。 听到孙总管要请陆蝶卿去常宁宫。 陆荷和白铭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放心。 别怪他们自私,实在是和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人打交道,他们一定是下位者,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 陆荷心中感激皇太女对女儿的帮助和重视,但又担心对方太过于重视女儿… 相比于这对夫妻俩的谨慎和担忧,陆蝶卿整张小脸一下子就放光,好像长开的小花苗重新活了过来。 “殿下醒了?” 她冲到了孙总管面前,哭了三日的双眼,肿成了核桃,人也清清瘦瘦,仿佛风一吹就倒。可这会儿,眼睛却明亮到宛若星辰亮起,就连孙总管都有些愣住。 这几日陆蝶卿吃不好喝不好,睡也睡不着,整个心一直在受到煎熬。 她好怕皇太女真的会出事。 无尽的自责和懊悔,几乎要彻底击垮了她。 但好在!皇太女醒了! 陆蝶卿一下子容光焕发,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孙总管手里的拂尘挥了挥:“陆姑娘如今可方便跟咱家去见殿下?” “方便!” 小少女几乎是快跳起来的那种高兴,本来眼尾微微下垂,眼眶也是红彤彤的,一看就是私底下哭过好多次。 也因此,如今的表现,也更加让人感叹。 陆荷欲言又止:“…”她想和女儿一起去。 然而孙总管眸光落到白铭和陆荷身上时,却皮笑肉不笑,显然是只来请陆蝶卿一人,不会通融别人跟过去。 陆蝶卿没注意到爹娘的神情,只看着孙总管,脸上带着期待。 “我们赶紧去吧!”她催促。 往常见到这些在贵人身边的大太监,陆蝶卿都是避着的,甚至会刻意保持距离,显露几丝谦卑。 如今这些东西都被她忘到了脑后,只剩下望穿秋水的焦急。 她想见皇太女,好想好想。 * 三日并不足够让郑雪宁手腕上的伤口好转。 她割开了手腕,写了血书。 她写的每个字,都是权衡计算后,足够打动父皇,甚至让对方悔恨,才写下的。 常宁宫里的人,几乎是铁板一块,人心稳定。 所以二皇子刚刚买通宫人,对方就马上来自己这边坦白一切。 郑雪宁将计就计,任凭龙袍被放在常宁宫。 被打入天牢,是她预估到的处境。 血书该怎么写,也是她提前了好几个日夜,推敲了父皇在性格上的弱点,写下的攻心计。 她要把这盘已经下不去的棋彻底掀翻,然后重新下。 天子的悔恨和愧疚,可以利用。 苦肉计也成了必要的一环。 割腕时,只是伤口看着吓人,却避开了真正的要害。 服下的毒,也算准了日子,让早就寻到的神医,装作无意经过进宫化解。 每一个环节,郑雪宁都静静看着它发生,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推一把,让它看着更激烈。 她料准了一切,料定天子的反应,料定自己的翻盘,料定… 但她唯独没料准的是,在看到那爱哭的少女冲进常宁宫,一把冲到她怀里放声大哭时,自己忽然纠扯着痛起来的心。 “呜呜呜殿下!你没事太好了呜呜,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殿下你都没有告诉我,你背着我服毒,我不知道…呜呜呜…” “我那天不该走的…是我不好呜呜呜殿下…” 后怕的少女,几乎团成了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咪,不住往皇太女怀里拱,哭到眼泪成串落,像个小孩子那样的哭,不讲什么形象,只有放松下来的伤心和懊悔。 陆蝶卿是真伤心了。 她紧紧抱住皇太女不撒手,眼泪蹭在人家衣裳上,脸蛋窝在皇太女脖颈,哭到打颤。 张嬷嬷看到这一幕,也跟着抹了把泪。 孙总管止步在殿外,听着这哭声感叹——这才是真情啊,也难怪皇太女刚醒来,就要见对方了。 常宁宫的宫人,在张嬷嬷的示意下,一个个悄悄退出了寝殿,给二人留出空间。 陆蝶卿哭成了撕心裂肺的小花猫,脸上眼泪根本擦不完。 郑雪宁被她哭得鼻尖也跟着酸。 她反手拥住少女,将她抱到腿上,轻轻环住了人家的纤细腰肢。 “对不起。” 郑雪宁将下巴搁在少女脑顶,声音轻柔到宛若春风吹过。 “我错了。” 她不用本宫,也不再端着皇太女的架子,温柔到叫陆蝶卿更想哭了。 “我不该让你难过。” 郑雪宁看着怀里的少女,心又酸又痛,想扯出一个笑来安抚少女,但眼泪却也跟着落下来。 第48章 妩媚风情 陆蝶卿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 哽咽更加浓烈了。 鼻子几乎已经完全堵住,她说话也都是哭腔,但小少女还是要继续说。 “凡事都会否极泰来的, 它是会有转机的呀,人的性命呜呜最重要, 命只有一条, 倘若真的没救回来, 你就没了…” 陆蝶卿虽然是质子,生长在朝樱国的宫廷里, 被克扣过发放的东西, 生存也拮据,没有漂亮衣裳穿,也没有首饰。 偶尔也被一些宫人欺负排挤, 知道朝樱国不是她的家,心底会难过伤心, 还会想象自己有了人偶, 能改变一切了,终有一日能带爹娘回到故乡。 但她的一切不幸与伤感, 也只是建立在这些小的日常上, 并不涉及生死。 她一生下来就有爹和娘,她只要回到家中, 就会是家中的宝贝,不会害怕。 她是…顺遂的。倘若和皇太女比。 陆蝶卿从前疑惑过, 皇太女这样的人,生来就拥有一切了,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万民江山都是她的,为何还会对人偶师感兴趣? 她好奇过,皇太女这样的人,也会有苦衷吗? 直到今日。 她的心和皇太女的心贴在一起,她挨着对方,抬眸时,看到皇太女也会掉泪,她就忽然觉得,原来这个人生活的这么不容易。 她觉得心疼。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想要去死的。 只有被逼到绝境了,才会想要一死了之。 她想象不到,在天牢中关着,皇太女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利用密道去把自己救回来,又赶回天牢去面对储君的命运赴死。 血书是用血写的吗? 她割伤了哪里? 陆蝶卿看到了皇太女被包扎好的手腕,白布刺目。 她一下子就知道那封血书,是从哪里取的血了。 少女嘴唇一抿,轻轻拉起皇太女的手腕,托在掌心细细地看,越看越难过。 “你怎么这般待自己…” 眼看小少女要在自己跟前活活哭碎,郑雪宁心中泛起无限愧疚。 她缩回手臂,圈住对方,轻声道。 “只是…意外。很快就会好,这点小伤,不用放在心上。” ——哄陆蝶卿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情。 皇太女依然做起来生疏。 但所幸,她无论学什么东西,领悟能力都比较强,她会把这件事学好。 “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跟前么。” 她揉了一把少女的头发,入手青丝顺滑。 陆蝶卿却止不住自己的难过,根本没法被哄好。 皇太女过去的冷淡和强大,在她眼中好像一下子褪去了螃蟹坚硬的壳。 或者,那不是螃蟹,而是一个含着珍珠的牡蛎。 牡蛎看着坚硬,但长出那样的壳,只是为了保护里面柔软的身体和珍珠。 如果皇太女不强大,也许她也会被伤害。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要真正体会到了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和悲欢,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蝶卿好心疼皇太女。 “害怕。”她缩在皇太女怀里,小手还扯着人家衣襟,手指捏紧到泛白。 郑雪宁知道她的后怕,抬手轻轻抚摸了少女单薄的背。 她的安慰无言。 寝宫里忽然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 陆蝶卿靠着皇太女,好一会儿缓过来情绪,抬眸看着对方,漂亮的杏眼一眨。 “郑雪宁真笨。” 大概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都不叫人家皇太女和殿下了,直接开口叫名字。 她摆出小表情,绷着小脸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哪里笨了。”郑雪宁挑眉,艳丽的眉眼自带妩媚风情,尤其是在让自己卸下了心防的少女面前。 陆蝶卿鼓起脸冲她略略略:“君子都知道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要知道等待蛰伏。” 服毒自尽这事儿,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到这个时候,少女还不忘记逮住机会给人家讲道理。 郑雪宁这样高傲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没有什么和善情绪的。 她就连对自己的父皇都会冷淡的计算和权衡利弊,如何让自己生存的更好。 但在面对陆蝶卿时,那些泡在阴谋诡计中的一切左右衡量,全成了泡影。 她满心满眼只能看到少女的眼泪,和对方藏在眼神背后的心疼。 这种眼神,她有很多年没在旁人身上看到了。 郑雪宁抱住陆蝶卿的力道有点紧,几乎要用力深深把她嵌入自己的生命里。 “算了,你说得对。” “我的确是笨蛋。” 她没有还嘴,也不像在密道里那样,总是逗着陆蝶卿。 皇太女忽然好乖。 陆蝶卿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皇太女说。 可是真正到了重逢的这一刻,看到对方安然无恙在自己面前,那些话就都从脑海消失了。 何况对方还服了软,这太难得啦。 陆蝶卿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剩下一句“以后你不要这样了”,被她哽咽着重复。 “好。”郑雪宁轻轻颔首。 她垂眸看怀里的少女。 陆蝶卿抿着唇,漂亮的杏眼瞧着都是晶莹泪意。 这三天几乎把她过去一辈子的眼泪掉光了。 她根本没有睡着过,一直想着皇太女。 原来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焦急担心,为对方的安危所担忧,是这么身不由己的一种感觉。 她眼尖地发现,皇太女脸上还有一点泪痕。 陆蝶卿伸手去替皇太女擦眼泪。 郑雪宁却微微偏开了脸,耳根发红,声音比平日里含糊一些。 “我不是有意让你难过。” 她只是没想到…走的这一步棋,会让少女为自己如此伤心。 兴许在她心里,早就已经习惯了孤家寡人。 她没有后路,也没有什么脆弱的软肋,于是便能把自己变成一把剑,大刀阔斧去置之死地而后生。 反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成王败寇她赌得起。 只是她忽略了,她作为人偶陪伴的那个小姑娘,是个心善又柔软的人。 她会把这姑娘的心弄碎。 “对了,和我说说你的人偶。” 郑雪宁试图转移话题。 陆蝶卿却沮丧地低头,一下子又没了生气。 “心心她又不见了。” 原本这几日见不到皇太女,她还想着让心心偷偷溜到常宁宫,好看看殿下怎么样了。 却没想到连着三日,她的人偶都没有过动静,哪怕她重新燃香点灵,木头人偶也一动不动。 沮丧中,她的脸蛋被人托起。 郑雪宁意味深长注视着她。 “想她了?” 被皇太女这般注视着,脸蛋也在人家指尖捏着,陆蝶卿猛然意识到,她她她…她正坐在皇太女身上!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跳下来,然而腰肢却被郑雪宁抵住,后退不得。 “回答我。想不想她?” 皇太女的语气悠长,并不凶也不冷,可眼神却莫名幽深,这让陆蝶卿心慌。 少女的视线开始躲闪,嗫嚅着吐出了真心话。 “…想的。” 呜呜呜怎么回事啦,她竟然在皇太女面前心虚。 说想心心又怎么了嘛,她下意识有些不敢。 第49章 亲密 能把这句“想”说出来, 尤其是当着皇太女的面,真的好不容易。 陆蝶卿也说不上来,她为何会这般…支支吾吾。 她和皇太女之间的距离, 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腰部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部位,可却被对方这样摁在怀里, 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郑雪宁看小姑娘这么乖, 杏眼如此清亮, 心中就软了两分。 “我已经令人去寻玉山竹了。快的话,明日就能给你送来。” 的确是该给自己的人偶身躯换一个壳子了。 郑雪宁松开手, 让小姑娘能站直身子跑开, 但唇却勾着,像极了故意纵容小猎物跑开的大猫,一股子欲擒故纵。 陆蝶卿有些惊喜:“明日就能有玉山竹?” 她之前翻阅典籍的时候看到, 玉山竹比较珍稀,是长在了距离朝樱国三千里之外的西海, 非常罕见, 就以为要得到它,得费很大的功夫。 郑雪宁微微颔首:“嗯。” 两人正说着话, 张嬷嬷领着其他的宫人进来布置饭菜。 陆蝶卿看到这一幕, 立刻开口。 “那我走啦。” 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知道皇太女没事,她心就放下来了。 郑雪宁起身, 拉过她坐在了椅子上。 “吃饱了再回去。” 两人动作熟稔,这让张嬷嬷余光注意到了, 心中微喜。 她看着皇太女长大,从前一直心疼殿下孤身一人, 又不怎么和人说话,心房紧闭, 就容易把自己闷出心事来。 眼见陆蝶卿得了殿下的眼,二人相处自然,她心中甚至是感激陆蝶卿这姑娘的。 一桌子好菜,远胜当初在巨凤祥酒楼吃的,色香味都俱全。 陆蝶卿只是看了一眼,肚子就开始咕咕咕叫。 呜呜呜三天没好好吃饭,她根本经不起美食的勾引。 张嬷嬷见陆蝶卿还在犹豫,知道自家殿下不擅长开口劝人,立刻热心地过来道。 “陆姑娘,我们殿下身体还未恢复,吃饭没什么胃口的,若是你能陪着一起用点…她胃口方能好点。”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一桌子好菜好饭也仿佛在跃跃欲试着散发香气,来吸引陆蝶卿留下来用饭。 少女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回眸看皇太女。 郑雪宁看出她心中松动,若无其事开口。 “张嬷嬷,替陆姑娘跑一趟,说清楚本宫留她用午膳。” 张嬷嬷立刻点头应是,末了还转头看陆蝶卿。 “陆姑娘不用担心,老奴跑一趟,你爹娘就安心了。” 陆蝶卿张了张唇,没说出话。 好吧,那就留下来吃饭! 午膳陆蝶卿被留在了常宁宫。 少女起先还有些矜持,不好意思去夹自己喜欢的菜。 然而皇太女却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的眼神但凡落到一道菜上久了点,一旁的侍女,就已经贴心的在皇太女的示意下,将菜调了个方向,全部放到了陆蝶卿面前。 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呢,但几次之后,陆蝶卿吃上头了。 啊呜好好吃。 少女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大快朵颐之下,吃的香喷喷,像只饿坏了的小花猫猝然被投喂。 吃了一半,肚子里没有那么饿了,陆蝶卿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在哪儿。 天啦,她在皇太女的寝宫里。 她怎么吃成了这样,活像是无家可归的小流浪。 还是要点面子的,陆蝶卿悄悄放下筷子,用湿漉漉的漂亮眼眸去看皇太女。 皇太女正低头喝羹汤。 还在养身子的殿下,一头青丝只是简单撩起用发簪固定住,所以就少了平时的那种冷意,反而多出了柔软。 殿下长得好漂亮呀。 陆蝶卿看人家第一眼的时候,只是怕自己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被看到,会丢人。 可看完第一眼,脑子里就冒出来“倾国倾城大美人”这几个字。 心里像有个声音在响,小猫爪子悄悄挠着她心尖尖在说“再看一眼”。 陆蝶卿正襟危坐,这会儿莫名觉得害羞,脸蛋开始发烫。 她没抵得住心中声音的诱惑,悄咪咪抬眸,又看了一眼。 是真的好看呀。 以前虽然也知道皇太女是个大美人,但这只是一个印象,却并没有像今日这般牵动自己的心,仿佛对方的每个五官和细节,都是长在她的喜好上。 陆蝶卿,你怎么回事呀。 少女意识到自己这样偷看皇太女,像个贪恋人家美色的小贼。 看了一眼不够,又去看第二眼,简直像人家登徒子。 甚至…在她忍不住瞅皇太女的时候,脑海冒出了她今日冲进寝殿,扑到对方怀里的画面。 皇太女身上香香的,但今日掺杂了一点儿药香,更令人心疼了。 殿下身上好软,怀抱尤其。 “看够了吗?” 忽然一道声音,让陆蝶卿回过神。 她看向皇太女,发现对方放下了手里的羹汤,正靠在椅背上,慵懒看向她。 “你看了本宫一眼一眼,又一眼。” 皇太女的语调慢悠悠,陆蝶卿被抓包了,心虚地垂下了眼。 “我…”无法狡辩。 方才自己的确是看了皇太女好几眼。 陆蝶卿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尴尬害羞,还有浓浓心虚,令她如坐针毡。 以前面对皇太女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呀。 今日这是怎么了。 郑雪宁欣赏着少女局促不安的模样,半晌,才开口道。 “你想不想去彩云书院。” 咦? 猛不丁听到这话,陆蝶卿有些恍神。 她弄不清皇太女提起这话的意思。 彩云书院是那些皇室成员,还有各种王侯贵族的子嗣读书的地方。 她…她还能去那儿吗? 郑雪宁见小姑娘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对方肯定没敢往那方面想过。 她敲了敲桌面。 下一瞬,从外面进来了两个宫女,抬着一个箱子放到了地上。 张嬷嬷笑着将这箱子打开。 里头是两套彩云书院的裙子,还有一副文房四宝。 郑雪宁给陆蝶卿倒上了一碗花茶。 “尝尝。”她袖子拂过,优雅姿态令人联想到天上仙子。 陆蝶卿就木愣愣用小手捧着碗喝,压压惊。 小少女低着头喝茶,小口小口地抿,双眼却是放空的,瞧着睫毛一扇一扇,可爱到无法言喻。 郑雪宁不由心中浮现了一圈一圈涟漪。 “怎么不说话。”她用冷静的言语,来掩饰内心的悸动。 陆蝶卿就小小声回答。 “我也能去书院读书吗?” 从未听说过质子可以进朝樱国的彩云书院的。 虽然心里很想去啦。 皇太女的声音,冷清一如从前。 “本宫的人,为何不能去。” 陆蝶卿怔住,水汪汪的杏眼落在皇太女脸上。 第50章 同床共枕 彩云书院是个什么地方呢。 陆蝶卿从前还真想过。 但那时候, 她只是抱着一个听故事的心态,听娘说起这个地方。 幼时读书习字,几乎都是靠娘教她, 纸墨笔砚贵重,靠他们一家子慢慢攒铜板, 根本不容易弄到。 于是娘会弄来一堆沙子, 洒在院子里的地上, 而后找来树枝,让她握在手里, 一个字一个字写。 起初娘只是一笔一划, 教她每个字怎么写,后来又说起一些典故。 陆蝶卿记忆中,听娘讲过很多有趣的故事。 娘说起从前在闪国的日子时, 整个人都会变得神采飞扬,这时候爹就会在一旁看着娘, 眼神心疼。 陆蝶卿就会想,* 倘若…倘若她也生在闪国,是不是她也会和娘一样, 能去学堂读书, 能认识更多的朋友… 这些想象,贯穿了成长的历程, 开过花,只是没有结果。 羡慕若是不能落到地上实现, 就会变成虚幻的空想。 陆蝶卿是个体谅爹娘的好姑娘,她从小就知道怎么避免自己多想, 尤其是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皇太女却像在养一个小宝宝,一点点哄着这个宝宝胃口渐渐变大。 许她进藏书楼, 往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 给她腰牌,让她能自由出宫。 带她去酒楼吃饭,还帮她记着爹娘,带回去一份让家人品尝。 帮她找玉山竹,让她能有更好的材料去做人偶。 在她陷入危难时,哪怕身在天牢也要用密道出来及时救她,护着她回家。 还…允她去彩云书院读书。 陆蝶卿心中被温暖充满,关于皇太女,对方给的每一点恩惠,都汇集在一起,成了海洋。 她被海洋吞没,却不觉得害怕,只有无边的感动。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爹娘当然待她好,疼她,但有血脉亲情在,爹娘的好是从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日起就存在,于是早就习以为常。 但皇太女的不是。 她几乎是这座皇城的主人,地位尊崇,该有很多人很多人想着讨好靠近。 就像一个巨人一般,跨越在皇城的每一道大门上方,本该看不到下面活着的小蚂蚁的。 可是她却很幸运的被看到。 巨人想把蚂蚁也放到肩膀上,让小蚂蚁也看看这个世界更好的模样。 “殿下…” 陆蝶卿本来不想哭的,但她是个情绪敏感又充沛的人,忍不住鼻酸。 郑雪宁一怔。 怎么又哭了。 她无奈又好笑,隔着桌子触碰少女的脸,替她擦眼泪。 “哭什么。不愿意去么?” 小哭包过于柔软,好像一戳就会出水。 陆蝶卿哽咽,冲她摇头。 “愿意。想去。没有不愿意。” 只是皇太女待她太好了,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还。 娘常说,人贵在明白自己的处境,有自知之明。不能做螳臂当车的事,自然也不要去做那等过于攀龙附凤的人。 她心里虽没存着特意去攀附皇太女的心思,但如今的的确确,是在从对方那里得到好处。 这让陆蝶卿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名的心虚与担心。 “既不是不愿,为何这般?” 郑雪宁点了点少女鼻尖,一只手撑着侧脸,静静注视陆蝶卿。 一旁的张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抬头看不该看的。只不过这心里却忍不住感叹,殿下从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对人。 许是因着头痛的缘故,殿下受不了聒噪和各种动静,常宁宫里的宫人就都养成了走路不发出声音的技能。 从前可从来没见过殿下,如此耐心温和与人说话的模样。 可见这陆姑娘,是在殿下心中不一样的人,想必占的位置,也非同一般。 张嬷嬷琢磨着,开始揣摩自家殿下的心思。 ——到底是把陆姑娘当成了手帕交和知心姐妹相处,还是… 她悄悄竖起耳朵,留意着两人的相处,以确定是不是后者。 “受你的恩惠太多了,我该怎么回报殿下?” 陆蝶卿踌躇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两只放在桌下的手不住绞着,很不安,想拒绝,但又因为每次皇太女给的东西都太想要了,太戳中内心了,而无法拒绝。 郑雪宁收回手,指尖沾了少女脸上的泪珠,她也不擦,只静静收拢成拳,像是在借此感受眼泪的温度。 “真的想回报本宫?” 她慢悠悠反问。 陆蝶卿忙不迭点头,小脑袋透出一股没有心机的可爱。 郑雪宁就缓缓弯唇笑,红唇格外勾人眼球。 “暖床。” 陆蝶卿一顿,但许是几日之前听过这样的回答,便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 她柳眉微蹙,唇也抿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看样子竟然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是否要答应。 一旁正大光明偷听的张嬷嬷,却差点被口水呛住。 咳咳暖床?!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一本正经的殿下,能对一个天真无邪的纯情小姑娘说出来的话? 啊殿下啊,你真的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殿下? 张嬷嬷的眼睛差点掉到地上,下巴也差点没合拢。 听听这是什么话啊殿下。 不怪张嬷嬷这般震惊,在她心里,她家殿下堪称洁身自好的典范,一心兢兢业业搞事业,从不流连任何花丛。 毕竟若是皇太女有意,三年一次的选秀里,都能从里面提几个秀女来房中伺候,若是想要美男子,也自然有许多大臣的子嗣想排队。 但皇太女从来没这个心啊。 张嬷嬷没缓过来,还在怀疑自家殿下是不是里面的芯子被人掉了个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边陆蝶卿在经历了一番自我挣扎后,弱弱开口。 “是…什么样的暖床呀?” 若是只同床共枕,就像和小人偶心心那样的,她也不是不行。 但若是那种…那种的,就不行。 少女脸上绯色动人,天香国色莫过于此,潋滟的眼眸藏着几分羞和忐忑,看的人心跳都漏了几拍。 郑雪宁本是说着这话,逗逗这姑娘的。 她知道对方会拒绝,才会说它。 可陆蝶卿这次却没有坚定拒绝,没了上次的那种断然。 被少女那双含羞带怯的杏眼看着,郑雪宁心跳加快,忽然觉得自己要死了。 “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但即使心中那么不平静了,皇太女也是能做到在脸上一副淡定的。 陆蝶卿和她对视,许久,垂下眼。 “那…好。” 暖床就暖床嘛。她理解的,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呀!魔/蝎/小/说/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上瘾 这话说完, 陆蝶卿咬着唇,很是忐忑紧张。 这下压力来到郑雪宁这边了。 逗弄小白兔上瘾了,一时之间嘴就没把门, 这下好了,骑虎难下。 倒不是不想同床共枕。 而是她和木偶之间, 只能有一个醒着。 若只要自己在旁边, 木偶就没了灵性。以这姑娘对小木偶的在乎… 陆蝶卿就是反应再慢, 天长日久的,也能意识到不对。 何况, 以她如今的情况, 郑雪宁想到了还未完全肃清的局势,心中变得万分冷静。 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垂眸看向少女时,郑雪宁眸光温和了几分, 似笑非笑。 “此事不急,总有那一日。先欠着。” 这话说完, 她笑着注视陆蝶卿, 看对方的反应。 后者则彻底变成了一个红透了的小苹果。 什么叫总有那一日呀… 她心里明明觉得皇太女应该没那么意思,但又羞, 总觉得对方可能好像似乎有那个意思。 呜呜呜讨厌! 陆蝶卿羞恼到想跳起来往对方怀里扑。 郑雪宁却一本正经看着她:“或者你想现在兑现, 本宫也不介意。” 陆蝶卿身子一僵 ,莫名牙尖痒痒, 想再咬殿下一口。 可是目光落到皇太女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又默默把这念头收了回来。 张嬷嬷在一旁装作木头人, 不听不看也不说话。 一时半会的,也瞧不出来殿下到底是何意。 总之, 对这陆姑娘,以后自己也要上点心就是了。不论是哪种情况, 对方都是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午膳之后,陆蝶卿怀着一种懵懵懂懂的心情,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路上张嬷嬷跟着她,亲自相送。 陆蝶卿注意到,常宁宫四周站满了禁卫军,气氛非常肃杀,仿佛只要有宵小之辈敢闯进来,就会被杀无赦。 她甚至在高处,看到了搭了弩箭严阵以待的禁卫军。 陆蝶卿的注意力被这个吸引,多看了两眼,一旁的张嬷嬷就开口道。 “陆姑娘不要见怪,二皇子的事情发生之后,天子龙颜大怒,如今看重我们殿下,才会让人这般保护。” 张嬷嬷并不是话多的人,往常管着常宁宫的宫人,也不多叮嘱什么。 但对着陆蝶卿,许是知道了自家殿下的态度,就越看这姑娘越喜欢。 “眼下殿下这里事情尚多,分身乏术,难免顾不上陆姑娘。等到她空了,一定会好好陪着姑娘的。” 陆蝶卿张了张唇,想说自己不用皇太女陪的呀。 也不知怎么的,经历了皇太女的天牢事件后,她们之间似乎多了几丝隐秘的牵绊。 有一部分的她,在这次的生死危机中,落到了皇太女心上。 皇太女嘴上说让她用暖床回报,但每一次其实都轻飘飘放过了她。 看起来,这更像是对方的玩笑,在逗自己呢。 陆蝶卿缓过神来,慢慢悟出了这个道理。 ——所以下次再被殿下逗的时候,她不用怕。 只要她表现出比殿下还要不害羞的样子,殿下就会害羞! 似乎是想到了皇太女被自己弄到害羞的模样,陆蝶卿小脸上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有点儿小跃跃欲试。 这笑看的张嬷嬷都有些恍神,眼里不由闪过几丝掩不住的惊艳。 只论容貌,这陆姑娘的确是朝樱国宫廷里的独一份,再没有比对方更能配得上自家殿下的了。 而且看心性,陆姑娘仁善纯良,听到殿下醒了跑过来的劲儿,全是真情流露,掺不得半点假。 张嬷嬷觉得自己老了,也许陪不了殿下多久了。但若是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殿下多个知心人,往后若真的是撑不住要离开了,心里也会放心一些。 到了前头的偏殿拐角,张嬷嬷寻思着要到了,就又对陆蝶卿道。 “明儿起,姑娘就要去彩云书院了,哪怕有轿子来接,这路也是太远了,姑娘还要早早起来。老奴斗胆,想让姑娘一家搬到云溪殿。那儿主殿空着,一直有下人打理,住进去一应俱全,去书院还近一些。” 这一番话说完,张嬷嬷观察着陆蝶卿的神色。 后者迷惘,甚至,没弄清楚张嬷嬷这番话的意思。 她从生下来开始,就和爹娘住在这处偏殿,几乎都已经住习惯了。 左邻右舍全都是其他邻国的质子,彼此之间虽说没到称兄道弟亲如一家的程度,但也算是和睦相处。 彼此有个什么难处时,大家也会互相搭把手。 而今张嬷嬷竟然让她和爹娘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这事儿实在是措手不及。 陆蝶卿没敢吱声。 搬家是个大事,她不敢自己拿主意。 张嬷嬷瞧出来陆蝶卿的拘束,便安抚地笑了笑,劝她道。 “陆姑娘不用担心这事,老奴会与你爹娘商量,在这儿提前告诉姑娘,也是想通个气。” 她在宫廷里待了那么多年,最会的就是揣摩人心,知道怎么说话,能让人安心。 听她这么悠悠道来,陆蝶卿心里的忐忑,瞬间去了大半。 但凡这种大事儿,能有爹娘一起商量,她就会放心许多。 张嬷嬷看在眼里,不由笑了笑。 总之,她做这些,全是为了自家殿下。 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就是她张嬷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怠慢不得。 张嬷嬷跟着陆蝶卿一起进了偏殿,陆荷和白铭一直守着门口呢,瞧见动静,忙伸长着脖子走出来迎接。 瞧见张嬷嬷时,两人步子都一顿。 卿卿呢? 陆荷的眼神焦急的寻找,但等看到张嬷嬷身后走出来的陆蝶卿时,心里的石头骤然落地,放松了下来。 陆荷一个箭步迎上去,握住陆蝶卿的双手,对她道。 “回来了,回来就好。” 这分明是担心陆蝶卿进了龙潭虎穴,一去不复回。 如今瞧见女儿好手好脚齐齐整整地回来了,她才算安心。 张嬷嬷瞧见陆荷对女儿的担忧,面上不显,心里却知道,自家皇太女在旁人眼里的风评到底是不佳,并不是一个可亲的人,所以才会令陆姑娘的爹娘这般担心。 张嬷嬷扯出笑容,礼数到位。 她心里明白,若是想让陆姑娘和自家殿下再亲近一些,这关键啊,还得落在人家姑娘的爹娘身上,得让人家除了戒心才行。 第52章 木偶失宠啦 张嬷嬷上前道。 “不知三公主方不方便和老奴说几句话?” 张嬷嬷知道这一家子做主的人是陆荷, 这话便是冲着对方说的。 陆荷一愣。 三公主?多么久违的称呼啊。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人这么说她了。 是的,她在闪国排行第三,当年在闪国, 她也曾经是所有人见了都要行礼的公主,而今却在异国他乡当一个无名小卒。 心底伤怀时, 瞧见张嬷嬷还等在一旁, 想到了女儿, 她下定决心,对张嬷嬷道好。 于是陆蝶卿便瞧着张嬷嬷带着娘走出了院子, 到了远处在那商谈着。 她有一些紧张, 怕娘生气。 随着陆蝶卿和张嬷嬷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太监搬着那箱文房四宝和彩云书院的衣裳。 白铭是个读书人,注意到了那箱子, 见陆蝶卿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上前问起她心中有何事。 陆蝶卿想了想, 就将皇太女想让自己去彩云书院的事儿说了。 白铭思忖片刻, 抚掌笑道。 “能去书院读书,这是好事啊。你娘一心为了你好, 一定不会阻拦的, 且放宽心吧。” 知道陆蝶卿担忧什么,白铭出言安慰。 他明白妻子的为人, 但凡是能让女儿好一些的事,只要安全, 陆荷都会举双手赞成,他也如此。 哪怕女儿日后回了闪国, 有生之年都不能再见他们夫妻俩,但没关系, 只要女儿能过得好,他们心中就宽慰了。 陆蝶卿从爹这儿得到了一些劝慰,心里踏实了一点。 但她还是有些拿不准,娘会是什么心情。 娘会同意他们搬到云溪殿吗? 好一会儿,陆荷回来了。 陆蝶卿便忐忑地站在门前等着她开口。 张嬷嬷似是把话说完后,就走了。 如今院子里也就陆蝶卿、白铭、陆荷三人在。 陆荷瞧见女儿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走过去将女儿搂住,摸摸她脑顶。 “皇太女是个好人,她愿意让你去彩云书院读书,既有这个心,咱们也不好推拒。” 停顿片刻,陆荷又道。 “只是你从前没去过书院,身份又不比那些皇室成员,若去了那儿,哪怕在明面上有皇太女护着,私底下少不了会受点委屈。娘怕你吃亏。” 听到这话,陆蝶卿开口道。 “娘,我不怕吃亏。人总要吃点亏,才能长大嘛。” 看出娘的伤怀与不舍,陆蝶卿又化身成小开心果,好一阵,终于让陆荷放心下来。 “好,我的卿卿自己能拿主意了,娘是该开心才对。” “那娘,我们…还搬去云溪殿吗?” 陆蝶卿歪着小脑袋看娘。 陆荷一怔,心里缓了缓,用一种松快的语气开口道。 “搬,不过,你明日就要去书院,住在这儿太偏远,跑来跑去不方便,明日你先搬过去住着。我和你爹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其实对这里都有感情了,一时半会的,那么多家当也不好搬。不如慢慢来,你先过去,爹娘寻着空往后再来。” 听娘这么说,陆蝶卿想了一会儿,觉得有道理,便乖巧点头。 “那我听娘的。” 瞧着女儿笑靥如花的单纯模样,陆荷心中三分不忍,剩下七分都是感伤。 她不会告诉卿卿,她和白铭不会搬到云溪殿了。 虽不放心陆蝶卿一个人,但早晚这孩子是要回到闪国的。 与其等到那时候,让卿卿不习惯骤然的分离,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这孩子先慢慢适应爹娘不在一起的日子。 人随着长大,总是要去到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的。 陆荷希望女儿过得好,哪怕这份好里,没有她和白铭,那也没关系。 这天晚上,陆荷翻出家里的米面和肉菜,做了一桌子丰盛菜肴,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用饭时笑声不断。 陆荷看着女儿的笑颜,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女儿大了真好,能让她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女儿大了,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便也渐渐远离,而后遥遥无期。 她翻出了从前悄悄藏的酒:“今日每人喝一杯,庆祝我们卿卿明日去书院读书。” 也盼着她的闺女,将来能有锦绣前程。 白铭知道妻子心里的想法,他心中也复杂伤感,但也没表现出来,只和陆荷一起开开心心陪着女儿吃饭。 陆蝶卿不知道爹娘心中的复杂,她今日开心极了,捧着一杯酒,小口酌了一下,扬唇。 “庆祝!” 开开心心一饮而尽,然后少女醉了。 她沾酒就倒。 陆荷有些愣神,女儿这么没酒量的? 她瞪向白铭。 却见书生也倒在了桌上。 父女俩一样一样的菜,沾酒就醉,完全不像陆荷的千杯不倒。 “什么随你爹不好,偏偏随酒量。” 陆荷骂骂咧咧,将女儿半抱着弄回房里,又回来推了一下白铭,扶着他送到另外一间房。 月下,陆荷将剩下的大半壶酒,全都一个人喝了。 这点酒,根本醉不了她,但陆荷的心醉了。 她执着筷子,在碗上敲动,轻轻哼起了闪国的民谣。 “不归,吾不归,吾在战场披荆斩棘马革裹尸也不归。既归,吾该大胜。” 回忆过去的时光一万次,陆荷都在想,若是她自幼不怕吃苦,习了武,能带兵打仗,她也许就能在战场上死个痛快,而不是窝囊的当一个质子,连累了女儿和丈夫。 她过去走过的弯路,决不能再让女儿再走。 所以…彩云书院,能让女儿变强大的地方,尽管去。 月下的陆荷,想到了将来女儿能回到闪国,脸上慢慢浮现了笑。 * 郑雪宁久违的回到了木偶身体里。 她以为陆蝶卿早就已经等着自己了,正想着该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前几日自己的失踪。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团在床上,已经陷入了梦乡的少女侧颜。 郑雪宁费了点劲,才从陆蝶卿怀里跳出来,站到了少女心口,居高临下看着人家的脸。 “喂。醒醒。” 变成了木头人偶后,郑雪宁还是不习惯。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意念在陆蝶卿心里说话。 唤了几声后,少女都没动静,郑雪宁莫名有种独守空闺的凄凉感。 以前每次都被陆蝶卿等着期待着,早就已经习惯。 今日骤然没了这种等待,她一时间竟然有种失宠了的危机感。 第53章 你选一个 陆蝶卿本来就长得乖, 这般喝醉了乖乖睡觉时,睡颜更是显得恬静无比。 似乎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雨雪风霜,只要站到少女跟前, 看着对方这样的睡颜,内心就会被洗涤, 变得宁静下来。 郑雪宁贴着少女肩膀, 看了一会儿对方, 察觉内心满满安宁,甚至有点生不起来气。 的确是许久没有睡个好觉啊。 那几日服了毒, 处在昏睡中不算休息。 到如今, 内伤还是有一些的,并不好受。 甚至因着压力有些大,直接是头疼复发。 但每当她进入到木头人偶的身体中, 就像回到了小少女专门为自己设置的安乐窝里。 一瞬间没有任何的疼痛了。 仿佛远离了尘世的一切喧嚣,头痛之症也不复存在。 留在郑雪宁内心的, 只有少女温声细语哄自己时的模样。 又或者是如今这般, 乖乖睡着,两只白嫩小手交叠着放在脸颊下方, 对外界一切纷扰都浑然不知的样子。 郑雪宁发觉自己很乐意守护这样的少女。 至少, 她想让对方保留这颗纯净的心。 这世上以恶意揣度人,或处在勾心斗角中的人已经够多了, 并不需要再加上陆蝶卿这样的小兔子。 …… 快天亮了,陆蝶卿终于悠悠转醒, 她睁着杏眼,看着房梁, 愣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自己是和爹娘一起用饭时喝醉了。 “哎呀!” 想起了今日是去彩云书院读书的第一日, 她忙跳了起来。 昨晚吃过饭,想必是被娘送回了房间。她甚至没有沐浴,没有好好拾掇自己一番。 能去彩云书院,全都是因为有皇太女。 陆蝶卿不希望自己在任何地方,丢了皇太女的面子。 慌乱去准备沐浴梳洗的陆蝶卿,甚至没注意到,放在床头的木头人偶,一直在有些幽怨的看着她。 被忽视了! 而且还是被忽视了个彻底。 郑雪宁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木头人偶没有长嘴,还无法大声说话,只能向少女传去意念。 好不容易等到梳洗完毕,陆蝶卿匆匆将彩云书院的裙子穿到身上。 “喂,小哭包。” 木头人偶的声音在陆蝶卿心底响起。 后者在屏风后头穿衣裳的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绕出来走向床边。 “心心!” 哇,陆蝶卿开心到快哭出来,捧起小人偶,亲了一口。 “你都好几日没出现了。” 陆蝶卿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和自己的小人偶分享。 这几日堪称跌宕起伏,简直是陆蝶卿过去人生都没有过的惊涛骇浪和大起大落。 偏偏这会儿要去彩云书院了。 陆蝶卿听到了外头传来声音,宫人抬着轿子等在门前了。 少女不敢耽误,但又舍不得小木偶,想了想,索性揣起小人偶,往袖子里塞。 “心心,你一定也没去过书院吧,我们一起去。” 陆蝶卿的心情一下子就更好了。 郑雪宁在木头人偶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罢了。 这几日没出现,她也知道少女在暗地里肯定伤心过。 何况她也好几日没有这般陪着陆蝶卿了。 有时候,木头人偶的身份,是会比皇太女的更好用一些。 既不会太引人注意,又能充分陪在这姑娘身边注意到一切动静,且传递信息也隐蔽。 只不过…唯一担心的一点是,等天全亮了,她这副木头人偶的身体,就会重新回归沉寂。 她不想看到小少女现在失望,却又怕等自己真的不出现了,小哭包会捧着木头人偶哭唧唧掉眼泪。 想到那副画面,郑雪宁就想叹气。 陆蝶卿揣着自己的小木偶,坐进轿子时,心底踏实了很多。 有心心陪着自己,好像无论去哪儿,她都会有底气,不再那么忐忑和孤单。 这感觉就像与自己最亲近的好友,一起同游有趣的地方,遇到什么都能马上和她分享。 坐进轿子后,陆蝶卿从帘子后探头看。 四周的风景在慢慢倒退,爹娘站在院子门口朝自己缓缓挥手,一切似乎都在变得好起来。 少女心中雀跃,轻轻哼唱歌谣,但声音小小的,确保只会被握在手心的小木偶听到。 郑雪宁:“去彩云书院很开心?” 陆蝶卿点头:“对呀。我从来没想过,我也能去书院读书。真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 停顿了一会儿,瞅着外面朝阳渐渐升起。 她忍不住小声和自己的小人偶说话。 “心心,你这几日为何都不在呀。” 这话问完后,陆蝶卿自己已经开始给小人偶找答案。 “是不是这副木偶躯体不适合呢?皇太女说啦,她帮我去寻玉山竹,若是用玉山竹给你做新的身躯,你会不会感觉好点儿?” 攒了好几日的话想和心心说,陆蝶卿只嫌太阳升起的太早。 若是她昨夜没有喝醉,就能多和心心说会儿话了。 陆蝶卿双手捧着小人偶,认真道歉。 “对不起呀心心,昨日我和爹娘一起吃饭,我们都开心,就喝了一点点酒。我不胜酒力,不小心醉啦。” “若不是这样,我一定会和之前一样,每天等着你来的。你会不会感觉失落?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哦,我喜欢心心,重视心心,一百年不变!” 大概是因为没有缺过爱,陆蝶卿是被爹娘好好爱着长大的,但她又因着沦落异乡,养成了敏感细腻的性子,便善于察觉旁人的情绪,能在任何时刻接住别人。 比如此刻。 郑雪宁来到木偶身体里,昨夜也算是“独守空闺”一整晚,要说心里没有半点委屈那是假的。 习惯了得到浓厚热烈喜欢之后,就会连一丁点的疏忽,也觉得受不了,有落差,心中便失落。 可这个笨笨的小哭包,每次都能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温柔又真诚地托住她的心,不让落空。 轿子行了好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陆蝶卿悄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又很快将帘子放下来。 有些紧张… 而且…天亮了。她的小人偶又要消失了。 想到这里,少女脸上笑容黯淡,唇也抿了起来,瞧着像迷路了的小宝宝,一股子找不到家人的可怜。 郑雪宁如今对这姑娘的神色,已经极其熟悉,一看她垂着眼,就知道她在委屈。 木头人偶一点点挪到少女肩膀上,靠着她白皙脖颈。 “好好读书。” 木偶难得这般叮嘱人。 陆蝶卿眨着亮晶晶的眼眸。 “还有别的话吗?” 想多听一点心心关心。 郑雪宁沉默了一会儿,语出惊人。 “我和皇太女,你只能选一个睡。” 第54章 她的小哭包 就要下轿子了, 陆蝶卿满心以为她的小人偶,会和她叮嘱一些依依惜别的话。 就像娘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样,殷切温柔。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心心放在最后叮嘱她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和皇太女, 你只能选一个睡。 今日在轿子上, 陆蝶卿挑了一些这几日发生的事和心心说, 先前心心只是安静听着,并没有说话, 她就以为对方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没想到… “心心, 你不喜欢皇太女吗?” 陆蝶卿小心翼翼询问,她实在是太在乎自己的小人偶。 听见方才这话,她都顾不得下轿子了, 第一反应是先把自己的小人偶哄好。 木头人偶沉默,像是在因为陆蝶卿答应了要去陪皇太女“暖床”而傲娇负气。 郑雪宁说完这话就不吭声了。 她总不能说, 自己不喜欢自己? 那不行。 坑挖的多了, 将来也许有一日,会被自己跳进去。 所以话不能说绝。 陆蝶卿没等来答复, 心里担心小人偶不开心, 她一边下轿子,一边小声安抚。 “心心, 皇太女是个很好的人。我想,若是你们认识了, 一定也会成为朋友的。她不以权贵去压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 都处处替我着想。你是我的心心,她待你也会同样好的。” 郑雪宁沉默。 她现在就是有一种, 陆蝶卿仿佛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要去改嫁,嫁给那个叫“皇太女”的人,然后在改嫁之前,极力画饼来安抚她。 小少女天真单纯,她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见对方一脚踏进了彩云书院的门,还在为自己分神,郑雪宁终于还是松了口。 “好。退一步。她在,我就不说话。” 陆蝶卿听了这话,眸中闪过些许黯然。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于忽视了心心的想法? 她如今是否太过于依赖别人的力量,而失去了自己的心气? 所以心心是不是生气了? 一念之间,陆蝶卿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看到彩云书院的牌匾时,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望而生畏的陌生感。 ——这里并不属于她。 哪怕她因为皇太女的缘故,能够来到这里,甚至进入其中,成为书院里的一员,但她就真的属于这里吗? 小少女忽然迈不出那一步了。 郑雪宁从她袖子里探出木头脑袋,看了一眼不再挪动的地面,在心里出声问她。 “怎么不走?” 陆蝶卿刚想张口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了几道喧哗的声音。 随后有人朝着陆蝶卿走了过来。 “这是何人,怎么这般眼生?” 能进彩云书院的人,多半都是朝樱国重臣之后,或者皇室中人。 总而言之,这是勋章子弟才能进来的学堂,一般人根本来不了这里。 可京城里就这么多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之间哪怕有性情不合的,也都暗自熟悉。 基本上只要看一个背影,就能确定对方是谁。 然而陆蝶卿站在那儿时,却显得格外陌生,让方才一同过来的几个学子,都暗自猜测她是谁。 如今到了近前,看清了少女的容貌,结伴而来的三人皆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浮现了浓浓的惊艳之色,片刻后,三人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问陆蝶卿。 “你是哪家的姑娘?排行第几?” “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第一次来彩云书院吧?跟着我们呗。” 这三人里有两个女子一个男子,年岁瞧着都和陆蝶卿差不多大,但比起她的内敛安静和拘束,这三人举手投足都很松弛,一看便是身份尊贵,自幼不用看人眼色长大的。 且三人都穿着彩云书院的衣裳,袖口上绣着云朵标志。 陆蝶卿的袖口是浅浅的粉色,他们的袖口上则是浅蓝色。 这是不同的学子,按照进入彩云书院的年份,进行的区分。 刚进去的是浅粉色,若是通过了学院考试,便升级为浅蓝色,再然后是银色,直至能从彩云书院顺利毕业,袖口的颜色便成为了金色。 在朝樱国,男女之间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按家世和能力来进行比较。 所以彩云书院毕业的女子,若是愿意,是可以直接在朝樱国入朝为官的。 朝堂上的女官不算少,但大多数都是出自彩云学院,本身背后就有贵族的家世当靠山,平民出身的几乎少之又少。 陆蝶卿在来之前,也听娘大概说了一番彩云书院的情况,这会儿看到和自己说话的人袖口的颜色,心中就明白,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老生。 别人对自己笑着,陆蝶卿便也会回应笑脸。 她抿唇冲等在一旁的三人笑了笑,神色温柔。 “叫我陆蝶卿就好啦。我…我是闪国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陆蝶卿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没底气。 但她不想欺骗这些主动朝她释放善意的人。 何况,虽然她是生在朝樱国,但故乡的的确确是闪国,这是刻在骨子里不会忘记的。 陆蝶卿说完这话,其实是做好了准备被疏远,或者是奚落的。 从前在宫廷中,遇到过不少因此而奚落自己的宫人,她早就习惯了。 然而那三个学子,听了她的回答话,竟然笑了出来。 “稀罕稀罕,终于来了一个不是咱们朝* 樱国的学子了。” “从前就和夫子们提议过,要海纳百川,包容所有的学子,哪怕是民间或是其他附属国的学子过来,也要给人家机会。今日能等来陆姑娘,看来夫子们也有不迂腐的时候。” “我是左笑雅,她呢是我孪生姐姐左蔓枝。”其中一个脸蛋圆圆,笑起来很亲切的少女,对陆蝶卿这般开口。 一旁的左蔓枝,身形瘦削一些,眉眼之间能看出来相似,但气质却偏清冷一些,不怎么亲切。 见到孪生妹妹左笑雅这般介绍,她抬眸,冲陆蝶卿礼貌笑了一笑。 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倒是看着左笑雅一般无二,像孪生姐妹了。 “我是顾家排行老小,顾书元。”剩下的少年也热情开口。 这几人围着陆蝶卿,哪怕知道了她是闪国质子,却也不流露任何歧视之色。 这让陆蝶卿反应不及,心里既感动又惊讶。 木头人偶慢悠悠在陆蝶卿心底开口。 “偌大的朝樱国,若是所有人都跟你遇到的刁奴李嬷嬷那般,动辄迁怒于人看菜下碟,那这朝樱国早就亡了。” 这也是她放心送这小哭包去书院的原因。 越是上位者,越是要脸。 那些把持了朝堂许久的大臣,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也许会失去本心,变得圆滑世俗甚至不择手段。 但能进彩云书院的人,无论是心性还是才学,都不会是末尾者。 他们是会带着善意去包容一些东西的。 陆蝶卿若是能从彩云书院毕业,将来就能结交许多志同道合的友人,便不会缺少人脉。 往后无论做什么,背后都会有许多托着她的东西。 她的小哭包不一定要回闪国。 留在这里,一样能有更好的天地。 第55章 会疼人 “好啦好啦, 你知道我们三人都叫什么,就说明我们是朋友了。” 左笑雅颇有些自来熟,看陆蝶卿孤孤单单一个人站在那儿, 小脸精致但却透着茫然,心里就说不清的喜欢。 “往后在书院啊, 你要是遇到那等黑心不长眼的人欺负你, 尽管报我们的名号。” 她拍着胸脯, 特别义气。 陆蝶卿被围在中间,从方才的孤单一人, 一下子变成了众星捧月。 左笑雅极为热情, 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左蔓枝则清冷一些,看着气质有些像皇太女, 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但倘若左笑雅说到什么,扭头去看自己的双生姐姐, 寻求认同时, 左蔓枝就也会笑。 两姐妹看起来感情极好,这让陆蝶卿莫名有些羡慕。 爹娘只生了她一个孩子, 偶尔她也想过, 若是自己有兄弟姐妹,一定形影不离。 但如今…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小人偶, 陆蝶卿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她不缺人陪呀。 她的心心分明就一直陪在身边呢。 她不住的摸袖子, 动作又拘谨,常常低着头, 这般花容月貌,却似乎没有倨傲之气。 这让一直关注她的顾书元注意到。 “陆姑娘, 你不用拘谨,我们彩云书院很好的。如今我们是同窗,将来若都入朝为官,我们就都是同僚,有这两份情谊叠加,互帮互助都来不及,谁想不开会去欺负人。你可别以为我们都是那等败坏风气的纨绔子弟。” 左笑雅就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三人都关怀地看着陆蝶卿,明显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想用言语打消她的紧张。 陆蝶卿一下子被这么多同龄人关怀,只能抿着唇笑,但眸光中却有水汽。 她很意外,没想到会被人欢迎。 做好决定去彩云书院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踏入这个地方,但她存着点私心,拒绝不了自己想要的,便还是迫不及待的点头同意了。 她想过,真的进了彩云书院后,也许自己会独来独往一个人,也许旁人会聚众着嘲笑她,让她离开书院。 想过很多画面,但里面唯独没有自己这般融洽的被其他人接纳和欢迎的这一幕。 陆蝶卿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木雕人偶,在努力适应新的身份。 她心中感激皇太女,感激到想起对方,心中就会有些复杂,觉得欠对方的东西太多了。 心口沉甸甸的,被陌生又汹涌的情感充满,叫她理不清头绪。 这会儿不方便,她走不开,不能捏着小人偶说悄悄话。 她只是觉得…很开心。 开心到想马上和心心分享,和皇太女分享。 从前陆蝶卿羡慕有朋友的人,她长到及笄,也只认识了一个藏书楼的阿桑,并没有别的朋友。 然而一切,似乎是从她钻研人偶术开始好转。 她偶遇了皇太女,得到了对方的帮助。 有了心心。 再有了…今日这一幕。 “你用了早膳吗?” 左笑雅问她。 陆蝶卿迟疑点头:“用过了。” 今日起床后急急忙忙沐浴梳洗,便匆匆吃了块饼子垫了垫。 左笑雅熟练地去揽她胳膊:“走走,你一看就没吃饱。带你去尝尝咱们彩云书院的膳食,可谓一绝。” 书院里还会提供伙食吗? 陆蝶卿怔怔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左笑雅拐跑了。 落后一步的顾书元,摸了摸鼻尖,对左蔓枝压低声音道。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顾家消息最灵通,知道皇太女此举的动向,怎么你们左家也来凑热闹。” 平常来彩云书院,他们根本不会那么早来。 更何况是三人结伴了。 三人分明是在宫门前刚好撞见的。 而且也不是偶然。 只是都到了书院大门前,看到了陆蝶卿,有些话便没有必要说的那么清楚。 看着左笑雅在前方和陆蝶卿亲切说话的背影,顾书元不解道。 “你们左家不是一向亲近二皇子么,怎么抢我的活儿?” 彩云书院里的人,都没有简单的。 陆蝶卿昨夜一被安排进来,嗅觉敏锐一点的人,几乎都得到了风声。 顾家从前就是皇太女派系,如今知道陆蝶卿是皇太女安排进书院的,那多亲近照顾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 左蔓枝看都不看他一眼。 “无知。” 她都不稀罕和顾家的小儿子说话,只迈步追着妹妹和陆蝶卿的身影跟了上去。 正是因为他们左家从前亲近二皇子,如今才更要“迷途知返”,赶紧找到机会追随皇太女。 本来左家正愁,和皇太女搭不上话。 如今见了陆蝶卿,左家比谁都在意,怎么能善待对方,哄了对方开心,好让皇太女看在眼里,知道他们左家如今一心“弃暗投明”的心。 二皇子如今废了,左家不早早筹谋后路,将来难保不会被清算。 来接引陆蝶卿,并和对方走近一点,此事是摒弃了私人情感的。 但等亲眼见到了陆蝶卿之后,左蔓枝却觉得,就是没有皇太女在身后罩着,陆蝶卿这样的姑娘进了彩云书院,也不会没朋友。 比她妹妹笑起来还可爱的姑娘,陆蝶卿是左蔓枝见到的第一个。 便是没有左家想亲近皇太女的因缘放在前面,她看到了陆蝶卿,也会想要帮一把的。 陆蝶卿并不知道身后这两人的对话。 她一直没寻着机会,继续和心心说话。 彩云书院果真有个吃饭的地方。 是个建成了酒楼模样的小楼,左笑雅熟门熟路在前面带路,然后让后厨取了早膳端上来。 “快吃吧,吃饱了再去听夫子讲课。” 左笑雅瞧着陆蝶卿时,眼神都是可怜的。 “你看你好瘦啊。” 陆蝶卿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她之前没有那么瘦的。 是皇太女出事的那几日,实在是担心,便吃的少了,才会瘦了一些。 左笑雅撑着下巴,看陆蝶卿吃饭,后者就不好意思动筷子。 左笑雅催促:“你当我不存在,没事,吃。”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露出了傻笑。 “我以前见着皇太女,就在想,她日后找的驸马,纳的妃子,会是什么模样。今日见着你,我可算是知道啦。” 左笑雅拍桌:“就得是你这样的,才不辱没了殿下!” 奈何从前他们左家一心支持二皇子上位,倒显得她这个青睐皇太女的人,显得像个异类一般格格不入。 现在好了,全家都得听皇太女的,她就是老大! 陆蝶卿听傻了,好不容易咬了一口的肉包,就这么卡在喉咙,差点噎住。 “我…我不是…”她摆手,想说自己不是… 左笑雅却已经握住陆蝶卿双手,郑重请求。 “你替我们求求皇太女,给她吹个枕边风好不好?就说我们左家以前识人不清,如今已经洗心革面,知道…” 陆蝶卿后面的话,全都没听见,环绕耳边的,只有“给她吹个枕边风”这几个字。 在袖子里旁听了那么久的木头人偶,莫名觉得左家的这个左笑雅很会说话。 是啊,小哭包来和自己吹枕边风,未必不好用。 “咳咳咳…”陆蝶卿终于被呛住了。 她咳得小脸通红,不住找水喝,好不容易顺过来了气,她抬起水汪汪的杏眼,看着左笑雅,羞着否认。 “我不是…我和皇太女不是那样的。” 左笑雅愣了一下,但转瞬喜笑颜开,凑了过来。 “那你看看我如何?” “我虽不如皇太女那般清冷仙姿,但我会疼人啊,我专一,我是家中老小,我没有负担,将来无论是给我聘礼还是嫁妆,家中都大方,你看我如何?” “和我过日子,可不用受苦,我还没有三千佳丽。我叫左笑雅,笑起来也是有三分姿色的,不信你看我的酒窝。当然,你也可以摸摸。” 左笑雅指着自己酒窝,笑出了娇俏和羞涩。 陆蝶卿拿在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就这么掉到了桌上。 她惊到目瞪口呆,清凌凌的杏眼里都是茫然。 沉默了一早上的木头人偶,忍无可忍在陆蝶卿心底咬牙:“让她闭嘴!” 岂有此理! 恬不知耻! 她还没和小哭包这么说过话! 第56章 修罗场 左笑雅讲话完全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蝶卿刚刚顺好的气,只听了这么两句话,就又重新被呛着。 然而更加令她意外的是, 心心竟然还在。 往常到了这个时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然而今日心心却没离开。 只那么一句“让她闭嘴”, 陆蝶卿就知道, 自己的小人偶生气了。 她这下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对面的左笑雅, 有气无力的摆手。 她先前对彩云书院的所有想象, 都被左笑雅一人打败。 彩云书院和她先前想的…似乎并不一样。 陆蝶卿这下看左笑雅的眼神,带上了几丝微不可查的无奈。 落后了一步赶来的左蔓枝,一看到这一幕, 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快步上前,看着陆蝶卿时, 满是歉意, 顺便一把捂住了胞妹的嘴,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抱歉, 我妹妹有时候讲话不过脑子。心直口快, 但并无恶意。” 都怪顾书元这臭小子,耽误了她, 才让她没及时跟上来。 眼前这闪国的质子,几乎是整个左家想投靠皇太女的希望, 怎么小心翼翼对待都不为过,万万不能让胞妹坏了事。 见左蔓枝诚心道歉, 左笑雅还被捂着嘴拉到身后,委屈巴巴的看自己。 陆蝶卿抿着唇, 轻声道。 “笑雅见我才来书院,怕我不适应,便和我开了个玩笑,我不放心上的。” 左笑雅的脸,一下子容光焕发,从自己姐姐手中使劲扭动,试图挣扎。 “看到没,还得是我,陆姑娘都叫我笑雅了,我们的关系已经亲近起来!” 眼见左笑雅像只快乐狗狗一样要冲上来,陆蝶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只手还不忘记护住袖子里的小木偶。 她的心心好像越来越生气了,在她袖子里不住动。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不护住心心,小木偶就会从袖子里跳出来,然后落到左笑雅脸上撞几下。 陆蝶卿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她的心心并不是那种调皮、或者冲动的性子,但隔了这几日再见,却似乎格外容易生气。 左蔓枝毕竟更加稳重一些,瞧见陆蝶卿眼底的拘谨,知道自家妹妹的热情,约莫是吓到了对方。 她不动声色横在了妹妹和陆蝶卿之间,还扭头暗暗给了妹妹一个威胁的眼神:“老实点。” 左笑雅顿时卡在自己姐姐身后,只眼巴巴看着陆蝶卿,几乎要望穿秋水。 干嘛不让她去亲近陆姑娘啊。 人家陆姑娘和皇太女并不是那等关系,只是朋友,那她只要见缝插针表现一把,未尝没有机会获得美人心啊。 满京城里的人看过来,左笑雅都没发现过让自己这么心动的人。 她天生就喜欢柔和的人。而男子和女子相比,实在是缺少那股温柔的劲儿。 但朝樱国的世家贵女,少有那么柔情似水的性子。 左笑雅做梦都幻想自己能保护一个柔弱但依赖自己的漂亮姑娘,翻话本的时候,恨不得亲手提笔替自己写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彩云书院里的人,哪怕是女子,也是英姿勃发,很有主见的,左笑雅就一直难以寻觅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 先前还以为陆蝶卿是皇太女的人,那她就是再喜欢,也得顾惜着自个儿的小命和左家,收敛着点。 但既然陆姑娘没有心上人,且将来也不会嫁给皇太女,如今这般相遇,未尝不是命运的一种安排。合该她们命中有缘啊。 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于是接下来的路上,左笑雅一直跟在陆蝶卿身后,虽想接近对方时,就被姐姐左蔓枝挡住,但那股迫切靠近的热情劲儿,让路过的其他书院学子看了很是惊讶。 往常左家是二皇子那一派的人,在彩云书院里左家姐妹性子不算是非常冷淡的,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平易近人和热络。 尤其是左蔓枝,从前甚至有人传闻,她将来有可能当二皇子妃,于是她便愈发的和人保持着距离。 如今二皇子倒了废了,哪怕当今圣上大发雷霆让人四处去巡查刺客,但此事却没一个下文。 甚至当二皇子醒来时,满嘴胡言乱语,甚至把自己遇到刺客这事儿,推到了皇太女身上攀咬,说是对方亲手刺杀了自己。 谁都知道,二皇子遇到刺客的时候,皇太女正在天牢中服毒自尽。 二皇子走这一步,试图把皇太女拉下水,可谓是蠢到至极。 这些消息虽说藏得深,但宫中哪能没有各个氏族的眼线呢,稍微花心思打听一下,都能得到一点风声, 且二皇子明知道,皇太女对闪国的质子放在心上,却在醒来之后,把罪名推到对方身上,还说自己被刺客刺杀,和闪国小郡主脱不了干系,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众人都怀疑,二皇子是遭遇此事,得了失心疯,才会像疯狗一样,见一个咬一个。 老皇帝大发雷霆,责令二皇子半个月不许出宫。 虽说还派了太医过去,好好的查看对方的伤势,但看这样子,将来的皇位,约莫和二皇子已经毫无关系了。 皇太女可谓是打了极漂亮的一个翻身仗。 这些沸沸扬扬的风声,陆蝶卿并不知情。 小少女跟着左家姐妹还有顾书元,走在彩云书院里,看什么都新鲜,却尽量管着自己的目光。 众人如今对陆蝶卿,可谓是极为好奇。 从朝樱国建朝以来往前推,二百多年里,彩云书院一直屹立在功勋贵族的漩涡中,但却从未有过质子进到彩云书院。 陆蝶卿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岂能不让人议论纷纷。 “快看快看,这人眼生的很,她就是那闪国郡主吧?” “怎么顾家和左家姐妹走到一块了。” “哎,你们还别说,这闪过小郡主一来,咱们书院里怕是要热闹了。” 陆蝶卿抿着唇,尽量眼观鼻鼻观心,不要太去关注路过之人的眼神。 书院里的学子不算少,往来经过的人全都穿着彩云书院的制服,眉眼之间都带有贵族的几分倨傲之色。 但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只是好奇,并没有什么业务和排斥。 有了从前在宫中战战兢兢生活的经历,相比起被李嬷嬷那等宫人欺负的遭遇,陆蝶卿反而觉得,彩云书院里的人极为和气。 就是…有些太过于和气。 陆蝶卿感觉身后像是多了三个小尾巴。 以左笑雅为首,左蔓枝次之,顾书元在最后面,三个人寸步不离跟着自己。 到了夫子讲课的厅堂,陆蝶卿悄悄摸了一把袖子里的木头人偶,想安抚心心,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动了。 陆蝶卿一时间不知道,心心是到了时辰,和往常一样离开了,还是被气得不想说话了。 她悄悄去摸人偶的脸颊,五官每个地方都顺着摩挲了一下,然而小木偶一动不动,甚至也不在心里和她说话了。 陆蝶卿刚刚跟着左家姐妹落座。 左蔓枝担心妹妹太过于热情,吓坏了陆蝶卿,捅出什么篓子来,便抢在前面,对陆蝶卿道。 “陆姑娘与我一道坐如何?” 左笑雅在后面气得吹胡子瞪眼,虽然她没胡子。 姐姐不够意思啊,抢着在她看上的姑娘面前献殷勤。 陆蝶卿点点头:“好。” 比起左笑雅,的确是沉默一些的左蔓枝,更令她自在。 两人一同落了座。 左笑雅却偏偏要凑过来,再说些悄悄话。 “像彩云书院的这些课呀,皇太女早几年就已经不来了,所以我们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就卡住了半截,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僵硬,甚至流露出几丝惊恐。 陆蝶卿顺着她的眼眸看过去。 却见已经好几年不曾来彩云书院的某人,穿着彩云书院的制服,站在了门边。 皇太女姿容出众,但她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的气质和眼神。 一个没什么表情的眼眸看过来时,暗藏冷意。 左笑雅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种自己抢了人家老婆,被杀上门来的心虚。 左蔓枝则也罕见的眼底流露几丝慌张,顶不住当面和皇太女对视。 陆蝶卿则微微张着樱桃小口,小手攥紧了木头人偶,心底有些想哭。 她没有惹皇太女呀? 为何殿下看起来气势汹汹,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时,像要把自己一口吞掉。 呜呜呜陆蝶卿说不清为啥心虚害怕,就仿佛被扔进了修罗场。 全场都是狼,就她一只羊。 第57章 给本宫 陆蝶卿心跳一下快了起来, 她不住咽口水,手也藏到了袖子里,握着纹丝不动的小木偶, 像在握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木偶是陆蝶卿面对世间一切的底气和安全屋。 无论遇到什么,只要有自己最最信赖的人偶在身边, 就好像一切都有了人分担, 一切都不再那么艰难。 她看着皇太女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下意识站了起来。 和她一个动作的人有很多。 学堂里原本在互相交谈的学子们,在看清了郑雪宁面容后, 全都停住了原本的动作。 “殿下…”在郑雪宁经过的时候, 有人喃喃出声。 郑雪宁目不斜视,缓缓走到了陆蝶卿那一桌。 左笑雅已经怂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拖着自己的椅子, 朝后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旁。 背地里撬墙角都要确定,皇太女是否真的没那个意思。 如今看到正主杀过来, 那是真的不敢正面撞上。 似乎是因为郑雪宁少有在彩云书院露面的时刻, 众人对她的印象,总是停留在朝堂上的那几个传闻中——喜怒无常, 但有政治眼光, 处理事情手段迅捷,甚至堪称狠辣。 再加上有传闻, 她因着头痛的顽疾,把宫人拉出去砍头, 众人愈发无法亲近皇太女。 任谁都不愿意跟随一个随时会翻脸,甚至因为头痛做出错误决策的君主。 况且, 过去众人做出如此决定,也是观察了帝心后, 才偏向其他皇子,想着找别的出路。 但天牢事件,足以让任何在其他皇子皇女那里买蛊的人,看清一个事实。 那就是只要天子在位一日,皇太女的位置就无人撼动。 众人都听了个明白,皇太女昏迷那三日,天子的咆哮声有多吓人。 毕竟是和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啊,和后宫其他子嗣就是不一样。 那躺在榻上也昏迷了两三日的二皇子,却没能得到天子的丝毫探视,由此可见区别。 话题扯远了,如今面对郑雪宁的一学堂学子,就没几个敢正面去和她搭腔的。 以至于,当郑雪宁一路走来,先前站在这条过道上的所有人,都默默让出了一条道来,气氛一下子就安静到无人出声。 这学堂里的气氛,比之夫子来上课的时候,还要再严肃个几分。 郑雪宁停在了陆蝶卿桌子面前,垂眸看她,眯了眯狭长的眼眸,状若无意道。 “来了?” 分明是她后来才到,却显出一种陆蝶卿才是后来者的样子。 学堂里所有人都竖着脑袋看她们说话。 见皇太女谁都不理,只径直走到那闪国郡主身边,且还特意关怀,众人心里充满震惊。 果真传言不虚。 皇太女对旁人都嗤之以鼻,唯独对闪国的质子放在心上。 先前出宫,带着那质子同骑一匹马,还去酒楼撞见了莫家的莫小将军,如今更是亲自把陆蝶卿送到彩云学院,甚至因着不放心,特意过来探望一番。 此事只有亲眼见到了,才会相信。 “嗯!来啦。”当着这么多人的注视,陆蝶卿心中紧张,回答皇太女的嗓音都微微有些干涩。 她澄澈的杏眼,和皇太女对视了片刻后,像是知道要灭火一般,软声开口问道。 “殿下,你的身体好了吗?” 先前中的那个毒,似乎很伤身子,皇太女看着脸色苍白,不如往日里那么有血色,一瞧就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从人偶身体里飞快回到皇太女本尊中,然后又迅速赶到彩云书院的郑雪宁,原本心中窝着一团火。 在踏入学堂的那一刻,更是有些杀气。 但瞧着少女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温柔关心自己,方才心底的那些不爽,就跟被一只温柔小手抚平了一般,一下子去了大半。 郑雪宁唇角微微翘起,脸上的寒霜似乎消融了一般,多出了几丝和煦。 “无妨,恢复的尚可。” 见她们这般说话,众人心里评估着陆蝶卿的重要性,悄悄把她的分量往上提了一大截。 皇太女不好接近,但这个看着就一团软糯又明艳可人的少女,可是太好接近了。 左笑雅瞧着皇太女和陆蝶卿说话的样子,心里后知后觉冒出来一个疑惑——瞧皇太女这般温和的样子,对陆姑娘,真没有纳为妃子的意思?不然岂会这么好说话? 左蔓枝反应快一些,见皇太女站在她和陆蝶卿跟前,便很快微微垂着脸,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随后往后走了几步,和左笑雅坐在了一块儿。 郑雪宁瞥了一眼陆蝶卿,随即施施然坐在了空位上,成了陆蝶卿的同座。 皇太女都坐了下来,学堂里其他人也都一个个落座。 陆蝶卿抿着唇,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说不出的忐忑。 “殿下…你怎么来书院了呀?” 她悄悄询问。 “本宫不能来?” 郑雪宁一个反问扔过去,柳眉微蹙,似是想起了方才当木头人偶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插不到少女和其他人的对话中,那种暴躁生气的场景。 当木头人偶,听着旁人在这姑娘面前大献殷勤说胡话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皇太女很少这般不耐,陆蝶卿被吓到了,立刻低着小脑袋,盯着自己的两个手发呆。 进来授课的姜夫子慢悠悠踱步进来,一眼就瞥见了后排坐着的两张新面孔。 无他,陆蝶卿和郑雪宁在人群中,实在是太夺目。 彩云书院的制服,可比陆蝶卿平日里穿的衣裳要合身,她瞧着就像个玉雪做成的漂亮娃娃。 而郑雪宁身为皇太女,姜夫子过去当然见过,对这张脸很是熟悉。 就是因为熟悉,才震惊。 姜夫子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老花眼,才会在书院里看到皇太女。 但他毕竟多年的涵养功夫在,哪怕想询问皇太女,今日为何来书院,但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也依然将疑惑收了起来,开始给学子们授课。 姜夫子一开口,陆蝶卿便亮起了杏眼,很是高兴。 人生第一课! 好开心! 夫子提到了如今的民生百计,陆蝶卿就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目不转睛地听。 她投入到就连一旁的皇太女都注意不到了。 郑雪宁咬了咬牙,气闷。 虽然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她如今就这么容易被挑动情绪了。明明这会儿头不疼。 姜夫子讲的那些东西,对她来说都不算新鲜东西。 但偏偏一旁的少女就是听到了如痴如醉,小身板儿都坐直了,叫人不舍得去打断。 陆蝶卿丝毫没注意皇太女那边的动静。 她正听得入神,忽然看到桌上多了一张推过来的纸。 小少女怔了怔,好奇地看。 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字。 ——今夜就履行诺言,给本宫报恩。 第58章 私密 皇太女的字和一般人的不一样, 没有那么规矩,自成一派的那种龙飞凤舞。 看着像草书的风格,一笔一划都有自己的风骨和味道, 但又不至于像草书那般让人难以辨认。 陆蝶卿拿到字条,第一反应先是被这些字吸引。 娘常说, 字如其人, 所以自幼就看着她, 要她写一手好字。 人在幼时接受到的某些教诲,很容易被刻在骨子里, 尤其是那些好的。 以至于, 陆蝶卿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字条写了什么,而是静静欣赏。 真好的一手字呀。 意识到这是皇太女写给自己的字条后,陆蝶卿心中升起了一股对殿下的浓浓欣赏。 然后下一刻, 当她逐字逐句读完字条上的字后,少女脑海中的回忆猛地被唤醒。 ——报恩。怎么报恩? ——暖床。 这几个字跳到脑海中, 根本不分时机。 陆蝶卿本就白里透红的小脸, 顷刻间就被红霞蒙住,羞到捏着字条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殿下! 她扭头去看皇太女, 羞到有些委屈。 殿下怎么能在夫子授课的时候, 给她写这个呢。 这种私底下的诺言,在陆蝶卿心里是私密的, 背着人的,不好被人看到, 更不能大张旗鼓的。 偏偏殿下在这个时候写了字条递过来。 小少女羞恼到用水盈盈的杏眸瞪皇太女。 郑雪宁唇角微微弯起,冲少女挑了挑眉梢, 有种说不出的坏。 像只把小兔子骗上了贼船的坏狐狸。 狐狸长得漂亮,尾巴蓬松, 脑袋又转得快,稍微说点什么,就重新把小兔子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比起方才的冷落,这会儿被少女用全部的心力注意着,显然才是皇太女习惯的日常。 无论是作为皇太女,还是作为木头人偶,她在陆蝶卿这里得到的,永远是赤诚的全心全意的目光。 人是贪婪的,又不知满足。 习惯了的东西,就不会再接受失去。 尤其是郑雪宁这样的人。 她自幼就冷情,甚至缺少温情,偶尔她自己也会在李嬷嬷伤感的注视中,察觉自己可能是个不懂感情的小怪物。 可偏偏小少女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占有欲。 普天之下,许多东西,她都能拥有不止一个。坏了,能送来第二个,甚至更多。 唯独陆蝶卿,和她从前作为储君拥有的一切,都不一样。 这样的小笨蛋,天底下就这一个,绝无仅有第二个。 等来了陆蝶卿全部的注意力后,郑雪宁心中被满足了,便冲人家慢慢眨了眨眼,有些无辜。 “继续听课。” 她甚至还将字条重新拿了回来,藏到了袖子里,像个让苦主写了欠条后,就把欠条小心翼翼收起来囤着的债主。 听课? 听什么呀。 陆蝶卿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报恩暖床这四个大字在翻来覆去的滚。 中间还穿插着今日上轿子时,心心给自己负气扔下的“我和皇太女,你只能选一个睡”这样的话。 以前陆蝶卿是没人陪着一起睡,爹娘恩爱不分床,她哪怕孤单怕黑,也会因为懂事,而不去打扰他们,只自己默默躲在被子里熬到天亮,有心事了最多掉一把眼泪。 现在却忽然变成了,木头人偶和皇太女都要和她一起睡。 陆蝶卿好不容易才收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专注在夫子讲的东西上面。 相比于她的认真,同座的皇太女却和学堂里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竟然一只手撑着额角,闭着双眸休息。 陆蝶卿忍不住朝皇太女多看了几眼,然而这人却像是脑袋上多长了一双眼睛一般,忽的睁开双眸,倦怠地朝她看了过来。 “嗯?” 郑雪宁看向小少女的眸光深邃,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陆蝶卿就莫名红了脸,不敢再看对方,只飞快挪开目光,看向了授课的夫子。 皇太女不听夫子讲课,那来这里干什么呀。 陆蝶卿不想那么关注皇太女的,尤其是在自己好不容易进入心心念念的书院,她想珍惜这里的一切。 然而脑袋里的注意力,却跟会自己忽然跑开的小猫咪一般,根本管不住。 陆蝶卿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她怎么不认真听夫子讲课呀! 哎呀陆蝶卿,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要珍惜来书院的机会,你不能分心。 想想爹娘,他们只能在小院子里一日一日地枯守,你却能进书院。 脑海中只要浮现幼时娘在地上,用沙土和树枝,一点点教自己写字的画面,陆蝶卿的心就静了下来。 她重新认真听起姜夫子授课。 郑雪宁则继续闭目养神。 这两人的一举一动,落到了身后的左家姐妹眼里。 左蔓枝对着妹妹无声做口型:“看到了吗?” 她伸出两指,指了指前面,在桌上做了个并肩行走的动作,又对着左笑雅做口型道。 “人家是双宿双栖。你去做什么?” 左笑雅委屈极了,看看前面近在咫尺却仿佛遥远到在天边的陆姑娘* ,再看看皇太女自带气场的身影,她一点点叹气,背佝偻了下去,趴在了桌上。 “命苦啊。”好不容易心动一次,却是个只能看不能追的姑娘。 倘若皇太女没有来书院,亲自陪同陆姑娘,她还能在心里骗骗自己,就当吃了熊心豹子胆,争取一把。 然而现在… 哎。 左笑雅看两人的背影,都是含着幽怨的。 怎么就让皇太女先遇到陆姑娘呢。 像她这么会怜香惜玉的人,倘若早一些遇到对方,定然是把陆姑娘捧在手心小心呵护。哎。 胞妹在一旁长吁短叹,左蔓枝就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脚。 “收敛。” 遇到点不是打击的打击,就这么没个正形。 左笑雅见姐姐要生气了,这才坐直身子,但脸上还是挂着苦闷的神色。 在她们旁边的桌子边,顾书元见到这一幕,咧开了嘴笑。 嘿嘿嘿,他和左家姐妹向来不对付。 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吧? 先前他就是坚定的皇太女派,如今二皇子“折戟沉沙”了,左家姐妹就马上来靠近皇太女。 这不是欺负人呢,抢他的地位! 总之,学堂里这么多学子,今日认真听课的,比平时少了一大半。 不少人都有意无意注意着皇太女这一桌。 书院里也有其他的皇子皇女,但都年幼一些,看到往常见不到的皇姐今日也来这里,一个个紧张到呼吸不顺,仿佛看到了父皇亲临。 郑雪宁并不将这些人的反应放在心上。 她独独把一人放在心上。 不过…听着学堂里夫子的声音,郑雪宁久违的体会到了头痛。 从太阳穴开始,连同脑顶后方的百会穴,全都隐隐作痛。 郑雪宁面色更苍白了一些,额上甚至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但一切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 过去更疼的时候,她也忍了下来。 陆蝶卿第一次来书院,郑雪宁莫名想陪着对方。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如今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陆蝶卿身旁一起来书院。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想在这哭包的身边,留下最深刻的气息和影子。 “殿下?你怎么了?” 痛楚中,郑雪宁睁开双眸,看到身旁少女神态关切看着她。 她这才发觉,姜夫子已经讲完了上午的课。 郑雪宁动了动唇:“无妨。” 陆蝶卿看出她在强撑,小手捏着帕子伸了过来,替皇太女擦额上的冷汗。 “殿下,要不,你回去吧?” 少女看着她,水汪汪的杏眼一片清澈,声音也柔和。 但郑雪宁却跟被触到了逆鳞一般,猛地抬眸,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 “不回。” 头是疼的,眼神是坚定的,语气也是斩钉截铁的。 第59章 魂不守舍 陆蝶卿给皇太女擦汗的时候, 学堂里的人全都瞪大了双眼。 皇太女不喜人亲近这事,满朝文武都知道。 听说有时候旁边的人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让皇太女头痛至极。 就是因着这个缘故, 皇太女才不来书院听课。 今日过来,已经够稀奇。 能忍耐小半日, 听姜夫子唠叨了半个时辰, 更是稀奇。 而最稀奇和令人震惊的, 竟然是皇太女容许那闪国小郡主碰她。 如此亲昵举动,便是服侍在皇太女身边十几年的张嬷嬷都不能做, 何况旁人了。 左笑雅亲眼看到这一幕, 眼神愈发黯淡,只能捧着自己的心,把眼神挪开, 尽量不去看这恩爱场景。 哎。她想再长吁短叹,然而目光对上了姐姐的警告视线。 左笑雅瘪了瘪嘴, 忍住了叹气冲动。 生在世家就是这点不好, 要时刻注意着上位者的动向,不能在他们面前失仪, 以免触怒了他们。 左笑雅莫名体会到了一把, 何谓爱而不得。 相比学堂里这些人的暗中观察,陆蝶卿正面着皇太女的一举一动。 为对方擦汗的帕子, 被皇太女抓在了手中,连同自己的手腕也被握住。 “殿下…”陆蝶卿又羞又窘。 许是少女的样子太可怜, 语调软软的,恍若温柔的羽毛, 在人心尖上轻轻挠动。 郑雪宁心软了一下,松开了手。 陆蝶卿便跟小兔子逃出生天, 一屁股钻回了安全的兔子洞似的,正襟危坐看着书卷。 这下是连一点余光都不敢分给皇太女了。 她懊恼自己为何要去多事。 但又的确担忧着皇太女的身体,看不过去对方顶着苍白的面容,坐在这里强撑着。 “身子没养好,为何要硬撑呀。” 陆蝶卿不解这一点,忍了一会儿,又看向郑雪宁,小声念叨。 “本宫愿意。”郑雪宁红唇动了动。 两人像是在和彼此负气,谁都不愿意先服软。 到底是陆蝶卿看不过去皇太女苍白的脸色,憋了一会儿,又凑过去。 “殿下,你瞧着面色很不好,真的不需要去休息吗?” 她好担心皇太女会忽然昏厥过去。 少女的关切和担忧,藏在了水汪汪的杏眼中,眼眸一眨,灵动又娇俏。 被反复关怀了几次,还是这般花容月貌的少女,任是铁打的人,这会儿也要化了。 郑雪宁察觉自己心底的郁结,在不知不觉被少女化解。 “不急。”她不再那么坚持。 的确是头痛到快要无法忍耐了。 她两只手轻轻去揉额角,脸色异常到其余的学子都注意到,心中担忧。 但众人不敢多说话,怕让皇太女听了觉得聒噪。 所以学堂里此时很安静,众人都俯首案卷,或者压低了声音,只和同座交谈。 陆蝶卿也不敢让自己的声音太大,她趴在桌上,只扭过小脑袋,冲皇太女悄悄道。 “你饿不饿呀?” 终于不再是开口就让自己走了,换了个台词。 郑雪宁挑眉,对此感到满意,她略显苍白的面孔,都变回了明艳的模样。 “怎么,有吃的给我?” 皇太女说话,总是喜欢反问,鲜少直接回答,这显然是性格使然。 陆蝶卿冲她眨眼,而后露出了一个略有些羞涩的明媚笑容。 书案底下,陆蝶卿从袖子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而后悄悄递过去,放到皇太女手里。 “娘让我带着的糖。说饿了就吃一点,不然容易把肚子饿坏。” 陆蝶卿小声解释。 掌心的糖还有一层简陋的糖纸包着,郑雪宁微微怔住。 被这般投喂,还是皇太女头一次经历。 她凝眸看着那糖,陆蝶卿就理解成了是皇太女不愿意动手。 小少女认命的将糖纸剥开,轻轻将糖递给郑雪宁。 “吃呀。”她声音轻软,指腹看起来也是柔软的,近在眼前的手指令人联想到青葱,雪嫩又纤细。 郑雪宁就觉得,自己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要绝代妖姬服侍着喂葡萄的大王。 大王忍不住沉迷美色,哪怕妖姬给她喂下毒药,在这一瞬间也心甘情愿张口吞下。 糖吃了。 它慢慢在唇齿间化开,甜津津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郑雪宁想起了上次带小少女出宫,和对方在巨凤祥酒楼里,吃到红豆糕的那种甜味。 她后来回到宫中,也曾让会做红豆糕的宫人重新做它,但每一次尝起来,味道都和在巨凤祥里的不一样。 直到这次,吃到小少女投喂自己的糖。 原来重要的不是吃的东西,而是陪在身边的人。 郑雪宁意识到这一点时,暗暗笑自己笨,竟然到了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陆蝶卿小心翼翼注视着皇太女的神情。 “有好一点吗?” 探着脑袋,双眸一直眨也不眨看着自己的少女,可爱到令郑雪宁心里翻涌出种种滚烫情绪。 “嗯。”她轻哼了一声。 指尖点了点桌案。 “今夜去我寝宫,还是去云溪殿住?” 皇太女开始讨要奖励,眼眸瞧着陆蝶卿时,深邃又戏谑,仿佛眸子深处是一个旋涡,只要少女注视得久一点,就会被整个吸进去。 啊。陆蝶卿张了张唇,小脸红透的速度真快。 然而这次,皇太女似乎不再是和她开玩笑。 郑雪宁就这么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微微侧过半张精致的侧脸,冲着陆蝶卿眨眼。 “想好了吗。” 陆蝶卿放在膝盖上的两只小手攥成一团,经不起激,眨着眼睛,小声道。 “…云溪殿。” 哎呀不是。 这话说出来之后,她又想反悔。 可似乎无论是去云溪殿,还是去皇太女的常宁宫,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答应过暖床的小少女,如今像被放在了砧板上的肉,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怎么都是一刀要下来。 陆蝶卿抿着唇,顶着内心的忐忑,稍稍朝着皇太女靠过来了一点,声音细细地问。 “你…是我理解的那个暖床吗?” 问出来这话,还是在学堂里避着旁人说的,真是好羞人。 郑雪宁深深注视着她,红唇勾起时,笑出了潋滟众生的味道。 “你猜。” 于是陆蝶卿一整天都开始七上八下,内心忐忑。 哪怕后来皇太女离开了书院,她也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到傍晚时,接她的轿子已经等在了书院大门口,宫人神情很是殷勤。 “奴婢名叫荷莲,往后就是伺候姑娘的了。” 轿子抬着陆蝶卿一路往前飞。 也不知那几个轿夫平日里吃的什么东西,力气这么大,走起路来如履平地,这轿子简直就像人在地上跑一般快。 陆蝶卿只是一个愣神,这轿子就已经往前跑出老远了,活像是在抢亲,怕人反悔, 名叫荷莲的小宫女,看着似乎也和常人不一样,跟着轿子跑的脸不红气不喘,堪称健步如飞。 陆蝶卿有一些心慌,扒拉着轿子,探出脑袋询问。 “等等,我们是去哪里?” 荷莲面不改色,笑吟吟看着陆蝶卿。 “回主子,咱们是去云溪殿呀。” 云溪殿… 陆蝶卿一听这话,息了声音。 等到轿子被送到目的地时,就见好几个宫女连同一个长得和气又能干的嬷嬷,全都站成一排,对着陆蝶卿毕恭毕敬的行礼。 “见过陆姑娘。” 陆蝶卿鲜少见到这样的阵仗,人都吓住了。 荷莲却笑着解释。 “姑娘住进云溪殿,定是需要人伺候打理的。如今太过仓促,调来的宫人少了些,等过几日再送一批宫人过来,让姑娘自个儿挑。” 陆蝶卿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 站在她面前的宫人,加起来都快二十个了,她一个人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呀。 何况…她又不是什么真的贵人。 陆蝶卿愈发觉得自己欠皇太女的太多了,已经到快无法回报的程度了。 她纠结时,荷莲已经麻溜的唤着其他宫人,去准备膳食了。 等到香喷喷的饭菜摆到面前时,陆蝶卿小脑袋里的那些烦恼,一瞬间全消失了。 一看到好吃的,她肚子就容易饿。 荷莲站在一边给她布菜,眼见陆蝶卿吃的香喷喷的,她也跟着微笑,心中暗道自己的这个新主子真好伺候,脾气温和软糯,宫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呢。 她还带着陆蝶卿,将云溪殿转了一圈。 “这云溪殿呀,还是先皇后当年特意给皇太女建的。说等将来她若是成婚了,便搬到云溪殿里来。” 荷莲一边说,一边露出慈母微笑。 “奴婢左等右等,日盼夜盼,终于盼着云溪殿主人住进来了。” “您瞧着就是能和我们殿下好好过日子的。” 陆蝶卿惊得差点摔倒。 等等,成、成婚?! 云溪殿主人?! 第60章 哄 这云溪殿看着什么都好, 就是太大太大太大了! 先前陆蝶卿只觉得这处宫殿过于华丽,很是气派,心中有些狐疑, 但等听了荷莲的话之后才知道,原来云溪殿大有来头。 可是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呀。 如今既然知道了这里意义特殊, 陆蝶卿心中更加忐忑了。 她怎么能住进云溪殿呢。 听了荷莲的话后, 陆蝶卿退后了几步, 差点拔腿就跑。 然而方才还笑着,一脸和气的荷莲, 却身形一闪挡住了陆蝶卿的去路。 “姑娘还请不要让奴婢们难做。” 荷莲嘴上说话客气, 甚至神态都是有几分谦卑的,但挡在陆蝶卿跟前的身形,却透出一股不会让开的霸道, 像极了某人。 陆蝶卿抿着唇,小脸上浮现了几丝委屈。 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不吃那顿饭了! 呜呜呜这会儿想走也来不及了。 陆蝶卿试图和荷莲商量。 “我爹娘还不知道我住此处, 我要回去。” 荷莲非常敬业地回答:“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派人送了信回去。” 陆蝶卿又张了张唇:“我还没准备换洗的衣裳, 今日住在此处, 怕是不方便。” 荷莲就笑着拍了拍手,随即就有一堆小宫女, 抬着几个箱子进来,将它挨个打开。 里面放满了新衣裳, 各种款式的都有。 荷莲甚至还补充道。 “皇太女对姑娘极为看重,这些衣裳全都是按着您的尺寸定制的, 而且全都提前洗过,染过香料, 您有喜欢的穿上便是。” 按照她的尺寸定制? 陆蝶卿懵了。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云溪殿应该有更加合适的人住进来,我不是。我若住这儿,于礼不合。” 荷莲笑眯眯:“这世上再没有比姑娘更合适的人了。” 反正无论陆蝶卿说什么,都四两拨千斤,轻飘飘把话题带过了。 语气温和,但态度却很坚定,就是要拦着陆蝶卿不让她走。 陆蝶卿没辙了,沉默了一会儿,丧气地低着头。 “我要见你们殿下,我亲自和她说。” 荷莲笑道:“姑娘不急。奴婢先给您准备沐浴,殿下等会就来。” 木桶里放满了水,足够陆蝶卿坐进去好好泡澡,上面甚至还浮了一层花瓣,瞧着非常雅致。 有宫女要贴身伺候陆蝶卿,都被她慌乱地拒绝了。 她就是纳闷。 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明明一开始只是她答应了去彩云书院读书。 后来又变成了李嬷嬷提议搬到云溪殿,好方便她早晚去书院,近一些。 再后来就… 这感觉好像自己在棋盘上,因为不小心落错了一个子,后面的局势就由不得她了。 宫女们准备好的衣裳,很齐整的叠放在一旁的方桌上,陆蝶卿却看着氤氲的水汽,迟迟没有动作。 她很不想去沐浴。 陌生的环境,让她没有安全感。 就在她脑海一片混乱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陆蝶卿就像警惕的小鹿斑比,睁着水盈盈的双眸看向来人。 郑雪宁站在了屏风前,声音听不出情绪。 “沐浴好了?” 陆蝶卿气呼呼从屏风后,伸出一个小脑袋。 “没有!” 郑雪宁一来,小少女心里那股堵着的气,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她噔噔噔好几步,快走到皇太女跟前,往人家面前一站,仰起脸道。 “殿下!” 郑雪宁略带笑意看着她,几乎是欣赏这姑娘难得的娇蛮神态——奶呼呼的,根本就凶不起来。 “为何这般看着本宫?是对这住处不满意,还是本宫来的来迟,让你等急了。” 她注视着陆蝶卿,微微俯身,两人距离立刻被拉近。 陆蝶卿方才心里蓄积的那股气,就像被戳破的袋子,一下子全漏了,对皇太女憋不出什么很有气势的话。 “…”她深呼吸,让自己不要被皇太女的节奏带着走。 “我都听人说了,云溪殿是你母后当年给你建了,将来成亲了住的。” 陆蝶卿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将话说完。 郑雪宁注视着她:“所以呢?” 她这般不疾不徐,让陆蝶卿羞恼到想跺脚。 “云溪殿一般人不能住进来,我不该住这呀。” 陆蝶卿让自己去直视皇太女的眼睛,不要怂。 “反正…我不能住这里。” 小少女说话虽然没底气,但决心却很足。 郑雪宁听着她的话,眼眸渐渐黯淡下来。 “真的要走?” 她没了往常的那种强硬,也不再拦在陆蝶卿面前,甚至让开了身形。 陆蝶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皇太女背影落寞的样子,她本来要迈出去离开的脚步收了回来。 “怎么不走。本宫又没有拦你。” 郑雪宁背对着她,背影略带着萧瑟,声音清冷但隐隐有些忧伤。 陆蝶卿愣在原地,像被卡住了,迈不动脚。 这会儿的皇太女给她一种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没有用权势来强留她,却更令她难以离开。 “既然你从旁人那里知道,云溪殿的由来。就也该知道,这里没有主人。” “每一次来这里,本宫都触景生情,会想到母后已经不在…大概她是盼不到我成婚之后搬进来了。” “你走吧。”郑雪宁的话说到一半,不再多言。 她站在那里,面对着屏风,上面的山水图秀丽大气,既有江南古典的韵味,又不缺乏山水之间的洒脱。 可是皇太女站在屏风背后,却像被困在了这方寸之间,所有的离愁散去了,她还在这里。 陆蝶卿后知后觉想起了皇太女的身世。 对方早早就没有了母亲。 是啊,那皇太女来到云溪殿,是不是就会想念当年的皇后娘娘,心里难过? 哪个孩子不思念自己的娘亲呢? 就连陆蝶卿自己都想着,她将来永远也不会离开爹娘。他们一家子要永远在一起。 家之所以被称为家,不是因为住在哪里,而是因为一家人在一起。 皇太女的家在哪里呢? 她的父皇曾经将她送入天牢,送到生死一线的鬼门关,那是真的亲人吗? 陆蝶卿的心忽然酸涩了起来,她鼻尖也跟着变酸。 她觉得自己好过分。 在明知道一个人有伤口的时候,却理所当然忽略了它,只看到对方光鲜亮丽的样子,完全忘记了作为朋友的关怀和同理心。 就像她会期盼这世上有一个小人偶,能一直属于自己陪着自己那样。 皇太女也会有这种渴盼的吧? 只要是人,就会孤单,会恐惧,会不安,会渴望关怀。 她忘记了这一点,一直把皇太女往“复杂”的方向想。 “殿下。”陆蝶卿悄悄走上前,站在和郑雪宁并肩而立的位置。 郑雪宁背对着她,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小少女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皇太女。 “不要伤心,我不是故意要走。” 郑雪宁怔住,她的脸碰到了少女的肩膀。 比起自己更娇小的陆蝶卿,明明肩膀羸弱,甚至堪称单薄,可当她张开怀抱时,她却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 但这份温暖太不稳定,它不是生来就属于自己的。 “你不是要走么。”郑雪宁偏开了脸。 陆蝶卿距离她近,抱住人家的时候,能看到皇太女细细密密的长睫毛。 她小声哄道:“殿下,我不能以云溪殿的主人这样的身份留在这里,但是我可以以云溪殿的客人,你的朋友,这样的身份留下。” “你想让我选哪个呀?” 她几乎要缠在皇太女身上了,费着劲儿把自己方才弄不开心的人哄好。 郑雪宁不理她,试图挣开怀抱,往屏风后面走。 陆蝶卿就像做错了事的小猫咪,悄悄跟在一旁。 “殿下。”她开口唤。 没有反应。 “郑雪宁。”少女有点儿委屈。 皇太女依然不看她,但步子却停了下来,似乎态度有所松动。 陆蝶卿福至心灵。 “宁-宁。” 然后下一刻,一直背对着她的皇太女骤然转过了身。 “干嘛。”两人四目相对。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旖旎 看见郑雪宁转过身了, 陆蝶卿心里一下雀跃了起来,甚至连方才自己急着想走的心情都忘了。 “宁宁,你还生气吗?” 少女小心翼翼晃着郑雪宁的袖子。 皇太女袖子上的竹樱花图腾, 差点在她的晃动下变形。 往常穿上了衣裳,就显得格外高不可攀, 甚至令人望而生畏的冷淡皇太女, 如今像是没了脾气, 袖子被少女牵着,衣服都有褶皱了, 却毫无责怪。 明明心都化了, 郑雪宁却牢记先前的教训,并不马上就被哄好。 这会儿她若是展露出些许笑颜,这只兔子就会觉得功成身退, 马上又跑掉。 已经熟知了陆蝶卿的性情,郑雪宁顶住了这一波撒娇攻势。 “气。” 皇太女言简意赅, 回答时就一个字, 简短到令陆蝶卿心中忐忑。 “为什么呀。我都不走了。” 她站在郑雪宁身边,娇小又无害, 声音也软绵绵。 郑雪宁:“不想说。” 她走到浴桶旁边, 停顿了片刻,抬手去脱外衫。 啊啊啊啊, 陆蝶卿愣住,条件反射扭过了脸。 “殿下, 你干什么呀?” 换成别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这样,陆蝶卿不会那么紧张。 但那个人若是皇太女, 她就会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雪宁解外衫的动作顿住,回眸看向她。 “听到你要走, 本宫匆匆赶来,还来不及沐浴。” 她看向陆蝶卿:“还是你想沐浴?如今水温刚好,再放就凉了。” 陆蝶卿捂住脸,从指缝里悄悄睁开一点儿眼皮,一点一点艰难转身。 看到皇太女长身玉立,还好端端穿着衣裳,并没有衣衫不整,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 陆蝶卿低下了头:“我去外面等你。” 小少女变得老老实实,不再折腾了。 她算是弄清楚啦。自己无论怎么说,都会在皇太女面前理亏。 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陆蝶卿站到了屏风后,把避嫌两个字做的足足的。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水声。 陆蝶卿安安静静坐着,心中开始回忆今日在书院中,听到姜夫子讲的那些东西。 她往常很少想到家国天下,也很少想到旁人怎么生活,对她而言,和爹娘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大的事了。 可姜夫子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她甚至在姜夫子口中,听到了朝樱国百姓和其他附属国百姓生活的区别。 兵强马壮,又征税不多,就让朝樱国的百姓生活的很富足。 只要不遇上连年灾难,朝樱国百姓过的日子,就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在他的印象里,娘曾说过,闪国的百姓多有怨言,因为吃不饱,苛捐杂税又多,常常需要卖儿卖女熬过饥荒。 在娘的印象里,甚至曾经在街上遇到过,百姓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告御状的事儿。 百姓的这些事情,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太过遥远。 随着屏风后面的动静声传来,陆蝶卿缓缓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首先要考虑,今晚怎么度过。 “陆蝶卿。”屏风后,属于皇太女的清冷声音响起。 “我在!!” 陆蝶卿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眸看向屏风。 “你先过来。”皇太女悠悠开口,声音听着比方才弱了一些。 陆蝶卿亦步亦趋挪到屏风后,慢慢看向浴桶。 氤氲的水汽,让整个屋子瞧着雾蒙蒙的。 陆蝶卿甚至看不清楚皇太女的身形,只能看到对方坐在浴桶中,露出的一张如花脸蛋,宛若海棠一般,娇艳又明媚。 皇太女双眸闭着,脸颊因为泡了澡,有些潮红,这让她的肌肤看着愈发白里透红的,好像新鲜的一捧花。 瓜子脸,妩媚的丹凤眼,挺翘的鼻梁,还有唇珠明显的红唇。 皇太女脸上每一个五官,无论是分开还是合在一起,都好看到不可思议,堪称精致。 陆蝶卿脑海中冒出美人出浴四个字。 她仿佛看到了天宫的仙子一般,这会儿脑袋也晕乎乎的,眼神下意识停留在对方脸上,挪不开。 “殿下?” 她小声开口,不明白皇太女把自己唤到这儿来,是为了何事,但心中已经开始紧张,小手出了点汗,口水也咽了几下。 也不知为何,见到这一幕,陆蝶卿觉得自己像误闯了美人闺房的登徒子一般,明明不是为了偷香窃玉而来,却有这种负罪感。 郑雪宁终于睁开眼,但望过来的眼神,却慵懒又困倦,让人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不想打扰她。 “头疼。” 大半个身子都坐在浴桶里的皇太女,露在外头的半截肩膀白皙细腻,锁。骨漂亮。 她这般轻轻柔柔的说着头疼,一下子就让人想怜香惜玉。 陆蝶卿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脚,只是眨了下眼睛,人已经不由自主的朝着对方走过去,站到了皇太女身边。 郑雪宁抬眸看向少女的眼神,似是闪着水光,瞧着多情又潋滟。 “你帮本宫揉揉额角,按一下可好?” 她轻声开口,语气轻柔。 也没用平日里和人说话时的命令语气,甚至只是轻轻软软的一句请求。 但就是这样才会有反差,一下子显得柔弱可人,一副大美人完全不能自理的楚楚可怜模样,完全激发出了陆蝶卿的保护欲。 “好呀。”小少女一口应下,半点迟疑都没有。 她伸出两只小手,落到皇太女额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浅浅的香,像是浮在水面上那些花瓣的香气,但又像是皇太女往日身上散发的那股幽香,总之很好闻。 陆蝶卿帮皇太女揉额角时,动作很不熟练,生涩又迟钝,甚至堪称笨拙,但她很努力。 以至于认真揉了几下之后,郑雪宁微微蹙眉,觉得力道有些重。 小少女一认真起来,就变得不解风情,完全体会不到旖旎气氛了。 郑雪宁拉下了她的双手。 “疼。” 陆蝶卿一愣。 是她太用力了吗? 就是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先前一直好好藏在袖子里的木头人偶,咕咚一声落入了浴桶中。 “…心心!” 陆蝶卿失声惊呼,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捞。 手伸到了浴桶中,胡乱碰了几下,拂过了皇太女不着寸缕的肌肤,她顿住。 第62章 你气死我啦 陆蝶卿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那上面还带着浴桶里的水珠。 有一片花瓣粘在了少女光滑的手臂上,像给它贴上了精致的花钿,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小木偶只是落入浴桶的那一瞬, 往水里坠了坠,后来就浮在了水面上。 它被水打湿过, 木头颜色都深了一层。因此变得很刺眼, 和陆蝶卿从前熟悉的样子不一样。 ——就像面前的皇太女一般。 她觉得自己方才失礼了, 竟然为了去捞起来自己的小人偶,就这么冒失的伸手去碰皇太女。 人家正在沐浴耶! 古语有云,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倒好, 不仅看了,还伸手去碰。 她好像一个唐突了人家大美人的登徒子!而且还是觊觎别人美色,夜闯了大美人香闺的那种。 “这是何物?” 郑雪宁不以为意, 在陆蝶卿原地呆住,变成了一只傻兔子的时候, 她轻轻抬手, 将漂浮在木桶里的木雕,捧在了手心。 虽然她知道, 自己之前一直是以木头人偶的形式, 陪在小少女身边。 但亲眼看到这木雕长什么模样,还是让皇太女破防了一下, 差点没敢认。 好丑的木雕。 没见过这般丑的。 郑雪宁这辈子的功力,都用在了如今的演戏上。 不能因为认出来了这是寄居自己灵魂的木偶身体, 就显露出嫌弃,从而让小少女怀疑。 “心心。”陆蝶卿一看到木偶被皇太女拿起, 立刻伸手去接,脸上都是心疼。 郑雪宁手一抬, 陆蝶卿就扑了个空,甚至还因为身体前倾,差点没稳住身形扑到木桶里。 她一只胳膊撑着木桶,脸涨红了,可怜巴巴地求着皇太女。 “这是我的小人偶。殿下还给我。” 小声求人的时候,就不喊“宁宁”了,也不连名带姓喊郑雪宁了。 方才硬气过的那种气势,一瞬间就跟梦里出现的一般,找不到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郑雪宁看着少女好声好气和自己说话的样子,开始使坏。 “就这?只雕刻这么一个木偶,便能点灵成功么?” 皇太女纤长的手指,将木偶捏着一角,看着有点儿嫌弃,好像在拎着一个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布条。 陆蝶卿见不得自己的小人偶被奚落,她涨红了脸,抿着唇反驳。 “木偶当然可以点灵成功。制作人偶的材料只是载具,最重要的是人偶师虔诚和充满爱的心。” “倘若没有那份相信,也没有爱,就诞生不了人偶的灵性。” 一说起这个,少女就变得头头是道,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殿下,你可以开我的玩笑,但是不要…不要轻视我的小人偶。” 陆蝶卿正色道。 郑雪宁沉默片刻,素手轻扬。 陆蝶卿飞快将被水泡湿的木偶接住,也顾不得上面有水,宝贝地拿自己的袖子将它擦了又擦。 郑雪宁看着她一连串动作,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换一句话说,小少女宝贝的木偶,是另一个自己。 她没有必要因此而嫉妒,争风吃醋更是没有必要。 可人性真是奇妙的东西,她人在这里,看着陆蝶卿的心思在别的东西上,她就会感到不舒服。 “水凉了。”她手指敲了敲木桶边缘。 光滑的手臂,白皙又纤细,线条极其美好,一截藕臂堪称冰肌玉骨。 陆蝶卿回过神来,她刚把小木偶上面的水珠用袖子擦干净,可是木偶的颜色还是比之前要深上一些。 估计明日天气放晴了,她要把木偶晒一晒才好。 “我去帮你喊人。”陆蝶卿抬眸,和皇太女对视的时候,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 想到皇太女如今什么都没穿,等会站起来需要擦洗身子,换上衣裳,她就觉得自己不该再站在这儿。 郑雪宁静静看着她:“不必。本宫从不要人贴身服侍。” “哦。”陆蝶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傻傻站在那,想不到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总算,小少女还想到了关心一下。 郑雪宁眼眸落向了叠放在旁边的擦身帕子,还有干净的衣裳。 “递过来就好。”她也没有难为陆蝶卿。 有了之前的那种压迫感和担忧作为对比,皇太女这般吩咐,竟然让陆蝶卿有些意外。 她以为…以为皇太女会把自己留下来,让她服侍呢。 这样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皇太女只是太过于孤单,才会想要自己陪着,她却把心思想歪到天上。 陆蝶卿甚至有些羞愧。 她轻柔地将干净的帕子,连同衣裳拿过来,放到了皇太女可以够到的位置。 似是想起来什么,她小声* 问。 “这些衣裳,殿下穿着合身么?” 她想起来,荷莲先前说过,这些准备好的衣裳,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制的。皇太女的身量毕竟比自己高挑一些,会不会穿着没那么舒服呢。 郑雪宁:“将就吧。” 她似是有些困乏了,手撑着脸,冲她摆了摆。 陆蝶卿颇有些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屋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奇怪。 倘若皇太女对她步步紧逼,她就会下意识想逃,会觉得不安全,想要挣脱。 但若是皇太女什么都不要求自己,她反而会觉得愧疚起来。 啊,她怎么是这么个怪脾气呀。 陆蝶卿捧着脸,蹲坐在大殿门前。 远处是两排站着的宫女嬷嬷们,一副只要她开口,就会马上过来贴身伺候的样子。 陆蝶卿忽然很想自己的家。 就是那个处在偏殿,没什么人经过,甚至从外表看着有些荒凉的家。 那个家堪称清贫到家徒四壁。 但那里面有爹娘呀。 今夜爹娘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们有没有想自己啊? 正想着这些,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由远至近,那股熟悉的香气顺着晚风飘到身侧。 陆蝶卿微微侧过脸,看到了已经梳洗完毕的皇太女,就这么散着长发,走了出来。 那张脸真好看,可惜神色是冷淡的,眉眼精致却令人不敢生出遐想。 陆蝶卿忽然发现,皇太女的发梢上还在滴水。 她竟然没有把头发绞干! 陆蝶卿一下站了起来:“殿下,你怎么不弄干头发呀。” 寒冬腊月的,就这么湿着头发出来,会生病的! 面对小少女的急切和关怀,郑雪宁神色平静。 “本宫不喜宫人服侍,一向如此。” 陆蝶卿噎了片刻,猛地跺脚。 “不行!”娇娇脆脆的声音,全是生气。 陆蝶卿不由分说拉着皇太女往殿内走,一边走一边开口。 “我知道你为何头痛了。这般冷的天,头发不绞干,还跑出来吹风,你…” 一想到这人十几年如一日这般,还让头痛之症愈演愈烈,陆蝶卿鼓着软嫩腮帮,蹦出来一句。 “你气死我啦!” 会不会照顾自己呀。 第63章 我不是别人 早在陆蝶卿对自己表露出关怀和焦急之色时, 郑雪宁就放弃了用内力将头发烘干的举动。 她又不傻。 虽不要宫人服侍擦头发,但她有内力在身,想让头发变干, 只是一炷香的事儿。 习武之人的身体,通常不会那么脆弱。 尤其是习练了上层心法, 怀有内力的人, 更是能做到在冰天雪地里也依然保持体温。 这些东西, 原本是可以在这一刻,和小少女解释的。 但她不想。 陆蝶卿因着自己露出焦急之色, 她就会觉得, 自己腐烂枯萎的心,又因此而活过来一点,多了一些阳光和雨露滋润。 可能这些关怀, 是她保持了沉默,用一种近乎卑鄙的自私换来的。她的一切举动, 并不光明正大。 从一开始, 她就在对自己满是赤诚的陆蝶卿这里,隐瞒了身份。 她不如陆蝶卿磊落, 她知道。 倘若每个人都有一个底色, 陆蝶卿像河边的柳树,天上的明月, 冰雪融化时刚发芽的嫩草,是所有鲜活明亮颜色的总和。 而她会像深渊下的黑暗, 深不可测,好似永远也无法坦然迎接所有的光, 怕被照到没有那么好的角落。 光会驱逐黑暗,覆盖黑暗, 摒弃黑暗。 郑雪宁察觉自己似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没有终点,只能一直往前继续走。 她的身体在陆蝶卿面前,总是会以最温柔的姿态来面对。比如此刻,被少女牵着袖子和手臂,往屋内带。 她习武多年,哪怕不用上内力,只要轻轻用力,就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陆蝶卿这样乖软长大没什么力气的少女,根本拉不动。 但她就是想跟着对方走。 这是一种明知道自己在沉沦,但还是清醒放纵着的举动。 云溪殿多年没有住人,哪怕每年都有专门的宫人来修葺和打理,却依然缺少人气。 所以郑雪宁不喜欢这里。 哪怕她知道,这是母后曾经花了心血替她打造的宫殿。 但只要踏入这里,她就会被这里的冰冷气氛,勾起这些年经历的所有点点滴滴孤寂。 这种感觉不好受,甚至是难受难熬。 郑雪宁极力让自己避免经过这座宫殿。 但她没想到,当有人牵着自己的手,在这座宫殿里行走时,哪怕身旁没有一个跟随的宫人,她也能感觉到不同。 陆蝶卿的手是温暖的,小小的手心根本握不住什么权贵野心,她甚至是脆弱易碎又柔弱的,但她却能握住自己的心。 在下过一场大雪之后的这个冬夜,让她体会到了温暖的感觉。 郑雪宁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将这个少女搂入怀中的冲动。 她很少任性,做任何事都习惯谋而后定。 但每当事情牵扯到陆蝶卿,就会莫名其妙不再有城府,甚至变得幼稚又冲动。 陆蝶卿的出现,就像那天夜里,她的灵魂第一次被扯入木偶中一般,令她方寸大乱,没了平时的理性。 她会生气,会表露情绪,会阴阳怪气,会和少女置气。 她在被陆蝶卿一点一点带的,不像从前的自己。 但那又如何? 不喜欢失控的皇太女,为了保证皇位稳固,就要随时保持理性,尽量减少情绪波动,及时铲除异己。 但郑雪宁可以不这样。 在陆蝶卿面前,她可以不是殿下,只是郑雪宁,被连名带姓喊着。 郑雪宁手上用力。 陆蝶卿才将对方拉回屏风后面,眼睛刚落到一张干净的发巾上,想要去够它,身子却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 皇太女将她整个拥入了怀中。 “不要动,陪我一会。” 她的脸搁在了皇太女肩膀上,只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 这道声音听起来不如平时的清冷,却隐约能听出脆弱。 陆蝶卿顿时就不敢动了。 不是被权势所迫,也不是什么害怕。 她心里涌出几缕温柔的情愫,对皇太女涌现了无限怜惜。 所有关于皇太女身世的描述,一瞬间在她脑海浮现。 陆蝶卿心疼起对方。 她想象不出来,过早的失去娘亲,会是多么痛楚的感受。 但她可以学着娘安慰自己的样子,去哄皇太女。 少女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小手缓缓放到皇太女脑顶,轻柔地抚摸,一下又一下。 微微湿润的头发,抚摸起来手上也会被沾到一点儿湿意。 陆蝶卿立马想起来自己要做的正事! 哎呀,好想马上拉着皇太女,将她按在椅子上,把头发擦干。 她别别捏捏又摸了两下皇太女的长发,用商量的语气,小声道。 “我们先擦头发好不好呀?” “身子最重要,女子怕凉,平日里若是不小心照顾自己,等到小日子来的时候就会疼。老了也会头痛。” 这些道理,都是从小到大在无数个生活瞬间里,娘告诉她的细节。 陆蝶卿说的很慢,用一副软糯嗓音说出这种长者哄小宝宝的语气,显得很老气横秋,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郑雪宁从前最不喜别人在她耳边聒噪。 哪怕是作为心腹和半个乳娘的张嬷嬷,她都听不进去对方的唠叨,只会不堪重负,觉得烦躁和头痛。 但陆蝶卿说的每个字,却意外的被听进了心里。 她甚至觉得真好听,放松着心神,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一刻。 “嗯。” 郑雪宁微微眯着双眸,好像一只高冷的猫儿,被摸得下巴舒服了,就收起了爪子,允许主人稍微抱一抱。 陆蝶卿心中一喜,立刻趁热打铁,悄悄退开一步,引着皇太女坐在了椅子上。 她飞快将擦头发的帕子拿到手上,细心将几缕还在滴水的头发包住,然后开始轻柔擦拭。 “殿下能不能答应我,往后不要再这样湿着头发出来了?尤其是在冬日。” “我不知道。” 郑雪宁也缓缓回答,声音温柔。 她看了一眼少女:“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她不再自称本宫,于是叫郑雪宁的这个姑娘,在陆蝶卿面前,一下子变得更加立体生动。 郑雪宁坐在椅子上,就不像平时站着时那么高挑。 陆蝶卿以站着的视角看过去时,发觉对方其实很娇小单薄。 郑雪宁的肩膀并不宽阔,腰肢也纤细到能看清盈盈一握的轮廓,宽大的衣袍,令她像弱不禁风的西施,惹人心怜。 想到对方从小就缺少娘亲的叮嘱。 陆蝶卿这一刻的心情心疼到极致,顺着这股情绪,给出了承诺。 “往后殿下想擦头发的时候,若是不想动手,便唤我。” 她蹲在了皇太女跟前,抬眸注视对方的眼眸,笑出了一对可爱小梨涡。 “我不是别人哦。” 第64章 拿捏 心房宛若一池春水, 被吹来的微风弄皱了湖心的平静,然而老天却觉得这还不够,落下了细雨。 于是点点涟漪, 在湖面上泛起波澜,激起了一圈一圈停不下来的涟漪。 像是风和雨带着她一起跳舞。 郑雪宁很想开口问一句“往后”这样的承诺, 能管用多久? 你不是别人, 那可以是我的人吗? 分明是什么都敢做的人, 就连性命都可以在朝堂中作为赌注去掀起风雨。 但郑雪宁,偏偏在这笑起来露出梨涡, 甜到不像样的姑娘面前, 失去了勇气。 在过往的生活中,教会了她一件事。 有些话要么不要说出口,但凡说出口, 就覆水难收。 陆蝶卿的抗拒,她明明看在了眼里, 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就更加不会再去讨一句拒绝。 她沉默了片刻, 在少女笑着注视自己的眸光下,缓缓开口。 “我让人送来了玉山竹。” 这是之前就承诺好的, 但在如今这个情境下说出来, 颇有一种转移话题的嫌疑。 只不过陆蝶卿心思没有那么细,便没注意到这个话题已经衔接不上自己方才说的擦头发。 “玉山竹?”陆蝶卿惊喜道。 郑雪宁站了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冲陆蝶卿回眸。 “跟我来。” “好!”好开心呀。 陆蝶卿手里的帕子都没放下, 就小碎步跟着人走了。 寝殿内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陆蝶卿越走越轻快。 她在寝殿的床边,看到了堆叠着的玉山竹, 看着无比皎洁,有种玉石一般的温润感。 她甚至觉得玉山竹是个有生命的存在。 “你的。”郑雪宁站在一旁, 偏过脸看少女。 陆蝶卿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朋友,眼里冒出了惊喜的小星星,却有些不敢走上前去触碰,脸上还带着点儿做梦一般的不敢置信。 她忍不住拿出了放在袖子里的小木偶。 木偶拿在手心,和近在咫尺的玉山竹比了一下。 这么一比,才察觉出来,她之前做的这个木偶,是多么的拙劣。 倘若她的心心能有玉山竹做身体,那…多好看呀。 陆蝶卿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在木偶上展示出来的雕功,非常不过关。 有比较了,才会意识到丑。 见她抱着小木偶,垂着脑袋,露出了一副沮丧神色。 郑雪宁双臂环抱,靠在床柱上,慵懒地问她。 “有玉山竹了,怎么还不开心?” 她以为小兔子会开心到蹦起来呢。 陆蝶卿仰起脸,冲皇太女笑了笑,脸上露出几丝愧疚。 “玉山竹太好了,珍贵。我的雕功太过丑陋,我怕糟蹋了它。” 说起来,之前拿木头雕刻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如今知道自己得到了人偶师最梦寐以求的材料了,她反倒有些无所适从,战战兢兢的束手束脚。 郑雪宁没说话。 她走到了堆放玉山竹的地方,从案上拿起了一把放着的匕首。 陆蝶卿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睁大了杏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郑雪宁手起刀落,很快切了一小段玉山竹下来。 匕首在她修长的手指间旋转,陆蝶卿看得眼睛都花了。 她怔了一会儿,看出了门道。 ——皇太女在雕刻玉山竹! 玉山竹的材质,似乎和木头不太一样,需要精妙的力度把控,才能在上面雕刻出痕迹。 它的表面比较平滑,宛若玉石一般,甚至会令人联想到皮肤。 陆蝶卿眼也不敢错,看着皇太女手掌间的匕首飞舞。 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看到方才被切下来的一截玉山竹,已经有头有脸,被雕刻出了具体的轮廓,甚至是五官。 然而皇太女雕刻出来的五官,比她的小木偶要好看好多。 对方竟然有这么一手出色的雕功! 陆蝶卿惊呆了,压根没想到,皇太女会这个。 “怎么样。本宫帮你一起雕刻玉山竹,还有什么担忧的。” 郑雪宁不疾不徐,吹了一下手中玉雕,将上面的浮尘颗粒吹去,露出了玉雕已经初具雏形的样子。 陆蝶卿就站在一旁,眼巴巴伸着脖子看,眼里满是羡慕和喜欢。 “真好看。”她不吝夸奖。 郑雪宁瞧出少女的喜爱,唇弯了弯,将手中玉雕递了过去。 陆蝶卿小心翼翼接过,珍惜摸了摸玉雕。 “殿下,我可以和你学吗?” 陆蝶卿还是希望自己能亲手去雕刻,将来属于心心的新躯壳。 郑雪宁意味深长看着她:“想学?” 陆蝶卿用力点头,脑袋上的发簪都快晃下来了。 “可以吗?” 郑雪宁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本宫并不是小气之人,想学便学罢。” 陆蝶卿对亲手雕刻一个新的木偶躯壳,充满了迫切的心理。 “那我往后什么时候可以和你学呢?” 郑雪宁沉吟了片刻:“每天夜里这个时候。” 她带着陆蝶卿走向里面,当着这姑娘的面,敲了敲床榻旁边的一个花瓶。 “将它往左转三圈,再往右转一圈,能开启通往本宫常宁宫的密道。” “我若这个时辰不来,你就走密道来寻我。” “这把匕首给你。”郑雪宁将方才自己用的匕首,递给少女。 陆蝶卿乖乖接过。 匕首很漂亮,上面镶嵌着几颗细碎的宝石,哪怕在夜里看着,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繁复华丽。 “这些玉山竹,留给你练手吧。” 郑雪宁瞥了她一眼。 不待少女开口拒绝,她又道。 “本宫的库房还有其他的玉山竹。除了你,没有人用得到。” 皇太女明明不是话多的人,但在陆蝶卿面前,不仅做还说的清清楚楚。 陆蝶卿心口沉甸甸的,觉得自己接受皇太女给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 她还没有还之前的恩情,就要继续接受剩下的吗? 良心上过不去。 少女缓慢却坚定地看向皇太女,清亮的杏眼闪过几丝破釜沉舟。 “我们来睡觉吧!” 她伸出小手,去拉皇太女的手。 小白兔反客为主,拉着郑雪宁修长的手,朝着床榻走去。 郑雪宁一时不察,人已经被带了过去。 她口干舌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才会听错方才少女的话。 “什么意思。”她定在床边,身体有些僵硬。 陆蝶卿咬了咬唇,白里透红的脸蛋鼓了鼓,抬手去帮皇太女解外衫。 “我娘说,我自小身子骨就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我全身就像小火炉,暖呼呼的。” “但我还没给谁暖过床。” 纤细手指搭在了皇太女的衣襟上,陆蝶卿还不忘记开口解释。 “可是不能每天哦。最多一天隔一天。因为我的小人偶心心,她也会想要我单独陪她。如果每天都陪殿下一起睡,心心就会生气。” 先前欺负少女脸皮薄的时候,郑雪宁什么大胆的话都说过。 但这些说的话,变成了现实时,郑雪宁却发觉,她的脸在烧。 她竟然在脸红。 陆蝶卿将她拉到了床上,还贴心将被褥铺好,分好左右两边。 “殿下在左边,我在右边,这里还有一床褥子,若是夜里我踢被子抢被子了,殿下记得自己去拿哦。” 陆蝶卿如今对皇太女,转了态度和看法,怎么看都不觉得害怕了。 郑雪宁,宁宁!是个也会脸红害羞的傲娇坏坏! 她只要比对方更大胆一点,更若无其事一些,宁宁就会愣在那。 拿捏! 第65章 我们睡觉吧 直到躺到了榻上, 看着头顶的床幔时,郑雪宁的脑海依然是恍惚的。 她以为陆蝶卿会是更紧张的那一个。 毕竟按她一贯的性格,无论遇到什么事, 她总是从容不迫,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但看着软软糯糯的小少女, 偏偏学会了反客为主。 陆蝶卿浑然忘记了今日被带到云溪殿时的紧张和忐忑, 她仿佛是云溪殿真正的主人, 拉着郑雪宁躺到床上,甚至还帮她盖上了被褥。 “宁宁, 你想不想听睡前故事呀?” 陆蝶卿抱着半边被子, 侧着身子看郑雪宁,杏眼愈发明亮。 郑雪宁没有说话。 她有种错觉,自己被床边的这姑娘当成了小妹妹。 这是郑雪宁不习惯的位置与身份。 “不听。”她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她不习惯被当成弱者来照顾。 皇太女的锋芒与倔强, 刻在了骨子里,让她哪怕心中动容, 也依然固执守着自己的坚持。 虽然在坚持什么, 她隐隐的也说不清。 也许是这温柔乡太过于单纯美好,她不敢让自己再陷入太多。 她是那种因为在雪夜里披着风霜雨雪跋涉很久了, 偶然被心善的姑娘邀请住进去坐一坐烤火取暖, 然后就想要把姑娘连同那个家都占为己有的人。 她并不善良。她甚至是贪婪的。 郑雪宁吸气,又呼气, 极力让自己忽略今夜的一切。 陆蝶卿见自己想给皇太女讲故事,却被一口断然拒绝, 心中委屈,抬起小脑袋, 清凌凌的眼眸看着她。 “哼。”这一声很奶。 也许是临近深夜,到了床上该睡觉的时候, 感觉皇太女躺到榻上比正人君子还要守规矩。 陆蝶卿心里那只兔子的调皮劲儿,逮着了窝里横的机会,跃跃欲试着表现。 “我每天和心心一起睡的时候,她都会给我讲故事,或者我给她讲故事。没有故事,我会睡不着。” 少女面不改色说起这话,郑雪宁则听了差点被呛到。 她作为木偶的时候,夜夜和陆蝶卿在一起,何时给对方讲过故事? 她睁开双眼,无奈又复杂地看向陆蝶卿。 就想不到,长得这么乖乖软软的少女,竟然也会使性子。 “你想听什么。” 郑雪宁并没有拆穿少女的谎言。 “呀,等一等。” 陆蝶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将放在枕头旁边的木偶,放到远处的桌子上,然后又千辛万苦的挪回来,从郑雪宁身上爬了过去,睡到里侧。 郑雪宁唇角抽了抽。 就没这么和人一起睡过一张床,这辈子都没被人从身上爬过去过。 偏偏少女做这一连串动作时,丝毫没有冒犯她的意思,纯粹是想到了就去做了,粗枝大叶,心思不够细腻。 看来在自己面前,陆蝶卿已经放松到了极致,都不防备了。 穿着寝衣,就敢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你压到我了。”郑雪宁猛不丁开口。 刚刚睡到被窝里的陆蝶卿竖起小脑袋:“啊?” 她只有脑袋露在被褥外头,两只细嫩小手拎着被角,丝毫让人生不出其他心思,只觉得她过分可爱,想吓唬一下看她哭。 郑雪宁心口莫名有火气燃烧,纯粹是被陆蝶卿撩拨出来的。 她一个翻身,压在了陆蝶卿身上。 隔着被子,小少女柔软到像一团小棉花。 郑雪宁两只手撑着四周,有点担心把对方压坏了,虽然她也不重。 她是习武之人,动作迅捷,恍若大猫蛰伏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准时机扑出去,咬住了小奶猫的后颈,制服对方。 陆蝶卿缩在被褥里,露出来的小脑袋可可爱爱,杏眼睁得老大,红唇都因为惊诧微微张开,整张脸让人想揉。 “宁宁…”她大概是有点怕了,瑟缩着小声开口。 郑雪宁居高临下压着人家,有点儿得意。 “想听什么故事。”她还不忘记之前的那个话题。 陆蝶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瞧出来郑雪宁唇边的笑意,她心中那点儿害怕顿时荡然无存。 “我也不听啦。”她猝不及防伸出双臂,一下搂住了皇太女的脖子,好像一只小考拉试图挂在树上。 郑雪宁竟然一不留神,双手没撑住,整个人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蝶卿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翻身。 郑雪宁作为堂堂皇太女,就这么重新被人压在了身下。 陆蝶卿这么一个娇小的个子,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挺大。 “不好好睡觉,明日这里就会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她两只手落在皇太女脸颊上,摸了摸眼睛下方,声音轻柔,但表情怎么看都像是窝里横,故意吓唬人家。 反客为主,把皇太女压着,看对方动不了,狭长妩媚的丹凤眼里甚至流露出几丝惊诧,这种感觉太好啦。 好妙呀。 陆蝶卿一时手痒痒,像看到了好看的傲娇猫猫在晒太阳,一时间管不住自己,两只手又捏了捏皇太女的脸颊。 好嫩滑呀。 陆蝶卿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得出了结论——她们两个人的皮肤一样光滑! 郑雪宁是属实没想到,兔子哭包胆子大起来,能这么厉害。 敢压着她就算了,这会儿甚至还敢光明正大捏她脸。 浓浓的错愕感,连同荒谬,让郑雪宁唇抿得紧紧。 “陆蝶卿。”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试图威慑的字。 “你给本宫下去。” 陆蝶卿眨眨眼:“你生气啦?不要生气嘛。” 一边这么说,一边还又伸出细嫩指尖,轻轻戳了戳皇太女的脸。 皇太女真的好好看呀。 要是她能做出来像皇太女这般清丽明媚的人偶就好啦。 天天这样近距离抱着睡,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怪不得古语有云,说秀色可餐呢。 大美人美到极致,就是多看上几眼,心情都会好。 陆蝶卿发现,她好像才是那个觊觎人家美色的人! 哪怕是隔着被子,抱着皇太女一起睡觉的感觉都好好呀。 暖呼呼的,旁边有个吐气如兰的大美人,靠近一点儿都觉得自己被带到了仙宫。 好开心! 她喜欢暖床! 呜呜对不起心心,比起抱着小木偶,她竟然可耻地动摇了一下,有点儿喜欢上了陪着皇太女睡。 啊呀呀陆蝶卿,你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坏家伙。 不能这样! 然而心里唾弃自己,但一抬眸看到皇太女那双潋滟的丹凤眼,还有冷艳的面孔,察觉对方一直在让着自己。 陆蝶卿就是过分的想要得寸进尺。 忍住,忍住! 她一骨碌滚到了自己睡的那右边床榻,转过身时,乖乖巧巧开口。 “好啦。我们睡觉吧。” 心满意足的陆蝶卿,今日着实经历了许多,没一会儿就踏踏实实进入了梦乡。 徒留郑雪宁在那看着少女睡颜,气不打一处来。 陆蝶卿睡着睡着就不老实,滚了过来,还把一条腿搭到她身上,将她当成了抱枕,紧紧搂住。 简直像个扒拉着大树的小动物。 郑雪宁抿了抿唇,心中复杂。 怎么无论是她当木偶,还是当人,都是被搂在怀里的那一个? 呵,小兔子不简单。 倒反天罡。 第66章 香甜 郑雪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从母后离开以后, 过去了十五年,作为皇太女的日子里,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她常常需要在寝殿内点上助眠的熏香, 来让自己勉强放松一点。 但常常,头痛的折磨, 会让熏香没什么效果。 于是郑雪宁就会整夜整夜, 多点上几根助眠的熏香。 寝殿内一片烟雾缭绕, 那些蹑手蹑脚放轻了动作进来的宫女,常常要忍住咳嗽。 她的宿疾, 给了她一个性情古怪的理由。 郑雪宁不是没有注意到, 外界对自己的印象。 众人惧她,远离她,还会在背地里编排她。 她时常会想, 她这样的人,他日就算真的登顶帝位, 能成为一个世人眼中的好帝王吗? 倘若她真的被病痛控制, 做出草菅人命,或者愚蠢而偏执的决策, 她这样的愚蠢帝王, 毁坏的不仅是自己的皇权,还是与朝樱国息息相关的万千百姓。 夜越是深, 郑雪宁的脑袋里就塞满越多的思绪。 那些思绪,仿佛是无形的丝线, 绞成了一团团乱麻在她脑海翻滚,冲不破任何出口, 头就更加痛。 有时候,郑雪宁怀疑自己会疯掉。 或者她会折寿。 静谧的夜会放大人所有的感官, 她常常觉得常宁宫大到荒芜,这世上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荒芜之地存活。 她的痛苦挣扎与所有一切的疯魔,被放逐在这样的荒芜之地里。 父皇被年迈的阴影折磨,害怕失去九五之尊的一切,以至于在噩梦之后,寻来天师卜卦解梦。 这是一种寻求救命稻草的恐惧。 她其实也有。 但她说不上来,自己这些年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因为生来就是储君,于是这个身份就成了彻底融入她郑雪宁骨血的东西,剥离不得。 若是剥离了,她就会变成一无所有的空心人。 所以她必须为了那点存在感,用力抓住储君之位。 抓住了就能继续安稳过着一如从前的日子。 但若抓不住? 那就是碎尸万段粉身碎骨,掉下万丈悬崖。 郑雪宁看着靠在枕边的少女,脑中浮现的是自己这十八年来生存的点点滴滴。 她从未如此清晰而客观的,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去审视自己的出生和经历,乃至心路历程。 从前好像没有真正活过。 万般努力,只是不想死。 但到了今朝,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蝶卿,她恍然生出一种,她如今才算是活了的感慨。 小少女的睡姿一向很自由,是那种毫无防备,坚定相信这个世界不会伤害她的信赖与单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甚至有些内敛和容易羞涩的少女,一睡着了就跟猫咪在安全的窝里睡到天昏地暗,露出小肚皮,四个爪爪也放松地打开。 虽然没真的像猫咪那样睡到毫无形象,但宛若八爪鱼一般缠在她身上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当脱离了人偶身体后,睡在陆蝶卿身边,郑雪宁才真切体会到,这姑娘的睡姿有多翻天覆地。 可出奇的,她却在这种并不习惯的感觉中,内心变得一片平和,甚至觉得活着真好。 陆蝶卿的体温是暖的,她的心更是一片温和澄澈。 郑雪宁抬起一只手,轻轻扯动被角,将少女露在外面的一截肩膀盖上。 听着小少女均匀起伏的呼吸声,她开始有睡意。 不过,在慢慢失去清醒,陷入到梦乡之前,郑雪宁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 ——她今夜人在陆蝶卿身旁,灵魂似乎就没有再被吸到木偶身体里去。 看来,的确和她猜测的一样。 只要她人在陆蝶卿身边,就不会再变成木偶了。 往后若是想要继续隐藏身份,就得注意这一点。给出陆蝶卿和人偶独处的空间。 郑雪宁闭上双眸,放任自己陷入梦乡。 … 翌日天亮。 陆蝶卿醒来,看了看四周。 四周环境明亮,摆设也都极尽奢华,寝殿里没有人。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床边。 床边属于皇太女睡的那一边,已经没了人躺着的印子,连半点褶皱都没有。 甚至属于皇太女的那一床被褥,等等… 陆蝶卿坐了起来,盯着自己躺的地方发愣。 她方才几乎是大字型躺在了中间的位置! 所以皇太女到底是昨天深夜离开的,还是天亮时分? 陆蝶卿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头发都被揉乱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只觉得昨夜睡得好香甜。 她开始回忆昨夜的一切,她对皇太女做了好多过分的事啊。 不仅压着人家,还捏皇太女的脸。 陆蝶卿,你怎么这么胆大包天。 少女看着自己的两只白嫩细手,想起来它们昨夜做的事儿,自己都不敢相信。 “啊呀!彩云书院!”陆蝶卿猛地想起来,她今日还得去书院。 不仅是今日,还有明日后日,以后的每一日。 她一发出动静,外头就传来了荷莲的声音。 “主子醒啦?奴婢这就为你去洗漱梳妆。” 陆蝶卿张了张唇,起身去拿衣裳。 荷莲那边已经递过来准备好的书院裙子,陆蝶卿犹豫片刻,伸手拿过来,快速在床幔里换好。 活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这般服侍,陆蝶卿真不习惯。 好在荷莲似乎也知道她的性子,并没有再做更多的事儿,陆蝶卿也就能勉强适应下来。 宫女们陆续进来,端着盆盛着热水,带了干净的帕子过来,让陆蝶卿洗漱。 少女看着面前六个排排站,等着自己的宫女,用商量的眼神看向荷莲。 “我不用人帮忙的…” 她没想到皇太女醒这么早,一觉起来就没影啦。 这会儿面对这么多宫女,她就紧张,不自在。 荷莲看出少女窘迫,忍住想笑的心思,对其他宫女挥了挥手。 那些人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然后安静退了出去。 人一少,压迫感就没啦。 陆蝶卿瞬间觉得松快多了。 “主子昨晚睡得好吗?”荷莲笑眯眯看着陆蝶卿。 陆蝶卿洗脸的动作一顿,差点把水盆打翻。 “…还,尚可的。” 就结结巴巴,说的有点儿心虚。 荷莲问起昨夜睡得如何,她脑海就全是睡前自己吃了豹子胆,怎么趴在皇太女身上,各种窝里横欺负人家。 天啦,陆蝶卿,你出息啦。 你敢去捏朝樱国储君的脸。 第67章 只喜欢我 陆蝶卿心中兵荒马乱, 无比羞愧自己昨夜做的一切。 果然就不该给皇太女暖床嘛。 她一旦忘记对方的身份,就会做出一些自己事后也无法理解的事儿来。 她甚至中途产生过一种“要是能有一个长成皇太女这般美貌模样的人偶就好啦”的念头。 瞧瞧,像话吗, 这像话吗。 陆蝶卿,你不是采花大盗! 有心心一个就够了, 好好学习雕刻手艺, 将来给心心用玉山竹雕刻一个漂亮的人偶身体, 到时* 候天天抱着睡。 可千万不要去觊觎皇太女了。 陆蝶卿在心里恶狠狠告诫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的爪爪拍两下。 荷莲在一旁笑眯眯瞧着, 望见陆姑娘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 心中冒出欣慰。 果然昨夜有故事。 看起来,陆姑娘虽然心中对成为云溪殿的主人,有些强烈的抗拒。但似乎对皇太女颇有好感。 