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收编鬼王冲业绩》
1. 奶茶渡小鬼
“幽冥风起,黄泉路开。魂火引道,孽障尽埋。渡魂咒起,魂归彼岸。急急如律令!”
一个少女站在破败的庙宇中央,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语在空荡的庙宇里回荡。她紧闭双眼,双手画着符纸,飞舞的烫金字体在黄色符纸上落笔即成。
符纸落成,金黄字迹开始发烫,随即她单手捻决,复又将即将燃烧的符纸夹在手心,合十指向前方。她身前的香炉里,三炷香的烟雾袅袅升起。
“渡!”
一瞬间,庙里风起云涌,风卷起尘土,卷起她的衣角、发丝。燃烧的符纸化为灰烬从她的掌心脱落,落入地板之上,残风一吹便散了。
楚柒深深地呼了口气,缓缓睁开眼。这间暗沉无光的破寺庙内,看来已经空无一魂,归于宁静,唯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柩投下斑驳的树影。
楚柒放松地伸了伸懒腰,看来这小鬼的魂魄已经被她渡走了。
没什么难度嘛,大功告成。
她刚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突然感觉脖颈一凉,紧接着,一阵幽怨的声音从她脑后传来。
“大师,你要去哪儿?”
楚柒猛地转身,只见一个小鬼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圆溜溜、黑乎乎的眼睛瞪得老大,两滴黑血顺着眼眶流下两行泪迹。小鬼的全身呈半透明,双腿已经消失掉一半,他双手像小狗站立时一样托举在胸前。
小鬼“看”着她,一脸无辜和委屈的样子。
楚柒顿时愣住了,这渡魂咒居然没成功!
“你······你怎么还在?”楚柒有些无奈地问。
小鬼委屈巴巴地嘟囔:“我不知道······”
楚柒大概也意识到失败的原因了。未亡魂,未断缘,不尽愿,难斩断。
她若要超度亡魂到彼岸,必须斩断亡魂在人间挂念的一切。
“那你想想,你还有什么心愿是没有实现的吗?”
小鬼半透明的手挠着自己半透明的脑袋。“我没想过,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被困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人能和我说说话,直到大师你来了。”
“那你想交一个朋友吗?”
小鬼摇摇头:“不,我不想交朋友,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我也不想和人出去玩,我的爱好就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然后偷偷观察那些路过的人。”
楚柒:还是个小宅鬼,而且喜欢偷窥是什么鬼爱好啊。算了,他本来就是鬼。
“如果没什么心愿的话——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我······我也不记得了。”小鬼觉得自己帮不上大师的忙,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就像知错的小男孩一样。要是忽略掉他阴森森的外表的话。
楚柒也拿他没辙,先休息一下,她就地盘腿坐下,调理呼吸,恢复元气。
今天大早被馆长叫去做法事,下午来这边渡小鬼,她的咸鱼身躯已经超负荷运载了。
“小鬼,今天渡不了你了,改天有空我再来看望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别再折腾那些恶作剧吓唬路人了,就先对外假装我已经把你渡了,我好回去交差。”
“······”
“喂,怎么样?”
小鬼突然没了声音,楚柒半眯起眼睛偷瞄,那小鬼盯着她的包干什么。
“大师,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喝的样子。”
楚柒挑了挑眉,这小鬼不会馋她的奶茶吧。“珍珠奶茶,抹茶味的,还加了奥利奥碎、椰果、芋泥这些小料。”
小鬼眼珠转了转,突然凑到楚柒耳边,小声说:“我也想喝一杯奶茶。”
楚柒差点没被小鬼气乐,敢情这小鬼还是个馋鬼。楚柒看了看没来得及喝已经凉掉的奶茶,又看看可怜巴巴的小鬼。她起身,拿出笔掏出符纸开始写写画画。
小鬼在她身边晃悠来晃悠去,好奇大师又在干什么。
“急急如律令!”楚柒把符纸往奶茶杯上一贴,符纸瞬间燃起火光,泯灭成灰。
她把奶茶递到小鬼面前:“喝吧喝吧,喝完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哦。”
小鬼眼睛一转,迟疑地接过奶茶,他眼前又一亮,他能触碰到东西了!他抱起奶茶,一口喝干,然后满足地打了个响嗝。他拍拍肚皮,觉得浑身都变得甜蜜蜜的。“谢谢大师,我这就走了,不打扰你啦!”
楚柒看着小鬼的身影渐渐模糊,他竟在消散!楚柒忍不住笑了笑,这小鬼的心愿就这么简单吗。小鬼最后化作一缕青丝消散在夜风中。
楚柒伸出手,指尖去触碰那片小鬼散去的地方,拂过她手指的风好似在说——谢谢。
她感到奇怪,小鬼没有留下渡魂引。此时三炷香燃尽,最后一点香灰落入香炉中。
“没有渡魂引——”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鬼不是什么人死后化作的亡魂,而是在这里吸收寺庙香火气成长起来的灵物,他的前生可能只是这座破庙里的一株草、一朵花、一颗果。这座庙曾经一定有一段香火旺盛的时期,偶然间孕育出了一只自然之灵。
只是化作那般骇人的模样,可能是灵物诞生时受了什么影视作品的影响。
用奶茶超度了小鬼,楚柒正式收工,打道回府。
楚柒从山上下来,月亮已经爬到了半空。她走到城镇上,小镇里的大多数人家都关门闭户了,路上偶尔有车开过。估计是打不上车了,楚柒苦叹一声:“馆长交给我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完成。”
她不得不一路小跑回殡仪馆。殡仪馆在市区外围,周边是一片荒地,没有人烟,只有几幢几年前留下的废楼作伴,唯一经过这里的一条马路上的路灯基本不会开多久。现在路上已是乌黑一片。
等她气喘吁吁地回到殡仪馆,只听殡仪馆的大门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发出怪声,还没上大锁,看来馆长是预料到她还要回来,给她留着门。
楚柒解开小锁,进去锁好大门,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去到遗体整容室。馆长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小柒,别再拖了,今晚要是不给尸体整理好,我明天一早遗体告别仪式入殓的时候怎么跟人家家属交代?”
她心里一阵烦躁,渡魂差点失败已经够倒霉了,然后渡那杯奶茶给小鬼又消耗了她大半元气,重点是,她可是一路跑回来的。楚柒锤着自己即将瘫软的双腿,真是悔不当初,她就不该把所有事情都拖延到最后一天来做。
唉,又是要加班的一天。
室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杂的味道,冷冻柜台上摆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
楚柒叼着一颗棒棒糖,打开工具箱,开始熟练地调配化妆品。她带好手套,摸上精油,给遗体的肌肉按摩放松。随后开始给遗体的脸打底,遮住死者脸上的青紫。这具老人的遗体在外面放了四五天,在农村家里举行过白事之后才送来准备火化,明天入殓作遗体告别。他们入殓师的主要工作就是将遗体恢复至生前干净整洁的模样,让家属和死者没有遗憾地见最后一面。
入殓师24小时待命,但她是馆长带的徒弟,她没有真正入编,因为还要顾及某些“小鬼”的事······最近馆长的几个得力助手,她的师哥师们都出省去学习了,就留下她一个非编制入殓师,馆长可不得使劲儿逮着她,把所有杂务事都交与了她。哼,压榨劳动力。
一直到后半夜,凌晨的钟声敲响。
楚柒终于赶完工,她对这位老先生说:“大爷,你去下面遇到阎王爷替我说句好话。”
“嗯?说什么话——您就说人界那个渡魂小仙工作可卖力了,日夜不眠,为了渡魂事业殚精竭虑,对,就这么说!”
盖上白布,遮好遗体。然后楚柒开始收拾工具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消毒水闻多了,还是因为困的,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发昏。
但还是要收拾干净,归放好箱子,要是馆长发现她随地乱放东西,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楚柒双手抬着沉重的工具箱,摸黑到整容室的屏风后的杂物间内,她用手肘摸索半天墙上,没摸到开关。
算了,直接走过去吧。
她没走两步,踢到了什么,只听金属碰地的清脆一响。楚柒心里一紧,一股刺鼻的油漆味传来,她大概是踹翻了谁放在这的油漆桶。
楚柒放下箱子,摸黑去开了灯,灯光一照亮视线。果然是不小心踹翻了一个油漆桶,鲜红的油漆像血一样流淌了一地,还有一部分泼在了墙上,以及一旁的铠甲上。
楚柒脑中响起一道晴天霹雳。怎么会有副铠甲在这!完蛋了,这铠甲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馆长前段时间收藏来的古玩吗。听说价值连城,馆长费尽心思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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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到手的。
楚柒慌张地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铠甲,一股冰冷气息瞬间顺着皮肤钻入她的体内,透心凉的感觉直窜天灵盖,这股寒意刺激得她浑身一震。
楚柒刚想撤回手,突然,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整个人猛地往后一拽,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道寒冷而强大的气息紧紧包裹。
好强大的煞气!
那煞气仿佛致命毒藤一般,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笼罩其中。她只觉呼吸一窒,紧接着,一团黑气——不,那更像是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挣扎不出这双手的钳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团黑影在她眼前逐渐显形。黑影的轮廓渐渐化为一个高大的身影,身披铠甲,戴着古代发冠。黑影最终化出一张人脸,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双眼,冰冷而锐利,似是幽深的潭水,还未消散的煞气仿佛都融入了他的眼中。
他声音低沉而阴森,带着一丝威胁:“妖女,本将的尸骨也敢撬?”
楚柒被掐得几乎窒息,她的脑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滴滴滴——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检测到千年凶煞,建议立即跑路!”
啊啊啊你这该死的渡魂叽!怎么现在才出来!
“抱歉,系统刚才在维护中,暂停使用了一段时间。”
去你个鸟的维护系统,她都快要被掐了,才姗姗来迟。楚柒艰难抬起手抓住凶煞的手腕,她暗自调度周身灵气,一吸、两吸、三吸——
“松开啊!”
凶煞感受到一股强劲的灵气从这个小妖的手心爆发,灵气灼烧着他的双手。他松开她,后退至安全距离。
此时的楚柒浑身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纯白气息,那是十分醇厚的灵气。
正当凶煞以为这小妖要对他发起进攻时,只见她原本狰狞的五官转变为满脸堆笑:“这位鬼将军,弄脏了您的铠甲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清洗干净。”
楚柒镇定下来,刚才她紧急调用了渡魂叽的灵力护体才得以挣脱开这凶煞,她绝对不是这凶煞的对手。
她挂起标准的社畜式微笑,老老实实道歉,试图安抚这煞气。
“清洗?”凶煞低头一看自己的铠甲,泛着青光的玄铁铠甲的一角染着一滩鲜红的液体,他误以为那是血迹。
“你这妖女,竟胆敢用巫术来对付本将。”
楚柒心中嘎嘣一声,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凶煞明显是才刚发现自己的宝贝铠甲被弄脏了。她自己又给自己罪添一等。
“将军!”
“您误会!我其实是来帮您实现愿望的。您可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我是天上派来的渡魂小仙,你我有缘,我定竭尽所能助您实现愿望,带您远离尘嚣,魂归彼岸。”
这千年凶煞必定在生前是遭遇到了什么惨剧而亡,导致亡魄不肯从人间离去,怨恨积生,尸骨未寒,才凝聚起了如此滔天的煞气。
“渡魂仙,你?”
凶煞怀疑,这女人看起来普普通通而且穿着打扮十分怪异。
“我看你分明是觊觎本将的小妖精。你恶意将本将从沉睡中惊醒,扰本将清静,还胡乱将本将的尸骨——”他怒不可遏,爆发出怒音,手指着刚才楚柒化完妆的尸体。
“将军大人,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亵渎您的尸体啊!天地良心,那不是您的尸骨,您且仔细看。”
楚柒走到尸体前,对老大爷默念几句勿怪勿怪,撩起白布,露出尸体的脸。
凶煞一看,确实不是他的尸骨。他却又疑惑到他怎会无故出现在此?
“可能有人盗您墓了呗——”
楚柒觉得说人家坟被刨了不太好,“但那怎么可能呢,也许是您不小心附在这个仿古作旧的假冒品上了。”
没想到居然让馆长淘到个“大宝贝”了。
“此甲是本将生前穿的。”
“······”
楚柒无话可说,那凶煞瞧她确实是不知情者便不继续追究。
“小妖,本将错怪于你,误伤了你是我思虑不周。你可真能渡本将?”
蛤?你这就算道完歉了?这话转得怎么那么生硬。
还想让本姑娘渡你,想得美!
2. 我渡我渡我渡渡渡
还想让本姑娘渡你,想得美!
“柒柒,渡魂叽觉得可以渡他一渡。”
楚柒脑中响起回音。
别叫我什么柒柒,现在还来献什么殷勤,你维护系统害我差点丧命的账我可都记着,不管说什么你都要补偿我。
“别生气嘛,这个千年凶煞的魂魄异常强大,要是能成功引渡将抵得上100个怨鬼。”
100个!这么多!那她要是成功了,业绩能完成一大半了。
——只要你渡完999个怨鬼,就能回天界躺平了。
楚柒从小就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起初,她爸妈只当是小孩子开了天眼,等长大些自然就好了。可随着年岁增长,那些"东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有时是飘在窗外的白衣女子,有时是蹲在床头的青面小鬼,甚至还有半夜敲她房门的无头人。
小时候胆子小,她受惊吓经常嚎啕大哭。父母带着她走了各地,请过道士、法师、巫婆,喝过符水、吃过香灰、跳过火盆,可那些"东西"始终如影随形。
但实践证明,人类的精神阈值是会在不断的刺激之下提高,她的胆子就是这么练成的。
长大之后,她便找到对策。
只要装作没发现它们,它们也就不会找上她。她不再对飘过的白影尖叫,不再被床头的鬼脸吓哭,甚至能在无头鬼敲门时若无其事地翻个身继续睡。渐渐地,父母眼中的她"正常"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变成正常人,只是她学会了假装成正常人。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十六岁那年,一个穿着古装的老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不同于其他鬼怪,这个老头阴魂不散,总爱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小柒啊,今天的数学作业写完了没?"
"小柒啊,天界的糖醋排骨居然涨价了!"
"小柒啊,你同桌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啊?"
终于有一天,楚柒实在忍无可忍,对着空气怒吼:"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多久?"
老头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地在她面前手舞足蹈:"我就说你这个娃儿没得问题,怎么会看不见我嘛!"
楚柒翻了个白眼。喂,明明看得见才有问题好吧?
老头自称是她的亲舅,是天界司命庭的天命星君。他说她前世在司命庭当差,仗着有他这个关系户舅舅,整日里摸鱼划水,号称天界头号摆烂钉子户。
"你说你,整天就知道躺在云彩上嗑瓜子,连命簿都懒得写,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吗,害得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老头痛心疾首,他苦口婆心劝她上进,她倒好,直接躺平装死。然后老舅一怒之下就把她踹到人间来刷KPI了。
楚柒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他是哪来的疯老头。
那老头面对质疑不辨解,摸摸自己的长须:“你且等着瞧。”他便腾云驾雾悠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留下她和一只新上任的天界系统名叫渡魂叽的玩意儿相依为命。
回过神来,在渡魂叽的诱惑下,楚柒当即下定决心:“叽,听你的,我要渡了这千年凶煞,不成功便成仁!”
楚柒信心满满、气势昂扬。渡魂叽激动得流泪“叽~~”。太好了,你终于站起来了!
“好的!大将军,您放心交给我,我保证一定送您归西!”
······
深更半夜,阴森的殡仪馆里烛火通明。
楚柒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大的魂魄,她十分严谨地做起了渡魂前的准备。
她在馆内的露天广场前布置起阵法,在法坛上摆放了香炉、烛台、果盘、清水、法器。这是她经过四年引渡的经验得出的最权威的配置。她用符水画完阵法,让将军的鬼魂移步到阵中央。
最后一步,她引燃三炷香插入香炉,香烟缭绕,象征与彼岸沟通的桥梁,烛光驱散前路迷雾。
楚柒一手拿出符纸,一手提笔,她深吸一口气,万事俱备,准备开始做法!
“叽叽叽?点三柱香就够了,你为什么要摆那些东西?为什么还要在凶煞脚下画那个四不像的阵法呢?”
渡魂叽从刚才一直忍到现在,小主子平时施展法术都是偷工减料,那些步骤是能省就省。它亲眼见证着小主子一步步亲自验证出——那些以前必要的前置步骤都是虚设,只有点香画符才是真正影响渡魂的关键。有时这香点不点还要看她愿不愿意。
“嘘——别吵,这次引渡非同小可,以防发生难以挽回的意外,我必须严谨按照《司命庭引渡说明》实施每一步,你能不能严肃起来。”
渡魂叽已无力吐槽这人白费功夫的行为了,要真有意外,那也早就发生过无数次了。
楚柒开始起手结印,画制符箓。浸了清水的毛笔一沾到符纸上便化作烫金的墨迹,楚柒边写边从嘴里吐出口诀:
“幽冥风起,黄泉路开。魂火引道,孽障尽埋。渡魂咒起,魂归彼岸。急急如律令!”
“渡!”
······
“我渡!”
“急急如律令!我再渡!”
“我渡!渡!渡!”
高大威猛的将军此时弱小无助可怜,独自站在狂风骤雨里,看着楚柒在法坛前张牙舞爪地施法。
将军抬头望望突然下雨的天空,这小妖是在施什么降雨咒吗?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超度他?
“啊我不行了,累死我了——”楚柒摆烂地把笔一扔。
四脚朝天,垂直倒地。一次性画了七八张符,施了七八次渡魂咒,她力竭了。
“将军大人,容我休息休息,改日再来超度你。”
“小叽快出来,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渡魂叽:“本叽只是监督系统,才不能帮你超度,刚才救你已是超出我的职责范围了。”
“别那么绝情嘛。帮我查查该怎样才能超度煞气鬼,我算是发现了渡魂咒对他不起作用。。”
“唉,煞气是人间最难以对付的气息,诞生于生与死之间,超出三界之外,异于常规。要是按照套路强硬超度就算是天命星君来了也没有把握。”
“煞气的存在都得一反常态地理解,本叽搜索了一遍天界百科,对煞气的研究和记载少之又少。”
楚柒顿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那咋办——”
她从地上反弹坐起,只见那鬼将军还站在阵法中央,45度角仰望天空,一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的既视感。
当然这人间的雨水是淋不到鬼魂的。
那将军为煞气所化,自带戾气,而此刻却是心事重重,收起了满身戾气,他只不过是一个迷失在人间,魂无居所的孤魂野鬼。
楚柒的心底某个角落一酸,她自小见惯了各式怪异,锻炼出了敏锐的判断力。
她觉得,这个将军生前是个好人。
“将军,小仙我能力有限,暂时渡不了你。”
将军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雨水穿过掌心,落到地面,他如同失魂落魄一般,物理意义上也是。
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透着沉沉死气。“本将化作这厉鬼徘徊世间许久,除了沉睡其他时间都在找寻离开这人间的办法,一千年都未果,小妖你道行没几年,没有办法也是自然。”
他已经习惯了。
“那将军你记得生前的事吗?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心愿吗?”
将军摇了摇头,“本将的心愿便是解脱。”自他有意识起,便埋在地底,四周只余有这副他依存的铠甲。
他离不开这铠甲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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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只能跟随着铠甲在人间各地起起伏伏。其实他的尸骨早已化作齑粉,但由于沉睡太久,醒来时意识还未复苏,误将那具尸体认作自己,怒火攻心,煞气上身从而误伤了人······
“唔——我也许有其他办法能帮上你。”楚柒想到什么,去自己包里找东西。
但将军对此毫无波澜,他已经尝试过了无数办法,都无疾而终。这小妖还能有何能耐。
“将军,看这是什么——”
楚柒反手掏出一本小册子,写着劳务合同。
“劳务合同?劳务合是什么意思?”
“不是劳务合——同,是劳务——合同。我想试试这个办法。”
楚柒想走到将军前面,刚迈出脚就被雨淋湿了鞋,她这才想起,自己作法又不小心引起了局部降雨。她赶紧请将军走出她布的“阵法”,到屋檐下来。
楚柒搓搓手指头翻开劳务合同。
便收到渡魂叽的警告:你干什么?不要拿着天界的劳务合同到处炫耀。
谁炫耀了,一个天界对她人身限制条款有什么好炫耀的。
叽,俗话说大力士永远举不起的就是自己,医者不能自医,渡人难渡己。对付这反常规的煞气,要不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渡魂叽:“你想干嘛?”
楚柒:“这是当年我成为天界特派的渡魂师之时,天命星君亲自和我签订的劳务合同。签了这份合同,就能合法合规地使用渡魂咒了。将军,你看这条,跟我们干满999天,包落户投胎,附赠五险一金!”
当然,这条是她针对将军临时加的。
“所以——”
“将军,因为你是三界之外的煞气所化,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渡不了你,但也许你能渡的了你自己。”
楚柒越想越觉得合理。
“所以,你签了这个合同也成为渡魂师,我再教你渡魂咒,你渡你自己,如何?”
将军点点头,手扶着下巴,在认真思考这小妖说的话。
楚柒则在脑海里和渡魂叽交流起她这天才的办法。
然后被渡魂叽泼了冷水。“不行的,我们司命庭的渡魂咒不是任何人想学就能学的。而且他还是个煞鬼,要是偷师去干坏事你怎么负责?”
将军似乎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那——”
他突然浑身一颤,一缕缕黑气从他身体冒出,将他吞噬吸入了铠甲内。
他化形太长时间了。
“将军?”
楚柒眼睁睁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凭空消失,被铠甲吸进去,百斤重的铠甲哐当坠地。
楚柒一脸懵逼,怎么还有冷却cd啊。
她伸出手指敲了敲坚硬的铠甲。
“喂——将军你还在里面吗?”
被封印的将军听到了她的呼唤,一团黑红气体从铠甲胸口抽出,一根小苗似的。它逸散到空气里,缠绕到楚柒的手指上。
这团煞气无形无感,但绕到楚柒指尖上那一瞬间还是令她控制不住地一激灵。
将军这是在回应她。
“还在就好,将军你又要睡觉了吗?”
“黑气”将军点点头。
“那将军你睡觉可以,但不能睡太久,一睡睡几十年。我现在虽然年轻,但终会老去。按照人类寿命来说,我活不到百岁。要是等你睡到我不在人世了,就没办法和你签合同了。”
“黑气”听完她一通话,似乎有些生气,在她指尖反对似的又绕一圈。
楚柒看不懂将军想表达什么。
二人暂时沟通不了,楚柒只好起身收拾残局。
她扫了一眼铠甲,肯定死沉死沉的。楚柒把铠甲晾在地上,去收拾法坛。
将军:——小妖?小妖?小妖!
3. 别误伤友军
旭日初升。
昨晚楚柒熬了一个大夜。她顶着个黑眼圈用湿抹布擦洗铠甲。幸好这油漆能擦掉,楚柒擦了一遍又一遍,给将军的铠甲擦到都能反光为止。只是地板和白墙遭殃的部分就没办法了。
希望今天馆长不上班。
她的希望自然而然落空了。
今天殡仪馆的开门时间很早,因为要接待死者家属。
大清早,馆长陈九章带着员工们开始忙活。
馆长找了楚柒半天没找到人,自己先去确认了一下尸体是否已经更好衣整理好仪容。确认没有问题就先叫人将尸体装入棺材。
吊唁厅。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菊花和百合花香气。此刻站满了前来吊唁的家属和殡仪馆殡仪人员,因为洗漱更衣而姗姗来迟的楚柒只好站在外围。
两鬓斑白的馆长精神却很好,此刻在前面带队站着。
哀乐恰在此时转为轻缓的钢琴曲。高级入殓师周万修正在调整逝者衣领角度。逝者四肢肌肉没有紧绷感,眼角的皱纹也很自然。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走得很安详。
"请家属确认仪容。"周万修轻声提醒。来的家属当中的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眶上前,看到逝去的父亲,颤抖的手悬在棺材上。
楚柒看见老周的白手套轻轻托住家属手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细微的安慰动作让中年男人落下了忍了许久的眼泪。
在馆里干活,楚柒虽见过了无数分别的场面,但始终还是为这哀伤所触动,她不忍继续旁观,默默离开。
······
吊唁完毕后,馆长忙着去招呼家属。趁馆长没发现,她悄悄去找将军。
她回到整容室的隔室,穿过屏风,这玄铁铠甲在一众杂物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馆长怎么能把这种贵重的物品摆在这呢。
她敲了敲铠甲。
等了半天,铠甲毫无反应。
她应该打搅将军好梦了。她怀疑这个将军生前是个夜猫子,喜欢晚上行动,白天睡觉。
趁着晌午前的间隙,楚柒翻手机去找找资料,也许能查到点这幅铠甲的记载。
一千年前,将军,玄铁铠甲。
大概就是大崟年间,那个时代,百家争鸣,各路英雄豪杰各领风骚,能叫得出大名的将军都有好几个。看这个鬼魂自称将军,身穿黑领锦袍和玄铁铠甲、气度不凡而且年纪轻轻,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将军。
北疆战神——裴长离。
只是他没拿着标识性的红樱长枪,她起初没联想起来。现在一想,可能那把长枪随着时光流逝不知何时遗失在何处了。
这幅铠甲许是受将军鬼魂的保护,所以才一直保持着原样,尽管有许多风雨侵蚀的痕迹和难以消除的刀剑剐蹭,也掩盖不住它千凿万锤的光泽。这铠甲造价在当年绝对不菲,工艺之精细、用材之扎实,换作任何人都会怀疑是由现代科技生产,看起来像是被故意做旧的一样。
也难怪馆长能从古玩市场上淘到这宝贝。要不然裴长离大将军的遗物肯定都是要放在博物馆里的。
“裴长离······”
裴长离,大崟镇北将军。大崟末年间,北方少数民族苍狼部频繁侵扰边境。出身将门的裴长离,十六岁率数百轻骑奇袭敌营,首战斩获苍狼王之父首级。后带领部队通过雪夜夺关,血战云中关灯战役,收复北疆三郡。后建立骑兵三绝阵,二十岁拜骠骑将军。镇守北疆三年,期间大小十几次战役,收复北疆十余郡,在北疆留下赫赫威名,现今被广称为北疆战神。
二十四岁召回京都,封官加爵,担任皇城总督统。之后定襄、朔方来犯,二十五岁的将军再上战场,立下显赫战功。一年后敌国与北疆势力勾结再度进犯,裴长离再被调度镇守北疆,为彻底击溃敌军主力,率孤军深入漠北,在一场暴风雨中与苍狼可汗同归于尽。
楚柒痛惜一叹,年少成名,但天妒英才,裴长离戎马一生,终结于二十六岁。
她上学时学便知道这个名字,那篇文言文《红缨枪战三狼》在她儿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答:这篇文言文记叙了少年将军裴长离单枪匹马击杀三头饿狼守护平民的故事,展现了其爱民如子、年少有为、英勇无畏、敢于斗争的英勇形象,文中对将军的动作描写、语言描写抒发了作者对将军的赞美和崇高敬仰之情。新时代的我们同样面临着困难,我们要学习少年将军的精神······
当时的答题模板她可还牢牢记得。
额,但这不是重点······
楚柒继续翻着网页,网页上留下的几张画像,看起来和那鬼魂其实一点也不像,明明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史书上也描述出了少年将军那种气宇轩昂,怎么历史画像上看起来却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形象。
楚柒翻了许多网页,都是差不多的内容,看来这位将军留下的事迹很少,不过他才短短二十六年生命。
她滑到裴长离的相关人物那一栏,注意到一个女子的头像,她饶有兴致地点开,这将军当年必定英姿焕发、深受欢迎,不知道他又有哪些风流事迹。
“相传少年将军回京封官进爵之后,得大崟第一才女长公主的青睐,流传着这样一段佳话——”
“原来你躲在这······”
馆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给了她脑袋一大逼斗,敲得楚柒眼冒金星。楚柒挤出几滴眼泪,抱怨道:“您老人家下手轻点,我都怕您手疼。”
“哼,你这木头脑袋我从小敲到大,就没伤着过我一点,不用你担心。我问你那地上的油漆是不是你打翻的。”
楚柒搜地站起来,瞄准了逃跑路线,预备一有风吹草动就跑路。馆长的老腿老腰可追不上她。
“馆长我认错,昨晚我为了今天的入棺仪式一直忙活到半夜三四点,头昏脑涨的,差点累到在岗位上······”
“行了,地板和墙你给我弄干净,弄不干净也要用白漆刷一遍。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命案现场,不吉利。”
“还有,小柒我问你,你是不是动我的凯甲了?”
回答动还是没动——楚柒看馆长脸色,馆长嘴角自然闭合、眉毛舒展、眼神平和、颧骨肌肉放松。
老实交代:“动了。”
馆长用手指着盔甲架底座,底座摩擦地面产生了一道划痕。“我就知道,我将它的木架正面朝阳,今天看却偏离了两厘米,我就猜是你又皮痒动我的东西了。”
馆长想起曾经被小柒拿去泡脚的祭祀青铜,拿去垫桌脚的帛书,晾衣服的桃木尺······这顽徒的桩桩件件他是历历在目。
馆长将盔甲架挪回原位。
“下次别乱动了,那件铠甲有问题。我收回来在家中莲池边上摆了两天,不知怎的,我养的好好的丹顶锦鲤突然翻了肚皮。家中鱼死是替主人挡灾。我怀疑是这件铠甲招致了什么灾祸,我的宝贝锦鲤替我挡了一灾——唉,我养了这么久的宝贝,哦那个心痛啊。”
“后来我找你墨叔叔替我看了看,一看还真如我所料。这铠甲上居然附着极重的阴气,气息混沌,不适合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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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让我找个没有阳气的地方,面朝阳放着。”
然后当天馆长就连忙叫人把这铠甲移出家中,让道士墨江南给莲池重新做法驱邪,他才安心。
“这铠甲我挂网上了,等我驱完邪,有买家合眼缘就来带走吧,虽然也不是什么古董,但做个摆件还是不错的。”
原来如此,馆长的宝贝锦鲤她还记得,小时候她想碰都不让碰,她悄悄喂了两口米饭,被馆长发现,便小题大做说再喂就要给他的宝贝撑死了。
可明明是那条猪咪锦鲤跟她吐槽,馆长是个吝啬鬼,每天都不让它吃饱饭,还要日日夜夜听馆长唠叨,它快要郁闷死了。楚柒出于同情才悄悄喂的。
“唉,没想到多日没见,猪咪就不在人世了······”也好,去了那边就吃好喝好吧,愿在天堂能踏实做个好猪。
“走吧,食堂开饭了。吃完午饭你跟你周叔外出一趟,城里有户丧属要商榷一些事情。现在你师兄师姐们都出去了,只有你能去帮一下老周的忙了。”
好嘛,又来活了。这几年来,她还没和老周怎么相处过,一想起老周那个臭脸,而且他和馆长多年老友,脾气绝对有的一拼。
此时格外想念师兄师姐,你们快回来啊,没有你们的日子,我过得好苦啊······
······
临近傍晚,周万修和楚柒才从城里回到殡仪馆。
周万修开着车,楚柒坐在后排,靠着车窗打瞌睡。
进入镇上后就开始下起了大暴雨,周万修打开大灯和雨刮。“今天天气预报应该没说要下雨。是我记错了?”
“下雨了吗?”楚柒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在后排憋屈地伸着懒腰。
隔着车窗,楚柒只觉得奇怪。“今天的殡仪馆看起来格外阴森。”
周万修也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区别来,只当小孩乱说话。
车子停入殡仪馆,楚柒和老周推开车门,一阵莫名的风吹来,楚柒双手抓住伞把才没让伞被吹飞。莫名其妙刮妖风,楚柒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们走到正厅前,只见馆长和一个身披褂袍的中年男人站在法坛前,一动不动。周万修见二人像被定住了似的,想去叫他们。楚柒心中一紧,想拦住老周,可惜已经晚了。
老周的脚一踏进门槛,全身就被什么力量给定住了,疑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老周!”楚柒下意识喊了一声,只见老周的周身被一股黑气纠缠上。
只有楚柒得见,整个正厅被设了结界,他们三人身上缠绕着浓重的黑气,那黑气在结界内来回冲撞,像是被困在其中。
这是——墨叔来了。
那结界她见过,只有莲花道士墨江南才能设置。如果没看错,站在馆长旁边的人就是墨叔。而那正在做法的法坛前的正是那副铠甲!
估计是下午她不在的时候,馆长叫墨叔来给铠甲驱邪,而且看这情况大概是被将军的煞气给反噬了。
“将军你怎么这么冲动啊,一不小心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救人要紧,楚柒冲进结界内,调度自己的灵力护体。她跑到馆长墨叔前,只见二人眼神空洞、面露惊恐,她一试,呼吸还在,只是比较微弱,像是陷入了某种魔障。
散乱冲撞的黑气全部向她袭来。
“将军!是我是我!别误伤友军!”但黑气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发了狂般向她袭来。
楚柒不理解,明明之前还温和的黑气——不,不对,她想多了,这煞气本就和温和不搭边······
4. 血契
楚柒呼叫系统,“叽,将军失控了,我该怎么对付这煞气?”
“你要不试试自己的血?”
血?
“煞气嗜血,会被你的血液吸引,而你的血液里蕴含浓厚灵气,也许可以压制煞气。”
楚柒当机立断,从法坛上拾起法器桃木剑,借木剑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她忍着掌心撕裂的刺痛,颤抖地挤压手掌,让鲜血流出手心。
那煞气嗅到新鲜而诱人的血腥气,果然向她掌心猛扑而去,汇成了一股强大而凛冽的气团。
气团接触到楚柒掌心滴下的血珠,黑红相触碰的瞬间灵气灼烧并吞噬黑气,黑气化成了一缕浓烟。更多的黑气继续冲击而来,楚柒咬紧牙关,调度体内的灵力至掌心,一时灼热的气息从她掌心传出。
黑气似乎察觉到自己被血液吞噬,有所迟疑,停下了攻击。
趁着黑气被烫懵的瞬间,楚柒终于有喘息的时间,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符纸,以血为墨开始画符。
“破!”符纸爆开瞬间冲散了黑气团。黑气不依不饶再度凝聚成一团。
“再破!”楚柒趁它凝聚间隙又画出符纸,接着爆破黑气团。
接二连三的爆破,黑气被消耗一部分,一时聚不成团,剩余的黑气从那三人身上下来,三人昏迷倒地。而楚柒也好不到哪去,因大量失血而嘴唇发白,她太阳正穴突突直跳,可是还不够,还不足以彻底压制住煞气。
黑气团再度凝聚,聚成一道滚滚的气旋,它再次发起进攻——
就在这时,楚柒感受到一股寒冷而强大的力量突然从黑气团中涌出,与其激烈地碰撞起来。楚柒定睛一看,只见那黑气被一道异色的光拖住。她转头看,从铠甲中间透出了一抹清澈的淡粉色光芒。
楚柒几乎立即猜出,那光芒才是将军,那黑气倒像是单纯的煞气。
“将军,你快压制住煞气!”楚柒大声喊道。
将军的魂魄似乎听懂了楚柒的话,与煞气展开搏斗。奇怪,明明那道桃花粉只是浅浅的一条,却以千军万马的势头狠狠硬控住了乌泱泱一团的煞气。两股气息碰撞而产生凛冽的冲击波。
趁煞气被分散注意的功夫,楚柒将昏迷倒地的馆长他们三人拖到结界外。
将军的魂魄与煞气的战斗愈发激烈,楚柒能感觉到两股气息的气势都在减弱,不过,将军的魂魄依然占据上风。楚柒看了一下划破的手掌心,她挤出更多的血液滴到铠甲上,铠甲瞬间吸收掉其中的灵气,转化作将军的力量。
果然如此,她赌对了。将军和那煞气不是一体的,将军并不怕灵力。
在楚柒的灵力的帮助下,将军的魂魄成功打败煞气,本是一道的桃花粉化作千万条绦丝将黑气绞碎成万千片,黑气爆发着阵阵哀鸣,哀鸣声化作尖锐的呼啸震得楚柒为之一颤。
然后两抹色彩像打翻的调色盘一样融合到了一起,从至纯的黑气变成了之前那道黑中透红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将军本体吧。
然后,黑红煞气回到铠甲内。
将军的身形顺着铠甲逐渐显形,慢慢凝成了半透明状态。
“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楚柒心酸得想摸一把鼻涕,但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她一瞅自己这满手的血腥,不想把自己擦成花脸鬼,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一只手出现,虚握住了她的手背,这双半透明的大手的主人也是半透明的,将军皱眉看着她满手血污,一道狰狞的刀口还在冒着鲜血。
楚柒一应激,吓得抽回手,“你你你——怎么滴,还在馋本姑娘的血啊,我都要被榨干了,不能在给了,我可没那么多造血干细胞啊······”
本来是想关心一下这小妖伤势的将军,默默伸回手······
“勿要误会本将。本将什么样的血都不会馋,因为本将生前也是人。只有那向来与本将作对的煞气会喜人生血。”
“小妖,你还是先将你的伤口包扎好,等止住血,再用你那造血法术,能更快恢复身体。”
“将军,你刚刚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变成那样了?”
将军却执拗地让楚柒先包扎伤口。“行吧,我去找医药箱去,将军你自己先一个人待会。”
将军自然不会独自待着,飘荡在楚柒的后面,楚柒前脚踏出门槛,只听“啪”一声,楚柒回头,原来是结界被打破了,打破结界的人自然就是将军了。
“为什么刚才那黑气会逃不出这结界?”
“它比较笨,不会破结界。”
只会用蛮力破界,但要是她再晚几分钟,那煞气便能逃出生天了。
“哦~所以那将军你不是煞气本煞,只是被煞气给缠上了?”
“我就觉得,将军你看起来是个好人,怎么会死后变成这种阴邪的东西。”
“不是,我就是这煞气。”
楚柒紧急撤回上一句话,二人一时陷入沉默。“······”将军不打算解释,楚柒就没继续追问了。
楚柒找到医药箱,打开箱子取出棉花和碘伏给伤口消毒。
“嘶——”
楚柒额头瞬间冒冷汗,咬牙忍痛清理扎进肉里的木刺。实在太痛了,楚柒转移注意力,开始想一会馆长他们醒了怎么办,她手上的伤口又怎么解释,要是他们还要驱邪怎么办······一连串的善后问题要她解决,真是头都大了。
楚柒苦恼之际,没注意到一直注视着她的将军魂魄,他眼中映着这个女孩的样子,他眼光中不自觉透出欣赏。
能在那般危机时刻随机应变,能力和潜力都是具备的。将军是个惜才爱才的。
他清润的眼眸看着她,“小妖,你叫什么名字?”
欸?“哦,我叫楚柒。”
楚——柒——
将军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比划,指尖末端停留之处留下一道黑气。他在空中一笔一画写出了她的名字。问她有没有写错。
楚柒摇摇头,还补上一句马屁:“不愧是将军。”
一次就猜对了她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裴长离。”他继续挥手,写下他的名字。他的字迹苍劲有力,字体大小统一却笔锋洒脱,其中透出潇洒不羁之意。
不知为何将军也不继续自称本将。
“这我知道,将军的大名我早有耳闻。”
将军面露疑色,好奇她怎么得知他的身份。
楚柒这就来劲了,大拍马屁:“将军您可是我儿时试卷上的偶像,您那红缨枪战三狼的事迹我可是视若家珍,倒背如流。”
她起身去找手机,解锁手机后,网页还停留在她早上查到的文章,只见标题几个大字——风流秘史,北疆战神与大崟公主不为人知的秘闻。
紧接着,将军的脸就靠近过来,下一秒就要看到她的手机屏幕。楚柒心虚,手一哆嗦,手机从手里飞了出去,直线穿过将军的胸膛,哐一声坠地。
“这是什么法宝?”将军的半透明魂魄好奇地弯腰打量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已经摔出裂纹,正发白。楚柒肉疼:“朕的爱机!”
她捡起手机,还好还好,只是膜碎了。差点又要破财修手机了。
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嗯?你叫本叽作甚?”
去去去,没叫你。
“现在到什么进度了?咦——这凶煞怎么这么虚弱了?”
听到渡魂叽的话,楚柒才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将军的身影就一直淡淡的。
“将军,你怎么淡淡的,是因为刚才用力过猛了吗?”
终于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将军咳嗽两声,比起之前显得些许憔悴。
“我估计我弥留人间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我与这煞气本是一体,奈何它嗜血好杀,与我作对,我遏制住了它,它才不敢作乱。但我发觉那煞气如潮水,愈发汹涌猖狂,而我在它的侵蚀中,日渐虚弱。我本可以依靠沉睡来修复受损的神魂,可自从上次沉睡,不知是否是煞气在暗中作祟,竟一直沉沦在无尽的黑暗里,无法醒来。直到你出现惊动了那煞气,我才得以勉强挣脱,并且我的神魂与沉睡之前相比,毫无起色。
“这一次的情形如出一辙。煞气再次故技重施将我困住。今日,那道士作法驱邪,激怒了煞气,它压抑千年的本性始终难改,想生吞活剥那道士。不过你及时赶到,估计是你的血液沾染在铠甲上,我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我才能从沉睡中复苏。”
然后便发现它竟在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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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
“煞气背着本将为非作歹,本将定要讨伐它。所以适才小小的惩戒了它。”
楚柒:你的小小惩罚该不会是把黑气千刀万剐那会儿吧,是个狠人,自己削自己都下狠手。
渡魂叽,我就觉得没人能渡得了煞气,没人比他自己对自己更狠,看来真要他自己才能渡自己。
“但是,本将经此一战之后,恐怕压抑不住它多久,一旦日出,我又会陷入沉睡,它便有机可趁。”
楚柒也头疼,是自己答应了要超度人家,可要是到最后还没超度,将军就先一步魂飞魄散了······
渡魂叽:简直是你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叽,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将军的神魂稳定下来啊。”
“本叽也像二丈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喂!这时候突然插入什么歇后语啊喂。
楚柒想到一个细节。
“血契。”
楚柒:“将军,煞气太强,如果不加以控制会伤害到很多人。今天如果没有结界,它就能逃出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煞气是裴长离的本体,她骂煞气其实就是在骂他。这样一番指责的话语却没有激怒裴长离,他默默听着。
“有一种秘术叫血契。通过血液、灵魂、灵力的缔结,可以绑定两个生命体,双方可以共享某种力量而且相互制约。”
楚柒指了指裴长离:“而你的煞气,超脱界外,不能被血契约束,你共享不了你的力量。”
楚柒指向自己:“而我的灵力能压制煞气,我将我的灵力分给你,你就能在白天压制煞气。”
“但是因为血契的特性,我们之间要想达到互相制约的平衡,你也要有所牺牲。”
比方说——
当她的血契奴隶······
楚柒在内心这么脑补着,想想就很刺激,啊哈哈哈哈哈——
当然她不能这么对将军说,她要换一个很委婉的说法:“就是被契约者要服从契约者的命令。”
渡魂叽:这哪委婉了!你算盘珠子都崩脸上了。
将军此刻沉默了下来,楚柒见他这样顿觉心虚,会不会要求太过分了,将军这种威震四方的人物肯定都是一向受万人敬仰的,应该从没遇到敢对他提这种过分要求的人。
但将军他毕竟是儿时的偶像,儿时试卷上的偶像。还是应适当放放水的。
楚柒只好让步:“那将军这样吧,我限制住血契,只能白天命令你,晚上你不归我管,怎么样?”
“那这个血契应该怎么解除?”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将军有点担忧:“很难解除是吗?”
“说难也不难,就是要我们自己定。”
“好,那就把解除条件定为我完成我的人间渡魂任务——或——或者我渡将军到彼岸为止。”
楚柒看将军表情凝重,她立马换了个条件,害得她舌头都差点打结。
裴长离清润如风的眼眸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可,我们签订血契。”将军淡淡的魂魄对她淡淡一笑。
这一笑,倾国倾城,不是不是,闭月羞花,也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算了算了······楚柒找不出恰当的好词来形容,粗糙一点总结就是,妖精,你勾引本王是吧~
楚柒讪笑,她这一来可算是在做慈善了。白天她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根本没功夫对将军怎么样。
这样一想,她血亏好吧,简直对将军放了一片海。
“好,我现在就立契。”楚柒霸气地一咬手指——但第一下没咬破,再咬一下,还没咬破······
她在将军气势凌人的视线下,尴尬地从医药箱里找出一根针。她咬牙一扎,指尖扎破了一个小眼,血滴子很快从指尖冒出。她将鲜血滴到符纸上,同时念着咒语。一阵陡生的旋风将符纸吹起,悬浮在二人之间。
神秘的牵引之力将一人一鬼拉近,裴长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和煞气都在躁动,似在抵抗这股力量。他闭上眼调息,压抑住躁动的情绪。
终于,双方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连接之后,符纸和那滴血消散在弥弥之中。
血契,成。
5. 欢迎来到新世界
楚柒昨晚又熬了一个大夜。
醒来时已经大中午了。她肚子里的蛔虫正在抱怨,咕噜直叫。她从地铺上蛄蛹起来,揉揉酸痛的肩膀。拖着拖鞋疲惫地晃荡下殡仪馆阁楼。
她揉着眼睛打哈欠,见将军迎面走来和她打招呼:“你醒了。”
楚柒热情地微笑回应:“早上好,将军。”
然后踩着拖鞋,踉踉跄跄地径直走向殡仪馆后厨,她是被肚子饿醒的,话说昨晚回来就没吃上东西了,想看看食堂大婶还给留下点剩饭没有。
欸?
楚柒停下揉眼睛的手。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来着?
此刻,状况外的裴长离站在原地,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就这么忽略掉他的楚柒,但小妖似乎对他的变化不感兴趣。他在原地犹豫了两分钟之久。
只听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柒甩着拖鞋跑出火星子,愣是跑出了残影特效。她冲回阁楼,刚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将军?光天化日之下活着的将军?”
她围着这大变活人打量了一圈,又打量了一圈。觉得还是不够真实,用手指戳了戳铠甲,梆梆硬。又用手指戳了戳裴长离的胳膊,能摸到。最后还是颇感难以置信,伸手戳上了裴长离优秀的的鼻梁,啊真的硬邦邦——冰冰凉——冻得她心口一痛。
楚柒正要感受这阵陡生的心悸,裴长离一下抓住她的作恶之爪,对她邪魅一笑——楚柒发誓,在她眼中真的是邪魅一笑,将军的嘴角一边上勾,一边下压的那种。
啊啊啊——她脑中土拨鼠尖叫,“将军!千万,千万别说话,别说任何一个字。”
裴长离一脸诧异地看她,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何故反应如此之大?
“额——”
“闭嘴,不许说话,听我说。首先,你别叫我丫头,其次别叫我女人,再其次也别对我说什么你在玩火,最后,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细节,将军你为什么变成不透明的了?”
楚柒说了一大通,裴长离虽然不是很理解但照做,毕竟白天他要听她命令。
他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清楚,昨晚和你缔结契约之后,身体就开始逐渐恢复了。一直到今天早上便彻底凝实了。”
“昨晚我想和你说来着,但你一直忙,也不理我······”裴长离语气虽然平淡,但这话听在耳朵里平添了几分委屈。
这么一说,楚柒好像想起来了。
昨晚解决完危机之后,她回到正厅面对在过道里躺着的三个人。三个人从魔障中出来都陷入了昏睡,一时半会清醒不了。
馆长年纪大了,着不得凉,在地上睡一晚会冻坏老人家的。所以楚柒优先把馆长搬到客房去。
回头一想,墨叔虽然身体好,但毕竟是客人,不能让客人睡地板。所以楚柒再把墨江南搬到较远的一间客房去。
最后一想,其他两个人搬都搬了,还是把老周也带上吧。所以楚柒又把老周搬到了更远的一间客房去。
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楚柒终于搬完三人。
她一看手机,居然这么晚了!又没时间回家了,她只好随便收拾一通去阁楼打地铺。
在楚柒忙活的期间,完全忽略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将军。裴长离一路跟上阁楼,终于等到时机开口说话时,楚柒啪一声关了门,将他隔在门外。裴长离在门外陷入思想斗争,他虽然是鬼魂,但毕竟是男鬼,直接穿墙进女子房间不太好。
昨晚,就只有裴长离只有自己一鬼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发现自己能再次触碰到人间之初,他空洞许久的心间充盈着一股恍若隔世的欣喜之感,但又意识到那一刻却只有他独自欣喜······
千年来,他沉睡又清醒,独自在人间游荡,偶尔遇到可以把酒言欢的鬼,但因为他附在铠甲上,不能离开,那些过客们便都一个个离去。
面对着这扇冷冰冰的门,千年老鬼的一心欢喜被浇灭,独留怅然。一股无形的寒风吹过他的心扉,他才从一时梦乡中惊醒,其实他,一直是独自一个人,现在依然是独自一只鬼罢了。
不过,千年难遇这独一回的转机,这小妖也许能助他从人间解脱。
“楚柒,多谢你。”裴长离真心实意地道谢。
面对将军突然严肃的感谢,楚柒眉角轻扬,脚尖不自然地点点地板,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而欣喜:“将军,欢迎来到新世界······”
欢迎来到新世界——裴长离低垂的眼轻轻一眨,眼底的黯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清润如风般的和煦。他嘴角微微上扬,“嗯好。”
楚柒被将军看得不好意思,傻乐地嘿嘿一笑,“以后咱俩就这样正常说话,将军你别再说那些霸总的台词了。”
楚柒记得自己小时候只想看动画片,可妈妈喜欢霸占电视看霸总偶像剧,她看着那些男主角们只会说着莫名其妙的台词,一点也比不上动画片有趣,便更加生厌,因此她有霸总过敏症。
“本叽觉得,凶煞没说过那些霸总台词,都是你个人脑补的。”
闭嘴,乖,不听话的女人。
叽:“滚啊,信不信我吐在你脑袋里!”
言归正传,楚柒心中了然,原来这就是血契能带来的影响,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能感觉到有这么一条线让她和将军的魂魄紧紧相连的感觉。
“将军,除了我别人能看得到你吗?”
“能也不能。”
“怎么说?”
“日出后连常人也能看到我,日出前似乎就看不到了。”
昨晚楚柒睡下之后,他找不到可去的地方,就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待了一晚上。
天刚蒙蒙亮前,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那人一直低着头在把玩和小妖一样的法宝。法宝能发出欢快的人声和奏乐声,明明法宝里的人没有和那人对话却逗得那人哈哈大笑。他就静悄悄坐在那人旁边观察着,那人一心扑在法宝上,对他毫无察觉。
直到日出时分,公鸡打鸣,那人才收起法宝。原来她是厨娘,开始闷头洗菜,洗好菜沥完水,正端起菜篮,一抬头便猛地和他对视上。
一人一鬼都倍感错愕,厨娘率先爆发出开水尖叫声。
裴长离心中一紧,她居然能看见他了,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闪过无数应对这意外的计划,接着只听她凶狠地呵斥他:“小伙子你给老娘起开,坐我大锅里干什么——”
裴长离回忆起这件乌龙事件,握拳抵住嘴角清嗓:“咳咳,总之自从发现凡人也能看见本将真身之后,我就躲到楼上等你醒来,没有再被其他人看到过······”
楚柒:不是,将军你莫名其妙脸红什么,你倒是细致地说说你和我亲爱的食堂大婶之间是怎么遇上的啊喂。
“没有被人发现就好,现在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煞气,应该是被灵力掩盖住了。但是还要小心那个道士,他开了天眼,估计能察觉到你的异常气息。”
楚柒打量着将军这一身装备,犯起了愁。将军的气质放在人群中本就鹤立鸡群,再加上这身武神一般的造型实在显眼,在殡仪馆里会被当做可疑人员被抓起来的。
“将军,我觉得您的造型很危险,不适合呆在我旁边,要不然会让馆长把你当小偷抓起来的。”
“要不——”
“我想想什么地方无论打扮成什么样都能完美融入进去,还不会被看做异类。甚至越夸张越精致会越受欢迎。”
渡魂叽:“叽?你该不会是指——”
楚柒一拍脑袋:“漫展!”
渡魂叽:“小柒,我觉得······”
“漫展?”裴长离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他发现自己的确和现在的世界格格不入,既然小妖说世界上还存在这么个地方可以隐藏他的身份——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虽然白天不能待在她身边,但晚上一旦恢复便又可以回来找她。
“好,那本将便暂时去这漫展避避风头。”
渡魂叽无力吐槽:“我说凶煞你为什么还认真考虑去那漫展?难道就不能在白天换个装扮伪装一下吗。”
楚柒:“那就这么定了,我知道哪刚好在办漫展。将军,我们即刻出发,趁馆长他们还没清醒发现异常,我先把你藏好。”
······
“司机师傅,你放我俩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就好。”
“好嘞,你们两个玩的开心。”
“多谢师傅了。”
司机一脸慈祥地目送两个年轻人下车,他由衷的感到羡慕。真好,现在年轻人都爱玩那什么cosplay,这么一打扮真挺像一回事的,那小伙子扮的古代人真是惟妙惟肖。
年轻真好,要是他能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他也想尝试。
进入商城里的漫展,楚柒肠子都悔青了,她没换服装没化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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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体恤和牛仔裤来了,一群群俊男撩女走过,都要眼馋死她了,她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敢上去要合照的呀。
她就算没有外貌焦虑也不得不开始焦虑了。
身侧裴长离的玄铁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活像行走的古风人物手办,瞬间吸引路人目光,不过好歹是在漫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将军的造型有无过之而不及,很好地融入周围环境,暂时没造成夸张的围堵。但将军的高颜值还是吸引到了不少人。
"姐妹你这将军的cos绝了!"戴着七彩假发的lo娘刚举起自拍杆,热情地上来邀请合照,但就被她的朋友,一个扛着四十米大刀的红脸壮汉挤开:"什么姐妹,这老师一看就是兄弟,敢问兄台能和我关某一起摆个横刀立马的姿势吗?我可以出入境费一起拍个某音!"
裴长离皱眉望着胸前端着"长枪短炮"的人们,低声问楚柒:"此乃何派暗器?"
话音未落,只见又来一批摆拍的人群,他们包围着一个反串cos的女装马老师,他举着手机直播,翘着兰花指娇喝:"年轻人不讲武德!"
他后面追着个浮夸版唐僧,手持禅杖怒吼:"妖精,我的徒儿这就会来收了你!"
这时,裴长离"唰"地拔出红脸壮汉腰间的佩剑道具,剑锋直指在天花板吊着的蜘蛛侠:"有刺客!"
突然,全场陷入静默,三秒之后,闪光灯闪疯了。被闪光灯闪的焦点人物,裴长离顿时不知所措,抬手挡住刺目的闪光灯。人群骚动间,楚柒被挤出了人群。
“这人cos的是什么?好像什么游戏里的英雄啊。”
“太逗了,他入戏太深了吧。”
“小蜘蛛:so?”
“那蜘蛛侠怎么上去的啊?”
被一群摄影师和博主包围,他们的笑声和惊呼声令裴长离难以适从,他忍住心中的疑惑和不悦,目光四处寻找楚柒。终于他逮住正在彩发lo娘旁边蹲着憋笑的到浑身发抖的楚柒。她也在举着她那法宝对着他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和这群人一样在对他施什么法。
裴长离见她面上毫无慌张之色,心下放松几分,也许这是他们现在的人日常交流的方式吧。那小妖,只会隔岸观火,却不来解救他。
堂堂北疆战神被年轻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包围着,有的胆子大点的社交恐怖分子热情得“口出狂言”调戏将军,将军听不懂也不想回答,只是以高冷回应。
这在大家眼里,瞬间代入了某游戏里的角色,果然是在cos那个大将军,这清冷霸气闷骚的模样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红脸壮汉挤到了前面:“老师,老师,我的道具你还没还我!”
将军似是见到了靠谱之人,他上前将这把轻飘飘软绵绵的大刀还给壮汉:“多谢阁下。不知如何称呼?”
壮汉一激动,差点忘了自己的人设,他清清喉咙:“吾乃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来自河东解良的红脸长胡子——关云长!”
他在过去练习了无数遍的招式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看他零帧起手耍了一段大刀,人群纷纷后撤,一惊一呼后,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女装马老师直呼赚到了赚到了,泼天的流量快砸进他的直播间吧。
裴长离总算找到一个能交流的人了,暂且放弃向没良心的楚柒求救了。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这位关兄。
“在下裴长离,比起前辈,末将的经历不足挂齿。”
“你cos的是裴长离?我还以为是那个游戏的大将军呢。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不过他这cos不太还原历史人物啊,裴长离历史上是个三头六臂、力壮如牛、虎背熊腰的威猛武将形象,这老师看起来虽是有练肌肉和形体,但还是和那个将军的形象有很大差异。
但他是个善良的人,他没忍心戳破。
楚柒见将军找到个能带他玩的人了,她便趁机独自逛起商场,打算去一家男装店。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漫展不是天天有,而且总不能让将军天天躲在外面,她得找点合适的服装让将军日常能够伪装一下。
渡魂叽突然幽怨上线:“哼,还不是要听我的。”
楚柒等待着,看着电梯门上的数字慢慢下降,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可她却一瞬间浑身僵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电梯里的人们纷纷涌出,在其他人察觉出她的异常前,她故作冷静,走进电梯。
······
6. 人首蛇
电梯中只剩下楚柒和一个小男孩,电梯门将他们与外界隔离。
小男孩抱着一罐糖果,他不下电梯,奇怪地咦了一声,电梯怎么下降到一楼了,他是打算去楼上的。
“阿姨,你去几楼?我帮你按电梯。”小男孩一脸天真无邪地问楚柒。
“4楼。还有叫我姐姐······”楚柒尽管被她脖子后面吹冷风的不明生物给硬控了,也不忘纠正小男孩的措辞。
“其实你看见我了对吧,呵呵呵——我感受到你的目光了。”
那湿漉漉的口气从楚柒耳边吹着风,在她的身后,被一道瘦长的鬼影笼罩着,只见着鬼影人首蛇身,长着一张人脸却吐着蛇信子。它的蛇身约三四米长,从密密麻麻的疙瘩鳞片里冒出森森的阴气。它粗粝的尾巴蜿蜒伸向小男孩,紧紧缠绕在这个小男孩腿上,而小男孩浑然不觉,发着呆,手里拿着一颗糖果往嘴里塞。
它吐着黏糊糊的蛇信子“舔”向楚柒垂落的发尖,“嗅”着人类甘甜的气息。它的竖瞳一缩一放:“小美人,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楚柒一眼认出这妖邪,它是那人首蛇。在过去,人们很看重名字的隐私,非必要不会向外人透露,故称名为“讳”。这固然是伦常礼法使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古人认为名字记载着一个人的灵魂密码,是连通生命本源的桥梁。
人首蛇,不是普通的游魂怨鬼,而是那通过禁忌之术,窃取无辜者的名字,吸食他们的生命力化为己用的妖邪。
鬼是鬼,妖是妖,邪是邪。人首蛇是凶诡无比的妖邪之物,怙恶不悛。
这人首蛇传说中只生活在偏远潮湿的深山野林里,而且只是传说,可却偏偏让她在市区里遇到了,而且是两次······
在她上幼儿园的时候,校园里总有小鬼时不时出现恐吓她,她经常被吓到在其他小朋友面前出洋相。她的异常举动导致她没有什么朋友,老师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冷漠。
她讨厌这样的事情,她变得有压力,十分注重自己的行为,她不希望与人群脱节,但现实往往背道而驰,她一度变得特立独行、内向孤僻。
有段时间,爸妈因为忙于工作,没时间接她。放学,其他小朋友都被接走后,她要等到最后临近黄昏之时才看到爸妈的身影。等爸妈的那段时间,教室里只会留下老师和她,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害得老师不得不加班,老师几乎对她视而不见,只是焦虑得跺脚看手机。而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上,默默等待父母。
每当等到黄昏时分,它就会从阴暗中出现,它会略过老师,来纠缠她。“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我来做你的好朋友吧,你快看我一眼。你看我这有好吃的,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样······”
“这么久了,你爸妈不会来了,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你没有朋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和我们一样,你属于我们这儿,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怪物,你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什么样的怪物,你看到讲台上坐着那个人看你的眼神了吗······”
那个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妖邪长着蛇首人身,浑身滑溜,细细的脖颈支撑着三颗异常庞大的蛇头,半透明的青紫皮肤拉伸到极限,几乎下一秒就要折断。嘴未动而闻声,像是一条阴险的毒蛇在你耳边嘶嘶吐舌。
那时她不敢向任何人求助,年幼时,只意识到每当她和那些家伙接触,那么人们就会疏远她。而那时候,老师看不见它,要是她表现得奇怪的话老师肯定会责怪她,向她父母告状。那时的她告诫自己,没有人能相信她说的话,她孤立无援。
离开幼儿园后,就再也没见到那只妖邪,但那妖邪依旧会无数次出现在儿时的噩梦中。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蛇首人。
人首蛇,有时也是蛇首人,他们都是吃人的妖邪。
看来这人首蛇已经盯上了小男孩。儿时的她得父母祈求来的护身符尚有一力能自保。换作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男孩,若是它靠着邪术,打破了两界的禁忌,那么小男孩只会遭遇不测······
管你是人首蛇还是蛇首人,欺负小孩算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舞到她面前,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一、二、三、四······
电梯上升到四楼。本应该开启的电梯门却紧紧密闭,电梯内灯光闪烁几下,然后彻底陷入黑暗。小男孩很慌张但是牢牢记得电梯的逃生指南,他摸黑去按电梯的呼救按钮,还安慰同行的楚柒,“阿姨,你别着急,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楚柒:好靠谱的未成年人。但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居然被那种恶心的家伙给盯上了。楚柒一把揽过小男孩,将小男孩护在自己的臂弯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
“急急如律令!”符纸被贴到小男孩背上,燃烧的符纸爆发出灵力,涌向人首蛇纠缠着小男孩的尾巴,被符纸灵力灼伤,痛苦地嘶吼一声。
“退!”符纸燃成灰烬,那人首蛇的尾巴终于从小男孩身上剥离。小男孩一声惊叫便吓得晕了过去,怀里的糖罐滚落掉地。
“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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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那人首蛇不肯罢休,身躯瞬间膨胀变大,巨大的蛇身挤满了整个空间,楚柒牢牢护住小孩不让他被压倒,她的双手支撑着电梯门,电梯被这人首蛇控制,迟迟无法打开。
“嘶嘶嘶——还是个小道士,我倒要看看你现在还动不动得了,还能使出什么把戏。还妄想护那小孩。你先连你自己也护好吧。呵呵——”
它的身躯继续膨胀,几乎要填满了整个电梯,它要将这臭道士给活活憋死。
巨大的压迫让楚柒脸憋的通红,被压得喘不上气。“我可不是道士——”
“不用手,我也照样能超度了你······”
此时,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出现了短促而轻微的气息波动。
一股强大的黑红气息顷刻间从电梯门的缝隙钻入,灵巧地绕过楚柒和小男孩。从四面八方逐渐汇成了一柄利刃,这利刃带着滔天煞气,一刀下去竟然直接将人首蛇的蛇尾斩断。
断开的蛇尾瞬间缩水回原来的尺寸。人首蛇被这一道凌冽的煞气之刃砍得措不及防,还没看清煞气的源头,又被连续斩了几下。锐利的刀刃势不可挡,每一刀下去都将它的身体砍断成两半,几刀下去,人首蛇毫无还手之机,便碎成了几节,缩水在地的几节身躯还在不断蹦跶。
它痛苦地吐着蛇信子:“你哪是道士!你分明是活鬼刹阎王!分明是阴间地府的烈鬼!”
