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不乖小狗》
1. 第 1 章
回到北宁那天是立冬,但北方人不管什么节日都要吃饺子,就连机场里的饺子馆都人满为患。
唐柠月不爱吃饺子,也没心思吃,挂断手机上的第四通电话之前,她还在用气垫遮掩胸口上的吻痕。
条件有限,遮了个七七八八她就放下了,拿起手机终于在今天第一次接通了电话。
欲盖弥彰做个形式也就罢了,就算没有这么个痕迹也少不了做谁背后的谈资,只要地位不倒,无论做多少荒唐事都有人追着吹捧,又何须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男人更不必成为理由,从来不在她的计划清单里。
“月儿,你到哪了?”许久没听到过温湜的声音,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擅长一惊一乍。
“还在机场。”她答。
“那我叫小恩去接你啊?”
“小恩?谁啊?”唐柠月收拾着东西,无法在记忆里搜索到这个人的信息。
“就是之前给你发过照片那个小帅哥,他不是之前还参加过你们公司举办的选秀节目么?你忘啦?”
唐柠月努力回想了一下,依旧对温湜说的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不用。”她拒绝道,昨天刚做过,现在走起路来大腿根还有隐隐的酸痛感,“今天还有别的事,下次吧。”
“那你一会是回家还是到我这儿来给你接风洗尘?”
唐柠月身边没少过男人,被拒绝也是温湜意料之中,逗趣儿不能误了正事,这是她的原则。
“我....”唐柠月手指蹭了蹭了唇边,擦掉溢出来的那层裸色唇釉,又接道,“我先去周姨家。”
她顿了一下,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又解释:“好几年没见了,回来也得先去看看。”
“行,那你路上小心,帮我跟周姨带句好。”
“嗯。”
挂了电话,唐柠月才拎着箱子从人群里往外挤,快过年了,机场比平日里要热闹的多,路过门口那家饺子馆,唐柠月还是下意识撇了一眼,她都快忘了饺子是什么味道了。
似乎是软软的,嫩嫩的,热乎乎的,跟小男孩的滋味差不多。
以前在周姨家的时候逢年过节必有饺子,后来被外公带着去了加拿大找她亲妈,她就再也没吃过了。这样花费心思的东西,在唐柠月眼里至少得是满眼满心都是爱才能做的出来,显然她们家里很稀有。
周苏和她妈许琳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说到底她们也没必要一样,毕竟唐柠月这个所谓的小姨跟他们家除了一些外公战友上的情感羁绊,其他的毫无关系。
外公不过帮人家养了几年孩子,周苏却比许琳更孝顺一些,当年唐柠月外公车祸骨折那几个月都是周苏在身边照顾着,许琳说是在国外没法管,到底是连电话都很少来。
就连许琳当年去国外创业的时候,孩子都是周苏帮忙养的,甚至带到唐柠月成年,她对他们老许家是仁至义尽。
现在外公也去了加拿大找亲女儿,一家子薄情冷血的人,几年都没怎么联系过周苏。
唐柠月虽然也不是什么至善向上的人,但这点良心还是有的,跟旁人说的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是有点差距的。
周苏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又重新认了家,有了自己娘家的帮衬,早就大变了样,再也不是小时候唐柠月住过的那个老旧小区,一家人早搬进了市中心的大平层。
果然是离了他们老许家的人,谁都能风生水起。
周苏出差本来是今天回来,碰上大雪飞机延误,只好告诉了唐柠月新家里的密码,让她自己上去休息。
唐柠月也没跟她客气,毕竟小时候是一家人,甚至在不懂事的年纪还喊过周苏几年妈妈,虽然是有几年没见,也说不上有多生疏,就算感情淡了她也能迅速进入角色把大家都代入剧本,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脚上还踩着高跟鞋,唐柠月脚底酸痛,进了门就将鞋脱下来,还像小时候一样赤脚就往房间里跑,依稀记得那时候的地板总是冰凉的,家里没有地暖,周苏总要追在她身后给她穿鞋子。
桌上是周苏叫人送来的晚餐,唐柠月没吃几口就又被温湜叫走了,周苏没见到,她曾经那些好友正好就凑今天见一见,过了元旦这几天假日,大家又要忙起来了。
但是毕竟要在别人家住,唐柠月去了聚会没敢多喝酒,只是她酒量这几年在国外呆着小了不少,没两杯就上了脸。
回到周苏那里的时候唐柠月已经不会自己脱鞋子了,路也走不成直线,赤脚两三步迈过去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又累又晕,唐柠月在沙发上休息不好,半醒半睡的似乎听见门开又门关,她抬起身往玄关处看了一眼,隐约看见有人在换鞋,流失的精力无法支撑她看清来人的模样,她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好像觉得自己这会儿还在温哥华。
她来之前还跟她那个金发碧眼的小男朋友见了一次面,小男友要去上学,她就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看着他换衣换鞋,被他吻了一下之后又睡着了,再醒来就是去了机场,临着出发前把人家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删掉了。
哪怕脖子上还留着他昨晚弄上的吻痕。
她那些烂摊子从来不收拾,爱了就是爱了,不爱也是一瞬间的事,之后聋子瞎子当一遍,这人就彻底在她生活中消失了。
混蛋般的处理方式向来比君子协议来的更简单,更何况她从来不往自己身上贴标签。
“小恩?”唐柠月冲着门口叫了一声,脑袋还停留在刚才聚餐时温湜一再跟她聊起的那个男孩。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唐柠月有些断片,前后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去,只记得温湜说什么小恩会自己来找她的,不用她专门留出时间,因为他不是重要的人,所以不必记得太清楚。
门口换鞋那人顿了一下,滞停在门口,在虚弱的光亮中看了她半天脑子里也没能检索出她现在该有的模样,她明明早该在他的记忆中消失了,而不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把自由人生的定义建立在别人的伤疤上。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射在唐柠月的侧脸上,半面藏在阴影里。
她嘴上还涂着豆沙红的唇泥,柔软的长发聚在一起,身上也是温柔的肉桂色长裙,唐柠月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毫无攻击力的亲和形象,任凭事态如何恶劣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偏偏她每次都是始作俑者。
李京朗两周前就听周苏跟他说表姐要来家里,今天周苏特地给他打了电话要他今晚早点回家,不要留表姐一个人在家里,说她胆子小,自己一个人住会害怕。
借着灯光李京朗瞧了一眼沙发上睡的正熟的唐柠月,明明那张脸化成灰他都能辨出来,他还是照着手机上周苏发给他的照片对比了一下确认她本人又将手机收起来,欲盖弥彰的行为令人发笑,他手臂无力地垂在两侧失神盯了她半天。
面前的女人很熟悉又很陌生,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相同的场景永远是他哭着求她不要走,又被她狠狠的甩开。