也是, 感情这种事儿,本来就是日久生情, 水到渠成的, 总不能拔苗助长,期待着它一天一个样, 马上就开花结果。 只是荷莲心里为自家皇太女开心。 偌大的皇宫里, 若是能有个知心人,往后的日子无论多么坎坷, 也会变得好过起来。 知道陆蝶卿脸皮薄,荷莲瞧出来定是发生了什么, 便也没多追问。 这让陆蝶卿逃过一劫一般,整个人松了口气。 轿子一抬, 她又去了彩云书院。 门口早早等着左蔓枝和左笑雅姐妹俩。 左笑雅一看到陆蝶卿从轿子里出来,就急吼吼凑过来。 “陆姑娘, 你可算来了,我们去吃早膳吧。” 为了能和陆蝶卿正大光明多相处一会儿,她今日可是饿着肚子来的书院,都没吃家中的早膳。 这会儿前胸贴后背的,实在是饥肠辘辘。 看到陆蝶卿,就跟看到了早膳一般,眼睛都快冒出绿光来。 她下意识想去揽陆蝶卿的胳膊,但想起来昨日在书院,看到皇太女坐在对方身旁,两人举止亲密的情景。 哎,一声长叹出现在心中。 左笑雅在身旁左蔓枝的注视下,到底是没敢伸手去做什么亲密举动。 昨日回去,她可是差点被家法伺候。 爹娘都对她各种耳提面令,让她不要去招惹那闪国的郡主。 要和皇太女表忠心,亲近那陆姑娘,只要态度到位就行,千万不能冒犯、过界。 否则再得罪皇太女,左家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左笑雅来时还记着爹娘的那些叮嘱,想着不能被美色迷昏了头,但站在陆蝶卿跟前,和人家说话时,小心肝就又在发颤。 陆姑娘完全就是她的心头好,偏偏这世上还有一个皇太女,让她只能看不能碰。 陆蝶卿接受了左笑雅的邀请,和左家姐妹一起去用了早膳。 用过早膳后,左笑雅就开始旁敲侧击。 “陆姑娘,今日皇太女会来书院吗?” 陆蝶卿一怔,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昨日皇太女来书院,也叫她好意外呢。 没打听出来这个,左笑雅反而开心起来,回头给左蔓枝使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吧,陆姑娘和皇太女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左蔓枝无奈,冷着脸瞪了妹妹一眼。 左家只有两个姑娘,他们这一辈嫡出的子嗣里,并没有男丁。 左蔓枝是花了心思培养的,她自小身上担子就重,知道比起家族的荣辱兴衰,自己的幸福不重要。 往后无论和谁成亲过日子,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能给家族带来助益就好。 但妹妹不行。 她只有一个妹妹,她会希望将来妹妹能自由自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没有负担和责任的日子。 若这次妹妹喜欢的是旁人,按照她从前对左笑雅的宠溺,定然是支持的,甚至会不遗余力的促成。 可那人偏偏是皇太女放在心头的闪国郡主,那就万万不行。 左蔓枝知道妹妹打小就没个正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看上眼的人,却不能去追求,心中是难受的。 但没办法,为了家族,有些事不能做,她只能看着妹妹不让她一时上头了乱来。 于是在书院里,就经常见到这样一幕,左蔓枝姐妹俩跟在陆蝶卿身边,形影不离。 顾书元是男子,虽有心照应陆蝶卿,但看着三个少女挤在一起,他拉不下脸凑过去,便只能默默当个隐形背景板。 反正他的存在,也只是让旁人看到,陆姑娘在书院是有人维护的,他是皇太女这一派的人,不错眼的在一旁看着,就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趁着皇太女不注意的时候,去欺负陆姑娘。 有左家姐妹和顾书元当小尾巴,陆蝶卿在彩云书院适应的很快。 几乎没有人对陆蝶卿露出任何排斥神色,就算心底里有意见和想法,也都藏在暗处,并不表现出来。 当在彩云书院的这一日结束时,陆蝶卿甚至有点儿舍不得。 姜夫子讲那么多有用的东西,她愈发觉得自己过去在荒废时光。 书院真是个好地方。 荷莲早在外面等着她,见陆蝶卿坐上了轿子,便笑着道。 “主子初离开家,定然是不习惯的。殿下吩咐了,今日送你回家团圆,明日再接回云溪殿。” 咦? 陆蝶卿有些意外。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蝶卿从轿子里探出脑袋,小声询问。 荷莲笑着:“主子怎么这么问?” 陆蝶卿就垂着脑袋,犹豫着小声道。 “殿下今日没去书院,也…没让我去云溪殿,她是不是生气了?” 想到昨夜自己睡前的胡闹,少女有些纠结和忐忑。 荷莲笑了:“殿下怎么舍得对主子生气。” 陆蝶卿被说的脸红,缩回了轿子里。 她摸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小人偶,心中怅惘。 那么今夜,就是陪心心的日子! 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不然她分身乏术,不够分给两个人啦。 * 陆蝶卿回到偏殿,陆荷面上说她特意回来干什么,跑来跑去不方便,但心里却高兴到不知道说什么。 白铭和她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仿佛在过年,一股子欢快气氛。 女儿才离开一夜,陆荷心里就一直不踏实,夜里觉也没睡好。 她是想让雏鹰展开翅膀去飞,但也担忧他们家的这只小鹰,在外头会不会遇到危险和坏人被欺负。 昨儿夜里,她就梦见自家姑娘被一只大狼叼去了。 醒来后,暗笑自己太过于紧张,才会做这样的梦。 孩子大了,哪有不放手让她去飞的。 尤其是她们闪国的姑娘,就定要飞出名堂,才不辜负这一生。 而不是像她这样… 陆荷心中高兴,又捧了酒来喝,陆蝶卿这次长了教训,知道自己一杯就倒,就没碰酒。 她哒哒哒跑回自己原本的厢房,把小人偶放到床上,趴在那儿碎碎念。 “心心,天都黑啦,你回来没有呀。” “是我不好,我先和你道歉,我昨夜和皇太女在一起,冷落了你。你别和我生气好不好?” “皇太女给我找来了玉山竹,我以后练好了刀工,就可以用它来给你做新的身体啦,你喜欢嘛?” 一口气说了好多话,陆蝶卿眼也不眨看着自己的小木偶。 “心心?” 就在她以为小木偶今夜不在时,心底终于响起了声音。 “你昨夜抱着她睡,我都看到了。” “你以前说,只喜欢我。” 陆蝶卿僵住,一下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呜呜呜,她… 她现在为何有种当了负心女的感觉? 对着心心,那么那么心虚。 第68章 桎梏占有 听着木偶心心对自己的控诉, 陆蝶卿头都抬不起来了。 没法解释,昨夜自己抱着皇太女,睡前很开心的样子。 郑雪宁瞧着少女哑口无言, 快藏起来的模样,心中有被可爱到。 她却藏着情绪, 不动声色继续询问。 “所以, 是更喜欢抱着我, 还是她。” 小木偶不动声色给了一个送命题。 陆蝶卿老老实实回答:“是心心。” 她的小人偶是用她的心血凝结出来的灵,在这世上和她之间的关系莫逆, 任何人都不能比拟。 见陆蝶卿回答这般爽快, 郑雪宁反倒是有些微不爽了。 她发觉无论少女选择哪一个,没被选择到的那个自己,都会感到被抛弃。 于是那种抛弃感, 反而盖过了被选择的快乐。 她的确是贪婪的,不知餍足的。 无法享受身在人偶中, 被全心全意注视的那短暂瞬间。 郑雪宁沉默的时候, 陆蝶卿就小心翼翼看自己的小木偶。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拂过小木偶。 过了一日, 昨夜木偶落到浴桶中被打湿的部分, 已经完全恢复了干燥,颜色不再那么深。 “心心, 你看这个。” 陆蝶卿想哄自己的人偶开心,一骨碌爬起来, 将放在不远处桌上的一个东西拿了过来。 郑雪宁瞥了一眼,有些意外。 陆蝶卿竟然将她昨夜随手削的那个玉山竹雕像, 拿了过来。 “没有比较,就不知道我的雕工好糟糕。” “你看这个雕像, 是不是很好看呀。有它做对比,我才知道自己…之前雕的木偶模样,实在是对不起心心你。” 陆蝶卿努力去感受心心的情绪,不想让心心对皇太女有隔阂和意见。 “心心?”少女的每个眼神都落在木偶身上,藏着满满关注。 郑雪宁:“嗯,好看。” 瞧着少女笨拙哄自己的样子,郑雪宁那些郁结就悄然消散了。 陆蝶卿就哄好了人偶,舒展地露出了一个笑,眉眼弯弯,唇角也翘起。 梨涡很甜,但看着不像是她脸上最甜的那个部分。 郑雪宁最喜欢的,是陆蝶卿的那双眼睛。 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装,只会在每一个情绪起伏的当下,表露出来内心的情感。 开心时,简单纯粹,热烈又打动人。 难过时,双眸就凝聚起水雾,仿佛心都碎在了这里。 郑雪宁从未见过如此明亮和漂亮的眼睛。 许多次,她面对陆蝶卿时,做出的那一切远离原本生活的举动,都像是一次次冒险。 身不由己被吸引,却让她更像个活着的人了。 陆蝶卿可容易被哄好了,见自家小人偶不再生气,她马上凑过来,小声商量。 “心心你会想要先换一个身体吗?比如这个?” 皇太女的雕工实在是好呀,玉山竹做出来的雕像,摸在手里非常滑,很像上好的玉石,有种温润感。 何况这雕像还有那么漂亮的脸,显得非常精巧,像个精致的收藏品。 陆蝶卿不由自主,想要给心心最好的东西。 少女的迫切,郑雪宁看在眼里,她沉默片刻。 “不换。” 第一次看清木雕的模样时,她的确嫌弃过,嫌木雕不够精巧,有些丑陋。 但那是她在这个世上,第一次成为的“与郑雪宁”无关的样子。 它的意义,和美丑无关。 和爱它的人有关。 陆蝶卿被拒绝了,眨着杏眼询问。 “为什么呀?” 木头人偶:“你雕刻的就很好。” 哇! 被心心夸夸了耶。 陆蝶卿太少听见小木偶对自己的夸夸了。 她捧起小木偶,亲亲脸颊,又亲亲额头,放在了自己怀里紧紧贴着心口。 “喜欢心心夸我。” “我会继续努力的。以后一定弄一个最好看的身体给你。” 少女小声承诺,心中充满了动力。 朝樱国的藏书楼里,关于人偶典籍的那部分,她几乎已经翻遍了。 可随着姜夫子在书院里讲课,无意中提到的一些东西,陆蝶卿发现成为人偶师并没有那么简单。 让人偶具备灵性,严格来说,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人偶师,是能赋予自己的人偶特殊能力的。 厉害的人偶,甚至能做到刀枪不入,飞檐走壁,甚至会法术。 陆蝶卿听到这些时,人都惊呆了。 她忍不住和自己的小人偶,分享起这几日的见闻。 “心心,你说姜夫子说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吗?你将来可以变得那么厉害呀。” 她原本以为,人偶比起普通人,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人偶的躯体被损坏了,还能通过各种材料修复,不会死亡。 可姜夫子无意间提及到的那些,却像是神话故事中出现的东西。 陆蝶卿甚至不敢想象。 “为何人偶师会在后来的两三百年里,断绝了传承呢。” 她喃喃自语,莫名觉得被这件事情吸引,就很感兴趣。 郑雪宁漫不经心回答:“兴许人偶师本就不该出现在民间。” 陆蝶卿没听懂:“什么意思呀。” 郑雪宁语焉不详:“古籍上曾经记载,有帝王追求长生之术,四处寻找仙踪。那么联想人偶师的奇异之处,若把他们比作修仙者,一切不就说得通了。” 陆蝶卿怔在那里:“修仙者…” 小少女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人都傻了。 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可是…修仙者,这些东西不都是杜撰出来的神话传说嘛。” 陆蝶卿弱弱开口。 木头人偶在陆蝶卿心底响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何谓杜撰,何谓真实存在。若是上位者有心隐藏,只要将所有涉及到的典籍记载销毁,再严令民间不许讨论这些东西,许以重罚杀鸡儆猴。两三百年过去,你还会觉得曾经真实存在的东西,是真的吗。” 陆蝶卿傻眼了,她甚至没有留意到,为何她的小人偶会懂那么多东西。 “那…难道真的有修仙者?” 少女一直喃喃,心中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隐约觉得合理。 否则木偶为何被点灵成功后,就能被赋予灵性,活过来思考对话呢? 郑雪宁见自己说的话,让少女陷入了混乱,轻哼一声。 “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想让少女将自己抱着睡,可见陆蝶卿这副样子,怕是一时半会没有困意。 “不许走神。” 小木偶有些霸道。 陆蝶卿回过神来,立刻哄起她来。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你方才说的话。心心,仙人都是神通广大的,你说,我们会不会有机缘,认识到真的仙人,让你变成真人?” 木头人偶安静了片刻,问她。 “为何想让我变成真人。” 从未听过有人想让人偶真正变成人类的。 少女脑海中在想的东西,常常让郑雪宁意外。 见她这样问。 陆蝶卿就老老实实回答。 “这两日我都是在彩云书院用的三餐,那里的膳食好好吃呀。我有时候就在想,若你能吃东西,往后无论我去哪里,都能把品尝到的美食,和你一起分享啦。” 说起这些时,陆蝶卿双眸中满是期待和赤诚。 郑雪宁忽然从内心深处,涌出几丝愧疚。 小兔子待她热烈真诚。 然而她想做的,却是更加桎梏和占有对方。 第69章 心心相印 陆蝶卿从家中离开时, 陆荷颇为不舍,将她一路送到了轿子上。 “卿卿,你别怪娘。”她看着脸上尚有稚气的女儿, 心中复杂又内疚。 有时候,她像是在将自己失败的人生, 投射到卿卿身上, 于是想要看着对方变得和自己不一样, 替她活出点新的样子来。 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对女儿这般放心。或者, 让卿卿一辈子留在宫廷里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陆荷神情恍惚。 陆蝶卿看娘如此模样, 回头抱了抱她。 “娘,我为何要怪你呀?你是说去书院读书,我搬到了云溪殿, 你们没有马上来陪我吗?” 小少女笑起来,一双漂亮杏眼弯成了月牙。 “我隔一日就会回来见你们的。” 若是之前, 她的确会盼着爹娘快点搬过来。 可如今已经知道了云溪殿的特殊意义, 她自己偶尔过来住一住,让皇太女教自己雕工, 已经是沾了对方的光了。 又哪里来的脸面, 让爹娘也一起搬来鸠占鹊巢呢。 陆蝶卿反而觉得如今这样,一日在云溪殿, 一日和爹娘一起很好。 她安慰陆荷:“娘,彩云书院真好, 姜夫子讲东西旁征博引,我听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她忍不住感叹:“幸好娘从前一直抓着我习字, 告诉我字如其人,让我下了点功夫, 还给我开蒙。不然我在书院里,怕是还跟不上其他人呢。” 说起这些来,陆蝶卿的双眼都在发光,像里面装了很多小星星,显得格外灿烂。 “娘,我们的屋子里,虽然什么书都没有,但那些开蒙的东西,幼时你都给我教过了。我真是好幸运,有娘这样的才女,给我当夫子,旁人可没有这样的经历。” “我只是今天夜里不回来,住云溪殿,明儿就又回来啦。” 哄着娘,直到对方露出了笑脸,陆蝶卿才坐上了轿子。 陆荷站在路边,瞧着那顶轿子远去,几次欲言又止,眼中泛起朦胧的泪意。 白铭从身后走出来,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她会好好的。” 夫妻俩看着轿子转进拐角,直到消失不见,才并肩回到偏殿。 陆蝶卿今日颇有些心神不宁。 从娘将她送到轿子上,脸上流露内疚和复杂神色时候开始,她心中就有些堵。 但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心心,我觉得娘这几日有些怪怪的。” 她摸出袖子里的小木偶,说起只有她们两人听见的悄悄话。 “儿行千里母担忧。”郑雪宁难得附和了一下。 陆蝶卿很给面子的“哇”了一声:“心心好厉害,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捧起小人偶,和它脸贴脸,猫儿撒娇那样蹭了蹭。 “感觉无论有什么心事,只要心心你在,和你说几句,我就会好受很多。” “我的好心心,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陆蝶卿轻轻感叹,简直无法回忆没有人偶之前的日子了。 习惯了有人陪伴,有人真正站在你这一边替你着想,过去一个人在黑夜里待着的日子,就变成了不想再经历的事情。 郑雪宁面孔发热,却忍着不吭声。 “这些话是只和我说,还是也和别人说。” 都到了这个时候,小木偶还不忘记吃醋。 陆蝶卿鼓起软嫩的腮帮,小脸认真:“当然是只和心心。” “你看,我听见你的声音,不需要用耳朵,只需要用心,我们心心相印,心灵相通,这样的联系,世上任何人都做不到。” 小木偶似乎是被哄开心了,从陆蝶卿掌心跳起来,一路坐到她肩膀上,靠着她脸颊。 陆蝶卿偏过脑袋,垂眸看着小木偶的脑顶,唇角翘起。 她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轿子行到半道上,经过藏书楼附近时,陆蝶卿想起阿桑,特意掀开轿帘,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皇太女出事那几日,自己浑浑噩噩的,都没怎么和阿桑好好说过话。 如今再想起来,陆蝶卿感到有些抱歉。 似乎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才刚想到阿桑,就见假山后来了纷争声。 “呵,你看守不力,让藏书楼的典籍遗失,还想隐瞒?跪这里一日不许吃喝,已经是饶了你。” “再敢多话,就把你拉去打个五十大板。小贱蹄子,这般扯谎,就该掌嘴。” 老嬷嬷的声音传来,颇为尖利。 里头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嬷嬷,嬷嬷,我不敢了,藏书楼的活儿我一直好好干着,我也不知道典籍怎么会丢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求饶的那个声音,听着有些虚弱,还带着哭腔,但极为熟悉。 陆蝶卿听出那是阿桑的声音。 郑雪宁只是略微听了一耳,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是何事。 “看来是你的那个朋友,在被宫中老奴教训。” 木偶在陆蝶卿心底传来的声音极为平淡。 皇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乎是司空见惯,根本不算什么。 陆蝶卿却立刻让人停下轿子。 “放我下来。” 轿夫连同跟在一旁的荷莲,面上都有些不解,但还是都照做了。 不等荷莲伸手来扶,陆蝶卿就已经跳下了轿子。 荷莲忙跟在她身后一起走。 皇宫里处处是繁茂的树木和花丛,假山旁尤其。 倘若不是有声音传来,光凭肉眼甚至发觉不了那儿站着人。 陆蝶卿脚步匆匆,小跑到了假山后面,果然看见那里站着四个人。 阿桑被一个宫女按在地上,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而一个神色凶悍的老嬷嬷,正双手叉腰站在一旁。 旁边甚至还站着个虎视眈眈的小太监,似乎只要阿桑挣扎,他就也会上前帮着按住她。 看到这一幕,陆蝶卿蹙眉,心都纠了起来,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从前的遭遇。 她也曾经被李嬷嬷这样按着教训,只是运气好,在皇太女经过时逃过一劫。 瞧见阿桑也遭遇这些,陆蝶卿很是心疼和气愤。 “你们不要碰她!” 从来不敢大声说话的少女,义愤填膺起来,整张小脸气到通红。 她看着没什么气势,只令人觉得是个生气了的漂亮小姑娘,一团和气,面孔瞧着就是软嫩的。 老嬷嬷连同另外两人看到她,都瞪起眼睛,面色防备。 “你是何人?” 阿桑在看到陆蝶卿时,脸上则露出了惊喜之色,只不过转瞬,就又重新变成黯然和羞愧。 让自己的朋友看到这副狼狈模样,她心里很难受。 重新被塞回陆蝶卿袖子里的小木偶,几乎能想象少女面对的那个场景。 ——没人会怕兔子模样的漂亮少女。 ——人要学会狐假虎威。 她叹气,在陆蝶卿心里教她。 “把腰牌拿出来。” “让他们滚。” “要凶一点,盛气凌人会不会?” 第70章 永远 陆蝶卿像皮影戏里的小人儿, 自家心心说什么,她就笨拙地照做。 “看这是什么!”她奶凶奶凶拿出皇太女的腰牌。 少女开始生涩地狐假虎威。 一众宫人看向少女掌心的烫金腰牌。 几乎不用陆蝶卿再刻意提醒,老嬷嬷和另外两人, 都麻溜的跪了下来。 老嬷嬷心中惶恐,正眼都不敢看陆蝶卿。 “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姑娘是太女殿下的人。老奴该死!” 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 还太太平平的老宫人, 哪有没眼力见的。 欺软怕硬这种事儿,也只会出现在最底层。 面对贵人, 他们比谁都会掂量。 老嬷嬷心道, 本来还想着藏书楼是个好差事,只要把阿桑这个小丫头找个名头安个罪挤走,就能安排自己的远房侄女接上活儿。 可万万没料到, 竟然半道上蹦出来一个来头了不得的拦路虎,看起来还是和阿桑认识的。 此事是万万做不得了。 非但如此, 事后还得好好和阿桑赔罪, 不能让对方记恨。 若早知道阿桑认识这么一个大人物,她说什么都不会因为侄女的事儿, 把主意打到对方身上去。 但如今, 说什么都晚了。 老嬷嬷跪在地上,干脆抬手, 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讨饶道。 “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冲撞了贵人。” 她对阿桑下手的时候,有多狠, 如今在自己认为是贵人的陆蝶卿面前,对自己就也有多狠。 两耳光下来, 脸登时就有些红了。 见老嬷嬷这样,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也暗暗咬牙这般照做。 一时间,场上都是清脆的巴掌声。 陆蝶卿惊骇着看他们,呆了片刻,才连忙开口。 “停,你们…” “还不走!”憋了憋,陆蝶卿只憋出来这么一句狠话。 她方才见阿桑被欺负,心中是生气的,但见这三个宫人这般做派,那几分怒意就变成了复杂的情绪,甚至觉得老嬷嬷他们瞧着可悲。 一听陆蝶卿这般发话,没有追究的意思,那三人立刻弓着腰跑了。 跑出老远,一旁的宫女对老嬷嬷埋怨道。 “先前不是说阿桑毫无背景?怎么回事,今日差点折进去。费嬷嬷往后再有这种活儿,可别喊我。” 费嬷嬷眼底也流露后悔神色。 心道要在这宫里长命百岁又安全的混着,可得留心,谁也不晓得哪个宫人背后,就藏着个冲撞不起的大佛。 小太监也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嘴上却没敢埋怨。 反正无论是手持太女殿下腰牌的姑娘,还是费嬷嬷,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荷莲意味深长看着三人跑远的身影,心中想着,陆姑娘还是太宅心仁厚,就这般轻轻放过了他们。 此事若换成她处理,定然让它闹大,好让旁人都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 如此,才能更加维护新主子的地位。 慈不掌兵,若是太过于仁善,就握不住手中的权柄。 作为陆蝶卿藏在袖子里的木头人偶,郑雪宁虽并未亲眼看到方才的场面,但只听个声音,便能拼凑出场景。 她反倒不意外陆蝶卿的做法。 这姑娘没见过血,虽过去身为质子,受过一些苛待,但那颗心却被保护得极好,一直是澄澈透明干净的。 太软心肠的人,便会在旁人先下手讨饶的时候,生不起计较的心思,而容易被应付过去。 假山后,如今只有陆蝶卿荷莲,连同还没站起来的阿桑。 陆蝶卿快步过去,搀着阿桑站起身。 “阿桑…” 阿桑低着头,被陆蝶卿扶起来时,眼睛都红了,哽咽道。 “谢谢。” 她有些无法面对陆蝶卿。 早在皇太女刚出事的那日,当着自己的面,陆蝶卿被人带走,自己却没帮上任何忙。 事后还害怕惹事上身,而只暗地里打探消息,她就觉得无颜面对陆蝶卿。 尤其是在知道了,陆蝶卿后来去了彩云书院。 她愈发觉得,从闪国来的这小质子,便像是沦落到山谷里的凤凰,终于回到了应有的位置。 比起自己,陆蝶卿已经宛若天上明月,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她已经不敢把对方当成好友。 何况…这几日也没有见陆蝶卿再来藏书楼。 阿桑心中有失落,又有酸楚,还有愧疚。 尤其是今日被陆蝶卿撞上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还因为对方,才逃过一劫。 陆蝶卿温柔看着她,轻声道。 “有受伤吗?” 阿桑捂住了有些红肿的脸,摇了摇头。 “没事。没受伤。” “今日多谢你…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陆蝶卿对她越是友好,阿桑就越是无法面对自己。 她低着头,匆匆走了,根本不敢让陆蝶卿多看脸上的红肿。 陆蝶卿怔住。 她看着阿桑的背影,手抬起,但又落了下去。 再次和阿桑见面,她能感觉到那种生疏,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挡在了她和阿桑之间。 她们不再像是在藏书楼,一起分享她娘做的饼时,那般轻松自在了。 为什么? 陆蝶卿脸上浮现了怅惘和疑惑,她不明白阿桑为何排斥她了。 郑雪宁一眼看出来小哭包在想什么:“你要接受,有些事情的变化,包括人。” 陆蝶卿自言自语着回答:“为什么人会变呢?” 荷莲以为在问自己,立刻轻声道。 “回主子,人慢慢长大,自然就变了。一辈子那么长,春夏秋冬数不清多少个,天地在变,沧海桑田也慢慢变,人怎么会不变呢。到老到死,说不清要经历多少事儿,变是人之常情啊。” 她虽不知道陆蝶卿之前和阿桑的关系,但看新主子对那宫人这般关心,多少也能猜到,陆蝶卿的失落茫然,和阿桑方才的反应有关。 荷莲反而看得很清楚。 阿桑看陆蝶卿的时候,眼神是带距离感的。 人不敢过于靠近未知的,变得陌生,但又和自己不在一个圈子里的人。 荷莲说的很慢,是真心在开导陆蝶卿。 她和张嬷嬷一样,都觉得皇太女能有陆蝶卿这样的知心人,是一件好事。 皇太女身在最高的那个位置,平日里忧思过重,已经不会轻易相信旁人,自然也无法体会到真情。 但陆蝶卿这般简单善良的姑娘,就像莹莹烛火,罩在灯笼里,不会灼伤人,但却又能驱开黑暗。 反倒是能误打误撞撞开殿下的心房。 陆蝶卿坐回了轿子里,她觉得心心和荷莲的话,自己好像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心心,你会变吗?” 她忽然按住心口,茫然地问起小人偶。 郑雪宁瞧着少女呆呆的模样,缓缓道。 “怎么变,你给我雕刻成什么模样,我就永远在你身边。” ——我就永远在你身边。 陆蝶卿心底的迷惘一扫而空,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 “对,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变。”魔/蝎/小/说/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心里的宝贝 从小, 陆蝶卿就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姑娘。 娘常说她好骗,过于单纯,看不清人心。 但娘又说, 傻人有傻福,保留赤子之心会有好运。 陆蝶卿还记得, 娘说起这话时, 有些无奈的眼神, 半带宠溺。 仿佛她无论变成什么,她都是娘心里的宝贝。 爹也看着她说, 真心最容易换到真心, 而这世上最稀缺的往往就是真心。世人都为了功名利禄,常常忘记保留情意。 可见,只要有一个人坚定, 坚持情意不变,别人就也会被感染到, 对不对? 比如她和心心。 小少女在内心重建了一套理论, 心中怅惘消失,眸光都变得清亮起来。 “心心, 我想明白啦。” 她一笑起来, 就显得轿子里都变得亮堂起来。 郑雪宁有些被这姑娘的笑靥晃到,叹气。 “想通什么了。” 一惊一乍的, 像只小黄鹂鸟。 方才不是还很失落的么。 这么容易就会哄好了。 让人更想欺负一下。 陆蝶卿一双水瞳睫毛根根分明,眨眼时, 皮肤滑嫩白皙,甚至找不到一个毛孔, 一笑就露出整齐的贝齿。 她捧着自己的小人偶,一字一顿认真道。 “我想,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想要不变,那就需要真心去维系。” 郑雪宁看她可可爱爱说话的样子,就想去捏脸,可惜如今是木偶,够不着,没有双手去自如地做这事儿。 她开始怀念作为郑雪宁这个身份,站在少女面前的相处感觉。 所幸,今夜就是少女去云溪殿和自己共处的日子。 夜里要教对方去怎么提升雕工,有的是机会捏脸。 陆蝶卿并不知道自家小人偶在盘算,今夜怎么捏她的脸,她正努力去分享,自己方才悟出来的道理。 “我没弄清楚阿桑在想什么,只是难过她变了,好像有些疏远我。既然我在乎她这个朋友,我就要主动去弄清楚或许可能存在的误会!” “我要主动去关心阿桑,和她好好谈一谈。她今日被欺负,情绪本就不好,我不该在这里暗自猜测,觉得对方疏远了我。猜来猜去,人的关系就容易变远。” 一边说着,陆蝶卿精致脸蛋愈发明媚。 “我没有遇到皇太女的时候,要进藏书楼很难,若不是阿桑不求回报地帮我,我都没有办法看到那些人偶师典籍。” “人不能忘本,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呢。何况…* ” 陆蝶卿捧着小木偶,又低头吧唧亲了一口:“何况阿桑给予我的不是滴水之恩,她帮助我拥有了你,我最宝贝的心心。你的到来,彻底照亮了我,我更应该好好感谢她呀。” 后半句话,听得郑雪宁心口宛若被什么东西一撞,有些软,还有些甜。 少女说起这些道理时,整个人瞧着神采飞扬,仿佛在发光。 郑雪宁有些移不开眼,觉得这姑娘似乎在越变越好看,她心神震颤,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就是觉得心神都在跟着摇曳。 大概这一刻,她被吸引的,不仅仅是少女的倾城的容貌,还有对方的灵魂。 那个灵魂在发光。 任凭谁看到了这样的灵魂,都会被吸引住。 “那么,决定啦。今日午休的时候,就去找阿桑。晚上我要和皇太女学雕工的。皇太女也帮了我好多呀,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她了。一国的储君平日里很忙的吧,我要好好跟她学雕工,珍惜她抽出的功夫。” 少女低着头,在那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安排时间。 微微鼓起的腮帮,瞧着软软嫩嫩,明亮的杏眼像葡萄。整个人散发一股无害但清新的可爱感。 郑雪宁忍了忍,强自挪开目光。 她被可爱到心有些痛。 是那种因为面前的人美好到极致,继而生出一种想摧毁的冲动。 越是接触陆蝶卿,无论是以皇太女的身份,还是如今这个木偶心心的身份,她就越是能发掘对方灵魂中的美好。 少女身上的光芒,照得她宛若站在墙角的黑暗生物。 她的灵魂经不起这样的细看,她有许多的算计,许多的城府,许多的凉薄。 有这么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永远不要让少女知道,那个会拨弄风云算计人心的皇太女,和她的小人偶心心,是同一个人。 这样,她至少永远拥有,被全心全意信赖和关怀的人偶身份。 … 陆蝶卿今日午膳吃完,就匆匆跑出书院去藏书楼。 左家姐妹和顾书元,见她这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想问点什么,但还没开口,陆蝶卿就已经一溜烟跑远。 “她怎么了?”顾书元伸过来脑袋。 这两日他算是看了个清楚,在彩云书院里,以陆蝶卿为中心的几人小圈子里,他永远在最外面一层。 左家姐妹常常一人一边,跟在陆蝶卿身旁,连个并肩而行的位置也没给他留。 左蔓枝回忆着陆蝶卿方才急匆匆吃饭,连话都没讲几句的样子,还有对方特意从书院打包带走的一些点心,平静得出了结论。 “她去见人。” 左笑雅不解:“见谁呀?” 她对陆蝶卿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以前左笑雅还觉得书院里的一切,有些太过枯燥乏味,常常是被姐姐拎着,才能按时起床过来。 但如今,她可以充满良心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她是左家起床最早的那一个! 她盼着来书院,能早早见到陆姑娘呢嘿嘿嘿。 和美好的人在一起,哪怕不能拥有对方,只是多看几眼,或是多说上几句话,在书院里的每一天都能变得灿烂多彩起来。 左蔓枝见妹妹一副要对陆蝶卿的踪迹刨根究底的模样,用脚踢了踢她。 “少打听。” 左笑雅只能瘪瘪嘴,有些委屈。 关心一下还不能了嘛。 … 陆蝶卿是靠两条腿噔噔噔跑到藏书楼的。 她护着怀里抱着的食盒,一路小跑到目的地,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阿桑!”老远看到藏书楼门口的小宫女,少女清脆喊道。 藏书楼人迹罕至,常常透着一股清净过头的味道。 阿桑脸上的红肿还没消去,正低着头默默守着楼,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在落寞中时,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抬眸一看,就望见陆蝶卿笑靥如花地冲着自己跑了过来。 “卿卿…”她下意识上前几步,心口狠狠一动。 陆蝶卿跑到她面前站定,将手中的食盒送给她。 “阿桑快吃,还热着呢。” 少女友好热情到,仿佛她们之间任何隔阂都不曾发生过。 她还是那个无人问津守着藏书楼百无聊赖的卑微小宫女,陆蝶卿也还是那个被人冷落欺负的邻国质子。 阿桑鼻尖一酸,忍了忍,眼泪一下掉出眼眶,哇的哭了出来。 “呜呜呜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这样的朋友了!” 第72章 心意 藏书楼前, 顶着红肿巴掌印的小宫女,在看到陆蝶卿时,又哭又笑, 眼里都是泪光。 她看着委屈的像个小孩子。 陆蝶卿就耐心温柔地哄着阿桑,拍拍对方的肩膀。 “你不要乱想呀,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这么好的朋友。” 她这么说, 阿桑就眼泪朦胧看着她, 眼泪唰唰往下掉。 “卿卿…” 她揪着自己的袖子,抬手擦眼泪, 胡乱把脸擦干净。 小宫女们并不都是有家世背景和靠山的。 譬如她就没有。 只是因为家中人口多, 就被送入了宫中当宫女。 既是被送到宫里了,其实也表明家人并不需要她了。 往后哪怕熬到了能离开皇宫的时候,都不知道去哪儿。只能想法子攒些养老钱, 好让自己到时候过得体面点。 说是浮萍也不为过。 在深宫中,也没什么可信任的人, 大家都是在混日子, 并且努力保住命罢了。 旁人还想着去得到贵人的赏识,好多点赏钱, 或者地位。但阿桑从来没这般想过。 她知道自己笨嘴拙舌, 并不适合与贵人相处,反而平平淡淡才是适合自己的。 藏书楼的活儿就很符合她的性子, 没什么人来打扰,虽不受重视, 但好歹饿不死,人又不累。 她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遇到陆蝶卿, 知道对方的身份时,她还曾经惋惜过。 陆蝶卿瞧着就不该是过苦日子的人。 这等花容月貌与天真和善的性情, 看着就该是被富贵娇养着的。 所以阿桑才会心软,偷偷放陆蝶卿进藏书楼去看人偶师典籍。 她想着,自己虽出身平凡,只是个小宫女,但闪国质子这般金枝玉叶,却连想翻阅典籍都得悄悄求人,实在是太可惜又可怜了。 那时候满心欣赏的闪国小郡主,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能在危急关头将自己救下来的人,且手中还持着皇太女的腰牌。 这种差距不可谓不大。 就是因为这样,阿桑心中才害怕。 她隐约觉得,只有当陆蝶卿和自己一样平凡无助时,自己才有资格成为对方的朋友。 一旦对方成了尊贵的、耀眼的存在,她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见到对方就会觉得自惭形秽。 站在陆蝶卿身边的朋友,应该是和她一样的人,而不是自己这样卑微的小宫女。 面对陆蝶卿含笑的目光,阿桑快把脑袋低到地上。 “阿桑。”陆蝶卿看着她,小声鼓励。 “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何只许你当初帮我,却不许我如今帮你呢?你遇到了困难,有什么心事,若是能和我说,多个人帮你想法子,岂不是更好?” “我不想和你变得生分。” 陆蝶卿轻声细语,每说一句话,阿桑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多一层。 她哇哇哇哭了起来。 她怎么会这么幸运,拥有陆蝶卿这样好的朋友。 被对方这般关怀,心口就烫烫的,好像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 她前几日的胡思乱想和自责,全都在陆蝶卿温柔的眸光中,变成了空想。 看起来,她的好朋友一点儿都没有怪她。 “我心里自责,之前你被人抓走,我没帮到忙…事后你不见了,我只敢偷偷去找你,怕你牵连我,我的心不诚恳,不配做你的朋友。” 阿桑忽然就敢说自己的心里话了。 陆蝶卿一怔,随即笑了。 她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发现原来每个人想的东西都不一样,原来大家都会把一件事憋在心里胡思乱想,然后去过分地苛责自己。 “阿桑,这就是你的不对啦。我都没有怪你,你怎么能先怪自己的呢。” “你我都知道,在皇宫安然无恙好好活着,本就是最重要的,也最艰难。很多时候,我们自身难保,总是会迫于形势,做一些不想做却避不开的事情。我们不找事儿,事儿却会来找我们。” “你那日怎么没有帮我?明明你一看见旁人来寻我,你就朝我使眼色,让我快走,还想冲过来,是对方人多势众,你的力气全被按住了,帮不了我。” “这难道还不算你作为朋友,付出的真心吗 ?” “阿桑,你已经够义气啦。不是那种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才叫讲义气。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难处,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我一点儿都没有怪你,你也千万不要苛责自己。” 陆蝶卿很少一下子讲这么多话,但她发现,如果不给阿桑讲清楚这些东西,对方真的会一直自责下去。 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这一番话讲完后,阿桑很成功地被安抚好,破涕为笑。 “被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懦弱不讲义气了。 “卿卿,你在彩云书院开心吗?” 阿桑抱着还冒着热气的食盒,小声询问。 她到这会儿才恢复了往日和陆蝶卿相处的性格,敢开口问一些不知道的事儿了。 陆蝶卿想了一下,认真点头:“嗯!开心!” 能每天从夫子那里听到各种各样的趣闻,还能认识不同的新朋友,还…想到皇太女,陆蝶卿顿住。 她想到了这一切的来由,全都是因着皇太女而存在。 对方就像一个保护伞,站在自己身后,默默给她底气。 陆蝶卿忍不住咬唇,她总是有些苦恼,要怎么回报对方。 “阿桑,倘若有一个朋友对你很好很好,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你该怎么办呢?” 她忍不住和阿桑说起心事。 阿桑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精致的糕点,眼睛都亮了。 “怎么办?是朋友的话,那就也对她好。” “你等等我。”她噔噔噔起身,进了藏书楼,从里面捧了一样小东西出来。 “这个给你。”阿桑递过来一面小铜镜。 铜镜瞧着怪精致的,反面是银色的,还雕刻了一些花草图案。 “我托人从宫外买的。你不要嫌弃…”阿桑不知道自己的朋友,还看得上这些小东西么。 陆蝶卿本想拒绝的,但一听阿桑说这话,顿时就将小镜子收下了。 “它这么好看,我怎么会嫌弃呀。” 阿桑冲她笑:“你看,咱俩就是这样,有来有往。你若有朋友对你好,好到令你愧疚了,你就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礼物,她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陆蝶卿面露沉思。 这样么。 她从前总是觉得,皇太女富可敌国,生来就什么都有,就从来没动过送对方东西的打算。 但阿桑的话,给她推开了一扇窗,令她醍醐灌顶! 对呀,她也可以给皇太女一些小的礼物的。 送什么好呢? 少女琢磨着此事,回彩云书院的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她到底该送什么呢。 少女翻遍了自己的荷包,里面依然躺着可怜的三两银子。 看着荷包,她有些泄气。 她……咦?荷包,对呀,她可以送荷包。 第73章 吻 当夜回去, 陆蝶卿就在路上问起荷莲,有没有一些好的丝线,她想做一些小东西。 原本是想自己想法子的, 可想到皇太女那样的身份,哪怕是贴身佩戴一个荷包, 想必也得用好一点儿的丝线吧? 荷莲不知陆蝶卿想做什么, 但听她问起, 立马应道。 “库房里什么丝线都有,回头我就让人抱过来, 主子想用它做什么?” 陆蝶卿嗫嚅道:“没什么啦, 我就找一些好看的丝线。” 她抿紧了唇,不愿意说出要丝线的原因。 就是…给皇太女绣荷包,有点害羞, 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陆蝶卿只想悄悄做这个。 荷莲看出她不想多说,立刻应道。 “主子放心, 您要什么都有。”态度宠溺。 她肉眼看着皇太女自从认识了陆蝶卿之后, 身上气质瞧着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换句话说, 有了人气。 荷莲私心觉得, 陆姑娘是她们皇太女的一个小贵人。 贵人并不一定要指在仕途上帮到你,能让你青云直上。她更可以是带来好运和真情, 让你日子过得开心起来的人。 陆姑娘虽没什么权势,瞧着也娇滴滴的, 性情更是天真,但这样的人, 往往宛若天上云朵,能润物无声地下起细雨, 一点点浸润人的心田。 陆蝶卿听出荷莲话语的宠溺,有些不好意思,低着脑袋,脸蛋也有些红。 “荷莲,你跟着皇太女多久了呀?” 荷莲想了一下,斟酌着道。 “奴婢跟在殿下身边刚满五年。” 而五年前,她一直作为皇后母族廖家暗地里,为皇太女准备的暗卫进行训练。五年前才刚被送到皇太女身边。 她算是廖家放在皇太女身边的暗棋之一,若不是重要的事儿,她也不会来接手。 如今皇太女愿意把自己放到明面上,去贴身照顾陆姑娘,可见是真的重视对方。 虽有些辜负了廖家培养她的目的,但只要皇太女愿意,她便也愿意。 只是这些话,就不必和陆姑娘说了。 荷莲和皇太女一样,都下意识不想用复杂的东西,来影响到陆蝶卿。 轿子这次停到了云溪殿。 荷莲立马让人去搬丝线过来,陆蝶卿则噔噔噔跑回寝殿。 寝殿里一切摆设都华丽,宫女们站立在一旁,但偏偏没有某人的影子。 陆蝶卿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说不上的怅惘和失落。 她今日去见了阿桑,和对方谈了这么多,这会儿心里就攒了很多话,想要和皇太女说。 其实也才过去了两天一夜,但为什么会有一种,已经很久没见到皇太女的感觉呢? 陆蝶卿摸出放在玉山竹旁边的匕首,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袖子里一直贴身放着,从来不落下的小木偶,也被她拿了出来。 哦,还有今日阿桑送她的小铜镜。 她好幸福呀,有三个好朋友了! 似乎从她拥有了小人偶之后,她的运气就一直在变好。 陆蝶卿都快回忆不起来,自己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了。 荷莲很快进来,将装了不同丝线的盒子打开,让陆蝶卿看。 “这些都好看。” 陆蝶卿看到它们,就立马在心里想到了,该给皇太女做一个什么样的荷包。 在她心里,皇太女的颜色是浅蓝色的,但其中又有一些藏在内心的粉红。 所以,她想做一个很清新的荷包,送给皇太女。 时下的荷包,都是那种大红大绿,或者颜色非常鲜艳的。 陆蝶卿想亲手给皇太女绣一个,符合对方气质的荷包。 好有干劲呀。 陆蝶卿恨不得立刻开始绣荷包。 她找齐了东西,开始描样子,荷莲就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 看着看着,有些惊讶了。 看陆蝶卿熟悉的样子,显然是真的对绣活儿有所涉猎,甚至很熟练,并不是花架子。 荷莲看出来,陆蝶卿是在准备绣荷包。 “主子想要荷包?可以让宫女们绣,别熬坏了眼睛。”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寝殿里虽然点了烛火,但做绣活儿,就得眼也不眨,很容易损耗眼睛。 荷莲认为陆蝶卿最美的就是那双眼睛了,便有些替自家主子心疼。 陆蝶卿才反应过来荷莲看着自己绣荷包,她张了张唇。 “我想送人的,不能旁人绣。” 这话说完,她立马闭紧了唇。 糟糕,不小心说了真话。 少女捂住了桌上的桌上的荷包,脸上全是懊恼。 荷莲顿时看出来,陆姑娘想送的人,想必…是她们殿下? 她捂嘴笑。 陆蝶卿懊恼着抿唇。 “你不要告诉她呀。”她小声嘟囔,发出了气音。 荷莲瞧着从后走来的人,垂下了眼,掩住了笑意。 “好,不告诉殿下。” 陆蝶卿便扬起笑脸,梨涡一边一个浅浅,眉眼间都是柔和的烂漫之色。 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不告诉本宫什么。” 啊! 陆蝶卿跟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 才描好样子的荷包,被她两只手紧紧握着,藏到了背后。 她心脏扑通扑通,和皇太女这般面对面看着,心虚到不住咽口水。 “你怎么…都不出声音就回来啦。” 小少女娇娇的,埋怨起人来也像在撒娇。 一旁的荷莲,已经和其他宫人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只留两人独处。 郑雪宁憋了一天一夜,没捏少女的脸,心里正有些痒痒。 如今见陆蝶卿一副心虚小鹿的模样,呆呆站在自己跟前,两只小手还不知道藏了什么在背后,看着娇憨可人。 她勾起唇,微微俯身。 纤细修长的手指,就这么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少女脸颊上。 正好两边脸颊都轻轻捏着。 陆蝶卿瞪大双眸,水汪汪的眸光,愈发看的郑雪宁心头微动。 “殿下… 你怎么捏我的脸…”底气不足,就连说话也弱弱的。 郑雪宁挑眉,精致的脸逼近,狭长双眸几乎要看到少女心底去。 “你背着本宫,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怎么,敢让人不告诉我,却不敢承认?” 陆蝶卿着急了,红唇一张一合。 “我哪有做坏事呀。你,殿下你污蔑人。” 哼,果然,小猫被养熟了,都学会张牙舞爪还嘴了。 郑雪宁一只手落在了少女后颈。 微凉的手掌,贴着对方柔嫩的肌肤,宛若入手上好的羊脂玉,几乎不舍得松手。 “那你方才说不告诉我的是什么?嗯?” 皇太女慢悠悠地问。 她的手掌游离在陆蝶卿后颈的肌肤上,然后缓缓握紧,仿佛要就此完全掌控对方。 陆蝶卿瑟缩起来,怕痒痒,又害羞。 “不能告诉你的…”她弱弱开口。 送礼物哪有提前告诉别人是什么的。她还没准备好呢。 若是提前说了,就没有惊喜啦。 郑雪宁紧紧盯着她,半晌,唇勾起。 “不乖,当罚。” 她抿唇,缓缓靠近少女。 陆蝶卿的杏眼越睁越大。 皇太女就这么堂而皇之吻上了她的脸颊。 下一刻,脸颊上的嫩肉被咬住,像小猫不听话,被大猫咬了一口。 “疼吗?”皇太女站直身子,唇格外的红。 脸颊上还沾着方才的湿意,陆蝶卿魂儿丢了,呆呆傻傻看着她,像听不懂皇太女的话。 啊啊啊啊啊! 刚才发生了什么呀! 第74章 大尾巴狼 陆蝶卿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在皇太女面前, 她常常会这样,脑海空白,心跳也快, 紧张到想语无伦次。 “……” 明明皇太女没有做什么,不是, 不, 她亲自己, 她咬自己。 呜呜呜,紧张, 害怕。 陆蝶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往常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紧张的人,尤其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哪怕面对阿桑, 她都能说出很多道理来,主动化解僵局。 然而当面对皇太女时, 那个能说会道的陆蝶卿就不见啦。 她抬手去捂自己方才被…咬了一口的地方, 其实不疼,但有一种温和的湿润感。这种感觉很难被忽视掉。 哪怕是幼时, 娘都没有这样亲自己。 陆蝶卿并不喜欢很亲密的接触, 幼时若是娘多亲她一口,她都会用小手去擦掉。 久而久之就让陆荷很是无奈, 笑说这孩子瞧着爱撒娇,但不好接近, 连亲娘都不让亲脸蛋。 长到如今,陆蝶卿都快忘记, 原来人与人之间,还能去咬脸颊了。 她呆呆看着皇太女, 小嘴红润润的,明明想说什么,但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副被欺负了都不知道为自己去反抗的样子,叫人心都化了,只想再欺负一下。 郑雪宁可从来不是什么委屈自己,多去忍耐的人。 陆蝶卿这般模样,完全就是个等着猎人抓起来的小白兔,她弯了弯唇,只觉得心口更加痒痒了。 “既不说话,那就是不疼了。” 郑雪宁一只手勾着少女下巴,双眸仔细端详着对方,潋滟的眼眸深处,宛若布满了吸引人的迷人旋涡。 陆蝶卿后知后觉想起来,方才皇太女问自己的话。 ——疼吗?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连忙开口:“不疼!” 回答这话时,语气过于朝气,以至于充满一种欲盖弥彰的心虚。 她急于从皇太女包围自己的气场中抽离,这会儿只能眨巴着杏眼,顶着通红的小脸蛋,有些可怜地开口。 “你干嘛咬我呀。” 半点气势都没有,整个人瞧着软乎乎。 郑雪宁手指挪到少女脸蛋上,心安理得的摩挲了几下,在对方越来越瑟缩的神情中,缓缓凑近。 “既然不疼…那不妨再咬一口。” 她红唇不点而朱,凑近时,唇珠饱满,令两片红唇瞧着极为美丽,它像是会给你随时盖一个命运的章。 陆蝶卿迅速抬手,捂住了方才被咬了一口的右边脸颊。 她像砧板上的小兔子,已经被按在了上面,急得恨不得跳起来,但却被按住,挣脱不得,只能小声求饶。 “殿下…你怎么啦?” 她纤嫩素手按着脸颊,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幕。 郑雪宁垂眸,嘴唇触碰到少女手背,有种慵懒但纵情的强大感,只是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举动,就已经让陆蝶卿心里火烧火燎。 陆蝶卿慌乱极了,少女有限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场景。 郑雪宁慢吞吞用贝齿咬住一点点少女手背的嫩肉,但不用力,只有尖锐的牙齿,在上面游移,意思意思的吓唬少女。 陆蝶卿浑身发软,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不知道是羞还是怕,这种感觉陌生到她下意识想逃。 “郑雪宁,你欺负我…” 少女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要哭不哭的,娇到让人想变本加厉去欺负。 郑雪宁发觉,自己所有的劣根性,在陆蝶卿面前,仿佛在被一点点激活。 她甚至都诧异,她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明明知道这姑娘没什么心眼,经不起吓唬,单纯到恍若一张白纸,却偏要这么不紧不慢看人家羞到哭。 她大概存着点不能被人窥见的阴暗占有欲,喜欢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尽情逗弄着陆蝶卿,看对方露出任何反应,心里就生出些隐秘欢喜。 郑雪宁:“本宫何时欺负你了。是你存了秘密,背着我。” 她理直气壮。 知道陆蝶卿辩不过自己,逗弄起少女时,更加不掩饰本性。 果然,听到“存了秘密”几个字,陆蝶卿愣住,一瞬间又羞又恼,有些哑口无言。 “我又没有做坏事,我就是…” 陆蝶卿卡壳了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 被她藏在身后的荷包花样子,气鼓鼓晃到了皇太女跟前。 “我想给你绣一个荷包,但还没有绣好,我不想叫你知道而已。” 少女字正腔圆,声音娇软,一个字一个字解释,像翘尾巴的小猫,踩着主人的手掌娇滴滴控诉。 郑雪宁心都化了。 她收紧掌心,重新捧起少女的脸,珍视地望着她。 “既是为我准备礼物,让我提前知道,又有何不可?” 脸上的笑意扩大,郑雪宁笑起来颇有些倾国倾城的味道,平日里的冷厉丝毫不见,只剩下对着少女的宠溺和妖娆。 她笑成了个大狐狸精的模样,谁还能生得起来气。 陆蝶卿的一双杏眼眨着,长睫毛不住扇动。 “…所以我没有做坏事背着你。” 到了这个时候,少女还不忘记替自己解释。 显然方才被误会了,心里存着点委屈呢。 郑雪宁的一颗心完全被萌化了。 “哦,是本宫误会了。” 她微微俯身,光滑如玉的脸蛋近在咫尺,对着陆蝶卿笑得不紧不慢。 “不然,你也咬回来?罚我。” 放在一个月之前,郑雪宁是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她哄着人家少女反过来亲近自己,像个坏心眼的大尾巴狼。 陆蝶卿脸上的红霞一直不散,听着皇太女的提议,唇一咬。 “我才不要。” 她才没有那么幼稚,要像个小孩子那样去咬人泄愤呢。 “给我做的?” 郑雪宁瞅着她,试图去拿荷包。 陆蝶卿却反应过来,又将荷包用一只手藏到背后。 “等我做好了再给你看。” 她停顿片刻,抬眸看着皇太女,声音变得细弱蚊蝇。 “我这次没生气,可你往后别…那样了。” 然而方才还温柔哄着她的皇太女,却冲她挑眉,狭长的丹凤眼里全是不羁。 “本宫不能答应。” 陆蝶卿哑然,清澈如同小鹿的杏眼,呆呆看着她。 皇太女讲话完全不按照套路来! 根本料不准。 陆蝶卿下意识追问:“为什么呀?” 她像个被欺负了的乖宝宝,没什么气势,浑身散发着乖巧。 郑雪宁和她四目相对,唇勾了勾。 “因为本宫喜欢咬人。尤其是生气的时候。” “难道…”她朝着陆蝶卿又走近一步。 少女就惶惶不安朝后退,直到后腰贴着桌子,不得不停在皇太女面前,接受对方的步步紧逼。 郑雪宁饶有兴致欣赏着少女的所有神态,猛地贴近,一只手撑在桌上,和少女近乎鼻尖贴着鼻尖。 “难道你能保证,一辈子不惹本宫生气?” 第75章 第二口 ——难道你能保证, 一辈子不惹本宫生气? 这是一个需要人去好好思考的问题。 她包含了很多条件。 一辈子,生气。 它带着一点儿隐秘的占有欲,好似提前在命运面前宣布, 要将两人的故事,定在“一辈子”这样的时间线上。 “生气”这两个字, 反倒成了其次。 但显然, 以陆蝶卿此刻的小脑袋瓜, 是察觉不到如此深刻的寓意的。 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生气”这两个字上。 好像的确是无法保证, 以后都不惹皇太女生气呀。 陆蝶卿拿不准这一点。 皇太女和她认识的其他人, 一点儿都不同。 对方的身份放在这里,兴许除了在天子面前以外,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对错之分。 因为只要是皇太女喜欢的, 想做的,就是对。 而对方不喜欢的, 不愿做的, 就是错。 皇权在上面,成了是非对错的标准, 其余的人无不以它为尊。 陆蝶卿忽然沮丧下来, 小脸多了几丝失落和无力。 她岂能永远知道一个上位者在想什么? 人的心情就像天上的云,向来多变, 乌云会积聚在一起,变成雨天, 也会被忽然吹来的风吹散,变得晴空万里。 她哪里拿的准皇太女的心情。 少女唇抿了抿, 抬眸用水汪汪的眼眸注视对方。 “…我们是朋友,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她好声好气地商量。 “朋友之间应该是平等的, 可以生气,但要在征求对方同意的基础上去做一些事。生气了就咬人是不对的。除非…除非你没有拿我当朋友。” 少女渐渐垂下了脑袋,但说出的话却犀利到直指人心。 “…而只是把我当成了,你作为储君权柄之下的一个小虾兵蟹将。” 少女红唇柔软,想必亲吻起来,也一定是软的,甜蜜的,但它吐出的每个字,都洞悉无情。 郑雪宁脸上的笑意全部凝固,方才的那些兴致和心中情绪,宛若炉中火被泼了一盆的水,一瞬间近乎狼狈的熄灭。 她缓缓站直身子,退开了对少女的逼近。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的与她讲过这种话。 但偏偏面前这温柔单纯到,仿佛一戳就倒的少女,却能这般开口。 在心中涌动的所有剧烈情愫,宛若黑暗的一角,终于迎来了太阳的无情照耀,它的丑陋无所遁形。 郑雪宁几乎要用尽自己的克制力,才能忍住这一刻的酸涩。 她的眼眶甚至差点涌出热意,转过了身。 她纤细白嫩的手掌,在袖子底下握成了拳,声音骤然恢复了平静。 “你以为本宫是什么。狗才会见人就咬。” 陆蝶卿怔住,看着皇太女转过的背影,呐呐咬住了唇。 她隐约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伤害到了皇太女。 “殿下,我不是说你…”她的话还没讲完,郑雪宁就转移了话题,“先前承诺了你,每日的这个时辰教你如何精进雕工。” 郑雪宁垂下眼,略显苍白的脸,在没什么表情时,宛若神女一般,显得高高在上,过于清冷精致。 她素手拿起了佩戴在腰间的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又割下了一截玉山竹,然后放到陆蝶卿面前。 “你若是会作画,便该知道,雕刻也要有作画的美感。” 郑雪宁平静着讲起了雕刻玉山竹,要从比例注意,甚至涉及到这种材料的熟悉度。 这些东西,都是陆蝶卿之前会如饥似渴着学习的。 可而今听着皇太女说,她却莫名走神,忍不住观察对方,心中纠结。 ——殿下是不是生她气了? 方才皇太女和她讲话时,脸上还会带着笑,显得特别生动,这会儿却好像一瞬间变回了以前的殿下。 清清冷冷平平静静,却没什么人气。 陆蝶卿不敢说话,她坐姿端正,比在书院里听夫子讲课还要拘谨,心中想问皇太女是不是生气了,却又因着如今这个气氛,什么都不敢说,只敢用余光偷偷看。 一只漂亮的素手,敲在了桌上。 “不愿意学么。”郑雪宁开口,注视陆蝶卿的眼眸深沉。 陆蝶卿忙摇头:“不是,愿意的。” 她立刻打起精神听,中间郑雪宁让她自己用玉山竹练手,注意发力的位置,她就认认真真照做。 可陆蝶卿心底里总觉得闷闷的。 她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从自己说完那番话后,皇太女就变得太正经平静了。 这种反差,让人心慌。 直到郑雪宁看着她把玉山竹雕刻出了一个雕塑雏形,清冷开口。 “早些歇息,不急于一时。” 她起身离开,往密道入口走。 陆蝶卿手里的匕首差点割到手指,她一个激灵,将玉山竹雕像,连同匕首哐当放到了桌上,小尾巴一般跟上去。 “殿下…” 少女眼眸怯生生,两只手绞着袖子。 郑雪宁回眸看她,微微勾起唇。 “怎么,还* 想替本宫暖床?” 陆蝶卿习惯性跳脚:“才没有。” 看着皇太女还和之前一般逗自己,陆蝶卿心中的石头,才微微落地,略微踏实了一点。 “只是…你不留下来住了嘛。” 她小声开口,感觉自己脸颊在发烫。 不知道为何,说出这话,莫名羞人。 郑雪宁往回走了几步,站在她跟前,保持了两掌距离,认真注视着她。 “本宫还有奏折未看,下次吧。” 陆蝶卿粉白的小脸,有种俏生生的美,每次眨眼时,两排小刷子一般的睫毛就勾人眼球。 她的惴惴不安都写在了脸上。 郑雪宁只能再俯身,拉近了一些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早些睡,做个好梦。”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蝶卿原本略有些慌乱的心,在这几个字里,得到了安抚。 “殿下你也是。”陆蝶卿立刻露出了熟悉的一对梨涡,笑起来灿烂又靓丽。 郑雪宁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嗯。” 她扭动机关,待门开了,就闪身进去。 门合上了,寝殿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站着陆蝶卿。 她垂眸看了看桌上的匕首,还有未完成的玉山竹雕像,也不知怎么的,心中有某个地方空了一些。 … 陆蝶卿发了一会儿呆,在想,她今日对皇太女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错了? 啊啊啊,她怎么这样。 少女用被子捂住了脑袋,心里有些难受。 “你打算这样把自己闷死么。” 心底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心心! 陆蝶卿像遇到了救星一般,泪汪汪从被子里拔出脑袋,抱起枕头边的小木雕,飞快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儿。 “心心,我是不是不该那样说话。我…后悔。” 少女懊恼自责。 木偶停顿片刻,安慰起她来优哉游哉,像个局外人。 “后悔什么。没让她咬你第二口?” 第76章 被爱 “后悔什么?没让她咬你第二口?” 小木偶的话, 让陆蝶卿意外,少女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可怜巴巴道。 “那…也不是不行…” 皇太女给予她的恩惠, 已经多到一时半会说不完了。 陆蝶卿觉得自己欠对方很多很多很多。 被那么轻轻咬一口,不疼不痒的, 只是脸上感觉怪怪的, 有些过于温润… 还有就是那份心中的感觉。 她没被谁这么对过, 哪怕是咬,也太亲近了。 可是为什么呢, 在别人面前, 她能收敛自己的性情和脾气,哪怕被欺负了,也只是一再退让和躲闪。 但对着众人眼里最遥不可及的储君, 对着皇太女,她却总是忘记自己是谁, 会骄纵, 会过分,还会反击。 她连在爹娘面前都不会使小性子的, 但到了皇太女跟前时, 常常忘形,竟敢说那么多不像自己能说出的话。 难道真的是斗米恩升米仇, 自己被皇太女纵容的飘了? 少女放空思绪,琢磨着这个时, 小木偶没有再出声。 显然也是被陆蝶卿方才的回答惊讶到了。 ——被咬第二口,也不是不行? 这话当时可没看出来。 方才她那般放肆欺负人家, 少女义正严词,几乎将她身上的皮囊都给扒了下来, 只露出她胸腔里残缺不全的心。 郑雪宁想叹气。 兴许是她缺乏一些女子的柔和,她想事情过于直接,不像陆蝶卿那般百转千回。 有时候她也会弄不懂这姑娘在想什么。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 当喜欢两个字跳入心扉时,郑雪宁的灵魂战栗,似是长叹了一声。 那些从前没弄懂的,但又隐约懂了的情绪,和自己先前完全判若两人的举止,一瞬间全都有了答案。 郑雪宁沉默不说话,陆蝶卿就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东西。 一夜无话,陆蝶卿渐渐睡着了。 * 常宁宫里。 张嬷嬷亲自打扫着庭院。 她是老资历的宫人了,皇太女不发话的时候,她基本能统管整个常宁宫,这种杂活儿根本就轮不到她来做。 但她今日偏要拿着扫帚,亲自来洒扫。 一旁负责庭院洒扫的小宫女,看着张嬷嬷扫地时飞快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张嬷嬷竟然连这些粗活,也做的这般好。 张嬷嬷扫完了地上的落叶,这才停下,转身将扫帚递给小宫女。 “老了,不服老不行了。扫个地就腰酸。” 她年轻的时候,无论是洒扫的活计,还是其他杂物,但凡是经过她手的,就是能做到拔尖儿,能胜过常人一大截。 也就是因着这样,她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当初她就是从一个小宫女,被皇后娘娘一眼瞧中,后来被提拔到皇后身边伺候,变成了众人眼里熟悉的张嬷嬷。 往事如风啊,只是拿起扫帚这么打扫一番,就忍不住回忆起了过去的风风雨雨。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在天上…过得怎么样。 张嬷嬷看着天上,在心里暗暗说道,皇后娘娘多亏您保佑,如今皇太女的头痛之症已经缓解太多。 这几夜,甚至没有再点过安神的熏香,就连太医都不怎么传唤了。 而且…想到皇太女对那闪国小郡主的在乎,张嬷嬷心道,殿下也总算是有个知心人了。 这让张嬷嬷看着欣慰啊,她真是希望皇后娘娘也在这里,能亲眼看到。可惜… 拭了拭眼角的老泪,张嬷嬷就见皇太女从寝殿内走出,看起来是一夜好眠的样子,脸上竟然没有半点困倦乏累之色。 张嬷嬷神色一喜。 “殿下,天色还早,可是去早朝?” 已经许久没有见殿下这般早起了。 尤其是有过天牢事件后,殿下更是一直在养伤,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也就先前为了陪陆姑娘去彩云书院,第一日去的早了一些。 若是殿下的身子大好了,能去早朝,让那些人看到变化信服,这日子就完美了。 张嬷嬷还期待着来日看到殿下登基。 她比谁都相信,皇后娘娘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天下明君。 “不去早朝。” 郑雪宁走路很快,两条腿长,说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从张嬷嬷身边经过。 张嬷嬷连忙跟上她,担忧地开口:“那殿下…多穿点衣裳吧,这外头雪化了,天气还冷着。” 郑雪宁不动声色蹙眉,确定自己头痛的毛病,并没有完全得到根治。 “本宫不冷。” 她听陆蝶卿说再多话,都不会头痛,但只听张嬷嬷絮叨几句,额角就有一跳一跳的抽痛感。 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受不得别人聒噪。 哪怕她心底明白,张嬷嬷是真心为了自己好。 可这种明白,并不能把理智和头痛分开。 郑雪宁停住步子,稍稍回眸,凌厉的凤眼有不怒自威之色。 “嬷嬷照顾好自己,不必操心本宫。” 她瞧着,长相其实更像先皇后,和当今天子反倒不太像。 所以那种威严感,也有别于对方。 天子多年沉迷于酒色,哪怕有最好的太医专门调养身体,底子却被纵情声色败坏得差不多。 对方又四处寻找天师,企图寻求长生之道,整个宫里因为天子的这般放纵,已经俨然有一种纸醉金迷的昏聩感。 这种昏聩蔓延到了郑雪宁身边时停止,并没有在她身上显现。 郑雪宁有种格外犀利的淡漠与清醒感。 她清醒的谋划着一切,又清醒的像是…随时能毁灭一切。 踩在悬崖边缘上行走和跳跃的日子,若是久了,就会觉得回到平地上,成了寡淡又没什么滋味的事。 疯狂的做点什么,孤注一掷,才有点拼命活着的感觉。 从前她就有这种感觉,她这副身体,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股执念,强撑着要天下,要一切。 早在她发现,她中了毒,这份毒是她的好父皇亲自允许旁人中下。 她不会死,只是会让她不断被头痛折磨,半死不活。 但父皇又能在所有人面前,浑然一副疼爱嫡长女的真情实感。 这种毒无药可解。 只会随着她年纪渐长,慢慢与她身体融为一体,令她再也无法耗费太多心力去思考问题,处理政事,直到真正变成一个混吃等死,无法接受任何外界扰动的废人。 郑雪宁在雪地中疾走,任凭冬夜刚过去的刺骨寒风吹在身上。 有时候,她想一巴掌把整个皇宫里的一切,撕得稀巴烂。 她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疯子,才会如此忍耐、煎熬、但又清醒着谋划着这些。 要得到,再全部毁掉。 郑雪宁单薄清瘦的身形 ,在放开了内力时,穿梭在整个皇宫内,恍若一阵清风,忽的就过去了。 有成群的宫人托着东西走去,只看到一道身影经过,差点以为皇宫中有什么脏东西。 “你们方才看到了吗?有个身影过去。” 小太监半信半疑:“我也看到刮过去一阵风,有个什么东西,快走快走…” 众人加快脚步。 这附近是先皇后曾经的梧桐殿。 先皇后病逝之后,就一直空着,只有几个宫人住在这里打理。 郑雪宁的身影出现在了母后曾经的寝宫门前。 那里的庭树,已经种下快二十年了。 她不发一言,走到庭树下。 皇太女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刨了几下,树根后的土松松的,很快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有那只母后当年养着的白猫,曾经掉的一颗牙齿。还有一团用帕子包裹着的…信。 最上面的信,字迹已经隔了十五年,变得陈旧,是母后的。 最下面的信… 郑雪宁看着那上面新鲜娟秀的字迹,有些恍惚。 她为何会把陆蝶卿当初写给天牢中自己的信,也放进去? 哦,她想起来了。 若她死了,这里埋的所有东西,可堪成为一个衣冠冢。 不是皇太女。 与皇权无关。 只是她郑雪宁。 小兔子说的话,犀利又洞穿她的心。 ——…我们是朋友,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除非你没有拿我当朋友…而只是把我当成了,你作为储君权柄之下的一个小虾兵蟹将。 比起什么都不做,却被叫做心心的小木偶。 皇太女郑雪宁似乎不怎么被爱。 第77章 情敌 陆蝶卿清晨醒来时, 先恍惚了一下,分辨自己昨夜是在哪儿睡的。 陪着她的是皇太女,还是木偶心心。 意识变得清明时,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昨夜她虽是在云溪殿住, 但皇太女却没留宿。 一番梳洗后, 陆蝶卿坐在了去书院的轿子上。 荷莲觑着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 “主子有心事?” 瞧着陆姑娘不如往日那般笑容灿烂, 好像在想着什么, 眉眼间颜色都没那么鲜亮了。 “没有心事。”陆蝶卿下意识否认。 但似乎想起来,荷莲从前在皇太女身边跟了五年,又掀开帘子, 探出精致粉嫩的小脸,看着荷莲。 “你们殿下生气了, 会是什么样子呀?” 她总觉得昨日是真的让皇太女生气了。 不然为何对方直接离开, 没像往常那般留下来呢。 虽然后来皇太女也笑着和自己说话,让她好好歇息, 不要太晚睡, 做个好梦,看起来态度如常。 可陆蝶卿相信自己的直觉。 “殿下倒是不常生气, 只不过,她有什么也都埋在心里, 叫人看不出来。” 荷莲觑着陆蝶卿的神色,犹豫再三。 “只不过, 殿下若是情绪不好,会去先皇后的梧桐殿待着。” “从前奴婢跟在殿下身边, 只要那一日见不到殿下身影,她多半都是去梧桐殿。去那里时,殿下不喜旁人跟着。” 陆蝶卿认真听着,眨着水瞳把这个信息记了下来。 ——皇太女若是心情不佳,就会去梧桐殿待一整日。 … 左笑雅憋不住话,见了陆蝶卿,开始旁敲侧击问起。 “陆姑娘,昨日你是去见谁了吗?我们用午膳时,瞧你匆忙的样子。” 陆蝶卿倒也没有隐瞒,晶亮的杏眼看着她,笑了一下。 “是呀。书院里的伙食很好,我带了一些糕点去见我的朋友,想让她也尝尝。” 左笑雅顿时嫉妒起,那被陆蝶卿放在心上的朋友。 哎,她若是能有这样的待遇,真是死也不遗憾了。 “怎么才算是你的朋友?咳咳,我是说像对方这样被你放在心…哎哟!” 左笑雅的声音被打断,她被人踩了一脚。 谁啊,不长眼睛,怎么走路还往人脚背上踩。 抬眸一瞥,是姐姐啊。 哦,左笑雅讪讪扯出笑容,没有再继续和陆蝶卿把话说完。 书院里人多眼杂的,她几乎没有和陆姑娘单独相处的机会,哪怕能并肩而行一起说说话,但姐姐总是跟门神一般守在身边,这让她偶尔想说点什么亲近的话,都会被立刻发现。 哎,左笑雅垂头丧气,觉得人生都没盼头了。 左蔓枝若无其事走在了妹妹和陆蝶卿中间,扭头对后者道。 “陆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但眼眸却坚定,颇有一种长房嫡女能承得住事儿的风范。 陆蝶卿点头:“好呀。” 两人走到了书院不远处的水榭处,假山与亭台在中央,四周是蜿蜒的石子路。 冬日里池塘里没什么植物,显得光秃秃,所以少有来这里赏景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要单独和自己说话。 陆蝶卿很好奇,左蔓枝会和自己说什么。 少女眸光清澈温软,白皙精致的脸蛋,有一种书院里其他人没有的澄澈。 彩云书院的学子,多半都有不菲的家世,彼此之间哪怕性情相投,背后也多半有一些利益上的牵绊或者结盟。 陆蝶卿宛若一个异类,身后没有任何盘根错杂的关系也不用去应付什么人情往来,颇有些独善其身的味道。 但陆蝶卿却又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她背后站着的是哪怕卷入“造反风波”中,依然能安然无恙,重获了帝心的皇太女。 左家于情于理都要借此做点什么。 “陆姑娘,你是单纯之人,弯弯绕绕的话不适宜与你讲。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左蔓枝看着陆蝶卿,正色道。 “舍妹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若是给你造成了麻烦,还请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与她计较。” “她只是年少,没经过什么事情,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难免太过于直白了些。” 其实这话可以说得更加直接一些的,然而望着陆蝶卿那双小鹿一般清亮的杏眼,左蔓枝那些话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似乎说多了,是对这姑娘的一种伤害。 “她有冒昧之处,我替她先向你赔个不是。” 左蔓枝注视着陆蝶卿,轻声道来。 陆蝶卿沉默了一会儿,努力在脑海组织语言。 “可我并没有觉得笑雅冒昧呀?她性子直率烂漫,能和她当朋友,我在书院自在了很多,感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她带来了麻烦?” 陆蝶卿说这些,都是真心话,她没太弄懂左蔓枝话里的意思。 左蔓枝错愕了片刻,看着少女脸上单纯神色,她反而惭愧起来。 是她太过于小心,习惯了去衡量人心,竟忘记了陆蝶卿和他们不一样。 这姑娘的生长环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陆蝶卿和左笑雅是一类人。 前者是出于环境影响,所以没有那么多城府。而后者则是因着他们左家保护得太好,才养成了这么没心没肺的性子。 这两人竟能合得来,也难怪妹妹会这么想亲近陆蝶卿了。 左蔓枝心中为妹妹感到惋惜。 往常她妹妹在其他贵族子弟眼中,向来是任性和没脑子的代名词,说好听一点那叫真性情,不好听一点,是容易被人算计了去。 而今竟然在陆蝶卿这里,得到了好的评价。 可偏偏陆蝶卿并不是左笑雅能沾染的人,哪怕再投缘,也只能停留在朋友的身份上,不能让妹妹越陷越深。 左蔓枝心中也只能替妹妹感叹一句,二人实在是有缘无分了。 “无妨,如此看来,今日是我冒昧了。陆姑娘不要把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左蔓枝轻笑,微微抱拳施礼。 她也有一种英气美,这让陆蝶卿看着对方这般施礼时,又想到了皇太女。 “没事的,我不会往心里去。”她连连摆手,露出了甜甜的小梨涡。 这般唇红齿白,笑起来眼里又好似装了亮晶晶的星星,左蔓枝这般近距离看着她笑,怔了片刻,强自挪开了目光。 她忽然有些理解笑雅了。 没有谁会不喜欢美好的人,偏偏这陆姑娘身上带着一种未曾被污染过的纯净感,令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两人相视而笑时,湖心对面,郑雪宁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眸深邃。 左笑雅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站在郑雪宁旁边,结结巴巴开口道。 “外头风大,殿下要不…和我们进屋子里等?” 顾书元看出来皇太女气场不对,在一旁冲着左笑雅使劲摇头,示意对方别多说话。 皇太女最不喜欢旁人在身旁聒噪多话。 左笑雅接收到暗示,心里愈发忐忑,替姐姐捏了一把汗。 阿姐还让她不要过于亲近陆蝶卿呢,如今拉着人家在湖心亭子里私语,还这般亲近的相视而笑,被皇太女撞见! 左笑雅心中尖叫一声。 啊!左家完啦!出了两个皇太女的情敌! 第78章 笨蛋 左笑雅脸上写满了心虚, 一看就心里藏了什么事儿。 她那双眼睛,也是古溜溜转,一会儿看向湖心亭子, 一会儿看向皇太女,唯恐对方发现不了的样子。 顾书元已经扶着额头想叹气了。 就这副不打自招的样子, 谁看了能不怀疑你? 也就皇太女并不是那种多事的性子, 只要事情没闹到面前来, 都会冷淡看着。 等到左蔓枝和陆蝶卿说完了话,二人沿着湖心小亭子走来时, 就只见到左笑雅和顾书元一脸欲言又止看着他们的样子, 仿佛天要塌下来,没什么高个子顶着。 “阿姐…”左笑雅一个埋头,冲到了自家姐姐身边。 “你看那边…” 左蔓枝和陆蝶卿都不解的冲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郑雪宁靠在树边, 斜昵过来的眼神冰冷又淡漠。 左蔓枝顿时心里跟吞了十万斤黄莲一般,是有苦说不出。 她本意是想为了妹妹, 和陆姑娘多解释几句, 以免惹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现在看来,先被误会的是她自己! 瞧皇太女看过来的眼神, 冷冰冰到像是看什么没生命的死物。 “陆姑娘…殿下是来找你的吗。” 她迅速看向身旁的陆蝶卿, 出声提醒。 陆蝶卿哦了一声回过神来,立刻拎起小裙摆哒哒哒冲着郑雪宁走了过去。 她心中也正想着皇太女呢, 在猜对方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雪地里的梅花树,有浅黄的花瓣, 点缀在园子里,令下雪的冬日, 多了几丝不一样的情志。 但最增添色彩的,是陆蝶卿眼中站在树下的少女。 皇太女平日里从来都是月牙色的衣衫, 鲜少穿深色的衣裳。今日外面披了狐裘大衣,领口和袖口都有一圈红色的绒毛缠绕,显得她苍白的面容愈发仙子一般清丽。 哪怕没有左家姐妹指给她看,陆蝶卿依然能一眼在人群中,看到皇太女。 左家姐妹连同顾书元,都在陆蝶卿朝皇太女走去的时候,悄悄走远了,给人留出空间。 左笑雅蹑手蹑脚跟着自家阿姐往书院走,但还不忘记回头看。 “阿姐,你有什么秘密要单独和陆姑娘说啊。” 而且还刚好被皇太女撞上。 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让她也知道? 左蔓枝这会儿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听见妹妹这般说,只是拉着她,让她别回头多看。 “不要多事。”她也没有和妹妹解释清楚的意思。 左笑雅看着阿姐冷凝的面孔,忍不住叹气。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不让我省心,方才我就怕皇太女一个雷霆大怒,我们左家性命不保。不过,我瞧着皇太女不像是之前传闻的那么暴躁,她还是挺讲道理的嘛,就是人冷淡了一点。” 也不知道为何,他们左家先前那般看中二皇子。 照她看,二皇子有些过于轻浮,每每看到女眷,那眼神都令人觉得不舒服。 但皇太女就不会给人这种印象。 人家哪怕是冷冷淡淡的,站在那也自成一道风景,不会令人乏味。 “阿姐,你说皇太女会不会责怪陆姑娘…” 人走远了,左笑雅心中没有方才那股怂劲儿了,开始后知后觉替那个漂亮姑娘担忧。 左蔓枝抿唇:“不会。” 她与皇太女接触不多,但凭借陆蝶卿,也能窥见一些殿下在对方身上的包容。 能压下许多老顽固们的意见,让质子来书院读书,还能在暗地里令那些有声音的人,全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皇太女对陆蝶卿放的心思,恐怕还不少。 况且,方才她和陆蝶卿也对话了一番,却觉得对方并没有任何在皇太女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一看就是被保护的很好。 权贵对人的喜欢,也是分情况的。 若是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喜爱的小东西,宠一宠,陆蝶卿不会这般迟钝。只有真正尊重一个人,才能令对方如此放松,养成自己独特的性情。 兴许,在陆蝶卿跟前时,皇太女也不是众人看到的那个冷淡样子。 谁知道呢。 左蔓枝拉着妹妹快走了几步。 “往后和陆姑娘相处,不要再往那方面动心思,朋友便要有朋友的样子。”她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左笑雅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听着阿姐的训斥,但也没顶嘴,知道阿姐是为了自己好。 只不过,她还不忘记来一句。 “那阿姐你呢?你对陆姑娘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没有的话,你干嘛拉人家到亭子里去说悄悄话?有什么话,还是我不能听的?” 一看妹妹又要开始唠叨,左蔓枝额头上青筋跳了跳,一把捂住她嘴:“闭嘴。” 顾书元在一旁见怪不怪的耸肩,反正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梅花树下,陆蝶卿瞧着今日的皇太女,莫名有些心虚和紧张。 她攥着小手,小心打量对方的神色。 “我昨日不该那样说话的,对不起。” 她率先开口道歉。 乖乖道歉的少女,杏眼眨巴眨巴,脸蛋如同白净的瓷器,明亮的双眸清亮有神。 她双眼里只装着郑雪宁。 若是往前走一步,稍稍低头认真注视这双眼眸,便能看清少女眼眸深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中,郑雪宁眉目舒展,抿了抿唇。 “你昨日说了什么话?本宫忘记了。” 陆蝶卿一怔,忸怩了一会儿,垂下脑袋老老实实道。 “就是…就是你咬我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 如今回想,她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 “你又没有咬疼我,只是和我闹着玩,我却这般大动干戈,是我不好…” 越说越心虚。 陆蝶卿快将自己缩成一团。 郑雪宁比她高一截,站直了身子时,能看到少女光滑白皙的脖颈,还有乌黑柔软的发丝。 陆蝶卿不用什么珠钗首饰,只有简单的发髻,和一根玉簪子,比起其他姑娘家,着实是素净了一些。 但许是因着少女天生丽质,这张脸只用原生长相,就将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人压了下去。 郑雪宁望着她,许久,微微叹息。 “小笨蛋。你做的没错。” 她揉揉少女脑顶。 “可是你生气了的。”陆蝶卿咬唇,粉白的小脸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被风吹红了一些。 郑雪宁内力涌过,两只手按住了少女脸颊,替她捂着脸。 “没生气。” 陆蝶卿杏眼一亮:“好暖和呀。” 她甚至把脸蛋往皇太女掌心凑过去一些,眨眨眼道。 “可你昨夜走了,没留下来,和之前不一样。” 郑雪宁语塞。 她没料到这姑娘这般敏锐。 半晌,她勾起唇,丹凤眼里浮现了几丝浅浅温柔。 “那今晚补上行不行?” 第79章 幸福 咦? 暖床还能再补上的嘛? 陆蝶卿瞪圆了杏眼, 乌黑眼眸很像是林间一直自在生活的小动物,譬如马儿小鹿之类,满是灵动之色。 她看着就不是那种记仇的小姑娘, 满脸写着“没心眼”。 郑雪宁忽然有些庆幸,陆蝶卿是生在朝樱国宫廷内。 若是在闪国, 一生下来就在权力中间, 勾心斗角免不了。陆蝶卿能应付的过来么。 郑雪宁私心里, 并不希望这般烂漫性情的姑娘,被污染成其他样子。 有时候, 她甚至是刻意纵容着陆蝶卿胆子壮一点, 哪怕在自己面前不分尊卑,偶尔踩到她脑袋上。 瞧着这姑娘偶尔忘形了,小嘴叭叭说出一些道理, 她竟然还会觉得高兴。 那是一种,看着自己养着的花儿, 慢慢长出刺来, 知道被摘取时扎一下坏人,拥有自保能力的高兴。 比起初见时, 遇到人欺负, 只会悄悄躲起来呜呜呜哭的样子,如今的陆蝶卿似乎在潜移默化间坚强了一些。 那日去替藏书楼的小宫女解围时, 捏着令牌说话的气势,若是能再练一练, 就更好了。 “怎么,不愿意补?” 梅花树上落了一片花瓣下来, 停在少女乌黑的发上。 郑雪宁不动声色抽出一只手,将花瓣轻轻拿走, 如玉一般精致的脸上,笑意只有陆蝶卿一个人能看清。 她远看还是那个谪仙一般,很有距离感的皇太女。 陆蝶卿觑着皇太女的神色,小声商量。 “先前说好了,暖床一日,我就回家一日陪心心的。” 说这话时,陆蝶卿生出一股心虚和愧疚。 郑雪宁挑眉,两只手替少女捂着脸颊的手,都抽了回来。 她居高临下注视着少女,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喜怒情绪。 “既如此,便当本宫什么都没说。” 陆蝶卿立刻懊恼起来,主动伸手,拉住了皇太女的袖子。 “你不要生气嘛。” 少女声音软软,很能安抚人内心的褶皱。 “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弥补吗?” 郑雪宁好整以暇看着她,唇角的笑有些兴味。 “譬如?” 陆蝶卿卡壳了。 她可是翻过自己荷包的人,兜里只有那么几两碎银子。承诺了想要送皇太女的荷包,还没绣好… 这样一想,昨天夜里窝里横的自己,就更过分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哎呀,感觉欠皇太女的已经换不清了。 陆蝶卿懊恼极了,抓着皇太女袖子的小手,都悄悄松开了一些。 郑雪宁瞧着她赧然羞愧的样子,眸光变得幽深起来。 “陪本宫出宫一趟如何?” 陆蝶卿诧异,但这次没有犹豫,立刻点头。 “当然可以!” 她正迫不及待想为皇太女做点什么呢。 瞧她这次答应的这么快,郑雪宁又忍不住开口逗她。 “你也不问问,我带你去何处?万一是什么龙潭虎穴,一去不归,你也去?” 小少女红唇一张一合,吐出掺了蜜一样的回答。 “不用问啦。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上刀山下火海也去啦。” 郑雪宁心口已经熄灭的火,又被少女猝不及防的这番话给点燃。 她几乎是无奈地看着陆蝶卿,抬手去捏少女的脸,一字一顿警告。 “不许这么说话。” 谁的心先乱,谁就先不得安宁。 很显然,陆蝶卿比她迟钝,所以哪怕是同床共枕,对方也比她先放松下来。 越是单纯天真到心无杂念的人,就越是坦荡和无愧于心。 郑雪宁面对过许多人,有老谋深算心怀城府的,当然也有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那些尔虞我诈之辈见多了,她的果决也变得更加深刻。 无论处置什么样的人,都能做到绝不心慈手软,干净利落。 唯独面对陆蝶卿,因为对方的简单,她那些在黑暗处历练出来的手段与复杂心思,反而成了不能坦荡见人的一面。 她没有带盔甲面对陆蝶卿,受不住对方的背弃,当然也就更忍耐不了对方的甜言蜜语。 哪怕这份甜言蜜语,并不是出于爱情,不是少女故意扰乱她心房的本意。 但她都会当真。 当真了,上心了,就会变得不像自己,后果可怕。 陆蝶卿有些纳闷,自己说错了什么呀,为何皇太女忽然又捏脸警告她,不许这么说话。 她神色无辜,在冬日的屋外待得久了,纤长的长睫上沾了一层白色的寒霜。 她像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 郑雪宁偏开脸,不再和这姑娘对视。 近来,她常常感觉自己是一只,处心积虑想要吃了对方的狡猾狐狸。 狐狸想吃兔子,哄骗对方离开温暖的兔子窝,住进更大的狐狸窝。 也许吞食小兔子,是身为狐狸的本能。 可她却常常要对抗这种本能。 “带你去的地方,不比寻常,是一处封禁之地。” 郑雪宁转移了话题。 陆蝶卿立刻被挑起了兴趣:“封禁之地?” 她似乎在人偶师典籍上看过这个词。 郑雪宁微微颔首:“你应该看过。” 她们翻阅过一样的典籍。 她提到这个词,便知道陆蝶卿对此有些了解。 封禁之地是那些远古的人偶师,在察觉大限将至后,设立的禁地。 他们会在禁地等待死亡到来,或者将那里当成埋骨之地。 所以据说在这些封禁之地里,留着远古人偶师大能的传承。 但与此相伴的,还有危险。 人偶师的寿命有限,人偶的寿命却并不如此。 他们的灵性从诞生后,只要不被磨灭,就能一直存在。 相传,若是能有幸运儿摸到封禁之地,得到人偶师传承,便能继承那些远古的人偶,获得巨大的力量。 陆蝶卿看这些记载的时候,只是当神话故事看,并没有太上心。 毕竟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个连皇宫大门都没有迈出过的小质子,如何能去向往更远的地方呢。 而且,她始终认为,人偶师之所以强大,在于他们和自己的人偶心心相印。 当然要自己创造的人偶,才更好呀。 别人的人偶厉害,陆蝶卿并不羡慕。 郑雪宁一直注视着少女,自然没错过对方的神色。 从她提到要去封禁之地后,陆蝶卿的神色有惊讶、好奇,但却唯独没有向往和羡慕。 “难道你不想得到更强大的人* 偶?”她低声询问。 陆蝶卿摇摇小脑袋。 “我已经有我的心心了呀。她可厉害了,能替我送信。” 顿了顿,她认真开口。 “我的小人偶才刚诞生,就那么厉害啦。若是等我换成玉山竹给她做躯体,她肯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人偶。” 少女的夸赞不假思索,字字真心。 郑雪宁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能成为小少女的人偶,被视作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是上天补偿她的幸福。 第80章 这么宠 万千感慨, 最终都化成了郑雪宁轻轻一句。 “真该让你的小人偶听听,你的赞许。” 陆蝶卿立刻从袖子里,摸出来自己随身带着的小木偶。 “我带着呢!” 珍惜地摸了摸小木偶, 陆蝶卿像是怕人抢走自己的小木偶一般,又迅速将它塞回了袖子里。 “她会知道哒。” “而且, 我说的是事实呀。” 陆蝶卿注视着皇太女, 眼里的认真之色, 就像在说“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 “若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她最好最棒,那人偶的灵性, 也就无法诞生。” 哇, 今日和皇太女说了好多话呀。 陆蝶卿心底暖呼呼的,每次聊起人偶之术,皇太女就会变成自己最忠实的听众, 从不打断和否定她。 就连爹娘听她说起这些,都会像是听小孩子讲故事一般, 不怎么相信呢。 旁人之所以愿意和她说这些, 并不是出于真的相信,而是在意她, 才勉强自己听她多说一些, 不当面否定。 哪怕是阿桑也如此。 陆蝶卿心里很明白。 可皇太女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对方似乎是真心实意相信人偶师的存在。 皇太女…是她的知己。 陆蝶卿心脏忽然快了起来,为“知己”这个词语的分量, 感到羞涩。 “去吧,夫子已经授课。” 郑雪宁和少女相视了一阵, 扯了扯唇。 “噢。”陆蝶卿点点头,很乖巧听话。 想到要回书院, 今日是回家住,晚上见不到皇太女了, 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呀?去那个地方…” 陆蝶卿一步三回头,赶在重新进书院讲堂之前,小声问出了口。 郑雪宁看她一脸期待,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弯了弯唇。 “再过两日。” 郑雪宁注视着她,提醒了一句。 “此次出宫,你做好几日不回来的准备。与你爹娘好好相聚一番。” 陆蝶卿听到这里,有些犹豫。 好几日都不回来吗? 她还没有离开爹娘那么久过。 便是这几日搬到了云溪殿,她也每天盼着第二日回去见他们。 娘会放心自己离宫那么久吗? 陆蝶卿拿不准。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露出为难神色,就显得好欺负。 郑雪宁忍住再去捏捏脸的冲动,冲她慢慢眨了眨眼。 “若是为难,不必强求。本宫自己去便是。” 啊啊啊陆蝶卿岂能允许自己反悔。 少女几乎是不假思索反驳:“才不会为难,我回去和我娘说了,她会同意的。” 对呀陆蝶卿,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大人不用事事都靠别人给自己拿主意,你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消化秘密,能有担当! 内心给自己鼓足了劲儿,陆蝶卿神色一扫先前的踌躇,整个一雏鹰准备在悬崖峭壁上扑腾翅膀跳下去的样子。 “当真?”皇太女却似乎不太相信她,扫过来的丹凤眼有些怀疑。 陆蝶卿挺直小胸脯,声音清脆娇嫩。 “自然当真!” 她像只会说话的小鸟儿,用好听的嫩嗓子回答,怪惹人爱的。 郑雪宁眯了眯丹凤眼,眸光深邃难辩。 “好。” 陆蝶卿还以为对方依然不相信自己,不由有些不服气。 “我们拉钩便是。” 少女主动伸出细嫩小手,娇小的手指纤细白嫩。 郑雪宁沉默片刻,似是有些迟疑,手抬了一半,又有放回去的趋势。 陆蝶卿看在眼里,眼疾手快,立刻将自己的小手凑上去,主动去勾皇太女的小指。 “拉钩,约定了,不许小看人。” 郑雪宁精致冷淡的脸上,似是浮现了几丝对于此举的无奈。 “罢了。那本宫便信你一次。” 她轻轻抽回了手,像是被天真的小姑娘缠到没办法,只能陪着对方胡闹一下。 陆蝶卿看到这一幕,心里更加迫切涌出一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儿。 她才不要被皇太女看扁。 书院讲堂外面的长廊上,悄悄躲在柱子后偷看的三个脑袋,开始了震惊的交谈。 顾书元:“我就说了,皇太女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可怖。她肯定不会亏待陆姑娘。” 殿下都愿意配合陆姑娘,去拉钩钩了! 这么宠,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若非亲自看到,就是梦里都不敢这么想的。 左笑雅喃喃:“但没有亲眼所见,总是存着点担心的。哎,如今亲眼看了,倒还不如不看。” 见着陆姑娘在皇太女跟前,巧笑嫣然的模样,一颦一笑都生动,她又羡慕又心酸。 羡慕的当然是皇太女了。恨不得拉钩钩的人是自己呀! 她就喜欢这种单纯天真的姑娘,大家坦诚相见,你用真心,我也用真心,多好啊。 陆姑娘是彩云书院难得的风景,是一股清流。 心酸的则是自己也只能这般偷偷看着了。 阿姐仿佛生怕她脑袋抽风,做出点什么蠢事一般,总是死死拉着她。 其实她没有那么冲动和笨的。 “阿姐,咱们回去吧。风吹的我头都冷了。” 左蔓枝看了一眼妹妹,见对方老老实实,眼底虽有惋惜,但却并没什么不甘不舍,心里也感叹。 妹妹总算是长大了一回。 姐妹俩安安心心并肩往书院走,左蔓枝平日里不怎么多言,却不知怎么的,提起了话茬。 “记得你小时候,喜欢上一个花灯,没买到,被别人买去了,你就在地上打滚,哭着喊着就要那个花灯。后来,每年有花灯节,你都不要别的了,只认准了当年错过的那一个。” 猛不丁听阿姐提起陈年旧事,还是自个儿小的时候的那种糗事,左笑雅闹了个大红脸,却没有辩解,接了这个话感叹。 “因为我后来左看右看,发现所有的花灯,都不如我记忆里错过的那个好看。既然我心中已经有了最好的,干嘛还退而求其次,去要其他的呢。千金买不了我乐意,只能缅怀一下了。” 听左笑雅这般说,左蔓枝若有所思。 “那么对人呢?” 她担心妹妹错过了陆蝶卿,因为不能追求,不能去喜欢,不能去坦诚心意,就也犯糊涂,和对那个花灯一样认死理,往后对其他任何人都视而不见。 左蔓枝不觉得这样好。 她的妹妹太一根筋,认定了什么,就容易走到底。 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左笑雅似乎看出了阿姐的担忧,疑惑地瞅了她一眼。 “阿姐,你担心啥?” “人不是物品,但人有时候可以比作景色,这处景色并不是生在我的院子里,不能为我所有,可我能常常看到。这未尝不是一种人间幸事。” 她羡慕,但不贪婪的。 当她看到皇太女能那么耐心又好脾气的,陪着陆姑娘拉钩钩的时候,就放下了某些不甘。 我们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要好好待她,看她笑得更开心吗? 陆姑娘遇到的是能珍惜她,呵护她的人。 在这个世上,有个比她还努力的人去待陆姑娘好。 只是恰巧,那个人比自己身份地位更高。 这岂不是也很美妙。魔/蝎/小/说/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捂住她双眼 陆蝶卿回到书院时, 刚坐下来,就见左家姐妹,连同顾书元, 全都意味深长看着她。 顾书元甚至竖起大拇指,冲她夸赞。 “陆姑娘, 你真是顶顶厉害。” 能让皇太女这般冷心冷情的人, 如此放在心上温柔待着, 简直让人把下巴掉光。 他们一行三人方才偷偷在远处看,三个人的下巴, 都从地上捡了起来, 又重新装了回去。 这会儿哪怕回到了书院,看着陆蝶卿坐下来,脑海都会不断回放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真叫一个…一个两小无猜。 是的, 别的词儿好像都用着不太合适。 因为那个画面里,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 不过分旖旎, 反而透着股纯真。 在这深宫里,每个人都是两倍速成长, 恨不得一颗心上长满心眼子, 好能左右逢源见风使舵,能在权贵的名利场上分一杯羹, 让世家位置更加颠扑不破。 也就显得代表纯真的东西,稀少而可贵。 皇太女无疑是早就蜕去了那层“纯真”外衣的人。 能在先前的天牢事件中全身而退, 还令躺在寝宫依然在养伤,甚至下半辈子只能当个废人的二皇子, 根本攀咬不着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 但人家却偏偏愿意和陆蝶卿, 回到最天真的花田里。 陆蝶卿不解,看向了左蔓枝。 “你们怎么啦?” 她总觉得皇太女来过一次后,左家姐妹三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我脸上有东西吗?还是,我头发上有呀?” 陆蝶卿有些不自信了,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左蔓枝冲她温和笑了笑。 “没什么。” “我们方才只是见到了殿下,有些紧张罢了。” 陆蝶卿点点头,想到皇太女在旁人面前,向来冷淡,还不好接近,她便有些理解了。 “陆姑娘,我想起来一件事。” 左笑雅一直沉默,忽的开口,语气严肃郑重。 难得见自家妹妹这般神色,左蔓枝也看了过来。 陆蝶卿更是睁着杏儿眼瞧过去。 左笑雅压低了声音:“三皇女今日也会来书院。” “你之前可有得罪过她?” 她才想起来,昨日三皇女差人来和她打听,陆蝶卿在书院里的动向。 当时左笑雅就觉得不对劲,便嘴上随便说了几句带过去了,没有透露太多。 她本就是粗线条,有些钝感的人,换句话说,对权谋之类,不如自家阿姐那么敏感。 但她也能察觉,三皇女特意差人来打听陆蝶卿的事儿,这行为不对劲。 毕竟三皇女是二皇子的同胞妹妹,二人是龙凤胎,一母同胞,从前无论是做什么,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自从二皇子出事以后,三皇女就没来过书院,一直守在二皇子身边。 如今陡然问起陆蝶卿的事儿,难免让人多联想了几分。 之前可有传闻说,二皇子为了污蔑皇太女,谎称刺客是皇太女本人。 此事众说纷纭,扑朔迷离的没个实影。 左笑雅就担心,三皇女会把怒火发到陆蝶卿身上,牵连对方。 否则好端端的,对方为何要费这个心思来打听陆蝶卿? 陆蝶卿怔住片刻,思索了一下左笑雅的话,缓缓摇头。 三皇女?是那日在二皇子寝宫中的那个皇女吗? 其实才过去没多久,但陆蝶卿回忆起那日的一切,却已经觉得很遥远。 她甚至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三皇女的模样,从记忆中捞出来。 她似乎应该和三皇女,没有发生过什么恩怨交集? 但想到二皇子的下场,陆蝶卿就又不确定了。 如今她在宫廷里,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两眼一抹黑,对什么都不明白。 她知道了皇室中人也分派系。 在皇太女之外,先前的二皇子有着很高的呼声,众人甚至曾经以为,对方能代替皇太女,成为新的储君。 三皇女和对方荣辱系在一起,如今二皇子废了,对方焉知会不会记恨自己? 陆蝶卿蹙起了秀眉,心中也有些担忧。 左家姐妹看她这副模样,颇有些心神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安抚她。 “你也不用太担心,三皇女的脾性,素来比较温和,鲜少做那些个欺男霸女的事儿。” 何况陆蝶卿背后,又不是没有人护着。 往日三皇女连二皇子都不敢顶撞,如今二皇子废了,她哪里还会正面得罪皇太女? 想想都不可能。 陆蝶卿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踏实了一些。 但忆起那日在寝宫内发生的一切,她依然有些心惊肉跳。 和往常一样,陆蝶卿不会错过彩云书院提供的晚膳。 但书院里其他人,显然更喜欢回去用饭,就连左家姐妹也急着回去。 陆蝶卿便不急不忙一个人去膳食处。 还未走到那儿,忽的跳出来两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闪国郡主留步。” 是两个带刀侍卫,拦住了陆蝶卿。 她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却听后方也传来了声音。 “陆姑娘。” 她一扭头,就见今日和左笑雅提起过的三皇女,赫然站在自己身后。 三皇女郑司心瞧着明显比上次憔悴了许多,神态灰暗,眼里还有一些血丝。 “陆姑娘,我有几句话问你,问完就走。” 郑司心抢在陆蝶卿开口之前,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 陆蝶卿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攥紧,直觉对方问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果然,郑司心定睛看着她,语气急切。 “我皇兄出事那日,你明明也在,为何你安然无恙离开,我皇兄却…却成了那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郑司心这几日快被自己的皇兄折磨疯了。 被刺杀之后,皇兄躯体有损,心智也跟着大变,成日里折磨她和母妃,在她们身上撒气。 她甚至差点被掐死。 捂住了脖子上的丝巾,郑司心眼中闪过浓重的疲惫,看向陆蝶卿时,便也更加迁怒。 谁能想到曾经最有希望顶替储君之位的二皇兄,会变成一个…往后不能人道的阉人? 那个刺客太狠了! 郑司心不能不去把这事儿弄明白。 而眼前的陆蝶卿,就是最好的一条线索。 她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过来,单独拦截陆蝶卿,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个刺客是谁?” “你告诉我,今日我便放你离开。” 郑司心步步逼近,陆蝶卿几乎要被逼进身后的池塘。 “怎么不说?欺瞒皇室的下场,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会被千刀万剐,就地凌迟。” 郑司心语气阴森,将二皇兄失事的不如意,尽数砸到了陆蝶卿身上。 后者咬紧唇,双手发冷,意识到若是自己不给出一个满意答案,怕是不一定能走出书院。 身后就是刺骨的池水。 陆蝶卿停在池塘边,唇快咬破,却敢抬眸看向气势汹汹的三皇女,斩钉截铁。 “我不知道。” 少女明明脸色苍白,一双眼眸满是惊惧,看起来被吓得不轻,并不是那种很有胆量的人,却敢斩钉截铁说不。 藏在陆蝶卿袖子里的手,握紧了皇太女给自己的匕首,就像在守护那个人给的温柔。 她不会说的。 死也不说。 她不会背弃从水火中救她的那个人。 那个刺了二皇子一剑,却还记着捂住她双眼,不让她看到血腥的人。 ——其实最温柔。 第82章 被夸夸啦 郑司心看着被自己逼到了池塘边, 只差一点就要掉下去的少女,心中恨恨。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问遍了皇兄宫中的下人,事发当日, 根本没见你出去过,你为何会安然无恙离开?难道你长了翅膀会飞?” “可见你和那个刺客, 肯定是一伙的!是你招来了刺客是不是!” 二皇兄一废 , 郑司心知道自己的日子, 就不会再好过了。 父皇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等到皇太女真正继位, 他们这些从前躲在背后拨弄风云, 企图觊觎储君之位的人,还能有好结果吗? 郑司心对自己的大皇姐,一直看不透。 其他人到了年龄, 就会去彩云书院开蒙,唯独大皇姐几乎没怎么去过书院。 甚至每次他们这些皇室中人, 在御书房接受父皇的考教时, 大皇姐也常常不在其中。 明明他们都是龙子龙女,但郑雪宁从一生下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牢牢占据着一切最好的位置。 这怎么能让人不嫉妒? 再加上母妃常常在他们耳边说, 大皇女患有头痛的宿疾,根本就不是长命之人, 哪怕坐到皇位上,也抓不住社稷江山。 她和二皇兄才该是接替那个位置的人。 母妃让他们努力, 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尽力脱颖而出。 这些话郑司心几乎能背出来了。 这些年里, 她和二皇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可一切谋划如今都破碎了。 二皇兄变成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眼见着是再也扶不起来了, 还不如她取而代之。 既然朝樱国能有第一个皇太女,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 她要找出背后真正的刺客,揪出郑雪宁身上的尾巴。 看着陆蝶卿苍白脸蛋,郑司心隐约觉得,体内有什么类似野心的火苗,被点燃,让她有些疯狂。 “你还不说?” 郑司心眼中燃着无形的野心,看着陆蝶卿,就像在看将来有一日能掌控一切的自己。 “别以为大皇姐在乎你,你就能安然无恙。我若是想对你不利,自有一万种法子来惩治你。” 陆蝶卿被逼到了水边,身后是刺骨寒冷的池水,生死危机就在眼前。 很奇怪,这种场景,她明明是该害怕的。 至少在过去,按照她的性情,她经不起什么恐吓威胁,遇到事情了,就会像惊弓之鸟一般,没什么胆子。 但今日,她却觉得自己的骨头有些硬。 这皇宫,似乎有许多人都因着握着一点权势,就能对弱者各种威胁。 就连上一次看似对她释放了一点心软,试图劝说二皇子的三皇女,也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蝶卿并不讨厌三皇女,她只是觉得悲凉。 “你方才说过,只是问我几句话,问完就走的。如今你已经说了好几句。” 陆蝶卿看着郑司心,藏在袖子里握着匕首的手,似乎因此而变得有力量了一点,说出的话都变得更加流畅。 “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他嫡亲的妹妹,比谁都明白。他遇到刺客,为何就非得和我有关。你不去问别人,偏要来问我,还要借着旁人都不在的时候,不敢大张旗鼓,这是为何呢?” 少女的红唇,往外一个字一个字蹦话。 “你只是欺软怕硬。” 似乎是在皇太女跟前,被偏爱的太多,胆子被纵容出来,养成了习惯。 她敢在这会儿睁着杏眼,冷静地看着郑司心。 “你也知道二皇子做的事情是错的。那日你替我求情,却被二皇子反过来斥责,可见你是心怀仁义与善良的人。” “三殿下,不论我说不说,都改变不了二皇子的现状。可你私底下草菅人命,若是被人知道,只会反过来影响到你。” 陆蝶卿话说的飞快,小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更快。 郑司心脸色一白。 “你…伶牙俐齿。” 她以为自己拿捏一个小国郡主,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却没想到,对方这般能说会道。 人都快被她逼到池塘里了,还敢反过来和她说教。 “你凭什么和本宫说这些!莫不是以为背后有皇太女撑腰!” 郑司心恼羞成怒。 然而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慵懒冷淡的声音。 “是啊。本宫给她撑腰,你道如何。” 熟悉的声音一进入耳朵,陆蝶卿就唰得竖起了脑袋。 皇太女! 她怎么在这儿呀! 假山后,郑雪宁一脸淡漠走了出来,手中还捧了个手炉。 她不知道在假山后听了多久,狭长的丹凤眼底都是嘲讽之色。 郑司心本就苍白的脸,在看到郑雪宁时,一瞬间变得灰败。 她连连后退了两步,神色染上了震惊和后怕。 她明明是看准了书院里没人了,才带着侍卫过来逮陆蝶卿的。 皇太女怎么会在这里? 陆蝶卿也睁圆了杏眼,不住看皇太女,心里充满惊喜。 谁不怕死呀。 她本来就是个胆小鬼。 方才壮着胆子说那么多,心里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只要她没有按照规定的时辰出书院,等在外头的荷莲,一定会察觉不到,到时候也许就能来救自己。 天助者不如自助。 她心里存着点小算盘呢,才特意说那么多话的。 没想到… 皇太女怎么会忽然出现呀。 陆蝶卿这会儿脑袋瓜都不转动了。 该不该说,这种被人狠狠罩着的感觉,真的好好呀。 尤其是方才她壮着胆子,表现了一把骨气,这会儿就颇有一种想被夸夸的自豪感。 她这次可没有给皇太女丢脸吧? 她可是昂首挺胸说了很多道理呢,没被吓住! 郑雪宁似乎感受到了身后少女的视线。 她侧过身,像是能读懂陆蝶卿的心思一般,弯了弯唇。 “不错。没给本宫堕了威风。” 陆蝶卿立刻挺直小胸脯,眉眼间的自豪都多了几分。 被夸夸啦。 两人的互动,被郑司心看在眼里,她心中一沉。 她身后的两个带刀侍卫,已经在看到郑雪宁时,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刀都解了下来,放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郑司心动了动唇,想挤出一个笑容来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郑雪宁直视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眼眸凌厉如同出鞘的刀剑,隐含杀气。 “你想找刺客?怎么不亲自来问问本宫。” 皇太女的脸型精致,五官也明艳,有冲击性。 面对面看着大皇姐,郑司心的背佝偻了下去。 她失算了。 错以为皇太女没那么在乎那闪国质子。 第83章 天下第一好 郑司心心中不甘, 拳头紧握。 但很多话与情绪,只敢在心中流淌,她低着头, 不让眼中愤恨被察觉。 郑雪宁轻嗤一声。 “三皇妹,你领了带刀侍卫进书院, 不合规定。” “若是有胆, 就该领着人去本宫的常宁宫走一走。或者将本宫下入天牢, 严刑拷打一番?” 郑雪宁说一个字,郑司心的肩膀就颤得更厉害了几分。 “皇姐误会了, 我绝不敢有此心。” 只有正面对上皇太女, 才会明白,这种在皇权威仪中,养出来的气势有多惊人。 不需要多余的侍卫, 也不需要什么附加的威慑,只是几个轻飘飘的眼神, 面对面说几句话, 郑司心就如堕冰窟,感觉自己异常渺小, 想灰溜溜逃。 “郑文达是个只会凌虐弱女子的废物, 废了也就废了。” “这是天道公平。” 郑雪宁将手中发烫的手炉,转身递给了呆呆站着的陆蝶卿。 “至于你…” 她转过身, 重新看向郑司心,丹凤眼微微眯起。 那种凛冽气势, 冻得郑司心牙齿格格发颤。 她隐约察觉皇姐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一刻,她不再是三皇女, 而只是一个蜉蝣,一只蚂蚁, 随时有可能被巨人一掌拍到地面。 就是再笨,郑司心这会儿也回过味来。 皇姐是那种心性极为薄凉的人,却对闪国的这小郡主如此尽心尽力,既护人安全,又送人去书院,还安排了随身丫鬟每日等在书院外接。 如今更是亲自出现,将陆蝶卿护在身后。 ——皇姐是动了真怒。 “是我偏听偏信,今日冒犯了陆姑娘。” 郑司心咬着牙,瞥了一眼身后的池塘,一狠心,直接往里一跃。 在皇宫里长大,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大皇姐如此护过谁。 郑司心知道,自己今日若不给个交代,就是动了龙的逆鳞,此事不好收场。 河面结了冰,郑司心跳进去,一下把河面砸出了窟窿。 “三殿下!” 另外两个带刀侍卫,看到这一幕,惊呼了一声,随即都反应过来。 他们都随着自家殿下,跳下了河水。 池塘里本来一片冰封,然而如今却一连砸开了三个窟窿,里面不断泛出涟漪。 三人都不敢从池塘里浮起来。 朝樱国的贵族不比旁人,无论男子女子都有基本的武艺在身,这般跳下池塘,并不会死。 只不过如今是冬日,在下面憋着一口气,不能换气,也不能上来,寒冬腊月的,寒气入体,恐会被折腾掉半条命。 这三人的一连串动作,发生在了方寸之间。 陆蝶卿眼都没眨几下,就见三皇女连同两个带刀侍卫,都跳下了池塘,她有些被吓住。 少女没见过这场面,下意识走近了一步。 “殿下?”她回眸看皇太女。 郑雪宁却只是冲她挑了挑眉。 “怎么,要求情?” 她对着陆蝶卿,向来是温和的。这是少有的眉眼之间一片淡漠的时刻。 陆蝶卿只有这一瞬,才透过这样的时刻,些微窥见了些许旁人眼里的皇太女,是何等模样。 那种淡淡的,不将一切放在眼中,平静的狂妄和残忍,于她而言很陌生。 少女呐呐道:“没…不是求情。”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往日很是纵容自己的皇太女,其实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小猫咪,而是会吃人的山中之王。 她闭紧了红唇,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头看池塘。 他们跳下去了,怎么还不上来啊? 难道是因为她和皇太女站在这里,才不敢上来? 陆蝶卿飞快想明白了其中利害,立刻主动去挽皇太女的胳膊,用软嫩的嗓音小声道。 “彩云书院的晚膳很好吃,殿下用过饭了吗?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陆蝶卿生了一张,任凭谁也无法挑剔出半点瑕疵的好看脸蛋,她巧笑嫣然时,胜若百花盛开。 才刚经历了这么一遭事儿,若不是郑雪宁来得及时,陆蝶卿会有什么下场可说不定。 但这姑娘却并不盼着方才威胁自己的人有生命危险,还想方设法引着郑雪宁离开。 她这么个简单性子,从头到脚都没什么能隐藏的黑暗面,郑雪宁一扫,就知道她为何要冲自己软软撒娇。 但她偏偏却吃这一套。 小少女撒娇起来,声音软软甜甜,会主动挽着她的手,一副她们两人天底下最亲近天下第一好的样子。 这极大的安抚了某人的心。 郑雪宁瞥她一眼。 “本宫不饿。” 陆蝶卿差点挂到她身上,两只手都抱住了她胳膊,拉着皇太女往旁边走。 “那…你可以陪着我吃饭呀。” 反正说什么,都想拉着郑雪宁走远。 郑雪宁嘴上还在反驳:“还不到本宫用饭的时辰。” 然而脚却跟着陆蝶卿走了同样的方向。 陆蝶卿半拉半拽,总算是把皇太女带着走向了膳食处。 走远了,她悄悄回眸看。 池塘里,瞅着两人走开,才敢爬上来的郑司心,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紧紧贴着面颊,浑身都在打哆嗦。 她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像白色浓烟,甚是明显。 两个侍卫,也跟在三皇女身后,湿哒哒爬了上来。 三人都有内力在身,稍微一运功,身上湿掉的头发和衣裳,立刻开始蒸发水汽,慢慢被烘干,没了方才的狼狈样。 但所有人都知道,方才是在虎口脱险,鬼门关绕了一圈。 皇太女动了杀意。 若不是三皇女反应快,用了这个方式打消对方怒气,再加上那闪国小郡主心肠软,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三皇女看向远方,和陆蝶卿回转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那姑娘毫无任何阴霾与记恨的眼眸,清澈如同星月,深深烙在了她心里。 郑司心低着头,看着自己浑身已经褶皱的衣袍,露出了一个苦笑。 被冰冷河水泡了泡,她的脑袋反倒是清醒了过来。 从前她一直觉得,皇兄的心性有些过于扭曲,常常拿各种女子取乐,背地里毫无君子风范。 而自己却因为和对方同出一个血脉,不得不“助纣为虐”。 她总觉得自己才是无辜的,是被迫的。 可等皇兄出事后,她才发觉,原来她也没有多好。 明明知道闪国郡主性子柔弱,出身背景如何,却偏要捏这个软柿子,来获取所谓的线索。 被说中了,她的确是欺软怕硬啊。 正面遇上大皇姐,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司心有些憎恨这一刻的自己。 * 膳食处的人,几乎已经习惯了每日这个时辰,陆蝶卿会来这里用膳。 毕竟彩云书院里的学子,少有留在这里用晚膳的。 但陆蝶卿却是个特例。 而这姑娘生的唇红齿白,笑起来那般甜美,还总是和他们笑着说话,吃起来饭来,还那般香喷喷,让人很有成就感。 大伙儿就都盼着她来吃饭。 今日伸长了脖子等着,本以为还是陆蝶卿一个人进来,却不想,见到少女用胳膊拽着另一道身影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腿都软了,差点跪下来。 “殿、殿下!” 天皇奶奶哦,怎么皇太女还亲自来陪陆姑娘用膳? 第84章 怎么对你 陆蝶卿拉着皇太女一起进来时, 还没觉察出什么不妥。 兴许是她从皇太女这里,得到的偏待太多。 以至于陆蝶卿常常会将对方的身份忘记。 她记得对方是皇太女,但在言行上, 乃至心里,都只是把对方看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 可一旦不是两人独处的时候, 迎来旁人目光。 借助其他人的反应, 陆蝶卿就会立刻意识到, 皇太女原来…在别人眼里是如此高不可攀。 膳食处伙房里的人,陆蝶卿基本上都眼熟了, 每次她来, 他们都会关怀她,甚至把少女碗里的菜加到冒尖尖。 可今日皇太女一来,饭菜是盛上来了, 却没人敢冒头过来说话和添菜。 整个膳食处静悄悄的,就陆蝶卿面前的这张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全无平日里的热闹。 往常她来晚了, 伙房里的人还会坐在其他桌子上,和她一起用膳呢。 陆蝶卿就会听着旁人说笑, 笑弯了杏眼, 觉得很有烟火气。 今日大堂里静悄悄的,就他们这张红木桌子有动静。 陆蝶卿怪不习惯的。 不过, 今日和平时不同的一点,她进来的时候, 手里还捧着皇太女给的手炉呢。 手炉热乎乎的,握了一路, 手心不像往日里那么冷。 连带着她对着满桌冒热气的饭菜,都没有之前那么迫不及待。 她捧起碗筷, 摸了摸边缘。 好热乎呀。 冬天一天忙到晚,最有盼头的,不就是吃口热乎饭菜嘛。 幸福感一下就上来了呢。 陆蝶卿见皇太女坐在一旁,坐姿端正,仿佛和这里格格不入,她眨眨眼,主动去帮对方盛了一碗汤。 “你摸呀,可热乎了。” 郑雪宁垂眸,看* 着被塞到自己双手中的一碗汤,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和陆蝶卿一起用膳。 但比起从前的几次,少女这一次显得格外会照顾人。 “我听王婶说,这汤是提前熬了许久,把肉炖烂了的,所以喝起来特别香。” “啊还有这道菜,鱼籽很甜。鱼肉也一点儿不腥,很鲜美的。” 小吃货在彩云书院,显然待得很自在,几乎对这里的菜如数家珍。 比起郑雪宁,陆蝶卿此时的表现,似乎更像一个东道主。 嫣红的唇吧嗒吧嗒,说了很多话。 郑雪宁其实心不在焉,一句话也没有听清。 她的视线全在少女灿烂的笑颜上。 陆蝶卿似乎总是有一种奇特能力,牵引着她的灵魂,让她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方才在池塘边,暴怒阴翳的情绪,随着少女的插科打诨,一点点消失。 此刻捧在手里的热汤,一点点暖着她的手和心。 郑雪宁竟然觉得,这一刻如此温馨。 远远胜过在常宁宫里,待过的无数日夜。 “宁宁,你尝尝看呀。” 许是看郑雪宁这会儿的气息,看着格外温和,像是傲娇的大猫收回了利爪,陆蝶卿一时胆大,又憋出来了亲近的称呼。 悄悄躲在伙房后面,但都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膳食处众人。 猛不丁听见陆蝶卿的称呼,一个个差点被呛着咳嗽。 他们是真的不该在这儿的,竟然听到有人敢称呼皇太女“宁宁”… 众人一个个把脖子缩的更短了,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郑雪宁的内力足够高深,让她能将一切细微动静都听在耳里。 但她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掀起眼皮看了陆蝶卿半晌,随即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 她和寻常女子不同,举手投足有种无法被拘束的潇洒利落感。 皇室中人用饭其实没有那么随便的。 尤其是储君和天子,平常总会在习惯的寝宫用膳,还会有亲近的心腹,提前试毒,确保一切安全了再让他们入口。 这是郑雪宁头一次在外面这般不设防。 不过,似乎无论什么样的第一次,只要有陆蝶卿在身边,也就成了不那么令人惊奇的习惯。 炖烂了的肉汤,进了小腹,的确带来一股热意。 四肢百骸都跟着热起来,郑雪宁放下了碗,冲陆蝶卿慢慢眨眼。 “本宫看着你吃。” 陆蝶卿正抱着米饭,吃的香喷喷,一抬眸看到皇太女这般注视着自己,她有些害羞。 “…我会吃很久…” 她不喜欢太风卷残云的进食,这样会让每一样美食,失去被好好品尝的意义。 每一样食物,无论是地上长出来的,还是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有特别的能量和味道。 细嚼慢咽时,陆蝶卿就能感觉到人活着的快乐。 郑雪宁就这么不紧不慢看着小少女吃饭,半点没有身为储君的架子和忙碌。 “无妨。你既然想让我陪着,本宫便给你这个面子。” 这话说得有些傲娇,符合郑雪宁一贯的性子。 陆蝶卿有些不好意思,但知道这是皇太女让着自己,便冲人家露出一对小梨涡。 然而伙房里那群人,隐约听见这般宠溺的话,心里都已经极为震惊。 以前就知道闪国小郡主,是因着皇太女的缘故,才能被力排众议送进书院,但到底这些传闻,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是亲眼所见。 如今真正瞧见了皇太女,是如何与那闪国小郡主相处的,众人才发觉,传闻不仅真实,它还有些含蓄了! 那陆蝶卿几乎就是被皇太女捧在掌心宠着的明珠嘛。 众人心道,幸好他们之前见陆蝶卿生得讨喜,便用了心思做菜,没有得罪对方。 否则按着皇太女这般护眼珠子的样子,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黑。 陆蝶卿轻轻摸了一下吃饱喝足的肚子,满足地叹气。 “吃得好开心。” 她看着像极了一只被投喂到餍足的小猫猫。 郑雪宁抬起纤长手指,点了点唇角。 “这里。” 陆蝶卿懵懵抬手,要擦到唇角时,忙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拭。 “好了吗?”少女用帕子擦完,冲着郑雪宁笑。 这副乖乖软软的模样,想让人揣兜里一下藏起来。 郑雪宁挪开了眼神,轻轻颔首。 “嗯。” 两人从膳食处离开,踏入了积雪中,朝着书院大门而去。 荷莲等人正等在那儿。 陆蝶卿知道到了那里后,自己要和皇太女分开了。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夜的疙瘩。 皇太女今日比往常沉默,都不怎么说话逗自己了。 陆蝶卿想到了什么,弱弱开口。 “你还气我吗?” 郑雪宁:“不气。” 才不信。 陆蝶卿垂下了小脑袋,心里憋得厉害。 “可是你…你都和以前不一样。” 鼓足勇气,陆蝶卿对皇太女开始小声控诉。 “以前你会笑着和我说话,你还会说话逗我,比今日话多。” 少女性子敏感,当然能感觉到,皇太女瞧着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至少在两人相处时,少了一些什么。 她手里的帕子快绞成一团,小脸红红的。 雪地里,她这么白里透红的一张精致小脸,一委屈起来,就莫名看着可怜。 郑雪宁眼眸微深,缓缓俯身。 保持了一点距离,注视着少女双眸。 “所以你是喜欢现在,还是以前?” “想让我怎么对你?” 第85章 吞吃入腹 陆蝶卿见过很多模样的皇太女。 不苟言笑冷冰冰的, 微微笑着有些坏的,说着话逗自己挑着眉的… 但若要问她最习惯和喜欢的,是哪一面? 小少女陷入沉思中后, 发觉自己竟然答不上来。 被问住了,陆蝶卿呆了一会儿, 随即红着小脸, 小小声回答。 “殿下是什么样子, 就用什么样子待我。不必特意问我呀。” 手里的帕子攥得没有那么紧了,陆蝶卿偷偷抬眼看人家。 郑雪宁的脸很经得起细看, 白皙如玉的肌肤毫无瑕疵, 但唇瓣又格外的红,于是近距离注视着一个人时,那种美艳感是很能冲击灵魂的。 雪地里, 属于皇太女的美貌,似乎被放大了一万倍。 陆蝶卿挪不开眼, 看了一眼后, 莫名觉得好养眼,又忍不住看第二眼。 她见过皇太女几乎所有模样。 对方在浴桶中慵懒泡澡的模样, 一截白皙藕臂搭在木桶边缘, 乌黑长发披散在肩膀,黑与白的对比强烈, 那种美丽就也愈发直击人心。 和她同床共枕时,皇太女被自己气鼓鼓压在身下, 长发散开,海棠一般的漂亮脸蛋浮现了几丝无奈的样子。 她甚至还能回忆起, 皇太女身上的温度,是那种极为温暖的, 并不像对方外表看着这般冰冷。 糟糕,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好多好多画面,都是皇太女过去和自己相处的点滴。 陆蝶卿心虚的发现,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皇太女对自己的偏爱。 就像春天花会开,大地就是会充满万物生机一般,她习惯了那个对着自己,有些不那么正经,不符合储君形象的皇太女。 如今对方稍微正经一点,她就觉得…是不是自己惹对方生气了?心中莫名有些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陆蝶卿垂着脑袋,又补上了一句。 “我们是朋友,自然是要用彼此最习惯的样子来相处,而不是刻意去改变自己的性情。” “只有真实的模样,才…才最放松。” 不知道为什么,话越来越说不下去。 陆蝶卿能感觉到,皇太女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在变热。 她有些不自在,但方才那些话,又全都是她自己说的,根本不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出来的。 她岂能表现出瑟缩? 少女抿着唇,鼓起勇气抬眸,和郑雪宁四目相对。 “你为何不说话呀。” 光是她说。 郑雪宁注视着她,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我该说什么呢。我的样子,你曾经见过。” 她狭长但平静的丹凤眼,宛若开出了长满了妖娆藤蔓的花,在引诱着少女靠近,被卷入花丛深处。 “你说了,我生气了就咬人的性子不对。朋友之间该征求互相意见,而不能想什么就做什么,否则就是把你当成了皇权下的虾兵蟹将。” “不是么。”最后三个字,郑雪宁说出了点挑逗的味道。 一脸慵懒的皇太女,重复起那日的话时,每说一个字,陆蝶卿的脸就红一分。 直到对方将话说完,她小手立刻抬起,捂住了皇太女的唇。 “…不要重复嘛。” 怎么昨天晚上说起来理直气壮的话,今日从别人口中听来,这般…这般令人害臊哇。 陆蝶卿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喂饱了的小坏猫,踩在善良之人的手心上,别人想摸一摸她单薄的脊背,她就立刻爪子开花,吓唬人家别摸,否则她就给出一爪子。 然后人家不和自己计较了,不来摸背,给她自由,她又跃跃欲试跳到人家怀里,说你怎么不来摸我了呀。 啊呜好没眼看。 “…你不要记着那些话嘛。我也不是什么时候说话都讲道理的。” 陆蝶卿轻轻扯住了皇太女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两下。 “不和我计较了好不好。” 最后一个尾音,比任何一只小奶猫都嗲。 太可爱的东西,会让人想毁灭。 郑雪宁忍到手心快被掐破,眼里的眸色变得深沉,宛若墨汁化开。 “本宫若是和你计较,你还会全须全尾站在这里么。” 她站得笔直,忽略心口加速的跳动,催着少女快些回去。 “天色晚了,你爹娘盼着你回去。走吧。” 陆蝶卿乖乖应她:“哦。” 虽是这般应了,但小脸却还仰着,好声好气看着郑雪宁,像是还在等着对方说点别的什么话。 郑雪宁脑中本就岌岌可危的一根弦,就这么绷了。 她掳着少女腰肢,宛若刮去的一阵风。 书院门口一直关注着这里的荷莲,眼睛一花,就发现原地失去了皇太女二人的踪迹。 假山深处,陆蝶卿被抵在了岩石上,被忽然变幻的环境吓了一跳。 左边袖子里的匕首,啪嗒掉到了地上。 右边袖子里的小木偶,被反应过来的陆蝶卿及时接住。 假山深处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蝶卿只能朦胧看到,皇太女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宁宁…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 少女有些害怕,心虚地开口。 细嫩手指捏着人家衣襟,像个胆小的尾巴,只差挂上去。 郑雪宁是习武之人,视力天然的比寻常人好,哪怕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正常视物。 她很享受此刻的环境。 在无人知道的黑暗角落,禁锢她的小兔子,尽情欣赏对方脸上的几丝慌乱,和对自己的依赖。 “你不是让我,不要刻意改变自己的性情?” 郑雪宁修长的手,缓缓拂过少女脸颊,捏住下巴。 “本宫就是这样的。” 她凑近了少女脸颊,声音很轻,像情人之间的呢喃对话。 “要用彼此最习惯的样子来相处。” “我只喜欢这样。习惯么?” 少女耳垂被捏着把玩。 皇太女有练剑的习惯,指腹比一般女子略粗粝一些,有一层薄薄的茧。 陆蝶卿的耳垂最是柔软白皙,被这般捏着,她浑身战栗,像小兔子被抓住了耳朵,怎么都逃不脱。 “宁宁…痒痒,不摸我耳朵。” 陆蝶卿慌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嗓音发颤。 郑雪宁瞧着她脸上的无助之色,坏心眼的凑近。 下一刻,她张开唇,尖锐牙齿,咬住了不让碰的耳垂,像大猫叼住了自己的猎物,不舍得一下子吞吃入腹,只含着逗弄。 “本宫就是这个样子,只能用这个样子待你。是你教的。” 陆蝶卿脑袋轰的一下放了烟花,所有五彩斑斓的颜色炸开。 热气在耳畔,陆蝶卿几乎要蜷缩起来,羞得眼里都涌出了泪。 “怎么,要反悔?” 郑雪宁抿着耳垂,轻轻咬了一下,在自己的猎物身上做标记。 “来不及了。” 第86章 爱哭 暗下来的天色, 宛若一个天然的屏障,将彩云书院里白日里的热闹,隔绝在了外面。 除了那些膳食处伙房的人, 彩云书院这会儿几乎没什么留下。 陆蝶卿像只被叼回了狼窝的可怜小兔子,兔耳朵被咬住, 浑身就没了力气, 只能可怜巴巴等着被吃掉。 方才在郑雪宁面前, 吧啦吧啦说的每个字,如今都成了回旋镖, 重新打回了小兔子自己身上。 郑雪宁欺负起小兔子时, 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恶劣,抿了抿耳垂,又轻轻咬一咬。 陆蝶卿像个发烫的小炉子, 浑身都过电一般,脑袋里都是烟花在漫天放, 根本听不清楚皇太女在说什么。 但是小少女会掉眼泪, 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她揪着皇太女的衣袖, 一骨碌滚下两串泪珠。 好不容易把之前自己说的话, 和皇太女如今展露出来的态度,联系在一起。 少女泪汪汪地开口控诉。 “那也不是这样的…你曲解我的话…” 郑雪宁被她哭得心头开始酸涩, 又软软的化成了水。她有些没辙。 “你怎么这么爱哭。” 她捏着陆蝶卿下巴,眯起的丹凤眼里, 尽是疑惑。 这么一双莹莹水眸,哭起来还不令人讨厌, 总是楚楚可怜的,很是动人。 她简直怀疑, 小少女是不是偷偷学习了什么蛊术,用在了她身上。 否则,像她这么爱麻烦,又没什么软心肠的人,怎么唯独对着陆蝶卿,总是会没了自己的脾气。 郑雪宁没忘记自己方才的冲动,是因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挑起少女下巴,凑近了仔细看。 “别哭了,本宫只是看看,你有几分胆量。” 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陆蝶卿却信了,少女抿了抿唇,忍不住去摸自己耳朵。 “…” 看到耳朵还好端端在脑袋上长着,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将手缩回到袖子里。 “匕首都掉了。” 陆蝶卿蹲下来,捡起地上掉的匕首。 她脸蛋白净,黑暗的假山深处,脸上浮现的红晕并不明显。 但看起来的确像是,对郑雪宁方才的冒犯举动,不再追究。 只有藏在袖子里,紧紧捏着小木偶的手,才透露出她的情绪,并没有表露出来的这般平静。 郑雪宁深深看她一眼,也调整了自己的心绪,忍不住回忆起方才的心路历程。 方才她几次催少女回去,然而陆蝶卿却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缠着她,又揽着她的胳膊,还总是抬眸看着她,那双杏眼仿佛会说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人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将陆蝶卿掳到了假山。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咬了人家几口,还把陆蝶卿吓哭了。 郑雪宁终于有些明悟,那些放弃了江山,选择美人的昏君,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 约莫是头脑被迷晕了,只剩下本能。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生死之际,选了更重要的那个。 ——陆蝶卿真危险。 能眼也不眨去算计世家大族,见惯了诡计与鲜血,自认为冷了心肠的皇太女,在发觉自己所谓的定力,在陆蝶卿面前,其实不值一提后。 她有些无奈,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陆蝶卿就像朝樱国的图腾“竹樱花”一般,表面看着娇弱,毫无威慑,但若凑近了细嗅,就会发现,这漂亮的竹樱花散发的气味,能让人失去任何抵抗能力倒地。 她领着少女重新走出假山,在她身后跟着的陆蝶卿轻轻拍了拍心口,像虎口逃生一般,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郑雪宁虽背对着她,看不见少女的神色,但只是听对方的气息变化,就知道陆蝶卿是什么样子。 陆蝶卿小跑几步,赶上了皇太女,和她并肩往前。 她瞧着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殿下…” 郑雪宁瞥她一眼,眉梢微挑。 “不要开口。” 陆蝶卿抿唇,长睫毛瞧着纤长美丽,但就是会令人不知不觉改变主意,失去原本的抵抗力。 她想说话,却不被允许开口。 这让少女有些委屈。 郑雪宁赶在她露出委屈神色之前,停住脚步,深深看着她,扔下一句。 “倘若你不想再被本宫掳进方才那个地方,就不要再说话。” 她怕自己被可爱到,又失去理智发昏。 陆蝶卿一下捂住了唇,像只受惊了的小山雀。 好可爱。 郑雪宁忍住了心头涌上的冲动。 这次亲自送了陆蝶卿坐到软轿里,看着对方放下轿帘。 陆蝶卿一直乖乖的,没有再伸出小脑袋说什么。 郑雪宁心中微微遗憾,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对这姑娘太凶,把人家吓到了。 事实上,坐在轿子里抱紧了小木偶的少女,这会儿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似乎还能感受到,湿润又温热的触感。 等到软轿有颠簸感,被抬起来了,陆蝶卿才想起什么,微微掀开帘子。 站在轿子外的某人,深沉眸光和她对上。 陆蝶卿飞快将轿帘放下,宛若小蜗牛重新缩回了自己的壳儿。 怎么办呀。 她如今看到皇太女,和人家眼神一对上,心跳就会砰砰砰变快。 这好像不是害怕,那是什么? * 陆蝶卿决定将自己的疑惑,适当告诉娘。 只不过,在说出疑惑之前,她先和娘讲起两日后要出远门的事儿。 “什么?你要和皇太女出宫?” 陆荷听了女儿的这话,人都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娘的反应这般激动,让陆蝶卿吓了一跳。 一旁的白铭,适时拉了拉陆荷的胳膊。 “你把女儿吓到了。” 陆荷收敛了情绪,看向女儿,发觉陆蝶卿的确是苍白着一张小脸,神色有些慌,像是在害怕自己生气。 “哎。卿卿,你过来,娘有话和你说。” 拉着女儿进了厢房,陆荷正色道。 “娘问你,皇太女对你有没有什么过分逾越之处?” 过分逾越之处? 陆蝶卿眨巴着杏眼,心跳一下子变快,耳根也开始变红。 什…什么叫过分逾越之处呢? 今日这般算吗? 第87章 喜欢我 小脑袋瓜转了几圈后, 面对娘有些焦急,和过分认真的神色,陆蝶卿摇头。 “娘, 皇太女待我很好,她是我的知己。” 忍不住为皇太女说话, 想打消娘的担忧。 陆荷觑着女儿的神色, 见她一脸天真, 全然不似说谎的样子,心底略微宽松了一些。 但想到宫廷里的谣言, 陆荷的心就又揪了起来。 “你和皇太女走的这般亲近, 本是好事,可娘担心…” 她这女儿容貌生的过于好了。 陆荷知道自己是个有些瞻前顾后的人,哪怕身为娘亲了, 也缺乏果断,少有能做主的时候。 “你也知道, 这朝樱国的皇室, 并不都是好人。皇太女声名在外,大伙儿都怕她。二皇子也是个喜好美色之人, 后来遇到了刺客, 算是恶有恶报…” “娘先前觉得,只要你能进彩云书院, 多认识些人,明白些道理, 增长了见闻。过些日子,等你皇祖母派人来接你, 你回去了也能更好的立足。” “可娘想岔了一件事,你没有根基啊。娘不是你的靠山, 也不能给你什么助力。除了皇太女之外,你在朝樱国可谓毫无背景。若是有人因着皇太女,对你生出成见,想害你怎么办?” “又若是,你被哪个贵人瞧上了,又当如何?” 陆荷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许是老了很多,变得比从前更加畏手畏脚了。 她担忧着女儿的前途,却又想着赌一把,让女儿能有出头之日。 