将军来得真及时,楚柒松了口气。
她对着在地扑腾想逃逸的人首冷冷一笑:“你可能骂错了,我纠正你一下,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才叫阴间地府——”
楚柒拿出干净符纸,一口咬破了手指,画符。
“幽冥风起,黄泉路开。魂火引道,孽障尽埋。渡魂咒起,魂归彼岸。急急如律令!”
符成!那张樱红得要沁出血的嘴唇一张一阖,吐出最后的字:“死!”
在地上扑腾的几节人首蛇想逃也来不及了,它全身在眨眼之间被一层熊熊烈焰包裹,人首上露着惊恐,再也嘶吼不出声,仿佛真看到了万丈深渊。
只听这烈鬼女人寒彻刺骨的声音:“你去会会你那丑陋至极的三头兄弟吧,你去问问它还记不记得,当初那它想交朋友的小女孩是怎么送他下地府去的······”
最终符纸燃烬,那张脸也随之灰飞烟灭。
猩红的火光在楚柒的乌黑双瞳中缓缓熄灭,只剩下一片晦暗。
那只笼罩在她儿童时期的蛇首人,已在她十六岁那年,就像这只人首蛇一样烧成了灰烟散去······
7. 百变将军
呼——解决了人首蛇,有惊无险。
“将军?”电梯间,黑红气息早已消散去,只留下她和昏睡的小男孩。
楚柒捡起地上的糖罐,电梯门刚好打开。电梯门外一群商场的保安和维修人员正焦头烂额地。“电梯门开了!”有人惊喜的说。
楚柒抱起了小孩,就近交到了保安手里。“他被吓到了。”她的手在小男孩脑门上轻轻一点,无人注意到一块黄色符纸的小角在男孩头上出现后又随风消散。楚柒撕了一小角安魂符贴在他头上,希望经此一遭小男孩做个好梦就都忘掉吧。
商场的工作人员上前,态度良好地对楚柒表示歉意。楚柒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某个方向,是突然出现的裴长离。她连连对工作人员摆手,表示没什么。“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您要是需要,我们可以补偿您一些代金券。”
“好,那我需要。”楚柒听到补偿,果断接受。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哦哦好,我这就去联系前台,你记得去领。”
楚柒迈着急切的步子走向将军。只见他居然换掉了那一身铠甲和古袍。现在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看起来很常规的那种版型,就是销售会穿那种。但也意外地合身,剪裁贴合,宽紧适当,恰好能展示出将军优秀的身材。将军的发髻解开放下,丝滑柔顺地披散,长出肩膀几厘米。
楚柒眼冒火花,连连赞叹,好一个长发美男。不正经地调侃将军一嘴:“我能不能有幸和老师集个邮?”
“······”听不懂她们奇怪的语言。裴长离还是一脸正经地回答:“不能。”
“怎么就不能集邮了?莫非将军知道自己ooc,心虚怕被别人投厕?”
裴长离选择性忽略她的奇怪问题,待他另择时日精通一下本地语言。千年老鬼总算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与世界脱节了,一路上尽是他没见过的新奇事物。忆起刚清醒时,遇上自称渡魂神仙的小妖,他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其实到了仙界。裴长离做鬼以来,头一回悟出来,贪睡当真误事。
“······休再胡言乱语了,你有没有受伤?”
楚柒的手指头昨晚怎么咬也没咬破,刚刚心狠一下居然就咬破了,果然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不狠都逼不出未知的潜力来。
“小伤口而已。反正妖邪已除,就当是给我交医疗费了。将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要是将军不来救场,她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只见裴长离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骨瓷质感一样的手腕,他抬起左手轻轻拽了拽,一股气若悬丝的牵连感出现在楚柒的左手上。和楚柒不同,其实裴长离时时刻刻都能感应到这根线的存在,在某一刻,她的气息波动异常剧烈,裴长离几乎立即动身,片刻不耽误地寻着这根线,找到了她。
他庆幸自己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是受了血契的控制。”
这不就相当于······白嫖了个免费的保镖,但楚柒没厚颜无耻地说出口,让北疆战神委屈在她一个平平无奇小市民身边做一个保镖,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唉,将军可能也会觉得憋屈吧。
“将军,放心,等你学会渡魂咒就可以解放了。”
“对了,将军你的铠甲呢?”楚柒左瞧右瞧,也没见将军拎着什么装衣服的袋子,一个莫名的猜测涌上心头,他该不会把铠甲给别人用来换西装了吧。
“铠甲还在我身上。”
“嗯?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裴长离带着楚柒走到无人的地方,只见他抬手一捻决,便把西装变回了铠甲,很快又能把铠甲变成西装。
这是什么操作,惊呆了楚柒,原来将军的铠甲还能这么玩,随地大小变。“那将军你想怎么变都可以吗?”
裴长离点头,他不久前让关将军带他去一个清静点的地方,他就被带去了一家店铺,那间服饰铺子是关将军的家业,让他顺便挑挑有没有合眼缘的衣物。他随机拿了一套看得过去的衣物,在试衣间里,裴长离偶然间试验了一下,没想到就成功变装了。
“但要有参照,不是随心所欲想变做什么就变做什么。”
“那要不——”只见楚柒眼珠子一转,裴长离顿觉猫腻。
楚柒拿出手机,搜了一张图片,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拿到将军面前:“将军,你变这个试试?”
裴长离看着法宝上显示的画像,画像十分逼真,和那每个人手中的法宝上显示的所有人物都一样栩栩如生。
“这······”此人头顶五彩斑斓之冠,似那戏子装扮,却又着宽大黑短袍,臂膀裸露,上印骷髅鬼怪之像,腰间垂挂铁链,下身着肥大红黑裤装,足蹬巨靴。更让裴长离不解的是,此人脸上涂抹白粉,唇周乌黑,眼周施以重墨。耳垂、鼻翼、下唇皆穿以铁环。
这分明是在扮作罗刹鬼魅,何故让他变幻成这样?
将军迟迟不肯变身,楚柒只好作罢,她又搜了一张模特图:“这个呢?”
只见那是一套鲜艳粉嫩、娇羞欲滴的粉色紧身西服,模特的背后还是镂空式的,露出巧克力色迷人的肩胛骨。
楚柒莫名觉得将军很适合粉色呢。
“休再胡闹。”裴长离抬手之间西装便化回铠甲,他的手虚放在楚柒肩膀上,像是将她搂在怀里一般,将军突然靠近,从他身上袭来的冷气让楚柒不禁打了个寒颤,还是个冰山长发美人,她纠正一下措辞,或许应该叫美鬼才对。
“漫展结束了吗?”
“你想回了吗?”
楚柒想了想,那人首蛇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过将军的百变铠甲已经解决问题了,确实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那我们回去吧。”
裴长离却由犹豫了一下,“嗯,但我想先去找一个人。”
"谁啊?"裴长离带着楚柒走进了一家男装店中。
那店里的老板红脸壮汉见到裴长离回来,甚是惊喜。“老师,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这位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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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那个朋友了吧?”
他热衷历史,尤其喜欢关羽这样的英雄人物,他和这老师一交谈,便觉得很投机。他趁机找话题多聊几句后,没想到这老师看着年轻,却对历史和军事颇有一番见解。他邀请他来店里作客,展开了博古通今的一番交流。后来不知这老师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告辞,匆匆忙忙地离去。
“咦?是那个阿姨。”只听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
楚柒一看从壮汉身后冒出来一个小孩,这不是刚刚那小孩吗,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楚柒看着他气色红润,神色平静。应该是没有受到太大惊吓。
“小弟弟,别叫阿姨,叫姐姐——”难道她这救命恩人就不配得到一声姐姐吗,她内心的小骷髅人无助、跌倒、哭泣。
“爸爸,是她在电梯里救的我——”楚柒心中一紧,不好,难道那时斩妖被小孩看到了?
“——的糖。”
楚柒松口气,呼······吓死她了,还以为暴露了。
裴长离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在那一刻很紧张,是在害怕什么。
红脸壮汉听到自己儿子的话,哈哈大笑,他儿子说话真幽默,这点随他。他也向楚柒道了谢,“我听保安跟我说,他当时被吓晕过去了,多亏有你在,我儿子才没事。”
“阿姨,给你糖。”小孩从他宝贝的糖罐里掏出一颗糖,郑重地放到楚柒手里。“叫——姐——”
“阿姨姐,哼。”
“嘿!儿砸,别这么没礼貌,好好叫人。”
小男孩摆个鬼脸,他跑到爸爸身后,蒙着嘴偷笑,然后对她比着口型说:谢谢你。
楚柒瞳孔一缩,先是不解,然后转而会心一笑,不知道这小孩是不是还记得什么,却没有像从前那些人一样来质疑和害怕她,而是感谢她。
收到这么真诚而又可爱的感谢,楚柒感觉心中像有一团小火苗,暖暖的。小骷髅人继续在她的脑内小剧场上演着:啊——快要盖不住棺材板了——她要晒太阳,她要温暖!人间,她来了!
脑中,渡魂叽碰巧从她的戏精小剧场路过,什么东西!吓本叽一跳!
裴长离回来是和关兄告别,这位关兄通读古今,眼光长远,对历史很有见解,裴长离是个爱才惜才的人。
只是可惜相见恨晚,他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与这位贤才也只算是萍水相逢一场了。
楚柒看出将军的遗憾。若是这大叔可能会是将军唯一在人间的朋友,要是就此别过未免太遗憾。
她悄悄拉过壮汉老板:“老板,要不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我这朋友是个傲娇,不敢主动要你联系方式,我替他要。”
老板:“哦,好好好。我也和老师聊的十分投缘,我刚还在想着加他好友来着,但我看他没那意思就没好意思开口。”
“扫你了,以后你们要是不嫌弃常来玩,我这店里的衣服要是有看得上的都统统给你们打折。”
······
8. 机关兽!
小镇上有一家特别的店铺,不卖菜不卖零食,只卖古董文玩,但这镇上的人又有几个会收藏那些东西,自然这间小铺子生意不好。但是开了挺久,得有个四五年。
最有意思的是,小铺子的老板其实是一个十五六出头的小姑娘,小姑娘守着这间铺子四五年。因为生意一直很冷清,小姑娘还去镇子的殡仪馆打工,才能勉强维持生活。邻居们心怀善意劝她把做做其他生意,或者把门面租出去还能补贴家用,但她听不进去,一直倔强地开着店。
“叮铃铃······”门上挂着的竹编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邻居口中的倔驴小姑娘楚柒打着清晨的第一个哈欠推门而入。
十几平米面积的店面内,货架陈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摆件小饰品,要说是古董店其实没几件真古董,她一没财力二没人脉,又不可能去盗墓,根本积攒不了几件古董来当镇店之宝。
但她会动手自己做手工,店里的小物件有七八成是她自己一个人逐年累月攒下的。偶尔客人上门想买的,一听定价连连摇头。一讲价吧,嘿!这小老板年纪不大但脾气挺大,说一不二,半点价都不让。
她说她的宝贝都是开了光做了法的,只卖那点价钱不值。有的人迷信,但不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话,有的人不迷信,听了这坑蒙拐骗的口气更是扭头就走。
没有古董,更像是杂货铺,但楚柒一直保留着“一间古董店”的名字,主要是换牌匾又要花钱。当时订做这个牌匾时楚柒持高投资高回报的理念,订了好木头雕刻的,她又刚好学会施结界咒,在牌匾上首试成功,还是蛮有纪念意义的。
她环视一周,自己这间古董店里,最老的恐怕就是这位了——
“将军,早上好!”谁说她这没有老物件了。
“早上好。”裴长离学着楚柒的用词回应她。
“昨天有生意上门吗?”
裴长离自然地回答到没有。楚柒已然习惯,反正已经许久没生意上门了。
她四年前就开始外接道士的活,但因为她不是什么名门出来的正统道士,而且吃了年龄的亏,一直没人会上门。
她的渡魂事业也处处碰壁,大多时候,她都是无意间打听到坊间传闻的孤魂野鬼,渡魂叽打了鸡血一样比她还激动,总催着她,要是鬼是佛都去探查一番。或者就是被她特殊体质吸引到的怨鬼幽灵们找上她,敢主动找上她的多半也是不怀好意。
超度亡魂,她除了能打卡天界KPI外颗粒无收。
渡魂叽:哪有~渡满KPI,你就可以会天界躺平了呀。
楚柒对天界毫无兴趣,因为没亲眼见过,也想象不出来。不过又是KPI系统,又是劳务合同的,和人间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柒:谢邀,我在人间也能躺平。
所以还得是在殡仪馆干活,给活人老板打工才有得钱赚。
店里她不常待,她都是去馆长那待着。馆长简直就是她的衣食父母。
馆长······馆长?馆长!
楚柒问裴长离:“遭了,我们几天没回殡仪馆了?”
馆长一直没打电话来,楚柒都快把馆长他们三个人给忘了。还有馆长的宝贝铠甲她该怎么交代?
宝贝铠甲的主人此时伸出手指比了个耶。
楚柒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两天!我怎么觉得我才刚回来一样。都怪看那西游记······”
也就是说,她不知不觉已经把将军拐到她店里两天了!
“将军,你快把围裙解下来,跟我回一趟殡仪馆。你把你那身西装也赶紧变了,哎不行,回到殡仪馆里再变回铠甲。”
裴长离看她一副大祸临头而慌了神的模样,忍俊不禁,让小妖偷懒多清闲,现在才想起耽误了正事。
时间回到两天前。二人从漫展回来,已经日落西山。楚柒一路上想着人首蛇的事,叫上车以后,因为心思都飞到天边去了,直接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等下了车,她看着裴长离,一脸无辜:“我们不是去殡仪馆吗?”
裴长离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是老大你说的算。
楚柒便原地摆烂,反正都到家了,明天再去找馆长也不迟。而且她已经两晚没回家了,格外想念她的大床。
“走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商业帝国——”
“哟,带男朋友回家了?”隔壁邻居的花姐出门遛弯正好碰上了刚下车的二人。她定睛一看,不得了不得了,这孩子一向不开窍从来不谈恋爱,这一开窍就带回来个长得这么标志的对象。
“不是不是,姐你误会了,怎么会联想到那方面去。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他,是我的‘一间古董店’的首位员工,当当当当当——”
“员工?”
“员工?”
两人异口同声,花姐是觉得不可思议。裴长离则是听不懂,但他看那人诧异的脸色便知这个词不是一个特别好的词。
楚柒从背后推着裴长离,让他赶紧撤离八卦现场,她敷衍道:“再见了姐,我要给我员工安排一下工作去了。”
花姐自是不相信她拙劣的谎言,还想骗她,好歹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哪有人快晚上了叫人来工作的。
但她殊不知,将军真被安排上了工作。
“将军,你看,这就是你要暂时生活的地方了——怎么样,温馨吧。”
一间不大也不是很小的店面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杂物,暂且称为杂物。货架上毫无规律地摆着编织物、瓷器花瓶、书本卷册、石头金属、最醒目的还有各种贴着符纸的灶烛、画像、法器、祭祀用具······
也幸亏裴长离是个天生不苟言笑的人,要不然换他人很难能绷得住。
“你这铺子——”将军嘴角挂上了一抹无奈,用尽了力气才憋住了想脱出而口的吐槽。
楚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想找补:“这两天没回家,可能是门没关好,刮过堂风给我吹乱的。”
那这阵过堂风得刮得多过分。裴长离他自认自己不算是个特别讲究的人,但也无法忍受如此······喧嚣的居住环境。
良好的环境会令人心静。小妖思绪跳脱而复杂连他都觉得难以揣摩,原来症结出现在这里。长时间受了这环境的影响,养成了不讲章法的习惯。他觉得有必要整顿一番了。
当将军主动提出打扫卫生的时候,楚柒表示她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就都交给将军了,”楚柒将扫帚郑重地交到对方手上,然后语重心长:“任重而道远。”
然后像泥鳅一般赤溜一下夺门而出,她还不忘回头叮嘱:“将军,千万别撕那些符纸,要是不小心撕了,放出的东西你也顺带帮我一并收拾了吧。感谢将军,将军保重。有了将军的鼎力相助,我的小店一定会青云直上。等我未来发达了,一定会给你颁发一个最佳员工的荣誉。”
她就溜到楼上去躲清闲去了。
渡魂叽悄悄表示,真没眼看,幸好它是在给天界打工,不是在这女人的魔爪下打工。
甩手掌柜楚柒以为交给将军自己就万事大吉了。
深夜,她还在美梦中。
突然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吵醒。楚柒一摘眼罩,隐隐约约觉得窗外有一道黑影,她被吓得裹紧被子。
她的窗户上那一道黑影在鬼鬼祟祟地轻轻敲打着窗户。
“急急如——”
“是本将。”
将军的声音打断了楚柒的施法。她急忙下床拉开窗帘一看,果然是将军,将军此时飘在半空中,腰上还系上了个围裙,手中正拿着扫帚。
······
“这又是什么机关兽?”将军对楚柒再一次发问,回想起白天面对车水马龙的街道时,将军神色十分严肃而正经,指着路边的汽车,语气敬畏地说:”墨家机关兽竟已经变化到如此地步。“
此时裴长离煞有介事地指着一台正在运转的扫地机器人,小圆盘子被某人用笼子罩住,在笼子里面迷茫地打圈圈。
楚柒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风中凌乱。
“本将不知是如何触发了机关兽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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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便一直跟着本将,本将怕误伤了它,只是将它罩住,没再动它。”
“将军,谢谢你啊。”
就让她来把这可怜的机关兽释放出来吧。楚柒按下开关把扫地机器人关了,看来将军适应现代社会的这个任务才是真正的任重而道远。
楚柒突发奇想,叫将军先放下手中的扫帚。“反正你也不用睡觉,我来带你恶补一下现代的生活常识。”
她拉着裴长离上二楼,把客厅的电脑打开,想想还不够,把电视也打开。
裴长离看着这个发光物一时有些入迷。发光物和他们人手一个法宝一样,小小的方格里装着高山云海,天地万物,甚至人也能装进去。“这里面装的,是否就是那仙界?”
“将军,你先坐沙发上。”
楚柒简化脑中的词汇,用通俗易懂的话说:“不是仙界哦。这是电视,这些你看到的场景呢是我们用摄影机录制下来的,那么说到这个摄影机,就像我们白天看到那个,我的手机也可以发挥摄影机的作用。摄影你可以理解为画画,但是在这个摄影机里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画几十张画,这些画连贯在一起就变成了视频。那么说到这个视频,就是你看到的······”
越说越多,楚柒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去厨房接了杯水润润嗓子,回客厅一看,将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
也不知道他理解了没有。
楚柒有些心疼这只千年老鬼,要是换她待在这样一个陌生环境,肯定会比将军还要慌张和焦虑吧。
人总是首先存在于环境之中,不能脱离环境,不知道将在军眼中,这个她习以为常的世界是怎样的存在?
楚柒没有打扰他,绕道从他身后穿过,走到电脑前,开始搜罗一些纪录片、电影,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一拍脑袋又找了几部早教片。
她盯着显示屏,等着资料下载完。不知不觉间困意卷土重来了,她忍不住趴在电脑桌前打起了瞌睡。
第二天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里了。
啥时候回床上的?她梦游了吗?原来她会梦游啊!
客厅里,将军侧身躺在沙发上,沙发对他来说有点憋屈,他双腿只好微微曲起。楚柒蹑手蹑脚走过去,只见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抿着的嘴,眉毛微皱,看样子睡得不是很安稳。
电视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调到了另一个频道正播放电视剧版的西游记。
楚柒去关掉电视,这时他听到沙发上稀稀嗦嗦的声音,将军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的声音:“你将悟空关到哪里去了?”
欸?
楚柒指着自己关掉的电视,又指指自己,一头问号。好像在说:将军,你没开玩笑?
将军看向她的双眸清澈而通透:“孙悟空刚救出他师弟,但突然进来两个人不断向我推荐什么治疗一种疾病的器皿,他们说的话实在无聊,我听不下去,困意上来便歇了一会。不知悟空是何时回来的,竟错过了好戏。”
所以她昨晚解释了那么久,将军其实一句话没听进去吗。“他们不是真人,这是电视,将军你还记得吗?”
将军此时身披玄甲,正襟危坐在她的卡通鹅黄色沙发上,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楚柒面对这样的冲击画面还是颇感魔幻。将军一脸严肃,“嗯,我记得。”他似乎因为撒谎,耳尖还泛起了红。
楚柒:承认吧将军,你不记得。
她顿感挫折,才想起来细节,将军昨晚对着电视一直目不转睛,可能魂儿早被吸进去了,她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没听进去。
任重而道远啊,任重而道远啊——
回到熟悉的家之后,尤其是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楚柒便彻底把殡仪馆的事给抛至脑后了。
裴长离也对此只字不提,他已经沉迷进电视带来的冲击之中难以自拔,霸占着电视和沙发的一角,看西游记看了一天一夜。
渡魂叽:你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楚柒:别打扰我重温西游记,不是,我还要助将军完成这场对现代科技的脱敏大业。
9. 城里来的打工仔
突然想起来正事的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殡仪馆。
楚柒心虚不已,怕被馆长抓到,她想了个计划:“我们先悄悄溜进去,视情况而定,要是遇到馆长,我去转移馆长注意力,逮住时机给你信号,你找地方躲起来,最好找个偏僻的角落,立马变回铠甲。馆长要是问起我铠甲的下落,我就假装偶然间发现你,这样就能蒙混过去。将军,你能保证随时变身吗?”
“应该能吧。”裴长离的铠甲想变可以随时变,但让他回到铠甲里,可能有点困难,他一遇见日光就会凝成实体,目前还没找出能在白天变回去的办法,只能等夜晚降临。所以他只能尝试用煞气遮住自己的办法,煞气形成的蒙蔽假象也许能骗过普通人的肉眼。
二人来到殡仪馆院外正门口,楚柒悄悄探头,发现了几个员工的身影,不见老周、馆长的影子。
她带着裴长离绕道从殡仪馆的后门潜入,她猫着腰,刚探出头,就被陈九章抓了个现形。“我就知道你要走后门。”馆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楚柒休一下站立:“好巧啊,馆长早上,中午好,您吃了吗?”
陈九章哼一声,他看着站在楚柒旁边的年轻人这定睛一看,不得了。
个子高、留长发,穿着西服、讲礼貌······这人——不正是那花姑跟他告密的那个住在小柒家的城里来的打工仔,一住进去着两人居然还一整天拉着窗帘不出门,这像什么话。
馆长的眼中一下迸发出鹰一般的锐利。你自己倒好,送上门来了。他可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什么城里的打工仔,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孤男寡女之间相处的分寸。
馆长一键自动切换到和蔼的微笑,“小柒,怎么带客人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殡仪馆可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能招待客人嘛不是。”
楚柒不知为何馆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必定有诈,但这下是逃不掉了。她给将军使眼色,稍安勿动。
馆长站在他们之间,将二人分隔开。他亲切地拉过楚柒,和善地拉着她的手。楚柒感觉手都要被馆长捏碎了,疼得“嘶——”还没吐出,就被馆长警告似的拍拍手背,楚柒立马憋回去,忍得眼泪在眼眶内直打转。“你这孩子,是不是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了,不来上班,也不打个电话。”
“馆长,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不知道自己错没错,先道歉就是,她的手真要被捏碎了!
三人就坐。裴长离无论何时都仪态满分,他一坐下腰板挺直、双腿微分,坐姿极佳。馆长就事论事,对他的仪态予以肯定,四平八稳,端庄而不失霸气,是个很有精气神的年轻人。而反观小柒,一坐下就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还没到一分钟就玩起手机。但这娃娃是他看着长大的,不予置评。
“小柒,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点名楚柒,楚柒收好手机,对馆长反问:“对,馆长你前两天怎么不联系我?是发生什么了吗?”
怎么还反倒质问起他来了,但他前两天的确遇到了怪事,但有外人在他觉得还是私下再和小柒说比较妥当。
“他不是外人,你说吧馆长,就当只有我一个人在。”楚柒好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样。
“你这说的什么话。当然了,这个谁······”
“我是裴长——”
“咳咳!”楚柒提醒他。“——龚”
“什么?”
楚柒:“长工,他说长工,他是我请到我店里的长工,他叫,叫······”
“龚彦。”
“龚彦,嗯对。”是裴长离的字。
楚柒转移话题:“你前两天在忙些什么呢?”
“两天前我也没忙什么,我请老墨来做个法事,做完法事之后,我记得我和他喝了点小酒,但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就喝醉了,不知不觉间睡了一整天,醒来都晕晕乎乎的连走路都走不稳。看来是年纪大了,连酒量都下去了。”馆长省掉些细节,大概和楚柒透露。“老墨也跟我差不多情况,我把老墨送下山后,回来还刚好遇到老周,奇了怪了他也跟我们一样像是酩酊大醉一般。他说他一整天没回家,怕老婆找上来就匆匆忙忙回家了。”
“说回你,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招人了。”亦或是说突然开始耍朋友了······馆长语重心长。
楚柒看馆长这试探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馆长绝对话里有话,但她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事,暂时分析不出来点头绪。“想招便招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才没有拐走馆长的宝贝铠甲的犯罪动机。
“你那间门面,你自己都不爱看着,总往我这跑,怎么?最近有生意上门了?”
楚柒:好强的针对性,馆长还再试探她,楚柒思考两秒:“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就是突然想起我刚满二十,正是闯荡的年纪,常言道这年轻人创业,就像是谈恋爱——”
不知是不是她胡诌的比方打得不对,眼见馆长头顶上的愤怒值蹭的暴涨,楚柒战术性咽口水,继续编下去:“刚开始时激情满满,后来就会丧失新鲜感,进入疲倦期,只有度过了这一阶段,就能让这关系顺顺利利地继续下去,甚至焕发勃勃生机······”
“所以你是承认了?当然在这方面我也不会多干涉你,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头。但是你必须擦干净眼睛,看清什么是真什么是虚。所以,你扪心自问,你确定好了吗?”
“确定啊,有什么不确定的。成年人就是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馆长得到楚柒坚定的回答,他也只好:“好!你长大了,你会自己做决定。我不再多问你,你自己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问心无愧便是。”
楚柒:不祥的预感,馆长为什么跟她说这些,是要开除她吗,不至于吧,就因为她要坚持搞她那半道崩殂的创业?
被晾在一边的裴长离突然被馆长点名:“龚彦!”
哦对,将军还在呢。
“以后一家人不说俩家话,我就叫你小彦吧。”状况之外的小彦看看楚柒的眼色,只好呆呆地对馆长点头。
“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踏实干事的,你可要好好照顾小柒,小柒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虽然脾气古怪,但心地善良,你以后多让着点。要是她不小心犯错了,你一定要指出来,她可能会嘴硬犟你,但都会听进心里去。”
楚柒听这话越听越不对劲,馆长怎么像是在给她交代后事一样。而裴长离还煞有介事地一点头,认真地答应馆长。
“嗯。您放心,她有恩于我,我定会护她周全。”
楚柒一脸埋怨地看向裴长离:虽然这话很感动,将军是个滴水之恩定涌泉相报的好鬼,她受之有愧,但是——怎么搞得真像在托孤啊!将军你为什么还要配合老爷子!
“你们是要酸掉我的牙吗,你们小情侣别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腻腻歪歪的给我老人家看。”
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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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二脸懵逼,楚柒“蛤”是因为被馆长误会,裴长离“嗯”是因为听不懂什么是小情侣。
一分钟后,陈九章将楚柒和裴长离扫地出门······
“给老夫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人长着嘴是用来说话的,为什么不早解释清楚,害我误会。”
楚柒表示无辜:我也不知道您老人家怎么就能把我这么纯洁而恰当的打比方给听岔劈了啊。
老爷子的咆哮声如雷贯耳,楚柒觉得到现在都还耳鸣幻听。
被气急败坏的馆长轰出来后,楚柒带着将军去找老周,探探老周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打听到老周在会计室忙,他们二人来到会计室,只见门敞开着,靠近了能听见老周再里面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声音,入殓师兼财务的周万修,是馆长从创业起就一起打拼的多年好友。
楚柒走在前面,突然裴长离伸手拉住她,一个跨步挡在了她前面。“等等。”
“你看到了吗?”裴长离指着正在办公桌前翻着账本的周万修。在他身后,是一截拖长的影子,可这宽敞明亮的会计室,阳光普照着,要是不注意,真难以注意到这个投射向一个与光线相反方向却又清晰的影子的。
裴长离一眼识破:“看来这黑影弄错了方向。”
他的手势已经预备起防御姿态,楚柒从后面拦住了他。她却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我知道那家伙。”
裴长离微微皱眉,但还是松开了手。楚柒敲了敲门,进去站在老周办公桌前,“周叔。”周万修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记账,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叔,你还记得两天前,我跟你去城里一人家里谈合同的那天不?”
“咋了?”
“那天回殡仪馆,你记得有什么异常吗?”
老周停下手中的钢笔,他的镜片反射着阳光。“不记得。”
“可我当时记得馆长和墨叔——”周万修蹙起眉,身体向后靠了靠,“他们?不是在做什么驱邪的仪式吗,你也看着,我当时好像和他们打招呼来着,后来不知怎的,我就在这里睡了一晚。”
周万修却习以为常地道:“莲花道士墨江南,他的道行深厚,可能当时我误入了什么法事阵法,遭到什么反噬了吧。我倒是奇怪,是谁送我去客房的。”
他脸上的疑惑确实不假。楚柒搪塞:“是馆长他们,你当时突然昏倒了,馆长他们把你送到客房里了。”
说谎,她撒谎。
那黑影躲在阴影里默默发出声音。他自言自语着,以为无人能听到。
她说谎,明明就是她干的,当时我为了救你还差点被那黑布隆冬的恶魂给杀死了,幸亏我命大还是留下了一口气,当时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楚柒和裴长离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点头。楚柒忽然背起手在会计室里游闲地转圈,看看窗外又看看天花板的。她拙劣地假装漫不经心的路人。
“这盆栽——好绿啊。”
“这沙发——真皮的吧。”
楚柒:只要我的行为足够刻意,在他们眼中就不是可疑。
周万修自然是习惯了这楚柒的不着调,他没理她,转而看向另一个陌生人——个子高、留长发,穿着西服、讲礼貌。
周万修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城里来的打工仔?”
蛤?二脸再度懵逼。这次都是因为听不懂。
······
10. 我想高考(上)
楚柒:“太过分了,那个花姐怎么什么都往外传,告诉馆长也就算了,怎么还传得人尽皆知。还造谣我和将——龚彦,我们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劳务关系。”
楚柒终于从周万修口中知道了谁才是离间了她和馆长的罪魁祸首,害得馆长误会她将她扫地出门,更重要的是她被七大姑八大姨的说了两句无伤大雅,但害得她儿时偶像将军的一世英名也被玷污,那就不行。
裴长离:有句话······算了,他不想讲。
气煞她也。
渡魂叽被小主子的火气给热醒了:“叽?我不在的功夫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它借着楚柒的视线一看,瞬间发现异常:“警报!有小鬼有小鬼!”
别警报了,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他借助人的影子,在老周跟那家人谈合同的时候就悄悄附身到了老周身上。
楚柒和周万修上了车之后,她坐在后座,一仔细瞧才发现了这家伙。
这家伙很喜欢碎碎念,一路上唠叨着有的没的,暂时没对老周产生任何邪恶的念头,楚柒才没第一时间驱除他。后来便发生了那件事,她一时就给忘了。
此时,那影子里躲着的小鬼还在嘿嘿嘿的笑。殊不知已经有三双眼睛盯上了他。
“哼,回去我这就找花姐,呸,是花大嘴巴理论去。”
“我们走。”楚柒火冒三丈地走出会计室,裴长离后脚跟在她身后。
二人绕到了走廊中,躲进一个会计室看不到的死角。楚柒掏出一张符纸,她狡猾一笑,“嘿嘿,我让你嘿嘿,敢笑话我。”
“急急如律令——出来!”符纸燃烬,一条淡淡的金线出现在她手里,楚柒拽住金线,一拉,一拽,一绕,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拉到中途拉不动了她求助将军。裴长离摸上这根金线模仿着她的手势照做。金线绷紧,越收越短,最终金线缠住的一个在抵死挣扎的黑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黑影猛地察觉到危险气息,龟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二位好汉和女侠,我,我还只是个刚出生的鬼宝宝,我什么都不懂,初来乍到,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们,放我一马吧。”
他瑟瑟发抖,缩成了更小的一团,似乎还能继续收缩。
楚柒:“那你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小黑影颤颤巍巍,一个身影从影子中拔地而起,最终变幻出了真身——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青年。他穿着现代的T恤衫,水洗蓝牛仔裤,一双运动鞋。他的皮肤偏黑,是日光晒出来的健康肤色,他五官端正,长着一双不见女气的细长柳叶眼,看着怪精明的。
他变出原形,被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有些害羞,一只脚不自觉地脚尖点地画圈。
他羞涩地低下头:“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我是知道的,但是现在是文明社会,我们文明地解决问题好吗。你们不要对我动粗~”
楚柒:喂,你怎么用你那娇羞的语气说着这么令人误解的话啊。
渡魂叽起来干活了,它提醒楚柒,这只小鬼是影魈,难得一遇,乘机渡化他,可以丰富一下它的业绩。
“影魈。”楚柒看一眼裴长离,暗示他,这只小鬼她要渡了。“将军,上吧。”
裴长离理解她的意思,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内心做了一番挣扎。然后下定了某种决心,按照之前楚柒教给他的台词棒读:“影魈,你既然没作恶,还心地善良救下了一个人类,我们不会把你如何。但是,三界有三界的规矩,你若留在人间迟迟不去到彼岸,必定会影响人间和平。所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天界大名鼎鼎的天命星君手下的得力干将,远近闻名的渡魂师,江湖人称——柒大师。”
影魈认真地聆听,目光忍不住打量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又看看这个抱手靠墙对他不怀好意奸笑的女人,他们简直就是——外表上看起来不靠谱其实暗藏实力的没头脑以及实力和外形一样都很靠谱的不高兴组合。他的眼珠子逐渐失焦,开始在脑中脑补起了二人的经典对白:
这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某个神秘的地点正在举办一场奢侈的宴会。来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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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任务的特工不高兴先生,带着他的搭档没头脑女士。
不高兴站在宴会厅的角落,目光如隼般扫视全场。他身着黑色西装,冷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耐烦。任务是潜入这场宴会,找出其中的国际间谍并完成刺杀。然而,他最头疼的不是任务本身,而是他的搭档。身穿优雅高贵晚礼服的没头脑,眉眼间千娇百媚,她凑近不高兴,在外人看来十分亲昵,没头脑女士一笑:“还在生我的气?”
不高兴先生:“切。”
没头脑女士:“上次是我的不好。”
她捂着嘴微微一笑:“是我大意,一心只想抓住那歹徒,把你关在了电梯外面,害得你爬了十层楼。”
不高兴先生眼中淬满了寒冰,带着危险的气息看向这个女人,他一伸手,捏住女人的下巴:“你最好是真心实意道歉。”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眼神闪烁,形迹可疑,显然是目标人物。不高兴先生立刻拉住没头脑,低声对没头脑说:“注意,那个人可能有问题。”
“这时,没头脑·····啊呀!疼疼疼······”影魈捂住被一拳暴击的脑袋,疼的趴在地上。
没头脑·楚柒甩甩锤人的手。“喂,小鬼,你脑补就脑补,为什么要说出来啊喂。”
渡魂叽:举个手,我想听完这个故事。
“我们看起来像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吗?”
渡魂叽:你们应该再加一个词,你是没头脑,很高兴;将军是有头脑,不高兴。
“柒大师饶命。”
楚柒:“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所以,我就问你一句话:我能引渡你魂归彼岸,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不愿意。”影魈果断地拒绝,一秒钟都不犹豫。
楚柒大跌眼镜,还没有鬼能拒绝她,你是第一个,很好,有趣的小鬼。“影魈,你为何不愿?是不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实现。”
影魈有些错愕:“啊?我的心愿?”
······
11. 我想高考(下)
“雲霞朝到眉,魈鬼夜入室,影魈影魈,夜幕出行,身如墨影,缥缈无声。耳尖目明,善捉迷藏,爱捉弄旅人,却不伤。影魈自古便是一群生性贪耍的小鬼化作,因为留恋于人间,迟迟不肯离开,未赶上这鬼门关大开的时机,还想去阎王殿须得斩尽人间未断事,无忧无虑,鬼门关才可为你打开。你若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我可助你实现。”
影魈神色迟疑,不太相信眼前之人是什么引魄渡魂的神仙,看起来更像是个江湖骗子。他不相信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来帮他实现愿望,他又不是什么阿拉丁,这个女人一定另有所图。影魈质问:“你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你不用管,总之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你。倒是你······你先看看你自己脚下吧。”
影魈听此话一低头,这一看,黑皮小帅被吓得瞬间变成白皮,他的双脚不知为什么竟消失不见,他伸手去试探,呼吸一滞,他只摸到一手空气。他欲哭无泪,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
“唉——”楚柒心软,影魈是个善良的鬼,为了救老周才遭此横祸,当时如果没有他在,如若让老周一个凡人之躯生生挨下煞气的重压,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呼。“影魈,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去了彼岸一定能得到更好的归宿。只是现在你的神魂不稳难以补救,在不久之后就会消散,也就相当于在人间二次死亡,这一次便就是真的死了,不能入轮回转世······我是渡魂师,在人间超度冤魂鬼魅是我的责任,所以,你大可信我能帮你。”
楚柒言辞恳切,真心相劝,她希望好鬼有好报,影魈能善始善终。
影魈闻言一阵静默,低垂下脑袋,陷入纠结。随后,他抬起头,眼中又迸溅起点点火花,重燃起了希望:“我的愿望是——我要高考!参加一次真正的高考!请大师助我还愿······”
高考?
楚柒一脸皮笑肉不笑:“要不换一个吧。”
“可你不是说······”
楚柒继续微笑:“不可能的。”
“可我就这么一个愿望!”
楚柒:“不。”
影魈张牙舞爪,感觉自己像是受到了欺骗:“蛤?大师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听你的劝我才又重新拾起对生活的希望,好不容易把这个小秘密宣之于口,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我,我呜呜呜······”影魈的眼眶中不争气地开始泛滥水灾,“渣女!骗人的鬼,不对,你是骗鬼的人,呜呜呜呜呜······”
影魈一低头又见自己半截入土的双腿,哀愁更添一层:“你骗我,我不活了我·······”
破防的影魈的哇哇大哭,躺在地上捶胸顿足开始撒泼打滚。见他一副被她欺负哭的样子,楚柒才不惯着他撒泼打滚,那就来比比惨。
影魈找她哭,那她就找将军哭:“将军!呜呜呜,你有所不知,我高考那年有多苦,白天哦不,凌晨四五点就起床,起来就要泡在试卷堆里,晚上还要上课上到十点。关键是我还是个无人接送的走读生,我回家都三更半夜了······
“回家还不能安心睡觉,一到晚上那些无聊的家伙们就会找上门,有无聊捉弄我的,还有找我聊心事的·······尤其是那个吊靴鬼,在我浑身负能量的时候跟踪上我,大半夜叫醒我,听他抱怨。最折磨的是,跟我聊完心事,该到我输出了,他居然卸磨杀驴直接拍屁股走了,一点情绪价值也不给······我高考前一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是因为我紧张,而是因为这帮渣鬼欺骗我的感情,给我气的。呜呜呜······”
比影魈更凄厉的哭声瞬间打断影魈,他注意力也被比他更破防的楚柒吸引过去。“所以你高考多少?”
楚柒挤眉弄眼半天也挤不出一滴眼泪,一听他发出的灵魂拷问,她才真正崩溃,鼻子一抽,两行眼泪哗哗直流,她现在是真哭了。影魈:“······”
裴长离耐心极了,认真聆听楚柒逻辑不通、上气不接下气、口齿不清的一通苦水,大致听出所谓高考是什么,看来是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很重要的考试。
他起初就一眼看穿楚柒是在装委屈,但不知后来影魈一句话怎么就戳到她的泪点,竟真开始掉起了眼泪。裴长离一副原本事不关己的面瘫脸上透露出了慌张,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抬起又放下。
他未曾哄过人,更未曾哄过女子,而且是此等敏思跳脱的女子。这下不知如何是好,他转而一斜影魈。
影魈察觉到裴长离射出的眼刀,大呼冤枉,可受到威胁,他只好斗胆试着安慰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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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张口却是阴阳怪气的腔调:“女孩子最麻烦了,一哭就停不下来,还哭得丑死了,爱哭鬼,略略略——”
只听清脆的“啪”,一巴掌呼啸而来,直指脑门正中心,拍得他七魄快要丢了六魄。楚柒眼泪瞬间收住,一双大眼睛里鬼火直窜,脸上写着:看我不就地超度你!
影魈立马躲到裴长离后面。好消息,他的战术起作用了,楚柒不哭了;坏消息是,起反作用了,他小命要不保了。他弱小无助躲在裴长离身后,只敢露出个头:“大人,救命~”
裴长离对天扶额,这两小鬼真令他头疼。好在小妖不再哭,他就好办:“小妖,他口出狂言是他有错,但不用你动手,我的拳头对这小鬼的杀伤力更大,他再三冒犯,我替你揍他便是,但我们先离开这再收拾也不迟。若是动静闹大了,馆长可就要来了。”
裴长离的提醒恰到好处,直接拿捏到了楚柒的七寸,一听馆长二字,楚柒火气瞬间被浇灭,她这一通哭天喊地的动静可千万别把馆长招引过来。
楚柒吸吸鼻子,她头一次这么在外人面前失态,而且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有损威严。她心虚地偷瞄一眼将军,抓住她心虚小尾巴的是一双宛如清风明月的眸,将军微微颔首想表示他理解。
但那在楚柒眼中就变了味,似乎在对她说:本将滤镜已碎。
楚柒挠挠鼻子,将军!不!不要对她失望!她只是PTSD不小心发作了!
楚柒眼见自己的伟岸形象已在将军面前崩坏,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影魈,你确定想高考?”
“嗯嗯,我要参加一场真正的高考,我想······想知道我到底能考成什么样。”
楚柒掐指一算:“可是三个月之后才高考,照你的情况来看,你甚至撑不到那时候——”
“那我也要试试。生前不敢做,我现在死了,我还怕什么。”
影魈遮住眼睛的刘海被风姑娘宠溺地撩起,露出一双不惊艳但漂亮的柳叶眼,眼中透露着一股子强烈的执念。
楚柒下意识看一眼将军,将军也正看她,他们二人交换眼神,默契地猜到对方的想法,他们都对影魈露出的果决而感到惊讶。她会心一笑,似乎不用她再多说什么了。
下定决心的,再荒唐也要助他实现。
12. 你要就烧给你
一人两鬼,从殡仪馆离开。馆长自己说的不想见到楚柒和将军,那楚柒自然就如了敬爱的馆长老人家的愿喽。
此时天边的夕阳缓缓下落遮住了半边脸,橘红色的光束渲染着大地。回家的路上,楚柒走在最前面,裴长离紧随其后,二人的影子斜斜地躺在地上。影魈忽然从楚柒的影子中出现,他一脸正经,飘到楚柒和裴长离面前:“谢谢你们帮我,这三个月时间我一定好好复习。还有,你们不要叫我什么影魈,我叫高小志。”
“高小志吗?”
“好老土的名字。”楚柒十分讨嫌地冒出一句。
高小志小麦色的脸瞬间爆红,不是羞得而是恼得。他一生气就会拉高音调,发出尖锐的男高音:“你干什么吐槽别人的名字,你不也给自己起一个土不拉几的怪称号吗!七什么大师,我还是八大师呢!”
“你说谁土!”
“你,就你最土,略略略······”
一人一鬼打闹追逐,裴长离不自觉放慢步伐,远离他们的战场。此时他的影子被拉长印在了平滑整齐的石英人行道上,就在下一秒,影子消失不见。裴长离恰时便觉遗憾,时间真是过得越发快了,不知不觉他在人间的一天又结束了。
······
“平板?”高小志悬在半空,看楚柒在平板上捣鼓着什么。
“好了!”楚柒播放网课,把平板扩音打开,“最后一百天,冲刺高考还来得及吗?答案是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游戏,现在开始每天听一节,节节干货,包你听懂每一个知识点······”
“影魈,我算了算,一总共三百多节网课,六个科目,倒计时一百天。任务繁重,我宣布现在这个沙发就是你的宝座,你必须每天自爱沙发上坐满18个小时以上,剩余时间是你的休息时间,休息时间也别闲着出去跑跑步锻炼身体加强体质。有任何急事要离开都得向我打报告。你按照自身情况合理分配六科的学习,我会定期周考、月考、突击考、冲刺考······”楚柒喋喋不休,高小志觉得这个女人恐怖如斯,在短短时间内居然制定了这么详细的计划,班主任既视感,简直令人发指。
“好,你记清楚了吗?”班主任·楚柒手拿木条敲桌面,眼神犀利,颇有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令高小志瞬间梦回高中,班主任训话时,不管听没听明白,只要点头嗯就好。
楚柒满意地点点头:“你的试卷都在路上了,从现在开始,安心听网课吧。”
“老师,我有个问题。”高小志很快代入,像一个学生一样有问题先举手。“说。”
“我想要草稿纸,这个可以有吗~”
楚柒:“嗯,这是个问题。你等着。”
班主任急匆匆跑下楼。
高小志乖巧坐好,瞪着网课里喋喋不休的老师,老师嘴皮子一动就是:“这个题,只要你高中上过物理,你都会,好我们来看下一题。”
高小志认真地看,他三年时间没运转过的大脑正在努力回想知识点,最终无果。对于任何一个每天接收海量互联网信息冲击的年轻人来说不用三年,一年、一个月就能把那些知识忘光光。
高小志颓废地挠头,他这个样子······哪还能和以前比,他去考试简直异想天开。
不一会儿,楚柒和裴长离上楼的脚步声传来。高小志从网课老师的魔咒声中得救。
只听上楼的二人在争辩着什么。
“高考很重要,我们要打一场硬仗,我白天监督他,晚上交给你。还有以后,沙发24小时归影魈使用。”
“可是我要坐那看电视。”
“以后不开电视了,电视会分散影魈注意力的。”
“······小妖你出尔反尔!明明之前约定好白天帮你打工,晚上让本将看电视的。”之前二人看了一整天电视,楚柒回过神来,预感这样下去她的电费会急剧飙升,便和将军约法三章,白天不开电视帮她打工,晚上奖励他一人独享电视,遥控器的决定权给他。
“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熬过这三个月就好啦,我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了小志的前程······”
“唔!”楚柒被突然靠近的帅脸吓一大跳,一时哽住,将军这是在······墙咚她?
已经变回鬼魂的裴长离自然咚不住楚柒,但楚柒见将军此时脸已经黑了下来,释放出危险的信号,楚柒只好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站好。
他的黑瞳凝视着楚柒,嘴角一扯发出类似“切”的一声。“本将最不喜欢别人言而无信。现在是晚上,本将可不听你命令。你要是惹恼了本将······”
裴长离身上散发的寒气令楚柒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面对裴长离突变的态度,楚柒心中警报声直响,她没想到自己真惹恼了他,煞气的威压不是说着玩的,将军仅是对她黑个脸没动真格的,就激得她浑身汗毛颤栗,心跳加速。
似乎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害怕,裴长离后退一步,幽黑的眼神里泛起波澜。他将左手抽回负到身后。在楚柒看不到的地方攥住了那根“线”,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线”在隐隐颤抖。
她竟如此害怕?心悸成这般······
二人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各怀心事,谁都不肯让步。
“老师,我申请一张草稿纸!这个受力分析我想破头皮也想象不出来!”高小志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楚柒紧了紧怀里的白纸,她不再看裴长离一眼,低着头快速跑上楼。
高小志假装没听见二人的争吵,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楚柒把手里的白纸放到茶几上,她手一挥,“急急如律令!”在她手中不知从何多出了一张符纸。符纸上画着行云流水的符文,高小志看不懂但总觉得很眼熟,就像是影视剧里经常能见到的那种符文,但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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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笔画更少。
“成了。”楚柒把纸张往前一推,示意他试试。高小志怀疑地伸出手,“好神奇,我能摸到了!”
“跟祭祀烧纸钱差不多道理,以后草稿不够尽管说,你要我就烧给你。”
“老师,我宣布,你是我永远滴神!”
班主任·楚柒实现了学生的草稿纸自由,摆摆手便潇洒离去,深藏功与名。
······
楚柒在卧室里洗漱完,悄悄趴门口听外面的动静。电视的声音没响,只有网课的声音。她一直在反思自己刚才对将军会不会太过分了,要是换作她是一只千年老鬼,遇到这种新鲜东西,却要被无端剥夺,她肯定会闹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刚才是她冲动了,等明天早上,她就让高小志挪窝,一碗水要端平,还将军电视自由。
嗯,就这么办!
楚柒想通了便安心躺下,将军就算生她气也会看着那个小鬼的,将军办事,她放心。
不知怎的,最近她一沾到床上便困意来袭,以前都得看两集催眠ASMR才睡得着,现在是到头就睡。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深夜,静悄悄的客厅里,一只老鬼和一只小鬼都未阖眼休息,楚柒贴心地给他们开着一盏小夜灯,其实小夜灯开与不开对两鬼的视力来说都无影响。
高小志在画摩擦力受力图,突然被一层阴影覆盖,高小志奇怪地抬头看裴长离。“大人,你也要学平行四边形定则吗?”
“你还用吗?”裴长离答非所问,指着他桌上的稿纸。高小志:“我够用,大人你拿吧。”
他说完,裴长离手指一触上纸张,有什么火光从眼中一闪而过,他抽了一张白纸,接着又抽了一张,想了想还不够又继续拿。簌簌的抽纸声停止,高小志的草稿瞬间少了一半。裴长离毫不见外地指了指桌上另一只贴着符纸的笔,高小志点点头,裴长离便顺手拿走笔飘到电脑桌前坐着,背对着高小志。
高小志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物理意义上,他的脖子伸到桌对岸去,大咧咧偷看大人要做什么。
只见裴长离也动笔写字,这种水笔他还不熟悉,握着的姿势再三调整,试图模仿高小志握笔的姿势。适应了一下力道便开始在纸上写上了一些陌生的文字,高小志认识又不认识的。
“电视······小妖······”他不光看还念了出来,裴长离终于忍不了这个明目张胆偷窥的家伙,一个手刀把长颈鹿高小志给拍了回去。
高小志被拍的眼冒金星,再也不敢伸长脖子去偷瞄。
那将军居然大晚上不做别的,悄悄练字。是不是被他学习的士气给振奋到了,他的魅力居然这么大吗,让他骄傲一秒钟嘿嘿嘿······
裴长离似乎感应到高小志乱七八糟的想法,向他投来一记眼刀警告他。
高小志打起精神,继续在草稿上推导公式。
13. 头七
“周末到了!”
班主任·柒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突击检查高小志。客厅中,只听奋笔疾书的声音,高小志埋头苦学。楚柒十分欣慰,心里给他奖励一朵小红花。“高小志,将军呢?”
“啊?”高小志从头脑风暴中抽离出来,此时清晨的一缕曙光撒在他的发丝上,暖洋洋的。他顿感恍如隔世,原来已经天亮了。
他揉了揉眼睛:“大人好像不久之前去楼下了。”
“你继续用功,我下去找将军。”楚柒下楼。小古董店内,两扇竹木帘子被拉开,小窗各敞开一半通风。裴长离变为实体,铠甲变作了一身清洁专用套装,修剪合身的休闲西服,在腰上突兀地系着白色围裙,双手上戴着一副白橡胶手套,他正用鸡毛掸子掸着货架。
果然,最佳劳模非将军莫属。有活他是真干。
明明昨晚还因为她要剥削他的电视酬劳大吵一架,也不算是大吵,貌似是她单方面冷战来着。
昨晚本就愧疚,这下可好,看着将军忙碌操劳的身影,楚柒更觉自己真是个坏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千岁孤寡老人家,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将军······”楚柒率先开口,本想说些什么话以表歉疚,但一切漂亮话到嘴边最终只汇成一句简简单单、稀松平常的:“早上好!”
裴长离背对着她,早已觉察到身后来人,只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便只好装作忙碌。听到她主动向他打招呼,他暗自松了口气——小妖没有继续生他的气就好。
他顺其自然地回复她一句:“早安······”
渡魂叽吃瓜,见二人冰释前嫌,悄悄路过:你们俩跟小孩吵架似的,昨天吵完今天就和好。
楚柒:你懂什么。成年人的争吵是没有意义的,你永远不能通过争吵来改变一个成年人。我和将军都是成熟的成年人,我们都懂得体面罢了······
楚柒语重心长,腔调像是一个历经风霜的老婆子一样。
渡魂叽:懒得戳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某个人躲被窝里内耗了一晚上。
一间古董店——经过二人的齐心协力,主要是裴长离的功劳,终于改头换面,修整完毕。
楚柒兴致勃勃地推开门,清脆的门铃叮当作响,她揭下门前很久之前贴的广告,广告纸四周都已经发黄翘边,上面写着——诚信接单:祖宗传承、驱邪避凶、祈福攘灾,邻居优先。小店翻新了,老旧的广告自然也要重写——驱邪祈福:价格透明,让您无后顾之忧,千年道行,为您保驾护航,一对一专属服务,物超所值。
楚柒想了想,又用红笔在价格透明四字上圈了一圈,这样便大功告成。
她用玻璃胶张贴好新广告,双手一叉腰像个小老板似的打量整洁干净的店面,最重要的是这位拉高了整间店面形象和气质的员工。她身为老板,瞬间对小店的自信心拉满,她觉得自己又行了,她的生意终于要火热起来了,滚滚的财源快快上门吧!
三小时之后······
店还没开张,老板已经不知所踪,店内唯一员工裴长离在清理一堆快递箱。
跑路老板楚柒此刻悠哉悠哉地躺在二楼小阳台的木制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刷着手机。
生意什么的果然是不会降临到她头上的,她承认刚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所以还是打道回府,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吧。
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搞的猫腻,她高考完之后再没刷到的高考向视频又出现在了她的首页。
楚柒偷瞄伏案的高小志,呵,一没注意居然打起瞌睡了。然后她摘下耳机,故意打开手机音量——
“哈喽,宝子们!高考季又来啦!这可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倒计时99天,就让咱们一起走进高考的冲刺阶段,我为屏幕前的你准备了最全面的考试攻略,包含考前复习注意事项和考试训练核心、考前饮食作息的调整等。不论你是考生还是家长都动动逢考必过、发财的小手点点收藏加关注。好了,我们进入正题······”
打着瞌睡的高小志被惊醒,侧耳倾听。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拍拍自己的脸蛋。清醒!现在还不是睡大觉的时候。
埋头继续书写,只是写着写着,他伏案的身体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就要和草稿纸来个亲密接触。
“怎么分辨一个人是真努力还是假努力,家长老师们要特别注意,别被你的孩子或学生的假象所蒙蔽······”
高小志惊醒,差点又睡着了!高小志举手向楚柒打报告出去站会儿凉快凉快。几分钟之后,高小志归来,额头上莫名多出了一条红布,写着必胜二字。
“······千千万万的词汇都不如一个,加油!少年,不畏惧也不焦虑,这一战,必胜!(响起气势磅礴的BGM)"
“呜呜呜,好燃,太感人了。”楚柒触景生情,抹了一把老泪,想起了两年前备考的日日夜夜,在那紧张的预备铃声中,在那被试卷堆积起来的桌面上,她白天打瞌睡,晚上与妖怪夜谈心事······
可恶的吊靴鬼,下次再来半夜打扰她,她发誓一定当场超度掉他。
唉,不提也罢······
路过的裴长离:“嗯?”
裴长离看了一眼毫无坐相的楚柒,似乎在脸上擦着什么皇帝的新泪,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她的坐姿。
他暗自劝告自己,不要再管。上次他便发现小妖的吃相、坐相、站相可以说是能靠就靠着,能躺就躺着,这样松懈的姿势管理对健康可不利。
他想纠正小妖,但小妖却说人生短暂,想一直懒,她命由她不由天的胡话婉拒了他发出的体态矫正邀请。
自那之后,他若再提这事,他的嘴巴就像是被米糊粘住一样,完全说不出话。当看到暗自偷笑的小妖,裴长离气不打一处来,只能默默下楼,与其上楼吃瘪不如下楼搞卫生······
当时渡魂叽看着凶煞远去的背影,立即评价到:给小主子打工真可怕,都被PUA成这样了,好惨的将军。
这事裴长离情感上万万不能接受,但血契逼迫着他接受。
裴长离选择性忽视躺椅上的人。搬上楼一堆没拆的快递盒和快递箱。楚柒兴奋地起来,翻找出最新的几个快递。书店的速度真快,她订的五三、天利、金考都到了。
楚柒兴冲冲地抱起试卷,这试卷摸着真踏实。果然买给自己用和送给他人用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一刻都不带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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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试卷拆好,点起符纸当场烧给高小志。
“当啷~这就是你通向高考的大山,翻过它,你就能成功。”看她激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捡到什么金疙瘩了呢。
裴长离摇摇头,继续拆快递,拆开一个不知放置了多久的快递箱,从里面拆出来一堆笔记本。楚柒好奇地靠过来,她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快递了。
“咦?”
“这些书本你想放在哪里?”
“不知道,我用不上,要不摆到货架上,谁想要就卖给谁吧。”楚柒打开购物软件,搜索自己的购买记录,果然是很久以前下的单了,她合算了一下每本的单价,“成本五块钱,那就一本笔记本卖十块钱,不对,我开个光施个咒,卖二十块钱。”
“······”
那便是卖不出去了。“小妖,你们现在可有什么法子让纸张能一直保存下去吗?”
“唔——我们现在纸质的东西也要好好保存,要是受了潮、蛀了虫、着了火该毁的还是会毁掉,所以我们现在都习惯保存电子版的,保存在手机里、电脑里。”
“那果然就只能晚上写了······”将军小声说了一句,似乎很遗憾。
楚柒好奇他这么遗憾干什么,不管怎么追问将军也不肯告诉她。
······
当晚。高小志被迫搬到楼下,他着急地质问班主任为什么如此狠心,班主任会复:备考时要注意转换不同的场景学习,这叫场景记忆,总待在一个地方反而不利于记忆。高小志只好点头嗯。班主任说的都对。
因为自己的失信,楚柒为弥补将军受伤的小心灵,楚柒殷勤地帮将军拍拍抱枕,让抱枕松软,贴心地找到西游记,然后露出八颗牙齿微笑,双手献上遥控器。“将军,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下次我再私自剥夺您看电视的自由就任您处置。”
裴长离接过遥控器,傲娇地哼一声。但肉眼可见裴长离的耳朵尖发红,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喂?周叔?”楚柒接通手机,从躺椅上坐起。她示意将军将电视声音减小一点,裴长离调小音量,看着她接电话。
周万修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楚柒,你明早有空就来一趟殡仪馆,加个班。”
“明天我好像没什么空,周叔。”
“现在缺人手。”
楚柒:“那馆长怎么不亲自打个电话叫我嘞?”
电话那头:“······老陈说不想看到你。”楚柒扎心,老周你何必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周叔,我真有点事······”
楼下学习的高小志冲上来,他一脸慌乱:“遭了,明天是我头七!”
楚柒茫然地看着他,只听高小志解释:“我,我的遗体就是送到你们殡仪馆去火化的。”
周万修:“喂?楚柒你还在听没?”
楚柒:“哦哦,周叔,明早我会赶过去。”
楚柒挂掉电话,她明白了,六天前有户人家送来的遗体她还有印象,因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高小志双手无法自然地垂在裤缝两侧,索性就揣进裤兜里,他撇下脑袋,避开二人视线,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消失半截的腿,情绪低沉。
14. 受唁开吊
从逝者去世之日起,家属一般会每七天进行一次祭奠,俗称烧七。人死后第一个七日。忌日。丧家设灵座,供木主,焚香明烛,举行隆重仪式,受唁开吊。亲友除送奠仪、挽联、挽幛、花圈、香烛和纸钱外,还要到灵前上香叩拜,并劝慰丧家。逝者去世后若遗体或骨灰还未入葬或火化,那么头七的祭拜可以继续在殡仪馆举行。
查看黄历,一般将仪式安排在冲煞较轻的时间段内,这就会安排到早上七点到九点了。
因为档期,馆长周日一天内要接待五位客户在不同时间段不同类型的殡葬事项,尤其是开丧吊唁,最花费精力,凌晨就要开始准备。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一只在走廊里闲逛的公鸡瞪着走在前面的陈九章,它伸长鸡脖子,打了两声鸣,鸡鸣响起殡仪馆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这只大公鸡是馆内少有的活禽,某天从某户邻近的农户家里误闯入这里,不怕生人还在殡葬场里悠闲踱步,来的第一天就在馆长的办公室里拉了一泡青色不明固液混合物。馆长发现要将它逐出殡仪馆,被闻迅而来凑热闹的楚柒制止,她说她掐指一算遇到鸡拉屎通常“吉多于凶”,她定睛一看这鸡还挺健硕,肥鸡拉屎,预示盈利。这鸡是送来福气的鸡,让馆长把它留下。天行有常,不干涉这只鸡的自由,任它来去。
这只鸡就成了馆里最悠闲的活物,生活每天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每天在角落里啄食工作人员偶尔扔过来的谷子,常在空旷的走廊里踱步,偶尔飞上围墙上昂首阔步。
鸡不通人情,每天呆呆傻傻地盯着在殡仪馆里过往的人类,它不知什么是生离死别,只知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异常热闹,它就能趁机溜进平时进不去的地方探索,吃到宴席上残留的米粒苞米以饱餐一顿。
殡仪馆吊唁区,设有吊唁厅灵堂。其中一间灵堂前。馆长站在门外,正在监督员工们布置灵堂,几年前这家老民营殡葬馆由陈九章投资接手,获得许可后,改制为民企合营的殡仪馆,承揽了小镇大部分殡葬、火葬、骨灰堂、公墓、殡仪服务站等事宜。规模逐渐扩大但陈九章仍事事亲为。
员工们陆陆续续将备好的新鲜水果、香烛、花圈搬进灵堂内。
不一会儿,他看到楚柒已穿着工作正装,神色匆匆赶到,她额上沁着细汗。馆长扫了一眼她旁边,那个打工仔没跟着来。“一个人来的?”
“当然是我一个人,还能有谁?”楚柒故作听不懂。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边的裴长离,失去她灵力的庇护此刻恢复了真身。
“不跟你犟。你先看着布置灵堂,今天早上有两家同时举行,一场我让老周去主殡,另一场我去。中途流程的监督工作我交给你和小夏。这一家是头七开吊,丧属要移灵回迁,你是清楚流程的,一定要随机应变。另一家人要在馆内公墓区安葬,我让小夏负责。”楚柒喘了口气,认真地点点头。
她望向这间灵堂内,白纱帐之下,中央灵位之上高挂着逝者的遗像照,正是高小志。
照片上的他看起来比他现在年轻几岁,还留着板寸学生头,身上穿的是市区一所学校的校服,面带腼腆的微笑。
这时一直跟在楚柒身后的阴影发出一阵细微的颤动,随即淡了三分,但这变化在普通肉眼之下难以察觉。
高小志从影子中现身,他漂浮在楚柒旁边,他黯然地看着别人在为他布置的灵堂,眼中一时透着好奇一时又露出惘然,在确认了什么事实之后,几分哀伤弥漫上眼眸。“那是我高中和同学拍的照片,我不怎么爱拍照,家人应该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照片了。”
楚柒:“这张挺合适,抓拍得挺好看,没想到你当初会是这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欸?那我现在是什么样了?”