只是时间太久,梦里的人只会越来越模糊,到现在已经无法完全正对,只是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感觉却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心脏还会隐隐作痛。
但她一定是忘了,临走前她所作的承诺一样都没兑现,这么多年一通电话都没有,和他发的那些无人回应的消息一样,将他也当做垃圾废料彻底删除了。
只是小孩子的事情大人怎么会当真的呢,而后也不过当被做谈资一笑而过罢了,谁都不会当一个会较真的成年人,只有当事人永久保存着挥之不去的苦楚,再也不能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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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柠月还在睡着,李京朗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阴影里握着冰凉的手机给周苏回信息。
李京朗:【她在睡觉。】
周苏:【我昨天准备的那条新被子你记得提醒她加上啊,要多盖点,她总爱感冒的。】
李京朗:【知道了。】
周苏:【小夜灯也要记得给她开着,她怕黑的。】
李京朗没再回她,低头瞧了一眼抱着他的毯子睡的满头大汗的唐柠月,一点也没看出她怕黑又怕冷的模样。
没再理她,李京朗略过沙发要转身离开。
身子刚刚侧了一半,毛衣的衣摆堪堪摩擦过她的手指末端,夹着一股迅猛的凉风和甜腻的香味,李京朗那双长年不见太阳过分透白的手就被沙发上那人拽住了,指头上猫眼美甲剐蹭过他手背上鼓起的血管,惹得他一身激灵。
李京朗眼皮一跳,那股香甜的味道从他毛衣中的缝隙钻进去,迅速席卷全身侵占他的领地,手指稍有抽动的迹象,又被她握地更紧,像是示威一般。
他的手掌很宽,唐柠月几根指头无法完全包住,堪堪捏住他的指尖。
“别洗澡了。”她说着,往上攀的更紧,“今天太累了,就在这儿吧,嗯....不用那里就好。”
沙发的上女人一头乌发大散着,整个沙发都浸泡在她的香味中,红唇晕了半边,她怀里那条毯子上也蹭上几条淡粉色,冬天的房间又干又闷,客厅里开着加湿器,似乎连带着她身上似乎也湿沥沥的。
李京朗对他这个表姐一家已经记不清模样了,但是曾经的事情他却没少听说,对许家人的了解仅限于寡情冷漠,狗血淋漓,不过是他妈妈被许家养过几年,除此之外毫无关系。
对于唐柠月,他也早就没有什么姐姐弟弟的概念了。当年她走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当他的姐姐。
李京朗的眉头紧皱,深陷的眼窝向来攻击力十足,此刻落在阴影里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手臂上的青筋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顺着蜿蜒膨胀的肌肉伸展着脉络,悄悄藏匿在衣袖里等待着机会。
只是动物世界的规则在人类社会里同样适用,幼年被拴住的野兽长大之后也不会有挣脱的举动,哪怕有这个想法也会很快熄灭在行动之前。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唐柠月的手猛地被抽离,空落落的向后一仰,再睁眼清醒了半分,这次终于看清了人,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叠,轮廓大有变化,那双透亮的眼睛在她的印象里打了对勾。
“京朗。”
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唐柠月莞尔一笑,将他的戾气立刻击退。
狮子的咬合力再强,落在驯兽师里也不过是用来逗人取乐的工具,链子永远只能被主人握在手里。
她睁着杏眼,只瞧着面前的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牙关紧锁,脸色并不痛快。
唐柠月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漂亮脸蛋上,轻轻捏一下他的脸便会噘嘴生气,更别提让人亲一口,小气的很。
李京朗面沉如水,向下的视线正好扫过她脖颈那大片的红痕,明明就是寻欢没多久的痕迹,就这样赤然着到别人家里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抿唇躲避着她的眼神。
唐柠月还迷迷糊糊左右摇晃着脑袋要跟他对视,嘴巴里嘟嘟囔囔的。
“京朗,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姐姐啊,你小时候我还....”
半句话没说完,卧室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将她锁在门外。
唐柠月又无力地往沙发上倒下去,嘴里还念叨着李京朗,眼睛往卧室的方向投过去。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她抿了抿唇,又补充道。
“一样可爱....”
2. 第 2 章
唐柠月酒醒的很快,一大早上醒来洗了个澡甚至还有好心情在厨房哼着歌做饭,完完全全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李京朗一向睡眠质量很差,昏昏沉沉站在卧室门口刚拉开半扇门瞧见唐柠月的背影又迅速把门掩上,精神一瞬绷紧,瞳孔似乎都要竖起来,猫儿狩猎一般悄悄看着她在厨房兴高采烈的做着早餐。
客厅的沙发已经被她收拾干净了,连带着那个毯子也收走了,落地窗前厚重的帘子大敞着,露出外边白亮的天光。
“京朗....”
唐柠月在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他伸出半个的脚掌,起声叫了他一句。
她喊他的时候语气总是很亲昵,好像他们上辈子就认识了一般,李京朗最讨厌那种粘糊糊湿沥沥的嗓音,像是蜂蜜挂在束口的玻璃杯上,里面怎么擦都擦不净,就算擦掉了洗净了还会残留着一股很浓郁的香味,闻多了半夜做梦都会是这种味道。
魂牵梦绕的,让他一直睡不好。
“京朗,起来了就过来吃早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鲜汤饺皮,你快来尝尝。”
唐柠月热情的招呼着他,似乎这个家是她的,他才是客人。
被人发现便无处可逃,李京朗只好拉开门往外走,他房间对面就是周苏给唐柠月准备的房间,里面还摆着她小时候的照片,就连床单都是周苏亲自挑选的。
唐柠月的房间没关门,大敞着,梳妆台的椅子上放着昨晚她盖过的那个毯子。
李京朗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那毯子拖到地上,长绒里面还裹着唐柠月换下来的粉黑色蕾丝内衣,就这么突然闯入他的眼中,脑子还没清醒,身体率先作出反应,从脸颊就开始冒红,迅速攀升到耳垂,昨晚刚消下去的那股情绪又上了头。
“京朗,怎么了?”
见他停在走廊,唐柠月又叫了他一声。
李京朗回过头,和笑容满面的唐柠月对视,一时语塞。
算了,他不想要了。
从出卧室门到坐在餐桌椅上,李京朗一言不发,头发顺毛垂下来,穿着素色的睡衣,安静地坐在被唐柠月安排的那个明明是属于周苏的椅子上。
周苏是这个很会生活的女人,家里的东西大多都有装饰品,就连餐椅上都要摆着属于主人的周边。
而唐柠月,则一屁股坐在了那个背套上印着李京朗名字的餐椅上。
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本来也就无所谓,只是他家少有客人,没人触犯过他的领地罢了。
“快尝尝。”唐柠月把勺子放到他手里,“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是不是?”