被娘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陆蝶卿有些懵了。 她开始逐条逐条思考。 ——倘若有人因为她和皇太女走的亲近,而想害她? 陆蝶卿唇瓣一抿:“娘。我想,人活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得有失的。不能什么好的都占了,却不要任何不好的。” “皇太女待我好,是我的朋友。我既享受了她对我的遮蔽,那和她有嫌隙的人,因此而对我生出任何牵连的心,不也很正常嘛。” “我会自己多小心一些的,你不要这么担心。” 一边说着,陆蝶卿一边抬起小手,去将娘眉心之间的竖纹给抚平,小声安慰。 “我在书院里从来不会自己单独待着,有认识的朋友一直陪着我。从书院离开,又有皇太女安排的荷莲接我。娘,你看,你考虑的问题,殿下都提前考虑到了,我很安全的。” 本来陆蝶卿还想将今日在书院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娘的。但看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娘就已经这般担心的样子。 少女最终还是决定沉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了,未免让娘担心,节外生枝。 至于娘方才的第二个问题。 ——若是她被哪个贵人瞧上了,又该如何? 贵人? 什么贵人会比皇太女还大呀。 陆蝶卿忍不住去摸自己耳垂。 她可是…能从皇太女爪子底下全须全尾跑出来的人。 想到自己从前被皇太女吓唬,要给对方暖床,自己脑补了一堆,各种忐忑担忧。结果真的睡到床上,皇太女比自己还规矩的睡姿。 陆蝶卿心底就莫名有了些底气。 “娘。我觉得,皇太女是不会让我被别人欺负的。” 说这话时,不知道为什么,陆蝶卿有些脸红。 她其实只是想客观陈述,自己一直是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生活,并不像娘想的那么危险。 譬如今日,三皇女郑司心忽然带了两个侍卫出现,在书院堵自己。 正常来说,她今日应该就嘎了。 哪怕没有掉到池塘里淹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总之,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皇太女却偏偏能及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护住了她。 加上先前在二皇子寝宫内,被天牢里跑出来的皇太女及时救走。 这已经是第二次,在生死危机的时候,被这个人护在身后啦。 陆蝶卿发自内心,对皇太女生出了一种信赖。 所以哪怕今日被拉到假山,看到皇太女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一面,她心中也没有害怕。 心里有些说不清的甜。 少女脸上的小梨涡变得明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像朵盛开的漂亮小花。 陆荷见女儿一脸懵懂又天真的笑靥,真是想叹气。 “看来是我老了,成日里想这个想那个,尽是想一些没用的东西自己吓自己。” 陆蝶卿生怕娘难过,连忙安慰。 “娘,你是生我养我的人,只是太过于爱我,怕我遇到危险,才会担忧这么多。有你关心,我才觉得自己不孤单呀,你和爹在这儿,哪怕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也会踏实。” 陆荷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女儿的长发,暗自唏嘘。 “这个月,使臣应该就会到了。你和皇太女出宫去哪儿?” 她想起来女儿方才的话。 陆蝶卿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和娘交代。 “我们去封禁之地。” 陆荷听了这话,眼中光芒闪烁,似是欲言又止。 但瞧着陆蝶卿一脸期待的模样,担忧的话到了嘴边,陆荷只是勉强一笑。 “罢了,你去罢。” 她又摸了摸女儿头发,走出厢房时,看着天上月亮,沉沉叹了口气。 兴许,她也该去为了女儿,拼一拼。 陆荷回到自己房中,从地砖下扒拉出一个匣子。 白铭见到了,出声问她。 “真要动它?” 陆荷下了决心,咬牙道。 “我也是陆家的子嗣,卿卿更是。她既然对当人偶师这般感兴趣,总归是有几分那方面天赋的…” “若是使臣不来,或是来了没带走她。我总要给卿卿搏一条出路,不能让她就这么留在朝樱国,成为一只笼子里被豢养着的鸟。” “那皇太女虽对她好,但这好建立在什么上?我不希望卿卿没了自由。” 白铭:“可你也说了,所谓求仙之道,乃是缥缈之路…” 陆荷一口打断:“那灵香,就这么放着只是死物,不如用了。” 说罢,陆荷从匣子里捧出一根香,小心将它点燃。 那香刚点上,霎时间,外面乌云滚滚,惊雷声带着一道闪电,劈向了院子,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 正要抱着小木偶睡觉的陆蝶卿,被吓了一跳。 小木偶出声:“别动,躺好。” 陆蝶卿:“今夜怎么打这么大的雷呀。” 郑雪宁以木偶的视线,看向窗外,隔着窗纸,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窥见闪电的亮光。 小木偶对着陆蝶卿道。 “不管那些。先和我说,今日发生了什么。” 陆蝶卿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轿子上产生的疑惑。 对呀,这心事不能和娘说,但可以和心心说! 少女难得羞涩起来,结结巴巴道。 “今日三皇女带侍卫来堵我,是皇太女及时出现救了我。然后…” 攥着细嫩手指,陆蝶卿声音弱了几分。 “她把我拉到假山深处,咬我耳朵…” “我…” 陆蝶卿说出这话,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细声细气道。 “…她是不是喜欢我呀。” 第88章 心连心 小少女的声音, 在静谧的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哪怕她嗓音细细的,说起这话时, 有些不确定。 ——她是不是喜欢我呀? 这话说完,陆蝶卿自己也害羞了, 把脑袋往被子里一藏, 将小木偶也捞过来, 一起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 盖在身上和头上的被褥,让陆蝶卿生出了一种不会被任何人听见悄悄话的安全感。 郑雪宁难得沉默。 她料想过, 自己今日以皇太女的身份, 做过如此多冒昧的举动,事后陆蝶卿会如何对自己。 兴许是防备,兴许是害怕, 又兴许是软乎乎和她讲道理,让她以后不要再这样做。 但这些料想中, 唯独没有这姑娘脑袋瓜转起来, 直接猜到最深的那一条。 陆蝶卿见小木偶没有回应自己,不由有些害羞和后知后觉的尴尬。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想呀?” 呜呜, 幸好方才这个猜测, 是对着心心说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否则说出去都好丢脸。 “你为何不当着她的面问。” 小木偶平静回她。 陆蝶卿抱紧了木偶, 蹭了蹭脸蛋,摇着头小声道。 “我不敢。” “你还怕她?”郑雪宁稀奇。 陆蝶卿躲在被子里开始打滚儿:“不是怕啦, 就是…皇太女不按常理出牌,我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话, 她就咬我…” 总觉得自己和皇太女之间,有些过分亲密了。 陆蝶卿根本不敢和别人说。 今日看娘这般担忧自己, 她更是不敢说心里话和疑惑了。 这些埋在心里的事情,只能和心心说啦。 陆蝶卿说完这些,觉得好受了一些。 有时候心事憋着,就会难受,但若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倾听,那种憋闷感就会不翼而飞。 “心心,近来我总是在忙,都没有好好陪你。你有生我气吗?” 她亲亲小木偶,小声询问。 郑雪宁:“还行。” 还行,那就是有一点生气啦? 陆蝶卿抱着小木偶,又赶忙安抚了一阵,说起自己的雕工进度。 “等我出师,我就能给你做新的身躯啦。” “心心…”陆蝶卿将小木偶换了个方向,抱在怀里,小声问道。 “我感觉自己的心有点乱。理不清。” 这么小声诉说心事的少女,显得可怜兮兮。 郑雪宁心中软了下来,主动跳到陆蝶卿心口。 “别想了。就按你最舒服的状态,去和皇太女相处。” 最舒服的状态? 陆蝶卿杏眼一亮,似是想起来什么,开心道。 “心心,今日我才和皇太女说过这样的话呢。看来咱俩的确是心连心,说出了一样的道理。” 小少女丝毫没把怀中的小木偶,联系到皇太女身上。 郑雪宁一窒,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 她索性闭口不言。 陆蝶卿是一个很能让人卸下心防的姑娘。 她只要和对方对话,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曾经的城府,忘记一切,继而变得也真实起来,忘记了伪装。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 昨夜的闪电维持了很久。 天刚蒙蒙亮,陆蝶卿睡眼惺忪爬起来时,陆荷进来摸了摸她的脸蛋。 “卿卿,娘叮嘱你几句话。” 陆蝶卿这会儿人都是懵的。 她努力睁开眼睛,让脑袋瓜变得清醒。 “娘,你要叮嘱什么呀,我会认真听。” 她还很少看到娘这么早就来她厢房,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呢。 陆荷盯着女儿懵懂的双眸,压低了语气。 “娘接下来和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皇太女也不行,知道吗?” 陆蝶卿怔了片刻。 陆荷见她犹豫,眼神就变得哀愁起来。 “难道连娘的话,你都不听了?” 陆蝶卿立刻保证。 “好,娘,我听你的。只是,你不让我告诉皇太女的事情,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害吗?” “若是有的话,那我可不可以不听?” 陆蝶卿摸着自己袖子里的小木偶。一想到自己要背着皇太女,保守一个可能损害对方的秘密,她就坐立不安。 陆荷看着女儿的神色,心里愈发担忧,但她面上不显,只是摸着陆蝶卿的长发,哄她道。 “这怎么会和皇太女扯上关系。娘说的话,自然是只属于咱们自己家的小秘密。” 听娘这样找补,陆蝶卿立刻放松下来,变得好受了一些。 “娘,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陆荷沉默了一会儿,从随身带着的帕子里,将一块剔透的玉佩,拿了出来,递给陆蝶卿。 “往后你把它随身佩戴,切记,不要给旁人看到。” 灵香已经点了,这块引玉给了卿卿,想必最多不出半个月,就会有结果。 娘说这些话时,颇有些神秘兮兮,陆蝶卿脸上尽是茫然。 但她还是乖乖把玉佩贴身放好。 陆荷看了不放心,又跑去找了一根红线,将玉佩穿起来,特意戴到她脖颈间。 “这样就不会掉了。” 玉佩贴着心口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蝶卿感觉那儿冰冰凉凉的,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股温热感蔓延开。 许是玉佩被她的体温捂热了吧。 “娘,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玉佩的事儿吗?” 陆蝶卿摸着心口玉佩,小声询问。 陆荷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口道。 “爹娘如今不在你身边,你要么在书院,要么就要和皇太女跑出宫。往后若是有人专程来寻你说带你走,你记得乖乖听话。” 陆蝶卿以为娘在说,闪国使臣的事儿,闻言摇头,小声嘟囔道。 “那得爹娘也一块儿走,我才愿意。” 陆荷知道女儿这性子,只是和她费口舌,对方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罢了,娘也不多说,往后你就知道了。” 总之,她能为卿卿做的,她全都尝试过了。 不论是回到闪国,还是去够那缥缈的求仙之路,她手中的筹码已经全都放到了桌上。 只看命运是怎么对她的孩儿吧。 * 郑雪宁一连两日都没有出现。 哪怕是今日陆蝶卿回到云溪殿,也没有见到对方。 不待她问起荷莲,对方就已经先开口道。 “主子莫急。这两日殿下在处理手头的一些政事。今日不如还是先回去?” 陆蝶卿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 “就在这儿罢。” 她也是很珍惜时间的! 少女拿出自己没绣好的荷包,鼓足了干劲。 她要争取在出发之前,将荷包绣好。 看着陆蝶卿忙活绣活儿的样子,荷莲眸光中带了几丝担忧。 这两日,皇太女的状态瞧着不太对。 偏偏这些话,又不能和陆姑娘说。 第89章 有人陪 要和皇太女出宫的事儿, 陆蝶卿没和任何人说。 除了爹娘。 今日去书院,用完早膳后,左笑雅对陆蝶卿提起道:“明儿不用来书院了, 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家做客呀。” 陆蝶卿还不知道,彩云书院还有休息日。 左蔓枝见她神色茫然, 便开口解释。 “书院早就有这样的惯例, 每隔十日会休息两日。” 她试探道:“陆姑娘, 休息日可有什么安排?” 前两日左家的人打听到,三皇女那日偷偷来书院堵过陆蝶卿, 后来却狼狈地离开。 有伙房里的人, 亲眼看见皇太女陪着陆蝶卿去膳食处用饭,还亲自领着对方从书院里出来。 稍微一想便能知道,三皇女带人去找陆蝶卿的麻烦, 应该是撞见了皇太女,直接踢到了铁板上。 也难怪这几日三皇女没有动静了, 就连书院也不来了, 一直闭门不出。 左家因此更加重视起陆蝶卿,迫切希望能和对方拉近一些关系。 “我那两日有事…”陆蝶卿轻声开口, 拒绝的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换成平时, 左家姐妹邀请她去府上玩,她肯定开开心心去啦。 但明日就是她和皇太女出发, 去封禁之地的日子。 这是约定好的,不能违约。 左笑雅以为这只是陆蝶卿的托词, 还想再继续劝,被一旁的左蔓枝轻轻扯了扯袖子。 “无妨, 等下一个休息日,陆姑娘有空再来。” 陆蝶卿立刻点头应下了。 今日回到云溪殿时, 荷莲已经替她收好了衣物,行囊里塞好了必备的东西。 “你和殿下此次出宫,是轻装简行,奴婢也不能跟着,主子受些累,和殿下互相帮衬。” 荷莲絮叨了几句,看着陆蝶卿,心中有些不舍。 她虽和陆姑娘相处时日不多,但人生中少有这般放松的时候。 尤其是每天看着这姑娘的天真笑靥,总给她一种,这里其实不是皇宫的错觉。 陆蝶卿有没有自保之力,她一直跟在身边,比谁都清楚。 如今知道殿下要带她出宫,荷莲很是担心。 她家殿下也不是那种特别心细的人,能照顾好陆姑娘这般娇弱的人吗。 明明一开始,荷莲是皇太女身边的心腹,但跟着陆蝶卿相处了一段日子后,竟然慢慢偏心起后者。 就连荷莲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她这般叮嘱絮叨,陆蝶卿笑成了一个灿烂小向日葵。 “荷莲,我跟在皇太女身边,最是安全。你不要担心啦。” 她觉得自己好幸运呀。无论处在哪儿,都有善良的人关心她。 今夜陆蝶卿依然兢兢业业在绣荷包。 因为过于投入,当身后站了某人时,她都没反应过来,还在绣上面的仙鹤。 直到她将最后一根线咬断,小心将荷包的最后一根线收尾。 身后之人终于出声:“这是给我的荷包么。” 啊呀! 身后骤然出声,陆蝶卿被吓掉了半条命,身子后仰,差点摔下去。 郑雪宁眼疾手快伸出手,托住了少女腰肢,有些无奈。 “我吓到你了。” 陆蝶卿被扶住后,眨巴了两下眼睛,惊魂未定下,有些委屈。 她也不从郑雪宁怀里起来了,直接扒拉着人家袖子,小声控诉。 “你怎么过来都不出声呀。” “这两日你一直在忙吗?” 这两日一直没见到皇太女的时候,陆蝶卿还不觉得什么,只是尽量让自己手头忙起来,去做一些事儿。 但等真的见到了对方,心底就有个委屈的小人,猛地蹦跶了出来,哭唧唧哼唧。 好委屈呀。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没道理的那种。好像小孩子忽然被关在门外,没有大人管的那种委屈。 先前等在门外时,还会觉得,大人是不是去忙了呀。 但等大人回来,真的开门,把自己抱回家,呜呜哇,那股委屈就跟洪水爆发一样,一下子倾泻而出。 陆蝶卿委屈坏了,扒拉着皇太女的衣角,眼眸亮晶晶水灵灵,唇瓣抿着,好不可怜。 郑雪宁当了两天的小木偶,夜里陪在这姑娘身边,也没见到对方这般模样。 少女的强烈情绪,宛若小太阳,将她浑身沐浴着的孤寂一扫而空。 她喉咙里有些说不清的哽咽。 仿佛一张口,说话就会变调,会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她抱紧了少女,拉过椅子,在一旁坐下,顺势将少女整个抱在了腿上。 陆蝶卿顿时就跟一个精致人偶一般,被郑雪宁整个揽在怀里。 “宁宁?” 陆蝶卿方才只是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反应过来。 这会儿平静了一点,马上就发现皇太女的情绪,和平时不太一样。 陆蝶卿仰起小脸,和皇太女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今夜的皇太女看着格外清瘦脆弱。 下颚线的弧度,虽然依然凌厉,但那双丹凤眼里的温柔,软化了整张脸的线条。 陆蝶卿从未有这样一刻,觉得皇太女如此需要自己。 “你怎么啦,宁宁?”陆蝶卿轻轻抬手,抚摸皇太女的脸颊。 这是她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亲昵,心底有些无法避免的害羞。 然而郑雪宁却配合的低头,将脸蛋主动凑到了少女掌心,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很是柔顺。 “我去做了几件事情。”郑雪宁开口,嗓音略有些沙哑。 陆蝶卿安静听着,杏眼眨动时忽闪忽闪。 “你想说,我就听着,不想说,我就陪着。” 她主动抱住皇太女,安静听着对方的心跳。 这一刻,对两个人来说,是如此静谧,但又珍贵,满是温馨祥和。 “我不喜欢谎言。尤其是活在巨大的谎言中。” 郑雪宁忽然开口,似乎是在这样安静的拥抱中,打开了一线心防。 陆蝶卿立刻就去拍人家的背,像哄小猫咪那样,软着声音道。 “那我们就从可以选择的事情开始,选择真实,活在真实里。” 少女的嗓音软嫩,但又清甜。 郑雪宁知道对方的天真,这番话是建立在,对自己经历的一切毫无所知的基础上说出来的。 可她依然被安慰到了。 说什么话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最脆弱的一刻,有人陪。 而那个人,刚好是陆蝶卿。 仅此而已。 这就够了。 第90章 怜爱呀 陆蝶卿具备一种, 能轻易击溃人心防的能力。 郑雪宁久久不语,只是抱着怀中少女,像在荒漠中跋涉了许久, 终于找到一个宁静的栖息之地,只想静静待着, 什么也不说。 “宁宁, 有心事的话, 也许试着说出来,会好受很多哦。” 陆蝶卿小声开口, 红唇令人联想到鲜嫩的樱桃, 可口又甘甜。 郑雪宁让自己的视线,从少女唇瓣上移开。 但抱着对方肩膀连同腰肢的手,却不觉紧了几分。 有时候, 她会生出一种想要将对方,彻底揉进自己骨血中的冲动。 郑雪宁抿了抿唇, 下巴轻轻搁放在少女脑顶, 轻声道。 “你知道为何我要带你去封禁之地?” 听她提起这话,陆蝶卿下意识想抬眸看对方。 然而脑顶上放了个皇太女的下巴, 她不敢动, 就只能捏着人家衣襟,小声询问。 “为什么呀?” “不是去寻找人偶师的传承吗?” 郑雪宁没忍住, 捏了捏少女的脸,入手的脸颊嫩肉好像豆腐一般, 让她根本不舍得用力。 “对,也不对。” 郑雪宁沉默片刻, 似是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 再开口时,恢复了平静, 冷静叙述道。 “倘若你留意过,应该记得,我的母后在我幼时得了重病,不治而亡。” 听皇太女说起这个,陆蝶卿立刻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桩往事。 搬到云溪殿来的第一日,荷莲就和她透露过此事。 郑雪宁继续道:“但我这些日子一直调查,发现此事有异。” 因着皇太女说起这些话时,显得比平时要伤感一些,陆蝶卿便也睁圆了双眼,极力认真去听。不想错过郑雪宁话语中的一分一毫。 陆蝶卿生长的圈子,无疑和皇太女是不一样的。 自幼在偏殿长大,爹娘都在身边,就是有天塌的事情掉下来,上头都有爹娘撑着。 她考虑最多的,也不过是怎么能够避开宫人的欺负,不让爹娘发现担忧。而除此以外,更大更多更重的事情,陆蝶卿还没有承担过。 皇太女愿意敞开心扉和自己说心里话,陆蝶卿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够关怀。 这会儿少女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像极了一只乖顺小鹿,被郑雪宁搂在怀中,瞧着怪惹人怜的。 郑雪宁注意到她的神情,沉郁的情绪又被少女牵动起来,温暖了一些。 “无妨,你不用这般看着我,我只是…本宫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话是这么说,面对陆蝶卿的满心关怀和十二分的关怀,郑雪宁心中是极为受用的,很是熨帖。 她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 “原本我一直以为,母后是生了病才会不治而亡。自从她离去后,我常常头痛,起先以为自己也生了怪病,但到后来慢慢发现,这怪病兴许只是一种中毒的症状…” “中毒?”刚才还被郑雪宁抱在怀里,乖乖巧巧的少女惊呼出声。 陆蝶卿很是气愤,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 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郑雪宁就一直以为,这姑娘就是这么个柔和性子。 可瞧着对方,因为自己气的小脸通红,唇都紧紧抿着,郑雪宁怔了一瞬,心中开起了细细碎碎的小花。 她揉了揉陆蝶卿的小脑袋,看着少女头发被摸得有些凌乱了,忍住了爱怜的冲动,帮着她将鬓发重新捋了捋。 “不用动怒,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郑雪宁并不想提起自己的狗父皇,三言两语带过了此事,毕竟让一个自幼被爹娘宠爱的姑娘知道,这世上还有那种在人前装着父慈女孝,背后却令人偷偷下毒的父亲,实在是一种冲击和伤害。 她的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不染任何尘埃。 即使郑雪宁将中毒之事三言两语带过了,陆蝶卿依然愤愤不平。 “皇宫里的守卫不是最森严吗?这世上功夫最好的侍卫都在皇宫了,为何还会让你中毒?” 小少女看着像只被激怒了的软嫩小猫咪,藏在粉嫩肉垫中的爪子都伸了出来,一副要把坏人挠花脸的愤怒。 郑雪宁锁新换了个姿势,让陆蝶卿脸朝着自己躺在怀中,她俯身捏捏对方的耳垂,又轻轻的揉两下脸蛋。 “小笨蛋,你要知道这世上所有你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真实的。如果这件事原本不可能发生,但却发生了,说明有人授意。” 她并不想说的太清楚,奈何陆蝶卿其实是个聪慧的姑娘。 少女忽然沉默下来,瞧着有些难过的样子,眼露怜惜,瞅着郑雪宁。 “是不是…” 陆蝶卿不想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可是想想朝樱国的皇室中,兄弟姐妹之间都能够为了太女之位,勾心斗角互相争夺了。 明明应该保护郑雪宁的天子,作为一个父亲,却放任这个局面出现,甚至还在雷霆之怒下把皇太女打入过天牢… 呜呜呜好心疼。 陆蝶卿总算能理解,郑雪宁为何总是冰冰冷冷的,瞧着不近人情了。 因为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去依靠和相信的人呀。 人一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脆弱的,在还没有长大之前,能够赖以保护自己的只有父母。可若是连父母都放弃了自己,那这个世上又能去相信谁呢? 稍微换位思考了一下,陆蝶卿都觉得心疼。 她都不知皇太女这些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站在那么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身边是虎视眈眈,想着把她拉下来的坏人。 那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贵为天子的男人却又丝毫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 甚至…甚至有可能,皇太女从小中毒,也是在天子的默许之下才发生… 天呀,好可怕。 所有的怜爱都涌到心头,让陆蝶卿一瞬间同情心爆表。 她几乎是紧紧的搂住了皇太女,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声嘟囔道。 “我要是变得很厉害,我要是富可敌国,我要是…我就把你带走,才不留在这里继续被欺负。” 这一刻,陆蝶卿忽然发现自己变强大了。 这种强大,不是在生理上,长高长大了多少,而是在心态上。 过去,她将自己被保护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期盼着能够诞生一个小人偶来保护自己。 而现在,她却希望…她能够变得很厉害,去保护别人。 譬如爹娘,譬如…宁宁。魔/蝎/小/说/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温暖风光 陆蝶卿从小就不是个胆大的性子, 她给人的感觉,也常常像是柔顺的小鹿小猫小兔子,全是那种, 哪怕被惹急了,也最多轻轻咬你一口, 连个血痕都留不下的存在。 这般温柔胆怯的少女, 能够拍着胸脯说出, 把你带走,我保护你这样的话, 实在是罕见。 郑雪宁猝不及防愣在那儿, 半晌,她低声笑了。 这一笑实在是畅快。 所有阴霾,委屈和各种负面的情绪, 全都好像不重要了。 只剩下此时此刻在她怀中,紧紧抱住她, 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女。 她这一笑, 陆蝶卿反而像漏了气的小河豚,鼓起来的软嫩腮帮, 一点点瘪了下去。 少女有些气势不足, 莫名觉得心虚,没有底气, 攥紧的小拳头也松开了,搂着郑雪宁的两只小手, 也缓缓抽了回来。 “你笑什么呀。”陆蝶卿抿了抿唇。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样, 很像是在说大话。 皇太女是不是在嘲笑她呀? 她就像是一只被戳了一下的小蜗牛,察觉到外头有危险, 立刻缩回脑顶上的两个小触角,颤颤巍巍的,企图躲回自己脆弱的透明小壳儿里。 然而才刚收回来的两只胳膊,立刻被郑雪宁握住,重新放到腰间,让她抱紧。 “傻瓜。我并不是在嘲笑你。” 郑雪宁慢慢眨了眨眼,难得这般正襟危坐的认真解释。 “真的吗?”陆蝶卿有些不相信。 她仰着小脸蛋看人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郑雪宁眸光暗了暗:“我是开心。” 她这般温和的说话,反倒让陆蝶卿害羞起来。 少女视线开始躲闪,脸颊上也泛起两团红云,支支吾吾道。 “我…我虽然现在还没有能力,但我会努力变厉害的……” 哎呀。 这话越说,陆蝶卿越没底气,脑袋几乎要彻底埋进皇太女怀里。 现在想来,她如今吃着皇太女的,用着皇太女的,就连住,也是住在皇太女的母后给人家准备的寝宫。 一个暂时只能当藤蔓的人,居然大放厥词,说自己想反过来保护一国储君,想想真是…好异想天开。 仿佛在凭空给人家画饼,还画的天花乱坠。 她怎么这样呀。 少女陷入了自暴自弃,脸蛋依然是红红的,只是这会儿不再是害羞了,而是惭愧。 郑雪宁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陆蝶卿在想什么。 这姑娘的脑袋瓜简单的很,敲一敲,就能听到里头是什么响声。 她常年握剑习武,练出一层薄茧的细长手指,轻轻托起少女精巧的下巴,用一只手温柔的拂过对方脸颊。 “我都没说不相信,你就先气馁了?” “事在人为。凡事不都从零开始吗。有了这个意念和发心,才能去做成它。” “你看,藏书楼里的人偶师典籍,已经堆了这么多灰尘,无人翻阅。不管是民间还是宫廷之中,你有听过旁人点灵成功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你的独一无二?” “你将旁人认定了不可能之事,变成了可能。怎么还不抬头挺胸骄傲一下?” 郑雪宁给人的感觉,向来都是犀利的,如同雪山上的一株冰山雪莲,亦或是一柄常年带着剑鞘的宝剑,只要出鞘就会见血。 她的温暖很少见,也就当她向陆蝶卿展露这种为数不多的温柔抚慰时,显得更加难能可贵和动人。 陆蝶卿整个人傻傻的愣在那儿,好像一个卡壳了的精致小人偶,漂亮又乖巧,双眸水汪汪。瞧着郑雪宁时满含情感。 “宁宁!”呜哇,好感动。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暖心的鼓励! 真想拿出纸笔,把方才的那些话,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眼泪汪汪的陆蝶卿,杀伤力十足。 郑雪宁被她注视到耳根有些发红,微微抿了抿唇,又强自镇定下来。 她冲着陆蝶卿挑了挑眉梢,冷艳至极。 “还气馁么。” 陆蝶卿疯狂摇头,顿了顿,她又点点小脑袋,满是信心。 “我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力量,她生活在满是关怀的爱中,无论如何也要茁壮成长呀。 “对了,宁宁,你还没有说我们为何要去封禁之地呢?” 陆蝶卿想起来什么,两只小手轻轻抓着郑雪宁的袖子,小声询问。 换成从前,她可不敢对皇太女这么大胆,问东问西。 可今天晚上,她觉得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了,而是和她一起分享喜怒哀乐,彼此依偎着取暖的可爱宁宁。 皇太女并不狠毒冰冷,她其实也是一个温柔的姑娘,甚至她比寻常人,更需要爱和关怀。 郑雪宁面对陆蝶卿的询问,并没有隐瞒。 事实上,从她莫名其妙成为这姑娘的小木偶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心房无法再对陆蝶卿关上。 她沉默片刻,直言道。 “我怀疑我的母后并没有死。” 啊? 陆蝶卿惊呆了。 少女心里像装了一百只猫猫那样,疯狂的挠爪子,她抓耳挠腮的好想弄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郑雪宁留意着少女的神情变幻,见自己无论说起什么,对方的神情都如此灵动丰富,不由莞尔,弯了弯唇。 “前两日我暗中去了一趟皇陵,发现母后的棺椁是空的。” 郑雪宁继续道。 “我从母后留给我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样东西,或许和封禁之地那些强大的人偶师有关。也许…它还关联着那些传说中的仙人。” 啊? 陆蝶卿感觉自己在听那种天方夜谭的故事,每一个环节,都是自己意想不到的。 除了惊愕,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情绪了,这会儿脑袋也懵懵的一片空白。 郑雪宁猜到了这姑娘会惊讶,但还是觉得陆蝶卿的一举一动都可爱。 原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好像黑暗尽头的缭绕云雾。 要长途跋涉,走到终点,解开谜团,都是一个费尽力气,令人提不起劲的过程。 可当做这件事时,身边站着一个会全心全意注视着你,对你的每一个反应都全情投入的少女。 这段路,忽然充满了温暖的风光。 第92章 妩媚 被皇太女搂在怀中的小少女, 疯狂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将一切梳理清楚。 “所以我们去寻找封禁之地,也许能找到你母后失踪的线索?” 郑雪宁揉了揉她的脸颊, 指腹在柔嫩的脸蛋上,按出了小凹槽, 声音都不觉温柔了几分。 “聪明。” 陆蝶卿一下子就从郑雪宁怀里跳了出来。 少女左看右看, 往前走了几步, 又退回来,一副小鹧鸪迷路了的模样。 郑雪宁:“你在找什么?” 陆蝶卿反应过来自己的无措, 停住步子, 两只手攥着,咬了咬唇。 “我在想,我还可以干点什么。” 总觉得和宁宁一起去封禁之地, 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但她之前却以为是去游玩一样,轻轻松松, 没放在心上。 导致这会儿知道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开始懊恼,她怎么两手空空。 郑雪宁看出她的懊恼, 调侃她。 “你还想找出什么保护我么。” 陆蝶卿脑袋都快耷拉成缺水的小花苗, 有点沮丧。 “我的小木偶只有晚上才会醒。而且她还很小,不能战斗。我给她准备的木偶躯体也不够好。” “我没有学过功夫, 没有武艺在身,我害怕拖后腿。” 她生下来除了那次和皇太女出宫, 去了一趟巨凤祥酒楼之外,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如今要去传说中的封禁之地, 就…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小累赘。 “你不是累赘。”郑雪宁抿唇,眼眸变得深沉起来。 陆蝶卿一怔, 抬眸和人家对视时,才发觉刚才自己把心里话念叨了出来。 郑雪宁冲她招了招手。 “来。” 陆蝶卿迟疑片刻,噔噔噔小跑过去。 郑雪宁将她捞住,问她:“送我的荷包呢?” 啊! 少女被提醒了,立刻转身去桌上拿。 她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今天晚上把荷包完成了。 浅蓝色的荷包,瞧着格外清新水嫩,被陆蝶卿捧在手心时,被她柔嫩的掌心,衬托得更加有韵味。 “给你。”陆蝶卿有点儿不好意思,低着头,没有看皇太女的神情。 她有些忐忑,拿不准皇太女到底喜不喜欢她的荷包。 “我平日里会做一些绣活儿…就想着…送你一个小礼物…其他的我都不会…” 啊啊啊啊,虽然阿桑说过,朋友之间不会计较礼物的重量,只看心意,回馈小礼物也是表达心意的一种。 可真的将自己绣的荷包递给皇太女时,她却开始害羞。 荷包的花样,形状,乃至颜色,和上面一针一线,都是陆蝶卿亲手做出来的。 她在上面拿出了自己几乎全部的绣活儿功夫,往常拿去拜托方姑姑他们,一起拿出宫去卖钱时,她还能有些底气。 而今送到郑雪宁跟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一国的储君。 就好像,她给出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却敢这般自信,塞给皇太女。 陆蝶卿越想越脸越烧得慌,眼泪几乎都在眼角打转了。 明明皇太女什么都没说,只是托在掌心端详一阵,她就已经自己乱了阵脚,羞愧到想要捂脸跑走。 “上面的仙鹤,有何寓意。” 郑雪宁及时开口,赶在少女快把自己藏起来之前,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陆蝶卿顶着红成了小番茄的脸蛋,小声道。 “仙鹤,颇有一种闲云野鹤的神仙味道,不会被任何事物拘泥,无忧无虑的,令人向往。” “宁宁应该活成那个样子。” 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喊“殿下”这两个字了。 好像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喊人家“宁宁”。 说完这串解释,陆蝶卿壮着胆子抬眸,正视着郑雪宁的脸,小声询问。 “你喜欢吗?” 郑雪宁垂眸,明明心里知道这姑娘在忐忑什么,在问什么,她却偏要停顿片刻。 等到陆蝶卿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时,她才慢悠悠道。 “自然是…” 陆蝶卿杏眼睁大,“期待夸夸”几个字,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郑雪宁坏心眼地捏捏她小脸。 “我不说,你自己猜。” 她越是这样卖关子,陆蝶卿心底就越是没有底气。 小少女有些负气,扭开了脸蛋。 “你都不喜欢我的荷包,不给捏脸。” 她水汪汪的杏眼,每次瞧着都像是紫葡萄,灵气逼人。 郑雪宁要被她可爱死了,本来卖的关子,也半点维持不住了。 “我何时说我不喜欢了。” 她重新捏着陆蝶卿的脸,示意对方转过来看自己。 少女脸蛋只有巴掌大,但长得却极其精巧,五官明媚动人,无论是单独看某个部位,还是合起来,都是无可挑剔的存在。 两人四目相对,郑雪宁软化了眸光,忽的抿唇。 “你误解我。” 陆蝶卿眨眨眼。 郑雪宁就继续:“生气,想咬你。” 啊。 小少女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小手抬起,去捂自己的脸颊。 捂住了一边,觉得不够保险,又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捂另外半边脸。 一张脸蛋都护住了,她有点儿得意的眨眨眼,像是在说,这下你咬不到了吧。 郑雪宁没按捺自己的冲动。 小少女浑身上下瞧着每个地方都很好啃。 郑雪宁一只手护着陆蝶卿的脖颈,从后面略略用了一点力气,就把少女禁。锢在了怀抱不远的方寸之地。 她一点点凑近,陆蝶卿就一点点开始紧张。 心跳快到宛若打鼓,气息也变得局促起来。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上次在假山深处,宁宁是咬的她耳朵。 呜呜呜她就两只手,护住脸蛋以后,就分不出来护住两个耳朵了。 正想着该怎么把耳朵也护住,却见郑雪宁慢悠悠凑过来,缓缓低头。 脖颈上传来了酥麻的触感。 皇太女咬了脖子! 陆蝶卿气坏了,两只小手也不捂着脸蛋了,声音都有些羞恼。 “你、你,你不讲武德。” 她感觉自己像极了那种刚被生下来的小奶猫,没什么跑来跑去的能力,只要被大猫叼住了后颈的皮肤,就只能像个小挂件一样荡来荡去。 郑雪宁慢条斯理用齿尖碾着肌肤,并不用力,只让你感受到牙齿和皮肤摩擦时,后者的敏感与脆弱。 她抬眸,丹凤眼莫名满是潋滟的妩媚。 “你可以选择咬回来。” “看看我会不会疼。”她甚至还勾唇笑了一下,像个大狐狸精。 第93章 害羞 啊呜, 宁宁冲她用美人计! 陆蝶卿简直有点头晕目眩,仿佛误入了百花盛开的园子,被里面好看的花朵美到晕。 郑雪宁显然是沐浴了才过来。 陆蝶卿静下心来, 一下子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浅淡香气。 她磨了磨小白牙,故作凶狠。 “我也会咬人的。” 郑雪宁丝毫不怕, 轻轻冲她眨眼, 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呀。 当年先皇后的美貌, 就是倾国倾城的。郑雪宁十足遗传了这份美貌,只是平日里的气场太过于冷凝, 而让人忽视了容貌。 如今在陆蝶卿跟前这般释放美丽。 陆蝶卿哪里抵挡得了。 小少女感觉自己像一个摘花人, 明明都已经极力避免去把花朵摘下啦。 偏偏花园里最好看的那一朵花,使劲儿在她面前晃动叶子,还把花瓣伸展到她面前, 让她闻一闻清香。 陆蝶卿闭了闭眼,豁出去的样子, 也学着皇太女之前的样子, 轻轻咬了一口人家脸颊。 一触即分,她根本不敢停留。 想到自己口水都沾到人家脸上了, 她就难为情, 很想抬手用袖子帮皇太女擦掉。 小猫咪是真的不会欺负人。 哪怕壮着胆子凑上来,也蹑手蹑脚的, 连牙齿尖尖都没露出来。 她实在是单纯。 郑雪宁竟然被这样的少女,把心都完全弄化了。 “算了, 来睡觉。” 她一把捞过少女,带她去床榻上。 陆蝶卿试图挣扎。 “今日还没有学雕工。” 她心里也一直放着心心的, 时刻记着要给人家换一个好的身体。 郑雪宁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她按到床上, 卷了被褥将人裹成一团。 陆蝶卿哪里是习武多年的皇太女对手呀。 她只是呼了两口气,人就已经被裹在了被褥中,只剩下可爱小脑袋露在外面,瞧着可怜巴巴。 “呜呜呜宁宁…” 变成蚕宝宝之后,就很容易撒娇。 郑雪宁这次却好像练会了什么铁石心肠,完全无动于衷,将陆蝶卿双眼轻轻蒙住。 “快睡。天不亮就要出发,赶路可没有床给你睡。” 哦,原来是这样呀。 一听到有正事,陆蝶卿马上就不挣扎。都不用郑雪宁给她继续蒙着双眼,少女自己就闭上了眼。 睡之前,她还不忘记和郑雪宁道。 “我睡觉啦,宁宁,做个好梦。” 郑雪宁“嗯”了一声:“快睡。” 陆蝶卿却好像想起什么,顿了顿,弱弱开口。 “心心,我睡觉啦。” 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小人偶。 哪怕小人偶曾经和她说过,只要皇太女在身边,就不会与她说话。 可是她不能不理心心呀。 接下来的一路上,她都会跟皇太女一起去封禁之地,基本上寻不到机会和心心单独相处。 她总不能一直不开口。 然而和小木偶说完话之后,陆蝶卿心底却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少女沉默了片刻,杏眼眨了两下,长睫毛令人生出一种怜爱感。 郑雪宁在一旁,轻轻咳了咳。 倘若她能分成两个自己,一边用现在的身份陪着陆蝶卿,一边又能控制木偶的身体就好了。 * 夜还没结束。 郑雪宁将少女从床上抱了起来。 这不是郑雪宁第一次抱起陆蝶卿,但少女依然和她第一次抱在怀中时感觉一样,轻飘飘的,根本没多少分量。 刚才睡觉时就没让少女脱掉外衣,如今骤然抱她离开寝宫,外头还冒着寒气,怕她着凉,郑雪宁索性就连被褥一起,裹着对方穿过地宫。 从郑雪宁有记忆以来,她就常常在夜里暗自独行。每次穿过地道时,总会觉得漫长无比。 于是她在地* 道中,每一处都镶嵌了巨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 但心中那种孤寂感,却是无数颗夜明珠也无法驱散的。 唯独在今夜这样的时刻,天还未亮,万籁俱寂。地道中也悄无声息,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响起。 夜明珠的光是幽幽的,并不如何明亮,但她却觉得,这条路哪怕再长,她都可以走下去,因为怀中有人抱着,有人依赖着她。 她不是一个人。 陆蝶卿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晃动的马车上,她呆了一会儿。 马车内部还算宽敞,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旁边放着精致的小茶几,上面摆着未曾被拆开过的糕点盒子。 陆蝶卿揉了揉眼睛,掀起帘子,寻找郑雪宁的身影。 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呀。连自己何时坐到马车上都忘记了。 宁宁在哪儿呢? 马车帘子掀开,入目所及是陌生的官道,路过的行人挑着行囊,也有骑马经过的人。众人全都低着头,行色匆匆。 陆蝶卿目光扫过这些人,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又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宫外,她飞快放下帘子,缩回了车厢。 就在她心中有些忐忑,在想皇太女在何处时,马车停了下来。 前方的帘子被掀起,一只漂亮的手伸了进来。 一个精致的水囊递到陆蝶卿跟前,熟悉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 “醒了。喝些水吧。” 是皇太女的声音! 陆蝶卿心里悬在半空中的石头,骤然落了地。 她接过水囊,却没有第一时间喝水,而是凑到帘子边,露出小脑袋,看向外头赶车的皇太女,眼神惊讶。 “宁宁,你在驾车?” 刚刚睡醒的少女,宛若一朵漂亮的海棠花,脸蛋白里透红,气色好到饱满可口。 她瞧着俏生生的,一股千金小姐跟着出来游山玩水的气质。 郑雪宁回眸望着她,心中生出几丝感慨。 ——这姑娘容颜出众,不似常人,性子又天真单纯,若是在宫外行走时,身旁没人好好护着,看着便是容易走丢,或是被人拐走的。 “怎么。你也想出来驾车。” 郑雪宁看出这姑娘对外头的向往。 陆蝶卿试探出了郑雪宁的口吻,见她很好说话的样子,立刻巧笑嫣然地往车外挪。 “可以嘛。” 嘴上说着可以嘛,行动却一点儿都没耽搁,半个身子已经从帘子里探出来,还差点往外摔倒。 还是郑雪宁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少女,将她半抱在怀中,才稳住对方。 少女柔软身躯贴着自己,好像依赖的小动物。 郑雪宁忽然心跳的很快,松开了手,示意少女坐到旁边。 “小心一些,这是在外面。” 陆蝶卿被拉开了距离,懵了一会儿,小声道。 “在外面就不能抱抱嘛。” 原来宁宁也会害羞。 第94章 这下坏啦 天气明媚, 是个好日子。 但对郑雪宁和陆蝶卿来说,都是少有的,彻底离开宫廷, 感受到自由的时候。 外头能看到青山绿水,官道上的土路下过雨之后, 留下了泥泞中的车辙。 马车行驶在上面, 会带来晃动颠簸。 陆蝶卿伸出手, 张开的手指细细感受着寒风。 好神奇呀。 她好喜欢在宫外的感觉。 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发自内心生出一种放松自由的感受。 要是爹娘也能出宫, 也能这样自由行走就好了。 但陆蝶卿却从未和皇太女提及过这一点。 她知道两国之间的事, 并不是像她和郑雪宁之间,只要情谊到了,就能被多照顾一下带出宫来溜达。 两者的意义不同。 她没有资格, 去借着皇太女对自己的好感,而让对方做出一些为难的事。 闭着双眼感受寒风时, 陆蝶卿发自内心感叹道。 “我能闻到春日的味道。” 是那种混合了泥土, 有些腥气,但却蓬勃旺盛的气息。 郑雪宁看小姑娘高兴, 本来抿着的唇, 也跟着弯了弯。 “坐回车厢,外头冷。” 她摸了摸陆蝶卿的小手。 方才还暖呼呼的手, 已经有点泛凉。 陆蝶卿不愿意:“不冷的。你驾车都不怕冷,我当然也不冷。” 郑雪宁看着她, 红唇一勾。 “我们不一样。” 少女炸毛啦,挺直了胸脯问:“有何不同呀。” 郑雪宁用手摸了摸少女脸颊, 让她感受自己手心温度。 “我是习武之人,内力绵长, 不惧寒风。” “你不同。手无缚鸡之力。风吹了受寒,体力寒气积累,容易受凉。” 听郑雪宁这般轻柔说话,陆蝶卿感觉方才的那点儿被小瞧了的炸毛感,一下子被抚平了。 她小声道:“那我现在习武还来得及吗?我也想像你这样。习武好威风啊,不仅可以飞来飞去,天大地大哪都去得了,还能不怕冷。” 少女的羡慕,几乎是溢于言表的。 郑雪宁乐意宠着她,眼眸也变得温柔起来。 “习武要吃苦,酷暑严寒,都要早早爬起来。你的根骨虽然尚可,但如今要习武,年岁嫌大了一点。” 通常都是六七岁的孩童,根骨最适合习武,没有定型。 陆蝶卿抿了抿唇,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就眉开眼笑。 “贪多嚼不烂。我要好好钻研雕工,成为厉害的人偶师!” 可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到头来什么都学不好。 啊,想起人偶师,她就想起自己的小木偶。 陆蝶卿飞快去摸袖子,一摸却是空的。 常常被她塞在袖子里的小木偶,竟然不见了踪影。 这下坏了。 陆蝶卿露出了沮丧的小表情,简直快哭出来。 郑雪宁一看她摸袖子,就知道她在找什么。 “找这个?” 她从善如流,一只手还牵着马缰绳,另一只手施施然将小木偶递了过去。 陆蝶卿杏眼一亮,双手连忙接过小木偶,肩膀都松了下来。 “太好啦。我以为她丢了。” 郑雪宁见她这般珍重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有些话到了嘴边,就变得更加难以开口了。 陆蝶卿这次注意到了郑雪宁脸上的神色。 将小木偶重新塞回袖子里,陆蝶卿小猫儿似的悄悄靠过来,脑袋慢慢靠到郑雪宁肩膀上,轻声询问。 “你怎么啦?” 宁宁对她太好啦。 甚至还帮她注意到,要带上小木偶的细节。 这是真正用心了才会注意到的事儿。 陆蝶卿心里满是暖流。 她是被爹娘好好爱着长大的,自然能够分辨真正的善意和关怀,是什么样子的。 别人对她好,她就会想要用更好的爱意去回报。 外头瞧着天色虽亮,但应该还是早晨。 所以陆蝶卿推算了一下,猜出来她们应是半夜就从宫里出来了。 那…宁宁现在是不是累啦? 一念至此,陆蝶卿将方才接到手里的水囊塞子拔掉,体贴地将水囊喂到郑雪宁唇边。 “喝点水呀,你快歇歇。” 陆蝶卿本就长得唇红齿白,哪怕在皇宫中,有不少美人作为背景,她都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出挑。 如今出了宫,走在民间,完全就是谁看了,都会被勾了魂去,忍不住心动的存在。 郑雪宁看着少女脸上温柔的笑靥,怔了片刻,刚要开口。就见官道上面对面经过的一匹马,发出了唏律律的声音。 马儿蹄子高高扬起,硬是调转了方向,改成了和郑雪宁她们同向而行。 陆蝶卿回眸:“它怎么掉头啦。” 郑雪宁眸光闪过了然。 那匹白马直接跟上了马车,超到了两人跟前。 马背上坐着个少年,长着张容易令人放下警惕的娃娃脸,一看到陆蝶卿和郑雪宁,就喜笑颜开。 “二位女侠,去往何处?” 他看着风尘仆仆,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眉眼之间有几分疲惫感,但看着陆蝶卿时,却笑得过于殷勤,令人警惕。 陆蝶卿还没和生人对话过,瞧见对方凑上来自来熟的样子,她下意识往郑雪宁的方向靠过去。 郑雪宁将马车里的兜帽取出来,给少女戴上。 “你先进去。” 陆蝶卿这次乖乖听话进了车厢。但她却忍不住竖着耳朵,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她好奇皇太女在外面行走时,是怎么应对外人的。 尤其是他们这次出来,隐瞒了身份,那怎么击退一些宵小之辈呢,难道打一架? 陆蝶卿对武功的认知,还停留在皇太女能用轻功抱着她离开地面,且身怀内力,不怎么惧怕寒冷。 外头的娃娃脸少年,看着和陆蝶卿年岁差不多大,但瞧着是有功夫在身的,马术极好。 陆蝶卿能听到马蹄子在马车旁跟着踢踢踏踏的声音。 这人还没离开吗? 陆蝶卿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两人交谈的动静。 她忍不住,掀起了一角帘子。 却见一张脸隔着马车帘子出现,笑成了狗尾巴草,很不值钱的样子。 “表姐!” 啥? 陆蝶卿被吓一跳,手里的帘子飞快掉下,往后缩了缩。 少女有些被吓到,悄咪咪掀起正前方的帘子,和郑雪宁告状。 “那个人…他还没走,他跟着咱们,还喊我表姐。” 郑雪宁难得看到少女这般依赖自己的样子,娇娇的,完全就是家养的小猫受委屈了,回来喵喵喵。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女脸颊。 “若是按血缘关系论,他的确是你母亲那边的子侄,该喊你表姐。” 算算时辰,赶往朝樱国的使臣,今日的确是会在这里出现。 第95章 吃了你 ——娘那边的子侄? ——喊我表姐? 陆蝶卿被这两句话砸晕了小脑袋瓜, 杏眼莹莹看向身后少年。 马背上的娃娃脸少年,还是笑得一团和气的样子,见陆蝶卿看过来, 立刻朗声喊她。 “表姐!” 少年自来熟的模样,简直让人心里抵触。 停! 等等! 别这样喊! 陆蝶卿两只小手将耳朵一捂, 一骨碌躲回了车厢。 得让她捋捋, 怎么回事呀? 郑雪宁显然知道她此刻的情绪凌乱, 并没有马上解释。等到中间停在一家客栈用膳,她才带着陆蝶卿进到厢房。 那娃娃脸少年一身锦衣, 也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 但似是瞧出来陆蝶卿不太待见他,便只能摸了摸鼻子,乖乖跟在后面没吭声, 一时间像只可怜的小狗,被郑雪宁二人落在了后头。 随着厢房的门一关, 他鼻子都差点撞上, 吃了个闭门羹。 哎,看起来似乎是出师不利。 先前在闪国时, 有探子传来消息, 说三姨母性子温和,颇有些与世无争, 生下来的表姐也是和善可亲的。 按理说,他此番代表了三姨母的亲族, 来到闪国,应是被热情欢迎的, 却不想,他这表姐看着并不想认自己… 门外的陆佴, 面上的神情变幻,那张娃娃脸不笑时,瞧着也没有那般单纯了。 “你想问什么,我一一告诉你。” 趁着店小二去准备膳食的功夫,郑雪宁倒了一碗茶,轻轻凑近观察了片刻,确定一切正常,才递给陆蝶卿。 “喝水。”从醒来到现在,少女几乎滴水未进。 陆蝶卿懵懵的接过,小口啜了一下,但又很快想起自己方才的疑惑,将茶碗放回桌上,凑到郑雪宁跟前问。 “宁宁,到底怎么回事呀?那个人他怎么会喊我表姐呢?” 郑雪宁将她搂过来,捏了捏脸,才缓缓道。 “他是此次的闪国使臣。”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陆蝶卿想明白其中的关联了。 “使臣?” 她喃喃自语。 闪国来的使臣? 是她娘的子侄? 喊她表姐? 和她血脉相连,是真正的手足? 这样的存在,在陆蝶卿的印象里好遥远呀。 她当然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会有使臣来朝樱国。娘还盼着他们一家,能被接回闪国呢。 如今那片故土上的亲人出现了,陆蝶卿却有种在做梦一般的恍惚感。 “…我…”陆蝶卿陷入了自闭,一时间缓不过来。 其实,爹娘都盼着闪国的使臣来,她也应该充满期待才是。 可不知为何,想到对方和自己有相同的血脉,都是闪国皇室的后人,她心中就生出一股别扭感。 明明是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对方一上来却唤的这么亲切,好似他们并不是头一次见面一般。 她有些委屈。 还替娘委屈。 这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里,闪国皇室从未来过使臣,似乎没有一个人担心过,娘在朝樱国的宫廷中作为质子,是否能生活得好。 怎么好像一离开故土,娘就如同被抛开的一个包裹一般,被所有人遗忘。 这些年来,陆蝶卿和爹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哪怕她一直是个孩子被保护着,可朝夕相处,自然能看出来爹娘心中的苦闷。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去多想,因着没有能力,便尽量不去看罢了,并不代表她真的不懂。 心中一时酸楚万分。 陆蝶卿抿着唇,垂着小脑袋,并不开口多说什么,只这模样瞧着便像受了委屈。 郑雪宁见自己被遗忘在旁边,眼眸暗了暗,随即,她双手按在少女肩膀,让对方转过身,和自己面对面。 “委屈了?” 郑雪宁凑近了一点,俯身去看少女双眸深处的情绪。 陆蝶卿本来就委屈,而今身旁有个人这般小心关切着她,一被哄,她就更委屈。 少女好似一只受了伤的小燕子,投到郑雪宁怀中,细声细气道。 “他为何和我们一块走啊?既是使臣,不去皇宫,怎么会在官道上与我们遇见?” 陆蝶卿只是单纯,并不是笨,她的脑袋瓜可灵光着呢。 想想也知道,对方能这般与她们偶遇,还能够精准的认出自己,喊她表姐,这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郑雪宁修长的手,轻柔的揉了揉少女脑顶。 “他有用。” “封禁之地,需要各国皇室的血脉。” 朝樱国有她,出点血无所谓。 但闪国… 郑雪宁存了私心,并不愿意让自己抱在怀里哄的少女,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陆蝶卿听了解释,恍然大悟,脸上的委屈神色褪去了,转而变成了自责。 “我方才不该那么小心眼儿的,我也该大气一些,不要太把这些小事放心上。” 此次她和宁宁一起出宫,去封禁之地,心中想的便是找到对方母后的线索。 在这种大事上,陆蝶卿不会容许自己使小性子,以免耽误了宁宁。 皇太女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了,也该到她投桃报李的时候。 这会儿,她虽然没有桃子回报人家,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变成累赘,总是应当的。 理清了这些后,少女清凌凌的双眸,凝视着郑雪宁,有点羞涩,但却开口保证道。 “往后若是有类似这样的事,你也该让我知道一些,不然关键时候我若不顶事儿,岂不是坏了你的计划。” 说着这话时,她两个小手搅着,觉得自己颇有些无理取闹。 宁宁是一国储君诶,自己是凭着什么底气,让人家把计划分享给自己的? 这话说完,她又想缩,郑雪宁却没有给她机会。 “你。是不是故意这般可爱。” 皇太女带了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少女脸蛋,眼神变得幽深,微微弯了弯唇。 “有时候,本宫甚至想吃了你。” 离开宫外,真心话也变得更容易脱口而出,不再那般隐藏。 冷不丁被皇太女夸可爱,陆蝶卿双颊羞红了,想原地扭成一个小麻花。 就好害羞呀。 ——吃她? 毕竟已经是被咬过几口的人了,陆蝶卿不再那么怕。 少女顿了顿,犹犹豫豫将自己粉雕玉琢的脸凑过去,软着声音道。 “那,再给你咬一口好了。” 第96章 亲亲 郑雪宁再好的涵养, 在面对少女这样的举动时,都化为了泡影。 她知道陆蝶卿和自己说这话时,并没有其他旖旎的心思, 小姑娘天性单纯,宛若一张白纸, 压根就没有其他的情愫在。 可她有呀。 郑雪宁素来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能在陆蝶卿面前一忍再忍, 已经是花光了所有的克制力。 如今远离了宫廷,这般和少女单独相处, 她开始放任自己沉沦。 一身素衣的皇太女如今打扮和民间女子没什么区别, 可那张脸实在是勾魂摄魄,风采动人。 她弯了弯唇,眸光深沉了些许, 纤长手指抚过少女脸颊,再一路挪到鼻尖轻轻点了点, 后又重新挪到唇畔。 “这次, 不太一样。”她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郑雪宁的声音微微暗哑。 陆蝶卿隐隐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但这一刻她莫名身子紧绷, 害羞又紧张, 做不出什么回应。 就在她屏息静气的时候,皇太女的两片红唇轻轻贴了上来。 唇瓣和唇瓣触碰时, 少女双眸猛的睁大。 这根本就不是咬了呀,而是一个吻。 陆蝶卿宛若被雷击了一下,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先前皇太女对自己做出的所有举动, 都代表了一种亲密。 她她… 那日她在夜里和小人偶心心说了悄悄话之后,曾经问过对方, 皇太女是不是喜欢自己。 当时的那个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解答,直到今日… 她全明白了。 第一个吻,力道很轻,好像蜻蜓点水一般,是随时能够拒绝的。 但陆蝶卿却像是被点住了穴位一般,只有指尖和眼睫轻颤了几下,并不躲闪,也没有抗拒。 只有些许因为震惊和害羞,而表现出的瑟缩。 少女心事,藏在了半推半就的羞涩中,恍若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并不拒绝微风的轻抚。 郑雪宁心都被这姑娘软化了。 … 两人在厢房腻歪了很久,店小二来送饭时,敲了敲房门。 郑雪宁才松开陆蝶卿。 陆蝶卿唇瓣红红的,宛若抹了口脂一般夺目。本就唇红齿白,方才这般亲了唇,愈发像是娇艳的玫瑰。 “放在门口。”郑雪宁朝着外面冷淡出声。 过了一会儿,门口没人了,郑雪宁才开门将饭菜拿了进来。 那陆珥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出来陆蝶卿并不待见他,便也开了一间厢房坐了进去。 这个吻,仿佛开启了什么,让陆蝶卿在郑雪宁面前愈发慌乱。 她心头涌上一股迟来的羞涩和小欣喜,坐在郑雪宁对面时,下意识低头玩袖子。 呜呜呜幸好是在宫外哇。 倘若还是在宫内,她就会想,该如何在娘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先前娘还担心,她会不会被什么贵人瞧上了欺负,甚至还因此担忧过皇太女。 而今她可算是用行动坐实了娘的怀疑。 铁板钉钉,她和宁宁双向瞧上对方啦。 反正,反正她以后会和娘说清楚的。只是现在… 陆蝶卿心里乱成了一团,害羞到压根不敢抬眸正视对方。 她好想抱着自己的小人偶,诉说方才发生的一切呀。 坐在床边的少女,紧张到呼吸都是急促的,小脸红到快要冒烟。 郑雪宁余光瞥过去,就能看到一只可爱小软猫,她刻意起身倒茶,摆好碗筷,假装忙起来,好让少女有空间去调整一下。 等她将饭菜从食盒中拿出来,挨个放到桌上,床边的少女已经悄悄挪了过来。 “我们…” “你…” 两人异口同声。 陆蝶卿抬眸,和皇太女四目相对,咬了咬唇。 郑雪宁则莞尔一笑。 她气质似乎一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对着陆蝶卿时,毫无对外人的冷淡。 当初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宛若终于融化的雪山。 “你说。”郑雪宁向少女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陆蝶卿抿了抿唇。 “那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吗?” 不是朋友的话,是什么呀。 陆蝶卿心中紧张,手心都是冷汗。 朋友才不会这样亲亲呢。 第97章 许诺 一个吻就好似是标记, 把某些和命运交织的纹路,印在了彼此的生命和灵魂中。 陆蝶卿硬着头皮问出了方才的话后,有一瞬特别想扭头跑到床上, 用被褥把自己脑袋藏起来。 好羞人呀。 ——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这句话就好像透露着,她对“朋友”这个身份不够满足似的。 郑雪宁微微俯身, 凑近了陆蝶卿, 将少女的不安与羞涩都看在眼里。 “你觉得我们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她盯着少女的两只清亮杏眼, 狭长的丹凤眼中藏着点温柔的鼓励。 好像无论陆蝶卿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 哪怕是无礼的, 越界的。 她徐徐调动着少女的情绪, 似乎在一点一点勾出陆蝶卿心中藏着的悸动与情丝。 “…”陆蝶卿抿着唇,小脸红红的,感觉自己快烧起来了。 原本心中是有退缩念头的, 然而一抬眸,撞入郑雪宁眸光时, 却又被对方如今这副温柔的神态鼓励到。 她缩了一半回袖子里的小手, 犹豫半晌,捏住了郑雪宁袖子。 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有气势, 少女又盯着郑雪宁的衣襟看了片刻。 两人之间有一点身高差, 郑雪宁配合着她俯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将脸凑的更加近了一些。 “想做什么?想说什么?” 每个字,她都说的很轻, 像是怕吓坏了某人。 隐秘的环境,太能塑造暧昧感了。 陆蝶卿一点点壮起了胆子。 “你。我的。”她一字一顿, 有些卡巴,但故作凶狠, “知不知道呀。” 什么朋友呀。 朋友哪有这般亲密的。 郑雪宁快要被这姑娘流露的可爱劲儿萌翻了。 她忍了忍笑意,装作不懂,慢慢眨了眨眼。 “你的什么?” 陆蝶卿憋红了小脸,眼睫毛不住地颤。 紫葡萄一般的漂亮杏眼里,装满了羞赧、犹豫和种种复杂情绪,仿佛在想要不要把真话说出口。 郑雪宁悄悄添了一把火,抿了一口少女耳垂。 “怎么不说。” 耳朵顿时跟着火一般,陆蝶卿脸蛋绯红,眼神也躲闪到极致。 “你…你自己知道。” 陆蝶卿小手去推人家,软嫩的腮帮气鼓鼓的嘟着,很是懊丧。 怎么每次和宁宁在一块儿时,自己都是气势占下风的那个呀。 气场被完全压制住,就会害羞,会手足无措,还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胡言乱语。 陆蝶卿真不喜欢自己这样。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好笨。 打定主意不要再显得那么笨拙了,陆蝶卿忍着羞涩,硬气开口。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呀,你好笨,还要问我。” 郑雪宁轻笑:“是啊,我好笨。那么我们聪明的小郡主,快教教我,怎么才能变聪明。嗯?” 她抚着陆蝶卿的鬓发,声音宠溺到让人想躲到她怀里打起滚。 陆蝶卿结结巴巴,气都快喘不过来。 “我不会…你别和我学。” 救命呀,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宁宁这么会。 她似乎有轻而易举就让自己心跳加速的本事。 哼,要是这一面让旁人看到,指不定有多少人会为此而神魂颠倒呢。 想到这一点,陆蝶卿心中微微泛起了酸涩的醋意。 好想把宁宁藏起来呀。 可是根本做不到。 郑雪宁并不只是她的宁宁,不像她的小木偶,往袖子里一塞,这天下就没有人能知道和看到。 郑雪宁是朝樱国未来的国君,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永远在她身边待着。 像今日这般形影不离的相处,也是因为要去封禁之地,才有的机会。 啊呜有点难过。 陆蝶卿感觉自己的情绪,不断起伏上下,才刚开心一点儿,就又因为各种小的事情开始酸涩难过。 她变得好多愁善感,甚至都不像自己了。 “恼了?” 郑雪宁看出少女的情绪低落,抱住对方轻轻摸了摸后背。 “怎么这般容易就生气了。” 陆蝶卿被哄了,心里却愈发委屈。 她背过身体,不让郑雪宁看到自己的脸。 桌上的饭菜热气还冒着,但看样子,一时半会的,少女是没胃口去吃了。 郑雪宁微微叹气,知道自己方才逗得太狠了一些。 她绕到陆蝶卿身前,沉默了片刻,牵起了少女的手。 “你是我一生都不会离弃的人。” 郑雪宁清冷的声音放柔了时,说起情话来,根本没人能抵抗,杀伤力十足。 陆蝶卿本来心口闷闷的,还有些小酸涩。 那种少女情窦初开,却把心落到了旁人身上,没能得来承诺的忐忑感,令她下意识担忧。 可就只是这么一句话,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陆蝶卿缓缓抬眸,漂亮的杏眼圆溜溜的,澄澈又干净,她有些震动,但又满足。 方才还负气的那股劲儿,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我也不会离弃你。” 少女抿着唇,声音有些发颤,但却没落后,也像许下誓言一般,赶紧说出自己的许诺。 陆蝶卿翘起自己的小食指,顿了顿,主动拉过来郑雪宁的手指。 “盖章啦。一言为定。” 郑雪宁糊里糊涂被少女拽着拉了钩钩。 若是皇宫里的荷莲张嬷嬷等人,见到了这一幕,恐怕眼珠子又给掉到地上去。 旁人在皇太女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让对方厌烦。 然而陆蝶卿却可以随心所欲,甚至还能保留着那般烂漫的性子。 拉完了钩钩,陆蝶卿自觉完成了神秘仪式,连害羞的情绪都去了不少,变得坦然起来。 “快吃饭啦,饭菜凉了。” 她一溜烟跑去坐下,见郑雪宁不动,还冲她笑着招手。 郑雪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方才少女温润的手指,软软的勾着自己。 她甚至有些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和一个人互相拉钩钩,以孩童这般稚气的方式,去许诺。 不过,这种感觉很新奇,好似一个充满希望的种子,被种入了泥土中。 你会盼着它生根发芽,因此未来的日子,就忽然有了盼头。 * 陆珥在另一间厢房等了好久好久,一直竖着耳朵听对面那扇门的动静。 好不容易等到门被拉开,却见自己的表姐戴了一顶帷帽,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从里头走了出来。 “表姐…”想着来之前,娘对自己说过的话,陆珥很想和表姐多说说话。 起码要把那枚玉佩和灵香要回来。 那可是传说中仙人的传承。 整个闪国如今也就只有那一份。 从前仙人的事儿虚无缥缈,所有人都当做传说故事来听,所以当年三姨母离开闪国,开口和陛下要了这两样东西,说是要留作纪念,陛下同意了。 而今不一样了。 四处都有奇异的事情发生,仙人之事,恐怕是真的。 那传承之物一定要拿回来。 第98章 你糊涂呀 陆珥一路跟着两人走出客栈。 “表姐, 表姐…” 然而陆蝶卿一直没有回应他,只是跟在郑雪宁身边,像身边有一尊守护神, 步子轻快,兜帽下的脸, 时而闪过笑意。 袖子的掩映下, 郑雪宁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陆蝶卿就调皮地反勾过去。 至于那叫自己“表姐”的闪国少年, 陆蝶卿一直没抬眼看过。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去应对亲族。 走到马车边上时, 陆珥沉不住气了, 对郑雪宁拱手行礼道。 “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和表姐,说几句话?” 郑雪宁瞥他一眼, 眼神中都是冷淡。 “否。”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家小兔子不喜欢这个表弟, 郑雪宁怎么都不会无视陆蝶卿的意见, 让这二人单独相处。 “……” 一下被拒绝,陆珥沉默片刻, 心里不解。 在来之前, 他从探子那儿看过三姨母和这个表姐的画像,并且知道她们往日的性子是什么样子。 先前知道皇太女要出宫去封禁之地, 且会带上表姐,他兴奋了好一会儿。 一方面是觉得踏破铁鞋无觅处, 本以为进了深宫,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见到三姨母, 怕是办不好娘交代的事儿。却未曾想到,如此峰回路转, 此事变得容易起来。 另一方面他诧异啊,怎么说好柔弱善良单纯天真好接近的表姐,变得这般…难以接近? 他到这会儿,都还没能和表姐说上一句话。 人家甚至都没把他认下来。 陆珥有些怀疑人生。 原以为,自己此次主动担当使臣的任务,要个信物回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曾想,这事儿竟然这般麻烦。 表姐看样子和朝樱国皇太女的关系,颇为亲近。 当着外人的面在,若是没有表姐主动配合,他是万万不能提起什么传承之物的。 此事就很难办。 陆珥急到嘴里都快上火长泡了,偏偏还不敢在郑雪宁跟前,暴露出任何异样。 陆蝶卿透过帷帽,看到了自称自己表弟之人的着急神色。 “你想同我说什么,就在此处说罢。” 陆蝶卿一只手轻轻拉住了郑雪宁的袖子,示意对方就在旁边听着。 陆珥只能强笑道。 “表姐,我是此次来朝樱国的使臣。和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家常话,是私事。恐怕不太方便让旁人听着。” 陆蝶卿抿唇:“皇太女不是旁人。在我这里不是。私事她也可听。” 反正就是不愿意多和陆珥说话。 陆珥只能叹息道。 “罢了,我长话短说。皇祖母命我来问问你,可愿意跟我们回去。你毕竟是金枝玉叶,也是皇室诞下的子嗣,流落在外多年属实不易。” 他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就听到清脆的一声响。 “不愿。” 陆珥一愣,看着自己这传说中娇滴滴没什么主见的表姐,有些不敢置信。 对方竟然拒绝了回到闪国? “表姐…你糊涂啊,皇祖母愿意接你回去,你怎么能拒绝?” 一时情急,陆珥也顾不得这是自己头一次和表姐见面了,说话都变得直白了些。 “咱们闪国什么情况,你肯定知道。有一句话叫身为女子,在闪国躺着死,都比在其他地方站着生要幸福。女子地位尊崇,你一去,就是享不完的富贵荣华,你是三姨母的女儿,也是皇祖母的孙女,你是有资格去封王的。” 陆珥只恨自己生在闪国,为什么不是个女子,享受不到这些东西。 而今见到远在朝樱国当质子的表姐,这般不知好歹,他肺都快气炸了,只恨不得取而代之。 偏偏陆蝶卿听完了陆珥的这番话,连兜帽都没有掀起来一下,只是平平静静问道。 “你会接我爹娘一起回闪国吗?” 此话一出,陆珥傻眼了。 不是,怎么接啊。 三姨母他们是质子,根本无法被接回去。* 他这表姐怎么不懂这点道理呢。 闪国毕竟势弱,如何能与朝樱国这种兵强马壮的大国对抗? 陆蝶卿见他答不上来,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不会和我爹娘分开的。倘若有一日,闪国能将我爹娘一起接回去了,我再考虑你方才的话。” 她是在朝樱国出生的,这十几年里熟悉的一草一木都是朝樱国的。 陆蝶卿并不觉得,一定要去认闪国的那个根。 尤其是当初他们是被送过来,当做弃子丢走。 而今只是她被接回去,那爹娘在此度过的十几年,意义何在。 陆蝶卿只是替自己爹娘感到委屈。 他们可以为整个闪国去当质子,就当为了所有的百姓,让他们能过得安宁和平一些。 可是,偌大的闪国皇室,明明都是娘的母族,这些年半点音讯都无。 如今来了使臣,也是丝毫没问过爹娘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只是开口说要带她走,好像施舍一般。 陆蝶卿看得明白,闪国皇室对他们并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少女想到这里,情绪已然激动了几分。 这时肩膀上却多了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 郑雪宁看向陆珥,眼眸已经含了冷意:“你再聒噪,本宫不敢保证,你还能全须全尾回到闪国。” 既然她家小朋友不喜欢认亲戚,就不能被任何人勉强。 陆珥面色一僵,脸上纠结神色浮现,半晌,拱了拱手,走到了边上。 他也是识时务的,摆架子这种事儿,也要看在谁面前。 陆蝶卿回到了马车上,拿出自己的小木偶看了片刻。 她察觉自己的心绪不平静。 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心口一直有一股温热的感觉,她摸了摸,发现是贴着玉佩的地方。 那枚玉佩,是娘离开闪国时带上的。 娘经常把玉佩,和里面的灵香拿出来,反复摩挲。 陆蝶卿幼时的记性不错,记得娘常常惆怅着抚摸着这两样东西,口中喃喃自语。 她隐约记得,这两样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 但因为过于无用,而无人在意,反而被娘当成了纪念品带走。 可娘那日那么郑重地将玉佩交给自己,还让她一直贴身佩戴,还是赶在她去封禁之地之前… 娘,是不是知道什么? 难道… 陆蝶卿摸着玉佩,心中冒出来一个猜想。 这枚玉佩,会在封禁之地派上用场? 第99章 宠着哄着 马车走走停停, 遇到客栈就会停下来休息。 陆蝶卿发现,宁宁和陆珥两人似乎都有武艺在身,他们看着很精神, 丝毫不显露疲惫。 反倒是她,只是坐了两日的马车, 屁股就开始疼。 尾椎的位置好痛呀。 哪怕已经在马车上垫了软垫, 她依然摸着发麻的尾椎, 疼到委屈。 以前也不是这样吃不了苦,但好像在宁宁身边, 就变得娇气了起来。 陆蝶卿抿唇, 吸气又呼气,努力让自己学会忍耐。 “别人骑马赶车,你能坐在里面歇息, 已经是被照顾了,怎么还能拖后腿呢?” “要争气。”她用气音小声给自己打气。 马车帘子却忽的被人掀开。 有外头的冷风灌了进来, 陆蝶卿立刻正襟危坐, 表现出精神抖擞的样子,瞪着可爱的杏眼看郑雪宁。 “怎么啦宁宁?” 郑雪宁并未说话, 只是靠着马车看她。 她怀中抱着一把长剑, 长发被发带绑住,穿着一袭白衣, 颇有一种江湖剑客的潇洒感。 再加之身形比一般女子颀长,眼眸凌厉, 但脸却顾盼生辉,颇有一股英姿。 那种扑面而来的魅力, 让陆蝶卿有些晕头转向的脸红。 “怎、怎么了嘛?” 被宁宁这样瞧着,她心脏就会不听使唤, 咚咚咚咚像小兔子在跑。 “哪里疼?”郑雪宁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挑了挑眉,抱着长剑俯身走了进来。 马车的车厢虽然还算宽敞,但那是建立在只有陆蝶卿一个人坐在里面。 一旦郑雪宁进来,车厢内部立刻变得狭小起来。 它就像一个隐蔽的、令人无处可逃的角落,让两个人的气息交缠,不得不目光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带来暧昧感。 如今似乎不比从前。 陆蝶卿再不能用什么“朋友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不要害羞和紧张了。 她…她就是紧张呀。 车厢里属于小少女的心跳声,咚咚咚很是清晰。 陆蝶卿面红耳赤,小脸红红的,盯着小茶几上的糕点不住看。 “没有地方疼。我很好。不用看。” 郑雪宁还没问,她已经忙不迭将话说出来。 羞涩起来时,像极了一只不愿意被抓着的小兔子,简直快跳起来逃到墙上。 郑雪宁心中好笑,但面上却不显露,只慢慢靠近少女,抓过对方的手。 “你说了不算。我亲自检查看过了,才知道。” 啊啊啊啊陆蝶卿吓坏了,跟一只小松鼠一般,只差吱吱吱叫起来。 “…宁宁…” 她下意识用双手捂着臀,那儿的尾椎痛得最厉害。 然而这个动作一出,惹来了郑雪宁的眸光注视。 陆蝶卿顿时一愣,知道自己不打自招了。 宁宁连她哪里痛都没问,就把她吓到直接暴露了尾椎疼。 “你…”郑雪宁的视线,停留在少女臀的位置,刚要说什么。 陆蝶卿忙打断:“没,不是屁股。不是。是尾椎。尾椎疼。” 生怕自己说的不清楚,陆蝶卿说话快到快嘴瓢,一连把“尾椎”二字重复了两次。 少女这般急吼吼否认的样子,像是火烧眉毛一般紧迫。 郑雪宁噗嗤笑了。 她好整以暇靠着车厢,眸光打趣似的扫着陆蝶卿。 “好,我知道了,是尾椎。尾椎疼。” “那我帮你看看,怎么缓解疼痛好不好?” 郑雪宁声音温和。 陆蝶卿却僵在那里,抿着唇一声不吭。 好半晌,她才嗫嚅出几个字:“你有办法?” “得试试。” 郑雪宁微微颔首,丹凤眼里闪过几丝狡黠的光。 陆蝶卿就不吭声了。 半晌,悄悄靠近了一点:“怎么试呀?” 这副想相信,但又顾忌着什么,不敢相信的小模样,惹得郑雪宁心里痒痒,又想捏捏少女的小脸颊,欺负一下。 她这次没卖关子,知道陆蝶卿是一只被惹恼了也会挥动爪爪开花的小奶猫,便只开口道。 “靠近我一些。” 陆蝶卿半信半疑,但想着她们在车厢中,随时要继续赶路,耽误不得,还是听话地凑了过来。 郑雪宁微微翘起唇角,瞅着陆蝶卿白里透红的小脸,运起内力,将手掌缓缓落到陆蝶卿臀后半拳的距离,并不碰上去。 只是借助内力,去按摩那个部位的经脉与穴位。 “是此处么?” 她轻声询问。 陆蝶卿羞得满脸通红,咬着唇点头。 不过… 咦? 本来隐隐作痛的尾椎,忽然又酥又麻,仿佛泡在温泉水中,那种痛感瞬间消散了许多。 真的有用呀! 宁宁不是在哄她! 一察觉是真有用,陆蝶卿顿时卸下了防备,像只软软小狐狸,朝着郑雪宁依偎过来。 “往上面一点儿。那里也疼。” “对,还有左边。左边的皮肤坐久了,有些不舒服。” “右边,右边一点点。” 郑雪宁声音娇娇的,生怕被人听到,完全是趴在皇太女怀里小声用气音说话。 郑雪宁被她指挥着,把内力往这里那里又那里的挪,偏偏还甘之如饴,无奈又好笑。 想当初,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怀里的这姑娘多胆怯呀,就连直视自己都不敢,只会娇娇软软喊殿下,时时刻刻想着躲起来。 而今却能这般光明正大使唤自己了。 如今再回忆起当初,只觉得天差地别,有种上辈子一般的沧桑感。 有时候,她会觉得,生活本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有这么一个小少女陪在身边,每天心里都有盼头。 “哎呀,好舒服呀。真的不怎么疼了。” 陆蝶卿已经直接软在郑雪宁怀里,变成了一只会缠人的小树袋熊,两只胳膊抱着郑雪宁,脑袋都恨不得埋进去。 “宁宁,你身上好香呀。这是什么香味?” 太舒服了,陆蝶卿开始飘了,已经不再有矜持,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 “不知道。随便选的香料。你喜欢下次让荷莲找出来送你。” 郑雪宁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索性运起内力,沿着少女浑身的每一根经络开始按摩。 “还要吗?” 陆蝶卿开心极了,感觉宁宁的内力真好用! 她连连点头,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娇娇软软道:“还要!” 马车外单独骑着一匹马的陆珥,已经很有眼力见的跑老远,留意着四周是否有行人经过。 哎。 怪不得表姐不愿意回闪国了。 原来是在朝樱国有人宠着哄着,还是当今储君。 这走一段路,朝樱国的皇太女,就要停下来,进去看一下。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何等的在意和体贴。 第100章 小甜妹 好一会儿, 郑雪宁给陆蝶卿几乎把半个身体的经脉,都疏通了一遍。 轮到上身的时候,少女却猛地反应过来, 有些羞涩,揪着郑雪宁的袖子, 小小声道。 “不用了, 上半身不疼, 不用。” 她依依不舍从郑雪宁怀中退出,眨着杏眼, 满是谦虚好学, 轻声道。 “不如,我和你一起学骑马,我不坐马车了?” 若是只有宁宁一个人在架马车, 陆蝶卿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会以为是宁宁武艺高强,自幼精通马术, 所以什么都会。 可如今闪国的表弟寻过来, 和他们一起上路,却也表现得非常厉害, 陆蝶卿心中就起了几丝比较的心理。 她不想自己被比下去。 不蒸馒头争口气,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爹娘, 她都要表现好一些。 听着陆蝶卿提出要主动骑马,郑雪宁思忖了片刻, 对她弯了弯唇。 “可以。” “不过…”她口风一转。 “你只能和我同乘一匹了。” 陆蝶卿愣了片刻,想到外头的确是只有一匹马, 而且还是拉着车厢的,本来犹豫的几分心思, 也全被打消了。 她乖乖点头,应声说好。 郑雪宁见她这般听话,心中就更是怜爱。 “如今在赶路,只能这般了。等到回宫,再让你独自御马。” 她点了点陆蝶卿的鼻尖,轻声保证。 陆蝶卿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守在远处的陆珥很快发现,不认自己的表姐,竟然从车厢里出来了,而且还和皇太女同骑一匹马。 他有心想再过去说说话,毕竟这关系不能就这么僵着,得找到口子打开疏通一下。 好不容易争取来了当使臣的机会,他就是想盼着能借这个任务,在皇祖母的那些儿孙中脱颖而出。就算不能封王,起码也能得点圣心眷顾。 郑雪宁把马缰绳递少女手中,她整个人坐在对方身后,半抱着她。 “不用怕。试试看。” 她说了几句要领,陆蝶卿一一认真听在耳中。 她试着夹紧马鞍,对马儿道。 “驾!” 马儿果真迈开蹄子走了。 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陆蝶卿开心到唇咧着,两边梨涡绽开,整个人笑成了小甜妹。 “它真的听我话呢!” 少女仰起头,下意识想去看郑雪宁的神色。 脑顶立刻落下来一只手,轻柔抚摸了她两下,满是鼓励的意味。 陆蝶卿满足了。 接下来这匹马就跟变成了少女的小玩具一般,指哪儿走哪儿。 马蹄子踏踏,陆蝶卿脑顶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但她丝毫不在意,杏眼亮得惊人,看起来很是喜欢这种亲自骑马的感觉。 “宁宁,宁宁,骑马好有趣呀。” 陆蝶卿扭过脸,迫不及待想和郑雪宁分享心里话。 郑雪宁摸摸她脸颊,估摸着差不多了,轻声哄她。 “那今日便先这样?你初骑马,赶路久了,两腿之间的肌肤恐会被磨疼。” 郑雪宁这才反应过来,大腿上的内侧肌肤,果真有些火辣辣的。 “呜,你说得对。” 少女抿着唇,水汪汪的杏儿眼眨着,那副完全把郑雪宁当成了天和地的眼神,简直在勾魂。 郑雪宁微微咳了一声 。 “要不要我再帮你…” 这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 说完之后,郑雪宁自己都觉得有些厚颜无耻。 内力的确可以帮助疏通经脉,舒经活血。 但…像陆蝶卿这般只是皮肤被摩红了,何至于用得到内力? 这似乎更像是她借着这样的机会,来亲近人家。 很不正经。 郑雪宁在心内暗暗唾弃了一番自己。 陆蝶卿却丝毫没察觉出来。 少女如今几乎把郑雪宁的话,完全当成了金科玉律,尤其是在尾椎弄疼了之后,被郑雪宁帮着减缓了疼痛后。 只不过…瞧了一眼太阳,陆蝶卿乖巧道。 “天色黑了,我们先赶路,还是正事要紧。” 先前离开皇宫之前,自己和娘说过要来封禁之地,但这光是在路上都耽搁了快两日,且如今还没到目的地。 一来一回恐怕要至少四五日,也不知道爹娘会不会等急了。 看陆蝶卿这么说,郑雪宁抿了抿唇:“听你的。” 接下来的路,陆蝶卿又乖巧坐回了马车里。 陆珥一直眼巴巴看着她进去,但没等来表姐和自己说过半句话。 少年不由有些灰心。 哎。 若是不能和表姐成功认亲,打听不到那传承之物的消息,完不成任务,回头回到闪国,他都是灰溜溜的,会被人笑话。 他在闪国一向都被人忽视,是好不容易才抢来如今这般机会,想着做出点什么。 如今看来,他怕是要留在朝樱国许久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跟着去一趟封禁之地再说。 既然朝樱国的皇太女发现了封禁之地,亲自过去,那里肯定有什么线索。 自己身上毕竟也具备皇族血脉,只盼着若是真有什么好的传承,他也能分一杯羹,就此翻身。 陆蝶卿从车厢里掀开帘子悄悄往外看。 外头的天色越来越黑了,但他们走的路也愈发荒凉了。 前头两日,他们一直在官道上走,时不时地还能看到不少行人。 但这会儿,外头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烟,只有广袤的土地,和一大片一大片出现的野草。 郑雪宁拉住了马儿的缰绳,望着远处的山脉,眸光幽深。 “到了。” 她转身去拉陆蝶卿。 “前头的路要步行,我们的马车就先放在这里。” 陆蝶卿把小手搭在郑雪宁手心,借着对方的力道,轻巧地落地。 陆珥一看到她,就想凑过来搭话。 “表姐?饿了吧?我带了些干粮,饿了先吃点?” 他把先前在客栈准备好的包裹,拿出来给陆蝶卿。 然而少女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 “我们自己有。” 说罢,她换了个方向,站到了郑雪宁边上。 虽然嘴上没说,但行动中却有一种,她和郑雪宁是一家的,陆珥是外人的意思。 陆珥又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无奈。 说好了远在闪国的表姐和三姨母,身为质子受到苛待,日子过得不好,只要稍微对他们好一点儿,就能拉近关系的呢。 怎么事实完全不一样。 这一路上,他都亲眼瞧见了,朝樱国的皇太女,几乎把表姐当成了眼珠子,眼也不错的护着。 情绪价值提供不了,物质方面表姐也不缺。 陆珥都想原地罢工了,这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若论宠人,谁能比得过朝樱国储君。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0-120 第101章 明珠 “天黑了, 在此处先吃点东西。” 郑雪宁看着远处的山脉,抿唇道。 她是三人中的领头人,发了话之后, 陆珥也很有眼力见的去找了柴火来生火。 先前准备好的干粮,吃起来毕竟有些冷硬, 被火烤了烤后, 口感美味了许多。 陆蝶卿低着头, 小口啃干粮,饼子冷了之后, 吃起来有些卡喉咙, 她就小口小口抿着水,慢慢咽。 郑雪宁则坐在那,不住抬眸看远处山脉, 似是心中有事,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陆珥抓来了两只野鸡, 熟练地处理好, 架在柴火堆上烤着,然后又从包裹中取出随身的佐料, 洒在那上面, 让它入味儿。 瞧他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颇为熟练。 烤鸡的味道极为勾人, 陆蝶卿手里的糕点啃了两口后,忍不住瞧了那烤鸡一眼。 陆珥就立刻讨好地将一只烤鸡递过来。 “表姐, 你和皇太女一人一只,我烤的很入味儿, 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如今他也知道了,表姐和朝樱国皇太女的关系匪浅, 自己想做什么,都得过了郑雪宁的明路,便也尽可能表现好一些,打消表姐对自己的敌意。 陆蝶卿没有去接烤鸡。 她本就不是那等脾气不好的人,这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弟一来就给笑脸,连着那么久,一直好脾气的喊她表姐,而今更是烤好了野鸡递过来。 那烤鸡闻着很香… 肚子咕叽叫了两声。 少女扭头去看郑雪宁,杏儿眼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看得人心软。 郑雪宁一顿,什么都没说,直接伸手去接陆珥手中的烤鸡,撕开了之后,将鸡腿递到陆蝶卿手中。 “尝尝。” 陆蝶卿原本是不打算去吃这烤鸡的。 有一股莫名的心气,让她不想在这便宜表弟面前表现得小家子气。 爹娘虽然半辈子都被禁锢在了朝樱国的宫廷中,但却竭尽所能给她开蒙。 她不是大字不识,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陆珥作为闪国皇室中人,也是这次出使朝樱国的使臣。 是不是闪国的亲族们下意识觉得,她和爹娘是挥之即去的那种好打发的人,只要稍微展露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无比激动? 陆蝶卿不想被看低。 她得承认,一直在身侧陪着的皇太女,给了她一份无形的底气。 她知道有人会守护自己,不会让她受到伤害,那些原本谨小慎微、藏在骨子里不表露出来的心气,就也敢稍微冒一冒头了。 烤鸡被递到手中时,陆蝶卿皱了皱小鼻尖。 她得承认,这烤鸡好香呀。 便宜表弟似乎一直关注着陆蝶卿的动向,见她盯着烤鸡,咬了一口后,眼睛亮了起来,似是在感叹味道很香。 他连忙见缝插针地开口:“我在闪国时,学了这一手好厨艺,每每进宫见皇祖母,也会寻着机会露一手。” 闪国女子尊贵,个个双手不沾阳春水。 闪国的男子自幼就学着,该如何疼惜女子,讨得她们的喜欢。 闪国女子是当家做主的那个。 陆珥自幼处在那样的环境里,早早就学会了如何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厨艺就是他选择的一条路。 而今发现远在闪国的表姐,竟然也因为自己的厨艺,对他改变了一点态度,陆珥有些欣喜。 “表姐喜欢,我还能再抓其他的做野味。” 陆蝶卿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闪国…闪国是什么样子的?” 总听旁人说闪国好,娘也总回忆起曾经的一切,她有些好奇。 陆珥见表姐愿意和自己说话了,心中一喜,忙接过这个话题,斟酌着如何回答,开口时小心翼翼。 “表姐要是好奇,不如此次跟着一起回去看看。闪国啊,女子想要什么夫郎随便挑。表姐若是封王了,作为妻主,夫郎一堆也使得。” 陆珥说起这些时,语气司空见惯。 咳咳咳咳,陆蝶卿却差点呛住。 郑雪宁替她抚了抚背。 明明动作是轻柔的,陆蝶卿却莫名感到有些心虚。 她跳过了方才那个话题,问起了别的。 “我娘住的地方还在吗?” 她常听娘说起过去的事,譬如后来分在皇宫外的园子,里面每一处景致,都是按照娘的喜好来建的。 在陆蝶卿的记忆里,那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娘的叙说中,变得栩栩如生。 陆珥一顿。 三姨母当年住的园子? 这… 闪国毕竟是个小国,地方有限。 哪里能白白空着个园子,任凭她在那荒废。 谁都知道三姨母去当质子,那是一去不回,兴许老死在异国他乡的事。 那园子早在三姨母离开的第三年,就被赐给了旁人。 如今表姐提起这茬…叫他真是不好实话实说。 他总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表姐本就和他不亲近,有些抗拒回到闪国,若把人家老宅都没了的事说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陆珥立刻转动脑袋,对陆蝶卿笑道。 “表姐若回去,皇祖母不知多开心,一定赐你一个更大的园子。” 反正只画饼,对之前那个话题半个字不提。 郑雪宁是何等人物,自小就在旋涡中心长大,对陆珥的话术,一眼就看破,却只是冷眼看着,并没开口说什么。 陆蝶卿却出乎两人预料,抿着唇,想了片刻,直言道。 “你方才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只说你的皇祖母,兴许会赐我更大的园子,却不提我娘的那个园子何在。是不是它已经是别人的了?” 哇哦。 小少女的反应,让郑雪宁眸光一亮,几乎想为自家小姑娘的聪慧拍案叫绝。 陆珥也愣住,显然没想到自己这表姐这般聪明,能从对话的蛛丝马迹中,猜到真相。 他一时间,竟然有种面对皇祖母的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的所有心眼全被看透。 这…表姐这般厉害,若是生在闪国,恐怕会成为皇祖母手中的明珠。 众人都知道,闪国的女皇,最喜欢的就是冰雪聪明的女子。 小辈中,凡是性子古灵精怪或是聪慧一些的,全都得了皇祖母的青睐。 之前陆珥还觉得,此次来闪国,嘴上说是接表姐回去,实则只是走个过场,为了得到三姨母手中的传承之物罢了。 而今才真正生出由衷的感叹。 ——表姐才是闪国真正遗漏的明珠。 这性子,这容貌,这反应,回了闪国,恐怕其他几个表姐,都得靠边站。 郑雪宁含笑不语,看着自家小姑娘的眼神,却是染上了几丝自豪。 可不,她家小兔子是个宝贝。 第102章 会保护她 心中成见被消除后, 陆珥再看陆蝶卿,就处处觉得,他这表姐不是寻常人。 难怪能和朝樱国传闻中眼高于顶的皇太女走在一块, 还被对方如此看重。 他不由得老老实实道。 “表姐,你只有回到闪国, 才能站稳脚跟, 将来便宜行事, 将三姨母他们接回来。” 若有了话语权,换个旁人当质子, 来代替三姨母,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没有避开郑雪宁。 陆珥也是在赌,赌表姐和皇太女之间的交情足够深厚。 朝樱国的天子已经老迈,还能撑几年呢。 不出十年, 天子的位置易位,届时闪国也会变得不一样。 而此次去封禁之地, 兴许还能得到一些仙人秘辛, 对将来有益。 陆蝶卿这次没有再开口反驳什么,只是低着头看手里的半只烤鸡。 若真的回到了闪国, 能变得厉害一些, 将爹娘接回来,成为他们的底气, 她自然是乐意的。 只是… 此一时已经彼一时了。 少女余光看向郑雪宁,却发觉对方漂亮狭长的丹凤眼, 也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陆蝶卿抿着唇,想露出一个笑, 却发觉有些僵硬。 她…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 朝樱国不再是异国他乡,而是有着她许下了诺言, 绝对不会背弃的人。 她如何能做到,将爹娘,还有那个人都扔在这里,一个人跑到闪国去呢。 陆蝶卿发现自己以前做不到,现在更是做不到。 有些话似乎不用再刻意多说,都藏在眸中对视了。 想明白了的少女,冲着郑雪宁盈盈一笑。 那笑本就灿烂娇俏,这般毫无阴霾的绽开,红唇与弯弯月牙一般的杏眼,简直胜过春日里的百花图。 郑雪宁心口一动。 她手里的烤鸡没有吃,也递给了陆蝶卿。 陆蝶卿一怔。 烤鸡的味道是极好的,可是…她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呀,吃不下啦。 陆蝶卿靠近了一些,悄声道。 “你吃吧。等会不是要进封禁之地了么,我怕你没吃饱。” 她早就发现了,宁宁吃饭不怎么规律,有时候甚至不吃饭。 这哪能行。 哪怕是习武之人,也是需要五谷杂粮支撑身体消耗的。 将腰间的水囊解了下来,陆蝶卿哄着郑雪宁吃点东西。 两人这般互动时,角落里的陆珥,悄悄叹气。 哎。其实吃不下,可以让給他吃的。 他吃得下啊! 抓了两只野鸡烤完,他还一只没吃呢。 不过在闪国都习惯了这般任劳任怨,陆珥任命地起身,准备再去打猎。 却不想,陆蝶卿冲他看了过来。 “我们饱了,你吃这个吧。” 剩下半只烤鸡,陆蝶卿没动过,先前吃上面的鸡腿,也是用匕首割下来的。 哪怕先前不待见这表弟,也得承认人家态度是好的,打猎的猎物全给了她们,自己却不留。 陆珥一怔。 先前一直不理自己的表姐,竟然主动给他食物,还和他说话! 他捧着半只还没凉透的烤鸡,这会儿心里却是真心实意涌起了几丝感动。 在闪国时,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怕一堆表姐聚在一块儿,也都是当小弟的。 习惯了当成绿叶,做个陪衬,如今被表姐这般关心,哪怕只是给半个烤鸡,也很让人感动了好吗。 陆珥就差眼泪汪汪了,这让陆蝶卿觉得很不自在。 她又没做什么,便宜表弟就这么感动了。 难道在闪国,男子活的很不容易吗。 … 一顿休整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月亮跃过了树梢,天空朦胧,云雾把整个山谷缭绕,温度下降了许多。 陆蝶卿还从未在野外,这么直观地感受过夜色。 山谷里黑漆漆的,陆珥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当先锋,顺便扫荡地上的草丛,不让那些蛇虫突然跳出来。 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陆蝶卿则走在中间,郑雪宁殿后护着她。 一行三人走动之间,除了发出一些摩擦草丛发出的声响外,就无人开口说话。 “前面就是地图上提到过的封禁之地了。” 郑雪宁拉了拉陆蝶卿,轻声开口。 不远处是一片林子,这林子只这么看着,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 只不过…如今还是寒冬,许多草木都掉了叶子,但这处山谷却有些特别。 地上的草木极其茂盛,那片林子瞧着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枝条上长满了叶子,看着实在是不像冬天。 正走到一半时,忽听前面的陆珥惊呼一声。 “表姐小心!” 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陆珥长剑下跑出,一跃跳到了陆蝶卿的方向。 眼看那团东西速度极快,将要落到自己身上,陆蝶卿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自己的身形就被一股力道拉了拉。 一直留意着陆蝶卿的郑雪宁,已经举着长剑,将那团黑影劈开。 劈开的黑影喷出的血迹,落到了方才陆蝶卿站着的位置上。 而她因着郑雪宁的这一拉,完全避开。 “怎么样?吓到了吗?” 郑雪宁一只胳膊揽着少女,轻声询问。 但双眸却一直留意着四周,听力也被调动到极致,随时注意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陆蝶卿用脑袋轻轻蹭了蹭郑雪宁的胳膊。 “不怕的。” 她知道宁宁会保护自己。 只不过,偶尔会有一些失落。 好像自己是三人里唯一的拖油瓶。 她也想有自保的能力。 若是…若是这次出发之前,她已经提前将小木偶心心的躯体,换成了玉山竹,能让心心有一定的战斗能力,是不是这会儿处境就会好一些? 不,这样也不对。 陆蝶卿心中满是懊恼。 无论是宁宁还是心心来保护自己,她都是那个躲在旁人身后的人。 她依然是脆弱的,不足以独当一面的。 若是一直困在宫廷中,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不晓得这世间一切万物的宽广,她就会觉得,能够成为人偶师,是一条救赎之路。 但进过彩云书院,听过夫子讲课,看过许多王侯贵族的子弟,她就隐隐意识到。 她想成为人偶师,是将自己变强的希望,寄托在了旁人身上。 啊啊啊,脑袋里塞了好多想变强的想法,但都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不切实际。 陆蝶卿不知不觉有些走神,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四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身处在一片白雾中,看不清一步之外的任何景物。 “宁宁!” 陆蝶卿有些慌了,下意识开口轻唤。 ——宁宁!宁宁!宁宁! ——宁!宁!宁! 她只是喊了一声,耳边却一下子传来了许多声回音。 这感觉像是有无数个她,贴在耳边重复她的话一般。 陆蝶卿被吓到了,缩了缩脖颈,小手下意识去摸袖子里的匕首和小木偶。 这两样东西,无论哪一样,都是她内心安全感的来源。 前者代表了保护自己的武器,更是喜欢的人送给自己的东西,她随身携带,意义非凡。 而后者更是她心血和爱意的凝聚,寄托了她对变强大的希望。 只是这一次,袖子里空空荡荡。 一直随身小心存放的小木偶和匕首,竟然不翼而飞,她摸了个空。 “心心?” 陆蝶卿一瞬间吓白了小脸。 她的小木偶和匕首呢? 她站在原地,任凭四周风声呜呜吹来,她顾不上,只疯狂去摸两个袖子,然后去摸腰间。 没有。都没有。 她的匕首和小木偶全不见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嗓音都带上了哭腔。 “宁宁?” 先前一直在她身旁,小心护着她的郑雪宁,也不见了踪影。 陆蝶卿从小就怕黑,她不喜欢在黑暗的地方独处。 自幼生长在朝樱国宫廷里当质子,并不是一点儿后遗症没有的。 她容易胆怯,害怕起来会想四处暗藏。 以前在家中,能躲到被窝里,夜里哪怕厢房外面树影晃动,北风呼号,但她至少是安全的,可以埋着脸眼不见为净。 然而今日却无处可躲。 她和宁宁,还有陆珥于这陌生的山谷中走散了,四周都是白雾,她甚至不敢哭出声。 陆蝶卿忍不住紧闭双眸,瑟缩在原地不敢动。 她寄希望于能被宁宁找到。 这一站一等就是好久。 久到山谷中某个意识,在看着少女这个反应时,都开始无奈。 幻阵的各种考验,需要入阵者行动,触碰到开关,才能进行各种推进。 往常若是* 有人闯入封禁之地,每个人心中的欲望,都会借助幻阵被放大。 有人求财,有人求名利,有人求强大的力量,有人求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唯独今日进来的这三人里,这个身上佩戴着灵玉的少女,却和所有人都不同。 她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看,活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除了一开始还喊了两声“宁宁”“心心”这样的名字,后面就干脆像睡着了一般静静站着。 她连名利心都没有,幻阵里只有一片纯白的雾气飘荡。 少女乖到像只兔子,感觉能在那里站到地老天荒… 事实上,身处幻阵里的人,若是不主动激发攻伐之气,还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姑娘误打误撞,反而身处了绝对安全之地。 和同伴走散了,能忍住一步不挪,不四处乱走,还平静下来,这真是奇葩。 山谷里的某个意识,暗暗观察着陆蝶卿,动了点偏爱的心思。 它悄悄将幻阵打开一个口子,想放个水,让这姑娘得到主人留下来的传承。 这么乖的小丫头,它这个老东西看了都跟看自家后辈一样,忍不住想罩着了。 陆蝶卿一直闭着眼睛,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声音。 “小丫头,来,往这里走。” 第103章 珍宝 陆蝶卿不敢睁开双眸。 哪怕耳边的声音很温柔, 她依然不敢动。 因为那不是宁宁的声音。 在来封禁之地之前,宁宁曾经给她找了一些藏书,让她大概了解了一些志怪传记。 里面记载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经历。 有各种各样的人, 不小心误入了类似封禁之地,或者从旁人口中得来口口相传的经历, 而记载下来。 藏书中提及到, 封禁之地的考验千奇百怪。 陆蝶卿自己总结过, 在里面越是能折腾,动静越大, 受到的惩罚就越大。 就好像水里的咸鱼一般, 若一直不动弹,反而会变得安全起来。 这是她自己的总结,她没敢和宁宁说, 怕被看扁了,被说胆小。 谁知道这听起来温柔的声音, 是不是什么…会害人的东西呢? 陆蝶卿胆子小, 就连好奇心也被压抑到了极致。 她耐得住寂寞,就愣是立在原地, 一动都不动, 也不睁眼去瞧。 好事儿岂能从天而降给她? 少女认定了这个道理,打定主意把那道听起来柔和的声音, 当做什么迷惑心智的妖精来对待,就是不上钩。 这让难得软了心肠, 看陆蝶卿格外顺眼,想要为对方大开方便之门的某个意识, 有些气闷。 这丫头怎么不吃软也不硬! 它只能去尽力感受陆蝶卿在想什么。 等弄明白这姑娘一门心思等着旁人来找她后,它沉默了。 罢了罢了。 谁让它看守了此地几百年, 却始终没等到合眼缘又符合条件的传承之人呢。 既看这小家伙顺眼,只能成全。 知道陆蝶卿是在等另一个同行的女子,某个意识索性将郑雪宁和陆蝶卿放到了一块儿。 比起陆蝶卿,郑雪宁的表现过于杀伐果断。 她的幻阵中,出现了层出不穷的怪物。 她颀长的身影冷傲如竹,哪怕赤手空拳,也杀伤力十足,将那些怪物的骨头敲断了当成武器,在手中当成刀剑驱使。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怪物的尸首,郑雪宁身上月牙色的长袍,满是斑斑点点的血渍。 她的手心被磨破了,一直在往下滴血,然而脸上却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且一直在试图杀出重围,仿佛要去找人,眼底有冷酷和急迫。 那看守封禁之地的意识,探听了两人的心声后,就有些无奈。 两个小丫头,一个性子过于软糯,一直站在幻阵中间,寸步不挪,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木头人,好像一只小乌龟。 另一个性子则杀性过重,颇有些神挡杀神的嗜血,偏偏这般冷酷地下手,只为了杀出重围去寻到另一个小丫头。 所以封禁之地的意识无奈啊。 索性把两人赶到了一块儿。 于是陆蝶卿明明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动弹过,就连中途听到了其他声音唤自己,也不睁眼。 但却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怎么样?有受伤吗?” 一只手抚上了她肩膀,有些急切地捧起她的脸看。 这般清冷的嗓音,甚是熟悉! 陆蝶卿就跟被画龙点睛了一般,立刻睁开了双眼,一瞬都没耽搁。 “宁宁!” 少女像只好不容易被大猫找到的小奶猫,喵喵喵的往郑雪宁怀里钻,满是庆幸与后怕。 “我刚才一直没动,就等着你来找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方才被吓了个半死,陆蝶卿本来就不够大的兔子胆,还在和小心脏一起砰砰砰跳。 郑雪宁则抬手,从善如流地将少女搂在怀中,顺毛摸她的背,轻柔地一下两下。 “不怕了。” 陆蝶卿就揪着她的袖子,小声点头:“嗯,我不怕啦。” 弄得在某处暗暗观察的意识,忍不住想仰天长叹。 太胆小了也不好,没有锐气,缺乏面对困境的突破进取之心。 杀性太重了也不好,缺乏仁慈和情感,也就无法去兼济天下。 强大的力量,历来不能被掌握在过于偏激,且心性不过关的人手中,这是所有人偶师乃至修仙者,选择继承人时的共识。 没有谁希望整个天下,因为误传了一个人,而生灵涂炭。 但若是选择了过于软和的性子,便容易怀璧其罪,在没能完全成长起来之前,守不住自己。 两个小丫头的性子,若是能结合在一起,反而美妙。 封禁之地的意识,挺好奇,若是这两个丫头得到了传承,会走到哪一步,变成什么样。 … 等陆蝶卿平静下来,才发现郑雪宁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且月牙白的袍子上满是深红色。 她心底一慌:“宁宁,你受伤了?” 陆蝶卿慌的两只手立刻挪开,想去看对方哪里受伤,却又怕弄痛了对方,而急到泪汪汪。 郑雪宁的余光警惕着四周,提防着随时有可能再次出现的怪物,却还分出心思哄陆蝶卿。 “不怕,没事,不是我的血。” 她拉开了一点距离,见陆蝶卿不相信,不由用指尖轻轻勾起少女的下巴。 “相信我,好吗?” 她的语气镇定有力量,陆蝶卿慌乱的心一下子就被抚平了。 “嗯,好,我相信宁宁。”陆蝶卿忍住鼻酸,轻轻点头,但眼神却还忍不住落在对方衣袍上的血色,脑补了一番郑雪宁遇到的危险,脑袋都耷拉了下去。 她好没用。 遇到危险了,只能在原地等着宁宁来找自己。 若是她本事高强,或者胆子再大一点,她完全可以反过来去找宁宁,而不是只能等待。 望着郑雪宁衣袍上的血,陆蝶卿忍住鼻酸,心中涌上了无限的自责和愧疚。 她太无用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要改变。 “怎么又难过了?不怪你,你在这里等我,反而让我不用疲于奔命四处找你。” 郑雪宁本想拉着陆蝶卿再往前探探,但看少女的情绪陷入了自责。 她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小姑娘这般难过,便微微俯身,去亲亲对方脸颊。 原本是想用手指去抚摸的,但方才杀那些怪物时,沾了不少污秽的血。 她的小姑娘,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珍宝。 她的手脏了,不敢去碰。 第104章 护一个人 陆蝶卿被亲了一下, 心口就泛起各种烟花。 于是幻境忽然变成了下粉色花瓣雨的场景。 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的封禁之地意识,恰到好处的给这两人当起了气氛组,让花瓣雨落到两个少女头上肩膀上。 远处有清爽的微风吹来, 花瓣四处飞扬。天上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雨甚是温柔,是很多缠缠绵绵的小点点拉长了的细丝, 落在人身上甚至不如微风, 只微微沾湿皮肤。 郑雪宁身上的血色衣袍, 连同手掌,都飞快褪去了颜色, 变回了原本的清爽, 不再那么黏腻。 两人仰头,看着花瓣雨,一时间没人说话。 “这里…还是方才我们站的地方吗?” 陆蝶卿小声开口问。 花瓣落到手心, 就飞快变成了一堆水雾,仿佛雪花落下来, 被融化。 这场景好稀奇呀, 怎么看都不寻常。 郑雪宁眸光微闪,注意到自己手心的伤口, 已经在被雨淋过后, 就恢复如常。 哪怕再好的药,都不可能在顷刻间, 造成这么好的效果。 这里的一切,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反而更加符合仙人手段了。 她缓缓道:“我们恐怕已经进入了封禁之地的试炼。像是幻境。” 先前她急着找到陆蝶卿, 没有静下心来观察。 而今两人汇合了,再结合方才遇到的一切, 和她随身佩剑不见,藏在身上的众多暗器都消失, 已然让她确定,存在这里的,只有她们的意识,而不是身体。 普天之下,也只有传说中的封禁之地,才有这种变幻莫测的能力了。 当方才找不到陆蝶卿时,有这么一刻,郑雪宁心中是无比痛恨自己的。 她很担心那傻乎乎的小少女受到伤害。 若真出了什么差错,她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好在,她找到了全须全尾的对方。 只有当怀中抱着会冲自己撒娇,会和她委屈表达害怕的陆蝶卿时,她的心才终于安宁了下来,不再那么暴虐弑杀。 “咳咳咳,我说你们啊,两个小丫头,这里的确是幻境。” 当陆蝶卿二人猜出此处是幻境时,某个意识终于找到机会,正大光明出场了。 陆蝶卿立刻看向郑雪宁,两人对视了一眼。 “前辈的考验,我们是否已经通过?” 郑雪宁率先开口。 某个意识卡壳了一瞬,随即想起方才对方大杀四方,仿佛要变成什么人形杀戮怪物的样子,无奈道。 “算过了过了。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倒是狠。那么多怪物的投影,全被你杀了个一干二净。差点把我存的本源之力都耗掉一二。” 不断凝聚怪物,来考验对方,也是需要凝聚灵力的。 相比于陆蝶卿的乖巧胆怯,郑雪宁完全就是一个极端。 两人如今并肩而立,站在一块,瞧着很养眼,个个都容貌出挑,像两个遗世独立的仙子。 但方才… 害,想到两人截然不同的表现,封禁之地的意识就想叹气。 往常封禁之地若是挑选传人,当然只会挑一个最合适的,最好是心性综合起来最完美的。 但如今,这片小世界的天地灵气愈发枯竭,想必此处再维持十几年,就要完全溃散。 它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继续等下去。 何况…它凭借的灵力稍稍感应了一番。 面前这两个少女,明明命格截然不同,但在运势上却显示着相辅相成的气象。 那若隐若现的命运,显示着合则成,分则败的味道。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仿佛双生花一般的命格。 但这两人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是双生花。 封禁之地的意识,看不透这样奇怪的命格,但知道这二人合并在一起,能够发挥最大的潜力,封禁之地的意识,索性就让二人在一块儿了。 “长话短说,你们二人身上有灵地的信物,我也不管从哪儿来,反正在你们身上,且信物已经被启灵过,就在这黄衣服小丫头身上。” 陆蝶卿今日穿在外头的罩衫,便是一件鹅黄颜色的,一听这道声音这般说,就知道说的是自己。 信物? 她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娘让自己带上的玉佩。 少女伸手去摸,却发现玉佩并不在脖子上。 她突然想起来,方才宁宁和自己分析过,此处是封禁之地的幻境。 既是幻境,玉佩应是和匕首小木偶一样,被留在外面了,没有被带进这个意识世界。 陆蝶卿呐呐道:“您说的是我吗?” “对,就你,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胆子小成这样,就往前走个几步,难道我还能吃了你?方才引导你过去入口的声音,你听到了怎么不动?” 封禁之地的意识,说起前面的事儿,就差骂骂咧咧。 陆蝶卿抿唇:“对不起,我胆子小,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胆子大一点。” 少女从小就是认错态度极好的好孩子,这么一通软绵绵的语气下来,封禁之地的意识瞬间卡壳,感觉跟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这么软和的性子,没个煞气重的同伴在一旁护着,还真容易被人啃到连骨头都不剩。 封禁之地的意识语气柔和了一些,有点老人对着自家的小娃娃无奈的样子。 “走吧,穿过这片竹林,到水潭边,进那处山洞。” 它话音落下。郑雪宁和陆蝶卿双双睁开了双眸,发觉她们一直在原地没有动过。 从未出现过什么怪物和白雾。 她们还保持着靠近彼此的姿势,防备着四周。 甚至陆珥也还在她们前方不远的位置,闭着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梦境。 这就是幻阵啊。 陆蝶卿咬了咬唇,抬眸看向郑雪宁,和后者目光对视时,彼此轻轻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笑的什么,却莫名觉得开心。 因为她们哪怕是在幻阵里,也是奔着寻找到彼此重聚的。 她们在幻阵里重逢,又在现实中一起睁开双眼,始终不曾分开。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真好啊。 “请问,他怎么办呀?” 陆蝶卿想起来自己的便宜表弟,对方好像还在幻境中。 她和宁宁都出来了,对方却还陷在其中。 要把对方也唤醒吗? 一道颇为童稚的声音传来。 “不用管他,入了幻境,只要不作死就死不了。” “你们还不进山洞去领传承!” 这道声音,显然就是方才在幻境中和陆蝶卿二人对话的意识。 它可是看的分明! 那小子心性比起这两个丫头,还不如呢。 起码后二者是纯粹的心性,这小子却混杂了许多对名利的欲望,不够干净。 如今正陷在凡间纸醉金迷的幻梦中醒不过来呢。 就这点意志力,实在是不够格。 所以哪怕对方身上的血脉,若论起亲疏远近,和陆蝶卿更加亲近一点,乃是同族。 封禁之地的意识,却宁愿将幻阵中杀红了眼的郑雪宁,一起送到陆蝶卿身边。 它看郑雪宁更顺眼一些。 ——这丫头的杀心,全都因另一人起。 护一个人到极致,便是纯粹的心。 怪不得能在命数上,有相辅相成互为一体的气象啊。 第105章 她家小兔子 宁宁就在身边, 袖子中的匕首和小木偶也都在,这让陆蝶卿的心踏实了下来。 在确定了陆珥陷入幻境,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陆蝶卿就放心地和郑雪宁一道穿过竹林,往山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 这片竹林和之前的树林一样, 瞧着绿油油的, 根本不像是冬天能生长出来的东西。 经过竹林时,陆蝶卿有些好奇, 小手摸了摸其中一根竹子。 于是四周的竹子立刻哗啦啦开始抖动叶子, 发出了被风吹动的声音。 就好像这些竹子都活了过来,具备自己的意识,在逗陆蝶卿。 因为这些声音太过于响亮, 少女甚至被吓了一跳,小手倏地收回, 缩到了郑雪宁旁边。 郑雪宁从善如流地将她搂住, 另一只手横出了长剑,剑花挽起时, 扫过了剑风, 最近的一根竹子上叶子都被削断了一半。 本来还在挥动叶子的竹林,瞬间就重新安静了回去, 变回了之前样子。 ——就很欺软怕硬那种,见人家的小幼崽太可爱, 来欺负一下,然后欺负了小的, 被家里大的教训了,立刻老老实实。 封禁之地的意识默默看着这一幕, 愈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 这片竹林,因为生长的地方灵气充足,早就具备了自我意识,平日里鲜少见人来,无聊到只能自己晃动叶子玩。 今日猛不丁见到了有人进来,那还不开心到疯。 这才会出现疯狂晃动叶子,去吓唬陆蝶卿,逗她的反应。 然而郑雪宁护住少女的动作,也不可谓不快,几乎是瞬间就让这片竹林安静下来。 由小观大啊。 封禁之地的意识愈发觉得,将来无论出现什么样的事情,这两人都会互相扶持。 只要一条心走下去,主人留下的传承给了也就给了,不再遗憾了。 郑雪宁二人丝毫不知道,封禁之地的意识,因为她们彼此之间的牵绊,而决定将传承给她们。 换句话说,今日来封禁之地的人,若是只有郑雪宁一个,或者只有陆蝶卿自己,她们都得不到传承。 唯独只有今日这种情况,才能得到认可。 接下来的路就很寻常了,除了四周过分茂盛的草木,令人恍然怀疑起,这里是不是没有冬季,只有春日。 竹林过去之后,两人看到了一条瀑布。 瀑布的水潭边,就有一个被绿藤掩映着的山洞。 陆蝶卿停在了山洞面前,踌躇地看了一眼郑雪宁。 “是这里吗?” 倘若只有她一个人,她是不敢进去的。 可如今身旁有宁宁陪着,就是天塌下来,她心里也有底气呢! 不过区区一个小山洞,还不是迈开腿走两步的事儿。 陆蝶卿紧紧扣着郑雪宁的手,比起在皇宫,不知道主动了多少。 她整个人几乎都想缠在人家身上,好多一点安全感。 郑雪宁注意到了这一点,唇角微微翘起,显然是很喜欢少女的主动亲近。 但她不说,一点儿都不表现出来。 比起在皇宫,处处都要费心思,不能太过于展露真实的自己,如今的生活,像是上天赏赐的美梦一般,她几乎完全抛开了“皇太女”这个身份,而只去感受“郑雪宁”这个人本身的情绪。 喜欢陆蝶卿,想多亲近对方,找不到理由,也不想再去找原因分析什么,只是完全顺遂自己的内心。 这种感觉很好。 “小心。”进入山洞时,陆蝶卿踉跄了一下,很快被郑雪宁扶助。 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郑雪宁一条手臂上,陆蝶卿害羞地抿了抿唇。 “我会多注意的…” 她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到皇宫后,一定要找机会去习武,起码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灵活一些,反应不要再那么慢。 至于自己能练到什么程度,那就不做期待啦。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陆蝶卿还是明白的。 宁宁之所以那么厉害,小时候下了苦功夫,熬过了多少酷暑寒冬,才有了如今的本事。 她不可能指望一朝一夕,或者短短几个日子,就追上人家所有的进度。 能够比普通人稍微身手灵活一些,反应也快一些,她就满足啦。 想着这些时,两人终于进入了山洞。 从外头看,觉得这个山洞平平无奇,只是被月光照着,瞧着有点儿神秘。 但等真的进入其中时,郑雪宁和陆蝶卿全都怔在那儿,有一瞬的错愕和震惊。 是真的震惊。 整个山洞内部,里面别有洞天,头顶近距离就像装满了星星一般,是深蓝色的流动背景。 明亮的星星在里面闪烁,这幅画面带来的冲击感特别强。 但让两人如此震惊的不止如此,而是这样一片长长的星河中,赫然漂浮着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就像是飞天的神明一般,长相极为精致,衣着也非常华美仙气,额头有一模一样的花钿作为装饰。 此时漂浮在半空中,衣裙尾部就跟着轻轻摆动,看着动人极了。 他们都闭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郑雪宁敏锐的听觉,甚至没能捕捉到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 很显然,这二人不是普通人,至少…不像是人类。 他们到底是什么? 陆蝶卿和郑雪宁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两人相视了一眼,都没把这话说出来。 而就在这时,本来漂浮在空中的一男一女,同时睁开了双眼。 “吾乃人偶冰清。”女子开口。 “吾乃人偶玉洁。”男子开口。 “过我们二人任一关卡,可得到传承。”两人异口同声。 他们的声音都非常轻柔动听,睁开的双眸中,黑色眼珠显得比一般人要幽深一些。但联想到他们的身份是人偶,就能理解了。 说着,两人同时落到了地面。 一男一女站在了郑雪宁二人跟前,目光平静,但却略显沧桑,仿佛神智苏醒后,再凭借陆蝶卿和郑雪宁的长相,来窥探这人世间的沧海桑田变化。 陆蝶卿下意识看向郑雪宁。 后者冲她眨了眨眼:“你先选。” 被鼓励了一下,心中暖呼呼的,有点儿动力了。 陆蝶卿壮着胆子,看向那叫冰清的女人偶。 “我选你吧。”少女声音轻柔。 她也不清楚关卡到底是什么,但都到了这一步,只能壮着胆子去面对。 见陆蝶卿选择了自己,叫冰清的女人偶露出了和人类一样的微笑。 “你要小心了。” 她话音落下,一直环绕在手臂上的飘带,忽的变成了绷直的离弦之箭,朝着陆蝶卿扎去。 而呆呆站在原地的小少女,在反应力这方面,几乎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训练。 以至于她的眼睛看到了攻击,紧张到瞳孔一缩,但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只能愣在原地。 眼看女人偶的飘带,几乎要变成冰锥一样的利器,扎到她脖颈。 陆蝶卿身旁猛地伸出来一只手,赶在飘带碰到她之前,一下抓住了它。 飘带本不是武器,它的质地非常柔软光滑,根本不会给人造成任何伤害。 但在女人偶手中,似乎沾上了特殊的灵气,以至于仓促间被郑雪宁握住时,有滴滴红色血迹顺着她指缝指尖落下。 郑雪宁却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女人偶的眼眸,带上了几丝戒备。 对方出手太快了,方才若她没有及时挡住,只飘带这一下的力道,若朝着陆蝶卿的咽喉去,根本就是一记杀招。 在来之前,郑雪宁就知道,封禁之地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全,势必会遇到一些危险的。 可亲眼看着陆蝶卿像只软嫩的傻兔子一般,差点被伤害到,郑雪宁心中依然被掀起了狂风骤雨,甚至是惊怒。 她眉眼间满是愠怒神色,将陆蝶卿挡在了身后。 “她不通武艺,你这样的关卡,于她不公平。” 陆蝶卿听着这话,眼神落到了郑雪宁依然握着飘带的手上。 后者却将拳攥紧,不愿意被她看到掌心和指缝之间,被飘带灵气割伤的地方。 小兔子受不了惊,看到点小伤,就会眼巴巴红了鼻尖自责。 她算是对自己护着的少女,了解到了极致。 所以就连丁点感伤的机会都不想给对方。 女人偶眼眸闪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看着被郑雪宁护在身后的陆蝶卿,问她。 “你来答题。” 她手轻轻一挥,山洞上空,万千星辰的银河上,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题目。 但这些题目,后面都有空着的地方,需要人补上。 看到这些题目时,陆蝶卿眼睛一亮。 她会! 这些题她会! 郑雪宁微微偏过脸,余光看到了少女惊喜的侧颜,便也跟着弯了弯唇。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 她负责打打杀杀,她家小兔子适合站着答题,主打一个貌美如花。 第106章 掉马甲 是的, 不仅陆蝶卿看到了这些题目很自信。 郑雪宁对她也同样的非常有信心。 两人几乎都要把朝樱国的藏书楼里,所有关于人偶师的书,翻了个底朝天。 就连攒了几百年的灰尘, 都被她们找出来抖过。 朝樱国毕竟是这片土地的大国。 可以这么说,两人在人偶师方面的储备知识, 完全胜过了这片陆地上几乎九成的人。 女人偶要考陆蝶卿这个, 就等于把现成的题库送上门, 让她过关。 漫天星辰中,藏着的这些题目, 陆蝶卿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扫过去, 然后嗓音清脆地开口,将答案一一说出。 当她一连答完五十道人偶师的题目时,冰清看她的眼神, 已经柔和了许多。 “你,不错。”她开口。 到了这时, 女人偶看陆蝶卿二人的眼神, 才多上了几丝灵动和温度,就好像体内有什么装置, 因为陆蝶卿通过了关卡考验, 而被激活了一般。 “可有自己制作人偶?” 冰清看向陆蝶卿,眼神温和。 一旁的男人偶玉洁则沉默不语, 只是看陆蝶卿的眼神,也和冰清一般无二, 都染上了温度,像是在看自家后辈。 这让在一旁观察的郑雪宁, 暗暗心惊。 虽然早看过人偶师的的传承典籍,知道古早时期的人偶, 最厉害的和真人没什么两样。 但亲眼见着以后,总是有些惊讶的。 不知道这两个人偶内部的灵性,是如何被激活的? 他们体内的灵魂,是否曾经也和她一样是真人? 郑雪宁按下了这些猜测,没有表露出来。 这边陆蝶卿被女人偶询问后,想起什么,杏眼一亮,立刻从袖子中将小心保管的小木偶拿了出来。 “这是我的人偶,叫心心。” 一男一女两个人偶,全都靠了过来,关注着躺在陆蝶卿掌心小小的木偶,有些忍俊不禁。 想当年他们跟着主人,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一诞生灵性,就跟寻常活人一般无二,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粗糙的人偶,竟是用普通的木头雕刻而成。 难得的是,在天地灵气凋零的情况下,竟然真有人能用这种普通的木雕,点灵成功。 看来这少女在人偶师这一道上,颇有天赋,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咦,里面怎么没有魂?” 男人偶惊疑了一声。 他们的灵魂和普通人类不一样,是依靠人偶师的执念和灵性点化而生,天然就比较轻巧。 同类之间,更是能互相感应。 但这木雕中,却并没有沉睡着的灵魂。相反…它有一种灵性外溢出的感觉。 陆蝶卿听了这话,小声解释。 “我也不知为何,我的人偶只能在夜里才和我说话…咦,今天好像就是夜里,心心?” 少女试着去和自己的小木偶对话,然而心底却毫无动静,没有任何属于小木偶心心的声音传来。 陆蝶卿有些惊慌,抬眸看着面前考验自己的两个人偶,解释道。 “这几日她都没有出现…” 难道是心心出了什么事儿吗。 这样一想,陆蝶卿顿时自责起来,她这几日分给心心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 明明在出发之前,就已经不怎么见到心心,发现了对方的异常,为何她没有放在心上? 听几人提到人偶,郑雪宁微微垂眸,掩住了眸光中的神色。 ——她不想那么快掉马甲,还是毫无防备在旁人面前掉的那种。 但偏偏这个时候不好多说话。 平日里泰山压顶都能沉住气的皇太女,这一刻竟然难得的紧张到,手心有些冒汗。 陆蝶卿的视线都在自己的小木偶上,并没有及时关注到郑雪宁。 倘若她这会儿她能多看一眼身旁的人,就会发现,郑雪宁的神情有些复杂。 “莫急。” 女人偶双眸忽的变成了金黄,盯着陆蝶卿手中的木偶看着,仿佛在透视木头人偶。 陆蝶卿和郑雪宁的心,一下子都提了起来。 二者都紧张,但显然紧张的理由不一样。 前者是怕自己的小木偶出了事。 后者则是担心自己现场掉马。 女人偶冰清金黄的眼眸,维持了片刻后,忽的恢复了正常。 她看了一眼郑雪宁,唇翘了起来。 “稀奇。木偶的灵性竟然来源于此。” 旁边的男人偶也跟着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神情。 陆蝶卿一头雾水,下意识询问。 “我的小木偶怎么了?她为何这几日都不在呢?我需要做什么吗?” 冰清和玉洁看着少女茫然的模样,再瞥一眼郑雪宁,顿时明了,这姑娘完全不知道手中人偶和身旁同伴之间的关联。 沉默片刻后,还是冰清先开口道。 “通常给人偶赋灵,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人偶师去召唤天地间的灵性,将它附到人偶上,慢慢温养这些灵性,让人偶开智。” 一旁的男人偶玉洁,接过这个话,继续道。 “而另一种方式则罕见一些,人偶师恰巧捕捉到了暂时离体的生魂,就会让生魂直接附在人偶上,变成新的存在方式。” 陆蝶卿懵懵的,听前面一段话还能听懂,后面一段讲到了“生魂”的话,她就有些糊涂了。 她下意识去看郑雪宁的反应。 往常会悄悄捏捏她手指,或者冲她眨眨眼笑一下,有很多小动作的宁宁,这次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那我的小木偶,是哪一种情况呢?” 陆蝶卿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偶,轻声询问。 男人偶玉洁,目光微妙地看了一眼郑雪宁,再看向陆蝶卿。 “你不知道?” 少女懵懵的,慢半拍的摇头。 “我知道自己点灵成功了,但我不知道是用的哪一种方式。” 女人偶冰清看着陆蝶卿,意味深长道。 “从天地凝聚了灵性,形成的人偶灵魂,不会出现这种忽然沉睡不见的情况。只有后者,抓捕了生魂,才会这样。” 陆蝶卿的三观被震碎了。 少女久久站在那,长长的眼睫不住微颤。 她的心心是生魂? 所以,心心是个大活人? 心心到底是谁呢? 她会认识吗? 这样想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搂在了陆蝶卿肩膀。 郑雪宁面容镇定:“还有其他关卡考验么。赶时间,快一点,下一个。” 这个话题快点过。 第107章 人偶术 两个人偶同时看向了郑雪宁。 后者直接说了自己选择的关卡。 “我不答题。” 这条路是留给她家软乎乎的小哭包的。 叫玉洁的男人偶手中幻化出了一柄长剑, 那剑的样式非常古怪,发着光,但又好像没有实体。 这把长剑猛地出现时, 陆蝶卿睁大了眼睛,很是好奇。 郑雪宁注意到了小少女的眼神, 心中的胜负欲瞬间提升到了顶点。 然而陆蝶卿却在她纵身跃出去之前, 小声对* 她:“宁宁小心。” 得了。一下子心中就平稳了下来。 郑雪宁手中长剑出了鞘。 人偶和她的身影都极为灵活, 一时间你来我往,分不出胜负。 陆蝶卿看着都揪紧了帕子, 担忧郑雪宁受伤。 她心里明白, 宁宁选择武斗,这里未免没有让着自己的缘故。 她自己根本打不来,方才都要宁宁出手护着, 若真上场,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就没了。 也就只有涉及到人偶术的题目, 她才能答出一二, 有些自信了。 可她对于人偶术知道的一切,全都来源于藏书楼。 里面的书, 既然自己翻过, 宁宁就更加熟读于心 她怎么可能答不出来呢。明明是让着自己罢了。 女人偶冰清的视线,却没有落在打斗的两人上。 她心里知道, 同伴有分寸,不会拿出超出这个世界太多武力值的功夫, 去对那少女。 她如今关注的,反而是陆蝶卿。 和封禁之地的意识一样, 她一见到陆蝶卿,就觉得心中喜欢, 很亲近。 毕竟能够在灵气如此淡薄的情况下,没有完整的传承和师父,却能无师自通点灵成功的人,属实算是有着卓越的天赋。 就是放在上古时期,和那些大门派中嫡系的天之骄子比,也不遑多让了。 区别只是在于,前者是从浩瀚但无人选择的星空里,自己闪耀着脱颖而出的一颗星星。 而后者则从一出生就得到了充分的滋养,潜力被完全开发,所以才一日千里。 主人若是知道,自己留下来的传承,终于等来了合适的传人,一定会高兴的。 女人偶冰清一直在暗暗观察陆蝶卿。 她看出来少女对郑雪宁的上心,心中暗暗思忖,封禁之地的意识,明知道主人只要一个传承者,却将两个少女一起放进来是什么意思。 何况其中一人,严格来说,和主人留下的人偶术一道,并不完全贴合。 一个生魂被捕捉,已经成为了半个人偶的人类,还能成为人偶吗? 在命格上,那擅长剑法,难得和玉洁打得不分上下的小姑娘,似乎已经完全和做出了木偶的那少女,纠缠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冰清忽然就有些明白,封禁之地的意识,把这两人都放进来的原因。 她看向陆蝶卿,轻声询问她。 “成为人偶师,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它需要付出很多,你愿意吗?” 陆蝶卿怔了怔,视线从郑雪宁身上挪开,看向女人偶冰清,犹豫片刻,点头。 “我愿意的。” 顿了顿,少女小声补充。 “我知道得到任何力量,都需要付出代价,如果是我能付出的,我当然愿意。” 她观察着女人偶冰清的神色,又加了一句。 “可若是那力量,完全超出了我能付出的代价,我就…我不一定可以承受。” 陆蝶卿心中有一点儿忐忑,但说了实话。 也许是她在朝樱国宫廷内长大的经历,让她早早明白了,人和人之间不同。 天之骄女固然很好,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同样也要付出更多的东西,来平衡命运的安排。 就像宁宁那样… 早在她还没有对朝樱国皇太女这个身份熟悉之前,她曾经以为坐在储君位置上的这个人,一定是幸福的,没有烦恼的。 权势都在掌心了,怎么还能体会到小人物的烦恼和苦楚呢。 悲欢肯定不能被共情。 但当真正走入宁宁的生命,理解了对方每一种情绪,看到过对方脆弱和惊险的时刻,就终于慢慢明白,在光鲜亮丽的储君背后,承受的是数不尽的孤独和险境。 她开始心疼宁宁。 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倘若是自己在这样的位置上,一定做不到像宁宁这么强大。 这不是假话。 她当然很想要人偶师的传承,很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更强,但若是宁宁更适合,她会为此开心。 最好的东西,不一定要被她自己得到。 倘若是被自己身边的人得到,而且更适配,那也是很好的结果呀。 对了,陆蝶卿忽然想起什么,问起女人偶冰清。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人偶师和仙人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和宁宁一起来封禁之地,是为了找到仙人的踪迹,打听到先皇后的下落。 陆蝶卿从小就有爹娘在身边陪伴,她是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就很心疼宁宁不曾拥有这样的体验。 若是先皇后没有死,找到了对方,宁宁应该会开心吧? 女人偶冰清看向陆蝶卿的眼神,变得有几丝奇异。 “你不知道吗?人偶术是修仙法门的其中一支。” 她和玉洁在封禁之地一直等待着传人,偶尔苏醒,也能感受到四周的灵气愈发淡薄。 这片世界的灵气会枯竭到只能维持正常人生活,他们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人偶术的来源,竟然也已经被众人遗忘了吗? 两人对话中,郑雪宁和人偶玉洁这边,终于分出了胜负。 拼着半边肩膀被光剑刺了一下,郑雪宁将长剑送到了男人偶的胸口。 以伤换伤。 陆蝶卿的视线转过去,看到了这一幕,焦急道。 “宁宁!” 少女几乎是像乳鸽一般扑过去,急忙查看郑雪宁肩膀上的伤。 光剑是具备实体的,郑雪宁肩膀上的这处伤口并不轻,鲜血很快渗透出来,连带着布料都被染红。 虽然受了伤,但郑雪宁的双眸却亮的惊人,她稳住了身形,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少女后背。 “我没事,不要着急,一点小伤而已。” “我们没有带药,怎么处理你的伤口呀。” 陆蝶卿咬唇,又心疼又懊恼。 她看着宁宁身上有血,心就感觉揪了起来,很难受。 女人偶冰清瞪了一眼男人偶。 “你真是几百年没动过手,下手就不知分寸了。” 男人偶玉洁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辩解。 方才其实很是凶险,倘若他不出杀招,还不能结束这个战局,能拿平局,还是他反应快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比主人当初还要凶残,杀性很重。 若将传承给了对方,恐怕…有些担忧啊。 这般煞星,若失控了,恐会造成生灵涂炭。 第108章 掏心掏肺 不能马上去治疗郑雪宁的伤势, 让陆蝶卿有些焦心,她这会儿所有的关注点,都不在什么人偶术上了。 “你们能帮宁宁治好伤吗?” 传说中的仙人, 不是都很厉害吗。 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那这点伤势, 是不是也能马上治好呢? 少女用诚恳期盼的目光, 看着两个人偶。 她本就是那种瞧着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气质又温和单纯,这般流露出些许无助神色, 好声好气开口请求时, 能让任何怀着善意的人都软了心肠。 女人偶冰清也不例外。 毕竟当人偶诞生了意识后,就和人类一般无二,都有灵魂, 具备情感和思绪。 “我来吧。”她上前一步,手中的飘带挥了挥。 似乎有一阵清风拂过。 郑雪宁感觉肩膀上的伤口, 传来一种酥痒, 仿佛伤口上有很多肉芽正在生长。 她转过身,借着山洞中那条星河的光, 看了看伤口。 瞄了一眼, 发现上面竟然已经结痂,且伤势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恢复。 恢复太快, 才会有那种酥痒感。 不仅如此,之前替陆蝶卿去接女人偶冰清的攻击时, 她的手也被飘带蕴含的灵气割伤了。 如今掌心中的疼痛感,几乎完全消失了。 “怎么样呀宁宁?有好一点吗?” 