楚柒认真地端详他,头发留长一截剪了当下流行的发型,但却没什么精气神;之前在青春期野蛮生长的几根短胡茬被打理干净了,却显得平庸了;老气横秋的校服换成了时尚青春的穿搭,却颓废地耸着肩;因为读书熬夜的眼下青黑变淡了,但那双眼睛再也不复照片中少年意气的神彩了。
“都变样了,像个混过社会的成年人,明明更成熟,但就是没照片上顺眼。”
“尤其是这双眼睛,变了,看不到半点活人气息。”
高小志嘴张了又张,想说什么。“你说吧。”高小志黯淡无光的眼中隐含忧愁,但最后还是逞强地犟:“你说话有毛病,我本来就死了,当然看不到活人气。”
······
高小志坐在了横梁上,单脚悬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偶尔间带动着白纱帷幕轻轻一颤,他耷拉着眼皮地看着灵堂内正在进行的一切,他的黑白照覆上黑纱,灵位上摆放着果盘、糕点、白酒。周万修在他的灵位前站立,正在试音话筒。此时天才蒙蒙亮,灵堂外聚集起了一群人,高小志从横梁上倾身张望外面的人们,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真是的,死前应该跟他们说一声,简简单单把我尸体烧了,剩下的骨灰也找个大海悬崖什么的扬了就行。办这么一场葬礼要花多少钱?不知道老妈领了保险赔款没有?”高小志已经恢复如常,一脸嫌弃地吐槽着,但他身下轻轻摇曳着的帷幕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裴长离凝成了实体,铠甲变作了一套深黑西服,扎着黑领带。他正站在高小志侧下方,暂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大人,你一会能帮我问问我妈这件事吗?”
得到裴长离的点头回应,高小志松了口气,大人看起来就是面冷心热,比楚柒这个笑面虎好说话多了。
话说他怎么还没见到母亲的身影,但又十分慌张,不知该怎么面对。“大人,我一会要是坚持不住不小心进招魂结界里了怎么办。”
楚柒出去忙前,特意叮嘱高小志。人死后若灵魂还存在,头七之日是阴阳交汇之时,亡灵手天道牵引寻求生缘,如若恰逢此日开吊祭祀,亡魂能循着檀烟入得招魂结界,结界内亡魂能有几率与人界产生微弱的联系,像一阵风、几滴雨、托梦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可你...”楚柒蓦然转身,神情万分严肃。“你因机缘化为影魈,已是邪祟之体。招魂结界在一些邪崇眼中是闯入人界的一个突破口,为防止妖邪入侵,结界内有罡气护持,魑魅魍魉触之即溃。你已不是原来的亡魂,若强行闯入······届时雷霆天罚,莫说你,便是大妖也要灰飞烟灭。”
所以高小志只参加自己的葬礼也只能躲在这憋屈的横梁之上观看。楚柒不放心,怕陡生意外,让将军留下陪同高小志。
“姐,你慢点走,小心台阶。”此时,一道女声传来,高小志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像是他舅妈,他有些愣怔,在横梁上翻个身到另一边,只见正是他舅舅和舅妈,舅妈正掺着他母亲跨过门槛。
母亲眼眶浮肿,蓄着两汪预下的清泪。她身形瘦削,背微微佝偻着,因为多年生病在床休养,已经直不起腰。高小志见到自己的母亲,头上又花白了几根头发,鼻头一酸,眼泪就要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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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仰起头,对着花白的天花板深呼吸,不愿让泪滴下。
同时,楚柒在走廊入口引导着前来吊唁的宾客。她正低头检查签到簿和礼单表,一个中年女人来到桌前,她因为赶路赶得急微微有些气喘,她声音和蔼,说话没有口音:“你好,我是逝者的老师,名单上可能没我的名字。还有我这里有我的和帮我那届几个学生带过来的几份奠仪。”
楚柒对她点点头,翻开签到簿,将钢笔递给这个老师,“哦哦,老师你签在这就好。奠仪可以先交给我。”
那老师气质温婉,写字也清秀大气,她签上自己的名字,姓吴。“好的,吴老师,剩下的我来登记就行。”
“哦对了,还得请你帮我个忙。”吴老师从包里又拿出一封信,是吊唁函。“这个能帮我交给高小志母亲吗?”
“没问题的,老师我可以带你先去灵堂内找高小志母亲的,你可以亲手交给她。”
那吴老师却是摆手,“不用麻烦了,我来不及,我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得走了,你们能将我们的心意带到就好。”
楚柒将那封信收下,周老师向她表示感谢,便去灵堂内,但不一会就离开了,应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不确定是否有机会和高小志母亲说上话。
又有人送来花圈,楚柒只好收回视线。临近仪式开始,楚柒开始装订签到表和礼单,这时高小志的声音从她头上响起。只见高小志悬在横梁之上,他急切地叫她。楚柒闷头不动声色,用腹语憋出一个:“说。”
“刚刚我看到我高中的班主任来了,她好像有话对我妈说,但是当时人有点挤,她怕是有什么急事,还没等到机会和我妈说上话就着急走了。”
“她叫吴真慧,你有印象不?她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高小志很惊诧能看到他三年前的班主任来参加他的葬礼,其实他内心有点期望着三年未再联系的老师和几个好哥们能出现的,他很想见见他们现今都如何了。但只等到了班主任,不见其他人,他心中有些苦涩。
等人都进入灵堂内,楚柒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她取出信封,“这是你班主任给你母亲的,还有你有好几个同学都送了奠仪,但看样子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是临时才知道你的消息,他们没能赶过来只封了奠仪。”楚柒翻开名字,让高小志辨认。
扫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高小志嘴边挂起更加苦涩的笑,是高中时期朝夕相处吹牛逼、一起做白日梦的朋友们,他们没忘了他,但没想到他这个名字再出现在老同学和老师面前却是以这样的噩耗······
周万修作为司仪,宣布开场,先宣读了治丧委员会,然后进入默哀鞠躬环节,楚柒和裴长离站在高小志的侧下方,二人低头默哀。
悼词环节一切从简,舅舅作为家属代表发表致辞,高小志却似乎没听进去,看着自己的灵位上的骨灰发着呆,楚柒关心地看一眼很不在状态的高小志。
诵经声、哀乐声按规律交替着,整个仪式更显肃穆而静谧。
楚柒一直观察着高小志,某一瞬只见高小志的头顶上,探出了小小的一根金丝,丝线轻轻柔柔,浮在空气中,十分脆弱,似乎一触即断。
楚柒瞳孔一缩,那便是渡魂引。
渡魂引隐藏在灵魂天灵穴位之间,踪迹隐秘,难以找出,只有当灵魂波动之际,或特殊的场合之下才有可能显现出来。在渡魂师眼中,渡魂引对渡魂能起关键作用。
渡魂引稍纵即逝,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15. 渡魂引
渡魂咒起,魂归彼岸。阎王不渡未亡泪,三千光莹缠旧忆。解铃还需系铃人,渡魂引来渡魂人。
阎王殿不欢迎还不肯离开人世,放不下执念的亡魂,越来越多的深重执念只会增加地府的负担。渡魂师们是天界与地府合作的司命庭特设的机构。渡魂仙们修炼新法,锻炼出了能在人间行走亦能叩响地府大门的本事。成为了解阎王“三千旧忆”忧愁的差役。
而渡魂引是重要记忆物化成的特别载体,只有渡魂师修炼过的双眼才能看见,它们踪迹隐蔽而消亡迅速,是包裹着亡魂生前死后记忆碎片的光莹,如若游丝,触碰到外物便会加速消融。
机不可失,楚柒一时着急,下意识伸手去握旁边人的手。
裴长离似有所感却没避开,但当楚柒温暖而又柔软的指尖实实在在地落到他手背时,他的眼中闪过无措,那一刻他的心神失去了平静。
视线缓缓转向了她的脸,只见楚柒对他眨眨眼,乌黑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示意他看侧上方的方向。
这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让正失神的裴长离听话地轻轻抬眸,他眉心拧了拧,忽略掉适才心间泛起的异样。他懂得了小妖的意思,她又要去“作妖”,让他打掩护。
楚柒见将军微微颔首,得到应诺,她便毫不犹豫立即施咒,微微抬头,她瞄准了那根在风中摇啊摇的赌婚引。
渡魂咒在她心中默念,渡魂咒起,魂归彼岸——她深呼一口气,垂下头,微微阖上眼——引来!
强光闪过,楚柒踏入一片虚空之中,凌厉的一阵阵罡风从她四周呼啸而过,她身体泛着莹莹的白光,在黑暗中徐徐行走。终于她发现了那缕金黄荧光。她加快脚步,追着荧光而去,追着追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强烈的白光······
“下面请逝者的单位代表致辞。”高小志舅舅致完词,眼眶红润,微微啜泣着下台。感人至深的致辞引得全场哀伤静默,连还不懂事的几岁幼童也跟着陷入哀伤之中,小孩他不知死去的人是谁,听说是他的表舅舅,但从未见过面。不过他莫名地感到伤心,心脏像被揪起一般。他默默抱住自己的妈妈,他好害怕,虽然不知什么是死亡,但是他不要爸爸妈妈也像那个人一样离开。
致辞环节十分安静,只听到致辞者的说话声,和高小志母亲的啜泣。
隐于家属身后的二人的动静未被任何人察觉。
裴长离目睹着楚柒先是捻了个决,然后闭上眼,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不受控制而松了力道,将要从他手背滑落,几乎同时他觉察到小妖灵力的异常波动沿着“线”传导到他左手腕上。
这阵从未出现过的波动频率引得他戒备,在楚柒手脱落之际裴长离反手抓住她,她毫无反应,已是无法感知到外界,安安静静的,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一般陷入昏睡之中。
裴长离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小妖竟这般急切,大胆地放心将自己的安危交付与他,居然这般信任他吗······不,裴长离立刻否定了自己幼稚的想法,按照小妖的脑回路,她大概只是缺根心眼子,无条件信任他们之间的血契而已。
无人注意之间,裴长离轻轻挪动步子,更靠近楚柒半步,微微侧倾着身体,呈能护住楚柒的趋势,底下握着她的手又紧上几分。
······
“高小志,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知道吗,你收到小纸条了······你出息了啊!”
高小志课间帮班主任搬完厚厚一摞资料,但预备铃响了,他们班在顶楼六楼,他只好大步一口气跑上六楼来。
高小志喘着气,擦着汗,到六楼楼道正好遇到从厕所出来的好基友,李冠豪勾上高小志肩膀,高小志却嫌弃地推开他。“李冠豪,你洗手了吗你,就敢摸我,脏死了。”
“什么小纸条?我咋不知道。”
“你桌洞里,我下课要来厕所,一起身就看见了,而你之前又没注意到,我猜是课间趁你我不在的时候放的,能这么闷不吱声地放张纸条,肯定是我们班的某个女生。”
高小志若有所思,好基友对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试图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高小志似乎想到了什么,耳尖一时发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李冠豪的目光越发微妙,似乎在高小志脸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你知道谁送的?”
高小志被他盯得烦了,脱口而出:“管他谁送的的,都要高考了,还玩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不是霍霍人心态是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女生恰好从他二人身边走过,是他们的班长。高小志刚才声音没收着,班长肯定一字不落听进去了。
李冠豪热情地跟班长打招呼,但班长似乎没听见,头也不回走进教室。
高小志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门有些愣神。李冠豪疑惑地问:“她咋走那么着急?”
“你们俩怎么还不进教室?”灭绝师太老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二人吓得一激灵,齐齐对着黑脸的吴老师一阵点头哈腰,然后前后脚瞬移到教室里。
高小志坐回座位,迫不及待地开始翻桌洞,但他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所有课本、试卷、草稿纸都拿出来翻了又翻,除了以前语文课背诵抄的小抄、上课和李冠豪写的小纸条以外一张多余的可疑纸条。
他这下反应过来,李冠豪这家伙竟然耍他。他狠狠一瞪同桌,李冠豪却一味装傻充愣看他笑话,他生气地一脚踩上他的小白鞋。
李冠豪遭受无妄之灾,被踩脚的那一秒,他五官拧作一团、呲牙咧嘴,差点发出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拿起试卷遮住脸,他莫名其妙地看向高小志,无声质问:“Bro,whatareyoudoing?”
李冠豪不像假正经,高小志当时只觉疑惑,难道被谁偷走了吗。
直到下课铃一响,老班刚出教室,复仇者李冠豪伺机而动,他暴起两米,卷起课本爆锤高小志。“你赔我的小白鞋!”
“你踩我干嘛!”
高小志不服气:“小纸条呢?你倒是找出来给我看看。”
“不就在你桌箱里吗?我可没拿走,别诬赖我。”李冠豪确实亲眼所见,也帮高小志找了找,他奇怪地挠头:“我真没看错,真有一张纸条,还是特意折好的那种,用的纸都是粉色的,我拥有得起那种纸吗。”
看来真误会李冠豪了。“那纸条被谁拿走了呢?”
不会是被它的主人给撤回了吧。高小志气馁,唉,绚烂的桃花就是这般转瞬即逝。
“看一眼你身后啊,臭小子,你身后的班长闷着头都害羞惨了,耳朵都红得快滴血了!你看一眼啊!”楚柒站在他们旁边,替高小志感到着急。
张牙舞爪的楚柒的咆哮自然是进不到高小志耳朵里了。这里是楚柒跟着渡魂引进入的记忆回响,是高小志生前某个夏天发生过的事。
在这间拥挤但明亮的四方小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他们桌面上的一角摆着高高的资料,一角摆着笔袋、小时钟、小镜子,甚至有小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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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室前方黑板上的一角,板书着:高考倒计时100天。
······
“班长?班长?尊敬的班长大人!”
班长抱着一沓试卷走在高小志前面,高小志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脚底抹油的班长。
“时间到了就是到了,你不交卷我也没办法。”班长听着他这一声声催命似的呼喊,顿感无奈。她停下来,一跺脚,生气地嘟嘴,伸手抽走高小志手里的卷子。“这是最后一次,你赶紧回教室,跟着我跑什么跑,不怕一会李冠豪他们笑话死你。”
刚才班长大人整理试卷,一看钟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她耐心最终告罄,甩下一句话:再不交试卷就当放弃这次成绩了,我可要走了,过时不候。
这句话全班都知道是在说给高小志听了,他们忍不住爆发出哈哈大笑声。
每次这种老班布置的小测验,高小志都是最后一个交的,在班长等待的过程中,只见他神情紧张认真,奋笔疾书,在答题卡上誊抄答案的笔都快写出火星子了,不像开玩笑。
班长起初会好心地等他一会儿,但发现每次都这般,她便直接走下讲台,站在高小志桌边,向高小志施加一股名为班长的无形威压。往往是他要能及时誊抄完答题卡就会一脸讪笑将试卷交给班长大人嘴里羞涩地说私密马赛;要是没能抄完,班长会毫不留情,一把抽走答题卡,留下高小志做出尔康表情包,欲哭无泪地望着班长离去的步伐。
“哼,你每次都多写这几分钟对其他人可不公平。”这一次班长大人不知为何,耐心彻底告罄,抱起试卷竟不等他直接走了。
高小志看着她出教室,十分慌张,急切地一把抓起试卷和答题卡,将答题卡按在手心上,边写边走。“班长,等等我。”他追出了教室,只听身后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声。
楚柒旁观着这一幕,尽管高小志这种行为看似是不太好,但她看教室内其乐融融的氛围和这个班长的无奈表情,实际上大家都不讨厌高小志,不觉得有什么。在班上,要是有这么一个现眼包的存在,一般都可受全部班待见了,随时上演的小品在大家乏味枯燥的学习生活里能平添几分乐趣。
楚柒在一边瞧着,这班长是不是因为上次发生的小纸条事件,才对高小志生气的呢。
班长收好试卷,故作严厉,一瞪高小志。“高小志,下不为例。”
高小志脸上绽开了花,一双柳叶眼弯起来,活泼开朗,招人喜欢。班长看得有片刻花痴,但立即收回眼神,一跺脚抱着试卷走了。
“辛苦班长大人!”高小志这孩子还高情商发挥,在班长背对着他时,听到这么一句话,逗得忍不住笑,她捂着嘴加快了脚步。
楚柒也忍不住一脸姨母笑。这小班长好有趣,明明两人互相小箭头,偏偏两个都是傲娇鬼。真替高小志着急,他能不能笑的时候别眯着眼睛,给她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段记忆结束,楚柒还想继续看下去,但她身体一震,突然陷入白光中,这是在回响记忆时会进入的间隔时刻,这里叫做回响空间。她看向指引她的渡魂引,已经缩短了四分之一。楚柒估算着,她进来这一会儿在现实中只过去了一分钟而已。短暂一瞬,却是他们青春中珍贵而美好的一隅······
白光中,四散分裂的碎片逐渐合并,这是下一段回忆到来的前兆。楚柒忽然放下笑得发酸的嘴角,因为,在碎裂的一角中,她无意间瞥见,高小志一个人蹲在角落哭泣······
16. 回响
高考倒计时80天,全校高三年级举行了一场模拟考,考完第二天成各科试卷陆陆续续发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高小志抓着试卷,看着两位数的成绩,眼底尽是失落。同桌李冠豪看他,见他脸色不好,便没过问高小志成绩,不嘲笑对方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行,这是二人之间的默契。李冠豪自己也愁云惨淡,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回家老妈又要河东狮吼了。
下了晚自习,高小志回到家时已经十点,竟比以前慢了十分钟,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在路上浪费了十分钟来发呆······
他家在市区的一个居民区里,但他们在小区的没有房,而是租了一间小门面开了个小便利店,他妈妈看着店,爸爸出去厂里上班。现在十点,妈妈正在弓背用墩布拖着地板,她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儿子回来了。“你咋现在才回来?”高小志上下学回家的时间一向规律,不用她操心。
“哦,我们老师讲题多讲了几分钟。”高小志甚至没想汇报自己的成绩,按照往年的取分线,他这次只能够到本科线。
妈妈看到儿子一脸疲惫,问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煮个泡面吃,高小志摇摇头,一脸疲惫。妈妈没多问就让他去洗漱回房间去睡觉。
“老爹咋还没回来?”高小志转了一圈,发现老爸没在。“应该是加班吧,不用管他,你赶紧刷牙洗脚去吧,今天早上暖水器修好了,你不用热水壶能洗快点,争取多睡几分钟。”
店面被隔了几间小隔间,他住在最小的那一间,高小志回屋里,把书包一甩到桌上,躺到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考不上好本科还不如不读了,那些差的大学都是来骗钱的,学费收那么贵毕业出来也找不到好工作,你看我这个工友,他家那个就是这样。要是上不了好学校那就早点出来混社会赚钱算了,学点本事,多干几年早点存存积蓄······”
这是高小志父亲说的话,上次模拟考,高小志的成绩不尽人意,他被父亲追问半天才说了出来,面对的便是这样一通说教。高小志那时心情低落,因为考差心理也不舒服,回家又面对父亲的一番指责,他憋不住火和父亲大吵一架······然后就没再说过几句话。
“哼,随便听那厂长瞎吹什么大学生不值钱的蠢话,就来撒气到我身上······唉,其实也因为是我考得不咋样······”高小志从枕头下掏出个小本子,用红笔记录上这次的分数,他英语基础从小就差,一直掰一条腿,现在再挣扎也来不及了,各科试卷很多根本做不完,如果不做,又跟不上老师的进度,要赶上进度就得草率做题,时间浪费了,还矫正不好断掉的腿,简直是死循环!
他陷入苦闷,只觉力不从心,明明从小就不是成绩优异的孩子,没天赋也没条件上辅导班,怎么可能短短一个高三就一飞冲天呢。“我其实就是注定做个平庸的人,普普通通考完试,普普通通找个工作,普普通通结婚生子,就这么老去。”
高小志烦躁地划掉这段话,脑袋扎进枕头,过了几秒钟,俄顷他举头,提笔写上:“还有80天,还能进步。改变策略,先抓理科!”
他写上这句话,合上小本子,小心地塞进枕头下。从床上反弹起来,伸个懒腰,经过一番自我调节高小志又重抖擞起精神,眼中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浮现出璀璨闪光。
······
倒计时60天。
“高小志,你的试卷,居然提高这么多唉!”班长发试卷,刚好发到高小志,她看到了他的分数,发现了他的进步。高小志满脸欣喜,笑得眯起了眼,“没有,运气好又多蒙对几个题。”
李冠豪夺过试卷,对高小志竖起大拇指:“你这两天打通任督二脉了吗,提高挺快耶。”
高小志内心自然是炸开了花,这段时间他熬大夜刷题改错题本,黑眼圈都深了两个度,总算看到进步了。但是,却远远不够,他只是和过去的自己比有进步,离目标还有距离。高小志这下更加坚定,还有60天,他再跳一跳还能达到更远的目标。
放晚自习前,教室正安静,突然班主任急切地走了进来,她径直来到高小志桌前,她一脸严肃。
高小志有些懵逼,不会自己又莫名犯什么错了吧?班主任声音平和地叫他:“高小志,出来一下。”
你妈妈打电话来,说你爸爸身体情况不太好,我现在跟你打个车去市医院······
自从听到班主任的这句话,他始终不敢相信,身体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老爹不是一直挺健康的吗?难道出什么意外了?惶恐和焦躁漫上心头,高小志望着车外,呼啸而过的一排排路灯,双手揣在两侧裤兜里,两掌之间冷汗直下······
······
高小志接到父亲的病危通知——母亲说父亲其实早已察觉身体出了问题,但因为正是高三关键时期,没有说出来影响他复习,直到这两天,父亲病情恶化,还是抵挡不住病魔倒下了,被送往医院急救,母亲再也坚持不住,最终打电话联系了班主任······
高小志和班主任请了假,暂时先留在医院照顾父母,等情况好转就回学校。
然而可惜的是,自从那晚,高小志再没回到教室。
深夜,医院走廊里,高小志一个人蹲在墙边,他低头看手机,开屏是他设的高考倒计时,还剩58天,他和母亲在医院里守着父亲两晚上了。“小志······”母亲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敲打着被呼唤的人的心扉。
母亲一脸疲惫,眼角的皱纹又多了,眼里满含担忧和愧疚,她身体本就不太利索,只能在家里看着小店,赚不了几个钱,一家全靠小志爸爸支撑,但这根顶梁柱也倒下了。
“妈,别担心我,反正就几十天学也学不到什么的,这几天我跟老师说好了,等情况好点我再回去,你就别操心我了。”高小志从小虽然偶尔调皮但一向懂事,他们从来不会太过操心,但是父母们忽略的是越懂事的孩子却往往受伤最深。
在高小志上高三以来,和爸妈的关系曾变得紧张,老爹因为上班不常回家,一旦父子见面便是追问学习情况,而且总嫌弃他成绩不好。妈妈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不在意他是龙是凤,但却会时常感伤自己身为母亲的愧疚和不安,为不能给儿子带来好的生活而窘迫。一向懂事的儿子会听进父亲的责问,从而强迫自己奋进;会倾听母亲的唠叨,从而变得敏感而自卑······
“我该怎么办······”
楚柒默默守在他身边,见他又解锁了手机,手指犹豫着抬起,楚柒目光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删除——高考倒计时58天’高小志划着桌面,食指拖动便签条拉向删除红圆圈。
屏幕弹出白框——确定删除‘高考倒计时58天’吗。
白光映入高小志晦暗的眼中,他的手指悬在“确定”上方,过了三秒,他按了下去,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仰起脑袋靠着墙,泪水盈满了眼眶几乎要流淌而出。
楚柒目睹着这一切,一时红了眼眶,这一刻,楚柒感受到高小志作出放弃高考这个决定的痛苦。
理智上,他要是懂事就应该去参加完高考。
可是,偏偏他是一个懂事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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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父亲就算爱说教,从小到大的陪伴不是假的,也会怕影响儿子而隐瞒病情。母亲就算怯懦,却是全天下最爱儿子的人。就凭这些,他不能抛弃他们而安心坐在教室里,他绝对做不到。
父母总是复杂而矛盾的,孩子对父母的情感亦是。就像她的父母会辗转奔波为她祈福辟邪,却在她表露出一次又一次的异常时也会露出烦躁和失望。他们会忙于工作而让她独自上学,也会为她考低分和高分时给予安慰和奖励。有时你会觉得父母爱你有时却又不,但正常,因为情感始终是复杂而矛盾的。
高小志,他懂事却也叛逆,开朗却不自信,敏感却不矫情,自卑却不认命。
但一切缺点都遮掩不住的事实是高小志是个善良而勇敢的人。那晚,将军失控的时候,他化作影魈明明能融入夜色躲开,却替陌生人挡下了袭击。
“你觉得自己是尘土,但却也是别人眼里的太阳啊。”看着高小志落寞伤心的团成一团,就像刚抓住他那时一样,也团成了小小一团黑影。楚柒恨不能进到回响中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励。
场景再度变换,这次她一睁眼来到了一间工厂里。
咦?高小志在哪?
这是一间食品加工厂,干净的车间内,有几个在忙碌的工人。
“高小志,你来一趟。”这时工厂经理出现,他招呼着楚柒身后的方向,楚柒回头,果然看到了高小志。
他变了模样,比以前黑不少,看起来更健壮,不像之前精瘦苗条。他一脸憨厚的笑,殷勤地走向经理。
楚柒一眼看穿高小志那副憨厚嘴脸是伪装的,他真心发笑可不是那般模样,还计算好了嘴角倾斜角度和小心机的露着大牙,她怀疑高小志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偷练过打工人营业笑。
高小志离开高中之后几年,已经混得圆滑而世故了。经理找他办事,看两晚上夜班和干点杂活。他对经理点头哈腰,这是他争取到的机会,经理总算对他有提拔之意,愿意让他对接一些办公室的工作了。
目送经理离开,高小志才放下嘴角,他掏手机拨通了电话,那边响了一声便接了。“喂,妈,今晚我加班先不回家了,你自己一个人先吃别等我了······刚买的菜?那刚好别洗菜做饭了,改天我回来再做。你之前不是想去尝尝麦当劳嘛,我这不一直忙没时间去市区买,你约上王姨出去转转吧······有什么不好的,老爸不在之后你想想你自己出去过几趟门,我又不像读书的时候还要你等着放学,说什么抛不抛下我的话······嗯嗯,没事我就先挂了哈······”
高小志挂掉电话,深深叹了口气,在上一家工厂干了一年多,他觉得升职无望,便跳槽到了这一家,虽然直属经理爱摆谱令人生厌,但好歹能给他这种没有文凭的人机会。今年再继续努力就有希望升职加薪,转行政岗了。高小志身手轻快矫健,跳上叉车,扶正叉车的后视镜,他对着镜子吹了吹新留的刘海,感觉身上的担子又轻了几分。
少年已褪去青涩,长成青年,眉宇间染上了一种因成长而带来的忧愁,但遮掩不住他沉淀出来的成熟和踏实。楚柒能看到高小志的蜕变,他的自卑,家逢变故的忧郁都在慢慢褪去。
······
再次进入回响空间,楚柒睁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看完了三段回忆,渡魂引还剩下最后一段。楚柒想去触碰的时候,浑身猛地一僵。倏忽间她脚下一沉,坠入虚空之中,不断下落,眼前高小志的记忆碎片纷纷发生爆裂而碎成翻飞的星星点点······
最后那一小节渡魂引越来越远,最后淹没在星罗棋布的回响碎片之中。
17. 告别
小妖······小妖······
眼皮好沉,大气压强是不是变了,怎么睁不开眼睛。
谁在叫她······
“啪嗒”一声,似一根琴弦绷断,楚柒的神智终于从断裂的渡魂引中拉回。
她睁开眼,眼底流转着泪光,因为不适眨巴了一下眼,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滴沿着下睫轻轻坠落。
这时,她眉心一凉,冰得浑身一激灵。裴长离抬起手戳着她眉心,轻轻一用劲,便迫使她抬起头。
那双熟悉的清润如风的眸里含着隐隐担忧之意,他无声问她:小妖?
楚柒拧眉,总算从回响中清醒,就差最后一节回忆,那可能是高小志死亡前的最后一段经历,也许高小志成为影魈的契机和引渡的关键就在那······
“为什么我突然回来了?”楚柒问渡魂叽。
许久没冒泡的渡魂叽伸展僵硬的四肢,打了个疲惫的哈欠。“还不是因为你和凶煞瞎签什么血契。你灵力本来就不多,还被分走大半,能支撑你进回响就不错了,知足吧。”
“原来如此。”楚柒拧眉,裴长离觉察到便顺其自然地收回手。
楚柒在脑中问:“所以这段时间我总觉得睡不够也是因为我灵力损失吧。原来我替将军把他的觉睡了。渡魂叽你今天怎么蔫蔫的?”
要是楚柒能看到渡魂叽,那一定能看见它在翻白眼。“上次你招惹那凶煞,他一动怒煞气就不稳定,血契便调用你的灵力去压制煞气。之前没发现,本叽今早来工位上一看,呵!那血契居然挪用本叽那部分的灵力,都直接影响到本叽工位上的信号了,和天界的连接总中断。”
楚柒听着脑中的声音,目光中透出疑惑,她怎不知还有这么一出,将军身上煞气的波动不应该通过“线”传导给她吗?
楚柒抬起左手一瞧,“线”确实还在,只是已经很久没作出反馈给她,导致她平时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裴长离问她:“怎么了?”
楚柒面露遗憾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血契能有实体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回头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但已经签订完毕,血契早已融入他们血肉之中,她想回头改改这个单向反馈的bug也改不了。
“现在什么时候?”
高小志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楚柒闻声抬头,只见高小志倒吊在横梁上,膝弯搁在横梁之上,空荡荡的小腿跟晃悠着,像两根筷子在交叉着要去夹菜一样。
楚柒踮起脚尖,视线扫了一眼前面已经散开的众人,致辞完,那就是自由吊唁的时间。
然后在九点之前,至亲的家属就要领着高小志的骨灰盒上送葬车,由于高小志父母都是农村出身,要带儿子落叶归根,将带着骨灰盒回老家祖坟安葬。送葬车送到目的地安葬完之后便是成功完成移灵的工作了。
高小志眉头紧皱,摆出一副嫌麻烦的模样:“这么折腾,后悔之前应该提前和我妈说好要是我死了就简葬,或者随便找个水沟河边的扬了就行。”
高小志故作洒脱的模样,在楚柒眼中显得格外令人心疼,唉,果然真正认识一个人之后连看他的心境都会变,她不自觉对高小志戴上滤镜。
“傻孩子,那可不行,想散撒骨灰是有限制的,要是不小心扬到禁葬区,污染水源可就不好了。”
楚柒突然对他温声细语,引得高小志一阵头皮发麻,他一激动从横梁上掉下来。他长着大大的嘴:“啊?”
楚柒觉得可能是自己没说清楚,她又耐心地为他科普一遍根据《殡葬管理条例》那些地方是禁葬区、人口密集的地方要实行火葬、情况适宜的可以设立土葬区等等——
高小志大跌眼镜,啧啧感叹,她什么时候对他这般耐心了?
楚柒微笑着:“没听懂吗?”
高小志:“啊?”
三条黑线出现在楚柒额角,她嘴角微微抽搐。
“啊什么啊,你骡子转世吗?”
楚柒终于恢复正常,这才像她应该说出的人类语言嘛。他舒坦地点点头。“这下才对劲。”
楚柒深呼吸,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高小志计较。
裴长离同样敏锐地观察到楚柒的变化,而且她睁眼时落下的泪,这些细节都很令人在意呢——只是他不会刨根究底地问,她不说,那他便不问。
这时周万修缓缓走来,他比馆长高一个头,四十出头,年轻馆长八九岁,身体还很硬朗。他神情一向严肃,他走到二人面前,告诉楚柒他这边的工作收尾了,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剩下的事务交给楚柒。
楚柒点点头,表示不用担心,都交给她。周万修走之前了一眼楚柒身边的裴长离,裴长离回以眼神,淡淡地扫向他。二人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周万修便迈步离去。
此时,八点半,再有半小时就要装车启程。
楚柒走向灵位前去,遗像上高小志那张脸和她回响中一模一样。楚柒将装订好的宾客签到簿和礼单表交给高小志母亲。
他母亲和回响中相比,气色身体状况都差了很多。楚柒将那封班主任的信也一并交与她。
高母听闻是儿子班主任的信,十分惊讶,没想到吴老师还记得一个三年前教过的学生,也没想到人家大老远过来一程,还送来信。
她再三向楚柒确认这封吊唁函她可以打开后,便迫不及待打开了信封。她文化不高但也能流畅读懂常用汉字,她慢慢默读着上面的十几行字,读到最后,嘴皮已经开始颤抖,眼眶又一次湿润。
高小志舅舅自然也看清信封的内容,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原来小志那年没去参加考试。我记得他当时回来说是自己考砸了,我还劝他复读一年或者先报个大学读着试试来着······”
高小志已经站到老母亲旁边,他也看完了信上的内容:
惊闻噩耗,悲伤难抑。提笔数次,泪落如雨。
高小志母亲请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身体。我教了高小志三年语文,犹记得他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虽然有时调皮捣蛋,但却机敏聪明,很多时候总能帮上老师和同学们的忙。高三期间,他找我谈过心,因为十分焦虑自己的成绩,不过在老师眼中他是个用功认真的学生,可能只是欠缺一个火候。他当时告诉我——我焦虑的就是这个,我家情况不太好,要是等爸妈再老一点,我还没到那个火候,不能早点撑起他们的天怎么办。
我带过无数高中的学生,从没有一个孩子让我如此心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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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志被您们生养得很好。虽时隔三年未联系,我还是牵挂着他的,每年六月份便遗憾起高小志未能坚持到考场上,高小志是个有潜力的孩子,愿去开满向日葵的原野,继续做追风的少年。望家属节哀珍重,孩子的善良与坚韧,将永远活在每个被他温暖过的人心中。
沉痛哀悼。
吴真慧,高小志高中班主任。
XX年XX月XX日。
高考那两天,他没告诉母亲他其实在厂里打工,等高考出成绩时,听到母亲关心他才恍然想起这件事。他当时忍不住失落,被母亲误认为是考砸了羞于启齿。母亲拍拍他肩膀,安慰儿子:“你父亲在天有灵,知道你努力过了一定会欣慰的。他虽然总打击你,但其实他打心底为你骄傲。你可是我们老家那边供出来的最有文化的人哩。之前回老家吃酒,他喝高了,红着脸跟别人吹嘘自家这个儿子多么有本事,多么聪明······”
高小志便将真相吞进肚里,就让生活和时间慢慢替他消化掉这个遗憾吧。
舅舅又继续说:“姐,他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告诉你,要是那时候你晓得了孩子真被误了终身大事,肯定会更自责的,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高母的哀伤更加难以抑制,她低下头用袖口捂着眼睛,全身因为啜泣而颤抖。
高小志看到这般情景,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只想抱抱自己的老母亲,他身影一动,裴长离便想出手制止。
如果亡灵与祭奠它的生者接触,就会开启招魂结界。
楚柒却阻止他,她让将军稍安勿躁。裴长离虽有顾忌但还是停下动作,发现楚柒背在身后的手上食指和无名指间夹了一张符纸。
楚柒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高小志,她时刻观察着高小志的气场,并发现在他靠近灵位时没有产生异常波动,这结界的防御措施没有被触发。
她松了口气,这便解释得通了。邪崇一般不会生出渡魂引。高小志虽化作影魈,但却保持良善,救人一命不说,还颇有孝心。想必是因祸得福,受天地感召,彼岸的阎王爷为高小志开的一盏绿灯。
高母这般悲恸,别说高小志,楚柒都看得揪心不已,不让抱抱,天理难容。
而与此同时在旁人眼里,只能发觉,悲伤垂泪的母亲,身边刮起一阵无形的风,吹起她耳边斑白的发。
楚柒告诉他们:“人有灵魂,平时居于身体,死亡时会离开身体,去往鬼门关转世投胎,但是他要是还没进阴阳交界之地,听到亲人呼唤,便会回到亲人身边,化作一阵风、一滴水等等无灵之物来安抚亲人。”
高母听到这话,婆娑泪眼看向楚柒。
但在楚柒视角下,她其实是在看着眼前的儿子。
楚柒接着道:“大娘,你儿子正化作一缕清风在这里徘徊呢,您和他好好告个别吧。”
高母擦擦眼睛,整理碎乱的头发,她依然看向楚柒的方向,对楚柒道声谢谢,继而道:“儿子,下去别再委屈自己了,妈每年都给你和你爸烧很多纸钱,你尽管花······好好去吧,妈会照顾好自己······”
话音一落,那阵清风复又袭来,轻抚着母亲脸上的皱纹,然后顺着白发的飘起又垂落而散去,这阵风似乎在说着——好,听妈妈的。
18. 邪崇入侵
“王师傅,辛苦你路上开慢点了。家属里有位阿姨身体不太好,怕晕车。”
开送葬车的老王,对楚柒点点头,他从车里翻找一通,找出一盒晕车药。“放心吧,随时备着。”
九点整,送葬车载着高小志母亲和舅舅舅妈,以及他的骨灰,准时发车。高小志擦擦湿润的眼角,目送着送葬车的远去。楚柒本打算让高小志附在王师傅影子上,去送一趟再回来,但遭到高小志的拒绝,今天是他的遗体告别,本就该在这里和家人告别的,他不想再继续打扰妈妈。
举行完吊唁仪式,楚柒可以休息一会。她去厨房搜刮一番,躲到自己的小阁楼里清静。终于有机会和高小志聊聊,她询问高小志是因什么而死。因为渡魂引已经从高小志头顶上消失,她错过了最后一段回忆。
高小志叹气:“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但要说清楚细节——嗦——”楚柒毫无形象地嗦溜着冷面条,指着旁边的小沙发让将军和高小志坐。
俩鬼叛逆,均不坐下,站着和楚柒大眼瞪小眼。高小志陷入回忆:“我那时在我打工的厂里加了两天夜班。”
本就精神不佳,半夜回家时昏昏欲睡,他路过一个小区里,一辆车从他身边经过,他没在意,但是下一秒,他便僵在了原地。
那辆车要驶入小区,在保安亭处要刷脸,车窗缓缓落下,高小志看清了车里,他呼吸一滞,那人是——
“是我高中的一个同学,是······”他停顿下来,楚柒示意他继续说:“一定要说清楚细节,这样才有利于分析出你化作影魈的原因。”
“上学时,我喜欢一个人,她品学兼优,心地善良,做事很有自己的原则。她家境好,成绩好,性格好,总之一切都很好。”而他······在如此炽热的小太阳面前卑微如尘,如果靠近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烈阳灼伤,他深知现在的自己配不上她,在年少时他谋划着、向往着,认为高考这一契机也许能改变他的命运,也许某一天,他的成功能让他触碰得上他的太阳······
“所以那晚你看到的人是她。”
“嗯,我离开学校三年时间,一直都不愿回忆高中的一切,一想到就难受······那晚上遇到她,司机是个陌生男人······但我早就放下了没那种非分之想。回去之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高中的一切犹在眼前。第二天我去上班,同事发现我打不起精神,我就跟他聊起了心事。晚上我俩约好去喝酒,想消解一下烦恼。”
半夜,喝得正尽兴,他接到经理的电话,让他回工厂一趟帮忙从办公室寄送邮件。据说很紧要,高小志便打了车回厂里。那天恰好厂里高楼层处有一块区域正在施工,拆除半边围墙,白天时看得清楚便没做任何防护措施,只摆放了警示牌。
那晚,高小志独自一人,醉意上头,下出租车后更加晕乎,脚下一度失去平衡。
而办公室就在那层楼,他当时只觉脚下一空,便发生了意外······再睁开眼,满目只看到自己血淋淋的尸体——后来尸体被人发现,报了警,联系了他家里。“那天我就发现我能轻易地进入到人们的影子中去,他们无法察觉到我。”
他跟着母亲回到了家,陪伴着母亲度过了几天,看着警察把他尸体送去殡仪馆,看着母亲以泪洗面,帮他收拾房间清理遗物。看着舅舅来帮忙办理保险赔偿,以及向工厂追责。他徘徊在家中,不想离开母亲却又担心自己身为一只鬼魂会影响到生者的气场。直到那天,周万修和楚柒到来,他们说会有专业道士为他超度诵经,他心下一动,告别自己的母亲,附到了周万修的影子上······
“这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原来是遭逢这样一场意外,在这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本是绚烂的年华,令人不胜唏嘘。
楚柒嘴角微张却又无言,高小志却先自我安慰着:“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大意,我可能命中注定不能顺顺利利下去。”
楚柒:“对的——”高小志惊疑地抬头。
“你生了一脸苦相,来到人间就是要受苦难的,阎王爷他老人家看中你能力,等你死后他会施于你恩惠,敲打一番,定能收你做个得力干将。不过你违背命格,一时意气风发,时来运转,被阎王爷他老人家发现,见你居然转了好运,红眼病犯了,故下套收你,这不只是命运弄人,还有阎王使坏的成分。”
“真的?”
“要不然你能毫无征兆化作影魈?你可记得你死后有鬼门关为你敞开?”
高小志思索着,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楚柒一脸高深莫测:“阎王爷他论资排辈算我一个大领导,冥冥之中让我来渡你,便是让我助你通过他的最后考验。”
高小志算是见识过楚柒的神通,他对此深信不疑,原来还有这种门道在里面。“对了,大师,我今天想请个假,暂时不学了。”
楚柒欣然答应:“准假。”
“唔——”从刚才便未发一言的裴长离突然微曲下身,捂着心口。
楚柒关切地站起身,她检查手腕上的“线”,此刻正闪着微微白光。“将军?”
裴长离面色煞白,眉头紧蹙,似乎陷入痛苦之中。
他嘴角紧抿:“无碍。那厮不甘心,又作困兽斗呢——”他方觉心口又隐隐作痛,便知那煞气还不罢休卷土重来。他轻蔑一笑,时隔这么几日才有动静,看来你也是大不如前了······
“唔——”胸口的痛楚继续蔓延,裴长离浑身发抖,站立不住,单膝跪下,撑着地的手背因过于紧绷而青筋暴起。
楚柒只觉手腕上“线”的震动愈发频繁,这煞气来势汹涌。她体内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被血契吸收,可却杯水车薪,眼见将军身体越发虚弱,逐渐变成半透明,楚柒当即决定放血,伸手靠近嘴边······
“别······”裴长离一把握住她欲要咬破的手,她那只手上缠着绷带,上次留下的伤仍没恢复。
“我还能撑一时半会儿,你先应付那家伙······”冷汗从他额前沁出,顺着眉骨滴下。滴到地板上,阁楼的松木质地板上凭空浮现一层阴影。
阴影面积迅速扩散,连墙壁也变得阴冷潮湿,不知不觉,这不速来客已将他们三人包围。下一秒,细窄的门缝间,探出了几条形似节肢动物的黝黑巨足,几条巨足有规律地敲打着白墙,发出桀桀回音。“地脉异变,退后!”楚柒挺身而出将二人护在身后。
她快速抽符,口中念决。“何方妖孽!”
敲着地板和墙面的桀桀桀声不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出,仿佛这只地龙的巨大躯体已经盘旋包裹住了整间阁楼。门缝被越扒越大,流动的黑色躯干伸进来一部分,一对纤长而油黑发亮的触角伸出。
紧接着,一个半腐的甲壳头颅伸进来,壳内腐烂的器官和组织一览无遗,无数蛆虫在其间啃食蠕动,两只触角代替眼睛左探右探,嗅着气味。半腐的头颅上,唯一完好的口器,一开一合,发出“王”一样的叫声。
高小志被巨大千足虫惊吓得生理不适,引起一阵阵反胃但想吐却吐不出东西。他嘴皮子打架:“难道,是我,我的结界招,招过来的······”
楚柒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她同样是首次遇到这种妖变地龙,这地龙妖力深厚,躯体庞大,行迹诡谲,靠得如此之近她都毫无觉察,而且渡魂叽也没有发出警报。
渡魂叽?
渡魂叽弱弱的声音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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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协助血契镇住凶煞,我怀疑,这只大虫子和凶煞串通好了,同一时间对我们发难,小主子你先应付虫子,我替你稳住凶煞。”
裴长离面色依然虚弱,但眼神还算清醒,正在抵抗煞气的反噬。
事不宜迟,得尽快解决这只虫豸。“破!”楚柒手中的符纸立即响应,飞向那颗半腐头颅,在靠近触角的一瞬爆破。地龙那双触角转了一周,没受到任何影响,继续往前伸探索着什么。口器翕动:“王······王······我、的、王······”
楚柒继续放出符纸,爆破符、定身符、驱邪符全都用上,但收效甚微,那地龙就算被炸断腿亦或者炸飞触角,仍一往无前,执念找着它嘴里的“王”。它庞大的身躯挤入阁楼,所触之地发出刺刺啦啦的划拉声,高小志因为这地龙造成的威压被压得喘不上气,捂住头万分痛苦。
楚柒甩出最后一张爆破符,符纸在悬于他们头顶的地龙脑袋之上爆开,楚柒低下头,避免火星入眼,她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她拆掉纱布,露出前几天用桃木剑划破放血的伤疤。看来今天又要大放血了······
她心一横,撕开结痂,钻心的皮肉之痛令她不禁一抖,不忍心看自己掌心。汩汩鲜血喷涌而出,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逸散到空气里。
终于,地龙嗅到血腥气,停下。它那张被炸到半残的口器开合,异常激动连音调都提高了:“王!王!王的气息!”闭塞的阁楼里,它蜿蜒着笨重庞大的躯壳,直奔向那股血腥。
地龙的身躯笨重,本就无力的高小志和虚弱的裴长离一时不备皆遭了殃,坚硬如铁的巨足,一脚踢飞他们,眼见毫无战斗力的二人被殃及,楚柒加快速度,弯腰躲开一条横飞而来的巨足,她逃到门口,计划先将地龙引出阁楼。
后方传来高小志的声音,他此时被一只巨足钳制到墙上。他呲着牙大喊:“楚柒!我感受到我的结界了,结界还在!”
楚柒听清他的话,瞬间明白高小志的意思。对他一点头,继而动作敏捷地穿越地龙的巨足,冲出阁楼。
那地龙闻着血腥远去,嚎叫一声,急不可耐一头扎进门框,追赶远去的血腥气。
随着地龙一节节的躯壳离开,钳制住高小志的巨足也撤下,高小志摔到地上,揉着自己被砸得快要断掉的肋骨,他看向同样受到袭击而倒地的裴长离,只见他闭着眼似乎毫无知觉。
高小志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大人?大人?”他的手就要碰到裴长离时,裴长离的眼皮猛一掀起,高小志吓一跳抽回手,大人还活着,他松了口气。
“大人,你好点了吗?”
裴长离身体已经凝实,面色依旧了无血色。由于刚从昏迷中醒来,他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大人?”高小志又叫一声。
裴长离眉头轻挑,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异常森冷。他问高小志:“那个女人呢?”
高小志对大人陌生的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柒大师把那千足虫引到楼下了,我们快去支援她吧。”说着,高小志想伸手去扶一下裴长离,却收到了裴长离凌厉的眼刀,他被那疏离的目光制止,有些不知所措。
裴长离独自一手撑着墙面站起身,拍了拍膝弯上不存在的灰,他站直后身形高大,能高出高小志半个头。他负起手,闲庭信步下楼,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高小志陡生疑惑,但一想到楚柒还在孤军奋战,他不能继续耽搁只好压下心中疑虑。
他方才感应到招魂结界还未消散,如果按大师所说,那招魂结界在一些邪崇眼中是闯入人界的突破口,为防止妖邪入侵,结界内有罡气护持,魑魅魍魉都不是对手。
那么将地龙引入其中一定能杀死它。
19. 渡魂叽?渡魂鸡!
“渡魂叽?渡魂叽你还在吗?给我定位一下招魂结界的具体位置,我看不见。”楚柒冲下楼,生怕冲撞到人引起误会,她只好绕道走廊去后院,那里人少而且空旷。
楚柒一路上呼叫渡魂叽,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收到回复,楚柒看一眼手腕上的“线”,已经停止抖动归于平静,看来渡魂叽和将军成功压制住了凶煞。
走到后院,的确空无一人,哦不对,楚柒看到围墙上还蹲着一只大公鸡,在墙上团成个球,昂首巡视,看到有人类出现,只是高傲地斜视来人。
原来是鸡兄,但楚柒来不及和鸡兄打招呼了,因为那只千足虫豸已经逃出阁楼,追赶而来。
高小志紧随其后,慌慌张张地飘荡下楼,他招着手对她喊道:“大师,那边,结界还在我灵位那边。”
“好。”知道具体位置,楚柒心中便有了谱。她直视那半腐头颅,眼中泛着寒光,那就来做个了结吧。
“王!我的王!王!”那张半掉不掉的口器开合着,叫啸着刺耳的噪声,它只一味地追逐那抹鲜红,咬定那股“王”的气息不肯放松。
不知追到了何处,在它漆黑的视野中,银光乍泄,光束噼里啪啦地闯进它的视野,它浑身凝滞不动,似有千丝万缕的绳索顷刻间束缚住了它。那闪光太过耀眼,刺得它“双目”生烟。它无比惊恐,下意识去搜索那抹猩红,然后它轻易地找到了,它祈求着那抹猩红:“王······救命······救命······”
可悲的是,它的王无动于衷,任凭它怎么卑微乞怜,也不会回应。
一阵吟诵声伴随闪光而来,神圣而肃穆的吟诵从平静到激烈,束缚之枷锁骤然紧缩,势要将它的五脏六腑碾碎绞尽。它只得痛苦哀嚎,在超度的吟诵中,四分五裂,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哀呼,庞大的躯壳被闪光吞噬殆尽。
结界之外,无人能看清结界内是一番怎样的惨状。只看到一闪而过的银光以及无风而翻飞的白纱帐。
楚柒到达灵堂时,灵堂刚好打扫干净,已经没有人在。楚柒注视着那团银光的出现和消失,确认那虫豸确实被消灭干净才收回眼神。
高小志和将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旁边。
她看一眼高小志又看一眼将军,二人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少腿,她终于放下戒备。
“你的手······”
高小志发现了楚柒的手掌心上的伤口,鲜血淋漓,惨不忍睹,高小志多看一眼都觉得幻痛。
楚柒“嘶——”倒吸一口凉气,一放松紧绷的神经之后,只觉掌心之痛格外刺骨,引得她的鼻尖一阵生理性发酸,泪水涌上了眼眶。“将军······医药箱,我需要抢救······”
只见将军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似在疑问她要作甚。楚柒瞬间收起汪汪泪眼,只好打消指望将军的念头,果然还是得靠自己,男人靠不住。
“哼,我自己去。”楚柒随便抽两张纸巾按住掌心止血,鼓着腮帮子去寻药箱。
清洁卫生的阿姨拖着地路过,阿姨看小姑娘一脸委屈,眼睛通红,想关心一下。又见随后一个长发年轻男子跟着出来,保洁阿姨秒懂,估计是两个小年轻在吵架,情侣的事她可不好掺和。
她拾起拖把继续拖地,拖着拖着惊奇地发现,地板上怎么还沾了红色的东西,她这一擦,便觉像是血迹。
“奇怪?哪来的血?”
“咕咕咕,咯哒~”殡仪馆的吉祥物大公鸡不知从哪里来,它鸡头一歪,鸡冠晃来晃去,斜视着保洁阿姨。“原来是你,你这是被围墙上的碎玻璃碴子划伤了吧。”吉祥物的鸡脚沾着泥巴和血渍,踩脏了她才拖的地板。
心善的保洁阿姨放下拖把,她模仿起鸡叫,呼唤吉祥物过来,给它擦擦药。吉祥物不知所谓,歪着鸡头,眨巴着一双斗鸡眼睛,不知这个慢慢靠近它的人类要干什么······
“大师,那个千足大虫是死了吗?”
“死了,而且死得透透的。阎王殿的罡气凛冽无比,斩妖斩魔,绝无生还的希望。”
楚柒接着告诉他:“你已经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影魈了,是阎王爷看上的影魈,不算在邪崇范围内,所以你的结界没对你产生抵抗。”
高小志缩缩脖子,好可怕,幸好他不是邪崇,要不然四分五裂的就是他了。
“将军,你情况如何?”楚柒转而询问裴长离,渡魂叽迟迟不上线,她还不知将军的状况。
裴长离眼眸间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绪。他语气平平:“不如何。”
一个问号缓缓打出,楚柒没听明白将军的意思,见她一脸追问到底的样子,裴长离才又慢吞吞补充一句:“封印那个家伙很费劲,不过现在已经封印上就是了。”
楚柒只当作将军不想提起煞气的事,将军向来排斥谈论煞气,那算是他个人隐私,不想多说的话她便不问了。
楚柒摆烂一想,能封住一天是一天,等她教会将军渡魂咒,就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说起这渡魂咒的事,楚柒回避开将军打量她的视线,她会不会摆烂太久了,这件事快要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
楚柒重新包扎好伤口,由于起身太快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趔趄一步,她生怕踩到将军,她控制自己倒向另一边,却正正好好撞入某人胸怀。
后脑勺磕上硬邦邦的冰块,寒冷的气息透过她的后颈侵袭至全身,冰得她浑身一颤。
“你······”
楚柒没想到将军也向旁边挪了一步,可能是要躲开她。只听那张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嘴里吐出一句话:“主动投怀送抱·····”
“No!不是不是,别误会,我能是那样的人吗?”楚柒手忙脚乱,拉开两人距离,却见裴长离悬停在半空的手,作出要搂着什么的趋势。
好家伙!这手势意欲何为!我要不躲开,你就吃上我豆腐了是吧,还说我投怀送抱,你也不像要做正经事啊喂!
楚柒眼神骂挺脏的,但裴长离丝毫不觉尴尬,若无其事放下手,幽深的眼眸平静地直视着她,似乎自己是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楚柒面对如此正直的目光,复又开始反思自己,其实将军只是想扶她一下吧,原来真正流氓的人是她自己,她居然把清风明月的将军联想成那种人,实在罪过。
楚柒藏起自己的小心思,脸上堆笑,只希望将军没发现端倪。
“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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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哒~”
“别跑,你给我站住!”
保洁阿姨追着一只鸡穿堂而过,楚柒探出脑袋好奇张望,呦呵!吉祥物怎么得罪到阿姨了。
只见它狼狈地扇着两只肥硕的鸡翅膀,两只鸡爪子一颠一颠交叉跑,不小心在地板上一脚打滑,跌下去沿路滑到了墙角。
吉祥物弱小可怜,蹲在墙角发出凄惨的呼叫:“咯咯哒——”
保洁阿姨抓住大公鸡,薅着它的翅膀子,安抚地摸摸鸡头。楚柒上前凑热闹:“阿姨,你抓馆长的吉祥物干啥呢?”
阿姨一把把它提溜起来,将吉祥物泥泞的鸡爪子展示给楚柒看,上面带着斑斑血迹。
“我想给它消消毒,平日里我偶尔会撒两把瓜子给它吃,还以为它记着我不怕我,没想到一靠近,它就跟脚底抹油似的溜达,我一路从前院追到了这边,可算捉到它了。”
“馆长的大宝贝居然受伤了!又是哪来的黄鼠狼,真可恶。”楚柒和保洁阿姨同仇敌忾,敢伤鸡兄,绝对不能放过它。
“小主子······”一声哭腔传来。
楚柒万分惊喜,是渡魂叽的声音!她在脑内兴奋地回应:“你终于上线了。”
“谁在说话?”保洁阿姨诧异的问。
楚柒一脸懵逼,难道她一激动把话讲出口了?
“本叽在这儿······”
楚柒又听到渡魂叽的声音,与此同时保洁阿姨分外疑惑地环顾四周:“到底谁在说话?”
楚柒的嘴角微微抽搐,一脸黑线,已经不知该从何吐槽起。只见阿姨提溜着的鸡兄,斗鸡眼瞪得混圆,眼含热泪,一张鸡嘴又要张开。
楚柒反应迅速,一把捏住它的鸡嘴,她憨厚地笑着,“阿姨,这只鸡交给我吧,我给它处理伤口。”
她从保洁阿姨的魔爪下解救出渡魂叽,不对,应该叫渡魂鸡了。
保洁阿姨始终没找到说话的人,奇怪地挠头。她问楚柒有没有听到什么,楚柒连忙摆摆头,忽悠阿姨是不是听错了,保洁阿姨一筹莫展,只好作罢。
目送阿姨离开,楚柒放下大公鸡,她蹲下来,一向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此刻如被拔了毛似的,蔫巴巴的。
楚柒戳它覆盖着厚厚羽毛的胸脯,好肥的鸡胸。
渡魂叽不乐意了,扇动两只鸡翅拍开楚柒邪恶的小手。“气死本叽了,居然附身到这种低等的生物上咯咯哒~”
“欸?为什么?”楚柒觉得荒诞,渡魂叽不是天界的系统之类的玩意吗,怎么还能从她脑中脱离出去,还像有灵魂似的附身他物。
大公鸡瞪起斗鸡眼,穿过楚柒盯着她身后。楚柒回头,裴长离靠墙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他手抱在胸前,歪着头,一脸玩味地看着她和大公鸡。
而高小志飘在半空中,神色惊奇,居然是只会说话的公鸡。他飘到大公鸡旁边蹲下,伸手去戳大公鸡尾巴,手指顺着某个方向穿过了羽毛,停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就像是插进了公鸡的鸡翘中一样。
高小志失望极了,抽回手指还煞有介事地闻一闻,然后一脸嫌弃地擦手指。
沉默······一人一鸡一鬼纷纷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20. 踢踢母鸡等于什么
由于渡魂鸡的出现,楚柒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渡魂鸡身上,她借口带渡魂叽去洗洗鸡爪子,回避高小志和将军,才了解到来龙去脉。
楚柒体内的灵力有限,一部分给它用于渡魂系统的日常维护,也就是它的工位。剩下部分原本是完全足够楚柒支配的,只是楚柒不按套路出牌,和千年凶煞签了血契。
渡魂叽早上发现工位上的灵力减少许多,甚至影响到它和楚柒的通话质量。
它便去检查血契,找找是哪里出的问题。
它得出的结果就是,血契早已溶于灵魂与血肉之中,找不到问题所在,也无法矫正,只能解除之后重新再绑定。
但楚柒当初定下的条件是超度凶煞,一时半会是解除不掉了。
“这个条件,也是踩着最低标准定的,如此倒反天罡的存在,想约束住必定要付出巨大代价。”
楚柒后悔,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天界那些大佬之间都流行签血契,养灵宠,误导他们小年轻认为这血契是什么好玩意,实际上也是一种不正之术。
血契每天会分走楚柒大半灵力给裴长离,加上这两天煞气不稳,触发血契的制衡机制,大肆挪用本属于楚柒和渡魂叽的灵力来弥补空缺。
而方又遇妖变地龙袭击,楚柒消耗灵力制符还大放血,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渡魂叽为了压制凶煞,只好再次违规调用本身力量来代替楚柒浇灌给血契。
这下可好,它既违反天规,又被打出了绑定的渡魂仙体内,它要是不赶在被发现之前回到楚柒体内,它面临的可就是渎职、离岗的惩罚。
一想到自己还被赶下线到了一只臭烘烘的家禽身上,渡魂叽悲伤得难以复加,欲哭无泪,发出咯咯哒的惨叫。
楚柒无能为力,只能安抚小伙伴,抓起一把瓜子撒在地上:“好了好了,吃点好吃的吧,别伤心啦,总有办法的。”
渡魂叽扬起鸡头,誓死不吃低等家禽的食物。不过——
话说回来这是何物,为什么闪着耀眼的金光,散发着迷人的芳芳,为什么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口水······
在做渡魂叽和渡魂鸡之间摇摆不定,反复横跳,渡魂叽每每要点下高贵的鸡头叨起瓜子的时候,又猛地抬头。
楚柒看不下去这场关于原始欲|望的争端恶战,收回眼神,不忍直视昔日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堕落至此。
她真的不忍心,当即又丢了一把瓜子。
渡魂叽火冒三丈:不是不忍心吗,又丢一把瓜子诱惑它算什么!
“唉,下班时间到了。”楚柒站起身,拍拍手。
“作为殡仪馆的吉祥物,只能委屈你待在这了。”
“不行,你怎么能抛弃本叽,本叽才不想留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
楚柒犯难,当初鸡兄敢在馆长办公室拉屎,她敬鸡兄是条汉子,是她劝馆长把鸡兄留下的,现在馆长每日看鸡兄也看顺眼了,还真把它当成吉祥物照顾上。
要是她再次横刀夺爱,就像馆长的宝贝铠甲一样,哦对,馆长似乎已经忘记他遗失在外的铠甲了。
那再丢一只公鸡应该也不会发现吧。就这么办······
当日,殡仪馆后门,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准确来说主要是做贼心虚的楚柒鬼鬼祟祟。
远离馆长的监控范围,再度回到熟悉的街边,迎面是熟悉的霞暮云蒸,夕阳西下。
斜阳将一鬼一人一鸡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偶尔走不动的渡魂叽,嚷着让楚柒抱。
楚柒眼神躲闪,默默飘到裴长离身上,渡魂叽立马打断她危险的想法,它才不要碰那凶煞。
楚柒只好抱起肥鸡,没走多久手酸至极,放下渡魂叽让它自己走。
“动动你那两条肥鸡腿,以后你可得跟着我四处溜达,要是没有强壮的体魄怎么能跟得上我前进的步伐。”
大公鸡不服,咯咯两声,昂起高傲的鸡头,肥美鸡爪子一扒拉地,挺胸向前进。
楚柒被它这一副傻样逗笑,以前只能听到渡魂叽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脑中便想象过一番,渡魂叽大概是个坐在工位上驼着背、丧着脸,仿若被工作吸干精气一样的小老太。
但看着这只傲娇的肥鸡,她觉得毫不违和。吉祥物的外形和渡魂叽的灵魂简直是量身定做一般。
“你这么适应新身体这么快,该不会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只······”
在天上,说话的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一只鸡。
渡魂叽抗议,不允许诋毁它的形象。“咯咯哒——绝对不可能!”
将军一如既往的沉默,对这只会说话的大公鸡似乎毫无兴趣,高小志也附在楚柒影子里不发出声音。
没人发出疑问,这正好合楚柒心意,她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掩饰渡魂叽的来历。
不过她都早已坦白,她本就是是渡魂小仙转世,有一只灵宠配合打打辅助也不足为奇。
黄昏隐没,独留下楚柒身后的淡淡阴影。高小志从阴影中冒出脑袋,悄悄打量着走在楚柒身侧的裴长离,他感受到高小志的视线,欲回眸,高小志赶紧缩回影子里。
路程不长,但也走到了太阳下山,此时邻居花姐家已经亮起夜灯。楚柒放下肥鸡,甩甩酸疼的胳膊,掏钥匙开门。
楚柒打开客厅的灯,屋里被照亮。
看着她温馨的小家,顿觉恍如隔世,似乎好久没回家一般。
她轻车熟路地开电视,调到西游记,她看播放记录,还剩几集未看。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经典片头曲响起,楚柒把遥控搁到茶几上:“将军,请看电视。”她假笑着。
“嗯。”面对楚柒的殷勤,裴长离只是淡淡地微微颔首,顺其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片头曲正好放完,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将军态度冷淡,楚柒不觉奇怪,在她印象中将军一向矜持疏远。
不过见他坐姿十分端正,楚柒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她这么柔软的沙发,究竟要多强的核心才能坐如磬钟,才能忍住不靠沙发背葛|优躺的?