他抿唇,盯着碗里那清汤寡水的面片,食欲瞬减。
碍于唐柠月一直坐在对面,那个炙热的目光烫的李京朗无所遁形,只好在她的注视下吃了一口。
果然如他所料,无滋无味。
“怎么样?”她问。
李京朗轻轻点了下头,对于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都有些诧异,好像听她的话在十年前刻入骨子里就成了烙印,再也无法洗掉一般。
但事实证明,听她的话并没有办法留住她,还会被当作累赘一般嫌弃。
可现在的她已经忘了,就算他拿出证据来跟她对峙,唐柠月也一定不会承认。毕竟甩开他的那一天她也一定不会想到今天又会这么亲昵和他一起坐在吃饭。
“还有香蕉汤,我拿来给你尝尝。”
她起身兴奋的离开了,李京朗盯着面前那一碗汤水静默了一会儿,最后在浪费和忍受之间选择了去拿辣椒瓶。
那玻璃瓶子刚被他捏住,他的手就被捉住,没用抬头,他就听见头顶飘来唐柠月的声音。
“周姨说你不可以吃辛辣刺激的。”
唐柠月来之前周苏就跟她说过李京朗身体不太好,长年累月住院治疗导致精神也很差,不是原则问题尽量不要和他起争执。
唐柠月本来也没打算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就算周苏不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她对李京朗的病情不太了解,又什么后遗症她也不知道,见他松手坐回去,又皱着眉头坐到他旁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从她见着他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小时候明明是个话多又肉乎乎的小鬼,现在整个人像是抽条一般,消瘦又沉默。
“你还想吃什么别的吗?”
唐柠月盯着他半晌,见他毫无动静,又善心似的拿出她的手机放到他面前,“你打字给我。”
“....”李京朗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借着清晨的微光,他微微阂动眼睑,察觉出她的想法,回道:“我会说话。”
.....
会说话还装哑巴,周姨一向会惯孩子,唐柠月咂舌。
“你会说话你怎么我不叫我?”唐柠月是不肯吃一点亏的,印象里在以前这小子不高兴了生气了就总对她爱搭不理的摆脸色,长大了还是如此。
明明她很招小朋友喜欢的,可就眼前这位,明明一直很黏她,可偏偏有时候莫名其妙地亲一口都不给,碰他一下都要哇哇大哭,到现在还是这么死性不改。
李京朗宁愿低头吃那碗现在已经黏糊在一起毫无味道的面片子汤,也不肯继续跟她说话了。
照以前那个时候她早该发火了,可她现在维持的是温柔善良的隔壁家姐姐人设,只会原谅他罢了。
她盯着他,瞧着他脸颊上消瘦到薄薄一层的肌肤紧紧贴着下颌的骨头,一脸倔相。
唐柠月倒也不生气,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这些年在她身边乖乖听话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让她觉得乏味,忽然换了一种口味,她居然觉得还不错。
“吃完啊。”她敲敲桌子,“不许浪费。”
-
唐柠月这次回来是因为入股了她师兄徐青也的娱乐公司,早年跟着许琳经商,她学了不少生意经,哪怕在学校从没学过此类相关的专业,耳濡目染反倒让她更得心应手。
早年徐青也的创业基金就是唐柠月给他凑的钱,现在公司扩大了规模,唐柠月跟许琳大吵一架,冷战了两个月一气之下回了国,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徐青也。
徐青也比她大三岁,先前见面的时候唐柠月还没毕业,他总爱把她当个小孩一样逗她,唐柠月对此很生气,觉得他很不守成年人之间的礼仪。
如今见到这个比她也小三岁的李京朗,她才有点理解徐青也当年的感受了,她早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他还是个下个月才二十岁生日的小屁孩,甚至还有作业要写,她也做不到和他聊什么正经话题。
徐青也还要开会,下午公司接待的人换成了温湜。
公司的配套设施很健全,温湜带着她从办公区逛到休息区,甚至连公司的泳池和健身房都一一介绍到,热情地像是接待甲方金主爸爸。
“你回来算是赶上公司好时候,坐等丰收了。”温湜笑着,递给她一杯焦糖玛奇朵。
“我就说他很厉害的,我不会看错人。”唐柠月盯着展柜里摆着的各式奖杯,笑容是下意识上扬的,又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除了你,谁敢把自己的存款掏空来帮一个刚毕业前途未知的青年人?”温湜撇撇嘴,“该他年年带着礼物去加拿大三跪六拜感激你,还整天的多管闲事...”
“管什么事了?”唐柠月转过身看她,抬手捏了捏她撅起来的小嘴。
温湜一向喜欢和她这个大表哥拌嘴,对他从上到下都有意见,家里好好的家业不继承,偏偏拉着唐柠月淌浑水,现在还总要管她的事情,烦都烦死了。
“还不是小恩,我昨天晚上说有时间让他来找你,省的你回国闷的慌,结果那老家伙大发脾气,他凭什么啊他,自己想当老和尚还不让别人....”
“不让什么?”
冷不丁的,门后传来一阵男声。
徐青也推门进来,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似乎还像五年前分别时那样,他丝毫未变。
温湜立即噤声,往唐柠月身后躲了躲。
徐青也瞧着她的动作哼笑一声,问道:“还不去上班?当学生的时候就迟到,当老师了还不改呢?”