陆蝶卿像一只小兔子, 围着郑雪宁,着急的恨不得上手直接扒肩膀上的衣服看。 但身后有两个人偶, 陆蝶卿再着急也只能按捺着询问。 郑雪宁抬眸,安抚地冲着少女笑了笑,眼神闪过几丝狡黠。 “好了。” “真的吗?”陆蝶卿明显不太相信,想上手去摸摸肩膀,看伤势到底恢复如何了。 却又怕自己弄疼对方,手伸了一半,就又缩了回去。 这般眼巴巴的模样,完全掩盖不住她的关切。 女人偶冰清看着这一幕,走上前来道。 “方才我用了春雨术替她疗伤,能加快她的伤势恢复。两个时辰就能完全恢复如初。” 毕竟这伤势不算重,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想当初他们跟着主人在外头混的时候,常常拖着只有半个身子的身体到处跑,然后下一次疗伤完毕被修复好了身体,又活蹦乱跳的重出江湖。 这么多年没有看到主人了,今日终于等来了传承者,对方还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少女。 瞧见陆蝶卿和郑雪宁的互动,两个人偶都忍不住想起了曾经跟在主人身边的岁月。 沧海桑田,真的只是弹指间的事情。 冰清瞧着郑雪宁时,眼神都染上了几丝羡慕。 人偶与人偶师之间的羁绊,是从心灵上相辅相成,彼此依靠。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偶师,都能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依然保持爱的初心。 他们当初的主人,已经算温柔的了。但到了最后,依然免不了变了一些心性,越来越麻木…甚至…神智也受到了影响。 最后主人在无奈之下,只能将他们留在此地,等待最后的传承者。 想到和主人分离的这几百年,女人偶冰清的脸上,浮现了几丝黯然和伤感。 “你若是得到了人偶师传承,也能让你的人偶修行春雨术。” 她特意解释道:“人偶受伤不会流血,只会对躯壳造成损坏,需要更换。所以春雨术学了之后,是用在人类身上的。或者说,用在我们的主人身上。” 确定了宁宁伤势恢复以后,陆蝶卿都快听入迷了。 她忍不住去看自己掌心静静躺着的小木偶,生出了几丝期待。 “我的心心以后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呀?” 听到了自己另一个身份的名字,郑雪宁拳头抵在唇边,微微咳嗽了一声。 怪她只有一个魂儿,却偏偏有两副身体,来不及同时操控。 山洞里的两个人偶,却同时看了陆蝶卿一眼,余光落到郑雪宁身上时,抽了抽唇角。 也真是鲜少见到这般组合。 人偶师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人偶生魂,就是身边的同伴。 可见这姑娘有多单纯。 换成旁人,兴许早就发现蛛丝马迹了。 但这件事,两个人偶暂时不打算说出来多管闲事。 因为人偶师和他们点灵成功的人偶之间,有着超出这世上所有关系的忠诚度和亲近度。 且随着人偶来到这世间,时间越久,这种亲近度就会越强。 尊重这对姑娘的选择就好。 女人偶冰清对陆蝶卿道。 “我这里留下了主人交给我们的传承之术,将来可以让你的人偶按照这些去修习。” 她伸出手指,示意陆蝶卿凑过来。 少女愣了愣,乖乖探过来了脑袋,竟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一旁的郑雪宁,反倒眸中有些许担忧之色。 但等看到女人偶冰清,只是轻轻用指尖点在陆蝶卿额间短短一刹,就收回了手指,她又重新放下心来。 陆蝶卿双眸失神了片刻。 因为随着女人偶冰清的手指触碰到额头,她脑海中忽然多出了很多信息。 就好像有一个玉简,被凭空塞到了她脑子里。 陆蝶卿感觉脑袋涨涨的,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脑中的玉简。 郑雪宁扶住她肩膀,轻声问她。 “怎么样?有什么不适?” 女人偶冰清站在旁边解释道。 “不会对她有害,只是需要两日才能完全消化。传承信息直接送到识海中,领悟起来更方便,也不用担心信息遗漏忘记。” 她看向郑雪宁:“念你们二人是一同过来,且彼此扶持同心,另一份传承便送你罢。” 她没点破郑雪宁就是木偶生魂的事实。 郑雪宁微微颔首。 女人偶冰清再次上前一步,指尖点了点郑雪宁。 一份玉简,也出现在了郑雪宁识海中,静静漂浮着。 比起陆蝶卿方才的失神,郑雪宁的眼眸一直保持着清醒,连眼眸都没有多眨一下。 她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来扭头看陆蝶卿,冲对方俏皮地眨了眨眼。 “噗嗤。”陆蝶卿笑了。 “你得到的传承是什么呀?” 少女好奇询问。 虽然脑海中的玉简信息还没被完全消化,但陆蝶卿大概知道,玉简里包含了什么东西。 里面都是人偶师的经验,手把手告诉她怎么制作真正的高阶人偶,还包括了如何和自己的人偶配合作战。 甚至里面还有一些修炼法门,算是修仙导引的入门功法。 郑雪宁识海中的玉简… 包含了人偶必学的春雨术,还有一些杀伐之道,也是修仙法门,但是和陆蝶卿得到的玉简,修行方向完全不同。 女人偶看着这两个姑娘,当着他们的面,在山洞里就要互通有无了,着实无奈。 在修仙界,历来都忌讳询问彼此的修行法门。 这两人倒好,一副完全掏心掏肺不设防的样子。 也难怪其中一人的生魂,会成为另一人的人偶了。 第109章 有人疼,有人爱 “既然今日已经将传承给了你们, 此处我们也没有再待的必要了。” 女人偶冰清开口道。 “这是控制此处封印大阵的阵盘。你二人日后若是再来,可操作它。用法在你们识海中的玉简里。” 她又交代道:“此地虽然冷清,但因为有聚灵阵, 灵气比外界浓郁一些,适合你们日后过来清修。” 男人偶玉洁也跟着开口道。 “等到来日, 你们修为足够了, 自会有接引之光带你们突破封印, 来寻主人。” 陆蝶卿和郑雪宁都认真听着,将二人交代的事情, 一一记在心里。 女人偶看她俩都冰雪聪明的样子, 不禁起了几丝怜爱之心。 “你二人都没有储物戒,罢了,这个给你们。” 她从自己手指上褪下了一枚戒指, 送到陆蝶卿掌心。 能看出来,将这储物戒送出去时, 她眼中颇为不舍, 跟割肉一般。 毕竟这是当初主人专门为她炼制的储物戒,已经陪了她将近上千年, 如今给出去, 自然是不舍的。 但想到此界灵气稀薄,而今修行资源寥寥无几, 若是没有他们帮衬,这两个小家伙日后不一定能走得很顺, 那些不舍便也不算什么了。 倘若主人知道了她的做法,肯定也会赞同的。 冰清又教会了陆蝶卿怎么去使用储物戒, 并帮对方滴血认主绑定。 等到二人被从封禁之地的山洞里送出来,站在来时的树林中时, 都有些懵懵的。 和他们一起来的陆珥,竟然还站在那儿,依然处在幻阵中,闭着眼不动。 相反,她们二人却已经满载而归。 山中一行,颇有种一梦十年的与世隔绝感。 山洞里,人偶玉洁看向冰清,不解道。 “你怎么把自己的储物戒给她们二人了。” 那储物戒中,可是有很多珍稀的材料与灵器丹药。就这么把家底都给人了,他在一旁看着都心痛。哪怕对方已经是主人的传承者,也算是徒弟了。 冰清侧过脸,瞅了瞅他,去扒他手指上的戒指。 “我用你的。”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玉洁只是愣了片刻,就认命的将戒指褪下来,递给冰清。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 两人是同一批炼制出来的人偶,上千年的时光里都像兄弟姐妹一般相处,其实早就已经不分你我了。 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谁说的人偶无情呢。 冰清瞧着洞口已经空了的位置,沉默了片刻,感慨道。 “这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将来会弄出什么样的风云。我很期待来日主人见到她们的景象。” “走吧,你我的任务总算完成了,能去找主人了。” 玉洁开口。 下一瞬,两个人偶并肩而立,越进了山洞头顶的星河中。 那星河凭空出现了一个旋涡,将二人身影吞噬,传送而去。 片刻后,山洞里的星河恢复了平静,甚至慢慢黯淡下来,直到彻底变回山洞本来有的样子,看不出丝毫之前的神异了。 * 封禁之地的意识,对着陆蝶卿二人道。 “还有一个地方,你们再去走一趟。” 陆蝶卿和郑雪宁都点头同意。 下一刻,她们站着的位置变了,仿佛凭空被腾挪到了其他地方。 “哇,这里…这里是哪儿呀?” 陆蝶卿只是眨了个眼,就发现自己和身旁的宁宁,站在了一处蔚蓝色的湖边。 此地是一处有着清澈湖泊的小岛,四周的植被瞧着都和之前的山谷完全不同。 里头看着竟然是白天的样子。 这分明已经不是她们之前站的地方了。 郑雪宁飞快用意识进入到识海中的玉简,翻阅了想要的讯息后,轻声道。 “方才我们应该是被封禁之地的传送阵,传送到了此处。” 这里很有可能是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小世界。 否则无法解释,如今外面正是天黑的时候,这里却阳光明媚,看着艳阳高照。 “传送阵?”陆蝶卿惊奇开口。 她还没有仔细研究过脑海中的玉简。 或许是她的精神力不够,每当想仔细看玉简中的内容,都会感觉脑袋针扎一样疼,直觉让她把这事儿先往后放一放。 果然,宁宁就是比她厉害。 明明她们都是第一次来此地,但宁宁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辨别出幻阵,找到她,然后又知道方才把她们弄到这里的是传送阵。 陆蝶卿心中萌生出的情绪,有点儿喜滋滋的甜。 大概就是一种,我家宁宁好厉害呀。于是她也跟着与有荣焉的感觉。 见她这般笑吟吟看着自己,小脸笑起来这般灿烂。 郑雪宁心尖痒痒。 她咳了一声,微微俯身,盯着陆蝶卿清亮的双眸,语气柔和。 “我的肩膀还有些疼。” 从前头痛到几乎不堪承受,却都能一个闷哼都不发出的皇太女,如今也学会了示弱撒娇。 这大概就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底气。 陆蝶卿一听她说肩膀疼,果然立刻眼巴巴凑过来,软白的两只小手去抚她肩膀。 “我看看,让我看看。” 见少女急到一副想在此处扒自己衣裳的举动,郑雪宁翘起唇角。 她顺从的配合少女,压低了身子,让对方更加方便扯开自己肩膀上的衣衫,但等锁。骨都露出来一些了,才慢悠悠道。 “你确定在这里吗。” 从来不撒娇的人,这般放柔了语气,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样子,简直是一个大杀招。谁来了都顶不住。 陆蝶卿怔了片刻后,本来白皙粉嫩的巴掌小脸,以飞快的速度染上了红霞一般的绯色,眼神也开始躲闪。 她两只小手更是立刻帮郑雪宁将衣衫迅速拢好,结结巴巴道。 “我只是想确定你的伤口都好了…不是想…不是想对你做什么…” 后面半句话,实在是说的有点儿心虚。 但明明这些都是她心里话耶! 可为何她脑中却不断闪过,方才那一片白皙的肩膀… 还有宁宁带了羞涩笑意的妩媚双眸。 她…啊啊啊,她简直像个借着人家受伤,就见色起意的小采花贼。 陆蝶卿疯狂在内心谴责自己,可脑袋瓜不断回忆的那一幕,却开始不受控制,跟自己从前看宁宁沐浴时,那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的美好画面重叠。 陆蝶卿! 小少女几乎想抱住自己脑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甩出去。 第110章 情感 瞧出来陆蝶卿的面红耳赤, 郑雪宁却故意看着,甚至多欣赏了一会儿。 她很享受看着自家小兔子,一点点被逗弄到方寸大乱, 恨不得藏起来的慌乱样子。 有时候,她也会充满劣根性的想着, 打造出一个赤金的美丽笼子和花园, 将她喜欢的小兔子藏在里面。 这样小兔子的美好, 就再也不会被任何除她以外的人看到了。 她就不会有任何可能失去对方。 对曾经置身黑暗,但如今已经见过光亮的人来说, 得而复失, 并不好受。 但这样充满占有欲和自私的念头,每每在触及到少女毫无阴霾而满是信赖的双眸时,就被动摇, 继而化为乌有。 她当然可以凭借任何地位与权势,乃至武力的加成, 去将自己喜欢的人圈在喜欢的领地范围内, 图一个心安,但对心爱之人却是一种伤害。 同样…陆蝶卿过去告诉她的话, 也让她明白, 若她真的这么做,得到的就不会是真正的情意。 任何建立在勉强与自我上的情感, 只是绑架了另一个人的感受后,形成的榨取。 她不想做一个在少女眼中, 被冠上卑鄙形容的人。 所以,她可以做到忍, 做到改变。 将那些黑暗的心理压下去,和自我的本能对抗。 直到有一日, 她再也不用和自我卑鄙的那一面对抗,而真正被少女的温柔同化,也同样成为一个对爱真诚的人。 郑雪宁的眸光缓缓变得温柔,抬手帮陆蝶卿抚好了耳边碎发。 “好了。肩膀已经不疼了,春雨术的确神奇。日后我…”她想说我学了春雨术,就能更好地保护你。 但话到了嘴边,却嫌这话不吉利,仿佛这种疗伤手段一定会派上用场一般。 同时,先前人偶们说过,春雨术是人偶学来保护人类的。 她若是说了自己学春雨术,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小木偶? 话都到了嘴边,因着这些复杂的念头,郑雪宁硬生生咽了回去。 陆蝶卿瞧出她脸色有异,还以为宁宁怕自己担心,才故意说这些话哄自己。 少女轻轻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要变强,以后不要再让你受伤。” 从她们相识以来,每一次她遇到危险,都是宁宁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 一次两次她很感动,但三次四次…她开始害怕,怕自己太过于弱小,永远只能当一个被保护的附庸。 也担心太过于弱小的自己,成为累赘。 她好想也成为和宁宁并肩而立的人啊。 不想只躲在对方身后去坐享其成,看着宁宁为自己受伤,将手中的剑刺出去。 郑雪宁沉默片刻。 她在少女轻柔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一种坚定的决心。 多稀罕呐。 这世上竟然有一个人,如此在乎她的感受和安危。还承诺要保护她。 郑雪宁简直想把她举高高抱起来。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哪怕这样的举动,会显得很幼稚。 朝樱国的皇太女迎着岛屿上的阳光,抱起了陆蝶卿。 猛不丁离开地面,陆蝶卿“呀”了一声,双手下意识抱住了郑雪宁的脖子。 “宁宁!” 郑雪宁抱着她转了两圈。 两人的裙摆宛若翩跹蝴蝶绕着盛开的花朵那样,绽放开。 陆蝶卿很快就被逗笑了。 “哈哈宁宁!” 好好玩呀。 等等,宁宁的肩膀! 陆蝶卿想起来什么,连忙惊呼。 “快把我放下来,你的肩膀还没好,不能用力。” 之前和人偶对战时,宁宁的肩膀被光剑劈中,好大的一个口子呢。 哪怕有春雨术这样的神仙术法治疗,也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完全长好。 但这会儿才过去多久呀,根本就不够两个时辰。 陆蝶卿可把这一点记得很牢。 “好啦好啦,快把我放下来,我好担心你的伤口裂开。” 陆蝶卿小声劝着。 郑雪宁简直要被这么乖巧贴心的宝贝宠化。 “不疼。没有裂开。” 都不舍得像往常那样逗人家了。 郑雪宁轻轻将少女放到地上,纤长的手摸了摸对方脸颊,满是珍惜。 哎哟。封禁之地的意识都快看不下去了。 “小世界还有一个时辰关闭,你们还不快点。” 它瓮声瓮气,觉得狗粮都吃饱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进了这般难得的秘境,竟然不急着找宝物,反而在那黏糊腻歪。 害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把它急死了。 被封禁之地的意识催了下后,陆蝶卿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小脸蛋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对方在哪儿。 幸好方才没有在这里扒宁宁的衣服检查伤口。 陆蝶卿心里萌生了一股庆幸。 她可不想让宁宁被别人看到。 哼,宁宁是她的。 小少女后知后觉涌出几丝占有欲。 就连方才的几丝羞涩都没了,只剩庆幸。 郑雪宁的情绪倒是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摸了摸少女脑顶,轻声道。 “走吧,先转转看。” 她相信封禁之地的意识,将她们二人特意送进来,还提醒她们有时间限制,肯定是有原因的。 恐怕这里藏着点特别的东西。 她牵着陆蝶卿的手,谨慎地绕着蔚蓝色的湖泊走。 这座岛屿看着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尽头深处是白色的雾气。 两人试着走到尽头,但却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怎么都无法再走近一步。 郑雪宁估算了一下岛屿的大小,和云溪殿差不多。 虽小,但风景却极好,且天上的太阳和白云,也格外明朗。 似乎站在这里,人的心情无端比在外界要好一些。 甚至…她感受到什么,用力按了一下受伤的肩膀。 片刻之前还有些疼痛的伤口,如今似乎已经全部痊愈。 明明还远远不到两个时辰。 她将这点发现和陆蝶卿说了,后者抿着唇,眨着晶亮的眸子想了片刻,忽的灵光一闪。 “是不是…有没有可能,这处小世界的时光流速,和外头的不一样?” 郑雪宁用欣赏的眼神注视着她。 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情感,还有纯粹的赞叹。 陆蝶卿是真的很敏锐,在某些关键的时刻蕙质兰心,让人忍不住感慨。 “我也这么猜。” 她指尖轻点少女鼻尖。 陆蝶卿就有些害羞,往她怀里拱蹭了两下脑袋。 啊呜,她和宁宁心有灵犀嘛。 第111章 撒娇磨人 其实这座岛屿瞧着并没有特别奇特的地方。 绕了一圈后, 两人找到了一个山谷,看起来这山谷曾经被人占用过,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郑雪宁似乎猜到了小世界的第二个特性。 “你有没有觉得,在这里呼吸, 更加轻松?身体变得很舒服?” 她转身问陆蝶卿。 后者仔细感受了一下, 用力点头, 给了笃定的回应。 “确实。好像…咦,我的经脉亮起来了。” 陆蝶卿闭眼时, 感觉四肢百骸中, 忽然多出来很多细小的亮色点点,这些亮点点争先恐后往她体内钻,几乎要让她的身体都变成亮亮的。 郑雪宁明白了什么, 拉着陆蝶卿在山谷中坐了下来。 “盘腿,吸收灵气。” 她开口。 她明白这个小世界的正确用法了。 原来宝藏在这里。 利用岛屿中浓郁的灵力和过快的时光流速, 来修炼。 修炼效率, 会是外界的好几倍。 陆蝶卿也是一点就通的,被拉着坐下来后, 立刻去勾连意识中的玉简, 着重去看灵气导引入体这一部分,尝试着修炼。 这一步做的很顺利, 并没有她去看其他讯息时头痛欲裂的感觉了。 无数的白色灵光,在陆蝶卿闭着眼的时候, 飞快往她体内钻。 郑雪宁则站在一旁,安静给少女护法, 一直关注着四周动静。 封禁之地的意识,其实一直关注着这两个姑娘的一言一行。 一开始它还替她们着急, 生怕两人不明白小世界的用法,把时间在腻歪中白白浪费,不知道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炼体导气。 可它又不能直说。 毕竟当初主人留下这个小秘境时,就有说过,一切随缘,不允许特意说清楚。 主人这般做,也是为了符合机缘被得到的自然之道。 但它没想到,好不容易这两人足够聪明,悟到了小世界的用法,杀性极重的那个姑娘,竟然选择站在一旁等。 “喂,小丫头,你怎么不修炼?” 实在是没忍住,封禁之地的意识吼了一嗓子,给郑雪宁单独传音。 它实在是太好奇了。 人类不都是贪婪的吗。 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同伴之间,也会一言不合互相勾心斗角和防备,甚至争抢算计。 但怎么这两人就是和别人的画风不一样? 遇到了这么好的小世界,能最快的吸收灵气洗涤身体,却有人把这样的机缘扔到一边,去替别人护法。 太奇怪了。 封禁之地的意识根本弄不懂这两人。 郑雪宁并没有开口回答对方。 因为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倘若有,那也一定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非常冒失的让自己和陆蝶卿一块儿修炼,陷入到对外界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万一出现什么危险,她会抱憾终身的。 陆蝶卿可以单纯,她不行,她总是要考虑到最多的危机和因素,做到最好的选择。 先前小哭包每次泪汪汪看着自己,充满内疚的眼神,她都看在眼中,知道这姑娘其实非常向往强大的力量。 如今变强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了,当然是先让自家小哭包抓住。 封禁之地的意识,没有等来任何回应,也估摸着猜到了郑雪宁警惕心强,才会特意守在旁边防备。 “哼,真是个傻蛋。” 这姑娘看着凶巴巴的,幻境里杀起怪物来心狠手辣眼也不眨,但在另一个同伴身边,就贴心起来,甚至宁愿自己不修炼,也要守着对方。 封禁之地的意识,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至少从前的修仙界里,看不到这样的。 不过,这性子让人看的顺眼。 封禁之地的意识冷哼一声,又忍不住暗示道。 “别的东西你们不能拿,但花圃里的那些灵药,你们可以看着拿一些走。反正留在这也没人要。” 郑雪宁怔了片刻,听出了封禁之地的意识的好意。 “多谢前辈。” …… 陆蝶卿约莫修行了一刻钟左右,就睁开了双眼。 她一睁眼,就迫不及待对郑雪宁道。 “我体内有好多气旋,它们会吸收那些小光点一样的灵气。方才我就把那些小光点,按照玉简上说的那样,全部引到气旋中储存起来了。” “等我们出了岛屿,再修炼的时候,哪怕四周灵气不住,也能先用气旋储存的灵力,温养身体。” 少女眼眸明亮到灿若星辰,笑起来梨涡可爱。 “宁宁你方才修炼了吗?” 她想起来什么,围着郑雪宁确认。 后者轻轻颔首* :“嗯。修炼了。” 丝毫没提自己一直在旁边守着护道的事儿。 陆蝶卿不疑有他,但封禁之地的意识却看不下去了。 “你这傻丫头是做好事不留名啊。明明方才没修炼,连灵气是什么都没感受一下,只顾着守在旁边护人家了,现在怎么连张个口承认都做不到?” “我可知道你们这些人类,只付出不求回报,容易被辜负的。” 怎么明明杀性重,却这般替人着想。怪有反差的。 和初印象完全不一样啊。 封禁之地的意识,毫不犹豫戳破了郑雪宁方才的善意谎言。 陆蝶卿怔住了片刻,不由分说,抿着唇让郑雪宁坐下来。 “宁宁,你来修炼,你也来。不要只顾着我。” 她现在感觉自己力气变大了一些,脑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可见灵气导入体内了,对身体的好处很大! 错过这个岛屿,去了外面,可不一定能有这么顺利了。 陆蝶卿着急地询问封禁之地的意识。 “前辈,我们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其实只剩下不到一刻钟了,但听着少女带着请求的声音,封禁之地的意识心一软,忍不住别别扭扭给两人开了点小后门。 “半个时辰吧。” 陆蝶卿眼睛一亮。 才过去一半时间!她们还来得及! 少女双眸清亮,睁圆了杏眼看着郑雪宁时,满是期待和关切。 “还来得及,宁宁闭眼修炼。” 生怕郑雪宁不愿意,陆蝶卿甚至两只小手合在一起,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可爱到无以复加。 郑雪宁沉默片刻,直接盘腿闭上了眼,用行动来回应。 这么以前没发现,自家小兔子撒起娇来这么磨人。 第112章 亲近一些 陆蝶卿一直紧紧盯着郑雪宁, 看她修炼时,会有什么表现。 可能是因为先前已经导引灵气入体过,她这副身体的感受, 比之前敏锐了很多。 虽然肉眼并不能看见空气里弥漫的灵气,但她的身体却能觉知到, 有细小柔和的明亮点点, 似乎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 朝着宁宁的身体那涌。 好快的速度呀! 封禁之地的意识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竟然如此容易!” 陆蝶卿的身体,已经算是比较轻灵的了, 导引入体速度已经算是个小天才。 但轮到郑雪宁的时候, 那些灵气几乎变成了一股小飓风。 封禁之地的意识,都能看到那些灵气从这个小世界四处聚拢在一起,冲着郑雪宁疯狂灌顶的景象。 怪哉。 它这么个地方, 先前几百年,从来没有过合格的传承者。要么就是心性不够, 要么就是身体没有修行的潜力, 注定了是个凡人。 今日陡然来了两个人,竟都修炼起来如此顺利。 这二人倘若是生在灵气浓厚的修仙界, 岂不是修行效率更惊人? 通常那些将灵气导引入体的人, 哪怕速度再快的,也要至少半个时辰。 可看这两人, 没一个超过这个时间的。 不管封禁之地的意识如何惊诧,郑雪宁都完成了导引灵气入体。 “前辈,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郑雪宁言简意赅地询问。 封禁之地挤出了一个鼻音:“哼,一刻钟。” 这一刻钟, 可是它看在这两个小丫头顺眼的份上送的。 “多谢前辈告知。” 郑雪宁也似乎猜出来了,这里头的时间, 比之前约定好的多出来了一截。 她拉着陆蝶卿立刻赶往山谷外面。 “卿卿,认识草药吗?” 她看向少女,询问道。 陆蝶卿摇了摇头,有点儿心虚。 她什么都不会,带出来真真是拖宁宁的后腿。 郑雪宁似乎一眼就瞧了出来她在想什么,食指按着她的唇,不让她开口。 “不许多想,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既然你我都不通药理,不认识草药,那便随缘摘吧。” 陆蝶卿乖乖点头。 于是两人找到了花圃,直接蹲着开始拔草药。 陆蝶卿是真不认识草药,但她发现,当她闭上双眸时,是可以感受到脚边的这些灵药吸引到的灵气浓郁度的。 她反复几次睁开眼又闭上,来回感受对比,最终确定了一件事。 只要闭上眼去感受灵气最浓郁的草药,就是年份最多的。 “年份最多,是不是价值就越高?” 少女眨眨眼,很快就做好了决定,她要采年份最多的! 想明白了这一茬之后,陆蝶卿分享了自己的方法,然后头也不抬扑在花圃里采摘灵药。 三千年的凤仙花! 两千年的玄萤草! 两千年的呗呗叶! …… 封禁之地的意识,一开始还只是乐呵呵看热闹,等到发现陆蝶卿掌握了法子,拔的都是年份最高的灵药时,它都差点跳脚。 狡诈!人类狡诈! 哎哟!眼见山谷里年份最高的灵药,已经一下子被拔了快三分之一,它心疼到快变形了。 但陆蝶卿只采了三分之一就不好意思地停了。 虽然封禁之地的意识说过,剩下的时间都留给她们采药,但采了这么多,已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了。 凡事不能穷尽。 这种道理并没有人教过少女,她却天生知道此乃顺应天道仁爱。 而郑雪宁那边,她采摘灵药的法子和陆蝶卿完全不同。 看起来似乎是心血来潮,经过哪块土地,就顺手摘下一株顺眼的。 然而封禁之地的意识瞪大了双眼,看得分明。 郑雪宁随手采摘的草药,都是价值更高的那种,并不常见。 一次两次还能是偶然,但眼见着郑雪宁几乎采摘的每一株都是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嗷嗷嗷嗷。封禁之地的意识恨不得变成小狗叫。 别采了!别采了! 这些可都是它的心头血! 嗷嗷嗷嗷心痛! 陆蝶卿二人采摘的草药,全都放到了她佩戴的储物戒中,看起来储物戒把所有她们看上的东西都装下去,依然绰绰有余。 山谷中本来一片鸟语花香的样子,淡淡的雾气缭绕,再加上清新空气和明媚阳光照耀,让一切瞧着宛若仙境,很是舒畅,让人想一直待下去。 但封禁之地的意识在那心痛时,土地都开始震颤动摇,仿佛凭空出现了地震一般。 郑雪宁几乎是立刻闪身到陆蝶卿跟前,将她搂住,站定在地上。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封禁之地的意识,冒出了一声冷哼。 “时辰到了,走吧你们。” 它温养这里的灵药,是多么不容易啊。几乎是不眠不休照看着它们长大,而今灵药长成了,被人摘了现成的桃子,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 它心疼啊,但还没处说,得维持自己作为前辈高人的风范,不能显得小气。 郑雪宁护着陆蝶卿,感觉被一道光束罩住。 两人眼前经过了剧烈的一明一暗。 再睁开双眼时,发觉落入了黑暗… 她们回到了进封禁之地之前的那片树林。还是夜晚。 陆珥还站在那里。 “行了小丫头们,走罢。”封禁之地将人送了出来,随即迫不及待消失,回到了那处小世界。 此时小世界的山谷中,赫然多出来一个年画娃娃一般的小家伙,头顶扎着小揪揪,瞧着只有约莫三岁的样子,浑身圆滚滚胖乎乎,手臂关节都是肉肉。 “呜呜呜我的灵药!”小家伙扑到花圃里,左看右看,嚎啕了几句,抹抹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瘪着嘴安慰自己。 “没关系,继续种,再过一千年,这里又是一片世外桃源!” 只要它种灵药的速度足够快,那两个小丫头进来采摘的速度就远远跟不上。 嘿嘿,人类哪有它长寿呀。 它熬都能把那两个小丫头熬到投胎。 …… “陆珥,陆珥?”陆蝶卿站在郑雪宁身旁,喊了几声陆珥。 陆珥从幻境中回过神时,仿佛大病了一场,气色都枯败了很多,全无之前鲜衣怒马的精气神。 “方才那些…只是幻境?” 他看着四周喃喃了一句。 竟然连一夜都没过去,还是他们刚到封禁之地的夜晚。 可他分明就已经在幻境中度过了一生,看遍了繁华,也体会到了权势名利在身,到最后厌倦一切的过程。 真的只是幻境吗? 为何如此深刻? 陆珥浑浑噩噩迈步,跟着陆蝶卿二人走出封禁之地,回到了他们之前一起吃烤鸡修整的小林子里。 这一夜对三人来说,都记忆极深刻。 陆蝶卿手指上的储物戒里,可是塞了满满的灵药呢。 储物戒怪大的,但可能是陆蝶卿的精神力还没修到一定程度,她只能看到里面的一角空间,看不到全部。 人偶冰清给她的储物戒里,似乎装满了各种东西,里面有专门的盒子箱子,分门别类,上面甚至还贴着字条,写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 能看出来,储物戒的原主人冰清,很珍惜储物戒里的一切。 陆蝶卿在出神探看储物戒里的东西时,郑雪宁则将火堆重新点燃,拨弄了一下树枝。 如今天还未明,夜里赶路不方便。 既然此次行程,已经顺利结束,不妨先歇个脚,等天亮了再走。 她将火堆往陆蝶卿的方向拨了拨,让少女能感受更多一点的温暖。 陆蝶卿察觉到这点关照,立刻扬起小脸冲人家笑。 郑雪宁微微弯唇。 陆珥回过神时,就见表姐和那朝樱国的皇太女沉默到过分,两人都不出声。 他忍不住道。 “你们两人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 在来之前,他还以为进入封禁之地,可能会放血,还担心过自己会被放掉半条命。 但想着,好不容易追寻到仙人的足迹,付出点,也是必要的,就硬着头皮来了。 可如今看来,他在幻境里陷了几乎一辈子的时光,等到醒来,却真真是黄粱一梦。 他真的是…现在都没回过魂来。 怎么看表姐和朝樱国的皇太女,这般处之泰然。 她们二人看着气氛如此和睦,比起进封禁之地之前,似乎还要更加亲近一些。 一个古怪的念头冒出了脑海。 陆珥看着陆蝶卿二人,失声道。 “你们不会在幻境里成亲了吧?” 第113章 放入后宫 陆珥此言一出, 山林里的鸟雀似乎都安静了。 陆蝶卿脸蛋唰得红透,杏眼睁圆了瞪对方。 “你胡说什么呀。” 郑雪宁则坐直了身子,看向陆蝶卿。 狭长的丹凤眼, 微微眯起时,显得愈发妩媚, 端详着自家小兔子的神色。 但这种妩媚和温柔神色, 显然是只独属于某人的, 并不对外人绽放。 在瞥向陆珥时,郑雪宁就立刻冷淡了下来, 眼眸里的温和深色消失殆尽, 转而变成了一种犀利的冷漠。 陆珥一惊,立刻打哈哈道。 “我这不是误会了么。别急表姐,我胡说, 我方才说的都是胡说。打我大嘴巴子!” 他一边说,一边抽了自己嘴巴。 幻境里的一辈子经历, 其实在慢慢变得模糊, 但那种见惯了人心,学会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似乎保留了一点下来。 当听到表姐说自己在“胡说”, 而朝樱国的皇太女投来的眼神,又那么冷漠时, 他立刻捂住了嘴,手动闭嘴。 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事, 它存在,你可以发现, 也能看到,但最好不要说出来。 因为那是小情侣的情趣。 人家两个人你猜我猜的两小无猜, 是浪漫。 但若是有外人进来掺和,那就是煞风景了。 陆珥觉得自己很拎得清,很有眼色,尤其是在经历了漫长到恍若一辈子的幻境后,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到底追名逐利,去求得皇祖母的看重,在诡计阴谋中拼来拼去,是真的好吗? 人活着是图这个吗? 陆珥沉默片刻,在天边露出鱼肚白,起身赶路前,开口道。 “表姐,我与你说说闪国的情况吧。” 陆蝶卿有些讶异,晶亮的杏眼朝着这个少年看了过去。 虽然陆珥这一次,还和之前一样喊自己表姐,但却区别于先前的刻意。 少了那点儿刻意拉近距离的故作熟稔,瞧着顺眼了一些。 “我此次来,是为了博得在皇祖母面前的关注,好让我在闪国的处境更好一些。女子尊贵,势必让男子的地位变得不起眼。我娘不出众,但精于算计,她料定了你爹娘不会回来,三姨母的性情好拿捏,才会让我借着此次机会来邀功。” “若是能带你回去,你在异国他乡长大,没受过宫廷的精心教养,想必也成不了什么事。但来接你,不是主要任务,我的任务是得到三姨母从闪国带走的仙家信物。” “我娘想着,你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多半只要哄一哄,拉近距离认了亲,答应带你回闪国不过苦日子,你就会马上感激涕零。” 陆珥平静将这些道来时,篝火将他的脸映照的一明一灭,就仿佛这个人的灵魂也在被光和暗一同拉扯。 这些本该藏在算计里的真话,就在今夜的幻境之后,平平常常如同唠家常一般说了出来。 陆蝶卿怔住,有些意外,看着陆珥时,神情露出了几丝无措。 郑雪宁悄然坐到了她身侧,纤长手指捏了捏她掌心,像在安抚小猫猫那样,安静陪伴。 陆蝶卿立刻就跟有了主心骨一般,不怕这忽然的转变了。 对待陆珥这个一上来就自来熟地喊自己“表姐”的母族亲人,陆蝶卿的情绪其实一直很复杂。 理智告诉她,这是娘等了快二十年才等来的亲人,是他们一家回到闪国唯一的希望。 那是从故土过来的人,代表了希望和惦念。 但感性又让她对陆珥充满了防备,甚至有点暗藏的恨。 她恨这些年来让娘一直苦苦等待的所有母族亲人。 在猜到了陆珥接近自己,这般热络的喊着表姐,兴许是为了娘给自己的信物玉佩后,这种恨意就变成了一种漠然。 但陆珥今日忽然开诚布公,这打乱了陆蝶卿原本的防备。 不在计划之内的善意和真诚,会击溃盔甲。 好在一旁有宁宁。 感受到郑雪宁捏着自己掌心的手,带有温度,陆蝶卿的心重新平静了下来。 “表姐,我第一次喊你表姐时,心中对你没有善意,只是惊讶了一番你的容貌,想着你幸好生在朝樱国,由此,我就少了一个嫉妒的人。” “我惊讶于朝樱国的储君,对你的另眼相看,想着你的价值也由此变多了几分。若是能和你拉近距离,不仅可以得到仙家信物,还能借助你和朝樱国皇太女的关系,为我的此次使臣之行谋到些什么。” 陆珥说到这里,抬眸冲着陆蝶卿二人看过去,原以为会看到鄙夷的目光,却不想,对上的是表姐过于清亮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嘲讽和其他恨意,只有纯然的注视。 ——他在被认真倾听。 即使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原本该藏在心里的阴谋与龌龊算计,但身为被算计的那个人,表姐却一点儿没因此而染上其他愠怒和迁怒的神情。 倘若一个人能将神情控制到如此程度,城府不可谓不深。 但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经看出来,他这个表姐并没有那么深的心机,相反,对方身上有一种宫廷出身的皇族后裔稀缺的真诚与干净。 这让他对着表姐的注视,愈发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在从前并不明显,只有当他从幻境的红尘里打了个滚,历练了一遭回来后,才真正体会到。 难道表姐不怨恨他们这些闪国的皇室亲人吗? 他将这话问了出来。 陆蝶卿已经听完了他的心里话,思考了片刻,靠着身旁郑雪宁的肩膀,像是吸取到了一点力量后,才缓缓道。 “我怨恨过。在你讲这些话之前。” 少女停顿了一会儿,绽开笑颜。 “可当你说完了方才那番话之后,我忽然就释然了,不怨恨了。因为当我去怨恨一个人时,说明我将自己看成了被摆弄的弱者,所以只能在情绪上去责怪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可你其实也是身不由己,我并不是在为你讲话,只是明白了站在你的角度,你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我们虽然有相近的血脉,若是同样生长在闪国,该是互相关照的手足。但我们在此前,素昧平生,从未见过。” “情感是需要相处了,才能慢慢累积的,包括亲情。我们连相处都没有过,当然产生不了亲情。” “何况我娘当初就是在闪国长大,你娘和我娘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彼此之间的情感依然如此淡薄,这已经证明了皇室之间亲情难得稀缺。我又如何能在你身上寄托亲情的期待呢。” “我过去对你的迁怒,其实也没道理。你不是我娘的兄弟姐妹和爹娘,并不需要为当初她作为质子的命运负责。你坦然承认所有的算计,于是,我对你唯一的迁怒,也在你坦白的过程里消失了。” “我们都是人,活在各种不同的境遇下,承受着一些期待和压力,有自己的不得已。有些时候,我们选择成为‘坏’人,有些时候,我们坚持做自己,守住良心,评判人好与坏的标准,不要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些就是我最真实的看法。”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陆蝶卿都累坏了,有些渴。 一低头,身边已经有一个水囊递了过来。 郑雪宁拔掉了水囊的塞子,宠溺喂到她唇边。 少女心中泛起一股甜意,两只小手扒拉住水囊。 “我自己喝呀。” 她捧着水囊,抬头吨吨吨喝水。 亮晶晶的杏眼下意识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光是侧颜就美好到无以复加。 郑雪宁从包裹里取出一个裘皮,裹在少女身后。 陆蝶卿巴掌大的脸,被裹着身子的裘皮绒毛一衬托,显得愈发冰雪可爱,小小的,但却很精致,简直像个玉娃娃。 陆珥听了陆蝶卿方才的那番话后,人就一直怔怔的,没有回过神,下意识看着自己这个表姐。 这些话,从前没有任何人和他说过。 等到郑雪宁为陆蝶卿裹好了裘皮大衣时,陆珥猛地移开了目光,避开了继续注视。 “表姐…你不适合去闪国。” 那里可没有这般真诚的人。 表姐的心像琉璃,通透发光,照出人心中的污垢,令人觉得自己不够洁净。 而人们往往对照出自己污垢的人,格外苛刻和憎恨。 他们不会觉得是自己有缺憾不足,只会厌恶琉璃镜子的存在。 或者摔碎镜子。 “我也觉得我不适合去。”陆蝶卿看着天上的月亮,脑袋靠着郑雪宁的肩膀,掩住嘴小小打了个哈欠。 闪国怎么会有她那么多好朋友。 朝樱国有爹娘,有阿桑,有宁宁,有彩云书院。有她成长的一切,和遇到过的一切善意。 她困了。 好累呀。 疲惫感后知后觉涌上来。 郑雪宁顺手一搂,将少女搂到了怀里,让她靠着自己。 狐裘大衣也被她往上拉了拉,将少女盖得更好了一些。 陆珥也立刻站起来,找来了更多干树枝,放在火堆旁边,好方便她们烤火。 后半夜终于安静过去。 天亮时,陆珥背对着郑雪宁二人,却轻声询问。 “等你来日登基为帝,你会放我表姐一家离开吗?” 郑雪宁垂眸,摸了摸少女安睡的脸颊,半晌,动了动唇。 “…会。” 陆珥不可思议地回眸,对上郑雪宁略带冰凉的戒备目光时,又重新背过了身。 哎,看来是他在闪国那样的宫廷中待得太久了。 已经忘了,或者从未真正明白过,什么是真正的情谊。 朝樱国的储君,明明对表姐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这样的人,历来就应有尽有,又身处高位,习惯了掠夺,习惯了占有,习惯了动动手指,一切想要的就主动贴上来。 这样的人…竟愿意放表姐一家走? 这和人性相悖。 难道对方不该把表姐就这么留在朝樱国,放到后宫吗? “殿下,你为何会愿意放表姐她们离开?” 陆珥好奇到想跳河了,忍不住问。 一国之君历来都是无情的。 像他的皇祖母,有那么多皇子皇女,自然就也有数不清的后宫妃嫔。 但只要是被收入了后宫的人,到老到死到意外暴毙,都是皇祖母的人,岂能离开皇宫一步? 这朝樱国的皇太女,却敢承诺他,来日登基为帝,会放表姐走。 凭的是什么? 原本乖乖在郑雪宁怀中睡觉的少女,睫毛微微颤了颤,藏在了袖子里的小手,紧紧捏着木头人偶,手指用力到有些发白。 是呀。 宁宁为什么会愿意? 第114章 吻,渴望 天快亮了, 方才燃烧的篝火,已经渐渐黯淡下来。 火光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的样子,吓退了很多不可见的野兽与危险。 郑雪宁伸长了胳膊, 给篝火添了几根树枝,让它重新烧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她安抚地拍了拍陆蝶卿的背, 下意识哄着少女安睡。 当陆珥以为这个冷漠又寡言的朝樱国储君, 不会回答自己方才那个问题时, 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因为我不想她不开心。” 人固有自己喜好的事物。 没有生命的东西,可以被掠夺、侵占, 只要到了手中就能用。 但心爱的人不能。 人有感情, 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比起看到一个以泪洗面,或生气伤心,与自己离了心怨恨她的陆蝶卿, 她更希望看到一个活在快乐中,不改初心的陆蝶卿。 是她的小兔子教会了她, 什么叫做尊重和平等, 尤其是在一份难能可贵的感情中。 她不会觉得上天的眷顾是无缘无故。 但既然获得了这份眷顾,做法不该是糟蹋或辜负。 她荒芜的花田里, 曾经没有叶子, 没有树,什么都没有, 只有贫瘠的土地。 但有一天,有一朵漂亮的花骨朵, 甘愿来到她的花田中住下。 她能做的不是摘下它,而是找到水和阳光雨露, 来滋润它,让花朵盛开的更漂亮一些。 其他的花朵能有的, 她的花朵不仅要有,还要更多。 譬如力量,爱,还有自由。 她开始希望,陆蝶卿喜欢自己,是出于发自内心的选择,而不是习惯了以后的一种迁就。 因为那个人过于美好,而得到美好的过程,似乎又很顺利,就让她产生一种,这一切是不是对方的心甘情愿。 今夜本不该如此多愁善感的,至少郑雪宁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她有些心浮气躁,但视线触及怀中安睡的少女容颜时,所有才冒了一个头的起伏情绪,缓缓消失。 忽然,一只软软的小手从袖子里伸出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掌心。 柔软的手心和温热的肌肤,都让郑雪宁一怔。 她本以为已经睡着的小兔子,就这么躺在她腿上,睁开了双眸,圆而无辜的眼瞳就这么看着她,静静地,很是乖巧无害。 不等郑雪宁做出什么反应,陆蝶卿已经开口。 “…我刚才醒了,都听到啦。” 这句话把郑雪宁所有的反应切断。 皇太女本能的有些逃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少女。 陆蝶卿却伸出双手,搂住了郑雪宁脖颈,像只小树懒那样靠了过来,细声细气和她撒娇。 “我现在就很开心。” 天亮了,陆蝶卿漂亮的杏眼里,是温顺的情绪。 “不用特意去什么地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留在宁宁身边的每一刻,她都很开心呀。 少女嗅到了藏在皇太女这副身份背后的不安,敏锐的像只小动物,贴着郑雪宁,小声地哄。 “你要相信我。” 她虽然总是胆小,过去甚至还爱哭,至少在宁宁面前掉过好几次眼泪…但那不代表她是个对情感没有担当的人。 就像娘当初选择来当质子,爹明明可以不来的,却还是因为这份感情,义无反顾选择了追随。 这才有了他们后来的一家三口。 现在宁宁有了不安,就是她去安抚对方,证明她们这份情感经得起考验的时候。 陆蝶卿坐直了身子,不由分说张开双手,将身量高挑的皇太女抱住,让对方感受自己的怀抱也是温暖的,也是可以守护人的。 “现在,有些事情看似是一个死局。但是宁宁,请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我一定会有办法让爹娘开心,让你也开心的。” 哄人这件事,陆蝶卿从前是没什么经验的。 如今却有越做越熟练的趋势。 少女软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顿都是保证和决心。郑雪宁抿起了唇,将下巴轻轻搁在少女肩膀。 “嗯,我信你。” 她抬手摸摸陆蝶卿脑袋,把头发不小心揉乱了几缕。 于是睁着杏眼安慰人的陆蝶卿,立刻就像个刚从燕子窝里爬起来的小燕子一般,额头上都竖起了两根小呆毛。 “头发乱了。帮你捋捋。” 郑雪宁弯了弯唇,慢条斯理地帮少女压下竖起来的小碎发。 陆蝶卿就乖乖地睁着眼,将脑袋往前一送。 “噢,好。” 完全是一副不管郑雪宁做什么,她都会配合的乖巧样子。 篝火对面的陆珥,反正是一眼都不敢往两人这边瞥。 来之前,愣是没想到,会遭遇这么一遭。 若早知道,他还能准备一些见面礼,给三姨母他们。而不是如今这般空着手去。 有些观念一旦转变,人的良心就也开始有了变化。 三人返回朝樱国的宫廷时,临近城门口,陆珥对陆蝶卿道。 “表姐,我们就此分头吧。” “你不进城?”陆蝶卿坐在马车里,掀起一个帘子看他。 陆珥摇头:“空着手去见三姨母,终归不好。” 陆蝶卿惊奇。 陆珥慢慢勒紧了马缰绳,声音低了几分。 “待到这件事了,我也不打算回闪国了。” 啊? 陆蝶卿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珥迎着表姐有些好奇的目光,想了想,还是说了真话。 “既然我在闪国没有出头之日,因着男儿身份不被看好,倒不如换个地方。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也有一身武艺,哪怕去其他小国入伍,将来也必定有我的一席之地。何必留在闪国做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呢。” 他此番已经不打算从表姐那里得到仙家信物了。 见表姐如今在朝樱国,生活的甚至比在闪国更幸福一些,他也再说不出让对方回闪国的话。 闪国是个什么情况,他难道不知道? 那里也充满了争斗,尤其是在皇祖母年迈的这些年,皇储们的争夺越发激烈。 今天是这个皇储多得了皇祖母一句夸奖,朝堂上开始动荡,人心向着对方倾移。 明天是那个皇储做了点一鸣惊人的事,让大臣为她上书封王。 …… 永无宁日。 他能借着这个出使朝樱国的机会,看看这个世界其他的风景,继而重新找到一条救赎之路,离开出生的地方,也是一件好事。 都把话说到这里了,陆蝶卿也是冰雪聪明的,再对这个血缘上亲近的表弟,就有些五味杂陈。 她初次见到陆珥时,对这个表弟是有些讨厌的。 不喜欢对方的自来熟,也不喜欢那种自作主张的认亲。 “只不过表姐,我此次充当使臣的任务未能完成,后续应会有其他人再来接近你和三姨母。你们…保重。” 陆蝶卿听出了其中告别的意味。 “保重。” “好,走了。” 陆珥抽了身下的马一记马鞭,马儿吃痛,立刻撒欢儿迈开蹄子跑动。 陆蝶卿放下了帘子,小脑袋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面的帘子却被掀起,郑雪宁精致清冷的脸跃入视线。 “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她的小兔子,在别人的话语里沉浸太久。 这会让她有一种,小兔子会跑到别的地方这样的错觉。 做好了准备,在未来有一日给予小兔子自由选择的权力,和未曾做好准备就要失去,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陆蝶卿敏锐极了,几乎在郑雪宁稍微眯了眯丹凤眼时,就立刻凑上前,用柔软的脸蛋蹭蹭对方。 “我在想,或许这个世界上,造成人与人之间隔阂的,除了缺少沟通外,就是人的立场不同。” “之前我觉得陆珥讨厌,是因为他坚持自己的立场,想要过得更好一点儿。但等他放弃了立场,转而决定去寻求另外一种生活时,他和我家之间的隔阂,就…消弭了许多,我甚至有点儿开始理解他了。” 似乎每个人存在的意义,也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一点儿而已。 小少女这般伤感时,郑雪宁俯身,轻轻咬住了她的唇瓣,吮了一下。 她用行动打断少女的沉思,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点儿暗哑。 “那你不如先来理解理解我。” 理解一下她的忍耐、按捺和渴望。 回应郑雪宁的,是陆蝶卿停顿了片刻后,缠上来的双臂。 在进入到朝樱国宫廷这座囚笼之前,她们交换了一个吻。 第115章 我家夫人 经过长街上的巨凤祥酒楼时, 郑雪宁想起什么,停下了马车。 陆蝶卿以为她们已经回到了皇宫,正想着这么快呀? 她甚至还没补好唇上的口脂。 原本她是不爱抹任何脂粉的, 但方才亲了好久,唇红红的, 经过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她才买了点口脂, 准备细细涂在唇上掩盖一下过分的红肿。 “来,先不回宫。” 郑雪宁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储君的身份。 她拉着少女从马车上下来。 陆蝶卿却有些心虚:“不, 我要先补口脂…” 少女试图抵抗。 郑雪宁盯着她手里的脂粉盒子看了片刻, 妩媚的丹凤眼慢慢眨了眨。 “好啊。”她一口应下,人却不疾不徐也坐进了马车。 车厢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两个人的气息,就像方才在城门口亲吻时一般, 有了重新交缠的意思。 陆蝶卿心都揪了起来,害羞到双颊发红。 “不是要去酒楼嘛?”她弱弱伸手, 去推郑雪宁的胳膊。但没用什么力道, 好像小猫爪收起了所有的肉垫,动作轻轻的。 “帮你补口脂。” 郑雪宁从善如流地开口, 手指接过陆蝶卿放在一边的脂粉盒子。 她轻轻帮少女将唇形一点点描摹, 直到陆蝶卿整张脸蛋瞧着艳若桃李。 “要画眉吗?” 看着这张脸,郑* 雪宁的眼神变得幽深。 陆蝶卿心脏跳的咚咚快, 忙不迭拒绝。 “不,不用。” “好吧。”郑雪宁缩回了手, 瞧着神情,颇有些可惜。 她领着被精心涂过口脂, 唇瓣嫣红的少女,慢慢走下马车。 门口早就有等了许久的店小二, 点头哈腰迎她们进去。 那店小二很是面善,赫然是上次招待过她们的。 不仅陆蝶卿认出了对方,店小二那双见惯了客人的招子,几乎是在郑雪宁刚刚来到酒楼门口时,就已经小碎步跑了出来,认出了她们。 “二位贵人要来,掌柜早就留好了位置,还在上次的雅间。” 店小二一条白色汗巾搭在肩膀上,跑起来不时扭头回看他们,显得很灵活。 陆蝶卿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竟然还提前留好了位置。 店小二立刻笑:“小的并不知道,但掌柜吩咐过,贵人不管来不来,这雅间都是留给你们的。” 上次那历来跋扈的莫小将军,在这两个姑娘手里吃了亏,却一声不吭灰溜溜走了,已经足够证明对方的身份有多通天。 后来他们又是准备了膳食,送到宫里,更是把郑雪宁的身份板上钉钉坐实。 之前听到皇太女被打入天牢中时,店小二还和掌柜的真心实意可惜过。 后来听到皇太女重新被放出来,且外头那些关于皇太女的流言都平息了下来,店小二感慨过,皇太女果真福大命大。 而今见郑雪宁二人又来巨凤祥酒楼,店小二招待的更加殷勤了。 但他虽然表现热情,却并不过分,不让人觉得反感,只是在细节上,让陆蝶卿二人觉得宾至如归。 饭菜上齐的速度极快,热气腾腾,满屋子都是香气。 约莫是后厨的师傅,特意下了功夫做她们这一桌子的菜。 瞧见这一桌子好菜好饭,陆蝶卿杏眼都亮了。 “好饿呀。” 少女几乎是立刻就拿起来筷子,没有矜持,也没有胆怯忐忑,比起第一次和皇太女来到这里的情景,灵动放松到仿佛换了个人。 郑雪宁两只手交叉,手背托着下颚,微微笑着看少女。 “饿就多吃点。” 她能想起来上一次在这里的样子。 那时候的陆蝶卿,还对她藏了防备,明明肚子都饿到肚子咕咕叫了,还是不敢拿起筷子吃饭。 郑雪宁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情感淡薄、记忆力也不怎么好的人。 但这一点,在陆蝶卿身上被颠覆了。 她深深记着和少女相遇以来,经历的每一件事,被触动的每一个感受。 如此明媚鲜活生动,就好像在相遇之前,她从未展开过真正的生命一般。 现在还是她们相遇的第一年,甚至还不到半年,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值得回忆的事。 那么以后呢?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呢? 一辈子忽然变得令人期待起来。 郑雪宁看着陆蝶卿埋头干饭的娇俏模样,心中猝然生出了对于“活下去”这个词语强烈的欲望。 一直留在身上没能完全被解决的毒,是悬在心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从前郑雪宁觉得那把刀无论何时落下来,早或晚,都没什么差别。 人总会死的,区别在于她离开的那一日,带走多少人而已。 但这些念头,如今已经变成了“人总会死的,但她要好好活着,不能让小兔子伤心”。 “宁宁,你怎么不吃东西呀。” 陆蝶卿本来吃的正香,肚子里没那么饿了,一抬头却发现郑雪宁正看着自己发呆。 这一次可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了哼! 在她面前的只有她家宁宁! 她家宁宁不好好吃饭,陆蝶卿马上站起来,将椅子搬到了对方身边。 小碗一推,和郑雪宁面前的杯盘碟盏撞出了轻轻的一声。 “你不饿嘛。” 郑雪宁和她对视片刻,慢慢摇头。 “不饿。” 她没说谎。 多年不断地服药,让她的肠胃比一般人脆弱,也让她不爱吃东西。 也就是习武之人,能有内力温养身体,不然以她中毒的情况来说,早就撑不住了。 所谓的美食,到了郑雪宁跟前,不过是香一点的食物而已,最多吃一口,再多就成了负担。 陆蝶卿盯着她看,郑雪宁就不由让步。 “好吧,我吃。” 她拿起筷子,第一道菜就是红豆糕。 她现在开始愿意认同母后曾经说的话。 ——红豆啊。这是相思之物。 陆蝶卿见她吃东西了,这才开开心心低头继续吃饭。 不过少女这次长了个心眼,表面上自己心无旁骛用饭,但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宁宁呢。 从封禁之地的小世界离开之后,她发觉这副身体的反应力,不知不觉提升了很多,五感也敏锐了起来。 具体一点来说,以前需要陆蝶卿很认真去注视,才能看清楚察觉到的东西,现在只需要分出一点心神,就能在心里构建出一副图像。 好像面前的世界,忽然被揭开了一层面纱,少了雾里看花的那种朦胧感,变得愈发真实和立体起来。 这样一观察,陆蝶卿才发现,宁宁吃饭胃口很小。 以前她们也有一起吃饭的时候,但那会儿多是在皇宫,匆匆见面,又匆匆分开。 她见宁宁吃得少,就以为对方是在别的地方用过膳了。 然而这几日,她们离开了皇宫之后,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 先前为了赶路,宁宁只匆匆吃点干粮,或者带她去客栈下脚,给她点丰盛的食物,自己却说吃过了。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办成了,她们快回皇宫了,今日还没吃过东西。 宁宁却还这副食欲不佳的样子。 这让陆蝶卿忍不住有点担心。 宁宁为什么吃这么少呀? 她不住用余光看郑雪宁,自以为隐蔽,然而在习武多年的某人眼中,哪怕不通过精神力去感受,只凭借双眸,都能捕捉到少女不住瞥来的目光。 真的好像一只以为自己好端端藏在树枝丛中,悄悄观察人类的小松鼠呀。 “你。”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少女脸颊。 “一直看我。” 软嫩的腮肉,被她戳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凹凹。 少女可爱到让她想咬一口。 甜甜的,香香软软的,无害又明媚。 陆蝶卿鼓了鼓腮帮,发现自己偷看被抓包了,索性放下筷子看郑雪宁,认认真真问。 “你总是不吃东西,吃的很少。我有点怕。担心。” 越是注意宁宁,她发现对方作为一国储君,所应该有的各种骄奢习性,几乎少到可怜。 一个不爱美食,不爱漂亮的华服,不爱打扮,甚至有些清心寡欲的人,坐在了皇太女的位置上,要守住这个身份,就不得不面对很多觊觎。 也许是情感起了作用,陆蝶卿怎么看郑雪宁,怎么心疼。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呀。 吃得少,还操心得多,天天想那么东西,会很消耗脑力的。 而且这些日子她们赶路途中,只要停下来休息,她都会看到宁宁额外挤出点时间去练剑。 自律到几乎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储君。 郑雪宁迎着少女关切的眸光,沉默了片刻,抬眸笑了。 “吃得少,证明我很好养。” 很少流露温软气质的皇太女,拉过陆蝶卿的手,将自己的脸缓缓凑过去,放到少女掌心。 她眨了眨眼,像只高贵的大猫,眼中妩媚的狡黠。 “你说是不是。” 猛不丁被调戏了一把,陆蝶卿的手都抖了一下。 啊好犯规。 宁宁撒娇起来,能让人的骨头都跟着酥软。 她顶着通红的小脸,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飞快伸出另外一只手,捏捏宁宁的脸。 “我宣布,我养得起,多吃点!” 好软好滑的脸呀。 不太熟练的吃完了人家豆腐,陆蝶卿飞快把小手缩了回来,心里美滋滋在冒泡。 郑雪宁微愣,片刻后,缓缓弯唇。 “这么凶,不多吃点还不行。啧。” 她跟着陆蝶卿一起吃菜,陆蝶卿又观察了几眼,见宁宁吃饭时神色如常,确定对方没什么不舒服,她才放心下来。 两人走出巨凤祥酒楼时,陆蝶卿几乎是扶着腰的。 呜呜呜好撑呀。 郑雪宁扶着她走出酒楼,要送她进马车时,却听到路边有人唤她。 “陆蝶卿!” “陆姑娘!” 好几日不见的左家姐妹,连同顾书元正站在几步之遥的路边,目瞪口呆看着她们。 左蔓枝正左手捂着妹妹的嘴,右手拉着顾书元,像牵着两只不听话的小狗子,试图拽回他们。 然而这动作明显还是晚了一步。 左笑雅和顾书元的嘴快,已经喊出了声。 左蔓枝心中懊恼,这两人怎么一看到人就喊,完全没看场合。 此时的陆蝶卿,正半个身子靠在郑雪宁身上,一只脚踩在马车踏板上。 妥妥一个娇软无力,要人扶的样子。 关键是!扶她上马车,一脸“我家夫人真可爱”的人是皇太女啊啊啊啊。 人家小俩口卿卿你我的,这场面是他们能撞破的吗? 第116章 倒反天罡 左笑雅已经掰着指头数了好几日了。 天可怜见!整整五天了! 陆蝶卿离开彩云书院已经整整五天! 她这辈子都没觉得日子这么漫长过, 呜呜呜相思啊,相思苦啊,相思让她瘦了。 她都好几天没去彩云书院吃早膳了。 不然去了那里, 又看不到陆蝶卿的身影,根本就没意思嘛。 想到陆蝶卿出宫这么几日, 半点消息都没有, 而皇太女也同样的销声匿迹了这些日子, 她就…心里酸溜溜。 呜呜呜如今还亲眼见到这个画面,两人搀扶着上马车, 一副恩爱无比的样子, 简直是暴击。 陆蝶卿本来还因着吃太饱了,被郑雪宁扶着,索性就偷懒, 半个身子赖在人家身上,乖乖当个娃娃。 忽的听到有人喊自己, 她人都哆嗦了一下。 少女几乎是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咳咳…” 陆蝶卿脸皮太薄了, 被当街撞见自己偷懒,还让皇太女扶着的样子, 实在是不雅观, 她脸都一下子羞红。 “笑雅,蔓枝…” 陆蝶卿站在郑雪宁身侧, 下意识喊出了她们的名字。 郑雪宁瞥见自己悬空的手,眼眸眯了眯。 像只被有点儿恼的大猫, 仿佛被打扰了午后的休憩,看人的眼神都是微微不爽的。 左蔓枝是个多警惕的人啊。 她是被家中培养着, 将来送入宫中,嫁给二皇子的。 如今虽然二皇子人已经废了, 这条路走不了了,但这些年左蔓枝身上养出来的察言观色和各种心智,却是废不了的。 她立刻拖着妹妹后退一步,冲着郑雪宁抱了抱拳。 “家中还有事,我们先行一步。” 说完没耽搁,甚至没让左笑雅往前说上一句话,就扯着胞妹的半个身子走了。 一连串动作堪称脚底抹油,极为丝滑。 顾书元只是慢了一步,就显得很突兀,被留在了郑雪宁和陆蝶卿跟前,和她们大眼瞪小眼。 千钧一发之际,顾书元一拍脑袋。 “哎呀,我找茅房!” 这话落下,他直接捂着肚子跑远,脚丫子迈开后,简直是一骑绝尘。 方才站在面前的三个熟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跑没影了。 陆蝶卿没反应过来。 她眨眨杏眼:“她们怎么啦?” 为什么忽然都急匆匆的样子跑了? 郑雪宁揉揉她脑袋,牵起她柔嫩的手,将她送到马车里。 “她们急着回家。天色晚了。” 将帘子放下来之前,郑雪宁垂下的乌黑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但眉眼中却依然一片温柔。 “我们也回家。” 回家两个字,触动了陆蝶卿的心房。 少女甜甜笑了,用力点头:“嗯!回家。” * 回皇宫的这段路,是郑雪宁走过最不舍的路程。 只有在外面,和自己的小兔子这样朝夕相处过,卸下心防过,才有了对比,知道一踏入皇城,戴上面具身为储君的那个自己,有多令她抗拒。 “今夜住在云溪殿吗?” 进了宫门口,郑雪宁回眸。 陆蝶卿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 “我回去陪陪爹娘。” 她一下子离开爹娘身边整整五日,爹娘肯定早就担心了。 虽然心里也很舍不得宁宁,但少女心中知道,她们来日方长。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爹娘。 知道少女归心似箭,郑雪宁抿了抿唇,明明心中理解,但还是不免有一些酸涩。 到了常宁宫前,早就等着的荷莲和小太监,忙将郑雪宁换了下来。 荷莲瞧见陆蝶卿时,脸上是掩不住的笑,但似是因着旁边有皇太女在,并未开口说什么。 直到送陆蝶卿回偏殿的路上,才悄悄对她道。 “主子瞧着没瘦,可见路上没被亏待,我这也算是放心了。” 陆蝶卿被调侃了,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道荷莲是在关心自己,她忍不住问道。 “这几日你们在宫中还好吗?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虽才和宁宁离开了不过五日,却颇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瞧什么都不太真切,直到进了皇宫,和荷莲这般交谈起来,心神才算是真真切切回到了原处。 荷莲沉吟了片刻,对陆蝶卿道。 “倒是一切安好,只是听二皇子那儿,似是和三皇女闹了个不快,有些风雨。其余的事儿,倒没什么打紧的。” “姑娘不必忧心,你爹娘那儿一切安好。可没谁不长眼去那找麻烦。” 荷莲知道陆蝶卿担心什么,说起话来就更亲近。 听到爹娘都好好的,陆蝶卿的心就安了大半。 不过…二皇子和三皇女? 这两人之间发生了矛盾? 虽然略微有些好奇,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亲近的人,陆蝶卿就很快把这份好奇心按了下去,不再去想。 陆荷正在院子里收衣裳。 陆蝶卿小跑着进来时,她被吓了一跳。 “哎哟,你个小东西。”等看清了突然出现的人后,陆荷当即就红了眼眶。 她一把搂住女儿,想打两下,却又没舍得,只拍了拍肩膀。 “说着出宫去两日,怎的去了那么多日,叫爹娘好生担心。” 她端着陆蝶卿的脸,左看右看。 “瘦了瘦了。” 白铭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瞧见自家闺女好端端站在院子里,也是脸上一喜。 “是啊,瘦了,闺女瘦了。” 夫妻俩怎么端详陆蝶卿,都觉得她小脸瞧着可怜巴巴的,好像出去受了委屈似的。 这大概是天下父母心最苦的缘故了。 两人围着陆蝶卿你一句我一句地追问。 陆蝶卿只能一句一句回答。 她说起了去封禁之地的事儿,也没把幻阵和人偶师传承的经过隐瞒爹娘,全都细细讲了。 爹娘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陆蝶卿不会将这样的机缘瞒着他们。 “当真有仙人?” 白铭这个读书人正在烧柴,听了这话,手里的烧火棍都差点没握稳。 陆荷白他一眼,让他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显得没有见识。 然而一扭头和自家闺女说话时,神情却如出一辙的激动。 “你见到仙人了?还得到仙人的传承了?那你是不是能长生不老了?” 屋子里四只眼睛,全都睁得大大的,充满求知欲的看着陆蝶卿。 咳咳咳,陆蝶卿就缓缓挺直了背。 怎么莫名有种倒反天罡,她来教爹娘读书的感觉? 第117章 你是谁呀 “长生不老似乎还做不到…仙人也要修炼, 需要一步步来增加寿命,不是一下子就与天地同寿的。” 陆蝶卿将自己在路上翻阅了脑海中玉简的部分内容,挑了一些能说的常识, 与爹娘说了。 陆荷这会儿听着极为认真,甚至顾不得做饭了, 凑过来听女儿讲。 白铭倒是还记得自己要烧火做饭, 手里的动作没停, 然而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动静,一副绝对不会错过任何细节的认真模样。 陆蝶卿莫名过了一把学堂里老夫子的瘾。 “…总之, 是得等我的精神力修炼到一定程度, 修为也突破了,才能看到玉简中更深一步的内容。不过,爹娘你们看, 这是我的储物戒。” 陆蝶卿将戒指褪下来,给爹娘看。 然而白铭和陆荷只是眼巴巴看着, 却并不凑过来乱摸, 甚至见女儿将戒指褪下的举动,还开口叮嘱她。 “不要取下来, 这宝物如此珍贵, 既是仙人送你的,你自个儿好好藏着。往后…这些事儿别和爹娘说了, 今日能知道这么多,我们心中已经满足。” “你大了, 也该有些自己的秘密。无论是修炼之法,还是你的宝物, 都是你自个儿的机缘。这里还有一部分皇太女的功劳,我和你岂能染指。” 陆荷心中门儿清, 仙家机缘这些事儿,历来都是看运道的。 否则为何那灵玉在他们闪国传承了好几代,此前却从未有人用它进入到封禁之地? 可见万事万物都有个定数。 合该落到她家卿卿身上的,别人就拿不走。 哪怕他们是卿卿的亲生父母,也要警醒一些。 转过头,陆荷对着白铭,也叮嘱道。 “往后就将女儿今日与我们说的这些,全都烂在肚子里,不许和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白铭自然是点头:“我晓得,我晓得。” 两人把这一点确定好了后,这才做好晚膳,一家人欢欢喜喜团聚着用膳。 生怕陆蝶卿太过于单纯,和旁人透露太多消息,陆荷还不忘记再唠叨。 “你有的,旁人没有,这等逆天机缘,就容易惹来嫉妒,莫要说漏嘴让人知道了。等你修炼有成,真的能上天入地了,自然就不再担心旁人了,明白吗?” 陆蝶卿乖乖点头,杏眼眨巴眨巴看着娘亲,笑成了天真灿烂的模样。 “娘,我不傻呢。你说的话我都记下来啦。” 但在心中,陆蝶卿却暗下决心,要好好修炼,要快点玉简上的功法都修成。 她如今才刚刚引气入体,堪堪进入到炼气期一层。所以瞧着和寻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耳聪目明了一些,身体少了些杂质。 起码到了炼气期二层三层,才能显露出修炼的威力来。 她想好啦,往后要给爹娘服用延年益寿的丹药。 这种掌握了力量,能够变强的感觉真好呀。 陆蝶卿小口扒饭的动作,都麻溜了几分,吃的香喷喷,活脱脱一个乖巧的小萌物。 陆荷欣慰笑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成为了质子,成为了一个没什么担当的母亲,没能给自己唯一的女儿一个好的环境。 而今看到女儿终于拥有了最好的修仙机缘,她心中所有的石头都去了,只觉得扬眉吐气,苦尽甘来。 也算是被神明眷顾,轮到她的女儿过点好日子了。 “对了,娘。我见到闪国的使臣了…” 陆蝶卿在睡前,说起了这个事儿。 此话一出口,她就察觉娘脸上的神情黯淡了几分,随即变得有些复杂。 陆蝶卿索性就将遇到表弟陆珥的事儿,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陆荷听在耳中,始终没有开口,直到最后,才沉沉叹了口气。 “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陆蝶卿好奇道:“娘,你为何对皇祖母,还有其他的家人,一点儿埋怨都没有?” 她想过娘会是什么反应,但真的见到了,还是会有点儿替娘不平。 陆荷摇摇头,不接这个话茬。 “人是复杂的。况且,上一辈的事,也和小辈们无关。我瞧陆珥性子是个好的,就有些替他可惜,生在闪国,的确是没什么用武之地。” 停顿片刻后,陆荷又道。 “娘知道你不想自个儿回闪国,若是从前,为了你的将来,定然是要想法子劝你回去的。但你如今有本事了,有了仙人的指点,传承了人偶师,我想,往后你的将来,必定不会局限于眼前的这片土地。” “娘就不插手了,只要你自个儿觉得好就成。” 说到底,实力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从前她家卿卿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能够借用的,也就只有闪国皇室血脉这一条了。 此一时彼一时,卿卿只要稍微需要点时间,将来就能傲视所有人。 想着这个,夜里陆荷做梦都是笑着的。 相比之下,陆蝶卿这一晚上,却是过的有些复杂了。 她掏出自己的小木偶,放在床边,用心去沟通。 ——到现在都不知道,心心到底是谁呢。 陆蝶卿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木偶,想着对方可能的各种身份,不由得开始叹气。 “心心,你到底是谁呢?” “我都好几天没有和你说话了。” 她用指尖点了点小木偶的脑袋。 去封禁之地之前,她可从来没想过,原来她的心心并不是天生天养的灵性人偶,而是一个生魂。 这太…奇妙了。 “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陆蝶卿心底响起。 少女怔了片刻,眼神中漾起了惊喜。 “心心!” 老实说,好几日没和心心讲话了,猛地这般联系上,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这种别扭感,随着对方回应以后,渐渐消散了。 “…你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只是…我在想,先前把你的魂魄拉到了人偶身体里,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困扰?” 陆蝶卿小声解释。 倘若心心原本就是个活人,那人家本来就有自己的身体和生活。 被她这般拉来当人偶,原本的身体怎么办? 人的意识总不能被劈成两半吧? 这般想来,陆蝶卿回忆起了一开始心心对自己的冷淡,忽然就有些理解了。 怪不得最开始的时候,心心有些讨厌她呢。 郑雪宁那边连晚膳都没用,就急匆匆调动精神力,进入到了木偶的体内,去和少女沟通。 却不想,刚刚联系上对方,就听对方说起这样的话。 她太了解自家的小兔子了,一旦没有得到正面的肯定,就容易像只小蜗牛一般,朝着脆弱的壳里缩。 果然,陆蝶卿在说完方才那番话后,停顿了片刻,缓缓道。 “我在想,能不能解除你和人偶之间的羁绊,让你回…彻底回到身体里。” 既然心心有自己原本的生活,肯定不会希望成为一个人偶的。 陆蝶卿稍微扪心自问带入思考了一下,就有了这样的念头。 虽然…她的确会有不舍。 但没关系,她是人偶师,还得到了传承,将来一定可以捏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从天地凝聚了灵性的人偶的。 这些话说完,放在掌心捧着的小木偶沉默,许久都没有回复。 “心心?你怎么了?” 陆蝶卿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回应,不由小声询问。 郑雪宁深吸了一口气。 “我可以不可以理解为,你不要我了?” 此话一出,陆蝶卿恍若被雷劈了一下,赶紧摆手解释。 “没有呀,不是。我没有不要心心你…” 好嘛,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明显就没底气。 “…我这些日子去了一趟封禁之地,知道了人偶的由来,才明白你是生魂,你有自己的身体,若是一直与我绑定着,岂不是耽误你原本的生活。” “以前我总奇怪,为何到了白天,就无法联系到你。如今才明白,你总是夜里才出现,是因为你并不完全是我的人偶。” 感觉自己说的有些乱七八糟的,陆蝶卿索性垂下了脑袋。 郑雪宁听着听着就气笑了。 “所以你当初和我许诺的那些话,如今不作数了?” 明明她知道陆蝶卿在说什么,也明白方才说了那些话,其实是小少女足够善解人意,为她着想。 但那种提前被对方宣布,将要离开对方生活的感觉,近似被抛弃,是真的很不好。 这让郑雪宁觉得不安。 有时候,她说不上来,到底是“郑雪宁”这个身份,距离陆蝶卿更近,还是“心心”这个身份更近。 但无论哪个位置,都构成了她如今的生活,支撑起了她的情感。 “你甚至还没知道,我到底是谁。” 郑雪宁盯着少女茫然的神色,忍不住从齿缝中逼出这句话。 “不要替我做决定离开你。” 心底充斥着小木偶传来的声音,每个字都好像在生气。 陆蝶卿从来没见自家小人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她缩了缩脖颈,莫名心虚起来。 心心好凶呀。 怎么比皇太女气势还要慑人。 有些被吓到了,但少女硬着头皮小声嗫嚅。 “那你说你是谁呀。” 其实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好像都没有区别。 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心心总不会是她的朋友们吧? 第118章 只装了陆蝶卿 ——那你说你是谁呀。 气氛莫名静了下来。 很好, 她成功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偏偏还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当初没能从一开始就说真话。 于是一步一步,就到了如今的处境。 郑雪宁深呼吸了一下, 盯着脸蛋软嫩的少女,憋出来一句。 “我怕说出来你不信。” 兴许是因着接触过了修仙之法, 陆蝶卿的五感都比从前敏锐许多, 她隐约感觉到, 小木偶上面有几丝强烈的意念波动。 这种感觉很不好形容,就是觉得木偶比以前更加灵动几分, 好像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她的小木偶在紧张耶。 陆蝶卿听见了自己带了点哄人的声音。 “你说呀, 我肯定相信的。” 话是这么说,但心底里,陆蝶卿自己也有些没有底。 陆蝶卿实在是太好奇了。 一个惊天大谜团, 终于到了能被揭开的时候,她心脏都有点噗通噗通的小激动。 到底心心是谁呀! 陆蝶卿甚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就这么盯着木头人偶, 半是期待半是紧张。 上次这么紧张的时候,似乎还是试图给小木偶点灵时。 “你猜猜看。” 话都到了嘴边, 郑雪宁却卖起了关子, 慢条斯理逗少女。 陆蝶卿:“猜不出来。” 脑海的确是闪过几个名字,然而那些名字到了脑袋里, 就又被她下意识否定了。 她从前从未尝试过在心中去勾勒关于心心的形象。 所以当她试图去确立对方的身份,把她任何一个人类联系在一起, 都有些抗拒。 因为如果心心只是心心,就是只属于她陆蝶卿一个人的。 代表着全然的拥有。 但倘若对方拥有了别的身份, 就…… 无论是她存有的基本的良知,还是基于对一个独立的人的尊重, 她都无法像过去那样,理所当然地认为“心心”只属于自己。 “陆蝶卿,你是个小笨蛋。” 郑雪宁绷不住了。 她家小兔子简直像个戳一下才动弹一下的小乌龟。 在该敏锐的时候迟钝到极致,不该敏锐的时候却又冰雪聪明。 “你记得你让我给皇太女传信的那一日么。” 郑雪宁不得不手把手提醒对方,去发现“蛛丝马迹”。 陆蝶卿眨眨眼,娇俏的小脸上似乎一闪而逝某些迟疑。 “…记得。” 郑雪宁:“天牢守卫森严,我从未去过,怎么知道她在哪一间。我这副木偶身体又短小到行走不便,是如何能做到一个晚上就来回,且还不被任何人发现的。你就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么。” 陆蝶卿怔怔的,瞅着木头人偶时,就慢慢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瞧着像只要缩起来的小动物,圆溜溜的杏眼里,写满了慌张和质疑。 郑雪宁还从未见过,这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瞧自己。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宁宁吧?”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听着没什么力度,甚至有些可怜。 郑雪宁无奈:“我说我是,你信吗。” 她早知道会有摊牌的一日,也想过该如何开口。 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却有种明明浑身长了嘴,但就是说不清的沮丧。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自己过去的隐瞒。 陆蝶卿缓缓转过了身体,背着小木偶,只露个后背。 她看着是真可爱,就连生起气来也娇娇的。 但郑雪宁是真慌啊。 “你怎么不说话?” 小木偶生涩地试着哄她,控制着木偶身体挪了过去。 然而过去对她百般宠爱的少女,这次却看都不看她,就连脸都不对着她。 虽然陆蝶卿没说一个字,但浑身都散发一股“哼”的气息。 闹别扭了。 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陆蝶卿从来都是好性子的姑娘,脾气软,不记仇,向来给人一种软绵绵很好捏的感觉。 但真的生起气来,明明也没有放一句狠话,就是能令人心中莫名慌起来。 郑雪宁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看到少女露个后脑勺对自己,都忍不住没了自己的节奏。 小木偶停在了陆蝶卿大腿上,动了一下。 “你…不要不理我。” 这话说得干巴巴,全然没了从前作为皇太女的那种霸气。 陆蝶卿将下巴一扬。 “生气。不相信。” 顿了顿,少女的声线软化了些许,继而重新提起了小木偶,将它举高高,放在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呀。你说你是宁宁,可如果是宁宁,你早该告诉我,而不是瞒着我。不然…就显得我像个小傻子。” 说到这里,少女的声音低落下来,有些哽咽。 郑雪宁慌了:“是我不好。”认错很快。 陆蝶卿却摇摇头。 “气没消,我还没有相信你。” “如果你是宁宁,你先前说的你和宁宁只能有一个陪着我,是在刻意让我为难。” “如果你是宁宁,那么去封禁之地的路上,你有好多个机会,可以把真相告诉我。哪怕回来的路上也可以,但你没有。” 好委屈哦,还生气。 少女眼眶里蓄了很久的眼泪,一颗两颗掉了下来。 郑雪宁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她还是把自家小兔子惹哭了。 明明想过这一幕,知道隐瞒会带来一些不好的结果,却没能在第一时间面对此事,拖延到了这个境地,造成这样… “抱歉。我该早些说的。” 郑雪宁过去的嘴很硬,从来不曾和人示过软,但这一切在遇到陆蝶卿之后,似乎有了改变。 她开始变得乐意张嘴去解释,哪怕是她轻声细语先去哄人。 这种事情做了一次两次之后,慢慢就变得熟练。 “等我片刻。” 小木偶轻轻蹭了蹭陆蝶卿的手指,像蝴蝶在花瓣上扇动翅膀。* 陆蝶卿红着眼眶,托着小木偶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心心要做什么。 这会儿她心里整个都是乱的。 从前认定了的事情,忽然被推翻。 她曾经坚定不移地相信,心心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人偶,她们之间彼此拥有对方的信赖。 然而事实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像个被蒙在鼓中的小傻蛋。 陆蝶卿越想越难过,索性趴在了床上掉眼泪。 如果心心真的是宁宁,她明日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见宁宁了。 坏心心,坏宁宁呜呜呜。 陆蝶卿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心里有羞恼,也有难过,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但其实…其实应该也是有惊喜的吧? 比起心心是其他人,对方是宁宁的这个事实,好像更让她心中乐意接受。 她难过的只是…自己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当然啦,这里还有一点点…撒娇。 陆蝶卿害羞地盖住脸,发现自己生气过后,就开始高兴。 自己一手点灵成功的小人偶,竟然是她的心上人宁宁耶。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她和宁宁之间,又多出了一些独一无二的秘密,变得更亲密了一些呢。 只不过…她的小人偶怎么不说话啦? 少女心中刚刚浮现这样的念头,就听见了心中小人偶传来的声音:“开门。” 咦? 陆蝶卿诧异,看看床上的小人偶,又看看厢房的大门。 是娘过来了吗? 她起身跑到门边,缓缓拉开门。 随着门被拉开,郑雪宁颀长高挑的身影,跌入房中。 陆蝶卿忙急急忙忙接住。 “你…你怎么啦?” 跌入她怀中的皇太女,缓缓睁开了清冽的眼眸。 丹凤眼中没装下今夜最明亮的明月星辰,只装了陆蝶卿。 “过来哄你。” 第119章 我怕 ——你怎么啦? ——过来哄你。 这简直是陆蝶卿今夜听过最好的情话。 她藏了小委屈的心, 一下子就变得轻盈起来,里面温暖开心,还有羞涩。 生气这种事情, 好像需要一点连贯性。 倘若气氛忽然被打断,出现过别的情绪, 前后就无法流畅衔接上。 先前陆蝶卿还能掉下几滴眼泪呢, 但这一刻, 抱着怀中的宁宁,和人家四目相对, 感觉魂儿都被吸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啦。 陆蝶卿懊恼地发觉, 自己生不起来气。 对着小木偶粗糙的木质轮廓,和对着宁宁本尊精致到堪称天宫仙子的漂亮脸蛋,完全就是两种感觉。 她的注意力会被美貌分掉, 还会下意识害羞,完全就记不起来先前的生气和委屈情绪了。 啊呀, 好犯规。 宁宁故意用脸来诱惑自己。 陆蝶卿试图让自己更有骨气一些, 于是抿着唇,扶着郑雪宁站直。 “…我去关门。” 说要去关门, 实际上却是找个借口, 让自己缓一缓,视线挪开一下, 冷静下来。 可惜少女刚要转身,就立刻被郑雪宁抓着手腕, 重新带了回来。 这次是陆蝶卿整个人扑到了郑雪宁怀中。 后者空出一只手,手掌轻挥, 内力带起的掌风,直接带上了门。 “好了。不用去关门。” 她凝视着陆蝶卿的双眸, 捏着少女脸蛋,轻声问她。 “还生气吗?” 她家小兔子瞧着好像忽然消气了。 虽然不知道她把灵魂从小木偶,切换到自己的身体里时,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郑雪宁记得自己特意赶过来的目的。 ——负荆请罪。 得亏了她们去过封禁之地,得到了人偶术的传承。 她刚刚学会如何让生魂,在人偶和自己的身体里切换。 多学点东西,果然是有用的。 今夜全用上了,及时赶来哄这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被郑雪宁这般捏着脸看着,还听着人家问自己生不生气,陆蝶卿的小心脏咚咚咚直跳。 她抿着唇,小声回答。 “生气,没好。” 说这话时,完全没看郑雪宁的脸,少女的眼神有些游移飘忽,小手还攥着自己掌心用力捏了一下。 像是要借助身体上的一点儿疼痛,来让自己狠下心,不要显得太好哄太好说话。 哼,这么大的事情呢! 小木偶心心就是皇太女宁宁! 这简直动摇到了两人的信任根基。 陆蝶卿觉得,她得再坚持一下,用力生点儿气。要不然…要不然就显得太没有原则啦。 小事情上,陆蝶卿好说话到几乎没脾气。 但在大的原则性的事情上,要忍住,不能一点没有脾气。 掌心掐得实在是有点儿疼,小少女几乎立刻就变回了泪汪汪的样子,清澈双眸里泛着莹莹泪光,委屈到一眨眼晶莹泪光就要掉下来。 “都这么久了,你从来没告诉我,说明不在意我…” 陆蝶卿眨眨眼,让眼泪咕噜咕噜滚下来。 这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珍珠似的,掉的真好看。 少女那张粉雕玉琢的漂亮脸蛋,立刻就哭成了泪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简直把人心都要哭化了哭痛了。 郑雪宁作为皇太女的时候,心叫那个冷啊,杀了十年鱼的屠夫都没她心硬,但一对上自家小兔子的眼泪,那简直就是两个字:没辙。 “我……”她刚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哄,却不小心察觉到,少女一直用力掐着的掌心。 郑雪宁硬生生卡壳了一瞬。 想不到,是真想不到。 呆萌到天真烂漫的小兔子,竟然会使苦肉计,还配着美人计来让她心疼。 郑雪宁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掐手。”她垂手,将陆蝶卿的小手一下握住。 少女柔嫩的手指,被她一根一根掰开,不许她再掐着掌心。 陆蝶卿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眼泪,一下子破功。 呜呜呜被发现了! 少女瞬间羞恼到把脑袋拱到郑雪宁怀里,扭啊扭啊恨不得变成蚕宝宝藏到茧子里。 可惜她不是蚕宝宝。 郑雪宁轻轻笑了出声,纤长手指温柔地托起少女的下巴,不让她继续躲。 “你再好好想想,我有什么罪状,今夜全都一条一条列出来,我好负荆请罪。” 说到“负荆请罪”几个字时,陆蝶卿的小脸简直红透。 她瞪圆了杏眼,控诉地抬眸看着郑雪宁。 “…你欺负人。” 羞恼起来的少女,瞬间变成了一只会张牙舞爪吓唬人的生气小奶猫,啊呜啊呜的根本没有威慑力。 偏偏郑雪宁就吃她这一套,见她羞恼到快变成煮熟的小螃蟹了,不由咳了咳,认认真真开始给人家顺毛。 “我先道歉,我错了。我的确是应该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而不是一直欺瞒着你,让你在知道的时候心中有落差感,觉得自己被欺骗。” 郑雪宁极少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但在陆蝶卿面前,破例俨然已经成了习惯。 陆蝶卿的确是很善良乖巧的好姑娘,一听郑雪宁这般认真道歉,方才强撑出来的那点儿气场就卸了下去,生不起来气了耶。 哪怕是假装生气,也装不出来啦。 她眨眨眼,软嫩的腮帮鼓了鼓。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何先前瞒着我吗?” 她要知道原因。 任何事情和误会,背后一定藏着点理由。 她愿意去听宁宁的理由。 郑雪宁停顿片刻。 有一瞬,陆蝶卿差点以为抱着自己的宁宁,快要变成一尊漂亮的雕塑,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静止。 她有点儿慌,坐直了身子看对方:“你怎么啦?”语气是掩不住的关切。 郑雪宁垂下了脸,长睫掩住了狭长妩媚的丹凤眼,长发散在了瘦削肩膀上,语气很轻。 “我怕。”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像冬日落下的第一片雪花,没什么分量。 但你知道雪花背后,隐藏的是整个严酷冬日的寓意。 陆蝶卿一下子就心疼起来。 她抬手,将郑雪宁往自己怀里拉。 “你怕什么嘛。不要怕呀。” 方才还假装生气呢,一见郑雪宁情绪低落流露出脆弱神色了,陆蝶卿立刻张开了暖呼呼的小怀抱。 郑雪宁顺势靠在了少女肩膀上,清冷精致的脸上浮现了几丝复杂。 “如果我只是心心,是那个你取了名字的人偶,我就可以确定,你永远在乎我,属于我…” “但如果我还是别人,是那个在旁人眼里没什么好名声的皇太女。我怕失去那份纯粹的在乎。” 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害怕失去陆蝶卿。 第120章 亲你 失去富贵荣华和权利地位, 是可以接受的赌注。 毕竟成为王败为寇,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郑雪宁敢赌命运是否站在自己这边,反正最多失去的也不过是头颅一颗。 但她这个赌狗, 唯一不敢赌的,就是陆蝶卿对她的心。 这个少女的心, 只有一颗, 给的喜欢和爱, 也只有一次。 倘若她不是阴差阳错成为了对方的人偶,她们两人之间永远也不会发生交集。 就算退一步发生了交集, 也不可能让她触碰到少女那颗柔软干净的心。 她是有多幸运, 才会被上天眷顾,遇到了这样的奇迹。 陆蝶卿其实是一个…不容易被拥有的姑娘。 越是单纯的人,感情就越是纯粹。 每当郑雪宁以皇太女的身份, 站在陆蝶卿面前时,她都会觉得自己像站在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面前。 镜子越是光滑明亮, 就越是将她照得不堪。 在世间所有的东西面前, 感情永远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存在。 它要的不是财富,不是权势, 不是容貌, 而是两颗真诚的心。 心与心,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吸引, 无法被别的东西代替。 在去除了这世上所有附加的东西之后,郑雪宁面对这份感情, 会对自己的心和灵魂感到自卑。 在遇见陆蝶卿之前,她有好多次都觉得自己的灵魂死过。 第一次是母后离开。 第二次是她发现身上中的毒, 常年困扰自己的头痛顽疾,背后藏着父皇的手笔。 第三次, 是她发现母后没有死。 这些事情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令她一步步开始怀疑起自己存在这世上的意义。 起初她以为母后爱自己,只是她运气不好,没能有母后一直守在身边长大。 但等发现母后没死的时候,又萌生了这样一种慨叹,她被抛下,原来不是因为天人永隔这样的无奈。 而是她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守护着长大。 就像父皇不是一直说她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么,但他又默许自己被当一枚棋子一般算计。 这两个问题,困扰了郑雪宁许久。 难道真的是她命格不好,才会造成这样的处境。 她在想这个问题的过程中,一点点凌迟了自己的心,直到后来,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刽子手。 只要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要能保住皇太女的位置,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在乎使用什么诡计。 趟过了那么多浑水后,她却遇到了陆蝶卿这样清澈干净的姑娘,站在被溪水的上游,笑吟吟看着她,说喜欢她。 她怎么敢用自己真实的样子走过去被看到? 有些恐惧,可以通过更激烈的手段去解决它。 但有些恐惧,只能被小心藏起来,期待着永远不要被发现和看到。 害怕失去陆蝶卿的喜欢,这样的恐惧,是后者。 郑雪宁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这些,都是我怕的一部分。还有一些,我没想明白…”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没有什么大的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但她的心中,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掏出自己鲜血淋漓的心,一字字陈述。 “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没有那么好。在遇见你之前,我甚至不算是一个好人。” “占星师夜观天象,说我的命格不好,所以才牵连了母后早逝,也让父皇这些年来疏远我。” “我心中生出过怨愤,谋划了许多事情,桩桩件件都涉及到了许多人。” “我想,当我只用你的小人偶心心这样的身份,与你相处时,至少我是干净的。” 陆蝶卿抱着怀里的人,听着对方一字字说,感觉心都要碎了,好心疼。 她不假思索紧紧搂住对方,把小脑袋往郑雪宁脖颈拱。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她心疼的同时,又有点生气。 怎么在宁宁强大镇定的外表下,原来藏着这么一颗会自我否定的心呢? 她抿着唇,两只小手捧起郑雪宁的脸,杏眼里装满了温柔和关切。 “宁宁,无论你是郑雪宁,还是我的小人偶心心,你都是我的宝贝。” 这话说完,已经忍不住生气地去啃宁宁的嘴唇了。 陆蝶卿似乎头一次这般主动。 这个亲吻更像是在小猫咪咬人,唇瓣抿着,用牙齿轻轻磕碰。 郑雪宁怔住片刻,放松了身体,任由这姑娘捧着自己的脸,配合着被亲吻。 陆蝶卿亲亲她,就又摸摸她脸颊,温柔到像是要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温暖,去暖化这个灵魂。 “宝贝宁宁,你别害怕。” 陆蝶卿喜欢把一切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免自己爱的人体会不到,误会了或者瞎猜。 她知道患得患失的滋味,那不是好的体验。 她想要自己爱着的那个人,可以感觉到安全。 “你一直说自己过去不是好人,但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我们宁宁从来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难道还不允许自我保护去反击吗。” “旁人拥有了权势地位之后,性情难免变得苛刻一些,哪怕是对身边服侍的下人,也习惯了各种刁难。譬如我们在巨凤祥酒楼,遇到的那个莫家纨绔,又譬如二皇子,他们岂止是刁难,而是仗势欺人,做尽了一些欺辱别人的事,可你没有呀。” “宁宁,是你的心太过于干净了,才会对自己生出那么高的自我要求。一个会苛责自己不够干净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坏人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 “我眼中的宁宁,是一个哪怕头痛欲裂,但对身边的宫人,从来不会迁怒的冷静性子。虽然不了解你的世人,把你传的多么多么残忍,可你身边那些宫人,明明个个敬爱你。若你是个大魔头,他们才不会在你出事以后,发自内心地担忧难过。” “看一个人,怎么能只看她的传闻,要真正相处,去感受,才知道她的为人。”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陆蝶卿的小脸蛋都有些红了。 她磨了磨小白牙,低头又亲郑雪宁一口,奶凶奶凶威胁。 “快承认自己是个好宁宁。” 听不得任何人说自己的宁宁不好。 哪怕是宁宁本人也不行。 陆蝶卿可是个护短的小兔子! 面对少女的威胁,郑雪宁漂亮精致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浅浅的笑。 “不。” 皇太女竟然在小萌物的威胁下,保留了倔强,发起了正面挑衅。 啊! 陆蝶卿生气啦。 “哼,不听话,要你看看我的厉害。” 她起身,将堂堂皇太女整个往床上一推。 于是郑雪宁大美人就像一朵盛开的海棠那样,朝后倒在了床上,眸光微凝,唇珠圆润,眉梢眼角散发艳绝的风情。 陆蝶卿压了上去,狠狠啃唇。 “亲你一晚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0-140 第121章 美人关 郑雪宁顺从的朝后躺去, 不躲不闪,双手甚至贴心地将少女的腰扶住,方便对方来恶狠狠亲自己。 “慢一点, 不要急。” 郑雪宁贴着少女的耳廓,轻声细语。 长成这么祸国殃民的样子了, 还放柔了声音说话, 陆蝶卿方才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 一下子就被融化了。 呜呜呜呜长得漂亮就能这么为所欲为,在人心上放烟花了嘛? 陆蝶卿被迷到七荤八素, 小脸通红冒热气。 她双手捧着郑雪宁的脸蛋, 一字一字强装镇定。 “哼,你以为只有这些么。” 杏眼一瞪起来就圆溜溜的少女,无论放什么狠话, 都有种反差萌。 郑雪宁被“威胁”到了,不得不装作害羞或者害怕的样子, 慢慢眨了眨眼。 “不然…还有什么?” 陆蝶卿愣住, 纤长睫毛扇啊扇,抿着唇一副想放狠话, 但脑袋瓜转不动卡壳的小模样。 郑雪宁忍住笑, 指尖捏着少女下巴。 “要不要我教教你。” “看看我怕什么,我教你了, 下次就知道怎么惩罚我。” 她语气像蛊惑人心的大狐狸精,每个字都精准踩在陆蝶卿心坎上。 少女晕头转向的, 既被这张脸迷惑,又被语气里的那点儿诱哄迷惑。 “那…你怕什么呀?” 明明知道这会儿两人的对话, 近似于调情,陆蝶卿却没骨气的发现自己顶不住, 呜呜呜完全顶不住。 郑雪宁:“我不敢教你。” 她掌风一挥,将床边桌上的油灯熄灭。 屋子里变回了宁静又黑暗的样子。 于是在黑暗中,两个人仿佛凑的更加近了,近到不分你我,分不清边界。 陆蝶卿小手抓住了郑雪宁的手腕,声音虽然轻柔害羞,但却坚定。 “为什么不敢?” “这个嘛…唔。” 她缓缓褪去两人衣衫,轻吻着少女的唇。 像两只在河里嬉戏的交颈天鹅,影子在月光落下来的缝隙里轻轻晃动。 冬日似乎要过去了,月亮在树梢上挂着,一点点朝着远处挪动,流动的云薄薄遮住它的眼。 陆蝶卿小猫儿一样往郑雪宁怀里拱去。 “好舒服呀。” 她亲亲郑雪宁的下巴,两只杏眼忽闪忽闪的,在夜里蒙着月光,都能看出它的清亮。 郑雪宁喟叹了一声,捏捏她白皙耳垂。 “那就乖乖睡觉。” “我才不要,让我来,你不许动。” 陆蝶卿像个调皮的小妖精,将发带缠在了郑雪宁两只手腕上。 “你要让着我,你有内力,武功又好,我做什么你都要让着我。” 一字一顿这样说话的小少女,可爱到让人心都化了。 郑雪宁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好。让你。” …… 翌日天亮了,陆荷去敲门。 “卿卿,还没起床吗?” 和郑雪宁双双睡过头的陆蝶卿,几乎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起!马上就起!娘你不用进来,我这就起来啦。” 一边这么回答,她一边飞快将床上的所有衣裳往身上穿,还不忘记鼓着小脸看郑雪宁——你也快穿呀。 郑雪宁翻了个身,一只手慵懒圈住了陆蝶卿。 少女纤细的身板儿,在她旁边被衬托成杨柳一般柔软曼妙的姿态。 陆蝶卿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郑雪宁,哼的一声扭过脸。 为什么宁宁会比她丰盈那么多呀。 郑雪宁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 “你还不穿好衣裳出去。你娘等急了,会不会推门进来?” 陆蝶卿咬了咬唇,飞快将衣裳一件一件穿好,顶着红红的小脸跑去开门。 “娘。” 陆荷正在院子里洒扫。 笤帚在她手里跟个玩具似的扫来扫去,陆蝶卿就伸出个小脑袋,朝着娘招了招手。 陆荷不明就里,走过来时看了一眼天色。 “今日不去书院吗?怎么睡的这般沉。” 陆蝶卿有些懊恼,小声道。 “我、我房里有人。昨夜皇太女与我一起论道,我们没注意歇息,便睡得沉了些。” 陆荷手里的笤帚一抖。 “皇太女?”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闺女。 陆蝶卿就垂着脑袋,乖乖的像一只鹌鹑,像极了在娘面前报备心上人是谁的模样。 陆荷看了她一会儿,有心想多问几句,但念着里头有人,又听闻皇太女不喜人太吵,容易头痛,就又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也亏得自己心态稳定,若是换成常人,知道昨夜朝樱国的储君,就这么歇在自家闺女床上,恐怕都要扯着嗓子嚎几声。 “娘,你别问啦,等明日我再和你说。我和皇太女…常常论道的,以前在云溪殿也会一起睡觉。” 陆蝶卿垂着个小脑袋,一边瞅着自家娘亲的神色,一边抖出点话。 陆荷听了脸一阵白一阵红。 她这才想起来,昔日李嬷嬷等人来安排他们住到云溪殿,她却让女儿快点独立,习惯没有爹娘陪着的日子,就让卿卿自己去。 这…这简直是羊入虎口。 又一想到这两人一同出宫那么多日,去了封禁之地,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恐怕两人之间的情愫,已经不是朋友的关系了吧? 光看女儿一提起皇太女,那害羞的小女儿神态,陆荷就心中复杂。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捏紧了笤帚,一时间犹豫着,是要进门棒打鸳鸯放几句话,还是眼不见为净,不要挑明了让彼此都难堪。 嘎吱一声。 厢房的门,又被人从内打开。 已经穿戴整齐的皇太女,面容沉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伯母。”她看向陆荷,露出了一个微笑,有礼的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来。 深冬的清晨,外头有寒霜,空气也冷,看什么都是被雪包裹着,未免有些寡淡。 但皇太女那张脸一出现,这世界顿时明亮了起来。 陆荷此前几乎从未正面和皇太女打过交道。 也就是今日,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机会下,看见传闻中的朝樱国储君,从女儿那间偏僻的小厢房里施施然走出。 她竟然都有些怔了。 天香国色不外如是。 也难怪…难怪自家卿卿没过得了这么一个美人关。 陆荷不得不捏着笤帚,在心里承认。 倘若她年轻个二十岁,保不准她也会喜欢皇太女。 就很难不喜欢。 卿卿有眼光。 第122章 一口吃掉 当看到郑雪宁走出来时, 陆蝶卿吃惊到心脏都差点骤停一下。 啊呀呀呀,宁宁怎么就这么直接走出来了呀。 而且还能这么坦然和娘打招呼,喊娘“伯母”。 她看看郑雪宁, 又忍不住飞快回眸,去看娘的神色。 本来以为娘从前管自己那么严, 还三令五申让她不要被人欺负了, 当看到宁宁时, 会忍不住摆脸色,或者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的。 但她怎么觉得, 娘的神色在慢慢变和蔼啊。 那叫一个春风拂面啊。 上次看到娘这么慈祥的样子, 陆蝶卿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陆荷手里的笤帚飞快扔到了身后,被走出来的白铭眼疾手快接到了怀里。 “殿下不用这般客气,你能和我们家卿卿这般…这般情投意合, 我当娘的看着,也替她开心。” 白铭在妻子身后, 听着这话, 瞪大了眼睛,感觉都快不认识妻子了。 实在是陆荷往常哪里用过这样慈眉善目的态度, 和人说话啊。 更别提这般轻声细语了。 陆蝶卿也意外到大脑空白, 怀疑娘是不是被刺激太大了,才会这样…这样…说话。 郑雪宁面对陆荷, 客气一笑。 “伯母不必挂怀,卿卿是本宫护着的人, 万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说这话时,她余光看向陆蝶卿。 少女双眸好像受了惊吓的小猫猫, 瞪得圆溜溜。 这反应着实可爱。 郑雪宁心头又是一阵痒痒,仿佛被小猫猫挠了两下。 “本该早些拜访伯母的, 但昨日才和卿卿归来,念着你们一家团聚,应是不想旁人来打扰,便没有过来。” 她一脸正色对陆荷开口。 仿佛陆荷并不是闪国押在朝樱国的什么质子,而只是自己心上人的娘,需要自己敬重的一个长辈。 皇太女过去二十年几乎没怎么对人如此有礼貌过。 就是对着朝樱国当今皇帝,也不过是淡淡点头喊一声父皇,何曾有过如此发自内心的和颜悦色? 于是一个陆荷有心热络,另一个郑雪宁有心配合,二人竟然还真让场子变得其乐融融起来,一扫先前的尴尬景象。 弄得陆蝶卿讪讪看着两人交谈,回眸看了一眼白铭。 父女俩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不如在家用个早膳罢?”白铭低低念叨了一句。 陆蝶卿迟疑片刻:“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在她印象中,宁宁向来不喜欢和生人接触。 今日能这般和娘交谈,还这么笑吟吟的,几乎和过去判若两人,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还要留下来用早膳? 天呐,陆蝶卿根本没法想象。 但一炷香后,四个人齐齐整整坐在一张四方桌上吃饭时,陆蝶卿低头刨着碗里的米饭,还有点儿恍惚。 宁宁竟然也会和人说说笑笑吃饭? 完全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不符合耶。 饭桌上,陆荷看着对面的郑雪宁,真是越看越顺眼。 “我们不知道殿下留宿,做的饭菜也简单,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她客气开口。 郑雪宁余光瞥见陆蝶卿快藏到碗里的小脑袋,勾了勾唇,笑道。 “伯母对我这般疏离,也跟卿卿一样喊我宁宁,或者雪宁就好。我不挑食,和卿卿去封禁之地的路上,干粮什么都是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从来没当过气氛组的皇太女,几乎没有过这种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饭的经历。 但这不妨碍她为了未来老婆现学,该如何相处。 最重要的就是打消他们对自己的畏惧感,让这种生疏的气氛消失,变得轻松下来。 郑雪宁几乎是刻意的多说几句话,时不时就将话题扯到她和陆荷夫妻俩共同的重心上——陆蝶卿。 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那个从上了饭桌开始,一直埋着脑袋一句话不吭声的少女,才是将他们系在一起的纽带。 陆蝶卿是真没弄明白,怎么娘和宁宁之间这般一见如故? 意外,好意外。 少女看看娘,又看看一旁的心上人。 一个小脑袋瓜,要分两个方向看,真是不够用。 “米饭沾在脸上了。”陆荷无奈开口。 往日还不觉得,今日有郑雪宁坐在对面对比了,顿时觉得自家闺女一团孩子气,根本就还没长大。 听到米饭沾脸上了,陆蝶卿瞬间坐直身子,摸了摸自己左脸颊。 “右边。”郑雪宁缓缓伸出手,不经意地将她右边脸颊一抹。 陆蝶卿瞬间脸爆红:“…谢谢。” 陆荷意味深长看着这一幕。 多少能看出来,女儿在皇太女这边地位不浅。 先前她只是听自家卿卿提起皇太女,说对方如何如何好,心中总是带着几丝防备的。 毕竟一个身居高位的储君,就不可能是个单纯的性子。对方却能和卿卿这般谈得来? 她是真担心自家闺女被欺负了。 可今日和郑雪宁这般面对面交谈过之后,心中那种担忧感去了大半。 有些人你看过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性情,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孤傲,是不屑于也不愿意去装腔作势的。 郑雪宁身上的这种孤傲感尤其重。 但对方愿意正眼看自己,还拿对待长辈的礼数对自己和白铭,陆荷心中门儿清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卿卿。 这是爱屋及乌,才给的尊重。 否则凭着对方的身份,何必和他们这样的质子身份纠缠? 阴谋诡计抵不过盛大的权利地位。 到了皇太女那个位置,若要得到什么,一个命令下去,就都得到了。费不着这般亲力亲为。 除非人家乐意。 一顿饭用完,陆蝶卿几乎是小跑着和郑雪宁走出院子。 一走出去,小少女的气势就渐渐起来了。 她迈开小腿的步子变大了,人也变得昂首挺胸了。 郑雪宁走在她身侧,看着少女用个后脑勺对自己,快步跟上,俯身问她。 “怎么了?生气了?” 哄人这种事儿,在对着自家小兔子时,皇太女做起来愈发炉火纯青,几乎不用考虑的。 陆蝶卿噔噔噔走了几步,停下了步子,猛地扭过脸。 “…没有生气。” 粉雕玉琢的小脸,精致到顾盼生辉,杏儿眼一眨巴,就像有许多星光从里面飞出来,让人心都软了。 “你刚才…为啥和我娘这么热情呀。” 少女忍不住问。 郑雪宁瞅着她,认真思考了片刻。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蝶卿不假思索:“当然是真话呀。” “你方才都像换了个人一样,我看着很不习惯…” 郑雪宁注视着她,缓缓笑了,潋滟的丹凤眼中,是化开的温情。 “因为我想让你娘觉得,我是能托付终生,可堪匹配的良人。” 咚咚咚咚咚… 陆蝶卿的胸膛里,小心脏又敲起了鼓。 啊,要被宁宁弄晕了。 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会讨人喜欢! 啊呜,想把宁宁吃掉,一口吃掉! 第123章 有情人 这一次去彩云书院, 陆蝶卿感觉和从前都不一样。 宁宁竟然也去耶。 少女坐在轿子里,一点儿也不安分,悄悄撩起轿子帘子, 看一眼外面,又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你真的陪我去书院呀?” 陆蝶卿小小声开口。 郑雪宁挑了挑眉梢:“自然是真的。你不想?” 陆蝶卿绽开一个笑:“我想呀。可是…你从前都不去的, 如今也不要为了我打破你的习惯。” “不是人多了, 声音吵, 你就头疼吗?” 陆蝶卿小声询问。 郑雪宁看出少女眸中掩盖不住的关切,那种暖呼呼的情感, 令人的心觉得熨帖。 她微微弯唇:“无妨。头疼已经不碍事了。” 也算是无心插柳吧。 她本是想去探寻传说中的仙人, 是否真的存在。 和卿卿去了一趟封禁之地后,却如此顺利的得到了传承。 那次在岛屿中引气入体后,就发觉体内的毒素在缓缓被逼出。 她常年习武用内力都做不到的事儿, 修仙功法竟然能做到。 她原本已经做好打算,若是这副身躯迟早毒素蔓延, 寿命无多, 便接受现实。 然而峰回路转,毒素之事竟有了解决之道。 这些事, 郑雪宁并不打算说出来让陆蝶卿知道。 能自己解决的事情, 说出来只会平白多一个人担心。若她不能自己解决,那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 她如今别的都不放在心上, 唯独对面前的这姑娘,只想好好陪伴。 陆蝶卿何时见过皇太女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神呀。 也不是说以前的郑雪宁眼神不够深情。 而是…今日的眼神, 尤其特别,深邃又潋滟, 浓烈的情感仿佛燃着的火焰,触及陆蝶卿时, 就能将对方一下点着。 好像在那其中,没有任何犹疑了。 火焰燃烧的更加炽热和一往无前了。 “宁宁,你…不用专程来陪我。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要为了我打乱。” 陆蝶卿在开心过后,想起来* 什么,认真开口叮嘱。 她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在身边陪着。 彩云书院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没道理先前能自己去,如今已经适应了,反倒是要宁宁一直陪着了。 何况在书院里她也是有认识的熟人的。 陆蝶卿以为郑雪宁担心自己,便温温柔柔地解释。 “没有人欺负我,大家都很友好。” 顿了顿,她又道。 “如今我也有一点儿自保的能力啦,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遇见三皇女,我就僵住的情景啦。” 她一连串说了那么多,郑雪宁便只安静听着。 听到最后,皇太女唇边的笑意淡去,精致的侧脸有半边笼罩在暗处,显得黯淡了几分。 “有没有可能…”她停顿,“我只是不舍得与你分开。” 她当然知道,如今的陆蝶卿,不再是当初那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兔子了。 她家小姑娘其实冰雪聪明,很是明白如何与人相处。 在书院中,如今不仅有左家姐妹和顾书元作为明面上的友人,来护陆蝶卿,还有她安排的暗卫暗中盯着。 少女是不会发生什么超出自己掌控的危险的。 她其实没有必要跟上去陪着。 郑雪宁沉默了下来。 她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依赖当初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少女。 她总是将对方想成弱小的、需要人保护的、需要怜惜的对象。 但事实上,现在是她更加依依不舍,更加儿女情长。 又不是没有排着队要处理的政事,书院里夫子讲的那些东西,又不是她感兴趣的,她早早自己研读过各种典籍,并不需要去那里。 她为何还要去。 郑雪宁别开了脸:“算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脸上的温度烫了起来,对这样性情反复的自己感到羞窘。 陆蝶卿却凑了过来,像第一次见到她那般,稀罕地瞅着她。 : “宁宁,你在害羞嘛?” 少女凑近了看,还伸出手去捏郑雪宁的脸,丝毫不把人家皇太女的威严放在眼里。 看来是真的被宠坏了,已经能在人家心口蹦跶了。 郑雪宁不说话,只别开眼睛,垂下了长睫,盖住了眼底神色,抿着唇时,下颚的线条清冷。 陆蝶卿就知道,该轮到她哄人了! 少女软乎乎靠过来,小手一伸,将郑雪宁侧着抱住。 “我没有笑话你,你不要生我气。就是…看你方才的样子太可爱啦,我很少看见,就想多逗逗你。” 什么叫倒反天罡,陆蝶卿演示了个明明白白。 以前都是郑雪宁逗着这姑娘,没想到,那么快就轮到自己被反过来调戏。 郑雪宁抿着唇:“继续哄。没好。” 皇太女清楚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 有点儿傲娇。 陆蝶卿笑了:“宁宁,我的宝贝好宁宁。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要给小人偶取名叫心心吗?” 小少女猝不及防转移了话题,但这的确让郑雪宁有些好奇。 “为何?” 陆蝶卿将小木偶从袖子里捧出来,递给郑雪宁看。 “虽然我的雕工不好,当初没能给小木偶最好的外壳,但在我心里,她是我的心一样宝贝的存在哦。” “谁能想得到我会这么幸运呢,我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心心。” 当面表白这种事儿,陆蝶卿并不是第一次做。 但捧着自己的小木偶,把曾经对心心的那些所有热情和喜欢,都一个字不漏的说给宁宁听,却是头一次。 “我当然也想你一直和我形影不离呀。但是我知道,你是储君,你有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若是只守着我一个,却耽误了你本该做的事,我怕将来我成为你的拖累。” 陆蝶卿将小木偶重新揣回袖子里。 “我们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吗?我想你的时候,你一直在身边,我们甚至还能通过小木偶来交流。” 陆蝶卿柔弱无骨地挨进郑雪宁怀里,两只小手捧着对方的脸蛋,吐气如兰。 “只是白天小小分开一小会儿而已啦。夜里…我们不是还要论道嘛。” 论道两个字,如今似乎已经染上了特殊意味了。 郑雪宁抬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朝着怀里的少女看过去。 陆蝶卿豁了出去,小声道。 “你既在我爹娘这里过了明路,往后你就可以和我回家住呀。你说好不好呀?” 回应她的,是郑雪宁灼热的吻。 这个冬天的雪还没完全融化,轿子停在了彩云书院前。 但轿子里的人,却都不愿意下。 一道帘子,隔住了天地,只剩有情人的拥吻。 第124章 吃醋了 陆蝶卿觉得自己并不算那种很早就情窦初开的人。 在感情上, 她甚至算是有些迟钝的人。 过去,她觉得这天底下,所有的喜欢都是一样的。 盼着一个人好, 看到对方就开心,希望大家能在一起欢欢喜喜过得好。 她认为, 这应该就是喜欢的全部了。 甚至就连友情和爱情的区别, 她过去也没有怎么去分辨。 就譬如说, 倘若在她不知道心心就是小木偶的情况下。 若是把小木偶心心,还有宁宁摆在一起, 让她说出对这两个人的区别。她大抵会愣住, 会需要时间慢慢思考。 可当知道这两者其实是同一个人时,她心中那些藏不住的惊喜,都明明白白告诉她, 原来有些位置很重要,只能被一个人占据, 多一个就不好安置。 她对小人偶, 是寄托了希望的一种情感。 渴望有人来保护自己,陪伴自己, 最好形影不离, 能够拥有这世上最亲密的联系,这样才能填充她心中的不安。 但这种情感, 其实和爱情无关,只是想要一个最最亲近的同伴而已。 而对宁宁, 她是真真切切一点点在接触中,陷入进去, 生出了情愫,明白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宁宁不开心, 她就会想办法让对方开心,没法视而不见。 宁宁有什么不舒服,她也会发自内心着急起来,甚至心疼,觉得对方真的一点儿不会照顾自己,原来也有笨笨的一面。 宁宁吃醋或者害羞的时候,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整个人既开心又喜欢,只想躺到宁宁怀里,将对方抱住了亲亲哄哄。 总之,和宁宁有关的一切,都能充分调动她的情绪。 生活好像一下子变得更加多姿多彩啦。 陆蝶卿已经忘记,在遇见宁宁之前,自己曾经的那些孤单情绪。 爱上一个人,又真正两情相悦后,就好像永远地在心灵上,拥有了陪伴自己的人,哪怕身体不在一起,心也一直在一起。 接受着宁宁的拥吻,陆蝶卿微喘着小声开口。 “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轻轻摸着郑雪宁的耳垂,声音温柔到能让任何人融化。 郑雪宁内心的所有阴霾,都被少女安抚着消去。 她用力嗅了一口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坐直了身子,舍得松开对方了。 “好了。去吧。” 郑雪宁帮着陆蝶卿梳理方才弄乱的头发,不错过任何一根鬓角碎发,轻轻抚摸着。 陆蝶卿柔顺乖巧极了,睁着圆圆的杏眼看皇太女。 “我一直带着小木偶在身上,你想我了,用它和我说话。” 她们如今都得到了人偶师的传承,知道怎么控制神念,昨夜宁宁能够在本体和木偶之间切换灵魂,就说明在这方面,宁宁很有天赋,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个技能。 郑雪宁见陆蝶卿一副哄小猫崽的温柔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的开口道。 “不要这样和别人说话。” 说这句话时,郑雪宁神态清清冷冷。 陆蝶卿错愕了片刻,不明白自家宁宁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点头,哄着对方开心。 “好的,自然。我只和你这般说话。” 郑雪宁抿着唇,沉默片刻,起身道。 “走了。” 她动起来,动作迅捷,走出轿子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左家姐妹俩。 这姐妹俩也不知道站在书院门口多久了,眼睛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猛不丁看见郑雪宁走出来,姐妹俩齐齐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就很欲盖弥彰。 但反应过来对方是皇太女,她们怎能这个样子,就又立刻扭过头,低声行礼:“见过殿下。” 郑雪宁面无表情地走过。 她觉得自己如今很反常,对于所有可以和陆蝶卿走近的人,都充满了嫉妒。 明明她已经占有了少女的每一个夜晚,可她却依然觉得,白天的分开是如此难耐。 所以她平等的嫉妒所有,能够在白日和自家小兔子光明正大交流相处的人。 等到郑雪宁走远了。 左笑雅才敢大口喘气。 “阿姐,幸亏你方才拉着我,没让我去轿子那打招呼。否则岂不就正好撞上了皇太女,打扰了对方。” 每次见到皇太女,她都有些不敢大声说话。 那种上位者的气息太过于浓厚,且对方性子又冷,又加上有各种关于皇太女的冷心冷情的传闻,左笑雅下意识觉得,自己若是撞到对方面前,不小心多说一句不该说的,人头就会落地。 实在是不怪她多想。 他们左家本来处境就尴尬,过去追随二皇子,算是站在了皇太女的对立面,如今虽然一心想“弃暗投明”,但却始终没能真正被接纳。 这段日子,三皇女又频频接触他们左家… 左笑雅也怕这件事传到皇太女耳中,被对方误会他们左家立场不明。 瞅着皇太女的身影不见了,左笑雅回眸看着那顶属于陆蝶卿的小轿子,对一旁的左蔓枝道。 “阿姐,我们现在能过去和陆姑娘打招呼了吗?” 左蔓枝开口:“走吧。” 陆蝶卿从轿子里下来时,就见左家姐妹一脸期待站在外面等着她。 这么猝不及防,让她微愣,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眨了眨杏眼,笑出了小梨涡。 “笑雅,左蔓姐姐。” 哎哟喂! 左笑雅捂住了心口,感觉跟被射了一箭似的。 陆姑娘笑起来好像一只可爱的小梅花鹿啊,眼睛亮晶晶的,怎么能这么甜。 皇太女吃的太好了。呜呜呜。 她们也就只能看看了,不像皇太女,又能和陆姑娘出宫游玩,还能在大街上伉俪情深的互相扶着上马车,如今竟是在皇宫中都不加掩饰,同乘一轿满是恩爱了。 “陆姑娘,夫子这几日讲的功课,我们做了笔记,你若要温习,可以借去看。” 左蔓枝客气的开口。 陆蝶卿忙开口道谢:“好的,谢谢蔓枝姐姐。” 左笑雅见她喊阿姐姐姐,立刻忘了先前的事儿,立刻凑过来道。 “你怎不喊我姐姐?” 陆蝶卿笑起来眉眼弯弯:“笑雅是妹妹。” 啊啊啊啊。左笑雅跺脚反抗。 “我怎么是妹妹啊。我和你一般大,若是按照月份算,我应该也是比你大的。” 陆蝶卿笑笑,和一旁的左蔓枝对视了一眼,有些忍俊不禁。 左笑雅比起同龄的姑娘,的确是要多上几丝天真气,兴许是被保护的好,没有承担过多责任,为人处世便更加烂漫一些。 有过封禁之地的经历之后,陆蝶卿再回到皇宫内,看到过去认识的这些朋友,莫名觉得自己年长了一些,其他人都是小妹妹。 尤其是左笑雅。 左笑雅立刻注意到了阿姐和陆蝶卿的对视,两人似乎在背着自己达成什么默契! 可恶! 皇太女吃得好就算了,怎么现在阿姐也好像和陆姑娘很有默契的样子,就把自己一个人排除在外! 她蹦了起来,挡在陆蝶卿和左蔓枝中间。 “你们在对视什么!” 见到自己的胞妹举动如此幼稚,左蔓枝扯了扯唇,笑得有点儿无奈。 陆蝶卿则绽开笑容,唇边梨涡愈发明显。 似乎是因着心境有了改变,她再看皇宫中的每个人,感觉都和从前不同了。 从前她只会羡慕左蔓枝姐妹俩的手足之情,羡慕她们生长在朝樱国,不是质子。 但如今,当她自己拥有了一点儿力量后,会发现,其实每个人有自己的可爱之处,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譬如左蔓枝,气质端庄,举动优雅沉静,但也是因着有她这样的姐姐,才会养出左笑雅这般烂漫一些的妹妹。 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 陆蝶卿如今已经不会再去羡慕旁人了。 她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已经是这个世上最好的。 她有爹娘的爱,有健康的身体,有宁宁这样两情相悦的爱人,还能拥有人偶术的传承。 她不知道前方,乃至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但她知道,如今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过去不敢想象的美好经历。 也许…冥冥中陆蝶卿有一种感觉,她和宁宁在皇宫中这般安宁的日子,也许不多了。 这种预感不知从何而来,却鞭策着陆蝶卿,令她无比珍惜起如今的日子。 她和左家姐妹有说有笑的,就连左蔓枝都看出来她的变化。 “陆姑娘今日瞧着…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 左笑雅听了这话,立刻搭腔点头。 “就是,陆妹妹你变得调皮了!” 其实她是想显得更亲近一些,喊陆蝶卿卿卿的,但连续几次都撞见皇太女和陆蝶卿关系亲近,让左笑雅不敢在称呼上太亲密。 “往常你总是很害羞,多半都是我和阿姐说什么,你只听着,很少说话。这一次从宫外回来,你变得比以前开朗了。” 左笑雅补充着自己的发现。 咦?自己身上的变化,这么明显吗? “我以前不爱说话吗?”陆蝶卿好奇自己的转变,问起左家姐妹,自己过去给人的印象。 左笑雅点头:“你有些拘束内敛,我们说什么,你多半只是冲我们笑笑。你听夫子讲课认真,半点都不走神。我们都没什么机会聊天。” 左蔓枝也斟酌着开口:“陆姑娘的确是…比先前更加放松一些了。” 能感觉到,之前的陆蝶卿在彩云书院,像个误入了这片地方的小松鼠,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但也格外警惕和珍惜。 这让她们更加不敢轻易和陆蝶卿走得太近,以免吓坏了对方,引起什么误会。 但这次陆蝶卿从宫外归来,仿佛打开了心房,放下了某些心上的重担,多了几丝底气似的。 和她们交谈中,显得更加收放自如了。 这种底气,莫非是皇太女给的? 左蔓枝暗暗想着,猜测皇太女到底是将陆蝶卿放在什么位置。 纳妃是肯定的了,但就是不知道,具体放在什么程度。 “陆姑娘,先前请你去家中小坐的事儿还作数,若你下次休沐有空,欢迎你来。” 左蔓枝再次放出了橄榄枝。 陆蝶卿思考了片刻,点头:“好呀。” 听到她同意,左家姐妹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几分。 …… 今日临近结束时,陆蝶卿收到了一张字条。 是书院里某个并不熟悉的学子递给她的。 “三皇女有请姑娘见一面。” 那学子低声传话。 字条上写了地点。 陆蝶卿诧异了片刻,伸手接过了字条。 那面容陌生的学子,又低声补充道。 “三皇女说,此次约见姑娘见面绝无恶意,让姑娘不用担心。” 若是从前,陆蝶卿还会因此而担忧个几分,犹豫要不要赴约。 但因着如今引气入体,她又能动用储物戒中的部分护身灵器了,俗称艺高人胆大,三皇女相约,她挺好奇对方为何要见自己,便没有推掉,只点头应下。 不过去赴约之前,陆蝶卿小手轻抚着袖中的小木偶,用精神力去牵引对方。 “宁宁,我去见三皇女啦。”小少女乖乖报备。 同一时刻,刚处理完政事,正盘腿吸收灵气的郑雪宁,于自己的寝宫中睁开双眸。 她心神一动,灵魂立刻切换到了小木偶中,听到了陆蝶卿的传音。 “见她做什么?” 陆蝶卿用神念将收到了字条,和三皇女邀约的事儿说了。 如今两人再通过小木偶传音,不用再专门开口讲话,只需要用神念传音就行,比从前方便了许多。 “宁宁,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三皇女这次似乎释放了善意,我想…她兴许是真的有事要见我。” 陆蝶卿小声传音。 郑雪宁叹气:“我不会拦着你。不必解释这么多。” 陆蝶卿:“可是你不开心。” 郑雪宁:“你看错了。”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在寝宫里望眼欲穿等到了天黑,原以为就能马上见到自家小兔子归来,然后… 但却不想,中间还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三妹郑司心早不见,晚不见,偏要卡着天黑时见陆蝶卿,就是在抢自己和卿卿的独处时间。 第125章 回家团聚的心思 郑雪宁心中酸的不行, 却偏要装作无所谓。 “等忙完了,还回云溪殿用膳么。” 她轻描淡写扯开了话题。 陆蝶卿却听出了自家宁宁的酸意。 “我肯定回来和你一起用膳呀。我们以前说好了的,一个晚上在云溪殿, 还有一个晚上回家。昨儿是在我爹娘那里住,今夜就去云溪殿的。” “我的雕工还没有练好, 你忘记啦?” 听完少女的话, 郑雪宁唇角有了点笑容, 但还要掩饰。 “好,没忘。等你。” 她主动断开了和小木偶的链接。 按照郑雪宁最真实的性情, 她想拥有什么, 会想将对方捆绑束缚,最好就关在她亲手打造的阁楼里,这样永远在掌心掌控, 会安心。 但人和其他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人有感情, 会思考, 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无法这样去对待感情, 无法这样去对待陆蝶卿。 于是她就总是要和那个过于自私卑鄙的自我做斗争。 她需要用理性去克制过于感情的那部分。 譬如在这种占有欲爆棚, 心中酸涩到难忍的时候,后退一步, 去给对方自由。 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不小心在陆蝶卿面前, 展露出不够好的那一面。 ——不够温柔,不够理性, 不够包容…或者其他更加糟糕的样子。 她永远记得幼时喜欢母后养的那只猫,因为太过于喜欢, 就想一直抱着,但却被猫爪子挠出血痕的记忆。 母后说:“猫和人一样,你要给它自由,让它知道你喜欢它,不会伤害它,它才会主动靠近你。硬抱着,把它弄疼了,它就会跑。” 这番话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毕竟在第一次被挠了之后,她就一直远远看着那只猫,再也不伸手去触碰。 但每当她想展现更多占有欲时,母后曾经的叮嘱,就会重新浮现在耳边。 这让她不知所措,继而生出逃避的心理。 倘若做多了就错,那不如不要做。 她不愿也不想,自己被心爱的人讨厌。 陆蝶卿站在常宁宫的寝殿中,试图继续修炼,然而不管是体内的内力还是灵气,都变得不听话起来,它们心浮气躁,让她浑身的血几乎都想逆流。 张嬷嬷在殿外候着好一会儿了,没听见动静,一伸脖子,却看自家殿下的神色极其不愉。 她放轻了脚步,斗胆走了过来。 “殿下啊。您该用膳了。” 殿下不在皇宫的这几日,她提心吊胆的,很是后怕。生怕对方在外面出了点什么意外。 然而天高任鸟飞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自家殿下能不被拘束在皇宫中,有相好的姑娘,能约着出去走走看看,那是好事儿。 总是跟个笼中鸟一般被拘在皇宫里,没人说话,才会把人憋出心事,弄坏了身子呢。 想当初,先皇后就是… 脑海浮现这个念头时,李嬷嬷立刻打消了脑海中的念头,让自己不要去多想。 郑雪宁却忽的看着她。 “嬷嬷,您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嬷嬷一怔,满是老态的脸上,浮现了几丝疑惑,但心中却是一跳。 有一瞬,生出一种被皇太女看穿了心思的荒谬感。 “老奴怎会有事欺瞒殿下?” 她下意识回答。 郑雪宁却只盯着她,不说话,半晌,在殿中气氛变得过于沉郁时,她才低声道。 “嬷嬷,为何我母后的棺木中是空的。本宫很好奇这一点,你当初是母后身边最贴心的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呢。” 她说话慢悠悠的,并没有任何大张旗鼓的怒意,只是简单陈述着这样的话,但李嬷嬷额上却瞬间渗出了冷汗,瞳孔也大张。 “您…殿下您…您怎么能去开棺?” 李嬷嬷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那神情中的慌张和震惊,不知是因为知道了郑雪宁做了开棺之事才如此,还是心中的确藏着什么隐秘之事被道破了,才这般反应。 郑雪宁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什么震怒的神色,只是平静又疏离地看着李嬷嬷。 “嬷嬷明知道本宫生平最不喜别人瞒着我骗我,却帮着母后一起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到底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帮我也当成了一枚棋子。” 她每开口说一个字,李嬷嬷的整个人就越佝偻。 到了最后,李嬷嬷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几乎要卑微到扑到地上。 “…殿下…怎如此说…”她艰难挤出苍老的声音,试图再做最后的解释。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连天子本人都没有怀疑,一直深信不疑,怎么偏偏是当时还不怎么知事的殿下,发现了异常。 甚至还为了印证猜想,悄悄去了皇陵开棺。 这样的殿下,无疑是不正常的! 李嬷嬷抖着唇,脸色枯败到似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满头的白发,连同她脸上的每一根横生的皱纹,都昭示着这个老人如今的心绪极不平静。 她真的知道点什么。 郑雪宁看着她,声音变得冷漠起来。 “嬷嬷,事到如今,还是一个字不愿意说么。” 她手中出现了一个小长命锁。 李嬷嬷在看到那个长命锁的那一刻,眼睛猛地睁大,浑浊的眼里透出了惊慌。 “不,殿下!”她认出了那是自己在宫外的孙儿戴着的长命锁。 她一辈子都在宫中贴身服侍皇后和皇太女,但子嗣留在宫外,她心中挂念着,上次生辰,便亲自让人打了一把长命锁,托人带去宫外,给自己的孙儿戴上。 这把长命锁,怎么会在殿下手中啊。 李嬷嬷顷刻间如堕冰窟,浑身满是冷汗,闭了闭眼。 “殿下…老奴说,老奴都说…” 这句话说完,似乎用掉了李嬷嬷所有的力气,她几乎瘫倒在地上,但却强撑着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 “十六年前,皇后有一日出宫去上香,回来之后就病了,颇有些茶饭不思,她问老奴,若是有一个机会能去问鼎仙人之路,该当如何?” 郑雪宁的眼眸微微眯起,要用几分克制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如此平静的样子。 李嬷嬷低着头,浑浊的双眸有些放空,似是在回忆当年的事情。 “当时老奴只当她是说笑,便接了一句,能当仙人那定是争着抢着去。岂料,皇后那句话竟是真的…” “三月初的时候,从宫外来了个女子,那女子出现时,竟瞒过了整个皇宫的所有人,她悄无声息出现在皇后寝宫,皇后手中端着的茶泼了,让老奴退下,去外面守着…” “老奴伺候皇后那么多年,皇后从未有任何事需要老奴回避的,唯独这件事,关于那个女子此次见她,和她说了什么,老奴丝毫不知道。” “那女子只来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等我再听到声响再进去时,那女子已经凭空消失。可我一直守在门外,牢牢盯着门窗和大门,哪怕是一只老鼠经过,老奴也不会错过…” “等她走后,皇后娘娘却让老奴不要声张,只当今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从那天起,娘娘的身子就愈发不好了,吃饭吃不下,整个人也渐渐消瘦了下来…” “请了太医来看,却看不出什么,只知道她的心脉愈发微弱,似是不治之症,时日不多。娘娘便常常让人抱着殿下你去用膳,珍惜这剩下的时光…” 李嬷嬷的话,说到了这里,就已经顿住,抬起眼来,下意识观察着皇太女的神色。 其实有些话,说到了这里,几乎已经真相大白。 郑雪宁记事较早,至今还记得母后卧床不起,最虚弱的那段日子,自己被带到母后身边吃饭,母后一直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不舍的样子。 有很多年里,她一直靠着那份不舍,来支撑自己度过皇宫中度过的每一日。 她守着储君的位置,因为母后曾经说过,要她将来好好治理这天下… 努力去当一个储君,未尝没有想让母后看到的意思。 她想证明点什么。 但如今,这份想证明的心,终于在李嬷嬷的陈述中,碎成了飞灰。 母后并没有死,而是为了仙人之道抛弃了自己。 仙人之道啊… 郑雪宁闭了闭眼,再开口时,眸中情绪平静到近乎死寂。 “后来呢。继续说。” 李嬷嬷轻叹了口气:“后来娘娘一病不起,到了第二年,就撒手西去,并让陛下立了旨,要让您将来继承大统。” “往后的事情,殿下您都知道了。老奴并没有特意要隐瞒什么,实在是这些事情,就连老奴自己也不清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罢了,如何敢和谁提起?” 李嬷嬷这么说着,便愈发有些老态龙钟的委屈。 郑雪宁看着她道:“事实真的如此么。” 李嬷嬷怔住片刻,看着在皇太女手中被掂量着的长命锁,脸色白了白,半晌,哑然道。 “罢了。既说到这里,老奴也不再藏着什么了。” 她开口道:“在殿下六岁生辰那一年,老奴在常宁宫里捡到了一块玉。那玉是忽然出现在殿下枕边…” “此事太过于蹊跷,那玉是在老奴眼皮底下看着,凭空出现,如此离奇…老奴怕那玉来路不明,后来便悄悄将它处理了…” “后来每隔三年,到了殿下的生辰,常宁宫都会出现一块这样的玉石。” “次数久了,老奴便心中有了猜测,这凭空出现的玉石,是否和当初的皇后娘娘有关?毕竟娘娘生病前,最后一次见的那神秘女子,也有这种凭空出现和离开的本领,不是常人。” 郑雪宁沉默。 她让开身形,取出一个盒子。 “你看看,是不是这些东西。” 李嬷嬷不解其意,但还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盒子里装着满满几块玉石,赫然就是她从前处理掉的那些。 “这…”冷汗流满了李嬷嬷后背。 从前宫中总是有人传闻,皇太女手段了得,心思又缜密,常行旁人不敢之事,果决狠辣。 她只觉得旁人的言语,有些言过其实。 然而今日才明白,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殿下明明已经找到了那些玉石,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笑自己之前却企图隐瞒这些事… 李嬷嬷心中满是后怕,有些惊惧交加,拿不准殿下会怎么对自己。 她年岁大了,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也就闭个眼,可她的孙儿和宫外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啊。 “殿下…我孙儿…我孙儿尚且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李嬷嬷硬着头皮开口。 “老奴知罪,不该瞒着殿下…” 对着皇太女时,她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甚至忘了眼前这姑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畏惧的心思一起,距离便横亘在两人之间,只剩下主仆的身份。 