“大师,我的假请到明早,暂时先不去楼下看书了。”高小志微抿下唇,语气有些严肃。
楚柒知道他今天过得不容易,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赞同。和将军待在一起也好,有些话不便和她袒露,对着同为鬼魂的将军也许能倾诉一二。
让二人待在客厅,楚柒是放心的。
她转而对着渡魂叽狡黠一笑。
渡魂叽直觉大事不妙,两条筷子腿预备逃窜,但两条腿跑不过楚柒的魔爪,它被一把薅起,无力地在半空捣腾两只鸡爪。
“你这双鸡爪子要是搓不干净不准上沙发上床。”
楚柒捉着大公鸡去了浴室,接着便传出哗哗水声和咯咯咯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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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内只余下两鬼。
高小志悄悄坐到沙发另一端,他欲言又止,灼热的目光打扰到了裴长离看电视,他按下暂停,看向高小志。
“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高小志试探道。
“······没忘,本将看完便去写。”
高小志之前注意到,大人每晚都要偷偷练字。听他这么一说高小志便打消心中疑虑,还以为大人被夺舍了呢。
电视声音继续响起,电视屏幕反射的白光映到裴长离脸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眼底一片幽深。
另一边,两个小时后,楚柒硬是把一只从不下水从不洗澡,满地飞跑的渡魂叽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渡魂叽只觉得自己被搓掉了一层皮,它油亮蓬松的羽毛都少掉一层,觉得世界又寒冷了几分,它快要变成一只秃鸡了,咯咯哒······
“你出去睡吧。”
“咯咯哒?”
“女孩子的房间怎么能让你进呢。”
以前吃喝拉撒都在你脑子里的时候怎么就不说了,现在它变成秃鸡了就开始嫌弃上了是吧。
楚柒忽视渡魂叽的幽怨,无情地关上门。
“咯咯哒!”
“嘘!不许扰民,我们家只准白天打鸣。”
“啪”一声门又被无情地关上。
大公鸡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垂头丧气地走到客厅,客厅里一鬼在看电视,一鬼在伏案学习,它走到沙发旁,脚一蹬,俩翅尖一扑腾,跳上了沙发,自觉坐到凶煞旁边。
下一秒,它觉得鸡脖一寒,它歪着鸡头,只见凶煞斜睨着它。
嘴角上扬,嘴唇翕动:“本将从前喜欢吃烤鸡,最好是在塞外边疆,燃起篝火,就着一块梨花糕,二两白酒——”
咯咯哒!骇死个鸡嘞,它立马挪动鸡屁股,跳下沙发,飞速捣腾两条鸡腿离开这龙潭虎穴。
渡魂叽转战去贴贴高小志,但高小志正恶魔低语着:“踢踢母鸡等于什么,踢踢母鸡等于死派派啊啊啊——”
好可怕!渡魂鸡夹紧鸡翘,又灰溜溜地离开。
无处可去渡魂叽只好去厨房,弱小可怜又无助,它单脚站立,作为一只人间动物,精力十分有限,它的鸡头似有千斤重,越来越沉,合上斗鸡眼憋着满腔幽怨睡着了。
今夜睡得不安稳的不只有渡魂叽。
这几晚因为灵力流失,楚柒总是倒头就能睡着,而且睡得很沉。
今晚却意外地做了个梦。
她只梦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一股冷意侵袭上身,时而像没盖好被子凉风呼呼吹过,时而又像是从心底生起的寒意引得浑身发抖。
噩梦中,那股寒意化为一阵凉气,吹拂上她脆弱的脖颈,下一刻,凉气化作一道枷锁,力道慢慢收缩,像是挟制着她,让她难受得闷哼出声。
眼一睁,楚柒从噩梦中醒来。
惊魂未定,只见在她床边,正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楚柒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手中掏出符纸——
那黑影丝毫不慌张,俯下身子,一手覆上床上之人受惊的脸庞,轻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月色皎寒,银光倾泻,楚柒看清了黑影,攥紧了手里的符纸。
······
21. 见本将比见鬼心跳还快
“安静。”撩人入心的嗓音传到楚柒耳中,隐匿着阴恻笑意。
他冷如寒潭的眼眸在月色下闪着妖异的光。
他的左手抬到楚柒额前,使得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线“在银光之下隐隐颤动。
“见本将比见鬼的心跳还快。”
楚柒心中默默翻白眼,可不是嘛,谁家好鬼大半夜搞偷袭。
“将军你找我有什么事?西游记放完了吗?”楚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推开将军的手。
只听他道:“······本将想吃梨花糕。”
楚柒放松手里的符纸,因为紧张符纸被她揉皱。
“大晚上的,就为了这个?梨花糕我从小到大就没见到······”
将军的眼中泛着危险的光。
楚柒:“但是但是,我肯定能帮将军你买到梨花糕。”
楚柒拿手机,打开网购软件,搜索出一推梨花糕商品图。
她问将军想吃哪一种,将军敷衍地扫了一眼,对她说:“我教你,你给我做。”
“额······”
“这梨花糕最好要用现摘的梨花,洗净滤水——”
楚柒连忙打断他,将军,这事可以稍后再议。
裴长离不罢休,霸道地要求她继续听完他的菜谱,楚柒听他喋喋不休的唠叨,直打哈欠。
将军什么时候变这么话痨了?
为了个梨花糕甚至半夜闯进她卧室,以前最多都是敲敲窗户的。
原来不止人与人之间熟了会舍弃社交的手腕,原形毕露,人与鬼之间也是如此。
楚柒的心神恍惚,逐渐飘进了梦乡,放松了身体躺回被窝。
全然忘了之前还威胁她的裴长离是怎样的做派。
被忽视的裴长离,不恼,嘴角微微上扬。
他伸手轻轻抚上楚柒半露在外的脑袋,毛茸茸的。他下眼睑微微上敛,这手感挺新奇,意外地好。像是轻抚养的小宠物似的。
“明天本将要是吃不到梨花糕,就杀了你。”
就杀了你······就杀了你······
“嗯?”楚柒这下可睡不下去了。
她迟钝,虚虚摸上将军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裴长离拍开她的手,眼含笑意,但楚柒看不懂他在笑何事,总觉得将军笑得让人发毛。
“将军你······被夺舍了?”楚柒吐槽一句。
裴长离嘴角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怎么发现的?”
“啊?”
楚柒呆若木鸡,脑袋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她也没真心这么想来着······
演技拙劣还不打自招的裴长离一笑。
“没想到这么轻易被你看穿了,刚好本将也玩腻了这过家家的儿戏。”
“听着,本将乃天地凶煞,被禁锢于那懦夫的魂魄之下,现在他已被本将封印,不久便会被炼化成灰。而至于你们之间签的什么鬼契,若你主动解开,本将暂且不会刁难于你。若是不解,那本将便亲自出手······”
到时候用什么手段可就难说了。
楚柒面对黑化版将军的威胁,愁上眉梢,难怪将军怪怪的。想来凶煞大概是在渡魂叽被逐出她脑内那会儿夺舍成功的吧。
听他诋毁将军,她忍不住反驳。
“将军才不是你口中的懦夫,光他尊重我隐私不夜闯我卧室这一点就比你强百倍,而且你们本就一体,相煎何太急,炼化将军于你毫无意义,他亡你死。”
“呵,那你就是不愿解这契喽,也好,本将亲自解契——”
他的手一动,楚柒便从床上弹起,翻下床。
凶煞没得手,更加兴奋,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
楚柒淡定地叹气,凶煞收了你的神通吧。
在凶煞扑上来的一瞬,血契触发,他身体一颤,似有千斤重,钻心的麻痹感使得他四肢僵硬,肉眼可见的下降速度。
就在他魔爪离楚柒半拳之际,楚柒在他额间轻轻一点,一张定身符正正贴在他眉心。
这下他彻底不能动弹。
楚柒老神在在,一手点上凶煞额间,轻飘飘一推,定住身的凶煞顺着力道滑开,由于惯性缓缓飘到床尾去。
此时楚柒左手警报的“线”刚好也停下震动。
这根线真是时灵时不灵的。
“将军,哦不对,应该叫你凶煞,待我灵力恢复就能把你打回娘胎去。你要是识相,就主动退位让将军回来,我暂且不刁难你。”
楚柒把凶煞的威胁一字一句还给他。
凶煞邪笑,是他大意了。
这妖女外表人畜无害,十分具有迷惑性,不可小觑。
“呵,不可能,你不就凭这血契有恃无恐。但只要你灭不了本将,本将终有办法找出漏洞,一年、两年甚至十年,本将有的是时间······”
楚柒不胜其烦,听不下去他的中二病发言,一把将他推出卧室。
裴长离穿墙而出,角度之刁钻,刚好从电视屏幕穿出去。
正在电视前的高小志,看着从电视里出来的大人,大惊失色:“啊!吓死我咧!贞子出来了!”
“······”
“你过来。把本将头上的符掀了。”
高小志下意识点点头,立即又摇摇头。
那符纸一看就是大师所为。大人居然夜袭大师,图谋不轨。
他虽畏惧大人,但他是坚定站在楚柒那一边的,他拎得清是非,可不会助纣为虐。
高小志抱起桌上的五三,打着哈哈,“大人,过十二点了,我的假期结束,我必须得去楼下学习去。”
然后不顾大人释放的危险信号,夹紧尾巴溜下楼去。
······
次日一早。
楚柒来到定身裴长离面前,她掀起定身符一角。
裴长离面色铁青,幽怨无比。
楚柒对他温和一笑,问:“敲敲门,是将军还是凶煞?”
裴长离目光凶狠,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楚柒遗憾极了,将军没回来,她撒手离开,打算让凶煞再定一会。
“等等。”
凶煞终于屈服:“解开这符,本将饶你——”
楚柒蹙起眉头,不满地哼哼,转身要走。
凶煞咬牙切齿道:“给、本、将、解、开——”
这答案她不满意,楚柒扭头就走,没礼貌,才不惯着他。
犟种裴长离僵在原地,难以置信楚柒真的下楼了。
他眼中怨气收起,恢复一片幽深。一丝黑气慢慢从凝实的指尖上露出。
仅是运功,那血契便蠢蠢欲动,像是在深渊中凝视着猎物,舔舐着血盆大口,只要一风吹草动,便咬死猎物。
承受着血契所造成的巨压,裴长离脸上掀起疯狂。
宁教他亡,休得束缚他自由。
半刻钟过去······
黑气蔓延,艰难攀上他的脖颈、太阳穴、眉眼,终于沾到定身符的一角。
他承受着滔天的压迫,呲啦一声,定身符纸被黑气吞没殆尽。
在他能动的一瞬,口吐鲜血,他满不在乎,擦掉嘴角的血渍。
眼中涌动起浪潮。
裴长离带着满身戾气下楼,见那妖女和影魈背对着他捣鼓什么。
呵,把后背留给敌人,那就别怪他偷袭了。
他势必要那狂妄嚣张的女人付出代价——
“哟,来这么快?”
楚柒似乎毫不意外。她打开一个盒子,甜蜜蜜的气息逸散到空气中。
拿起一块梨花糕,转身,准确无误地将糕点塞到裴长离嘴里。
凶煞满眼狠厉瞬间化作一丝懵逼。
本充斥铁锈味的唇齿间传入一阵梨花清香,接着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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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味道在他舌尖化开,充满整个口腔。
楚柒伸回手,轻轻拍掉手指上的梨花糕残渣。
自顾从盒里再拿一块梨花糕,放进嘴里品尝。
她第一次买这种小糕点,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咬进嘴里,确实香甜,但是,太甜了,甜得她牙疼。
这梨花糕的甜度对于普通人来说还能接受。
但她平时很少吃甜食,偶尔喝点奶茶都只要三分糖,但还是会喝一杯腻很久。
楚柒不会浪费食物,艰难咽下,拿起水杯猛灌一大口。
眼馋的高小志好奇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楚柒测评不了甜食,询问凶煞:“怎么样?合你口味不?”
凶煞又惊又疑,似是不满她鲁莽的行为。但身体诚实两下吃完那块梨花糕。
他伸手,示意楚柒把剩下的梨花糕给他。
所以答案就是比较满意喽。
楚柒一笑,把一盒梨花糕放到他手中。
顺毛凶煞接过糕点,面对她得逞的狡猾嘴脸,不屑地切一声,扬长而去。
踏上台阶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我们的账,不是梨花糕能勾销的。”
一直躲在桌底的渡魂叽跳上桌,扑腾两下翅膀。
它马后炮:“我就觉得这凶煞是个不好惹的,血契可能奈何不了他几天,而我现在又帮不了你,你只能自求多福。”
楚柒一筹莫展:“我只能超度掉将军才能解契,将军何时才复苏都还是个问题。”
“你也看到了,那凶煞眼中,我就是他的敌人,他对我只有仇恨,我肯定是渡不了他。”
“叽,你离开我,还能打开渡魂系统吗?”
“不能,我连接不到天界,不能替你查百科兑积分,也不能同步你的业绩了。”
不能记她的KPI,那可还行!
她这期间要是多渡一个鬼都是浪费,真不划算。
她瞬间决定,闭门谢客,封山。
楚柒起身把前天才贴在店门口的小广告揭了下来。
渡魂叽:由于小主子摆烂的速度太快,它来不及阻止。
一人一鸡打哑谜,高小志听得一头雾水,插嘴:“大师,大人是咋回事?为什么变成那样?”
“忘了告诉你,将军前生是北疆战神裴长离——”
“裴长离!那个大将军!”高小志难以置信,他居然能遇到活的历史书上的人物!
他形象地比着手势:“一柄红缨枪三战苍狼酋的那个大将军?”
楚柒点头,对自己的儿时偶像十分骄傲。
没想到吧,北疆战神被她收入麾下,替她打工当保洁。
高小志比出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大师顶礼膜拜。
渡魂叽看剥削老板·楚柒的鼻子都要翘上天了,忍不住吐槽:“将军只是洁癖忍受不了你万年不扫的店铺才帮你搞卫生。”
“你许给人家的酬劳还只是让人家看电视而已······”
它讨厌凶煞是一回事,但良心上还是得替凶煞伸张一下正义。
楚柒摸摸渡魂叽的鸡脑袋。
“你到底是哪头的?”
渡魂叽夹紧鸡翘,屈服于楚柒的淫威之下,它现在打不过小主子。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架不住它一朝变肥鸡。
话说回来,楚柒沉思,刚刚凶煞不惧血契威压,生生挣脱了定身符。
一副随时随地毁天灭地的疯劲儿。
她常与魑魅魍魉打交道,不怕对方疯,就怕对方难缠。
她相当于绑了个阴晴不定的炸弹在身边,他不能伤到她,但可以间接伤到她。
楚柒眼底闪过暗色。
就像昨天那地龙——
要是制造点小意外什么的,她随时都会被这坑货害得丢掉小命。
楚柒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将军不在的第一天,想念······
22. 将军的心上人?
楚柒解决掉早饭,上楼。
裴长离端坐于沙发,盒子里的梨花糕又少了三块。
电视开着,调到了纪录片频道。正在播放着什么历史纪录片。
“请看下集——大崟(上篇):血与火淬炼的文明······”
楚柒听到电视传出的声音,心中忐忑,这黑化版将军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装作无事溜达,挡住裴长离视线。
裴长离:“让开。”
楚柒殷勤:“要不要我帮你找西游记?要是西游记看完了还有三国、水浒、红楼,都很好看。”
裴长离的视线从电视移到她脸上,玩味地笑:“你在紧张什么?”
“额······”她记得将军说自己不记得生前的事,但没提过死后的事。
不知他老人家是否知道自己死后,自己的国家很快就亡了。
北疆战神镇守国门,鞠躬尽瘁,但是当时朝政昏聩,损失一员大将之后满朝找不出一个后继之人,在四国夹击之下大崟的军队节节败退,最终还是国君为保命带领举国投降。
史书上将这位昏君批得狗血淋头,是大崟光辉历史上最大的败笔。
她怕以将军舍身为国的大义,外加凶煞的暴脾气,会气得去掘了那皇帝的皇陵。
“你看这个没意思。我给你找好看的。”楚柒手就要碰到遥控。然后被裴长离一把按住,体温依然美丽冻人,冰冰的,很安详。
裴长离按住她的手,脸凑近了,道:“本将说让开。”
“咳咳。好,没问题。若您老人家血压低了想升点血压,那我也不拦着。”
广告结束之后,纪录片开始播放。开场是典型的千里江山、万里晴空的大场面,背景音乐恢宏,布景舞美极佳,演员演技精湛,妆造也十分给力,而且细致还原了历史,是制作水平极高的纪录片。
文案犀利,一针见血,批判和审视意味浓厚。一千岁以上的鬼,建议大人陪同观看。
楚柒没敢离开半步,怕哪句话不对或者说不到裴长离心坎上,他会动手砸了她的电视。
“······日中则仄,月满则亏,器满则覆,物满则衰。大崟始终逃不开历史的轮回。末年间,邻国野心昭然若揭,四国谋士暗通款曲,密谋着一项大计······”
楚柒紧张地搓手,要来了要来了。
“那年,一名小将横空出世,一举夺得苍狼可汗首级,率军单刀直入,智取敌营。打破了苍狼民族永不败的神话。”
裴长离看着电视,神情放松,似乎没被剧情所牵动。
“此小将,后人史称北疆战神——裴长离,字龚彦。”
然后放上了他的一张历史名画,英姿魁梧,手持红缨枪直指天穹,脚踏三色良驹,纵使刀山火海也面不改色。
接着呈现的小剧场也是找了一个魁梧的演员饰演裴长离。
“当年,丹青大家伯义只为宫廷重要人物和名流宴席作画,听闻裴家大郎的光荣事迹,激动不已,连夜请辞,瞻仰将军容貌,出山为其作画。此画像对后世的影响颇深,伯义流传后世的名作之中,唯有此一副除皇帝以外的单人画像。”
“画的真丑。”裴长离阴恻恻来了一句。
楚柒不敢反驳,点头嗯赞同三连,观察着他的微表情。
他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楚柒开始怀疑,黑化版将军是不是有前生记忆,所以才能不为所动。
“当年,坊间流传出一段佳话,七夕时节,名动京城的长公主举行游园会,因为青睐骠骑将军,舍下一众名流贵宾,独自相邀裴郎共乘游船,吟诗作赋。相传二人因那一夜相会而情定终身。
“之后骠骑将军再度披甲挂帅,离京之际,长公主一人,梨花树下,遥望相送。裴长离战死沙场之前终生未娶,长公主亡国自杀之前终身未嫁······”
画面中,一位绝色美人,梨花雨中,拔刀抹额自尽,在一片白色花瓣雨中凄婉倒地,静静躺在花丛中。
构图、运镜和配乐将这一幕演绎得凄美无比。
见者无不动容。楚柒都看得一阵鸡皮疙瘩。
她有些郁闷,换做以前她难以和历史人物共情,但当遇到将军之后,真正从历史里走出来的人物,她心中便一直有股难以言说的愁思。
与以往超度的鬼魂不同,她从未和一个鬼相处这么长时间,也没超度过来自历史书上的鬼。
这造成了她和将军有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这段距离,她有预感,会影响到她渡魂的决心。
血契的解除外加她的承诺,她肩负着的引导将军解脱的重任。
她光是看着史书上关于将军的过往便感心塞,更别说在将来某一天,她可能会通过渡魂引进入将军的回响——切身实地感受他痛苦的过往、未了的心愿以及难以割舍的情感。
楚柒始终告诉自己,与鬼共情但别动情。她是渡魂师,与他们只是过客而已,她要过度深陷,只会平添自己的烦恼。
但面对将军,若真让她触碰到渡魂引,她能果决地进去吗?她心中产生了一丝犹豫······
“长公主······终身未娶?还二十六岁和敌人同归于尽?本将生前活得这么窝囊······唔——没有印象,也不可能,这些后人惯会瞎编。”
裴长离丝毫不动恻隐之心,还嘴硬起来。
楚柒:着重强调一下,她共情的是正牌的将军,不是这个黑化版的将军。
“懦夫就是懦夫,连心爱之人都守不住。”
楚柒:黑化将军真狠,总喜欢自己骂自己。
她面无表情:“哦。”
“您老人家又有何高见?”
他薄唇微启,邪笑:“只要是本将喜欢的,一定能得到手,而且只能本将独占。”
楚柒又再度裹紧自己的外套,受不了,原来还是个偏执狂的人设。这个版本的将军,她更不喜欢了呢,笑。
“请看下集——大崟(下篇):血色黄昏。”
进入一段广告。
楚柒回顾起纪录片中长公主亡国自尽的桥段,引颈自杀,血染梨花······她盯着桌上的梨花糕发呆,难怪他想吃这腻腻的梨花糕。
就算是化作煞气,失去记忆,经过一千年,也没忘了那个她,也没忘了梨花糕。
她悄悄打量着他。
他发现了,用眼尾慵懒地扫她一眼,懒得搭理。
只是在故作不在乎吗。
手机震动一下,楚柒扫一眼亮起的屏幕,脸色瞬间煞白。
弹窗弹出消息——(备注)AAA尊敬的馆长:小柒,我的吉祥物呢?【呲牙笑】
接着又弹出一条:小柒,我的铠甲呢?【偷笑】【偷笑】【偷笑】
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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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馆长他发现了。
······
十分钟后,楚柒独自一人闪现殡仪馆。
“师父!你听我解释,吉祥物昨天被黄鼠狼咬伤,血流不止,等我抢救它的时候一切都为时过晚,保洁阿姨可以给我作证,呜呜呜······”
陈九章觑着乖徒略显矫揉造作的演技,自然是不相信楚柒的一字一句的。
又想起曾经被拿去泡脚的祭祀青铜,拿去垫桌脚的帛书,晾衣服的桃木尺······
他痛心疾首,那吉祥物想必是已经遭遇不测,肯定是被这顽徒嘴馋拿去炖鸡汤喝了吧。
也罢,也罢,也罢。馆长连叹三声。
“小柒,铠甲呢,要不是X鱼上有买主联系我,我都想不起来这一回事了。”
楚柒一脸无辜,只说不知道,哪有什么铠甲,她怎么没看见?
“不要胡闹了,你偷藏那铠甲有何意义,不过是一件仿古品。”
“馆长,我真不知道,我这四体不勤的样子,能搬得动这么重的东西吗?会不会是你自己搞丢了,哪天夜里被小贼偷了?”
馆长:“那我便去查监控看看到底是哪个小贼。”
“且慢!”楚柒激动。
“嗯?”馆长看穿楚柒的小心思,表示看你怎么狡辩。
楚柒CPU快要冒出火星子,想破头皮:“是这样的,师父,你一向知道我命薄缘悭,是天生灾祸体质。”
“小柒,你认真狡辩就行,别这么咒自己。”
馆长与楚柒父母结交已久,也算得上是看着楚柒长大的。无数人皆口径一致,算出这孩子的福分浅,是个受苦受累扫把星的命格。
但他从不打心底这么觉得。楚柒虽然爱惹祸,但是非明了,会主动承担后果。从小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哪像什么天生扫把星,那些人就是口出妄言,不打草稿。
楚柒分明是他和逝去的好友的小福星。
“我算得那件铠甲与我五行相宜,命里相合,不可或缺。”楚柒观察馆长神色,有所松动。“真的?”
楚柒趁热打铁:“真的!你看我额头,是不是气色都好多了。师父,我知错了,是我胆大妄为,自私自利,居然夺您所爱。我真不是个好徒弟······”
“停,停,停。”楚柒一开口,馆长便知她接下来会是一番怎样的说辞,从小到大的检讨台词都一模一样,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换的。
他已习惯她的套路。
但这次,吉祥物和铠甲的事,他不能再重拿轻放,不能再让这小柒轻易逃脱责任。
现在都敢如此放肆,等他老到走不动了,她是不是要骑到他头上去不成。
馆长便罚楚柒在殡仪馆里加班,每天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来去,必须准时上下班,24小时待命。
这就和正式员工一样了,但他不会给她涨半点工资,依旧只按实习入殓师的标准给,直到还完铠甲的账为止。
楚柒听完馆长的处罚,顿觉天塌地陷,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残忍的惩罚出现了!
“馆长,那我今晚就把铠甲还你,你联系那个买家,让他来取走。”
反正将军也黑化了,不干净了,她不要也罢!
馆长一甩手,驳回她的请求,扬长而去。
楚柒作出尔康手势,绝望地抬手,遥望着馆长决绝的背影。
23. 将军金屋藏娇
当天,楚柒被馆长扣下。
第一件事,弥补之前的失误——她一脚踢翻泼到白墙上的红色油漆,得重刷白漆覆盖。
在殡仪馆内,这颜色实在可疑,不美观还吓人。
刷完油漆,楚柒立马接到下一个任务。
市里临近他们小镇的一个区的警察局找过来,说市里发生一起命案,而且还是分尸案······
事出紧急。
周万修和楚柒当即就放下手上工作,简便收拾一些服装和消毒器材等必备品,装车立即出发。
案发地点,是一片位于城郊结合部的烂尾楼区。
一个姓张的警员来接应他们。
见殡仪馆来的几个人中还有一个女孩子,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还能遇到做这一行的女生。
他提醒道:“凶手已经抓捕归案了,不用太担心。”
“只是受害人的尸体有些······希望你们能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法医会来协助你们收拾现场,把尸体送到你们单位上去,到时候先在你们单位尸检。叫你们来主要是因为死者家属,他们希望你们能复原他们女儿的尸体······”
“还有驱驱邪什么的,”他对这家人感到奇怪。“他们家似乎还沾点宗教信仰,对此十分避讳。”
根据张警官的大致描述,这是一起情杀案件凶手和死者是一对情侣,他们经常出入一个小区,二人同居,在一个市里的小区里租了套房子。
他们经常成双成对出门,因此楼下一个住户的大爷大妈对他们印象深刻。
就在三天前晚上十点,大爷大妈夜间遛完弯回家时,发现只有男子一人出门,背了个黑色登山包,装着很沉重的像石头一般轮廓的东西。
他们互不认识,只是面熟,并没有互相打招呼,大爷大妈没过多关注。
前夜,差不多时间点,大爷大妈再次遇到男子,同样的背包和黑衣。
他们二人当时就觉得男子可疑。
昨夜,大爷大妈留意,一整个白天不见那对小情侣出门。和保安聊天打听到,他们好像一个星期都没出过小区了。
他们更加怀疑。
夜间有意蹲守,果然发现些端倪。那男子同样的着装和黑色背包,下楼时精神恍惚,跌跌撞撞的。甚至摔下台阶,包里的响动格外引人注意,乍一听像是塑料袋裹着重物。
热心肠的大爷大妈左思右想,还是找了居委会,调了监控看,确实可疑,最终选择报警。
当天凌晨,男子在城郊的一个公交车站,被便衣民警盘问,他慌慌张张准备跑路,便衣将他当场抓住,打开包里一看,不是别的,正是一段段被肢解的人类残肢。
警察审问得知,凶手因为女方出轨,跟他闹分手,他们为此大吵一架,他说:她先动手拿刀威胁我的,我是为了正当防卫才大意失手误杀了她。
女友断了气,他害怕事情败露,只好抛尸。而他的背包容量有限,为了不被引起怀疑,他将女友肢解,分几次抛尸,被抓捕这次正好第三次,他在小区家中还有一部分残躯,原本计划明天带走。
他说的原话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分尸,不分尸我带不出去,会在出租屋里腐烂,迟早会被发现。那我还不如把她扔到荒野。
听完这骇人听闻的分尸案,大家不禁汗毛颤栗。
在他们的城市里,犯罪率很低,抢劫、车祸、着火都是爆炸性新闻。
当事人却轻飘飘说着杀人分尸的话,毫不在意他践踏的是一条人命。
“还要继续审讯,他肯定还有所隐瞒。”张警官不能继续透露太多。
“我们联系死者家属,她父母知道女儿被分尸后,情绪崩溃,还以为信教的原因,不愿出面,希望我们警方直接联系你们,帮忙复原他们女儿的尸体后,会积极和你们沟通火葬事宜的。”
楚柒点头表示理解,换做是哪家的父母听到这种噩耗都会承受不住,不敢面对自己孩子的尸体也是人之常情。
她联想起高小志母亲,她当时不管不顾第一时间去到现场,见到的却是儿子面目全非的样子,那经历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极其残忍。
周万修对张警官保证:“这本就是我们入殓师的职责,我们定会尽全力修复,尽量实现客户的要求,也让死者有尊严的入土。”
凶手抛尸的地点着实隐蔽,在烂尾楼的地下水道里。警方已经将尸体打捞上来。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当进入现场,面对这样一具残缺的尸体,不光楚柒,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有人捂着嘴转身去呕吐。
楚柒扫一眼,少了左手、左小腿,估计就是还在市区里没被凶手运出来的那部分。
她胃里泛着一股恶心,她闭了闭眼,将恶心压了下去。
老周率先开口:“死亡证明开了吗?”他这么问是走个流程,好将遗体带回殡仪馆的冷冻柜存放。一个警员带他去取证明。
楚柒拉回思绪,向张警官征得同意,她穿过警戒线,靠近遗体。
她掏出一张安息符,心中默念口诀。然后将符纸轻放到遗体的头颅旁边。
楚柒轻声:“愿你去到那边得以安息。我们会帮你把手和脚找回来,缝合好,让你能完完整整地入土。我手法差一点,不过我师叔能帮你缝合得漂漂亮亮的。”
法医和警察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那入殓师明明年纪不大,面对从业多年的他们都难以接受的场面,却能做到比他们还淡定。
她说着奇怪的话,没有令任何人发笑,反而令他们刮目相看。
张警官有些好奇她放了什么。
“这是安息符,按照常规,要是逝者死于非命,不能及时接收到鬼门关的位置,会找不到去阴间的路,贴张安息符能给他们指引冥路,早渡彼岸,轮回转世。”
张警官不怎么迷信,但还是理解的点头,对楚柒他们所做的工作表示敬意。
楚柒帮警员和法医收拾现场,将遗体放进冷柜中,他们再度转站到市区,找到了死者的其他残骸。一并带回了殡仪馆。
当晚,在法医和警察离开后,她和周万修加夜班,修复遗体。
周万修主持缝合,楚柒打下手做清理和消毒。
那畜生下手狠辣,女人遗体上有锯子、锉刀等工具造成的锯口,惨状无法言说。
她表情痛苦,死不瞑目。身上有斑驳青紫,形成时间不统一,代表着,她生前遭遇着长期的殴打。
楚柒于心不忍,动作放得轻柔,为她洁面,清理干净眼皮中的泥渍和血液后,楚柒轻轻阖上她的眼。
修复过程遇到了困难,有些皮肉磨损腐烂,无法连接。
周万修心力交瘁,“只能先修复到这个程度了,那些地方可能要捏硅胶填充。”
楚柒也觉得只能如此,在之前一次遗体修复时,他们也这样尝试过,前提是要征得家属的同意。
二人决定先冷冻遗体,获得家属同意后,再进行最后的修复。
周万修:“明天我跟老陈去和家属对接,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先回去补补觉。等沟通好了我再叫你。”
当晚接近凌晨,周万修和馆长决定留在殡仪馆休息。
楚柒却想回家去,她胸口苦闷,不太想留下。想换换新鲜空气。
馆长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走夜路,开车送她回家。
下车之后,楚柒和馆长道别。
她站在楼下,抬头看楼上,没有开灯。
不知那俩鬼和渡魂叽相处得如何。她祈求自己没有被拆家。
“大师!你终于回来了!”高小志是第一个出来迎接她的。
他头上还系着红色头巾,写着必胜二字。
楚柒关好门,顺手打开高小志学习专位上的小台灯。
“我今天替你问了下你妈妈那边的情况,确认你的骨灰盒已经安葬,不过你妈妈没跟着送葬车回来,说是要在老家住一段时间。”
“哦对,还有你家那个保险赔偿的事,殡仪馆开了证明,馆长说你的情况大概率是要你们公司赔不少补偿金的。”
高小志明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如今阴阳两隔,只能希望母亲能安享晚年。领到那些赔偿,应该足够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他由衷表达谢意,楚柒帮了他很大的忙。
楚柒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间,不见渡魂叽和裴长离。
“今天家里咋样?将军没为难你们吧?”
高小志转喜为忧,叹气:“唉,你不知道,你出门之后,我和吉祥物孤苦伶仃,屈居于大人的威压之下,不敢上楼半步,我们在楼下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招惹到他。”
果然如此,她不在家,苦了她的两个小伙伴。
“刚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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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物说,它不能继续当缩头乌龟,要直面困难,要夺回主权。然后冲上楼去找大人谈判去了。”
“大人晚上摸不到活物,我看吉祥物迟迟不下来,应该是成功夺回主权了吧。”
楚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主权。
“就是电视和沙发的享有权。”
“······”好一个主权,不过,对不工作但没手机玩的他们而言,电视的确很重要。
楚柒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摸到开关。
灯一亮,只见客厅里电视开着,渡魂叽一屁股坐在茶几上,它很悠闲,还在茶几上摆着开封的瓜子和辣条。
遥控器摆在桌上,渡魂叽鸡头一敲,换至下一个频道。
“将军嘞?”
咯咯哒!
渡魂叽才发觉她的到来,“嘘”她一声,让她凑近一点。
楚柒侧耳倾听,渡魂叽神神秘秘地说:“我要举报凶煞,他沾花惹草,金屋藏娇。”
楚柒噌地瞪大双眼,怀疑渡魂叽乱用成语。
渡魂叽直呼冤枉,它鸡爪子指着一个方向,“那凶煞今下午不知从哪带了个美娇娘回来,关进了那里面。他的魂都被吸过去了,一直和那美娇娘待在里面不出来。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看上电视的。”
楚柒顺着鸡爪子看过去,指着的是厕所。
额,凶煞真会选地方,幽会地点选在厕所······
楚柒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厕所门边,她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她之前还有所怀疑,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哭声!女子哀哀戚戚的哭声!
楚柒心里五味杂陈,一股无名火窜天而起,她半天没看住,居然让这凶煞占据着将军的身体做出此等下作的事······
她感到气愤,更替将军感到生气——
楚柒抬腿,预备踹门。
突然一声轻笑从她身后传来。
可楚柒踹门的脚已经收不住,?一声,又脆又响。
果然没踹开厕所的门,又脆又响的声音是从她的小腿上传出来的。
楚柒疼得咬牙,但心底更庆幸的是,还好没有踹坏厕所门,差点又要破费。
发笑的主人,从她身后阴影中走出,靠近她,寒气逼人,一股极其淡得梨花香混杂其间。
很淡很淡,但楚柒的狗鼻子能闻到。
“这么着急,想找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
楚柒仰头和他对视,泪眼朦胧,小腿疼得抽筋。
“我问你,里面是不是藏人了。”
她问,但是肯定句。
“藏了。”
“什么人?”
凶煞理直气壮,“女人。”
“我问的是什么来路的人。”
“不知道,本将在你楼顶上抓来的。”
楚柒蒙了。
“她潜伏在你天台上,鬼鬼祟祟,挡住天线,影响我的电视信号了。”
下午,裴长离正看着电视,画面闪了几下变成一片雪花。他起身拍拍电视,不见修好。
不知怎么修这电视,他去楼下抓家里唯一懂现代科技的高小志上来。
高小志说是没卫星信号。
可以换网络电视看,但接入网络还要输入一串密码。他上哪找这什么密什么码。
高小志便建议他上楼看看,找电视的天线,轻轻挪一挪天线位置,也许能修好。
他上楼,发现了罪魁祸首。
楚柒听他叙述经过,手悄悄揉自己的小腿肚,试图缓解抽筋。
裴长离的声音又响起:“揉那里没用。”
“欸?”
寒气袭来,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点上了她小腿的一处。
裴长离化回原形,呈半透明,俯身给她指了一个穴位。
“哦哦,好。”楚柒顺着位置揉,那穴位动一下就万分酸爽,揉几下后抽筋的感觉就有所缓解。
“你下手重成这样,想明天爬不下床吗?”
楚柒被吓得缩手,乌眸中不可置信,小脸煞白,手足无措,看起来一副蠢萌憨态。
“噗哈哈——”裴长离被逗到,发出不要钱的嘲笑。
楚柒被戏耍:“······”
“定!”二话不说,朝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丢了一张定身符。
24. 女鬼协会,荆棘鸟
凶煞被定身符威胁。收敛顽劣上扬的嘴角,不再捧腹,老实站立······
根据裴长离描述,他白天抓到的女鬼,那女鬼一言难尽,十分难缠,他好男不跟女斗,三下五除二把她锁进厕所。
而这厕所,恰巧下了什么禁闭。女鬼一关进去就触发结界,结果就是她出不来,裴长离进不去,她便被一直关到现在。
裴长离摆摆手,他没意料到连厕所也会被下咒。
她这是为了防谁?防他?他又不会去那里。
楚柒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以前遇到过花子君,吓出阴影来了,那是她连夜学画的结界符。
居然现在才派上用场。
厕所里的女鬼爆发出更响亮更幽怨的哭泣声。
她容忍门口二人磨磨蹭蹭半天,有在外面聊天的功夫怎么不先放她出去。
楚柒揭下符纸,一开门。
她一和女鬼对视上,眼睛瞪大:“是你!”
只见马桶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她身材凹凸有致,在一席酒红连身长裙的勾勒下,更显曼妙。
她如瀑的红棕卷发垂到右肩,露出光滑白嫩的左肩。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她皮肤苍白,棕色腮红显得清透,褐红眼影拉长眼尾,一抹红唇,本就妩媚的脸上更添韵味。
她红唇轻启:“柒柒~又见面了。”
但声音略带哭腔,引人怜爱。
楚柒这时却怜不起香惜不起玉。
她抱手,生气地闭眼,语气埋怨:“吊靴鬼,你还有脸来找我?”
女鬼情绪激动,哭腔更甚:“柒柒,怎么能唤我大名呢,乖闺闺,叫我姐姐,听话~”
原来女鬼是自带独特的哀戚哭腔,说话时会有轻微颤音,偶尔带喘气声,听到人耳朵里,酥酥痒痒的。
女鬼从马桶上站起身,一双黑皮恨天高,鞋跟敲在地板上哒哒作响,她站起来比楚柒高一个脑袋。
她伸出骨瓷柔夷,甲片上是八厘米超长深红美甲,她想要摸摸楚柒炸毛的头顶。
煞风景的裴长离抢先一步,他的大手一把放到楚柒头顶,正好挡住超长美甲。
裴长离挑衅地看向女鬼。
在他掌心,是人类毛发毛绒绒的触感和温暖,他眼睛微眯,手掌不自觉地揉了两下。
楚柒像个小手办似的,夹在身形伟岸的两鬼之间,满脸黑线。
“嘭——嘭——”
楚柒分别给两鬼一鬼一暴扣,走出厕所。
今天上完晚班,本就心烦,两个讨厌的家伙还不肯休停,烦上加烦。
吊靴鬼声音惹怜,叫住楚柒:“柒柒~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我才不想再听你罗里吧嗦。”
这吊靴鬼是个美女鬼,外表极具有迷惑性,当初高考在即,压力山大的楚柒意志不坚定,就被她勾了魂儿去。
吊靴鬼路过她的古董店,看到招牌,找上了门。说自己被渣男欺骗感情,寻死觅活,找楚柒超度她。
起初楚柒还一脸花痴,彻夜听吊靴鬼吐苦水,美女哭泣,惹人怜爱,楚柒熬夜为美女姐姐排忧解难。
后来夜复一夜,吊靴鬼准时准点来找楚柒倾诉烦恼。从她生前的第一任男友开始讲起,讲到死后交的每一任男鬼。
楚柒细细一数,这美女姐姐换的男友都快赶上她的模拟考成绩了。
吊靴鬼上一天被渣男欺骗,过个两天就来告诉楚柒,她又另寻新欢。
楚柒回过味儿来,姐姐原来你也是个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海后啊!
知道这吊靴鬼根本不是诚心上门找她超度,就是单纯闲的,拿她当深夜倾诉烦恼的冤种闺蜜了。
楚柒终于从花痴中清醒,不堪其扰,十分硬气地和这个鬼闺当场绝交,发誓再也不见。
吊靴鬼满不在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句:“不渡老娘也罢,老娘还没在人间玩够呢。”
“哼。”踩着恨天高,一席酒红吊带,款款而去······
“柒柒,这次我真不是来和你聊心事的。”
楚柒抱起手,不相信吊靴鬼,“我也不会再当你的僚机,被你利用去帮你追谁谁谁。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
海后伤我伤的很深,从此封心锁爱,谢邀。
吊靴鬼哭腔,不厌其烦满屋子追着无视她的楚柒,哭天喊地:柒柒~柒柒~
“吵死了。”
裴长离眸里幽暗,女鬼凄厉的哭腔,他只觉聒噪,一脸嫌弃地掏掏耳朵。
女鬼被他打断,想起自己被关厕所的狼狈,顿时牙咬得“咯咯”作响。
“敢把老娘关厕所,我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手下败将。”
眼见两鬼又要动手,主要是吊靴鬼单方面要动手,她正撸袖子,对美甲哈气,欲报复凶煞,势必要抓烂他那张臭脸。
楚柒头疼,不再装聋作哑,分开俩鬼。
她无可奈何,扶额叹气,对吊靴鬼妥协:“说吧。”
女鬼眼神发亮。她也不客气,妩媚至极地坐到沙发上,清了清嗓,依然发出别致的哭腔:“我之前听你建议,成立了一个姐妹社团。”
她当时被一个渣鬼背刺,正感伤,和小闺闺楚柒吐槽那个渣男的可恶行迹。
“他一穷二白,能力差,情商低,最多就是投了个好胎,一副皮囊长得好看。花我的钱(纸钱)还敢大言不惭,说都是他应得的。气死我了。”
楚柒:“所以你们分手了吗?”
“还没,我不让他把吃了我的给吐出来,我可不会放他走。”
“可是腿长在他身上,他想跑便跑了,你又能怎么办。”
吊靴鬼一脸狠毒,明艳的人脸上终于能看到点鬼影:“他敢卷我的钱跑路,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楚柒:你本来就是鬼。
楚柒发现,事实就是,他们这些留在人间的鬼,不像在地府那样,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地狱判官来监管他们。
他们在人间无拘束,为所欲为,但是,无限制的自由不是自由,会滋生出更多的阴暗。
他们要是没能力自保,受了欺凌也没人能帮他们伸张正义。
鬼界搬运工兼自封人间正义使者·渡魂师楚柒突发奇想。
“姐姐,要不你拉上你那群好姐妹成立个互助协会。一起去对付那个渣男。”
大家互相帮忙,要是遇到男鬼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她们就联合起来,增强声势,就算不能伤到对方也能吓跑对方。
楚柒听她的描述,她那群姐妹一个个如狼似虎,都不是省油的灯。
组合起来没准能产生意外效果。
楚柒当初的一个玩笑,如今一语成谶。她感慨:“居然真成立了。”
吊靴鬼说到这个可就傲娇上了。
“我们荆棘鸟成立三年,队伍不断壮大,更多志同道合的女鬼加入了我们。我们打拼了三年,也算混得小有名气吧。”
事实上,荆棘鸟不仅是小有名气,她们的威名远扬,连北方的鬼界都流传说,南方有一支异军突起。
据说每当有女性或弱小者遭受欺凌,她们便会如幽灵般降临,施以援手。
她们名为荆棘鸟。
荆棘化作的鸟,用带刺的温柔守护苦涩如歌的公平,用血色羽翼迎接阵痛与新生。
成员均为女鬼,平时隐匿在人间各地,一方有难八方群起,她们团结而有勇谋,深谙黑暗世界的规则,以独特的处世之道和非同寻常的手段在鬼界迅速成长,闯出了别样的一片天。
组织和带领她们的就是吊靴鬼。
“但还不够,我们依然腹背受敌,暗处中,有无数只鬼眼盯着荆棘鸟,若掉以轻心将万劫不复。我至少要坚持到,光靠荆棘鸟这个名字就能保护好荆棘鸟的成员们的那一天。”
吊靴鬼烈火红唇张合,只言片语间,眼中弥漫起毫不掩饰野心。此刻,她的美更令人惊心动魄。
······
吊靴鬼本是个游戏于人间,不肯堕入轮回的女鬼。
曾经的日子里浑浑噩噩,直到三年前遇到个人类女孩,一时兴起想逗逗她。
小女孩年纪不大,却怪有主见。
一个人住,没有家人,没有社交,还一个人上下学。
那时女孩在准备高考,当大多数同龄人为了一场考试焦虑惶恐的时候。她已看出女孩的心思,考试只是为了应付什么,其实她早已想好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了吧。
她自那之后有了牵挂,夜夜去找女孩聊天。
和她吹牛皮,和她聊心事。
某一晚,女孩有感而发,她一度向往大城市但更害怕大城市。
她们家世代是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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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活在小镇上。
女孩的父母因为想去大城市而辛苦一辈子,从没享过福。
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她还在为温饱而烦恼,如果离开小镇的家,她去大城市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只好先打打工,攒攒钱,也许有一天能替父母实现愿望。
吊靴鬼那时也萌生出在城市扎根的想法。也许她有朝一日能改变鬼生,有办法带上这个人类女孩去城市生活呢。
但这些话她未对楚柒提起过,她就算是鬼,也害怕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城市,她还不敢吹出大话,怕最后惹得楚柒笑话她。
她偶然听取了楚柒的建议,联系其她女鬼,先从一个女鬼互助的小社团开始奋斗。
初尝奋斗换得权力的滋味,她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记得上次我让你烧了一堆本子给我吗?”
楚柒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能机缘巧合之下学会烧纸这个技能就是因为吊靴鬼提出的。
“我们用那堆纸张做了许多传单。打小广告发到各处。反响不错,许多深受苦难折磨的姐妹,因为看到我们的传单,下定决心对抗不公,从而找到我们。”
她眼波流转,想到一件令她头疼的事。
“昨晚上有个小鬼找上来,她的情况有些棘手······”
她的好友紧急联络她,有一个断了手脚的女鬼找上荆棘鸟,请求帮忙。
“她实在可怜,断了手脚不能正常行动,硬生生靠着一只手和一只脚爬到了我们的交头地点,我问她是谁害她,我们会替她报仇,她却拒绝了我,只请求我:帮我接回手脚就够了。”
楚柒惊疑,联想起白天的案子。
她有些难以置信:“她断的是不是左腿和左手?”
吊靴鬼蹙眉,疑惑她怎么猜到的。
楚柒一想起白天的分尸案,和那个女生的遗体,心中堵得慌。
白天她不见女孩鬼魂在周边,还以为她已经去安息之地了。没想到——
一股凛冽的气息袭来,混杂着梨花香。
梨花香很淡很淡,但楚柒鼻子灵,那股气息在她鼻尖是那般浓郁,那般强烈。
裴长离悄悄凑到她面前,他低下腰,一双幽深的眸打量着她。
楚柒无声问他要作甚。
他炫耀似的举起左手,袖口滑下,露出手腕,晃了晃,那根白线随着轻轻摆动。
“你心里想什么呢?难过吗,为何难过?”他在好奇是什么引起了白线的变化。
他不理解,想一探究竟,便问了。
他和宛若清风拂面的将军不一样,他是个烦人的话痨,表达欲旺盛,而将军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不爱发问。
突然被关心,楚柒眼睫毛轻轻颤动,被他的寒气吹得心里一激灵。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而已。”
楚柒岔开话题,扭头告诉吊靴鬼,她明天有空,想亲眼去见见那个女孩。
吊靴鬼欣喜,噌地站起,推开挡路的裴长离。
一把揽上自己的好闺闺,她就知道找柒柒有用,她从来不会拒绝帮助别人。
她抱起楚柒小巧的脸蛋就想送上一枚香吻。
楚柒被吊靴鬼身上的香气熏得迷迷糊糊,呆呆地任她抱着,眼见就要被烈焰红唇亲上。
裴长离可忍不了了,一把将楚柒从吊靴鬼的魔爪中夺回。
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没出息的楚柒拎起,被熟女魅力勾引得丢魂的楚柒瞬移到卧室。
楚柒被一下扔到床上,正懵逼着。
只听凶煞强硬命令她:“你现在就给本将上床睡觉。”
他飘到墙前,背对着她,“那只女鬼,我替你守着,不让她进来半步。”
然后穿墙而出。
隔着墙,女鬼暴躁的哭腔传来,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骂的很脏就是。
楚柒觉得好笑,不知他怀有什么目的,又在闹哪出。
但心中压抑被裴长离这一打岔减清了不少。
在殡仪馆时,她预感自己晚上会受影响做噩梦,于是折了几条柳枝带着。
现在那柳枝条不知去了哪里,也许遗忘在馆长车上了。
但现在有裴长离在,虽然他也是个危险分子来着,不过辟邪的效果肯定拔群。
她想,今晚也许能睡着。
25. 死亡的真相
“早上好!吊靴鬼!”
“早上好!高小志!”
“早上好!吉祥物!”
打招呼的最后一个对象是——
楚柒呲着牙笑,红唇皓齿,笑颜如花,十分灵气。“早上好呀,将军还是凶煞?”
裴长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清早,就见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在楼上楼下流窜,一会给这个问好,一会给那个问好,最后才轮到他。
明明她出卧室,第一个能看到的就是沙发上的他······她分明就是搞双标,将他打入冷宫之心昭然若揭。
楚柒看裴长离气场充斥着戾气,一秒确定是凶煞在。她顿时丧失交谈的兴趣,去浴室洗漱去。
凝成实体的裴长离,视线离开电视,跟上楚柒,毫不避讳跟进浴室。
楚柒知道,在凶煞眼中,没有什么男女大防,连那魅力四射的吊靴鬼他都不放在眼里。估计在他眼中,只有自己和别的家伙之分。
楚柒觑他一眼让他出去,而他视而不见,站着不走。楚柒无奈,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刷牙。
“你今天去给我买梨花糕。”他理所当然地命令。
“唔——不买——没时间。”楚柒刷完牙漱口。
“那我跟你一起出门。”
“不劳烦您,您老人家在家看电视就好。”
“那女鬼不怀好意,我替你监督她。”
楚柒擦完脸:“不,吊靴鬼不会伤我。不用你陪我去。”
凶煞一脸阴笑,“好的,我陪你去。”
无论楚柒怎么拒绝,他都选择性没听见。他要做什么,还要听她的不成?笑话。
出门前,楚柒找出一个闲置在犄角旮旯很久的猫箱,她让渡魂叽进去。
渡魂叽鸡头高傲地抬起,它扇扇短小的鸡翅膀,它才不要进这个臭烘烘的猫窝里。
楚柒微笑,“你不跟我去也行,那你帮我看好将军吧······”
话音未落,渡魂叽咻地一下没了鸡影,它钻进猫箱,也不嫌味道和空间拥挤了,鸡嘴一啄,自觉关上门。
楚柒很满意,单手提猫箱,还挺沉的,又换作双手。
她和吊靴鬼并行出门。
裴长离从二楼赶下来,微微曲腿轻盈翻过栏杆,两条长腿稳稳落地。他自然地跟在楚柒后面,楚柒回头看向他,裴长离一脸慵懒,楚柒扭转头,不做理会。
当裴长离前脚要踏出门时,两脚一瞬间像灌了千斤沙一般沉重。
又是血契在作祟——
他面色歘一下铁青,气愤地盯着楚柒的背影。
他咬牙切齿······楚!柒!
楚柒和吊靴鬼走到路边,叫了个车。
吊靴鬼报了地名:“我那儿在市区,有点远,我飘着来去都要两小时,打车兴许能快点。”
等车间隙,吊靴鬼和楚柒聊起八卦:“你听说了吗,最近南边深山出了个小道士,和你差不多年纪。”
楚柒摇摇头,她的大多数情报来自花姑他们这些邻居,要不就是偶尔遇上个小鬼打听。
江湖之事,她知之甚少。
“那个小道士牛气哄哄的,听说下山不久就已经抓了数十个厉鬼,被他抓去的,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他念经念得魂飞魄散,就是被他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吊靴鬼耸耸肩膀,好狠辣的人,没有好闺闺纯良无害,像她就从来不放火烧鬼。
楚柒被吊靴鬼踩一捧一,心虚地默默看了一眼渡魂叽。渡魂叽也是秒懂,小主子也不是个手软的,战绩可查。
楚柒对传闻持有怀疑态度,人间的道士一般都是做驱邪祈福的普通法事,很少有道士真正开天眼,去主动抓鬼。
就像墨叔,即使能看到怪异,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去驱鬼。
人各有命,鬼亦是。天行有常,勿要肆意干涉。
她的渡魂资格都是司命庭和阎王爷联合认证,她才有权限超度亡魂而不引发天谴。
那小道士真有传得这么神乎其神吗?难道是跟她一样的渡魂师?那天命星君告诉她过,南方目前只有她一个渡魂师。
“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都是谣传,我也没亲眼见到过什么道士。”
出租车到了,楚柒上车,不方便继续和吊靴鬼说话。
吊靴鬼实在无聊,管不住嘴,便单方面开始对楚柒输出,大吐特吐在她们未见的三年时光里,她又遇到几个男鬼追求者,又和谁好上过,谈起和姐妹们创业的艰辛,聊起她们遇到的变态竞争对手······
楚柒一路上沉默的听着。司机偶尔问一句,楚柒就回复一句。
司机见乘客高冷,找不到话说,便自己听起了网络小说,当听到有趣的段子,他发出笑声。
他不知,后排楚柒听到的吊靴鬼绘声绘色所述的八卦,可比他的小说有趣得多,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炸裂,楚柒脸上的表情管理一度失控。
只恨司机听不到,无人共情她。
二十分钟后,到达离小镇十公里外的一个街区。
街区位于商业区和居民区交界,交通路线四通八达,高楼迭起,人流很多,是个好地界。
她们下车的地点是一栋独栋楼房,楼下门面被出租,开着蛋糕店和地下超市。一靠近蛋糕店,楚柒便闻到空气中甜丝丝的蛋奶香。
她突然想起裴长离,等会来问问蛋糕店有没有梨花糕吧。
吊靴鬼看她馋的样,忍俊不禁:“香吧。这地方我选的,清晨老板会磨咖啡,咖啡香全涌到楼上去了,我跟好姐妹们都被馋死了。”
小楼的三楼以上,都是闲置的出租屋,暂时还没有租住户。这里便成了荆棘鸟的成员们的集会地之一。
吊靴鬼可以穿墙而上,但楚柒不能,她带着楚柒从地下车库上楼。
可楚柒没跟上,她回头,见楚柒犹豫地站在外面。
楚柒皱起眉,有些无奈:“你是鬼你可以随意出入,但我不行,我要进去算是私闯民宅了。”
吊靴鬼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人鬼殊途,楚柒确实不能随便进。
“但也没事,这家楼主住在顶楼上,他们平时还要上班,很晚才回家,他们家的女儿也很久没回家了。你悄悄跟我来,没人会发现的。”
而且那小鬼的情况特殊,不好再转移地点,只能这样。
楚柒虽在鬼界横着走,但仍是一个守法的好公民。第一次做坏事,实在怵得慌。
她猫着腰,把猫箱紧紧抱怀里,悄悄上了楼。
三楼果然空荡荡的,新刷的白墙散发出油漆味,地板上落上一层灰。
一鬼一人走向走廊尽头,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喧闹声。有说话声、尖笑声、拍掌声、脚步声,十分热闹。
吊靴鬼从半空落到地板上,踩着恨天高跺了跺脚。哒哒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屋中瞬间安静。她们知道谁来了。
楚柒推开门,探进半个脑袋。
屋内十几双眼睛齐齐扫向她。
楚柒眼珠子地震,没想到有这么多鬼在,这屋里恐怕混进个人类都一时很难找出来吧。
她走进去,放下猫箱,双手背在身后,抠着脚趾的脚尖娇羞点地。
好奇怪,像是被吊靴鬼领着见七大姑八大姨似的。
吊靴鬼卷发一甩,妩媚动人的脸上泛起溺爱,人类小姑娘就是可爱。
她清清嗓子,依然发出别致哭腔:“这是我跟你们说的渡魂小仙,我找她来帮我们的忙。”
在座的有和吊靴鬼年纪相仿的成熟女鬼,也有和楚柒差不多的花季少女鬼,还有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鬼,着装各不统一,有古代、近代、现代的服饰。
几乎横跨了女性各个年龄阶段和时代。
吊靴鬼介绍她们是荆棘鸟的核心成员,她们闻讯而来集合到了一起。
楚柒不得不佩服吊靴鬼,她这招人的眼光果然毒辣,跟集卡似的,集齐七颗龙珠便可······咳咳。
楚柒羞怯,和她们打招呼,女鬼们作出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就比如:
一个贵气逼人的富老太太,高傲地睥睨她。
一个古代丫鬟着装的女鬼,双眼被挖空,开着血淋淋的洞,行礼回应她。
一个穿着民国旗袍的年轻女鬼,热情洋溢,对她招手。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女鬼,好奇地打量她。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鬼,拿着丢不掉的针头,对她微笑······
楚柒眼花缭乱,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面对她们的热情,瞬间化作无助的社恐。
富老太太开口:“这般拘谨,不够大气,看着不像神仙。”
吊靴鬼反驳她:“惠姐,别又以貌取人。她才二十岁,能见过什么世面?哪能一上来就像你一样,这么懵懂天真讲礼貌的小姑娘难道不可爱吗?”
渡魂叽第一个反对:吊靴鬼姐姐对楚柒的滤镜有点过于厚了哈。
富老太太自然不会真对一个黄毛丫头抱有恶意,只是性格使然,想到便说出口了,她见吊靴鬼如此维护楚柒,也不再吱声。
被簇拥着的楚柒,余光注意到,在角落一个破损脏污的沙发上,穿着白色睡裙的女鬼坐在那,她张望着热闹的她们,眼中暗含羡慕。
楚柒视线一扫过她,瞳孔微缩。
那张脸,记忆犹新,那是她亲手修复的一张脸。
“咳咳,差不多行了,办正事。”吊靴鬼维护秩序,带楚柒突出包围。
她们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女孩面前,吊靴鬼毫不嫌弃,一袭红裙就直接坐到了灰扑扑的沙发上。
若她有实体,肯定能掀起一阵尘土。
“杨汐。”吊靴鬼给楚柒介绍她。
楚柒看向杨汐,她手足无措,比初来乍到的楚柒更加羞怯,默默蜷缩起仅剩的右腿,右手无措地抱着左肩,左肩之下空荡荡。
楚柒蹲下,和她能平视。“杨汐,你好,我叫楚柒。”
“你,你好······”
楚柒自我介绍下去:“我是一名入殓师,昨天我们殡仪馆接收了一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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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遗体。”
杨汐的右手一紧,抬起低垂的头直视她。
楚柒读出她眼中的疑惑,对她点头:“嗯,你爸妈和警方联系上我们,由我和我师叔在为你做遗体修复。”
大家纷纷静默,聆听楚柒说话。
“······凶手狼尾巴露出,被邻居发现举报,已经被逮捕,他对警方说,你们吵架,你先动手拿刀威胁他,他迫不得已防卫过度,误杀了人。”
杨汐激动,都忍不住打断楚柒:“他撒谎!”
发现自己失态,又低下脑袋,对楚柒道歉。
“你不用道歉,那天抓人审问的警官说,他怀疑凶手没有坦白实情,他会继续审问,查明真相。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
杨汐曲起膝弯,又放下,犹豫着,一回忆起往事,脸上便露出不解和痛苦。
“我是入殓师,为你修复好遗体是我的职责,同时我也是渡魂师,解开你的烦恼也是我的事。”
楚柒目光坚定,给了杨汐鼓舞,她终于开口,对众鬼以及吊靴鬼袒露她生前发生的事。
······
凶手叫李汉高,二人大学相识,他们是同一学院的同一级,她起初都没注意到他这个人。是他先主动找上她,追求她。
杨汐的父母管她管得严,她从未迈出过出格的一步,连春心萌动的时刻都没有过更别说谈恋爱。
“我爸妈吃斋念佛,虽然没强迫我一起信佛,但对我有多要求。”
直到去了外地上大学,她才暂时离开爸妈的掌控,她好奇心泛滥,迟来的叛逆心上头,尝试了很多新鲜事,像去网吧、酒吧、染头。
但放假回家前她又把头发重新染黑。
她有过放纵但更多还是压抑着,直到那个男生的出现,他热情而开朗,伶牙俐齿,很会说动听的话。他完全是她的相反面,对她异常主动,在大学这个环境下,这样的人总能令人倾心。
恋爱时二人不可避免会吵架,主要是他爱抱怨,说她总是唯唯诺诺,小家子气,他希望她能鲜活起来,不要总死气沉沉。
她试着改变,但似乎总达不到他的标准。
尽管闹别扭,二人还没走到分手那一步。
大四毕业,他们在大学所在的市区找工作,也就是现在这个城市。她爸妈知道她要在外地工作,便给她打了很多钱,缓解她的生活压力。
她很感动,和男友分享喜悦,而她收到的却是他这样一句话:“你家居然这么有钱!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贪图你的钱······”
李汉高家境普通,家中有弟弟妹妹,自他出来工作以后,父母便不再给他生活钱。刚上岗也没多少工资到手。
所以二人在市区租的房,主要是杨汐出钱。
杨汐十分不解:我们离开大学后,他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他会对我说他羡慕我家有钱,羡慕我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羡慕我不用努力就能得到一切。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也和他一样,在认真工作攒钱。爸妈只有这两年才给我这么多钱,也是让我交房租而已,他们对我的要求就是要勤俭持家、戒贪戒欲。”
可他始终不理解她,只一味埋怨她,认为她瞧不起他。
“他越来越没有自信。一个月前我回了几次家,他却疑神疑鬼,怀疑我出轨,唉······”
杨汐不想背这莫有之罪,忍不住挂脸,和他吵了架。
见她居然一转态度,言辞激烈,她的反对更加激怒了李汉高。
“上周,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那天他半夜才回来,一身酒气。他一上来就对我,又亲又搂,我当时很害怕,推开他,没有从他······”
“他就又拿我几次回家的事说起,言语辱骂我,指责我看不起他,说我在外有人了,我气不过,和他又吵起来。”
没想到,这次大吵刹不住车,上升到动手的程度······
“他之前醉酒,就打过我两次,都是小打小闹,他之后也会对我道歉,我便忍了······这次动手,他没轻没重的······我想逃走,但我浑身都疼,逃不了——
“不知怎的,我就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只看到两个黑白刹鬼抬着我。我被吓得说不出话,他们说,‘怎么只剩个脑袋?’”