被他一声提醒,温湜连连惊叫一声,嘴里慌乱说着要迟到了,拉起桌上的外衣就往外逃,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唐柠月跟她的周末约会。
温湜一走,这办公室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唐柠月收了收裙摆,坐在徐青也对面的那只深绿色沙发椅上。
“怎么样,跟你预期的有差距吗?”徐青也背着光,笑容浅浅。
唐柠月托腮,故作思考,答道:“有点。”
他挑眉,两只手搭在扶手上,脊背向后靠着,等着她的回答。
“公司的艺人都是流量明星,靠话题和舆论炒作。”她笑道,“我以为你会很讨厌这样的娱乐文化。”
在唐柠月的印象里,徐青也是个骨子里十足浪漫的风骨文人,当年写影评也是犀利又刻薄,像是永远不会与世俗同沉沦的人。
“没有物质支撑的精神自由,那可是疯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挂起笑容,又默契地收敛,保持着应有的客气和礼貌。
“你回国之后有没有住处?我在市区还有一套公寓,你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徐青也这话说的很自然,没有什么客套之类,毕竟之前唐柠月也没少往他那里跑,只是有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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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先提起,就不必再提了。
就像现在这样,熟悉又客气已经是最好的距离,免去了很多尴尬。
“我还住在我小姨那。”
唐柠月答了一句,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老许家的事情人尽皆知,风评太差,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搁置了这个话题。
“你也好久没见周姨和京朗了吧。”徐青也转移着话题,“现在长大了沉稳多了,小时候脾气可大了,谁都不让抱的。”
“是啊,小时候总爱莫名其妙的生气让人哄,给他惯坏了。”唐柠月笑哼哼的,提及童年总是嘴角带笑,至少在那时候,是唯一一段不用理解幸福二字就能轻易得到幸福的时光。
“小孩子嘛。”徐青也笑着,又给她重新添了一杯温水,“毕竟还在上学呢。”
唐柠月点点头,刚想附和,语气突然提升,脸上的肌肉一绷,想起来件要紧事。
“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答应了周姨去接他放学呢。”唐柠月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是聊到他,我真是要忘了。”
“我送你。”徐青也说着,也跟着要起身。
“不用不用。”唐柠月拒绝道,“我开车了的,你快忙吧,公司的事情我之后再跟你聊。”
“你也别太着急,都是大孩子了,晚一会儿不要紧的。”
“要紧,要紧。”唐柠月说着拉开了门,“你不懂的。”
唐柠月半句再见没说完,拎着大衣着急走向电梯,周苏跟她说过,李京朗是病人,还是那种需要特别关心的病人。
周苏不是那种喜欢添油加醋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唐柠月就是一定会听她的,且不说她跟李京朗住在一起那十年的感情,单是周苏把她当成新女儿看,她就不该让他等在门口一个多小时。
冰天雪地的,这小子看着又不太正常,万一真的傻傻站在雪地里等她可怎么办。
不幸中的万幸,唐柠月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就接到了周苏的电话,说是李京朗已经自己回家了。
唐柠月松了口气,回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来这孩子脑子还算正常。
周苏风尘仆仆刚从机场赶回来,行李箱还放在客厅就着急打电话通知唐柠月,免得她又扑了个空。
她瞥了一眼坐在地毯上摆弄模型的李京朗,叹了口气,这才到玄关处换了鞋子。
外边的天色合一,到处白蒙蒙的一片,只能看见远处的黑点点交叠在一起,就连窗外的江面上都结了冰。
李京朗专注的给手里的模型做测试,低着头,一眼不发,耳朵却高高竖着,仔细听着周苏的通话。
他其实根本就没等她,在周苏跟他说了唐柠月会去接他之后他就立刻回家了,没想到唐柠月居然会迟到,嘴巴里还一副万幸的口吻,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真就把他当成傻子看了。
周苏挂了电话,将行李箱收到房间里又出来,朝着李京朗问道。
“儿子,晚上吃糖醋小排和莲藕汤好不好?”
这两道菜都是唐柠月的爱吃的,每次他家饭桌上有这两道菜,周苏都要念叨一下说‘这是月儿最喜欢吃的’。
李京朗不作答,周苏当他默认,一边站在门口叫着阿姨准备菜一边找着东西准备亲自下厨。
地上的飞机没有调试好,无论试了几次都飞不起来,不是撞了书架就是撞了茶几,七零八碎的倒在地板上。
他将遥控器丢掷在盒子里,不再继续,起身找进了厨房,靠在门边上,盯着阿姨炒了半天的菜,问道。
“她要住多久?”
“嗯?”周苏在厨房准备着奶皮冻,抬眸瞧了他一眼,重复道,“住多久?”
“她回国当然一直住家里呀。”
周苏笑着,观察着他的表情。
李京朗不喜欢人多,家里原先有两个住家阿姨都被辞退了,现在这个也只有每天午晚两餐饭会来,其余时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姐姐陪你玩不好吗?”
周苏递给他一只蜜饯,李京朗低头看了一眼那沾着糖浆和蜂蜜的梅子,没接,“牙疼。”
话毕,转身离开了厨房。
“这孩子。”周苏盯着他的背影嗔怪道。
李京朗的步子很大,大阔步迈过去,经过阳台看见那条飘扬的毯子又顿住了脚,犹豫了两秒将它扯下来,重新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曲着一条腿半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里的遥控器指挥着电子蜻蜓在房间转来转去,最后一头撞在落地窗上,再也飞不起来。
他漠视着,表情冷淡地看着地上那残骸,丝毫没有惋惜的意思。
终于坏了。
3. 第 3 章
元旦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按部就班地重回了小假期前的生活,就连唐柠月也老早起来床,陪着周苏一起吃早饭。
早餐是周苏做的,她很喜欢烹饪,热爱一切能够关乎于家庭的东西,只是很可惜,每个人会留有遗憾。
在十五岁之前,唐柠月所培养的每一个习惯,都是周苏教给她的,哪怕后来有了一个小弟弟,她依旧没有缺少一点点的爱,周苏比许琳更会做一个母亲。
十年没见,她依旧会亲昵摸摸她的发顶,温柔的问她——尝尝这道菜合不合口味。
“你看这张,那时候你要去上小学了,京朗就在后面跟着你哭,说要和姐姐一起去上学,怎么拉都拉不住。”
饭桌上,周苏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一页一页的跟唐柠月回忆着,每一张照片周苏都能说出的它的故事。
“还有这个。”她又指了指最顶上那张。
唐柠月正和一群小朋友玩游戏,被围坐在中间,李京朗就坐在后边的沙地上,撅着嘴巴不高兴地看着他们,任凭周苏怎么劝说也不肯听话回家。
“这个我记得!”唐柠月笑着,“那天回去之后他好久都没理我,说是再也不要让我抱了。”
唐柠月的印象很深,小时候李京朗就很抗拒和别人接触,得哄他很久才能靠近一点,唯独她是例外,但两个人做了一段时间的好朋友,发生这事之后他又不要理她了,脾气古怪的很。
“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唐柠月看着相册最后一页的那张照片,对它毫无印象,照片里她还穿着北宁中学的校服,也是那年,她离开北宁去温哥华的。
“你们学校做活动的时候拍的。”周苏摩挲着那张照片,沉了沉眼眸,“当时你要走了,那段时间你功课也很重,没时间去拍照,我就去你们学校把这张照片要回来了。”
周苏看着那照片,心里酸酸的,这照片被李京朗丢出去过好多次,那时候唐柠月刚走,周苏骗他说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可他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直到他也去了北宁中学,他依旧没等到她回来。
唐柠月走的第二年他生了很重的病,每天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都是求着周苏说要见唐柠月一面,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周苏尝试跟许琳联系过,当时许琳却只想让唐柠月跟她断联,各种借口拒绝让她们通讯,想要彻底斩断和国内所有人的联系。
直到唐柠月能够从家里独立出去,她才有机会联系到周苏,只是那时候,李京朗再也不肯接电话了,周苏说他性情变得比小时候更加古怪,唐柠月沉默良久,再没有任何解释。
“当时你们都是小孩子,没谁能给够给自己做决定。”周苏叹了口气,“大人之间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
“他现在是彻底跟我不亲了...”唐柠月摇摇头一边应承着周苏的话一边搅动着碗里的粥,她其实没有周苏那么惋惜,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就应该说这句话,这是她脑子里下意识的冲动。
“不会的。”周苏拍拍的她的手,目光坚定又温柔,她又重复一遍,“他不会的。”
-
上午是唐柠月送李京朗回学校的,早餐他不吃,唐柠月又给他准备了三明治和酸奶,他也不要。
唐柠月看不惯他这少爷脾气,训斥了他一路。
“你现在是条件好了,可以作威作福,当年你没出生的时候,家里多难过你根本不知道,别说这些了,牛奶水果都不是天天有。”
她一句接一句,李京朗就静坐着听她说,盯着前方出神,最后还是在她的连哄带骗下把早餐硬塞给他。
唐柠月觉得自己对他够好了,这要是在加拿大,在她亲弟弟唐昭鸣那里,她早就教训他了。
车子停稳,他还是被迫在她的注视之下把那份早餐拿走了,唐柠月这才满意地冲他笑笑。
李京朗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拎着背包一只肩带挎上转身要走。
“回来。”唐柠月又在后边叫了他一声,温柔的声音在凌冽的风里像一把软刀子,效果一般但震慑力十足。
李京朗顿住脚,还是转了身,吹过枯叶的风又滑过他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只眼睛。
冬季时分,周遭的一切都是灰沉沉的,被雾霾笼罩着的天空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都是那样沉闷,唯独面前的人,像朵盛开在春季生机勃勃的鲜花,李京朗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怎么不跟姐姐说再见?”