李嬷嬷看皇太女的眼神,都没了往日的慈爱,头几乎要完全磕下去,心中甚至有那么几丝,对于皇太女的恨。 恨皇太女怎么就这般不念旧情,怎么能拿自己的孙儿来威胁她。 郑雪宁垂下眼,将装了玉石的盒子盖上。 手中的长命锁被她收回了袖子里。 “嬷嬷年岁已高,回家养老罢。” 她转过身,背影对着李嬷嬷,瞧着遥远又淡漠。 “本宫已为你备了马车细软,今日就回罢。” 她话音落下,就有宫女太监进来,搀扶着腿软的李嬷嬷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出宫外,送到一辆马车里。 李嬷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要被灭口。 然而当马车安然驶出宫外,到达京郊家中,儿孙笑着来接她出来,替她拜谢送她出宫的太监时,李嬷嬷愣了。 …她真的就这么被安然放出了宫? 皇太女没有灭口? 她没有被折磨和责罚? 被放出宫来养老,几乎算是最大的恩典了。 李嬷嬷的儿女围了过来,似是早就收到消息,知道她要回来,便一直等在这儿。 “娘,殿下心善,愿意让您老出宫和我们团聚,往后你也能安享天伦之乐了。” 小孙子看到李嬷嬷,立刻双手举高高喊道。 “阿婆!阿婆抱!” 李嬷嬷下意识弯腰,将小孙子抱在怀里,一低头,就看到了孙儿脖子上陌生的一个长命锁。 纯金的长命锁,下了狠料,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家能打的起的。 见她目光停留在上面,儿媳妇笑了笑,开口解释道。 “娘,这长命锁是皇太女殿下送了来的。说是您在宫中伺候了那么多年,功劳和苦劳都高,要放您回家养老,便送了许多金银赏赐来,还给了这孩子一副新的长命锁。先前您打的那副,我就收起来放着了。” 听了儿媳妇的这番话,李嬷嬷如遭雷劈,僵在了那里。 若她原本送给孙儿的那副长命锁,还在家中,那…那先前皇太女拿在手心给她看,威胁她的那副长命锁,又是什么? “快,将那副放起来的长命锁拿出来,与我瞧瞧。” 她嗓子有些沙哑。 儿媳妇被吓了一跳,以为婆婆生气了,但还是飞快进屋拿了长命锁来。 等瞧见儿媳妇手中的长命锁,赫然就是自己先前打的。 李嬷嬷哪里还不明白…是她误会了皇太女。 她竟真的以为殿下是个冷心冷情的,对自己一点情分都不念,在拿她至亲的性命威胁自己。 恐怕殿下想让自己回家团聚的心思,早就存了,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连金银器皿,都在她家中摆了许多… 想到方才在宫中,自己甚至都没好好和殿下道别。此次出宫,这一走如此仓促… 离开皇宫,此生此世怕是都无法再见到殿下了…她甚至还差点* 记恨殿下。 李嬷嬷潸然落泪,心中五味杂陈,又悔又憾。 第126章 心尖尖上的人 陆蝶卿今日回来的晚。 实在是, 见到三皇女的全程,太过于令人意外。 对方不仅没有上次见到她的剑拔弩张,反而客客气气待她, 还和她道歉。 三皇女摆了一桌子的美酒菜肴,拍了拍掌, 顿时就有漂亮的舞姬和乐师莲步轻移, 走了出来。 而后乐声一起, 面前那些舞姬扭动的腰肢,连同妖娆的舞姿, 几乎晃花了陆蝶卿的眼。 她记着要回去和宁宁一起用晚膳的事儿, 便只喝了点果酒,没吃什么东西。 但这不妨碍一顿饭结束,陆蝶卿已经快脸冒出烟。 她摸不清楚三皇女找自己过来, 到底琢磨着什么。 “三殿下,敢问你找我来, 是为了什么。” 陆蝶卿实在是不想再猜下去, 于是赶着舞姬退下的时候,轻声开口询问。 三皇女郑司心观察了陆蝶卿一顿饭的功夫。 往常她只知道这闪国的小郡主, 生的花容月貌, 让大皇姐和二皇兄都看了心中动容。 但今日这般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对方身上有一股难得的清澈气息。 这在宫廷中是极少见的。 就拿方才那场歌曲来看, 她特意选了最出色的舞姬和乐师,若是心志没那么坚定的人, 见了英俊乐师和漂亮的绝美舞姬,恐怕都会恍惚起来。 人在一瞬间生出的即时反应, 是很难被掩盖的。 有些人会在这种时刻,流露出色相、浊相, 或者算计精明的相。 但陆蝶卿却只是单纯的欣赏着这些人,甚至因此而害羞到脸红,有点坐立不安。 三皇女本是打着别的主意,才来邀请陆蝶卿。 今日这样短暂相处了片刻,她反倒真的有些欣赏对方了。 “郡主既然说话这般赤诚,那本宫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三皇女举起酒杯:“邀郡主前来,一是为了赔罪。” “这杯酒敬郡主。”说罢,郑司心端着酒盏,以手掩住唇,一饮而下。 陆蝶卿呆了呆,也举起果酒,下意识抿了一口。 “…不用赔罪,我已经忘记之前的事了。” 她知道三皇女是为了上一次在彩云书院,找了带刀侍卫堵自己,却被宁宁赶来救下的事儿。 但三皇女那一次不是也得到教训了么。 那么冷的天气,贵为皇女,却跟侍卫一起跳入结了冰的刺骨湖水中,面子和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陆蝶卿不觉得对方还欠着自己,只要三皇女不要再来找事。 郑司心瞧着陆蝶卿的神色,看出对方对自己是真的没有芥蒂了,心中略松一口气,同时也生出了更多期待。 “陆姑娘,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此次约见陆蝶卿,当然并不只是为了赔罪。 陆蝶卿不解:“三殿下有何事需要拜托我?” 郑司心手中酒盏转了转,轻声道。 “我二皇兄过去做了许多事,为了争夺皇储之位,数次得罪了皇姐…” “我…本宫和皇姐之间,没有什么机会去说心里话。但看陆姑娘似是和我皇姐很是投缘,便想让陆姑娘帮忙说和,让皇姐心中放下对我的成见。” “过去我受二皇兄的影响,也…做了些违背自己本意的事,也许对皇姐造成了些不便…我和她本都是女子,在宫廷中该互相扶持才对,我想让你传个话,让皇姐知道我的想法。” “如今二皇兄废了,宫廷中再也不会有人去和皇姐作对了,我和她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是该亲近一些的,不是吗?” 陆蝶卿静静听着,到了这会儿,看着三皇女郑司心图穷匕见,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这件事。” 郑司心诧异:“为何?” 陆蝶卿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性子,看着软绵绵的,似乎没什么主见,为何却连传个话这样的事都拒绝了。 这不符合先前郑司心对陆蝶卿的印象。 毕竟上次她在彩云书院带着侍卫堵住对方,事后被皇姐赶来发现,她跳入河中极其狼狈的时候,是陆蝶卿故意开口引着皇姐及时离开,才让她早早从水中爬上来。 她没有错过当时陆蝶卿的这点善意。 ——明明在此之前,她才刚刚为难过陆蝶卿。 对方却如此妇人之仁的放过了自己。 易地而处,换位思考,郑司心是万万做不到这么善良的。 原以为,陆蝶卿这样性情柔和,又过于妇人之仁的人,帮忙说点好话,会马上应下来。 郑司心是真没想到,陆蝶卿将她拒绝了。 陆蝶卿沉默片刻,开口道。 “那日你和侍卫为难我,我能原谅,是因为我的感受我可以做主。但宁…皇太女的感受,我不能替她越俎代庖。” “她有她的处世之道,我不会插手,也没有资格插手。若是贸然答应了你去说这些话,就是在慷他人之慨。” “三殿下,你若心中对皇太女有歉意,有什么真正想说的话,应该见她才对。面对面真诚地说,好过拜托其他人。” 陆蝶卿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三殿下今日的款待,那些舞姬跳舞很好看。” 郑司心愣住了。 直到陆蝶卿真的起身离开,她才顿了顿,发出叹息。 竟叫她看错了人。 先前她以为陆蝶卿天真不世故,若稍微给出些善意,就能让对方全然信任自己。 但今日这般接触下来,才发觉之前的自己,太过于想当然。 “郡主留步。” 郑司心喊住了对方。 陆蝶卿捏着袖子里的小木偶,困惑地回眸。 郑司心顿了顿,笑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的确,是该我自己亲自去见皇姐。多谢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前是我想岔了。” 陆蝶卿听了这话,绽开梨涡,笑起来眉眼弯弯。 “不用谢。” 等到陆蝶卿走出三皇女的宫殿,郑司心看向一旁的老嬷嬷,吩咐道。 “去把今日那些舞姬和乐师,一起送到云溪殿。” 老嬷嬷一惊:“可是三殿下,那些舞姬和乐师,可是您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怎么能就这般送人?” 郑司心看着远处,淡淡道。 “本就是为了取悦旁人的工具,送就送了。你不懂,这位闪国郡主啊,来日有用。” 能让皇姐这般护着,就注定了这闪国小郡主,将来所站的位置不会低。 她和皇姐之间,毕竟从前生疏,又有二皇兄做的那些事情横在中间,注定是亲近不起来的。 她了解皇姐,对方冷心冷情,并不是那么好靠近的。 过去年幼时,她们都未曾积攒下什么手足之情,更别提如今了。 但她却可以借着和陆蝶卿的接触,来达成缓和与皇姐之间关系的目的。 * 陆蝶卿坐回轿子里,好不容易回到云溪殿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冬天天色暗的特别快,陆蝶卿心中莫名有些心虚。 她都答应了宁宁一起吃晚膳,结果却不小心在三皇女的住处看了一场舞乐,还差点吃了饭。 就…心虚。 荷莲看着陆蝶卿蹑手蹑脚往寝宫走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捂着唇笑。 在皇宫待的日子久了,难免渐渐习惯了规矩的束缚,人会变得不像人。 尤其是像荷莲这样,自幼被廖家训练了送入宫中的人。 但和陆蝶卿相处的这些日子,荷莲亲眼瞧着皇太女一点点被融化,变得愈发有人情味。 看着小情侣的各种互动情绪,她也会感慨,陆姑娘给这云溪殿增添了几丝不一样的色彩。 寝殿中已经点了灯,门外却不见李嬷嬷守着。 这让陆蝶卿诧异了片刻。 她进去,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陆蝶卿像只在外面玩了一天的小猫,喵喵喵的小跑着走了过去。 “宁宁,我回来啦。”声音都柔了几分,几乎要甜到人心坎里。 郑雪宁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陆蝶卿走到身侧时,她张开手臂。 少女瞬间就配合的贴到她怀里,巴掌大的精致脸蛋,蹭了蹭她白玉一般的脖颈。 “宁宁…” 她这么撒娇,就容易令人心软。 郑雪宁捏捏她的脸。 “舍得回来了?” 一开口就是一股无法掩饰的醋意。 陆蝶卿晶亮的杏眼立刻瞪圆了,扬起脸蛋,不由分说先凑过去,亲了皇太女一口。 “我一直想着回来的。三皇女留我用膳,我就只喝了一杯果酒,别的一口没吃,我想着,要留着肚子,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少女红润的唇叭叭叭,飞快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证明她才不是一直不舍得回来呢。 郑雪宁注视着她,挑起少女的下巴看了片刻。 “喝酒了?” 她抓住了关键词。 陆蝶卿立刻心虚起来,杏眼眨了两下,视线躲闪。 “一点点,就一杯…” 郑雪宁抿着唇,端详了少女片刻,眸色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听到荷莲在外头传来的声音。 “殿下,主子,三皇女派人送了人过来。” 送人? 什么人? 陆蝶卿小脸上浮现不解。 荷莲走了进来,瞅着两人的神色,低声道。 “是…几个舞姬和两个乐师…” “三皇女说,既然主子喜欢,便将这几人送来给主子了。” 还别说,那些舞姬,个个容貌都不俗,别有一番韵味。那两个乐师也是儒雅英俊的模样。 只不过…三皇女送这些人来,是不是不太对? 咳咳咳,陆姑娘可是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呀。 恐怕这些人送来,会激起点酸醋? 第127章 挡不住美人计 陆蝶卿感觉气氛安静了下来。 本来宁宁都快被她哄好了。 哦, 不是,听到她喝了酒,宁宁就有些不开心, 她正准备哄呢。 结果人还没哄好,就又听到三皇女将漂亮舞姬和乐师送来… 陆蝶卿更加心虚了。 这样弄得她好像一个今日出去寻花问柳的花心女子一般, 把心上人扔在家中, 自己却背着人家出去快活。 末了, 还把外头的莺莺燕燕带回来,惹人不开心。 呜呜呜, 陆蝶卿都快憋屈哭了, 她没有,她一点儿都没有。 瞅着郑雪宁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更加深沉冷淡, 陆蝶卿轻轻捏住了对方袖子。 “我没有要那些舞姬。我没有和三皇女要。” “他们跳舞弹奏曲子,我只是在走的时候夸了一下, 客气客气而已, 没有别的意思的。” “我…我心里哪有觉得别人漂亮…我…” 磕磕绊绊的,越是紧张, 说话越是着急, 无法说出满意的解释。 说到最后,陆蝶卿只能用双眼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冲着郑雪宁眨眨眼, 小声道。 “你不要委屈和乱想,要相信我。” 她一通乱七八糟的解释, 反倒是把郑雪宁逗笑了。 云溪殿寝宫里的气氛,骤然阴转晴。 郑雪宁一笑, 完全就是个潋滟众生的大美人,让人魂儿都散了几分。 “你不要那些舞姬和乐师么?” 她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陆蝶卿用力点头:“嗯!不要!” 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郑雪宁又问:“可是他们都已经被送过来了。为何不要。” 陆蝶卿脑袋垂了下去, 两只小手一起抱住郑雪宁胳膊,小声道。 “君子爱美人,取之有道。我已经有我最喜欢的那个美人了,干嘛还要别人呀。” 何况她又不是君子,她心中只装宁宁一个人,才不会去看别人呢。 那路边的花花草草好看的多了,可是它们能和宁宁比吗。当然不能! 陆蝶卿几乎要完全拱到郑雪宁怀里,又是夸着,又是哄着,那叫一个美人温软如玉,谁来了都顶不住这样的撒娇。 郑雪宁两颊略有些发热,感觉自己的心完全被陆蝶卿搅成了水。 “你既不喜欢舞姬乐师,人家怎么会送。” 这话就说的有些酸了。 吃醋这种事儿,让人没了平时的理智,郑雪宁从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咳,幼稚的时候。 竟然真的有点儿在意,甚至在置气。 陆蝶卿把脸凑到她怀里,小声道。 “下次不说了嘛。而且我也没有说喜欢,只是客气客气夸了一下跳舞好看,我…你别生气。” 陆蝶卿甚至伸出小手,帮着郑雪宁摸着心口,一下两下的给她舒缓情绪。 郑雪宁将她小手抓住,手指顺着她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我也没有这般小气。舞姬和乐师罢了,送就送来,你想看了便看几眼,免得再出去。” 这话说完,郑雪宁自己也不开口了。 陆蝶卿则唇抿着,将脑袋靠到对方肩膀上,忍不住偷笑。 “宁宁,你好可爱呀。” 看宁宁吃醋,说话别扭的样子,她都忍不住想笑起来。 被人在乎,被人放在心尖上宠着,看到对方萌生占有欲,这种感觉都真好。 她喜欢自己这么被宁宁在乎。 “不要那些舞姬,不要他们。咱们让荷莲把他们送回三皇女那里,我每日去书院学习,回来和你练雕工,又要修炼,哪来的功夫去欣赏别人跳舞呀。” 陆蝶卿小声哄着皇太女。 果然,在少女这么轻声细语仿佛掺了蜜一般的清甜嗓音中,方才还掉进了醋缸里的某人,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 “随你。”嘴上说的是随你,实则同意了。 好傲娇呀。 陆蝶卿好想也捏捏自家宁宁的脸,但顾忌着荷莲还在门口,便将这个念头按捺了下来。 她家宁宁也是要面子的呀,才不给别人看到自己怎么欺负宁宁呢。 荷莲在门口站着,听着两个主子的对话,眼观鼻鼻观心,尽力掩住脸上的笑意。 果然,飞来横醋就在她眼前活生生上演。 不过,幸亏陆姑娘会撒娇会解释,长了张不把心结矛盾留着过夜的嘴,一张口就说清楚了,把皇太女顺毛哄到消了气。 跟着皇太女这么久,荷莲还是很能分辨皇太女什么样子是在生气的。 情绪越是不好,皇太女反而越是沉默,那种低气压只看眉眼中的冷意,就能看清楚。 也就陆姑娘有能力去顺毛撸这样的殿下。 这两人合该就是在一起的。般配! 荷莲带着两个主子的意思,悄悄退出了寝殿,将外面等候着的舞姬和乐师,远路退了回去。 当三皇女知道自己送去的舞姬乐师,重新打道回府了,她怔住片刻,随即摇了摇头笑了。 一旁的老嬷嬷询问:“三殿下,您在笑什么?” 也就她算三殿下的半个乳母,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询问。 三皇女郑司心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 “我是在笑,我那皇姐往日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哪怕是对父皇,也显得冷淡,如今才知道,这人啊,真动了心是要翻船的。” “我这皇姐也有今天,想不到啊…” 她送这些舞姬和乐师,本来就是个试探之举。 若是被顺利收下了,那便算是自己结了个缘,没什么损失。 但若是被退回来,自己此举也没做错什么,反而还探查出来,皇太女对那陆蝶卿的真正意思。 毕竟罩着一个人,在他们这个位置,有很多种说法。 可能是看这个人顺眼,随便拉一把。 也可能是觉得用对方很顺手,于是就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但上面这两种可能,都不至于让人把漂亮舞姬和英俊乐师都退回来。 除非是第三种情况。 她那皇姐对陆蝶卿生出的心思,是隐秘的,怀着浓浓占有欲的情字。 唯有如此,才会连几个舞姬乐师都容不下。 郑司心在寝宫中来回踱步,手捏着下巴,陷入了思考中。 老嬷嬷好奇,想问点什么,但想着主仆之别,到底还是没开口再说什么。 她可是听到了,皇太女身边先前的那个张嬷嬷,忠心耿耿陪在皇太女身边二十年,那一位可是从先皇后在的时候起,就一直陪在身边的老人了。 哪怕在当今天子面前,都会因着先皇后的缘故,有几分薄面,至少能被记着。 但这样的人,昨日却被皇太女连夜送出皇宫,说是让人家回家养老了。 害,她没有子嗣,出宫养老也不一定讨着了好,还不如好好留在宫中,将来体体面面老去。 所以和三皇女之间的主仆尺度,她就拿捏的很好。 毕竟人家是皇家贵胄嘛,给点脸色,他们也不能真的踩上去要看染坊。 李嬷嬷就是没悟明白这个道理,真把自个儿当皇太女的家人了,到头来在宫里攒的一辈子体面就这么没了。 老嬷嬷这么想着的时候,忍不住感慨起自家三皇女身上最近的变化。 搁她记忆里,三皇女就一直是跟在二皇子身边,不怎么拿主意的一个性子。 但凡是二皇子想做的事儿,三皇女哪怕不情不愿,也会帮着对方达成目的。 可前些日子二皇子忽然遇到刺客,人废了,不行了,倒下了。 老嬷嬷眼瞅着三皇女是一日一日开始变了。 好像自己能拿主意了,变得有心眼了。 这是好事儿,但也不好,人就害怕太有主意,但自己却没什么本事,反而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老嬷嬷可不想自己跟的主子,日后没什么好果子,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旁敲侧击地提醒郑司心。 “三殿下,咱不能鸡蛋碰石头。皇太女毕竟在那个位置。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二皇子已经这样了,三皇女何苦再去做这个出头的恶人了。” 三皇女郑司心愣了一下,停住了踱步。 “你以为我在替二哥那个窝囊废出头?” 老嬷嬷一惊,迅速回头看了看外头,脸色都有些白了。 三皇女是真变了,如今提起二皇子,就连言辞都变得犀利起来。 “嬷嬷,你若是这么想,便是太小看本宫了。呵,二哥有这一遭,那是他咎由自取。” “我既知道他那样做是自取灭亡,又怎么会重蹈覆辙走上他的老路。我今日这般作为,不会得罪皇姐的,你放心。” 她可是看的很开,将来哪怕当不成皇帝,就当个闲散的富贵公主呗。 她如今只是为了试探,皇姐是否能容下她罢了。 …… 陆蝶卿再拿起匕首,去练雕工时,发觉自己的反应比从前敏锐了。 她询问郑雪宁。 后者则冲她笑了笑:“便是炼气期一层,也已经与凡人有所不能了。” 她们二人从找到封禁之地,得到传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陆蝶卿得到了肯定,开心起来。 她手中匕首旋转,飞快用玉山竹把一个手掌大的雕像,弄出了外形。 郑雪宁在一旁静静看着。 “宁宁,我把你雕刻成什么样子呢?” 要雕刻起五官时,陆蝶卿回眸看心上人。 看着看着,她就嘟起了红唇。 “一看你的脸,就觉得没有一个玉雕,能配得上你。” 郑雪宁缓缓靠近,红唇扬起。 “没关系,你配得上。” 大美人浑身是香的,凑过来时,空气都变得甜起来。 “要看跳舞,我的看吗。”郑雪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满满妩媚。 陆蝶卿抿着唇,心脏又跳得快了起来。 这怎么好! 每次都挡不过宁宁的美人计。 呜呜要看,要看。 第128章 爱 少女的渴望全都写在了眼睛里, 但顾忌着自己这样显得很不矜持,便抿了抿唇,害羞道。 “……你若是想跳, 我就看…” 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 明明想看宁宁跳舞,想的不得了! 结果偏要为了面子, 在这儿强撑着, 假装自己没有那么想。 咳咳。 陆蝶卿心底里都快把自己这副小模样看扁了。 郑雪宁却轻声笑了, 唇珠饱满,笑起来就很活色生香。整个屋子都开始氤氲一种美人盛开的旖旎气氛。 陆蝶卿被迷得晕晕乎乎, 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她和宁宁住着的这个寝宫, 没有其他人在屋子里待着,角落里放满了玉山竹的材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适合跳舞的地方。 没有人弹琴, 没有人奏乐。 但好像只要有那个跳舞的人就够了。 尤其是,想到跳舞的那个人, 是平日里气质冷淡, 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宁宁,这种不真实的期待感, 就变得更加强了。 “今日在郑司心那里, 看的是什么类型的舞。” 郑雪宁拉开了一些距离,轻声问。 陆蝶卿大脑有些转不过来, 试图回忆看了什么,但对着自家宁宁, 脑海就一片空白,完全容纳不下旁人。 “…就是转个圈儿, 抬起袖子,抬起腿跳两下的, 我也不懂,也许是水袖舞。” 陆蝶卿小声回答。 “我只会剑舞。” 郑雪宁定睛看她,缓缓执起长剑,下颚的线条凌厉流畅,五官明明都是明艳的组合,但到了一双丹凤眼,却有着淡薄和妩媚的气质结合。 “看好了。”郑雪宁挑了下眉梢,笑起来时显得满是潋滟的柔情,又有一点小潇洒。 啊啊啊。好紧张呀。 陆蝶卿很想捂住眼睛,隐藏自己这会儿的羞涩。 但下一刻,郑雪宁手中长剑执起。 她长腿带着长长的裙摆,从后方抬起,展开了一朵莲花形状,与此同时整个上半身向前绷直,举着长剑,好像一只蹁跹的天鹅,极其优雅的开始了她的舞蹈。 女子的身形本就柔美纤细,但郑雪宁与普通女子不同的之处在于,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力度。 她的剑本该带着凛冽的杀意,却因着在心上人面前舞动,而多出了几丝情意。 陆蝶卿不是第一次看到郑雪宁持剑,毕竟先前在封禁之地,看到过对方和人偶师对战,也曾见过这样灵动的身影。 但那时是为了击败对方,和此时此刻传递出来的意思截然相反。 今夜的郑雪宁,宛若褪下了所有可能刺伤到别人的锐意,只剩下在心爱女子面前的柔情。 有了从前见过郑雪宁剑意凛冽的模样,作为对比,陆蝶卿就愈发感受到,这一曲剑舞中的所有特别之处。 宁宁的喜欢,宁宁的爱意,宁宁藏在平静模样下的热烈情感。 陆蝶卿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舞。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赏心悦目,更是那种内心被狠狠击中,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的心神,她的灵魂,她的所有情感,都被宁宁的一曲剑舞给打动。 郑雪宁挽了个剑花,忽的看了一眼陆蝶卿。 少女睁着杏眼,看的出神,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圆溜溜的,毫无防备的样子。 一曲剑舞到了尾声,郑雪宁心中莫名起了一些促狭的心思,手中长剑挥去。 眼看那把剑,就要落到脑袋上了。 陆蝶卿却依然站在那儿不闪不避,也不知道是被吓坏了忘了动了,还是笃定不会被伤害,就连双眸都保持着湿湿软软满是信赖的样子。 长剑擦过陆蝶卿的长发。 固定在少女秀发上的发簪,落了下来。 郑雪宁伸手,发簪就这么轻巧的落入了她掌心。 随之而来的,是陆蝶青那满头秀发,因为没了固定的发簪,垂落到肩膀,一根一根青丝倾泻下来。 这一头青丝宛若瀑布一般,平日里虽未得到主人的精心养护,但着实天生丽质。 长发顺着肩膀披散,满是乌黑华光,令人想到绸缎,每根发丝都细腻顺滑。 陆蝶卿那张粉嫩脸蛋,因着长发垂落,更加楚楚动人了。 她睁着杏眼看看郑雪宁,又看看对方掌心的发簪,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怎么不躲。” 郑雪宁抬手,将发簪还给对方。 陆蝶卿却并不伸手接过,只摇摇小脑袋,侧过脸,抱住了她。 “你又不会伤到我,我为何要躲。” 少女软声软气的说话,长睫毛一扇一扇好像两排小刷子。 “你见过一个人的左手,会去伤害自己的右手吗。”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对郑雪宁充满了刻进灵魂的信任。 少女小脑袋往郑雪宁怀中拱的动作,也充满了依恋。 “你刚才跳的真好看。” 陆蝶卿一点儿不吝啬赞美,仰起脑袋,注视着郑雪宁,开口夸奖起来。 “身姿灵动轻盈,而且还柔软,潇洒,好看。我就在想,我真是好有福气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天上下凡的仙女,跳舞给我看呀。” “不止如此,我还能抱着这么好看的仙女,和她说话。还能…” 陆蝶卿卡巴了,想着该再说点什么。 一直让她靠着肩膀,帮她拿着发簪的郑雪宁,红唇贴着她耳廓,轻声道。 “再想想,还能做什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尤其是放在如今这个气氛下,颇有一种调情的效果。 陆蝶卿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脸像个小番茄,看着都快熟透了。 她两只小手抓住了郑雪宁的胳膊,软乎乎的身子靠了上去,轻声细语道。 “…要吹了灯盏。” 这话说的着实羞涩,但黑暗的环境,的确助长了内心隐秘的情意去滋长释放。 这事儿做起来习惯。 郑雪宁手掌朝着灯盏轻轻一挥。 掌风被绵长内力送去,方才还盈盈晃动的灯盏,顷刻间就熄灭了。 偌大的寝宫恢复了黑暗。 “还要喝点果酒么。”郑雪宁捏着陆蝶卿的脸,亲了亲红唇。 她有点儿坏,知道少女不胜酒力,故意问她要不要喝点。 显然之前陆蝶卿去了三皇女那里饮酒的事儿,还是被她记在了心上,是有醋意在的。 凡是她家小兔子在旁人那里做的事儿,她都要参与一份,绝不错过。 陆蝶卿的心上从来不长心眼,听郑雪宁问要不要喝酒,立刻就点头。 “好呀。” “唔…” 下一瞬,在旁人面前清冷又高不可攀的皇太女,就跟被绝色妖姬蛊惑了的谪仙一般,从天上走了下来,唇对唇喂怀里的姑娘。 屋外本来守着寝宫大门的荷莲,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立刻往后退了一些距离。 直到远远守着大门时,才看着天上月亮笑了笑。 还真没见过殿下这般,竟愿意为了陆姑娘舞剑。 往日里不苟言笑的人,做起这些事情,只为博红颜一笑,这跟君王走下了朝堂有什么区别。 都是将身上的面具、架子,和各种枷锁去掉了,只剩下两个有情人本身的爱。 …… 翌日天亮。 陆蝶卿伸了个懒腰,像只小猫猫那样,往郑雪宁怀里拱。 郑雪宁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臂,将少女揽在怀中。 当看到窗外微光时,郑雪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她不再像以前那般失眠了。 她竟然一夜好梦。 不是作为木偶,被困在人偶的身体里,而是只在自己的身体中,一夜好眠。 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如果是有陆蝶卿在身边陪着,这种不可思议就有了解释。 明明昨日才将李嬷嬷送回家中,身边少了一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旧人。 理应是觉得少了点什么的。 可当抱着怀中少女时,郑雪宁却又觉得,其实什么都不缺了。 只要有这么一个绝世珍宝,她就心满意足了。 郑雪宁甚至在心里感念,幸好,幸好是她成为了陆蝶卿的人偶。 幸好她在皇太女的身份之外,还拥有人偶心心这一层身份。 这让她感受到命运的力量——命运将她和陆蝶卿牢牢牵在一起。 这样莫测的缘分,令她安心。 “宁宁~”陆蝶卿软软一嗓子唤着她,还没睁开眼,就先撒娇了。 她整个人完全拱到了郑雪宁怀中,闭着双目,满足的弯着唇。 宁宁身上香香的,软软的,抱着睡觉好舒服呀。 如今她总算知道,为何古人会说美人温香软玉了。 能天天抱着宁宁这样的大美人睡觉觉,可真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温柔乡。 “今日书院休沐,你不用去。再睡会。” 郑雪宁捏了捏她的脸,俯身轻轻在少女额上印下一个吻。 陆蝶卿将脑袋在她怀里蹭啊蹭,小声嘟囔。 “不去书院,那能去别的地方吗。左笑雅她们邀我去她们府上玩,我能去嘛。” 说到后半句话,少女仰起脸蛋,乖乖看着郑雪宁,脸色红润,眼眸亮晶晶的,长睫毛一扇一扇,精致好看到不像个真人。 郑雪宁:“我何时阻拦过你。想去便去。” 陆蝶卿一下子精神了,坐了起来。 “真的呀?” 她这副惊讶到甚至惊喜的样子,让郑雪宁忍不住反思了自己片刻。 难道她平日里在少女面前很不近人情么,或者像个动辄发怒的暴君? 否则为何自家小姑娘就连去拜访别人,都要先征求自己意见,不敢去? 陆蝶卿一下子就看出了郑雪宁在想什么,忙抱住对方,一阵撒娇解释。 “不是啦。你从来没有限制过我,但是,我想更多的去考虑你的感受,我怕你会不开心。” 她家的宁宁,其实很脆弱,也很敏感,很容易受伤。 只是有什么心事,也常常放在心里不说出来,自个儿闷着,就让人觉得她什么都不在意。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陆蝶卿摸摸郑雪宁心口。 “我当然希望我一直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就不会给你任何受委屈的一丝可能。可是我是人,总有考虑不周到的时候,受限于我经历的事情,我没有那么聪明,不会太面面俱到。所以…” 少女将自己整个塞到郑雪宁怀中,抱着对方,小声道。 “我宁愿多问几句,什么事儿都和你商量着来,这样,你一旦有什么不开心,我就能发现。” “不管你是我的小人偶心心,还是每天陪着我的宁宁,你都是我的宝贝呀。对自己的宝贝,当然要用天底下最多的耐心与温柔。” 陆蝶卿双眼满是热情,亮晶晶的眼眸瞧着湿漉漉的,比任何林间小鹿都要动人。 什么人能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下,不动容呢。 郑雪宁翻身而起,将少女压住。 “这么会说话,多说点。” 她两只手扣住陆蝶卿的手腕,细细密密的落下吻。 一切太过美好,总会有种担忧这是美梦会幻灭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踏上求仙之道,拥有绵长的寿命。 她只知道,每一天能在这样的爱里活着,就够了。 第129章 抢卿卿 今日书院休沐, 是难得的休息的日子! 陆蝶卿决定把一天用来探望自己的朋友们。 先去看阿桑! 陆蝶卿可不会忘记自己的每一* 个朋友,尤其是曾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过她的朋友。 想想真是庆幸呀,若是没有阿桑放自己进藏书楼看人偶术, 她就不会点灵成功。 如果没有点灵成功,就不会遇到宁宁。 若是没有宁宁的人偶身份作为连接, 也许…也许她一辈子也进不了宁宁的眼睛。 朝樱国高高在上的皇太女, 平日里接触到的人那么多, 但唯独不会包括一个小国的质子。 何况相恋呢。 陆蝶卿还记得自己从前狼狈的样子。 被张嬷嬷为难,每次回到偏殿, 都要努力躲着他们走, 生怕被逮住。 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好像看不到明天在哪儿,看不到未来似的。 这样想来, 阿桑也是她的一个贵人呀。 给了她机会去接触到人偶术,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让她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虽然…阿桑永远不可能知道, 自己和皇太女之间,起初的联系, 是通过点灵人偶。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蝶卿会记着这份感恩之情。 当陆蝶卿跑去找阿桑时, 阿桑看到她,高兴到不得了。 “卿卿!你来了!你都好久没来了。” “可让我好想你。你这几日怎么样?都没听见你的消息, 只知道皇太女出了宫,你是不是也一起出去啦?” 宫里就是个四处漏了筛子的地方, 但凡有点儿水花冒出来,一定能传到每个角落。 阿桑虽然守着藏书楼, 平日里接触不到什么人,但却是个喜欢听热闹的。 外头有个什么动静,她都爱竖着耳朵听一嘴,这样就更能打发时间。 陆蝶卿一来,阿桑就找出了自己的手炉,塞给她。 “哎呀,天气还冷着呢,你怎么就直接跑出来了。” “不冷的,不冷。我不怕冷的。你瞧,我手还热乎着呢。” 自从去了封禁之地之后,身体好像就会自动吸收天地灵气,虽然灵气很稀薄,但日积月累,还是在一点点改善她的身体。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陆蝶卿如今变得耳聪目明,而且大冬天的不怕冷了,哪怕穿的单薄一些,手心也是热乎着的。 陆蝶卿和她坐在藏书楼门口,从怀里取出一直抱着的包裹,里面是一些她觉得好吃的干果、糕点。 她一样一样取出来给阿桑。 阿桑的眼睛就一点点变亮,脸上笑容也扩大,张大了嘴,笑出声来。 “哇!好多吃的!” “你去掏了御膳房吗?” 她笑着。 陆蝶卿:“…对,连夜掏的,就是放了一夜,糕点不热乎了。” 两人说了个玩笑话,然后同时咯咯笑起来。 阿桑捧了核桃糕小口啃,一边回眸看看旁边的好朋友。 她小声感慨:“你如今已经和以前不同了,还记着我。” 说着说着,啃糕点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看到陆蝶卿来,她心里是欢喜的,很开心。 但同时,也会有一种惶恐,总觉得自己和卿卿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只是一个守着偏僻藏书楼的小宫女,甚至都不能为陆蝶卿做点什么。 对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去藏书楼都要自己开后门,悄悄溜进去,不让人发现的质子小可怜了。 阿桑很不想让自己表现出自怨自艾的样子,这样不体面,而且不好看,很毁气氛。 但看着陆蝶卿的灿烂笑容,就还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 “卿卿,你对我好,还把我当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你了…” “我看到你会自卑…我也不是故意这样,脑袋里自动胡思乱想,停不下来。倘若你不来看我,我也自卑,就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说完这些,阿桑脑袋快低到地上去。 陆蝶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 “阿桑,你觉得,人和人之间不同的是什么?” 阿桑不假思索:“身份地位和家世背景啊。权势咯。” 她耸了耸肩膀,又咬了一口核桃酥。 不知道为什么,和卿卿把方才的那些话说出来后,她就舒服了很多。 好像情绪找到了出口,不再憋着了。 这大概就是真朋友之间的感觉吧,不怕对方生气,也不会藏着掖着,可以把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说出来。 陆蝶卿听着阿桑的回答,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小人偶。 想了想,又拿出了当初阿桑送自己的小铜镜,给对方看。 “还记得这个么,你送我的小镜子,我一直带着呢。” 猛不丁看到陆蝶卿拿出自己当初送的礼物,阿桑一怔,随即心里冒出了开心欣慰的情绪。 送的礼物,被朋友好好的贴身放着,这种被珍重和看到的感觉很好。 陆蝶卿瞅着她的神情,轻声道。 “世界上有很多面镜子,好多好多数不清。有些镜子被放在达官贵人家中,被那些雍容华贵的女子照着自己。有些则放在铺子里,穷人不一定能买得起一面。” “我想,镜子本身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在于,拥有它的人是否真的珍惜它,有将镜子的功能使用好。” 陆蝶卿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就双眼变成了月牙,弯弯的,显得很纯澈。 “阿桑,我觉得我们都是镜子。” “难道被达官贵人用着,我们就不是镜子了吗。难道一直在铺子里没有人买下来,我们就不是镜子了吗?” “难道…被一个樵夫买回去送给她的妻子女儿用,我们就不是镜子了吗?” 陆蝶卿看着天空,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太阳可是一直在这儿呢。它可不会因为我们是否喜欢它,而改变自己每天东升西落。” “我就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不同,也许不在于那些外在的东西。因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都是哭着的,要被动接受这世上经历的一切。那么,到了老的那一刻,生命也同样平等,多少荣华富贵也拦不住死亡。” “我们只是在体验不同的酸甜苦辣而已。倘若人真的有轮回,那我上辈子也许是个男子,是个穷苦的人,是个在苦苦挣扎,只为了多活一天的贫寒子弟。而你也有可能是一个生来就拥有一切的权贵子弟。” “可是当我们结束了上辈子之后,就把什么都忘啦。于是这一世,我们重新开始,你成为藏书楼的阿桑,我成为闪国的质子。我们都在一开始自怨自艾,想着为何我们不能过得更好一点儿。” “但其实,活得更好一点儿,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只在内心的感觉。好与坏不是恒定的,在于我们自己怎么决定看待面前的一切。如果你知道自己是一个天上的仙人,本来应有尽有,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你过腻了那种什么都能实现的感觉,太枯燥了,所以特意下凡来体验一下凡人的日子,并且为了让自己体验的更加彻底,把那些记忆都封存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阿桑听愣了,手里核桃糕掉在了地上。 她伸手去摸了摸陆蝶卿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自语。 “没发烧呀,怎么说起胡话了。” 陆蝶卿鼓起腮帮:“我没有说胡话啦。我是在说心里话,这些是我从前在思考的。” 尤其是在接触了封禁之地的传承之后,她知道了世上有仙人。那么,轮回之事便也是真的了。 在轮回面前,在天地面前,每个人都平等。 最大的权势地位,都抵不过岁月的力量。 也许将眼光挪到更高的位置,会让自己的心,处在一个更加通透的状态。 阿桑听了她的话,收回了手,小声道。 “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那么我想,我…哎呀,我也不知道啦。你好像把我说通了,让我觉得自己之前只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眼光太狭隘了,好像井底之蛙。” 陆蝶卿笑了,拍拍阿桑肩膀。 “那你有没有觉得,若是有轮回之说,我们能成为朋友,能够相遇,也是莫大的缘分呢。” “不然这个世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为何偏偏我们成为了朋友?” “既然有这个缘分,能够在一块儿说说笑笑,为何不去珍惜,而要患得患失怀疑彼此对对方的存在意义呢。” 阿桑歪了歪头:“你说的有道理耶。” 她耸了耸肩膀:“忽然发现我之前的那些烦恼,很没有必要。” “哎呀卿卿,你要多来看我,我发现,每次你见过我之后,我们聊一聊,我心里就好受很多。你真是个通透的开心果。” 阿桑都恨不得再抱抱陆蝶卿。 陆蝶卿就嘿嘿笑:“我得了空,肯定会多来看你的。” 两人像两个小团子,笑成一团,气氛那叫一个快乐。 本该在云溪殿的某人,意识悄悄附在了木偶上,旁听了整个过程,莫名开始冒酸气。 她家小兔子太会哄人,太讨人喜欢了,好像也不是很好。 想到陆蝶卿等会儿还要去左家。 郑雪宁就在心里打翻了一百个醋缸。 要去一起去,怎么能放卿卿自己去! 寝宫里的皇太女,一个翻身起来,牵了匹马,朝着藏书楼哒哒哒而去。 陆蝶卿这边才和阿桑说完话,刚刚站起身,就见一匹神骏的千里马朝着自己这里疾驰而来。 一阵风停在面前。 马背上长身玉立的皇太女,面无表情冲她伸出了手。 “上来。”语气简短。 陆蝶卿愣了愣,小手下意识放了上去。 郑雪宁一个用力,将少女拉上了马背,迎面抱住。 “驾!” 马儿带着两个少女重新风一般离去。 藏书楼门前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阿桑,手里刚刚拿着的核桃酥,又掉了下去,落在地上。 “…皇太女怎么来抢卿卿…” 第130章 护住夫人 就…看到方才那一幕, 阿桑整个人都是懵的。 皇太女这种向来出现在人前,定然是前呼后拥,有许多人围着, 众星捧月又极其有威严的人,如今竟然风风火火为了卿卿跑过来, 把人家接到马上, 又立刻跑了。 这做派很不像皇太女。 颇有一种生怕自己对卿卿做点什么, 而提前抢走的感觉。 可是这怎么可能嘛。 皇太女又怎么会在意她这样一个小小守楼宫女和卿卿之间的友情呢。 不得不说,阿桑想到了根子上, 但就是万万没想到, 皇太女会因为吃醋跑过来把人掳走。 一国储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但事实上,作为一国储君,郑雪宁不仅爱吃醋, 在对着陆蝶卿时,还会扮无辜。 “宁宁, 你怎么来了呀。” 在马背上被抱着时, 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冷风,陆蝶卿将脑袋往郑雪宁怀里拱了拱, 有些诧异。 按照常理, 这个时候,宁宁正在云溪殿忙自己的事情呢。 她们今日明明说好了, 待会儿她出宫去左府。 宁宁当时还鼓励她去呢。 稍微转了下小脑袋瓜,陆蝶卿得出来一个结论。 “你不想我去左家呀?” 她抓着郑雪宁衣袖, 仰起脸蛋看对方冷凝的下颚线。 每次宁宁抿着唇时,脸部轮廓的线条, 就会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淡一些。 而且这个时候,宁宁的双眼会看着别的地方, 避免和自己对视。 陆蝶卿敢用自己的小心脏保证,她对宁宁可算了解了个彻底,最明白对方怎么样是不开心啦。 面对少女的问题,郑雪宁选择了沉默应对。 但马儿的四个蹄子,却依然朝着宫门外跑去。 守着宫门的侍卫,见着郑雪宁出来,立刻躬身行礼。 “殿下!” 陆蝶卿脑袋躲在郑雪宁怀里,侍卫们明明看到了,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连问都没问一下。 跑出宫墙大门了,陆蝶卿终于能大声说话啦。 “宁宁,你带我去哪儿呀。” 郑雪宁放慢了速度,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送你去左家。” 此言一出,陆蝶卿睁大了双眸,满是不可思议。 “你送我?” 郑雪宁拉着她下了马,站在树下时,眼眸眯了眯。 “我今日无事,和你一起赴宴不行?” 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 陆蝶卿偏偏就相信了。 少女眨眨眼,点着头笑了:“好呀。不过你去了,小雅她们肯定会吓一跳的。” 往日里在书院,左笑雅姐妹俩,只要一看到宁宁,就会拘束起来。 先前好几次,她和宁宁一块儿出现,但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左家姐妹,对方都怕打扰她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一次两次还是偶然,次数多了,陆蝶卿便也慢慢琢磨出了味儿。 ——左笑雅他们是怕宁宁。 果不其然,当门房说门口来了两个人时,刚在后花园里布置好饭菜的左家姐妹齐齐一愣。 左笑雅:“若是两个人,该不会是皇太女也跟着来了吧?” 左蔓枝已经整理好着装,匆匆往前院赶去。 “多半如此。” 知道皇太女陪同着过来,她心中虽然惊讶,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毕竟皇太女有多把陆姑娘放在心上,这是有目共睹的。 先前就连出宫都要单独带着陆姑娘了,而今来他们左家赴宴,一起跟着,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左笑雅想着等会要见到皇太女,还是在自己家中,她就有些紧张。 她快步跟上左蔓枝,紧张道。 “阿姐,怎么殿下也来了,要不我等会称病不出吧。” 她知道自己素来就没有阿姐那么聪慧,面对大事儿的反应能力也不快,甚至偶尔还会做出点没眼色,乃至好心办坏事的情况。 但这是她天性如此,不是她刻意想捣蛋。 他们家中如今一心想要拉近和皇太女的关系。 好不容易借着陆蝶卿的友谊,盼来了皇太女亲自登临府邸。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因着自己的粗心大意,闹出点什么了,就有点儿怕,想避开见面。 左蔓枝喊住了她:“站住,你跟我一起去。不许称病不出。” 左笑雅不解:“阿姐,为什么啊。反正我只知道闯祸,避开不是更好吗。” 左蔓枝见妹妹想不明白这一茬,只能出言点透。 “你要记着,我们左家的初衷,虽然是想站到皇太女那一边,拉近关系。但以你我名义,请陆蝶卿过来,只是因为我们把她当成了朋友。” “记着你的这种感受,别去想多余的。” 左笑雅不明白为什么:“那万一等会我招待不周,不小心得罪了皇太女怎么办?” 左蔓枝摸了摸妹妹脑袋:“既然不是聪明人,就不用去揣摩智者的想法。用你平日里的心性,去善待陆姑娘便可。” 皇太女虽然重视陆蝶卿,但却并没有把对方视作没有自由的禁。脔。反而愿意陪着对方一起来左家。 光凭这一点,左蔓枝就已经能琢磨出很多东西了。 左笑雅听着姐姐的话,后知后觉听懂了言外之意。 “阿姐,你的意思是,我这样的笨人,就做笨人该做的事儿,别乱想是不是。” 左蔓枝扯了扯唇角。 后者就立刻听懂了。 哼,阿姐就是在说她不聪明呢。 不过,有了阿姐方才的安慰,左笑雅反而放松下来,没有这么紧张了。 对嘛。 阿姐比她聪明,那些需要考量很多的事儿,自有阿姐在前头挡着看着,她只要听话就行。 而且…既然请了卿卿来府里,她的确应该在场,做好一个东道主,岂能因为害怕得罪皇太女,就称病躲起来呢。 那也太没有担当啦。 当整个左家知道皇太女到了府邸时,登时乱成了一团。 “哎呀,这怎生是好,都怪先前我们和二皇子走得太近。难道是皇太女要来追责?” “追什么责,我们蔓枝又没有和二皇子定婚约。此事我们不承认不就行了。” “你爹不在府中,这万一惹怒了皇太女,我们左家是真的要到头了。” 府里的女眷长吁短叹。 还是左蔓枝将这些人压了下去。 “今日只是我们小辈之间宴请朋友,娘,祖母,你们都别慌。” 左家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此时等在前院的陆蝶卿,和郑雪宁四目相对。 就好神奇。 修炼之后,听力变得如此敏锐,听到了后院的那些动静。 她尴尬地看了一眼郑雪宁。 “宁宁,你怎么凶名在外呀。” 郑雪宁面不改色。 “不凶一点,怎么护得住夫人。” 陆蝶卿:“!咳咳。” 第131章 只属于她们的 两人被迎进了左笑雅姐妹布置好饭菜的园子里。 左家的园子也算是京城的一绝。 曾经花了大价钱, 专程请人来修的。 这园子一路走来极为精美,处处都是雕梁画栋的点睛之笔。 陆蝶卿只是左右看了看,便察觉左家的园子别有一番幽静之美, 虽然不如皇宫里的大,但却胜在别具一格, 有自己的韵味。 见她瞧得这么认真, 郑雪宁借着垂下的袖子, 捏了捏少女的手。 “喜欢这园子?” 陆蝶卿不假思索的点头。 “它好看。” 郑雪宁不由开始认真思考,搬出宫外, 拥有一处自己和卿卿独立的宅子, 这个思路的可行性。 唔。 稍微发散思维想了想,心情便不由自主美妙了起来。 一想到离开皇宫这种气氛沉闷的地方,这世上有一处宅子, 染着她和卿卿的气息,是只属于她们俩人的小家。 郑雪宁的心情就雀跃到停不下来。 心房里有一个地方, 从空空荡荡, 慢慢的变涨,似乎一点一点被填充了起来。 这个宅子, 该弄在哪里, 里面布置成什么样,弄成什么格局…… 这些细小的细节, 飞快划过郑雪宁脑海,令她这一刻有些心神恍惚。 即使修炼了人偶术之后, 也引气入体,半只脚踏入了修仙大门, 知道未来有更悠久的生命,但在此刻, 最让她放在心上的,依然是和陆蝶卿有关的一切。 郑雪宁一走神,她家小少女马上就发现了。 “宁宁,你在想什么呀。” 郑雪宁回过神,抿了抿唇看向少女。 “你猜。”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心爱的玩具,几乎迫不及待想去布置宅子。 以往郑雪宁应有尽有,坐在那个位置上,不用她发号施令,底下就有一大帮子的人忙前忙后,布置好了一切。 包括母后给她留下来的云溪殿,也同样如此。 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她脑海中忽然冒出来的那个念头,变得有多具有蛊惑性。 ——一个只属于她和卿卿的家。 左家姐妹俩惴惴不安整理好了一切,来接待陆蝶卿两人。 带着二人去园子的路上,左蔓枝和左笑雅也一直用余光观察二人。 能看出来,陆蝶卿还和往日里一样,笑起来极其有亲切感,无形中令人放松下来。 而皇太女则像一根定海神针,跟在对方身旁,沉默不语,但压迫感十足。 左笑雅只和陆蝶卿说了两句话,就没敢吭声了。 还是左蔓枝先引入了话题。 “今日殿下和陆姑娘来府中,我们准备不足,回头可别笑话我们啊。” 陆蝶卿连连摆手:“当然不会。我看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啊。” “蔓枝姐姐和小雅妹妹一看就是用心了。” 甭管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的,至少在这个场合听到,左家姐妹俩都舒了一口气,能有台阶下。 但只有郑雪宁知道,自家小兔子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自小就在宫廷的偏殿中,这么默默无闻长大的陆蝶卿,何曾有过这么好的院子呢。 也许在对方心中,是藏着对于外面那些人生活的向往的。 左家姐妹领着两人坐下,很快就上来了侍女,挨个将花酿端上来。 左笑雅瞅了一眼沉默的皇太女,这才对陆蝶卿笑道。 “这是我阿姐亲自弄的花酿,味道好极了。你尝尝看。” 若不是皇太女在这儿,这会儿左笑雅就直接坐到陆蝶卿身侧去了。 “好喝。”陆蝶卿接过酒盏尝了一口。 甜津津的,而且一点儿没有那种酒的苦涩味,反而有些香醇。 喝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这几日饮酒的频率有些高了。 先前去三皇女那里喝了一杯酒,夜里回来之后,又看完宁宁跳舞,喝了酒。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新的一天了,又来左家做客,开始饮酒… 陆蝶卿真怕自己醉。 但还好,体内已经有灵力在运行,她只要将酒意都逼到肌肤外表,就能让它们挥散到空气里,继而一直保持清明。 不过这个做法略有些作弊。 但!保持清醒很重要呀。 少女喝完了花酿,一边夸赞,一边悄悄逼出酒意,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一旁的郑雪宁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手中酒盏转了转,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低头轻笑不语。 “真想不到,今日咱们能在此地相聚。” 左蔓枝瞅着气氛融洽起来了,忽的来了这么一句。 陆蝶卿立刻抬眸点头。 “是呀是呀。” 一句话给她把之前过的日子都给唤醒了。 陆蝶卿心中暗下决心,要掌握绝对的实力。 这次回去以后,她就要好好钻研人偶术,好好修炼! 阳关大道就在眼前了,这已经是过去的自己梦寐以求的了,若是就这么枯坐着浪费光阴,枉费她得到这样厉害的仙人传承。 有陆蝶卿搭话,左蔓枝心中情绪稍定。 她端起酒盏,站了起来,对郑雪宁恭敬道。 “本不是赔罪的场合,但今日能有这个机会见到殿下,想着是该坦诚相见请罪的时候。还望殿下海涵,我们左家当初做的一切。” 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地站到皇太女对面,去做点攻击的事儿。但的确是跟在了二皇子身后,没少为他摇旗助威。 如今二皇子废了,倒了,皇太女继承大统的事儿看着板上钉钉,未免她将来算旧账,朝堂上人人自危。 谁都知道皇太女不是个好性子的人。 左蔓枝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并不敢直视郑雪宁的双眸。 她明白,方才这句话,其实有些冒昧了。 毕竟今日的场合,是她们作为友人邀请了陆蝶卿,过来小聚,如此轻松的气氛下,直接说出左家赔罪的心思,着实有些利用这份友情的意思。 但此时不说,就怕往后都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而且她相信,陆蝶卿不会因为这个生她们的气。 气氛仿佛凝滞在此刻。 左笑雅心里明白阿姐的想法,不由瞪大眼睛看向皇太女。 陆蝶卿也莫名察觉到什么,看着郑雪宁抿了抿唇。 郑雪宁忽视了所有人看来的目光,唯独不忽视自家小兔子的。 两人眸光一对视,郑雪宁微微挑了挑眉梢。 片刻后,在少女满是水光仿佛带了点请求的眼神中,她终于垂眸看向左蔓枝,动了动唇。 “过去的事不用提了。” 一句话,将本该被踢到冷板凳上的左家轻轻放过。 左笑雅差点高兴到蹦起来。 左蔓枝心中也大大舒了口气,随即感觉肩膀一松。 后面陪着陆蝶卿和郑雪宁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当这两人离开左家时,左蔓枝回头抱着胞妹哽咽了。 “到这会儿我才有点真实的感觉。”左家的危机,总算过去了… 左蔓枝向来端庄冷静,还从未有过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候。 这让左笑雅有点愣住,随即心中满是愧疚。 是她过去太不懂事了,才让左家所有的担子,都被阿姐一个人承担着。 “阿姐…”左笑雅想开口安慰,却被对方摸了摸脑袋。 “阿姐没事。往后,我们左家再也不掺和这等朝堂之争了。”左蔓枝像是下定决心,想通了什么,这般开口。 皇太女不是那等会轻易将人放过的性子,但此事的确是因为陆蝶卿,才有了回转。 这种机会不多,甚至说很罕见。 “小雅。”左蔓枝语气停顿片刻。 “阿姐想,去从军。” 她也习了多年的武艺,但家中想着一直是怎么将她送到皇宫,去成为二皇子的皇子妃,以图将来能站到后位。 但到了今日,她才看了明白。 她心中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比起阴谋诡计,通过联姻依附于某个上位者,还不如报效军中,去证明点什么。 第132章 小俩口 才刚刚走出左家, 陆蝶卿就被郑雪宁拉着坐回了马背上。 “驾。” 郑雪宁手牵着缰绳,将少女护在怀里,呈现的是一种下意识保护的动作。 “怎么这般着急呀?” 陆蝶卿脾气软软, 摸了摸郑雪宁的脸颊,小手带着一股特有的淡香。 郑雪宁将下巴靠在她脑袋上, 小声问她。 “我们去看宅子好不好?” 咦? 这话太突然了, 没头没尾的, 陆蝶卿甚至一时间没听懂。 但只是诧异了一瞬,少女就竖起脑袋, 回眸看郑雪宁的双眸。 “为什么呀?” 她们不是在宫里住的好好的嘛。 面对陆蝶卿毫无阴霾, 甚至显得过于澄澈干净的眼眸,郑雪宁满腔的欢喜,到了唇边, 又全部咽了回去。 她迫不及待想和陆蝶卿有一个家。 但这个家,并不只是皇宫里的云溪殿。 那并不能给到她内心归属感。 可这些话又有些难以启齿。 在乎更多的那个人, 情感过于热烈, 涌在心口,往往会在对方的清澈中, 悄然往后撤一些, 哪怕她们已经如此心灵相通。 “没什么。我是说,今日既已出了宫, 不妨去逛逛看看。” 郑雪宁改了口,问陆蝶卿。 “你想不想将你爹娘接出宫, 让他们恢复自由?” 这话问出口,郑雪宁都有些笑话自己。 这个问题明明知道答案, 为何还要问。 她方才有些太紧张了,才会想着用另一个话题, 来转移小兔子的注意力。 爹娘是陆蝶卿在这个世上最想保护的人,猛不丁听到这话,少女瞳孔都睁圆了一瞬。 “…能吗?”她弱弱开口。 随即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又忙低头,扭过脸,假装在看路。 “我的意思是,爹娘住在皇宫,身为质子,不是理应被限制自由么。他们若是搬出来,会不会让你难做。” 这些几国之间的惯例,都是朝樱国先前的祖宗定的。宁宁自己都还没有继位,虽是储君,但权力也有限,岂能轻易撼动朝堂上的这些事儿? 胸口的小心脏怦怦乱跳,陆蝶卿抿着唇,察觉自己其实是自私的。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过得好,而这个“好”字背后,都因为宁宁。 换句话说,她自己已经是被保护着的那个人了。 然而如今,她竟然开始贪婪,在宁宁提出让爹娘搬出宫住时,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激动。 她好得寸进尺啊。 陆蝶卿咬着唇,内心自我谴责。 然而身后的郑雪宁,却将她拥在怀里更紧了一些。 “我来安排。” “我会让你爹娘搬出皇宫,住到外面来,恢复自由身。今日正好在外面,我们不如替你爹娘去看看宅子?” 郑雪宁声音清冷,但说出的话却充满温柔。 见陆蝶卿不说话,好像一个小蜗牛一般缩在那儿没有声音,她继续道。 “我们都已经如此不分你我了,难道还要让我将来的岳父岳母,住在皇宫里被限制着么。” 她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了捏少女脸颊。 陆蝶卿眼眶一热,鼻尖酸了。 她也没管此时是在长街上,扭过脸注视郑雪宁。 “宁宁…” 呜呜呜。 宁宁真的好好呀。 好想抱着宁宁掉眼泪哭几声呀。 是那种被人宠到骨子里,被看清了所有窘迫的需求,然而在自己羞于启齿之前,对方就已经温温柔柔说出来,帮你去做的感觉。 仿佛命运上方的迷雾与忐忑,被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用爱的力量全部拨开,露出了平坦大道的原貌。 陆蝶卿无法让自己不爱这个人。 不仅仅再是小小的儿女情长,还有藏在两颗灵魂之间的悸动。 陆蝶卿眉眼不再弯弯,而是垂着睫毛,有眼泪掉下来。 这次不再是因为难过伤心或者委屈害怕,而只是感动开心和欣慰。 她想要抱抱。 郑雪宁的心神,并没有进入到木偶中,但却好像读懂了她的情绪,连马儿的缰绳都放开,两只手都抱住了少女,像护着唯一的珍宝。 “眼泪留着,夜里论道的时候哭。” 她嫣红的唇,在少女耳畔一字一顿。 陆蝶卿瞬间就羞红了脸。 她张着满是水光的眼眸,回头和郑雪宁对视。 四目相对间,郑雪宁低头,和她蹭了蹭鼻尖。 … 许是因着这是难得的,只属于她和陆蝶卿的时光。 郑雪宁带着少女在京城里走了一日,并未用到任何下人,而是只带了银票,找了牙人领着她们去看宅子。 “二位姑娘这是来对了,小人这儿的房子,满京城里贵人们都看的上眼。前头刚有个三品官老爷来京城述职,想着妻儿老小要在这儿落脚,就让小人帮着看了房子,才签了地契。” 牙人一眼看出郑雪宁二人通身的气派,定然是大户人家出身,若是能谈成了卖出去宅子,自己肯定赚的盆满钵满。 他讲话时,不住地点头哈腰,这股热情劲儿,都能赶上酒楼里的店小二了。 “就是不知道二位姑娘,想看的宅子,是要幽静一些的,还是要地段好一些的?宅子要多大的,多少人住?” 牙人这般问的时候。 陆蝶卿正在寻思,自己和爹娘加起来,手里有多少银两。 买宅子想必是买不起的,能不能先租赁呀。 宁宁都想法子把爹娘弄出皇宫了,怎么能让对方还掏钱呢。 小少女也有自己的自尊心,涨红了脸问牙人。 “就…二三个人住,带小院子的就成。地段不用特别好的,幽静安全。” 牙人立刻咧开嘴笑。 “有,小人这儿的宅子,符合姑娘要求的,多到数不清。那是要买还是租赁啊?” 陆蝶卿:“租赁。” 郑雪宁:“买。” 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彼此。 牙人乐呵呵看看郑雪宁,又看看陆蝶卿。 这咋像是一对小俩口出来看宅子呢。 到底是听那个儿高的漂亮姑娘,还是听那笑起来甜甜的漂亮姑娘? “要不,二位姑娘先商量着?小人在一旁慢慢等。买宅子是大事儿,要过日子一辈子的,多商量商量总没错。” 牙人笑眯眯劝着。 说完这话,他甚* 至还走开了一些,特意给郑雪宁二人腾出来空间说话。 陆蝶卿顿时转过脸看向郑雪宁。 “不能再花你的银子了…租赁的话,我和爹娘还能把钱凑出来…” 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少女脸上都是窘迫神色。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呢。她当然也不想总是占宁宁的便宜。 郑雪宁见少女脑袋都快低到地上,叹了口气,伸手托住对方下巴,示意她抬眸看自己。 “我是你的人么。” 素来清冷的皇太女,声音有几丝委屈。 陆蝶卿一急,连忙点起小脑袋。 “当然!” 郑雪宁便俯身,和她四目相对,潋滟的丹凤眼亮的惊人。 “那为何不花我的银子。” “我是身子是你的,我的钱也是你的。还是你只想认身子,不认账。” 第133章 想亲 这两句话说完, 气氛比方才更加安静。 陆蝶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几乎是慌不择路扭头,担心宁宁的话被别人听了去。 好在那牙人走得远, 且人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学过什么武艺, 听力很一般, 压根听不见她和宁宁之间说了什么。 未免宁宁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红透了小脸的陆蝶卿踮起脚,伸手将对方的唇捂住。 “…为何不让我说。” 郑雪宁唇微微嘟起, 轻轻啄着少女手心。 她几乎不放过任何亲近少女的机会, 对自家小兔子,充满了亲昵。 这样看着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清冷皇太女的架子呀,明明就是一个陷入了热恋无法自拔的人。 陆蝶卿抿唇, 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已经麻烦你够多了, 若是连宅子的钱都要你出, 我如何自处呢。” 郑雪宁食指轻轻搭在陆蝶卿唇边。 “嘘。” 她眯着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 “不好听的话, 我一个字都不听。” 这人竟然开始耍赖撒娇! 偏偏郑雪宁平日里从来不这样, 难得一次,就很难让人顶得住。 陆蝶卿有些被可爱到, 也伸手摸摸对方脸颊,安抚道。 “别生气嘛。” 她解释道:“我不是和你生分, 而是你若事事都帮我做,会把我宠坏的。我…我也会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找不到与你般配的地方啊。” 一不小心说出了藏在最内心的话,陆蝶卿羞窘到想藏起来。 然而精巧的白嫩下巴被郑雪宁托着, 她的脸蛋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自己和对方继续对视着。 郑雪宁的眼眸常常显得过于深沉,她早慧又心思多,与她相比,陆蝶卿着实过于清澈,眼眸看着就是毫无心机的人。 两人对视中,陆蝶卿根本抵不过这样的注视,耳根已经悄悄红了,声音也结巴了。 “…我们有话…回去说嘛…别在外面…” 郑雪宁轻笑一声,摸了摸少女耳垂,指腹间的柔软,令她的心也跟着软到不像话。 “那听我的,宅子先定下来。” 在某些时候,郑雪宁骨子里的那些霸道,根本藏不住。 陆蝶卿呐呐地张了张唇,只能先沉默。 两人跟着牙人去看了几个宅子后,最后敲定了其中的一处。 郑雪宁直接掏了几枚金叶子,牙人立刻笑到眼睛缝都没了。 “姑娘出手真阔气。” 牙人心中料定,这两位姑娘肯定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女。 不然岂会无论气质容颜,乃至手里的银钱,都远远胜过旁人? 先前有人来看宅子,尤其是那个来京城赴任的三品官员,看宅子时各种犹豫挑剔,最后才选了一个差不多的,是能看出来对方囊中羞涩的。 拿了房契之后,陆蝶卿在宅子里左右看着,眼睛都弯了起来,好开心。 虽说从前她也想象过,倘若有一日,她和爹娘能离开皇宫,不再住在那个偏殿里,只是作为普通百姓,能够拥有自己的家,还能拥有自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那种想象,竟然真的落了地,变成了现实。好不可思议呀。 而帮她实现这个的,还是宁宁。 “你先转转,看看这里还有哪些缺的东西,我们这几日慢慢把它补上。” 郑雪宁摸了摸少女脑顶,轻声叮嘱。 陆蝶卿这会儿整个人都是灿烂的,像是一朵笑着的小玫瑰,脸蛋略有些红,眉眼里都是快乐和甜蜜。 “好呀。”她软软应着,立刻蹦跶到这处院子的每个地方左右看。 郑雪宁走出大门,对还在路边等着的牙人道。 “旁边几个宅子也空着么。” 她看了一眼院子旁边。 牙人愣了愣,点头哈腰:“空着呢,巧得很,这三个挨着的宅子,都还没找到买主。” 郑雪宁多递了两枚金叶子过去。 “都买下来。” 她手里给出来的金叶子,用料十足,很扎实,甚至能赶上普通的金锭了。 牙人看着新到手的金叶子,不敢置信。 本以为今日能成交这一处宅子,就已经算运气好了,没曾想,这貌若天仙的冷淡姑娘,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要再买两套挨着的宅子。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买主啊! 生怕郑雪宁后悔,牙人本想马上就让这单子成交,但又担心买卖太过仓促,将来惹了这贵人不高兴,不由开口多说了几句。 “不瞒姑娘,旁边两个宅子里头的家具都没了,就连门框都被人扒拉走了,只剩下一个地皮,可不如方才带你们二位看的宅子这么齐全。” “您若真的买下来,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将房子重新修整起来,有这功夫,倒还不如看其他更好的现成的宅子。” 牙人做买卖也是讲个实诚的,这样才是长久之道,便将这其中的利害都说清楚了。 毕竟都是在皇城底下讨生活的人,虽有贪财之人,但也有讲诚信仁义的,哪怕是从商之人,也有自己的一杆秤。 “无妨。宅子都买下。” 郑雪宁平静开口。 见她是个有成算的,哪怕自己已经将其中利害关系说清楚了,对方依然愿意买下宅子,牙人高兴到合不拢嘴。 “好,好,好叫姑娘晓得,小人在牙行里也有十来年了,这京城里门道多的很,小人也是什么都知道一点儿。” “往后姑娘若是想要找丫鬟婆子家丁,小人都能找到身家清白可靠的。” 今日做成了这样几笔大买卖,牙人还不忘记再提前给自己留点儿做生意的路子。 他看郑雪宁和陆蝶卿两人出手大方,且买下了三处挨着的宅子,猜测日后应该会需要丫鬟婆子们。 等到牙人离开,郑雪宁重新迈入这处院子大门。 陆蝶卿从一棵庭树下绕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好像一只欢快漂亮的小百灵鸟。 “我爹虽然是书生,但他这些年也学会了怎么用木材自己打桌椅,能算半个木匠啦。我瞧着这屋子里缺的桌椅和床,都能让爹自己去打。” “这样一则能省下来开销,二则自己打的东西更有意义。”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在陆蝶卿爹娘身上早就成了摆设了。 如今偏殿里住着的地方,里面的许多桌椅用具,全都是白铭一点点打出来的。手艺也从一开始的粗糙,无师自通被磨成了不错。 听陆蝶卿说起要怎么添加家具时,那副兴高采烈的小模样,郑雪宁微微勾了勾唇。 “那今日便回罢。” 两人回到宫中,陆蝶卿迫不及待想去找爹娘了。 今日可真充实呀,见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儿。 郑雪宁却拉住她:“等等,别急着走。” 她拉着少女往常宁宫走,天色已经快暗下来了,陆蝶卿还以为对方是舍不得自己,便小声说着话安抚对方。 “我先回去,待会儿你可以一起过来用膳的。你如今既已经见了我爹娘,夜里我在那儿休息,你也过来呀。” 不得不说,自从上次宁宁睡在自己屋子里,第二天醒来,被娘撞见,一家人还吃了早膳后。 就感觉她和宁宁的事儿跟过了明路一般,陆蝶卿心里没有那么忐忑了,说起让郑雪宁一起过来用膳,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意思。 少女脸蛋白里透红,杏眼亮晶晶,笑起来不仅是唇瓣红红的,梨涡更是甜甜的,怎么看怎么在人心口开花。 郑雪宁牵起她的手:“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陆蝶卿的好奇心立刻被调起,圆溜溜的杏眼一直看着郑雪宁,忍不住提前询问。 “去看什么呀?” 然而从前对陆蝶卿有问必答的人,今日却打起了哑谜,并不马上把谜底揭晓。 她甚至拿出一方帕子,蒙住了少女的双眸。 “你不妨猜猜看,带你看的是什么。” 双眼被蒙住了,陆蝶卿只能把两只手都交给郑雪宁,跟着对方的步伐走。 若是换成从前,她定然会有些忐忑。 但如今两人之间的信任,早就已经今非昔比,且她从引气入体后,耳聪目明了不少。 眼睛虽被蒙住了,视力用不上,但耳力却反而变得更加厉害了几分。 她耳廓轻轻动了动,漂亮秀气的小鼻尖也微微皱起。 听到了动物打响鼻的声音,还有咀嚼草料的声音? 还有…空气里飘来的一股浅浅的饲料味儿。 陆蝶卿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 “是马厩!” “对不对呀?” 陆蝶卿仰起脸“看”向郑雪宁。 这张脸仰着时,双眼被白色的帕子蒙住了,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却下意识对郑雪宁露出了依赖的笑脸。 郑雪宁笑了笑,丹凤眼中的眸色深了些许。 她忽然发现,自家小兔子蒙上双眼的模样,美到令人想欺负。 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这样呢。 从来都正经到像个没有七情六欲心思的皇太女,在看着陆蝶卿时,俨然就是一个被迷到七荤八素的大昏君。 大昏君牵着她的绝色美人,一步一步走入了马厩,亲手替对方解下了蒙在眼上的帕子。 陆蝶卿缓缓睁开双眸,看向对面。 马厩!果然是马厩! 陆蝶卿看到了好几匹格外神骏的马儿。 这些马儿本来都在低头吃草和饲料,看到有人来,全都抬起了马脖子,温顺的眼睛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陆蝶卿一下子就在里面,看上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那小马看着不大,但好可爱呀,看到陆蝶卿时,甚至还主动靠过来,想要她摸摸脑袋。 郑雪宁对她道。 “我们去封禁之地时,你曾说过想学马术。这些马儿都是驯过的,性子温和,可有瞧上的?” 她虽然口中在说着马儿的事,但脑海中装着的,却都是陆蝶卿方才被蒙着双眼,满是无辜天真的模样。 美而不自知,想亲。 第134章 巨大的好消息 宁宁要送自己马儿?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但听到这话,陆蝶卿还是一阵雀跃。 不过…不过… 呜呜呜今日已经接受了宁宁那么多的好意了,她要是再收下马, 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少女在那纠结和羞窘时,郑雪宁垂首, 一只手慢条斯理摸着她的耳垂, 指尖缓缓滑到了脖颈。 陆蝶卿立刻瑟缩了一下, 有些敏感,既觉得痒痒, 又有些说不出的酥麻。 “宁宁?” 她无辜的杏眼, 瞧的郑雪宁心头莫名火热起来。 “你有了自己的马儿,往后也不用总是坐轿子,想去哪里骑马就能到, 不是更自由么。难道你不喜欢?” 哎呀,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了陆蝶卿心窝里。 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说走就走, 这可太自由了! 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 她还有犹豫,郑雪宁却已经将那匹枣红色的马儿, 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小马儿好灵动, 眼睛大大的,充满了良善温顺的颜色, 睫毛也好长。 它哒哒哒踩在地面,一溜烟跑到了陆蝶卿面前, 然后垂着脖子蹭蹭她。 似乎就连小马儿也知道,到底谁会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 看见陆蝶卿,就露出亲近之色。 “好可爱。”陆蝶卿没忍住, 伸手摸了摸马儿脖子上的鬃毛。 郑雪宁在一旁看着,唇弯起,落向陆蝶卿的眸光变得无比柔和。 看少女和小马儿一块站着,总有一种自己是个唯一的大人,剩下都是小孩儿的感觉。 她家小兔子素来就容易给人一种天真气息,一双杏眼不仅是漂亮,还很清澈动人。 如今一人一马同时睁着眼眸看人,出奇的一致。 “此马也是从西域送来,只不过它天生身量小,只能长这么高。但不可因此而小瞧它,在它成年后,血脉会进化,届时甚至能做到日行千里。” 郑雪宁平静介绍起枣红小马的由来。 陆蝶卿听得认真入神,当下对这一匹小马儿的观感更加好了。 “看,天快黑了,你不如试试看,是否能骑着马儿赶在彻底日落之前,回到家中。” 郑雪宁鼓励少女。 陆蝶卿是真的好哄,太容易就被吸引注意力了。 郑雪宁的提议,一下子就让她感兴趣。 “那…我试试?”她小声道。 郑雪宁给她鼓励的眼神,摸摸她脑顶。 “去吧。” 她将马儿的缰绳,送到陆蝶卿手中。 枣红小马身上的马鞍齐全,不需要再去准备什么,陆蝶卿翻身就能坐上去。 “马儿,我们走吧。” 陆蝶卿甚至舍不得甩鞭子,只是低头,抱住马脖子,轻轻叮嘱了一声。 这枣红色小马果真非常通人性,听了陆蝶卿的话,立刻迈开蹄子哒哒哒走起来。 郑雪宁翻身骑上自己的白色骏马,跟在身后护着。 等到眼见陆蝶卿骑马已经完全稳当,不需要自己再操心了,郑雪宁才放心回到常宁宫。 如今荷莲代替过去的李嬷嬷,经常在常宁宫处理一些代管宫人的事宜。见着郑雪宁回来,立刻过来请安。 “殿下可要用膳?” 郑雪宁想起自家小兔子邀请自己的话,神色放缓了一些,开口道。 “不必了。” 不过等想到陆家的饭菜,几乎都是他们自己做,今日四个人一起用膳,恐怕准备太仓促,又改口道。 “将准备好的膳食,送到陆家。” 这个陆家一出口,荷莲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意识到,指的是哪里。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陆姑娘家人了。 看来殿下是打算过去用膳。 荷莲对这一点乐见其成,陆家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家三口,但却保留着人世间罕见的纯粹亲情,如此才能将陆蝶卿的性子,养成这般烂漫的样子。 自家殿下常常与陆家往来,能感觉到心绪都被解开了一些,不再像从前那般紧绷,这是很难得的。 陆蝶卿回去之后,就将宅子的事情和陆荷夫妻俩说了。 陆荷和白铭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了一眼,才不敢置信询问。 “这是真的?” 陆蝶卿笑得极灿烂:“如假包换!” 她挽住陆荷的胳膊,脑袋靠到肩膀上,撒娇道。 “娘,你和爹不是一直盼着离开皇宫吗,拥有自由吗?而今机会就在眼前了,难道不好吗?” 陆荷听了意动。 “好自是好的。只不过…拿不准这事儿做了,会不会给皇太女带来什么麻烦啊。” 陆荷知道质子这种事,轮不到一个储君去决定全盘。 先前朝樱国的老皇帝发怒了,不也是一言不合就将皇太女打入天牢吗。可见天子的信任与宠爱,也是不算数的,随时会收回。 倘若皇太女将自己一家放出宫去,闹出什么幺蛾子,就怕旁人会拿此事做文章,到时候反过来拖累了皇太女。 被娘这么一说,陆蝶卿也愣住了,她呐呐道。 “可是…” 嘴唇动了两下,陆蝶卿话说不出来了。 白铭见妻子女儿都有些犯愁,不由出言安慰。 “见机行事。若事可为,能出宫自然是最好。但倘若不能,咱们也不要失望。” “皇太女既然开口说了此事,定然是有把握的。” 他这般开口,陆蝶卿和陆荷心底稍微好受了一些。 “没错。”屋外猛地传来了声音。 屋子里三个人齐刷刷扭头。 郑雪宁身后跟着陆荷等宫人,带了食盒过来。 她换了一身锦衣,不像往常那般穿着襦裙,整个人英姿勃发,站在那哪怕没有任何装饰权势的东西证明身份,也能令人一眼注意到她。 郑雪宁眼眸扫过陆蝶卿三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伯父伯母不用担心,本宫方才去见过父皇,已经得来了口谕,允许伯父伯母回到闪国。” 这话说完后,郑雪宁着重观察自家的小兔子,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陆蝶卿和爹娘一样,听到这个巨大的好消息,差点没绷住,差点跳起来。 “我们能回闪国了?” 陆荷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双手握紧,看向丈夫和女儿。 陆蝶卿却在这样的狂喜中,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自己和宁宁的关系。 若爹娘回去闪国,那自己呢? 她是也跟着回去,还是留在这里陪宁宁? 不过是一瞬,陆蝶卿就下了决心。 第135章 只有动心 郑雪宁和陆蝶卿的双眸, 隔着一道门槛对上。 陆蝶卿几乎是下意识露出了一个极其亮眼的笑容,冲着郑雪宁弯唇。 “这真是巨大的好消息!” 她扭头看向还在发呆的爹娘。 陆荷这才收敛起方才一瞬间爆发的激动,站起身看向郑雪宁, 走过去道。 “此事…当真不会对殿下有什么影响?” 在闪国这么多年,几乎已经完全做好了会老死在他乡的准备。 然而如今, 却猝然被告知, 他们可以重新回到故国。 陆荷怎么能不激动, 怎么能不感慨万千。 而这些,都只是因为站在面前的朝樱国储君, 愿意伸手帮他们而已。 陆荷要躬身去拜, 却被郑雪宁双手扶起。 “伯母不要这般对我,否则就是折煞我了。于情于理,以我和卿卿的关系, 都不会放着你和伯父在宫中虚度年华。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本宫的确是能将你们送回闪国, 但过去快二十年, 再回去也不知伯父伯母能否一切如愿。” 陆荷也不笨,听出了郑雪宁的言外之意。 她和白铭当年被闪国送来, 本就是被当成了弃子的。如今隔了二十年再回去, 恐怕也没什么跟脚。 沉默片刻后,陆荷再开口道。 “能搬出宫中, 拥有自由,已经是莫大的好事了。要回闪国, 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如往后再说。” 说出这番话时, 陆荷心中也是为了女儿着想。 她若和白铭回到闪国,那女儿是跟还是不跟他们走呢? 若是跟他们一块儿走, 那就是活活拆散了一对鸳鸯。 毕竟生离之苦,对两个妙龄女子来说,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可闪国的确是他们之前思念了很久的故乡。 骤然有了离开的机会,陆荷很难开口完全拒绝。 只不过…如今的感觉,是有些虚幻和不真实的,颇有些飘飘然。 苦求无果的事情,如今有了机会和自由去做,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迫不及待了,甚至因此而生出几丝近乡情怯的滋味。 也许,先在朝樱国宫外住一阵子,才能让他们把心路都梳理清楚。 陆荷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之前闪国说要来使臣,结果来的却是自己的外甥陆珥。 这些日子估摸着陆珥就会回来,到时候有了机会见面,且先把闪国如今的境况好好了解一番,再做最后的定夺吧。 反正如今已经在朝樱国住了这么久,快二十年了,也不差这一朝一夕。 心中念头转过那么多,但实际上只过去了短短几个呼吸。 陆荷把自己心中的盘算说了后,郑雪宁微微一笑。 “是去是留,自然由伯父伯母自己定夺,本宫也只是行个方便罢了。” 她看向陆蝶卿,两人视线相对,少女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感激和感动。 那双眼眸天然就带着清澈的湿意,瞧着人心口悸动。 晚膳自然是吃的其乐融融,气氛极好。 如果说,先前陆荷对于皇太女,还有几丝潜意识里的不放心,担忧女儿被辜负,担忧地位悬殊,会不会让女儿日后受到委屈。 有了今日的这一遭后,她心中终于舒缓下来,彻底相信了郑雪宁。 至少对方能够急卿卿所急。 多少人在这个世上,说着喜欢一个人,但使出的种种手段,只是为了得到对方罢了。 可真心的喜欢和感情,往往都是发自内心为对方考虑,站在爱的那个人处境上,去看待身边的一切。 难为皇太女明明站在储君的位置上,是可以独断专行的人,却偏偏为了自家卿卿,能考虑到如此细致周全。 再加上往日里皇太女留给外界的印象,也向来都是冷漠又没什么暖意的,如今瞧着传言是真真不能相信。 … 确定了第二日就能搬出皇宫后,陆荷夫妻俩兴奋到一整晚都没怎么合眼。 陆荷:“我听卿卿说了,外头的宅子是皇太女付的银子。哎。已经欠下这么多了,里头的家具咱们可得自己好好整。” 白铭:“我来打家具。能用的东西,就先带出去,不能用的我现打。” 当了快二十年的小木匠,他手艺还是有两把的。 说到这里,夫妻俩相视一笑,像是想到了今后自由的生活,都有些哽咽。 他们就像是笼中鸟,被困了大半辈子,早就已经忘记怎么飞了。虽然还记着自己来自天空,但如今真要放出去,却莫名有些惶恐。 隔了两堵墙的另一个屋子里。 陆蝶卿正端坐在床上,和郑雪宁面对面盘腿修炼。 似乎并不是错觉,到了夜里月亮出现的时候,空气里的灵气都变得更加浓厚了一些。 虽然远远比不上封禁之地的那个小岛屿,但也足够支撑她们吸纳灵气,运转到经脉中温养身体了。 “宁宁,我在储物戒里发现了这个。” 陆蝶卿睁开双眼,忍不住开口。 之前的女人偶送给她的储物戒,似乎是有封印在的,随着她体内灵力变多,储物戒里的封印也渐渐少了。 她新发现了一样东西。 被拿出来的,是一把洁白如玉的石头。 这些石头看着非常饱满光滑,做成了类似银子的形状,但又根本不是金银之物。 郑雪宁垂眸,看清了这些石头后,轻声道。 “我见过此物。” 咦? 陆蝶卿诧异,抬眸看向对方。 郑雪宁抿了抿唇。 “在我母后去世以后,每隔三年,到了我生辰之日,我就会得到一颗这样的石头。只不过,先前被李嬷嬷收了起来,在我从封禁之地回来,引气入体后有了感应,才发现了那些玉石被藏在了何处。” 对于陆蝶卿,这些藏在心里的秘密,没有什么好继续遮掩的。 郑雪宁见她提到了“去世的母后”,情绪就略有低落,登时心疼到不行。 少女软乎乎的靠过来,两只白嫩胳膊搂住了郑雪宁的脖子。 “你不要伤心。” 郑雪宁被她这么一贴,原本运转的灵力也停了下来,全身注意力几乎全被少女吸引了过去。 “宝贝,你在我怀里,我还伤什么心。” 郑雪宁捏着少女脸颊,垂手轻轻亲了一口。 又啄吻着对方嫣红的唇瓣,弯唇一笑。 “只有动心。” 第136章 上天最眷顾她的时候 陆蝶卿刚刚靠到郑雪宁怀里, 就听到了这么撩人的一句。 她轻哼了一声,试图反客为主压住郑雪宁。 然而往日里对她多有宠溺的皇太女,这一次身子却像个挺立的松竹一般, 怎么都压不下去,反而一只手搂着少女柔软腰肢, 声音略有些暗哑。 “你要回闪国吗。” 她终于主动提到了这个话题。 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那般大度。 郑雪宁其实挣扎过, 是否要让陆蝶卿的爹娘恢复自由身,于她来说, 不过是在便宜父皇面前走一遭, 动点脑子的事。 但此事会带来一连串的反应。 其中她最在乎的,当然是自家小白兔会不会离她而去。 哪怕是作为陆蝶卿的小木偶心心存在时,她都听了很多遍, 知道少女对爹娘有多在乎。 这姑娘哪怕是在外面被张嬷嬷那等刁奴欺负了,也会因为不想爹娘伤心担心, 而刻意瞒着, 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哭。 说不清是胆小还是倔强,莫名令她无奈和心怜。 至少在她爱上陆蝶卿之前, 这样的性子, 就已经让她无形中有了想护住的本能。 陆蝶卿见自己没法把郑雪宁压在身下,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 继而老老实实靠在对方怀里,小声道。 “方才你和我爹娘说那个消息时, 我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我不要和你分开。” 少女声音细嫩, 但听了却令人心中舒缓,仿佛所有的火气与不悦, 都能被这声音抚平。 郑雪宁心头一震,捏着少女脸颊的手,不由微微颤了颤。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坚定选择。 她出现的太晚了,而陆蝶卿的爹娘陪着对方,几乎是从出生到如今,人生中活着所经历的每一刻,都有对方的爹娘存在。 郑雪宁知道少女对自己的心是真的。 可这份真,若是和对方的爹娘放在一起比,自然是永远也不能相提并论的。 她也没想过,自己能比得上。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没法张口说清楚讲明白,只能在每一个夜晚,存在于郑雪宁心中,将她一点点拉扯折磨。 但今日,这份折磨终于到了迎来终点的时候。 陆蝶卿的坚定,就像阳光,穿过黑暗的丛林,驱散了雾霾,照到了她心底。 让她之前的各种忐忑和猜测,都成了泡影一般完全消失。 郑雪宁轻轻拥住了少女。 “从前见你这般在乎你爹娘,往后若是真的分开了,你不会想念?” 她自己没有怎么体会过骨肉亲情,但带入到陆蝶卿的角度想了一下,知道对方一直拥有父母的理解与爱护,就像花朵习惯了那样的土壤和天气。 骤然离开那样的土壤,搬迁到她这样的园子里,她家的小白兔能适应吗。 郑雪宁发现自己变了。 比起一直紧紧抓着陆蝶卿,将她禁。锢在怀里,牢牢占有着,她更在乎的,如今竟然已经是对方是否真的会开心。 “宁宁,我不是永远和爹娘分开呀。” 陆蝶卿转过身,主动抱住郑雪宁,试图用身上的暖意,让对方感觉到温暖。 “哪怕是雏鹰,长大了也要飞出去,在自己的天空里翱翔呢。我都及笄了,自然也该有自己的主见啦。” “何况…我还有你呢。我爹娘当初也是从小孩儿一点点长大,大了之后相遇相知相恋,才在一起成亲,有了我。我们不也同样吗。” “不要害怕啦宁宁。” 陆蝶卿如今感觉比从前不知道敏锐了多少,她能立刻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不安气氛。 在她的视角,从来没见过自家宁宁这般忐忑过。 让她好心疼呀。 为了安抚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陆蝶卿笨拙的攀上两个手臂,将郑雪宁圈在手臂中,细细密密吻她。 “我虽然是和爹娘拥有一个先天的家,但我长大了,以后就会有自己新的小家。那这个和我一起组建小家的人是谁呢?” 这话说完,陆蝶卿漂亮的杏眼,注视着郑雪宁,像是要透过眼神,深深看到对方心里去。 过去,总是郑雪宁注视陆蝶卿更多一些。 似乎是更缺爱更渴望的人,起先投射出去的目光更多一些。 但陆蝶卿很好的将郑雪宁需要的那些关注和爱,无形中补上了。 两人四目相对中,空气中流动着的是一种浓浓的温情。 郑雪宁轻轻叹息了一声,拥着陆蝶卿,将她往怀中更加用力地带。 “你承诺的太满,若是将来我当真了,让你无论如何也履行诺言,你又该怎么办?” 有时候,郑雪宁会想要将这个姑娘,彻底揉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中,最好永远合二为一,这样她才能真正安心。 幸福的瞬间倘若太过于美好了,就总会忐忑和怀疑,担忧将来有一日会失去。 她不想也不愿去承受失去的痛楚。 她应当是承受不住的。 陆蝶卿及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及时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承诺自然是被用来当真的,那又不是戏言。怎么会怕你当真呢?” 陆蝶卿是那种明明看着娇小温柔,好似需要别人呵护宠着,放在手心各种小心对待的人,可当你真正爱上她,去感受她的温度。就会发现,才少女那副清丽的身躯下,藏着的心其实火热。 她的喜欢和爱很坚定,会撼动人心。 当你忐忑,当你不坚定,想要脆弱时,陆蝶卿就又会变成那个突然高大的人,可靠起来,用爱托着你的心,反过来告诉你,她可以一直爱你,不要怕。 郑雪宁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 她不是容易被感动的人,但对着陆蝶卿毫无防备,在这种只属于彼此的夜幕下,她曾经在灵魂上有过的所有伤口,都被看到和舔舐过,得到了温润。 她一万次的庆幸,幸好,是她成为了陆蝶卿当初点灵成功的人偶。 这应当是上天最眷顾她的时刻。 陆蝶卿摸着她瘦削的后背,轻声细语安抚她。 “我最喜欢宁宁啦,你最好就一直赖着我,不然就轮到我这样对你啦。” 小少女说的每句话,都在郑雪宁心中卷起爱的龙卷风。 她终于忍不住,将人压到了身下。 “明天再修炼。今夜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陆蝶卿的声音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被温热的吻吞下。 陆蝶卿迷迷糊糊地想,会不会明日也是这样呀。 好像只要和宁宁在一起,就每天都会有比修炼更重要的事。 反反复复不想停。 第137章 咱家宅子 日上三竿, 陆蝶卿睡过了。 啊啊啊啊,她一溜烟爬起来,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 只有她自己留下的凌乱被褥。 外头的天色已经好亮好亮,甚至让陆蝶卿生出一种羞耻感。 她又不是小娃娃, 怎么还能睡到这么晚才起来呀。 陆蝶卿就跟做了坏事一般, 很是心虚, 蹑手蹑脚把门缝打开一些,悄悄往外面看。 正在院子里扫地的陆荷, 将扫帚一放, 一回头就看到了躲在门缝后面的闺女。 她朝着厢房走去,陆蝶卿就乖* 乖将门打开。 “娘,我睡过了…”她很是心虚。 然而陆荷却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 对她语重心长叮嘱。 “修炼之事不要急于一朝一夕,还是要正常睡觉的。你又不是铁打的身子, 还需要正常吃五谷杂粮, 如何能直接靠打坐修炼,来全部代替睡觉呢。” 娘的一番话, 让陆蝶卿愣住了。 少女有些傻眼, 不明白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她明明不是因为修炼才起晚,她… 浆糊一般糊掉的脑袋瓜, 在娘接下来的一番话里,重新清明了起来。 陆荷笑吟吟看着女儿, 对她道。 “要不是皇太女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修炼有多辛苦。哎, 都以为修仙是好事,却不知道那也需要恒心毅力, 要能耐得住寂寞,且不是一蹴而就的。” “你如今虽然已经得到了传承,这是天大的机缘,饭也要一口一口吃,往后的路还长着,不要急于求成,心态也是重要的。” 啊,原来是因为宁宁和娘说自己昨夜修炼… 陆蝶卿恍然大悟,这种背后有人将自己罩着的感觉,莫名令她羞涩。 尤其是…宁宁在娘面前掩饰她为何睡迟了起不来。总有一种在老鼠在猫眼皮底下蹦跶的感觉,心虚,不好意思,但又惊讶。 “好了,快去吃饭。听殿下说,待会儿有宫人来帮我们搬东西,哎,快二十年没出过这道宫门了,想到今日要出去,昨儿我和你爹还真是一宿都没合上眼睛。” 陆荷平日里说话没有这般兴奋的,今日却显得格外絮叨。 就像普通人家的娘亲一般,跟在自己女儿身边,说起一些家长里短,陆蝶卿便也耐心听着。 少女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乖巧点头,时不时还当个捧哏。 “对呀,娘,今日开始,我们便都和从前不一样啦。” 出了宫门,起码恢复了自由身。 虽然陆家今日离开皇宫这事儿,并没有特意大张旗鼓的,但住在偏殿附近的其他邻国质子们,很快就听到了这个动静。 有和陆荷一家人相熟的,悄悄跑来打听。 陆荷自是见招拆招,应付了过去。 虽然她家承了皇太女的恩情,但也不能这般大喇喇的四处张扬。须知道,多少祸端,就是从这些小事儿上的炫耀开始坏了根子。 见打听不出来个所以然,那些邻居们,只能遗憾离开。 哪怕是白铭,在这件事上,也是和陆荷一般咬紧牙关,哪怕方才邻居们凑上来各种旁敲侧击,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守好自己无用书生的形象,半个字都不透露。 等到人都走了,陆蝶卿用过了早膳,笑着问爹娘,怎么能做到口风如此紧。 陆荷瞥她一眼,手里一边收拾各种家当,一边道。 “未成之事怎能大声嚷嚷。咱家和他们家都是质子,我们能走,他们不行,会让多少人眼红。” “人心岂能经得住这些考验,不值当去冒这些风险。” 陆荷的心气,是真的在这些年里被完全磨平了。 从前她还在闪国时,也曾经不懂这些道理,自出生就有一切,哪怕再默默无闻,作为皇室子弟,也不会让她少吃一口饭,或者少得到一块封地。 养出来的这些养尊处优,在来到朝樱国宫廷里的这些年,是被反复磨掉的。起先还不明显,甚至还有怨恨与不平,但日子久了,那些往事慢慢就变得朦胧了。 陆蝶卿听着娘说这些,眨着杏眼没说话。 她想,等到离开了宫廷,娘是不是也会重新找到想做的事情呢? 她总觉得,娘是不满意这些年在宫廷中蹉跎的日子的。娘心中也是希望能做成点什么的吧。 …… 皇宫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发现,一辆马车装着陆家夫妻俩,一路光明正大走出了宫门。 从马车走出偏殿的院子开始,陆荷夫妻俩的心就一直提着。 陆蝶卿也坐在了马车里,挨着自家娘一起坐。 许是已经被宁宁带出过宫门好几次,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紧张。 但她依然记得,第一次走出宫门时,那种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的感觉。 那无异于走出一个将人囚禁的监牢。 外头好像就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是清甜的,让人如释重负的。 她看着娘激动的侧脸,就也忍不住想到当初的自己。 明明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她已经觉得当初第一次走出宫门,需要借着宁宁腰牌的自己,已经像重新投过胎一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马车终于到了宫门口时,哪怕陆荷已经为人母多年,早就没了小姑娘的那种天真性子,也依然没忍住,将帘子悄悄拉起来一个小角,去看外面的天色和侍卫。 陆蝶卿把脑袋凑到娘旁边,和她一起看。 “娘,咱们要出宫啦。” 她语气雀跃,也为爹娘能恢复自由身而感到高兴。 无论如何,能走出朝樱国的宫门,就是自由的开始。 呜呜呜,这些还是要多亏了宁宁。 陆蝶卿心里又酸又甜蜜。 酸的是这世上有一个人待自己这般好,几乎要掏出心来给她,让她拿不出什么对等的东西来回报。 甜蜜的自然是她拥有一个最好的爱人。 她家宁宁是天底下最好的宝藏。 哎呀她怎么会这么幸运,拥有宁宁呢。 心潮起伏下,陆蝶卿捏紧了袖子里的小木偶。 正如她习惯了宁宁的陪伴一般,她也同样习惯了总是将这个自己曾经亲手雕琢的小木偶,一直寸步不离带在身边。 “出了,出宫门了。” 眼见外头侍卫看到驾车的马夫露出腰牌后,就抬手放行,陆蝶卿的爹娘都激动了起来。 很快,马车哒哒哒离开了皇宫。 陆荷再也忍不住,将马车帘子大大掀起来,就好像他们的人生,也终于从将近二十年里的小心翼翼,变回了可以大口呼吸。 “爹,娘,你们看,马车是从这个方向走的,径直往东,就能到咱家宅子啦。” 陆蝶卿如今对京城也算熟悉了不少。 尤其是昨日,她跟着宁宁一起骑马,四处去看宅子,跑多了,自然把这些方位都记住了。 哪怕是修仙之前,她的记忆力都算是超群的,更别提如今有了点灵力后,五感比起从前更加敏锐了。 脑袋伸到马车帘子旁边时,少女却忽然皱了皱小鼻尖。 好熟悉的香味呀。 她杏眼一亮,四处扭头看。 某人正站在路边,换了一身装扮,今日打扮的像个漂亮的仙女下凡,冲自己笑。 猝不及防对视到,陆蝶卿红了脸。 宁宁今日穿这么好看,怎么不在房里先给自己看呐。 第138章 恩爱日常 陆蝶卿刚要张口喊出“宁宁”两个字, 却见皇太女站在路边,背过了身,食指竖起, 放在了唇边,示意她噤声。 陆蝶卿立刻想起来身边还有爹娘在马车里。 宁宁不想让爹娘知道, 她出来了吗? 少女心思略回转了一番,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不禁为宁宁的细腻心思感动。 宁宁是不想让爹娘不自在,才不出现的。 是啊, 先前娘就说过, 这般安排,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皇太女。 毕竟这朝樱国如今尚不是宁宁当家掌权的时候。 天子喜怒无常,一会儿好一会儿差, 对待自己的子嗣也是如此。 好的时候,一副要把天下完全交给对方的样子。不好的时候, 却能一个命令将人打入天牢。哪怕就地砍头, 他也不管。 心中对郑雪宁生出了更多的怜惜和保护欲,陆蝶卿提醒自己, 今日开始就要每天勤加修行。 将来, 她一个人也要打得过千军万马! 哼,等着吧, 她一定能做到的。 少女冲着郑雪宁甜甜一笑,刚要马车帘子拉上, 陆荷注意到她在对着外面笑,好奇问她。 “你在看啥?看到什么东西了, 乐呵成这样。” 陆蝶卿忙转移娘的注意力,声音清脆道。 “方才看到有个大美人, 就多看了一眼,觉得很像宁宁。” 陆荷来了兴趣,也伸长脖子,想往外面看。 不过郑雪宁走得快,身影很快就没入了人群,没能让她瞥见。 但即使如此,陆荷嘴上还是念叨道。 “你娘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在闪国漂亮女子也多,但像你家宁宁这般的,娘长这么大,就只见过这一个。” “你呀,也不用往外头看了,其他人怕是都及不上她。娘这双眼睛这点东西还是看的明白的。” 出了皇宫大门,陆荷说话声音都比以往响亮,显得很直爽。 陆蝶卿眨眨眼,好奇询问娘亲。 “咱们闪国的漂亮姑娘很多吗?” 陆荷一顿,话音低下去。 “女子地位尊贵,便是没什么天然姿色的,舍得用上香料和胭脂水粉,好好打扮一番,总没有丑的。” “等你将来去了就知道了。” 说起这些,陆荷的语气都充满感慨。 一旁的白铭则点头,随时附和妻子的所有话。 陆蝶卿听了一耳朵,对闪国略有些好奇起来。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帮着陆家人将其他的一些家具和细软搬了下来。 这院子是两进的宅子,虽然不是皇宫里那种大宫殿,看着少了些许气派,但瞧着温馨,是普通人过日子的不二选择。 至少如今的陆荷夫妻俩,在看到这样一栋宅子时,全都静静站在门前,脸上神情复杂,眼里有怅惘,心中是知足的。 “真没想到,咱们还有今朝。”陆荷看向女儿和丈夫。 白铭和陆蝶卿一左一右靠近了陆荷,一家三口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 陆荷夫妻俩都知道,这宅子买下来,其中时有皇太女出力的。 所以这宅子小一些,他们心中反而踏实一些。大不了回头做点什么买卖,把银子攒起来了,日后还上。 但若是皇太女直接把一个大园子给他们,越是那种气派的,贵人家才能住的,才叫他们惶恐呢。 就如今这个处境,已经失去了闪国贵族的一切优待,生意做到猴年马月,才能把银子攒起来还给人家呀。 一家三口站在门前,情绪起伏了一阵,终于收拾好心情,进门去看自家院子。 一进门,陆荷就有些诧异,看向女儿。 “不是说,还缺一些家具么。怎么…” 入目所见,无论是门框,还是院子里的庭树,乃至用来下棋的石桌,还有堂屋里的桌子凳子,连同… 陆荷和白铭,加快步子将每个屋子都看了一遍,陆蝶卿就也跟在身后,看完之后,三个人都沉默了。 原本想着缺什么家具,就自己打,如今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这处院子就几乎没有什么缺的,家具齐全,看起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可见昨天夜里又是皇太女去让人来忙活这些,才能让他们今日一早过来,就见到如此整洁的景象。 习惯了被人扔在偏殿不闻不问十几年,骤然得到别人的温暖和关注,还这般细心,很难不让人感动。 只是,这个经历是放在十几年前,刚刚背井离乡被当做弃子来到朝樱国时,万万想不到的。 “看来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了。只是,咱们今日刚刚搬进来,也算是乔迁之喜,该做饭摆个家宴,只是不知皇太女是否有空能来。” 陆荷拿出笤帚,又把二进的宅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后,和陆蝶卿这般念叨。 “娘,宁宁来吃饭的话,你和爹会不会不自在呀。” 陆蝶卿帮着过来打下手。 屋子里有现成的灶台,就连柴房里的柴火都已经放满了一屋子,压根不需要人再去费心。 陆荷也是感慨,这朝樱国的储君,对自家宁宁着实是好,竟连这些细节都考虑的到。 别说都是下人干的活儿,若是没有主子在上头这般在乎,下人也是惯会偷奸耍滑的,压根不会细致到这个程度。 听着女儿这般问自己,陆荷放下了手里的抹布,捶了捶自己的后背。 “若是放在从前呢,想想咱们质子身份,再想想你家宁宁那身份,自然是有疙瘩在的。光是身份,我们就天壤之别了。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有时候我都要忘记我曾经是闪国人了…” “卿卿,你要知道锦上添花容易,做起来的人多,但雪中送炭的人还是少。” 这两句话几乎就已经回答了陆蝶卿方才的话。 郑雪宁虽贵为朝樱国储君,如今却也渐渐进入到了陆家这个小家庭中,在慢慢被接纳,成为其中一员。 “请皇太女来用饭,再正常不过。” 陆荷开口。 陆蝶卿便一下子跳了起来。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瞧着今日就很适合办乔迁宴。我去市井里看看,买菜!” 她像是只从冬眠里醒过来的兔子,蹦跶起来极快。 陆荷只是一个不察,女儿就已经跑远了。 “卿卿!卿卿…这孩子跑这么快。” 陆荷不放心女儿刚出宫就乱跑,担心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头遇到什么歹人。 白铭却喊住她:“你看看门外站着谁。” 夫妻俩都靠着院子门,悄悄往外看。 就见刚蹦跶出去的自家闺女,正双手挽着个姑娘的手臂,两人挨在一块儿走路,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敢情方才女儿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出去和人家汇合。 行吧行吧,陆荷气笑了,也不追出去打扰小情侣的恩爱日常了。 儿大了果然不由人。 第139章 她喜欢的 长街上四处都是喧哗的。 但今日却是陆蝶卿头一次, 对朝樱国宫廷外的这条长街,真正生出几分归属感。 因为她的爹娘也在这条街上,成了这里的一员百姓, 能过上简单的但却安居乐业的生活。 他们一家早就不求荣华富贵了,只求一家人能平平静静但一直健康安宁的活着。 心情一好, 看这个世间的一切, 都染上了几丝欢喜。 尤其是当视线挪向郑雪宁。 陆蝶卿的双眸, 就像装满了亮晶晶的星辰一般,明亮到令人想亲吻。 处在熙攘人群中, 郑雪宁克制着自己亲近这姑娘的渴望, 只借着袖子的掩饰,和陆蝶卿十指相扣,牵着手慢慢穿过人群。 像这般融入人群中, 仿佛自己也只是世间百态中的平凡一子,又能拥有这般温馨的气氛, 着实是不多。 郑雪宁跟着陆蝶卿一步一步往前走, 但心中却是恍惚的,她甚至没有看方向, 只知道身边有这个姑娘, 那这天下无论何处都能去得。 陆蝶卿也心里开心到冒泡,没有怎么看路, 只是和宁宁这般并肩牵着手往前走。 走了好久,她的脑袋瓜终于开始回神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她看着四周, 将脑袋靠到了郑雪宁肩膀上。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护城河旁边,距离闹市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郑雪宁也回过神, 眼眸恢复了清明,浅笑看着她。 “不是你带着我去买菜么。” 她方才虽然在院子外面站着, 但习武之人的耳力实在是太好,再加上修行过,哪怕不是刻意想去听,也把陆蝶卿说的那些话听了个清楚。 这会儿再说出“买菜”这两个字,来逗陆蝶卿时,果然见到少女软白的小脸上,飞快浮上红晕。 “…我忘记了嘛。” 陆蝶卿有些害羞,捏着郑雪宁的手,小声道。 “见到你太开心了,就把其他的事情忘记啦。” 顿了顿,她抬眸看向对方,轻声道。 “不过…现在去买菜也不晚吧?” 这话问的有些心虚。 郑雪宁笑了笑,她喜欢看属于陆蝶卿的每一个细微神情,不管是害羞的开心的忐忑的,又或者是紧张的惊喜的。 尤其是这些情绪,都因为自己而生起时,她就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圆满了,内在心灵中的某些空缺,终于被轻柔地填补上。 见自家小兔子露出了茫然的小表情,郑雪宁俯身,捏捏她脸蛋,感受着软嫩的颊肉在指尖的触感,她的心情也变得大好。 “谁说我们一定要去买了菜回来自己做?” 陆蝶卿缓缓眨眼,郑雪宁就又轻柔亲了她的眼睛。 “走,去老地方。” 陆蝶卿几乎是福至心灵的想到了同样的地方——巨凤祥酒楼! 对呀,作为她接触到京城的第一个地方,巨凤祥她已经去过两次啦,可不就是老地方嘛。 每次和宁宁去那儿,心境都和从前不一样。 每一次都不同。 第一次去,她对宁宁的皇太女身份诚惶诚恐,不敢亲近,甚至担心对方是不是看上自己什么了,唯恐担不住这样的贵人关注。 她活得那样谨小慎微,深深认为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好事情,就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落到自己脑袋上。 而皇太女给予她的善意,太过于突然和强烈,令她不知所措,像藏在暗处的一块石头,忽然被猛烈的阳光照到。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自如应对。 回想过去,再想着今日两人之间的牵连,陆蝶卿也嗅到了命运的味道。 若不是人偶术,她就不会有今朝。 带着一种复杂恍惚的情绪,陆蝶卿第三次跟着郑雪宁走进了酒楼。 店小二眼睛尖得很,老远看到这两人携手走来,立刻连别的客人都顾不上了,汗巾搭在肩膀上,热情笑着迎过来。 “二位东家来啦。” 小二这话让陆蝶卿一愣。 什么东家呀? 还不待她弄明白这话的意思,里头已经有其他的店小二连同掌柜的,一同走了出来,恭恭敬敬接待她们。 等到进了雅间,就有掌柜的捧着厚厚的账本出来,连同钥匙给她们看。 郑雪宁扫了一眼:“下次再说。这次只吃饭。” 掌柜的立刻笑着应道:“东家说的是。” 一帮人要去传菜时,郑雪宁又开口道。 “将酒楼拿手的菜,送去东边胡同靠里两棵桦树中间的宅子。” 掌柜的立刻记在心里,一出雅间就亲自去了后厨房。 店小二紧跟在身后,开心嘀咕。 “换了新东家,咱们能拿到手的月银都比从前多了。” 东家不愧是他们朝樱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对手底下的人就是阔绰。 往后到手的月银多了,店小二连同掌柜走路都比从前更加健步如飞。 毕竟活在这个世间,一家老小吃饭都离不开,倘若银子少了,就只能卑躬屈膝去继续找活儿干,没有终止的那一日。 银子多了,就连身板儿都能更加直挺一些。 雅间里只剩下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了。 陆蝶卿小声问她:“你将巨凤祥酒楼买下来啦?” 她也不是笨蛋,结合方才店小二和掌柜的称呼,以及他们的作为,心中已经推测出来了真相。 只不过,她和宁宁刚从封禁之地回来的那一日,还来酒楼吃过饭,那时候店小二还没叫宁宁东家。 所以…这酒楼是这几日才买下来的? 郑雪宁单手撑着下巴,静静欣赏自家小兔子思考问题时,精致小脸上闪过的情绪。 “不是我,是你和我。” 郑雪宁一脸正色,纠正陆蝶卿的话。 陆蝶卿:“?”少女脸上疑惑神色浓厚。 郑雪宁一本正经开口。 “我岂能让我的未婚妻手里没有产业。” “东家是你。确切地说,大东家是你,我只是小东家。” 这话一出,陆蝶卿的脸蛋红到要冒烟,杏眼不住地眨,长睫毛宛若漂亮的小扇子,就这么一扇一扇的,好看到让人想一把揣回家。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这会儿脑袋空白,说不出什么来。 这几日她频频从宁宁这里得到各种东西。 京城长街上的宅子,爹娘的自由,她喜欢的枣红色小马。 如今竟然又不知不觉多上了一座大酒楼… 富裕到有些害怕。 第140章 家人 陆蝶卿一张口, 郑雪宁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家小兔子似乎总是战战兢兢,畏惧于接受她给的东西。 “你若拒绝,我会伤心。” 郑雪宁面容平静, 狭长丹凤眼稍微一用情,就显得过于妩媚。 她放柔了语气, 那种天然的上位者气息就转变成了情人间的温柔缱绻。 陆蝶卿反正是顶不住这样温柔说话的宁宁。 她结结巴巴:“为何…伤心呀?” “我只是觉得你给我的太多了, 我无法同等的还给你…” 哪怕是女孩子, 也会有想要给心爱的人最好最珍贵的东西,去照顾和保护对方的。 可是她和宁宁在一起, 却总是对方照顾她多一点。 总是她在接受对方的好意, 自己却没有什么大的付出,陆蝶卿心中羞愧。 涨红了小脸的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自己的感受说清楚。 郑雪宁却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夫妻本是一体, 你我虽然还没走到那一步,但…你我之间的联系, 只会比普通夫妻更加深刻。我们心灵相通, 互相成全了彼此的人偶术,一起踏上了修炼之道。” “你觉得修行之人, 会将这些黄白之物看的这么重要么。既然如此, 我们也不要拘泥于这些。” “如今看着是我多做了一些,但倘若你我换了位置, 你会愿意自己心爱的人受苦么。” 一番话把陆蝶卿说愣了。 少女抿着唇,说不过对方, 心里却暖呼呼的。 她睫毛颤动,湿漉漉的杏眼瞅着对方。 “可是…” 郑雪宁:“没有可是。” “不能只许州官放火, 却不许百姓点灯。” 她点了点少女鼻尖,眼神里满是宠溺。 “我的主人, 难道你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么。” 一句话,直接把陆蝶卿弄害羞了。 她发现,自己在宁宁面前哪怕成长的再说,还是会说不过对方。 宁宁总是能不动声色就掌控局面。 一方面,陆蝶卿为这点儿感到自己缺少主见,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宁宁好厉害。 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心中的不安打消掉,怎么会这么善解人意呢。 心中有崇拜的少女,看着郑雪宁时,杏眼愈发明亮。 郑雪宁压着自己心里的火气,不想在雅间里随意的和少女亲近。 她如今更喜欢在寝宫,或者私密的房间,压着自家小白兔细细品尝。 “记住了,你我是一体。我既是你的宁宁,又是你点灵成功的人偶。你见过人偶和主人如此生分,把拥有的东西分的那么清楚的么?” 陆蝶卿点头又摇头,小模样明显就是迷糊了,看得人心里压根忍不住对她的欢喜。 郑雪宁垂首,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少女红唇。 陆蝶卿立刻奶凶奶凶的反客为主,两只手拉着郑雪宁的修长脖颈,将唇蹭过去,小舌尖探出描摹,但只一下,她就立刻缩回手,规规矩矩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郑雪宁眸光微眯,看着少女,没说什么。 两人的听力,如今都已经远胜过普通人,自然听得见走廊里靠近的脚步声。 “东家,饭菜都备好了。” 掌柜和店小二从雅间门口进来,笑着开口。 “这就备好马车,将饭菜送过去。” 郑雪宁微微点头。 “走吧。”她扶着陆蝶卿站起来,隔着袖子,指尖从少女柔嫩的掌心上拂过,令人轻轻战栗。 陆蝶卿一阵腿软,但因着有外人在,勉强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稳稳站直了。 但她红彤彤的小脸蛋,连同那种只要余光扫过郑雪宁,就会有些羞涩的小女儿神态,但凡是年长一些的人都能看出点猫腻来。 等到陆蝶卿和郑雪宁出了酒楼,店小二咂了咂嘴。 “咱们这位新东家,是不是还没有纳过妃?” 大家只是嘴上不喊出来,其实心底里都知道新东家是当今储君。 听闻当今皇太女在位,不好男色也不好女色,是个古怪的性子,不怎么爱与人亲近。 别的皇子皇女,私底下总会养着一些面容漂亮的人,但皇太女这边却从来没传出过任何绯闻。 但这几次瞧着,皇太女似乎对身边那容貌过于清丽的少女,格外看重。几次出宫都带着对方,很是宠爱。 店小二还在猜测两人之间关系时,掌柜的一巴掌拍过来,呵斥道。 “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想的也别想。” “咱们把本本分分把事儿办好,东家自然能看到。话多了当个嘴上没把门的,小心惹火上身。” 店小二忙一缩脑袋跑远,接着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掌柜说的是啊。 只不过他就是好奇嘛。都说皇太女性子孤僻,可他看下来却觉着,那每次都被带出来的漂亮少女,分明就是皇太女的掌中宝。 只盼着这样的两个佳人,能有一对佳话。 * 小院子里,那张高脚的八仙桌,被陆荷两人抬了出来。 实在是酒楼送来的饭菜太多了。 便是连从前在宫廷里过年,也没有过饭菜这么丰盛的时候。 倒是有过一次… 看着出自巨凤祥酒楼熟悉的菜色,尤其是那红豆糕,陆荷猛地想起来先前有过一次,宫里忽然送了酒菜来。 那天晚上,他们的饭菜就和今日差不多。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皇太女就已经因着自家闺女的缘故,开始照顾他们了。 陆荷心中满是唏嘘。 小院子里四个人,就跟平常百姓过年一般,气氛热络地坐了下来。 “来,雪宁,坐。” 陆荷本想开口称呼殿下的,但想起来女儿私底下和她说过,皇太女其实是孤单的,皇后早早走了,这些年在宫中其实没怎么享受过亲情。 陆荷想着这些,便也跟着女儿换了称呼,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些忐忑的,知道这于理不合。 郑雪宁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眼底的光化开,瞧着柔和了不少。 陆蝶卿也回眸看她,两人便并肩坐到了桌边。 讲实话,她今日心中反而有些拘谨,说不清为何。 兴许是因为,她知道从这天起,她也成为了自家小白兔的家人。 不再是以朝樱国皇太女的身份,而只是以郑雪宁这个名字。 陆蝶卿就像是连接她和这个世间的光。 她被光照着,才发现自己原来也能在明亮的地方待着。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0-160 第141章 双修 明明今日不是过年, 但这顿饭却很有过年的气氛,安心、热闹、喜庆,仿佛最好的明天都在这顿饭之后, 在今夜之后了。 陆家的老传统,最开心的那顿饭, 一定要喝点酒。 陆荷自己也会酿酒, 全是在朝樱国宫廷里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被一点点儿逼出来的小技能。 但今日巨凤祥酒楼送来了可口饭菜,连带着就连上好的女儿红都送来了三坛。 陆荷开了酒之后, 为一桌四个人挨个添满。 这酒可不像花酿, 喝起来足够醇厚。 陆蝶卿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就感觉一股酒意直冲喉咙和肺腑。 要是换在往日,她肯定一杯不到就直接醉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啦, 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能用灵力游走在经脉内, 将体内的酒气逼出来。 只不过…今日是乔迁之宴, 实在高兴,犯不着那样。 偶尔醉一醉也很好呀。 更何况如今是在家中, 身边都是亲近的人。不仅爹娘在, 宁宁也在,陆蝶卿就很放心喝醉。 她一个人直接喝掉了一整坛酒。 陆荷心里高兴, 一时没留意到女儿喝了那么多。 还是郑雪宁的心神一直放在陆蝶卿身上,见到自家小兔子今夜如此嗜酒, 竟连着喝了那么多杯,身体都摇摇晃晃了, 小脸也通红,但还不服输, 拍着桌子说“再来一杯”。 她拉了拉少女胳膊,让对方坐稳,拿走了陆蝶卿手里的杯子。 “你喝的太多了。” 陆蝶卿小手拍着桌子,瞪大了杏眼。 “不多,才一点。不多…” 喝多了,说话都没那么利索了,小少女眼眸比平日里更有水光,脑袋还偶尔晃一下,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来把自己晃醒。 陆荷这才注意到,自家闺女已经醉醺醺。 “这丫头,喝了这么多。” 白铭拿走了妻子手里的酒盏。 “你也喝了不少啊。” 女儿像谁呢,总不能像他吧,他方才可是只抿了一口酒。 毕竟一个家里总要有人保持着清醒,不能都喝醉。 “卿卿,先回房休息。你坐都坐不稳了。” 陆蝶卿听到众人说她喝得多,不服气地撅起唇。 “我能自己回房…我不醉。” 她站起身来,却一踉跄,差点迎面摔倒。 可见人喝醉了以后,大脑会忘记自己拥有什么本事。明明有灵力在体内,只要运行灵力,就能将酒气逼出来,让大脑清醒。 但陆蝶卿已经完全忘记了。 “失陪了,我送她回房。” 郑雪宁将手中筷子放下,两只手搀扶着陆蝶卿,几乎是架着对方,让她回到了厢房。 一进厢房,郑雪宁就将少女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本来想替对方将酒气逼出来的,但手指都触碰到少女肩膀了,她心中忽的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念头仿佛小猫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心,令她无法将它完全驱赶和忽视。 她抿了抿唇:“喝醉了吗?” 陆蝶卿立刻竖起小脑袋:“没有!” 很用力的否定。 郑雪宁轻笑一声,将少女拉到怀里。 “怎么证明你没喝醉呢?”她指尖顺着陆蝶卿精致的脸蛋,一路点着,描摹对方的每一个轮廓细节。 鼻尖轻轻点过,唇瓣点过,才要移开手指,却被陆蝶卿张口咬住。 陆蝶卿脸蛋红红的,眼眸却水汪汪,声音娇娇软软,像只看到了猫薄荷,完全融化的小奶猫。 “宁宁抱我…” 陆蝶卿才不理会别的东西,喝醉了的她,听什么都迷迷糊糊,看什么也都朦朦胧胧。 尤其是她家宁宁,怎么看都像是雾里看花一般,好看但又不怎么真切。 就跟仙子下凡了在她怀里待着,但却处在梦中一般。 少女主动往郑雪宁怀里拱,一边拱还一边去扒拉衣服。 “好热…” 这放了快一百年的女儿红,虽然味道的确是醇厚,但这酒的烈度的确不是陆蝶卿能适应的。 她眯着杏眼看人时,显得娇弱无力,两颊又红红的,整个一柔弱可人仿佛杨柳一般的姿态,令人看了生出遐想。 郑雪宁心头一动,莫名想起了那日送陆蝶卿枣红小马的时候,在去马厩的路上,这姑娘乖乖在眼睛上蒙了帕子,让自己一路带过去的情境。 那时候的心头悸动,残留到了* 现在,依然不能忘怀。 向来严肃的皇太女,取出一方新的帕子,哄着少女重新蒙在了眼睛上。 陆蝶卿不知道郑雪宁要干什么,但少女知道,自家宁宁不会害自家。 宁宁身边是绝对安全的。 她眨巴着杏眼,却发现眼睛被蒙住了,看不见了,只能伸手去够郑雪宁。 “宁宁…” 如今厢房中点着熏香,烛灯还未熄灭,光影在墙上留下了晃动的痕迹。 郑雪宁俯身,将少女抱在怀中,亲亲沿着帕子亲吻对方的眼眸,和露出来的挺翘鼻尖。 “傻姑娘。”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小兔子单纯了,但每每感觉到对方的依赖和信任时,郑雪宁还是会再次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冰雪一般娇憨天真的姑娘。 幸好是她。 幸好这姑娘遇到的是她。 长夜才刚开始,显然厢房中的旖旎气氛,起码要维持半夜。 …… 陆蝶卿一觉醒来,酒意也散了。 但她有些自我怀疑… 怎么昨夜喝醉了,忘记把酒气逼出来呀。又浪费了一夜,没有去修炼。 这怎么能行呢。 少女忽略了软白肌肤上的红梅印迹,匆匆将衣裳穿好,却见郑雪宁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躺着看她。 好一副大美人刚刚睡醒的绝色图呀。 陆蝶卿的小心脏大早上醒来,还没完全恢复清明,以至于猝不及防看到郑雪宁,就被这样慵懒魅惑的一幕给撩到。 她止不住的小鹿乱撞,知道自己昨夜喝醉了,肯定是又被宁宁拉着论道了。 “我们…我们以后约法三章好不好?每天多修炼,不要…不要总那样。” 想着修炼之道,陆蝶卿决定自律一些!她说这话时,有些害羞。 少女睁着无辜的杏眼凑过去,看着郑雪宁,明明是商量的语气,但她这张眼若桃李的清纯脸蛋,愣是能让人心软,把从嘴中说出的话,变成撒娇的味道。 郑雪宁抬起手,抚摸着少女脸颊。 “为何不能双修?” 第142章 你坏 “双修”两个字一从宁宁口中说出, 陆蝶卿就傻眼了。 她这些日子也在空闲之余,研读过脑海中的玉简,知道修仙功法中的确存在着一种“双修”之道。 但… 正是因为知道那是什么, 才会脸红,很猝不及防。 红透了小脸的陆蝶卿, 愈发美到不可方物。 “那功法我们都没有, 如何能去双修…” 哪怕是想修炼, 也要得到相应的传承才行呀。 通过玉简,陆蝶卿已经知道了修仙界的一些常识。知道师承是很重要的。 也许朝樱国和闪国境内, 也有一些具有灵根天赋的人, 但若没有机缘,得不到传承,那一辈子只会庸庸碌碌的百年流转而过, 甚至不到百年。 面对陆蝶卿的反应,郑雪宁只是轻轻弯着唇笑。 “如今没有, 不代表日后没有。” 郑雪宁一头黑亮顺滑的长发, 笼着锁。骨,垂落到腰边, 纤瘦身形并不弱, 但却自带笔挺气质。 她身上有一种力与美的结合感,显得格外英气。 而当她的眼眸专注落在陆蝶卿脸上时, 那眼神就也变得充满了穿透性,完全深深看进了少女的魂儿。 陆蝶卿没听懂郑雪宁话中的意思。 她知道宁宁从来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若说了什么,许诺了什么, 必定已经有了苗头和影子,甚至板上钉钉了, 才会说出来。 “你能弄到那样的功法呀?” 陆蝶卿眼里冒出了崇拜的光。 她和宁宁都是同一时间接受了封禁之地的传承,但宁宁无论是修炼进度,还是对修仙界的了解,似乎都比她更厉害。 郑雪宁缓缓勾唇笑,丹凤眼里闪过难得的几丝狡黠。 “过些日子。” 陆蝶卿的好奇心一下子全被吊起来了,她连外面的罩衫都顾不得穿了,重新躺回床上,挨着郑雪宁,跟只软萌的小猫一样试图喵喵喵撒娇,问出究竟。 “去哪儿得到功法呀?是不是又发现什么可以得到传承的封禁之地啦?” “咱们又要出门嘛?” 自从上次出去过之后,陆蝶卿发现自己的心就变野了,常常会怀念上次的经历。 尤其是在封禁之地的岛屿中,体会过的充沛灵气。当时还不觉得,真正引气入体回来后,有了稀薄的灵气环境作为对比,才知道当时在岛屿里能修行有多幸福。 怪不得之前封禁之地的意识,会督促她们珍惜踏入岛屿的时间。 “怎么,又想出去了?” 郑雪宁略起身坐直,帮着捋了捋陆蝶卿细软的长发。 她家小兔子每次刚睡醒的时候最可爱。 顺滑的长发不如白日里那般整齐,但就是因为偶尔竖起来的几缕小呆毛,那双杏眼就显得更加呆萌可爱。 水汪汪的,谁看了都想亲一口。无害又澄澈,看一眼就忘不了,直接在心中一直记着了。 陆蝶卿不好意思承认,便趴在郑雪宁心口,只轻轻眨眼睛。 “你还没有说呢,是不是又有新的封禁之地消息呀。” 郑雪宁见她实在好奇,沉默片刻,回答道。 “非也。” “你过些日子便知道了。” 算算日子,快到她二十一岁的生辰了。 若张嬷嬷不曾说谎,那她生辰那日,定会有修仙者悄悄入宫。 但谋划此事,自然是存在一些风险的。郑雪宁不想让陆蝶卿介入到任何危险之中。 只有万无一失,或者真正将事情全部解决了,她才会和陆蝶卿全盘托出。 见自己怎么问,宁宁都只是说个头就不提了,陆蝶卿只能泄气到去咬一口对方。 “坏宁宁。讲话讲一半,要我猜。” 说是去咬人,但也根本不舍得用力。 陆蝶卿温柔咬了一下郑雪宁的唇瓣,齿尖只轻轻碰一下,就换成了柔软的舌尖擦过。 郑雪宁见她这样,丹凤眼里的光亮了起来。 “白日也想论道么。” 她一只手刚抚摸少女脸颊,陆蝶卿就立刻小兔子一样蹦起来,远离了床榻。 “快起来啦。今日书院可不休沐,不能去晚了。” 姜夫子在彩云书院里的讲的东西,往往能让陆蝶卿心胸更开阔一些,她知道这是开智的过程,便一次都不想错过。 眼见陆蝶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穿上了罩衫跑远了,郑雪宁也只能慵懒地起来。 她的头已经彻底不痛了。 过去十几年的顽疾,与陆蝶卿相知以来,不到短短的一个月,就已经完全消失,不药而愈,神奇到如同命运的安排。 瞧着小兔子已经起床梳洗,郑雪宁自然也不会再赖床。 她们今日是住在宫外的,要去宫中还得自己骑马,比往常多费一点儿功夫,也难怪陆蝶卿会着急了。 郑雪宁出了厢房,正撞上陆荷在烧灶火。 “雪宁,在家用了膳再去宫里吧?” 有了昨夜一起吃晚膳喝酒的经历,陆荷如今看郑雪宁更加亲近,是真正有了几分看自家小辈的亲切。 她毕竟也是闪国曾经的皇室后裔,见过些许世面,不至于因着郑雪宁储君的身份,就始终诚惶诚恐,以至于让对方感到不自在。 若是一家人,在某些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场合,就得忘记对方的身份。 有些权势握在手里,是给别人看的,那是威慑和荣耀,甚至面具。 而在真正的家人面前,那层面具通常会被摘下来,只去看彼此真实的面貌。 郑雪宁感受到了陆荷的善意,抿唇道。 “那便叨扰伯父伯母了。” 她其实没有什么做小辈的经验。 昔日哪怕是在父皇面前,她也保留着桀骜的性子,不知道也不擅长柔软的说话。 但面前的长辈若是陆蝶卿最放在心上的母亲,她也会给出同样的尊重,尽可能去以礼相待。 陆蝶卿没有留在家中用早膳,她骑着自己的枣红色小马,一溜烟跑去了皇宫。 赶在开饭时,从伙房那里抓了两个肉包子,顾不得烫,流浪小猫进食一样快速吃下,咀嚼飞快。 左笑雅姐妹俩特意在用膳的地方等陆蝶卿,看她今日来的晚了,调笑她。 “你这般急急忙忙,难道是殿下在身后追?” 陆蝶卿一顿,然后呛住了,好一阵咳嗽,小脸红透。 明明别人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她却会想到为何起晚了,还会想到今日出门前宁宁说的双修功法… 小少女脸好红,但还要在左家姐妹的担心眼眸注视下,装作只是被食物呛到,没什么内情的样子摆手。 “无妨,无妨,我吃慢点便是了。” 呜呜,坏宁宁,哪怕没陪自己来书院,也在她脑袋瓜里晃。 才刚这么想,心中忽的传来一个声音。 是她放在袖子中的小木偶——“我坏在哪儿?” 第143章 舍得和宠爱 全都是长了眼睛, 把各种细节看在眼里的人,当然能分辨出陆蝶卿和皇太女之间的感情深厚,不是常人所及。 两人还是为陆蝶卿感到开心的。 “这么好的事儿, 怎么今日才说。若是昨日也告诉我们,我和姐姐也好买上些好酒好菜, 过来一起蹭个喜气。” 乔迁可是大事儿啊。 更别说是陆家从皇宫里搬出来了。 那寓意更是大大不同, 代表往后陆家得了自由。 左家姐妹如今是发自内心为陆蝶卿感到高兴。 自从皇太女来过左家, 将他们从前的事儿翻篇之后,左家整个放松了下来。 按照左笑雅的说法是, 晚上都能多吃两块肉, 不用担心来日脑袋忽然掉下来,也不用担心家道中落,忽然被发配流放。 这亏了谁? 姐妹俩心里都明白, 是因着陆蝶卿的关系,左家才能如此轻飘飘在皇太女面前脱了身。 耳边一堆叽叽喳喳都是左笑雅的话, 陆蝶卿听了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一旁的左蔓枝自然是话少很多, 她不如妹妹这般天性跳脱,向来都是走一步就看五步, 心里装的东西多, 久而久之就变得谨慎了起来,哪怕是在和天性单纯的陆蝶卿说话, 也会思考自己会不会讲错话。 “小鹿,下个月我就不来彩云书院了, 还得拜托你,往后多看着点小雅。” 左蔓枝忽的开口, 提起了此事。 陆蝶卿和左笑雅都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她。 左笑雅显然是提前知道此事的, 但听到阿姐说起下个月就不来书院了,还是觉得有些突然,脸上猛地露出了失落神色。 她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孩子那样,方才脸上的笑容之色一瞬全部褪去,只余下不舍。 陆蝶卿很是诧异,赶紧问左蔓枝。 “蔓枝姐姐何出此言?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怎么会这般突然,下个月起就不来书院了? 左蔓枝笑了笑,神色竟是明朗的。 “我想去从军。” 这话说起来掷地有声,一看就是心里话。否则断然无法这般坦然和坚定的。 往常左蔓枝在人前,因着是左家嫡长女,一举一动都讲究优雅,既要端庄,又要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不能随意表现跳脱,被人小瞧了去。 然而今日说起要从军这话时,神态语气,都和以往判若两人。 哪怕有些震惊,但陆蝶卿要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就这么重新咽了回去。 ——蔓枝姐姐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想起来,当初自己去研究人偶术,旁人笑话她的情景。 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不会被人三言两语说了两句就动摇的。 蔓枝姐姐既说了要去从军,自然是有其中道理在,她要做的就是支持。 “下个月便要去军营吗?”陆蝶卿只问了这个,没说别的。 见她并没有像妹妹小雅那样惊诧到阻拦,左蔓枝看着陆蝶卿时,眼神都更加柔和了几分。 不愧是能让皇太女钟情的姑娘。 瞧着天真,但却蕙质兰心,很是灵性。 “对,家中有一远房的长辈在西面军营中,我欲去那里先当个小卒。” 朝樱国不是没有女子军,只是数量相对来说少一些,所以左蔓枝的决定虽然在贵族女子中罕见,但也不至于那么石破天惊。 和左家姐妹今日从书院出来分别后,陆蝶卿骑上了自己的枣红色小马,赶往宫外。 先前每次从书院出来,都是荷莲专门来接她坐轿子。如今自己也有马儿啦,好方便呀。 马蹄子在地上哒哒哒,跑出了清脆的声音。 宫墙虽然看着高,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样子,可陆蝶卿如今已经能自如进出宫门。 守门的侍卫,也对她这张脸熟悉到,一眼就让开身形放行。 “陆姑娘。”侍卫们甚至躬身行了个礼。 如今谁都知道,皇太女可是把这位放在了心尖尖上,甚至给他们这些守门的侍卫们传过话,只要见到这位陆姑娘,便等同于见到殿下本人。 如此殊荣,几乎是不曾在皇宫里见过的。 一路出了宫门欢欢喜喜回到家中,陆蝶卿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里面一道声音是娘的,另一道声音则有些耳熟,是个男子。 “三姨母,闪国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 “您既决定不回,那外甥自然是将话传到。” 陆蝶卿侧耳听了两句,辨认出来,院子里的人,是闪国来的使臣表弟陆珥。 咦,陆珥啊。 想起来这位表弟,便会想到一同和宁宁去封禁之地的路程。 此事回忆起来,竟然已经像隔了很久似的。 她牵着马儿推开院子大门进去,嘎吱一声,院子里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陆荷脸上神情没来得及收起,还有些复杂惆怅。白铭则是沉默,一直是内敛的书生模样,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而陆珥则瞧着比之前黑了一些,但精气神不错,一瞧见陆蝶卿进门来,他就起身拱手。 “表姐。” 从第一次出现开始,陆珥就表现得很有礼,只是之前的礼节与热情,是带着目的性。唯独这次,眸光清澈了不少,看着只有作为表弟的那种明朗,少了些城府。 陆蝶卿牵着自己的枣红小马走了进去,对着陆珥点了点头。 还没有和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说话。 陆珥不以为意,知道陆蝶卿的性子,并不是个热络的,他目光投向少女手里牵着的马儿,然后眼睛一亮。 “倒是一匹好马。” 听到陆珥夸宁宁送自己的马儿,陆蝶卿笑容真切了一些。 “你能看出来它是什么马?” 陆珥绕着枣红小马转了一圈,郑重地开口道。 “此马名贵,不仅稀少,性子还烈。但这烈,不是对人,而是指它不易配种繁殖。” “除非是它愿意,否则此马是宁愿绝食,也不愿意轻易接受其他马的亲近。”。 “且这马认主,有了主人之后,就不接受旁人。” 说着,陆珥下意识伸手,想去摸摸枣红小马。 可那在陆蝶卿面前格外乖顺的马儿,竟然打了个响鼻,抬起蹄子踢了过来。 果真如陆珥说的那般,是认主的! “表姐,这马是从何而来,京城里还能买到它?” 陆珥也是有几分见识的,越看枣红小马就越是惊奇。 陆蝶卿听他介绍起马儿,心中对枣红小马愈发喜欢。 她还没来得及给小马儿起名字呢。 陆珥问起马儿从何而来,陆蝶卿如实回答。 “是宁宁送我的。” 陆珥立刻不语了。 算了,表姐是该留在朝樱国。 皇太女对表姐这般舍得和宠爱。 想必将来半个朝樱国估计都要成为表姐的,何必回那闪国争一个郡主的位置。 第144章 关心则乱 对于朝樱国储君对表姐这般好, 就连这种名贵的马都一声不吭送了,陆珥只能表示沉默的羡慕。 不然能怎么滴呢。 本来他这几日去给三姨母准备礼物时,也想过, 来拜访的时候,是否要再劝说对方回到闪国。 毕竟…那是故土啊。 不论如何, 闪国女子天然地位高是事实, 陆珥也曾经羡慕过女子, 哎,若他也是女子就好了。 这样便能一生下来, 就得到皇祖母多一点的关注, 他的仕途也不会如此辛苦了。 至少他还能有个郡主的名头,而不至于要来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使臣。 不过…这些情绪早就已经过去了。 自从去了封禁之地,陷入过幻阵后, 陆珥就自觉这一切都是大梦一场。 仙人留下来的手段果然离奇,能令他一朝顿悟, 不再纠结于过去的那些东西, 而是真正开始想,自己能去过什么样的人生。 他当时一直在幻阵中, 但表姐和皇太女应是有其他收获的。陆珥心中明白。 只是她们没有主动说, 他也知道好歹,不会主动提及,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 “表姐,明日我能上朝去觐见朝樱国的国君。在这之后, 我就不回闪国了,往后还有什么事儿, 约莫都是我其他的兄弟姐妹来人,你和三姨母都要珍重。” 陆珥提前告别。 陆荷觉得有些快, 下意识不舍。 毕竟这个外甥,可是这么多年里,第一个来探望她的娘家人。 “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如多在朝樱国留几日。” 陆荷开口挽留。 她和夫君还是挺喜欢陆珥这个孩子的。 虽然她和夫君暂时不打算马上回闪国,却并不代表他们永远不回去。 毕竟故土难舍,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回去… 这么多年了,陆荷心里难道没有怨气吗。自然是有的。 尤其是想到女儿一直缩在朝樱国宫廷里,这般小心翼翼的讨生活,心就酸了。 想必,陆珥在闪国过的日子,比卿卿好多了? “不留了,早些走,我也过得轻快一些。”陆珥婉言拒绝了三姨母的挽留。 小院子里又热闹了好一阵,才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陆珥道别时,陆蝶卿就静静看着。时至今日,她对这个表弟的态度,也和之前有了些不同。 兴许是因着接受了人偶师的传承吧,她知道将来自己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再看从前替娘愤愤不平的事情,就多了几丝理解。 毕竟这天底下生活的人,有哪几个人能事事如意呢。 瞅着陆珥走远了,陆荷才和女儿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和我说了一些闪国如今的事儿,哎,都这么些年了,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闹来闹去翻不过去争权夺位几个字。” 陆荷煮了红枣粥,一边用蒲扇扇着小火,一边和陆蝶卿说话。 陆蝶卿坐在桌边,小手撑着下巴,乖巧听娘讲话。 左蔓枝姐姐要去从军,陆珥则要去其他的小国远行。 那么,她自己呢? 陆蝶卿忍不住开始思量这个问题。 如今爹娘都没有意愿回到闪国,刚好也给了她时间去仔细思考。 “娘,我去修炼啦。”陆蝶卿忽的开口。 她觉得自己想岔了,明明人偶传承就在自己手中,她却还在看别人走什么样的道。 陆荷只是扭头给炉子里添了些柴火,陆蝶卿就已经跑了没影。 “这孩子……”她笑了一声。 陆蝶卿一回到房间,盘腿,修炼,运行灵力。 她手中有一块宁宁给她的灵石。 借助灵石,她获取灵力的速度,比之前快很多。 当然,比起在封禁之地的岛屿中,这个速度依然远远及不上。 