她才知,她死后被那畜生分了尸,当鬼门关的鬼差来接她的时候,他们只接到她一个脑袋。
“他们把我送了回来,让我找回其他部位,他们会再来一趟人间接我。”
她被送回来时,已被转移到了荒郊野岭的下水道里,她艰难地操控着自己的脑袋,挪动到她的脖子上、躯干上、右手、右腿。
就差左手和左腿,不翼而飞。
“哦对,他们有提过,要是找不到,就一直等着,等到渡魂师发现我。”
那时她恰好发现了荆棘鸟的传单,她心想,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待希望渺茫的渡魂师帮她,不如主动自救。
······
26. 鬼比人有情有义
杨汐仅靠半边身体,爬到市区里,人来人往,无人发现她,一只只脚从她身上践踏而过。
她憋着一股劲,不知是力竭之前到的目的地,还是因为到达目的地才力竭。
她意识迷迷糊糊之间,觉察到一股视线。
她睁开眼,是一位老太太,她雍容华贵,高贵优雅。
富老太太率先发现了她,意识到她情况危急,联系了吊靴鬼。
乞丐老太太这时插了一句:“原来你是惠姐带回来的,”她面向富老太太,调侃道:“你上次捡个小鬼,被那小鬼倒打一耙害得栽了跟头,不是发誓说再也不多管闲事了吗?”
富老太太扶了扶金丝框眼睛,抿着嘴,本就薄的两片唇变成了一条线。她脸颊两侧堆起深深的八字纹,苍老松弛的颈部皮肤颤抖,从里面发出不屑的哼声。
在场只有吊靴鬼知道惠姐的来历,她听到乞丐老太太的打趣,忍不住笑,她看着杨汐,又看向惠姐。语重心长:“惠姐一直就是个面冷心热的······”
了解在杨汐身上发生的事之后,大家为她感到不平。
“杨汐,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回左手左脚。”楚柒对她保证。
民国旗袍女学生打岔:“不只是你哦,我也要帮忙。”
其她鬼纷纷附和,要不然她们为何集中到这,把援助杨汐的事情都推给一个人类去做,那她们荆棘鸟还有什么存在必要。
女学生觉得还不够,想替她报仇,那家伙最好感到庆幸他还活在人间,女鬼们的手伸不过去。“那个男的在哪里,我就算揍不到他的猪脸,也要去吓死他。”
杨汐没忍住被逗笑。一众女鬼都展现出对她的关怀,她们本不相识,她是个一无所成的残疾鬼,给不了她们任何好处。她们却对她伸出了手。
杨汐泛着青紫的嘴角,扬起真心而灿烂的笑,一滴泪顺着脸颊的淤青流到了嘴边。
杨汐笑容顿住,懵懵地摸自己的脸,居然真的是眼泪。
她才知原来化作了鬼也是会哭的,她之前爬了一路,被人踩、被狗撒尿都没哭过,她居然这么能忍······
吊靴鬼的八厘米美甲摸了摸杨汐脑后的头发,头发丝里还粘着点血液和肉渣。
她们死前什么样,化作的亡魂也大概就是什么样了,她擦不掉那些脏污。
一样别致的哭腔,此刻却显得低沉:“透过鬼眼看人,发现鬼可比人有情有义多了。”
富老太太扶了扶眼镜,上眼皮低垂,看着地板,忆起往事,认同地点头。
这句话,不止杨汐,其他鬼都听进去了,联想起自己的前尘往事,不禁唏嘘。
吊靴鬼说完这句话,不忘内涵一下楚柒。
“就像你,不是鬼,但也没有几个真心朋友是人类一样。”
楚柒:扎心了······
但楚柒无法否认,她从小到大,确实没交过真心朋友。有过的,也因种种原因离她而去了。
现在,她能说上话的,除了馆长和师哥师姐们,就只剩下尸体和鬼了。
某种意义上,她和其他人类的关系是对等的,在竞争着同一片生存空间和资源,利益在前,他们无法深交也是正常。
况且她还是个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
而和鬼打交道,她和他们的关系从始至终就不会对等,她走她的人间路,他们闯他们的鬼界洲,互不干涉,与他们相处起来确实能更加肆无忌惮。
吊靴鬼刚认识楚柒时,她就孤零零一个人,其他人成群结伴上下学,她却没有社交。吊靴鬼观察着,她与他人脱节,不是单方面导致的,她的同学们邻居街坊们因为听信可笑的谣言从而回避她。
但她自己呢——也对他人建起了厚厚的高墙。别人走不进,她走不出,这是症结所在。
唯有在他们鬼面前楚柒才会暴露出顽劣和天真的一面。
“我不需要无用的社交,先不说我的事。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找回断肢的计划吧。”
女鬼们和楚柒协商分头行动,楚柒去杨汐被害的小区搜查,她们则根据李汉高的抛尸路线沿路寻找。
吊靴鬼这边,由于已经一天没有处理荆棘鸟的事务,暂时离开不能陪同她们一起。
楚柒和她道别,约好下次再回这里碰头。
计划制定完,楚柒没有耽误时间,带上渡魂叽出发。
走前楚柒不忘到楼下蛋糕店,询问店员有没有梨花糕,店员摇摇头,这边人不怎么吃这种糕点。
楚柒上次在外卖软件上订到的梨花糕的那家店在镇上,她只好先将这件事搁置。
进入小区,楚柒将渡魂叽放出来。
渡魂叽憋了一路,终于能活动,一出猫箱,它就活动僵硬的鸡翅膀,扇动空气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动。
“你说你上次进那间屋子,就没发现有什么亡魂断肢在,那就有可能是在抛尸的时候连带着其他部位被带走了。”
至于会掉落在何处——楚柒回顾那条路线,从城西到城东郊外,跨度之大,却只找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简直如大海捞针。
渡魂叽:“更别说,还有一些喜食亡魂的妖孽存在,要是被它们先找到,那就完了。”
楚柒:“什么妖孽?”
“就是喜欢吃鬼魂的妖怪。”
真有这种妖怪吗?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有,饿死鬼,你听说过吗?”
楚柒沉默地盯着渡魂叽,迟疑地挑眉:“你认真的?”
渡魂叽坚定地点鸡脑袋:“虽然我现在连不上天界的网,但我还是清楚地记得鬼怪志的内容的,不要怀疑我的业务能力。”
“饿死鬼,一般长得黑黑瘦瘦,头发发黄而杂乱,经常怒目露凶光。它们常感饥饿,不知满足。离开人间去到阴间还好,在那能吃上东西。要是留在人间那就惨了,没有东西可吃,他们就会把目光放到其他鬼身上。”
渡魂叽夹紧鸡翘,同类相食什么的,简直惊悚至极。就像它现在若听到,人类爱吃炸鸡、烤鸡什么的,那会骇死本叽嘞。
楚柒听它念叨炸鸡,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她居然感到饿了。
渡魂叽瞬间警觉,为什么一提炸鸡她就饿了,其心不轨。它鸡脖子阵阵发凉,下意识和这个肉食动物保持距离。
不过容不得楚柒先去吃午饭了,周万修打电话来。
“喂,周叔,咋样?”
楚柒想再去案发房间搜一遍,但那已经被封闭,她只有和警方商量一下获得许可才能进去。
“我替你问过了,张警官说,他下午两点还要过去一趟,现在已经一点多点,他们应该要到了,你先等着吧。”
楚柒挂了电话,幸好他们也要过来,这样她可以少耽误点时间。
不一会儿,张警官到了。他一眼认出楚柒,和她打招呼。“不用客气,叫我张怀辰就行。”
他身边跟着一个年纪约四十的警察,楚柒一看到那个警察,有些愣神,感到一阵恍惚。
“师父,这个是柳镇那家殡仪馆的入殓师,叫楚柒。”那老警官是张怀辰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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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老警官看到楚柒面露疑惑。“好像在哪见过你?”
楚柒回过神,开口道:“好久不见,杨叔叔。”
张怀辰没想到楚柒居然认识他师父,他师父确实姓杨,不过看师父疑惑的样子似乎不太想起来她是谁。
杨警官听到这声杨叔叔,记忆被拉回十年前。他仔细打量楚柒的模样,随即他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我记得你,十年前我办过你们家的案子。”
楚柒点头。是的,十年前他们家被大火烧那天,她被消防员救出来之后,是这位当年还年轻的杨警官背着她去的警局。
“你那时候好像还在我们那住了好几天。”
杨警官都想起来了,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场大火,夺走了她父母的性命,而且他们联系不上她的任何一个亲戚,那一场大火之后,可以说,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后来他们把她送去社区儿童福利中心,就再没见过面。
一晃十年之久,没想到小姑娘健健康康地长大了,确实是变了个模样,但眉眼没变,充满灵气。
他忆起曾经。
他们当警察的,见过形形色色的悲剧,他每带一个徒弟,都会安慰他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好本职,有时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结果,但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年轻时,他经常陷入自责和迷惘。为什么案发前他不能早到一步,为什么他不能阻止惨案发生。
那年的那场火灾,是在他调职到这个区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小女孩告诉他:他们家是被人点火烧的。
他没由来的相信她。他向她保证,一定抓出纵火犯,为她父母报仇。
然而现实是······根本查不出什么人为故意纵火的迹象,所有证据都在表明,这只是一场煤气罐老化泄露所致的火灾。
他想起小女孩的目光,不肯放弃调查,接着他去走访了周边邻居。
却听到令人意外的话,比如说这个女孩是天生扫把星,命犯孤星,说她小时候经常无缘无故大哭,精神有些不正常,从小就经常惹祸之类的话。
他难以置信,在他们那住了几天的小姑娘,看着就是正常的小孩,乖巧听话也很懂事,家中遭难也没有大哭大闹······
毫无收获,案子拖得时间过久,同事们都劝他放弃找那个所谓的真相,小孩才十岁,童言无忌,只有他当真。
总之,那起案子最终还是定性为了意外事故。小姑娘被送去福利机构之后,便在他的人生中翻了篇。
“······走吧,我们上楼再说。”
楚柒没有一丝一毫想提起过去的意思,杨警官亦是。
张怀辰拆开黄色封条,打开了案发出租屋的门。
案发之后,凶手做贼心虚,一直门窗紧闭,导致那股血腥糜烂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久久无法散去。
楚柒鼻子灵,但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没有太大的波澜。
张怀辰入行几年,归来还是个菜鸟,忍不住犯生理上的恶心,他无助地捂住口鼻,被恶心得眼角泛红。
他悄悄观察淡定的楚柒和师父,心生佩服,看来和尸体多打打交道,是能磨炼精神和身体承受能力的。
楚柒套上手套和脚套,认真地开始检查起来,她把出租屋搜了一圈,一个犄角旮旯都没放过,没有杨汐的残余肢体。
她只觉头疼,看来必须下海捞针了。
······
27. 怒
“你家在哪儿?我们开车送你回去吧。”
张怀辰坐上驾驶位,摇下车窗问。
楚柒拎着一只大公鸡,摇头拒绝他的好意。时间还早,她要继续找找线索。
张怀辰看了一眼猫箱,里面不装什么可爱的宠物,却装着一只公鸡。楚柒说:这是吉祥物,带过来驱邪。
他对此表示很惊讶,但回想起她昨天做的事,又觉得合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再见吧,下次也许还能见面。”张怀辰对她笑了笑。
“还有,张警官、杨警官,那个凶手一定在撒谎······我是说,死者身体上的伤痕······凶手绝对没他所说的那么无辜。”昨天法医做了尸检,他们一定注意到了。
杨警官对她点头,他保证:“我们会查清事实的,不会让罪犯逃过他应得的制裁。”
楚柒有些恍惚,这句话就和小时候听到的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楚柒走了很久,脚跟已经发酸。路上她遇到一飘而过的富老太太。
老太太高傲地抬着头。她矜持地对楚柒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毫无所获。
临近黄昏,回到镇上。楚柒打开导航,找到了那家卖梨花糕的店。
同样也在柳镇街道上,是一家很小的老式糕点店,店面朴实低调到楚柒以前从未注意过它。
一个小玻璃柜,阻隔了顾客和后厨,帘子后面,传来洗碗的声音。楚柒叫了一声老板。
只见一个老人走了出来,六十岁上下,即使已经入春,她也穿着一套黑绿色的老式棉衣,腰上系着围裙,手上没带橡胶手套,沾着泡沫和水渍。
她看不清来人,走到柜前,凑近了点才看清是张没见过的脸。“买点什么?”她说着拿起抹布擦手。
楚柒收回眼神,扫着玻璃柜,一盘盘糕点摆放整齐有序,几乎每一盘都空了大半,只有梨花糕那一盘,还是满的。楚柒指着梨花糕:“姨,我要这个。”
“梨花糕十二块钱一斤,你要多少?”
“这个能放几天?”
“你放冰箱的话,放一星期都可以。”
“那我全要了。”
老人奇怪地咦一声,抽出口袋开始打包,“你给你家里老人买的吗?这种老式的糕点偏甜偏油,平时都没几个年轻的会买去吃。”
楚柒下意识摇摇头,又改变主意,点点头。
一千岁也是老人家。
楚柒扫码付完款,一手提起三斤多重的糕点,一手拎着空猫箱。
大公鸡屁股上漂亮的鸡毛一抖一抖,昂首挺胸走在她前面。
走到渡魂居,太阳已经落下,世界陷入一片金属色调的冷灰中。
“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她。
楚柒走到收银柜前,她的大木桌已经改造成为高小志的学习桌。此时高小志人不见踪影,小夜灯没开,平板息屏,草稿纸上,一个三元一次方程解到一半。
楚柒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笔,替高小志放回原位。
她上楼,“高小志?你没找我请假哦······”
客厅内,电视开着,声音很大,在播新闻。裴长离坐在沙发上,靠着靠枕。
她看他,他却不看向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高小志呢?”
他才肯施舍她一个眼神,懒懒地开口:“不知道,急匆匆上来,又急匆匆下楼。”
“你——”楚柒没听到他说什么,她忽然警觉地盯着卧室门的一扇门。
裴长离眼神一紧,一改放松姿态,从沙发靠枕上坐了起来。
“是不是乱动我东西了。”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那扇门一直紧闭,她从未进去过。
楚柒眼神变了,眉心舒展变紧缩。不用猜,已经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他作出一副毫不心虚,毫无歉意的模样,像个事不关己吊儿郎当的路人。他不说话,也不否认。
楚柒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拳头。“我说过,不许进去······”
她忘了,说这话时,将军还在······
“那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吗。莫非,里面藏着你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可就很值得我去探索一下了,好找到你的弱点······”
他对她撒谎。
楚柒知道他在撒谎,那间屋子已经被人闯进去过了。
裴长离左手腕上,白线一阵剧烈震动。
谎言被戳穿,他也没出现任何慌乱,他望着她,一眼直达她眼底,她眼中弥漫上的情绪令他惊奇。
那双眉眼平时太灵动了,它们的主人好像一直没有烦恼,那样一双眼令他觉得炫目刺眼。
被他发现秘密了,感到悲伤吗、难过吗、感到愤怒了对吧。
真巧,那也是他内心的感受,她也该替他尝尝被束缚、被压制、被剥夺力量的滋味······
他嘴角上扬,恶劣地笑。
“道歉。”楚柒咬碎了牙,控制理智,若他道歉,她便既往不咎。若不道歉······
“不······”他一开口,血契顺着白线紧紧咬上来。似一口腥红的獠牙咬上他的心脏,他的脖颈,令他直犯恶寒。
他顽劣的嘴角始终扬起,即使浑身发抖,也不曾落下。“······怎么?恼羞成怒了······”
他激怒她的同时,更沉重的压制之力倾泻而来,这更惹恼了他。
“呵呵呵,藏不住的,那股地狱腐烂的恶臭,本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那间房外表平平无奇,但一靠近,他就能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他在地狱时可是经常闻到。
她本来就是他的敌人,窥探她的隐私对他来说毫无压力,没有丝毫犹豫便闯进去了,里面果然别有洞天,没有让他失望——
黢黑的墙皮、烧焦的残次物,整间房布满法阵和一张纸散落在地的陈旧符纸,这里一定做过某种令人不安的法事,像在召唤什么······
见到这般场景,他第一反应不是慌张和焦虑,而是兴奋。
原来表面纯良无害的她,也藏着掖着一些见不得光的阴暗······
“唔······”血契之力的主人越加狂躁,他也越加癫狂。
眼角猩红,他嘴角流下了血,眼底却满是得意。“你、我,是一种人,你,烧死那蛇妖时,是什么感觉······唔······”
楚柒黯然的眼底划过一丝波澜,但她没有深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是爸爸妈妈的房间,那是她的禁地,那里是她再次见到他们的希望——
“都被你毁了······”一切前功尽弃了——她遏制不住一腔怒火,灌输灵力进入血契。
一瞬间,半透明的凶煞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散作一团黑气,他不依不挠,猛烈而澎湃地涌向楚柒,他试图吞噬害得他痛苦的始作俑者。
但一旦靠近她的汗毛,就会被一股更折磨人的桎梏束缚住。
他不肯罢休,嘴上不停,“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开启地狱——你想做什么,想放出恶魔是么——”
“呵呵呵······”是轻蔑的笑,“天界的神仙,却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讽刺。”
楚柒被煞气的冲击之刃撞得倒地,她捂住脑袋,流露出挣扎的神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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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反驳,“不是这样的······”
她脑里混乱如麻,尘封的记忆卷土而来。
——杨叔叔,我真的看到了,是一个人点的火。
警察局里,对不起······他蹲下,看着她平静的眼,他查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他无能为力。
——桀桀桀,小孩,过来,我有办法让你和爸爸妈妈重逢······
福利院里,一团邪恶的阴影,它从阴沟里爬出,递出一册腐朽的卷轴。
它说:“······只要你打开那扇门,我就能获得自由,你也能进来找你父母了······”
——陈叔叔,再见,我已经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了······不用担心,我已经上初中,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
十一岁,她搬出馆长家,回到自己家。
——“煉獄”、“開”······她按照卷轴画完最后一个字,滴下了一滴血后无形的风掀起,吹乱她的头发,迷乱她的眼。
下一刻,火光乍泄,烧焦的地板和墙面开始融化,融成了一道又一道熔岩,像是汩汩恶魔亡魂的鲜血。
它探出了爪,它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它激动不已,它爆发着欣喜若狂的尖啸,它就要从地狱的封禁中逃出······
而释放出恶魔的女孩,被魔鬼蒙蔽住了双眼,失了神,站在炼狱中心。
她目眦欲裂,深陷炼狱之地,她害怕惶恐,嘴里颤抖,说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
大胆狂徒!哪里逃!
那浑厚的声音像是个老人发出来的,随着他声音出现,地狱岩浆的炙烤停止,她被蒙蔽住的双眼终于看到一丝曙光。
但她看不清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恶魔的尖啸停滞,它应该被抓回地狱。
那个老人继续说话,那声音就像自天上云端传来,渺渺升起,随后落到她耳朵里,震颤心扉。
他说:“咦?原来是个这么小的女娃娃打开的裂痕,简直闻所未闻······孽畜!连人间幼童都不放过!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黑白无常,我们走。”
······
黑气形成的暴风中心,楚柒紧闭双眼,抓着头皮的指尖发白,修剪圆润的指甲在头皮掐出了道道红印,几乎快要掐破皮肤。
她一直不愿回想起来那段黑历史,就算她那时才十一二岁,却上了魔鬼的当什么的,还差点酿成大祸,简直是她一生之耻。
尽管已经放弃了那疯狂的计划,她还是将一切都保留下来——
她不愿承认,在心中隐秘的地方,是否还留有什么侥幸和执念······
凶煞仍不放弃,拼命一般,抵抗着血契。
楚柒陡生疑惑,她应该已经消气,却不知为何依然在利用血契压制凶煞,这样报复他又有什么意义,虽然他很令人不爽——
不对劲!不是她在控制血契!是血契之力已经失控,血契在吞噬她的力量。
楚柒惊觉,和上一次一样,果然,血契不受她掌控了。
楚柒感受到,体内的灵力逐渐干涸,她想停下,但她的意志已无法撼动血契丝毫。
血契之力的影响一旦开了闸便关不上。
她嘴角慢慢失去血色,体内的灵力被无底洞血契消耗得所剩无几。
终于,血契得不到足够的支撑,停止了对她的压榨。
她重新夺回主权,支配起自己微薄的灵力。
凶煞觉察到她的虚弱,抓住机会,攀附着撕咬上去。
楚柒已失去保护,清晰地感受到一阵细密的刺痛。
楚柒微微皱眉,她这下算是彻底激怒他了。
28. 这是饿死鬼?!
楚柒缓缓闭上眼,黔驴技穷,毫无抵抗之力,她静静等待凶煞的雷霆骤雨。
她无奈地想,反正有那该死的血契在,左右也死不掉,大不了就是被扒一层皮抽几根筋······
虽然怕疼,忍忍就过去了。
怨她自己引鬼上身,和牛鬼蛇神打交道本来就是件风险很大的事,反正走过几次鬼门关了,阎王爷都不稀罕收她了吧。
只是,她真没用,要是真被打残了,一趟就会是十天半个月——还没帮上杨汐什么忙、没把渡魂叽的事解决、没等到高小志高考,也没教将军渡魂咒······
欸?
楚柒不合时宜地转念一想,没想到这段日子里这么热闹······
楚柒抬起手挡住脸,护住自己的脑袋。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她渐渐习惯了皮肤上细密的刺痛,现在倒觉得像是千千万万锋利的银针正在挠着她,危险而瘙痒。
她缓缓睁开眼,氤氲一片。
才不是害怕的眼泪,绝对是生理上的泪——她不会这么没出息,她暗自在心中否认。
黑气缭绕间,那张脸不知何时显形了,默默注视着她。
一片黝黑的瞳中,看不清暗藏了什么。她一向看不懂他。
“没意思······”他说。
“没意思······”他抱怨。
“没意思······”他很失望。
他似乎因为她毫无斗志,失去了某种嗜血的乐趣,很是气恼。
“如你所见,没这血契,你根本不是本将的对手,你应该庆幸······”
黑气袭上她护着脑袋的双手,攀附缠绕上她的指尖。
忽然,它迟疑,发现什么,轻轻嗅着。
他嗅到了那阵清香,在她的指尖上,很淡很淡,接触的瞬间立马发觉。
缭绕的黑雾缓缓从她身上离开,凝成了半透明人形。
“······看在梨花糕的份上。”
不知到底是梨花糕还是嫌弃她没意思什么的,让他彻底消了报复她的念头。
潮水般的针刺顷刻之间褪却,取而代替的是室内微凉的空气,密不透风地贴上她。
这令楚柒打了一个寒颤。
楚柒犹豫地松开抱住自己的双手,坐起来,抬手擦掉不争气的泪水,动作十分粗暴,一下擦红了眼尾和脸颊。
楚柒仍不记教训,暗骂:“神经······”
咯咯哒!
半空中被黑气钳制的渡魂叽终于能发出声音。
黑气退散,渡魂叽获得自由,扑闪着鸡翅一跃而下。
一双斗鸡眼老泪纵横,诉说着小主子啊,本叽无能,护不了你······
渡魂叽蹭地钻进楚柒怀中,鸡脑袋委屈低下。
楚柒愣怔,不知渡魂叽怎么被凶煞抓去了,她摸摸渡魂叽的后脖安抚着,它脖子上的羽毛很柔软。
渡魂叽对凶煞的怨气值更甚,害它沦落成吉祥物,还居心叵测祸害小主子,它恨不能立即恢复,等它联系上天庭,它一定啄烂他的脑子!
裴长离忽略这只诡异的公鸡势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他在意的是,梨花糕······
他身影轻轻晃动,飘到了楚柒面前,他伸出指尖,想去触碰她泛红的眼尾,那里有一颗欲滴而未落的晶莹。
“敢召唤地狱,敢和我签订血契,现在却怕成这样······没出息,本将又不能真杀了你······”
楚柒睫毛轻眨,一把拍开他的手,自顾从地板上站起,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
“渡魂叽,走,我们去找高小志去······”
裴长离手被拍开,这次他没有恼怒,看向自己的手,骨瓷质感的魂魄又淡上几分,细细的血管显得青紫,宛如瓷器上的裂纹。
他满不在乎魂淡不淡的。他盯着那指间,一滴水渍轻轻滚落。
穿过半透的指尖,只见她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梨花糕······”
叮铃铃一声,是楼下的小门打开的声音。
嘭一声,陷入沉静。
······
今晚降了温,凉风习习,吹得路边的树乱颤,扬起沿街的沙子,拂乱楚柒的头发。她一遍遍捋着不听话的发丝,烦躁至极。
大公鸡紧紧跟随其后,由于鸡嘴不停叨叨,气短的它吁吁喘气。它劝小主子赶紧想办法解契,不断咒骂血契真不是好玩意儿,没料到副作用这么严重。
“也许,因为对方是千年凶煞。”楚柒回想。“将军在时,血契之力会正常输送灵力,直到凶煞的复苏,血契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异常。当初签订血契的时候,我们只能看到将军,没看到凶煞是什么状态,那时一定出现了什么意外。”
渡魂叽表示:那就想法儿灭了这凶煞。
“唉······”说的轻巧。
他们二人之间疑点重重。
将军说,他和煞气本是一体。而凶煞性情大变,和将军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从他刚才说的话中不难推出,他嗅得出地狱的气息,而且识别出了她被地狱恶鬼蛊惑设下的招魂阵法,他一定和地狱有所关联。
以及将军不会被她的灵力所伤,凶煞却会。
与将军一副天然呆、完全不适应现代生活的模样比起,凶煞懂得更多,对现代世界更适应,梨花糕的配方张口就来,还记得大崟之类。
将军就像一张白纸,迷失在人间,渴望离开人间。凶煞不是,但她无法对他下结论,她着实摸不透他。他唯一袒露出的目的,只有解契,想要自由。
······
高小志,你到底跑哪去了?
楚柒漫无目的,沿街走着,不知不觉走出柳镇,到达市区外围。楚柒抬起头,她居然走到这里了。
都已经到这个小区了,要不进去再看看吧。
她要进大门时,保安拦住了她,让她刷脸或者出示居民卡。楚柒只好转身离开,她身边一对大爷大妈经过,扫脸进门,他们和保安相识,奇怪为什么突然要扫脸,保安含糊不清,说什么怕有记者之类的混进去打扰居民。
看来是受了那件凶杀案的影响。
渡魂叽和楚柒落魄地坐在街边,楚柒看着手机右上角,仅剩一丝电了。
对于一个网虫来说,手机没电是一件很没安全感的事。但她此刻却不想起身回家,没电就没电吧······
渡魂叽觉察到楚柒的低气压,知道她心情十分不美妙,留她安静一会儿,它无聊得踱着步,散步到街道的另一头去。
“噗嘶噗嘶——”
咕?
“吉祥物!这边!”
是失踪人口高小志的声音。
咯咯哒!它刚要张开鸡嘴惊喜大叫。
就被高小志紧急制止,他躲在垃圾桶后,朝它“嘘”一声,打着手势让它过去。
渡魂叽提起鸡爪子,噔噔噔跑向他。“你在干什么?”
“嘘······”高小志紧张兮兮,探出头观望四周,他压低声音:“吉祥物,救命······”他眼睛滴溜圆,委屈极了。“我被恶鬼缠上了。”
“恶鬼?”渡魂叽狐疑,可惜它连接不到天界信号,扫描不到附近有没有危险气息。
“你怎么在这?大师来了吗?”高小志心想,要是大师在,那应该就没事了······
咯咯哒!
伴随着一声鸡叫,渡魂叽还没回答他,歘一下窜进垃圾箱里,用一只紧缩的鸡屁股和无措捣腾的两条鸡爪子对着他。
一个高大的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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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出现,覆盖住了垃圾箱的影子,高小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来了。他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潜入阴影中,无助地呼唤:“吉祥物~”
“高小志!”
是楚柒的声音,她站在对面,手里预备着几张符纸,呼叫他。
高小志看到大师的出现,松了一口气,他得救了,太好了。
然而,下一秒,只见大师迈开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遁走。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影子消失在转角,“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连她的声音也消失在转角。
“······”
啪嗒,一滴口水滴在他的头上。
高小志一动不敢动,下一秒,果断逃跑。
他身后,渡魂叽捣腾着两条鸡爪子,扑腾着鸡翅膀,由于跑动的幅度太大,它鸡脖子里不断发出有节奏的“咕、咕、咕”声。
渡魂叽觉得,自己快到要起飞了。
但依旧不及身后阴影的速度,一只黑手摸上它鸡屁股上羽毛,咯咯哒!
“急急如律令!”
一张符纸穿过它身侧,转了个弯飞向它身后,然后砰一声爆裂开。渡魂叽虎口逃生,捣腾着冒火星子的鸡爪子,躲到去而复返的楚柒身后。
“渡魂叽,那是什么东西?”
“是恶鬼!”
“什么恶鬼?”
“就是恶鬼。”
“我知道它是恶鬼,哪一种恶鬼?”
渡魂叽:“当然是饿死鬼了,还能是什么饿鬼!”
楚柒难以置信:“你跟我说,这玩意儿是饿死鬼?!”
眼前这团庞然大物,全身乌黑,仿佛一座移动的山丘,瞪着两只血红眼睛,张着深渊巨口,嘴中交错排列的獠牙,沾着粘稠的口水,拉出一条条长丝,泛着银光。
“怎么跟你说的饿死鬼不太一样?你不会认错了吧。”
渡魂叽直呼冤枉:“它可能吃太撑了。”
庞然大物被爆裂符惊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说着好饿、好饿、好饿。
不像是吃撑的。
楚柒有理由怀疑,渡魂叽只是单纯因为它不断喊着好饿就下的定义。
高小志气喘吁吁,惊魂未定,抱住救命稻草的大腿,“大师,我错了,我不该冲动出门,我闯祸了,接下来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跑。”楚柒本就虚弱,面对这种级别的鬼毫无胜算。
暗夜中,要是哪家的夜猫子还没睡,估计能听到一阵如风般的跑步声。
如风一般的楚柒,跑了很久,久到她胃里翻搅着,久到心脏暴跳如雷。她不得不停下来,再不停下可能会心肺爆炸。
饿鬼不依不饶,很快追上。
“急急、急、如律令······”
她大口喘着气,无力地丢出定身符。
符纸软绵绵地落到饿死鬼的血盆大口里,饿死鬼停止咆哮,世界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安静了下来,连饿死鬼牙尖上欲断未断的口水丝都暂停住了。
楚柒还来不及欣喜,饿死鬼就挣脱开定身符的控制。
她现在实在太虚弱了,激发不出符纸的效果。
那只能·······
楚柒抬起左手,绷带是昨天才拆的,那块丑陋无比的深褐色疤像烙印在她掌心。
她算是摆脱不掉这块疤了。
她右手摸上刀疤,咬牙,狠下心用力——
一阵风疾驰而过,阻止了她的自残行为。
风,掀起她的衣角,凉气,带走她额间和鼻尖上的汗滴,黑色气息,撩乱她的发丝,在她发间留下淡淡梨花香。
这阵黑旋风似一柄利剑,深深扎进饿鬼的深渊巨口。
饿鬼咆哮着:饿!
注意力被不速之客吸引去。
29. 凶煞离开
如山一样的饿鬼挪动着臃肿的躯体,与灵活而凌冽的煞气缠斗。
它四肢过于短小,像四个小揪揪长在身上,单凭一张大嘴,模仿海中捕食的鲨鱼去撕咬猎物。
对于渺小的楚柒他们来说,饿鬼的移动速度很快。但在裴长离眼中,它不过是一摊会咬人的肥肉,同时散发着油滋滋的臭味。
楚柒捕捉着闪电般斩击着饿死鬼的身影。他怎么来了?
裴长离似是听到她的疑问,居然在半空中刹住脚步,停下来,连饿死鬼都被这一下搞蒙了。
他对着地上的楚柒,居高临下,抬起左手,袖口滑下,露出手腕,那根白线若隐若现。
他顽劣地扬起嘴角,似是得意。
饿死鬼逮住好时机,就要合上深渊巨口,将他一口吞没。
楚柒脚下一动,想提醒他。
他反应比她更快一步,闪现离开饿鬼的交错牙缝。
楚柒的心脏提起又放下,不理解,左思右想,还是放弃思考凶煞的行为动机了。就当做血契又强拉他赶过来救她一命吧。
饿鬼和真恶鬼高下立见,饿鬼不敌,大厦将倾。
地上观望的楚柒顿觉它倒下的趋势不妙,这不正好冲着他们这边而来!
她抱起渡魂叽,拍拍还在发愣的高小志快躲开。
她精疲力竭,强撑起两条腿逃跑,身后如山般的压迫感纷沓而至。她心中默默祈祷,要是被这座山压倒,会被碾碎的吧······
楚柒还没跑两步,突然脚下一轻,她的双脚腾空了!
楚柒猛地回头,撞上一双黝黑的眼,那一刻,她似乎见到了故人。“将军······”
搂着她腹部的大手一紧,那双眼中含着戏谑:“可惜了,不是你的将军,是我呢——”
他嘴角含着阴恻恻的笑,单手轻易地搂起她,空着的手拎过大公鸡,带着她们飞出饿鬼覆盖的阴影。
凉风中混着梨花香,拂过楚柒的眼眸,她觉得新奇,心加速跳着,恍如做梦,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飞······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
身后之人忽然闷哼一声,他胸口微微的颤抖传到她背上。经过一波又一波的消耗,他也力竭。
到达一个饿鬼波及不到的地方,他便下降,缓缓放下她,等楚柒站立稳定,他才松开手。
另一只手把大公鸡随便一放,渡魂叽踉跄几步,不满地咕咕叫。
高小志也从影子中浮出头颅,他张望着已经倒地不起,像死了一样的饿死鬼,从影子中站起。
“它死了吗?”
“没有······咳咳······”裴长离忍不住咳嗽,嘴边挂了红。
楚柒搀扶着他,才发觉他的身体变得很淡,几乎透明。她触碰到他的铠甲,比平时还要冰冷。
月色太冷,他眼中的幽黑也跟着冷上三分。
楚柒被他的眼神威慑,迟疑地收回手,退也不能进也不是。
要是她再靠近一点,就能发现他在轻微发抖。裴长离隐忍着胸口喷薄欲出的汹涌,那个家伙蛰伏许久,果然又要霸占他的身体。
他嘴角上扬,轻蔑地笑:“你魂牵梦萦的人要来了呢······”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脆弱,楚柒迷茫无措,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关心他的伤势,他都快要魂淡完了,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她从衣袖里找出一张安魂符,她想尝试一下,也许有用。
她刚起手,指尖的符纸瞬间化作灰烬,黑色的火焰在她指尖燃烧,却没有燎到她的皮肤。
始作俑者凝视她的眼神,越加寒冷,连蔑笑都消失,“这么着急送我走?”
“咳咳······”他淡得透明的大手,覆上了她僵硬在半空的手,冰冷刺骨,引得她阵阵心悸,“梨花糕,给我留着······”
楚柒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抓住那双即将落下的手,“不是的······”
那双幽深的眸轻轻一闭,他向她倒来。
楚柒接了个满怀,她能接触到魂魄,但魂魄毕竟不是人间的事物,触感很奇妙,不似实物,没有质量,大多时候是一种若即若离之感,像是凝固的烟雾。
失去意识的裴长离倒在她怀里,重量几乎来自于坚硬的铠甲,楚柒没站稳,跌倒在地。她用手肘撑地,不让铠甲有磕碰。
现在连透明的魂魄也消失不见,余下一副铠甲。
楚柒慌张地检查手腕,白线还在,和裴长离一秒前的状况一样,淡到看不清。
那股相连之感还在,楚柒悬着的心才落下稍许。他累了,陷入沉睡中。
她也累,折腾一天,只剩一地狼藉。
还要查看饿死鬼的情况,楚柒强打精神,将铠甲放置一边,让渡魂叽和高小志看着,她决定独自去检查。
“不行,我和你一起。”高小志见大师的精神状态不佳,不放心。
楚柒询问才知,高小志听课的时候,看到一条弹出新闻,恰好正是关于杨汐的凶杀案。新闻上码住了案发图和受害者的照片,原本高小志不以为意,直到他翻到评论区在讨论中提到了案发地点——那是那天遇到她的那个小区······
“你高中班长恰好住那里?竟然这么巧合。”
他当时六神无主,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天不可能这么命运弄人。
他试图重新进入学习的状态,但以失败告终。他如坐针毡,再也坚持不下去,匆匆离开,想去看一眼她怎么样了。
“我确定她没出事后,便放下心。赶回来的路上,不知哪来的饿鬼,我就被盯上了。”
楚柒问饿鬼当时是什么样子,高小志当时十分害怕,没仔细看,现在一回想,那饿鬼的体型一开始没这么夸张。
他们说着说着总算发现了饿鬼的踪迹。
饿鬼那如山般的躯体倾覆之后,像泄气的皮球,不断萎缩,一直缩到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昏黄的路灯之下,一个瘦瘦长长的黑影伏倒在地,离近了看,能看到黄光之下,它头顶杂乱不堪的毛发,毛发流失营养而变黄分叉,干枯打结。
它是成年男子模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不合身的衣服裤子露出消瘦的脚和手。
这才是饿死鬼的真面目。
听见脚步声,饿死鬼惊恐地爬起,手高举起,大喊:“鬼王饶命,小的知错了,饶命······”
楚柒和高小志对视一眼,这下如何是好。
······
冷风中,渡魂叽一鸡独自干瞪眼。它鼓起胆子,啄了啄铠甲,没有反应。
它一屁股坐在铠甲上,孤零零地等着楚柒和高小志。
不知等了多久,它无聊得打起了哈切。
从黑暗中,三道身影走到了路灯之下。
渡魂叽定睛一看,这位多出来的家伙,黑黑长长,头发发黄,身形消瘦,它没猜错,果然是饿死鬼,还是标准的教科书式的饿死鬼。
楚柒没做多余解释,渡魂叽秒懂,又捡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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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当晚深夜,楚柒无可奈何,忍痛高价叫了个车。
司机停车后,看她孤身一人,又是带活禽,又是带一副铠甲的,陡生疑虑,不安地把脚放在油门上,预备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单。
楚柒连连保证自己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继续加价,希望司机能载一下她的宠物。
等加到一个令人心动的价格,司机战术性咽了咽口水,才肯点头答应。
一到家,楚柒一鼓作气,把铠甲抬到客厅,然后撇下跟在她身后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自顾回卧室。
衣服忘了换、被子忘了盖、手机也忘了充电,沾床就睡。这一觉天昏地暗,浑然不知眼皮外面的世界在发生什么。
······
是火,熊熊燃烧的大火。蓝黄的灼灼烈焰狂妄地焚烧她的世界。
“爸爸!”
“妈妈!”
他们在她隔壁,他们工作很累,一定睡得很沉很沉,她必须去叫醒他们。
她的门被熏得发黑,黑魆魆的烟雾从门缝、门把手钻进来,要钻到她的鼻子里,她紧紧捂住口鼻,这些烟雾才是最致命的。
门把手很烫,她被烫得下意识缩回手,她用睡衣包住门把手,拧开门,冲出去。
屋外,是更大的火,沙发、鞋架和书柜都被点着了,浓烈的煤气味、融化的胶皮味和织物焦糊味。
焰火燎的她寸步难行。那扇门密闭着,她拧不开门,只能不停拍打。爸妈一定被熏得昏迷了。
谁来帮帮他们?谁来救救他们?
嘿嘿······
谁在笑?
她那时还清醒,没有听错,那是一个陌生人的笑声。她那时一定还很清醒,她看到在烈焰中,有个人影,从窗户跳了出去······
窗户是谁打开的?
“小柒······”妈妈的声音,很微弱很小声。“妈妈!”楚柒大声地回应她,生怕她听不清。
“妈妈,快开门!”
“小柒,锁烧坏了······你爸他昏过去了······你快逃出去,去报警······”
短短几个字,妈妈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说完,她声音真的很小很小,楚柒要趴到门缝边才听清。
妈妈,你坚持住······
冒着火光,头发烧焦了,脚踝也烫起泡了。她爬到窗边,跟着她攀爬上窗口的是滚滚黑烟。
那晚,女孩悲惨的呼救,划破了小镇宁静的夜······
楚柒以为自己不会再梦到那天了,也没想到在还梦到另一个世界的爸妈了。
他们站在一片光晕中,她仿佛回到十岁那年,个子只到他们胸口。
他们在笑着,和她记忆中温柔的笑容一样。
“小柒,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做坏事了?”
······我没有,没有。
“小柒,你又对我们撒谎。”
没有,爸爸妈妈,我,我只是想再见到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彻底离开我?
明明人死后,会化作灵魂的,爸爸妈妈的灵魂却没有出现,跟着大火一起抛下她而去了。
你们不要我了吗······
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妈妈!爸爸!我知道错了!不要离开我······
她的世界坍缩,万物都被吸进黑洞中。
她漂浮在黑暗中,无依无靠,梦结束了,她该醒了······
30. 将军归来
春日的清晨,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照进这间小二层上。晒得屋里暖洋洋的,床上的人因为睡姿不对,落了枕,困难地翻个身,嗅着被子上来自太阳的气味。
“收旧手机——报废手机——手机换盆、换剪子、换菜刀——”
那个收破烂的大爷骑着小三轮路过,那万年不变的大喇叭声音尖锐又洗脑。
楚柒皱了皱眉,总算从梦中清醒,她揉眼睛,摸到一片水渍。
······
昨晚简直是一场灾难,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客厅里。
电视开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咦?
我记得铠甲放在客厅来着?
大抵是凶煞苏醒了。
哒、哒、哒,她下楼。
靠门边摆着她的木质收银柜,不过现在归高小志学习用。高小志埋头做试卷,新来的饿死鬼瞪大一对青黑熊猫眼看着,嘴里不再念叨好饿好饿之类,而是在口算:好饿~三三得九、二七十四,二十三加七百六,好饿~x开个平方,划到那边,最后就解出——
高小志打断他:住嘴,你不许干扰我思路,我要自己算。
另一边,临街的小窗户敞开,渡魂叽撅着鸡翘,单脚站立,闭上眼,不动如山,正在晒太阳。
真的好热闹······
叮铃铃。裴长离推门而入,他一眼看到楚柒,推门的手愣了一下。
“恢复得这么快?”
他没有正面回答,逆着阳光,看不清神情。
只听他和煦一笑,“······小妖,是我。”
“?!”
楚柒内心炸起了花:将军回来了!
楚柒惊喜万分,连忙跑下楼,因为穿着宽松的拖鞋,不小心踉跄一步。
裴长离要上前扶她,在那之前楚柒扶着墙自己站稳了,见她站好,他才收回手。
“将军~”
楚柒注意到对方的小细节,鼻头一酸,内心酸酸甜甜,一种终于见到亲人了的感觉。
还不等她开口倾诉这段时间的苦水,裴长离先出声:
“我不在,你就把这里弄得这么乱?”
“将军,不是我干的。冤枉,都是凶煞翻乱的。”
“······”裴长离手托下巴,蹙起眉,对此倒是没什么印象。
他告诉楚柒,他这几天失去知觉,只记得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清醒时,和一只公鸡大眼瞪小眼。
这只会说话的鸡告诉了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
“可惜,我都毫无印象······”
清润的眼中,含着歉意,他觉得有必要郑重道歉:“小妖,是本将的错,放任那凶煞又出来作恶,你受苦了。”
将军不这么说还好,一跟她道歉,她心间的委屈顿时上涌,果然还是将军讲道理,还是将军好······
“不怪将军,是我的疏忽,导致血契产生了副作用。我会想办法弥补漏洞的。”
对于血契裴长离一筹莫展,还得交给楚柒。他能做的只有凭以往的经验束缚凶煞······
他感受得出,凶煞现在很稳定,和以前蛰伏时差不多,他清楚,凶煞仍在等待,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重蹈覆辙。
他的拳头捏紧。听那只诡异的公鸡所说,凶煞被占据身体时不断作妖,甚至一度威胁到小妖的安危,差点酿成大祸。
待他恢复,定不轻饶它······
重聚的欣喜扫去了楚柒头顶上的乌云。她又重抖擞起精神,先从收拾残局开始。
因为凶煞大搞破坏,被打乱的货架又要重新摆放。
这次楚柒没当甩手掌柜,和裴长离一起收拾。
“将军,这个小木人摆在哪里?”
“随你心意。”
“将军,这个青铜锅放在哪里?不行,我还是藏起来比较好,这是我从馆长那里不小心‘借’来的。”
“嗯,按你心意就好。”
“将军,这个灯放在哪里?这里可以吗?”
“可以,随你心意······”
对于收纳这门学问,楚柒拿不定主意,事事问收纳达人裴长离。
裴长离手上的动作不停,同时耐心地回答,主打一个不让楚柒的话掉地上。
晒太阳的渡魂叽都被她左一个右一个的无脑问题问烦了,从窗台上一跃飞出去,降落在邻居的院子里,咕咕咕哒开始闲逛。
二人各负责一边,楚柒的进度明显过慢。
裴长离收拾完毕后,一扫对面的一排货架,嘴角顿时下垂,眉头紧锁。
而楚柒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停止整理货架,转头匍匐在地,伸长胳膊在货架底下捣鼓什么。
裴长离强迫症发作,手痒痒,但又不好否定楚柒的努力,怕打击到她。
他默默靠近那一排货架,若无其事。手上动作轻快,悄悄“拨乱反正”。
对此毫无察觉的楚柒,从货架底拖出一个沉重纸箱。纸箱上已经落了灰尘,一个边角处甚至还有几个小洞,一看就是被某只米奇光顾过了。
楚柒替这只米奇遗憾,可惜箱子里面不是好吃的,只有一堆本子和账单。
“这是什么?”将军凑近她身后,弯下腰,有几缕长发落下,落到楚柒肩上。
“这是我逝去的青春。”
楚柒随手拿出一个小本子,还是幼稚的粉色封皮。由于潮气导致纸张发皱,有几页黏在一起,南方的天气就这样,没办法。
楚柒搓搓纸张,翻开第一页。
裴长离还未精通现代汉字,但学习能力很强,看了全集的西游记后,已大概掌握阅读的能力。
楚柒翻开的第一页纸张上,是幼稚的字迹。
日期:xx年xx月账单。
水费:18元(已缴)
电费:20元(已缴)
其他:买菜88元、大米50元、零食10元、文具13元、话费28元······
楚柒看着当年仅两位数的金额,十分怀念:“这是我十一岁时,开始独自生活之后记录的第一笔账。那时候物价真便宜啊,现在日均消费一不小心就能上三位数······”
“······你十一岁起就一个人住了吗?”
将军一向沉默寡言,很少主动问。这还是她和将军第一次聊点关于她自己的事。
“我爸妈在我十岁时就离开了。”她现在终于能轻松地说出这句话,这是进步,“后来我在福利机构住了一个月,是馆长找到我,他们家收留了我一年,再然后就自己搬回家住了。”
忆起过去,楚柒的话有些多:当时可笨了,不会理财,只一昧地记账,记完账又不总结,不懂得什么开源节流之类的道理。
只想着,这个贵那就不买,那个便宜就买那个什么的,而且她还不敢开口讲价,“那些黑心老板绝对坑了我不少······”
楚柒回头,将军在认真地看她的账本。
“给你科普一下,在我们这里未满十六岁是不能打工的哦。所以当时的我只能花爸妈留下的积蓄,保险金还一直下不来。那时我总担心撑不到十六岁,就会一个人穷死在家里。”
日子过得明明很拧巴,依然抠抠搜搜花了很多钱。
馆长仍是不放心,三番五次来看望她,偶尔塞点零花钱,都被楚柒拒绝。那时她青春期,是自尊心正旺的时候,不愿接受外人的施舍。
馆长耐心得出奇,居然想出一个接济她的办法:收她当徒弟,跟他学殡葬那一行。
楚柒当时不知道馆长的职业具体如何,一听殡葬,那不就是和尸体打交道嘛,这不恰好专业对口。
她和活人说不上话,和鬼倒是能说上不少话。
自此,年幼沦为孤儿的她,一地鸡毛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
又有一缕发丝垂下,落到楚柒耳边,有些痒,她轻轻拨开。
她注意到,没有梨花香了······
“将军,你想吃梨花糕吗?”
裴长离不知那是何物,摇了摇头,他是鬼,不需要进食。
“你喜欢梨花糕吗?”他问,误解了楚柒的意思,以为是她在馋。
楚柒也摇头,真奇怪,人格不同就算了,连口味也不同。
叮铃铃——门铃声响起。
裴长离起身,铠甲化作常服。
楚柒把粉色笔记本收好,拍掉手上沾到的灰。
是隔壁的花姑,她穿着睡衣,头发用一排卷发圈卷着,像极了一个包租婆。此时她手上抓着一只鸡。
“楚柒,是不是你家的?”
楚柒点头,上前接过渡魂叽,渡魂叽委屈极了,咯咯哒叫。
“它飞到我家院子里,还啄我家猫,被我捉住了······你怎么还养起公鸡来?”
“我嫌家里冷清,养个小动物。”楚柒替渡魂叽给花姑表达歉意。
花姑看看裴长离,又环顾四周,认同地点点头:“这么大个家,两个人住是挺冷清的。”
浑然不觉她身后的高小志和饿死鬼在为一道题吵得不可开交。
楚柒努力忽略二人嘈杂的声音,试图听清花姑说话。“唉,听说我们隔壁那个小区里死人了,你知道点什么不?”
“——那个拉姆达不能约!单位都不统一,你怎么约!”
高小志都激动得要站上桌,这饿死鬼原来也是个三脚猫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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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装懂误导他,害他算个半天,算到他都怀疑人生了,回头一检查居然在这么明显的地方错了。
饿死鬼不服,发出沙哑的声音据理力争,“能约!好饿~俺最后化简出来的式子和答案上一模一样!不信你看。”
他是饿死鬼,营养极度不良,说话费劲得像是要把胃袋都呕出来一样。
高小志不信邪,“那就是答案是错的,我的才是对的。”
楚柒思绪都被二人拉过去,花姑见她发呆,在她眼前弹了个响指。“你们殡仪馆消息灵通,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楚柒点点头:“是知道点内幕,但我们干这一行有我们的职业操守,不能随便透露死者信息。”
花姑果然问对人了,八卦之心爆棚,想要打探点劲爆的消息。
楚柒赶紧打发花姑回去。
花大嘴要是今天知道点什么,指定明天就全村都能知道。
······
“将军,再帮我个忙。”
二人站在那间房门前。
“这里······”她说过不能进,他虽好奇但不会逾矩。
“将军你和凶煞的记忆不太互通呢。”楚柒挠挠头,不好解释。
她上前,深呼吸一下,手伸向门把。
那根牵引着阵法的引子被凶煞碰掉了。
这个阵法,要在逝者逝世的地方布置。有点类似于借尸还魂的说法,不过这是借物还魂。
那年福利机构管得很严,她将卷轴偷偷藏起。等到在馆长家住着,她重获自由,回了一趟家,家中一片狼藉,保持被烧毁后的状态。
爸妈遗体早已火化,安葬到宗族墓地里,就在她未曾谋面的爷爷奶奶旁边。
她悄悄回家几次,独自开始布置阵法。
卷轴上的阵法和咒语复杂而玄妙,她在福利院一有闲暇时间就琢磨,总算是吃透了。
但毕竟是一个门外汉,她当时完全觉察不出其中暗藏的门道。
借物还魂是假象,打开地狱之门才是真。
门推开了,屋内很安静。
渡魂叽在楚柒脚边,感受到屋里释放的阴邪气息,谨慎地探出鸡脑袋。
之前楚柒从不踏足这间屋子,它一直以为就是个杂物间,没想到——
渡魂叽:小主子的天赋恐怖如斯,没遇到它之前光靠自己就能干出这么件大事。
楚柒认真地打量屋内的细节,和记忆中的一样。
裴长离眼中闪过惊讶,但隐藏得很快。
楚柒伸脚去试探,踩到烧焦的地面,没有引起任何影响。
她放心进去,拾地面的符纸。
“这是?”
“这就说来话长了。”楚柒捡起一张符纸,上面的烫金字体真幼稚真难看,不如她现在写的好。
“愿听其详。”裴长离加入清理的队伍,毫不嫌弃肮脏不堪的地板和杂物堆,躬身捡起落在地板上的一张张符纸。
楚柒没组织好语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试着以客观的话陈述完自己的黑历史,没有掩盖她当时的私心。
她悄悄观察将军,神色淡淡的。
似乎没有因此而讨厌她吧,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为什么又要拆了呢?”裴长离问。
楚柒一时回答不上来。
凭借着她的能力,再琢磨一下,便能破解阵法,“为什么放弃这个再见他们一面的机会?”
“······”楚柒默默折叠着符纸,眼睑下垂,睫毛轻轻颤抖,她抬起眼,试着用轻松的口吻说:
“我爸妈小时候一直为我的事所困。我妈不知夜里流了多少泪,我好不容易变成正常人时,别提他们有多开心。所以,我要是再去打扰他们,他们一定会对我失望的。”
楚柒笑得勉强,长大后,她学会一件事,要微笑着说出伤心事,这叫作——放下了。
一阵寒气袭来,却不像凶煞那般凛冽,反而如沐春风。将军走近她,比她高很多。
裴长离抬起手虚虚放在她头顶,犹豫一瞬,然后轻柔地放下。
他摸摸她的脑袋,低下头,和她平视。
“不会,他们要是见到你,会开心。”
“真的吗?”楚柒想收回这句幼稚的话,她今天一直在说傻话,真是的。
“真的,我确定。”
他一直觉得,她不像他,她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因为那双眼睛,很灵气,像清泉,只要不张嘴说话气人,就能吸引别人靠近她。
不止人,鬼也是。
裴长离收回手,悄悄藏到身后,握紧拳,好像希望余温能在他没有体温的掌心里停留久一点。
······
31. 将军日志
将军日志阅读前情提示:
冒死偷了将军的日志,由于将军遣词造句晦涩难懂,本无名小卒代为中译中,表达能力实在有限,只好加入一些接地气的土话,将就看吧。
某月某日。
千年来初次提笔,稍有不适应。
自睁眼开始,脑子里只残留些无用的记忆,绝大多数不是本将的睡眠质量问题,就是和那厮数次干架的闪回。
大抵是受睡眠不足的影响,时觉思绪混乱而零散,会出现遗忘和更替,甚至失控的情况(这里译者理解为间歇性断片)故本将开始记录此日志,随身携带,以防意外。
第一:与一只渡魂小仙签订血契——本将没被小妖所胁迫,出自本愿,若将来失忆,切勿误会伤她。
第二:电视和手机——这是一种现代居民的生活必须品,里面囊括了世间万物,电视用一个小小机关就能远程操控,穿梭各个异界。而手机不同,更加小巧轻便,但我没有机会亲手使用过,还不知具体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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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这两件法器实在有损视力,所以勿长时间使用。
另外,小妖许诺本将,白日帮她干活,晚上享有电视特权,这点记住,鉴于她已经出尔反尔一次,恐会有下次,不能再让她得逞。
第三:暂住小妖家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她的宝贝,切勿损坏,二楼上密闭的房间不可进入。
第四:影魈是小妖的朋友,也勿动他。
最后:这世间大变了样,颇有意趣,再做片刻停留也未尝不可。
32. 吃坏肚子了
“大师!”
高小志的鬼吼从一楼震动到二楼。
楚柒叠好符纸,交给将军,下去看看又是怎么个事儿。
没想到,高小志和饿死鬼俩鬼不消停,战火已经从口角上升到肢体上了。高小志倒挂金钩,攥着饿死鬼的黄毛,饿死鬼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他多出两条腿的优势,占据上风,双腿牢牢钳住高小志,两只手将他拧成一股麻花。
“大师······救我·······”高小志咬牙切齿,露出楚柒在他脸上见过的最凶狠的表情。
“好饿~大师你来评评理,他恶鬼先告状,是他先对俺动的手。”
“你放屁,谁叫你一直跟我扯皮,那个题就是那样做,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对的。”
“好饿~好饿~”
楚柒一拍两散,将拧作一团的二鬼分开,她端起班主任的架势:“高小志,你继续做你的题。饿死鬼,你不要去打扰他,无聊了自己找事情做。”
昨晚,他们逮到饿死鬼,这饿死鬼神智恢复,求他们饶命,说自己只不过是吃坏肚子了,吞了下水道里的脏东西。“好饿~俺只是个拾荒的鬼,最近实在觅不到食了,只好吃点下水道的臭蘑菇,那些蘑菇一看就难吃,换做平时俺是万万不会去碰的。”
“蘑菇?”
“好饿~是下水道特有的小灵物,生得和牛屎粑菌一样,一靠近就能闻到股脚臭味。好饿~俺实在是饿得出现幻觉了,就吞了一点。”其实吃了一整个下水道的灵蘑菇。
楚柒没戳穿他,饿死鬼不知满足,贪得无厌,嘴馋是正常。看样子他只是个卑微饿鬼,没有胆子敢欺负其他弱鬼,连饿了都只能去吃那种东西。
在他们南方部分地区,爱吃野生菌,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现在倒是连南方鬼界也有这老传统了······
“好饿~好饿~”
“你饿了?”
饿鬼连连摇头,这是他的口癖,已经改不掉了。经过这一次闹肚子,他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进食了。
“大师,听说您是渡魂师。”
“等等,我现在暂停营业,暂时不做超度的业务。”楚柒还没忘记,渡魂叽不在线,她这段时间要是多渡一个鬼都是一种浪费。
饿鬼很是遗憾,只能继续忍饥挨饿下去。“看来这也留俺没什么用处了,等大师重新开业,再来找大师。”
饿鬼打算离去,高小志抬起头目送他,“唉,缘分一场,饿死鬼嗅觉那么灵敏,我躲在十里开外都能被发现,还追了我十公里。”
楚柒听他念叨,眼睛一转,突然灵光乍现。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去而复返的饿死鬼,现在荣升到客厅沙发的宝座上,饿死鬼坐立不安,不知大师要作何事。
“大师,我得走了,我想起来我家里,不是,我坟头上可能长草了,我去除一除。”
“别着急走······”楚柒一脸殷勤,端上她特地为饿鬼准备的茶水点心——吃播tv。
笔记本电脑上,美女主播温柔地用指甲敲打麦克风,发出令人耳朵舒爽的沙沙声。
她桌前摆着炸鸡、火鸡面、年糕,淋满了热气腾腾的芝士和酱汁,打上金灿灿的滤镜,仿佛味道已经飘出屏幕,香极了。
她打开一瓶清凉的汽水,咕咚喝一口,家人们,今天吃热量炸弹!
她拿起炸鸡,放进嘴里,酥皮爆裂开,咔呲咔呲响。
美女配美食,格外诱人。
饿死鬼口水流了一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女的芝士炸鸡,从他肚子里止不住地传出响天动地的咕噜声。
“好饿~好饿~好饿~”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饿死鬼,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饿~好饿~好饿~
“听说你嗅觉灵敏,我想找几样东西。”
好饿~好饿~好饿~
欸?貌似起反作用了,给饿死鬼看吃播,能留住饿死鬼,但对饿死鬼来说,看得到却吃不到无异于一种残忍的凌迟。
“大师,好饿~好饿~听你吩咐,好饿~好饿~”饿死鬼的哈喇子毫不夸张的说真流了一地。
不明所以的裴长离走出房间,还未踏入客厅,立马停了脚步,险些踩到这摊不明液体。他蹙起眉看流口水的饿死鬼,他一扫楚柒的电脑画面,原来如此······
“小妖,你折磨这饿鬼作甚?”他手里冒出一股黑红气,这缕气息一沾到地板,就将地板上沾的恶臭水渍烧干净。
“你,闭上嘴。”
饿死鬼感受到一股威胁,听话地闭上嘴,狂咽口水。“大师,您吩咐就是······只要给点辛苦费,包餐就好。”
饿死鬼艰难地说完,忍受不了吃播的诱惑,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倒是难不倒楚柒,她有给小鬼送奶茶的经验,只是有些花费灵力,等她恢复,也可以给饿死鬼送一顿饭过去。
裴长离听闻,不赞同,这饿鬼的肚量能撑得下一只大船,她能提供的食物和消耗的灵力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劝小妖,谨慎许诺。
楚柒对他点点头,她会另作打算。
“我等下带着饿鬼去找荆棘鸟——”将军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唔······就是我的朋友成立的一个妇女儿童互助协会。”
“你帮我看家吧。”
“我陪你去。”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楚柒思索一番,吊靴鬼和凶煞的事解释不清,去了没准又要产生闹剧。还是让将军在家里待着吧。
“不行,你还虚弱,让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
“没事,我带吉祥物一起去。”
那只鸡?带上不更是累赘吗。
“好饿~好饿~”
楚柒啪关上电脑,嘎嘣脆鸡肉味的催命魔音终于停止。她看看坚持的将军,妥协。
提醒将军做好准备,因为凶煞在的时候得罪了吊靴鬼。以吊靴鬼泼辣的性格,要是见到他,可能二话不说让她的姐妹们扑上来直接开撕。
······
“哦,是你,你好。”吊靴鬼见到裴长离毫无波澜,慵懒地撩着波浪一般的秀发。
“欸?”
你们怎么一点反应也不给?吊靴鬼,你变了,都变得冷漠了。
“我看他不爽归不爽,但你都说他是你的下属奴仆了,我又能对他做什么。”
楚柒赶紧捂嘴:“不是,是朋友,是朋友,姐姐你说什么呢······”
吊靴鬼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昨天不是才跟我说的······”楚柒着急忙慌,当时她被凶煞三番五次不礼貌的冲撞气到了,“将军,我当时骂的是凶煞,都是气话,也不是,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
裴长离礼貌而优雅地微微一笑,清润如风的眼眸里闪过异样的光。
奴仆?她这么看他吗······
楚柒觉得要玩脱了,向裴长离恳切保证:“将军,您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我小时候的卷纸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发自内心这么想您,天地可鉴!”
吊靴鬼看不下去楚柒这副小舔狗的模样,一把揽过来,她自己的闺闺,她罩着。
“喂,上次的账老娘不跟你算了,但你要是再给柒柒惹麻烦,老娘,包括荆棘鸟都不会放过你。”
面对她无厘头的威胁,裴长离默不作声,他注意到吊靴鬼对楚柒亲密的接触,猜测他们的关系。
楚柒脑袋后是香香软软的躯体,枕着好舒服,咳咳······
她要是再替将军说话,可能要被吊靴鬼打成恋爱脑那一列了,而且有人仗着的感觉好爽,她选择闭嘴不说话,大眼睛滴溜转,对将军挤眉弄眼,传达她的无奈。
裴长离自然接收到她的电报,但高冷,已读不回。
好饿~好饿~
饿死鬼匍匐在地上,面目狰狞地爬上楼梯,隆重登场。
吊靴鬼怪叫一声,发出惊讶的哭腔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楚柒没办法,饿死鬼说他更喜欢爬着走,靠双腿其实走得很慢。为了赶上她和将军的速度,饿死鬼一不做二不休,回归舒适区,爬了一路。
楚柒推测,这和他死前的状态有关。
她和吊靴鬼说明她的计划,饿死鬼擅长觅食,嗅觉灵敏无比,也许能让他帮忙找杨汐的断肢。
吊靴鬼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但同意楚柒实施计划,领着他们再次进入荆棘鸟的大本营。
吊靴鬼提到:“可能过段时间我们又要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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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听楼主说,过几天,他们女儿要从外省回来了。而且很巧,他们女儿和你一样也是入殓师,要是她回来,每天上上下下影响我们,不太合适。所以我在考虑找个新地方搬走。”
也是入殓师?楚柒挺好奇,方圆十里就一个殡仪馆来着,除了她和师姐,还有女生也在做这一行吗。
同样的房间,这次也依然十分喧闹。里面发出一阵哗笑和拍手声。
楚柒辨认出了最洪亮的那道声音,“我就做这个鬼脸,略略略这个样子,去吓他,他一见到我像个窜天猴似的,从地上跳起来,恨不得用四肢走路······最搞笑的是,我凑近他,还闻到一股骚味,一看,他裤子湿了一大片,咯咯哈······”
是民国装女学生,她叫雯雯。
吊靴鬼:“讨论什么呢,这么热闹。”
见吊靴鬼带着楚柒上楼来了,女鬼们热情欢迎,但在看到两只男鬼进入后,瞬间安静,她们面面相觑。
“他是饿死鬼,是我找来的帮手。这位也是我朋友······”楚柒在想要不要说他的名字。
“在下裴长离。”
“啊呀!”雯雯大叫,“是那个大将军吗?”