她手背撑着下巴,透亮的眼睛紧紧勾着他,蜂蜜糖浆一般的音调像是在戏耍他。
隔着半米的距离,她坐在暖风充斥着的车里,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回答,狡黠的模样和她今天这套温柔知性的穿搭实在相悖。
他偏了一下头,四周而来的人群正在朝着校门口聚齐,时不时有人回头瞧着他们这边的热闹,显然唐柠月并没有给他说拒绝机会。
明明她坐在车里和他有段距离,李京朗却觉得无形的脚步在步步紧逼。
“...再见。”从牙缝了憋出两个字,好像做了多大努力一般。
这还不算完,唐柠月动作都没变一下,继续冲着他讨要长辈的尊贵。
“‘姐姐’呢?怎么不叫我?”她又质问,装作是在嫌弃他的不礼貌。
早晨的北宁风很大,李京朗的领子被吹的立起又趴下,黑色薄绒外套贴在他消瘦的脊背上,几乎连脊骨的形状又要被风抠出来。
她目光滚烫,似乎在看一条被摁在砧板上无力挣扎的摆渡鱼。
“....”僵持着,他依旧不肯开口。
唐柠月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情绪全部挖出来看。
李京朗的变化很大,十年的时间,再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小时候的痕迹,面容是,表情也是,现在的他像是被刀子削过一般,随便碰到哪都会被划伤。
“叫姐姐这么难吗?小时候不是天天追着我叫姐姐的....”
他瞥了她一眼,握紧了手里的保温袋却觉得自己使不出来任何力气,最后轻声道:“我要上课了。”
不顾唐柠月什么反应,他已经迈开步子逃也似的朝学校里走进去了,背对着她一路大步子走到花坛边,直到她的视线再也触及不到他,李京朗再次停住脚。
风小了不少,吹动着花坛上的保育样品,五颜六色地挤在一起,和灰蒙蒙的冬景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的,他又朝着校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她还没走,手撑在车窗边上握着手机通话,唐柠月笑靥如花,唇上的色彩越发鲜艳,她手掌撑着方向盘,和电话对面的人嬉笑怒骂。
看样子,她生活的很好。
李京朗捏了捏手里的保温袋,指尖泛白,脸色也很差,他忽的想起来,早晨他听见周苏嘱咐过唐柠月提醒他吃药。
他忘了,她也忘了。
明明她已经回来了,却好像比在温哥华的时候离他更远了。
“朗哥!怎么不进去。”鹿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只手搭着李京朗的肩,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过去,唐柠月还没走,八卦地问道:“呦呵~这谁啊?”
鹿易想看清楚,仔细往前探着脖子,恨不得两只手撑开眼眶,李京朗则不耐烦的从他手弯里脱离,向里走去。
“诶,诶~诶,郎哥,郎哥!这你姐姐吗?”鹿易又跟上去,哥俩好地又凑上脸,觉得他们室友之间就该无话不谈,可李京朗明显不买账。
“不是。”
鹿易瞪大眼,故作夸张道:“那是你女朋友?”
“....”李京朗没再吱声,步子迈的更快。
“是不是?是不是啊?”鹿易紧追不舍。
“闭嘴。”
李京朗把肩上的包向后一甩,鹿易接着包一个后退,跟他拉开了距离,眼神紧接着滑到他手里的那个保温袋上,又撑在楼梯扶手上喊他。
“爱心早餐!”他惊叹道,“是不是爱心早餐?”
“李京朗!”
“滚。”
“.....”
-
李京朗虽然在学校也办了宿舍,因为常去医院复查很少去住,周苏工作忙,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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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总会让徐青也帮忙送他一趟。
跟唐柠月一样,徐青也也是他妈妈喜爱的小孩之一,他们长辈之间的故事他了解不多,总之这群孩子里,最让人操心的就是他李京朗了。
读了大学之后不再需要徐青也来抽空帮忙了,通常是李京朗自己开车去医院复查,走个流程罢了,为了让周苏放心。
现在他那辆车被唐柠月征用走了,关于接送他,唐柠月倒是乐得其所。
晚课还没下,唐柠月就已经开车到了校门口等他。
李京朗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唐柠月正在跟几个男孩闲聊。那几个男生他认识,刚好就是逃了晚上同一节思政课的同系同学,此刻终于是鬼混回来了。
他站在阴影处停住脚,看着唐柠月靠在车门上被三四个男生围成一圈,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唐柠月慵懒地靠在车门上,游刃有余的在几个人之间的话题中游走着,惹得几个男孩纷纷争抢着在她面前多说话表现自己,她并不算热情的模样最勾人,若有若无的抛出些彩头,把他们的争夺当做表演一样观赏。
恶趣味。
李京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立在旁边冷冷的像块石雕。
门口不许长时间停车,保安催促她离开的时候他们这群人才算散伙。
她终于收起来笑容,终于才看到他。
“京朗!”她摇摇手里的栗子奶茶,“快过来!”
车里开着空调,副驾上还有唐柠月准备的毯子和靠垫,手里还放着她递给他的还滚热的奶茶。
还有她的关心备至:“怎么不高兴啊?”