陆蝶卿忍不住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往后她和宁宁若是变得厉害了,是不是也能拥有一个这样的独立小世界? 她想把爹娘也放进去,然后找来一些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让爹娘和她一起活很久。 她要快点突破炼气期二层,这样就能修炼玉简中的一道秘法了。 这秘法能让她的神识得到锤炼,比以前更强,这样就能更好的锻造人偶。 在琢磨玉简的时候,陆蝶卿无意中发现,她对于修行春雨术似乎颇有些天赋。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随意看看,她能不能修行春雨术的。 毕竟给她们传承的女人偶曾经说过,春雨术适合让人偶去修习,然后用在人类身上。 可当她试着按照春雨术的功法去运转体内灵气时,发现异常顺畅。 她的身体变得很通透,仿佛浑身毛孔都在呼吸,一股清凉的能量在身体穿行,连带着陆蝶卿的脸蛋都更加红润了几分。 春雨术一层,她轻而易举就突破了。 “好神奇。”陆蝶卿有种感觉,这个春雨术修行到比较熟练的程度时,若是给爹娘用上,还能给他们温养经脉,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 这让她一时间更有动力了。 陆蝶卿一鼓作气,继续修行。 她闭着眼,才刚静静运行体内的灵力一个周天,听门外传来了娘的声音。 “丫头,快来吃饭。” “哦,来啦。”陆蝶卿没耽搁,一周天运行结束后, 开门走了出来。 然而才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外头忽的狂风大作。 黑云在头顶聚集,仿佛咆哮的黑龙在天空中翻滚一团,大风呼呼的吹,瞧着极为可怖。 陆蝶卿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感觉。 她忙疾行几步,催促爹娘赶紧回到屋子里。 她家用晚膳总喜欢把桌子搬到院子里,看着夕阳慢悠悠的吃饭。 这会儿桌子正在院子里摆着呢,饭菜都端上去一半了。 陆荷刚准备把蒸好的蛋羹端出来,就见女儿把门堵住了,不让她出去。 “怎么回…” 这句话才刚刚说出口,就听到轰隆一声响,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空划过。 云端仿佛变成了能滴出墨汁的墨瓶,往下倾泻暴雨。 噼里啪啦的暴雨直接把整个皇城砸懵了。 陆蝶卿也傻眼了,因为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收好的桌子,被砸出了几个“哐当”大洞。 “是…冰雹!” 陆蝶卿喊了出来。 那不仅仅是下暴雨。 瞧那桌子的景象就知道了,那冰雹砸下来,若是人躲闪不及,那可是能砸破脑袋,带走人命的! 宁宁呢!宁宁如今怎么样了! 关心则乱,陆蝶卿这一刻满脑子塞的都是还在皇宫里的宁宁。 万一这个时辰,对方没有在寝殿内,万一宁宁在路上走…万一… 脑子里都是万一,陆蝶卿的心跳快的快烧起来,浑身的血都要逆流。 “哎哟,怎么还下起了冰雹。” 陆荷也凑过来看外面。 白铭一直盯着天上,观察了许久才缓缓道。 “怕是要下很久。” 他话音落下,果然见冰雹开始哐哐哐砸小院子,听着都牙疼。 方才他们若是脚步慢一点,或是没被女儿拉进屋子里来,恐怕都避不开这些冰雹。 “怎么忽然就变天了…你表弟才刚走,只盼着他运气好,躲开了冰雹,没被砸到。” “这天气瞧着不对劲。” 听着娘这么说,陆蝶卿想到了郑雪宁,心都揪了起来。 她…“娘,我出去看看。” 她想去皇宫找宁宁。 她这话一出,陆荷立刻将她拉回来,着急道。 “去什么去,如今这会儿各人自扫门前雪,怎么管的上别人。” 陆珥那孩子虽不错,但也只是她外甥,而且还是二十年没见过的那种亲戚。哪里及得上自家女儿重要。 见陆蝶卿要出去,陆荷说什么都不让。 小少女憋急了,只能说真话。 “宁宁不是外人,我想去看看宁宁。” 她知道宁宁有头痛的毛病,万一这会儿刚好头疼复发… 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却忍不住担忧。 如果宁宁真的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此时的常宁宫,郑雪宁的确是遇到了意外。 第145章 心疼地东摸西摸 忽然出现的冰雹和乌云, 连带着寝宫内刮起的狂风,将院子里的东西都吹倒了一些。 这风似乎是朝着皇宫来的。 一条黑色的巨龙,就这么停留在了皇宫上方。所有看到的宫女太监, 乃至侍卫们,当看到天空中伸出来一个龙头, 盯着皇宫时, 全都吓傻了。 藏书楼的阿桑, 这个时辰本在守门,但下冰雹的时候, 她心里浮现了一股不好的直觉, 腿跑得快,提前躲到了藏书楼。 人才刚缩进去,就看到天空宛若被一块黑色的布盖住, 变得乌漆麻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偏偏还有一道一道吓人的闪电劈下来, 直让人打哆嗦, 想尖叫着躲起来。 尤其是,在闪电劈开的乌云背后, 猝然伸出来了一个龙头, 朝着皇宫上方压下来。 阿桑吓得捂着嘴,连尖叫都不敢。 天啊, 这…这不是龙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龙啊。 阿桑吓到贴在藏书楼,变成了缩头小乌龟, 打定主意不要冒出脑袋。甚至不敢再朝着外面瞥一眼看了。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这样想着, 阿桑心里好受了一点。 但无疑,整个皇宫“个子最高”的人是谁呢。 是老皇帝和皇太女啦。 天子这几年老了, 有心无力了便愈发追求长生之道,让人来炼丹,都不知道炸了多少炉子。 而今听到外头有人哆哆嗦嗦慌慌张张来报。 “陛、陛下!空中出现一条龙!一条黑龙!” 御林军人都快吓死了,要不是平日里训练有素,这会儿还做不到跑这么快,拔腿就滚到天子在的寝宫里说这些。 老皇帝听了御林军的话,尤不敢相信,只是嫌外面的雷声太吵,宫人们的尖叫太过于闹耳朵,正要大发雷霆,将这胡言乱语的御林军拉下去杖责。 正待开口,他却忽然听到伺候了自己多年总管孙太监,用一种沙哑惊慌的声调,对他道。 “陛下!陛下!那龙来了!” 老皇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瞪着眼睛朝外面看,就见一道狂风呼啸而过,黑色的旋风宛若一团墨云,就这么飘进了宫殿。 黑色的巨龙瞧着身体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撼动天地的大到夸张,可对比凡人,也已经大到吓人了。飞到宫殿中时,差点把宫殿的顶掀翻。 这种巨物将寝宫塞满,一瞬间四周显得逼仄的感觉,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人遇到时,压迫感强到令人无法呼吸。 老皇帝久居上位,几乎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猛不丁看见这一幕,魂都快吓没了。 黑龙的胡须像一根鞭子,刮过他脑袋。老皇帝都忘了躲闪,只一个踉跄朝后倒退,然后被一旁的孙总管扶住。 “天子?呵,匹夫一个。” 宫殿里的一切无风自动,黑龙的两只眼睛大到吓人,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 老皇帝一口气没喘上来,手哆嗦了两下,眼珠滚了滚,竟然吓尿了,随后晕倒在地。 “陛下!哎哟陛下!”还是一旁的大太监孙总管有点儿忠心,忙不迭连滚带爬去扶起老皇帝。 奈何对方已经晕了,根本不想醒过来。 那黑龙打了个鼻息:“这一代的天子,就这点胆量,鼠辈!” “鼠辈”两个字说完,黑龙竟是又重新飞出宫殿,但他的身体比起宫殿,还是要大很多,只进来一个脑袋。 转出去的时候,也只能原路退回。 孙总管见黑龙要走,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真的出肚子,就见黑龙看向他。 “鼠辈!这一国的天子继承人在何处?” 黑龙的两只眼睛极有压迫感,光是这么看着你,就能把你瞪死。 孙总管心快跳冒烟了,脸色都吓白了。 “皇太女在…在常宁宫…” 也没过脑子,孙总管不假思索回答了。 在那种传说中巨龙的注视下,他大脑压根没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活下去的本能。 黑色巨龙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思考失败,不耐烦道。 “你带路!” 随即伸过来一只巨大的爪子,将孙总管整个人抓了起来,飞了出去。 这爪子抓着人,就像一只天上的巨鹰,抓走了一只小田鼠,身形对比触目惊心,衬托出凡人的弱小。 宫殿里剩下的人,看着黑龙飞走,全都劫后余生地大出一口气。 “天啊,怎么会有龙啊…” “孙总管被抓走了,他会被吃掉吗?” “陛下还晕着,快,快来人…” 有人满头冷汗,也有人浑身瘫软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大殿里乱成一团,堪称鸡飞狗跳。 方才那一幕,无论是宫女太监,亦或是天子,反应都是同样的凡人,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力量,就连正视这条巨龙都不敢。 “它朝着常宁宫飞去了!”有宫女扶着门框,声音哆嗦发颤。 常宁宫里,郑雪宁站在房檐下,看着那条黑龙的一个爪子,远远夹了一样什么东西,朝着她的方向呼啸而来。 四周的宫女早就吓的面如土色了,但他们都跟在皇太女身边有几年了,知道对方不爱吵闹,养成了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太过于大惊失色,以至于尖叫的性子。 “殿下,那是龙…”荷莲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站在郑雪宁身边,戒备又紧张。 被训练过的暗卫,论起反应力和承受力,的确是要比寻常人更加强一些。 哪怕已经吓到两股战战了,荷莲依然能勉强保持镇定,站在郑雪宁身后。 当然,这里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来源于殿下始终镇定如初的表现。 一个主子什么样,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到跟随她的下属们。 就譬如老皇帝身边的太监侍卫们,表现都跟随着对方,少有悍勇到胜过主子的。面对巨龙,只能匍匐和颤抖。 而郑雪宁面容和往常一样沉静,只是略显得严肃了一些。望着那翻滚而来的黑龙,她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退开。 “你们自去,走远一些。” 她纤长的手,按在了腰侧的宝剑上,红唇抿着,柳眉也微微蹙着,眼眸专注望着天空。 荷莲听到这话一惊,殿下不需要他们在身边守护吗? “殿下?”她惊疑不定。 然而郑雪宁只是抬了抬手。 “退下。” 她言简意赅,但语气的力度,莫名让人觉得哪怕天塌下来,她也能站在这里顶着。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强大和安全感。 荷莲咬了咬牙,立刻和四周其他的宫人一起退了下去,连带着所有的暗卫和侍卫们,都不放心地回头张望。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主子,当真正的危险到来时,反而让属下走开,只自己一个人迎头面对。 “再看看,殿下瞧着很有把握。兴许…兴许能…”荷莲喃喃自语,但话没说下去。 众人心中对皇太女,总是抱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 哪怕皇宫头顶上出现了* 一条传说中的巨龙,大家也没有因此而方寸大乱。 说起来似乎过了很久,但黑龙到达常宁宫上方,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四周的宫人都躲在了远处的角落,看着他们的殿下孤身站在敞开的宫门前时,那般笔挺的身姿,叫人瞧了禁不住有些唏嘘。 世人都以为他们殿下是个不近人情的性子,实际上,他们这些真正跟随殿下的人才明白。 殿下是个通情达理,甚至内心堪称温柔的人。 若今日是必死之局,都此时此刻了,也不拉着他们站在此地一起送死。 若不是必死局,敢于一个人面对传说中的巨龙来袭,反而更体现出了殿下的风范和孤勇担当。 郑雪宁手按在佩剑上不动,眼神却如利刃,注视着飞来的黑龙不闪不避。 黑龙抓着孙总管,满心以为,那什么朝樱国的天子继承人,多半又是一个鼠辈。 常宁宫近在眼前,已经能看到宫人四散跑开的样子了。 黑龙打了个鼻息,正要嘲笑,却见屋檐下,宫门大开的地方,不闪不避站着一道身影。 这就有点意思了。 快到跟前时,黑龙甚至伸长了脑袋,板着脸将脖子送到了屋檐下,静静看着郑雪宁。 这朝樱国的下一代天子,竟是个女娃娃,胆量竟不小。 看到他龙爷爷来,半点慌张都没露出,手竟然还敢按在佩剑上。 一人一龙隔空对峙。 郑雪宁先开了口:“龙前辈,仙凡有别。这般威风的来我朝樱国,有违当初大能们制定的规则,难道如今规则已经不作数了?” 她得到的传承中,玉简里详细描述过这些规则。 黑龙一卡巴,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恶狠狠看着郑雪宁,半晌,才咆哮。 “小丫头,你龙爷爷可不是被规则吓大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感受了一下,郑雪宁身上有散发微弱的灵力,登时明白,朝樱国的天子继承人也是个修仙者。 难怪能知道这片小世界曾经制定过的规则。 黑龙就跟一个会虚张声势的坏蛋一样,被戳破了是什么样,膨胀起来的气势都弱了下来。 “小丫头年头活的短,知道的东西却不少。呵。” 他喷了一个鼻息,爪子里的孙总管就掉在了地上,然后僵硬着手脚,连滚带爬藏到了郑雪宁身后。 孙总管心里都吓傻了,刚才被黑龙抓着飞了起来,他差点原地升天,是真升天,要去见自己祖爷爷了。 也就是见到了自家皇太女殿下,应对起那么可怕的黑龙,还能如此坦然和冷静,才让孙总管找到了点主心骨。 “殿、殿下…”孙总管惊魂未定,没当场尿出来已经是有点胆量了。 郑雪宁眼神扫过,微微颔首,示意孙总管走远一些。 但孙总管还是壮着胆子站起来,守在了她身后。 如今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殿下,能给他这把老骨头带来点安全感了。 合该这朝樱国将来要落到殿下手里,其他人哪里有这种自如应对传说中黑龙的胆量? “黑龙前辈,此番来此,有何贵干?” 郑雪宁抽出了长剑,附了灵力到其中,眼眸锐利。 黑龙愕然,竟然还真的有人类敢对他举起长剑。 哪怕对方已经踏上了修仙之道,可一个不过才炼器一层的小家伙,放在修仙界也不过是一只比地上蚂蚁强一点儿的小可怜罢了,竟这般有勇气。 他猛地张开嘴咆哮,地上顿时卷起一股强烈的气流。飓风把人的身影吹的动摇西晃,完全无法站稳。 远处那些没什么内力在身的宫女,身形纤细一点儿的这会儿已经摔倒在地,只能靠身边人拉着,才没有被吹跑。 哪怕是内力深厚一些的暗卫,在这样的飓风下,都有些睁不开眼,身影踉跄。 “吼!”黑龙似是被郑雪宁激怒了一般,尾巴在空中拍打,刹时就有无数冰雹在黑色乌云后,又大块的落下来。 宫墙被砸出了印子,地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点子。 皇宫里如今瞧着赫然是整个朝樱国里,最最人心惶惶的地方,乌云压顶,仿佛这天地就要彻底压下来,把这皇宫弄得崩盘一般。 众人惊恐中,就见皇太女的身形从地上飞起,袖子迎风展开,被吹的抖擞,身形却宛若青竹一般笔挺,好似一把利剑刺去。 她手中的长剑,散发着灵光,朝着黑龙直直刺去。 黑龙是什么家伙,上千年没遇到过敢对他动手的人,可今日来了一趟凡尘世界,竟然被人举着剑刺眼睛。何等荒唐和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喷出一团水柱,却被郑雪宁闪身躲过,待要再拿出点手段来时,瞧见因为自己的攻击,整个倒塌下来的宫殿,他心头一跳,想起来那大能定下的规则,又将攻击的心思硬生生按了下来。 然而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郑雪宁的长剑,已经朝着他砍了下来。 黑龙就眼睁睁瞧着,自己那保养多年的胡须,就这么被斩断了一截。 天都塌啦! 黑龙委屈的要死,嗷嗷叫着往后退,碍于某个郑雪宁方才提到过的规则,他并不能真的对凡人出手攻击,如今被一个凡人这般举着长剑刺,他只能躲闪,却不能反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郑雪宁斩下了一根龙须后,动作不停,又接连腾空而起,朝着黑龙刺去第二剑。 毕竟这长剑上还附了点灵力,不是那种凡铁,是能在黑龙身上留下一点印记的,尤其是对准胡须时,一斩就是一根。 皇宫里众人看呆了,没人敢说话,但心却都怦怦跳,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竟然看到皇太女盯着一条龙暴打。 黑龙节节败退,越来越憋屈加恼怒。 “行了行了小丫头!别打了!” 他此次来是为了办事,可不是威严扫地的。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了,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看他黑龙的笑话。 郑雪宁手中攻势不停,但眉眼中却是一片寒霜。 “黑龙前辈视凡间如无人之地,又是冰雹又是飓风,今日一趟该连累我朝樱国多少人命。我既是一国储君,岂能就如此善罢甘休。” 瞧这样子,郑雪宁似乎把生死都豁了出去,势要给朝樱国的子民讨回一个公道。 郑雪宁的剑术本就拔尖,先前去封禁之地时,尚且能凭借武艺,和人偶打个有来有往,如今灵力在身,又修行了适合的功法后,更是比先前更上一层楼。 黑龙原以为自己来凡间摆一点架子,没什么后果,而今见到竟真有人能伤着自己,且还不计后果,丝毫不怕自己,他甚是无奈。 “停停停!那可不是本龙的意思。” “吾乃冰龙,但凡现身,必然会带动一方天象,岂能都怪我。” 黑龙难得开口解释。 他毫不怀疑,面前这小丫头,能举着长剑把自己的每一根胡须都这么切下来。那他还活不活了? 郑雪宁手中长剑停顿,面上的寒霜并不褪去分毫,反而显得更加肃穆了几分。 “那依前辈所言,正因为此地皆是凡人,就该受伤也该死?” 那么多的冰雹从天而降,就连皇宫都能砸出印子来。今日京城中的那些百姓家中,该有多少被砸破了屋檐,甚至受伤殒命? 郑雪宁在这个时候,不免担心起自家的小兔子。 越是这般,心中怒气越盛。她分出心神,要去附到小木偶身上,和陆蝶卿对话,却见远处跑来一骑身影。 少女骑在枣红小马上,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却一直紧紧抱着马脖子,靠着蹩脚的三脚猫功夫,冲着她的方向追来。 “宁宁!” 陆蝶卿不待到近前,已经运起不怎么熟练的灵力,运用轻身术法,越过黑龙直奔郑雪宁面前。 黑龙那巨大的身子都被陆蝶卿直接忽视了。 黑龙瞧着那忽然出现的娇小少女,站到了朝樱国储君的身边,然后心疼地东摸西摸。 “宁宁,你有受伤吗?” 看这少女焦急模样,黑龙想喷出一口鼻息咆哮。 她受伤什么? 本龙的胡子掉了一地,这人类少女怎么不瞅瞅? 第146章 小俩口察言观色 活了上千年, 黑龙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还是个哑巴亏! 一个凡人! 一个在凡尘的皇室子弟,只不过有了点微末的灵力, 堪堪练气一层,竟然就敢如此攻击他这条黑龙! 这么大胆的心性, 若是出生在修仙之境, 若是得到了足够的资源培养, 是不是今日就敢拔剑屠龙?! 啊不可思议啊。 很有种啊。 黑龙剩下的几根胡子都气歪了,于是朝樱国皇宫上方的天气就愈发变幻, 雷电愈发吓人, 冰雹更加滚滚往下掉。 陆蝶卿骑着过来的枣红色小马儿,的确是极有灵性的,见到此景, 立刻打着响鼻跑到屋檐下,站到了自家主人身后。 哪怕因为黑色巨龙天生在食物链顶端, 威压巨大, 枣红色小马儿在止不住地发抖,却依然敢站到对方的对立面。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坚定。 黑龙瞅着这一幕, 真是气歪了胡子。 好好好啊, 如今凡间的帝王继承人,有了点微末的灵力, 就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中,这就罢了。 如今竟然连一头灵智半开的马儿, 都敢蔑视自己。 黑龙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让江水咆哮而来, 把这人间小国淹了。 奈何郑雪宁方才所言,当初大能制定的仙凡规则, 被它牢牢记在心里,知道倘若违背了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这才一再咬牙忍住。 “我没事。不要担心。” 郑雪宁抓住了陆蝶卿往肩膀摸的小手,安抚地捏了一下。 在有陆蝶卿靠近的时候,哪怕上一刻,她的气势如同犀利的宝剑刚刚出鞘,看着自家小兔子担忧的面容,郑雪宁还是软化了下来,说话都轻声细语。 她顺势将陆蝶卿拉到了身后,一时之间顾不上去询问对方冒着冰雹,都要赶来的情形。 那大黑龙瞧着像是要发怒了。郑雪宁忽的收起长剑开口。 “黑龙前辈此番前来,定然事出有因。那么,因着这番动作,给我朝樱国上下带来的灾祸,是否要给出一个交代。” 她一番操作,端的是先礼后兵。 黑龙气炸了。 他怀疑,面前这小女娃,是不是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所以拿捏住了把柄,才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否则一个普通凡人,见到传说中的巨龙,早就该匍匐着五体投地了,更别提敢举着长剑来削他胡子,甚至要他给个交代。 世风日下!竟有如此大胆的凡人! 黑龙自个儿在那喷了会儿鼻息,忽的冷静下来,傲然道。 “小家伙,你该明白,哪怕没有本龙今日出现带来的气象,这片人间也会遇到灾祸。仙凡之间的屏障打开后,气象自会骤变。” “只是早晚的差别,这片天地会完全成为水域,届时只剩下洪水,能活下凡人几个?” 说起这些时,黑龙的眼睛都狡黠了几分。自认为找到了道理。 陆蝶卿才刚赶来,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闻言抿着唇,默默站在郑雪宁身侧,杏眼里有些疑惑。 郑雪宁直视着黑龙,冷笑了一声。 “前辈活了上千年,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试图颠倒是非黑白,难道不可笑么。凡人寿数只能几十年,哪怕一百年,也够他们活个三代人了。可前辈身为黑龙,生来就是长生种,上千年时光也不过刚刚开始。” “对你来说的几百年,是近在眼前的毁灭。对这方世界的每一个生灵来说,是好几个轮回。” “别说天道本就有仁慈在,不会对任何生灵赶尽杀绝,人间自有命数,你今日一来,便是打破了命数,提前为这些百姓招来了灾祸。” “说再多也无法掩盖这一点。前辈今日在这里若不做点什么给个交代,沾染了因果,恐怕天道也会看在眼里,来日难过。” 郑雪宁冷淡开口,每个字都充满力度。 陆蝶卿知道这是非常严肃的场合,停在半空中的,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看着威严可怕。 但不知为什么,她眼里半点都看不到对方,能看见的,只有宁宁此时此刻的样子。 宁宁仿佛在发光! 宁宁说话的样子好有气场! 陆蝶卿不禁在身旁,挺起了小胸脯,给自家宁宁撑腰。 哼! 小少女甚至将手中的匕首也拿出来,附了一层浅浅灵力在其上,努力板起俏脸,跟着郑雪宁一起瞪向黑龙。 她身后的枣红小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跟着克服了对黑龙的恐惧,四个蹄子在地上刨了刨,还龇牙露出一排牙齿。 很好。 常宁宫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大门前,站着的两个少女,连同一匹枣红色小马,都摆出了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蝼蚁虽小,但蝼蚁也是天道眷顾的众生一员。 你可以踩踏,可以淹没,可以恃强凌弱,但你无法忽视。 蝼蚁也有爱恨。 常宁宫里的所有宫人,不管是老迈的太监孙总管,还是纤瘦的宫女们,连同侍卫和暗卫,此刻都不约而同朝着宫门走来。 他们一个两个三个…全都站到了枣红小马身边,成为了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身后的众生一员。 “本宫是朝樱国的储君,只要活着一日,就决不允许前辈这样的存在,枉视生灵性命,在此肆意妄为。” 郑雪宁方才藏起的剑,重新凝聚了灵光,举起对着黑龙。 连带着她的眼眸,也变得充满坚毅。 陆蝶卿手里的小匕首也悄悄捏紧,尖端竖起对着黑龙,红唇跟着抿得紧紧。 枣红小马和旁边的一群宫人,也默默将自己的武器捡起,捏紧在手中。 黑龙怔住。 原来,人类真的有决心和勇气这种东西。 它和一个人是强是弱,是不是手无寸铁都没有关系,只存在于心中,燃烧在眼里,是无形的火焰。 常宁宫很小,至少在黑龙眼里,这方小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像玩具一般,它只要翻滚一下,召来点冰雹,就能让这里完全消失。 但当常宁宫的所有人,在郑雪宁的言语下,这般凝聚在一起,看着自己时,黑龙恍惚了。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会被天道十八道天雷劈下来,无恶不作的大反派。 而今日就是他作奸犯科兴风作浪的第一日。 可是!等等! 他黑龙明明只是想来这里传个话而已。 何至于此呢。何至于此! 黑龙退后了几步,默默将所有乌云收起,又张开大嘴,把四周所有冰雹都暴风式吸走。 本来乌云滚滚和闪电冰雹,全是他作为黑龙出现的排面而已啊。怎么就被说的那么严重了。 黑龙蜷缩起了爪子,落在了地上。 “这样行了吧?” 见他这副模样,郑雪宁和陆蝶卿对视了一眼。 彼此心有灵犀,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郑雪宁张口:“不行。” 陆蝶卿同时摇晃小脑袋:“不够。” 小俩口很会察言观色,知道怎么坐地起价! 第147章 默契 黑龙还真没遇到过这样会上杆子往上爬, 对着它黑龙爷爷这般狮子大开口的人。 偏偏这次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前,导致被拿捏住了七寸脉门,不得不吹胡子瞪眼地问。 “不要得寸进尺, 本龙已经将乌云散开,还要怎么样?” 这气势呢, 是摆的很足, 可惜这会儿哪怕是郑雪宁身后的宫人, 也瞧了出来,这看着无比骇人的黑龙, 似乎有些色厉内荏? 方才它们殿下说的那些话, 好似让对方无法发作起来。 郑雪宁并不言语,只是对黑龙道。 “前辈若是不知道对朝樱国的百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不妨随本宫走一趟。” 黑龙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听了这话,顿觉这小女娃的每一句话都是激将法。 “走就走!” 最后黑龙载着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腾空而起, 沿着方才冰雹下过的地方飞去。 黑龙的身影如此巨大, 一会儿就没入云层飞向了远方。但方才带来的威慑和压力感,依然没能褪去。 常宁宫的所有宫人呆呆站在那, 瞧着自家殿下和陆姑娘被黑龙带走了, 还有些愣神。 “你们说,殿下是怎么敢这么对黑龙的啊。” “不要用你的脑袋去揣测殿下, 咱们殿下可不是凡人。” “那黑龙该不会把殿下和陆姑娘带走不回来了吧?” “哪能,方才不是说要黑龙补偿咱们朝樱国吗?”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龙啊, 它还会飞。还会说话。万一它中途翻脸,把殿下和陆姑娘扔下来怎么办?” 陆蝶卿和郑雪宁一离开, 皇宫里剩下的人就慌了,堪称一个群龙无首。最后还是荷莲等人稳住了人心, 张罗着众人先把倒塌的宫殿处理好,再去看看有多少人受伤,先救起来再说。 藏书楼的阿桑,听到外头没动静了,才敢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悄悄往天上看。 “诶,乌云散了。”她喃喃了一句。 不仅如此,方才那吓人的雷电和冰雹声也全部消失了。 阿桑缓缓挪到门前,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往外看。 然后就看到空中飞过了一条龙的身影,那上面还赫然立着两道女子的背影。 “那是卿卿?”阿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那龙背上的其中一人好熟悉,就是她记忆里的卿卿没错呀。可是…可是陆蝶卿怎么会跑到龙背上去? 此时的皇宫里,满是劫后余生平静下来的嘈杂。不论是侍卫们,还是宫女太监,连带着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一个个都忙活了起来,没了平日里的秩序。 巨龙一来,天降冰雹,宫殿倒塌了不止一处,哪怕没有塌掉,也在宫墙和地上砸出了不少的印子。 皇帝从被吓晕了之后,就一直没醒。 三皇女急急忙忙从自己寝宫里出来,从孙总管那问了方才的具体情况。 “皇太女如今正带着黑龙,去四周查看百姓伤亡情况。” 孙总管对着三皇女恭敬道。 郑司心听到郑雪宁做了这些,心里暗暗惊了一下。 若换成是她来面对那黑龙,估摸着表现也不会比父皇好太多。 像大皇姐这般,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把太医喊来,先把这些受伤的宫人看一看。”三皇女按下了复杂情绪,也开始主宰局面。 … 黑龙带着陆蝶卿两人飞在半空,以它的能力,稍微用神识扫一圈,就能知道底下的景象。 此时的黑龙有些怀疑人生,它明明是过来办事儿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活了千岁的大黑龙,竟然充当起坐骑的角色? 越想越气。黑龙差点想把背上的两个少女直接从空中摔下来。 但想到自己此次的任务,又只能默默将恶气咽回去。 还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玄清宗会察觉到这朝樱国宫廷内藏着传人? 这种灵气都近乎完全枯竭的天地里,几乎不会有人自主踏上修行之道。 所以它背上的这两个凡人小女娃是怎么开始修行的? 黑龙满肚子问号,但这会儿却拉不下脸问,只能憋着,快憋出来内伤。 就在这时,郑雪宁主动开口道。 “黑龙前辈,你看下面,这些百姓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如今赖以生存的屋子被冰雹砸破,原本家中老小到了冬日只能依靠生火来取暖,房子砸坏了,他们就没地方住,睡也睡不好。” “多少人今夜没地方好好休息。修补房屋是要银钱的,这等黄白之物,黑龙前辈自然是看不上的,但对凡人来说,比用来修炼的灵石更重要。” “若是今日的冰雹不小心砸到了京城中的乞丐,他们没钱去看大夫,便也只能忍着伤自生自灭了。” “这里的每一条性命,都关乎着天道。难道黑龙前辈来此地之前,不知道会带来那么多伤亡么。” 郑雪宁声音不疾不徐,引导黑龙去看底下那些充满狼狈的百姓。 黑龙的神识扫过京城,看到了那些凡人百姓的模样,不由噤了声。 它从出生开始就在修仙界,几乎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 修仙界虽有凡人,但都住在了特定的地方,有阵法保护。根本不似这里这般脆弱。 冰龙出场,带点冰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咋还有人能因为这个给它讲道理。 想当年,它们冰龙的老祖宗那叫一个飞天入地,但凡出场就带出长河和滔滔洪流,气派到不行。只不过后来得罪了大能,被镇压在海底。 如今轮到它来这个凡间小世界,才刚展露出一点儿气派,就被这么念叨。 黑龙莫名想起了自己老祖宗的待遇,心里有点儿发毛。 “我又不会起死回生,方才神念扫过,这些人只是受了点伤,不会直接去投胎,算不得什么大事。” 黑龙尤嘴硬。 “何况凡人本就会死,今日死和百年后死都是一介凡人,要去投胎转世,除非能踏上修行之道逆天而行,否则有什么区别。” 说起这话时,黑龙语气里满是对凡人的不屑。 这等灵气贫瘠的地方,若不是玄清宗的要求,它是万万不会来的,平白折腾自己。 黑龙还要继续开口,却忽然“啊”咆哮一声。 它身体翻滚,试图用力把陆蝶卿和郑雪宁从后背上摔下来。 “鼠辈岂敢!” 这两个小女娃竟然用匕首在它后背上扎它! 郑雪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抱着陆蝶卿牢牢屹立在黑龙背上,声音冷淡果敢。 “黑龙前辈也早晚会死会受伤,那今日这般被扎几下,是不是也没什么区别呢。” 黑龙气坏了。 见过脆弱的凡人,胆小的凡人,甚至见到它各种匍匐讨好的凡人,却头一次见到这般…这般肆意妄为,敢对它动手的! “鼠辈!今日龙爷爷非要……” 黑龙正要运行灵力,好好教训这两个少女,将她们从高处砸晕。却忽的感觉天地之间传来一股威压,让它不得不噤声,把灵力收了起来。 可恨。这凡间小世界依然存留着规则之力,超出这个世界灵气范围的修仙者,几乎无法动用灵力。 它才刚有动作,便感觉浑身被某种规则之力收缩,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几分。 反观在它背上的郑雪宁二人,如同在平地上一般,互相扶持着彼此,脸上没有半点异色。 郑雪宁扎在黑龙背上的匕首,刺破了鳞片,有几丝血痕出现。 陆蝶卿在一旁看着,忽然轻声开口。 “龙前辈,你天生长寿,想必如此被天道眷顾,一定是怀着仁爱之心的。” 她话音落下,轻轻抬起手掌,灵力运行。 于是细细密密的春雨,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浸润到黑龙受伤的鳞片附近,那些血痕立刻消失不见。 “方才我们只是想让前辈知道,那些百姓受了伤,房屋被损坏,也是能被补偿的。就如同前辈方才感受到,被春雨术疗伤一般。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黑龙本来憋足了的火,就这么卡着,忽然又有了个口子泄气,漏了点儿出来。 春雨术?这是什么术法? 听起来名字不够响亮,但用起来还挺舒服的。 黑龙感觉后背上,不仅是被扎破的那一片鳞片恢复了暖呼呼的,其他鳞片也跟着被温和的灵力给洗涤了一遍,颇有一种神清气爽感。 郑雪宁和陆蝶卿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白脸,硬是让身形巨大在天上能飞的黑龙没法彻底翻脸。 “哼,若不是本龙要替玄清宗办事,还需要用到你们,这里又是凡尘,限制了本龙,就冲你们两个女娃的冒犯举动,今日吃不了兜着走。” 黑龙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些不情不愿地放着狠话。 陆蝶卿听到它的话,转过脸冲郑雪宁眨了眨眼,两人无声达成了默契。 陆蝶卿又再次开口。 “那龙前辈,你能帮帮我们,把京城里的这些百姓安置好吗?” 黑龙凭空出现,是瞒不过京城的这些百姓的。与其让人无端猜测,生出无限恐慌,不如让对方好好配合,引导局面。 “您是活了上千年的前辈了,神通广大,肯定很厉害。况且,这些百姓都是凡人,从未见过龙,如今见到您现身,也算是开了眼界。日后说起神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老人家。” “您今日若是大发神通,做下了善事,这片人间的传说都会多上一分,对您顶礼膜拜。” 少女说话柔柔的,但却让还有些憋屈的黑龙有了台阶下。 陆蝶卿之所以说这些话,是因为她知道宁宁的想法。 黑龙造成了京城的恐慌,需要被抚平。 宁宁不方便说的话,不方便给的台阶,她来说,她来给,只要能达成结果就行啦。 黑龙憋了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开口。 “罢了,本龙就做些事情弥补今日之事吧。只是,在做此事之前,你们二人先得答应本龙一件事,替我寻一个人。” 郑雪宁:“你说。” 黑龙从嘴里吐出来一块玉佩。 “这玉佩本是一对,一块在此,还有一块按照玄清宗的说法,是在你们朝樱国的宫廷之内被引动,将它的主人找…” 黑龙的话还未说完,一直被陆蝶卿挂在心口的那一块玉佩,忽然一阵发热发光,从她领子里漂浮了出来。 黑龙蓦地瞪大了龙眼。 “…你就是玄清宗要找的传人?” 第148章 和宁宁疯狂修炼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发现自己此次来这片小世界寻找的玄清宗传人, 就是龙背上的两个少女之一,黑龙顿时一阵欢快。 都顾不得惊讶了,只觉得自己果然还算顺利, 一来就找到了对方。 挺好挺好,也省得在此处耽误时间蹉跎了。 黑龙恨不得立刻把陆蝶卿原地抓走, 看她的眼睛都发出太阳一般的灼灼亮光。 郑雪宁心中一紧, 及时将陆蝶卿整个人护到了身后。 她知道陆蝶卿身上有一块玉佩, 那似乎是在她们去封禁之地之前,卿卿的娘给对方的。 其中似乎也藏着些灵力, 有特别的来头, 才会让卿卿一直这样带在身上。 先前闪国的陆珥充当使臣前来,似乎也是冲着这块玉佩。 只是郑雪宁并不喜欢过于去探究陆蝶卿的秘密。 既是她家小白兔的玉佩,哪怕有一些特别之处,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就没有去多探究。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这块玉佩, 竟然把今日这条黑龙引了过来。 看起来,对方是专程冲着卿卿而来。 郑雪宁的心一下子被不安所充斥。 她下意识将陆蝶卿挡在了身后, 就像是她想用她的一切, 将这个姑娘藏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带走。 星星和月亮都落入了她的花园, 照亮过她,难道就要这么走了么。 这一瞬, 对郑雪宁来说,是格外漫长和难熬的。 陆蝶卿怔住了片刻。 比起黑龙方才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和玉佩表现出来的古怪,她在那一瞬间注意到的, 永远是宁宁的反应。 她注意到了郑雪宁身形的僵硬。 少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搂住了郑雪宁,将脸贴在对方后颈,轻轻蹭了蹭。 她用行动无声安抚对方。 陆蝶卿的身形娇小纤细,在黑龙背上时,被更加衬托成了弱不禁风的存在,但她的情感却火热细腻,带着极大的安全感。 透过无声贴贴的举动,传递了爱意与温柔给对方。 郑雪宁方才僵住冷掉的心,缓缓恢复过来,眼眸也恢复了清明。 相比于两人的互动,黑龙一直在兴奋中,发现带来的玉佩出现这种异状,它高兴到差点一尾巴把人掀飞。 “不愧是本龙,运气好,一下就找到了人!” 不用再耽误时间去找玄清宗的传人,且对方就这样好端端在自己旁边,黑龙立刻把之前的那些憋屈不悦都忘光了。 它一脸期待瞧着陆蝶卿。 “你这玉佩哪来的?” 从陆蝶卿脖颈位置浮起来的玉佩,瞧着分明就和黑龙带来的玄清宗信物一般无二。 陆蝶卿略有些警惕,将玉佩一把捏回手里,朝着郑雪宁身后躲了躲。 “祖上传下来的。” 一听这话,黑龙就开始点头:“对对,就是祖传之物。你祖上应是有先人,进入了玄清宗。” “你快跟我走吧,此地都是凡人,哪怕你从别的地方得到了些许传承,灵气如此微薄,到底修炼不出什么名堂。” “一直停留在此,只是白白浪费光阴。凡人岁数就那么点,你可耽误不起。” 黑龙说起这些话时,似乎因着陆蝶卿就是它要来寻的人,多出了几丝认真的语重心长。 陆蝶卿抿唇,一只手挽住了郑雪宁的胳膊。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就在这里出生,此处就是我的家乡,我不会和你走的。” 意识到黑龙此次忽然出现,就是冲着自己而来,陆蝶卿有些惶恐,小脸上的血色都淡了些许。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遇到的这事儿,根源竟出在自己身上。 郑雪宁及时开口道。 “前辈,请先安抚完百姓,再来详谈此事。” 黑龙两个灼灼的大眼睛,盯着人时,特别让人心里胆寒。 瞧见陆蝶卿听了“玄清宗”大名后,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就猜到此事怕是不好办了。 恐怕就是因着这女娃娃生在凡人小世界,没有见识,才不知道“玄清宗”这几个字的份量。 若是换成在修真界里,那些拥有修炼天赋,具备灵根的人,听到“玄清宗”三个字,早就已经哭着喊着迫不及待跟自己走了。 可这持有玄清宗玉佩信物的凡间少女,显然和那些人都不同。 黑龙能看出来,陆蝶卿如今对它充满戒备,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能离开凡间小世界的兴奋和期待。 这让黑龙觉得棘手了。 这人是找到了,可惜人家不愿意走。这怎么办? 陆蝶卿几乎要将自己脑袋,都完全缩进郑雪宁怀里,对黑龙防备到不行。 最后两人一龙的队伍,只能先停在京城的某条街道上,先把郑雪宁先前要求的事儿做好。 人就在这儿,不安抚好没办法带走,玄清宗的事儿也就不能办好。 黑龙是龙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它配合着郑雪宁二人,将尾巴收起,甚至身形都缩小了一圈,挨家挨户帮助那些被冰雹砸到的百姓,将那些冰雹吸走。 然后陆蝶卿一只手捏着灵石,另一只手悄悄掐诀,施展起春雨术,让受伤的百姓伤口得到好转。 朝樱国京城里的这些百姓,并没有认出郑雪宁的身份,只是看到她和陆蝶卿二人,跟着黑龙一起从天上落下来,以为她们是仙子。 “那龙下来了!” “苍天啊,竟然真的有龙王爷!” “怎么还有仙子啊!” “今日肯定是龙王爷大怒,才会风云大变,下起冰雹。” “老婆子,快把咱家里的香拿出来,给龙王爷上一柱。” 百姓们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在发现黑龙来到街上,却没有任何要伤害他们的意思后,一个个在家里轻轻交谈。 等到发现黑龙将那些冰雹全都吸走,甚至还把那些倒塌的房屋和被冻住的瓦片,一个个恢复原状时,他们都惊呆了。 “房子!咱们的房子好了!” “哎呀老头子,你头上的伤口结痂了!它好了!” “我的手,我的手也不疼了。是这雨水!” 终于有人意识到,混杂在黑龙和两个绝美少女中,悄悄降落的细雨,具备着能令人身上的伤口,在转瞬间恢复的能力。 这下子,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条黑龙旁边的两个漂亮少女,肯定是仙子下凡。 “前头还说今日这下冰雹,是老天爷发怒了,多少年没能遇到,今儿遇到了真触霉头,不想,这反而是好运道!” “肯定是龙王爷看咱们受灾了,特意来帮咱们的。” “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两个仙子呢!” 修仙之道已经过去太远了,作为分支的人偶师更是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多少人都把它当成一个虚无缥缈且现实的故事来看。 然而今日,他们竟然能亲眼看到龙,还有天上飞下来的仙子! 原本被冰雹砸到了脑袋,在那躺着流血嗷嗷叫唤的人,如今因着陆蝶卿的春雨术,伤势恢复了,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跟着旁人一起伸长了脖子往街上看。 那可是话本中都不敢写的龙和仙子!今儿少看一眼,这辈子都不一定看得到第二眼。 在这种一片混乱里但夹杂了兴奋的气氛中,陆蝶卿扯了扯郑雪宁的袖子,小声道。 “我不想去任何地方。” 郑雪宁隔着袖子,牵住了她的手,紧紧十指相扣。 “我不会让你离开。” 郑雪宁少有这般许诺的时候,她眼眸格外明亮深沉,丹凤眼的形状本就带着天然妩媚,又是这般珍重地注视着自己心尖上的人,眉梢眼角都是珍惜的情意。 陆蝶卿和她对视了一眼,感受着手掌被牵住的安全感,心里恢复了几分踏实。 放在一个月之前,她压根想不到,自己的命运会如此翻天覆地。 好像…看不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命运的迷雾变得浓厚了一些,遮住了她走向远方的路,这让少女本能的不安,可若是有宁宁牵着她的手,那些不安就慢慢消失,变成了踏实。 此时的巨凤祥酒楼里,店小二和掌柜也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掌柜,这黑龙好大的个头啊。你说它要是发怒了,一口把我们吞了,整个京城的人够不够它吞?” 店小二看了一眼,心里就虚得慌,立刻缩回了脖子,恨不得将脑袋变成乌龟,塞回自己壳里。 掌柜一挥袖子,嫌他说话不够好听,呵斥道:“去去去,说的那么晦气。那是好龙,岂会鱼肉百姓?” 话是这么说,其实掌柜心里也没什么底。 先前冰雹闪电和乌云一起出现时,酒楼里乱成了一团,等到黑龙出现,酒楼更是摔碎了不少杯盘碟盏。 惊慌之下,更是有几个客人跑出酒楼,被冰雹砸晕了被他们急急拖回来。 那种慌乱,放在朝樱国京城里,实在是不多见。 掌柜也是从祖上开始就定居在这儿的了,什么大事儿没看过?可这等和神仙有关的事儿,过于蹊跷和少见,实在是令人忍不住心慌啊。 “哎,怕是世道要变了。”掌柜叹了口气。 要当店小二最是考验眼力,平日里守着酒楼,见到太多来来往往的路人,人情冷暖和各种是非都算是看了个遍。 店小二也是很有自己的危机感,忍不住对掌柜道。 “就连仙子和龙王都出来了,往后不会再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吧?若真是如此,叫我们有什么活路?” 凡人虽然没有灵力,也失去了传承修行的路子,但那些话本中可没少描述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 君不见其中最令人人心惶惶的,永远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妖怪们,在人间大肆掀起风浪么。 然而在话本中常见的剧情,若是真的发生,那太吓人了。 店小二忍不住开始求神拜佛。 “希望这些仙子和龙王爷都是好神仙,以后也都管着我们朝樱国的,不要让其他坏妖怪来欺负我们。” 掌柜嫌弃他像个软脚虾:“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在这胡诌。” 他嫌店小二讲话不够吉利。 但话是这么说,在瞅见那条黑龙和两个仙子,隐约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时,掌柜的也找了个好方向低头拜了一下,双手合十道。 “龙王爷在上,漂亮仙子们在上,求你们保佑小人全家能平安一生。” “小人愿意一家老小日日上香,求你们保佑。” 他默默这样拜着时,一抬头就见店小二瞪着两个眼珠子看他。 “瞅啥!” 店小二愤愤不平:“方才掌柜您老才说我胡诌,如今拜起仙子来,比我还认真。” 掌柜的气不打一处来。 “去去去!快去洒扫,闲得你!” 就在店小二准备拿起笤帚去洒扫时,二人就见那黑龙连同两个仙子,缓缓来到了近前。 店小二一揉眼睛,忽的张大了嘴,伸出来的手指哆嗦着,指着前方颤抖道。 “东、东家!仙子!殿下!” 一连把三个称呼都喊了出来,足以见到店小二心中的激动。 谁能想到啊! 那从天上飞下来的仙子,竟然是他们酒楼的东家!是他们朝樱国的皇太女殿下! 不会有错的,绝对不会有错。 东家和那漂亮姑娘来过他们酒楼三次了,每次他都眼也不错地陪着,这双招子记的可牢了。 陆蝶卿重复使用春雨术的后果就是,手中的灵石慢慢出现了裂痕,直至最后消失在手掌中,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郑雪宁担忧她这般使用灵力会累,摸了摸她的手心。 “歇歇吧。” 这会儿她有些内疚,这些日子她只顾着修炼和琢磨其他的杀伐之道,竟然没有研究过春雨术。 以至于今日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只能靠着自家小兔子。 陆蝶卿抿唇,安慰郑雪宁道。 “没关系哒,只要有足够灵石,我的春雨术就能一直用。而且还能增加熟练度,功法能晋升。” 黑龙竖着耳朵听着这两个小少女对话,见陆蝶卿说春雨术可以一直用,它想起了方才鳞片被冲洗的那种神清气爽,也探出龙头道。 “给本龙也来几下。” 陆蝶卿悄悄冲郑雪宁眨眼,后者立刻意识到小兔子又有机灵的念头冒出来了。 果然,陆蝶卿转过身对着黑龙时,就露出了为难神色。 “灵石不够了。黑龙前辈,这里灵气稀薄,你也知道。没有足够灵石…” 黑龙一听卡巴住了,半晌,一声不吭甩了几颗大灵石出来。 “给。” 这些灵石瞧着比陆蝶卿之前得到的那种更加莹润,灵气也更加充足,看着简直闪闪发光。 黑龙瓮声瓮气道。 “呵,本龙给你的可是上品灵石,非你方才用的那种下等灵石可比。一颗上品灵石,堪等一千颗下品零食。” 从龙爪子缝里抠灵石出来,少一颗都肉痛。 陆蝶卿立刻将灵石妥善放在储物戒里,美滋滋地想。 好啦,她和宁宁修炼的灵石更多啦! 黑龙瞧着不太聪明,看起来可以用各种借口留在他们这个世界,多做点事的。 她要趁着黑龙没反应过来,和宁宁疯狂修炼! 第149章 护着,甜蜜 当初从封禁之地得到的储物戒, 可算是在如今派上了用场。 不然抱着这么一堆上品灵石,陆蝶卿都没法正常施展春雨术。 这么多上品灵石,抱在怀里都怕把它摔着了, 会很心疼的! 陆蝶卿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宁宁这么富裕过,这些可都是她们修行的资源呀。 如果黑龙说的是真的, 一颗上品灵石相当于一千颗下品灵石。 陆蝶卿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一颗下品灵石, 足够她捏着修炼好久, 支撑她把春雨术修炼到了第一层。今日连着施展了十几次春雨术,她直接突破到了第二层。 那一颗上品灵石, 岂不是足够她修炼更久? 春雨术进入到第二层后, 陆蝶卿明显感觉施展这个术法时,轻松了不少。 灵力运转没有先前那么滞涩了,经脉间的灵力变得顺畅了许多。 陆蝶卿法诀掐的飞快, 春雨术笼罩的范围,也不似先前那么少。直接覆盖了附近的半条街道。 巨凤祥酒楼里的众人, 很快发现他们明明在屋檐下, 但身体却莫名接触到丝丝缕缕细雨,浑身的浮躁和疲惫都为之一轻。 店小二和掌柜身上都是有一些陈年旧伤的, 但被细雨接触到身体, 都觉得从前伤过的地方一轻松,暖流涌过, 变得舒服起来。 “乖乖,这雨是仙雨啊。” 店小二甚至尝了一口雨水, 眼睛一亮。 他脑子转的快,发现雨水对身体好, 立刻跑去找了瓦罐,对着上方去接这神奇的雨水。 掌柜的嘴上说他, 腿脚比他跑的还快,也拿了瓦罐,跟着他一起装。 巨凤祥酒楼里其他店小二,都有样学样跟着这样做。 陆蝶卿和郑雪宁经过酒楼时,特意停顿了一下,往里面看。 店小二一看,马上将手里的瓦罐塞给别人。 “帮我举着,多接一点雨,别漏掉了。” 自己却一溜烟跑到了陆蝶卿二人的面前。 乖乖。越是走到两人近前,他心里越是打鼓。 自家酒楼的两个东家,莫名成了和龙王爷一块飞到天上的仙子!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啊。 店小二甚至偷偷掐了自己的腿,结果是真疼,疼到他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流下来。 陆蝶卿冲她招手。 “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店小二忙不迭回过神,一边偷瞄陆蝶卿二人身后的那条黑龙,一边老实回答。 “先前倒是有一些客人被冰雹砸伤,不过有了那仙雨后,大伙儿的伤都恢复了。” 说这话时,店小二颇有些小心翼翼。 今时不比往日,他和两个东家说话时,大气也不敢多出,有种说不上来的莫名敬畏感。 尤其是瞧见那条巨大的黑龙就在远处,俨然是这两个东家的小跟班一般,气势十足。店小二怀疑自己快变成话本里写的人物。 只不过,别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不求那些个飞升,毕竟关系离得远,他只求将来世道变了,看在两个东家是巨凤祥酒楼自己人的份上,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能有一条活路,不至于被那些妖魔鬼怪们欺负。 那些话本上不是都这么写着的吗?但凡天之骄子要出世了,便必定遭逢大乱。 以前站在陆蝶卿二人跟前时,他就挺小心胆怯,知道两人都是深宫里出来的贵人,尤其是郑雪宁,板上钉钉的将来朝樱国皇帝。 他们这等平头老百姓,能在有生之年见过这样的贵人,已经足够吹一辈子牛逼了。 如今竟然发现对方不仅仅是储君,还可能是仙子? 店小二没当场晕过去,已经算是胆子大,世面见得多了。 陆蝶卿听见店小二说起酒楼里的情况,笑着点头,安抚道。 “你们不必担忧,回头若是有伤势未好的人…” 她有心想要帮忙,再说点什么,但碍于没有处理事情的经验,人就卡在那儿了,郑雪宁及时接住她的话,继续道。 “朝廷会派人来登记,房屋受损还没修缮,且伤势未愈的人情况。届时会由官府下发补偿。” 郑雪宁一番话说完,店小二差点跳起来,不敢置信兼惊喜。 怎么着? 被龙王爷的冰雹砸了下房屋和脑袋的人,后头还能得到朝廷的津贴? 倘若是别人这么说,店小二铁定不信。但今日说这话的人是他们朝樱国的皇太女,那是说一不二的帝王继承人,讲出来的话就是板上钉钉。 店小二喜笑颜开,一时间都忘了方才的那股子敬畏,跑进去找掌柜说了。 掌柜立刻出来,和郑雪宁二人点头哈腰,满是客气。 等到陆蝶卿两人从酒楼走远了,掌柜的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你小子往后把酒楼里的人看牢点,别闯出什么祸来。” 掌柜莫名吼了店小二一声。 “咱们酒楼里已经被雨水治好伤势的人,若是衙门来人来问,不许掺和进去领那些津贴。” 掌柜毕竟是个老人了,活的年岁久一些,嗅觉敏锐。瞧见黑龙出现,皇太女又成了从天而降具备法力的仙子,他生怕有什么大变动出现,自个儿酒楼里的人昏了头掺和进去,以至于招来祸患。 他提前对酒楼的伙计们三令五申,店小二几人都听在了耳里,于是等后头有衙门的人来询问,还有谁伤势未愈,且屋顶未曾被修补好的人时。就有几个街头混混,仗着衙门的人不会调查,试图浑水摸鱼,想去冒领补偿,于是最后被发现,打了板子,偷鸡不成蚀把米,酒楼里的伙计们很是庆幸,这且是后话。 陆蝶卿和郑雪宁走远了,黑龙还试图讥讽两人。 “女娃娃,你不是一国储君么?万民都是你的,怎还这般费时费力去做这些。凡人鸡犬,若天下万事都管,你难有修成大道之日。” 修行之人皆无情,乃至大道也无情。 以黑龙的脑子,是永远无法理解凡人几十年受苦有什么意义的。 既然凡人活着就是受苦,那就别管了呗。把自己顾好,登上长生之道才是正事。 郑雪宁瞥了一眼黑龙,没说什么话。 她一向话少,如今见黑龙乖乖跟着她们沿着长街,把善后之事做了,她就恢复了往常的沉默。 哪怕黑龙一看就在顶嘴,她也根本没心思去理会。 如今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家小兔子的去留。 郑雪宁沉默着不开口,反倒是陆蝶卿,帮着自家宁宁反驳大黑龙。 “黑龙前辈,这就是你不懂了。正是因为宁宁是储君,才要爱民如子。” “你们修行人难道不读书的么。书上都说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万民就如同水,若是想要国泰民安,自然要多体恤民情。” 黑龙嗤之以鼻,胡子都翘了起来。 “读什么书,那是凡人才做的事情。我们冰龙,自有血脉传承,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练几道术法。” 说到这里,它就着急,对着陆蝶卿催促道。 “小丫头,快些和本龙走。你是不了解玄清宗,不知道去了那的好处。如今是开山大典,三百年一次正式收徒的时候,你若赶得巧了,兴许能进内门,届时可是能收获很多稀缺的修炼资源啊。” 说起这些时,黑龙都有些眼馋,摇头晃脑的,尾巴把地面甩的啪啪作响。 陆蝶卿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去不去,我不会离开我出生的地方。” 这条黑龙越是对凡人表现得淡漠,就越是显示出修仙之人的无情可怕。 黑龙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本龙在此处凡尘能待的时限一到,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这话一出,陆蝶卿抿着唇没有说话,感受到了威胁,娇小的身形都瞧着缩小了一些,眼眸更是有些不安。 然而下一瞬,方才还放狠话的黑龙嗷嗷叫了起来。 “哎哟姑奶奶!本龙的胡子!” 郑雪宁的长剑极为利落,三下五除二替它把剩下胡须里最长的那一根砍掉了。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你再威胁一次,我就削一根,直到你没有胡须。” 郑雪宁语气冷淡,瞧着没有什么神色起伏,但却是一种不容人忽视的认真。 黑龙乖乖闭了嘴。 可恶!身在凡尘,灵力使用不起来,受到这处天道的限制,只能当个缩头乌龟了。 黑龙愤愤不平,但却只敢在心里嘀咕,到底是没敢再拿自己剩下的胡须挑衅人。 见它一安静,陆蝶卿立刻朝郑雪宁身边靠了靠,唇角露出了浅浅的甜蜜微笑。 又被宁宁护着啦。开心。 她软白的小手,光明正大的牵起郑雪宁,用力和对方十指相扣。 少女水盈盈的一双杏眼,更是跟会说话一般,忽闪忽闪的注视着对方,满是含情脉脉的温柔和娇羞。 去黑龙口中说的那些修仙界有什么意思?人活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和自己爱的还有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么。 被自家小兔子的眼眸看得心中一片温软,郑雪宁抬手,将人搂进怀中。 陆蝶卿立刻从善如流的将脑袋往人家怀里一靠,轻轻蹭了一下。 两人这般情投意合,仿佛不说一个字都能心有灵犀。 黑龙瞅着这两个小丫头,眼珠子开始乱转。 ——这两个小女娃这般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莫不是要将玄青宗的传人带走,就也得将这朝樱国的储君一块儿带上? 第150章 她们合二为一 整个朝樱国皇宫外的长街上, 郑雪宁二人都带着黑龙去了一遍。 黑龙依然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如此弹丸之地,本龙翻个身,就能淹没。” 郑雪宁抬眸瞥去, 陆蝶卿也瞪大杏眼看黑龙。 两双眼睛盯着它,黑龙后知后觉开始改口。 “不过是说说罢了, 没听那些凡人瞧见本龙, 都怎么称呼么。龙王爷, 既如此,我又何必淹了此处。” 陆蝶卿无奈了, 忍不住提醒黑龙。 “前辈, 你在修仙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动辄要把一个地方淹了,不会有人管么。 上天难道没有好生之德么。 因着黑龙的缘故, 陆蝶卿如今对那什么玄清宗,甚至整个修仙界, 都没了太大的向往。 她喜欢孕育了自己和宁宁的这处凡尘。 看来无论是谁, 都更喜欢自己的出生之地,起码那是哺育了生命的地方, 有他们熟悉的亲人朋友在。 黑龙见陆蝶卿的表情, 莫名想到了什么,猛不丁道。 “你是玄清宗特意让本龙来寻的传人, 你能带一个人一起去的。” 说这话时,黑龙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 毕竟这也只是它的猜测。 但它要是不这么说,看那小女娃的样子, 怕是不会高兴跟着它离开。 陆蝶卿听了这话,抿了抿唇, 只看了黑龙一眼,就又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就算能带宁宁一起过去,可她的爹娘怎么办呢? 何况,她和宁宁在这里待的好好的,为何要放弃一切,跑到人生地不熟动辄被人一脚踩死的修仙界去呢。 而且,宁宁还是朝樱国的储君,这既是权柄的象征,又是责任。 陆蝶卿甚至可以想象,将来宁宁成为了朝樱国的皇帝,会对治理治国有多认真,那些百姓一定也会更加安居乐业。 对这样的宁宁,她只会想陪伴在身边,而不是拐着对方离开原本的命运线。 黑龙见劝不动陆蝶卿,只能暂时闭嘴,但心里却琢磨着怎么将对方心甘情愿带回玄清宗。 郑雪宁对黑龙提了一个问题。 “你说将来屏障打开,天地灵气涌进来,凡人世界会遇到洪水?” 黑龙不假思索回答:“是啊。所以本龙才说你们如今做的都是无用功。凡人百年一过都要死的。” 费那些个劳什子劲做什么。 郑雪宁望着它没说话。 黑龙却一个哆嗦,下意识去看自己还有几根完好的胡须。 “你你看什么!” 以前别人看在它是冰龙的份上,光是这个体型放在这儿,多少人就对它客客气气,还从来没有这凡人女娃这般心狠手辣敢动它龙须的。 郑雪宁微微颔首,难得对黑龙客气了一点,开口道。 “前辈,方才你答应过,会替此地的凡尘百姓做点什么,还记得吗。” 黑龙怀疑面前是个挖好的坑,在等着它跳,一时间犹豫起来。 “…这…本龙动不了灵力,在此地可做不了什么…” 这也是它这般投鼠忌器的缘故。要不是天道压制,它能被两个加起来不到它寿命零头的小丫头欺负到? 呵呵可笑。 黑龙瞻前顾后,试图推托方才达成的承诺。 但陆蝶卿却跳出来,认真道。 “黑龙前辈,方才你说过,若是我们帮你找到和玉佩一对的那什么玄清宗传人,你就帮我们去弥补百姓。” 黑龙昂起脑袋,眼睛看着天。 “我已经帮过了。本龙……”第二个还没说出来。 黑龙的余光已经看到了某人举起来的长剑。 那把剑看着会反光,简直瞧着是神兵利器,这般削龙须如泥。 黑龙猛地让说出来的话转了个弯。 “说吧,还要做什么。本龙毕竟神通广大,哪怕灵力不能动用,这呼风唤雨的本事还是在的啊。” 陆蝶卿默默回头,果然看到了自家宁宁刚刚收起来的剑。她忽然就摸清了和这条黑龙前辈的相处方式。 郑雪宁开口:“我希望前辈能帮忙将铸一个堤坝。” 黑龙一听这就是苦差事,要摇头。然而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就这么看着它,这次也没有拿长剑来威胁。 它沉默片刻。 “多大的堤坝?” 郑雪宁便对它道:“先回宫,此事不急,我需要取来地图,细细丈量再做决定。” 黑龙一听就头疼。 “那你…何时跟本龙走。”它瞅着陆蝶卿,恶狠狠问。 看这样子,就差张开巨盆大口,将陆蝶卿一口咬着带走了。 少女立刻缩到了郑雪宁身后。 “我没说要走呀。” 郑雪宁一只手抬起,抚着少女单薄的后背,动作温柔,但对黑龙却一脸冰霜。 “此事往后再议。今日莫要再提了。” 黑龙觉得怪憋屈的,但被这么一瞪,莫名想到了当初自己的老祖宗被那大能镇压在海底的结局。 但想起来都觉得荒诞,面前这小女娃是凡人出身,虽然身怀灵根,算是半只脚踏入了修行之道,但也不至于令它联想到那大能啊… 黑龙跟着郑雪宁二人重新回到皇宫时,已经到了深夜。 “夜深了,我们是凡人,需要休息吃饭,你自去找个地方歇着吧,不要伤到百姓。” 郑雪宁开口。 眼巴巴跟着郑雪宁二人到皇宫门口,却要吃闭门羹的黑龙窒了窒,不敢置信。 “你让本龙自己去找地方?” 郑雪宁语气平静:“皇宫太小了,容不得一条龙。前辈若是留在此处,难道要光秃秃盘在地上么。” 说完这话,她眼神扫过先前被压塌了一半的常宁宫方向。 “我的寝宫塌了,就连我今日在哪儿住,都成了个问题。”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黑龙,让它想起来方才自己大发神威,呼风唤雨的确是出场威风了一阵,但却把人家宫殿压塌了。 黑龙理亏。 最终,它还是没能进入皇宫,只是和陆蝶卿二人定下了明日见面的时辰,然后飞起去到野外找个地方过夜。 明月高悬,乌云之间的黑龙穿梭的身形极为灵活,只是一个呼吸,整个身躯就不见了。 这一夜京城的百姓都有些失眠,交相讨论傍晚发生的事情。 陆蝶卿怕爹娘太担心自己,特意写了字条让枣红小马跑回家,给爹娘传个信。 “小马儿,你认得回家的路,辛苦些,帮我跑一趟,给爹娘捎个信儿,这样他们就不会担心了。” 她将写好的字条,放在了香囊中,然后找了个包裹系在了马鞍上,确定它不会掉,才让枣红小马跑走。 “怎么不先回去?” 郑雪宁本在和宫人说话,吩咐一些事情,看到陆蝶卿让马儿回去,自己却不动,不由过来询问。 夜色已深,皇宫里难得没了往日的那种繁华景象,倒塌了一角的常宁宫,看着和从前的印象不太一样。 陆蝶卿怔怔看了郑雪宁一会儿,慢慢挪着步子靠过来,小声道。 “宁宁,我心里乱…” 虽然她们暂时把那条看着不太聪明的笨黑龙打发走了,但明日还是要见对方,迟早要给出个交代。 对方毕竟是一条传说中的龙啊,如今只是碍于天道的规则限制,不能和她们动真格的。倘若真被惹怒了,非要把自己带走,是不是她们也没办法? 且这事儿还不好和爹娘他们商量。 从踏上修行之路开始,陆蝶卿就明白,许多事儿往后得自己拿主意了。 她不能再是躲在爹娘翅膀下的小姑娘了。 少女想着这事儿,两只手都是冰凉的,根本无法踏实下来。 也就在宁宁身边时,陆蝶卿看着对方,才会萌生一丁点安全感。 小姑娘这会儿眼巴巴望着郑雪宁,雪肤香腮和红唇,瞧着动人极了。 但又有些可怜,就像害怕被丢下的小孩子,还不太会用嘴巴说话,只能在恐惧时,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你,期待你能看出她的祈求。 郑雪宁叹了口气,不顾身后还有许多宫人看着,伸手将陆蝶卿拉了过来,揽在了怀里,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这姑娘的特别。 “别怕。无论什么事情,我们两个都一起面对。” 她捏捏陆蝶卿顺滑的脸,要不是这会儿在外头,她是真想低头亲一口。 少女脸蛋总是有种白里透红的感觉,瞧着嫩嫩的,双眸又明澈,就很让人生出保护欲来。 可即使被这么安慰了,陆蝶卿心里的隐忧依然存在。 她抿了抿唇,将手抽回,对郑雪宁道。 “我没事的呀,宁宁不用担心我。” 郑雪宁挑了挑眉梢,捏着陆蝶卿的脸,示意对方和自己对视,不许逃开目光。 两人这么四目相对间,所有情绪都被对方一览无遗。 陆蝶卿终于承受不住似的皱了皱小鼻尖,眼眶也有些红。 “宁宁,我害怕…” 她一点儿也不想和那条黑龙去那什么玄清宗。 郑雪宁摸着她顺滑的长发,在深夜微风吹拂下,将吻印在了她的的额上,轻轻柔柔,仿佛蜻蜓点水一般。 “对不起。” 她的声音充满歉意,让陆蝶卿一下竖起了小脑袋。 “你干嘛说这个呀。哪有对不起。” 听到宁宁这样说,陆蝶卿就心疼。 在她心里,自家宁宁一直是骄傲的小天鹅,谁瞧见了都会被吸引注意力,觉得亮眼。 宁宁向来都是意气风发,充满运筹帷幄的淡然的,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从对方身上嗅到了那种因为无力,而产生的愧疚。 郑雪宁轻轻拥着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是她还不够强,不能以一种绝对的姿态护住自家小白兔,给到人家安全感。 郑雪宁拍了拍陆蝶卿的肩膀,调整了脸上的神情,挤出一抹清丽的笑。 “待会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觉,让我来想法子。嗯?” 她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温柔亲昵,如水一般的眼眸,光看形状就妩媚潋滟, 陆蝶卿看着这样温柔的宁宁,忍不住想到了今日那些百姓的议论。 “今日在街上,你有没有听到,旁人都喊你是仙子呀。” 提起这个,少女脸上的神情瞬间明媚,娇俏的容颜多了几丝俏皮。 郑雪宁哭笑不得,俯身捏了捏陆蝶卿的脸。 “怎么说这个。” 陆蝶卿睁着杏眼,仔细端详了一阵面前的大美人,由衷赞叹。 “我是日日看着你,都习惯我家宁宁长这么好看了。但倘若我是个平常人,猛不丁见到你,也会觉得你是仙子的。” “将我夸到天上有地上无的,是想哄我开心?怎么不先夸夸自己,你才是那个仙子。” 郑雪宁脸上是笑着的,语气也宠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对那条黑龙,她有多么戒备。 原本,生活中的一切都在变好,她如愿和卿卿去了封禁之地,她们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和卿卿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不再因为从前隐瞒了人偶之事而心中有愧。 卿卿的爹娘也不再被困在皇宫,看起来能在朝樱国快乐生活下去。 她看到了少女脸上的笑容在变得更加灿烂,有那么一瞬间,过去的郑雪宁曾经以为,世事都能在她的掌控中。 但黑龙的忽然出现,将她的这份自以为是击碎。 倘若不是她先前研读过玉简,知道仙凡屏障乃大能和天道设立的规则,让那些从修仙界来的人无法使用灵力,继而在黑龙面前利用这条规则,反过来掌控对方。她似乎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正面护住卿卿,以及这整个朝樱国。 可身为一国储君,她何时竟狼狈到如此程度,只能这般无奈的看着了? 郑雪宁心中涌动着无数情绪,但就像她过去常做的那样,所有的心绪,都被她收了起来,不在陆蝶卿面前表露出分毫。 “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去休息,平静下来。” 她再次开口,摸着少女耳畔的碎发,声音温柔但平和,莫名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陆蝶卿睁着杏眼,有被哄到,但还是小声问。 “我去休息,那你呐。” 郑雪宁笑了:“我想去一趟藏书楼,翻一下相关典籍。” 陆蝶卿就用小手抓着她袖子的一角,小声道。 “你去哪,我跟着一起好不好?” “你不在身边,我肯定睡不着的。” 少女长得这般乖巧,但粘人起来可爱到要人命。 “而且…我今日受了惊吓,想要你抱着我亲一亲哄一哄…” 陆蝶卿双眸眨了眨,见郑雪宁脸上尤有犹豫神色,她脸一红,往对方怀里一靠。 “陪陪我嘛。” 郑雪宁脑中理性的弦一崩,几乎是纵容地开口。 “好,陪。” 把她的心拿去彻底揉进少女身体算了。 这样她们两人就能永远合二为一。 第151章 要人抱着 “你* 如今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郑雪宁带着少女去了藏书阁, 一边翻找典籍,一边询问。 “才刚炼气期一层,不过…若是有时间好好修炼, 应能在最近迈过瓶颈。黑龙给的上品灵石灵气很足的,咱俩都能很快就突破。”陆蝶卿声音软软, 说起灵石, 就有些开心, 像个小藏宝鼠。 夜里阿桑将藏书楼上了锁,这儿没人看着。 郑雪宁不是走正门进去的, 而是直接翻过窗户, 带着少女飞了进去。 担心看不清那些典籍,来不及翻找,陆蝶卿从储物戒里拿出来一个火折子, 点在手上,又找出来两个大灯笼, 分给了郑雪宁。 “准备的这般充分?”郑雪宁看着手里的灯笼, 有些莞尔。 她家小兔子如今像揣着聚宝盆一样,无论缺什么, 都能从储物戒里掏出来。 陆蝶卿羞涩点头, 笑容又乖又软。 “有些东西是里头本就有的,灯笼是我刚放进去的。” 从封禁之地回来, 有了储物戒之后,她就会把一些常用的东西, 下意识多放一份到储物戒里。 人偶姐姐给她的储物戒好大呀,随着她神识增强, 储物戒里的空间也在被解锁,她还在里头发现了一小块药田, 里面似乎是有灵气存在的,能种植灵药。 此时的陆蝶卿还不知道,修真人士的大部分储物戒,里面只能放一些没什么生命气息的死物,如她这种能在里面拥有一小块灵田,甚至种植的,算是极为罕见的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啦。 如今的陆蝶卿,满心满眼都想着,怎么把黑龙的事儿解决。 她可不想跟着离开。 郑雪宁摸了摸少女脑袋。 “找找看从前的典籍。看看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 两人朝着存放朝樱国历代记载的典籍区域分头寻找。 几百上千年的积淀,足够让那些曾经重要的事情,被掩盖成卷轴上的只言片语。 若是换成从前,哪怕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记忆力好,看一遍就能过目不忘,整个藏书楼的典籍翻阅起来,依然需要很久,根本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 但踏入修行之道后,两人依靠精神力扫一眼,就能快速翻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效率得到了质的飞跃。 藏有关键词的典籍,被郑雪宁两人挨个找了出来,堆放在地上,叠了快有一人高。 两个少女背靠背坐着,捧着泛了灰的卷轴认真翻阅。 “宁宁,看这里。”陆蝶卿忽然发现了重要的东西,轻呼了一声。 郑雪宁转过身,去看她手上的卷轴。 陆蝶卿细嫩的手指,指着卷轴上的一行字,小声道。 “天地忽然乌云滚滚,有雷从天而降整整两个时辰。传言,宫廷老祖得道飞升…” 这句话是关于朝樱国的密史记载。 只不过这个卷轴被放的比较隐蔽,算是朝樱国宫廷里的后人闲暇无事写出来的家族传记,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翻阅,自然发现不了它的价值。 但陆蝶卿认真看了一会儿,敏锐的捕捉到,这恐怕不是什么编造的传说,而是真实的事情。 郑雪宁将卷轴接了过来,细细扫过这几句话,然后翻到了前言,去看这是哪一位先人写的密史。 “郑玉…”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 是啊,毕竟距离这个记载,已经过去两百年了,朝樱国的皇帝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后人哪里还会记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先人呢。 况且对方还不是某一任皇帝,而只是个闲散王爷。 不过…郑雪宁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她似乎隐约对这个名字有些记忆,儿时听父皇和母后提起过此人? 她纤长手指按了按额角,才刚蹙眉沉思,陆蝶卿就凑了过来。 “是不是累啦?不急不急,不如今晚先去休息,明儿再来看。” 反正那黑龙看着也有些笨笨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把她绑走。 她看到宁宁这么累的样子,就会心疼。 看到少女这般关心自己,郑雪宁唇角露出笑意,将对方搂到怀里抱着,额头对着额头贴了一会儿。 “不累的。” 能够修炼之后,郑雪宁发现倘若夜里不睡,只是打坐,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 只不过她实在是喜欢和自家小兔子同床共枕,一起躺着放松的感觉,才一直保留着睡觉的习惯。 如今瞧着自己若是还要在藏书楼里待着,陆蝶卿就会一直眼巴巴在旁边陪到天亮,郑雪宁心中不忍。 她捏捏少女耳垂:“走吧,明日再来。” 今夜两人直接歇在了云溪殿。 翌日天亮时,郑雪宁摸了摸少女脸颊,轻声道。 “你再躺一会,我先起来。” 陆蝶卿还有些睡眼惺忪,一双杏眼困的无法睁开,只眨眨眼,就重新嘤咛了一声闭上双眸。 好困哦。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都是宁宁在带着自己逃。 呜呜呜,肯定是昨晚受了惊吓。 瞧陆蝶卿睡着了,还皱着小眉头,郑雪宁俯身亲了亲少女眉心。 “没事的,乖乖睡觉,不要怕。” 郑雪宁这辈子的所有耐心,全用在了这个少女身上。 陆蝶卿听到了熟悉的温柔声音,就往她怀里拱,半睡半醒的还不忘记要人抱着。 “要搂紧一点儿。”软萌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迷糊,让人心都化了。 郑雪宁本来想马上起床的,但怀里多了这么一个温软如玉的小可爱,实在是没法迈开腿。 她抿了抿唇,手指轻轻顺着陆蝶卿的一头顺滑青丝摸了摸,再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背。 每一次,这样陪着陆蝶卿,她都会感觉很安心。 仿佛内心缺失一角的部分,终于被补齐了,心暖呼呼的,很完整和安逸。 想到那条黑龙说的话,郑雪宁眼眸变得深沉了一些,眼底闪过决心。 不管用什么法子,她都会努力护住自己的卿卿。 抱着少女的时候,郑雪宁潜心研究了一会儿脑海中的玉简内容,将春雨术学了个入门。 呼。下一次再要用到春雨术的时候,她就不会再眼巴巴站在卿卿身边看着,却帮不上忙了。 …… 外头的荷莲已经提前准备好沐浴的热水。 郑雪宁起身沐浴,一阵折腾完,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 “父皇有什么动静。”她询问起荷莲。 荷莲平日里经常打探四周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昨夜动荡,她依然留意着皇宫里各个寝宫的人在做什么,只要主子问起,便能飞快说出情况。 “回殿下,陛下昨天夜里醒来过一次,随后便浑身发热,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又受了寒,才会这般病倒。” 只说这一个消息,郑雪宁便懂了。 父皇靠不上。 还得她去处理局面。 …… 老皇帝这次是真病了,以前也有过身体不适的时候,但却没有这次来的厉害。 大概是真的年纪上来了,他闭着眼呼吸都变得急促,一直哀嚎着说身上不适,让太医们赶紧把他看好。 前半夜还叫的凶,后半夜大概是热度上来,人都昏昏沉沉,不怎么清醒。 郑雪宁进了寝宫,就见三皇女郑司心,连同其他几个皇子皇女,都围在老皇帝身边。 那模样像极了在等对方驾崩颁发皇位给谁的旨意。 第152章 宁宁宁宁 见到郑雪宁迈入寝宫, 原本围在老皇帝身边的几个皇室成员,全都下意识退后了一些,看向她的眼神, 带上了几丝敬畏。 朝樱国皇室里的人,也不都是草包。 有混日子的, 自然也就有消息灵通一些, 堪称八面玲珑的人。他们早早打听到, 昨天夜里那条黑龙能被劝走,全是因为皇太女。 并且, 许多街头的百姓都看到了, 皇太女变成了能飞到天上的仙子,但凡经过之处,那些倒塌的房屋就被仙术修补了, 原本被冰雹砸伤的百姓也恢复了伤口。 这些事儿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让人听了心里直打鼓。 皇太女何时成了仙人? 三皇女郑司心和郑雪宁年龄相近, 往常因着二皇子也想争夺皇位的缘故,她没少关注自己这个皇姐, 心里也总是存着忌惮。 可在这黑龙出现, 皇姐被传为仙子的事儿发生后,她才算是真正歇了某些暗藏到底的心思——皇位不可谋夺。 郑司心微微挪开了目光, 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退开了些许。 场面上的形式一目了然,众人都能看清, 谁才是这个局面最重要的人。 郑雪宁的出现,几乎让所有人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皇姐……”郑司心主动开口, 脸上神色略有些犹豫。 “父皇这次病的有些重…”其实传出去的消息,是被压过的。 这次是真真的病来如山倒, 兴许是从前老皇帝沉迷于炼丹之道,服下了太多对身体无用的丹药,体内积累了一定的丹毒。 此次病倒之后,那些丹毒都爆发了出来,才会导致现在这个情况。 众人都不敢想,若是天子真的就这么倒下了,那… 哪怕从前还有一些人,背地里对那张皇位存着点儿心思,如今看到了郑雪宁连天上飞来的黑龙都能对付,算是彻底熄灭了内心的小九九。 郑雪宁没有回答郑司心的话,只是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呈现出蜡黄的老皇帝,心中一片平静。 她抬起手,掐了个春雨术的法诀。 灵力从体内缓缓运转。 随后,所有围在寝宫里的人都看到了非常神奇的一幕。 寝宫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水雾,缓缓朝着躺在床上连意识都失去了的天子落去。 在接触到了水雾之后,天子紧闭着的双眸,慢慢睁开,脸色也肉眼可见变得红润了一些,不再像方才那般充满病气。 他瞧着像是一下子从病入膏肓的死亡线上,被人拉了回来,能喘气了… 包括郑司心在内的所有人,望着这样一幕,大气也不敢出,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看见了幻觉。 郑司心在心里喃喃道,她这个皇姐的确是受老天厚待的人啊。 简直令人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 “你…”老皇帝虽然先前失去了意识,病的昏昏沉沉的,但只是人醒不过来,外头发生了什么,有人在他床前说了什么话,他其实是听在耳里的。 一睁眼看到四周围着的人,他撑着身子就想坐起来。 孙总管忙过去扶住:“哎哟陛下,可慢着点儿躺着。” 郑雪宁目光落在父皇身上,看了看四周:“你们先都退下。” 四周众人愣了一瞬,还是郑司心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头走了出去。她一带头,其他人也下意识跟了出去。 照理说,在有天子在的场合,哪怕郑雪宁发话了,众人也不会这么乖乖听话,而是先要等皇帝的意思再动。 但有黑龙事件发生后,方才又亲眼看着皇太女施法将皇帝从昏睡状态,弄得醒了过来,看着样子大好了,谁还敢和郑雪宁对着干啊。 对于仙人的畏惧,是深深刻在凡人骨子里的。已经超越了皇权带来的压迫感。 就连孙总管在郑雪宁发话后,都顿了顿,赶忙扶着老皇帝重新躺下,自己躬身道。 “奴才先退下了。” 然后低着头不敢多停留,脚步匆匆走出了寝殿。 老皇帝刚刚醒来,就见到自己威严不复的场景,他心中是生气的。 他还没有开口发话,怎么如今这皇宫就已经换了人来当家吗?这天下是不是也已经换成别人来坐了? 虽然先前就定好了让郑雪宁来接替皇位,可自己让出位置,和对方主动来抢位置,那是两回事。 老皇帝眼神变得锐利和防备,看着自己和当初皇后唯一的孩子时,也少了几丝血脉亲近。 “你这是何意?” 郑雪宁没有多废话,直奔主题道。 “父皇可还记得郑玉这个人。” 她将对方写的那个竹简,递到了老皇帝面前,提醒对方。 “两百年前的安庆王。” “若是仔细论起来,我们是这一脉的后裔。” 来之前,郑雪宁是去翻过族谱的,找到了郑玉的名字,知道对方多少也算个老祖宗。 老皇帝一醒来就听见郑雪宁问这样的问题,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朕岂能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老皇帝想发火。 郑雪宁抿着唇,看了对方一会儿。 “父皇兴许还不知道,昨日那条黑龙还在城外未曾离开,若是父皇不能想起来郑玉此人的消息,我找不到线索,黑龙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是否覆灭朝樱国,也犹未可知。” 她不慌不忙说起这话,直让躺在病床上的老皇帝一下子激动起来,想起了昨夜的那种恐惧。 “它还未走?!”老皇帝有些失态。 郑雪宁:“父皇听过仙人传说么,郑玉老祖宗可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或是提及过什么。” “据我所知,我们这处世界有屏障守候,能抵挡那些传说中的生物。但能挡多久就不知道了。” “如今有屏障守护,碍于某种大能和天道设定的规则,那条黑龙还不能真正做什么伤害凡人。但若那屏障消失,可就说不定了。届时除了这条黑龙,还会出现许多其他强敌,我们凡人是没有任何应对能力的。” 郑雪宁将话平静说了出来,但里面透露出的讯息却果然让老皇帝一下子紧张起来。 好多年没怎么用过脑袋了,记忆都差不多锈掉了。 老皇帝冥思苦想,试图去回忆,当初接手皇位时,是否从先帝那里,得到过什么皇家秘辛以及仙人传闻。 好半晌,老皇帝用手捶了捶脑袋。 “朕…朕想起来了…” “牌匾…去看看牌匾后面,可有藏着什么…” 老皇帝费劲地开口,看着充满疲惫。 毕竟要让一个身子垮了大半,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在活了四五十年后,突然去回忆幼年时的各种微末记忆,实在是一件大海捞针的辛苦事儿。 老皇帝的脑子不够用,但没办法,必须使劲儿转,这就有点儿伤元气。 郑雪宁不发一言走向皇帝寝宫牌匾后面。 她足尖轻点地面飞身而起,下一瞬,皇帝寝宫上的匾额,就被她摘了下来。 郑雪宁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后,抽出长剑,将那精致匾额一砍。 木头碎成了两半,郑雪宁俯身,从裂开的匾额缝隙中,抽出了一块黄布。 包裹在黄布里的,竟然还有一颗比鸡蛋小一点的灵石。 看到灵石的那一瞬,郑雪宁就知道,匾额里藏着的黄布,若是写了东西,约莫就和那传说中的修真先祖有一些关联了。 她缓缓抖开黄布,细细扫过上面写的字。 …… 同一时间,陆蝶卿醒来后,也摸着脑袋,想到了自己该干什么。 她应该先去问问娘,那块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头。 荷莲准备好了早膳,端来让陆蝶卿吃,却见少女连连摆手。 “我不饿,不吃啦。” 她这会儿心里全塞着黑龙的事儿,只想马上去找娘问清楚。 不过临走之前,想起来早膳也是荷莲他们费了功夫准备的,陆蝶卿又回过头来,拿了一笼小笼包和一叠红豆糕带走。 “宁宁有用早膳吗?” 少女还不忘记问这个。 荷莲摇头:“不曾。殿下一起来也是急匆匆就出门了。” 外头的庭树下,已经停着乖巧懂事的枣红小马了。 陆蝶卿翻身跳上去,姿态明显比从前轻松了许多。 这把年纪习武来不及变得有多厉害啦,但修仙可以哦!炼气期一层,至少让她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灵动,方便借力了。 “我们先去看看宁宁。” 陆蝶卿抱着马脖子,安抚地摸了两下。 枣红小马漂亮的一双温柔马眼跟主人如出一辙,也是亮晶晶的,很水润,瞧着就温柔无害。 它哒哒哒迈开蹄子,朝着目的地跑去。 装好的早膳,放在食盒里,被陆蝶卿小心地提在手上,尽量不让它抖动。 在皇宫里,四处都有守卫,寻常人若是没有手谕和腰牌,可谓寸步难行,只能在固定的区域里活动。 但陆蝶卿本人连同这匹枣红小马,显然是唯一的特例。 马儿带着小主人,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停在了皇帝亲信才能来到的寝宫外。 守在外头的宫女太监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陆蝶卿。 “陆姑娘。” 众人都知道她是皇太女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时间很客气地开口行礼。 众人要进去传唤,却见少女张唇。 “先不忙。” 陆蝶卿摸出自己袖子里的小木偶,试图用意念沟通。 “宁宁,宁宁,快出来用早膳啦。” 第153章 爱一辈子 在心里喊了两声之后, 就见寝宫大门里走出来一道身影。 陆蝶卿立刻绽开笑容,宛若三月春花,眉眼都是弯弯的, 充满甜意。 “宁宁!”这一声就没在心里说,而是直接喊了出来。 一旁的宫人们, 听到少女这般称呼众人眼中冷冰冰的皇太女, 登时个个把脑袋垂下去, 不敢吭声,也不敢多抬眸看。 偌大的宫廷中, 敢这样称呼皇太女的, 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闪国小郡主本是出生在朝樱国宫廷中,生来就是质子,过去从未这般明艳的出现在大众面前, 然而从对方变成了皇太女眼前红人开始,命运似乎就变了。 但那些悄悄观察陆蝶卿的众人, 却又不得不承认。 这位闪国小郡主, 生来就乌发红唇,冰雪一般的白皙肌肤, 整个漂亮到不可思议, 能被善待也不奇怪。 若换成他们是皇太女,多半也会如此。 难得的是, 闪国小郡主虽然如今受到重视,却半点没有骄纵和恃宠而骄, 对待他们这些宫人依然温和。 陆蝶卿带着郑雪宁走出了长廊,穿行到了一个无人的偏殿里, 牵着枣红小马将食盒提起来。 “吃点儿东西罢。” 郑雪宁一点儿都不饿,但看着自家小兔子如花的笑靥, 心就软下来。 “就在这里吗?”她看了看四周。 这个偏殿没什么人,就连桌子都未曾摆放一张。 陆蝶卿眨眨眼:“不急不急,坐着慢慢吃。” 说着,她低头从储物戒里,将吃饭用的桌子,连同两个凳子一起拿了出来。 郑雪宁在一旁看着莞尔。 “储物戒那么大么。” 陆蝶卿小鸡啄米地点头:“以为已经够大了,但每天都能解锁更多的空间。” 她恨不得让宁宁也看看储物戒里的样子。 然而这储物戒只要被主人绑定了,就无法被别人使用了。 抹去上面的神识,对陆蝶卿来说还有些难。 见少女琢磨着怎么将储物戒解绑,给自己看里头的东西,郑雪宁帮着她将红豆糕和其他吃的摆好,摸了摸对方脑袋。 “不用给我看,你用着等于我用。” 她们既是一体的,何必分你我。 “好吧。”陆蝶卿将两双筷子摆好,杏眼里露出了快乐的光。 “有个储物戒真好,去哪儿都能拿出一堆东西来。” 虽然早就接受了封禁之地的传承,但心底里陆蝶卿总觉得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深刻意识到不同。 但黑龙的出现,就仿佛把仙凡之别上笼罩着的薄纱,彻底掀开,让人无法再忽视二者的区别。 陆蝶卿才发现,能踏上修行之道是多么不容易。 她更要好好珍惜这种逆天改命的机会,将来,将来她也想成为大能,可以守护一方百姓,不让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在凡间肆意妄为伤害到凡人。 诞生了这个意识后,刚刚啃了一个小笼包的少女,鼓着软嫩腮帮愣在了那。 她忽然发现,倘若如今的平安生活,是因为过去有大能定下了规则,拥有屏障,才能让他们这些凡人几百年里风调雨顺,不曾经历任何黑龙这样的外来攻击。 那…若是…若是大能定下的规则不见了,消失了,往后他们该怎么办? 陆蝶卿脑海隐隐有一个念头——是不是得有一个后继者,也变得厉害起来,主动守护这个世界,才能继续拥有安宁? 还来不及消化这样的念头,就听郑雪宁开口。 “两百多年前,朝樱国宫廷里出过飞升的修仙者,昨夜我们在竹简中看到的记载,就是此事。” 陆蝶卿听到这话,立刻瞪圆了杏眼,认真注视对方。 “那…黑龙说的大能,是那个修仙者吗?” 郑雪宁摇头:“不是。你看这个。” 她将那块被藏在了皇宫匾额后的黄布,递给了少女,让对方端详。 连同那块灵石,也被郑雪宁拿了出来,让陆蝶卿感受其间的灵气。 “这块灵石的灵气,似乎比下品灵石多一点,但又比不上上品灵石。”陆蝶卿得出了结论,小声道。 她将注意力落在黄布上,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因为太过于专注,就连手里的红豆糕都忘记吃了。 等到全都看完后,少女脸上露出了复杂神情。 “原来是这样…” 郑雪宁见陆蝶卿看懂了黄布里的文字记载的意思,便补充道。 “想来我们这个世界,曾经也有不少修仙者出现,只是后来灵气枯竭,大能们一个个飞升,此地就慢慢变成了只有凡人的世界。而那些离开的大能,有心系故土的,便在离开之前,联手定下了天道规则,布置了相应的阵法,这才延缓了灵气的衰退…” “如今已经知道那玄清宗与你的祖先有一定关联,对方派来了黑龙接你。而我的祖先中,也有曾经加入到阵法布置的人,让我想想,其他宫廷中,应该也有过修仙者先祖。” 郑雪宁缓缓说着这些,开口道。 “若是按照我们先祖的说法,此地迟早会完全失去屏障保护,届时会有洪水涌来,那延缓这个世界衰竭的方法,便是不断有人来修补阵法。” “但那些离开了此地的大能,碍于规则的压制,已经无法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不再被天道认可,于是无法动用灵力去修补阵法。而黑龙是外来者,虽无法动用灵气,却具备神龙的天赋,天生就会腾云驾雾,甚至呼风唤雨,这才有了它走的这一遭。” 郑雪宁说起这些的时候,每个字都很慢,奈何其中包含的信息太多了,陆蝶卿听的脑袋都有些晕了,勉强理解了所有的意思。 “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们该点什么?” 少女软声提问。 郑雪宁摸摸少女鬓角头发,朝她勾了勾唇。 “黑龙应该只能在此地待一个月,先把这个月拖过去。你我搜寻其他皇朝的后人,将他们都找到,找出有天赋的人,广修功法,多培养一些同道。” 只有故土的人都变强,她们才能更好地护住这里。 与其等待灵气完全流逝了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拉上更多的人去拼一拼。 螳臂亦能挡车,何况逆天而行的修仙者? 说完这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莫名都笑了出来。 陆蝶卿将小脑袋往郑雪宁怀里一靠,软乎乎的小手抱着对方胳膊,蹭着脸颊道。 “没想到,咱们要做的事儿,不知不觉变得那么多。” 起先只是为了自己的何去何从而担心,害怕被黑龙带走,害怕和爹娘分开,和宁宁分开。 可等到知道了这个世界也面临着险境时,忽然就觉得自己面对的那些不算什么了。 少女勾着郑雪宁的脖子,柔柔送上了吻。 “宁宁,我们永远在一起哦。” 回应她的是更热烈的吻。 郑雪宁和她十指相扣:“当然。”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第一次就爱上的人,要爱一辈子。 第154章 怪舍不得 早膳之后, 陆蝶卿将桌子椅子连同方才装东西的食盒,一起重新收回了储物戒。 做这个事儿时,她一脸兴致盎然, 就跟把储物戒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一般,什么东西都往里头放。 郑雪宁没忍住, 捏捏少女脸颊, 又捏捏柔软的耳垂。 “小乖。” 陆蝶卿立刻往她怀里靠去, 眨着晶亮的大眼睛,红唇一张。 “宁宁, 我不害怕啦。反而还莫名有些兴奋, 想着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整个人精神都是抖擞的。” 就很奇怪呀,倘若一个人只关注自己的命运, 就容易患得患失,为此而伤感或恐惧。但若是有更加庞大的命运在前方等着你去挑战, 好像反而因此多出了一股说不明的力量。 郑雪宁低头看着少女脑顶, 手指在对方可爱的发旋处摸了摸,轻笑道。 “我也是。” “走啦走啦, 我想去找娘, 问问看她,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事儿。” 她们今日和那条黑龙, 约定再见的时辰是中午,如今还有功夫再去做点儿别的。 两人紧赶慢赶回了皇宫外头的小院子。 陆荷和白铭已经伸着脖子在院子里等了一早上了, 昨天夜里也没有休息好,翻来覆去满怀心事。 一听到外头传来马蹄子的声音, 陆荷从灶头后面蹦了起来。 “回来了!我看她们回来了!” 她手里的烧火棍都来不及放,匆匆扔到一边, 差点砸到白铭脚上。后者慌忙避开,将烧火棍捡起来放到灶台后面,也跟着匆匆走了出去。 “娘!”陆蝶卿一进院子,就清脆喊了一声。 白铭也走过来,眼巴巴看着女儿。 陆蝶卿也不厚此薄彼:“爹。” 她快速将昨日没回来的事儿说了:“我们没事,你们不要太担心。我特意让枣红小马回来传信的呢。” 瞧着爹娘脸上如出一辙的黑眼圈,陆蝶卿都能想象出来,夜里两人是怎么翻来覆去烙大饼,就是无法安睡的担心样子。 她心里很暖,知道爹娘挂心,但也因此更加多了一份动力,好好修炼,不仅是为了自己和宁宁,更是为了护住爹娘,护住这个世道上无数和自己一样的家。 “仔细说说,到底怎么了。昨儿你去了皇宫,就没回来,可把我和你爹急坏了。若不是你传了信,我和你爹都要去闯皇宫。” 陆荷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快点进家门,坐下来认真说。 旁人关注的都是那什么黑龙和天上两个仙子法力无边的事,陆荷心底明白,那两个仙子就是自家女儿和皇太女。 陆蝶卿知道娘着急,便将事情一五一十从头说了一遍。 既然决定和宁宁多去找找其他宫廷里的修仙者后裔,这事儿就不能瞒着爹娘。 况且…陆蝶卿也很好奇,自己脖子上戴着的这块玉佩,到底有什么来头。 陆荷就跟茶楼里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一般,情绪被女儿的话一直牵动,来回起伏,堪称惊涛骇浪里打滚儿走了一圈。 “这里头竟有这么多故事…”陆荷看着女儿拿出来的玉佩,端详了一会叹气。 “此物是咱们闪国宫廷的祖传之物,据说已经传了五代,到你这儿便是第六代。原本不该到我手里的,但我那会儿想着人都要当质子了,往后回不了故土,心里不甘心委屈,便想法子和你皇祖母要了此物,权当留一个念想了…” 陆荷絮叨起来:“按理说,它传了那么多代,一点儿异状都没显露出来,你皇祖母是不该给我的。但她总算对我也有些骨肉亲情在,才在我跪了半日后,发话将玉佩等信物一同送给了我…” 陆蝶卿细细询问:“娘,你先前给我说过,我们祖上有一个人偶师,你还记得她是谁吗?有没有其他细节传下来?” 得到了封禁之地的传承之后,陆蝶卿心里就明白了。 人偶师只是修仙法门中的一个传承分支。 陆荷沉默了一会儿:“她…我知道她,只不过她早就已经不在我们陆家的族谱中,据说当年被逐出了宫廷,断了和我们这一脉的往来。” 陆蝶卿好奇到心里像是猫猫在挠痒痒。 “为何会逐出宫廷啊?人偶师不是很厉害吗?” “这其中秘闻我也不清楚,都隔了两百年了,谁还晓得那些东西。当年知道真相的人,也早就变成黄土了。也就我幼时听你皇祖母讲了一嘴,才记了下来。” “当年自然是发生了不少事情,才会让那位先祖离开宫廷,心灰意冷。我给你的玉佩,就是她当初留下的。只是过去这么多年,没让把这玉佩太当一回事。” “对了,有一件事倒是稀奇,得和你提一提。你和雪宁离开皇宫前一日,我把这枚玉佩给你之前,曾经点了一束灵香。” 点燃灵香的那一日,外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此事很是稀奇。 陆荷至今都记得。 她一说,陆蝶卿也很快就想了起来。 她怕打雷,也怕黑,那天晚上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被子里睡觉的。 原来那天夜里的奇怪天象,是因为娘点了灵香! 总算是水落石出! “娘,这么说来,那条黑龙之所以要来寻我,就是根据那根灵香被点燃后,引动的玉佩气息?” 陆蝶卿将掌心的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愣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兴许是她如今修为还太浅,只能看出其中有灵气储存,别的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陆荷颇有些内疚,讪讪开口。 “娘不知道会引来那条黑龙…” 当时,她只想着让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出路。看到对方心心念念想着点灵成功,成为人偶师。 她才想着试一下,将那老祖宗留下的灵香点了,反正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但万一真的成了,便能让女儿有个登天路。 “娘,不怪你的。你不要自责。” 陆蝶卿看出陆荷愧疚,忙拍拍娘的背,反过来安慰。 她这般动作,倒是让陆荷一愣。 她家小棉袄自小就乖巧,但也没贴心到这般会哄人的程度。 陆荷下意识看了眼郑雪宁,觉得自家闺女是不是如今有了心上人,才一夜之间更加懂事体贴了? 这一眼瞥去,郑雪宁也像是接收到什么讯息,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陆荷。 “伯母喝水,缓缓神。” 陆蝶卿见宁宁这般配合自己,忍不住偏过脸,露出一排贝齿,杏儿眼弯弯,笑得灿烂。 郑雪宁微微弯唇,脸上笑容不显,但眼里却是也化了一片的水,满是温柔。 陆荷捧着那杯茶水,莫名生出* 一种,这是要把女儿嫁出去的感觉。 怪舍不得的… 第155章 真的?就这样? 有了黑龙的事件作为插曲, 原本不打算回到闪国的陆荷夫妻俩,都开始寻思回去一趟。 “看来我得去找你皇祖母,她知道的内情定然比我多。若是能帮到你, 娘也放心一些。” 就凭先祖留下的玉佩,召来黑龙, 并且对方口口声声说着陆蝶卿是玄清宗传人, 当初的那位先祖想必就不简单。 陆荷慌张起来, 火急火燎寻思着快些回去。 陆蝶卿和郑雪宁对视了一眼,并没有阻拦。 因为她们的确是想要联系一趟闪国宫廷的。 虽说这些年, 朝樱国兵强马壮, 算是这些国家里的头头,但那些宫廷秘闻,涉及到修仙者的, 也就只有当初那些后人才清楚了。 见陆荷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行李,原地急成了个陀螺, 郑雪宁及时开口。 “不急, 伯母,您和伯父回闪国, 我会令人送你们回去。但如今最重要的, 还是先想清楚,回去之后该做什么, 我们再商议一番。” “此事关系重大,我也须得以朝樱国的名义, 修书一封说清楚利害关系。” 郑雪宁不疾不徐开口。 陆荷这才平静了一些,一拍脑袋道。 “瞧我这样子…哎, 你说的是,得先商议好了。” 她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和母皇说了,就能得到重视的。 陆荷安定下来,拉着白铭去收拾东西,对郑雪宁道。 “我们先准备着,这样随时能上路,不耽误功夫。” 陆蝶卿瞧着爹娘去收拾包袱细软的身影,莫名有些鼻酸。 “宁宁…我…有点懵,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她以为自己能承担许多事情了。 可真的看到爹娘要回闪国,她却忽然想哭,感觉难过。 就像从蛋壳里出来的小鸡崽,看到鸡妈妈离开,心里莫名生出不舍和纠结。 “你现在要做的是……给我抱抱。” 郑雪宁不由分说拉着少女到怀里,摸摸对方脑顶,语气柔和。 “做事儿哪有一蹴而就的呢。何况还是咱们商量的大事儿。” “伯父伯母回闪国,有他们要负责的任务。你我也有,如今此地的修仙传承约莫已经断了,也就你我二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传承,开始修炼。” “趁着手头还有灵石,你我先将修为尽量提升。这样等后头其他诸国的后人来了,我们说出来的话才有信服力。” 陆蝶卿闻言,乖乖点头,一双迷蒙杏眼坚定了两分,找到了主心骨。 她蹭蹭郑雪宁怀抱,声音有些娇。 “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啦。” 总觉得再大的事儿,只要有宁宁在身边,就变得没那么大了。 少女依赖眸光湿湿软软,看的郑雪宁心中生出了复杂情绪。 她既盼着能一直被自家小兔子依赖,但又不想看到对方如此担惊受怕。 最好这姑娘每天都开开心心,没有任何烦恼。 …… 到了约定好见黑龙的时辰。 今日刚好又是个没什么乌云的大晴天,天空极为明朗,以至于当黑龙从野外飞过来时,显得那般明显。 所有京城里的百姓,全都注意到了天上飞过来的巨大身影。 这可比昨天夜里的打雷闪电还要惊人。 “害怕吗?” 郑雪宁摸了摸陆蝶卿手心,发现对方小手有些冰凉。 后者摇头:“不怕,黑龙前辈似乎笨笨的。而且,你就在我身边呀,我怕什么呀。” 郑雪宁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眼看那条龙已经飞到了面前,陆蝶卿将两只小手笼在唇边,握成了一个小喇叭,对着天空喊了一声。 “黑龙前辈,在这里!” 她们二人是站在城门口等黑龙的。 昨夜已经看着对方在京城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了,她们可不想再发生什么意外。 城门口提前被疏散过人群,以至于当黑龙提前降落下来时,除了陆蝶卿二人外,只有守着城门躲在城门上悄悄看他们的侍卫。 守门侍卫们什么没见过,但就是没见过龙。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没人敢开口议论什么,只是忍不住用余光一直注意着黑龙的方向。 “还真有龙王爷啊…变天了…”有个刚刚才当上差事的守门侍卫,不小心嘟囔了一句,立刻引来了四周同僚们的怒视。 ——不要说话! 要是惹怒了龙王爷,再来把天捅出个窟窿,把大风大雨和闪电雷鸣一起劈下来怎么办。 城墙上一片安静。 侍卫们都像雕塑一般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陆蝶卿却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盒从膳房里带出来的糕点,递给黑龙。 “黑龙前辈,尝尝看人间的点心吧。” 黑龙看到点心盒子,眼睛一亮,龙尾巴差点把地面甩出了一个土坑 好在此处如今没有什么行人经过,附近也没有什么民居,不至于造成房屋倒塌和百姓伤亡。 “无事献殷勤,你们人类不安好心。”黑龙滴了几滴口水后,马上瞪大了龙眼睛,提防得看着少女二人。 想当年,它就是还在幼年期的时候,因为嘴馋,吃了玄清宗门人的一枚丹药,而后就被迫入门还债。 兢兢业业七百年了,债还没还完,实在是没天理。 明明面前两个少女都是凡人出身,如果不是碍于这里的天道规则限制自己的实力,让它不能轻易伤人,对方加起来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它没道理这么提防的。 但前头被郑雪宁砍掉了好几根龙须,已经让黑龙如今看到这两人对自己表达和善,心里就先一凉。 主要是,这两个小女娃冲自己笑起来的时候,莫名让它想到了玄清宗宗主的样子。 反正要使唤它黑龙了,就先笑眯眯给一棒子,或者再给三两枣子。 黑龙本来就不聪明,它自己也知道,但无论是谁被使唤了七百年后,都会长出一点脑子来的。 现在它的脑袋瓜就有点痒,好像又有新的脑子长出来了。 黑龙拒不接受美食的投喂,看陆蝶卿二人的眼神,都多了几丝防备。 “本龙要警告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带人走,是玄清宗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要怪也不能怪本龙。” 它声音都大了几分。 陆蝶卿和郑雪宁对视了一眼,意识到这黑龙这会儿情绪不稳,不太好套话。 于是由郑雪宁开口。 “你误会了,黑龙前辈。” “我们只是想从你这里打听一些关于玄清宗的事情,仅此而已。” 黑龙有点不相信。 “真的?就这样?” 那为什么它的危机感不停冒出来。 要知道,像它们这样受到天道眷顾的冰龙,生来就能有血脉传承和记忆,冥冥中最贴近天道,是会有一些感应的。 它就莫名觉得,这两女娃,一个笑起来没心没肺又灿烂,另一个要么不笑,笑起来就可怕,哪一个都会影响它的龙途。 似乎这趟接人的任务,并不会那么顺利完成,会有许多变故,且会很深刻地影响自己一般。 第156章 默契 郑雪宁表现出了对黑龙的尊敬, 而陆蝶卿则提着装了糕点的食盒,笑容看着就没什么心眼,这画面瞧着倒是没什么危险。 两人的表情都还算真诚, 这让黑龙一时间怀疑起自己方才的那股心血来潮——莫非真是它被玄清宗的人骗习惯了,所以想多了? 它犹豫半晌, 把身体变幻成了普通牛马大小, 伸出了一个爪子, 去勾陆蝶卿手中的食盒。 陆蝶卿立刻将食盒帮着打开,让对方看里面的糕点。 “我们自己也常吃, 是好吃的。”她加了一句。 黑龙眯起眼睛, 一只爪子勾着食盒边缘,仰起龙嘴,将糕点跟芝麻碎屑一般, 全部倒在了嘴里。 就…很牛嚼牡丹。 郑雪宁微微移开了眼神,陆蝶卿则眨着眼很是好奇。 怎么活了一千岁的黑龙, 看着像小孩子啊。 里面每一块糕点, 换成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来吃,两人都要咬个几口。 然而二十块糕点, 递给黑龙, 哪怕是已经缩小了身形的对方,也都是一口的事儿。 也怪不得对方要把身体变小了再吃东西了, 不然就连塞牙缝都不够的。 “不够甜。”黑龙将空掉的食盒扔到地上,砸吧了一下嘴, 龙头甩了甩,有点挑剔。 陆蝶卿就主动开口。 “那黑龙前辈不妨在这里多待一些日子, 把此地的各种美食吃个遍,这样才不枉费亲自来一趟凡间。” 这是她和宁宁提前商量好的, 尝试着用一些法子将对方留下来,好延长时限。 朝樱国的那个修仙者先祖,留下的黄布中提及过,此地的阵法,只能让那些天外来客待一个月。 这一个月无论怎么样,都够她们提升一些实力了。 至于一个月之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凡事都不能万全,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在可以谋划的基础上,尽可能增加实力,让话语权更多一些。 来日方长。 黑龙收到了多住一些日子的邀请,眼珠子就开始咕噜转。 它看看陆蝶卿,又看看郑雪宁,显然是在犹豫,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什么坑。 陆蝶卿见说不动对方,只能回眸看郑雪宁。 后者会意,接着陆蝶卿方才的话,继续开口 。 “前辈有所不知,我们凡人的寿数短,若是跟着你离开,去那玄清宗,恐怕往后再没什么机会回来了。就是回来,我们在此地的亲朋也已经到了大限,难有再相见之时。” 黑龙听了这话,哼了一声:“那是自然,玄清宗的弟子岂是那么好当的,进了那不闭关个几百年,岂能出关。” 它说这话时,只是寻常一提,但对陆蝶卿二人来说,却是真正知道了修仙的残酷。 这已经算套话成功! 郑雪宁的脸色一沉,知道若是让陆蝶卿一个人去那玄清宗,进去容易出来难。 动辄闭关几百年,恐怕是那宗门的要求? 若是如此,真的到了不得不跟着黑龙去的时刻,她也做好了跟着陆蝶卿一起走的准备。 反正她素来就对自己的父皇,乃至那些兄弟姐妹,没什么情谊。 唯独对外祖父,有些愧疚。 真的走了,想必就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还有卿卿的爹娘… 郑雪宁知道,陆蝶卿和自己不一样,这姑娘生长在充满爱的小家中,从小到大便是和爹娘分开住在外头的日子都屈指可数,更别提为了修行,而远离故土,一辈子见不到亲人了。 若真到了那一步,不得不离开故土去那玄清宗,说不准这姑娘会有多伤心。 郑雪宁不想看到陆蝶卿伤心的样子。 她这辈子放在心上的人很少,唯独就这姑娘一个。 只要想到陆蝶卿会掉眼泪,会难过,郑雪宁心中就已经提前揪了起来,感到心疼。 不管是郑雪宁,还是陆蝶卿,二人都是聪慧的,从黑龙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里,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不复方才特意露出来的笑颜。 黑龙冷哼完之后,待要再开口说什么,却见陆蝶卿二人对自己已经没了先前的热情,它又咳了咳,装模作样道。 “不过么,既然你们盛情邀请本龙品尝凡人的美食。那本龙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反正在此地也待不了多久,耽误不了玄清宗的差事。 何况,说句实话。 昨日它在野外飞了许久,发现自己无论去到何处,凡人都恭恭敬敬对它,甚至还有跪下来拜的。 这就让黑龙很是嘚瑟了。 在修真界,所有的凡人几乎都和那些个宗门扯上些关系,见不到野生的。 修真界的凡人哪怕不能修炼,也有延年益寿和习武的法子,经过浓厚的灵气灌溉,眼界又开,哪怕看到它从天而降,也没有此地的凡人这般惊异。 这让黑龙过去觉得怪没有成就感的。 而今这份欠缺的成就感,却在这小小凡间找到,怪特别的。 黑龙很擅长自我脑补,尤其在发现,郑雪宁没有再动辄拿出长剑砍它的龙须了,它就慢慢恢复了一些跳脱本性。 “既然要让本龙品尝美食,可有给本龙准备地方小住?” 黑龙忽的开口。 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却像是因着对方的这句“小住”,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地方。 ——封禁之地! 当初她们得到了传承的封禁之地。 那里有幻阵,还有自成一个世界的山谷岛屿。 要么让黑龙彻底无法将她们带走。 但此事太过于冒险,且此事的源头在于那所谓的玄清宗,若是黑龙迟迟不归,恐怕还有其他人过来查看。 所以此举不妥。 要么… 陆蝶卿像是想到了什么,漂亮的杏眼一点点变亮,但碍于黑龙在场,不太方便直接和宁宁对话。 于是只能看向郑雪宁,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激动。 郑雪宁同一时刻朝她看来,二人对视间,忽的一起笑了。 ——对啊。她们可以想办法进到那山谷中,借助那里浓郁的灵气和不同的时间流速去修炼,加深修为。 不过此事还需要和那封禁之地的意识商量。 “宁宁,宁宁…”陆蝶卿忍不住凑近,想暗示对方自己想到的主意。 郑雪宁眼眸温和下来,伸手摸摸少女头发,轻声道。 “我知道。” 二人的眼神,在无声对视间达成了默契。 剩下黑龙伸着个大脑袋,满脸不解。 不是,你们在知道什么啊。 该不会在算计它这条龙吧! 第157章 长长久久 陆蝶卿和郑雪宁带着黑龙, 去了更加偏僻的地方。 “你毕竟是天生的冰龙,身躯高大,只要一出现, 就会让凡人害怕敬畏,未免造成民心晃动, 还是委屈你在此地先待着。” 郑雪宁看了看四周, 对着黑龙说了这番话。 这附近没什么人烟, 地势偏僻,只有稀稀疏疏的丛林, 倒是动物们有很多。老远看到黑龙过来, 似乎都有敏锐的嗅觉,能感知到黑龙是不可匹敌的天敌,于是一个个都跑远了。 黑龙一瞧这地方鸟也不拉屎了, 鸡也不生蛋了,登时要闹腾。它张开嘴咆哮。 “此地不行!” “你们凡人帝王都有宫殿, 怎么本龙就没有?” 说到这里, 似乎某个点戳到了黑龙,让它越想越兴奋, 恨不得马上去找一个小国, 将那些帝王赶出去,好霸占宫殿。 陆蝶卿二人看出来了它的心思, 两人猛不丁开口。 “你如此庞大身躯,凡人的宫殿根本不适合你。若是要为你建造宫殿, 那更是需要三年五载,你能在此地待这么久吗?” 这一句话直接把黑龙说蔫了。 它两个前爪抱住了脑袋, 不愿意想还要回到玄清宗的事。 能在外头当山大王,哪个怨种愿意去当手下啊。 何况它在玄清宗内的地位… 害, 不提也罢。 黑龙似乎被打击到了,不再嚷嚷着想要修建宫殿。 郑雪宁却引导它道:“修建一个简陋的宫殿,暂时供前辈居住也是应当的。不过…工期缓慢,此地建好了宫殿,往后就是前辈的一个故居了…” 一听她这样放慢了节奏说话,黑龙就直觉有诈。 它警惕地等着郑雪宁,防备道。 “不过什么?” 通常人类让它干活之前,都会先铺垫一堆,然后再加个转折词,说“不过”。 玄清宗的那些长老和宗主,最爱这么讲话。 黑龙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陆蝶卿适时开口,显得更加温和一些。 “不过呢,黑龙前辈,您看若是将您的宫殿建起来了,这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地方,将来若是真的遇到了洪水,被冲垮了,是不是有些可惜呀。” “您是龙,自然是能掌控天象的,前辈的故居都被水冲垮,说出去旁人都会不信。” 陆蝶卿一边这么说,一边观察黑龙的表情。 她和宁宁几乎是一个长红脸,一个唱黑脸,就是想尽量让黑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更加配合一些。 堤坝建造的更加牢固一些,给她们多一点的时间和自由去修炼? 说起来这般苦心算计黑龙,实在是有些别扭。但没办法,她不想就这么离开爹娘。 她和宁宁总要为了自己和故土的人,多做点准备。 黑龙认真转动自己的脑袋想了片刻,莫名觉得陆蝶卿讲的有道理。 没错啊,它可是能够在水里海里和云里翻滚的黑龙,若是自己住过的地方,如此轻易被冲垮了,那就是在给自己打脸。 “哼,区区一个堤坝,本龙稍微动动尾巴就能做成,又何必你来担心。” 黑龙脸一扭,胡须都快翘到天上去。 这就是在凡间的好,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让这帮凡人仰望。 见黑龙这下算是应下了要好好建堤坝的事儿,郑雪宁二人心中都微微舒了口气。 也算是完成了她们计划里的第一步。 黑龙选了一个山头,看了看四周,说要在这里定下来。 它喜欢地势开阔,且能俯瞰到远方的位置。 郑雪宁认真瞧了瞧四周,开口道。 “若要建造宫殿,恐怕还得黑龙前辈配合一番,帮着把那些工匠需要的东西,拖过来,这样更能节省功夫。” 黑龙一下子龙眼睛都快掉出来,鼻子快喷火。 “让本龙拖?” 陆蝶卿忍住想笑的冲动,煞有其事点头。 “对呀对呀黑龙前辈,凡人力量有限,咱们选的这个山头远离人烟,若是让那些工匠自己把瓦片拖过来,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平白耽误时间。若是能有黑龙前辈帮忙,不就可以尽快完成了吗。说不准不到一个月,您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宫殿雏形。” 这个饼一不小心画的有点大。 别说是给一条龙建造宫殿了,就是给普通凡人帝王建造别宫,都需要花费个一年半载,若是奢华一些,建个三五年更不在话下。 如今给一条体型庞大的巨龙建宫殿,一个月就建成,哪怕只是弄出个雏形,也算天方夜谭了。 但关键是,这话黑龙爱听啊。 而且陆蝶卿还告诉它:“可以先建一个小宫殿,精致一些的,能让你缩小身形在里头待着。等一个月之后,再好好帮你建大宫殿,往后你若再回来,便能看到啦。” “这样黑龙前辈,也算是有个故乡啦。不缺美食美酒的故乡。” 陆蝶卿努力画饼,而且这个饼还非常大,她自己举着都费力,需要郑雪宁在一旁适当找补。 后者忍不住抬手,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忍住笑。 她家小兔子有些过分可爱。 从来不爱说谎的人,如今瞪大了杏眼努力描绘给黑龙描绘出美好前景,就有种反差萌。 黑龙没察觉出忽悠,因为陆蝶卿说的每句话,都正中它下怀。 “你讲的没错,罢了,本龙就勉为其难去帮帮忙罢。” 陆蝶卿和郑雪宁安排好了黑龙的去向,确保这一个月对方在此地待着,会有人专门来给对方送吃的。还会有工匠来修建宫殿,黑龙得当监工看着,走不开去关注她们。 “黑龙前辈,这段日子修建宫殿的事情,就得由你多费心了。我和宁宁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总要四处走走看看,和亲朋好友告别一番的。” “毕竟我们没有您这么寿比天齐的运道,您再回来,只要这个凡人小世界没被毁掉,修建好的宫殿就还在。我们可不一定能活那么长哇。” 陆蝶卿和黑龙打着商量,小脸绷紧了,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一旁的郑雪宁很想去揉脸。 黑龙最喜欢别人说奉承话吹捧它,闻言昂起了脑袋,每一根胡须都恨不得翘起来。 “呵,小女娃,算你说得对。行罢,此地的宫殿建造,本龙会多留意的。” 陆蝶卿和郑雪宁见它答应,心里都舒坦了一些。 有了黑龙的配合,她们二人就能更加放松去做事儿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朝樱国京城里的众人发现,朝廷忽然大肆招收各种工匠。 就连陆蝶卿爹娘所住的小胡同里,都听到附近街坊提起这个消息。 “听说去干活儿,一天管三顿饭,一个月还能拿二两银子。” “这也太好了,也就我年纪大了,没什么力气,这把老胳膊老腿的做不了,不然准去凑个热闹。” “招工匠?那好啊,我让我儿子去,他前头才刚和人学了怎么建房子,正能派上用场。” 街坊邻里平日里都爱在胡同里唠嗑,说起京城里的事儿,总绕不过那条黑龙忽然出现,天上还下凡了两个仙子。 “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招那么多工匠是给那龙王爷建宫殿。” “那两个仙子呢?她们不用住宫殿吗?” “我听说啊,我是听说,那仙子中的其中一个,是咱们朝樱国的皇太女…”有熟知内情的人,忍不住在这其中插了一嘴。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有人俯耳过去,想听具体细节。 “真的假的?” “我怎么会说瞎话,你们想啊,那日龙王爷往哪里飞的?是不是咱们皇宫?后来两个仙子施法,天降神雨给咱们疗伤。我那疼了好多年的腰伤都好多了。” “对对,我闺女那天跌了个跟头受伤了,后来淋了神雨,身上的伤就都好了。你说稀罕不稀罕,也就只有仙子能做到了。” “既然是给龙王爷修宫殿,那咱孬好都得去啊。蹭蹭仙气。” “那两个仙子真叫一个漂亮,站在那看了我就琢磨出一个词,国色生香。” “呸呸,仙子长什么样,你也敢多想。” 众人的议论声中,陆荷和白铭提着菜篮子,低着头经过胡同,没敢多吭声。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这两个仙子哦,都是他们家的。 陆荷夫妻俩本来还忧虑着女儿,但看到这些百姓提起女儿和皇太女时,那样的向往,他们也不禁莞尔。 四舍五入,他们是不是也算仙子的爹娘,也算沾个仙家亲戚了? 陆蝶卿和郑雪宁忙完了回来时,就听陆荷说起街坊里的新鲜事儿。 “他们是压根想不到,两个冰清玉洁的漂亮仙子,就住咱们家呢。” 陆荷说起这个时,合不拢嘴,明显精气神都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被娘这么一夸,陆蝶卿忍不住害羞,回眸看郑雪宁。 后者则悄悄搂住她,朝她靠了靠,动作里都是亲昵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陆蝶卿没察觉出什么,毕竟每天都和宁宁黏在一起,两人无论多亲近都天经地义,她都已经习惯啦。 陆荷却是注意到了郑雪宁挨着自家闺女的举动,悄悄挪开眼,就当没看见。 以前她还担心过,雪宁显得更有城府一些,自家闺女心思太浅,怕两人将来走不长远。 两个女子一起过日子,有,但少一些。毕竟无法诞下子嗣,女子又多体质纤弱一些,遇到事情了容易受气。 但郑雪宁是皇太女,将来是要一统朝樱国的,自然和平常女子有一些区别。 何况…何况二人如今都踏上了修仙之道。 既然是修仙者,两人的寿命自然和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了。 陆荷私心里盼着,郑雪宁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百年千年的护着卿卿。 他们这些做爹娘的,几十年后就是黄土一抔了。 盼着卿卿身边永远有人可以爱,有人可以依赖。她才能闭得上眼。 第158章 对我的宝贝好一点 “快来吃饭吧。”陆荷张罗着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让陆蝶卿二人坐下来。 郑雪宁从容就座,但眸光却总是落在自家小兔子身上。 爱恋是一种奇妙的存在,它时时刻刻牵引着你的心神。以至于随着习惯的加深, 有关陆蝶卿的一切,都烙印在了她心上, 让她觉得就像人活着要喝水吃饭吸气一般。 以往郑雪宁最缺少的, 就是这种其乐融融坐在一起的经历。 她没有亲人的概念。 若是母后在, 她是个有娘的孩子,兴许会不一样一些。 但…母后并没有选择留在她身边。 往常从脑海浮现时, 再想到母后离开了自己, 明明还在人世,却能忍住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有些伤感和不解是无法消化的。 可如今看着在身边的陆蝶卿, 她发现曾经的那些遗憾不解与矛盾,全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她只是因为缺爱, 才会去一直寻求母后离开的真相。 而现在, 她已经得到了爱。 值得她去一生珍惜的宝贝就在身边,她心中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念想。 好好活着, 和自家小兔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能够保护好对方,才是她真正求的东西。 陆荷喜欢饮酒, 知道自己夫妻俩将要去闪国,这趟远行之后, 也不知道将来落脚在哪儿,是否还能有和女儿像从前一样朝夕相处的时光, 不由有些伤感。 “你皇祖母啊,昔年也喜欢饮酒, 只是为了处理政务,便定下了几条规矩,以免饮酒误事。我记得她起先继承皇位的时候,觉得往后没人管自己了,便常常喝的酩酊大醉,以至于第二日早朝都错过了时辰。” “如此几次之后,她便知道成为帝王也不能全然的随心所欲。就也改了宿醉的习惯,这才有了后来不怎么饮酒的样子。” 陆荷说到这里,发现一桌子四个人里,其他三个人都安静听着自己絮叨,不由一笑。 “我这是提起往事就停不下来,也怪我,什么毛病不好,偏偏也跟你皇祖母一样爱饮酒。好在我家卿卿沾酒就醉,多喝也喝不了。” 说起此话时,陆荷看着陆蝶卿的笑容有些调侃。 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陆蝶卿脸上。 郑雪宁脑海跳出来自家小兔子喝了酒之后,就晕乎乎撒娇的软萌模样。 她没少逮着这姑娘懵懵的样子欺负。 偏偏那个时候的陆蝶卿,就连眼神和嗓音都是软的,只会抓着她的手,小声说要抱抱。 那个粘人劲儿,几乎让人的骨头都要化掉了。 见众人都笑着看自己,陆蝶卿一时间怀疑大家是在笑话她的酒量,于是哄着小脸开口反驳。 “娘,我是能千杯不醉的。” 她上次搬家吃乔迁饭时,只是因为太过于高兴,才一时间忘记了要把酒气逼出身体。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呈现那副醉态… 陆荷见女儿跳脚了,知道闺女脸皮薄,再逗下去怕是要羞哭,不由莞尔。 “好,好,你是千杯不醉,比你皇祖母当年还厉害。” 这样的语调,听着就是在哄小孩子,娘分明就不信自己。 陆蝶卿忍不住去找支持自己的人。 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爹。 白铭习惯了在家里听妻子的话,向来都是陆荷说什么,他就点头说好,如今见女儿看过来,白铭愣了愣,低头扒饭。 卿卿的酒量确实不行。 哪怕白铭自己都是个滴酒不沾的书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妻子确实没说错啊。 随着白铭移开目光,低头吃饭,陆蝶卿略有些委屈,又看向郑雪宁。 后者则弯唇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脑顶。 “伯母说的不错,你是沾酒就醉。” 哼! 最后一个同阵营的人都倒戈相向啦。陆蝶卿可想证明自己了。 她看向桌上的酒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酒盏——空的,可以倒满。 少女站起来,显露出一股豪气横秋,叫人感到意外。 “我可以把这壶酒都喝完!”小少女声音认真,瞧着很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样子。 郑雪宁眼疾手快,赶在陆荷露出心疼神色之前,眼疾手快拿走了这壶酒,重新放到对面。 “乖,不喝酒。” 陆荷将这上好的女儿红往自己这边放了放,警惕道。 “既尝不出滋味,并不享受,便不要硬喝。” 她真怕卿卿把这个难得的好酒咕嘟咕嘟当水喝,末了再吐出来,这可不妥。 见娘和宁宁都拦着自己,陆蝶卿那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慢慢熄了下去,坐回了桌上,盯着饭菜嘟了嘟唇。 哼,都不给她喝酒。 娘明明和皇祖母都爱喝,还说这是好东西,怎么到她的时候就不行了呢。 这会儿的陆蝶卿瞧着就是个小宝宝,在那小小委屈,但又有些过分可爱。 至少在郑雪宁眼里,她家卿卿叫人想抱在怀里疼着宠着。 不过陆蝶卿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顿饭吃完,少女已经眉眼里都是欢快笑意了。 陆荷进去收拾灶台,陆蝶卿便跟在身后,小嘴忍不住和娘叽叽喳喳说话。 “娘,修建宫殿的工匠们都找的差不多啦。那条黑龙虽然看着吓人,但还是讲道理的,脾气也不错。” “我和宁宁会去封禁之地一趟,你和爹是这两日就要回闪国吗?” 陆荷耐心回答女儿。 “雪宁已经安排好去闪国的队伍了,回头我和你爹坐上马车就行。闪国那儿也派人提前传信过去了…” 陆蝶卿追问:“那娘,你们去了之后,住在哪儿呢。之前我问过陆珥,他说你从前的园子如今已经给别人住了…” 虽然是爹娘出远门,陆蝶卿却比自己出门还要不放心。 明明是回故土,却好像看着爹娘去不认识的地方远行一般,叫人好忐忑呀。 要不是自己必须得去封禁之地,有事儿要做,陆蝶卿真想和爹娘一起过去。 她从来没有和爹娘分开那么久过。 见她这般依依不舍,陆荷忙完了手里的活儿,转过脸看着女儿,朝她招招手。 “来,卿卿。” 陆蝶卿小跑过去,仰着小脸看娘。 陆荷身形比较纤长,看女儿时,还能再看小孩子一样微微低着头。 所以只要想到当初奶声奶气跟在自己身后,牙牙学语的孩子,如今竟然已经长到这般亭亭玉立的样子了,她心中就有几分说不清的感慨。 “娘知道,你不舍得我们。我和你爹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卿卿,人啊,活在这世上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娘不放心你,但却帮不上你什么忙,甚至就连让你在这儿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也是因为娘当年太过无能懦弱…” 陆荷话说了一半顿住,轻轻搂住陆蝶卿,对她轻声道。 “娘很自责。倘若当初没有去点那根灵香就好了。” 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陆荷这几日心里是* 难受的,若她没有贸然去点灵香,就不会出现什么黑龙要把女儿带走。 至于这个世界的屏障和规则,可以拦截那些厉害的修仙者多久,肯定足够女儿平安过完这一生。 说句自私的话,陆荷只盼着自己女儿开心幸福,后人如何,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毕竟这个世上有这么多人,凭什么要让她女儿来承担那么重的担子呢。 但奈何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不得不让女儿去做。 陆荷这个时候也只能开口去鼓励陆蝶卿。 “往后有什么事情,多和雪宁商量商量,她性子比你沉稳一些,你俩又都有灵根,能修炼,是同路人。” 说起这些时,陆荷颇有些语重心长。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算是一个特别合格的母亲。 父母爱子女,总是早早就去谋划的。然而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几乎从来没有想法子将卿卿送回闪国。 兴许这里也有一份自私在,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陪在身边长大。 如今真正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才恍觉时光如此之快。 陆荷心中是真不舍,却又无法做点什么,来改变将来的命运。 或许只能放手一搏,期待命运能出现什么转机,好让女儿还能留在这个凡尘。 “娘,你相信我,我肯定会和宁宁…把这个事儿办好的。天无绝人之路,事在人为。” 陆蝶卿眼眶有些湿了,也舍不得爹娘,只能将脑袋拱到陆荷怀里撒娇,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起伏。 她已经长大啦,不再是小孩子了,要反过来成为爹娘的支撑才是。 陆荷摸摸她的头,娘儿俩一时间都很是伤感。 郑雪宁就是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的,连同白铭,全都看向眼眶红红的陆蝶卿母女。 陆荷注意到门外站着的两人,背过身擦了擦眼眶,对陆蝶卿笑道。 “快出去吧,怪不好意思的。” 陆蝶卿眼眶还有些红,抿着唇走出来,白铭冲她点点头,指了指里头。 “我进去看看你娘。” 陆荷也算是从来不落泪的,但为了这个女儿,红过不知道多少次眼眶,尤其是近些日子。 门前只剩下陆蝶卿和郑雪宁了。 郑雪宁缓缓垂眸,细细看着少女眼眶发红的地方,抬手替她擦去一点儿眼泪。 “想哭就哭吧。” 她家小哭包素来就爱掉金豆豆的。 陆蝶卿一听这话,立刻咧开嘴“哇”的哭了出来。 郑雪宁牵起少女的手,拉着她走进隔壁的厢房。 一进房门,陆蝶卿就扑到她怀里,嘤嘤哭起来,巴掌大的精致脸蛋,掉起眼泪来,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实在是令人不忍。 郑雪宁哄她。 “哭这么伤心,为何?为着方才饭桌上,没让你喝酒?还是我没帮你说话?” 陆蝶卿摇头,声音闷闷的:“才不是这个。” 她才没有这么小气。 她只是因为要和爹娘分开,因为对未来的恐惧,才不小心哭出来难过的。 郑雪宁低头看她,见少女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缓缓凑近,唇瓣抿了一下。 “咸的。”她动了动红唇。 “再哭,我就把你的眼泪都吃掉。” 郑雪宁说的很认真,一双丹凤眼看着深沉,莫名撩人心扉。 陆蝶卿抿着的唇就松开,忽然哭不出来了。 她要是继续哭,宁宁是真敢把眼泪都吃了。 啊啊啊啊好羞人。 气氛沉默中,少女缓缓扭过脸,自己飞快抬手,把刚刚新鲜掉下泪的眼泪擦掉。 因为动作有些用力,本来就娇嫩的脸颊上,瞬间就红了一小片。 郑雪宁不由分说亲过来,柔软的唇舌顺着红晕覆盖上去。 “你要对我的宝贝好一点。弄红了弄疼了,我都会心疼。” 郑雪宁低低出声,纤长漂亮的手,牵起陆蝶卿的,和她十指相扣。 “还哭么。” 某只小白兔就这么呆呆站在那儿,脸蛋已经完全烧红,眼睫飞快震颤,好似蝴蝶要飞走。 呜呜呜呜宁宁,叫人好害羞。 第159章 爱能战胜一切 郑雪宁太喜欢自家小兔子这副模样了。 看着乖乖巧巧的, 脸蛋红红,眼睛又水汪汪,根本不敢多抬头和她对视。 这样的羞涩模样, 会将人心底里的所有旖念勾起,继而想多做点什么。 但这会儿, 她还想再多哄哄自己的宝贝。 见陆蝶卿太过害羞, 垂着脑袋像一朵漂亮小花苗, 在那里不说话,她轻轻靠过来, 将人拥到怀里。 “小笨蛋, 虽然我也不知道等在未来的会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一点,只要我在, 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任何难过的事情。” 她一只手抚着少女单薄的脊背,轻轻拍了两下, 动作温柔。 与此截然相反的, 是郑雪宁眸中的坚定神色。 陆蝶卿蹭了蹭她的怀抱,感觉宁宁胸口软软的, 就好舒服呀, 而且还香香的。 少女竖起脑袋,杏眼亮晶晶看着郑雪宁, 小声道。 “宁宁,你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 被宁宁这样哄着抱一抱,再说一些安慰的话, 摸一摸后背,她就像变成了小孩子, 骤然得到了最安心的感觉。 “你也很好,宝贝。” 郑雪宁的声音带了笑,听着莫名撩人。 陆蝶卿盯着这样的宁宁看了一会儿,没忍住,软软凑上了脸,嘟起唇,冲着郑雪宁亲了过去。 “宁宁的脸软软的,香香的。”她亲了好几下,嘟囔着发出了慨叹。 郑雪宁似笑非笑,捏着她的下巴,挑了挑眉梢。 “那唇呢。” 调情的意味明显,陆蝶卿一辈子都不是对手,才刚恢复平常的脸蛋一下子又冒出了红晕。 她支支吾吾:“…也是软的啦。” 少女两只白嫩小手抠着指尖,虽然局促,但眼底却也有笑意。 郑雪宁看着她,轻轻一勾,拉着少女仰起脸,开始品尝花瓣一般的唇瓣。 “得真正尝了才知道。” 她吐气如兰,在少女耳边的每个字都是轻盈的。 ……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陆荷夫妻两人看着这个小院子,心中很是不舍。 虽然才从朝樱国的宫廷里搬出来不到半个月,但这些日子,他们在这儿心里是踏实的,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 如今要回闪国,明明知道那里是故土,却真真感受到一种“近乡情怯”的滋味,迟迟不敢迈开步伐。 “又下雪了…”白铭喃喃了一句。 院子里有几棵庭树,还种了腊梅树一棵,前几日下雪,就有白色雪花落在树梢上,被风轻轻吹动时,雪花就扑簌簌掉下来。 白铭也常常和妻子一起打扫院落。 今日行囊已经准备好,明明就要走了,但回头看着腊梅树在那轻轻晃,而后有新的积雪落在地上。 他一声不吭回头,拿起放在门后的笤帚,弯腰扫雪。 这是他和陆荷二人,连同女儿在朝樱国拥有的第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不会有外人来打扰,也不用担心在宫廷里发生什么糟心的事。 他们一家三口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百姓,住在胡同里,来往都是街坊。 去买菜,买了再做顿好吃的,就足够人开心。 白铭这些日子去外头接了点活儿,去码头上给那些不认字的人写家书,赚点笔墨费,积少成多,也足够家中的开销了。 而陆荷则借着做绣活儿,也去接一些活计,想着把银子多攒一点,将来能把郑雪宁先前买下这栋宅子花的银钱,给彻底补上。 此事还没来得及做完,夫妻俩就不得不奔赴故乡。 在临上马车之前,陆荷掏出一个荷包,将和白铭存的所有银两都放在了里面。 “这荷包你拿着。”陆荷开口,看着陆蝶卿时,心中是愧疚的,眼里也都是不舍。 二十两银子,对于过去的闪国三公主来说,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对身在朝樱国十八年的陆荷来说,却是一针一线抛弃了身为昔日公主的自尊,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这是她作为寻常百姓,寻常的娘亲,所积累出来的银两。 若是时间能更久一点就好了。 她也想为卿卿再多做点什么。 荷包里的银两沉甸甸的,刚放到陆蝶卿手里,少女眼眶就红了。 “娘…” 本来就难过,临到分别这一刻,陆蝶卿实在是绷不住了,眼泪扑簌簌掉,扑到陆荷怀里,几乎要打湿她的肩膀。 陆荷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也红了眼眶,眼角有泪出来。 白铭作为一个男子,实在是不太擅长说什么表达情感,这会儿却也站在马车边上,眼角发红。 “娘,你和爹…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陆蝶卿一句话没说完,已经有些啜泣。 陆荷揉揉她脑袋,把女儿头发揉的有些乱了,又抬手整理好鬓发,叹气道。 “我和你爹毕竟是回故土,你皇祖母不看功劳看苦劳,也不会太过于不管不问,不会受苦的,你放心。” 说到这里,陆荷看向了郑雪宁。 比起她们母女的情感外露,郑雪宁通常都显得情绪更加淡漠一些,不怎么开口说话。 然而此时,当郑雪宁的眸光,落到陆蝶卿身上时,哪怕是陆荷,都能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出对方的怜惜和心疼。 似乎要不是碍于自己和白铭在场,此时不太合适,郑雪宁早就走过来给自家闺女擦眼泪了。 郑雪宁恰在此时走了过来,站到了陆蝶卿身侧,看向陆荷。 “伯母。” 她又看向白铭:“伯父。” “我已派了使臣提前到闪国,想必有关你们的安排,如今已经有了动作。我派了一些暗卫随身保护你们的安全,等到了闪国之后,也会隐在暗处。若是有什么难处,或者需要帮助的,将这哨子吹响即可,那些暗卫会出现。” 郑雪宁递过去了一枚哨子,送到陆荷手里。 陆蝶卿怔怔看着郑雪宁,红润的唇抿了抿,有些说不清的感动。 宁宁为她,为她们一家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纵然是陆荷与白铭,也在此刻心中万分复杂和感动。 