雯雯是知识分子,先进青年,博学多识,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想起历史书上的人物来了。
富老太太扶着眼镜框,她知道雯雯在说哪个大将军,好奇地打量。
吊靴鬼指着裴长离问雯雯:“谁?他?是大将军?”她生前没正经上过几年学,没多少文化,也不关注历史,认不出裴长离。
“北疆战神,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大崟王朝灭亡前最后一颗闪耀的明星。”
雯雯的敬仰之情难以抑制,望向裴长离的眼睛里冒着星星。
活的历史人物!
“她说的是本将?”裴长离看向楚柒,楚柒对他点点头,她悄悄说:“将军,回去给你看个纪录片。”
凶煞上次看那个。
吊靴鬼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似乎听起来是很牛气的角色,但她也不会因此而对他改观,又是锁她进厕所,又是拦着不让她靠近柒柒的,很难宽容的起来。
“千年前的人物,从书中走出来了!”雯雯激动,化身一个小迷妹,拉着周边的小女鬼们科普起这位将军的生平简介。
楚柒脚趾扣地,有些替将军感到尴尬,幻视自己之前的迷妹模样。不过将军神色平静,也在倾听雯雯的科普。她不打扰她们,悄悄插个题外话。
“杨汐在哪?”
“阳台。”离得近的富老太太伸手指着阳台。
阳光正好,杨汐坐在护栏上,右手支撑起自己歪斜的身体,仰着头,似乎在感受阳光。尽管,常规下鬼魂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她回头,微笑着和楚柒打招呼,一日不见,她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变得大方得多。
······
“咦?”杨汐有些不确定,“他真能找到吗?”
大家伙昨天寻觅一整天,几乎要把一条街道翻个底朝天,一无收获。
她心灰意冷,接受自己失去手脚的现实了。
各形各色的女鬼们将饿死鬼包围,吊靴鬼带头,她个高而且气势凌人。
饿死鬼忍住不说出口癖,矜持地点头,这群女鬼的气场实在强悍,盯得他脊背发凉,他万分小心,生怕说错话惹怒她们。
在饿死鬼灵敏的鼻腔中,世间万物有着不同的气息,他能分辨出在人间的所有异样气息,像灵物、妖邪之类。他记住了杨汐的气息,便开始追踪。
他鼻子抽动,像猎狗那样,左右张望,察觉了什么,为抓住那微乎其微的线索,他嗖一下从阳台跳出。
楚柒拉上将军,匆匆和女鬼们告别,下楼去追。
荆棘鸟们,有持怀疑态度的,不知这个办法到底可不可行。也有心生赞扬的,这个人类小姑娘果真是神仙下凡,实力强悍,收复一只饿鬼来帮忙不说,还和一个少说千年的大鬼作伴。
不过,能得到她们首领高度赞赏的,肯定不容小觑。
吊靴鬼清清嗓子,哭腔依旧,她对楚柒充满信任:“我觉得能成功。”
她的人就是靠谱,没想到还能抓一只千年大鬼做奴仆,真给她长脸。
33. 又来?!
楚柒和裴长离一路追到路边,饿死鬼匍匐在地,黝黑的脸几乎伸到地板砖上,鼻子一抽一抽,不停嗅着。
楚柒跑着追下楼,有些喘,趁休息的间隙,查看手机,是周叔的消息。
她得去帮忙修复杨汐的遗体。
“将军······”
楚柒抿抿唇,不好意思地看向他,又要麻烦他了。
裴长离看她手机,理解她的意思。对她颔首,“去吧,饿鬼我替你跟着。”
楚柒一笑,“谢谢将军!”将军办事,她放心。一双眼睛扑闪,格外明媚。
裴长离清润的眸中倒映着她,不知最近怎么了,总是被这双眼吸引注意力······
饿鬼开始动了,移动速度很快。
裴长离匆匆告别,催动黑红煞气裹住自己全身,像利剑一般飞出,紧紧跟随饿鬼,他不再使用自己的实体,因为两条腿的速度,实在太慢。
除了楚柒,其他人再也无法察觉到他,他们最多只会偶尔感到,有一阵风刮过。
殡仪馆的冷冻室。
由于只隔了两夜,低温下杨汐的遗体保存完好,没有持续腐烂的迹象。
馆长周叔和死者爸妈联系上,得到他们同意使用其他材料为杨汐填充遗体。
虽然最后遗体告别完,还是会被入火化室,而这些填充材料也烧不干净,会被剔捡出来。在外人眼中可能是浪费,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精神寄托。
谁不想完整的来,又完整的去呢。
楚柒换好工作服,带上手套,开始捏制黏土和裁切硅胶块。周万修经验丰富,观察片刻便知道该塑什么样的形状,楚柒按照吩咐,尽量还原。
二人一站到柜台前,就站了一下午。
周万修是个沉得住气的中年人,楚柒却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
气氛有些沉闷,她难得主动打开话匣子:“师哥师姐们啥时候回来啊,消息不看也不回的,真是去封闭式训练了吗?”
“他们最近忙着写报告吧,应该过两天买到票就回来了。”
“那我终于可以解放了。”
周万修无情地拆穿:“解放不了,按照你要赔给馆长的损失,还得加班加好一段时间。”
啊——楚柒脑子里土拨鼠尖叫,一提钱就伤心,“馆长买铠甲花了多少?”
“至少这个位数。”他比划着五。
以w为单位计算的数字。
馆长真有钱,以前他辞掉旧单位上编制的铁饭碗,出来创业是有道理的,这叫大胆的人先享受世界了。
不过馆长中途钱赚够了,才又干回老本行,单纯图个养养老积积德,出钱投资了当年快关门歇业的旧殡仪馆。
要是他不救急,方圆十里的殡葬服务都会被另一个区承包过去,到时候麻烦的就是柳镇和附近几个镇的居民们了。
馆长的殡仪馆不大赚钱,政策调整,殡葬服务收费不会太高,最大的收入来源是承办白宴、销售殡葬器具这些,大钱赚不了,只能赚点流水账。
馆长盘古玩的豪横全来自于年轻时积攒的底气。
楚柒立志,向馆长看齐,她也要趁年轻,多挣底气,给自己挣养老本!
修复即将收尾,楚柒回忆杨汐鬼魂的面容,再对遗体的脸部做了微调,看起来更像真正的杨汐。
“馆长,周叔,没什么事,我可要下班喽?”
馆长一脸傲娇,装作不在乎。
他拿她没办法,上次她满口答应会好好打工还钱,转头就忘,又要提前下班。
他带大的徒弟,几乎是他半个闺女,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馆长等楚柒走出大门之后,转身绷不住抹一把老泪,“果然是在外耍上朋友,就女大不中留了,离开都这么果断······”
他孤家寡人一个,老伴走得早,儿子不爱回家,爱徒也不再是贴心小棉袄了。
“老周,你说,做到我这个份上,是成功还是失败呢。”周万修拍拍他肩膀,无声安慰。这份孤独也是他即将面对的困境。
“······儿子徒弟个个都不爱我的钱,我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钱了。”
周万修的手停在半空,撤回,原来真正需要安慰的竟是自己······
楚柒提前下班,得空去找一趟吊靴鬼,发现将军和饿鬼还没归来,想必是还没找到断肢。
她混进一众女鬼,毫无违和地成为她们妇委会的一员。
跨越不同时代和年龄段的女鬼们聚在一起,不干别的,就光聊天都十分有意思。
她们从天南海北聊起,聊到古今中外,甚至聊起令人羞臊的闺中秘事。
吊靴鬼带头起哄,粗糙用语连篇,风流倜傥,只剩风流,她将自己的经验拿出来打趣。甚至连看起来最正经的富老太太都附和两句。
这是一趟要开出幼儿园的列车,楚柒不小心买了站票,站在车上,面红耳赤。
吊靴鬼姐姐实在猛烈,原来以前跟她讲故事是把她当小孩看,省略了如此之丰富的细节。
楚柒不知何时,靠近了杨汐,杨汐家中避讳性,父母闭口不谈,她也颇为保守,哪见过这般场面。
两个小白对视一眼,在一帮老司机中间,惺惺相惜。
吊靴鬼一看害羞得像水煮虾一样的楚柒,把她拎出来开涮。“姐姐不在这三年,谈男朋友没有?”
母单楚柒可怜地摇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吊靴鬼勾唇一笑,烈焰红唇十分夺目,“没谈过不怕,来,姐姐教你点有用的知识。”
······
直到夜里,也没等到将军凯旋的身影,但楚柒不是没有丝毫收获,在吊靴鬼的“调教”之下,楚柒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她必须回去了,再不走的话,不是被当私闯民宅的小偷抓住,就是要被女鬼妇联“吃干抹净”。
“我回来了。”
高小志迎面欢迎,眼神飘到她身后,显然志不在她,“大师,饿鬼嘞?”
“怎么了?”
“没咋,我后来想想,上午那道题按他的思路其实是对的,我错怪他了,所以,嘿嘿·······”高小志挠挠头发,脚尖点地,十分娇羞,要是饿死鬼在,似乎高小志下一秒就能跳起,挥舞羞羞拳锤饿死鬼胸口。
吊靴鬼的魔音如雷贯耳:我说这些你就受不了了?那你知道男的和男的玩的花样多么······
哦不,楚柒现在就是个黄色废料脑袋,看什么都不正常。
高小志话没说完,只见楚柒红着脸飞一般上楼了。
楚柒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把女鬼们的荤话都听进去了,她再也不纯洁了。
当晚深夜,楚柒困得不行,陷进沙发里,进入了梦乡。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毫不意外,她做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春梦。
喂!醒醒······
别吵我,将军,嘿嘿······
嘿什么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醒醒。
楚柒惺忪的睡眼睁开,梦中之人的脸变得清晰,欸?将军······反应过来是真将军,她心脏骤停,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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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跳起。
她居然!她竟梦到不可描述之事。
原本潮红冒着热气的脸颊温度瞬间下降,给裴长离上演一出川剧变脸。
裴长离愣怔,摸摸自己的脸,他有那么吓人?
做亏心梦的楚柒羞愧无比,面对她虚空染指的对象底气十分不足,语气都弱上三分:“将,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只见他勾唇一笑,昏黄的夜灯之下,笑得邪气:“不是将军哦。”
又来?!!!
这次凶煞没傻到再伪装,而是大方承认,给楚柒来了个当头棒喝。
不公平!将军才上线两章而已!楚柒为将军打抱不平。
凶煞伸出手。
楚柒:做什么?
裴长离:给我报酬。
楚柒这才发现,在她靠枕旁边,是两只断肢······断肢!
楚柒被惊得再度垂直起跳。
裴长离将快要飞出天花板的她按回沙发,强制她坐好,他再次伸出手:还有上一次的债。
楚柒:“梨花糕我一块没动,放在冰箱里了。”
裴长离不满意这个回答:“不,梨花糕是之前的,这两次的要另算。”
楚柒没有接茬,转移话题:“将军怎么样了?你们为什么又交换了?”
裴长离蹙起眉,很不赞同,他凑近一点,抬手想摸她的头,被楚柒下意识躲开。
额间川字皱得更深,他起身抱起手,嘴里不屑轻哼:“他摸可以,我就不行?”
什么啊这都是。
楚柒无暇吐槽,倔强地注视他,要他给个交代。
所以在跟踪饿死鬼的中途又遭遇了什么,让将军又失联。
“没什么特殊原因,时间到了,该我出场的时候自然就到我了。”
这个回答不能让她信服,但她从凶煞嘴里是打探不到想要的答案了。楚柒扶额暗自忧伤,麻了,爱咋咋吧。
楚柒摆烂地起身穿拖鞋,将两截断肢亡魂抱起,放进冰箱——好像不太对,楚柒耸耸肩,表示是职业习惯了。
“喂!”
熟悉的调调,真是一点也不讲礼貌。
“电视,还有,梨花糕。”命令的口吻。
楚柒深吸一口气,咽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知这家伙又要占据多久,她只能尽量不招惹他再犯神经,等将军归来,等一个晴天,静待一个花开······
翌日清晨。
客厅不见裴长离踪影,楚柒问同样刚清醒的渡魂叽,渡魂叽脑袋也直摇,看来还不知昨晚凶煞又归来了。
楼下,首先入眼的是高小志伏案的身影以及——
“不许动!”
楚柒紧张得大喊,只见凶煞手上拿着她的小木人,那是施了咒的,要是揭开符纸,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个箭步,使出毕生的力气和手段,从凶煞手中夺回小木人。
楚柒心有余悸,这凶煞真不消停,随时随地给她挖坑,一挖一个准,瞄准了最危险的东西挖。她看他的眼神不禁带上责怪。
裴长离呆呆站着,手还维持着拿小木人的姿势,他眼中泛起疑惑,夹杂着——委屈。
“小妖?”
他不解,小木人不能撕符他是知道的,而她一向放心交给他,怎地,突然这般提防他······
裴长离眼中幽怨,和上次楚柒不给他看电视时如出一辙,老鬼一颗不为人知而敏感脆弱的心,被她伤害了两次。
楚柒不敢置信。
她内心呐喊:又来?!!!
34. 苦涩的心动
“原来昨晚真是凶煞啊。”楚柒见到将军,一度怀疑自己昨晚做了两个梦,一个是······不提也罢。
裴长离回忆当时,某种力量强制让他下线,他确定不是凶煞做的,和以前的情形完全不同,早晨他便再次苏醒。
楚柒整理思路,将军一下线就会沉睡,或者说养精蓄锐,每次清醒都会恢复一点精神。相应的他会错过这期间凶煞的记忆,目前饿死鬼不知所踪,可能只有凶煞知道他的下落了。
凶煞有将军的记忆,所以帮她追回断肢,但他的状态还是一样虚弱,没有恢复的迹象。
“所以他需要靠什么才能获得力量呢?”
“将军,你之前去过地狱或者阴曹地府之类的吗?”
“我不知,毫无印象,抱歉······”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却帮不上忙。
纪录片的配乐响起:“大崟(上篇):血与火淬炼的文明······”
为了安抚将军受伤的小心脏,楚柒是这么认为的,她强迫将军放下眼里的活,先坐到沙发上,看纪录片。
楚柒跟着凶煞看过一遍,早知道剧情走向,留下将军自己一人,去楼下找渡魂叽。
她要离开,裴长离嘴上说着可以,心中却隐隐升起遗憾。小妖说这是他过去生活的时代,还提到了他的曾经,他不知该作何感想,思绪复杂夹杂着期待和焦虑······
楚柒心大,之前不敢放任凶煞一人看是怕他砸电视。这次换将军,她十分放心,混不知她离去后,裴长离独自陷入内耗之中。
渡魂叽喜欢上了晒太阳,每天放松鸡翘,蹲在窗台,目光呆滞地看着柳镇这条宁静的小街道。
可能是因为预感到回到岗位无望,它心态摆平,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
这点倒是和她很像。
楚柒看着这只浑身散发着淡淡死感的大公鸡,陷入自责之中,冷落它的时间是有点久了。
“······这个办法不行。”
“啊!我想到了,我们可以这样······”
“······行不通的。”
渡魂叽第无数次否决掉楚柒的点子。
楚柒气馁,搬出躺椅,摆在院前,她一屁股坐下,目光呆滞,望着祥和的小街道,和渡魂叽一起晒太阳。
“真的就找不出办法了吗?我接上杨汐的断肢,完成她的心愿,她就要离开了。你不回来,我这次的业绩就算不上了。”
她打量渡魂叽,渡魂叽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咯咯哒,没办法的事,我现在只是一只鸡,我能怎么办。”
“你真没有办法?”
“咯咯哒~”
楚柒视线灼热。看得渡魂叽如坐针毡,夹紧了鸡翘。“真,真没有办法······”
“真没有办法,别看本叽了,本叽脸上又没开花。”它气急败坏,暴躁地从窗台跳下,屁颠屁颠离开渡魂居要去邻居家串门。
“你要去哪?”
“咯咯哒~你管不着。”
楚柒无奈,颇有一种老母亲的疲惫感。是真没办法还是不想变回去,她一眼看得出来,不知道渡魂叽为什么要瞒她。
难道被哪家的母鸡勾引去了?
楚柒摇摇头,放弃这个奇葩的猜测,“这简直是畸形的爱!”
“什么畸形的爱?”将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楚柒抬头,裴长离双手懒散地搭在窗台上,微探出半个身子,一头长发随意抓起,搭在左肩上,厚重的铠甲化作衬衣和马甲,贴身的裁剪,更显得他身材修长精健。
他遮挡了她半边脸的太阳,楚柒微眯起左眼,“看完了?”
他颔首,眼中泛起一丝涟漪,楚柒捕捉不到那是什么,内心隐隐焦灼,等他发表评论。
“我不知,我过去是否真活得那般自在。”
纪录片里,或者史书上,少年裴长离九岁会弯弓揽月,十二岁随父驰骋边疆,十六岁就立下战功,含着金汤匙出身,后又顺利步青云直飞,怎不羡煞旁人。连老天爷都嫉妒,让他死在二十六岁,也是轰轰烈烈地为国而死。
他看着熟悉的名字,陌生的历史,没有实感,颇觉浮生若梦。
他疑,若真如此,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史书也不过是人手写的,人的心偏不偏、歪不歪说不准。史书怎么写于他无关紧要,他虽没有记忆,但不是傻,误导不了他,他不会因为那几句虚假的吹捧陷入无端自恋。
他深知,他的过去,并非像史书美化过的那样可歌可泣。
他倾向,他生前是个暴戾恣睢的脾气,手下鲜血无数,是个罪孽深重之人······
不然,他不会死后化作伥鬼,连阎王都不收他,也不会自他内心诞生出至阴至邪的那厮······
他看向她,她眯着一只眼睛,眉毛一上一下,显得有些俏皮。
她在等他的下文。
裴长离不禁轻笑,这神仙让她当的,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估计在她眼中,他就是史书上所写的那样吧,难怪一开始就没由来地对他抱以信任。
显而易见,她信任现在的他,而讨厌另一个他。
他从未明说过凶煞的由来,出自某些隐秘的私心,他也不想明说——就让她先误解着吧······
裴长离看着她的眼突然闭上,很快便睁开,如同只是眨下眼而已。他微妙地掩饰住一时生出的恶劣,怕被她觉察。
“我也不知,我还曾爱过一个人······”他转移话题。
楚柒听闻,心里痒痒的,像小猫在抓她。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低垂下脸。
她想她应该感到遗憾,遗憾什么呢?
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那是一对何等绝配的佳偶啊,秀外慧中、风华绝代的公主,琴心剑胆、翩翩君子的大将军······
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她在黄泉之下也是思念将军的吧。”
“将军,等我先了结杨汐的事,我定助你尽快魂归彼岸,也许能有机会,和她再见上面。”
那双眼有些夺目,裴长离不住地抬起头,相比之下,阳光也没这么刺目。
他回避她的视线,喉结微动,鼻腔里发出闷哼,“嗯。好。”
长公主?没有记忆,但奇怪的,他觉得,好像确实有个这么一个她存在——他好奇,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会倾心于那样的他?裴长离一向少言,把很多话默默藏起。
······
渡魂叽迟迟不肯现身。楚柒便放弃去寻它了,没准现在真在和什么母鸡你侬我侬的。
楚柒带上断肢,出发去找杨汐。
将军自动跟上,二人默契,没再提之前谈论的事。
等到达独栋小楼,有人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幸好楚柒及时发现,没贸然进去。
等没动静,楚柒再悄悄溜上三楼。赶紧结束吧,她不想再提心吊胆地做小贼了。
房间里有些安静,好些女鬼们都没在。
楚柒敲敲门,然后推开门。
只有富老太太、吊靴鬼和杨汐在。
“咦?”吊靴鬼回头,“找到了吗?”
阳台坐着的杨汐听到动静,匆忙回头,身体不稳,快要摔倒。富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不好意思,有些激动了。谢谢惠姐。”
杨汐从阳台上跳下来,一蹦一蹦,蹦到楚柒面前。看楚柒掏出一只左手、一只左脚,她一眼确认,就是她的。
断肢感应到自己的主体在附近,抖动起来,楚柒手一松,断肢便飞出去,自动归位。肉眼可见,连接处还有透明缝隙,和杨汐的其他几个分散的部位一样。
杨汐适应着重回的手脚,扭动几下,关节处咔咔响动,她试着正常走路,身子有些歪斜,但很快被纠正。
她脸上溢满欢喜,十分感激地拉住楚柒,激动之下,左手啪嗒又断开——
独留一只断肢,还紧紧抓着楚柒的手,场面十分诡异。
“咳咳咳,回来,”左手五指松开楚柒,又飞回她手臂。杨汐苦笑:“它们刚回来,我还要慢慢驯服它们。”
楚柒好奇,这话从何说起。
只见杨汐不好意思地脸一红,“我意外发现的能力。”说着她咔咔几声,在楚柒面前拆开自己。
字面意思,真拆开了,像积木一样,她拆下左右手,将它们一把抛出去。
左右手嗖嗖两声着地,好似在说:我自由了!
接着,杨汐控制它们,它们便在地上蠕动起来,只要在她控制范围之内,它们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再飞回到她身边。
“不光左手左腿,我的其他部位也是,和它们建立联系之后,我就能随时感应它们,就像是我的新眼睛一样。”
杨汐苦中作乐,没想到有意外收获,获得了这样开挂的能力。
吊靴鬼打趣:“现在不嫌自己长得难看了?”
昨晚在女鬼们热烈气氛的熏陶下,杨汐终于敞开心扉,抱怨起自己的苦恼。她四分五裂,裂痕难以遮掩,她很难受,哀伤甚至大过被渣男所负的时候。
她再也不漂亮了!
但今早,她发现这个异能之后,玩得不亦乐乎,已然放下对自己丑陋外表的怨念。
“能接回手脚就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吊靴鬼问她。
杨汐抿嘴,摇了摇头,她目光变得坚定:“首领姐姐,楚柒,惠姐,我不想走了。”
楚柒惊讶,杨汐再次对她道谢。“楚柒,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无以为报。我在荆棘鸟这么几天,她们让我见识到了很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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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让我改变了一些曾经恪守的观念······我过去只想要离开人世,不想再和那人呼吸同样的空气,早早投胎转世,一了百了。”
“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要看着那个人进监狱判死刑,我还要再见我爸妈一面,更重要的,我想加入荆棘鸟,报答姐姐们对我的照顾。”
“我现在也有了能力,虽然对你来说派不上多大用场,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鼎力相助。”
楚柒微笑,“嗯好。”
吊靴鬼和富老太太并肩站着,富老太太仪态再佳,终究是抵挡不住年老的侵蚀,身子微微佝偻,年轻的吊靴鬼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
吊靴鬼撩撩卷发,秀发的香气四溢。她带着哭腔发出笑声,“惠姐,你又给我捡了个麻烦呢。”
嘴上说着麻烦,眼中却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老太太嗔怪,“你就会说反话。我给你捡到的几个女娃娃,你个个都喜欢得不行,还嫌起我麻烦来了。”
古灵精怪的雯雯,心细胆大的小护士,现在是重新站起的杨汐,她们荆棘鸟需要这些新鲜的血液。
老太太目光如炬,深邃而睿智。
吊靴鬼的眼睛一亮,“惠姐,你那吸血鬼丈夫儿子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哦不对,应该是会被吓死。”
又提起那糟心事,老太太扶眼镜,瞪她一眼。
她看向楚柒:“这小姑娘我看也收编吧,比起其他势力,我们荆棘鸟组织性不差,但战斗力还差了点。”
吊靴鬼摇头,波浪卷跟着摇晃,“不,我们这装不下她呢。你们以前不知道她,是因为她低调,前几年作恶的几个大鬼,后来都销声匿迹了,你知道是因为谁吗?”
老太太了然点头,现在知道了。
吊靴鬼继续:“她值得去更广的天地发光发热。”
······
裴长离靠在门边,眼底漫不经心,屋内的话语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她值得更广的天地。
起初他只当她是个单纯天真的渡魂小仙,只不过是好心帮他一把罢了。
可是,接触得越久,越鲜活的她展现在他眼前。
他早已发现在她平常总傻乐的外表之下,她具有敏锐的直觉,敌人出现时,面对凶煞也好,面对人首蛇也好,总能爆发出惊人的魄力。
能做到这样的她,一定无数次陷入过危险,她每次都坚持奋起反抗,所以才会一开始就在他眼中绽放出了别样的色彩。
有的人,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便可知与之深交的价值。
这便是他愿意与她签订血契的原因。
吊靴鬼说的话他认同,她终非池中物。而他呢——
小妖,我会护你周全。
他之前对那馆长承诺过这句话,此时此刻心境却变了。
这次不再是因为什么血契的诅咒。
他看向楚柒,思绪飘远了去······
他亲自帮她整理了她‘渡魂居’内大大小小的宝贝,她嘴上轻松地说自己一个人无聊,摸鱼摸出来的。
他替她看小店,已经成了习惯,他不觉无聊,她的渡魂居可是颇有妙趣。
每一个犄角旮旯里的新奇小物件,他都亲手触摸过,他能轻易判断出它们诞生的时间段,可以由新到旧排个序。从最简单的小木人开始,到精细的辟邪配饰,手法从稚嫩到娴熟。他那会儿好奇来着,她怎么会有闲心做这些。
现在他知道了。
她失去亲人时不过才十岁,他翻看了那些账本,字迹从幼稚到成熟,记录的开销从多到少,从负到增。
从她开始赚到钱的十六岁算起,他对应着货架上的小物件开始数,正好对应上。
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坐在窗台前,晒着太阳,一边雕着木头打发时间,一边记着账,算完账发现自己赚到钱而喜笑颜开的场景。
光是想象,就触动到心弦,他心间涌起一种冲动,想亲眼见见那样的她······
他的目光一瞬染上炙热,却在想到什么之后,瞬间熄灭。
长公主······
那是他曾经有过的恋人吗······
他喉结滚动,默默把升起的渴望咽下。
他低下头,眼睛从她身上移开——最近总被她吸引住目光,不是偶然,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尝到舌间淡淡苦涩。
若真早已有某个定心人,却还要以失忆为借口而移情,对谁都是不负责。
何况······她是人,他是鬼。
裴长离是个少言的,很多话,他不会轻易说出口。
他眼中幽深一片,隐蔽的某处,初露苗头的小火星,来不及吸氧茁壮燃烧,便被摁灭。
35. 花
进入四月初,清明将近。
市区里规划统一,沿街多是高大的榕树樟树,新芽抽条,和煦的阳光穿透枝丫,在地面画上新绿的斑斑点点,唯有几株白玉兰含蓄插入期间,虽有意境,却不怎么明显见春。
靠近柳镇附近,规划就没太多规矩,绿化带里生态杂乱丰富些,有花有草有小树。小镇居民爱养花,视野一下缭乱起来,镇里的春,是狂放的春,姹紫嫣红、百花争艳。
这是楚柒印象中春该有的样子。
经过那家糕点店,楚柒再次光临,打包剩下的梨花糕。老板认出她,提醒她道:“清明节要到了,新鲜梨花要没了。我以后还做梨花糕,只是用的干花,口感稍差点,你下次来我送几块给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嗯好,老板再见!”
裴长离站在街边等她,看她走出店,便迎面上前,顺手去接她手中的袋子。
“梨花糕?”
楚柒点头回应,嗅嗅自己的头发,还是只有洗发水的味道,老板的店内很香,也许是她待的时间短,没沾上点香气。
裴长离注意她的小动作,不自觉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梨花糕他不吃,她也不吃,很明显看得出是买给谁的······
“好多花啊,之前怎么没发现。”
楚柒以前从未注意过柳镇的花,她是个花痴,分不清花的种类,只凭花的开放时令来辨认几种花的种类,比如冬天开的是梅花、夏天开的是荷花、秋天开的是菊花,这些单调的她能记住,可到春天,她就糊涂了。
然而,梨花,她算是记住了。她沿街走着,目光一路注意着绿化带里或居民们院前的植被,寻找梨花的踪迹。
“你在找什么?”
“将军,你认识的花多吗?”楚柒答非所问。脚下步子有些轻快,解决完杨汐的事后,心中轻松不少。
“那是杜鹃······”他指向不远处,水泥随意浇筑的路边花坛中有一束花丛,红花绿叶,娇艳欲滴。
“哦哦。”杜鹃和山茶什么的,她经常弄混。
“凤仙······风铃草······玉兰······紫藤······”楚柒才知,他们的小破镇子里居然如此多物种。同时她不禁疑惑,裴长离过去大多时间应该生活在中原和北部边疆,却识得这么多南方花。
“我过去大概是在南方生活过的,见到便想起了。”
“小妖,你要找的梨花,花期应该结束了。”
老板也说梨花要谢完了,楚柒心底不知怎的,升起一阵遗憾,以前从未留意过,现在想看,却错过机会,“只好等到明年了。”
“明年一定能看到。”
“和你一起吗?”
“······”
楚柒敏锐地抓住这阵停顿,有些懊悔接话太快,这就像是说她到明年都不能兑现承诺一样。
裴长离微微低头,看她,她低着脑袋。
未知的将来,他本不该随意许诺,他却忍不住,微不可闻:“嗯。”
不知是否进入听者耳中,不过,说者已将这寻常春日的点滴放入心尖,往后总反复忆起。
以防忘记,回去就提笔记下,他想着。
······
“又来了······”
楚柒掀起眼罩,看一眼手机,十二点了。
她从床上坐起,头发乱糟糟,和她的心情一样。她没空去理头发,双手抱在胸前,满怀的起床气无处宣泄,幽怨无比,
睡梦中,惊觉一凉,她想扯起被子裹紧自己,却扯不动,一睁眼,天都塌了。
一切都只因她对面盘腿坐在床尾的二世祖。
这凶煞死性不改,大半夜不厌其烦又来扰民。
楚柒和将军回来后,已经傍晚。
她没察觉到将军有异常,便放心在九点左右早早洗漱睡下,现在倒好,睡美容觉的梦破碎了。
“又是我哦。”
他毫无愧疚之心,甚至饶有兴致,“这次的梨花糕我全收下了。”
他看到了将军在时发生的事,包括那些有的没的,他目露不屑,呵呵。
“先声明一点,你不是我的理想型。”他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
楚柒不理解,怀疑他在哪学了个新词就乱用,她模仿他不可一世的调调:“是吗,好巧,你更不是。”
“我早就知道。”他眉角一扬,好像戳中他什么笑点。
“上次的债我就不追究你的了。换上衣服,跟我走。”
“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发神经,楚柒被气到想翻白眼,拉下眼罩躺回被窝。
她闭上眼后一秒不到,寒气袭来,混杂着梨花香。他飘到她头顶上方,头发垂落下来,几缕落在颈间,引起轻轻瘙痒。
“不走吗?那饿死鬼的死活本将可就不管喽······”
他犹有预感,说完就退开。
楚柒果然蹭一下再度坐起,怒瞪他一眼。最终无奈妥协,下床穿鞋。
“大师你们干啥去?”高小志一抬头,发现这个家除了自己以外,都要出门,难道他错过什么了?
高小志自从和饿死鬼吵完架,原地开窍,做起题来十分顺手,陷入题海中中无法自拔,此刻他双眼布满血丝,眼下青黑。
他精神依旧十分亢奋,停不下刷题的手。
楚柒打量他的熊猫眼,不一般,这孩子是真下功夫了,她当即再烧一套题,以资鼓励。
“我们去找饿死鬼,你安心做题,静候我们佳音。”
高小志听到饿死鬼,大打鸡血,他可不能再让他看扁。不就三年没学而已,居然不如一个赶着投胎的饿死鬼,简直鬼比鬼,气死鬼!
······
饿~好饿~好饿~
楚柒找到饿死鬼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饿死鬼被黑气牢牢捆绑在路灯上,本就瘦削的脸又凹陷三分,两颊的黑线更加明显,像是脸上画了两道东非大裂谷。饿死鬼失去本就不多的精气神,呓语呢喃。
楚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见他双眼失去聚焦,跟不上她的节奏。
她看向身后的始作俑者。
凶煞摆手,这可与他无关,当时他一醒来,就见饿死鬼抱起断肢要一口咬下。
他一掌拍飞他,他还饿死鬼投胎般咬上来,他一不做二不休就把饿死鬼绑在路边,捡起断肢后扭头就给忘了。
他说是忘了,楚柒才不相信,说:你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
凶煞不忘拉踩一脚,“白天那老家伙不带你来找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饿死鬼当时就饿得昏聩,被绑上一整天,现已饿到失去理智。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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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
饿死鬼闻到鲜甜的气味,斗鸡眼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这可是充满灵气的白花花的肉啊,好饿······
在饿死鬼一口咬下前,楚柒伸回手。
唉······
本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等渡魂叽信号恢复再渡饿死鬼的,看样子等不及了,必须拯救饿死鬼,送他投胎去。
楚柒一时激情澎湃,一拍脑袋,呼吁她的小伙伴们:“来!让饿死鬼吃到撑,我们一起出发寻找下水道的小生物吧!”
裴长离:“······”
渡魂叽:咯咯哒?
大公鸡扭开头:不要,你也不看看时候,大晚上的,本鸡很困,还要早起打鸣。
裴长离:“我只是带你来找饿死鬼的,既然已找到,本将要回了,在天亮那家伙苏醒之前还能看一会儿电视。”
面对如此双标的两个家伙,楚柒脑中的小人无助跌倒,捶胸顿足,在风中凌乱······
三人离开一个小时后,高小志听到门铃,心想:回来这么快?
只见疲惫的吉祥物打头,接着是拖着半死不活的饿鬼兄的裴长离,最后是破碎感拉满的大师。
高小志凑近饿死鬼,饿死鬼两眼放光,张着嘴就要咬上他。高小志躲开,“饿鬼兄,你不记得我了吗?”
裴长离不耐烦,将见人就乱咬的饿死鬼一把绑到栏杆上。捆得结实,饿死鬼只有一颗脑袋能活动,绝望地蛄蛹着头,饿饿饿~
他绑好饿死鬼就穿墙上楼,几秒后,冰箱门打开又关上,接着,传出电视的声音。
一脸破碎的楚柒,慢慢挪上楼,“小志,加油,好好学习哈······”
渡魂叽紧随其后:咯咯哒。
最终独留下神志不清的饿鬼陪伴高小志。
饿死鬼不停喊着饿,视线模糊,被胃支配的脑子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突然,一道白光乍泄,他想探查那是什么。
只听天边传来恶魔般的低语。
“饿鬼兄,我知道你饿得看不清东西了,要不这样,题目我念给你听,你仔细听,帮我分析分析。”
“一折射率为n2、厚度为e的薄膜处于折射率分别为n1和n3的介质中,现用一束波长为拉姆达的平行光垂直照射该薄膜。如图······”
“饿~”
“2吗?我算出过这个答案,但不敢确定,那我就选这个,不愧是你。”高小志竖起大拇指。
“······”
“欸?”杨汐正在拆装自己的四肢玩,就见楚柒又上门。
她抛出一只脚,又操控那只脚蹦回来。“采蘑菇吗······我可以试试。”
“在哪里踩?”
楚柒拿出一张临时画的地图,她按照市区的下水道规划图,推算出的大致可能出产灵蘑菇的地点。
由于下水道这个地方过于刁钻,很考验身材和勇气,她是万万进不去的。
今早她起床,发现果然是将军在,昨晚使唤不动凶煞,现在她是不忍心使唤将军。
左思右想,还是来找杨汐了。
杨汐得知自己能派上用场,高兴还来不及,一听是帮那个饿死鬼,更觉有必要她出马了。帮她找到断肢,饿死鬼功不可没。
“好,我尽量去采集。”
······
36. 隐患
高小志做题做了一整夜,终究支撑不住光荣倒在战场,趴在摆满资料的桌上,这一睡就是一上午。
突然,一阵恶臭飘到他鼻腔和口腔里,熏得他直皱眉。“谁家厕所爆炸了?”
他抬起头,发觉窗外掠过什么影子。他警觉起来,趴到窗柩前悄悄观察,果然没有看错,不止一个鬼,有好几个,还都是女鬼。
她们搬着臭烘烘的东西,放到他们门前。
“大师!”高小志急匆匆上楼去找楚柒。
楼上客厅,只见楚柒戴着好几层口罩,手上也戴着一双厚厚的手套,她端起一个黄铜甘露碗,舀起清水倒进一个水盂中。
裴长离站在一边,和楚柒一样全副武装,端着香檀令牌和三清铃。
高小志一闻,这里充斥的臭味和楼下如出一辙。
他凑近看水盂,里面盛着满满的蘑菇,正是那些女鬼带来的脏东西。
隔着三层布料,楚柒说话发闷,让高小志离远一点,这些蘑菇还有毒,体质虚弱的小鬼最好别靠太近。
如楚柒所料,饿死鬼偶然吃进肚里的下水道的小生物们,是按照风水盘生长。
五行八卦推演天地,万物生灵皆依自然。市区埋下水管道时就有东西南北的讲究,四通八达,脉络清晰。
这大大节省了楚柒推定灵物位置的时间,她花一早上就标出了几个极有可能生出灵物的地界。
中午刚找完杨汐,她执行力十足,按照地图去找,下午就收获满满。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灵蘑菇,由她的“部下”们挤进狭窄的下水道里采摘出来,再由荆棘鸟的其他几个女鬼们运到渡魂居来。
“饿死鬼的情况咋样?”
高小志回忆,饿鬼兄昨夜就已经发不出声了,估计已是到临界点,不能再这样饿下去了。
“呼······收。”楚柒浇灌完一盆甘露,小心翼翼将蘑菇取出水盂,尽管臭味还在,但内里有所变化,足以下口,不至于再吃坏肚子。
楚柒将蘑菇装好盘,端下楼,送到饿死鬼面前。
半死不活的饿死鬼嗅到臭味,一阵干呕。
这玩意儿,饿死鬼都不吃。
“你尝尝,这是灵物,大补的哦。”楚柒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一放稳盘子便退避三舍,像是躲什么脏东西。
“······”饿死鬼两眼一抹黑,“会吃坏肚子······不吃······”不再吃这些脏东西,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高小志也在劝:“饿鬼兄,大师已经洗干净了,不会拉肚子的,可以吃。”
好饿~饿鬼抬起瘦如骨柴的手,颤颤巍巍拿起一朵小蘑菇,蘑菇红伞白杆,散发着诡异的幽光。他艰难咽了咽口水,放在嘴边,犹豫再三,“不行~俺做不到。”
这样下去不行,楚柒没预料到这些毒蘑菇对饿死鬼造成如此巨大的阴影。
“有了······”她拿出平板,打开某视频软件。
绝望的饿死鬼耳边响起一阵动听的咀嚼音。
他眼皮一抬,见又是那个熟悉的美女主播,瞬间两眼放光,目光再也移不开。
那肥美的······鸡腿,红艳艳的······番茄酱,好白的······面条。
美女拿起筷子,轻轻搅拌着面条,让每一根面条裹上香辣的酱汁,随着她不停的搅拌,热气升腾,芝麻粒、海苔碎均匀撒在面条上。主播吹一口气,白气直冲屏幕,好像能飘进观众鼻子里。
一口面条,一口嘎嘣脆的鸡腿,好不诱人。
饿死鬼了~
饿鬼目光无法从屏幕上离开,食欲大振,胃里掀起八级大风,咕噜声响彻天际。
这时,一盘下水道的小生物呈到他眼前,他瞅一眼小生物,瞄一眼吃播,再瞅一眼小生物,立即瞄一眼吃播。
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他不停催眠自己,这是炸鸡、这是芝士、这是薯条······
“我饿!”饿鬼终于被攻破心理防线,大喝一声,端起一盘蘑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下去清了盘。
食不知味,他没尝出点口味来,便觉肚里的蛔虫终于不再闹腾他。
饿鬼两眼再度放光,还真能吃!
“饿!还是饿!”
计划通,饿死鬼终于接受了小生物,楚柒趁热打铁,又盛一盘小生物,叫高小志也别闲着,动身去搬蘑菇。
三人分工,火力全开。楚柒加工蘑菇,裴长离运蘑菇,高小志装蘑菇。
而饿死鬼看着吃播,不停洗脑自己,终于是彻底疯狂,小生物哪再是小生物,简直是山珍海味、炊金馔玉、美味佳肴。
他吭哧吭哧干饭,一盘盘蘑菇哐哐下肚。
灵物小蘑菇不像常规食物,含有灵气,饿死鬼恰巧能消化吸收。肉眼可见他的皮肤由枯黄变白嫩,头发由干燥变柔顺,四肢萎缩的肌肉逐渐恢复,眼下青黑逐渐淡化。
嗝······
蘑菇果然是减肥佳品,低热量,营养价值高,饿鬼撑到吃不下,也没见隆起什么大肚。
灵力吸收进全身,饿鬼只觉充满了力量,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满足过。他知足地拍拍肚皮,款款起身,一甩秀发,露出妖艳的面庞。
这蘑菇居然还能美容养颜,饿死鬼恢复了正常,居然也是个别有一番风韵的美男,美中不足的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下水道的独特气味。
楚柒和高小志累得要瘫倒,背后靠席地而坐,楚柒摘下厚实的口罩,擦掉鼻头的汗水。
饿鬼走近,楚柒鼻子一抽,立马又戴好口罩。
这美男饿鬼只可远观,不可接近焉。
饿鬼变个模样,连偶像包袱都有了,打嗝都矜持地捂着嘴。
“谢谢你们,费心了。”
这时,他头顶上窜出一根小金线,是渡魂引。
不同于高小志那次,十分明显,连高小志也发现了。他拐拐胳膊肘,提醒楚柒,楚柒看过去。
饿鬼面对二人直勾勾的视线,摸摸自己如花似玉的脸,不知哪出了问题。
吃饱之后,只觉餍足,心里泛起一阵解脱之感。他觉得窗外的夕阳有些刺眼,似有缈缈钟声叩响,清脆而悦耳,净澈心灵。
“看来,我该走了······”
“这就要走了吗?”离别来得突然,高小志顿感恍惚,怎地才见面就要分别,一股不舍涌上心头。
楚柒毫不意外,早已想到这个结果。
她已习惯这种与鬼打交道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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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匆匆来又匆匆去,只道是平常。
她为饿鬼感到开心,挥挥手和他郑重道别。
高小志回过神来,拍拍胸脯,向短暂相识的好友告别。“再见,饿鬼兄。过段日子,没准我也去那边找你玩了。”
饿鬼脸上扬起笑容,看一眼还在直播的女主播,“大师你要不替我打赏点,这主播能吃下这么多也是本事。”
楚柒答应他,不戳穿那是无缝剪辑的无咽祖吃播。
夕阳照到了饿鬼脸上,逆光中,他看到鬼门关大开,两个差役款款而来,在等待他。
他眼里既是感伤又是喜悦,所有思绪化作一缕清风,随着身体一起消散了去,留下一缕金丝。
渡魂引漂到楚柒手里,她看向遗憾的高小志,心念一动:“高小志,你想看看饿死鬼的记忆吗?”
“欸?”
······
全副武装的裴长离见楚柒半天不上楼,放下甘露碗下楼。
只见楼下安静无比,饿鬼不知所踪,高小志和楚柒背靠背坐在地板上,都闭上了眼睡过去,金黄的霞光透过窗户洒在二人身上。
裴长离眉头紧蹙,走近了瞧,楚柒垂落的手腕上缠绕着一缕金丝。
这是何物?
“渡魂引······”
消失半天的渡魂叽熟络地从窗台翻进来,扑闪几下鸡翅膀,沾到了几根猫毛,它灵活地扭动脖子去啄下猫毛。
“那是渡魂引,超度亡魂的时候有概率出现,他们无事,睡一觉做个梦就会回来。”
裴长离联想起上次,她也这般忽然闭上眼,一睡不醒,原来是这样。
渡魂叽斗鸡眼凝视着他,突然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裴长离一时没反应过来,它问的是他再次进入结界的时间。“太阳下山之后吧,若他们不能及时醒来,我便再多撑些时刻。”
大公鸡眯起眼,斗鸡眼里闪着寒光:“你的问题不想办法解决,终归是个隐患,要是真正失控,楚柒肉体凡胎,多大能耐都帮不上你。何况她与天界有关系,要是受你连累,倒时候她面临的惩罚······”
口罩遮挡着裴长离的脸,他眼眸低垂,不知在作何感想。
“起初动歪心思绑定你的自由是我们的过,但归根到底是为了还你的愿······我也是大意,后知后觉才发现你的情况······你那时早就想好要利用她的血,才答应签的血契吧。”一对斗鸡眼眯得更深,“就算保证你没存祸心——那凶煞可不一定会安分守己不捅娄子······”
“行了。”裴长离负起手,“这是本将的问题,我自会打算。”
他将楚柒和高小志分开,轻松抱起昏睡的楚柒,他轻轻伸到楚柒腰间的臂弯有技巧地微抬,楚柒头一偏,靠向他胸膛。
渡魂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觉某些事情的性质变了,但它没有实质证据,不轻易下定论。它心想:小主子是个迟钝的,不懂得防范,只好本叽操心一点,替她看着围在她身边的这些豺狼虎豹。
目光转到高小志身上,他失去倚靠,四仰八叉睡在地上,微张着嘴,憨得一······
还是这新出厂的鬼单纯得多。
······
37. 师哥师姐回来了
今年京城暮春格外寒冷,先是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后是天降饥荒,连富贵的皇城之下,都有满街乞讨的可怜人。
有这么一个乞丐,和其他同样处境的人们跌坐在一个巷角,这是皇城底下最热闹的地段,这里富贵人家多,要饭的都聚集在这。
这个乞丐两颊消瘦、满头乱发、满脸脏污,掩盖不住他眉目清明,身着的青衫破破烂烂但对比其他乞丐来说算是不错的料子。他一个人坐着,无人问津,显然融入不进其他乞丐。他身前摆着的破碗比任何一个乞丐都干净。
他已经滴水未沾许久,至于多久,他已经忘了。似乎久到从京城闹瘟疫那阵开始,青楼倒闭那阵开始,国门被攻破那阵开始······他一个身无所长的账房先生被撵到此地,黔驴技穷,他一个算账的,在要饭这件事上可发挥不上什么余热了。
······
他是陆家大郞,家中清贫,自小聪慧,有缘得邻乡一先生点拨,从此他立志入仕,寒窗苦读数年。等攒够了进京的盘缠,便告别家中父母,独自上京。
世事难料,他穷人出身,心思纯良,进京就遇人不淑,被骗光了盘缠。他报官申冤,却只得公堂上人的冷眼相待。他没脸回家,瞒着父母,在京城自力更生。
混到烟柳巷里从小工做起,因为算术能力了得,做起了账房先生,勉强过上像样日子。
中途,因为他在烟柳巷里待了一段时间,皮肤好了不少,他皮相本就标致,这一白起来,放在花街柳巷之地,更是添几分别样的颜色。
有的客人荤素不忌,瞧上了他,骚扰过他。对方是达官显贵,他受了欺负,无人能帮他,只能忍气吞声。
自此他一度厌弃自己的长相,他在脸上抹黑扮丑,见人就犯恶心,生了厌食心理,食不下咽,不爱出门,憔悴得可怕。
在青楼见惯纸醉金迷的场景,官场中人们夜夜笙歌、推杯换盏、勾结一气。他算是见识到官场表面的浮华和潜藏的阴暗,心生厌恶,心灰意冷,早已放下当初入仕的雄心壮志。
当时国家遭逢战争,饥荒连连,他就算是个患厌食症的,消耗不掉几颗大米,想吃也吃不上饭了。
他穷困潦倒半辈子,最终沦落成乞丐,没产生多少抵触,只道命运弄人。
在这个小巷子,一队车马经过,旁人看到有车马,纷纷站起,连忙追赶,哭天喊地,试图唤起车马上坐着的人一点怜悯之心。
唯独他不起身,许是饿得动不了,许是求生之心已死,不想要饭了。
······
“你们可别笑我是活活饿死的,那年代要饭也很卷的。”饿死鬼的虚影出现在楚柒和高小志面前。
高小志眼尾红了,不争气地吸吸鼻子。“饿鬼兄,我有个疑问,你怎么看一眼就会做那几道大题的?”
他是古代的鬼,语言不通、学习背景不同——“我大多数时间饿得神志不清,等拾点遗吃饱之后清醒,却见人间发展如此之快,尤其是曾经的科举考演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间教室随便一坐,就重拾起了对算术这门学问的兴趣,小小学上一段时间。”
“我知道高考有多困难,志兄你悟性不差,只是欠点耐心,读完题别急着写,多细细琢磨片刻。”
“你也别一直宅在屋里看网课了,越看越浮躁,正经去找个学上吧。”
“······好。”
饿鬼劝完学,感怀地看向镜中的自己,惊讶时间过去这么久,连曾经的自己都已忘却。生死两茫茫,人生短暂,鬼生是有点长了,他该去看看下面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致了。
“两位差役催我了,志兄,祝你金榜题名,我们下面再会。”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楚柒:“大师,你助我超度,实在感激不尽······现在回想起来,那蘑菇虽闻着臭,但吃起来香,而且蕴含灵力,剩下的丢掉怪可惜的,大师你回去也尝试一下吧。”
楚柒呆愣,原来那小生物是鬼界臭豆腐一般的存在。“好,那我试试。还有你下去见了阎王爷,替我说两句好话,保重。”
饿鬼的虚影淡去,随之回响空间支离破碎开来,散成了满天星,每片碎片上都闪回着饿鬼的记忆。
高小志在如梦似幻的奇光异彩之中目不暇接,微张着嘴,眼中的讶异和新奇无法言说。
楚柒不是第一次进入回响,习以为常,默默将这些碎片尽收眼底,她又看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楚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她坐起身之际,听到厨房里关冰箱的声音。
接着背对着她的裴长离转过身,咳嗽一声似乎掩饰着什么。
天色已晚,她不确定眼前之人是谁。
“小妖,你醒了。”
好,知道是谁了。
她站起身,才发现桌上的水盂,蘑菇都不见踪影,她正要问,裴长离便告诉她,都被他收拾完了,剩下的最后一碗蘑菇由于味道过重,被他放楼下窗台上散味。
“还好没扔。”楚柒还记得饿鬼的测评。
人间无法修炼,她体内的灵力全靠天赋所得,消耗掉的灵力只能靠休养生息慢慢恢复。
她从未想过还能靠外力补充灵力,毕竟之前也没接触过多少灵物。这些小蘑菇没准真能派上用场。
她迫不及待想去尝试,经过裴长离身边时,她鼻子轻轻一嗅——梨花香?
楚柒不确定,淡定地倒回去,裴长离警惕得退一步,不过雁过留痕,楚柒鼻子很灵,确认那就是梨花香。
她眼睛扑闪,扬起狡黠的笑容。
将军,你原来是这样的将军。
“······”偷吃梨花糕的事迹败露无疑,裴长离喉结微动,身后负着的手捏紧,半块梨花糕碎成了粉,他闷不做声。
明明没犯什么错,却有种莫名心虚之感。
楚柒不开口揭穿将军,带着戏谑的笑,退三步,下楼,没走几阶台阶,头还暴露在裴长离视线中,便低下去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裴长离耳尖止不住地发烫。唇间还残留着一丝甜腻腻的香气,梨花糕,确实挺好吃。
“······大师,你真的要吃吗?”
高小志捂住鼻子,紧缩起眉头,对蘑菇散发的味道嫌弃至极。
渡魂叽躲得远远的,但看热闹不嫌事大,嘴上撺掇道:小主子快吃,灵蘑菇是好宝贝,别浪费了。
楚柒咽了口唾沫,一手捻住鼻子,鼓起勇气,摸上小蘑菇。
这触感——冰冰凉、滑溜溜的,一碰到蘑菇伞盖上,蘑菇伞似有感应,贱兮兮地扭了一扭,好像在挑衅她。
楚柒捞起一朵,甩干净水,一鼓作气放进嘴里。
腥臭随之而来,进入嘴里,冰凉的果冻口感先到,接着是······
“噗······”
“呕······”
“谁能把我的新舌头拿过来——呕······”
酸甜苦辣咸它一样没占,前调发苦,比她喝过的最苦的中药还苦,中调发臭,有朝一日她居然能用鼻子以外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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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出臭这个字来,后调更刺激,苦中带臭,臭里藏苦,就像她发烂发臭的人生······
饿死鬼真不愧是饿死鬼,味觉非常人所能及。
当晚,楚柒冲进浴室呆了许久,不断传出水流声和漱口声。
裴长离关切地等待在外面,但架不住凶煞到点催他下线,他只好隔着门和楚柒道别一声。
也不知里面的人听清没有,他无奈闭上眼。
再睁开眼,眼底一片黝黑。
不久,楚柒终于肯从浴室出来。
脸上还残留着几滴水渍,肤色都惨白上三分,我见犹怜。但要忽略掉她嘴里沾上的腥臭。
她狠狠咬咬牙齿,直觉牙釉质都被她磨掉了一层,那股味道还是阴魂不散。
凶煞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抱着一盒梨花糕。
楚柒累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下一秒,身旁人拿着一块梨花糕正要放嘴里的手顿住,接着默默坐到沙发另一角。
此刻连他都静默住了,不说一句话。
对楚柒来说,连凶煞都开不了口损她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
清明节前一天。杨汐案结了。
凶手李汉高起初紧咬牙关,坚称自己是正当防卫、失手杀人。
某晚不知怎的,他一如既往关在拘留所里,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发狂般要见警官带他离开。大喊大叫说:她回来报复我了,她来索我命了。
他自那晚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蹶不振,终于坦白事实,对虐待、监禁、杀人、侮辱尸体等罪状供认不讳,且未存在精神失常的特殊情况。
不出意外,最终审判结果就是死刑。
馆长还告诉楚柒,杨汐在省外的父母终于赶来,计划明天清明就在他们殡仪馆上入殓火化。
“我来帮忙。”
楚柒难得主动一次,也被馆长难得拒绝一次。
“我们不缺人手,你师哥师姐都回来了,你不知道吗?不会都没人告诉你吧。”馆长贱兮兮的语气从听筒传来,楚柒都能想象到他翘胡子,挑拨离间她和师兄师姐的模样。
还是熟悉的感觉,馆长一直怕她带坏师哥师姐,处处挑拨他们的关系,跟幼儿园小孩似的。
幸好她师哥虽是馆长儿子,但没被传染,比她还嫌弃馆长。
她师姐是个成熟的大人,比师哥还靠谱,更不会受馆长迷惑。
亲爱的师哥师姐们~小师妹我来了!
“疼疼疼······”楚柒兴致勃勃闪现殡仪馆,见到那半月没见的师姐,迎面想来个拥抱,却遭到师姐的揪耳之刑。
师姐揪着她耳朵,带她远离人群,咬牙切齿,“我和小师妹叙叙旧去······”
师姐和她一般高,剪了利落的一刀切中短发,眉尾上扬,薄唇时时抿着,她正装一穿,踩着小高跟,气势凌人。
面对压迫感满满的师姐,楚柒此刻乖巧无比,一对大眼睛里布灵布灵闪着水花,试图唤起师姐的怜悯之心。
“小柒,最近是不是挺闲啊?”
楚柒连忙摇头:“不闲,一点都不闲。”
“真的吗?”
“千真万确······”楚柒瞬间哑口无声。
只见师姐举起手机,屏幕上放着一张截图,在一个地下停车场,赫然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身影。
这熟悉的帽衫,熟悉的场景······
楚柒不自觉瞪大眼睛,世界怎么会这么小······
38. 你家闹鬼了
“······师姐,听我解释。”
楚柒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欲哭无泪,双手比着拜托,在师姐面前形象什么的都是浮云。
面对小师妹惯用的撒娇伎俩,伍代妮无奈地叹了口气。
幸好她回家得正是时候。楼下租户告诉她爸妈,前两天有个可疑人物,她到家的时候爸妈正好在调监控查人,她一眼就认出,那不就是她小师妹吗。
她替楚柒捏了把汗,给爸妈打马虎眼,说是她的朋友叫来取几个快递的,她爸妈将信将疑,但确实没造成什么损失就不继续追究了。
伍代妮问:“这次又是因为那些东西?”
楚柒开天眼的事,她一开始便知道。
她两年前从学校毕业考编分配到这里工作,初来乍到,第一面见到的人是楚柒,楚柒比她高半个脑袋,生得水灵,很有朝气。不像她,刚领教完毕业论文和考编制的磋磨,浑身带着一股“班味”。
一问才知,她才比自己小三岁,却像是十八和二十八的差距。
楚柒一脸神秘地告诉她:“那你可来对了,这里依山傍水、藏风聚气,就算是行殡葬事宜之地,亡灵聚集,但也一片安详,是适合逝者的安息之地,我们这可养人了······”
那时她只当客套话,不当一回事,觉得小姑娘挺能说会道的。
后来她依次见到了馆长陈九章,首席入殓师周万修,后来带她的师父,以及馆长的儿子陈彬东。
他们周身的气场和她过去认识的人们很不相同,精气神很足,由内而外透露出涵养,眼神清明而澄澈,肢体动作张弛有度,有一种城市人身上见不到的气质。
她就像是进了什么桃源隐居地,见到了几位山林隐士。
见到他们之后,她逐渐相信楚柒对她说的话,这里的风水,可能是有点玄机存在的。
与他们交流起来不觉不适,沟通十分顺利。
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接触到这样和谐的团队,她不自觉萌生出想尽快融入他们、为殡仪馆的事业添一份力的想法。
逐渐相熟之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在她刚上手入殓几具尸体后,因为不适应,常半夜失眠,做梦梦到逝者,白天起来就发觉头晕眼花,工作时甚至有些魂不守舍。楚柒提议她折几枝杨柳放屋里,还送了两张符纸,让她带回去贴床头。
她半信半疑,当天回去就试验了,果真有效,她从那晚开始再没做过类似的噩梦。
她之前就发觉这个小师妹浑身透着一股神秘,自那之后更加遏制不住好奇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了这样一个小姑娘。
大家熟络以后,陈彬东时常拿小师妹打趣,总提她小时候开天眼,因此闹出洋相的事,而小师妹被嘲笑也不气恼,只是笑笑不说话,憋着一肚子坏水,等到将来某一天,殡仪馆里就会响起陈彬东惨绝人寰的叫声。
但开天眼的说法,她过去一直不怎么当真,认为小师妹应该只是有着这方面的天赋。
直到某夜,情况特殊,她加班到很晚,殡仪馆里只留下了她一人。
她临走,关了大厅的灯后不久,听到殡仪馆外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有怀疑,找个角落躲起来,便见到这一幕——小师妹穿着睡衣和拖鞋冲进院里,看起来很着急,接着在院子里莫名掀起一阵狂风,那风吹得奇怪,她当时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发抖,像是中了邪一样。
她想呼叫楚柒,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下一秒,她的眼睛瞪大了。
院中站在狂风中的少女,手里多出了两张符纸,和之前送给她的符纸用的是一样的材质,两张符纸咻的一下飞了起来,在少女周身绕圈,然后顺着那圆圈燃起了一道蓝火,火光持续燃烧好几秒,就像杂技表演一般神奇。
风狂啸起来,似乎被这阵火燎伤了,居然能听出几声痛苦的哀嚎。
那片火光熄灭之后,风以及那可怖的啸声便停了。
小师妹毫发无伤,看起来很是冷静,一蹦一蹦着去捡跑掉的一只拖鞋。她听小师妹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说着又解决了一只、又来扰她好梦之类的话。
她当时四肢发僵,忍不住一下跌倒在地,这动静使得楚柒猛地转身,和她对视上了。
伍代妮犹记得,那时她被发现顿觉慌张,见小师妹上前一步,她不自觉地狼狈后退。
她看得很清楚,小师妹认出她后,脸上先是惊讶,见到她退避的样子,眼中的光瞬间暗淡,情绪低落下去--
她几乎立刻猜到,小师妹是以为她在害怕她。
她当时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冲上去抱住了她。
“没事的,没事的。”她不知为何这么说,大抵是见不得小姑娘伤心吧。
她印象深刻,她搂着高她一点却比她还消瘦的小师妹,感觉到她浑身由紧绷到放松,最后犹豫着伸出手回搂住她,师妹对她轻轻说:“谢谢师姐,不怕我······”
······
既然师姐都开口问了,楚柒不好再隐瞒,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师姐,你们家确实闹鬼了。”
伍代妮眉头一蹙,心悬起来。
“但都是好鬼,一帮好女鬼。”
伍代妮听她这么说,眉头更加紧锁,不得了,这一招鬼就招了不止一只,还招了一群。
“有办法能将它们驱逐走吗?”
“可是······可是她们都是好鬼,只是暂住一下,她们不会主动害人·······”楚柒见师姐的表情始终保持严肃,想挽回的话说着说着就停了。
师姐如此排斥她理解,任谁都不会接受什么鬼魅居于家中的。
“你认识她们是吧?”伍代妮观察力强,楚柒和她关系好,在她面前几乎不藏事,她推测出了她们的关系,几次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潜入陌生人家里与那些鬼会面,想必关系还不浅。
“但她们始终是魑魅魍魉,她们可能不会害你,若害你,你也有办法自保,我们普通人却不能。”
她犀利地戳穿本质,师妹是特别的,但他们不是,她既然认识到有如此隐患潜藏在家人身边,可能威胁到家人的安危,那她必须做干预,尽管会伤害到师妹的感情。
“人心都难测,更别说鬼,我以前就提醒过你,别把人和鬼什么的想得太简单,对鬼凡事也要留一线。何况,你这两年里,光我察觉到的,你因为它们吃过的苦头就不少······”
“哟,你俩在这干什么呢?”走廊尽头传来陈彬东的声音,他在那招呼两人快过去。“小柒,馆长找你呢。”
伍代妮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楚柒:“师妹,你以后来我家一趟吧。”
楚柒看自己的手指,有些闷闷不乐:“嗯,好。”
······
杨汐父母千里迢迢从北方赶来,馆长接待了他们,好心让他们暂住在殡仪馆一晚,明一早丁酉时冲煞,给遗体火化,殡仪馆位置偏僻,他们若是再到市区住酒店,明早赶来又免不了舟车劳顿。
杨汐跟着楚柒一起来的,但楚柒中途被伍代妮叫走,留下杨汐自己。
杨汐闲着无聊,却没离开原地,她环顾这间殡仪馆,到处是骇鬼的壁障、结界,她盲猜是楚柒的手笔,她可不敢胡乱冲撞,怕中了招。
不一会儿,没等到楚柒归来,她却先等来了——“爸妈······”
她愣神间,杨父杨母已穿过她的身体而去。
楚柒和师哥师姐并排走着,夹在二人中间。
陈彬东身着黑色正装,是他日常工作穿的那一套,昨晚才下高铁到家,他脸上胡茬有些明显,还没来得及刮。
伍代妮相比前两年刚来时,气质越发成熟,从青春大学生风走上了御姐风,对外一致是高冷靠谱的形象,但对内就要放松许多。
此时楚柒能感觉到她的不悦,还在因为女鬼的事生气吧。
“还没问,你们这半个月的培训咋样?”