“....”他抿了一口热奶茶,温热直达心口,悠悠回了一句,“你很高兴吗?”
“高兴啊。”她点头,系上安全带。
“.....”他又把奶茶封口放回去。
“见到你当然高兴啊。”唐柠月启动车子,自顾自的说着,“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能回到北宁的,怎么不高兴?”
李京朗蜷了一下手指,蹭过长绒毛毯,感受着车内的热风,脑袋偏向车窗,盯着外边的街景发呆。
车内暖风开了有一会儿了,安静的空间和迸发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李京朗却一直睁着眼睛,沉默了几个路口。
“你刚才跟他们聊什么?”车子又过了两个街,他的视线投向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摆正。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挺没出息的,她又不是什么会妖术神力的鬼怪,魂牵梦绕了自己好几年的时光,好不容易快忘了,最恨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自己原先预演好的那些报复手段一样都使不出来。
偏自己像个中了邪的狗皮药膏一样还想着像小时候一样往她身上贴,大概是要多抽自己几个嘴巴才能清醒,看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可他有理智丧失的先例,没有人能保证他不再犯。
“谁?”唐柠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们学校那几个同学吗?”
“嗯。”难得的,他少有的回应。
“就...看他们长的挺帅的。”
唐柠月之前在国外也是在娱乐公司工作,现在回来也是一身敏锐的感觉,恨不得多挖几摇钱树搬回公司里。
“捯饬一下应该也还不错,就是太实诚了,灵性也一般,培养起来蛮费事的。”
“你到徐青也的公司上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摸起来那杯奶茶。
唐柠月哼笑一声,想着他是不是也跟在周苏面前直呼自己的大名。
“笑什么?”
“没什么。”她摇头,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表示理解,“公司不是他自己的。”
他点头,盯着窗外不停滚过的彩灯,元旦刚过,城市中节日余温还没消下去。
快到家了,最后一个红绿灯前,李京朗喝完最后一口栗子奶茶,依旧目视着前方。
“以后不要到学校门口找人。”他顿了一下,躲开她的眼神,补充道,“影响不好。”
唐柠月挑眉,回道:“行。”
“听你的。”
4. 第 4 章
晚上到家还不到九点,李京朗一进门就回了自己房间,门锁着,唐柠月在门外叫他一起吃宵夜也被拒绝了。
周苏又出差了,她比以前忙了很多,登机前还给唐柠月打了电话让她帮忙照顾李京朗几天。
其实李京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甚至有人在身边他还嫌烦,但周苏就是想让他多说说话,出来走动走动,精神也能好一些。
从小到大,周苏带着李京朗去交过不少朋友,他都爱答不理的,顶多出于礼貌跟人打个招呼,再没有然后。
唯一一个能让他天天想着的,就是唐柠月。
只是十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足以让人忘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哪怕像唐柠月这样的人,也没有多少自信,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会跟周苏说不。
唐柠月刚回国还没步入正轨,这段时间很清闲,晚上吃着外卖烧烤还有闲心跟她远在新加坡上学的弟弟视频通话。
唐昭鸣新染了一头蓝发,人还坐在理发店没有回去,唐柠月就先嘲讽上了。
“瞧你穿的,跟个花孔雀一样,还有你这头发,外公看见了能打死你。”唐柠月吃了一口年糕,嫌弃道。
“我开学就染回去了,不会让外公发现的。”唐昭鸣笑着,又问她,“你这是在哪儿啊?”
“在...家里啊。”
唐柠月心虚的坐直身体,她到周苏家住这事外公和妈妈都不知道,她也不敢让她们知道,毕竟当年闹得那么僵,许琳又是好面子的人,也没打算再回来,让她知道肯定是不得了了。
“家里?”唐昭鸣挑了下眉,又问道,“你到青也哥那里住了吗?”
“没有。”唐柠月含糊不清的回答着,“老瞎问什么,你又没来过北宁,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唐昭鸣出生在加拿大,能够认识徐青也还是通过唐柠月而已,回来也只到南方旅游过几次,对于北宁的事情,对于周苏一家,他一概不知。
“那你之前答应给我买的switch,还算数吗?”唐昭鸣上个月过生日,唐柠月当时为了回国的事情焦头烂额,说走了之后给他补生日礼物,现在已经逾期很久了。
唐柠月笑着,说要考虑考虑,唐昭鸣一下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哀声求她。
“好姐姐,求求你了,我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两个人还在吵吵闹闹,走廊里忽的亮了一束光,下一秒李京朗就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唐柠月赶忙跟唐昭鸣说了再见,挂断视频把手机扣在桌上。
“吵到你了?”她往前探了探身子,朝着李京朗问着。
只有餐厅开了灯,他逆光站在拐角,踌躇了几秒,在唐柠月那绽放的笑容中走了出来。
“没。”他轻轻摇头。
她很爱笑,好像生活对她来说似乎无论出于什么境况都是积极向上的,好像也从来不在乎什么是是非非,也绝不会像他一样一点小事都内耗地整夜整夜失眠。
“渴了吗?”
见他走到岛台倒了杯水,唐柠月又跟他搭话,视线一直在追着他的方向走。
李京朗背对着她,凉白开顺着喉管向下滚,把室内的干燥冲淡。
餐厅里又安静下来了,一旦有他出现的地方都会陷入这样的寂静。
餐厅的岛台前挂着风铃吊灯,有风起的时候会有响声,但也仅存于夏天,每个冬天,都是这样安静。
解了渴,唐柠月的注视还没结束,李京朗背对着她也能感觉到那股炽热的视线。
用过的杯子被他放下,他又从旁边拿起一个新杯子倒了大半杯水,最后放在了唐柠月面前。
唐柠月有些诧异,又莞尔:“谢谢。”
他摇了摇头,准备回去。
“诶!”唐柠月又叫了他一声,端着一个小兔子造型的慕斯甜点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这小甜点也就一口的大小,实在没有让人拒绝的余地。
“诺。”她递过去,“礼尚往来。”
“谢谢。”他说。
“不用客气,弟弟。”
听到这个称呼,李京朗顿住脚,一时头脑发紧,不知道是在室内热的还是加湿器没开燥的,总之是没受自己的大脑控制,就像八音盒里那个不断加弦的芭蕾舞女孩,一旦松开手就会疯狂的舞动起来。
他盯着手里的甜点,下颌紧绷,说了句失调的话:“你在这里会想他么?”
“他?”唐柠月没反应过来,“谁?”
“弟弟。”李京朗的眼神暗了暗,说的囫囵吞枣,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翕动。
“唐昭鸣啊,我想他干嘛?烦都烦死了,他要是乖一点听我的话,我也能勉强可怜他接一通他的电话.....”
唐柠月还在嫌弃着,李京朗已经听不进了。
乖一点...