他们明明是长辈,更应该为两个孩子做点什么,却实在是窘迫,让郑雪宁反过来如此为他们筹谋一切。 陆荷张了张口:“…雪宁啊,你费心了。” 别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了,有些感动是难以开口表达出来的。 郑雪宁对人心并不陌生,甚至是深谙人心的。 但多数时候,身为上位者,并不需要她去怎么揣摩人心。偶有思考的时候,也是想着该怎么平衡势力,如何达成最好的局面。 她是观棋者和下棋者,常常摆弄棋盘上的所有棋子,去观测和掌控人心。 然而对于陆蝶卿的父母,是郑雪宁平生头一次只用维护之心去对待。 因为这是她心爱之人的亲人,那么也顺理成章被纳入了她的羽翼下保护起来。 面对陆荷夫妻俩的复杂感慨,郑雪宁及时开口道。 “伯父伯母,就是为了我和卿卿,你们也要收下此物,多保重自己。” “于我来说,做这些只是举手之劳,何况,你们是卿卿最重要的人,自然也是我重要的人。我做这些本就是应当的。” 说这些话时,郑雪宁难得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了几丝温情。 陆蝶卿默默抿着唇,站在旁边,心里感动到想哭。 呜呜呜宁宁好好。 陆荷和白铭听着郑雪宁的话,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将起伏的心绪压了下来,只能伸手将哨子接过放好。 毕竟这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都能听出郑雪宁的真诚。再推辞,就成了矫情了。 陆荷看向郑雪宁,想张口再叮嘱什么,但到了此刻也明白,有些话不用说透,对方就会做好。 郑雪宁总是如此,思索的比他们更加全面,有时候都让陆荷夫妻俩觉得被比了下去。 郑雪宁:“伯父伯母,你们二人过得好,我和卿卿也能更加放手一搏。此次送你们回闪国,也盼着你们能和故人相聚,至于其他的事,尽力而为即可,不必强求。” 这是在提点他们,不要带太大压力回去。 陆荷二人能听出其中的意思,不由点头。 “放心便是。” 一番惜别之后,夫妻俩终究还是坐上了马车。 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朝樱国皇城,渐渐被甩在了身后。 陆蝶卿看着马车走远的背影,咬着唇,眼神有些黯淡,但这次却忍住了,没有再哭。 遇到事情总是掉眼泪,那是小孩子的做法。 她已经长大了,会成为一个厉害的,能承担事情的人。 下次再见到爹娘,她会证明自己的成长。 少女攥着的拳心,忽然被一只温柔的手握住,每一根握紧的手指,被轻柔掰开。 陆蝶卿怔了怔,看着掌心尤有些发愣。 握紧的拳头掰开后,掌心便袒露着,露出了上面掐出来的印子。 郑雪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飘飘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再想掐掌心,就掐我的。” 她把自己的手,塞到了少女手中,勾起的唇弧度好看,唇珠惑人。 陆蝶卿怔住片刻,手心在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暖后,鼻尖又酸了。 呜呜呜,脆弱被看到,就会忍不住想被哄。 少女往前一靠,郑雪宁从善如流地伸手,将她搂住。 “人生的路充满奇妙,看似是别离,其实是在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如今我们还有些弱小,但不久的将来,等我们再厉害一点,不仅修为能提升,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还能弄来延年益寿的丹药,和适合伯父伯母修行的功法,兴许能让他们也踏上修行之道。你说是不是?” 陆蝶卿听着郑雪宁的话,一时间有些入神。 宁宁描绘的画面真美好呀。 她抬眸,一双动人的明眸,充满依赖和湿漉漉的水光,就这么看着郑雪宁,满是向往。 “真的嘛?” 这副乖巧小猫猫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爱,郑雪宁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小猫的鼻尖。 “自然是真的。” 她按着少女的手掌,在自己心口,让对方感觉心跳。 “一切会好的。” 清晨朝霞刚刚出现,陆蝶卿的心便也跟着充满了阳光。 在红日越过树梢,展露出明媚光芒时,她跟着绽出了灿烂的笑。 “嗯!一定会更好!” 她有爱的人在身边,爱能战胜一切。 第160章 她好喜欢 爹娘刚走的头两日, 陆蝶卿很不习惯。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多去打坐修炼,让灵力尽可能顺着经脉运行, 将体内杂质清除。 在修炼早期,正是凡人向着修仙者转变的关键时期。 十几年的五谷杂粮积累在体内, 早就失去了先天纯净之气的凡人, 若想踏入修行之道, 便要将经脉尽可能用灵力清洗干净。 “宁宁,修炼总是如此枯燥的嘛?” 陆蝶卿忍不住问起对方。 同样是修炼, 但似乎宁宁比她更加沉得住气, 常常能静坐一天,不被外界任何事情打扰。 除非的确是有什么事情处理,才会离开一下。 而她比起宁宁, 时间要更多,没有什么杂务缠身, 可她经常会胡思乱想, 甚至有些心浮气躁。 也幸好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宁宁就在旁边, 这让陆蝶卿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 倘若没有宁宁, 她要怎么办呀。 陆蝶卿总是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对于未来, 藏了一些无法说清道明的隐忧。 这个时候,郑雪宁总是会将她搂过来, 捏捏她的耳垂,轻声哄她。 “专注,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在当下。” 这样沉着有力的言语,都会让陆蝶卿立刻收敛心神, 重新安定下来。 只是今日,在试图突破炼气期一层后期的坎儿上,陆蝶卿实在是无法再专注了。 她脑海一会儿冒出爹娘上马车,和她分别的场景,一会儿又闪过从前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 小时候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无端从脑海闪过,令她根本无法静心。 以至于心乱如麻,体内的灵力都不受控制了,无法自如行进了。 郑雪宁睁开双眼,看见的就是睁着一双湿软眼眸,依赖又无措看着自己的少女。 这是她放在心上疼着的姑娘。 郑雪宁将对方捞过来,抱在了怀里,垂眸和她对视。 “若修炼不枯燥,充满滋味,大道岂会无情?” 似乎因着天性缘故,郑雪宁的情是很少的,除了对怀中这个少女热烈之外,她的情几乎近乎于寡淡。 而她的体质在接触了修行之道后,几乎是突飞猛进的速度,根本不存在任何瓶颈和障碍。 在手中有灵石支撑的情况下,她如今已经迈入了炼气期二层中期。 这速度极为惊人,仿佛在娘胎里就修炼过一般,只是忘记了,如今捡起来重新修,便恍若每一步都踏在过去的印迹上,继而进步飞快。 所以陆蝶卿体会到的心乱如麻与枯燥,郑雪宁丝毫未曾感受到。 陆蝶卿抿着唇,小声道。 “宁宁,我是不是会给你拖后腿?” 这话问的有些小心,少女垂下了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满是无力感和自我厌弃。 似乎从相遇以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宁宁做她的主心骨和依靠,自己却少有反过来照顾到对方的时候。 小心缩起来,有些自我怀疑的陆蝶卿,瞧着像只受了伤的小白兔,怯生生的。 郑雪宁索性将她整个环在怀里,用被褥将她裹成了一团,给到少女安全感。 “不许说胡话。” 郑雪宁将少女裹成了个可爱的小蚕宝宝,挑了挑眉梢,声音有些生气。 她抬起手指,轻轻点着陆蝶卿鼻尖,一字一顿。 “小笨蛋。” 郑雪宁鲜少对她这般严肃,虽然语气还是温和的,但能听出来她不喜欢方才陆蝶卿这般形容自己。 “我们都才开始修炼,一时间想岔了,再自然不过。” “若是就这般怀疑自己,裹足不前,这才是真的麻烦。你虽想得多,可每次都能重新调整好,投入到修炼中,这已经是可贵的品质。” 难得一口气给自家小兔子,说那么多大道理。 郑雪宁有些口干舌燥,但她充满耐心,生怕陆蝶卿委屈,特意俯身亲亲少女眼睛,再亲亲眉心。 “积跬步至千里,这些道理你都明白,你只是关心则乱,思念家人,才会心烦意乱罢了。” 陆蝶卿被哄了哄,情绪好了很多,可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我的修炼有瓶颈…”宁宁都已经炼气期二层了。 她却还卡在一层尾巴上,迟迟没有进展。 本来她们都约定好了,一旦突破到炼气期二层,就去封禁之地的。 如今正是火急火燎万分紧张的时候,哪里经得起自己这般耽误时间呀。 她想什么,全都写在这张素净白皙的小脸蛋上了。 郑雪宁牵起她的手掌,和她十指相扣。 “那就试试看,静下心来。修炼突破有时候讲的是灵光一闪的契机,并不是一味苦修。” “何况…”她又开口道。 “想想看,在修炼术法上,你的进度是不是极快?” 被引导着往自己的长处想了片刻,陆蝶卿怔了一会儿。 “你的春雨术已经快三层,我却还在一层。这同样也是你我之间天赋的差异,所以我该为此而气馁吗?”郑雪宁循循善诱。 陆蝶卿拨浪鼓一般摇晃小脑袋。 “当然不要!” 宁宁那么厉害,修炼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本身修为上,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去修行术法呀。 自己只是为了解闷,才去捣鼓一下春雨术,顺便把它修炼了。 如今听郑雪宁拿这个作为例子来夸自己,少女脸上红晕明显,怪不好意思的。 “不能这么比的…”少女轻声喃喃。 郑雪宁追问:“为何?” 她抚着陆蝶卿背后单薄的蝴蝶骨,声音都温和了几分。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只和我比修为,却不和我比术法。明明那是你的长处,却不承认。” “你说你是不是小坏蛋?”郑雪宁语气无奈,捏着少女脸颊,轻声叹气。 被郑雪宁这般说着,陆蝶卿将脑袋往人家怀里一蹭。 “对不起啦宁宁,我明白你的苦心了。往后我就不这样啦。” 是呀,她应该多看看自己的长处。可不能钻了牛角尖,一个劲儿的想别的。 这样只会让自个儿缺少斗志,不利于修行。 眼见自己终于把这姑娘哄好了,郑雪宁笑了笑,唇角抿了抿。 “乖宝宝。” 陆蝶卿的心重新静了下来,在郑雪宁的怀里,闭上眼盘腿,重新让灵力在经脉中游走。 第二日清晨,少女睁开满是兴奋的双眸,笑容灿烂到恍若星月升起。 “我成功啦!” 呜呜,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迈入到炼气期第二层。 感觉世界一下子豁然开朗,变得非常明朗。 “恭喜。”郑雪宁摸摸她的脸。 陆蝶卿顺势往她怀里一靠,去拱郑雪宁的脖颈,和她肌肤贴贴。 “我们出发吧!” 有力量在手,那种感觉真好,她迫不及待想变得更强了。 郑雪宁见她充满斗志,不由一笑,唇珠都因此变得更加饱满诱人了一些。 “好。” 荷莲见她们要出宫,有些担心,但又不敢多嘴,只能一直看她们。 “殿下不在的这些日子,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该去哪儿联络殿下?” 荷莲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郑雪宁平静抬眸:“去找三皇女吧。” 啊? 荷莲和陆蝶卿都看向她,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老皇帝病着,先前一直是郑雪宁来管的所有国事,而今竟然要交给三皇女郑司心? 这简直是一个众人想不到的操作。 别说陆蝶卿和荷莲两人惊讶了,朝堂上众人也惊讶,就连三皇女郑司心本人,也跟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一脸似的,有些忐忑惊疑。 这这这… 她过去的确是肖想过皇位不假,但那也只是想一想。 面对那个位置,人的贪欲是本能出现的。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只要有皇太女在一日,她就不可能触碰到那个位置。 没看到二皇兄的下场么,这辈子连当个潇洒王爷开枝散叶的权利都没有了,只能当个废掉的皇族纨绔,且不能再在明面上被提起伤势。 有二皇兄的遭遇在前,郑司心根本不敢疏忽大意。 她生怕这是皇太女在特意测试自己,于是当荷莲过来,说起接下来要她去掌管宫中大小事宜时,郑司心本能摆手拒绝。 “本宫可担当不起如此大任。” 反正是连半点迟疑都没有,不敢应声接下。 谁知道这是不是皇姐的计谋。 若她的确怀着什么别的心思,见到机会了,只怕整个人都兴奋着扑了上去,迫不及待去掌管一切。 但郑司心怕死啊,她想的也多,生怕这是一个陷阱,说什么也不敢沾手权利。 郑雪宁不得不专程将她喊来,谈了一番话。 “你不必如此拘谨,若是你有能力管好宫中大小事宜,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这个位置你坐还是我坐,都没什么区别。” “能让百姓安宁,于国家社稷有益便可。” 听到郑雪宁说了这番话,郑司心尤不敢相信,站在那,表情复杂,甚至有些畏缩,不敢轻信。 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帝王为了试探人心,装作重病,然后假装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亲近的人,只是为了探寻对方的真面目。 结果通常都是,那些不小心露了马脚,表露出野心的人,就此暴露,反而有了不好的结果。 郑司心是真害怕。 还是陆蝶卿在场,开口道。 “宁宁从来不会说假话的,她若要对付你,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 顿了顿,陆蝶卿继续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如今的处境岌岌可危,那条黑龙是从域外而来,它轻飘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让整个朝樱国沉没,而我们却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我们用给它修宫殿的借口,将它暂时困在了山谷中,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此地有一些过去的神通大能者设置的规则阵法,不日将要失效,届时会有很多灾祸,甚至更多类似黑龙这样的存在,来打扰我们。” “你觉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当不当帝王有意义吗?百姓和帝王皆为凡人,难逃灾祸和死。所以宁宁想让你来掌管朝樱国的一切事宜,其实也是在为大家考虑,寻找合作者。” “只有你接手了此事,有人坐镇后方,将偌大的王朝人心凝聚好,我们所谋求的事情,才能真正达成。” 不知不觉,陆蝶卿和郑雪宁形成了一个绝妙的互补。 郑雪宁不擅说软话,气势犀利,常常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但陆蝶卿却愿意在其中扮演一个柔和的角色,恰到好处的开口解释,并给参与其中沟通的人一个台阶下。 “郑司心,我和宁宁都需要你和我们齐心协力。” 少女睁着清亮的杏眼,真诚而有力量,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曾经差点被郑司心逼到湖边威胁的事情。 但郑司心记得。 她…她如今脑袋有些浆糊一般被糊住,不解其意。 “即使你们不能在皇宫待着,为何要寻我?明明可以找其他人。” 是啊,除了父皇之外,朝樱国皇室也是有不少子嗣的。 兄弟姐妹那么多,为何偏偏是自己这个,曾经差点和她们弄下过节的人? 面对这句话,陆蝶卿回眸看了郑雪宁一眼,两人对视中,少女重新扭过脸,看向郑司心,笑吟吟道。 “那自然是因为我们相信你,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一句如此简单的话,郑司心听在耳里,却有种在一瞬间爆哭的冲动。 相信? 她有这个能力? 从生下来开始,因着她和二皇兄是龙凤胎,她便一直被母妃拿来比较,用来衬托二皇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去托举对方,成就对方。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或者说,从来没有站到过,只绽放自己光彩的那个位置上,是什么感觉。 然而今日,却从陆蝶卿和郑雪宁这里,得来了信任。 “…为何?”郑司心哽咽了一下,问出口。 若说从前,她对皇姐郑雪宁,有羡慕,有嫉妒,有其他望而生畏的恐惧,以及知道自己永远及不上对方的难过,如今的她,却是头一次敢这样正面问皇姐问题。 这一次陆蝶卿没有再开口回答,而是站到了郑雪宁身边,甚至准备悄悄退出去,让这姐妹二人能说点真心话。 然而才刚走开一步,她的手臂就被某人捉住,拉了回来。 郑雪宁不允许她走远,用行动来表达两人就是一体,不分什么你我,根本不需要避嫌。 郑司心将这一点看在眼里,也没有任何意外。 毕竟一贯冷情的人,若是真的动了情,表现出如此样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蝶卿活脱脱就是皇姐的那个逆鳞,旁人触碰不了。 没能避开走出去的少女,乖乖站在了郑雪宁身侧,抿着红唇,安静陪着她。 郑雪宁看向自己的三皇妹,低声道。 “试着去做便是。你能不能将事情办好,做好储君,亦或是将来的帝王,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将这条路放在你面前,问你要不要选。” 郑司心从来没有被自己这个皇姐,如此投过目光。 她感觉心底像是有什么新生的希望,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激动了起来。 “我选,我能做好,我愿意做。”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郑司心双拳握紧,仿佛这些年来所有的懦弱和不平,都翻涌了出来。 ——她最期待的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要错过。 她实在是没想到,最终给了她机会,信任她的人,是昔日自己一直视为不可逾越的山峰一般的对手——皇姐。 …… 等郑司心走了之后,陆蝶卿睁着水润的杏眼,俏生生望着郑雪宁。 “方才怎么不许我走开呀。” 她本以为,宁宁会和郑司心再说点什么。 毕竟…在皇家,这也是难得能推心置腹的时刻。 郑雪宁不假思索:“我的事,没有一件需要你避开。” 平日里情绪极为平稳,甚至堪称寡淡的人,在想到方才少女要走出去避嫌时,蹙了蹙眉。 “下次不许。” 她捏着少女脸蛋,轻声警告。 陆蝶卿则吐吐小舌尖,往她怀里钻。 “知道啦知道啦。再也不啦。” 好粘人的宁宁呀。 不过她好喜欢。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0-180 第161章 掉进醋缸啦 两人没有再耽搁, 最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修为也都到了炼气期二层,可以赶路了。 郑雪宁将自己常用的佩剑, 趁着这段时间浅浅祭炼过,炼气期二层中期的修为, 堪堪支撑她使用御剑飞行。 这比马车赶路快多了, 不用绕路, 直接横渡山峰。 出发时,夜色已深。 只有荷莲等知道内情的人, 目送两人离开。 郑司心如今要接手朝樱国的各种事物, 自然也算是她们这个团体中的一员,瞧着郑雪宁二人足尖轻点,就跳到了佩剑上。 那衣裙翩飞, 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的仙姿,登时心头一阵震惊与怅惘。 怪不得皇姐会将代管朝政的权利, 都交给自己。 仙与凡, 看着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与天堑。 那是绝对的实力… 不过这也让郑司心更加放心去接管朝樱国的一切。 她知道这份信任是真心的。 她只要竭尽全力把这一切做好便是了,她要让将来的皇姐看到, 给出的这一份信任, 不曾被自己辜负。 在离开之前,陆蝶卿已经被郑雪宁抱着, 站在过佩剑上,熟悉过如何站稳身形。 这才有了两人真的离开时, 那种翩跹如同仙人一般的清冷与优美。 所有朝樱国宫廷里,有幸在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的人, 全都怔怔望着天幕上划过的两道身影,陷入了震惊和感慨。 阿桑在藏书楼里, 也看到了从天上划过的身影。 她就只有陆蝶卿这一个朋友,当然是用心把属于对方的一切,都记在了心上。 以至于只是一眼扫过天际,瞄见那道身影时,都令她忍不住屏息静气,双手捏紧了,心中激动。 “卿卿!” 她双手合拢,环在唇边,清脆喊了一声。 陆蝶卿听到了声响,下意识低头。 空中的* 风猎猎作响,让她的袖子被风吹出了抖擞的声响,但即使如此,她依然听到了朋友的声音。 她朝着藏书楼的方向,招了招手,眼眸看到了阿桑小小的身影。 阿桑往前跑了几步,跟着天上的佩剑奔跑,用力挥动手掌。 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全跑出来了。 呜呜,明明早就知道,从陆蝶卿踏入彩云书院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和对方不再有那么多交集的机会,也许将来她们都不是朋友了…… 可是心里就是好难过,尤其是望着昔日好友踏上了所谓的长生之道,将要远去,心中更是仿佛缺了一块似的。 这些日子,宫廷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连带着整个朝樱国囊括的京城百姓,都有些惶惶不安。 阿桑虽然未曾接触到民间的人,但在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闲人的讨论。 有不少人知道她过去和陆蝶卿交好,看到过她们在一块儿说话,便来打听,问她知不知道,那仙人之事到底是什么。 皇太女和那闪国郡主,是不是真的成为仙女了? 阿桑不想乱说话,以免给陆蝶卿造成什么困扰和麻烦,但旁人问起来,她总是一问三不知,久而久之,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怜悯。 仿佛她之前和陆蝶卿的相识,乃至成为友人,是一个错误一般。而如今分道扬镳,才算是回归了正常。 宫廷里有和她熟悉一些的掌事姑姑,甚至还对她敲打道。 “我年轻那会儿,也和宫里的贵人们有过交集,但主仆之间的分别,用眼睛看都能分辨出有多大。你可不要存着什么一厢情愿的心思。” “对贵人们来说,跌落泥潭与你多说几句话,便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于你来说,该忘记就得忘记。若太把自己当一根葱,便是在给自己惹祸上身…” 掌事姑姑说了很多,唯独这几句,兴许是太过刺耳,阿桑听了进去。 她回来之后,闷闷不乐了很久。 陆蝶卿来见过她,给她送的糕点,她都吃完了,却剩下最后一块,宁愿它放着坏掉长毛,也不想全部吃掉。 还有那个食盒,就当留个念想吧,她这么想。 然而今日看到陆蝶卿和皇太女离开的身影时,阿桑还是没绷住,跟着追了出去。 哪怕会让宫廷里其他人看到了笑话,她也无所谓了。 倘若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和自己的朋友挥手告别,那她一定要用力挥手,要用出全部的力气。 “卿卿!”阿桑哭成了个泪人。 陆蝶卿不住回头,头发全被风吹乱了。 “要下去和她说点什么吗?”郑雪宁给怀中少女传音。 陆蝶卿点头。 “可以吗?”她贴着郑雪宁的脖颈问。 郑雪宁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回应她的是从空中降落的举动。 藏书楼前的阿桑,肩膀往前夹着,脑袋也耷拉着,瞧着很是沮丧,有股说不清的颓丧。 卿卿走了,她在宫廷里唯一聊得来的好朋友就没有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藏书楼大门走时,就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桑!” 陆蝶卿的嗓音比较软嫩,但又有一种清亮的感觉。 阿桑猛地回过头,就见一道熟悉身影站在身后不远处。 本该像天上仙女一样飞走的陆蝶卿,竟然去而复返。 “你…你没走吗?”阿桑呆呆开口。 陆蝶卿小跑过来,握了握她的手。 “是我不对,我还没有认真和你道别。” 她只想着修炼,想着快点和宁宁去封禁之地,便都没顾上和昔日的朋友告别。 尤其是阿桑。 阿桑对陆蝶卿来说,是意义非凡的一个朋友。 看到陆蝶卿这么说,阿桑破涕为笑。 “我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其实更多的还是伤心,以为自己已经被忘记了。 看阿桑这么难过,陆蝶卿内疚道。 “我肯定还会回来的呀。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虽不是朝樱国的子民,但却胜似这里的百姓。何况,这里还有我认识的朋友们。” “对了,阿桑,你送了我镜子,如今我要出远门了,我想着,也该送你一个礼物。” 陆蝶卿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手镯。 “这是我用玉山竹雕刻的,送给你。” 这是陆蝶卿在琢磨春雨术的时候,研究着捣鼓出来的。 之前跟着宁宁学了一段时间雕工,前头都不算熟练,但自从修炼之后,对于手部的掌控力变强了,眼力也厉害了,她就发现用玉山竹雕刻东西,比以前要容易很多。 这个手镯上面,附了一个陆蝶卿刚学不久的小阵法。 算是小聚灵阵,她在里头输入了一点儿源自春雨术的灵力,常年戴在身上,用灵力温养身体,兴许可以延年益寿,聊胜于无。 可惜只捣鼓出来这么一个手镯。 还是在爹娘去了闪国之后。 不然她就可以给爹娘也一人戴一个了。 手镯虽然有点名堂,但陆蝶卿却没有和阿桑明说,心意到就够了。 阿桑看着递到手里的玉镯子,怔了怔,都顾不上擦快掉下来的眼泪了,慌乱想推辞。 她可没错过在陆蝶卿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道身影。 整个皇宫,能有多少人不认得皇太女的身影啊。 在卿卿将玉镯子拿出来给自己时,皇太女的眼神明显看了过来。 阿桑是看守藏书楼的,这双眼睛可尖了。而且在宫廷中混,看人眼色,谨小慎微生活,是早就练出来的本能了。 皇太女似乎不喜自己接受卿卿的礼物。 陆蝶卿察觉到阿桑的僵硬,忙解释。 “这不贵重,是我亲手雕的玉镯,胜在一个心意。” 少女软嫩嗓音好脾气的解释,然而这般温和说话,更加让阿桑止不住去注意她身后的皇太女了。 啊啊啊啊想要好朋友送的礼物。 可是亲手雕的玉镯,就有点不敢收,怕皇太女。 陆蝶卿发现她在用余光看郑雪宁,眼睛一眨,就了然。 她回眸去看郑雪宁,清亮的杏眼露出笑意。 郑雪宁和她对视片刻,沉默半晌,酸溜溜转过了身。 自家小兔子亲手雕刻的玉镯,她还没有收到过。 这一刻的某人占有欲爆棚,仿佛掉进了醋缸,捞都捞不起来。 第162章 好大的来头 “你收着吧, 往后我再回来看你。我不会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的。” 陆蝶卿看着阿桑,认真保证。 阿桑是她在这个朝樱国宫廷里, 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这种意义是不同的。 无论自己往后走得多远多久,她都会记得自己的人生, 属于命运的那些关键转动, 是从阿桑偷偷放自己进藏书楼开始。 “…那…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肯定等着你回来。” 阿桑感动地接过玉镯,犹豫了一下, 小心放到了怀里。 她怕戴在手上, 不小心被磕到碰到,被弄坏了。 听着阿桑的话,陆蝶卿莫名有一瞬的恍惚。 她隐约意识到, 自己再回到这个出生的地方,兴许是在很久之后? 这种一念之间产生的想法, 令她立刻摇头甩在了脑后。 等她和阿桑道别完, 重新站在郑雪宁身侧,站在了佩剑上, 藏书楼大门前的空地上, 站着一个越来越小的宫女身影,她看着就快要变成一个小黑点。 陆蝶卿回眸看了几眼, 忍不住问郑雪宁。 “我们会很快回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种莫名的伤感。 明明她和宁宁是去封禁之地, 寻求解决办法,增加修为实力。很快就能回来的呀。 怎么心里会有这种仿佛要离开很久的伤感呢。 郑雪宁似是知道少女的心情, 闻言搂住她,将她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不要怕。” 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 却一下子驱逐了陆蝶卿心中的所有隐忧。 人在高空时,吹拂到脸上的风都变得更加冰凉了一些。 “宁宁,你心里不会有担忧害怕吗?” 缩在对方怀里时,陆蝶卿仰起小脑袋,忍不住问。 距离星空越近,人似乎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不知道那些可以制定天地规则的大能,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 “会有。”郑雪宁轻声回答,片刻后,笑了。 “不过抱着你的时候,就不会了。”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陆蝶卿耳朵尖,听到了! 嘿嘿,心里好甜呀。 陆蝶卿往郑雪宁怀里更加靠过去一点,两只小手搂住人家纤细的柳腰,有一瞬间真的觉得,她们二人是从天上下来。 下方是无数烟囱,正散发袅袅炊烟。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陆蝶卿会仰起脸看更高一点的星星和月亮,这才发现,原来天上有这么多会发光明亮的东西。 郑雪宁手中握着灵石,在御剑飞行这件事上,一点儿也不吝啬灵力,几乎加足了马力。 先前骑马需两日才能到的路程,换成了御剑飞行后,缩短到了短短三个时辰。 “到了…”天边已经出现了微光。 郑雪宁驱使着佩剑,缓缓降落到地面。 一下来,陆蝶卿就踉跄,差点摔倒,被她一把扶住,捞了回来。 被她扶住的少女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站久了,腿麻啦。” 郑雪宁心疼伸手,揉了揉少女脑顶。 “累了吗?” 陆蝶卿立刻摆出一副很有力气的样子,杏眼亮晶晶,声音清脆道。 “没有,一点也不!我可不累!” 宁宁都能一连三个时辰御剑飞行,还带着她,半点没有休息的功夫,她一直是个人形挂件,靠在宁宁怀里,有什么资格喊累呀。 郑雪宁被她可爱到,笑着俯身,亲了亲少女额头。 亲了一口,她露出沉思神情。 “是风的味道。” 被风吹久了,脸上的肌肤都沾染了一点风的气味。 从前郑雪宁习武多年,本就感官敏锐,如今踏上了修行之道,自然更进一步。 “真的吗?风的味道?”陆蝶卿惊讶地瞪大杏眼。 她踮起脚,也要去尝尝看。 郑雪宁知道少女要做什么,配合着俯身,让脸凑近少女的唇。 陆蝶卿下一瞬,也亲上了她脸颊,然后探出粉嫩舌尖,舔了舔。 “原来这就是风的味道呀。” 她一本正经点头附和。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全都“噗嗤”笑了出来,觉得方才的行为有点儿傻。 这次来是御剑飞行,并没有骑马,也就不需要找林子将马儿安放好了。 其实距离她们上次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月,可再次踏入这片竹林,寻找到封禁之地的入口时,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感。 “嘿,小娃娃们,又来了啊。” 封禁之地的意识,猛不丁出声,在两人心底响起了声音。 陆蝶卿杏眼睁圆。 “前辈!该怎么称呼您呀,我们此次来,是有事求助和商量。” 先前的那次打交道,她们都对修行知之甚少,以至于都在消化得到的传承,并没有真正去和这股守护封禁之地的意思,多去交流,获取一些额外的有用信息。 这次重返故地,才感觉到,其实她们错过了一个宝藏! 封禁之地存在了好几百年,那么此地的意识也存在了那么久,定然知道许多秘辛。 如此,也许她们能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能解决当下困境的事。 “呵呵,小女娃,打听老夫名讳?好啊,好,你们听着,老夫便是曾经纵横四海三千小世界,守护过无数风水宝地的白修!” 白修? 陆蝶卿和郑雪宁对视了一眼。 这就是封禁之地意识的名字吗? 见她们这个反应,白修哈哈笑了起来。 “不懂了吧,老夫不用修炼,天生就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存,叫‘白修’岂不是很对。” 陆蝶卿琢磨了一下,竟然无法反驳。 好像有道理诶。 天生就能与天地同存?好大的来头呀。 少女心中兴奋起来,顿觉这一次来对了。 “白前辈,你既活了那么久,能不能帮帮我们。” 陆蝶卿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从此处回去,黑龙寻来的各种事儿都说了。 郑雪宁见她说的清楚,便站在一旁沉默,只是看似冷静的眼眸深处,隐隐也有几丝焦灼浮现。 归根到底,她并不是不担忧不恐惧。 只是她的性情不允许她去这样呈现情绪。 她怎么会愿意自己心爱的人,被不明不白冒出来的黑龙带去别的地方,自己却一筹莫展? 第163章 腻歪的机会 陆蝶卿说完了话, 就站在那儿,有些焦急。 可以说,她们来此地, 完全是凭着一腔希望,如今希望就在眼前, 即将被揭晓, 真的很怕是一场空, 平白期待。 白修有好一阵都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 这让陆蝶卿心里拿不准了, 忍不住询问。 “白前辈?你有办法吗?” 知道她的焦急, 郑雪宁在一旁轻轻牵起她的手,捏着她掌心,微微用力, 像是要借助这样的举动,来让她感受到安心。 “哎。这一天还是来了。”白修恢复了声响, 语气却变得沧桑了不少, 仿佛早就见证过什么,知道很多内幕一般。 这让郑雪宁忍不住开口。 “前辈知道些什么?” 白修又沉默,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陆蝶卿着急, 声音都多了点颤音。 “白前辈!请帮帮忙吧。” 她本来就是那种容易让人生起亲切感的,如今这般郑重请求时, 更加令人硬不起心肠。 “罢了。我就与你们说说。”白修感慨。 “你们都知道,此地在千年前也算是修行世界, 灵气充裕,远远不是如今的枯竭景象能比的。” “昔日多少修行中人和大能, 是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摘星捉月, 好不潇洒厉害。”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唔,一些秘闻,具体老夫就不说了。只是在这件秘闻发生后,天地的灵气开始快速枯竭,那些大能发觉境界不稳,甚至有在倒退的迹象,一个个都震动起来…” 说到这里时,白修停顿片刻,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忆昔日的景象。 虽然它只是一个意识体,根本就没有身体,做不出咂嘴这种动作,但这不妨碍它模拟出这样的声音。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整个修真界惶惶不可终日,每个人都担心此地灵气完全枯竭,大家沦为凡人。” “是后来终于有大能,联合此地最顶尖的阵法师,找到了通向外域的路,找到了新的栖息地,修真界这才平静下来。后来大家都有序撤离,各种顶尖的宗派,全都离开了此地…” 说起当年的事,白修很是唏嘘。 它那个时候才刚诞生意识不久,朦朦胧胧的,只知道有很多人类走了,把这些画面记了下来,却并不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过了几百年,它的意识变得更加清晰了,才开始梳理当年的画面,慢慢琢磨出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如今能知道这些东西。 郑雪宁及时抓住了白修话里的关键。 “那个通道和阵法在何处,白前辈还记得吗?” 白修傲娇冷哼一声。 “那是自然,当初有两个通道,其中一个是各大宗派撤离的阵法中心,另一个则是当初主人…” 说到这里,似乎发现自己话有些多了,它停顿。 “总之,老夫知道。”多余的话,关于通道的词儿,它是一句都不多说了。 陆蝶卿和郑雪宁彼此紧握的双手,捏了一下,一瞬间心有灵犀。 陆蝶卿再次开口。 “前辈,我们二人踏上修行之道,还是当初靠的你引荐,这才得到了传承。我们也算是自己人啦,如今遇到了难处,只能回来求前辈你帮忙,找自家长辈出头。” 陆蝶卿充分发挥嘴甜天赋,料定了白修是个心软的意识,各种请求。 白修守着封禁之地这么多年,自然是孤单的,如今见着有人这般来诚心求问,不由有些骄傲。 “罢了罢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们想让老夫帮什么?” 陆蝶卿看向郑雪宁,这一次由后者开口说话。 郑雪宁一鼓作气道。 “长话短说,想从前辈这里寻求两个帮助,其一,是否能让我们知晓,如何关闭通往域外的通道?其二,能否再让晚辈二人进入到岛屿,闭关一段时间修行。若是能在此基础上,前辈可以指点我们如何修行,精进修为实力,那就更好不过了。” “我们二人当初踏上修行,也是从此地,说起来和白前辈也颇有渊源。近日研读了玉简后,晚辈也悟出了一个道理,一饮一啄皆有因果和造化在。” “今日若是能得到前辈的提点和帮助,来日兴许晚辈也能有机会,去为白前辈做点什么。” 这番话说完,白修听着开始咳嗽。 “我那灵气岛屿,本不对外随意开放的。你们二人上次进去过,按理说不能再进。但念在你们两个小娃娃说的有道理,老夫不妨就帮一把。” “至于通向外域的通道与阵法,你们就别想了。炼气期根本靠近不得阵法的阵眼。” “黑龙若真是从玄清宗而来,那宗派的确是个尚可的去处。” 听到白修这么说,陆蝶卿二人心中都有些复杂。 没想到这黑龙口中的玄清宗,竟然真的有些来头,历经将近千年的宗派,底蕴想必很深。 若是陆蝶卿真的抗拒过去,哪怕对付了黑龙,将此次接她的事儿应付过去,以后也逃不了。 “玄清宗可去,若担心去了那儿受欺负,你们大可去联络主人,毕竟你们算是主人的传人。” 白修又来了那么一嘴。 陆蝶卿杏眼重新恢复明媚神色,振作了几分。 “我和卿卿的师父,也在玄清宗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对于传授了自己和宁宁修真法门的师父,陆蝶卿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敬重。 郑雪宁也同样如此。 毕竟若是没有引路人,以她们的年纪,错过了最适合修炼的时候,往后就与大道无缘了。 白修不假思索道。 “那是自然,主人当初那叫一个叱咤风云。在之前的修行法门上,又自己设立了傀儡术的分支,设立了人偶术。” “罢了罢了,想进岛屿就进罢。哎,老夫才刚攒了一段日子的灵气,看来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白修碎碎念了一阵,透露出几分不符合上千年岁数的顽童心态。 陆蝶卿和郑雪宁听到这话,心中都安定下来。 这次没有来错。 既能进岛屿去修炼增进修为,又知道了一些秘辛。 想必将来就算真的去了玄清宗,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毫无防备。 两人手牵手进了岛屿,十指相扣。 白修瞅着两人这般孟不离焦的样子,等两人背影消失了,才感慨道。 “玄清宗可是个绝情之地啊…” 这二人去了那,还能有如今这般腻歪的机会? 第164章 何处品尝 此时的朝樱国宫廷境内, 黑龙选定栖息的山谷中,工匠们仿佛忙忙碌碌的蚂蚁一般,在各种丈量地面, 测算,企图打地基。 黑龙躺在山谷上方, 趴着看这些小蚂蚁不停奔走。 它闲得无聊, 甚至还翻了个身, 仰着肚皮晒太阳。 真好啊这日子。 不错不错,看着自己的老窝正在被一点一滴建起来, 心里充满希望和盼头! 这可比在玄清宗, 被那些老家伙们使唤来得强。 害呀,一时之间还真不想再回去了。 黑龙懒洋洋地想着,忍不住掐指算了算, 哦,已经来此地半个月了。 距离归期还有半个月。 嗯, 等等?!半个月? 日子过得这么快吗? 黑龙一个激灵从山谷上风飞了起来, 嗷嗷叫着盘旋看四周。 它的老窝!它的宫殿!这还没完全成型! 它怎么就要走了? 这半个月日子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怎么人间的时间, 这么经不起花的? 黑龙一时间有些愁。 在下方正兢兢业业按部就班修建宫殿的工匠们, 猛不丁一抬头,就看到上方黑压压的, 黑龙飞在上面,苦大仇深望着他们, 好严肃好吓人。 工匠们哆哆嗦嗦,愈发不敢偷懒。 谁都知道, 来这儿修建宫殿,虽然月银高, 但架不住龙王爷的压迫感太强了,大家多看一眼都想打哆嗦。 好在这条黑龙王并不吃人,只是喜欢趴在山谷,一直盯着他们看。 众人于是愈发勤勤恳恳了。 工匠中有一批专门用来维持秩序的暗卫,一旦出现什么特殊情况,便会及时出现。 当发现黑龙盘旋在上方,显得格外焦虑时,暗卫中的一人,壮着胆子飞到半空,询问黑龙。 “敢问黑龙前辈,可有什么不满?” 殿下离开皇宫之前,特意吩咐他们过来看着黑龙,一旦对方有什么举动,要及时应对。 这是殿下对他们的信任,暗卫一点也不想辜负殿下的期待。 黑龙盯着凑上前来的暗卫,不耐地喷了一口鼻息。 原本靠着深厚内力,勉强飞到半空树枝上站住的暗卫,顿时感觉被一股飓风拦腰吹走,滚了出去,摔了个灰头土脸。 黑龙身量巨大,宛若山峰,用原型哪怕是吹一口气,都甚为惊人。 “让你们的储君来见我!” 黑龙莫名有些焦躁。 “叫那小丫头过来!” 待在此地的时间越久,它心中莫名越是有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种感受很难形容,但却是冥冥中的一种感应。 但凡是踏上了修行大道的人,都会格外在乎自己心血来潮时生出的感应,这往往是一种本能的提示。 若是忽视了,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黑龙虽然大大咧咧,脑子有时候不上线,但真的有了感应,却也不好糊弄。 它开始回忆,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离开了多久,怎么一走就没动静了? 说是去处理一些此地的事情,可也不至于半个月没点音讯? 难道这二人是想逃跑?把自己拖到一个月期限满了,不得不无功而返? 黑龙的天灵盖都被震到了,脑子忽然一通,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差点勃然大怒。 “让你们的皇太女出现!立刻!马上!” 咆哮起来的黑龙,直接勾连了山谷附近的天象。方才看着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瞬间就充满了乌压压的黑云。 瞧着马上就要下雨了,那些原本忙碌修建宫殿的工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像被吓坏了的鹌鹑,惊恐看着天空上方的黑龙。 还是方才被吹走的其中一个暗卫,再次硬着头皮飞过去,收敛了对于黑龙的恐惧,平常心回答。 “黑龙前辈,殿下说过,若是您急于见她,便让我们引路带您过去。” 听到这话,黑龙这才没有那么暴怒。 那动辄就要砍掉自己龙须的凡人储君,没有要把自己带走的小女娃藏起来就好。 见黑龙的情绪平静了些许,暗卫才又硬着头皮道。 “黑龙前辈,您看能把乌云收了么。若是下了雨,恐怕会耽误修建宫殿的工期。” 听到自己的宫殿,会被这场大雨影响,黑龙这才不情不愿散开了乌云。 已经在这里守了半个月,甚至就连其中的工匠和砖瓦,都是黑龙腾云驾雾着运过来的,这就跟投入了很多沉没成本一般,若是半道上放弃,总是不甘心,觉得心疼。 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黑龙也不例外。 它盯着暗卫,用吓唬人的语气恐吓道。 “快些带本龙去见那小丫头。还有,剩下半个月,务必把宫殿给修出来!不然本龙把你们全都吞掉!” 暗卫自然说是。 而所有的工匠们当知道黑龙即将离开山谷,登时大大松了口气,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过年才有的放松笑容。 此时满是浓郁灵气的岛屿中,陆蝶卿正闭着秀气的双眸,盘腿坐在山谷中,和郑雪宁面对面修炼。 之前在外面,两人就已经进入到了炼气期二层。 如今有了充足的灵气,岛屿中的时间流速还和外界不同,更是让两人修炼起来愈发如鱼得水。 “宁宁,你饿不饿呀?” 刚刚冲破炼气期四层的陆蝶卿,小声开口,声音显得怯怯的。 已经过去快十日了,哦不,在岛屿内足足快一个月了。 她们日夜不休不眠的修炼,接连突破了两个境界,速度堪称惊人。但代价也是,放在储物戒里的辟谷丹,已经吃到不想吃了。 从来这么修炼过,陆蝶卿发觉自己的定力,真的远远不如宁宁。 每次她睁开双眸悄悄看宁宁,都会看到正在专心修炼的对方。 宁宁有一双哪怕闭着也能令人觉出美丽的眼睛,睫毛特别浓密,根根分明且有些卷翘,鼻子又高挺小巧。 嘴唇红红的,还有可爱的唇珠,显得莫名吸引人。 陆蝶卿每次觉得修炼太枯燥了,一抬头看到这样的大美人,想到这是自家的。 两人修炼到长生不老了,能天天看着人家,心里就会多出一股修炼动力! 好喜欢宁宁呀。 盯着郑雪宁询问要不要吃东西的少女,小脸白里透红,虽然只巴掌大,但实在是过于精致,以至于瞧着有种不似真人的出尘感。 郑雪宁终于睁开了双眼,凤眼格外清亮。 修炼令她那种淡漠的本性,变得愈发明显,整个人漂亮到仿佛一座仙人雕塑,有种令人不敢接近的凌然。 但当她双眸触到陆蝶卿时,所有冰霜都顷刻间融化了。 她捞着陆蝶卿到怀里,一只手轻轻捏着对方软玉一般的下巴,轻声细语问。 “能吃什么?” 这话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雪宁纤长的手指,就这么点着陆蝶卿软嫩的红唇绕圈圈,像是在考虑该从何处开始品尝。 第165章 奖励 陆蝶卿很快就意识到, 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有多么不合时宜。 呜呜呜,这里可是她们特意拜托了白修前辈, 放她们进来修炼,快速增加修为的地方。 简直是一丁点功夫都不应该被浪费的。 结果她们却忍不住在这里想谈情说爱… 呜呜呜源头在自己, 是她自己耐不住修炼枯燥, 偏偏每次一睁开眼, 看到对面的宁宁大美人近在咫尺,一副随便她一亲芳泽的模样, 她就…下意识多说说话, 和宁宁互动。 这完全是这些日子里来,一点点培养出的小习惯。 或许从她点灵成功,将宁宁的生魂捕捉到小木偶中开始, 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她会忘记从前形单影只的生活,逐渐适应时时刻刻身边有人陪伴, 有宁宁心灵相通的感觉。 她好感激命运呀。 “宁宁…你饿不饿呀, 我是说,如果你饿, 我去抓点鱼, 我们吃烤鱼。” 陆蝶卿赶在两人失控之前,避开了凑过来的红唇, 有些言不由衷地推拒即将迎来的吻。 呜呜呜不是不想宁宁亲亲,而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亲亲。 倘若这是在自个儿家里, 她肯定抱着宁宁不愿意撒手哒。 但这里是灵气岛屿嘛,还有白修前辈的意识盯着呢, 陆蝶卿不想让她和宁宁的亲密相处,被旁人看去。 宁宁那么好看, 是她的。 宁宁每次动情时,眉梢眼角的风情,还有数不尽的妩媚,全都只能让她一个人看到。 陆蝶卿心中也有占有欲,她就像一个小财主,守着自家的宝藏和存款,一点儿都不想被旁人看见。 反正,她是恨不得手脚并用把自己爱着的人,全部扒拉着护住。 少女红透了小脸,明明想要亲近,两只纤弱柔嫩的素白小手,都勾着郑雪宁的胳膊呢,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紫葡萄一般透亮,写满了欲说还休的情愫,偏偏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要把人推开,转移话题。 郑雪宁看破不说破,甚至乐于看到自家小兔子这般羞涩可爱的模样。 怎么会这么让人喜欢啊。 郑雪宁瞧着少女脸上的红晕,弯了弯红唇,凤眼闪过几丝宠溺,伸手摸了摸少女脑顶。 “好,的确有些饿了,那便一起去抓鱼吧。” 说到底,修炼不能一味蛮干,还是要偶尔放松一下心境的。 她家小兔子本就天性单纯,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性子,能被拘在这儿闷头修炼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郑雪宁只会心疼陆蝶卿,并看到对方的努力,给予肯定。 而不会有任何其余的苛责。 两人走出了之前闭关修炼的山谷,去到了外头的湖边。 此处真的像人间仙境一般,宛若世外桃源,令人完全不想离开,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 外头的空气极其清新,阳光暖融融的,两人手牵着手走出来,迎面看到了几只通体翠绿的鸟儿,正站在枝头看着她们“啾啾啾”。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山谷里待了好多日,出来都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陆蝶卿笑容灿烂,杏眼只要弯起来,就会像月牙一样可爱,两个卧蚕增加了她的甜美。 “真的是很难得的日子呀。” 不知道怎么形容,明明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近在眼前,但只要宁宁在身边,她就能充分发现生活的美。 这大概就是有人爱着的感觉? 走到湖边一瞅,湖水波光粼粼,被阳光照着,就好像某种金黄的丝绸,流光溢彩,铺了一层金子在上面一般。 陆蝶卿看得怔住了,忍不住发呆,漂亮的红唇都微微张着,不小心松开了郑雪宁的手。 郑雪宁一看她这副模样,就忍俊不禁,实在是太喜欢了,凑过去亲了亲少女额头,偷袭了一下。 陆蝶卿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额头,脸飞快红到了耳朵根,像个漂亮的水晶蒸饺,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宁宁…”她害羞了,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她提醒郑雪宁,这里不是自个儿家里,还隔墙有眼呢。 “好啦,我知道。”郑雪宁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整个人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或者什么羽毛,轻轻挠着,根本就忍不住对自家小兔子的亲近和喜欢。 若不是此刻在外头,她真想… 郑雪宁眸光暗了暗,发觉自己脑海中想的画面,已经有些过分,忙转移了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湖水。 该怎么把鱼儿都抓上来呢。 陆蝶卿手指点着下巴,面露思索,毛茸茸的脑袋从后面看,都有一个非常精致的后脑勺,青丝顺滑黑亮,肩膀却略显羸弱单薄,让人想从后面抱住,整个* 保护起来。 郑雪宁纳闷,自己如今看自家小兔子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吸引到。 明明从前,她不是那种贪花好色之人,寻常人的容貌精致与否,对她来说毫无差别,就跟路边的花朵和草木,无论长成什么样子,她只是经过,连多余余光都不会分出去的。 如今…… 被困在宫廷中那么多年的陆蝶卿,没什么在野外生活的经验,一时半会在思考怎么抓到鱼儿。 郑雪宁却已经想到了法子。 穿着一身浅色长裙的清冷女子,捡起了一根和自己气质格格不入的树枝,而后三下五除二用佩剑将它削成了自己想要的木棍,其中一端弄成了尖尖的样式。 陆蝶卿抿着红唇,好奇地伸着小脑袋看她。 这副专注模样,愈发像个可爱的乖宝宝。 被自家小兔子这么全神贯注注视着,郑雪宁心情大好,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快了几分。颇有一种在心上人面前卖弄自己本事的孔雀开屏架势。 “宁宁,你好聪明呀,想到用这个去叉鱼。” 陆蝶卿哪怕没吃过猪肉,瞧着郑雪宁的举动,也猜到了猪要怎么跑。 哦不是,是猜到了鱼儿要怎么去抓啦。 郑雪宁站直身子,将手中削尖了的小木棍,一端捏在手中,另一端冲着自己瞧中的鱼儿用力投去。 “哇!”陆蝶卿在一旁杏眼亮出了小星星。 郑雪宁借着一根小木棍,一下子叉中了两条鱼。 这效率!这身手! 这漫不经心但却轻飘飘叉到鱼的样子! 陆蝶卿看看漂浮在水面上,被木棍叉着的鱼,再扭头看看郑雪宁,一时间只知道开口夸夸:“好厉害,宁宁好厉害!” 郑雪宁被夸爽了,抿了抿唇,唇珠愈发性感。 她微微俯身,注视着少女,深色的眼眸像是有旋涡,要将人彻底吸进去。 “要怎么奖励我?” 女子面容是清冷的,眉眼是艳丽的,习武多年带了薄茧的手指,纤细又漂亮,就这么捏着少女柔嫩的耳垂,带了一股诱哄的味道。 “嗯?宝贝。” 平时不爱说甜言蜜语的人,猛不丁放开了架势去撩人,那效果是直接能让人升天的。 原本沉浸在惊喜夸夸中的陆蝶卿,就跟被人戳中了什么敏感的软肋,小脸一红,到唇边的夸夸全都咽了下去。 盯着宁宁深沉潋滟的凤眸,某个爱脸红的少女慢慢垂下了脑袋,两只小手捏紧了,心尖儿都有点发颤。 “你…你想要什么奖励嘛。” 第166章 得寸进尺 陆蝶卿这会儿腿软的不像话, 说话也结结巴巴,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够镇定。 可是没办法嘛。 谁能顶得住自家宁宁这样的大美人,如此…撩人的说话。 那种想要奖励的样子, 就如同修炼成精的漂亮大妖精,试图蛊惑凡人。 凡人哪里经得起这样千娇百媚的诱惑呀。 呜呜呜没有, 完全没有定力。 陆蝶卿抵抗失败, 豁出去了一般抬眸看郑雪宁, 咬了咬唇,索性放弃抵抗, 凑了上来。 呐。你亲呀。 乖乖献上吻的少女, 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蛋,白皙莹润,仿佛吹弹可破的豆腐。 郑雪宁几根手指托起少女脸蛋时, 指尖的触感温热,提醒着她, 自家小兔子是个怎样可爱又迷人的小尤物。 “乖。奖励先记着, 以后再要回来。” 她凑过去,亲了亲陆蝶卿秀气的鼻尖, 一触即分, 唇角笑意明显。 诶? 陆蝶卿以为自己要被这样那样的亲呢… 结果只是轻轻碰一下自己鼻尖? 小少女仿佛从虎口脱险的小动物,睁着一双清亮无害的杏眼, 就这么懵懵懂懂看着郑雪宁,让人想欺负。 郑雪宁被她盯的心口莫名又有某种火燃起来, 不方便释放的那种火,偏偏陆蝶卿脸上的单纯无辜比珍珠还真, 叫人只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单纯。 否则为何每每对上对方湿润的双眸, 就会这样…变得都不像自己平时有的克制了。 “卿卿,你怎么总看着我呀。鱼快跑啦。” 陆蝶卿下意识摸了摸脸,余光注意到湖面上挣扎的鱼儿,小声提醒。 她这一开口,郑雪宁才回过神,抿了抿唇,唇线绷直,身形也挺拔地走开,不再围着少女转。 此时的郑雪宁是有些懊恼的,她一向自诩自己的自制力绝佳,但为何只要涉及到陆蝶卿,就会平白失控? 和陆蝶卿一样,郑雪宁也对自家小兔子有着超强的占有欲,两人私底下怎么亲近都可以,但若是在旁人的地盘,她就得收敛着,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素来呼风唤雨的皇太女,难得在心中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若是将来她也能这般开辟一个小世界,随手就带着卿卿躲进去,旁人怎么都找不到就好了。 这样,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和卿卿两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必担忧被旁人看见。 想到此处,修仙大道忽然又变得有意思起来,多了点期待的东西。 抓起来的两条鱼,瞧着很肥美。 郑雪宁的双手将它们从河中捞起时,旁边竟然还有其他的胖头鱼好奇地靠过来,反应迟钝到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世间的险恶。 陆蝶卿好奇:“它们怎么都不躲呀。” 少女将手伸进了水中,顿时也有其他的鱼儿朝着她手指凑过来。 被鱼嘴碰到的一刻,冰冰凉凉的又湿润,陆蝶卿轻呼一声,飞快将手缩了回来,背到了身后,无辜的杏眼仿佛两颗湿润的紫葡萄,乖巧看向郑雪宁。 后者轻笑出声:“想必是此处岛屿灵气过于充沛,却又人迹罕至,才会令它们这般没防备心。” “噢。”陆蝶卿乖乖点头,觉得宁宁说的好有道理。 不知想到了什么,乖巧站在一边看着郑雪宁接下来游刃有余刮掉鳞片,清理鱼儿内脏的少女,慢半拍冒出来一句。 “咱们以后可不能这样呀。” “嗯?”郑雪宁蹲在溪水边,面不改色对鱼儿进行加工。一面抬眸,云淡风轻的眼眸,在触及少女时,变得柔和起来。 她整个人瞧着就不像是做这种粗活的人。 事实证明,过去也的确没做过,只是架不住人家聪明,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无师自通,一上手就顺利。 见陆蝶卿呆呆看着自己和手里的鱼,她以为是小姑娘很少见到血腥之物,看不得自己这般处理鱼,便背过身,对陆蝶卿道。 “你去那坐着等我,找些柴火,等会就能烤鱼了。” 她这样一开口,陆蝶卿才回过神。但这姑娘并没有跑开,反而凑了过来,将下巴轻轻搁在郑雪宁肩膀上,细声细气道。 “宁宁姐姐,我方才是说,我们不能像这些胖头鱼一样。” 因为太过于单纯,生活在偏安一隅的地方,以至于失去了警惕心和抵挡危险的能力。 她的重点在说的话里,然而这话落在郑雪宁耳中,叩动某人心弦的却是那个鲜少出现的称呼。 “你喊我什么?” 她看了过来,几丝碎发顺着光滑额角划下,凤眼迎着光只能微微眯着,但却美丽到惊心动魄,足以定格成一幅画。 陆蝶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喊了对方什么。 虽然有点儿害羞,但少女还是靠了过来,两只小手圈住了郑雪宁的脖颈,红唇贴着人家耳廓,一字一顿小声重复。 “姐姐,宁宁姐姐,我的宁宁姐姐。” 少女声线本就好听,如今放柔了说话,甜甜糯糯,简直叫人心都要化了。 郑雪宁掌心杀鱼的匕首都快拿不动了。 美人在怀,和你这般软软撒娇,却还要紧握匕首杀鱼,她怎么落到这个境地? 想抬手去抱住小兔子,却又担心鱼腥味和血弄脏了心上人那张漂亮小脸蛋。 陆蝶卿显然看出了郑雪宁此时的窘境,轻笑一声,咬了咬唇,将脸贴上来,挨着郑雪宁的脖颈,像只撒娇小猫那样蹭。 “宁宁,姐姐,宁宁姐姐…” 她重复一次,郑雪宁的耳根就被染红一分。 直到最后郑雪宁再也受不了,扭过头用唇堵住了少女一直在耳边嘟囔的唇。 这个吻来突然啦,措手不及。 陆蝶卿呆呆愣在那儿,像一只自以为可以在人身上蹦跶,结果却猛不丁被一把捉住了翅膀的小麻雀。 小麻雀的胸膛里,那颗温热的小心脏还在咚咚咚地跳,一双眼睛晶亮,瞳仁又黑,瞧着别样的可爱。 郑雪宁得寸进尺,不仅要亲,还要探出舌尖去攻城略地。 陆蝶卿节节败退,气都喘不过来,方才还白皙如玉的脸蛋,此刻蒙上了浓郁的红霞,懵了。 第167章 秀恩爱 其实这个吻, 比起她们过去在家中,或者云溪殿里的,只是蜻蜓点水。 然而这这这…它猝不及防哇。 猛不丁被偷袭, 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心上造成的冲击可太大啦。 陆蝶卿怔怔站着, 被亲过的唇红红的, 好像一个诱人的小果子。 小果子到底清不清甜, 郑雪宁刚刚尝过,堪称心满意足。 “再等一会, 我要先把鱼清理干净。” 郑雪宁柔声安抚少女。 陆蝶卿就顶着小苹果一样红红的精致脸蛋, 慢半拍往树底下走,下意识的举动,乖到令人心怜。 但站了一会儿, 她两只手抬起,用手背捂了捂脸颊, 借助手腕上的微凉, 让自己恢复了些许平静。 明明提出来要吃东西的人可是自己呀。 她怎么能在这儿干等着呢。 陆蝶卿拍了拍自己脸颊,起身去找干树枝了。 一边找, 一边回眸看宁宁, 越看心里越是欢喜。 找到了上次来封禁之地的感觉,得到了修仙传承的那种开心。 人总是不能回到从前, 但那种幸福的心境,却会有相似之处。 同一个人, 同一个地点,同样相爱的心, 世界真好呀。 “好香呀。” 鱼被穿好了,放在烤架上来回翻, 郑雪宁撒了一些盐巴上去,还有从宫中出发时,顺手拿的一些佐料,就构成了此刻的香味来源。 陆蝶卿吃了辟谷丹,其实已经不需要吃东西,就能保持腹中的满足,可是嘴巴和心不满足呀。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小吃货。 明明在遇见宁宁之前,自己没有那么馋的呀。 怎么会这样呢。 蹲在烤架旁边时,陆蝶卿眼巴巴望着鱼,唾液都咽了好几次了。 她这般模样,惹得郑雪宁不由发笑。 “快了快了,再等片刻,久一些才能入味。” 佐料撒上去了,也要充分让鱼接收热气,才能让佐料的香味进入到鱼肉中。 陆蝶卿乖乖听着,也不催促,只点头。 “好~” 少女尾音软软,拉长了语调,软糯到令人想捏捏她的脸。 就在一条鱼刚要烤熟,陆蝶卿杏眼都在发光,准备接过其中一条,尝尝滋味时,忽听外头传来了动静。 “两个小娃娃快出来!” 白修的声音有些焦急,都不复之前的老气横秋。 这让陆蝶卿和郑雪宁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咯噔一下,意识到约莫是外界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才会让白修提前将她们喊出去。 毕竟若是按照她们之前的计划,此地还能再待个十几日。 这才是两人舍得苦修了这么久之后,愿意抽出一点儿空来烤鱼放松一下的原因。 哪知道… 好不容易烤好的鱼,还没有来得及吃,怪可惜的。 陆蝶卿面露不舍,但也知道白修前辈喊她们出去,必然是有重要的急事,不能耽搁,便只能先出去。 两人将火堆熄灭,郑雪宁正想着将烤鱼扔了,陆蝶卿却止住了她,不舍的将两根穿在木签子上的烤鱼往储物戒里放。 “不扔不扔,我找个地方放起来,往后总是能继续吃的。” 平日里陆蝶卿就没有浪费粮食的意识,更别提这两条鱼,是她家宁宁亲手抓了处理好,弄来给她吃的了。 她像放宝贝一般,将烤鱼收了起来,这才眉开眼笑,恢复了平日里的灿烂笑容。 郑雪宁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安抚了几下。 两人收拾好岛屿中的东西,只用了几息。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们修炼之后,陆蝶卿的春雨术不仅可以让两人快速恢复最佳状态,还能清理她们身上的衣物,乃至洁净身体和四周环境。 这是春雨术被陆蝶卿随手刷到了第四层之后,才发现的新功能。 没想到,之前以为只能下点儿雨,帮人治疗伤势的春雨术,修炼到更高一层后,会有那么多功能。 简直是出门必备的功法! 储物戒几乎把两人所有的行囊,需要带着的东西,都妥善收了起来,这也是修炼的一大好处。 快要走到岛屿的结界出口时,陆蝶卿和郑雪宁不约而同停住了步子,两人回眸看向身后。 这个居住了一个多月的山谷,就像是远离凡尘和所有烦恼的世外桃源,留下了她们静心修炼的最初记忆。 “宁宁,你说,我们还会回来吗?” 陆蝶卿睁着水润的杏眼,有些不确定地回眸看对方。 少女红唇润润的,脸蛋也水嫩,柳叶眉弯弯的,笑起来时眼眸会像月牙一般,但不笑的时候,哪怕带着愁绪,也别有一番清丽的滋味。 郑雪宁的目光停留在少女脸上,细细端详对方脸上的每一寸细节。 对她来说,山谷和岛屿中的一切,原本不足为奇。但这段时光,因着有自家小兔子陪在身边,于是就变得刻骨铭心和温馨起来。 这里便成了一个无论何时回忆起来,都会觉得留恋的地方。 “不论回不回来,往后我们也会拥有一个这样与世隔绝,只属于我们的栖息地。” 郑雪宁捏着少女的手,抿着唇开口。 陆蝶卿便也在这样的话里,得到了勇气和信心,跟着点点小脑袋。 “肯定会哒!”她尾音上扬,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 … 此时的岛屿外面,黑龙吃了个大憋。 从它诞生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哪怕当初被玄清宗抓走成为护宗的异兽,也没有如此丢脸过。 但今日…今日着实可恶! 黑龙被困在了幻阵中,明知此地是幻阵,但却愣是找不到出口,只能在里面疯狂咆哮,呼风唤雨发脾气。 幻阵里因为它的剧烈动作,堪称惊天动地,冰雹都哗啦哗啦下,把地上砸出了很多窟窿。 若是有人此刻能看到黑龙所在的幻阵,多半会被这一幕吓住,以为对方是在渡劫呢。 陆蝶卿和郑雪宁一出来,就听到白修急吼吼和她们告状。 “那条黑龙困在了幻阵里!老夫的灵气哗啦啦流啊!你们快走,快把它弄走!” 灵气就是白修的命疙瘩,可以说,它是依托于此地的灵气所存在。 好惨啊它。 一把年纪了,上千年了,怎么还干不过一条黑龙? 回头一看,陆蝶卿和郑雪宁牵着手,一起往幻阵的地方赶去,白修又是一阵哀嚎。 好惨啊它。 一把年纪了了,上千年了,怎么还要吃狗粮,看这两个小女娃不住秀恩爱。 呜呜呜呜难受。 第168章 心安 黑龙被困在幻阵中, 几乎使劲了办法,但却依然无法挣脱。 按理说,它作为从域外而来的异兽, 更拥有龙的血脉天赋,哪怕用不了什么灵力, 也能碾压此地的生物。 可偏偏这里竟然存留着一个上古时期, 遗留下来的幻阵。 此阵着实刁钻, 明明没用多少灵力,偏偏内部配合默契, 硬是把它困在了其中, 无法摆脱。 黑龙气得嗷嗷叫,只觉得自从出了玄清宗以后,就处处受限不顺, 虽然它在玄清宗里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偶尔也有委屈之事。 但这是凡界啊! 怎么会有一个阵法, 能将自己困在其中那么久? 让它颜面何存? “白修前辈, 这就是那位黑龙前辈。”远远看到黑龙站在幻阵中间一动不动,陆蝶卿忙开口解释。 她是没想到, 黑龙竟然会追到封禁之地来。 少女抬眸看向郑雪宁, 被捏了一把脸,软嫩的脸颊肉肉被轻轻提起了一点儿, 但郑雪宁并没有用力,显然不舍得弄疼自家小姑娘。 “我安排的。”郑雪宁简短地解释。 她在和卿卿离开京城之前, 就已经提前筹谋过,若是黑龙忽然没了耐性, 非要找到她们踪迹,暗卫该如何应对。 工匠们帮黑龙修建宫殿, 只能是缓兵之计,但治标不治本。 这家伙毕竟是带着宗门任务来的,若是迟迟不见她们,定会失去耐心,闹出点什么。 天生天长的黑龙,哪怕不用灵力,都能无端影响一方的气象,若是无人及时安抚它的怒气,恐会造成生灵涂炭的景象。 这并不是郑雪宁希望看到的。 这才有了让暗卫,领着失去了耐心的黑龙,一路寻过来的事儿。 不过…她预料到封禁之地会有些作用,但没想到,真真碰上黑龙了,还真能让对方吃瘪。 这让郑雪宁对于,她和卿卿的那个神秘师父的实力,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白修在陆蝶卿两人走到幻阵前方时,不情不愿将阵法效果解除。 原本在幻境里大杀四方的黑龙,猛地一回神,正要张嘴咆哮,扭头一看旁边岁月静好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它张开的嘴就这么定着,望着陆蝶卿和郑雪宁时,显得神色犹疑,似乎在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也是幻觉的一部分。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方才眼前的那些景象都消失了,反而自己想找的人就出现在眼前了? 陆蝶卿刚要开口,郑雪宁已经护在了她面前,平静对黑龙道。 “黑龙前辈,此地不能擅闯,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她这么一开口,打断了黑龙本来要喷薄出来的怒火,对方一窒,卡壳了,只能瞪着巨大的龙眼睛。 陆蝶卿也跟着打圆场。 “对呀对呀黑龙前辈,此地有阵法,要是不小心又触动到什么厉害的阵法,可就不好了。” 少女唇红齿白,生的就干净单纯,说起话来,特别让人相信真实性。 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此地是千年之前的大能设立的封禁之地,有多少阵法我们也不清楚,它最厉害的可不仅仅是幻阵呢。” 这话倘若是由一贯严肃的郑雪宁来说,便显得很寻常。但若是由素来烂漫单纯的陆蝶卿来说,而且还是笑着,好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就更显得有重量了。 黑龙想到方才自己在幻阵中狼狈模样… 它当初破壳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却丝毫不能毁坏幻阵。 它是黑龙,本就精神力高于常人,幻阵竟能捕捉它的神识,无异于将它囚禁去其中。 黑龙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被困在某个地方,让它孤独终老,这太可怕了。 方才的幻阵中就是如此。 “哼。”黑龙竟然没再继续多说一句,直接从幻阵的地方飞了起来,朝着山谷入口处飞去。 从头到尾白修都没有在黑龙那说什么,倒是在看着陆蝶卿二人离开时,叮嘱了一句。 “主人传授你们的人偶术,一定要勤加练习,它不比其他法门差,甚至内有乾坤。” 陆蝶卿用力点头,回身拜了拜。 “白修前辈放心。” 郑雪宁看着她,沉默半晌,也跟着躬身一拜。 此次算是她和卿卿的关键转折期,白修前辈能放开岛屿,让她们二人在此修炼这么久,尤其是在她们陷于微末之时,着实有大恩。 将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回报于白修前辈。 看到这两人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向来“老夫老夫”这般称呼自己摆架子的白修,反倒忸怩起来。 “…咳,不过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犯不着如此郑重。” 它停顿片刻,还是又说了一句:“你们二人是主人的徒弟,哪怕不曾亲自教养,也算是记名弟子了。将来若是有实在过不去的坎儿,记得去琴门…届时你们二人凭着人偶术的传承,自能寻到她。” “只不过…主人性子特殊,在琴门中地位也特别…你二人若是没有修到金丹期,寻去那里恐怕更加艰难,还是要多加修炼啊。” 白修再次语重心长叮嘱,这语气也是难得。 陆蝶卿和郑雪宁用心记住了它说的话,再次躬身一拜。 白修忍不住道:“去去去,快去吧。等你二人将来拜堂成亲了,再来此地拜我当个见证。” 它此话一出,陆蝶卿红了脸,用余光悄悄去看郑雪宁。 哪知道对方也在看她,只不过不是用余光,而是转过脸来,微微笑着正大光明看。 两人对视中,一点默契在眸中和心间荡开,突然觉得未来什么都不怕了。 黑龙一口气飞到了山谷入口,本来以为陆蝶卿两人会立刻跟上来。 结果一扭头,发现两个小丫头正对着虚空拜了拜,似乎在和什么大能对话。 黑龙一个激灵,有些庆幸,方才自己没有嚣张在那放什么狠话。 好龙向来都是不吃眼前亏的,何况是它这种在玄清宗里被历练出来,早就学会如何看眼色,且能屈能伸的龙了。 等到郑雪宁二人再跟上来时,黑龙方才在幻阵里的火气,已经被磨掉许多,只剩下一点儿。 它吹胡子瞪眼。 “你们两个小女娃,竟敢诓骗本龙!” 陆蝶卿眨眼:“没有呀。” 郑雪宁面无表情:“前辈何出此言。” 二人每次都是这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黑龙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但这不影响它来下最后通牒。 “再过五日,本龙就要带人走!” 这话说的没什么妥协余地。 陆蝶卿抿着唇,神色黯然下来。 郑雪宁闻言握住她手,轻轻捏了捏。 陆蝶卿的心就一下子重新安了下来。 至少,她明白,在通往前方的路上,她始终都有人陪。 第169章 姐姐,勾魂儿 黑龙很快就重新解释, 方才自己的那句话。 “咳咳,本龙的意思是说,玄清宗催得急, 我们在此地耽误不起那么久。五日之内,你们须得解决掉凡尘之事, 跟我动身上路。” 望着郑雪宁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 黑龙想起了自己之前被砍掉的几根龙须,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开始解释。 它这话说完, 盯着陆蝶卿和郑雪宁, 随时准备好咆哮。 毕竟玄清宗的任务,干系重大,已经不是被砍几根龙须, 就能任凭它推的了。 郑雪宁的手按着佩剑,眯了眯狭长的凤眼。 她由黑龙的反应, 猜测出此事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回旋余地。 此龙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 倘若此事还能再拖延,想必对方也不会这般坚持。 郑雪宁眼眸微眯片刻, 开口道。 “前辈说的在理, 自然不能让你为难。五日后,我们会去山谷寻你汇合的。” 黑龙欲言又止:“你们不马上跟本龙走?” 不怪它信不过这两人, 而是这两个丫头身上都透着一股古灵精怪,仿佛在打什么主意一般。 这种感觉, 也就它在玄清宗和那些老奸巨猾的掌门长老打交道时,才会生出。 黑龙那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瞧着实在是好笑,陆蝶卿开口打圆场。 “我们不会食言的前辈。照您说的那样, 我既是玄清宗的传人,想必他们接我过去,也是想要传授我修炼法门,这是天大的机缘,我怎会有旁的想法呢。” “何况此地是凡尘,只有这么大,我们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黑龙前辈几个跟头就找到我们了。” “我们既是凡人,知晓离开之后,再想回来是千难万难,自然心中不舍,想将凡尘因缘都处理好,想必黑龙前辈也是能够理解的呀。” 她说完这几段话,黑龙脸上的狐疑神色才开始消退。 “罢了,你们两个小女娃,说话一个比一个厉害,本龙是说不过你们。” 它哼哼一声,显然是不打算再去计较别的,算是接受了陆蝶卿二人说的,还要再去处理一些事情,五日后再见。 黑龙飞身而起,冲着远处飞去,这会儿终于记起来了自己的宫殿修建进度,赶着用最后的五日功夫回去看看。 郑雪宁和陆蝶卿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呼出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释然,还是在知道最终结局时的那种石头落地感。 “宁宁…”陆蝶卿张了张红唇,杏儿眼仿佛林间的可爱小鹿,湿漉漉的让人心软。 郑雪宁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不发一言伸手,将她搂到怀里来。 少女纤细腰肢,如同第一次被她触碰到一般,还是柔软又曼妙。但却是她发过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存在。 郑雪宁拥着她,声音轻柔。 “事已至此,玄清宗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都一起闯。” 她亲了亲少女脑顶的头发,吻极细腻。 陆蝶卿抿着唇,将脑袋往郑雪宁怀里靠了靠,小声道。 “…好。” 事到如今,面对这个选择,她已经不再那么忐忑抗拒和恐惧了。 因为她明白,人力有尽时,世事本就是无常的。 但若是能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始终全心全意在身边,天涯海角都陪她闯,凡事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她对宁宁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感激、依赖,或者喜欢。 它掺杂了许多许多微妙复杂的情愫,好像细细密密的线,让她们能一直轻柔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前路一同扶持彼此。 接下来的路就清晰多了。 “我们去闪国吧?”郑雪宁提议。 陆蝶卿也是这么想的,闻言点头。 不仅是闪国,其他的诸侯国也要去看看。 郑雪宁轻声道:“我们抄录出春雨术之外的普通功法,选一些合适的人传出去。” 法不轻传,但玉简中不涉及人偶术传承的那部分里,她们的师傅有注明过,允许她们在觉得合适的情况下,挑选心性适合的修仙苗子传下去。 “可是宁宁,我们怎么判断他们是否有灵根呢?” 陆蝶卿不解。 郑雪宁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陆蝶卿先是开心,后又有些自卑。 明明她和宁宁得到的传承,是来自一个地方,可宁宁就是比她懂得多。 这让她常常有些惭愧。 然而郑雪宁像是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闻言俯身,凝视她的眼眸。 “在想什么?” 猛不丁被宁宁这般认真注视着,四目相对间,陆蝶卿结结巴巴,心跳都慢了一拍。 “就是在想…宁宁什么都知道,总是胸有成竹…” 这让她心中下意识生出了安全感,但也会责备自己,怎么哪儿都比不上宁宁呀。 见少女抿着唇,说这话时,杏眼躲闪的模样,郑雪宁就捏起她的下巴,指腹微微用力。 “宁宁…”陆蝶卿轻轻哼了一声,显得娇娇的,似乎是被捏疼了,杏儿眼都变得泪汪汪。 郑雪宁心疼地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也不总是胸有成竹,比如对你。” 郑雪宁将她抱到怀里,脸贴着少女柔软的发丝,感受着它微凉的温度,轻轻叹息。 “我会担心,万一我…不能保护好你…” 这句话说起来是艰难的,因为要坦诚面对自己的心,面对那些深藏着的恐惧。 然而怀中的小兔子,却忽的仰起脸,嘟着唇对她道。 “那我可以保护你呀宁宁!” 少女神情鲜活明媚,杏儿眼里装满了热烈的爱。 郑雪宁怔在那,一时不察,被捏住了脸蛋,两边软嫩颊肉微微提起,睁大的丹凤眼一瞬间没了平日里的淡漠,竟然有些可爱。 陆蝶卿太喜欢自家宁宁的小模样啦。 她环住郑雪宁白玉一般的脖颈,主动凑过去亲亲她的唇,亲了还不算,还要吮一吮。 自家小兔子难得这般主动,郑雪宁耳根都变得通红,脸颊宛若蒙了一层晚霞。 陆蝶卿眨着亮晶晶的杏眼,看着她时,吐气如兰。 “也不要什么事情都让宁宁一个人承担的,我也会好好修炼保护你。这是我们共同的事情。” “好不好呀姐姐。” 小兔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这一套,软乎乎撒娇时,简直要把人的魂儿勾掉。 第170章 小磨人精 郑雪宁明明习武多年, 两条腿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站的笔直。 然而陆蝶卿这么靠过来,两只手环着她的脖子, 身形如此轻巧和娇软,她的心就也跟着噗通噗通跳, 热气开始弥漫全身, 莫名有些腿软, 站不稳。 偏偏陆蝶卿就跟不知道她的反应一般,撒娇了一会儿, 见她不吭声, 再接再厉。 “姐姐,宁宁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看着我, 亲亲我嘛。” 小磨人精。 简直每个字都在郑雪宁的心上跳。 郑雪宁自幼生在朝樱国宫廷中,也见过不少倾城的美人, 然而怀中这个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 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轻轻软软喊她一声“姐姐”,她的心就都化了。 “宁宁, 你抱紧我嘛。” 陆蝶卿见她像个木头一样愣在那, 嘟着红唇不满意,主动凑过来, 往她怀里拱。 恨不得彻底和她融为一体才好。 郑雪宁将她用力抱在怀里,双臂收紧。 “小坏蛋。”她轻声喟叹。 陆蝶卿耳朵却好尖, 一点儿没错过这话,脆生生道。 “我哪里坏啦。” 郑雪宁点点她鼻尖。 “什么都不做就坏, 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咦!少女脸上放出光来,杏眼里噗嗤堆满了笑意。 “那宁宁你岂不是更坏。” 她也很懂怎么礼尚往来。 两人对视着彼此, 齐齐一笑,宛若所有的春花都在这一刻盛开,美丽烂漫。 * 闪国的宫廷里,多年未见自己三女儿的女皇,如今鬓角也有了白发,哪怕这些年保养得宜,瞧着也透露出了老人的那股年迈感。 只是她的精神很好,要比朝樱国的老皇帝眼神清明一些,年纪上来后,人反而显得略微慈祥了一些。 此刻,她端坐在皇位上,瞧着下方站着的三女儿和三女婿,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威严道。 “既回了闪国,往后便留在此地不要乱跑了。” “今日是你二皇姐的生辰,让宫人带你们二人下去梳洗装扮一番,带些贺礼去吃杯酒。” 她绝口不提,当初将陆荷送去朝樱国,* 对方是作为质子,成为牺牲品的事。 轻描淡写就把当年之事带过了,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二人这些年在宫廷里过得如何,是否受了委屈,如今回来又有什么想要的。 陆荷在回来的路上,揣度过千百次母皇的想法,可真面对面见到了,心中却很是淤堵,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她这些年在朝樱国,远离宫廷皇家的勾心斗角久了,忘了皇家本家亲情淡薄,才会存着不切实际的奢望。 若不是如此,站在母皇面前,听着这些话,她为何心中如此平静却悲凉? “母皇,您为何不问问儿臣,这些年在朝樱国过得如何?”她忍不住,还是抬头问了这话出来。 然而这话一出口,闪国女皇却跟看一个不懂事的石头一样,蹙眉道。 “你如今都安然回来了,问起那些又有何意义?”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倒显得你小家子气。” 一边这么说着,女皇一边看着自己的这个三女儿,有些不悦。 她记得,小荷当年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话不多,却善解人意,从来不会让人为难。 哪怕当年质子的事情,轮到其他人头上各种推三阻四,唯独小荷愿意接受。 为此,这些年她偶尔想到这个三女儿,心中还是有些感情的。 对方识大体,这才是她的孩儿该有的样子。 纠缠不清,那是泼妇所为。 如今她观小荷言行,似乎是对她这个母皇有了怨气?难道是怪她这些年不闻不问? 心中这么一想,女皇越是对这个女儿不耐起来,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怒。 毕竟三女儿能回来,是朝樱国那边放人,甚至亲自让使臣将人送回来,与此一同来的,还有朝樱国储君的亲手书信。 这些都让闪国女皇知道,这三女儿背后也是有一些依仗的,不能完全将对方一竿子打死。 “朕看你长途跋涉,刚回来,有些疲惫,口不择言了,也是情理之中,今日便不计较你的冒犯了。小荷,要记着,你到底是哪儿人,根在哪里。不要走了十几年,便将根忘了,本也不记得了。” 这话当着朝臣的面说着,已经算是很重了。 陆荷的神色倏地变白,整张脸一下子没了血色,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她很是不敢置信。 母皇在说什么? 她怎能如此说自己? 陆荷有些悲愤,难道是她自己想要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吗? 她心中从未忘记过,自己是闪国人。 可母皇今日这些话,无疑在众人面前,将她定义成一个背弃了故国的人。 陆荷的脸色几乎是顷刻间,就衰败了下来,若不是旁边还有白铭扶着她,她就连站稳身子都难。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多年对故土的思念,如今全成了笑话。 皇家的凉薄亲情,在此刻显露无疑。 闪国女皇瞧见三女儿的姿态,缓缓移开了目光,心中舒坦了一些。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朝樱国储君在背后撑腰,敲打三女儿之事,也不好做的太过。 下朝之后,陆荷被白铭扶着往外走,一旁有宫人过来相邀。 “三公主,陛下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所,请跟奴婢来。” 宫人说话倒还算显得恭敬,甚至看着陆荷时,眼底闪过不怎么明显的怜悯。 这闪国谁人不知,当初能保下这么多年的安宁,是因为派出了三公主去当质子。 可怜三公主双十年华不到走出去,一别快二十年,回来时,却连自己原本的园子都没了。 还不受陛下的待见,被怀疑居心。 他们这些宫人看了,都得替三公主惋惜一声。 陆荷强打起精神。 “先不去住的地方,劳烦你再带我去寻一趟母皇,我还有事要和她商量。” 她没有忘记,自己夫妻二人此次归来,并不是单纯为了回到故土,而是另有任务在身。 然而那宫人听了陆荷的话,却面露为难之色。 “三公主,此事奴婢不敢做主。今日是二公主的生辰,陛下想必要去赴宴,不见得有功夫再…” 后面的话,宫人迟疑着没有说完,也是怕太让陆荷难堪。 毕竟同样是女儿,二公主锦衣玉食这么多年,生辰办的风风光光,就连女皇本人都要亲自去赴宴。 然而远离了闪国这么多年,还是为了当初所有人的安宁,才做出牺牲去当质子的三公主,骤然回来,却连个住的地方,都得寄人篱下。 更别提女皇对她那少的可怜的耐心了。 两个公主的待遇一对比,更加令人感到唏嘘。 陆荷闻言抿唇,不再说什么。 倒是一直是书生脾气,显得过于温和的白铭,骤然发怒。 “此话是何意?我们是有要事相商!” 眼见妻子回到闪国,却根本不受待见,尽是冷遇,哪怕他们心中早就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心中依然满是不平。 宫人见白铭开口,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几丝轻蔑。 “二公主离开闪国久了,竟是连自己的夫郎都管教不好了,竟让他随意插嘴说话。” 比起对着陆荷的些许尊敬,宫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白铭的鄙夷。 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们闪国,能理解女子天生地位尊崇的意义了。 这三公主看来也是个蠢人,离开了闪国后,竟连自己的后宅都管不了了。 陆荷拍了拍白铭肩膀,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她再次郑重对宫人道。 “还请你帮我再次通传一遍,我有朝樱国储君的口谕,要及时告知母皇,此事干系重大,耽误不起。” “今日若耽误了,来日追悔莫及。到时候,谁能脱得了干系?” 此话一出,那宫人脸上的神色收敛了起来,露出了沉吟之色。 半晌,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那奴婢就壮着胆子去试一试,只是此事若不成,还请三公主体谅奴婢的不易。” 她把话说在了前头。 陆荷忙点头:“这是自然。”她甚至挤出了几丝笑。 这笑让宫人看着,心中也怪悲凉的。 哎,堂堂三公主,说起来也是闪国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骤然离开故土这么多年,回来以后却要跟她这么一个宫人卑微请求,去见陛下一面。 哪个皇子皇孙活成这样啊。 也怪让人唏嘘的。 * 陆蝶卿正在和郑雪宁赶路。 郑雪宁的御剑术,比起之前要更上一层楼了。 她们二人的修为,都突破到了炼气期五层。 若是考虑两人接触修行的时间,此事已经能令那些灵气充沛的修仙界天骄瞠目结舌。 哪有人修炼不足两个月,便到如此地步的。 在岛屿中的那几日,陆蝶卿听郑雪宁的,把一套隐藏修为的术法学了,所以如今二人,哪怕是站在黑龙面前,对方也只会想当然的根据她们释放出来的境界,以为她们只有炼气期二层。 “学会把底牌藏着。”郑雪宁不止一次叮嘱怀中少女。 陆蝶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靠在郑雪宁怀中,像个听话的乖宝宝。 “知道哒,我都知道哒。” 她和宁宁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看着天然就少几个心眼,容易让人觉得她太单纯,以至于对她减少戒备。 宁宁说,这是优势,要借助旁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更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因为修仙界必定弱肉强食,适当展露天赋,能够打消宵小之辈的觊觎。但若天资过于出众,她们初来乍到,没有任何根基,便容易木秀于林被摧之。 赶往闪国的路,原本得花个七八日的功夫,但在郑雪宁这手御剑术的驱使下,短短半日,两人已经看到了闪国的宫廷。 “哇,这就是闪国吗?” 陆蝶卿老远就睁圆了杏儿眼,看着那高耸的城池,发出了惊叹。 这就是一直在娘心里念念不忘了十几年的故乡吗。 她来啦! 郑雪宁看着少女激动的神色,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吃味。 第171章 占有欲强到如此地步 若不是她一直搂着自家小兔子, 就看陆蝶卿一直使劲儿看远方的样子,怕是要从飞剑上掉下去了。 “这么好看?”郑雪宁贴着少女的耳朵,轻声询问。 陆蝶卿刚要回答, “哎呀”了一声,察觉自己的耳垂被咬了一下。 呜呜不疼, 但是太突然啦, 被袭击, 很措手不及。 于是少女整个人都差点缩成一团,水润的杏眼眨了眨, 像只被欺负的小白兔, 往郑雪宁怀里又拱了拱。 “宁宁你不高兴了嘛。” 陆蝶卿敏锐极了,察觉自家宁宁吃醋,立刻两只小手反过来抱住郑雪宁的腰, 像小孩子那样贴过去。 郑雪宁哪里愿意承认。 她狭长的丹凤眼,略略眯了眯, 一只手搂着陆蝶卿, 另一只手摸了摸她脑顶。 “没有,我为何要不高兴。” 说这话时, 她把心底的那股不是滋味, 愣是往下压了压。 占有欲强到如此地步,未免给自家小兔子带来压力。 她并不希望看到这样。 陆蝶卿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 翘起了唇。 “宁宁瞒不过我。” 少女声音娇娇的,像只软萌的小猫咪在怀里撒娇, 郑雪宁心底仅剩的那一点儿不悦,也跟着消失殆尽。 她拥紧了怀中人, 唇不知不觉重新弯起。 “走吧,我们去寻你爹娘。”郑雪宁驱使飞剑朝着宫廷下方飞去。 * 闪国女皇刚刚下朝, 才休息了片刻,就听身边宫女来报,她那三女儿要见她。 她困乏地挥了挥手。 “不见。” 她日理万机,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哪来的功夫去和三女儿掰扯那些琐事。 她用头发梢都能想到,三女儿见了她,无非是要哭诉一番,或者控诉。 就没有个识大体的性子在。 女皇揉了揉额角,照着铜镜时,瞧见自己鬓角的白发,不由有些痛心。 她才活了四十多年,怎么就老了。 这世上本来是有仙人的,怎么如今销声匿迹了? 想他们闪国,当初也是出过那种可以问鼎仙路的修仙者的。 嗯? 思绪落到此处时,女皇的眼眸一眯,喊住了刚要走出门口的宫女。 “罢了,你将人带来。” 她想起来,当初三女儿离开闪国时,苦苦哀求她,想把祖传的玉佩和灵香带走,权当做个念想。 此事并不如何清晰了,但前些日子,四处出现了许多废弃的山谷,据说从前都是那些修仙门派的祖地,留下了些许残余阵法。 她的那些孩儿们,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想去寻一下仙路。还派了不少手下去那些废弃之地,探究情况。 然而几百上千年过去了,那些哪怕已经废弃了的阵法,威力也依然惊人,派出去这么多人全都无功而返,竟然没有一个人得以拥有仙缘。 试了几次之后,闪国的那些皇族们便都放弃了希望,转而有人开始惦记起她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玉佩。 闪国的皇位,向来是传女不传男。昔年那位成功得道修仙的老祖宗,也是一介女子。 对方当年可是响当当的人偶师,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不过如今再说这些,也显得过于虚无缥缈,没什么意义了。 闪国女皇之所以转变心意,想召见陆荷,也是想起了对方曾经带走了先祖留下的玉佩。 而今这人回来了,玉佩想必也跟回来了? 和朝樱国的老皇帝一样,闪国女皇握着权势在这滔天富贵中活得久了,便也开始惦记起长生。 当陆荷听见宫人说,母皇愿意见自己了,她心中顿时一松,也有些喜悦。 原本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若是见不到母皇,哪怕去参加二皇姐的生辰宴,她也要寻着机会和母皇说话。 十多年过去,闪国的宫廷修建的越发豪华亮堂了。 一路走过去,就连御花园的景色,都跟陆荷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过去的模样,就像风中的那些蒲公英,被吹散就再也回不到当初,只能存在记忆里了。 陆荷满是怅惘。 她在心中记挂了那么多年的故国,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故国,也许从来都是虚假的,蒙了美好幻想的地方,而不真实存在。 母皇的寝宫也瞧着和从前不一样了,门口有个从前看着她长大的老嬷嬷,对陆荷微微躬身,点头道。 “三公主请进。陛下日理万机,只能留出一刻钟与你说话。” 这是在敲打她,不要在里面耽误太多时间。 陆荷脸上神色黯然了片刻,掐着指尖,没有说话。 白铭不放心,想跟上去,这十几年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早就已经像一个人一般,见她要单独进寝宫,他一时间忘记了闪国的规矩,下意识就想跟随。 老嬷嬷对着陆荷还算柔和的神色,在看向白铭时,变得犀利又厌恶。 “将这不知道规矩的小子拉下去!” 一旁的宫人立刻围了过来,像抓住一只小鸡仔子,把白铭屈辱地提到了远处。 陆荷忍不住蹙眉,追过去道。 “你们放开!” 她毕竟也算皇室中人,哪怕这些年不在闪国,但名誉上的地位还在,侍卫和宫人犹豫片刻,还是给了她面子,放开了白铭。 陆荷忍住气,对宫人们道。 “就算要管教我的夫郎,也轮不到你们越俎代庖。” 宫人们不发一言走开,算是退下了。 老嬷嬷站在廊下,望着这一幕,不耻地耸了耸肩。 闪国最不缺的就是夫郎,女子地位尊崇,多少男儿争着抢着要进她们后宅,哪里还缺这么一个病歪歪又什么眼色的男子。 三公主是去了朝樱国久了,当惯了阶下囚,才会把这么一个男子当成宝吧。 老嬷嬷嘴上不说,心里却也因此更加轻视了陆荷一眼。 白铭的衣领被扯得歪歪扭扭,脸也涨红了,见陆荷要因自己发怒,低声道。 “你快去罢,我就站在此处等你。” 他终于想起来,此地已经不是他和陆荷相依为命的朝樱国。这里是闪国,地位尊卑分明。 就是为了陆荷不被旁人笑话,他也要小心谨慎。 陆荷咬了咬牙,回头一看,无论是昔日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嬷嬷,还是那些宫人侍卫,看他们的眼神都有掩饰不住的冷意与奚落。 似乎陆荷不是回到了生养自己的故国,而是乡巴佬去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上不得台面,于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被旁人瞩目指点。 只是碍于陆荷毕竟是三公主,留着闪国皇室血脉,这些人对她的规矩挑不出错处,不至于光明正大嘲笑。 “我去去便回。你…忍耐一些。”陆荷低低叮嘱。 白铭冲她宽慰地笑:“若论忍耐,谁人能及你我二人。” 陆荷心中顿时一酸。 她一时间庆幸,今日的窘境没有让女儿看到,不然卿卿该多难过。 那被她一直放在心中记挂了这么多年,在醒着和梦着时分,一直魂牵梦萦的闪国,原来竟是这样的。 …… 闪国女皇趁着令人梳妆的功夫,召见了等在外头的陆荷。 “刚一回到宫中,就闹得人心惶惶,你意欲何为啊。” 大宫女给女皇描眉时,她借着铜镜瞄了一眼三女儿,皱眉开口。 陆荷这次不再表露任何情绪,只直言道。 “母皇,请你屏退旁人,儿臣有要事相商。” 女皇蹙眉片刻,才抬了抬眸,其余宫人立刻恭敬退去。 “行了吧,快说,有何要事。”女皇颇为不耐。 陆荷咬牙道:“昔日儿臣带走了祖传的玉佩和灵香,母皇可还记得?” 女皇眼睛一下子精神起来:“自然。那玉佩何在?你带回来了?” 她眼神里透露几丝热切与迫不及待,甚至直起了身,和方才的那种不在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荷停顿片刻,摇头。 “那玉佩我已经给卿卿了。” 女皇愣了片刻,勃然大怒:“祖传之物,竟不带回来!” 陆荷平静开口:“卿卿也是我们陆家人,给她也是天经地义。母皇不会忘了,卿卿是我的女儿吧。” 女皇一窒。 她方才情急之下,的确没想起来“卿卿”是谁。 讲实话,她有那么多皇子皇孙,光是记着自幼长在身边的那几个,就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顾得上那种从小沦落在外面的血脉。 能记着这个三女儿,也已经是她足够重情重义。 陆荷将母皇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愈发冰凉一片,她不再有任何期待,快言快语道。 “这些日子各地都出现了一些,从前修仙门派留下的阵法,母皇想必已经发现此事。我今日不妨跟母皇通个气,我儿卿卿已经成了修仙者。” 说到这里,陆荷原本略微弯着的腰,蓦地挺直。 那种从眼底迸发出的“我为有我这个女儿感到骄傲”的神情,亮眼到刺目。 “那玉佩合该是我儿卿卿的机缘,所以母皇也不用惦记了!” 从回到故土,到如今,这是陆荷说的这么多话里,最最自豪,又具备分量的两句话。 这一刻,似乎就连眼前的闪国女皇,都变得渺小起来。 对方脸上神情复杂,震惊,还有不敢相信与羡慕。 修仙者? 三女儿竟生了一个修仙者?! 第172章 我永远是你的 闪国皇室苦苦追寻的东西, 竟然就在身边? 这一瞬,哪怕是手握了权势这么多年的闪国女皇,也不由心浮气躁起来, 眼中浮现了无数联想。 只恨不得自己能把那素昧蒙面的孙女取而代之,自己变成那修仙者。 女皇激动了几息后, 猛地握紧了手, 指甲刺痛了掌心, 才恢复了几分理性,知道如今最该做的, 还是和这三女儿问清楚, 那修仙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闪国陆家本就是修仙者大能的后裔,没道理只有那沦落在朝樱国的小丫头,能踏上修行之道, 而他们这些正经的皇族嫡系,却连边边角角都摸不到。 “你方才所言, 当真?”女皇坐直了身子, 手紧紧扣着椅子两边,保养得宜的指甲都快抠进去, 人却尽量保持镇定。 她一双眼眸仿佛鹰隼一般, 锐利地看向陆荷。 陆荷过去几十年,在自己的母皇面前, 向来都是乖巧顺从,甚至显露出懦弱的。 但离开了闪国那么多年后, 今日站在女皇面前,却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理直气壮道。 “我儿天资聪慧,得仙人看中, 才得以踏上修行之道。儿臣岂会拿此事当做儿戏。” 女皇陷入了沉默,空气静默到就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发出声响。 她沉思半晌后,忽的开口。 “怎么不见卿卿,她本是咱们闪国皇室后裔,自该跟着一起回来才是。” 比起先前对那个孙女的不闻不问,闪国女皇一改先前的姿态,脸上甚至挤出了几丝慈祥笑意,走过去亲自扶起陆荷。 “哎,若早知道朕的孙女这般成器,朕早就派人来接你们了,哪里还能让你们在外头沦落这么久。” “这些年定是受了委屈罢。如今回来了,万事都不用担心。” 女皇的手也是温暖的,拍着陆荷肩膀时,看着很是语重心长。 看起来就连对昔日最器重的太女,也没有这般和颜悦色过。 陆荷心中却没有丝毫被器重的温馨,反而满是讽刺感,觉得甚是荒谬。 她站在母皇面前,被高看一眼,凭的不是血脉亲情,而是自家闺女的修仙者身份。 过去苦苦盼望被母皇多看一眼,而今真的得到了,心中却反而释然且平静。 那种滋味真复杂,反倒是没了最初期待的那种纯粹欣喜。 说到底,也许她真正应该当成亲人去看待的,只有女儿和丈夫。 陆荷也勾起唇笑,对女皇道:“母皇,瞧您说的,儿臣能为闪国分担,丝毫不觉得累。” “只不过,我们此次回来,也是有话要传。卿卿和朝樱国储君,如今感情甚笃,她们二人一同踏上了修行之道,不日想必就要寻过来,届时会挑选皇族中有天赋的人,也传授修炼法门,母皇还是早日做好准备罢。” 她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也懒得去讲其他的东西了。 说到底,母皇对自己所有态度的改变,都建立在自家卿卿有了实力的基础上。 “儿臣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就不打扰母皇,先告退了。” 陆荷行礼,随后离开寝殿。 倒是那闪国女皇,手抬了抬,明显感觉到三女儿对自己的疏离,有心想要弥补裂痕,说点什么,但却拉不下脸。 最终看着陆荷走出寝殿,她叹了口气,重新回头,看着铜镜里已经老态毕现的自己,觉得白发在一瞬间又多长出来几根,已经掩不住岁月的流逝。 当年将陆荷送走作为质子,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闪国国力衰微,不如朝樱国兵强马壮,又岂是她的过错? 她只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局,顺应时势,才做出如此举措罢了。 到头来,三女儿却和自己离了心,心生嫌隙怨怪自己。 女皇心头叹息不悦,但心底里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先前她因着朝樱国储君的缘故,就已经不能太过于斥责陆荷。 如今身在朝樱国的孙女陆蝶卿,竟然成了修仙者。 那陆荷就更加得罪不得了。 女皇很快转变思维,想着该怎么弥补和三女儿之间的裂痕。 问题不大,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能有什么隔夜仇呢。 闪国可是自己那孙女的母族啊。 女皇很快就喊来器重的宰相,商量了一番,让对方拟写奏折。 “陆荷从前的园子,先让人腾出来,重新还给她。再赐一个王府下去,嗯,黄金千两,鲛国送来的绸缎与珍珠也都从库房里搬出来数数,多赐一些给三公主。” “再将朕的孙女陆蝶卿封为玉雁王,就将朕去年刚修的别院赐给她,再另外赐一座园林,嗯,朕想想,把老四的那个园林也赐给她…” 闪国女皇其实并不慷慨,甚至因为国土有限,她赏赐起东西来,向来抠抠搜搜,能少给一点就少给一点。 这个性格特质,从她将陆荷当初离开闪国后,将人家的园子,转手赐给旁人就能看出。 今日却舍得大出血,一口气给陆荷母女俩,又封王又赐园林别院。 陆荷母女俩一共得到了四套园子的赏赐,这都没算其他的金银器皿,连同精美瓷器和各种首饰。 总之,宰相写着这些赏赐,一边要研墨,一边要写工整,手都要写酸了。 但这长长的赏赐,竟然还没写到头,哪怕她已经预料到,此次给三公主母女的封赏,必定丰厚。 但这圣旨都快写满了,陛下想要赏赐的东西,竟然还没说到头。 宰相不得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轻声道。 “陛下,快写不下了。” 闪国女皇这才顿了顿,截住了话头。 “那便先这样罢。往后再添。” 宰相听了此话,心中打鼓。 随着女皇年迈,朝廷中的局势瞬息万变,私底下的几个皇女之间,已经俨然有了争权夺利之势。 谁但凡多得到女皇一些关注和赏赐,都会变成众矢之的。 如今这从朝樱国回来的三公主母女,甚至人还没怎么露脸,就已经得到了如此殊荣和圣宠。 这道圣旨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轩然大波。 那些皇女岂能坐得住。 闪国女皇瞥她一眼,看清了宰相心中所想,冷哼一声。 “尔等目光短浅,怎知朕心中大业和所图。” 出现修仙者的事情干系重大,女皇就连对着器重了半辈子的宰相,都不曾分享过这个消息。 宰相就更加摸不清女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难道是看那几个皇女之间的争端,愈发明显,陛下心中不悦,才会把从朝樱国回来的三公主母女,也搬到台面上来,好敲打和震慑四周? …… 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落到皇宫上方时,正是女皇等人出席二公主生辰的时候。 两人远远从天上落下来,被宫廷里守门的侍卫看了个正着,侍卫们亲眼看到天女下凡,腿都吓哆嗦了。 “仙…仙女!”侍卫说话都结巴了。 其他留在皇宫中的宫人,有看到这一幕的,也全都瞪圆了眼睛,想凑过来看,但却又不敢,导致陆蝶卿二人真的站到面前时,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陆蝶卿好奇地看着这些宫人,发现这里的女子多身形高挑一些,显得比朝樱国的那些女子要更有几分英气。 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闪国女子地位尊崇,以至于被养得好了,才如此身量高挑有关。 “你们的女皇在哪儿?” 陆蝶卿脆生生开口,打破了宫人的慌张。 宫人七嘴八舌:“仙子明鉴,我们陛下此时不在宫中。” “陛下去参加二公主的寿宴了。” “二公主也不在宫中,而在自己府上。” 见陆蝶卿说话时神态可亲,面容也娇美,声音更是轻柔,这些宫女都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她。 看一眼就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一声。 好美的仙子啊! 原来之前街头小巷传闻的,有仙人出世是真的啊。 怪不得前些日子那些皇室宗亲,四处寻找仙迹呢。 只不过他们谁都没真的撞到仙缘,却有仙女主动下凡落到他们闪国宫廷了,还指明要见他们陛下。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闪国也要支棱起来了? 御花园里的所有宫人心中各种浮想联翩,纷纷按捺着激动,偷偷抬眼看陆蝶卿二人。 比起陆蝶卿的温柔亲近,郑雪宁则显得冷冰冰,身上有一种出尘清冷的气质,令人观之不敢言语。 说起来,郑雪宁的气质,其实更加符合这些宫人对于仙人的刻板印象。 仙人吗,自然要高高在上,显得高不可攀,和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一看就不敢生出任何非分之想才对。 不像那和他们温柔说话的仙女,清丽娇美,却容易让人觊觎她的美色。这可是大不敬。 意识到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那些偷偷看陆蝶卿的宫人,立刻将脑袋埋了下去,生怕被两位仙子看出自己的不敬念头。 太亵渎了。 他们在心中,甚至拿闪国出了名的美人,和这两个仙子比了比,最后发现全都比不过。 郑雪宁的眼眸忽的冷了下来。 在场的宫人里,有那些个知道收敛一下眼神,不要直勾勾盯着她们的,就也有直愣愣看着的。 尤其是她家小兔子,就跟她美好的珍宝被暴露在人前一般,引来了许多惊叹的觊觎目光。 郑雪宁心口发闷。 陆蝶卿却似是又及时感觉到了什么,小手一牵,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暖呼呼的掌心,软软的,半点茧子都没生过,和郑雪宁习剑多年磨出来的掌心,触感截然不同。 少女迎着闪国的太阳,微微偏过脸,冲着郑雪宁嫣然一笑。 轻轻握住她手的手指,也勾了勾,像是用行动来告诉郑雪宁。 ——不要吃醋呀宁宁,我永远是你的。 第173章 未来丈母娘 郑雪宁被牵着手, 唇角抿了抿,哪怕在忍耐了,但依然能令人看出来, 这位气质颇为清冷的仙子,一瞬之间心情好了很多, 就连嘴角弧度都翘起来了呢。 闪国宫廷里的侍卫宫人们, 在两人面前, 几乎大气也不敢出。 当听到陆蝶卿想要去寻女皇,还要去找那刚回到闪国没多久的三公主时, 有宫人主动提议道。 “奴婢知道路, 毛遂自荐给二位仙子带路。” 陆蝶卿和郑雪宁看了看彼此,点了点头。 她们如今赶时间,只剩下四天半的功夫了, 的确耽误不起,还是快些见到正主, 把事情办成吧。 … 二公主的生辰宴, 哪怕已经极力克制,依然显得很是铺张。 “娘, 皇祖母说了要来, 她何时到啊?” 二公主最小的女儿陆如意,此刻一脸娇憨缩在她旁边, 笑着询问。 这话看似不经意,实则藏着点深意, 是故意让一旁来赴宴的人都听着,知道她们家蒙了圣眷, 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皇祖母岁数也大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哪怕还能坐在皇位上,这日子约莫也不长了。 如今就连奏折批阅和其他圣旨的草拟,都是靠着其他受到器重的女官所帮忙完成,皇祖母几乎只当个瞥一眼的甩手掌柜。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比拼的最后机会。 若是能得到皇祖母的看好,将来一跃登上皇位不是梦。 陆如意可期盼自己娘亲能坐上那个位置了。 若娘将来成了女皇,她就也是公主了。 而且她还是娘最宠爱的女儿,将来皇位母传女,说不准就是到的她手里。 所以娘好了,就是她好。 娘能被皇祖母多看重,就是她被看重。 陆如意不遗余力在心中计算着这些,仰起脸看四周众人时,笑容都变得更加傲然了一些。 众人看在眼里,神色却更加讨好。 二公主却轻轻拍着陆如意的手背,笑着呵斥她。 “你皇祖母是一国之君,要处理的事情哪件不比本宫的生辰重要。可别再说这些了,惹得旁人笑话。” 她故意这么说着,打趣小女儿,实则也在心底隐隐期待,母皇等会来参加生辰宴,也算是给她抬了抬脸面。 到她这个年纪,图的已经不是什么赏赐了,而是权! 今日母皇多看她一眼,在众人面前多夸自己几句,让人看到了圣心,那么朝堂上那些官员,就能多看到自己一分,增加她将来登顶那个位置的筹码。 正说着话,却听府中的宫人来报:“陛下到了!” 满园子里原本坐着站着的人,全都哗啦啦站了起来,眼巴巴看着园子入口。 二公主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起身走着迎了过去。 陆如意也自然跟着自己的母亲,快步跟过去。 此时能跟在二公主母女身边的,自然都是亲信,或者平日里就和她们关系匪浅的人。 能多到女皇面前晃一晃,都是增加脸面的事儿。 然而当女皇走进来时,众人不约而同愣住。 陆荷离开闪国已经许多年了,将近二十年的功夫,足以让一个妙龄少女,在所有人脑海中慢慢淡去印象,直到成为一个说起来,只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就像陆荷今日在朝堂上出现,文武百官都看见了昔日的三公主,如今就像个普通妇人* 一般,在女皇面前不被看好,连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但今日女皇来参加二公主的生辰宴,竟然将三公主带了过来,且…瞧三公主的样子,竟是没有丝毫梳妆打扮,就这么灰扑扑过来了? 这也太不将今日二公主的生辰放在眼中了,打的到底是谁的脸啊。 众人的眼神,女皇只做没有看到,文武百官都是蠢货,不懂她的心思。 她心中暗暗冷哼,转过脸对着陆荷时,又重新换上了慈爱目光。 “来,小荷,你许久没回来了,今日是你二皇姐的生辰。快来认认人,朝堂上也有过变动,是不是瞧着都生分了?可还认得谁?” 哪怕是陆荷年少时,也没有得到过女皇如此温情的一面。 但她此刻却能品味出,藏在母皇表露出来的那腔慈爱下,隐而不显的虚伪。 她眼观鼻鼻观心,见母皇问自己还认不认得众人,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笑了笑。 “还真不记得了。” 其实是记得的。 她曾经翻来覆去,把儿时记忆中的各种兄弟姐妹,乃至朝堂上的百官,一个一个从脑海中翻出来,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 这些幼时的记忆,成了支撑她在朝樱国唯一的支柱。 然而等她真的穿越了距离,站在昔日的故人面前时,才发现真正的支柱,是这十几年里,始终陪着她的女儿和丈夫,更是她自己。 所谓故人,不过如此。 “这是三妹?”二公主认出陆荷时,立刻走过来牵起她的手。 “今日可真喜庆,本宫这生辰不过也罢,倒是用来欢迎二妹归来,给你接风洗尘正正好。” 二公主向来伶牙俐齿,性子有些泼辣,能在女皇面前露脸,这也是她备受喜爱的原因。 她一眼就看出,母皇似乎对这三妹有些格外特别。 惯于揣测心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细节。 陆荷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重心,她略有些不习惯,只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 但二公主却主动去挽起她的手臂,将她往东道主的位置上引,一边还笑着看向女皇,以笑着的语气道。 “我让三妹妹去坐这位置,母皇可不能笑话我怪我。” 女皇很乐意见到有人主动出面去和三女儿打好关系,闻言放声大笑。 “朕巴不得见到你们姊妹情深,你三妹妹刚回来,今日给她接风洗尘太过于仓促了,等过几日,朕再令人张罗一下,给她再办个轰轰烈烈的洗尘宴。” 届时,也可以把圣旨宣读,让所有人都看到。 女皇心中想着这个,对那还没有见到的孙女陆蝶卿,更加多了几丝期盼。 听三女儿的话,似乎是那孩子天生就有修行天赋,才会遇到高人,踏上修行之道。 如此麒麟女,好在是她的孙女,想来,他们闪国也能凭此有个出头之日。 正想着这个时,却听园子里一片骚乱声。 有人抬头看着天上,发出了惊呼。 “这!天上飞下来三个人!” “仙人!定然是仙人!仙人显灵了!” “早前就听到朝樱国那儿有神龙出没,说是还有仙人下凡,现在想来不是传言,而是真的。仙人也到咱们闪国了!” 众人指着天上说的时候,女皇和二公主等人,也都抬头张望着看去。 闪国的勋贵,何时这般仰起头看什么东西过。 然而那天上飞着的三个人影,慢慢落到了地上。 其中有一人看着略有些眼熟,女皇认出来,似乎是自己寝宫里的某个大宫女。 而另外两个女子则…很是陌生,但都美到不似凡人,气质也超凡脱俗。 “陛…陛下…” 两个仙子,连同大宫女落地时,那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擦着头上冷汗,只觉得方才在天上飞太过于惊险了,心到现在还在嗓子眼里跳,随时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有那宫女作为对比,陆蝶卿和郑雪宁二人显得气定神闲,仿佛真真是仙宫里飞下来的仙子,就连眉眼之间都是一股闲适的姿态。 “娘!” 陆蝶卿老远就看到了自家娘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陆荷扑过去。 陆荷才看清女儿就是天上飞下来的仙子之一,登时一喜。 “卿卿!” 娘儿俩抱成一团,满是重逢的欢喜和激动。 郑雪宁站在一旁默默守着,脚下的佩剑飞了起来,被她重新放回了腰间。 “伯母。”她上前熟稔地开口,面见未来丈母娘。 在场众人的下巴掉了一地。 什么?! 天上下来的仙子,竟然是那三公主的女儿? 第174章 好粘人哦 不论在什么场合, 陆蝶卿和郑雪宁这般的面貌,本就姿容出众,站在那恍若神仙妃子一般夺目。 而今出场方式更是直接天外飞仙一样, 从天边飞下来,这般模样, 估计在场看到的众人, 永生永世都难忘了。 相比起这两人, 陆荷回到闪国的出场,着实低调, 甚至近似于委屈, 在朝堂上被女皇一通教训,脸面都没留下来。 而今这样的陆荷,作为早就被遗忘放弃的三公主, 竟然有这么一个…当神仙的女儿! 别说旁人了,就连早就知道内情的女皇本人, 这会儿也在怔愣中, 脸上神色恍惚,显出老迈的眼眸中满是怅惘与向往。 当女皇, 到底是不如神仙自在逍遥快活啊。 “卿卿, 娘在路上耽误了些日子,今日才堪堪赶到闪国, 竟不想,你们两人今日也来了。” 陆荷实在是激动, 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喟叹。 “娘, 我和宁宁是飞过来的,自然快。” 其实也就半个月没见到娘, 但对陆蝶卿来说,却好像已经有快两个月了。 先前在宁宁面前,她还会忍着对爹娘的思念,不想说出来显得自己像个小孩子,如今见着娘了,登时就有些忍不住了,眼眶都激动的微红。 至于园子里那么多人看着,若是换成从前,少女铁定会顾忌着,怕别人看了笑话自己。 可今非昔比啦。 她都不知道还能和爹娘说上几句话,能相处多久,就要分开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怎么看。 咦等等,往日里和娘形影不离的爹,怎么不在此处啊。 “娘,爹呢?” 少女转了转脑袋,四下张望寻找。 然而这园子里却似乎都是女子,几乎没见着任何男子,配着盛开的百花,倒是显得愈发姹紫嫣红了。 陆蝶卿这话一说,园子里众人面色各异。 有人想起来先前陆荷夫妻回来,明里暗里被排挤的事儿,也有人有些惶恐,生怕仙子会在动怒,责怪他们。 就是面对女皇时,这些人都没有这般忐忑小心。 “此地多是女子,你爹既是男子,自然要入乡随俗,不能入园来。” 感受到四周众人的忐忑情绪,陆荷倒是对着女儿,很是自然的将此事带过了。 “恭迎仙子!” 女皇身边的宫女,有那些个眼力见快的,已经殷勤迎上来,堆出满脸笑容来和陆蝶卿二人说话。 女皇也暗自观察着这两个少女,一眼就认出来,哪个才是她嫡亲的孙女。 郑雪宁毕竟是当了多年储君的人物,身姿笔挺,站在那时纵然不言不语,那种气场依然令人无法忽视。 她显得极为冷艳,身形高挑纤细,但随身带着的佩剑,加重了她身上的凌厉感,眉眼之间一片淡漠,仿佛什么都不放在身上,没有什么能激起她的波澜。 在场众人不管是被她瞥到的,还是不曾瞥到的,都下意识有些害怕她。 女皇心知,这应当就是朝樱国的储君,果然如同昔日她看到的画像里画的一般,身姿清冷,气质也极其淡漠,的确是有人皇气势。 陆蝶卿则在对比之下,显得更加可爱明媚几分,不至于那么高不可攀。 想到这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女皇心中不自觉浮现出几丝真切的亲切。 “这就是卿卿吧。” 女皇多年手握重权,依然在这会儿找到了时机开口,挤出了如同民间平常祖母的磁场笑容。 在场众人都熟知女皇不苟言笑的性情,此刻心中都有些震惊和意外。 陆荷却并不意外。 早在来赴宴之前,当她说出女儿是修仙者时,母皇就已经让她意外过了。 陆荷到底在心中还是顾念着自己的亲族的,牵着陆蝶卿走到女皇跟前道。 “这是你皇祖母。” “这是你二姨。”对于二公主,陆荷一视同仁,给女儿挨个介绍。 …… 陆蝶卿眨眨眼,脆生生开口道。 “见过皇祖母,见过二姨。” 女皇和二公主,听了陆蝶卿这般称呼自己,脸都快笑咧开了。 原以为这仙子外孙女,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然而今日真的接触下来,两人心中发自内心生出几分亲近和喜欢。 实在是陆蝶卿生的太灵动了,哪怕没有踏入修行之道,但凡是在闪国皇室待着,也一定能得到女皇的另眼青睐。 陆蝶卿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宁宁。 发觉宁宁站在众人之间,别人都有些惧怕她的样子不敢开口,忙走过去将郑雪宁手臂一揽,对女皇道。 “皇祖母,这是宁宁,是朝樱国的皇太女。此次前来,有要事要和皇祖母商量呢。” 郑雪宁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黑眸看向众人时,瞧着有些凛冽。 女皇和郑雪宁对视的片刻中,不由在心中暗叹。如此天之骄女,却不是出自她闪国。 她虽有许多女儿孙女,但性子迥异,能令她无比满意去继承将来皇位的,至今都没有一个。 这也是她到如今,都不曾真正定下太女的缘故。 总想着再看看,再瞧瞧。 早些年定了继承人后,发现对方太过于懈怠,这让女皇很不满意,后来借故废了储君,她开始有意引导子嗣之间互相竞争,以期待将来老去时,能将皇位交给一个最有魄力的后人。 原以为,自己的这番心思还算是不错的,培养出来的储君,也不会太差劲。 但今日见了郑雪宁,有了直观的对比才发现,何谓天之骄女,皇族贵气。 女皇知道对方要谈的事情,至关重要,不可耽误,点点头道。 “自然,自然,不可怠慢了皇太女。”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郑雪宁与她一同去对面的亭子里交谈。 那片区域开阔,处在湖心,无论谈论什么内容,都不会被旁人听到。 郑雪宁微微颔首,信步跟了过去。 女皇旁边的大宫女要扶着她过去,被她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留在此地。 郑雪宁走了两步,忽的回眸,看向呆呆站在原地的陆蝶卿,歪了歪头。 ——怎么不跟过来。 喵! 唇红齿白的少女,杏眼一亮,立刻撒开娘的手,屁颠颠跟着郑雪宁走了过去。 才不会和宁宁分开一时半会儿呢。 哎呀,宁宁好粘人哦,真是片刻都离不开她。 不过…开心~! 第175章 酥麻,喜欢 瞧着两人和女皇一起走远, 朝着湖心中间的亭子而去。 原本热热闹闹显得无比奢华的生辰宴,眼瞅着也是办不成了。 起码有朝樱国储君和女皇在,原本作为主角的二公主, 是万万不敢自顾自继续办宴席。 整个园子里的众人,都下意识看向亭子的方向, 无人敢坐下来动筷子, 颇有一些上朝时, 女皇还未出现,百官排队站在那等着的姿态。 “咳咳, 诸位先坐下, 不要站着了。” 还是二公主先发话,清了清嗓子,缓解了局面的尴尬。 谁也没想到, 办个生辰宴,会招来如此的两尊大佛。 “娘, 方才那两人…” 陆如意瞧着远去的陆蝶卿二人身影, 心中一时有些怔忪,无法回神。 她向来都自诩美貌, 性子也算机灵, 算是皇室成员中,极被皇祖母高看一眼的孙辈。 可她却从未看过皇祖母, 用方才对三姨母,还有表姐陆蝶卿那般的热情与慈爱。 这让陆如意心中委屈, 忍不住拿来比较。 她才是在皇祖母跟前长大的孩子,怎么会被这般比下去? 不仅如此, 瞧见陆蝶卿出场时,宛若天外飞仙, 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的女子,她心神又被重重冲击了一下。 对方竟是朝樱国的储君。 虽是一面之缘,但她却有些无法忘怀,心中很是酸涩。 自己那素来被当做质子的表妹,为何如此好运? 既成了传说中的仙人,又有那般高贵清丽的贵人这般看重和体贴? 就仿佛她过去在闪国所有的殊荣与光环,都不及她这个表妹陆蝶卿展现出来的一切。 对方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现,就已经将她想要得到的光彩全部遮住,乃至击碎。 二公主见女儿脸上闪过沉郁之色,她最是明白这个小女儿历来被自己骄纵着,性子是容不得别人去盖过风头的,恐怕今日看到了陆蝶卿,心知被比下去了,此时很不快。 生怕小女儿坏事,得罪了人,二公主用帕子掩着唇角,压低了声音,对陆如意道。 “你莫想多。今日情况特殊,没看到你皇祖母都要看旁人脸色么。你放聪明着点,不许惹事。” “陆蝶卿和你同出一脉,是你表姐。我们也是她的母族,你不要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去把人得罪了,坏了大事。” 这话已经算说的非常直白。 二公主常年算计着该如何得到储君之位,当然不是没脑子的人,今日之事,稍微结合一下局势,就能猜到女皇心中想着的是什么,她当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凡是大的宗族,或者是王朝,但凡出现了一个大能,历来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他们这个时候,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弥补陆荷母女俩,这十几年里受到的委屈,以将裂痕补上。如此,他们才能也跟着升天啊。 不管陆荷母女俩看不看得上,这份态度是要摆出来的。 是以,二公主对小女儿陆如意说话时,难得疾言厉色了一番。 陆如意很少被娘这般凶,闻言低着头,心里不开心,莫名堵得慌。 她也没有说什么啊,娘为何如此严肃,都不像往日那般宠着她了。 陆如意咬着唇,又看了一眼亭子的方向。 皇祖母对待这两人好生客气和郑重啊。 …… 此时的亭子里,女皇言笑晏晏看着陆蝶卿和郑雪宁道。 “朕年长一些,卿卿又是我的嫡亲孙女,咱们也不是外人。皇太女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民间的慈祥老人,看向陆蝶卿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慈爱和温馨。 这让准备好公事公办的陆蝶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生活的圈子向来很少,只有爹娘,还有朋友阿桑,和最重要的宁宁。 除了在彩云书院里,她曾经有过一些朋友,交际的算多一些外。她几乎没有其他的交际经验。 以至于,哪怕心里知道,闪国女皇说的是真话。 对方的确和自己是一家人,是她的祖母,但她却不知所措,下意识抬眸去看宁宁。 郑雪宁也从来不会辜负少女的期盼。 她起身将少女挡在了身后,遮住了女皇的目光,抬眸看向对方时,神色从容镇定。 “此番前来,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迫在眉睫,不能被耽误。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说实话,看着自家捧在手心里的小白兔,被旁人套近乎,哪怕知道对方的确是卿卿的祖母,她心中还是有种被越过了亲疏远近,好像别人来拐自家萝卜的不舒服。 “女皇想必也知道,此地在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曾经有过许多修仙门派。闪国皇室中也是出过修仙大能的。后来灵气枯竭,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导致此地变化天翻地覆…” “一夜之间,所有门派仙人都走了,只剩下凡人。后来就有了我们看到的人偶师传说,以及那些被封存起来的仙人遗址。” “闪国派人去探听过这些遗址,应该也对此有所了解。那我今日不妨告诉女皇,当初那些修仙前人为此地留下了一些阵法,用来阻拦灵气的流逝,以及域外之人发现此地,继而带来灾祸。” “如今阵法已经快失灵,恐怕不日,此地的安宁就会被打破,陷入到域外之人的关注中。届时发生什么,女皇想一想,就能猜到。” 郑雪宁说话向来单刀直入。 女皇也是与朝堂诸事相伴了一辈子的,能明白郑雪宁话中的未尽之意。 “你是说…”她听出了域外之人关注这里后,会带来的威胁。 她顿时眉心紧锁,没有一个帝王会希望自己麾下的领地动荡,或者受到影响。 仙人之力,又岂是人力所能阻挡的? 域外之人定然都不是凡人,来了他们这儿,便跟狼入了羊圈一般,哪里还有他们出头之日。 “皇太女的意思是?”女皇平静下来,这次是真的心静了下来。 郑雪宁一只手在身后,悄悄捏了捏陆蝶卿的掌心,安抚对方,然而对着女皇的正面,却显得一派镇定从容。 “寻有天赋之人,广开修仙法门。” 女皇虽然早就从三女儿陆荷那里,知道了此事,但真的从郑雪宁口中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欣喜。 “当真?” 若对方真愿意传道,她也要试试看修仙!看看能不能返老还童,恢复青春。 陆蝶卿站在郑雪宁身后,明明知道这会儿宁宁在说正事呢,她也应该严肃一些的。 可被宁宁这样捏着手,感受对方指腹在掌心轻轻按压流连的力度,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奶猫,被藏在背后各种逗弄。 她抿了抿唇,悄悄朝着郑雪宁身后又走了半步,让自己的半个身子被藏得更加严实了一些。 少女用另一只手,悄悄将郑雪宁的掌心掰开,细嫩指尖,一笔一划在上面比划。 郑雪宁身形一僵,只觉得掌心传来了酥麻的感觉,令她脊椎都开始经过一股电流,几乎差点闷哼出声。 她家小兔子像只专门来勾魂的漂亮兔子精,用手指在她掌心一个笔画一个笔画的写。 ——姐姐。 ——喜欢。 千军万马面前,都不一定能动一下神色的某人,从耳垂开始飞快蒙上了一层粉,心都快被酥麻。 要命。 她家小兔子不仅要她的心,还要她的命。 第176章 悄悄逗宁宁 陆蝶卿将最后一个字写完, 粉嫩的芙蓉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意,唇角微微上扬, 心里说不清的开心。 好喜欢这样悄悄逗宁宁呀。 她眨巴着双眼,准备收敛起动作, 乖乖站到一边, 然而手却猛地被郑雪宁合上的掌心扣住。 对方紧握住她的手指, 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就好像在说“乖一点”。 那种霸道,哪怕只看背影, 只看这只握住自己手指的手, 都能清晰感觉到。 陆蝶卿抿着唇,脸蛋也跟着红了几分,想要用点力气, 将手抽出来。 然而宁宁却扣着她手腕,根本不放。 呜呜呜哪有这样的呀, 欺负人。 仗着有旁人在场, 知道她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引来关注,就故意抓她手。 试着将手抽了两下, 都没有抽动, 陆蝶卿只能抿着唇,继续乖乖站在那儿, 杏眼愈发水润明亮,瞧着就像个让人想多欺负一下的乖宝宝。 女皇此时无暇注意到嫡亲孙女, 和郑雪宁之间的互动。 她蹙着眉,忧心忡忡, 可以说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 “你们预备如何做?”她开口。 郑雪宁又道:“先将闪国皇室众人聚集起来,看看有灵根天赋的人, 挑选秉性合适的。” “还有年纪,优先选年纪小的。若是过了二十五,修行起来事倍功半,气脉经脉全都堵塞,进展缓慢,难登大道。” 听到此话,女皇的眼睛都黯淡了下去。 她原以为,若是修行法门大开,无论如何,凭借她名义上的地位,她也能沾光,也能跟着扭转乾坤,以后成为修仙者。 可听这话,修行还要看年纪,她已经是儿孙满堂的辈分了,岂不是无缘大道。 见女皇这般模样,鬓角白发明显,额上和眼角周围也有许多细纹,陆蝶卿莫名想到了自己娘亲。 她轻声道:“若是想延年益寿,不一定要修行。没有修行天赋,但服用了丹药,也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她还不确定爹娘是不是也能跟着一起修行,若是不成的话,往后要眼睁睁接受二老会离开自己的事实,那也太痛心了。 陆蝶卿希望将来能给爹娘服用,让他们都一起长寿的丹药。 这算是她内心深处小小的希冀吧。 听闻陆蝶卿这么说,女皇本来黯淡下去的眼眸,恢复了几丝神采,再看向陆蝶卿时,多出了几丝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慈祥。 “好孩子。”只凭借方才陆蝶卿下意识安慰自己的话,女皇便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孩子。 毕竟陆荷母女俩和闪国皇室的疏离,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况且如今陆蝶卿已经是修仙者,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刻意和他们拉近关系说什么。 可即使如此,这孩子依然愿意在身处高位,且这些年的确远离故土受了委屈的情况下,对她这个从没见过的祖母,多说一分好话。 女皇是真有些感动了。 她这个位置,虽是天子,但实则感受到的皇家亲情极为淡薄,并不比平头百姓家里的老妇温暖。 这也是她从前,格外偏爱那些性子古怪但明媚的孙辈缘故。 小孩子总是天真单纯一些,喜欢和亲近她这个祖母,也是发自内心,更容易被相信,更纯粹。 被祖母猛不丁这么一夸,陆蝶卿抿着唇,又是一阵不自在。 这会儿她的手,终于不再被郑雪宁握着了。 两人并肩而立,只瞧神色一个比一个正经,谁想想到在片刻之前,两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女,还会背着人在那牵手呢。 “好了,你们的来意朕都清楚了。此事不能被耽搁,朕会马上叫皇室子弟聚集起来。刚好,今日这个场合,本就有许多朕的儿孙们在,皇太女不妨先替朕看看,哪些人拥有修行天赋?” 女皇很快就转变了观念,开始期待自己有多少后裔,能够修仙。 陆蝶卿下意识看向郑雪宁。 后者微微颔首:“那便今日就看罢。” 闪国算是她们的第一站,先要选出一批能修仙的苗子,而后再以此为火种,去点燃其他人。 虽然此地灵气贫瘠,修炼起来艰难,他们的先天条件不如那些域外之人,可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有迎难而上的勇气和斗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提前布局做准备,以来迎接将来可能出现的危险,总好过坐以待毙。 …… 对于所有二公主寿宴上的皇亲国戚来说,今日着实刺激。 亲眼目睹三公主的女儿,从天而降飞下来,还带着朝樱国的储君,众人心里敬畏又向往。 如今听到女皇让他们排队上前,叫那朝樱国储君看看他们是否有修行天赋,所有人都激动到有些坐立不安。 陆蝶卿站在郑雪宁身边,看着对方手上捧着的灵石,眼眸深处流露出几丝惊讶。 宁宁只用灵石就能检测出旁人的修行天赋吗。 虽然来此之前,宁宁就已经同她透过气,说自有手段去检测灵根,但… 陆蝶卿就是忍不住心里打鼓,看郑雪宁的眼神,都多了几丝崇拜。 宁宁总是会她不会的东西,好厉害! 郑雪宁原本心境平和,可以说是古井不波,然而当感受到一旁自家的小兔子投来的仰慕眼神时。 咳,心里就痒痒的,有些忍不住,仿佛尾巴都要跟着翘起来了。 只是一个小法门罢了,藏在玉简中,被她偶然间看到,才会顺势研究了一下,想着将来若是能用上,便会方便一些。 往前数那么多年,郑雪宁被许多人用不同的眼神看过。 但唯独在陆蝶卿这里,每一个眼神都能激起她心中的情愫。 有湿润无害又仰慕的,也有无辜澄澈又依赖的,更有亮晶晶藏着星星满是鼓励和支持的。 郑雪宁雪腮绷紧,瞧着和往常一样淡漠严肃,但被纤长睫毛盖住的眼眸深处,却浮现出了几丝浅浅笑意。 此时三公主的花园中,一帮平日里去哪儿都要被当成座上宾的皇室子弟,只能规规矩矩排队到郑雪宁二人跟前,等着被检测。 陆如意将郑雪宁和陆蝶卿的互动,看在了眼中,心中莫名抗拒走过去。 “娘,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我们能不能修炼,还得她们说了算吗?” 她站在二公主身旁,低声开口,满是不情愿。 二公主背着人,掐了一把女儿手臂。 “不会说话不要开口。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你以为他们听不到你在说什么。莫要自作聪明,把好事变成坏事。” “旁人想要你这个福分,都没有,你还在这里推三阻四。好运撞上来了,你也扶不上墙。” 以往二公主一直觉得小女儿聪慧,哪怕性子刁蛮,但反应机灵,显得伶牙俐齿的,很让她长脸。 可今日一瞧,心中却很是失望。 上好的机缘放在面前了,竟然还想着坏事。 陆如意还是听娘话的,被二公主这么敲打了一番,只能闷着头,沉默移动步子,走入队伍中等着被检测天赋。 很快,郑雪宁就检测了皇室成员中的前五个人。 “没有灵根。下一个。” “没有。下一个。” “无。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个。” 她的话越来越简短。 拥有修行天赋的人,果真按比例来说,着实稀少。 陆蝶卿和郑雪宁的脸色,都变得沉郁了一些。 能有更多的人修行,对她们而言,对此地整个凡界来说,都是好事。这些都是将来能够积攒起来,改变此地命运的力量。 第177章 唯独我没有。心化啦 可现实情况, 却比她们预想的要糟糕一些。 此时的园子里,聚集的闪国皇室,约有五十人。 这些人按照血脉来说, 身上多少都有当初那位人偶师老祖的血液,按照常理, 修仙者的后裔, 发现修行天赋的几率, 会比普通人多上一些。 可即使是在闪国皇室成员中去检测,前面十五个人身上, 没有一个拥有修行天赋。 哪怕是最低等的杂灵根。 随着陆蝶卿和郑雪宁的沉默不语, 旁观的人也看出了蹊跷,不敢再开口说什么。 女皇的眉头几乎要皱在一起,脊背也不知不觉佝偻了许多。 在知道在闪国之外, 兵强马壮的朝樱国之外,依然有更加强大, 且对他们这些凡人虎视眈眈, 有可能造成危害的存在时,她怎么能做到安心呢。 往后估计连觉都无法安睡了。 人力所能抵挡的事, 尚且会令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忧心一些。更别提人力无法抵挡,涉及到修仙者的事了。 女皇望着陆蝶卿和郑雪宁站在一起的身影, 紧紧抿着唇角,脸上皱纹都明显了一些, 似是在这一刻,心中下了什么决定。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闪国不是她一个人的国,有些决定还是要做下了。 当皇室成员的队伍快检测过半时, 郑雪宁手中的灵石,终于发出了一道浅绿色的荧光。 郑雪宁:“有灵根。可修行。” 她声音清冷如玉石撞击,但却让旁观众人心中一轻松。 就连陆荷都在一旁默默舒出一口气。 在大局面前,她和白铭夫妻俩连同卿卿一同离开闪国那么多年的小恩怨,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发自内心希望,能在闪国多找到一些修仙苗子,从而减轻卿卿和雪宁的负担。 “太好了!霜霜可以修行!她能修行!” 和陆如霜亲近的人,在一旁握着双手惊呼出来。 陆如霜是女皇的外孙女,算是五王爷的唯一嫡亲女儿。平日里性子低调,不怎么为人瞩目。 在其他公主都在为着未来的皇位,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各种谋划争夺时,五王爷这一脉,许是因为性别,从来都不曾参与,就只安安分分当着皇族的勋贵,也算是比较特别的。 如今一贯不怎么为人所注意的陆如霜,竟然被朝樱国储君宣布,对方身具灵根,可以修行。别提四周众人有多震撼和羡慕了。 “太好了。你可是第一个。” 就连陆蝶卿都忍不住夸夸陆如霜,露出了笑容。 她原本就长得甜美,笑起来时梨涡灿烂,秀发落了几缕在唇畔,郑雪宁余光看到,不假思索抬手,纤长的手将她的碎发拨弄到了一边。 两人之间的举止,无意识里透出别人无法企及的亲昵。 陆如霜原本都习惯了当一个透明人,猛不丁看到自己这从未见过的堂妹如此亲和,竟还鼓励自己,冲她笑,她有些受宠若惊。 但下一瞬,瞧见朝樱国储君郑雪宁,和陆蝶卿之间的亲昵举动,她又飞快低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着实有些羞人啊。 