陈彬东:“挺好。”
伍代妮:“一般。”
二人说完这句,越过夹在中间的楚柒对视一眼,又同步撇开脸,都不继续说下文。
楚柒觉得二人氛围有些奇怪。
三人到达大厅,馆长在和一对夫妇说话,是生面孔。那就是杨汐父母了,杨汐长得像她母亲,眉眼尤其像,单眼皮,圆眼角,眉毛细细弯弯,给人一种宁静平和的感觉。
杨汐遗体放置在冰棺里,从冷冻室里移了出来。而杨汐,就站在自己的遗体旁,看着躺着的自己发呆。
见楚柒来了,她抬起头,强打起精神,向她招手打招呼。
楚柒对着她眨眨眼,以示回应。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杨汐父母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是不停说着谢谢。
楚柒打量,杨汐父母约莫五十岁,身着简单朴素,都佩戴着佛珠手串。虽然憔悴,但从体态、皮肤和头发的状态能看出他们的生活习惯很健康。
馆长遣散众人,给他们一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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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空间。
楚柒和馆长一起留在厅外,默默注视着厅内。
杨汐母亲手中不停转着手串,摸上冰棺,声音温柔:“小汐,爸妈过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你不会怨爸妈吧。”
“唉······自从你离开家,我和你爸吃斋念佛,日日为你祈祷,可却——”刚知道女儿的消息,她顿感天崩地陷,心中甚至产生动摇,去寺里拜了大师,期望能指点迷津。
“大师说世事无常,皆为因果······终究是我们信佛时间尚短,积累的福德不够,这种子还未播下,业果便已成熟,劝我们向前看······”
杨汐探出手摸上母亲的手,想阻止她继续转动那串佛珠,但阻止不了。
“小汐啊······”她父亲终于出声,不过念完她的名字,就说不出话来。
她父亲一向沉默,现在也依旧沉默着,她不知她沉默的父亲在想什么。
杨汐眼中失去了初见他们时的激动,想起生前,他们就像这样,她委屈也好开心也罢,他们一直平平淡淡的,似乎有她没她都一样。
她现在死了,他们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终于说出心里埋怨的话:“······所以我死了,你们第一反应不是来看我,而是又去那寺庙······”
杨汐想扔掉那转得她心烦的佛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掌穿过佛珠,穿过母亲的手,穿过冰棺。
从小到大,他们眼里像是只有佛啊神啊的,对她要求严格,指指点点,这个不能那个不行,眼中好像只关注她的错误,却不关心她这个女儿。
她如他们所愿长大了,却换不来他们更多关心,依旧只念着佛佛佛——毫不在乎她!
杨母温柔沉静的声音顿住,摸着冰棺的手停下,女儿闭着眼,就在眼前,隔着一层玻璃,再也触碰不到。
她艰难吞咽,从喉咙里发出气声:“可是——”
她哭腔难抑,一头闷到冰棺上,泪水滴在玻璃上,玻璃之下是女儿的脸庞。
“我看到的现实,明,明明是,闺女啊——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佛珠从手上滑落掉到地上,发出闷响。
“我悔啊,前两次你回家,就应该好好听你说话的,要不怎么会放你独自一人面对那种比鬼还可怕的恶人······”
杨汐知道母亲在说什么,她上个月和李汉高大吵,他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她憋不住委屈回了一趟家。
见到爸妈,她想发泄倾诉一二,可爸妈却又念起因果报应那套东西,让她戒骄戒躁,不要轻易动怒伤和气。
连爸妈也不愿多听她说话,得不到安慰,她只觉压抑失望。在家呆了几天,因为工作,她只好回来,继续独自面对那禽兽。
杨汐红起了眼,她的母亲情绪崩溃,哭出了声,母亲悲伤的哭声,和她小时候记忆中的一样,令她心脏紧缩。
她的父亲拍着母亲的背,从不表露情绪的人终于忍不住悲恸掩面而泣。
父亲的哭声是克制的,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很难听,但刺痛了她的心。
“我们对不起你······”她听到的父亲的第二句话。
“小汐,我们的错啊······”
杨汐闭了闭眼,泪珠滚落下来,来势汹涌,像断了线的珠子。这是她死后化作鬼魂第二次落泪。
一家人都哭了,什么怨不怨的,错不错的,原不原谅的都烟消云散。
杨汐只想拥抱她的爸妈。
她扑进他们怀里,尽管身体下一刻就穿过了他们,她也在那一瞬感受到了一阵短暂的温暖。
······
“明天清明,你要回去看看你爸妈吗?”
伍代妮在问她,楚柒收回视线,点头。
“那明天早上有我和陈彬东看着就行,你放心回吧。”
楚柒感激地看向师姐,又看向馆长,馆长自然也是同意的。
明天殡仪馆本该放假,但这家情况特殊,还得留人继续加班。
小柒爸妈葬得远,他本意就想让她今天就买票提前回去,还能在那多待半天。不过这家人的事,毕竟是她见证过全程的,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又跑来了。
楚柒看向杨汐一家,杨汐已经崩溃得七零八落——物理意义上的。
“不碍事的,我再待一会儿吧,我买今晚的车票,能来得及。”
馆长:“那就好,走之前我给你捎两瓶酒,替我先给他们送去。”
······
39. 清明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楚柒记忆中,每年清明都会下雨,一直下的是绵绵细雨,打伞嫌多余,不打伞的话,过一会儿就浑身黏腻,令人郁闷。
这不,车窗外已飘起了雨点子,打在眼皮上,雨姑娘在叫醒她。
楚柒睁开眼,想把车窗关上。她拧着黑乎乎、黏糊糊的把手一推,没推动。这大巴车年事已高,密封车窗的胶条都老化了,艰难卡着一片摇摇欲坠的单薄玻璃,像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你再心急也不敢使劲催他。
更多雨点子飘进车窗,打在楚柒脸上,真讨厌——她最讨厌的天就是下雨天。
她鼓起腮帮子撵着走不动的臭“老头”,憋红了脸。
这时,一只大手从她面前穿过,轻松地将“老头”推走,替她解了围。
得救的楚柒,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裴长离,心中感谢,嘴上却讨嫌道:“杠杆问题,你关得上是费距离但省力,我力臂短所以才费力。”
“······”裴长离没说话,但无奈的表情出卖了他,别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听不懂的远古人,他每天都在看电视看书,恶补当代语言。
小妖说的杠杆原理他还和高小志探讨过,不是她这么个用法,但他也不纠正,任由她胡说。
要是他顶一句嘴,她能还回来十句。
楚柒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倚靠向车窗,她晕车了。
楚柒一坐上这辆熟悉的大巴,就会提前头晕胸闷想吐,无他,这条路中后半段实在颠簸。
这是一条劈开了几座大山而开通的路,山路十八弯的具象化,任你技术再怎么好,开上这条路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晕车的时候,最好看沿路的风景,能让打架的大脑和身体缓和一下,楚柒每次晕车都这样做。
她头一偏,微阖上眼,刚小憩一觉,现在不怎么困。头贴着冷冰冰的玻璃,雨点子打在玻璃外,发出细微的击打声,悉数传入她耳朵里。
大巴一路停停走走,从挤满人到现在这剩下四五个人。
因为下雨,他们纷纷关上车窗,车内密闭,一时陷入安静。
楚柒突然张口:“18天。”
裴长离微侧头,看向她,不知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遇到你,都过去半个月了。”
裴长离眼光一敛,原来是指这个。短短十几天却经历了那么多,她过去的每天都如此丰富吗?
“不是的,大多时候很无聊,闲得只能雕木头,或者玩手机,”反正就她自己一个人,一闲下来就是真闲着。
“来活的时候挺有趣。”无论活人的活,还是死人的活都挺有意思。
楚柒看着路边倒退的栏杆走神,感叹时间过得真快,犹记得初遇将军时,她不小心碰到铠甲,煞气冲天,还掐她脖子。
她斜楞一眼旁边人,旁边人被莫名白了一眼,表示有些无辜。
楚柒心想,那时候应该算作黑化版裴长离,她勉强划掉这笔账吧。
她一向公允,对人不对事,坏事都记凶煞身上去,好事都记将军这。
在某一位面的结界内,乌泱泱一片散作气旋的凶煞似有所感,他可不愿当背锅侠,颇有微辞。
裴长离突觉胸口微震,内视结界,不知那厮又抱怨什么,之前一直被他压制到不见天日,现在他们已达成某种制衡,平分一天,都这般了,仍不餍足,不明白他还有何可抱怨的······
凶煞在结界内被二人联合霸凌,一度气到昏厥过去。
“不知道高小志到他老家了没?”
清明这天,他们兵分三路,馆长和师哥师姐负责杨汐的入殓,应该忙到下午才各回各家。高小志看望母亲,楚柒返乡祭祀。渡魂叽在大巴闭塞黑暗的行李厢和陪高小志走路之间果断选择背叛小主子一次。
而裴长离这边,昨晚做决定的是凶煞,凶煞在沙发电视和大巴之间徘徊。
下一秒楚柒明确表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本就打算独自一人出发。
这可了得,他立马生出反骨,说什么也要跟她一起去,楚柒被唠叨得烦了,才多买了一张票。
将军苏醒过来时,难得由衷赞同凶煞一次。
楚柒思维发散,想和将军聊聊天解解闷,她又想起被她一拖再拖的事,“将军,容我再拖一拖,等我放完清明三天假,一定将你的事情提上日程。”
不知是第几次承诺了。
被一再违约的对象丝毫不恼,淡淡回复:“嗯。”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其实不介意她多拖延一段时间——人间美景无数,短暂半月还没赏够。
这么想,他也看向车窗,目光不知是聚焦在窗外风景亦或是倚窗之人身上。
大巴经过约三小时车程,从清晨开到晌午,终于到站。
楚柒受了老罪,庆幸自己早上没吃多少东西,要不然就要在车上给司机师傅添麻烦了。
她看完完好好的裴长离,完全不受摇摇车的影响,真是人和鬼的体质不能相提并论。
裴长离主动揽过所有行李,一手撑伞,另一手虚虚搀着迷迷糊糊的楚柒,生怕她下一秒就跌倒。
楚柒下车之后,掏出水壶猛灌一口水,清甜的水下肚,终于缓过劲来,她拍拍脸颊,提振精神。满血复活的楚柒,浑浊的眼睛都迸发出灵光了。
从大巴上幸存下来了,她楚柒又是一条好汉。
······
山间的小村子里,老人们觉少都会起得很早,接着起床的下一批人是还留在村里种地的青年人,再然后起床的就是留守在村里的孩童。
乌云遮住太阳,雨点子断断续续、绵绵密密,冲刷着村子的石板路。天气不大好,不过挡不住人们过节的心情。
老人坐在屋檐下,折着黄纸,小娃娃们等待父母归家,溜狗逗鸡打发时间,盼着一家人一年一度的踏青扫墓。
楚柒每年都来,和村里关系近的亲戚混了个脸熟。她遇到村头刚出门的二奶奶,和她打招呼。
二奶奶初见她时些许愣怔,寻思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个小姑娘是谁。二奶奶慈祥地对楚柒笑,看她不再是一个人,带个陌生人来,眯起眼,想看清这人长什么样。
她昏花的视线中,只看是一个又高又精瘦的小伙子——咦?还是小姑娘?留着长头发,应该是个高个子的姑娘······
“二奶奶拜拜,我先走了,您路上慢点嗷。”
“好嘞,山路上打滑,你们悠着走,不要被怪石头绊到。”二奶奶说着乡里话,杵着拐杖,慢慢走了。
楚柒看着她离去,默默收回视线。她奶奶应该和二奶奶相像,不过无法确定,自她出生不久,二老就离世了,没留下印象。
二人继续穿过村子小道,走上一座小拱桥,楚柒刚上桥,迎面又撞上了熟悉的面孔。
她脚下微顿,不自觉垂下脑袋,装作路人继续走。
那对迎面走来的中年夫妻,女人端着簸箕,装着绿菜,男的提着一只水桶,二人带着口音咕咕哝哝,听不清说什么,一时没有注意桥上陌生的外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下到桥头,女人突然有些疑惑,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她立即辨认出人,拉着自家男人,压低声:“你看,那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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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把星,又来了······”语气中带着阴阳怪气。
那声音刻意压低却格外清楚,飘进了楚柒耳中。她不理会,低头看脚走路,稳稳踩住脚下的每一块石板。
并排撑伞的裴长离收到身后不怀好意的视线,他眼神一敛,微微偏头,漠然地扫视了一眼对方。
那女人正翻着白眼嘴里嘀咕,下一秒就被抓包,她顿感尴尬,装作无事,拽着男人加快步伐离去。
······
从石桥上下来,再拐两条小道,就到一座双峰山的进山口。这个村子和邻居的两个村子的祖坟大多安置在这,除了楚姓,还有其他三四个姓。
楚家祖坟位于双峰低洼连接处,前有明堂、后有靠山,左右合抱,绿植荫蔽,占据着一片风水宝地。
攀爬上山的曲径泥泞不堪,尤其是沾了雨水潮气,容易打滑。
楚柒从石桥下来后,兴致缺缺,只顾闷头爬山。
裴长离几次欲开口,最终还是忍住,顾虑到他可能又会戳到小妖伤心事。
进山又耗时将近一小时,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绵绵的雨有停下的迹象,气温不断攀升,楚柒的额头上黏腻着水渍,分不清是汗是雨了。
到达父母坟前,按老规矩,楚柒铺开布条放在泥土上,跪在坟前,点燃三炷香,双手握着,拜了拜,然后结结实实磕下头。
磕完头,再把三炷香插到小香檀中,楚柒站起身,收好布条。
拿出馆长送的好酒,她看这牌子,馆长也不心疼好好收藏起来,然后开了瓶塞,洋洋洒洒撒进泥土里。
撒完酒,她又掏出亲手折的小黄纸人。
“小妖,这是什么?”
裴长离在她店中没看到过这样的小纸人,一张黄纸,写着符文,折叠而成,在小人头上、手上、肚子上将将好各露出一段符文。
“前段时间学的,这叫送财童子。烧这个小家伙过去,比烧天地银行有用。”
据她所知,下面那个“天地银行”也是和她的渡魂系统一样的,业务混乱,常常搞错寄存款的对象,很是不靠谱。
她之前浏览司命庭的新闻报刊,偶然翻到了这个,送财童子可以简单理解为一家开在下面的快递公司,而且是私企,没有官方认证,干不过天地银行,所以迟迟普及不到人间来。
楚柒蹲下,将小黄纸人放在香檀里,摆好立正,然后念咒,小黄纸人瞬间燃了起来,发出幽幽蓝光,小人在火光中扭动起舞,像在跟她招手。
但黄纸不经烧,一下就烧干净了。
楚柒刚要上扬的嘴角耷拉下去,只道真没意思。
“尽管花去吧······”楚柒欲张口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要说的话吞进了肚里。
这时,一只手轻轻摸上了她的头顶,似在安抚,温柔地拍了两下便克制地收回。
楚柒抬起头,裴长离太高了,再抬起点角度,才能看到他的脸。
“我去周边走走。”
他看出她在想什么,主动离开,不让她为难。
······
等裴长离的身影不在她视野内后,楚柒嘴角微动,开了又闭上。
明明以往每年都好意思开口,对着爸妈的墓碑大聊特聊,毫不在意什么路过的人啊狗啊鸟啊,此时此刻,却不知怎的,硬是开不了这嘴。
她看向馆长的酒,拿起来摇了摇,里面发出叮里咣啷的响声。
她还没喝过什么好酒——她安慰自己没什么大碍,反正爸妈看不见,馆长也看不见,没人知道她偷喝。
······
40. 带你装逼带你飞
双峰山上的天空,短暂的晴朗片刻,乌云又折返回来作客。
裴长离望天,心里算着,时间过去挺久,应该差不多了,便动身回去。
从林中走出,他拨开树枝,只见楚柒坐在了墓碑前,怀里抱着酒瓶子,都拿颠倒了,应该是空了。
他走近,俯身,看她。这一连串动静都没吸引到她注意,她的目光始终放在早已熄灭的三炷香上。天气实在潮湿,刚落的香灰都浸湿黏在一块。
不胜酒力的楚柒,沾了几滴酒后没什么感觉,便大胆又灌下几口,慢知慢觉这酒不是她能沾的。
“······将军你去哪了?”不等他说话,她又说:“去这么久,还以为你偷偷下山了呢。”
裴长离:“那你为何不来找我?”
楚柒脸颊上有些红晕,她觉得脸热,拿手机一照,果然红得明显。她自认脸皮厚,没想到实际比她想的薄,这么轻易就上脸了。
“我和我爸妈摆龙门阵呢。”醉了,但她也清楚,都是生者自欺欺人而已,要是她爸妈真在附近,她会发现不了?
“将军,我怀疑我爸妈不是真正的死亡,他们可能也是什么神明转世,现在没准在天上或下面哪儿活得好好的。”
裴长离单脚蹲下,和她平视。
“要不然为什么我从始至终都看不到他们的灵魂呢,我觉得有蹊跷。当年那场大火,我明明······”
“看到有人影闯进来——若不是人为,那就是鬼患。”
小时候她一直坚信并坚称那是个人。
可杨警官左查右查,查不到所谓的人,种种迹象表明,她看到的或许不是人。
而她一直麻痹自己,是人,不是鬼。
“因为······”她想吐露憋在心中许久的话:“如果是鬼,那就是因我而招来的灾祸······”
说出来了,却不觉压力减轻,心脏某处反而还揪疼起来,就像有刀尖在那搅动。眼里的迷糊渐渐散去,水汪汪的一双眼,却失去灵气。
“就像那些道士,他们冒着被我爸妈揍的风险也要说不好听的话,说我是多灾多难的命格,就像那些人所说,我是个扫把星,身边人一定会离我而去······我——”
她的嘴被捂上,他冰凉的手覆过来,一只手就遮住了她半张脸。
“不对,”他伸回手,轻轻握拳,“你的想法不对。如果是人,那不怪你,你父母的死是那罪犯的罪责,你要做的是别让他逍遥法外,送他进监狱。如果是鬼,那更不怨你,鬼害人,鬼纠缠你,统统是鬼自发而为,你明明也是受害人,却要把鬼的罪孽往自己身上揽。”
楚柒眼中恢复清明,醉意已经随风散了,心中一阵一阵的拧痛慢慢消退。
“若是鬼害死你的父母,那更好,不再管你们人间的法律,你自己就是审判官。”裴长离左手抬起,指尖点上她的左手掌心,无意触碰到那道疤。
“······你父母的仇,用你自己的手来报。”他说着,眼中闪过森冷杀气。
楚柒微微收紧左手,掌心已经结痂,感觉不到疼痛,只能感到异物感。丑陋的结痂组织在洁白的掌间,分外触目惊心。
裴长离的话像那疤痕一样,落在掌心、印到心里。
她的心间一阵悸动,好像某个拧巴而纠集的心结有所松动。
她想她应该说点什么,但最后脱口的是:“别看我手了,难看死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被她一句话破坏,裴长离忍俊不禁,“不难看······”
那一刻,他脑中似乎划过什么,总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一句话突然出现在他头脑中,不想错过,便顺口而出。
“伤疤是斗争的证明,是活着的痕迹,是勇气的勋章······”
“噗呲”一声,楚柒绷不住笑出声,“将军你怎么这么中二,哈哈哈······原来你是这样的将军。”
裴长离无奈,那句话大概是生前什么人和他说的,居然给他如此深刻的印象,一向空白的脑中难得闪回生前的只言片语。
他心中记下,收住思绪,打断楚柒讨嫌的笑声道:“太阳要落山了。”
楚柒遗憾地望向西边,“唉,太阳都要落山了,我们赶紧下山吧,还要赶末班车。”
双峰山上空,乌云聚集,太阳滑落半山,穿透乌云边缘与远处的山峦相接,光照不再炽烈。
楚柒收拾完东西,到墓碑前,她伸手抚摸了一下石碑,擦掉一角沾的泥腥。
“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那个送财童子我不确定起不起用,你们要是没收到钱,就先省着点用——哦,我差点忘了,你们也可以去找阎王爷借点,全记我账上,等我再过个几十年一定去找他老人家连本带利还上。”
“啧啧啧——”
不合时宜的切声打断楚柒,不用回头,便知是谁才会发出这么贱兮兮的声音。
太阳还没下山,凶煞就出来了。想煽情的心一扫而空。
“下次你们俩轮班的时候能不能做个预告?”
这几天,将军和凶煞切换的频率逐渐规律,只是换人时都无声无息的,很容易让她闹出笑话。
裴长离好奇地捡起酒瓶子,里面传出的酒香很醇厚,他的关注点很奇特:“一点不剩,你还走得动?”
“我没喝几口,醉不了,就算真醉了又能怎样,你还能抗我下山不成。”
楚柒开个玩笑,却见裴长离的神情一滞,思索着,眼神中闪着诡异的光。
随后,他笑了,笑得楚柒心弦一紧,他道:“是个好主意。”
楚柒顿知大事不妙,他绝对不安好心······
裴长离果真“听劝”,他动作太快,一下扛起她。
“快放我下去,我恐高啊。”楚柒尖叫,双手胡乱抓住,但铠甲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裴长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将她抗到一边肩上,脚一点地,就跃向半空。
楚柒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已经腾空,整个心脏都高悬起来,她浑身僵硬,生怕乱动就滑落下去。
裴长离微微皱眉,觉得她过于僵直,像扛着个木头一样,不舒服,换个手。于是,他二话不说将她凌空抛起——
“不要——”一声尖叫划破夕阳。
一滞空,脱离开唯一能扶着的物体,楚柒心脏都跳了出来,她下意识地用劲吃奶的劲儿去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
裴长离刚抬起双手准备接她,毫无防备,就被楚柒的魔爪如同索命一般死死勒住。他被扑了个满怀,带着体温而柔软的躯体扑面而来。
他瞳孔地震,心神失去平静,脚下跟着失去平衡。
运功受阻,就要下降,他顺着这股下降的势,带她平稳滑翔。很快就滑落到一棵树上,他脚尖轻盈,落于树顶。
一直处于凌空状态的楚柒,感到身体的下坠感终于停止,飞出天际的心脏慢半拍落回胸腔。
她脸色苍白,双目失神,浑然不觉自己死死抱着什么。
“别勒这么紧,我现在还是人身,快憋死我了。”
始作俑者被勒在她怀中尴尬的位置,闷哼出声。
楚柒反应过来,松开力道,僵硬的身体放松了点,一看脚下距离地面十几米,手又立即勾回他的脖颈。
裴长离公主抱着楚柒,不愿低头,只留给怀中人刀削般的下颌线。
夕阳正红火,映照在树顶的二人身上,霞光掩盖住两人脸庞上的红晕。
楚柒估计是脑袋刚回血才红的脸,另一个家伙,因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你快放我下去。”
裴长离听完不动,胸腔内传来震动,“那什么车,又慢又颠簸,我带你飞回去不比坐车快?”
楚柒可不放心他的驾驶技术,她多希望她酒没醒,让她醉死过去,刚才的经历不想再体验一次。
“刚刚是意外,谁让你······勒我脖子。你老实不动,我就能好好飞。”
“再说,上次也带你飞过,你怎么不说恐高。”
楚柒半信半疑,他会这么好心,不是为了整她吗?
她不禁发问: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那个酒挺不错,给我一瓶当报酬。”
达咩,太贵了,那不是她能拥有得起的东西。
“那么······只好放你下去······”说着,真要作势松开她。
楚柒绷紧双臂,脚背绷直,死死抱住他。
“等等,换个报酬,怎么样。”
一想起那摇摇车排山倒海的气势,再想想裴长离的带飞技术。
长痛不如短痛,都是过山车,不如坐个路程短点的。
裴长离居高临下,鼻孔看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现在想不出来其他条件。先记下,下次找你算账。”
他没给她预告,脚下一点,又起飞了。
“啊啊啊······”尖叫声此起彼伏。
搭乘特快专列,楚柒三下五除二就从山上下来。她的魂已经丢了一半,到达小拱桥上,裴长离放她下来走路。
她狼狈地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
不得不说,她适应高空之后,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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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起飞时那么吓人。
此时裴长离的实体褪去,已化作虚影。
他让楚柒稍缓几秒后,飘到她身后,半透明的双手各自从后托举起她的手。
当他一贴近,楚柒便嗅到淡淡的梨花香气。
她无措地低头看他的一左一右的手,不知自己的手该怎么放,这又是什么操作?
他说:“抓紧我的手。”
不容她拒绝,他便先入为主,握住她的手腕,很轻易地就托起了她。
不同刚才,这次她腾空得很轻巧,和之前饿死鬼那次逃跑时飞差不多的感觉,就好像她自己能漂浮起来一样。
别问,问就是魔法,这是鬼魂状态下的裴长离特有的魔法。
寒气靠近,吹拂过她的耳边。
“趁下雨前,想去看看村子里的人吗?”
“看他们做什么?”
他轻蔑一笑:“挺好奇,去听听某些人背后怎么议论你的。听听他们说的准不准······”
楚柒觉得他的目的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单纯,危险得倒像是要去胡作非为似的。
“不想去。”
“好。”他选择性失聪,两只手扶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推搡,她便不受控制地跟着他前进了。
裴长离目的明显,带着她飞上一家又一家的屋顶,搜寻着什么人。楚柒提心吊胆,“你在找谁?我给你指路。”她怕再这么横冲直撞的,会被下面的人发现。
他们随机落在一个小平房上,裴长离看她,“还能找谁,白天多嘴的那俩人呗。你们两个都没出息,当时要是我在······”楚柒自动过滤掉他血腥暴力具有不良导向的话。
他这副模样,总有一股子哥哥我带你装逼带你飞的黄毛小流氓的既视感。
但她相信,他不是口嗨,是真能说到做到。
“算了吧,罪不至此,而且他们家一直那样,跟谁都不对付。”
过去这么多年,村里的正常人都顾着自家的事,没多少人还一直记着他们家的事,也就那个她该叫什么三姨四姨的远房亲戚左一次右一次提,像这种眼里除了自己就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与其多说无益,他们只听得进自己想听的。
你要是和他们计较,还正好如了他们意。
裴长离不满意她息事宁人的态度,好不容易外出一趟,按耐不住作妖的心。他挑衅道:“莫非,你不敢?”
“才不是。”
“就是不敢。”
“真不是,她说她的,我又不会少块肉,和他们较真反而惹一身腥。”
“那不就是不敢。”
楚柒无奈一笑,和他犟嘴也是同理,你要是较真了,就正好趁了他的意。
裴长离见她笑,皱起眉。她不笑,不痛快,现在笑了,更不痛快。
他仿佛吃了柠檬,酸言酸语:“你运气真好,心情不好都要人连番上阵哄你。”
楚柒抓住关键点:“原来你也是为了哄我才······”
裴长离当场黑脸:不是,没有,不承认。
“小女子何德何能······”
知道楚柒说不出好话,为了堵她的嘴,他一秒原地起飞。
在狂风中凌乱的楚柒:“······”
村头有两户挨着的人家,中间隔着半米,用水泥砌了个结实的矮墙隔开。
那对夫妇在院子里拌嘴。
女人用西南乡音数落对方:没本事,连求个药都不敢求。
求药?楚柒侧耳聆听。
“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好不容易有个道长能上门,听说要住进村长家里好几天才走,你放下脸皮去找村长通通气,不就能见到道长了。”
“你嘴皮子放利索点,跟道长好好问个安,讲清楚我们家孩子的情况,请他看个病有什么难的?”
女人噼里啪啦一通斥责,男人半天就憋出个:“行行行,就你会讲,你怎么不自己去找道长。”
“你还跟我犟嘴,得,我跟着你去,我就不信了,请个道士有多困难。”
女人嘴里不停嘟嘟囔囔,走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抱出一个年幼的孩子,本还在熟睡中的孩子,一被抱出门吹了凉风惊醒过来,哇哇哭喊着:妈妈、妈妈,我不要走,不要去打针。
女人腾不出手,使唤男人把门给带上,男人不情不愿,“跟你讲了你不听,去趟市里的大医院看病,比找什么道士靠谱。”
女人固执己见,装听不见。男人受一肚子窝囊气,还是锁上门,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走。
楚柒和裴长离默契对视一眼,跟上他们。
41. 人口贩子野婆
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上门,走到村长家前院门口,他们就遇到一个刚出门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男子,看着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五官俊朗柔和,头发微长一丝不苟地半扎起,皮肤偏白但健康,不显柔弱。
夫妻二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因为奇怪的是,他左眼上带着个黑色眼罩。
他们擦肩而过,那个年轻男子身形微微一顿,同样转过身打量他们。
女人收回冒犯的眼神,客气地问:“你是村长的儿子吗?”
她没记错的话,村长的儿子应该也是这个年纪。
夜色中,那年轻男子琥珀色的右眼不甚明显,他看向女人手中的孩子。他温和一笑:“不是,我只是暂住村长家而已。”
女人和自家男人对视,给他使眼色。
男人疑惑不解,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要他干什么。
女人被男人的一根筋蠢到,气急败坏地哎哟一声。“你真是,都不想讲你了。”
她转而对年轻男子笑道:“请问你是来村长家作客的那位道长吗?”
男人的死脑筋终于转过来,原来这人就是那所谓的道长,他左瞧右瞧,道士不是一般都穿着花里胡哨的大褂的吗,这个人只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看着还这么年轻······
在屋里的村长闻声出来,看看是谁在他院前说话,看着是两个眼熟的村民:“你们是······我有印象,你是李明国是不?”
夫妻二人齐点头,女人先开口:“对对对,我是他媳妇,我叫沈秋艳。”
村长却是先忽略夫妻二人,对着那个年轻男子亲切地叫道:“小殷啊,你先去忙吧,我来招呼这两夫妻。”
那年轻男子却是摇头,“我的事不着急,先听听这两位有何事相求吧。”
沈秋艳心想,他们家的事能办成,这小道士看来是个好说话的。
村长听他这么说,消了本想随便打发这俩夫妻的心。他看到李明国这个人时还没回想过来是哪户人家,但一听到沈秋艳三个字,他可就有得愁了。
他们家臭名昭著,和村子里好几家人都生了罅隙。偶尔一家两家的闹矛盾,谁家有对有错还说不明白,但要是和家家都有矛盾,那他还分不清楚,问题出在谁家身上吗。
村长招呼他们屋里坐,使唤媳妇腾空沙发,泡几杯茶水。
年轻男子对村长道谢:“我就不必上茶了,现在是禁食时间。”
村长了然于心,知道他们修行的总有些奇葩的要求,他客气两句:“我竟不知你们修行的还有这种讲究,至少喝杯水吧。”
“水也不必了。”他又婉拒。
村长只好叫媳妇少泡一杯茶水。
沈秋艳和李明国交换着眼神,这小道士是不是来头挺大,治得村长都对他恭恭敬敬的。不光李明国,这下连沈秋艳都在小道士面前拘谨起来。
“哇哇哇······”刚哄入睡的孩子,再度被惊醒,又哇哇大哭起来。
沈秋艳心揪起来,拍着孩子的背安抚。
可是怎么哄都不管用,小男孩进入到陌生环境,对周围保持警惕,不肯放松,一时难以安分下来。
村长听着小孩止不住的哭声,眉头紧皱,看向身边的年轻人。
他摩挲着手上的槐木珠串,琥珀色的右眼低垂看地,无比沉静,完全不被这孩童的哭声影响,举手投足间有着他这个年龄段少见的沉稳。
李明国坐立不安,等不及媳妇慢慢哄乖孩子,他提高声音道:“村长,这是我家老二,最近得了病。听说您这来了这位道长,想请道长给他瞧瞧病。”
村长很不赞同:“孩子生病就应该上医院去。”
李明国羞愧:“我这也寻思该上医院看看——”沈秋艳放弃哄儿子,插嘴:“村长,你不知道,我家老二得的是怪病,上医院治也治不好。”
李明国推搡着她,让她别冲动乱说话。沈秋艳白他一眼,真是窝窝囊囊的,“以前就还好好的,他也乖乖听话吃饭,不哭也不闹,就有一天晚上没看住,让他溜出去玩了。”
“他出去了好久都不见回来,我当时就慌了,怕他不小心掉到哪个坑坑洞洞里去出不来了。我们俩出去寻半天,最后是在李家沟那边的大水井旁边找到的他。”
村长听着有些离奇,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走这么远,都跨过了半个村子。
“我看是人贩子偷走我们家老二,被人发现了,才把老二丢在井边不管。”
“哇哇哇······”小孩子哭累了,才消停下来抽噎一会儿,接着又开始嚎啕大哭。沈秋艳急躁地安抚着儿子:“别哭了,别哭了······”
李明国接着道:“自从那天晚上,他就哭闹得狠,喂点饭吃,都是吃一碗吐一半的,我们喂了点常规的药,也不见好转,以前不会这样。”
村长仔细瞧这孩子,哭得确实很凶。照他们二人所说,这孩子怕是受到惊吓,中了邪。
沈秋艳:“我觉得就是中了邪,我试土办法给他竖了筷子,还是照样哭,没起用。”
村长:“小殷你看这······”
他没多说,站了起来,从宽松的黑色运动服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黄纸。
他借村长的毛笔一用,村长之前借过他,很快就找出来了。
只见他沾了点清水,提了提毛笔,抖落多余的水珠。然后在巴掌大小的黄纸上开始写字。
黄纸吸了水,留下半透明的痕迹。
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小道士的作法。
“安魂符。”
楚柒小声告诉旁边人。他们一路跟踪,躲在村长家外院墙头上,卡着一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屋内。
楚柒看不清黄纸,但仔细观察那道士的运笔方向,推测出他画的是安魂符。
她心中的疑惑加深,安魂符是道教各大家的门内秘技,都有各自的改良版本,所以各派不统一,而且由于难懂难学,很少会将这门技术流传向普通道士。
这个道士,确实是有真本事在,不是那些学得一知半解就出来糊弄普通人的三教九流。
楚柒过去见到过几种不同的安魂符,光他们南方,再加上她自学的天界官方教材《渡魂师初级实务》中的版本,总共出现了八种画法。
她看他的运笔,脑中绘出形状,和印象中的一一比对,没有吻合的。风格比较相近的,大概只有莲音观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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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道士墨江南了。
楚柒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屋内人的一举一动,陷入一阵头脑风暴中,不漏下细节。
而坐在她旁边的裴长离却有些无聊,他扫过屋内的人,在那个独眼人身上停留几秒,就不再看。
楚柒跟他说着什么,他敷衍地嗯一声,至于听没听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注意力渐渐飘到了楚柒头发上,如瀑自然微卷的发垂落到她的肩以下,发尾有几根毛躁的分叉。
他看着实在扎眼,便操控着一簇小火苗,以极其细微的动静靠近那几根发丝,黑色火苗一靠近,分叉就被燎掉了。
楚柒聚精会神,完全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这令裴长离发现新大陆,他搞破坏的行为没引起血契的压制。他按捺已久的破坏欲蠢蠢欲动。
在燎完了那几根毛躁之后,发尾就显得干净利落起来,他顿觉内心舒坦多了。
似有所感的楚柒吸了吸鼻子,她怎么好像闻到一股烧烤味,但应该是因为她饿了,想吃烧烤了吧。
她忽略掉异样,继续听屋内的动静。
安魂符被贴到小孩头顶,不过一会儿,黄纸上的水迹慢慢蒸发掉。小孩的情绪也随之慢慢平缓,止住哭声,眼睛迷茫地看着围着他的大人,控制不住抽噎几声。
夫妻二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以往要哄上半天才消停的儿子,居然这么快就安静了下来。
“妈妈,我饿······”小男孩开始说话,口齿还不是很清楚,他摸着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
都主动想要吃饭,小孩这下是真恢复正常了。
夫妻俩默契地站了起来,对小道士连连道谢。“你还不信我,这下可算是找对人了吧。”沈秋艳得意,白楞自家男人,“还上医院,医院能有道长的神通吗。”
“你们不必客气,不用称呼我为道长。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四处云游,一路修行。帮你们的忙也算作积攒功德一件,于我的修行有利,你们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他谈吐文雅,说话不紧不慢,神情温和,听他说话令人如沐春风般。
夫妻二人均为这道士的魅力所倾倒,难怪村长会对一个年轻人如此客气,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和他们这种乡里人放一起对比就是云和泥的差别。
殷道长的话锋一转,“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楚柒又闻到了一股焦糊味,这次她很确信她没闻错。
她看向旁边人,他看回来,眼底毫无任何心虚之色。
不知不觉被理了个发的楚柒觉察不到异常,只好先按下不表,注意力重新放回屋内。
“二位觉得如何?”
李明国面露难色:“这······”看向沈秋艳,她抱着儿子扭开头,她不愿做决定。
李明国也有所犹豫:“殷道长,这抓野婆的仪式有什么危险吗?”
“抓野婆,野婆只是我们的一种特殊称呼,听起来骇人,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驱邪仪式而已,要彻底治好你儿子的病,需得走一下这个流程才行。”
沈秋艳和李明国最终答应,他们看向儿子,小孩天真懵懂地瞪着眼珠看向他们,不知这帮大人即将要做什么。
42. 来了就帮个忙吧
“妈妈,我怕,你陪我。”三四岁的小孩红着眼睛,依赖地抱着母亲不放手。
他不知爸妈为什么突然要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年幼天真的心里只知道,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沈秋艳心疼,耐心地哄着儿子:“儿子听话,就在这里好好坐着,很快我们就回来接你。”她把黏在她身上的孩子强硬放到一口井边。
月上柳梢头,村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犬吠传过来。
这口枯井早已报废不用,井口被村民们用厚木板盖上,搬了个大石头压着。
“不要,妈妈,我不要······”
小孩张着手要妈妈抱,害怕不已,情绪十分激动,这个年纪的孩子离不开大人,惧怕黑夜。
夫妻二人实在无法,只好求助殷道长。
年轻男子上前,弯下腰和小男孩对视,小男孩一对上那张脸,就安静下来,好奇地看他。
“我们做个游戏好吗?”
小孩不情愿的摇头。
他耐心地道:“如果你赢了,给你糖怎么样?”
小孩犹豫,还是摇摇头。
“我们玩捉迷藏吧,你来抓我们,你蒙上眼睛,像这样,”他拿起小孩的手,教他怎么捂着眼睛。“等你爸爸妈妈躲起来,我叫你睁开眼你再睁开,然后我和你一起出发找他们,怎么样?”
温和的声音安抚人心,小男孩目光好奇地追随在他的眼罩上。只听到这个奇怪的大人说要和爸爸妈妈玩捉迷藏,而且这个大人会陪着他,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夫妻二人见儿子立马乖乖听话,面面相觑,有种当父母的挫败感,尤其是沈秋艳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她坚信这个道士肯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闭上眼,开始数一、二······”夫妻二人见殷道长捂上了自家儿子的眼睛,给他们打手势,他们迅速走开,退到离枯井十米开外的一间老房子。
他们蹲到矮墙边,从窗户看一眼屋里,确认没有人住,他们安心蹲下,望着枯井边的殷道长和儿子。
“这驱邪怎么这么奇怪,不让我们靠近,这道长会不会骗我们?”沈秋艳虽没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道士驱邪、神婆跳舞的,但此情此景,让她回想起古装剧中召唤鬼怪的场面。
李明国说道:“殷道长都保证过只是走走形式,没有危险的,最多就是儿子年纪小会惊吓到吧,让他再贴个那张黄纸应该就没事了。”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也有疑虑。
都事已至此,他们要是再反悔,就显得自己不厚道了,沈秋艳只好自我安慰,他们四只眼睛共同看到这道士的神通,他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而且村长在一边又很给他面子,换作谁家父母能不答应。
二人停下了交流,屏息凝神,看着那道士退开几步,他们儿子独自安安静静地坐在枯井边,捂着眼睛,竟开始数起数,只是他这个年纪还没学会几个数字,从一到十,数的磕磕碰碰。
夫妻二人心揪着,陷入漫长的等待。
等到儿子开始数十一,李明国环顾一圈,拧起眉毛。
“唉,你看到道长了吗?”
沈秋艳听到,目光从儿子身上离开,扫了枯井周边一圈,静悄悄的,除了这户许久不住人的老房子,周边的树苗稀疏、草丛茂盛,但也藏不了这么高的人。
怪了怪了,明明前几秒钟还在的一个大活人,不知躲到哪去了。
李明国觉得后背发凉,不自觉抖了一下,扭头看,月光下,夜色中,就旁边这家人家的白墙上反射着银白浅光,视线中的其余角落都漆黑一片。
自己吓自己······他这么想着。
“十八、十、十九······好了吗?”
小男孩捂着眼睛的手按耐不住,掀开了道缝悄悄看前方。
“咦?”
“爸爸妈妈?”他心中悄悄念着。
他怕那个大人发现他在偷看,小心翼翼,透过一条细细的指缝,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那个白白的人。
他猜是妈妈,妈妈穿的白衣服,妈妈也是白白的,咦?
可是妈妈穿裤子了呀,她怎么不穿裤子,也不穿衣服······
下一秒,那浑身赤裸的人慢慢转头、两条长长的胳膊突然高高举过头,在空中肆意地甩起来,像甩着两根宽面条一样。
那个人开始向这边走过来。
小男孩吓得低下头,手紧紧捂住眼睛,“十,十一、十二······”
“唔哈哈哈哈······”
动画片中邪恶老巫婆一般的笑声传出来,这笑声迅速逼近。
“妈妈!”小男孩突然尖叫。
“儿子!”沈秋艳一听到儿子的声音,焦急地站起来,只见儿子捂着眼睛大哭起来。她看了一眼四周,那道士去哪了?
儿子哭得她十分揪心,“不管那道士了。”她几大步跑了过去,一把抱起受到惊吓的儿子。
“儿子,这是咋了?怎么突然哭了?”
李明国没拉住媳妇,看她不听指挥瞎跑出去,站起又蹲下,犹豫再三还是也跟了过去。
“他这是被谁吓着了?”他咽下口水,沈秋艳直摇头,抱着儿子上下晃着,儿子无知眼睛,凄惨的哭声止不住。
李明国迅速扭头扫视四周,确实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在。
凉风一吹,他才发觉后背沁出一堆冷汗。如果刚才是自己吓自己,现在李明国觉得是真有什么蹊跷。
“道长?你还在吗?道长?”
沈秋艳焦急地道:“别找了,这么半天不出来,肯定是跑了。咱们快走吧,这里怪阴森的······”
村子里晚间本来就没几个人敢出门,都怕遇到点山上的野狗啊野猪的。更别说这口枯井里······还淹死过人······
李明国一手拉着媳妇孩子从枯井上下来。他壮着胆子又喊了几句道长,突然的几声狗叫吓得他腿一哆嗦,他着急忙慌拉着媳妇的胳膊,沈秋艳被他一哆嗦吓得不轻:“走走走,别找了,他就是耍我们的。快走走······”
“走吧,再不走连我们大人都要撞邪了。”
夫妻二人脚程加快,抱着哭泣不止的儿子快速离开。
······
“呜呼呼呼呼······”
离村子不远的一片山间稀树林,还未开发,全是密布的半人高灌木丛。
一个白色的人影快速穿梭着,它乱七八糟地甩起两条细长胳膊,一边跑一边发出奇怪的气声,像是一个烟鬼老太太捏着嗓子喘气。
在这种地形之上,它依旧如履平地,避开扎人的植物,移动飞快,恐怕只有低矮的四条腿的动物才追得上。
突然它刹住了身体,因为惯性,两条光溜溜的腿再走了几步。
等它慢下来,才看清它头顶着如稻草般枯燥的毛发,毛发之下竟是一张皮肤松弛、布满皱纹的脸,深如沟壑的两条法令纹下牵着一张下垂的嘴,因为跑动,松弛的两片脸皮有节奏地抖动,把嘴皮往两边拉扯。
“咦嘿嘿······”它又发出怪声。
它看着眼前拦住它去路的人,伸出皱巴巴的舌头舔了舔嘴巴。
“野婆。”
那男子唤它名字,它眼皮子一跳,接着凶狠狠地呲起嘴,大开的嘴皮子,露着两排牙龈和一口烂牙:“呲呲呲······”
这野婆听得懂人话,但不会说人话。
它又甩起两条白花花的胳膊,松弛的皮肤被甩得啪嗒作响。它卯足劲抡起大摆拳去捶挡路的敌人,不是小孩子,它才没兴趣抓。
野婆疾驰过来,那男子不慌不忙,两步逃开,野婆的手长,一巴掌呼过去,差点沾到他。
一击不成,野婆呲牙咧嘴,赤裸的全身都随意地扭动起来,松散的皮肉跟着掀起一层层波浪。这是它暴怒的表现。
那人跑走,经过繁茂的灌木,簌簌声不断,动静之大像要惊动整片丛林。
野婆怒吼追去,穿过同样路线,却只有风吹草动的动静。
和这常住山间的鬼比,两条腿的人类自然比不过。
他只得利用山林中怪石嶙峋的地形,野婆手长脚短,遇到大石块能阻挡一下。
满山遍野乱窜一通下来,他快耗光了力气,脚步有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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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野婆还步步紧逼。
他猛地一停,两脚在地上擦出两道直线。一回头只见野婆迎面冲下,狂乱甩着的胳膊呼啸而来。
他一手下意识护着左眼眼罩,另一只手中掐着一张黄纸,反应迅速,瞅准时机把黄纸拍在了呼啸而来的胳膊上。
野婆的身子一僵,“懵逼”地望着自己的胳膊,它见过这种东西,是符纸,贴在了它们身上就会遭殃。
过了一会儿,无事发生,它一甩胳膊,空白的黄纸就掉了。
而眼前的人类早已溜之大吉。
意识到被骗了,它发出怒吼,继续追踪而去。
终于进入了一片茂密一点的树林,男子减慢了速度,身上的黑色运动服已经湿了一大片,全是汗水。
野婆甩着那两条长胳膊,要避着树干,一时半会追不进来。
他停了下来,弯腰扶着膝盖,汗液顺着额头滴下,粗喘着气。
等缓过来,他扶了扶黑色眼罩,摸到了水渍。琥珀色的眼珠一撇,“啧。”
又要清洗一遍。
气息很快恢复平静,他站起身。
耳朵一动,在某个角落出现了簌簌的声音。
他却是一笑,语气始终保持温和:“既然都跟来了,就帮个忙吧。”
那阵簌簌声随着他的话音消失了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两条白花花的胳膊突然出现。
野婆终于逮到逃跑的人类,冲了上来,当它就要抓住猎物时——
“野婆!”
一声女子的呵斥声传出。
野婆对自己的名字很是敏感,听到又有人唤它,立马停下来,仔细聆听声音的来源。
接着这声音对它叫骂道:“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地洞里,敢出来偷小孩,你是良心被狗吃了吗?”
那女子声音像从天上来,野婆听出她在骂它,仰起头,枯燥的毛发下露出一张年老色衰的面孔。
它瞪着眼睛搜索那个骂它的人。
“这么大年纪,还衣不蔽体,不知羞耻!”
野婆呆愣住了,望着四周茫然失措。
迷茫的不止它,连男子也被这道女声给搞蒙圈,他居然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逃跑。
“谁——”野婆急得原地转圈,它要找出人来,它要撕碎她的嘴,谁都不准骂它,谁都不准辱它。
它还是找不到声音的出处,想起来还有一个人类,等它回过神来,哪里还见要捉猎物的踪影。
“我问你,偷几个小孩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无······”
“五个?果然是个丧尽天良的老妖婆,我乃阎王钦差,现在就来收了你,不打得你把吃掉的人吐出来,我就不信楚······”
野婆听懂了,一时被唬住,两条胳膊抱住脑袋,呲牙咧嘴,参差不齐的牙齿间露着风,想辩解:“符!符!符!”
“还猜到我要出什么招了?”
楚柒手里捻着符纸,烫金的字体闪烁着,蓄势待发。
她此时独自站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虽然站得不高,但挑得这个角度十分巧妙,有树荫恰好遮挡住地面野婆的视角。
还得多亏裴长离,眼光毒辣,选的位置刚刚好,精准让她降落到这里。
楚柒望望头顶,已不见他的踪影,不知飞到哪去了。
“呜哇······”野婆有嘴说不清,十分憋屈,无助地嘶喊。
楚柒的手微微抬起,预备放出符纸。
这时,她下方传来声音阻止道:“且慢。”
是那个道士。他发现了她。
他接着道:“姑娘搞错了,那野婆未伤过人,她今晚并未得手,放过它吧。”
楚柒没放下手,回问:“它今晚没得手,你怎么保证它以前没偷过小孩。”
“······”
楚柒不等他犹豫,掷出符纸,符纸自动追踪目标,稳稳当当地贴到了到处乱撞的野婆背上。
树下的人,惊讶于她动手迅速,手一伸下意识阻拦,僵在了半空。
“你······它罪不至此······”
43. 骂
野婆倒地不起,没了动静。
树下的男人愣在原地,手抬起又落下。
楚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确实是打算救这野婆。
他一向平和的声音有些急促:“它两次抓同一个孩子,被我撞见,都没得手。它罪不至······”
他靠近野婆,看清它背上的符纸,一时哑声。
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是定身符。”
在他身后,树上的人已经动作利索地下树,她踩着一根低矮树枝,离地就一米不到,轻盈一跳,落到地面。
楚柒拍拍手上的灰,一抬眸和那只眼睛对视上。
他好奇地看着她,嘴角带上友好的笑,“多谢。”
楚柒:“不用谢。”
他却道:“不,你理解错了。不止谢你救我。”
楚柒奇怪:“那还谢我什么?”
他指着身边的野婆:“同样也谢你留它一命。”
听到这话,楚柒挑起了眉,裴长离和她悄悄观察了一路。当这个野婆出现,她着实震惊,这种传说级别的妖怪居然能在这里碰上。
当它要拐小孩的时候,楚柒着实为这对粗心的夫妻捏了把汗,已经做好出手救人的准备。
不过,这个暗中观察的道士率先一步行动,他一站出来,野婆就慌了神,吓得要窜进树林里。
这野婆大概是个新手,还没练出多大胆子来。
传说中的野婆赤身裸体,浑身皮肤松弛,远远看去,像是一根融化了一半的蜡烛,无比丑陋。它力气奇大,来无影去无踪,闯入村子盗婴,当真是防不胜防,无可抵御。
它不怕人撞见,不怕被人打,却有着怪诞的尊严,唯怕被人辱骂。
楚柒刚才在脑中苦苦搜寻了一番,才找出来几句能骂出口还不会被哔掉的话。
没办法,平时很少有机会和人对骂,没练过。
要是裴长离在,估计要嘲笑她连骂人都不会。
楚柒站定,面色平静,如瀑的黑发随风一动,又乖巧地落回肩膀,被“修”过的发梢柔顺下垂。月色下,黑发衬得本就白皙的脸更白,一双乌黑发亮的瞳眸显得神采奕奕。
她仰头看树上,空无一鬼,裴长离究竟躲在哪里去了。
楚柒开门见山:“你是哪里来的道士?”
男子眨眼,含蓄地收回被吸引而去的目光,他语气温和,自我介绍道:“我叫殷无咎,是一名修士,正巧经过此地,碰到一对夫妇求助于我,事情就发展至此。”
他贴心地解答了她可能要问的问题。但这些楚柒都早已知晓。
“修士?”
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抛出一样的疑惑,他没有显露出丝毫不耐:“和传统的道士不太一样,我们这一派人比较‘不伦不类’,学习道家、佛家等文化,集百家之长,为的是世间真理;归隐山林,为的是寻求解脱之境。”
“解脱?”
他轻轻一笑:“姑娘你若是真好奇想听,我可就有说不完的话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太多,似乎对我不是很公平。”
他语气平和,不给人丝毫自大说教的感觉,给人一种相识许久的好友在和你诉说心事一样的感觉。
楚柒告诉他名字。
他点头,询问是哪个字。
楚柒:“从木从水会意。”
要是换作别人,她可能就会回答比画多的那个柒,但这殷无咎自带一种特殊气场,她不自觉地想附庸风雅一下。
殷无咎在嘴边念了一下,道:“是个好名字。”
楚柒不知他的好在哪里,他也不做解释,她也不想打听,就当他是客气话。毕竟之前给她算命的都说这个名字起的有毛病,和她五行相冲,她爸妈着急得想给她重新改名。
找人起名,说她命中财运最短,起的是楚来财、楚富贵、楚八宝什么的最合适她这种穷鬼命。
她那时年幼,但也知道她要是叫了这些名字,将意味着一生要成为其他人蛐蛐的对象。
她当即对爸妈发狠誓:誓死不改名。
时至今日,她把那爸妈留下的积蓄牢牢守住,平时自己赚多少,就花多少。就怕哪天真应验了他们的话,一场意外要夺走她所有的财富。
“这野婆要如何处置?”楚柒留了一手,先试探问他。
殷无咎:“超度了它吧。”
楚柒拧起眉,难道他也是渡魂师。
他却道:“楚柒姑娘,你请吧······”然后后退一步,露出被他挡着的野婆。白花花的肉摊开一地,可怖的身体令人不忍直视。
楚柒呼吸微顿,手不自觉插进衣袋中,摩挲着符纸。“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殷无咎察觉她的提防之意,将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没有威胁她的意思。
“说来也巧,我曾到访过西南边地的莲花观,在那结识了一位友人。他叫墨江南——”
是墨叔······
“这定身符,我瞧着和莲花观出现过的极为相似,所以心中便有了猜测。”
“看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跟我提起过你,说他痛失过一次收徒的机缘,我好奇打听,他便无意间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墨江南是世上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
楚柒没有第一时间去埋怨墨江南,她相信他不是一个草率得会将她的秘密随意说出去的人。他却能将这种事告诉眼前这个自称修士的人······这点存疑,她得去找墨叔求证。
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野婆开始发作了,它趁他们交谈分心,暗中蠕动□□,居然摩擦掉了粘在背上的定身符。
妖魔们是各有所长。这定身符连凶煞都能定住,却定不住······由于眼前这个野婆之前胆小的表现给了她先入为主的偏见,她竟忽略了,野婆可是传说级的角色,是能打破两界禁制直接偷盗人类婴幼儿的大妖。
野婆嗔怒,咿咿呀呀乱叫,扬起两条修长的胳膊,像猿猴抡臂一样,袭击他们二人。
殷无咎几乎同时作出了反应,要伸出手去拉住身边人,却扑了个空,只见她早已躲远。
“······”这撤退的速度,恐怖如斯。
野婆抡空,长了教训,不耽误一丝一毫的时机,迅速挥动,每一下都加重力道,不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楚柒成了它的重点关照对象,它记得清楚,骂它的是这张嘴。
它要让骂它的人再也骂不了它。
野婆目标转移,殷无咎的压力减轻,他从口袋中拿出黄纸,“楚柒姑娘,你有笔吗?”
楚柒躲着攻击,钻到灌木之下,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道士怎么出门只带纸不带笔的。
她掏出两张符纸,丢了出去,“急急如律令!”
“破!”
符纸爆裂开,炸出一片花光,野婆一靠近火光表皮就被灼烧到。
见野婆停了,楚柒三步并作两步,绕了过去,摸索兜里,刚好摸到一只笔,她拿起一看······一只半短的铅笔。
额,也不是不行。
她朝殷无咎丢出那只铅笔:“你先将就着用吧。”
殷无咎接住,拿在手里一看,“多谢,正合我意。”
殷无咎原地开始用铅笔在黄纸上写字,一个不小心还在薄薄的黄纸上扎了个洞,他手忙脚乱,只好蹲到地上,将黄纸搁在膝盖上写。
楚柒不忍直视:“······”
她继续吸引野婆火力,又丢出一张爆破符,这符的好处就是攻击范围大,声势唬人,其实伤害不高,最多只能烧掉野婆的一层皮。
需要功能更具针对性的符纸。
可惜出这趟远门,因为带上了裴长离这个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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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来得及准备太多保命的措施,她的符纸就快消耗掉。
楚柒抽空看远处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人,只能指望他了。
过去半分钟,楚柒跑累了,身上浮起一层薄汗,两腿发酸,在山间上蹿下跳,就算是猴子都好歹能上树歇歇脚。
楚柒再丢一张符纸去吸引开野婆的注意力。
还没画好吗?
只见那殷无咎依然在埋头画着黄纸,过去这么久,楚柒不得不怀疑难道他在画清明上河图?
也许是什么高难度的符吧,她只能这么揣测。
终于,殷无咎站起身来,将黄纸举起,示意她过去拿黄纸。
楚柒心中松了一口气,有希望了。
躲开野婆呼过来的巴掌,调转头,铆足了劲向前冲刺。
她与他擦肩而过,黄纸就到了她手中,她抽空扫了一眼黄纸上,差点没一跟头摔倒。
“你······”只见黄纸上,用铅笔写上了几句话——你这不像话的死老太婆,我诅咒你······
后面的词汇十分不堪,看得她眼睛疼。
“姑娘,给你提供点灵感,你照着念吧。”
殷无咎远远躲开,对她喊道,然后捂住了耳朵。他意识到接下来将听到多么不堪入耳的语言,提前做好防备。
楚柒看到他的骚操作,胸口一口气上来,好好好,你自己骂不出口,要让她来是吧。
她深呼吸一口,随即:“······我去你······”接下来的话,楚柒没有照着纸上念。
全是她引用和原创,口吐芬芳,字字发自肺腑,流畅无比。
但她究竟在骂哪一方,就不得而知了。
抓狂的野婆呆住了,它听到她又骂它,还骂得如此肮脏。内心生起一股气恼和羞臊,却又不敢顶撞。
楚柒一口气发表了一篇小作文,心里终于干净了。眼前的野婆已被骂得狗血淋头,哑口无言,它不堪垢责,羞愧难当,原地瘫倒,嘴里咿咿呀呀,似在说别骂了别骂了。
奇怪的潜力又被激发出来了。
这是个超度的好机会,楚柒原地停下,手指捻诀:“幽冥风起,黄泉路开。魂火引道,孽障尽埋。渡魂咒起,魂归彼岸。急急如律令!”
林间瞬间起风,簌簌声不断,树梢新长的绿叶被吹得落下。
殷无咎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风吹过几阵,野婆抱住脑袋,捂着耳朵的两条长手松下,两只有眼翳发灰的眼睛珠子开始聚焦到一处,看着那远方,它像是看到了某种心驰神往的存在,居然泛起泪光。
月色中,少女眉头紧锁,樱红的嘴唇一动:“渡。”
野婆白花花、阴森可怖的身躯开始消散,化作一缕缕青丝消失在月色中。
它是妖,没有留下渡魂引。
楚柒睁开眼,乌眸中闪过什么,没有渡魂引,但她是渡魂者,她感受到野婆想传递给她的心情。
它生前不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它曾是个正常女人。
但出遇到了不正常的人。
她是被人推到井里淹死的,她没有做错什么,她被可恶的男人玷污一通而惨遭杀害。而不净的死亡方式和死亡地点,竟意外将她催生成了一只野婆。
她觉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了那人。
之后它害怕被人发现,躲进了山林,希望能永不见外面的人······
可是你为什么突然闯进到村子里了呢?楚柒想问,它已经离去,她无法得知答案了。
殷无咎看着发生的光怪陆离的景象,没有显露多少讶异。
他走向楚柒,面带微笑,“很早就听不少人······应该是说鬼怪,他们说南方有一渡魂师,造诣颇深,能渡鬼渡魂。”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
44. 来客人了
二人从山上下来,回到枯井边。
楚柒特意检查了那封死的枯井,这里应该就是野婆身死的地方了。
她寻找一番,没什么异常。野婆本应是对此地绝望无比了,都隐入山林许久了,为何还要回来呢。
“楚柒姑娘你家在哪儿?”
殷无咎以为她是这个村子的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楚柒只道她自己会回去,不用他送了。
她有意分别,殷无咎也不挽留,和她道别:“就此别过,以后再见。”
好像他很笃定二人还会再度相见一样。
他离开后,楚柒选择了反方向,又钻进小树林。
本以为得找个好久才能找到他,下一秒,他就现身了。
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他的双手十分自然地环住她,托起她的手,脚下一点,两人就漂浮起来。
楚柒没做好心理准备,心间猛地跳漏一拍,但很快找回了心神。无他,已经习惯了。
“你去哪里了?”
之前裴长离带着她追上流窜进山林的野婆,眼见那道士不敌野婆,要被野婆纠缠上,楚柒让他放她去救人。
“你别下去了,你隐藏好,那道士深浅不知,若能察觉到你······”凶煞之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楚柒想起吊靴鬼过去偶尔对她说起的,南方深山的小道士,抓了数十怨鬼,而且下手狠厉。
她担心他发觉裴长离的存在,对他造成不利。
他明白她的意思,真扫兴,他只好将她放下:“这是你让我离开的,自己小心着点,出事了,我可不会及时赶来救你。”
······
楚柒问完,等半天没等到身后人有所回应。
她扭头,他却恶狠狠地凶她:“注意看路。”
楚柒:其实司机是你来着。
“没去哪。”他回答她的问题。
“一直跟着我们吗?”
“嗯。”
“那你隐藏得真好,连我都发现不了。”所以那个修士应该也没察觉到吧。
“你怎么看?”
“看什么?”
楚柒觉得他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夜空飞速穿梭,他们再次路过熟悉的地方,那对夫妻带着儿子回了家,紧闭门户,不敢熄灯,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而那殷无咎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直到他们飞出村子,也没再发现他的踪迹。
“别看了,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在意的。”裴长离半天不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楚柒一时语塞,不理睬他。
入夜,气温下降,凉风习习。幸好穿了外套,楚柒在搭乘360?敞篷特快专列回到渡魂居后,除了身上冷了点,没有要感冒的迹象。
高小志和渡魂叽早已回来,渡魂叽金鸡独立,已经呼呼大睡。而高小志挑灯夜读,见到二人回归,轻声和他们道完招呼就继续埋头写字。
······
翌日清晨。
大师!来客人了。
高小志敲着她的门,在门口嚷嚷。
楚柒睡眼惺忪,听到什么客人之类的,不当一回事,眼罩一戴继续睡去。
清明三天假,别打扰她,什么客人不客人的。
过了不到五分钟,又有人敲门。这次敲门的声音很轻。
接着一道和煦如风的声音响起:“小妖,别睡了,来客人了。”
“什么人来了啊哈······”楚柒打起哈欠,艰难地从被窝中坐起,经过昨晚的一场恶战,现在感觉浑身都要散架。
“墨江南。”
墨叔?