听话....
“嗯。”他点头,眼睛盯着地板,没再看她,“不早了,我先睡了。”
-
这个年纪的男孩最好哄,第二天早晨唐柠月打着哈欠刚从卧室出来,李京朗已经在餐厅坐好了,看到唐柠月又局促的站起身来,指了指桌上的早餐。
“吃吗?”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很轻,好像是邀请,又像是恳求。但如果在唐柠月回来的第一天见到她时他会预料到今天这个场景,他一定在那天就把自己给扇醒。当然,如果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出于礼貌’的话,那再加十个大板他也是醒不来。
荒唐的借口只能用来骗骗自己,但也足够了。倘若现在有人问他他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被她印上烙印了。
尤其她是在她嘴角又升起那样的温柔的笑时。
“当然要吃。”唐柠月当然不会拒绝,“阿姨做的?”
唐柠月刚刚洗漱完,坐下先喝了口莲子汤清清肠胃。
“嗯。”他点点头,回应道。
她看着他笑了一下,又将手里的奶黄包塞进嘴里,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菜。
“不喜欢吃我做的早饭?”她又逗他。
“没有。”他又解释道,“提前做好了的。”
“行。”
唐柠月没再追问他,安静地和他吃完了这顿饭,拿了车钥匙照常送他去上学。
这次他记住了,下车之后又转过身来跟她说了再见才走,唐柠月从车里拿了块咖啡糖给他,说是奖励。
虽然很别扭,他还是收了,逃走的着急,一路握着那颗糖进了大门。
唐柠月心情不错,一路哼着歌到了公司,脑子还里是临走前她问他学校里有没有其他送他礼物的女孩子,第一次见人耳垂和脖颈都泛红,她都不忍心再逗他。
她最近还在熟悉公司业务的阶段,没有像徐青也那么忙,跟着他开了个例会,见了几个公司新签约的艺人,她又闲了下来。
徐青也端了两杯咖啡,和唐柠月靠在落地窗的矮桌前,问着她对刚才那几个男孩的意见。
“这几个大大小小参加过不少节目,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点粉丝基础。”徐青也翻动着他们的文件,向唐柠月介绍着。
“今天的造型,也是公司给做的?”唐柠月往咖啡杯里加了一整块方糖,低头缓慢搅动着。
“不是,都是自己的私服。”徐青也推了推眼镜,问道,“还行?”
“嗯...还行。”
“不满意?”
“也没有。”唐柠月抿了口咖啡,“总觉得...他们不像刚毕业的小孩。”
“学表演的嘛...肯定是跟你平时接触的理工科男孩不太一样。”
“确实。”唐柠月点头,又转口道,“不过....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讨女人欢心。”
“他们....”唐柠月摇摇头,啧叹两声,“那股姿态就好像是谁看见他们都会立刻爱上他们一样,看着也没有想要....”
“当然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哈。”唐柠月看向徐青也,笑的丝毫没有掩饰。
“没有。”徐青也向后靠了靠,“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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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毕竟是靠粉丝吃饭的,讨不到顾客的欢心,要他们也没什么用。”
“但,你的要求有点高。”徐青也打趣着,“很难有人满足你的条件。”
“形象好,又不能太扎眼,处处谦卑。”他顿了一下,“一开始他们都能做到,装也能装出来,不过时间久了,谁也控制不了。”
“那就不要等到控制不了的时候。”唐柠月盯着远处滚动着的江水,眼神拉的很长,话里话外似乎只是在开玩笑,甚至用了并不太合适的词语和比喻,“就先掰断他们的翅膀。”
徐青也扭头看着她,勾唇一笑:“柠月,你变了很多。”
她高高扬起唇角,没有作答。
徐青也重新拉回视线,点头。
“你说的对....有些东西,太珍惜了反而留不住。”
该狠的时候就决不能心软。
-
李京朗告诉唐柠月今晚有晚课,她答应八点来接他。
五点钟下课,他在食堂草草吃了一顿晚饭就去了图书馆,掐着点站到走廊的窗户前,看到那辆熟悉的奔驰才回了唐柠月的消息。
【我下课了,现在出来。】
图书馆到教学楼有段距离,他从后门绕过去,穿过整幢楼,才从教学楼的正门出来。
唐柠月的车还停在那个位置,这次她没有出来,坐在驾驶座上回着短信。
“来啦?”
李京朗刚一靠近,唐柠月就立刻放下手机冲他微笑。
今天准备的是甜牛奶,递到李京朗手里的时候还滚烫。
“不用这样的。”他捏了捏手里的牛奶瓶,忽而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没有以前那样刺骨的风。
“顺手的事。”唐柠月不以为然,开动了车子。
她本来也没当回事,工作比照顾人要麻烦的多,她也没抱怨过,更何况不是什么苦差事,周苏对她的关照要比这些重。
当做报答吧,亦或者是感恩,她都该做的。
“谢谢。”他从后视镜里看向她。
“是该谢谢我。”她将车调头,顺利进入主路,“别的男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李京朗看着她的视线向下滑,最后落在表盘上,又收了回来,“天天来接我,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经商的人总要社交的,就像周苏一样。
“这个时间?你是说应酬吗?”唐柠月想不到别的。
“这些事哪有接你重要。”
生意场上的人,总是擅长满嘴跑火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唐柠月这点要比徐青也还沉浸。
徐青也身上好歹还有些文人风骨,唐柠月可不在乎这些,维持人脉泛交朋友,要比清高矜持重要的多。
更何况,她也不属于什么善男信女之类的行列。
李京朗终归是未入社会的少年郎,经不住唐柠月的三言两语便不吱声了,暗自在阴影里喝着牛奶。
“哦对了。”唐柠月又开口道,“你们学校有没有表白墙?”
“我们公司最近新签了你们学校服表的一个男生,想看看他在学校风评怎么样,公司新企划的项目。”她解释道,“他是核心人物。”
“不过....你应该不关注这些吧?”唐柠月透过后视镜,瞧了瞧他,怎么看他跟这个也不搭边。
“有。”
冷不丁的,他回道。
原来在仔细听她的话。
“叫什么名字?”
“叫...段....段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公司给他取了个艺名,他在学校叫什么我也记不得了,今天才刚认识。”
“段嘉誉。”他喃喃着,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唐柠月果然没听清楚。
“没什么。”他又将脑袋偏向车窗,“你清楚了再问我吧。”
“好啊,那就麻烦你帮我多打听打听,之后请你吃饭,好不好?”
他没吭声,或许又好像回了一个淡淡的‘嗯’,但风声太大,将它吹散了。
5. 第 5 章
唐柠月从回国第一天和温湜她们小聚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后续了,任凭什么邀约她也没去,直白了当的说八点要去接小孩,没空去。
“这孩子天天都下课这么晚吗?”