闪国中,其实也有一些女子,并不与男子成亲,只是随自己的心意,和同为女子的心上人在一起的。 但许是为了繁衍子嗣,越是大家族对这一点就越是看重。导致闪国哪怕女子为尊,却也不得不考虑家族延续这一点。 有时候只能将心爱的女子放到一边,先完成家族繁衍的任务。这是令人痛苦的一点。 所以,像陆蝶卿和郑雪宁这般,本身地位就不凡,出身尊贵的女子,能够如此大方的在人前展露彼此的情感,着实令人羡慕。 那是许多被家族重担与各种责任压着的宗族女,所不敢想的潇洒。 “霜霜姐,你站到我这边来。” 陆蝶卿先冲郑雪宁笑了笑,才转眸看向陆如霜,示意对方站过来,等到一会儿人齐了,再讲修炼之事。 陆如霜容貌堪堪清秀,并不是那种夺目的颜色,往日已经习惯了不被人所高看,如今骤然得到四周这么多人的目光,她颇有些不自在。 站到陆蝶卿身旁时,呼吸都是有些颤抖的。 但转瞬一想,从今日起,她往后也是能修仙的人了,她就和从前不一样了。爹娘想必也会因为她,而被旁人高看一眼。 想到自己能起到这样的作* 用,陆如霜脊背都挺直了几分,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会好好珍惜这个脱颖而出的机会,拼命修炼的。 “不要太紧张,修仙是一个…嗯,是一个顺应心意的过程。若是有太强的执念,有时候反而会阻碍你进步。” 陆蝶卿以一种过来人的心理,和陆如霜多说了两句。 真奇妙,兴许是因为对方也同样姓陆,她们有同样的祖先,她对着满园子里的人,的确心中会有一种说不清的莫名亲近与熟悉感。 倘若是修炼之前,她只是一介凡人,这种感觉还会有些模糊。 但如今却很清晰,那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 郑雪宁还在继续帮人看灵根天赋。 许是陆如霜开了个好头,队伍到了三分之二时,又接连检测出两个有修行天赋的人。 其中一男一女,是一对双胞胎兄妹。 陆蝶卿在他们身上嗅到了一种更熟悉的感觉,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珥是你们什么人?” “表姐知道兄长?啊对了,兄长上次去闪国当了使臣,表姐定然是见过他了。” 兄妹俩齐齐露出小虎牙,约莫是八九岁的年纪,还带着纯然的稚气,瞧着很招人喜欢。 “兄长回来就曾说过,表姐若是生在闪国,皇祖母定然只喜欢你。” 双胞胎兄妹说起这些时,叽叽喳喳,显得比别的皇室成员要活泼一些。 陆羽和陆然到底是年纪小,天性自然,瞧着陆蝶卿和郑雪宁双双姿容出众,而且还都是传说中的“仙人”。 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亲近心理,想到什么就一股脑说了,没有那么多顾忌。 陆蝶卿见这两人实在可爱,便忍不住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把糖,递给陆然陆羽。 兄妹俩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嘴巴甜甜道谢。 “谢谢卿卿姐姐。” 他们二人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能和陆蝶卿这般亲近说话,也有兄长陆珥作为中间人,有过一些交情的缘故。 皇室中人,大多早早就在名利权中混,哪怕年龄小,也比平头百姓对局势更加敏锐一些。 陆蝶卿分完了糖,扭头一见陆如霜微微低着头站着,余光似乎瞥见了她分糖的举动。 想着对方也是自己的姐姐,不该去分什么亲疏远近,不过是一把糖罢了,便又取出一把分过去。 陆如霜受宠若惊:“…谢谢妹妹。” 她习惯了当皇室中的边缘人,如今不仅成为中心,还被当小孩子一样,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心中是有感动的。 陆蝶卿绽开笑,明媚杏眼弯成了月牙。 然而这时,却听到某人微微咳了一声。 她循声看去,便见自家宁宁抿成了直线的唇。 侧影都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怎么别人都有,唯独我没有。 啊呀,陆蝶卿的心一下就化了。 第178章 掏心窝子皇位 把谁落下, 她也不可能把自家宝贝宁宁落下呀。 陆蝶卿飞快反省自己,将糖纸剥开,细嫩手指捏着芽糖, 往郑雪宁唇边送。 这一下,两人的亲近互动, 那叫一个正大光明。 在场所有的闪国皇室人, 都将两个少女的亲密看在眼里, 都替她们脸红。 陆如意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 她这远道而来的陌生表姐, 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主动喂那朝樱国储君吃东西。 她不觉得羞人吗! 她不怕被人笑话吗! 世家贵女岂能如此没有规矩! 她…她! 陆如意不敢置信地望着郑雪宁二人,却见那待人接物极为疏离的朝樱国储君, 竟然勾唇笑了笑,随后张唇, 就着陆蝶卿的手, 就这么将糖吃进了嘴里。 竟然丝毫没有避讳! 怎能如此! 甚至在旁人眼中宛若谪仙的郑雪宁,在抬眸看向表姐时, 笑容变得温柔又妩媚, 仿佛冰山融化一般,令人心头莫名一动。 如此姿容, 就是冷着脸,就已经能叫人看出绝色了, 而今还显露出了独属于某人的温柔,愈发明艳到出众。 那是惊鸿一瞥后, 在梦里也不会忘记的面容。 陆如意好难受啊。 叫陆蝶卿的表姐一出现,她前头十几年的打算, 全都乱掉了。 好端端的给娘举办的生辰宴,原本是为了笼络朝臣,多让皇祖母看一眼,好将来继承大统的。 可如今陆蝶卿一来,娘的生辰都被人忘记了。 陆蝶卿瞬间成了众星捧月的主角。 陆如意觉得自己连配角都不算。 她甚至还要再看表姐和朝樱国皇太女的脸色,得到她们两人的认可了,才知道能不能去修炼。 好像处处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姐压一头,陆如意心中不喜欢表姐。 陆蝶卿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惹来别人的不喜。 她晓得自己在此地待不了多久,哪怕这里是娘的故乡,她也只能看看。 于是如今她看众人的眼神,都是极为珍惜的。 若是可以,她也想多留下来,仔细看看娘生长的地方。 那曾经活在她心中十几年的闪国,想必也是有很多美好,才会在娘心里被念念不忘这么久的呀。 至于…自己和宁宁的亲近举动,旁人看了,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少女的脑袋瓜一点儿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如今要顾忌的事情太多啦,这点儿小小的旁人看法,压根就进不去她的心。 眼见郑雪宁吃了糖,便被哄好了,不再散发幽怨气息,她抿着唇笑了笑,乖巧站在旁边,继续充当自家宁宁的小帮手。 没过多久,闪国皇室的队伍走到了尾声。 陆如意哪怕再不情愿,也等到了自己被宣判命运。 近距离走近郑雪宁时,她忍不住屏息静气,莫名有些羞涩拘谨。 她自小就喜欢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只是闪国中,女子尊贵,她已经算是最得宠的了,其他人和她相比,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其他方面,都不被她看在眼里。 而今…见到郑雪宁,她忽觉过去见过的所有锦绣人物,都不及对方来得亮眼。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郑雪宁一出现,就跟画纸上的人活了过来,远比那些世家贵女更加鲜活靓丽。 陆如意走到郑雪宁近前时,抬眼多看了对方几眼,然而和朝樱国皇太女四目相对的刹那,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极为冷淡。 虽然因着要检测她的灵根天赋,需要注视她,但那眼神不含任何温度,仿佛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般淡漠。 比起之前她看陆蝶卿的眼神,简直是天壤之别。 陆如意忍不住拿郑雪宁呈现出来的模样,和对表姐陆蝶卿的对比。 这么一比,心中不平一瞬间变得更多。 陆蝶卿见陆如意一直沉着脸,藏在队伍最末尾的样子,想到了自己从前很怕生的性子,便以为对方也是这样,不由出言宽慰。 “你不必怕,检测灵根很快的。” 陆如意别开了脸,不想听这个表姐说话。 郑雪宁注意到对方对自家小兔子的敌意,脸上没有波澜,眼底的疏离之色却更多了一分。 在场众人这会儿都盯着郑雪宁手中的灵石看。 他们也摸索出了规律,只要出现光芒,无论是什么颜色,就说明有修炼天赋。 前面陆如霜出现了浅绿色光芒,陆羽陆然双胞胎出现了金色和绿色光芒。 轮到陆如意了,她平日里也算是高调的人,如今作为皇室成员中最后一个检测灵根天赋的人,着实引人注意。 陆如意自己也捏紧了掌心,有些抑制不住的紧张。 要有灵根! 要能修行! 她一定要把那表姐比下去! 心中这样默默念着时,忽见郑雪宁掌心的光芒一闪,似乎闪过三四种颜色,但是光芒都不怎么明亮,有些微弱。 就仿佛蜡烛上的火焰本在燃烧,但有剧烈的风吹来,于是火焰摇摆不定,露出了虚弱的样子,仿佛下一瞬就要被熄灭。 陆如意知道这关系着自己的未来,便也紧张地盯紧了灵石,手心都出了一把冷汗。 没道理别人有灵根天赋,她却没有的。 她是娘最骄傲的女儿。 想着这些时,终于听到郑雪宁开口。 “有灵根,可修行。” 其余的便也没说。 只是郑雪宁知道,对方应该是驳杂的四灵根,堪堪可修行。 但修行起来速度过慢,若无外力,在这个小世界,便是到筑基期也难。 她将玉简中的所有关乎修炼的法门,以及各种常识都看了遍,知道大多数人修行第一个大坎儿,便是炼气期上面的筑基期。 过了这个坎儿,才能说自己算一只脚踏入了大道上。 而在筑基期上面,更有许多令人仰望的境界,知道多了对人的心境无益。 陆如意只听到了自己可以修炼,有灵根,顿时心定了下来。 她一脸骄傲,仰起脖子,往陆蝶卿的方向站了过去。 她之前就看到了,只有能修行的人,才会被陆蝶卿邀请站到这边。 “这么多皇族里,竟然只有四个人能修炼。” 女皇看了一眼陆蝶卿身旁的四个晚辈,叹了口气。 陆蝶卿和郑雪宁对视了一眼,也对这个概率感到有些怅惘。 着实太低了。 趁着这个时候,女皇忽的亲口宣布了某个消息。 “今日在此聚集在一起的,全是自家人,朕也就说个掏心窝子的话。这皇位啊,想来也是该传给能修行的人。” 这般说着,女皇越过了众人,将目光落到了陆蝶卿身上。 这个头一次见面的孙女。 在场众人都愕然。 陆蝶卿自己都有些懵。啊? 第179章 浓情蜜意 皇位? 闪国皇位? 陆蝶卿从来没想过, 这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她虽然也是闪国皇室后裔,可她是土生土长在朝樱国的。 内心深处,她甚至是认同自己作为朝樱国一员的身份的。 陆蝶卿下意识看向娘和自家宁宁。 陆荷本人也是对母皇提到皇位此事, 有些诧异的,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茫然。 至于郑雪宁? 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 以至于哪怕闪国女皇如此猝不及防提到皇位, 她也是万年不变的冷淡面容, 眼睛甚至都没有眨一下。 只有当陆蝶卿看过来时,她才翘了翘唇角, 神色变得生动了些许。 两人目光对视间, 都忍不住用心念去对话。 陆蝶卿:“这可怎么办呀。” 郑雪宁:“拒绝便是了。” 陆蝶卿:“那我当着祖母的面这么拒绝,会不会让她下不来台。” 郑雪宁:“坚定你的心念。还是你认为,自己能够分出一个影子, 专门在这里当女皇。” 这句话说完,某人还又补了一句。 “若能分出影子, 不妨分给我。”给旁人做什么。 可见某人占有欲爆表, 哪怕是那种假设性的话题里,也绝对不放过宣誓主权的存在。 两人面上都没什么反应, 但心底里已经借助心念来回对话了几句。 于是当女皇把期待慈爱的眼神投向陆蝶卿, 当众宣布了她的决定。 “这皇位理应让给卿卿来。你们意下如何?” 这话看起来是询问旁人的意见,实则根本不容人置喙, 早就已经没了旁人插手的余地。 可见女皇其实心中做这个决定,很是坚定的。 但这话一出, 满园子里的皇亲国戚全都吓了一跳。 这消息可谓天崩地裂,闪国众人早就知道女皇一日日的年迈, 立下储君,继任皇位是迟早的事。 但大家从来没想过, 继承皇位的人,会落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啊。 陆蝶卿哪怕是女皇的亲孙女,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但到底沦落在外这么多年,甚至没受到过正统的教育,如何知道为君之道。 贸然让一个外来的小丫头,坐上让其他皇室成员抢了那么多年的位置,这能行吗。 哪怕陆蝶卿已经展现了自己修仙者的实力,依然有很多自觉利益被触动的人,脸上露出了震惊和为难之色。 有人当场就开口,劝慰女皇。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再议啊。” “江山社稷之本,今日是二公主的生辰宴,实在不能如此草率定下。” “还请陛下再思量思量!” 女皇方才这话,就跟石头落入了河水中,当即就把水中所有生物都激了起来。 有鱼儿跳,有水草摇,还有什么呱呱叫的青蛙,全都冒了出来。 大伙儿这会儿齐心协力,全都冲着女皇跪了下来,异口同声。 “请陛下三思!” 这么一遭兴师动众,让刚刚把话说出来,自觉做了一个明智选择的女皇,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作为帝王的尊严被触犯,感觉台阶都没了。 这闪国是她在当家,旁人如何有置喙的余地? 看来是她这些年放权太多,显得太慈祥了,才会令人觉得她如此好说话? 女皇冷哼一声:“朕今日是要被诸位逼宫么。” 冷冷一句话,吓得跪在地上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全都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陆蝶卿眨眨眼,知道这会儿不该自己说话,可是… “或许,你们应该问一问我,是不是愿意接受这个事儿。” 少女杏眼明亮水润,巴掌大的脸不施脂粉,但瞧着明艳动人,令人联想到海棠花的盛景。 陆荷是知道自家闺女是什么性子的,何况在此之前,也都明白,卿卿过些日子就要被带走,去那域外的仙门。 所以哪怕母皇当着众人的面,闹出来这么一遭,她也晓得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她只是感慨啊。 绝对的实力面前,果然亲情不算什么了,至少在皇家来说,从来都是如此。 母皇和卿卿之间,并没有什么相处出来的感情,甚至才见了半日不到。 可对方就能马上做决定,要力排众议,让卿卿来接手皇位。 仔细想想,这何等荒谬啊。 更加坐实了,当初母皇选中自己去朝樱国当质子,也是思量过后,做出的理性选择。 ——其他的皇女都比自己有价值。 所以她能被放弃。 隔了快二十年才明白的道理,真正想通的那一刹那,陆荷身上都轻快了些许,只觉得七窍都通了。 陆蝶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摆手道。 “我只是因缘际会才来此地,不会逗留太久的。所以你们若是有合适的储君人选,不必考虑我。” 这话也是说给皇祖母听的。 她知道,皇祖母是明白了凡人之力,无法抵挡修仙者,才会想要把这个位置给她。 但她能留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都不多了,如何能去治理一个国家呢。 何况,自己有几斤几两,陆蝶卿还是明白的。 她家宁宁自幼就在储君的位置上坐着,通晓了很多道理,才能牢牢坐住,应对各种朝廷大事。 她呢。她肚子里加起来都没多少东西,并不算有识之士,哪怕能留在闪国,也是绝对担当不起未来女皇这个大任的。 瞧见陆蝶卿拒绝的如此干脆,闪国众人一时间对她生出了几丝钦佩。 能将荣华地位就这么轻飘飘推掉,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格局。 无论如何,三公主的女儿,都很有风范啊。 想来,若是对方从小就生在闪国,那更加不得了。 因为陆蝶卿的拒绝,在场众人反而对她更加生出了几丝好感。 唯独陆如意,心中很是不忿。 她掌心都快掐破了,百般忍耐,才让自己忍住了出声讥讽的冲动。 “皇祖母。”陆如意挤出笑容,蹭到女皇身边,抱着她胳膊撒娇。 “你好生偏心呀。表姐一回来,你便不疼孙女了。孙女也能修行呀,今日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说,是不是在鼓励我们修炼呀。那是不是往后我也能想一想您的宝座啦。” 陆如意还是很知道怎么去缓和气氛的。 过去十几年里,她一直算是女皇面前最得脸的晚辈。 这般一讨饶撒娇,女皇方才绷着的脸,也不由缓和了下来。 园子里僵着的气氛,也瞬间放松下来,不再那般风雨欲来。 女皇笑呵呵道:“是啊。这闪国女皇的位置,谁有本事,往后就给谁坐。” 她也没有掩饰这里的鼓励之意。 毕竟往后这些孩子就知道了,真的成了一国之君,那是连觉都睡不好,根本不是众人想的那样,以为当了女皇就能想一出是一出,万事都如意的。 只是有些可惜,女皇看了一眼陆蝶卿,明白这孩子是真的不惦记权力。 原还想着,能通过皇位,来安抚这孩子的心,拉近这些年里生出的隔阂。 于是这场属于二公主的生辰宴,便以这样一种氛围结束。 有灵根可修行的四个皇室成员,被陆蝶卿二人喊着,带去了旁边清净的地方。 “修行之事,最看重的是心境。所以,你们今日虽然被检测出了灵根,但还没有真正过关。” 郑雪宁看着站在面前的四人,冷淡开口。 陆如意忍不住询问:“那怎么算真正过关?” 她迫不及待想展示自己的特别。 郑雪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眸看向自家小兔子。 陆蝶卿抿着唇走过来,晃了晃手上的灵石,小声道。 “在布置啦,马上就好。” 少女嗓音软乎乎,弯着腰走过去,把灵石按照某个记忆中的位置放好。 接连摆放了快十个灵石,陆蝶卿才小跑着走到郑雪宁身边。 少女虽然早就把阵法记在心里,但今日这般实战,还是头一次,所以还有些紧张。 她咬着唇,脸蛋红扑扑的,杏眼如同紫葡萄亮晶晶,扑面而来一股花酿般的清丽美。 郑雪宁哪怕知道有外人在场,还是忍不住被这一幕迷了心神,抬手帮少女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放宽心。还有我。” 她们布的是一个幻阵,用来测试今日这些人的心性如何。 相当于之前在封禁之地,白修前辈使出来的那种阵法的缩小版。 放在凡人身上,用来测试心性,也足够了。 陆蝶卿被安慰了一下,不由莞尔一笑。 两人对视中,含情脉脉。 站在幻阵中间的四个闪国皇室后裔,反应不一。 陆然陆羽双胞胎睁大眼睛,好奇盯着两人看。 陆如霜一贯内敛,见到两人如此浓情蜜意的这一幕,她飞快移开眼神,脸有些薄红,深谙什么叫非礼勿视。 陆如意则捏着掌心,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嫉妒。 郑雪宁摸了摸陆蝶卿的脑顶,眸光状若无意朝着陆如意扫了过去,但那眼神却似是一块不化的寒冰,刺得陆如意飞快低头,心中一跳,有些被吓到。 为何表姐运道如此好,能得朝樱国储君这般看重和爱护? 若她是表姐…若她… 这般想着,陆如意心中执念更深,以至于当幻阵成型时,她心中的杂念,便被放大了数十倍展现于前。 第180章 把婚事办了 陆蝶卿和郑雪宁并肩而立, 站在幻阵之外,定睛看着幻阵中的几人表现。 陆然陆羽这对双胞胎,似乎因着年纪最小, 所以心思也澄澈一些,哪怕入了幻阵, 也没有遇到什么心魔。 两人的表情反而是开心、好奇多一些, 似乎见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满是赤子之心。 相比之下,陆如霜那边, 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脸色很严肃,露出了些许挣扎。 再看陆如意那边,整个人神态竟然有些癫狂, 似哭似笑,身子都在轻颤, 仿佛困在某个梦魇里。 陆蝶卿“咦”了一声。 “幻阵会有危险吗?” 陆如意的反应太大了, 这让她有些担心。 面对自家小兔子的担忧,郑雪宁将她一搂, 手搭在对方纤细腰肢上, 下巴也往少女脑顶一靠。 “无妨,幻阵而已, 不过是如实呈现他们心中所想罢了。” 从郑雪宁的角度看,一个人若是如此轻易去憎恨旁人, 在心术上,就已经落了下乘。 何况, 陆如意每次看向自家卿卿的眼神,所藏着的嫉恨太明显了。 旁人会忽略, 但自幼就在权术和心计中浸淫的郑雪宁,绝对不会错过这些端倪。 对方就算修炼天赋出众,凭着如此心境,也难成大事。 更别提只是一个四灵根,堪堪能入门修行,感应到灵气了。 得到了郑雪宁的安抚,陆蝶卿点点脑袋,见四下无人,索性将脑袋往对方怀里靠了过去,很是小鸟依人。 “宁宁,我们在闪国待多久呀?” 她小声问,其实心中是有些舍不得爹娘的。 眼见分开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挺难受的。 但这些情绪,又不想在爹娘面前表现出来,不然只是徒增伤感。 唯独在宁宁面前,她能够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心情,感觉心都有了依靠。 郑雪宁知道她这么问,其实是想有时间能和亲人说说话。 她摸了摸少女脸颊,语气温柔。 “你去寻伯母说话吧,此处有我便可。机会难得,下一次能这般相聚,也不知是在何时。” 陆蝶卿看了一眼幻阵内的四人,又抬眸看了看郑雪宁。 摆明了就是觉得自己这么走掉,实在是有些消极怠工,而且什么活儿都让宁宁一个人干,她心中也过意不去。 她都不用张嘴,也不用通过心念去传音,郑雪宁便看懂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二人之间一路走来,也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情没有变过,那就是她们两人之间独有的默契与信任。 “你与我,还分这么清楚么。若是有功夫,我也想去拜见伯母,好好说说话。只是如今确实分身乏术,走不开,要做其他的事。” “若是你能找到空,去做此事,便等同于我做,我也会开心。” 好好讲道理的郑雪宁,实在是少见。 尤其是她平日里凛冽的双眸,如今温和下来,充满了温柔与笑意,望着陆蝶卿时,简直像是水一般完全融化。 陆蝶卿被这样温柔的眼神望着,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只想躲到宁宁怀里去撒娇。 她觉得自己都要被宠坏啦。 要不是环境不对,她这会儿只想把宁宁压倒,趴在宁宁身上好好蹭一蹭,亲亲对方。 少女依依不舍粘着郑雪宁的模样,娇俏到无以复加。 后者心弦微动,将陆蝶卿拉了过来,趁着幻阵里四人闭着眼,注意不到这里,朝着少女偷了一个吻。 “啊呀。”陆蝶卿被亲了红唇,很是不好意思,羞涩到用小手捂着唇,下意识左顾右盼,想看看是不是会被别人瞧见。 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旁人看法的嘛。 这种亲密举动,若是叫人瞧了去,她会害羞到想要挖个地缝钻起来的。 “快去吧。我等你回来。”郑雪宁又捏了捏少女耳垂,轻声叮嘱。 这个幻阵维持半日功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半日,足够这四个人,在里头看清自己的心了。 其实并不需要幻阵,郑雪宁本人就能看出来,这四人中谁适合修行,谁不适合。 但若没有一个公正的说法,难免落人口实,显得不够公正。 是以,她才和陆蝶卿一起布置了这个幻阵。 “那我去找爹娘说会话啦。” 陆蝶卿踮起脚,搂住郑雪宁脖颈,用脸蛋和她贴贴,表达亲昵。 这段日子,两人一直形影不离,片刻也没分开过。兴许是习惯了密不可分,导致如今这样只是要分开小半日,不知为何,心中都冒出了一种莫名的不舍。 郑雪宁望着少女的如花笑靥,下意识抬起指尖,想将人拉到怀里圈住。 这种发自本能的举动,令她自己都摇头失笑。 ——她真的好霸道。 强迫自己将这点占有欲压了回去,郑雪宁鼓励少女快点去寻亲人。 “去吧。” 陆蝶卿一步三回头,像极了刚刚破壳的小鸡崽。眼里都是舍不得。 这模样直接让郑雪宁咬了咬后槽牙,两步赶上,将人重新扣在了怀里。 “这么舍不得?那便不去了。” 她一只手扣着陆蝶卿的手腕,昭示出一股不容掩饰的霸道。 陆蝶卿哼了一声,用唇啄啄她的手背。 “去啦去啦,这就去啦。” 郑雪宁这才松开手,怀里的少女就跟小猫猫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似的,软乎乎的身子扭着跑远了。 跑到远处,还不忘记再回眸,冲她挥挥手。 “姐姐。” 两个字被她喊出了绕指柔的味道。 郑雪宁觉得自己道心都不稳,要绷了。 谁家小宝贝这么会玩火。 她微微挪开了脸,但余光却还注意着少女带笑的面容,和对方远去的身影。 见她扭过身子,不看自己了,陆蝶卿轻笑出声,心情都雀跃了起来。 宁宁好可爱呀。 旁人都觉得宁宁是个清冷的性子,似乎总是生人勿进,冷冰冰的,可只有她知道,宁宁傲娇温柔甚至孩子气的那一面,有多迷人。 * 陆荷没想到女儿忙里偷闲,还要来寻自己。 她和白铭正和宫人一起收拾落脚的园子,赏赐的圣旨已经送了过来,此时他们正处在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中。 “这园子变了很多,和从前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陆荷拉着女儿看园子。 这是她去闪国之前,就拥有的府邸。 外头正有宫人,小心将写着“三公主府”几个字的匾额,挂到正门上。 此地重新物归原主,却经历了这么多年。 公主府里的下人都换了几波,甚至找不到陆荷过去熟悉的老人了。 “卿卿看,当初这几棵树,还是娘和你爹亲手种下去的。” 陆荷就像个回到了十几岁的小姑娘,难得这么叽叽喳喳,拉着陆蝶卿絮叨起从前的事。 “这里原本是有个池子的,我当初也在里面养了一些金鱼,夏天荷花开了,很好看的。” “等我过些日子,再去让人把这个池子挖出来。还是老样子好。” 回到了从前的地方,陆荷话都多了起来。 陆蝶卿很喜欢看到娘这个样子,于是也跟在陆荷身边,指着四处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儿若是弄个竹林,想来夏日里乘凉会很舒服。” “娘,你和爹往后若是在这儿住腻了,可以再换其他的园子住,嘿嘿,把我的那份也住了。” 女皇赐的四个园子,陆蝶卿都挺感兴趣的,知道里面还有自己的两个园子,虽然自己住不到,但心里还是开心的。 陆荷拍拍陆蝶卿的手心:“你当我和你爹是那条龙啊,要住那么大的地方。就有这么一个园子,已经很好了。想想咱们当初在朝樱国的宫廷里,住的小院子,如今能回来,园子这么宽敞,什么都有,我和你爹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荷也是很知足的。 先前没回来,对故土是抱着些许近乡情怯的复杂,但如今真的站在这块土地上了,却也庆幸,能在还年轻的时候回来。 只不过… 她的感慨只维持了一会儿,便想到了女儿,忍不住担忧道。 “你和雪宁,你们…若真要离开,娘是不是要帮你们把婚事给办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0-190 第181章 娶妻,娘子 陆蝶卿傻眼了, 怎么都没想到,娘会猛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婚事?” 少女眨巴着杏眼,巴掌大的精致脸蛋上, 是不加掩饰的惶惑和惊讶。 瞧着她这么一团孩子气的模样,陆荷反倒是笑了。 她抬手, 帮陆蝶卿整理了耳边鬓发, 摸着她脑顶, 轻声道。 “傻孩子,既是情投意合, 便早点将婚事办了为好。” “你虽不曾和娘说过, 但我也猜到了,你们二人若是离开了此地,爹娘有生之年,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们回来…” 话说到这里,把一切都揭开, 气氛便有些伤感了。 陆荷红着眼眶, 调整情绪,继续道。 “与其往后一直惦记着你们, 留下遗憾, 不如让爹娘帮你把婚事办了,这样日后你身边也就有依靠的人了, 值得托付,我和你爹也放心。” 若是可以, 陆荷当然希望能再留些日子,再提女儿的婚事。 可…她也没有信心, 何时才能再见到女儿。 也算她存着私心吧,觉得郑雪宁是个可托付之人, 便想着早早让这两人成婚,定下了名分,这样雪宁也能更加上心。 陆蝶卿不语,只低着头,耳垂却是已经红透了,瞧着抬不起头的样子,快要整个人缩起来。 陆荷也是从女儿家最青涩的年纪过来,哪里能不知道,女儿是害羞了,其实心里是愿意的。 事情问到这个程度,知道女儿不抗拒成婚便够了,剩下的得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来。 陆蝶卿:“…娘,您别…” 少女有些着急,生怕爹娘杀过去让宁宁娶自己。 成婚这事儿,宁宁可从来没提过。 如今他们这般想着,岂不是在逼婚? 想着这个,陆蝶卿未免有些懊恼,觉得不该和娘说这么多的,倒把自己逼到死角胡同了。 呜呜呜宁宁会不会笑话她。 陆荷见女儿羞到快哭的样子,只能哄她道。 “你放宽心,娘心中有数,不会把此事办砸,只是去探探雪宁的口风。” 陆荷好一番保证,才叫陆蝶卿勉强安心下来。 可少女接下来的心全乱了,满脑子都是方才娘说的那些话。 啊啊啊啊成婚,怎么事情就变成了她要和宁宁成婚啊。 陆蝶卿心中太乱了,七上八下的,没了平日的镇定。 以至于,当郑雪宁带着四个从幻阵从醒过来的人,来寻自家小兔子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耷拉着脑袋,藏在角落,怎么都不正眼看她,甚至眼神一直回避她的少女。 怎么回事? 郑雪宁如此敏锐,怎么可能错过自家小兔子的反应。 陆荷瞧见她,见郑雪宁要往女儿身边去,忙将她拉住。 “咳咳雪宁,你来,伯母有话和你说。” 她把想过去堵住陆蝶卿的郑雪宁,截到了角落去说话。 陆蝶卿登时站了起来,紧张到呼哧喘气,小脸通红像苹果。 啊啊啊啊娘把宁宁喊住干什么呀。 娘是不是去和宁宁说那个事儿了。 陆蝶卿紧张到攥紧了手指,很想跟上去把娘拉回来,再把宁宁也拉回来,不想让她们说话。 但又担心,万一娘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这般火急火燎跑过去,倒是显得做贼心虚,到时候不好解释。 陆蝶卿抿着唇,在原地像只被关起来的兔子一样,来回跺脚走动,愣是不敢走过去打扰她们对话。 呜呜呜,这辈子陆蝶卿* 都没有过这么慌乱,又急又羞,好想过去捂住娘的嘴,让她不要多说话。 就在她忐忑又焦灼地在那踱步时,便见爹笑眯眯走了过来。 “卿卿啊。”白铭难得这么主动说话。 自从回到了闪国之后,白铭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 毕竟这里是他的故土,当初为了追随妻子,他义无反顾离开了家中长辈,心底其实是愧疚的。 如今能有机会回来,他很是满足。 唯一不足的是,女儿不能陪着他们在闪国住下来。 妻子也与他稍微提起过女儿的事。 成了仙人,便和凡人不一样了,往后的路,不再是他们能去插手的。 白铭朝着陆蝶卿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自己去一旁的长廊。 陆蝶卿忙跟过去,就见地上放了一个箱子。 白铭俯身将它打开,他是文弱的书生,本是不做俗物的,但多年在朝樱国干木匠活儿,手上也有了不少茧子。 打开箱子后,便能看到里面是一套精美的梳妆盒。 那上面的图案,都是白铭一点一滴雕刻出来的,用了不少心思让它呈现出这么精致的样子。 陆蝶卿看到这梳妆盒,眼眶就发热了。 “爹…” 白铭站起身笑笑:“时间不够,太仓促了,只来得及做了这个。你…带上罢。” 他知道女儿有一个神奇的仙人戒指,里面能装下很多东西。 既是给女儿打的梳妆盒,白铭便希望能被用上,哪怕放在那,做个念想也好。 “我与你娘,旁的帮不上你…”白铭说着说着,也停顿了片刻,深呼吸了一下,将哽咽的情绪藏了回去。 他和陆荷这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如何能不捧在手心宠着,如何能不心疼。 可女儿踏上的修行之道,是他们根本就帮不到忙的。也就只能做到不添乱,不让女儿担心了。 陆蝶卿忙开口,声音里有颤音:“爹,你和娘不用帮我什么,你们生我养我,让我能这般平安快乐长大,就已经是给了我最大的幸福了。” 这句话说完,想到将来要离开爹娘,去那什么玄清宗,陆蝶卿是真难过。 一时间悲从中来,情绪在胸腔搅动着,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郑雪宁和陆荷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兔子脸上挂着泪珠,哭成了个小花猫的模样。 她身形一闪,几乎是瞬移到了陆蝶卿身边,也分不清那一刻用的到底是轻功,还是灵力了。 她只知道,当看到陆蝶卿难过时,她的本能让她不假思索用一切力量,赶到对方身边,抱住了哄。 郑雪宁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转过身护着陆蝶卿时,光是从个头上,就能将少女的脑顶都挡住。 陆荷也担心女儿,然而看着郑雪宁仿佛老鹰一般张开双翅,将女儿护在怀里的样子,忽的一顿,有些欣慰。 越是看到雪宁重视自家闺女,她心中才越宽慰放心。 白铭也在那耸着肩膀擦眼角,陆荷一把将他拉开。 “走,走,没时间了,快去准备。” 白铭不解:“可是咱还没和闺女说完…” 陆荷脚下生风,虽然是个凡人,没什么习武根基,更是没有灵力在身,但这会儿跑起来却极快,连带着白铭也被她拉着飞快往前。 “她们二人只能在闪国待两日就要走,成亲也太仓促了…” 陆荷嘟囔,着急地嘴角都要起泡了。 白铭却一顿,两条腿不动了,直接站在原地不走了。 “成亲?” 他们闺女啥时候要成亲了,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道。 他还来不及消化宝贝闺女成亲这事儿,陆荷已经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板上钉钉的事,如今不办,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办?等咱们两人入土了,以后把牌位摆到高堂上?” 陆荷健步如飞,不影响她口齿清晰。 白铭挣扎着想了想,好吧,同意了,妻子说的有道理。 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女儿有了归宿,总比将来他们老死了,人都不在了,再懊悔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多张罗一下。 “那雪宁…她怎么看待此事?”白铭还试图多问一下。 陆荷奇怪:“我们卿卿那么好,雪宁自然乐意。” …… 陆蝶卿被郑雪宁端着下巴,抹了抹泪痕,轻声哄了几句。 “怎么才分开一会儿,就哭成这样了。我们宝宝是水做的吗?” 她低头,吻去了一颗晶莹泪珠。 “这水是咸…唔。”她被捂住了嘴。 陆蝶卿瞪大了杏眼,刚刚哭过的痕迹还在,水盈盈的双眸瞧着很是顾盼生辉,湿漉漉的,很惹人怜。 她一边捂着郑雪宁的唇,一边细声细气问。 “现在,我来问,你来回答,只用摇头或者点头。” 自家小兔子难得这么霸道,郑雪宁感受着这新奇感,悄悄眨了眨眼。 陆蝶卿顿了顿,睫毛慌乱颤了几下。 “我娘…我娘和你说什么了。” 赶在郑雪宁想开口之前,她又把软软的手捂得更紧了一些。 “她没有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这句话问的很没有底气,陆蝶卿脑袋都快垂到地上去,根本不敢去正视某人的眼睛。 郑雪宁嘟了嘟唇,圆润的唇珠在少女手掌碰了碰。 慌的陆蝶卿忙将手缩了回来,像受了惊的小含羞草,眼眸里都是水润的光。 郑雪宁走近了一步,两只手捧起了少女的脸蛋,像捧自己心上的宝贝。 “奇怪的话?比如呢?” 她引导着少女开口。 陆蝶卿就支支吾吾,根本不敢把话说出来,明明心脏砰砰跳,人都快激动到晕掉,但还要强装镇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有啦,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她小声开口,瞧着心虚极了。 郑雪宁盯着她不断扇动的长睫,轻笑了一声。 “是我之前笨了。没想着快点娶妻。” “你说是不是啊娘子。” 啊啊啊啊啊啊陆蝶卿的脑袋瓜要炸了。 “你你你…”你喊谁娘子哇。 第182章 亲到缺氧 陆蝶卿脸蛋红到不像话, 说话也磕磕绊绊,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小模样,可爱到让人想往怀里搂, 各种揉弄头发。 这会儿陆蝶卿整个人是懵的。 其实之前也有想过,娘会不会直接和宁宁提成亲的事。 可是!可是这也太突然, 太猛不丁啦。 一点儿缓和的空间和余地都没有,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宁宁就跑过来喊她…喊她娘子。 嗷嗷嗷嗷。心中好像有个小人,既害羞又欢喜, 又不知所措, 原地抱着小脑袋转圈。 陆蝶卿敢保证,倘若自己这会儿不是被宁宁这般圈在怀里,她肯定也已经在地上六神无主到团团转了。 郑雪宁静静欣赏着自家小兔子的羞涩和不知所措, 等看的差不多了,才捏捏对方耳垂, 感受着绵软, 一字一顿道。 “不嫁给我,想嫁给谁?嗯?” “不当我的娘子, 还想当谁的娘子?” 这两句话, 她说的很慢,是盯着陆蝶卿的眼睛说的。 当了这么多年皇太女, 权势里养出来说一不二的气质,在她做好决定时, 会展现的更加彻底。 哪怕对着陆蝶卿,平日里郑雪宁是收着的, 但一个人发自骨子里的气场,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这种充满进攻性的时刻, 郑雪宁一不小心,就将真实的自己,完全展现了出来。 那种仿佛要将人完全包裹起来的强大气场,哪怕不为人君,也足以在人群中夺目到无法忘怀的极致魅力。 陆蝶卿被这两句话,直接逼问到墙角,人都恨不得缩起来了。 宁宁一认真,就仿佛原地变高大了很多,将她显得愈发弱小可怜无助,完全顶不住。 少女咽了咽口水,清凌凌的杏眼眨巴两下,脸蛋红红的,冒着热气,像个小可怜那样,小声回答。 “没有旁人…没有要做别人的娘子…我,我也没有要和别人成亲呀,怎么这般凶…” 认真起来的宁宁,好有压迫感,她快缩成一小团了。 陆蝶卿声音软软的,脸蛋看着也软软的,很好捏。 郑雪宁记得这张脸的每个部位,在指尖被轻轻捏着的感觉,就像嫩豆腐,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弄坏。 她家小兔子天生丽质,精致眉眼在这张脸上,便像是被上天精雕细琢过一般,比那些盛开的花儿还要惹人注目几分。 盯着陆蝶卿瞧了一阵后,郑雪宁的心软了下来。 她将人拥进怀里,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对方圈住,一只手抚摸着少女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柔拍着人家的背,哄珍宝一般轻声道。 “我想,伯母说的话极有道理。你我既已经这般好了,心与心更是贴着的,为何…不成婚呢。” 说起“成婚”两个字时,郑雪宁自己耳根都是有些发热的。 只是她极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本就性子寡淡,如今说起了人生大事,自觉这是一个极为郑重的话题,便连身子都是绷紧了的,唇角也紧紧抿着。 陆蝶卿忍不住悄悄抬头,想看看宁宁这会儿的表情。 猝不及防一抬眸,两人四目相对,都跌入到了对方的眼眸中,被彼此眼里的情意所撼动。 似乎有很多话,已经不用再说了,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灵相通时,便是一个眼神,都能传递彼此的浓情蜜意与爱意。 陆蝶卿脸蛋红红的,明明是个容易害羞的性子,方才前一刻都差点将自己藏起来,而今却敢咬着唇,壮着胆子问。 “你…你不会后悔吗。” 成亲这样的大事,难道不要三思而后行吗。 宁宁甚至都没有用多少时间去考虑,就已经同意了。 陆蝶卿心中既有欢喜,又有一些对于未来的忐忑担忧,生怕将来宁宁后悔。 毕竟…此事是她家人这边提起来的。 会不会宁宁本来没有想成婚,但怕她伤心,又见娘提起了,被赶鸭子上架,才同意? 这样的念头不住在脑海盘旋,陆蝶卿知道这可能是一种胡思乱想,可这种时刻,就是忍不住把念头四处发散。 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在此事上,很容易缺乏信心。 郑雪宁望着少女眼巴巴的样子,心中怜爱极了。 “或许这话该我来问你才对,你会后悔吗?” 她指腹轻轻摸着少女下巴,仿佛在对待稀世的一块白玉,动作轻柔,眼神潋滟妩媚。 陆蝶卿被她看的晕乎乎的,仿佛喝了一大坛子女儿红,人都有些醉,什么心里话都不假思索往外掏了。 “我才不会后悔呢。” 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双手抱住了郑雪宁纤细的腰肢,将脑袋往对方脖颈埋。 宁宁好香呀。 身上的香味她总是闻不够,是一种无法用香料氤氲出来的特殊幽香。 “你这么好,往后是我娘子了,我正大光明牵着你的手出去,让旁人看了都羡慕,我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娘子!” 少女说起这些话来,显得很孩子气,语气娇俏生动,把郑雪宁惹得嫣然一笑,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抚着陆蝶卿后背单薄的蝴蝶骨,哑声道。 “可你若成了我的娘子,往后…你若多看旁人一眼,瞧见有比我更好的人,我都会吃醋。卿卿,届时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因为她永远不会放手。 藏在骨子里的狼性与独占欲,一直是郑雪宁小心隐藏,不想放出来吓到小兔子的一面。 然而若真的成了亲,她不保证自己还能不能藏住这一面。 一想到,她们拜了天地成了亲,往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妻妻,她的心就跟落到了发烫的水里一般,热到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种隐秘的、暗藏在内心不能被人所窥见的爱意,如今沸腾着,想要被人看到。 陆蝶卿听着郑雪宁的一字一句,感受着胸腔里那个小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声,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不是害怕,一点儿都不是因为害怕。 相反,听到宁宁这般表达内心,她反而羞涩到紧张,甚至兴奋。 她好喜欢宁宁这样直白表达心意呀。 陆蝶卿白皙细腻的脸蛋,蹭了蹭某人心口,声音像是被摸软了的小奶猫,喵呜喵呜的,藏着满满的依赖。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吃醋嘛。这世上哪有比宁宁姐姐还要好看的人呀,你在我心里就是第一位,永远不容辩驳。” 说这话时,陆蝶卿极力睁大了杏眼,像是要表达自己的决心,好证明话里的真实性。 “而且,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后悔呀,我只会担心自己不够好,做事没有你周到,待你不好体贴。” 说着说着,两人几乎快贴到彼此身上,彻底成为长在一起的藤蔓。 要不是顾忌着此时站在长廊下,偶尔会有下人经过看到,都不会这般好端端站着。 陆蝶卿抿唇,实在是开心,抬手摸了摸宁宁的唇,又很快缩了回去。 郑雪宁将她缩回去的手,及时扣住,牵着手腕让她靠过来。 “娶你本就是我心之所向,我不许你多想。” 她似乎知道陆蝶卿内心担忧什么,及时将这话说了出来。 “好呀。我都知道的。” 陆蝶卿嘴上软软应着,但眼眸却亮晶晶的,明显是被说到心坎里去了,心结被解开了。 郑雪宁将她带到了长廊下带柱子的那一边,用身形将少女圈在其中,不让路过的人看到她家小兔子。 她面容清冷明艳,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反而能激发人心中的惊艳。 陆蝶卿明明已经看了这张脸很久,但每一次换一个角度,都会重新被吸引到,根本无法自拔。 她摸着郑雪宁的脸,小声慨叹。 “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呀。” 郑雪宁见小兔子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不由弯唇,心中略有欣慰,将脸往前一送。 “不必客气,这张脸是你的。想做什么都可以。” 见陆蝶卿怔怔望着自己,嫣红的唇润润的,郑雪宁露出了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潋滟笑容。 “不仅人是你的,心也是。” 她修长的手指,穿过少女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引着对方往自己胸口的位置放,让人家去感受心跳和柔软丰盈。 这一举一动,谁看了不得迷糊。 更别提陆蝶卿这样的小白兔了,本来就吃郑雪宁的颜,心还被人家吃的死死的,更加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她腿几乎是软着,全靠郑雪宁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抵在长廊中间,才能勉强站稳没滑下去。 “干嘛这样嘛…若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好羞人的。” 陆蝶卿快哭了,眼泪都想落下来,心脏已经跳到快从嗓子里冒出来,喜欢又紧张,简直没地方逃。 郑雪宁弯腰,俯身,凑近,唇印了上去。 “谁敢看我的妻。” 好霸道哦。 这下真是一点儿都不藏骨子里的占有欲了。 陆蝶卿揪着她袖子,被亲到缺氧,简直连自己是个修仙者都忘记了。 长廊下明明站着两个姿容艳丽到仿佛仙女下凡的人,紧紧缠绕抱在一起,但所有下人却都不约而同绕过此地,不去打扰这对有情人。 新来的管家,盯着下人去四处打扫,张灯结彩准备。 “手脚麻利点都,府里要办喜事了!” “什么喜事呀!”有人问。 “朝樱国储君,和咱们三公主的嫡女呀。” “啊呀是她们呀,好一对般配的壁人啊!” 第183章 娶媳妇 三公主府里的下人们, 腿都快跑断了,忙着将园子里收拾好。 太过于仓促啦。 前头这园子才刚成为三公主的,如今就要急着去办喜事。 其实有其他的园子可以用, 但对陆蝶卿来说,与其单独搬到一个没有爹娘在的地方, 还不如就在此地。 她和宁宁在这里能待的日子, 就这么两日, 哪怕单独占了一栋园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团圆的时候, 就尽量团圆吧。 两人要成婚的事儿, 不仅让三公主府邸里的人忙成一团,闪国人也很震惊,尤其是闪国皇室。 “什么?成婚?” “这般仓促?” 女皇听到此事, 更是差点摔碎了自己手中的酒盏。 “竟有此事?怎么不见他们先来问一声朕?” 这般大事,三女儿竟然没有跟自己商量一声, 可见这些年在外面, 果然是和她离心生疏了。 否则婚姻大事,无论如何都要先过了她这边的意思, 再去操持的。 女皇先是恼怒不满和震惊, 但等静了片刻后,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就连皇位拱手让人, 亲孙女都不要,还有旁的什么能说道的? “速速去开朕的私库, 将珠宝首饰头面绸缎古玩字画,全都拿出来。拿三分之一, 不,拿一半。” 女皇咬了咬牙, 也下了狠心。 孙女成亲这事,便是个机会去弥补裂痕,赏赐不能少,那是心意和态度。 说着要从私库里拿一半的赏赐,女皇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她素来就不是慷慨大方的人,而今却能这般面不改色割肉,其实也肉疼得慌。 可事情总有大小和轻重之分。 女皇发自内心期盼着,闪国能留住陆蝶卿母女俩。 不为别的,起码多一个厉害的修仙者在这儿,闪国是无忧的。将来倘若真的发生那些域外之人闯入此地,也能多一分力量。 女皇几乎是捏着鼻子,让自己不要去看私库里呈上来的清单,摆了摆手:“让人送去给郡主。” “罢了,等等,朕亲自来写圣旨。” 许久没有亲自提笔写字的女皇,为了表达自己的郑重与诚意,特意扶着桌案坐下来,就着一旁宫女研磨,一字一字拟写圣旨。 一旁的女官微微侧目看了半晌,忙移开了目光,心中却在震惊。 陛下历来赏赐东西是有些小气的,哪怕给封号,也不愿意给一些实质性的珠宝或者封地,然而一日之内,却接连为了同一个人,下了两次圣旨。 实在是赏上加赏,赏无可赏了。 也是奇观。 女皇将圣旨小心写好,等它的墨渍放干,这才依依不舍盯着上面的字,挪开了眼神,叹了口气。 能修仙啊,这是多好的事啊。 可惜她没赶上好时候,年纪大了,便连资格都没有。 想想实在是不甘心。 她想起什么,对身边的女官道。 “将如意那丫头宣进宫。” 今日她记得清楚,如意那丫头检测灵根天赋时,那块白色石头上发出了很多光芒,想来,那是如意这丫头比较厉害的意思? 想想也不错,如意向来机灵,在一众小辈中,一向都是拔尖的。 那修行天赋好一点儿,便也正常。 陆如意今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整个人就一直很恍惚,眼神都是涣散的,心不在焉到走路都差点摔到池塘里。 还是身边跟着的婆子心细,千钧一发时,将她拉了回来,才没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二公主今日的生辰宴,算是被搞砸了,但她心情却不错。 至少外人看来,二公主显得很大气,笑吟吟的,半点没有被耽误了生辰宴的不悦。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二公主能在女皇的子嗣中脱颖而出,靠的可并不只是表面功夫,她心底里也有几分明智之处。 明知事不可为,便得跟着形式走,要能看明白“势”,而不是螳臂当车一意孤行,最后满盘全输。 “如意回来了没?”她心里牵挂着小女儿,明白对方今日被检测出有修行天赋,算是半只脚踏入了仙人的门,心底里很是愉悦。 比起当君王,往后家中老小能有一个仙人靠山,这可是更值得开心的事。 今日整个皇室后裔中,那么多人里,只有四个人被查出有灵根可修行,自己女儿就在其中,让二公主很是高兴。 只不过,老四家的双胞胎竟然都能修行,相当于压了自家女儿一头,这点还是让二公主有些不服气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她迫不及待想见见如意,听听后来朝樱国储君,将他们这些修仙苗子带走,都交代了什么。 可有说出什么修仙秘籍? 然而她见到陆如意时,对方却显露出一股无比颓唐的气息,失魂落魄的都不像平日里那般骄纵和张扬了。 “如意?”二公主上前,甩了甩帕子。 陆如意慢吞吞回过神,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忽然爆发出恨意。 “都怪你们,娘!都怪你们!若当初是你去朝樱国,如今修炼成功的人就是我了!” 陆蝶卿之所以能和那朝樱国储君,走得这般近,还不是因为在那儿朝夕相处,有了感情。 若她也是在朝樱国宫廷里长大,如今陆蝶卿这个表姐有的一切,就该是她的。 幻阵中经历的一切,依然是那么清晰,历历在目,让陆如意无法接受现实中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尤其是幻阵结束以后,那谪仙一般的朝樱国储君,竟然告诉自己,她心性不佳,灵根也差,成道无望,让她继续当个凡人,不要修行了? 这怎么可以! 明明在那快速经历的半辈子里,她各种呼风唤雨,站在那朝樱国储君身边,被对方温柔小意对待着,什么都拥有。 怎么从那梦境中醒来,反而泡影一般什么都没了! 陆如意深深恨着如今身边的一切。 她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声,几乎吓坏了二公主。 她这小女儿虽然性子骄纵,但总算还是有尊卑和长幼之分的,往常何时有过如此失控的模样? “好端端的,如意,你发哪门子疯?” “宫里方才来人,你皇祖母要见你。你去了之后不要使性子,皇祖母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说。” 她帮陆如意整理了一下乱掉的珠钗,又压低声音道。 “你不是小孩子了,得有点格局和眼力见。你那表姐不是凡人,她既与朝樱国的皇太女关系如此莫逆,甚至这两日就要成婚,咱们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人添堵,把关系恶了…” 二公主原想慢慢叮嘱小女儿,多教对方一点做人的道理。 没曾想,这句话还没说完,陆如意就开始发疯。 “成亲?!凭什么!凭什么她们成亲!” “娘!你误了我!我才是那个该和她在一起的人!陆蝶卿抢了我的位置!” 陆如意扔掉了头上的珠钗,面目涨红了,表情狰狞。 清秀的一张脸,因为极度的情绪,而生出一股让二公主不敢靠近的陌生气息来。 她这情绪来的毫无缘由,发疯令人摸不着头脑。 二公主蹙眉:“你怎么回事?如意,你不是那么没头脑的孩子,骄纵也要有个度。” 她其实了解小女儿的性子,以为对方是今日的风头被陆蝶卿的出现盖住了,所以心中不满,才会这样。 而那朝樱国来的皇太女,的确是个人物。那气度和姿容,不说小女儿了,就连她都侧目。 若是年轻个十几年,她未必不会像如意一般,对对方动容。 可人家摆明了,心都在陆蝶卿身上,是一对鸳鸯,女儿何苦去嫉妒。 “你只看到她们风光,何曾看到当质子的苦楚。娘让你锦衣玉食过了这么多年,生下来就捧着金饭碗,真把你养成不知人间疾苦了。” 二公主也不纵着陆如意,劈头盖脸一顿骂。 任性是要有度的,尤其是他们这种权贵人家,若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便是一家子老小全翻车。 大宗族之间最讲究连枝同气,便是有些矛盾,但也要看时候。 陆如意被二公主这一顿骂,人都懵了,呜呜抹着泪跑了出去。 一旁的婆子担忧道:“陛下那边的人可是已经在等着了…” 二公主摇头:“随她罢。就这个样子,进了宫也是触怒母皇。宫里我去。” …… 陆蝶卿要成婚这事儿,就像两只漂亮的小蝴蝶,一起扇动翅膀,掀起了吹过整个闪国的风潮。 郑雪宁对着陆蝶卿的时候,面上正经,一回头立刻让人去钱庄取钱,催着本地的牙人去买大宅子。 “要气派,地段要好,吉祥,讲究。还要家具摆设全新的,一应俱全。” 郑雪宁亲自吩咐此事,眸光锐利如刀,看的牙人一阵哆嗦。 心说这朝樱国的皇太女,跑来他们闪国买大宅子,岂不是有些荒谬? 你都富可敌国了,就连闪国都要俯首称臣送去质子,怎么还跑来这里? “是,是,小的马上去办,明日之前就办妥。” 牙人咽了口唾沫,不敢说办不了。 郑雪宁面无表情,大额银票扔过去:“钱不是问题,今日就办妥,不能拖。” 就是仓促之间成亲,娶媳妇该有的东西,她都要有,什么都不能缺! 第184章 娘子,我也要 谁家娶媳妇, 还住在丈母娘家的。 郑雪宁哪怕在此之前,作为朝樱国储君,在闪国境内没有一分一毫的土地, 但从今日开始,就要有自己的宅子。 要大, 要气派, 要好看, 要能把自家卿卿娶回来之后,花轿抬着绕十圈。 成亲这辈子就这一次, 还是和自己最心爱的人, 半点遗憾都不能有。 牙人从郑雪宁这儿离开时,既欢喜又发愁。 欢喜的是,手里捧着的银票, 实在是她这辈子见过面额最大的数字,这一单完成, 她也算挣了个盆满钵满。 发愁的是, 一时之间去哪儿找那么好的宅子? 普通的小门小院,肯定不满意的。 得气派, 得大, 还得地段好,还得… 等等? 牙人忽的想起来什么, 忙匆匆赶回牙行,去问起同行, 记忆中的一个大园子。 那园子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建成之后因着一些缘故, 一直空着,但却每年都有人去修葺一番, 是以显得很气派。 … 闪国女皇那边派人去召见陆如意,原本是想仔细问问修仙之事的。 毕竟按照往日的情况来看,她和陆如意这个孙女最是熟络一些。 小辈中,陆如意几乎占据了她六七成的喜爱。 相比之下,陆如霜是外孙女,且性格木讷,不善言辞,就显得灰不溜秋,不那么被女皇所在乎。 而陆然陆羽双胞胎,则年纪太小,和女皇之间接触不多,是以没有被第一时间想到。 三公主匆匆赶到皇宫时,与女皇说起了陆如意的表现。 “前头都好好的,今日回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在家大哭。儿臣想着她这个时候进宫,未免殿前失仪…” 三公主觑着女皇的神色,小心开口解释。 女皇自然不会因此这么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她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摸着烫金的精致手炉,感慨道。 “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也别怨朕今日做的偏心。若你们在朕这个位置,就都明白了。” “三丫头的闺女要大婚,怎么说也是我们闪国女子,你去帮帮忙,不要失了礼,缺什么都补上。朕乏了,这两日你多上心。” 女皇没忘记事情的重心是什么,特意多叮嘱了几句二公主。 二公主闻言应道:“母皇放心,这是儿臣分内之事。” 不说别的,光是陆蝶卿这个侄女如今修仙有成这一条,就足够令她另眼相待。 本来二公主对自己的小女儿还很有信心,可今日见了对方这副发疯的样子,她已经灰心了几分。 成大事者,就没有这般疏于克制自身喜怒的。 如此对比之下,二公主才更觉出郑雪宁的不俗。 同样是这般小小年纪,却能如此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且做事有章法,不卑不亢,谁不想要如此佳婿啊。 …… 陆蝶卿今夜没有睡觉。 她忙着给爹娘专门制作两个灵气手镯。 没道理这种能延年益寿的手镯,只给阿桑,却不给最亲近的爹娘准备。 少女埋头雕刻玉山竹,手中匕首几乎飞起来,手指极为灵动。 她储物戒里塞满了当初宁宁给她找来的玉山竹。 玉山竹的质地非常特别,既温润又坚韧,不管是摸上去还是看上去都有种特别的美,白且温柔。 所以若是用它去雕刻人偶的身体,或者玉镯,就会具备天然的一种灵性。 但陆蝶卿的手指捏着玉山竹雕刻时,少女的指尖细嫩,视觉上令人联想起嫩豆腐雕琢成的杰作,比玉山竹更加能捕捉人的视觉。 郑雪宁今日不在她身旁。 陆蝶卿有点想她,但没时间想! 因为后日成婚,这两日府里为了她要忙翻天了,她还要挤出时间先帮爹娘做好灵气玉镯。 而宁宁也要去整理玉简内容,将一些修行法门,传授给今日挑选出来的三个人。 是的,三人,分别是陆如霜和陆然陆羽双胞胎。 陆如意因着心性不过关,被郑雪宁剔除在外。 此事郑雪宁今日和陆蝶卿轻描淡写提过,但具体对方的心性是如何不稳,她没有多说。 陆蝶卿素来就不是关注细节多追问的人,如今留在闪国爹娘身边的日子就这两日了,事情又那么多,简直叫人焦头烂额,郑雪宁说什么,她便都乖乖听着。 惹得郑雪宁将她抱在怀里,一阵捏脸,说她是个好骗的宝宝。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才有了今天晚上的暂时分开。 说是分开,郑雪宁还会时不时让神魂落到那当初的小木偶上,和陆蝶卿唠个两句。 “顺着玉山竹内部的纹理,匕首侧过去一点,捏紧了。” 郑雪宁好久没有用小木偶的身份,去和自家小兔子说话了。 但成了木偶之后,有一点比较好,不需要动嘴。 她在心里想的所有事情,她家小兔子都能听到。 陆蝶卿特意把她放到右边肩膀上,让小木偶能坐着看自己雕刻手镯。 前面已经雕刻了四五个,但这是给爹娘准备的,陆蝶卿特别尽心,总觉得不满意,便都废弃了。 “哪有新娘子成婚前两日,不眠不休的。” 郑雪宁还是有些心疼。 “不睡一会么。”她哄着小兔子去休息。 陆蝶卿软着嗓音和她撒娇解释。 “这是特殊情况嘛。你我如今都是修仙者啦,一两日不睡,打坐便能恢复,没关系哒。” “我若是真的累了乏了,不会硬撑着的。宁宁不要担心我。” 陆蝶卿总是有办法让郑雪宁心软下来。 她柔柔讲话,音色又甜糯,常常让郑雪宁生出一种对方每个字都是* 在讲情话的错觉。 “你和别人不许这般讲话。” 某人的占有欲和霸道,隐隐冒出了一个头。 似乎是因着婚期临近,从前的那些斯文、温柔、慷慨表象,慢慢开始褪去,露出她原本的性子。 陆蝶卿却好喜欢她这副模样呀,于是像逗小朋友一般,温温柔柔道。 “好呀,娘子,都听你的。” “娘子”两个字,轻而易举戳中了某人的软肋。 肩膀上的小木偶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哦不,是不继续在心里说话了。 陆蝶卿将手中的一个玉山竹雕刻完成,轻轻放到一边,捧起肩膀上的小木偶,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怎么啦宁宁,忽然不说话了呢。” 她明明知道木偶连接着郑雪宁的灵魂,无论她对木偶做出什么样的触碰,都会如实传递到对方身上,偏偏动作刻意放慢,轻轻抚摸木偶的鼻子、嘴巴、脸蛋、脖颈… 就好像是郑雪宁本人在面前,被她用充满爱意的温软小手,从头到脚抚摸过去。 郑雪宁的灵魂都因为少女的动作,而被激起战栗。 “…住手。”小木偶终于被逼出了声音。 陆蝶卿无辜眨眨眼,水瞳明亮,指尖在木偶后背的位置轻点。 “姐姐,你不是我的小人偶吗,为何不让我碰呀。” 轻声细语说起这话的陆蝶卿,简直像个勾魂的小妖精。 摸着从你胸膛中抽出来的骨头和心脏,红唇妖娆,水眸却清亮单纯,仿佛在说“好想吃掉你,你愿不愿意”。 郑雪宁觉得自己都快有点疯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小兔子这么会撩人。 偏偏她还喜欢这种调调。 不,应该说,属于陆蝶卿的一切,无论是单纯的,还是妩媚的,或是慌乱而不知所措的反应,她都喜欢。 爱是喜欢她所有的面向展现。 郑雪宁对自家小兔子的一切细节,都拥有贪婪的占有欲,没有边际和尽头。 她沉默了片刻:“罢了,随你。” 哪怕是木偶,她也是自家小兔子的。 方才还有些羞涩的小木偶,忽然放弃了抵抗,这让陆蝶卿一怔,随即得胜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好啦,宁宁,你也自去忙你的,我先把手头的这两个玉镯子完成。” 陆蝶卿指尖轻柔摸摸木偶的脸颊,就像透过木偶本身,在触碰自己的心上人。 小木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也无法像人类本身那样,有什么肢体上的动作,乃至神情去传递。 但这一刻,陆蝶卿就是觉得,她家小木偶和一般人不一样,每一段木头,都在散发爱的感觉,让她心里好安宁踏实啊。 有了上次给阿桑做灵气玉镯的经验后,陆蝶卿这次就熟练了很多,心中有一套流程。 她琢磨着多叠加几个阵法上去,这样不仅能无形中温养爹娘的身体经脉,还能在关键时候自动被触发,起到防身作用。 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玉镯得认准了爹娘,不能被旁人拿去用了。 迫于时间有限,陆蝶卿的精神力用到了极致,脑海中师父留下来的玉简,被她飞快翻了个遍。 兴许是她如今精神力和修为,都比先前进步很多。 陆蝶卿能探寻的各种修炼法门,也比从前多,脑海中玉简中包含的讯息,简直是像一个小藏书阁,浩如烟海。 用了快两个时辰,她才终于找到适合的阵法。 少女在阵法,还有类似春雨术这样的法术上,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天赋,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无师自通学会。 天亮时,陆蝶卿已经成功完成了两个玉镯的阵法刻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娘子,我也要。”心中忽的传来一道轻柔声音,带着点儿委屈。 陆蝶卿一怔,捧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木偶,哭笑不得的哄。 “好好好,马上就给你做。旁人有的,我家宁宁一个都不能少。” 小木偶被这么哄,满意了,身子一歪,往陆蝶卿手掌倒去。 好期待大婚呀。 第185章 嫁衣都不舍得解 答应了未来娘子的话, 就一定要马上去做。 陆蝶卿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哄完小木偶,顾不得出去伸懒腰看日出, 她立刻专注着拿起新的玉山竹,认认真真雕刻玉镯。 说起来, 她和宁宁得到的修仙传承, 都是来自于琴门的师父。 可她们至今就连师父叫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的一点来历, 还是封禁之地的白修前辈告诉她们的。 甚至白修前辈还叮嘱,不到金丹期, 不要去琴门寻师父。但若有万不得已的事, 到了绝境,也可以去寻。 哎呀,好矛盾的一句话呀。 但陆蝶卿约莫是听懂了, 她和宁宁最初的师门,会在绝境时给到她们帮助, 但里面牵扯众多, 约莫麻烦也不少。 修仙界都这样的嘛? 陆蝶卿脑海闪过这些念头,手上动作不停, 很快就将一个新的阵法刻到了玉镯中。 如今四周的灵气稀薄, 不利于被阵法吸收。 陆蝶卿为了让玉镯更快的完成,直接取出了灵石, 在四周摆成了简易的聚灵阵。 于是房间中摆放着这些灵石,以飞快的速度消逝灵气, 而这些灵气则源源不断,朝着陆蝶卿放在中心的玉镯上聚拢, 直到完全和其中刻画的阵法合二为一。 陆蝶卿抿着唇,盘腿坐在边上, 想了想,也加入其中,将体内灵气往玉镯中去灌输。 如今就好像在挖一个水池,能挖多大,就能装多少灵气,将来给爹娘还有宁宁用。 “这里还应该再加一个阵法。” 陆蝶卿用手轻轻摸着玉镯的边缘,又有了新的想法。 大概天底下没有这样的新娘子啦。 临到要出嫁的前一日,觉也不睡在那修仙弄灵器的阵法。 陆荷夫妻俩其实也没睡好觉,唯一的闺女这般仓促成亲,他们要忙的事情可多着。 嫁衣要准备现成的,且还要是最好的绣娘绣的。嫁妆也要备好清单,什么都不能缺。 林林总总有好多要办的事儿,陆荷都急出黑眼圈了,还是白铭安慰她。 “不急不急,你倒下了怎么好。” 陆荷风风火火忙成了个陀螺,见白铭这样安慰自己,根本听不进去。 “我怎么能不急。哎,咱们应该早些放在心上的,这两日才想起为她们办大事,失策了。” 毕竟两个小丫头这般年纪,能懂什么呀,都得靠他们这些长辈在后面催着,才知道怎么做。 但心里懊悔的同时,陆荷手上一点儿没停,唤来了管家,吩咐起要紧的事儿。 忙里偷闲的,还不忘记问白铭。 “卿卿呢?” 往日陆蝶卿都会早早起来,这是早就养成的习惯了。然而今日却到了这个时辰,都没有见到对方身影。 “没见着这丫头。” 陆荷不放心,特意去了闺女的院子,站在厢房门口道。 “卿卿?” 陆蝶卿正在入定中,恢复消耗的那些灵力。 呜呜呜修炼越久,越是察觉到心境的重要。 像她这两日有些着急,总想着快些把玉镯完成,把修为再抽空提一些上去,好为自个儿和宁宁在将来铺路。 可越是这么想着,修为就越是原地踏步不动。 炼气期第六层遥遥无期,短期之内似乎都触碰不到了。 这让她只能另辟蹊径,尽可能想法子先把春雨术再修行更高一点儿,其他的术法能入门的也赶紧入门。 “卿卿?”陆荷在门外喊了一声,却不见女儿出来,有些着急。 正要破门而入,却见陆蝶卿急匆匆跑出来,拉开房门露出一个可爱小脑袋。 “娘。” 她双眼湿漉漉,分明还和陆荷记忆中的小娃娃一般无二。 只是如今的小娃娃,瞧着已经长大了,自有一股少女的灵气逼人和亭亭玉立,都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怎么不见你在园子里走动?” 陆荷见她好端端的,松了口气。 陆蝶卿眨眨眼,嘿嘿一笑,从身后将自己准备好的玉镯捧出来。 “娘,你看这个。” 玉山竹不愧是最适合做人偶材料的东西,被雕刻成了玉镯之后,放在阳光下都是温润带光的,比那些玉石还要好看。 陆荷也是有几分眼力在的,毕竟早年她也曾经研究过人偶术,知道玉山竹价值连城,一般人还想不到法子弄到它。 “这是你雕的?”陆荷接过玉镯,端详着上面的纹理,有些唏嘘。 陆蝶卿点点脑袋,笑起来一排贝齿宛若珍珠,梨涡也浅浅的很是可人。 “对呀娘,我帮你和爹一人做了一个玉镯。你们往后要随身戴着。” “我亲手雕刻的哦。不能给旁人戴。” 小少女说起这话时,杏眼瞪圆了,很是认真。 陆荷点头:“好,自然不给旁人。” 她小心收起玉镯,要放到怀里,陆蝶卿却不愿意,非要她马上戴上。 陆荷虽然不知道玉镯中藏的灵气阵法对自己有益,但见女儿这般小孩子习性,不由一笑。 “戴上了戴上了。往后谁见了我都得炫耀一下,这是我女儿亲手做的镯子。” 陆蝶卿这才开心,笑容愈发灿烂。 她给爹做的玉镯,会略粗糙一些,不如娘的这个精致。 但日子有些赶,比起外头的样子,肯定还是里头的阵法与灵气更加重要嘛。 包括给宁宁做的玉镯,陆蝶卿也有些不满意。 时间来不及,就雕刻的没有十全十美,不够精致。 不过没关系啦,先让宁宁和爹娘戴着,她有信心,以后会更好,做出更适合他们戴的私人灵器。 “正好,你皇祖母派了人来,送了嫁衣过来。你跟娘过来试试看尺寸,看要不要绣娘重新裁剪。你这腰身有些细,嫁衣想必还得改小一些。” 陆荷说起这个,也在心中感激,不管母皇是看在什么份上,才将卿卿的婚事这般放在心上,至少,在这重要的时刻,的确是派上了用场的。 “娘,我和宁宁的事儿,累的你们这几日辛苦了。” 陆蝶卿走近,瞧着陆荷脸上的憔悴神色,心中很不好受。 她接下来的时光,不能陪伴在二老身边就罢了,还在离开之前,让他们为了自己忙成这样。 陆荷一听这话就板起了脸。 “这小鹰的翅膀还没飞起来,就已经分什么你们和我了。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孩子,你这终身大事不替你多看顾着点,还算什么父母?” 一句话说的陆蝶卿哑口无言,她愈发感觉心中歉疚,不免像只小黄莺一般凑过去,像往日里那样和陆荷撒娇。 “娘,是我说错了。” 陆荷摸摸她脑顶,猛不丁想起来什么,又叮嘱了一句。 “往后你和雪宁成婚了,便不好再生分了。你们妻妻同心,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甚至要比兄弟手足之间还要亲近。” “你这张嘴说话,可要注意着点,莫要一不小心将两人关系说生分了,惹得雪宁伤心。” 陆蝶卿忙保证:“不会的呀娘。” 她和宁宁这般好了,两人心有灵犀,才不会因为一两句就生分呢。 听她这么说,陆荷叹气:“那便好,你心中有数就成。走,先试试嫁衣去。” 陆蝶卿忙施展了一道春雨术,落到陆荷身上,替对方消除各种疲惫不适。 陆荷先前从戴上了玉镯之后,就有一股说不清的精气神充盈着身体,但那会儿只当是见着了女儿高兴,便没放在心上。 等到春雨术落到身上起作用时,她这神清气爽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你这仙法真真是立竿见影。” 陆荷忍不住夸赞。 她觉得自己有仙法滋润,人都好像年轻了十岁一般,有用不完的力气。 陆蝶卿闻言抿紧了唇,心中愈发下定决心,一定要修炼个名堂出来呀。 她可不想自己在那与天地同寿,但爹娘却早早百岁就归西。 * 女皇送来的嫁衣,陆蝶卿换上试了之后,果真感觉腰身略大上一些。 一旁闪国皇室的御用绣娘,立刻凑上前,在腰身的位置做了标记,回头马上就去剪裁修改。 大红的嫁衣衬托的陆蝶卿肤色愈发白皙温润,瞧着动人极了。 陆荷瞅着女儿这般样子,忍不住感叹。 “你这相貌不知随了谁,比我和你爹加起来都好看。活脱脱一个出尘仙子。” 陆蝶卿有些害羞,照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去想象,若是大婚那天,宁宁和自己… 咳咳咳才刚想到这里,被她捏在袖子里不曾离身过的小木偶,忽的传来一股神念,在她心底慢悠悠道。 “如此佳人,是我的娘子。上天果真待我不薄。” “洞房那日,我娘子如此秀色可餐,这嫁衣我都不舍得解。” 这种充满欣赏和满足的语气,听得陆蝶卿脸蛋一下子就羞红,就连耳朵尖都红成一片。 什么嘛。 好端端的,人家只是换一下嫁衣,娘都在旁边站着呢,宁宁怎么就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羞红了小脸的陆蝶卿,睫毛仿佛震翅的蝴蝶一扇一扇,却还要羞答答在心里还嘴。 “宁宁,你怎么偷看。” 忙着给人讲了一天修仙口诀的郑雪宁,很是无辜,借着小木偶的身躯,慢悠悠回答。 “我看我未过门的娘子,不叫偷看。” 她明明是正大光明地看和欣赏。 第186章 求爱不成 陆蝶卿差点羞的跺脚。 往日关起房门来, 只有她和宁宁两个人时,无论说什么,都不打紧。 可今日娘也在身边, 宁宁仗着木偶身份不会被发现,悄悄和自己说这些, 啊啊啊好羞人。 少女脸上顶着两片红晕, 是如此明显, 以至于陆荷都发现了异状,询问她。 “是嫁衣太厚了吗?怎么热成这样?” 陆荷转过脸对旁边的婢女吩咐道:“给郡主倒茶。” 婢女忙将茶水递过去, 陆蝶卿张了张口, 想说自己根本不热。 可瞅着娘眼巴巴看自己,满是关切的样子,她咬了咬唇, 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算啦算啦。 哼哼,宁宁这个小坏蛋, 她以后也要去逗着玩! 小兔子悄咪咪在自己心里的账本上, 记了一笔账,预备往后再把今日的利息讨回来。 郑雪宁也是知道见好就收的, 瞧自家小兔子快被逗炸毛了, 她笑了笑,在对方心里传音道。 “待我将手里的事情忙完, 就来找你。”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 哪怕仅仅分开一个晚上,郑雪宁都觉得漫长。 虽说小木偶这个身份, 能让她稍稍缓解一些思念之苦,可当木偶, 哪有用人类之躯和小兔子相处来得好。 至于好在哪儿嘛。 夜里安寝时,她能用自己的身躯将少女搂在怀中, 香香软软的,自然比当个硬邦邦的小木偶,只能在对方怀里某个角落窝着强。 二者之间的相差如此明显,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是的,郑雪宁如今觉得当人偶有些鸡肋了。 但正是因为有了人偶这一层身份,才令她和自家小兔子之间,建立了独一无二的链接。 她们心灵相通,心心相印,无论相隔多远,都能让彼此的心念立刻传递。 郑雪宁很喜欢这样的联系。 从陆蝶卿那儿抽回自己的神念时,就见昨日的牙人来拜访。 “殿下,您要的大园子已经准备好,这是地契。” 牙人说起这些时,兴冲冲的。 “里头的东西一应俱全,全都是新的。说起来,那园子还有来头呢。听说是昔日闪国宫廷祖上传下来的,先前是仙子住,后来仙子飞升了,这园子修建好了就一直空在这儿。” 反正据说是什么闪国皇室的老祖宗,还是昔年的人偶师专门建造的园子。不过这些传说听多了,大伙儿都是随便听一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牙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道。 “此事还多亏了殿下您的身份在,小人认识的贵人,才舍得将这园子转让出来。” 这种事儿没有必要抢了功劳,自己居功,因为一查就露馅。 牙人对此也很清楚。 做这一行,口碑是极重要的。 郑雪宁似乎对牙人口中的贵人,根本不感兴趣,听闻此言,也只是微微颔首。 她眼眸细长,自带妩媚的感觉,但在面对除了陆蝶卿以外的所有人时,都会展现出另外一种偏向冷淡和进攻的味道。 如今这般看着牙人,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的微微一瞥,就让牙人心中本来打算隐藏的事儿,一五一十都说了。 “那、那位贵人说,园子能让出来,但想和您求着见一面,商量点事。” 牙人拿不准这远道而来朝樱国的皇太女,会如何看待此事,做个什么反应,便说的有些心虚。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也曾偶尔听闻过,朝樱国的储君是一个性情喜怒无常,甚至杀人如麻的存在。 虽说世人都爱以讹传讹,兴许会把事情夸大,但若是能把这样的名声传出来,多半也是有些源头的罢? 叫牙人来看,这位朝樱国储君,身边做事都不跟着下人,只自己去办,但却颇有一点不怒自威的风范,实在是无法以常理去揣度。 郑雪宁盯着牙人看了半晌,放下了手里把玩的扳指。 “便喊人来见见罢。” 牙人如蒙大赦,忙应了下来。 * 半盏茶的功夫,借着这所园子,想要和郑雪宁见面的人出现了。 对方从外头走进茶楼,一路上来进了雅间时,郑雪宁微微蹙眉。 陆如意昂着脖子,心里一直在打鼓,先前拿不准主意,郑雪宁会不会见自己。 娘要把早年皇祖母赏赐下来的园子,让给表姐去和郑雪宁当大婚的宅子,她心中很是不甘。 可娘做的事情,她纵然去阻拦也没用。最后只能借着这个机会,想要私底下单独见那人一面。 如今真的见到了,陆如意满腔的情绪都在心里堵着,站在郑雪宁跟前时,就跟中了定身术一般,嘴都张不开。 郑雪宁自顾自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放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郡主见我所为何事。” 她不耐烦耽误功夫,讲话向来开门见山。 见她如此平静冷淡,明艳的眉眼之间都是疏离,陆如意的指甲深深掐着掌心,心里冒出来一股火。 她大步上前,停在郑雪宁跟前,猛不丁愤怒开口,嗓音都有些变形。 “我想知道,你为何不让我修炼?你怎知道我心性不行?” 陆如霜可以修炼,陆然陆羽可以修炼,就连那表姐陆蝶卿也能修炼。 凭什么就她不可以! 而且…而且在阵法中,她明明见到了自己过得无比绚烂的一生,在那里面,眼前的人看着自己时,眼神都是温柔的。 如今怎么醒来之后,反而都变成幻觉了。 陆如意心中好不甘。 郑雪宁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面对对方的激烈情绪,语气平淡到近乎寡淡。 “一,幻阵便是为了检测心性才设立。阵不欺人。” “二,你的心性如何,你自己应该清楚,尤其是与旁人比较。” 在确定不让陆如意继续修炼之前,她也从暗卫那里得到过对方的生平调查。 总结,陆如意虽不是欺男霸女的纨绔,但心性也不算佳,至少不算纯良。 这里,郑雪宁得承认,她是有一些私心在。 她的确是希望这个世上多一些能修炼的人,好为将来面对域外之人做准备。 但能修炼的人何其多,她为何偏偏要选择一个天然就对她家小兔子带敌意的人? 若是陆如意的敌意,是冲着自己,郑雪宁别无二话,甚至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因为她足够强大,也足够冷情,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 但龙也有逆鳞,不能被触碰。 在面对陆蝶卿的事情上,郑雪宁无比坦然地承认,她就是个护崽到底的情况。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陆如意过去的十几年,都要比她家小兔子顺遂幸福。 然而当自家卿卿跟着她回到闪国,陆如意表现出最大的情绪,却是敌意与嫉妒。 郑雪宁甚至觉得这是非常可笑的。 一个对于亲族,就连基本的怜悯之心与体谅都没有的人,只顾着看表面上的光鲜与权力。 这样的人,如何期待她将来能担负起拯救一国,甚至整个世界的重任? 还有一点,郑雪宁没有说。 当陆如意昨日从幻阵中出来时,看向她的眼神实在是不正常。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对卿卿是存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杀意的。 这才是她最终将对方剔除出修炼队伍的根本原因。 幻阵中发生的一切,是建立在本人原本的心性上,所延伸出的行为。 这些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郑雪宁起身,面容平静。 “郡主若是没事,我便走了。” 陆如意又气又急,见她转身就走,忍不住快步跟上去,想抓她的袖子。 “你为何不用在幻阵里的眼神看我?” 明明在幻阵中,发生的一切不是这样的。 明明她才是那个应在郑雪宁身边,被温柔对待的人。 可是怎么一睁开眼,就看到郑雪宁和陆蝶卿成婚? 郑雪宁轻轻闪避,微微一个动作,陆如意就抓了个空。 “郡主该去看看太医,养一养心。” 她冷冷开口,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仅有几面之缘的少女,为何这般。 急着去见陆蝶卿,走出茶楼后,郑雪宁用上了些许轻功,整个人飞快消失在街头。 陆如意追出来四处张望,却什么踪影都看不见了。 跟在她身边的侍卫和婢女,见她眼睛里血丝明显,身形也气到颤抖,小声劝她。 “郡主,咱们回去罢。公主殿下已经找您许久了。” 陆如意冷冷扭头看他们,忽的抽出他们的佩剑,一下刺过去。 “这么忠心,方才怎么不帮我拦人!” 侍卫被刺了个正着,胳膊一下子就开始流血,却根本不敢躲闪,只低着头解释。 “那人功夫高深,更是仙人,属下追不上…” 而且,谁敢去拦啊。 所有人都知道,要恭敬对待方才的朝樱国储君,还有新回来的陆蝶卿郡主,却唯独他们府上的小主子这般…这般反着来。 陆如意咬牙切齿,丢开了手里的剑。 “拦不住?是你们没花心思拦。” “滚开!废物!” 这话说完,她抢了身边的侍卫的马,朝着陆蝶卿如今住的地方疾驰而去。 “郡主!郡主!”被踹了一脚的侍卫,在婢女搀扶下站起来,慌忙追上去。 “郡主要去哪儿?”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回府,婢女着急。 侍卫沉默片刻:“赶紧去找二公主,将此事秉明。” 只怕他们郡主是求爱不成,心生怨恨,要去寻新回来的小郡主麻烦。 这怎么能成,会引起大乱的! 第187章 抢妻 三公主府邸, 门房今日忙到没空擦额头上的汗。 接二连三有人送东西进来。 他们这个三公主府啊,前后换了好几个主子,如今正主一回来, 就忙着布置园子里各种地方。 假山都运进去好几批了。 屏风和各种古玩字画,乃至梨花木的桌案, 全都由下人抬着, 流水一般送进去。 赶着明日成婚, 今日踩着点儿布置园子,可真从未见过如此仓促的大婚。 而且还是一对仙子的大婚! 门房远远瞧见郑雪宁过来, 还未开口说什么, 看清对方面容时,身子一激灵。 “仙子殿下!”他点头哈腰出去迎。 这个称呼也是因着郑雪宁的“仙人”身份,和她是朝樱国储君的缘故才有的。 郑雪宁微微颔首, 没等门房开门,自己脚尖轻点, 已经越过墙头, 落到了地面。 门房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 “果真是仙人下凡, 咱门房都用不着开门请人家了。” 郑雪宁进了三公主府, 便见里面忙忙碌碌,入眼所见都有各种宫人在其中像辛勤的蚂蚁一般跑来跑去。 她感应了一番陆蝶卿的位置, 便踏上飞剑寻去。 “哇!” 附近的宫人猛不丁看到这一幕,全都发出了不加掩饰的惊呼声。 陆蝶卿此时好不容易从试嫁衣中跑出来, 在自己的院子里布置阵法。 郑雪宁一来,还未从天上落下来, 少女就转眸一笑。 “宁宁!” 阵法画了一半也不管了,拍拍手跑了过来。 郑雪宁也从善如流地张开手臂, 将人一把搂在怀里。 两人抱住,彼此感受了一会儿对方的气息,才轻声询问。 “你在做什么。”郑雪宁看到了地上的阵法和灵石。 陆蝶卿眨着杏眼,露出了俏丽的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多用一些灵石,在此地布置一个能防御的阵法。” 其实是想到了,若是将来真有什么危险发生,她和宁宁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凭借这些防御阵法,是不是能将爹娘和其他身边的人先护下,争取到一些喘息之机呢? 这个念头是突然跑出来的,但陆蝶卿觉得很有道理。 之前黑龙前辈给了她好几块上品灵石,陆蝶卿前面一直没舍得用,但想着给爹娘用,她就舍得了。 阵法的防御强度,按照玉简上说的,通常依靠阵法本身的难度,以及布置其中的灵气强度来决定。 那…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嘛。 陆蝶卿想在这里把所有她知道的防御阵法,都叠加起来,用身上最好的灵石去布置。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郑雪宁说了时,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宁宁觉得她乱花灵石。 然而郑雪宁却只是摸摸她的脸,凤眸深处里是满满纵容。 “灵石够么。不够我这里有。” “回头我再回朝樱国一趟,将宫廷里剩下的灵石都取来。” 自从母后“离开”后,每过三年,她生日那天都会收到神秘人送来的一把灵石。 积少成多,如今也有不少了。 有了黑龙之前给的灵石作为对比,她才知道,她有的那堆灵石也是上品。 陆蝶卿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将脑袋往对方怀里拱。 “可是…”其实是想要灵石的,但就是害羞,不好意思直接收下。 少女的脸被捏住,郑雪宁点着她的小鼻尖,语调扬起。 “可是什么?” 听起来这语气都带上威胁了,仿佛她只要再说一句客气的话,就会被惩罚。 陆蝶卿猝然想到了昨日在长廊下… 少女眼眸猛地睁大,圆溜溜的杏眼瞧着像极了猫猫被恐吓。 “那…谢谢宁宁。我用灵石就不客气啦。” 她硬生生把快要说出口的话,在唇边拐了个弯。 郑雪宁满意了,捏捏她肤如凝脂的脸,没忍住,又低头亲亲唇。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好一阵耳鬓厮磨,陆蝶卿忽的想起来自己要送给宁宁的玉镯。 “对了宁宁,你看这个,你快戴上看看呀。” 从储物戒里拿出新鲜出炉的灵气玉镯,陆蝶卿眼里满是期待。 她制作这种灵器,完全是无师自通,自己琢磨着弄。 爹娘和阿桑都是凡人,感受不到灵气,所以也不知道效果具体如何。 之前陆蝶卿并没有在上面设置认主的阵法,所以阿桑的玉镯,还是有一些欠缺之处的。 但爹娘和宁宁的,都被她改良过了,哪怕是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戴上了玉镯,也会无形中牵动阵法,被温养身体。 若是玉镯被旁人看上了,也是夺不走的。 等等,陆蝶卿脑海又冒出来一个点子。 她伸手去褪宁宁手上的玉镯,小声道:“我想再完善一下,我有新的点子啦。” 将来的炼器大师陆蝶卿,这会儿眉眼之间都是兴奋。 她可以再给玉镯加一个阵法,专门用来隐藏玉镯,只让主人自己看到玉镯的存在。 这样玉镯的安全度就更高了! “宁宁你等我片刻。” 她还不忘记安抚专程赶来的郑雪宁,踮起脚亲亲人家脸蛋,给一个香吻。 郑雪宁能说什么呢。 她家小兔子的话,她什么时候没听过。 通常只要陆蝶卿想做的事儿,她都是举双手赞成。 郑雪宁索性安安静静找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看着换上了漂亮衣裳的未来妻子,一脸专注地在玉镯上捣鼓。 无形的灵气,用她的双眸是可以看到的,在陆蝶卿牵引下,朝着玉镯上钻去。 她有些感叹,炼器与阵法这种需要专门的师承,才能有所成就的技艺,她家小兔子竟然如此有天赋。 只依着师父留下来的玉简,和一些简单的资源,卿卿就做到如此地步了。 这哪怕换成郑雪宁来,也是做不到的。 尤其是,陆蝶卿做起这些时,乐在其中,神情无比专注,瞧着更吸引人了。 郑雪宁几乎是静静端详着自家宝贝,眼神都是充满欣赏的。 她静静调息,只觉得所有混乱情绪,来到自家小兔子面前时,全都消失不见了。 无比的安全、宁静,温馨,那是一种静静的欢喜。 “宁宁,你看它…” 陆蝶卿刚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不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了婢女。 “小郡主,小郡主!” 这些婢女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了,仿佛整个园子着火了一般匆忙。 陆蝶卿转身张望,郑雪宁已经从椅子里起身,站到了她身旁。 她脸色冷淡,让慌张中跑过来的婢女看清了表情时,整个人愣住,呆了呆,才敢喘口气对陆蝶卿道。 “方才二公主府上来人,说要和小郡主比武争妻。” 啊? 陆蝶卿一时间没听懂这话,漂亮的杏眼猫儿似的眨了眨。 就连郑雪宁这般聪慧的人,在听了这话后,联想起方才茶楼见到的陆如意,稍微推测出了来龙去脉,依然觉得甚是荒谬。 比武争妻? 无论是比武这件事,还是争妻,都很可笑。 郑雪宁一时间发出冷笑。 陆蝶卿茫然转过脸,下意识看向宁宁,想让对方帮忙梳理一下思绪。 “谁要和我比武呀?争妻?是争宁宁你吗?” 从回到闪国之后,就这么一两日的功夫,陆蝶卿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昨天夜里更是没有睡,在那使劲儿研究阵法和灵器。 以至于,她根本没意识到,明日就要和她成婚的某人,是那么招其他人的眼,甚至让表妹陆如意都记在心上。 郑雪宁沉默,摸了摸陆蝶卿的脸。 “此事你不用处理,我来。” 她虽将朝樱国交给了三妹,但不代表她彻底失去了身后的依仗。 便是没有修仙的事情在* ,她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其他人找上门来挑衅。 郑雪宁坚信一个道理,若是让自己罩着的人受了气,那只能代表自己不够强。 她不让陆蝶卿去管此事,直接让婢女回去,自己去处理。 “乖,你继续完善阵法。”郑雪宁安抚着少女。 陆蝶卿有些犹豫:“可是…”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若是从前,知道有人来和她抢宁宁,陆蝶卿早就方寸大乱了,会吃醋,会没有安全感,也会委屈。 可如今两人好到蜜里调油,早就不分你我了。 她甚至会觉得稀奇,咦,谁敢来抢她家宁宁呀。 会有些好奇。 见陆蝶卿这副懵懵的模样,额角头发都翘起来一小缕,郑雪宁伸手,帮她把头发捋顺。 “继续画阵法,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 陆蝶卿扭头看看自己手里改了一半阵法的玉镯,又看了看地上还没画完的基础阵法,想了想自己剩下的时间,只能点点头。 婢女就眼看着郑雪宁踏着飞剑,飞快去到大门口,心中满是震惊。 真是哪怕见了仙子殿下一万次,都还是会感慨仙人的厉害啊。 也不知道二公主府上的如意郡主,是怎么生的起心思去抢仙子殿下的。 这…凡人和仙子,如何能相配啊。 等到郑雪宁身影不见了,刚刚把玉镯上的阵法完成的陆蝶卿,将它小心收到了储物戒中,看了看远方。 “抢妻?”不行耶,她也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蝶卿的御剑术并不怎么出色,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但这不妨碍少女使用轻身术,加快赶路速度。 … 此时用来招待宾客的大堂里,陆荷夫妻俩坐在上座,看着下方一脸倨傲不平的陆如意时,心里是八千只大鹅在乱飞的。 嘎嘎嘎嘎嘎嘎。鹅叫的他们魂儿都烦了。 就跟眼前的陆如意,明明是亲戚,应该和和气气恭喜一下卿卿和雪宁的婚事。 却不想,人家不仅不来恭喜,还试图抢亲? 比武抢亲? 说句实在话,听着陆如意说的这些言语,陆荷夫妻俩是有些懵的,等弄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时,陆荷甚至想笑。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二人毕竟在朝樱国待了那么多年,对于郑雪宁在那儿的形象,也有所了解。 在朝樱国,任何熟悉皇太女的人,可都从来不敢对她生出任何旖旎心思的。 除了自家闺女之外,陆荷从未见过旁人能与郑雪宁走如此亲近。 她这侄女陆如意,不是一般人呐。 “你们笑什么!为何不把表姐喊出来,我要见她!” 陆如意恼羞成怒,眼神不忿。 在闪国,不论好的姻缘还是好的官职,本就是能者居之。 闪国女子向来习惯去为自己争取幸福。 “藏头露尾算什么,难道她觉得自己不如我?” 她不满地开口。 然而这时,身后却传来了清冷的一道声音。 “陆姑娘,想必你不会希望,自己的莽撞言行,激起朝樱国和闪国之间的争战。” 郑雪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堂门口,一身月牙白的裙衫,眼眸冰冷如同谪仙一般,毫无情感。 “我的妻只能是陆蝶卿,且也容不下任何人去挑战她。” “陆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敢来府上闹事。” 陆如意一怔,转过身时,看到郑雪宁这般冰冷面容,心里的怒意就弱了两分。 “我…我只是心慕与你。”她勉强开口解释。 就在这时,落后了一会儿的陆蝶卿姗姗来迟,从门后露出一个脑袋,看向堂中众人。 “你们,在说什么呀?” 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开口,陆蝶卿一只脚抬起,想迈进门来,但又犹豫着,要不要落下。 总觉得众人讨论的事情,她也涉及其中,也算当事人,应该参与一下罢? 比武争妻什么的,也…也不是不行。 她肯定能赢的! 她可以和宁宁证明自己不弱的! 也能借此机会来宣誓主权! 睁着水润杏儿眼的小兔子,想通了这一点后,悄悄将一只脚挪进来,另一只脚也迅速跟上,稳稳站在了大堂。 她看向陆如意,客气开口道。 “表妹,是你喜欢宁宁,想和我比武争妻吗?” “我不会武功,但有修为,若是和你比试,我肯定能赢。这样你还要和我比吗?” “而且…” 陆蝶卿看着陆如意,想了想,摆出一副坚定的神态,朝着对方走过去,挡在了郑雪宁跟前。 “就算是输了,我也不会把宁宁让给你的。” “因为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蝶卿温温和和,客客气气。 “表妹,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长得好看,身份尊贵,还会武功,这么充满勇气,应该去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不然会很亏。” 说着,少女露出了两边梨涡,笑容甜甜。 “你说是不是呀。” 陆如意冲到三公主府来大闹一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和这所谓的表姐撕破脸,哪怕难堪也不顾了。 但没想到,陆蝶卿对她这么客气。表姐甚至还夸她… 满心的火,忽然就哑了。 陆如意甚至觉得,比起对自己如今冷若冰霜,连正眼都不曾看一下的郑雪宁,表姐陆蝶卿笑的很是亲切,似乎有些顺眼了。 郑雪宁似乎敏锐察觉到什么,一下将陆蝶卿挡在了身后。 第188章 甜甜的樱桃小口 陆荷和白铭夫妻俩, 就坐在堂上,看着陆蝶卿出现,说了那么一番话后, 忽然变得微妙的场面,彼此对视了一眼。 白铭:看不懂了… 陆荷:你不用懂。 两人默契起身, 咳嗽道。 “卿卿啊, 那你表姐就留给你招待了。我和你爹还有其他事, 府里忙到脚不沾地,脱不开身。” 陆荷带着白铭飞快走出大堂, 走了几步后, 两只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 “咱们卿卿以后不会吃亏。”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白铭没跟上她的思维,下意识询问:“为何如此说?” 陆荷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 要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敌意, 有时候来源于比较,但若是你比较的那个人, 发自内心欣赏你喜欢你。那种敌意就也会忽然被化解。 卿卿能将这一点浑然天成的做到。 陆荷亲眼看着本来要闹到不可开交这种地步的事情, 在女儿出现之后,三言两语就变了方向, 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心里别提有多欣慰。 白铭琢磨了一下妻子的话,半晌点点头。 “有理有理。” 此时的大堂内, 陆蝶卿看着陆如意,轻声询问。 “咱们能聊聊吗?” 这里是生养了娘的故乡, 在陆蝶卿的梦境里出现了十几年,早就已经成了“美好”的代言词。 在没有什么矛盾的情况下, 且自己不日就要离开此地,陆蝶卿不希望和任何人留下争端。 既然陆如意主动找上门来寻自己, 她就想把这个事儿弄清楚。 对此,郑雪宁欲言又止。 她实在是不放心,让一个抱着敌意且冲动的人,和自家小兔子单独相处。 然而陆蝶卿抬眸冲她看过来时,温温柔柔在她心里小声说:“娘子要相信我呀。” 郑雪宁就跟慵懒傲娇的大猫,被从头到尾好好顺了一遍毛,一瞬间什么都想顺着陆蝶卿。 等到她走出大堂时,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怎么就这般好说话。 竟然就这么走到了外面? 但回忆起陆蝶卿眼巴巴的可怜眼神,郑雪宁又逼着自己按下担忧心绪,不要去想太多。 她们二人是互相扶持心心相印的关系,没有谁一定比谁弱。 她不能总是理所当然将卿卿当成一个需要人守着的弱者。 这是藏在爱里的尊重。 她需要去倾听卿卿要什么,相信对方。 瞅着郑雪宁走远了,陆蝶卿将大堂的门关上,转过脸看向陆如意,悄声道。 “好啦,我们如今可以好好谈一谈啦。” 见她这副模样,陆如意有些防备:“谈什么。” 她和这表姐有什么好谈的。 虽然看对方顺眼了一些,但她被抹除了修炼资格,是事实。 陆如意依然对这表姐带着些说不清的敌意。 大抵是因着对方,似乎轻而易举就拥有自己不曾得到的事物罢。 然而陆蝶卿却主动走近她,水润的杏眼看着清凌凌的,格外清澈,没有任何阴霾与负面情绪,反而都是友善,看陆如意时都是亲近与友好。 “我能知道,你为何会喜欢宁宁吗?” 她轻声开口询问。 陆如意不假思索:“她容貌倾城,又是朝樱国储君,还是修仙者。” 这些都是摆明了的事,有什么好问的。 陆蝶卿认真倾听着,露出了沉思:“可是,你了解她吗。” 陆如意见她这样说话,不由恼了,以为对方在嘲讽自己单相思,语气顿时都凶了几分。 “那是我没有机会和她相处!” 陆蝶卿认真听着这话,点点头,小声道。 “是这样的,感情有时候讲先来后到,讲缘分。人身边的位置有只有这么多,若是心里装了一个人,哪怕后来的人更好,那也只能无缘容下啦。” “你只是比我晚认识宁宁,对你来说,的确是有遗憾的。” 这话隐约是在安慰自己? 陆如意感觉好受了一些。 她觉得这个表姐,有种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气质,就是…会莫名让你愿意多说点话,想卸下心防说心里话。 “我本来对她也只是见色起意,看她身上的光环多,多看几眼,有些好感罢了。可是那幻阵,令我在里面多出了一些和她相处的记忆,我甚至在里面和她是情投意合的!” 陆如意说起这些时,神色激动,满是委屈。 “等我从幻阵中出来,你们却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这让我如何能接受!” 陆蝶卿这次真心实意愧疚起来:“的确,这也不怪你。幻阵太真实了,令你多了一段记忆。” 她这么说,每一句话都是顺着自己的,陆如意本来积累的那些火气,就跟找到了口子抒发,觉得终于有人从根子上去理解自己,就好受很多。 “还有,你没出现之前,我是皇祖母最宠爱的孙女,我娘甚至有希望将来继承大统,届时,我就也是最尊贵的身份之一。可你一出现,弄出修仙者,把一切都弄乱套了!” “我讨厌你这样忽然出现,别人都觉得你厉害,就没有人看我了!明明我和娘在闪国待了这么多年,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去经营人脉,你根本不知道!” “你一来,抢走所有风头就算了。明明我有修炼天赋,那灵石都放好几道颜色的光了,结果你们一句话,说我从幻阵里出来心性差,就把我否决,直接不让我修炼!我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让我以后怎么再见人?” 从幻阵里出来之后,这还是陆如意第一次和人说这么多话。 最令她意外的是,认真听她说这些,还没有觉得她疯掉的人,竟然是她在这其间最讨厌的表姐。 她甚至盯着陆蝶卿看了好几眼,以确定对方在听她讲这些的过程中,是否有不耐烦,或者其他的嘲讽情绪。 可是没有。 在表姐脸上,她一丝一毫的这些神情都没找到。 陆蝶卿只是温柔看着她,清澈眼眸里满是关切和愧疚。 “幻阵是我研究布置的,我只想着让它逼真一些,却忘了它也会对你们造成影响。是我考虑不周。” “怪不得你会追过来要抢亲,想必在你经历的幻阵里,你感受到的一定很美好,这才让你想去争取和保留。” 说这些话时,陆蝶卿每个字都是出于真心,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令陆如意觉得稀奇。 “你…干嘛这么认真听我讲话?”她们不应该是情敌嘛。 陆如意瞪着这个过于漂亮和天真的表姐,极力忽视心中已经萌生的几丝亲切感。 陆蝶卿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轻声回答。 “我们不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吗,是亲人,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认真见到你,和你说话。我想多了解你,听你讲话。这是应该的呀。” 闪国是被她寄托了无限美好希望的地方,虽然如今她已经不会在这里永远住下去了。 但这不妨碍她依然这样看待这个地方。 善意有时候是非常纯粹的一股能量,当它展现时,暖融融的,无法令人忽视。 陆如意略有些不自在,故意放大音量:“你这样很好骗!” 闪国女子,但凡是贵族出生的,哪有像这个表姐这般天真的。 都没怎么相处过,竟然在心里把她当成亲人! 陆如意一方面笑话表姐的天真幼稚,但另一方面却不免觉得,对方看起来更加顺眼了一些。 难得有人能这么理解自己。 “喂,那你要把郑雪宁让出来给我么。”陆如意问。 陆蝶卿当然是摇头:“不行。不让。” 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傻白甜表姐,竟然也会拒绝人,而且还这般果断。 陆如意冷哼:“你不是把我当亲人吗,让个女子给我,又有什么不行。” 陆蝶卿:“妻子不能让。何况。人和东西不同,要互相喜欢才行。若是背着对方,把一个人当成一样东西让来让去,那未免太不尊重那个人啦。” 气氛似乎又僵硬起来,但这一次陆如意没有那么生气了。 “还有一件事我不服,凭什么说我心性不够。” 她瞪着陆挽意。 “你们都在那么多人面前,检测出我有灵根,说我能修行。结果又告诉我不行,连陆如霜那个木头桩子都能修炼,此事传出去后,日后我如何立足。原本你没出现之前,我一直是皇祖母最喜欢的小辈。” 说着这些时,陆如意又有些情绪激动了。 陆蝶卿这次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你这次怎么不讲话?干嘛不安慰我?” 陆蝶卿停顿片刻,发动春雨术:“我想让你心情好一些。” 细细密密仿佛丝线一般的春雨,温柔落在陆如意身上。 她胸腔里满满的怒火和恨意,一瞬间像被清凉的能量抚平,充满暴躁的身体也为之一轻松。 “你刚才做了什么?让我淋的是什么雨?” 陆如意好奇看着手掌的雨滴,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心情很轻松,没有那么沉重,充满愤怒了。 陆蝶卿小声问她:“这是春雨术。你想不想学?” “仙法你愿意教我?” 陆如意顿了一会儿,猛地凑过去:“你真让我学?我还能学这个?” 不是说她心性不行,不让她修炼了吗? * 陆蝶卿寻了个僻静的林子,和郑雪宁面对面商量。 “其实…我今日和表妹接触了一番,对她有了些了解…” 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才合适。 郑雪宁却朝着她瞥来温柔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做什么便去做,我都不会怪你,只会支持你。” 对外人总是冷着脸的朝樱国储君,在陆蝶卿面前,哪里还有半点冷冰冰的样子。 她温柔到不像话,像是要把人宠坏。 陆蝶卿感觉自己仿佛被泡在了蜜糖中,甜津津的,唇齿都是甜。 她小鸟依人地往郑雪宁怀里拱,然后两只手还要去搂对方的腰。 抱完了不算,还要再踮脚去亲亲嘴唇,尝尝看色泽如同樱桃一般的红唇是什么滋味。 “宁宁,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好不好呀。” 这一通亲昵完,少女才敢说话。 郑雪宁早就看透了小兔子的想法,但还是顺着对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微颔首。 “好,你说。” 陆蝶卿一本正经睁着杏眼,巴掌大的脸蛋清丽又娇俏。 “表妹人不坏,只是有些冲动。许是平日里日子过得顺,就习惯了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事情。她可以沟通的。” 郑雪宁见她这副巴巴为别人说话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吃醋。 “你想做什么,直接说。” 陆蝶卿就有些怂了,害怕宁宁和自己生气,于是小声道。 “她不学那些打打杀杀的术法,但既然有灵根,能够修行,学点类似春雨术这种,能帮人疗伤的术法,是不是也可以呢?” 若她是表妹,明明知道自己有修炼天赋,却被否定心性,说是不能修炼,她应该也会很难过失落的。 她能理解这一点。 但先前这个决定,是宁宁做下,陆蝶卿当然希望能够和宁宁商量,达成一致。 陆蝶卿想要做什么,其实很明显了,郑雪宁早就看了出来。 她只是诧异:“你那表妹,明明对你有敌意,你还帮她?” 她喜欢把威胁扼杀在萌芽中。 然而她家小兔子却似乎不是如此。 被捏着脸蛋问这个问题,陆蝶卿嘟了嘟嘴,乖巧回答。 “因为人非圣贤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表妹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年轻的时候冲动一些,也是可以理解哒。而且…” “我瞧表妹也是可以好好说话沟通,成为朋友的。我若直接将她判定成了一个坏人,也对她抱有敌意,那就是完全将她推到对立面上去啦。但若坐下来,用心去倾听她说什么,开诚布公,兴许敌意就能化解。” 一字一顿认真讲话的少女,脸蛋嫩嘟嘟的,眼神也过于清澈干净,这让郑雪宁产生了一种担忧。 她家小兔子这么单纯,去了修仙界,该怎么办? 陆蝶卿见她眼神担忧,还以为她在想别的,连忙顺毛,将漂亮脸蛋往郑雪宁掌心一放。 “宁宁?” “姐姐。” “娘子。”陆蝶卿温温柔柔喊人,纤长睫毛眨啊眨。 郑雪宁的心都化了,俯身去碰这张甜甜的樱桃小口。 “想做什么便做罢。” 这就是她家宝贝啊。 第189章 我会吃醋 两人没有在林子附近腻歪太久。 因为陆如意正倔强等在远处, 想要一个能否修炼的回答。 师父是琴门中人,传授给他们的东西里,最核心的便是人偶术。但与此相关的其他术法, 并没有那么忌讳传给别人。 “去吧。”郑雪宁欺负了一下怀里的人,才舍得放陆蝶卿走。 “宁宁你把玉镯戴上, 我重新改良过的哦。” 陆蝶卿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她把玉镯小心从储物戒中取出, 献宝一般递给郑雪宁。 玉山竹的材质极为温润, 很适合储存灵气,被捧在少女掌心时, 分不清是陆蝶卿的掌心更柔嫩, 还是玉镯本身更通透。 郑雪宁弯起唇,抬手,让自家小兔子帮她把玉镯戴上。 陆蝶卿见她笑, 就有些目眩神迷。 方才被亲的猛了,感觉身上都残留着宁宁的香气。 少女晕乎乎帮郑雪宁戴上玉镯。 郑雪宁推上去的衣袖下, 露出的一截手腕冰肌玉骨, 极为莹润白皙。 阳光下看着,胜过玉山竹数倍。 陆蝶卿莫名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似乎玉山竹也不是制作人偶最好的材料。 哪有能比拟宁宁本身的材料呀。 不及, 远远不及。 但她如今已经不想再去研究人偶了, 有宁宁她就很开心很开心,发自内心地满足。 郑雪宁看着戴在手腕上的玉镯, 忽的发现了不同。 “加入了隐匿阵法?” 陆蝶卿一直期待地看着她,见她一眼就看出来, 立刻开心到眼里都是光。 “对呀,这样往后玉镯就不会被除了你以外的旁人看到啦。” “它会更安全!” 郑雪宁闻言笑了:“很有用。” 陆蝶卿被夸了之后, 就高兴到像可爱猫猫,恨不得尾巴也晃起来。 “还有还有, 你用神识往里探一下。” 她脸上的神情充满神秘,仿佛藏了什么小惊喜等着郑雪宁发现。 郑雪宁闻言探出神识。 “嗯?” 这只玉镯里,竟然有一立方左右的空间? 这次郑雪宁是真的惊奇。 储物戒很稀有,但她家宝贝竟然捣鼓出来了一个储物玉镯? 这才多久? 被郑雪宁这般惊奇看着,陆蝶卿有些害羞,长睫毛盖住了眼睫,脸上红晕明显。 “我尝试了一下,改了一个阵法,发现这样能留出一些空间…” 对于这些特殊的术法和阵法,陆蝶卿特别感兴趣,接触起来很容易上手。 郑雪宁便知道,自家小兔子的天赋不容小觑了。 “我会不离身戴着的。”郑雪宁颇为爱惜这个玉镯,将它特意藏到了衣袖里。 陆蝶卿听了这话,认真保证。 “若是日后我成了炼器大师,给宁宁把全套的首饰,都换成这种灵器!而且还要是那种最上品的灵器!” 攥紧小粉拳在那保证的少女,显得格外灵动。 郑雪宁心口暖暖的,捏捏陆蝶卿的脸。 “好,炼器大师。我耐心等着我娘子成才。” …… 陆如意都在那等烦了,手里抽了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鞭子,泄愤一般在地上抽石子玩。 就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将鞭子一丢,转过身。 “你总算来了!你们商量好没!” 她看到陆蝶卿,焦急询问。 陆蝶卿笑着安抚她:“好了好了,这就来同你说日后的修炼路线。” 她将春雨术的简化版口诀,连同修炼方法整理了出来,特意将陆如意喊过来,一点一点教她。 “…感受灵气是用这套功法,最好去寻一些让你舒服的地方,比如树木多,山河清净的。” “这是口诀,表妹你记住了呀。” 陆如意一开始还半信半疑,不相信陆蝶卿会这么好心,将修炼法门教给自己。 可听到后面,她慢慢相信对方是认真的了。 “你真教给我?” 大概今日来这一趟,发生的转折太大了。 陆如意还没完全接受,她狐疑地盯着陆蝶卿,不明白对方为何能大度到如此程度。 若换成自己,在成亲前一日,有人上门来挑衅说要比武抢妻,她早就拿鞭子把人抽烂了。 结果她这个表姐,不仅没有对她生气,反而还好言好语听她说烦心事,甚至主动帮她解决修炼的问题。 这和陆如意从前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 很新奇。 “如意表妹,其实,能修炼也不一定全是好事。” 陆蝶卿看着对方,还是决定说一些真相出来。 “我们如今生活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域外之人,他们自幼就能接触到浓厚的灵气,踏上修炼之道,每一个人都比我们厉害…” “…我和宁宁之所以将功法散开,也是期待着,大家能多积蓄一点力量,将来若是真的遇到了危机,至少能有一些自保之力。” 陆蝶卿注视着陆如意,语气诚挚。 “如今你若是开始修行,将来有了危险,势必就要承担比常人更多一些的责任。不瞒你说,我和宁宁过几日就会离开闪国,我们有迫不得已要做的事情,往后也许还要拜托你多留心几分,去照顾一下我爹娘…” 陆如意懵懵的,一时间怀疑自己今日起床是不是起猛了。 这出场时恍若天外飞仙的表姐,竟然反过来拜托自己? 她就这么敢相信我? 陆如意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有些被托付了重任的莫名欣喜,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下不来台,于是眼神刻意凶巴巴,让表情也维持着一个严肃的样子。 “域外之人是什么?”她也抓住了关键词。 陆蝶卿只能和她解释:“先前我们的世界有许多修仙者,但因为灵气枯竭,便离开了此地,域外之人就是可以正常修炼的那些人。我也还没有去过,只是从其他地方听来了这样的消息。” 她一点点解释,陆如意便也慢慢明白了。 “能修炼了,也打不过外面的人?还有可能被欺负?” 陆如意的拳头硬了。 自幼被娇惯的人,自己稍微受点委屈都不行,更别提知道出生之地,将来也要矮人一头,被人欺负了。 不行!憋屈!受不了! “知道了,功法我会学的!” 这下,陆如意经历的幻阵里的一切,全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 是一个美梦破碎更加牵动心绪,还是知道现实世界即将崩塌,来的更加在意? 对陆如意来说,当然是后者。 两人又嘀嘀咕咕交谈了一阵,到了太阳快下山时,陆蝶卿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了。 “我会和宁宁写一份修炼手册,涉及到炼气期,尤其是前面几层的一些要点心得,往后你和陆如霜他们多探讨分享。” 陆如意见她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和他们说话。” 陆蝶卿看着她,开导道。 “可若我和宁宁走了,此地的修仙者只有你们几人了。若是遇到了问题,没人交谈,闭门造车不容易进步。” 她温温柔柔劝导这些,陆如意便转过身,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道。 “看情况吧。” 其实心底里已经没有那么坚持己见了。 “你们去了域外,何时能回来?”陆如意多问了两句。 她如今看陆蝶卿,已经不觉得讨厌了,甚至很聊得来。 陆蝶卿:“就这几日了,等明日成亲完,又要去别的地方。” 说起这个,她也有些怅惘。 陆如意却冲她哼了一声:“我们闪国的女子,岂是这么好嫁人的。对了,你们两人在一起,听谁的话?” 陆蝶卿卡壳了半晌:“我听宁宁的。” 就很老老实实回答。 陆如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丢人!闪国女子自然是要以妻纲为尊的。你怎么能听她的话!” 陆蝶卿不解:“为何不能呀。我是她的妻子,可她也是我的妻子呀。” 宁宁说的话,她每个字都听的呢。 陆蝶卿俨然是个小护妻狂魔,杏眼眨巴着,让人又无奈又生气。 “我喜欢听宁宁的话。” 陆如意:“那怎么行,你得要拿捏她!” 她此时显然已经全然忘了,幻阵里出来时,自己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教陆蝶卿怎么振作妻纲时,比对自己的事还要上心。 陆蝶卿嘴唇嗫嚅了一下。 “可是…我不想拿捏宁宁呀。被她拿捏也挺好的。” 她和宁宁本来就不分你我嘛。她愿意让着宁宁哒。 少女说起这些时,粉腮杏眼,那种纯澈的灵气扑面而来,叫人没法不心动。 陆如意想找个豆腐撞上去。 “你这样哦,你这样!你也太软了!” 这么软的性子,要是遇到什么人欺负,岂不是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陆蝶卿扬起笑脸,两边梨涡明显:“对爱的人,占不占上风不重要啊。” 陆如意卡壳。 哼。她就等着看这软性子表姐被人欺负好了! 但想想,又觉得不行。 “喂,你们去域外没有生命危险罢?” 陆如意下意识询问。 陆蝶卿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我也不清楚,其实对于未来,我心中也是渺茫的啦。但,不管怎么样,明日和宁宁成婚,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幸福的事。” “将来的日子怎么样,就交给将来好啦。” 陆如意盯着表姐笑的这么灿烂的面容,竟然忍不住有些同情。 什么情况啊。明明她一开始是想把这表姐当成情敌的! 怎么聊了半天之后,反而开始为这家伙担心! “不要这样动不动对别人笑,会惹来见色起意的人!” 她冷哼一声,用手去捂陆蝶卿的笑脸。 笑太甜了,让人担心。 陆蝶卿眨眨眼:“你现在是不是不讨厌我啦表妹?” “谁是你表妹,谁说我不讨厌你了!” 陆如意有些炸毛。 但看陆蝶卿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立刻补上。 “好了好了,你去陪你妻子罢。” 有今朝没明日的一对鸳鸯,搞得她都开始有些懊悔过来找麻烦。 “哦。好吧。”陆蝶卿见对方情绪如常,这才终于放心回去找郑雪宁。 然而才刚走了一小段路,轻身术都没用起来,半道上她就被某人截住。 郑雪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旁,将陆蝶卿整个人捞到怀里。 “陆如意有一句话没说错。” 郑雪宁过于清冷的面孔,在注视着陆蝶卿时,会浮现温柔笑意。 她捏着少女的脸,一字一顿重复。 “你的确不要动不动朝别人笑。” 陆蝶卿茫然睁大眼眸看她。后者勾了勾唇。 “我会吃醋。” 第190章 大婚 天知道方才她在远处看着, 陆蝶卿如何对这没见过几次的表妹,这么温柔说话,又是开导, 又是笑着,心里有多堵。 明明是自己的宝贝, 却对旁人这般温柔。 偏偏她还无法去说出什么重话。 到底是因为大婚牵引出了自己的占有欲,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郑雪宁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似乎是因着终于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她开始展露真实的自己。 郑雪宁微微俯身,捏着少女莹白的下颚, 浅浅亲了一下, 觉得不够,又低头。 “有没有想好,该怎么哄我?” 她半点都不客气, 开始索要补偿。 陆蝶卿错愕了片刻,立刻踮脚去抱她, 又是亲亲又是好一阵说好话。 “为何吃醋呀。宁宁一直是我最最喜欢最爱的人, 放在心尖尖上,别人都夺不走的。” 陆蝶卿这管小嗓子软嫩又甜糯, 难怪当注视着一个人时, 会如此容易让对方放下敌意。 “没有冲旁人那样笑…”陆蝶卿乖乖软软小声解释。 晶亮的杏眼就这么看着你,温温柔柔的全是柔情。 郑雪宁被这样瞧着, 心里都化了,登时感觉自己不是人, 竟然仗着妻子性子好,千方百计欺负人家。 “罢了。想笑就笑, 最多我霸道一些,往后让人知道, 你笑得再好看,也是名花有主。” 郑雪宁捏着陆蝶卿白皙脸颊,根本不舍得用力去碰,只轻轻提着。 陆蝶卿立刻跟小朋友被宠着一样,往她怀里拱去。 “宁宁才不霸道呢。” 两人几乎凑在一起,变成双生花。 原本陆如意还有一些东西要辗转回来问的,然而才刚提着裙摆兴冲冲跑过来,便见这二人如此忘我的抱在一起。 陆如意扭头就走。 这也太腻歪了,就那么一会功夫。 她愤愤不平,但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这点愤愤,到底是为了谁呀。 幻阵里的那些情绪散了,但一个新的陆如意成型了。 她觉得自己其实可以更好。 至少不局限在小情小爱中,也不局限在原本的世界中。 陆蝶卿让她看到* 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 那就…祝她这表姐和郑雪宁百年好合吧。 陆如意离开三公主府的脚步,忽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她得承认,表姐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她来时带着很多愤怒、戾气,还有从尊贵位置上被挤下去的不安与疯狂,然而走的时候,却察觉那些东西都淡去不见了。 她甚至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很是疯狂。 至少…若是下一次,她又瞧上什么人了,她得发自内心去看看,除了容貌地位和展露出来的优点之外,那个人身上还有什么。 她也想…也想拥有表姐和郑雪宁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很扎实深厚的情感——仿佛连死都可以一起去的那种。 * 黑龙徘徊在上空已经很久了。 它的宫殿怎么还没修好,就剩下这么三四日的功夫,它到底还要不要在这里守着。 万一那两个小女娃互相掩护跑走了怎么办? 这样的念头,时不时从黑龙脑海冒出来,让它的一双龙眼,闪过怀疑。 于是被它看着的那些工匠们,就连夜里都加班加点干活儿,颇有些战战兢兢。 就在黑龙一口气把运送来的糕点,全部暴风式吸入肚子里,砸吧着嘴巴时,它脸上表情忽然全部顿住,眼神流露出几丝惊恐,眼珠左右古溜溜转。 “小黑,让你办事去接人,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声响。” 耳边传来这么一道声音,略带缥缈空灵之意。 黑龙一惊,整个人匍匐在地,几乎缩成一团。 它似乎受到了无名威压,以至于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格格颤抖。 那些山谷中忙着建造宫殿的工匠们,听到这话,都好奇看向天空。 那里不知何时矗立了一道人影,这是先前从来没有过的。 又来了一个仙人? 黑龙那样的存在,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呵,重回故地,竟不想是这种情况。” 天空中的那道人影,缓缓落到了黑龙面前。 黑龙原本小山一样高的身形,一瞬间变小,直到成为一个镯子大小,环绕到了那女子手腕上。 “让我来看看,这段日子你都做了什么。接个传人过来,竟耽误了这么久。” 这般说着,女子从黑龙身上取下了一个投影石,神识投入其中,迅速翻看黑龙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历的所有事情。 当看到陆蝶卿和郑雪宁出现时的一举一动,女子轻轻笑了。 “两个小家伙。”竟把小黑骗的团团转。 小黑虽然活了上千年,但一直没怎么见过人间险恶,缺少与人类互动沟通的经验。以至于哪怕陆蝶卿二人故意拖延,小黑依然拿不定主意。 “宗主…”黑龙在这女子面前,完全没了先前的傲气,显得像个小可怜。 哪怕身体缩水成了一个小黑镯子,它也不敢说什么话,只能委屈为自己辩解。 “早就说了要带这两个小丫头走,她们偏不,说要了断尘世因果,此次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归来,我只是心软,才遂了她们的意。” 被称作宗主的女子,瞧着面容也不过二十多岁,但看眼眸便能发现,这也是一个活了起码几百岁的人了。 若真是双十年华的少女,不会有如此平静但又沉淀了岁月的眼神。 “小黑,你竟还想着在此地建造一个别宫?好大的架子啊。” 玄清宗宗主这般轻描淡写开口,环绕在她手腕上的小黑龙手镯,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身子都开始轻抖。 “是她们硬要给我建的。”试图解释。 “呵,小黑如此好口才。”玄清宗宗主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小黑龙立刻感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身体也硬邦邦的,仿佛完全变成了一截固定的黑镯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它顿时明白,宗主是不满自己方才的回答,才会施法让它变成现在这样。 嗷嗷嗷嗷嗷,宗主一来,它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 也不知道此次回去后,自己还需要在宗门内待多久?恐怕这山谷里的宫殿,也没机会住上了。 这样一想,黑龙懊悔不迭,若早知道如此下场,它应该一到这凡人小世界,就将陆蝶卿掳了就跑,早早把这差事办成。 “走罢,去看看我那后人。” 玄清宗宗主忽的出声,一步迈出,人已经在千里之外。 山谷中的工匠们看着忽然消失的人影,面面相觑。 “龙王爷好像被一个仙人带走了?” “咱们宫殿还建不建?” “建着罢。小心无大错。” 工匠们只乱了一小会儿,便又和之前一样,有条不紊继续宫殿。 如今地基已经完全打好,宫殿有了个雏形出来。 想必再过一段日子,此地就会变一番模样。 * 大婚之日。 三公主府从天还没亮开始,就已经忙成一团。 宫人们手里的托盘装着各种东西,陆续进出陆蝶卿的厢房,为她上妆换喜服。 二公主作为陆蝶卿的亲二姨,这个时候也在厢房里出现。 “瞅着我们卿卿长得真不赖,这般水灵,才刚回到闪国就要嫁人,怪不舍得的。” 陆金望着铜镜里的漂亮少女,发自内心这般感慨。 他们闪国的姑娘多金贵啊,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就算要成亲,也是娶别人过门。 然而因着和陆蝶卿成亲的是朝樱国储君,这事儿便多了一层意思。 其实百姓们都很期待。 今日朝樱国也来了人,浩浩荡荡送了许多东西,抬进了郑雪宁刚买下来不久的园子里。 显然郑司心也是很给力的,当晓得了皇姐要在闪国成婚,立刻翻出国库里的好东西,半点不心疼地令人快马加鞭连夜送过来。 郑司心的原话是:“皇姐的婚事,岂能简陋。要大办!聘礼给本宫加!” 这些日子老皇帝身体总是反复,朝堂之事几乎已经不怎么处理了,全靠郑司心在那支撑。 约莫是当主心骨的日子久了,人也锻炼出来了心气。 郑司心再不复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反而多了几丝魄力。 于是大婚之日,刚刚运到闪国的这些箱子,又被郑雪宁下令抬到三公主府,临时加聘! 众人便看着系了红绸的箱子,恍若镖局押送货物一般,源源不断送到三公主府。 待到郑雪宁来接人时,整条长街上的气氛,已经变得很热烈。 闪国人人人手里都有花瓣,在郑雪宁骑着马去接新娘子时,冲着她撒花。 有站在茶楼上,借着茶楼窗户的高度,朝着下面撒花的,也有站在长街边上,高呼一声:“好俊秀的新郎官呀!” 而后把手里的花瓣,不要命一般撒出去的。 也有瞧着郑雪宁这般骑马过来,脸上露出惊艳神色,傻傻愣在那的。 “咱们闪国也是出息了,能把朝樱国储君拐过来成亲。” “她可真是能当得第一美人的殊荣。” “听说三公主的女儿,也是个天香国色的美人。” “等我老了,也能给我孙女讲,年轻时候参加过仙子们的婚礼了。” 闪国人对于这桩婚事,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去支持。 难得有一桩婚事,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 当郑雪宁和陆蝶卿真正见到面时,两人在人群的簇拥下,相视一笑,竟然都有种久违的羞涩。 那种心脏怦怦乱跳,仿佛全世界都消失,只剩下眼前人的感觉好奇妙。 陆蝶卿不是第一次见到郑雪宁,她早就晓得,自家宁宁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可是当这个人,真正换上了大喜之日的喜服,为你换上了红色,将红绣球挂在胸口时。 啊啊啊,就想哭。 郑雪宁的脸,原本是那种过于清冷的气质,以至于有十分颜色,但在旁人看来,不敢多停留目光,反而只能在人心里留下“冰冷”这种印象。 众人会下意识忘记她的美。 权势和与此一同存在的东西,造就了郑雪宁不苟言笑的性情,这让人下意识望而却步。 唯独陆蝶卿可以越过无形屏障,进入到她的心。 陆蝶卿并没有戴红盖头,闪国女子成婚时,会精心装扮,但绝不会把脸蛋藏起来,反而会配上各种珠钗,将那张脸装扮得愈发明艳动人,让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看到有多美。 这是一种大大方方的展现。 她快步上前,去拉郑雪宁的手。 软嫩的手触及到郑雪宁时,被对方反手拉住。 围观众人瞧着,郑雪宁弯起唇笑,大大方方和陆蝶卿十指相扣。 闪国女子虽然比男子地位尊贵,但女子和女子在一起还是少有。 尤其是高门大户,讲究联姻,在乎如何保全家族的地位和繁衍。 于是无形中,让贵族女子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带一分对家族的责任感。 哪怕是真心相爱的女子,也不敢在人前如此坦然地成婚。 陆蝶卿和郑雪宁,无疑打破了常规。 多少女子因着她们如今站在一块的举动,而湿了眼眶,想起了自己心中的人。 “原本以为此事同我们无关,仙子成婚,岂和凡人一样。” “可瞧着她们注视彼此的眼神,我心里忽然好感动。” “我想和我娘商量,过完年把亲事定下来。我也想娶妻。” “仙子都敢如此做,我们为何不敢。” “只有我在想,朝樱国储君在此地成了婚,往后是不是也是咱们闪国人了?” 陆荷与白铭望着面前的这对壁人,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感慨。 放在一年前,他们只是寄人篱下的质子,连自由都没有。 何曾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坐在高堂上,看着闺女卿卿和朝樱国拐出来的储君这般成亲。 夫妻俩双双眼眶有些红。 “往后望你们二人互相扶持,能荣辱与共。” “爹娘陪不了你们一辈子,真正过一生的是你的枕边人,好好待她。” 陆荷自从回到了闪国后,收到了数不胜数的赏赐,如今私库里也算小有积蓄,而今拿出来给女儿,是半点不心疼。 她心知对陆蝶卿这般的修仙之人来说,黄白之物已经成了摆设,但成婚这辈子是头等大事,她还是将自己能拿出来的所有财物,都给了女儿。 “走吧,别误了吉时。” 陆荷将一对特意打好的凤镯,挨个给陆蝶卿和郑雪宁戴上,语气有些唏嘘和不舍。 陆蝶卿抿着唇,尽量让自己不要红了眼眶掉眼泪,不然脸上的妆容就花了。 可是怎么忍都忍不住。 郑雪宁牵起她的手,在一旁默默抬手,给她擦眼泪。 两人走出三公主府时,瞧着郑雪宁的那匹马,还有身后的花轿,陆蝶卿站在那儿,小声道。 “我也想骑马。” 她不想一个人坐在轿子里。 孤单。 郑雪宁将她往身边一搂:“你本来就不必坐轿子,和我一同骑马便是。” 说着,两人直接坐上了同一匹马,像昔日从朝樱国宫廷里出来去巨凤祥酒楼吃饭那般,不分你我,依偎在一起。魔/蝎/小/说/m/o/x/i/e/x/s/.c/o/m 【正文完】 第191章 完结 原本准备挑轿子的轿夫, 见新娘并没有坐进花轿里,一时间愣在那,颇有些不知所措。 “就抬空轿子罢。跟着她们二人走。” 陆荷追出来, 看到这一幕,笑笑开口。 于是接亲的队伍敲锣打鼓, 几乎朝着闪国的京城走了一大圈, 才终于往陆蝶卿和郑雪宁的园子所去。 郑雪宁和怀里的少女紧紧挨着。 她每次都喜欢把陆蝶卿抱在前面, 用怀抱去整个从后面护住对方。 感受着心口挨着少女后背,紧紧贴着, 就仿佛她的心跳都是因为对方才存在。 “宁宁, 闪国的女子都好明媚啊。” 陆蝶卿坐在马背上,头上的珠花和镶金玉步摇轻轻晃动,愈发衬托的她人比花轿。 她明明才是整条长街上最明媚的存在, 却扬着笑脸夸别人。 郑雪宁拥着怀中的少女,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软, 心口完全被温柔的爱意所填满了。 “你最明媚。”她抿了抿唇, 根本看不到路边其他的景色。 今日,是她有生以来, 最最最最最开心的一日。 尤其是此情此景, 此时此刻。 郑雪宁几乎要忘了自己曾经是朝樱国的储君,曾经从什么样的地方走来。 她脑中心中, 关于自己过去的一切,全都变得一片空白。 唯独关于陆蝶卿的一切, 如此鲜活和热烈。 从她第一次变成对方的小木偶开始,再到她们在藏书楼面对面相见… 每一个点滴, 都是如此浓墨重彩。 郑雪宁察觉,在遇到陆蝶卿之前, 她的人生是黑白色的。 哪怕贵为储君,将来能成为朝樱国的皇帝,日后的生活也不过是更繁忙一些罢了。 它没有温度。 可成为小兔子的人偶这件事,仿佛命运齿轮转动,将她一下从那个无望而没有生机的生活中,拽了出来。 她开始拥有自己的月亮。 “宁宁,你在想什么呀?” 马上接亲的队伍,就要绕着京城一大圈,往园子里走了,陆蝶卿忍不住在心里询问。 “在想,当初若是没能成为你的人偶,我们如今会怎么样。” 郑雪宁如实回答。 陆蝶卿却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庆幸,将后背往后靠了一点,整个人蜷缩在郑雪宁怀中。 “那我们会以另一种方式相爱。” 她语气软糯,但坚定。 郑雪宁被感染到,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被风吹起的青丝。 “咳咳。小家伙们。”玄清宗宗主突然出现时,就这么拦在了两人跟前,隔空站着。 四周百姓连同接亲的队伍,顿时哗然出声。 “怎么回事?” “又冒出来一个仙人?” “不会是要抢亲罢?” 陆蝶卿和郑雪宁同时变了神色,看向来人,眼里既有防备,又有几丝警惕。 “阁下何人?” 郑雪宁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陆蝶卿一直紧紧挨着对方,自然能感觉到这一瞬郑雪宁的改变。 “太过警惕了,不过此乃好事。” 玄清宗宗主轻笑,手轻轻一挥,登时原本在马上的陆蝶卿二人,发现她们似乎被环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中。 “阵法?”陆蝶卿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亲眼看着接亲的队伍,一个个井然有序绕过她和郑雪宁,朝着园子大门而去。 就好像…她和宁宁没有被半路上拦截一般。 要么是对方使用了什么障眼法,要么便是又布了一个隔绝众人视线的幻阵。 “你们二人不必怕我。”玄清宗落到了两人跟前,视线在郑雪宁脸上看了看,又看了看陆蝶卿。 “若是按血脉,小家伙,你该喊我一声老祖宗。” 她对着陆蝶卿这般悠悠开口。 本来也满脸防备,有些不安的陆蝶卿,整个呆住。 “咦?”老祖宗? 陆凌兰见陆蝶卿这般傻乎乎的样子,倒是有些莞尔。 “难道不是你这个小家伙,继承了人偶术,点灵成功,又把灵香点上,召唤了我么。” 否则她已经离开此地三百多年,几乎已经快要忘了前尘往事。 没想到,闪国皇室依然存在。 只是似乎此地的阵法乃至封印,有些松动了,约莫是这些年灵气太过枯竭,此地没有再出过修仙者大能,无人将阵法维护。 陆凌兰说完这话之后,现场陷入到了沉默中。 陆蝶卿缓了缓神,才小心翼翼道。 “那…黑龙前辈也是老祖宗你…” 陆凌兰:“没错。” 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腕上的镯子:“只是不想这个家伙这般不成器,连带个人去宗门都能耽误这么久。索性闲来无事,我便亲自过来看看。” 这般说着,她看着陆蝶卿和郑雪宁的眼神,不免有几分笑意。 郑雪宁:“前辈此处回来,便是为了带人离开么。” 陆蝶卿同时开口:“老祖宗,你是一定要带我们走吗。” 两人虽然问法不同,但问的是同一个问题。 先前对着黑龙,不好直说,只能虚与委蛇,慢慢拖延时间,以求让两人的修为提升了一些,更多一点把握再走。 但如今见到了传说中闪国老祖宗,且对方看起来不是那种不能沟通之人,陆蝶卿二人便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毕竟这样的大能,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将她们的命运完全改写,有些问题上是不屑去隐瞒的。 陆凌兰看着这两个小家伙略带希冀和防备的眼神,总算琢磨出来两人的意思。 “你们……不想去玄清宗?”她挑眉,很是不解和愕然。 陆蝶卿一听这话,立刻回答道。 “若是非去不可,便也只能去了。但若是能不去,且这个世界的人都好好的,阵法也有人修补,我们就不想去啦。” “可以吗?老祖宗?”兴许真的是因为拥有同样的血脉,陆蝶卿看面前自称是她老祖宗的玄清宗宗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这让她敢于把心里话说出来。 “修仙以求长生,是多少人希冀的事。你们二人竟甘心停留在此地,放弃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凌兰察觉自己许是真的老了,或者漫长的修仙生涯,令她渐渐忘记了尘世的很多东西。 大道面前,她放下了许多过去的人和事,然而看着陆蝶卿两人如此紧紧信赖彼此的模样,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唏嘘和恍惚。 陆蝶卿想了想,回答道。 “修炼本就不是争于一朝一夕的事,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孩子,倘若我走了,便是让他们膝下没了侍奉的子女。我…舍不得。” “这里既是我和我妻子的故土。老祖宗,也是你的故土呀,不如你也来此地待一阵,看看阵法,为故土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起这些时,陆蝶卿自己也有些紧张,后背贴着郑雪宁的肩膀,借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来提醒自己不要害怕。 陆凌兰瞧着这小家伙的样子,笑了笑。 “入我玄清宗并不是进什么龙潭虎穴,你们二人不必如此警惕。不愿去,便不去。至于阵法的事,我此次回来本就有打算去补阵,不用你们两个小家伙担心。” 陆凌兰说着,将一块玉佩扔了过去,给陆蝶卿二人。 “拿着吧。此为信物,若是多年后,你们二人改变了主意,不妨再来玄清宗拜师。” 她一眼便能看出来,陆蝶卿和郑雪宁的确是修仙的好苗子,两人根骨和灵根好到出奇。 不仅如此,郑雪宁手腕上的玉镯,她也一下便看出了出来,这是新成的灵器,观其上面的气息,可知这出自陆蝶卿的手笔。 而陆蝶卿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木偶,也逃不过陆凌兰的神识。 她甚至能看出,郑雪宁便是成就了陆蝶卿人偶师身份的关键。这两人竟然形成了如此奇特而亲密的关系。 这让陆凌兰起了爱才之心。 原本她让黑龙来接传人,也只是出于照顾后人的初心,并不抱其他什么期待。 可见了这两个小家伙之后,陆凌兰却有些期待,这二人将来到了玄清宗,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她还在玉佩上留了一些功法禁制,只待郑雪宁二人突破了炼气期九层,筑基成功,便能看到玉佩上的功法。 陆凌兰扔了玉佩之后,整个人便消失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看了一眼陆蝶卿二人成婚的园子,摇头失笑。 “的确是缘分。” 这园子是她当年所建,没曾想,几百年过去竟然依然保存的如此好,且还到了这一对新人手中。 几百年过去,此间所有人都已经换了个遍,陆凌兰找不到任何当年熟悉的人,只能挨个看看故人后裔,看完之后便默默去了小世界设置了阵法的地方,重新巩固了一下。 直到陆凌兰完全消失不见,陆蝶卿二人也回到了新房,四下无人,只有她们自个儿了,两人依然有些回不过神。 “宁宁?”陆蝶卿穿着嫁衣,往她怀里靠了靠。 “怎么了。”郑雪宁垂眸。 少女两只手仿佛树袋熊一样扒拉着她,小声道。 “我们是不是自由啦?” 若老祖宗说的是真的,她不用被抓去玄清宗背井离乡了耶。 她可以和宁宁尽情留在故乡,陪着爹娘。 郑雪宁低头,亲着少女脸颊。 “如今是说这话的时候吗宝贝。” 今日可是她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她们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 陆蝶卿主动和郑雪宁十指相扣,两人依偎着躺了下来,红唇扬起,尽是笑意。 “宁宁,往后你还是我的小人偶吗。” 郑雪宁轻柔亲吻她:“是。” “那你还是我的姐姐吗?” 又一个吻落下:“是。” “那…”陆蝶卿还要再说话,唇被堵住。 “现在,只是你妻子。专心。” 夜深啦。 这对从朝樱国一起走来的有情人,终于成了彼此的妻子。 往后无论旅程是什么样的,都不会再分离孤单。 “宁宁,我好爱你呀。”陆蝶卿小声表白。 郑雪宁回应她的是更加热烈的爱:“我也好爱你。宝贝。” “来,到我怀里睡。”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