不一会,楚柒收拾完毕,才下到一楼,只见楼下高小志的学习桌前正坐着两人,而高小志在一旁晃悠,抓耳挠腮,因为被霸占了位置很是苦恼。
“墨叔你咋来了?”楚柒一边下楼一边观察的来另一位老者。
他剃光头,下巴留着山羊胡,身穿深色唐装,身材偏瘦,但腰背挺拔。脖子上用防滑链子挂着一副圆片老花镜,在他手上正盘着一串朱砂。
墨江南和周万修一样年纪,但和周万修随时散发的中年男子气息不同。
墨江南从小开始在莲花观修行,韬光养晦。他不留长发,剃了个寸头,却不显凶,他五官周正,眉眼晴朗,不显丝毫疲惫,气血饱满,给人以一种正直无私的印象,看起来不像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墨江南起身,给她介绍:“这位是来自宝相寺的释道齐大师。”
墨江南暗示让她打招呼,楚柒听话地双手合十给这位大师行礼。
那老者却是眉头一皱,发出嘶的声音,虽然很短促,但还是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墨江南疑问道:“大师这是?”
老者眼神浑浊,目视着面前的少女,他手中的朱砂转了一圈,他似是不相信这人是墨江南所说的天资卓越之人。不赞同地摇头,直接问道:“你现在从事什么职业?”
“······入殓师。”虽不懂这个老和尚壶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在墨叔的面子上,楚柒老老实实回答。
“这屋内陈设之物都是你所做?”
楚柒心中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她语气不卑不亢:“是。”
只听他直言不讳:“你若是心术稍有不慎,必将走入不正之道。”
墨江南始料未及,不知这位中原来的得道高僧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小辈说出这种重话。这不是在当面欺负他的小辈吗。
他正要开口,楚柒的声音先响起了:“然后呢?”
“······”释道齐大师拨着珠子,浑浊的眼珠转向楚柒。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少女不仅天生自带混恶气场,还在后天成长中积蓄这一特质,整个人沉淀出半纯半混沌的气息,这种人,一念之间,就是至邪和至善两个极端。
不听人相劝,吃亏在眼前。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如果不身在学堂中,没有智慧的前辈指引,常常不知所畏,凡事只图新鲜,沾染上一些不净的旁门左道,从而走上邪路。
他有心继续提点:“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你所在做的,你或许只能看清表面假象,看不清本质,如若一意孤行,也未尝不可,但你要做好承受其后果的准备······”
面对这番话,楚柒双手再度合十,十分‘虔诚’:“受教,感谢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释道齐语塞,一时忘了的腹稿。脸色没有缓和,眉毛更加紧缩,眼前之人态度变了又变,那混沌气息也是随之跳跃,他居然听不出这年轻人这句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在暗讽什么。
墨江南看着,心中一叹,楚柒那样子和他或者陈九章每次说教完后一模一样,任你怎么说都是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至于她到底听没听进去,你无从得知,简直令人鬼火冒却又不知该指出她什么错。
楚柒听不下去有的没的,立马‘虔诚’受教,察觉到旁边人暗自偷笑,她蹙眉盯回去,一脸疑问:你笑什么?
裴长离收起嘴角,咳嗽一声,对她摇摇头:没什么。
他单纯就是发现别人在她这也讨不到好处,不管你是什么大师,再怎么好心相劝,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身上那表面看似虚心接受,实则神游天外的毛病针对的对象不是自己后,竟觉得她这个小毛病有些可爱起来。
咳咳······
“而你——”释道齐却是转变矛头,对准另一个人开始说教。
眼前这个男子,更令他匪夷所思,从他的三庭五眼上、周身气场上看没有一点问题,他从未看到过如这般至纯至洁的气息,但这又恰恰说明有问题。他只能推测他是个极其善于伪装自己的人,若不是,那么诚然他就是是个表里皆毫无瑕疵的人。
释道齐便毫无犹豫地相信前者,如此气场的人,世间难遇,因为,他们一般把这种完美无瑕的人称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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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观察,果然让他逮到纰漏。这人表面上六根清净,其实细微之处暴露了他,就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倾注在少女身上的注意力可不少。
他试图揭穿这人善于伪装的真面目,直接上了价值:“佛法曰,汝修三昧,本出劳尘,淫心不除,尘不可出。人生不过一场修行,修行者若不能断除贪欲之心,则无法超脱世俗烦恼。”
“你的六根清净,是个天赋上乘的,若能斩断一些不善之缘,其未来大道宽也。”
释道齐所看出来的,墨江南也是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他带着大师上门,见楚柒的店门开了,便直接进来,没想到却见到这个陌生男子,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来着。
这个男子他打眼一看,就觉得骨骼惊奇,其间夹杂着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种令他困惑的熟悉感,似乎在过去见过这人似的。他仔细打量,这人像是练家子,感觉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他心里痒痒,跃跃欲试,之前没收上徒弟,这次······
“哈哈哈哈哈······”一听人‘说教’就神游天外的楚柒这几句话倒是没听漏,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楚柒已经猜到这个大师为什么这么看待裴长离了,她目光戏谑地打量裴长离,他那混身至纯的白气不就是她的灵力嘛。
裴长离听她笑,便知这位大师误会了什么,他无心解释。无奈地看一眼笑得前仰后合的楚柒。
“这又是在笑什么?”释道齐对这个年轻人更感失望,举止如此疯癫,不按套路,实在是大有走偏之势。看来他必须拉她一把,将她从泥潭中解救出来。
“大师,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墨江南爱徒心切,打岔道。释道齐负起手,看在墨道长的面上,收起拨乱反正之心。
这位大师找上莲花观来,相邀前往他们宝相寺做一次交流大会。
现代交通互联网发达,他们来自五湖四海的各派的道观之间交流很多,但和寺庙还是头一次,这个活动是当地文旅组织举办,号称促进两家之间的思想交流,做学术讨论,那两个工作人员还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他们在网上发出的宣传视频:禅道相融,共悟真意。一看最后水印宝相寺联合XX市文化中心共同主办,诚邀各地佛家高僧、道家道长进行指导,欢迎国内外友人参与沉浸式互动体验。门票优惠链接······
这下他看明白了。
释道齐大师和两个陪同工作人员出差来到南方,远道而来,诚意十足,他不好拒绝,也有心前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楚柒伸手挡住口型,悄悄靠近问:“墨叔,你实话说,他们给你多少钱?”
墨江南被拆穿,觑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楚柒:“所以?”
墨江南道:“还不知道吗,你也被邀请了。”
楚柒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入殓师,连道观都没去过几次,难道她其实已经名声远扬了······
“他们送了我几个报团参观的优惠名额,我孤家寡人一个,凑不够人头,所以我下山一趟叫上你去凑个数。”
楚柒:好吧,她又幻想了。
墨江南先问了陈九章,殡仪馆内就派了伍代妮和陈彬东做代表给他撑场子,还差两个名额,他便来找楚柒。
“这不刚好差两个名额,我看你朋友也不错。”墨江南盘算,顺带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小伙子有没有意愿上山······
楚柒:“去宝相寺都跨省了,你们包机酒吗?”
楚柒深知墨叔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可谓是一穷二白,可能吃穿用度还不如她,这趟行程兴师动众,花销肯定很大,他肯定承担不起。
墨江南:“你那师父的儿子都在列了,他能小气到不给你们提供点经费?”
楚柒立马举双手赞同,顺带替裴长离表决了。
“耶!免费的旅游!”
······
45. 猫又
“六点半发车的赶紧上车了啊,时间一到就走,不多停留。”长途大巴司机端着一碗粉,边吃边从大巴上下来,他看看站台上等着的两人,招呼他们上车。
伍代妮:“我俩再等等,我们这边还有三个人没来。”
司机嗦完最后一口粉,把汤汤水水一起倒进站台垃圾箱内。
“只剩十分钟了,你们俩先把行李放车上。”
伍代妮看一眼身旁的陈彬东,“我再打个电话催催他们,你先搬下行李。”
三个大行李箱,陈彬东一手拎起一个,司机打开车侧边的行李厢,帮他去提另一个行李箱。
“哎呦,真沉。”
陈彬东提醒道:“师傅,你放着我来吧,东西重容易碎,我来就行。”
陈彬东轻拿轻放,将行李箱堆叠放稳,这里面都是墨江南作法的器具,可得小心着点。
站台上,伍代妮焦急地等着电话,响了好几声后那边终于接通了,里面传出楚柒气喘吁吁的声音:“马上,我们马上,嘟嘟嘟······”然后就挂了电话。
“奇怪······”她怎么好像听到鸡飞狗跳的声音,他们是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发车前两分钟,司机已经上车启动发动机预热,隆隆作响的轰鸣声催促着还未上车的二人。
“师傅再等下······欸,他们到了。”伍代妮看清进站口处,终于出现三人的身影。
不对,是三人还带了个宠物?
他们上前去迎接三人,陈彬东去接墨江南手里的行李箱,他看向楚柒提着的猫箱,惊讶道:“你怎么带猫啊?”他仔细一看,这黑猫怎么还长鸡脚了?
“怎么还有鸡?”
“嘘——”楚柒让他们别声张。她拉下覆盖猫箱的黑布,对里面的渡魂叽和黑猫说:“要上车了,你们俩忍忍,千万别发出声音嗷。”
猫箱足够大,装下一只大公鸡后,还能刚好塞进一只干干瘦瘦的黑猫。黑猫眼睛如炬,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瞪着楚柒,十分不满地喵了一声。
“猫师父多担待,等到地了,给你吃小鱼干。”
在外人眼里,奇怪的少女对着两只小动物说话,就像是它们能听懂似的。
不过,在场的一个是比她还像怪人的墨江南,一个是从小认识的师哥,一个是知道她天赋的师姐,再一个甚至是非人类,楚柒的行为在他们面前反而平平无奇。
那司机在那张望,看他们拖拖拉拉的,催促道:“快上车,到点了。”
六点半,这班车准时出发。
大巴前排依次坐着释道齐,两个陌生面孔,但看一身行头就是那两位文旅企业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其他几个去同一站的乘客。只剩下最后排的座位。
楚柒坐好扣上安全带,深呼吸了一口气。
裴长离关心地问:“还好吗?”
座位越靠后越容易晕车。但好在他们不是进山区,是上高速,应该不会太颠簸。
昨晚听说他们提供的交通工具是长途大巴时,她其实是拒绝的。但没办法,那公司来导游的人说就只能给他们包大巴。
楚柒对裴长离表示不用担心,她能撑住。
这时,坐在前排的伍代妮回过头,看向她,楚柒疑问地挑眉。
只见她指了指手机,示意让她回消息。
车上还坐着其他人,有些话她不方便直接问。
楚柒摸了摸口袋,没摸到手机。她瞳孔刚要地震,裴长离就将手机递了过来。
楚柒接过:“我都差点忘了。”
车站不让带动物进入,她就让渡魂叽和黑猫从车站卫生间里的通风口蒙混进来,她刚接住从窗台上跳下来的黑猫,手机就响了,她手忙脚乱地将黑猫放下,接通师姐的电话。
匆匆挂掉电话后,她装好猫箱走出卫生间,裴长离在外面放风,她一顺手就把手机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了。
楚柒打开手机,就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
你们啥情况?
怎么还带小动物?
那只鸡是不是馆长丢的?
还有你旁边那人是谁?
快看手机,回我消息。【发怒】
楚柒一看手机屏幕就觉得头晕:师姐,我们到站再说,晕了。
这趟出差,她本来没计划带上渡魂叽的,但是昨晚大半夜,出去浪了许久的渡魂叽突然回来,敲她门叫醒了她。
楚柒起来一看,呦呵,真出去偷偷耍朋友了,只不过不是母鸡,而是一只黑猫。
渡魂叽一来就生气地质问她:“你要出差怎么不早说,而且还不带上本叽,哼!”
“大巴不让带宠物上车,而且我们就是去参观一个寺庙,很无聊的。”
“哼!”
“咪咪,过来,你是不是迷路了。”楚柒没理渡魂叽,转而去逗黑猫,她伸出手想撸一下黑猫的脑袋,接着就听黑猫张开嘴道:“小鱼干呢?”
“!?”见鬼了。
那只黑猫瞳孔放大,瞪得浑圆,反射着银光,像两个电灯泡一样。它见她一副见鬼的模样,悠闲地坐下,舔着前爪,绕过这个人类和渡魂叽聊起天来:“她就是你的小主人?”
渡魂叽鸡脑壳一歪,还在气头上:“哼,现在不是了。猫又,我们走。”
楚柒却是一把抱起渡魂叽,眼神十分和善:“你还想去哪鬼混,来都来了,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它的鸡脖子。
渡魂叽梗着鸡脑壳,咽了咽口水:威胁!妥妥的威胁······
楚柒之前就发觉渡魂叽瞒着她有事,这下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原来渡魂叽之前出门闲逛,逛到花姐家后院里,它发现两只猫在掐架,它不嫌事大去看热闹。
它这一凑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那两只互相哈气的哈基米中,有一只黑猫,身体干瘪,胡须卷曲,哈气声音很大,但被花姐养的橘猫追得节节败退,它跳上了矮墙头,切换为棘背龙形态,尾巴高高直立。
渡魂叽仔细一看——两条尾巴·····
黑猫发现墙头上还有其他动物,转身就蹿出小院,渡魂叽飞下墙头打算去追,但一眨眼的功夫却再也看不到黑猫的身影。
如果没有看错,那是一只猫又,猫又的尾巴分为两股,这是它妖力的象征,妖力越强,分叉就越明显。
猫又不像平常家猫一样温顺,反而带着满身野性,凶残又暴躁。猫又有九条命,当它活到第九年后就会再长出一条尾巴,每九年长一条,等有了九条尾巴的猫再过九年就会化成人形。
此后,渡魂叽一有时间就去蹲守。花姐家院里种了一棵红枣树,它飞到那枝头上躲着,某几个半夜都让它蹲守到了黑猫。
黑猫潜进院中,不进屋里偷盗,就只待在这棵枣树下静卧,像是打起了瞌睡。
渡魂叽觉得没那么简单,决定试探一下。黑猫被不速之客惊扰,二话不说对它大打出手,一只鸡一只猫扭打在了一起,黑猫果然如渡魂叽所料开了灵智,只听它蹦出一句人话:“敢打扰你猫爷爷,找死。”
对面的大公鸡居然也开口说起人话:“住手。”
猫又目瞪口呆,收起了棘背龙形态:“原来你是个鸡精。”
“······”
这只猫又将它当做道友,分享了它的故事。它和猫又一番交流下来,才知其间隐秘。
它本是一只流浪猫,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这棵枣树,没想到灵力干涸的人间,还存在这么一个灵气节点,黑猫通过枣树灵气觉醒,它发现了独特的修炼方式,通过静卧或蜷缩的天然姿势,同时关闭五感中的视觉与听觉,用胡须感知空气中的灵气频率,吸收植物释放的天然灵气。
楚柒听完渡魂叽离奇的故事,没想到小小一只猫居然打破了人间桎梏,以其特有的灵性为根基,形成独属于它的通天之道。
渡魂叽:“所以,你快拜师吧。”
黑猫昂起了猫头,微眯眼睛睥睨众生,十分高傲:“我收徒是有要求的,必须供奉我小鱼干。”
楚柒和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无论如何也严肃不起来,颇有一种过家家的既视感。
······
所以楚柒就莫名其妙多带了两个小家伙。
大巴上了高速,楚柒翻出耳机,预备在将来这十个小时里一觉睡到站。
她戴上一只耳机,看向旁边的裴长离,他正看着车窗外,第一次出远门,看起来不怎么激动反而有些无聊。
楚柒用手指戳戳裴长离的胳膊,他立即扭过头,只见她手中递过来一只耳机。
裴长离眼里闪过疑惑,拿起耳机,不确定地放到耳边,无声问:这样吗?
楚柒直接伸手从他手里拿过耳机,接着微微倾身靠近他,她的脸凑近,裴长离愣神之际,只觉得耳边一阵温热。
耳朵上传来异物感,她已经帮他戴好耳机,抽回手,那阵温热也随之离去。
裴长离喉结微动,不自觉坐直了身体,面向前方,但余光控制不住地瞥向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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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几下手机,接着,耳机内传来一道ai女声:
“我重生了,重生成了将军府上的小丫鬟,上辈子我是将军的正妻,却惨遭二房小妾的陷害,将军宠妾灭妻,害我背负骂名死于非命。这一世,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裴长离轻轻挑眉,看向她。
只见她捂嘴偷笑,眼睛微微眯起,眉毛弯弯,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他清润的目光轻闪,唇角微微上扬。
······
临近傍晚,大巴终于到站。文化中心的两位工作人员为他们订了在宝相寺附近的酒店,给他们留下地址后就离开了。
墨江南、释道齐和陈彬东三人叫了一辆车。
伍代妮打上车,看楚柒和裴长离落在后面,“师妹,你们俩跟我拼车吧。”
“哦好。”楚柒正在渡灵力给裴长离,好让他再多维持实体一会儿。
“为了不引起怀疑,你看我眼色行事,其他时候你就点头嗯就好。”
下车之后楚柒一个不注意,将军和凶煞就换岗了,墨江南和释道齐都在,以防引起他们的注意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必须得看住凶煞这个定时炸弹,小声叮嘱着他。
裴长离瞧她一副操心的模样,暗自不满,怎么?他有这么不靠谱?
伍代妮坐上副驾驶,从后视镜看向车后俩人。
那个新来的,西装革履的,还留着长头发,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可疑,这让她莫名联想到——怎么跟墨江南一个调调似的,伍代妮顿悟,莫非他也是个道士?果然他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就爱装神秘。
楚柒看到师姐发来的消息,不打算解开这个美丽的误会,给她回复了一个懂得都懂的表情包。
师姐真聪明,这都猜到了。
然后伍代妮回复:懂了。【偷笑】【偷笑】【偷笑】
三人坐上车,司机一听他们口音发现是外地的,热情地和他们聊起来。
途中楚柒发现他们越来越远离市中心,怀疑是不是打错导航了。
司机问:“你们是去宝相寺那块对吗?”
“是,我们是去在那的一个四季酒店。”
司机嫌弃地笑道:“咦,你们咋找到那块去的?是不是没提前做旅游攻略。”
伍代妮从后视镜和楚柒对视一眼,伍代妮担忧地问:“师傅怎么说?”
“宝相寺那块,我们本地人都很少去了,就最近我拉过的乘客里,有那么一两个外地的会去。”
“你们可能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最近那寺庙里出事了······”
遇到一个红灯,司机慢慢刹住车,他顺手去翻手机,翻出他们一个司机群里以前的聊天记录,“喏,就是3月初发生的事,那天寺庙里有一个和尚和游客起冲突,直接动手打人,当场就打伤了好几个人,还听说当时拍了视频的人还都被收手机删视频,不准把这个丑闻传出去。”
绿灯亮了,司机踩住油门:“他们打听到的是,那个和尚好像有些疯癫,恐怕是在寺庙里待久了待出的毛病······”
“那宝相寺应该是跟被打的人家赔钱私了,至于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和尚是怎么处置的,也没个下落,我怀疑寺庙可能要包庇他。”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怕那精神病和尚还在,都不敢去那里了。”
“而且遇到精神病伤人,你莫名其妙被打一顿,还告不了人家,这不就跟哑巴吃黄连一样······”
宝相寺一方迟迟不做出正面回应,在当地的口碑一落千丈,平常会进去游览参观的大头是本地的游客,闹出这么一件丑闻后,客流量直接损失大半。
这次宝相寺和文旅企业打出道家佛家文化座谈会这一手牌的目的便是为了引流,试图挽救一下口碑。
司机还和他们共享了自己听说过的小道消息:“宝相寺那块地都归投资寺庙的什么人使用,一般不准私人在他那地盘随意开店,唯独开的那一家四季酒店就是那投资方开的,专门开了宰外地人的。”
“你们说你们的住宿都是那什么文化旅游的公司安排的,估计恰好和那些寺庙的人是一伙的,真黑心,他们赚不到我们本地老百姓的钱,就合起伙来坑你们外地人······”
司机边吐槽边停车,前一秒还在揭露万恶资本家的真面目,下一秒就准时送他们到四季酒店门前,微笑着:“到地了,祝您们玩得开心。”
楚柒:“······”师傅您一路上给他们铺垫这么多都算什么。
46. 住酒店最怕隔壁是情侣
睡不着······
楚柒第无数次翻身,烦躁地抄起枕头捂住脑袋。
“咯咯咯······”一道女子娇柔的笑声。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一道男子粗粝的打趣声。
“你轻点,咯咯咯······”
这趟旅程,最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在楚柒身上了。住在她隔壁的小情侣没羞没臊地从十一点折腾到了凌晨一点。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窗外的野风呼啸,都不及楚柒的内心一万个草泥马欢腾。
楚柒第无数次拿起手机看时间。
救命,明天还要早起······
几分钟后,“叩叩叩”楚柒穿着及膝睡裙,卷起铺盖走人,敲响了另一个隔壁的房门。
门开了,只开了一条门缝,裴长离看着大半夜来访的客人,眼中闪过警惕:“你干嘛?”
这大半夜的,穿着清凉,抱着被褥。这女人······嘶······莫非······
楚柒直接推开了门,而有心挡门的裴长离半透明的身体无法阻拦住不速之客。
“你······”
“嘘!”
楚柒进到房内,让他安静。
她闭上眼,将注意力全集中在耳边,认真聆听,果然这里就安静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楚柒毫不客气地躺到整洁的大床上,撩起没被人动过的被子给自己盖上。
裴长离飘到床边,这不速之客不仅完全忽略他,还霸占他的床,虽然他不用睡觉,但很不爽。
他轻轻戳她的眉毛,被她一手扫开。他不满地皱眉,又去戳她的鼻尖,楚柒被烦的不行,翻了个身,敷衍他道:“你去我房间,电视开着的。”
裴长离听到可以看电视,轻哼一声,他不和这女人一般见识,随即穿墙去到隔壁。
一分钟后,裴长离去而复返,带着满身寒气。
他目露凶光,盯着那床上隆起的小山丘。
气煞他也,居然害他听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
当即,他大——小发雷霆了一下,他伸手摸上她半露在外的头,抚摸到她头顶上的毛发,然后胡乱一揉。
楚柒拧了拧眉,这觉是睡不下去了,他再朝她的天灵盖散发寒气下去,她可就要冻感冒了。
楚柒顶着两个黑眼圈,幽怨无比地坐起。
裴长离命令她:“回去。”
“不要。”
“那是你自己选的房间。”
“不回。”
楚柒赌气,她还是个纯洁的少女,她才不要再回去受那对小情侣的精神折磨,今晚无论如何,她都要厚着脸皮在这住下。
二人干瞪眼僵持着。
不一会儿,楚柒眼睛瞪得酸涩,抬手揉眼睛。她听到对面传来动静。
裴长离坐到床角,留给她一个背影。
“等明早上被人看到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你怎么跟人解释去。”
他背对她,看不清他什么神情,但楚柒从他咬牙切齿的语调中推理得出,他现在肯定是一脸吃瘪的模样。
楚柒心满意足地拉上被子,一头栽进枕头里。
她困到不行,说话都不自觉黏糊起来:“好鬼有好报,谢谢你······”
裴长离听到身后人的呼吸轻了,咬紧的后槽牙才松开,他微微叹息:真拿她没办法。
那句软软乎乎的道谢犹在耳边,这貌似是她头一次这么跟他说话呢······
他每次复苏都会保留下那家伙的记忆,就相当于是在透过那家伙的视角复盘了一遍白天所发生的事。他再怎么不在意,也是清楚的感受到了楚柒面对他的时候,颇有主见,彪悍无比,不听他话,当真让人扫兴。她要一视同仁还好,怎地偏偏一面对那家伙就换了副嘴脸。
整天将军前将军后的,又对他笑又对他撒娇的,那双眼睛里看着‘他’,就好像有星星一样······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瞳孔猛地一震。
他该不会被那个恋爱脑的家伙给传染了吧,他怎么也开始脑补起来了。
身后的人传出翻身的动静,牵动着他身下的布料,被褥穿过他的半透明躯体被拽到了另一头去。
他透过对面墙上的电视,看到了黑屏上倒映的人。
······她睡姿实在是无所顾忌,分明还有他这么大个鬼在旁边。裴长离视线扫到那只露在外面的脚踝、小腿······
他瞬间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匆忙起身。
暗咒自己跟没见过世面的黄毛小子一样,那明明就是个无耻的、双标的、可恶的、不听他话的女人······
下一秒,他再次穿墙,回到隔壁去。
裴长离一回来,趴在地毯上的睡觉的大公鸡和黑猫先后醒来,四只眼睛齐刷刷直视着来人,充满疑惑。
裴长离冷着脸,忽略那四只瞪得像铜铃的眼睛,径直坐到楚柒躺过的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只是他目光渐渐涣散了去,不知电视上在播着什么,不知隔壁在叫嚷着什么,不知思绪又飘到何处去。
······
清早,一行人约定好在酒店大堂会和。
他们昨天舟车劳顿,好歹四季酒店的单人间都是设施齐全的,伍代妮和陈彬东各自回房间后洗过热水澡再早早休息,等到清晨一觉醒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然,选错房间,受到隔壁小情侣暴击的楚柒状况十分糟糕。
“师妹你昨晚又打野猫龙去了?”陈彬东打趣道,遭到楚柒一个白眼回应。
伍代妮关心地问楚柒怎么没休息好,楚柒只说一言难尽。
这时,有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帅气,女的妩媚动人,二人亲密地挽着手。
“好哥哥,你可真不懂得疼人~”那娇滴滴的声音传入楚柒耳朵里,熟悉的调调令她一下应激得汗毛直立。
她好奇地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一扭头就和那对小情侣对上了视线。
男的凤眼一眯,侵略性满满,女的狐狸眼一挑,不怀好意。
楚柒也不带怕的,她一双熊猫眼当即回瞪过去。
视线交锋间,那男人眼中闪过什么,女的对他暗道一声:“奇怪。”二人交换眼神,然后双手挽着一起出了大堂。
伍代妮顺着楚柒的视线看过去,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呢?”
“欸?”楚柒蒙了,伍代妮一问,陈彬东也看过去,皱起眉似乎也没看到那对小情侣。
什么情况?
楚柒扭头,和裴长离对视上,他对她摇了摇头。
看来他也一样,竟一开始就没察觉到那二人的奇怪。
他们是妖还是鬼?居然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和人类一样。
不一会后,墨江南从电梯里出来,看到等待的四人,他上前。“今天的行程安排很简单,寺庙有展览和表演,我们只需要当观众。明天举行座谈会,小陈你一会儿帮我个忙,你用电脑帮我弄份演讲稿。”
墨江南可谓活得像是个刻板印象里的道士,他日常除了接单下山做法事,其他时候不问世事,流连于山水之间,平日里不怎么接触电子产品,手机输入法用手写输入,道观内的唯一一台电脑一年不开机几次,所以他也只会二指禅打字,打字速度过于龟速。
而座谈会的举办方颇为麻烦,要求他提供一份演讲稿,要让他在一天内敲一份稿子出来,还是过于勉强了,只好让他们年轻人代劳。
陈彬东点头,表示没问题。上个月外出学习那一阵,每天都有打卡任务,要交笔记、学习心得、讲座报告等等,他和伍代妮不知已经写了多少假大空、用来应付领导的稿件。
他现在手还没生疏,他写出的文稿比用那些什么ai生成的强得多。
墨江南:“至于后天的安排,听说是有一场试胆大会,分两种,对游客开放的一种就是晚上由庙里的管理员们带着去山上野个营,听一下和尚念经。”
“另一种是他们内部正式的,只有他们门内的人参加。”
至于他们,应该是只能止步,参与第一种了。
他们来时有想过这趟行程会很简单无聊,没想到这么无聊。
伍代妮暗自叹了口气,陈彬东好歹找到点活干,她只能闲着,那她还不如背背单词呢。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
墨江南:再无聊,也不至于此吧。
楚柒:“师姐你要考研呢?”
伍代妮没有否认。
“考啥专业呀?非全还是全日制?师姐你都入编了,在编不好吗?”楚柒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万个不解,她看向一旁沉默的陈彬东,他一脸平静,看来早已知道。
她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师姐要考研的吧。
伍代妮满脸无奈,只告诉楚柒:“我爸妈希望我做点‘正经’事。”她在正经二字上打了个双引号。
楚柒明了了,师姐曾经跟她说过她家里的事。
小时候她爷爷走的时候,她第一次接触到殡葬这一行业。因为爷爷离去,一股悲伤一直哽在她心头。
直到吊唁那天,她见到爷爷安详地躺在棺材中,全场静默无声,入殓师和火化师们站在棺前,为爷爷整理遗容,他们专业而庄重。她知道他们是要送她爷爷入土为安的人,在她眼里,他们像是超越生死的斗士一样,他们和其他大人不一样,他们面对了无数生死,却又对生死心怀敬畏。
在肃穆庄严的氛围下,她小小的内心受到极大震撼,在圣神的诵经声中,她的悲伤居然缓缓消退了。她看向爷爷的棺材,好像能看到他的灵魂,他在对她招手告别······
一颗种子在那时便悄悄萌芽了。
他们家条件优渥,比起其他家庭,二老对唯一的女儿十分宽容,不苛求她长成人中龙凤什么的,上完大学任意找个班上就足够了。但是女儿却毫无预兆地选择殡葬学,要做殡葬那一行。二老十分不解,明明可以安逸享受日子,却要去和死人打交道。而且还是个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家家,去做那一行,能吃得消?
大学期间,为了让女儿转专业,他们还试图断过生活费,换来的却是女儿更加的一意孤行。等毕业了,女儿考上本地的单位,有了收入,更加没有转圜的余地。
二老依然不肯妥协,坚持不懈地劝阻,最近,伍代妮被烦得不行了,终于有所松动。
伍代妮以为坚持做自己喜欢的,让他们看到她工作时真实的样子,能破除偏见,他们就能妥协了,但最终到头来,妥协的还得是她。
一边,陈彬东鼻腔轻哼,似是不满。
被她父母瞧不起的行业,可是他父亲和他引以为傲的事业。
他恍若没有伍代妮这个人,当面和楚柒蛐蛐:“我们当中有叛徒,明明说好一起苦,某人却偷偷准备跳槽。”
伍代妮无奈,安慰小伙伴们:“我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别当我就要离职了似的。”
······
宝相寺,一个古老的寺庙。曾经承载着历史的沧桑与佛教文化的庄严,至于为什么是说曾经,因为······
来到半山上,规模庞大的寺院展露在他们面前,视线转到山门上,朱红漆面鲜红无比,显然是才翻新刷上的,白泥墙边贴了一排LED彩色灯带。门口竖着几副立式广告牌,有这次展演会的宣传海报,也有赞助商的广告。
唯有门楣上的“宝相寺”三个大字还保留着原汁原味,透露着古朴气息。但是在这座寺庙的一派“新气象”当中显得突兀不已。
进入寺庙的正门口,入眼的是一个摊子,与寺庙气质格格不入的卡通kt板上标着:游园打卡册领取,集章领福袋。
楚柒看了一眼他们陈列出来的奖品,是某地包邮批发的五彩绳手链,外加一张宝相寺的小卡。
“领取打卡册吗?”摊主问。
楚柒摇了摇头,没要打卡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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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门进去,能看到许愿墙、留影墙,楚柒好笑地寻找,没准在某个角落还能找到一个蓝色牌牌,上面写着“我在宝相寺很想你”。
尽管客流量减少,仍有不少年轻人通过网上的宣传被吸引前来,专门来打卡拍照。
但也能看到穿着素净的老头老太太,前来拜佛吃斋饭。
展演和座谈会都在正殿院前举办。要进入正殿要先穿过几个宝殿。
他们随着游人进入寺院的第一间宝殿,殿内中心陈设着高耸的佛塔,佛塔上供奉着上百佛像,每尊佛像都不一样,它们两侧各摆一只蜡烛,这蜡烛其实是由塑料做的烛身,里面是一根LED灯管。佛塔通过一定角度的设计,只要地面的人一抬头,就能和每一个佛像‘对视’上。
以两只眼对视上百只眼,颇有压迫之感。
塔前供奉的是三尊大佛,大佛面前摆放了一排蒲团,有几个人正跪在蒲团上,他们双手合十,拨动着手中朱砂,闭着眼,神情虔诚地拜三拜。
墨江南带领他们安静地绕左走,按顺时针方向绕到佛塔之后,从宝殿后门离开。
裴长离正仰头打量着佛塔上的佛像,察觉到楚柒投来的视线,低头看向她,只见她皱着眉,他无声询问。
楚柒摇了摇头。她在想虽说这是个十分商业化的寺庙,毕竟是佛门之地,仍有可能存在某些非自然之力,而裴长离为人间‘不容’,可能会受影响。
她观察一番,在他身上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灵气,波动幅度一如既往,她手上的线也许久未动过,看来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走出宝殿,一位身穿三宝领海清的方丈上前迎来,正是昨晚一起到达酒店后和他们分开的释道齐。
经过一路行程,墨江南对这位释道齐的了解加深,除了一开始他对楚柒评头论足令他介意之外,这位大师还是颇有水准的,也是清净戒行、淡泊名利之人。
虽然爱说教,但也是怀有广度众生的心。他也没想到,楚柒那特殊身份产生的气场竟让释道齐误解了去。
在车上,释道齐又再度表明他对楚柒的关切之意,想让他多加看护,当时他有心为小辈解释两句,还没开口,这陈彬东就先插了嘴:“墨叔你看,连大师都看出小师妹不务正业了,之前我莫名被蛇追,被风吹进水池子,吃饭吃到毒虫子,我都说是小师妹搞的鬼,你们都不信。这次出差,我到酒店一开我行李箱,居然蹦出来一只癞蛤蟆。”
而他不过是在临走前对她说:师妹,我们走了,你可要扛起大梁咯,记得跟我爸要点加班费。
就这么一句不带冷嘲热讽的真心忠告,她就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塞了一只小伙伴。
陈彬东这次学习回来,在楚柒面前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现在可算是怕了小师妹了,在她面前能少说就少说,生怕又戳她肺管子。
墨江南欲言又止:“······”你这么说,他可就又有话要说了。
他当年收徒不成,追着他们下了山,在殡仪馆里混吃混喝——暂住那阵功夫,他为了测试楚柒的天赋,带下山的有桃木剑、黄符纸、香檀木等等好东西。他当时寻思,收徒这件事肯定能成,但最后问楚柒拜不拜他为师的时候,陈九章这个程咬金就杀出来了,说什么也不准拜,让他送那些宝贝给他们就当在殡仪馆借住的房租伙食费了。
最后被偷师之后,她连学带拿的,搜刮了他那一堆宝贝去。
此后每年,她都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就说觉得他老人家一个人住山里孤孤单单,特地来看望他,实际上要不是来偷师学艺,要不就是闯出什么大祸,让他去帮忙收拾。
前日释道齐看到的那些封印小鬼的木偶,有一部分还是他帮忙捉的······
释道齐上前招呼他们,墨江南点头对拜,“大师。”
“墨小友。昨晚休息得如何?”释道齐寒暄道,眼神扫过一行人,目光落到退在众人身后的楚柒,她打着哈欠,眼神疲惫,站相松垮,就站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还微微倚靠向了旁边人。
他眼中满是不赞同,这群人中,就数她最没精气神,难怪修行偏斜之道,行不正之术。
楚柒突然觉得耳朵发烫,摸了摸耳朵。
裴长离看她,“怎么了?”
“不知道,感觉有人骂我。”
释道齐咳嗽一声,抬手做出请的手势:“你们随我来吧,这里人多,我们借一步说。”
释道齐引路,没有带他们前往正殿,而是沿着一条石阶小道一直走,径直走出了宝相寺。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墨江南问,也是替他们问。
释道齐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宝相寺虽美,却并非僧人真正修行的所在。你们且仔细看那山顶之上,那座青瓦白墙的小寺院才是我们的目的地。”
楚柒抬头张望,穿过一片碧绿层林,确实有座建筑在山顶密林中,只是相比起宝相寺,那座小庙不甚起眼。
上山的路僻静而遥远,石台阶越发陡峭,林木也越发茂密。等靠近了那寺院,悠长的撞钟声传入耳中,在跋涉了这一段路程后,这几道钟磬音给人带来豁然开朗之感。
释道齐说,山下的僧人是僧人,而山上的僧人更是真正的僧人。能上山的他们都早已摒弃对物质的欲望,通过身体上的修行和意志上自我克制、极端忍耐的磨炼,以追求精神的解脱。
楚柒听释道齐说起山上僧人的修行,她这才注意到这大师原来一直在赤脚行走。石台阶不平滑,走起来肯定磨脚,他在寺庙里每天都这样上上下下。
她知道世间有苦行僧,他们生活极简,苦行实践,有时长期断食断水、赤脚行走、忍受极寒酷暑等等,以‘苦痛’来达到净化的目的。
所以释道齐没明说,他所谓真正的僧人是在指一群苦行僧吧。
释道齐又说:“这里是禁地,一般不让外人进入。”
但他却打破规矩,带他们一帮人呢外人,而且还有不同信仰的人来到这。
这趟无聊的旅程似乎有意思了起来。
47. 人,你可以相信我
跟随释道齐的脚步,踏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众人接近寺庙大门,这座古老寺院的真面目展露在他们眼前。
寺院的木门陈旧朴素,从里被缓缓拉开,没有发出料想中的嘎吱声。两位开门的灰衣僧人各站一边,双手合十,先对释道齐恭敬行礼,再对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行礼。
他们面色不变,似乎毫不意外,做好了接客的准备。
跨过门槛,继续前进,进入一个小院子。
院子中心是两米高的香炉,围着香炉有几株紫荆花树以及两座清池,里面游着十几条锦鲤,红白花色、三彩花色、纯色的都有。楚柒瞅着,个个的体型都比馆长以前精心饲养的那条大。
再度跨过一道门槛,进入一个开阔的院子。
院子里的情景让他们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只见数十位僧人整齐地席地而坐,身着和两位小和尚一样的灰色僧袍,他们面容瘦削却神情肃穆,双手交叠置于膝盖,紧闭着双眼。他们有的人脸上的晒伤还未愈合,流淌而下的汗珠从上面滑过,他们眼角都不眨一下。
见此场面,墨江南忍不住去细细观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他是练过八步赶蝉、凌波微步的,脚步声本就比普通人轻,这一放轻更是彻底听不见动静了。
其他人都注意不到这点细枝末节,唯有楚柒,她忍不住在脑中展开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
有没有人懂她啊······
自从渡魂叽离开,楚柒再不能随时随地和它分享内心戏,欲吐槽而不能,她一时憋得慌。
曾经随时能见的时候,却不在意,现在就只留下想念了。
敏锐如裴长离,他听到她轻微叹气,语气轻轻询问发生什么了。
楚柒神秘地悄声回他:“不知道它们会不会也找到这来?”
裴长离摇摇头:“应该吧。”
早上楚柒回到自己房间后,发现黑猫和渡魂叽失踪了。裴长离却表示毫无印象,在他苏醒后就没见过它们。
楚柒一筹莫展之际,发现她放在床头的笔记本是打开的,她摁亮屏幕,见上面被谁输入了一段备忘录。
看完讯息,楚柒放下心,原来是渡魂叽一个字一个字敲的。它还算机灵,记得给她留线索。
昨晚黑猫晕车,一到酒店就呼呼大睡,等后半夜它恢复了精神,就拉起渡魂叽,说这座山头是个好地方,无论如何也要去寻找一块适合修炼的宝地,渡魂叽执拗不过,怕黑猫去而不返,只好妥协跟着去了。
刚才经过宝相寺,楚柒不觉周边气息有何异常,不过,一靠近这山顶,她就理解了黑猫半夜迫切出走的心情,黑猫常年修炼,感官比她更加敏锐,这块地果然是有说法的。
就在刚才到现在,她左手腕上时隐时现的白线在微微颤抖,不似以往那般,而是与环境共振而引起的。
楚柒深呼吸一口,顿觉心旷神怡,一扫昨晚熬大夜的疲惫。
这里隐于山顶,密林环绕,不受宝相寺混杂人流的影响,而宝相寺香火气上行,又正好反哺到这。这块土地,是一片滋养万物生灵的净土。
墨江南也和楚柒一样感同身受,他的莲花观本身就是个条件优越的福地,而这里更甚,他不禁对直赞这真是块适宜修身养性的妙处,释道齐听到莲花道士的称赞,面带微笑,热情相邀:“我们这正好有空房,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在这住上几天。”
墨江南心血来潮,他倒是挺想留在山上,他要是留下,以伍代妮和陈彬东的性格肯定二话不说会答应陪他一起留下。但他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就图好玩,这俩人太死板,不敢和他顶撞,还是小楚柒好玩,至于这个他最想拉着住在山里的人嘛——她正高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
看她那样,要是说陪他住山上,肯定下一秒扭头就下山。
墨江南转而把主意打到楚柒旁边的人身上,这俩人总是形影不离的,要是把他留住,楚柒不就自然而然跟着留下了。
“龚彦小友,你有没有兴趣留下?”
裴长离自是只听楚柒的,楚柒在哪,他就在哪。
墨江南苦恼,那就是没有指望了。
“墨叔你怎么不问问我嘞?你看上新徒弟就嫌弃我了?”楚柒感觉被冷落到了。墨叔这两天跟她三番五次打探裴长离的事,见异思迁,其心若昭。
“你愿意陪我留在山上?”
“当然不愿意。”楚柒咧嘴一笑,满是得意。
“······”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众人正说着,突然被一声突兀的撞门声吸引。声音来自一间偏殿,被撞击的那扇门上着大锁,被什么冲撞后微微晃动,发出去哐当几声。
释道齐的神情自然,他使唤两名弟子过去。
“各位,不必惊慌,只是小事。我们去正殿参观。”
楚柒目光追随那两个弟子,他们有钥匙,解开了大锁,迅速推门而入又关上门,接着就听到落锁的声音,生怕里面的什么跑出来似的。
短暂的间隙之间,从门缝中楚柒看到里面是一个成年男子,跌坐在地上,赤裸上身,下身穿的是练功裤。室内光线弱,从门缝射进去的阳光照在他的胳膊上,隐约能看到那人手臂上缠着黑色的东西,是布条,还是铁链?
他们来时搭车的司机说,宝相寺有一个和尚发疯袭击路人,会不会就是那人······
释道齐神色不变,很快转移话题,继续聊寺院的历史,将这段插曲轻描淡写地略过。让他们没有机会开口提这件事。
墨江南看出大师有意隐瞒,将心中疑虑按下不表,看来这寺庙是真住不成了。
到达寺院的正殿,门楣上写着——大雄宝殿。从敞开的大门望进去,能看到殿内供奉三身佛像,即法身佛毗卢遮那佛、报身佛卢舍那佛以及应身佛释迦牟尼佛。“各位随我来。”释道齐引领他们从侧门进入,来到三身佛像前,他讲解起三身佛像的渊源。
释道齐知道这行人没有信佛的,没有强行让他们上香或者叩拜。只是走个流程招待他们参观一番。
落在队尾的楚柒和裴长离一前一后跨入宝典侧门。楚柒停下脚步等身后人跟上,却感到手上一凉。
裴长离突然伸手抓住了她,她下意识的抽回手,他手上的力道虽轻,但紧紧追随,不让她轻易甩开手。
换作旁人做这么冒昧的举动,楚柒已经一个过肩摔了。但他一反常态,不惜冒犯人,令楚柒十分疑惑:将军?
裴长离没有放开手,而是一个跨步又离近楚柒,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微微凉气。裴长离这一站,十分巧妙恰好遮挡住二人拉着的手,他微微曲起食指,在她手心上开始写:“看上面。”
楚柒感受到手心的痒意,明白他是在写字之后,放下疑虑,细心感受。
上面?
楚柒抬起头,仰望三座大佛,没有异常,视线再向上移,她眼睛一眯,注意到了什么。
这大雄宝殿内暗藏禁制。禁制不同于法阵,更侧重于对特定区域的控制和限制,常规的用处就是隔音、封锁灵气等。
那禁制出自谁人之手?亦或是天生自带?楚柒离得远,一时观察不出什么线索,只能看出那禁制过于玄妙,隐隐有古书上大能的气势。
楚柒在释道齐的眼神扫向她之前迅速收回了眼神,装作一副认真倾听他说话的样子,点了点头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糊弄过去,没被发现异样,楚柒对裴长离比了个OK,表示她知道了。
但是,等了几秒,楚柒手上的凉感还在,他没松开手。
楚柒微微蹙起眉头,被拉住的那只手一动不动,要不提醒一下他该松手了?
楚柒有些不自在,咽了口唾沫,“咳咳。”
将军,我对您可是纯洁的敬仰之情啊,手再拉下去什么的,会让这份高尚的情感变质的。
裴长离像是没听到她的提醒似的,手里的力道反而还有所收紧了。
尽管是鬼魂,他生前的身体状态都保留下来,楚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虎口和指尖上有一层薄茧。
在如此肃穆的氛围下,手上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楚柒无所适从,刚要用劲,就听耳边传来耳语:“别动。”
裴长离低头凑近,清润的眸中一抹幽深闪烁而过,他喉结微动:“难受,握住你好受一点。”
他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刻意压低声音,低沉的嗓音撩人入耳,仿佛贴得很近,似乎连说话者脖颈处声带的震动都能感受到。
楚柒下意识一偏头,鼻尖就磕到了他的下巴,幸好没太用力。楚柒捂住鼻子,脸上一热,她怎么毛毛躁躁的,真不好意思。
说回正题,难受?难道是因为这个禁制吗?
楚柒观察他,纯白色的灵力仍旧没受影响,与周遭微微共振着,所以那禁制没有封锁灵气。
裴长离的目光一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眼中全是她那满怀关切的神情,尤其是眼睛,水灵灵的,真的就像是有星星一样呢。
楚柒做着口型,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询问他哪里难受。
他眼皮一眨,手上又紧上三分:“小妖,我现在全身都疼,它在驱逐我。”
楚柒听清楚他说的,驱逐?
进入大雄宝殿的那一刻,禁制就像疯狗一样盯上他这个不速之客,起初先试探他,在窥探到那层纯净之息下,是怎样一个邪恶的东西后,它开始行使主人翁的权利,动用隐隐的压制之力驱逐他。
楚柒见他状态不太好,先带他离开此地要紧。她开口打断了还在说话的释道齐:“大师,墨叔,我有点不舒服,想出去站一站。”
墨江南上前询问楚柒哪里不舒服,楚柒随口胡诌一个她低血糖,感觉头晕胸闷气短。
“我今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我包里还有点饼干,我去去就回。”楚柒就匆匆拉着裴长离离去。
伍代妮心里担忧,想跟着去,却被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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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住了,“没事,随她去吧。”
伍代妮感觉不太妥当,但看墨叔坚持,便只好作罢。那龚彦真的是墨江南的新徒弟吗,怎么和楚柒混得这么熟了?她心中疑惑,等找机会细细问一下。
墨江南对释道齐笑道:“她昨晚没休息好,又没吃早点,可能是撑了一路撑不住了。让她缓一缓就好。刚才说到哪了,大师您继续吧。”
释道齐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语,叫个小和尚去跟着,看能不能帮下忙。
小和尚跟了出去,却没见二人踪影,他只好到处去寻。
围着大雄宝殿前后转了三圈,小和尚仍未发现他们的身影,一时焦头烂额:“这该怎么跟师叔交代啊。”
终于柳暗花明,他找到两人的时候,只见他们身边多了一只大公鸡。他不明所以,连忙上前:“这只大公鸡是······”
他靠近一看,才发现还有一只从未见过的野猫在,他怀疑是游客带进山走丢的小动物。“二位先去斋堂休息一下吧,这两只流浪动物交给我来处置就行。”
渡魂叽被误会成流浪动物,不乐意地咕咕叫,小主子,快给本叽正名。
楚柒拒绝了小和尚的好意,她抱起大公鸡,黑猫正舔着胸脯的毛,跟着起身,围着楚柒脚边转了一圈,亲昵地蹭几下她的裤脚。
“请你带个路吧,它俩交给我们。”
小和尚见此,不疑有他,只当他们稀罕上这两只动物了。“你们跟我来吧,斋堂离这不远。”
佛家饮食主张素食,过午不食,此时还未到众僧过堂用餐的时候,楚柒和裴长离进入斋堂,堂内陈设了四列长桌,他们随机坐到一个靠近门口的长桌边。
小和尚给他们端来两碗水和苹果,告诉他们一个小时后发放斋饭,让楚柒先坐下补充糖分,稍等片刻。
小和尚出去后,整间空荡的斋堂只剩下他们一人一鬼和两只刚从山上流浪回来的小动物。
就在不久前,裴长离走出大雄宝殿后便觉那阵压迫之感减轻不少,但仍承受着不小的压制。二人便顺着小路走,远离禁制的掌控范围中心,不想,就撞上了刚溜进寺院的渡魂叽和黑猫。
楚柒询问得知,黑猫感应到某种浓郁气息的存在,靠着直觉和经验,一路向山里探索,在宝相寺探索了一遍,没找到那阵气息的源头。
它继续向山上进发,便一直追踪到了山顶的这间寺院。
而渡魂叽跟着黑猫折腾了一整天,两条腿走到发肿。它脆弱不堪地倒在楚柒怀里,“累死本叽了。”
黑猫瞅着四肢无力的大公鸡,小小鸡精就是菜,两条腿的和它们四条腿的相比起来差远了。“鸡兄你多修炼几年再出来混吧。”
渡魂叽心累得不想说话,鸡眼一闭,鸡嘴微张,看起来像是奄奄一息一般。
黑猫继续梳理前脚上的毛:“那阵浓郁灵气的本源就在这间庙里喵。”
“具体位置再给我一晚就能找到。”
寺院里人多眼杂,白天它容易被僧人发现抓了去。为了小鱼干,它要尽力而为。计划趁夜色掩护再行动。
“人,你可以相信我。”黑猫梳理完前脚,两脚向前一伸,肉乎乎的脚一个开花,锋利的爪子伸出,把木桌当猫抓板就地磨爪。
楚柒上道地连忙从包里掏出提前备上的小鱼干,打开包装袋,全推到黑猫面前。“猫师傅,您请用。”
黑猫毫不客气,一头满进袋里,叼起小鱼干狼吞虎咽。
看它吃得这么香,渡魂叽的肚子也饿上了。
不等它开口,下一秒,楚柒就已经给它开了一盒小零食。“你也辛苦了。”楚柒摸摸它的脑袋,也夸夸她的小伙伴。
“你真棒,你也吃,吃得饱饱的,今晚我们有一场硬战要打。”
渡魂叽正受用着,听到下文瞬间失去食欲,这里面还有它的事儿?
楚柒露出和蔼的笑容:“我都下定决心要跟着猫师傅修炼了,你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刚好练练你的两条肥鸡腿。”
黑猫举爪赞同:“鸡兄你确实也该练练了。”
渡魂叽恨恨地啄一口玉米,这玉米吃进肚里是越来越没滋味,本叽曾经可是吃天界司命庭的饭碗的。
而砸了它饭碗的始作俑者,还在一边事不关己地看热闹,裴长离看向它,读出来它眼中的埋怨。
他无奈地挑了挑眉。
渡魂叽心塞无比:“等我恢复,就去上面参你一本,端了你老窝。”
“你们在说什么?”楚柒在状况之外,好像错过了什么。
渡魂叽说漏嘴了,装死吃玉米粒,“咕、咕、咕······”这什么东西,真好吃,一口一个,真爽······
而裴长离一如既往采取回避型战术,继续装无辜,一双眼睛清明如风,“小妖,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楚柒:······果然他们一直在瞒着她什么。
······
48. 分裂
参观完寺院后,他们纷纷到斋堂和僧人一起用午饭。
僧人们食不言,打饭之后快速吃完,将碗盘送到收盘处,便有序离开斋堂。最后留下楚柒、墨江南一行人。
片刻后,释道齐又回到斋堂,和他们坐在一桌。他转动着手上佛珠,挽留道:“墨小友当真不留几日?”
墨江南被两次相邀,看出释道齐的态度,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参观学习那么简单。
释道齐看出他的犹豫,接着从袖口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盛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木头,他又道:“前段时间,我恰好得一块成色尚佳的紫檀木,尺寸虽不大,但制成项链手串还是绰绰有余的。紫檀木有安神静心的作用,睡眠质量差的人睡前摸摸紫檀木手串能助眠。”
他话头突然转向了楚柒,“听说你最近休息不好,不妨带回去试试。”
楚柒眼睛一亮,释道齐有求于墨叔,好处却给她,有这好事!
墨江南一看楚柒没出息,被一串紫檀光速收买,没好气的道,“还不谢过大师。”
楚柒上道地对释道齐道谢,这紫檀木说给就给,真够下血本的。
楚柒伸手去拿盒子,却被一只手抢先了去,墨江南淡淡地说:“这紫檀木不便携带,为师先替你保管,回去给你做成手串再给你。”
当着楚柒的面,墨江南动作行云流水地将紫檀木收入私囊。
陈彬东是个藏不住事的忍不住憋笑出声,遭到楚柒的眼刀。他假正经起来,转移话题:“那墨叔,我也陪你们一起。”
伍代妮也举手:“墨叔,我也是。”
这下就人都齐了。
寺院有两间闲置空房,自然就是楚柒和伍代妮一起住,其他三个人挤一间······
墨江南正愁晚上三个大男人怎么挤一间房,却听龚彦一反常态,说自己留在酒店。
他想可能小年轻觉得和他们合住不自在,他宽慰道:“回去住也好,那小柒不是带了两只小宠物,你可以顺便看护一下。”
而墨江南不知,他嘴里的两只小宠物正趴在墙外,伸长脖子偷窥他们。黑猫:“那道士身上的气息很干净。那个方丈也还行,相比起来差了点。”而在一旁的渡魂叽认同点头,和黑猫一起蛐蛐起释道齐:“行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屋内,楚柒似有所感,用余光瞄门外,那鸡脚都露在外面了,一时搞得楚柒提心吊胆的。只听释道齐又道:“你们可听说我们这的试胆大会了?”
试胆大会是墨江南从向导那听来的,早上告诉过他们。就是一种号称夜行修心的体验项目,还划分三个套餐,帐篷、餐饮、篝火等项目打包销售,那价格高的离谱,墨江南心里吐槽,他的莲花观修整一下,上他那去夜行修心,不比这强?他嘴上却笑道:“自然是注意到了,听说还分对外开放和对内开放?”
释道齐点头,轻笑:“对外叫试胆大会,是粗俗的叫法,专供给香客玩的把戏······”
没想到连释道齐都吐槽起来。那试胆大会整得花里胡哨的,借着佛家的名头商业化的赚钱项目,他看不惯,但只能接受。
“世道难料,这个年头,信奉佛教的人不多,要养活上下两个寺院不容易,老方丈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等传到我们这代,宝相寺已不能由我们做主,我能做的,就是坚守在这里,培养好众弟子们。”
他盘着佛珠,脸上露出无奈:“试胆大会的前身其实是我们的一种传统活动,是夜间组织弟子进深山里诵经传教,磨炼身心的,夜间,是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刻,最易受干扰,不论是受外界还是心魔。每隔一段时间就夜行静心,是为我们的一种诛邪仪轨之道,却被他们胡诌篡改,变成了让人扮鬼跳大神的野营活动。”
原来是这样,楚柒听进去,这是这一整天她从释道齐口中听到的唯一有用信息。
释道齐语气平和而诚恳:“墨小友,我观你修为精进,正是需要磨砺之时,两天后我们真正的‘试胆大会’就刚好在附近山上举行,想必会对你的修行有所裨益。”
释道齐不惜对他们一帮外人揭秘,话都说到这份上,墨江南自然不会推脱,“多谢大师给我这个机会,道佛俩家各有所长,合而不同,也许还能借此机缘开阔一番眼界。不过······”
墨江南看向楚柒,释道齐懂得他的意思,笑道:“我本就是为尽地主之谊,知道你们瞧不上山下的把戏,所以专门款待你们,也好让你们不虚此行。你们都是客,只要有兴趣都可前来。”
“多谢大师。”墨江南道谢,伍代妮和陈彬东也纷纷感谢释道齐的款待,不像楚柒和墨江南那样想东想西,他们单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一路听释道齐的传教和讲述,受益匪浅。
这大师的言传身教比他们前段时间的封闭式听所谓“专家”讲座有益得多。
回去得告诉馆长,和那个培训机构取消合作吧,什么关于生死的哲学教育不如让他们听寺庙的和尚讲段故事。
午饭过后,他们一行人纷纷下山回四季酒店收拾行囊,酒店保洁看到,连忙呼叫前台,以为他们住都要退房,前台打电话去询问,一听只是暂离,房间可以继续留着,前台才放下心,差点又损失一笔,最近因为寺院的运营拉胯,导致酒店的生意也不好,不知道酒店能不能挺住难关,他得保住自己的饭碗。
裴长离自然不需要收拾行李,他跟随着楚柒进房间。
楚柒一边收拾一边说:“我就跟他们说你留在酒店照看小动物。你等晚上再悄悄上山吧,哦对了,”楚柒看向他,“记住,路过大雄宝殿,绕道而行,别作死。”
她的这句话自然不是对眼前的人说的,她知道凶煞能听到。
就怕这家伙又生事,去触碰禁制。那禁制和寺院的人有没有关系还无法确定,他们还是别惹事为妙。
楚柒将猫箱拿出一并带走,渡魂叽和黑猫在寺院移动目标太大,可以让他们躲进猫箱。
“将军,那禁制的影响还在吗?”
裴长离摇头,下到半山腰便没有感应了。
“那就好。”
叩叩叩,此时响起敲门声,伍代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是我,你好了吗?”
“是师姐,将军你快躲浴室去。”
裴长离还没反应,就被楚柒推进了浴室,啪一声关上门。“······”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楚柒开门,见伍代妮拎着行李箱,已经收拾完毕。
“师姐,你进来先等等,我快好了。”
不让师姐多等,楚柒加快速度收拾。“我去拿我的沐浴露。”说完,她进到浴室,迅速把门关上。
伍代妮听到关门声,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
楚柒进到狭小的浴室内,和裴长离大眼瞪小眼,裴长离将她要的东西从货架上拿下,递给她。
“这个吗?”
楚柒拿过沐浴露,压低声音:“将军,我们晚上约定在寺院外那个大石头那见面吧。”
白天他们路遇一个怪石,楚柒当时还和裴长离提了两嘴,裴长离记得,他心领神会。
楚柒欲转身开门出去。裴长离却拦住她:“你要走了吗?”
他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就和上午那会儿一样。这声线令楚柒莫名回忆起上午,她不自觉忽略当时的情景,只记得放大的脸、冰凉的手心、瘙痒的耳语······
咦——楚柒嫌弃起自己的花痴行为。
她发完呆,一抬眸,就撞进了一片清润如风的目光,其间居然隐含着不舍。
是她眼花了吗?
楚柒立马否定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这几天她几乎黏在将军身边,没咋分开过,她都没什么分离焦虑,更别说这个千年老鬼了。
楚柒只当他是寻常的道别。
“嗯,我们天黑后见。”
裴长离低垂下眼皮,浴室昏黄的顶光下,他高高的眉骨投下阴影,看不清眼神。
他道:“我应该是······白天见。”
晚上见的,不是他。
楚柒听到将军的纠正,心里某处微微一紧,没想到将军会在意这个点,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错误。
她之前没怎么注意自己语言上的混淆,于她来说不过几个小时后就能见到他,但于将军来说不是。
尽管灯光都在帮裴长离打掩护,掩饰他的情绪,楚柒还是敏锐地抓住了。
她哪见得明月清风的大将军为这点小事而苦恼,她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他不一样,她忽然有些害怕这件事会将二人的关系推远。
她必须立刻道歉,道歉往往是最有用的。
“将军,对不起。”
“不,小妖你不用道歉。”他突然离远了一步。
裴长离没有立马接受她的道歉,这令楚柒提起了心弦,这次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她是不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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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选项了?她郑重道歉是不是反而让将军觉得太过了吗?
“你快出去吧,要不引起怀疑了。”
他还下起逐客令了。
楚柒气馁地撇嘴,又是这样,人心真难懂,老鬼的心也是,她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猜不透。
“将军你没生气吧?”
楚柒觉得还能挽回,嘴长人身上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她脑补再多都不如把话说开。
“我不是故意混淆你和他的。”
“不是,我没有生气,我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连续两个否定,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他生气了。
“我······”
他用一根手指覆到她的嘴边,他看着她,嘴角无奈地笑:“我在气的不是你,是自己。”
“我气我没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却不在······”
他低下点头,尽管在角度如此死亡的昏黄顶光下,也能展现出男人完美无瑕的骨相。
“反而是他,却帮上你更多。”
楚柒莫名觉得空气中有股醋味。
“不会,将军,我不会这么想,你一直是我心中的top1,凶煞永远排第二,不对,应该排最后去,将军你可不知道,那家伙有多烦人,他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而且他······”
楚柒一时语塞,居然无从吐槽起,最近他确实静悄悄的,没折腾麻烦,还帮了她。
不对,楚柒意识到自己也在陷入另一个误区,其实凶煞除了一开始那次,就没惹过麻烦。
只是他平时一副阴湿男鬼的模样,害得她对他带上了有色眼镜。
当然,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
裴长离观察着她,不放过一丝细节。
嘴角慢慢下垂。他感觉得到她渐渐将他和另一个他混为一谈了,她再说起凶煞,也不像以往那般排斥。
这代表她没再那么讨厌另一个他了,她会慢慢接受甚至宽容另一个他。
理智上告诉他,这是好事。
内心深处,他却茫然无措。他和另一个他相比较,本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可这优势却在失去竞争力。
即使他深知自己不会迈出那一步和她有任何发展,只能止步于此。
但,另一个他也同样不会吗?
楚柒偶尔说起他们晚间经历的事,就算她掐头去尾,他也能推测出首尾,什么梨花糕,什么一起飞上天的荒唐事······那家伙若没兴趣怎会白费那些毫无意义的功夫。他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阵危机感令他感到烦躁,呼吸都忍不住变重几分。
楚柒感到寒气嗖嗖,继续安慰:“将军,你放心,我的心永远是偏向你的,某一天你们俩同时掉河里,我一定先救你。”
“······”
楚柒挫败,她都这样直球了,还不够吗。
看来有些事不能光靠嘴说,得靠当事人自己去领悟,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楚柒最后跟他拍着胸脯保证:“你不信吗?”
裴长离嘴角微微上扬:“信。”
他没晚上的记忆,指不定她到时候又是另一套说辞,不过,此时此刻她说她是偏向他的,撒谎也好,有这一刻那便足矣。
“楚柒,你咋进去半天不出来?”伍代妮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将军,我得走了。”
“好······”他又叫住她:“小妖,你小心点。”
楚柒:“嗯,我会的,明天见。”
“明天见。”
楚柒开门离去:“师姐,我好了。”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
裴长离垂在身边的手握紧,他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那双眼睛,一片幽深从中涌起。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对她没兴趣。
“是吗?”
不然呢?
“解开结界。”裴长离对着镜中的自己吐出四个字。
······不可能,除非你想打破平衡。再来一次分裂我可受不了。
“至少让我拿回那段记忆。”
也不太行呢,你选择光明,我选择黑夜,既然做出选择,那就各自承担后果,别后悔。
还是说,你为了她,甚至连光明都愿意放弃······
裴长离闭上了眼,拂去脑海里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