温湜就在北宁大学附属中学当美术老师,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愣是没见过一次唐柠月,要不是今天在大学食堂碰到唐柠月,她都不知道唐柠月还天天来接人。
“小孩爱学习嘛。”
温湜更是惊诧于她对李京朗的关照,无论如何是想不出到底凭什么他能碾压唐柠月身边一众大胸男妈妈的地位得到她的专属关爱,光是想想他那个冷冰冰的死人眼神她就怵的慌。
小小年纪,跟在荒野守了十年墓一样冷漠。
“你养的小猫不让你摸难道你就会虐待它了?”唐柠月不以为然,不知道到底是没把这事放心上还是没把人当回事儿。
唐柠月宽容的很,温柔人设不倒又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你天天来这儿吃饭?”
“对啊。”她点头,“不过你今天怎么有空这个时间来?”
“公司签了两个新人,我来看看。”
“看过了?怎么样?”
“有个还不错,看着还行,就是不太灵光,人傻,得教教。”唐柠月嚼了一口青菜,“另外那个倒是殷勤会来事,就是...装的成分占百分之八十吧。”
“但要是能一直装下去,那也未尝不可。”
俩人对视一笑,温湜默契地点点头。
“但你这样筛选人的方式,以后再恋爱岂不是要犯职业病了。”
“我早就没体会过真正的恋爱是什么滋味了。”唐柠月摇摇头。
人嘛,除了满足口腹之欲,□□需求,其他的,也就累赘占多。
“没意思....”唐柠月淡淡的,口蜜化水般的笑容似乎也只是社交礼貌罢了。
“你就是享过太多男人的福了。”温湜咬了一块酥饼,掉了满盘子的渣,“我要是....诶?”温湜抖掉手里的渣子,朝着唐柠月仰了仰下巴。
“京朗?”温湜朝着对面叫了一声。
“嗯?”
唐柠月也跟着她的视线背过身去看了一眼,李京朗穿着纯黑的套装,乌乌泱泱的人群中尤其显眼,长队中的几个女孩偶尔侧目,跟同行人贴耳嬉笑,互相使眼色。唐柠月勾勾唇浅笑一下,没叫他。
待人快要经过,唐柠月才缓缓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在他的呆愣中收回了视线。
“京朗。”唐柠月隔着几个桌轻轻唤了他一声,声音柔柔的,比冬日里的阳光还要暖一些。
温湜虽然有点怵他,毕竟是弟弟,唐柠月又在这儿,对他像太阳一样慈眉善目的,她又软下心肠来。
“京朗,过来坐。”温湜也跟着喊他,招手让他过来。
食堂人多,饭点又拥挤,李京朗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他握着餐盘的手紧了紧。
他不想在这里贴她那么近。
他微微抬眸看了唐柠月一眼,刚刚对视那一眼之后她便继续低头夹着餐盘里的菜,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但到此就够了,他知道如果驳了她的面子,她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这个道理他从小就知道。
见他踱步过来,温湜才又转过身来,“今天什么日子,居然还能碰到京朗。”
“以前没碰到过?”唐柠月漫不经心的反问着。
“没怎么见过。”温湜摇头,“这个食堂离他们的新校区远,可能今天到这边来上课了吧。”
一碗素面放在桌上,温湜才又提起声来,那点子慈悲之心一点即发:“怎么就吃这个啊?一点肉都没有?”
“没什么想吃的。”他低头在唐柠月身边坐好,安静地搅拌着那碗清水面。
“尝尝新开的那个凤梨牛肉行不行?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温湜向来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更看不得她面前有人可怜兮兮地吃些清汤寡水的挂面。
“不用,谢谢温湜姐。”他抬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不肯吃,温湜也劝不动,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吃完饭她也无法继续待下去,又有点害怕跟他相处,临走前买了一份小酥肉放在李京朗旁边,拎着包匆匆逃走了。
“今天不高兴吗?”唐柠月还慢吞吞的喝着绿豆冰沙,歪头看了他一眼,大抵是刚才那阵犹豫不决被她视作扭捏推脱,她在质问他。
他顿了一下,像是被她猜中了心事一般,接着又低头吃了一口面,“没有。”
“没事?”
“没事。”
“行。”
唐柠月点点头,没再盘问他,小男孩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才不要做个自讨没趣的大人。
“下周一有空陪我去爬山吧。”她说。
“下周?”李京朗想起昨天导员在群里发的君山郊游的报名表,犹豫道,“我....”
“你那天没课,对吧?”她又将一小盘叉烧肉放到他面前,拿出手机来调出他的课表滑动给他看。
亮屏闯进眼眶中,李京朗筷子里的面差点滑下去,彩色的课表上只有周一晚的一节晚课罢了,唐柠月也不是瞎子。
李京朗忽的想起昨晚骗她八点下课的事情。
被戳破心思,他没再咀嚼着那块流油的肉,唇线绷直:“我不是故意耽误你时间的。”
唐柠月满不在乎的低头又夹了一块砂锅豆腐到他碗里,“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她又切屏,没再看那张课表,仿佛完全信任他。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善解人意地替他解释道。
“......”
李京朗握了握手里的筷子,侧眸看了她一眼,她和记忆里的模样很相似,却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现在的她好像事事都满足他,件件都听他的,好像当年任凭李京朗怎么哭都头也不回就走掉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感觉告诉他,她没变,她和从前一模一样,甚至更恶劣。
“那唐昭鸣呢?”他问,声若蚊虫,好像也没期待得到什么回答一样,“你对他也这样吗?”
唐柠月滑动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哼笑一声,说道:“他想得美。”
他眸子里的光又变了变。
“快点吃啊,不喜欢吃这个肉吗?”她又夹了一块还在流油的叉烧放到他的勺子里,“注意营养均衡,看你瘦的。”
说着,唐柠月又夹了一筷子上海青加入进去。
盯着他吃完,唐柠月才满意地放下筷子,“也挺好吃的,对吧?”
“嗯。”李京朗握着筷子,盯着碗边上那处划痕,“你想去爬哪个山?”
“君山。”她说,“你们学校也要组织去的,我让段嘉誉也报名了,就是昨天跟你说的那个男孩。”
唐柠月找了几个摄影师跟拍,准备现在社交软件上预热一下,顶着名校光环,流量更胜。
“我没有报名。”
手里的筷子戳断一根面条,他又松了手。
“没事,咱们不跟他们一个路线。”唐柠月早料到他不会参与这种集体活动,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君山挺高的,你体力行吗?”
“....一般。”他答。
-
下午只有一节课,李京朗照例去了上完课去了图书馆。
倒也没有多少繁重课业需要在图书馆进行,只不过是因为图书馆里面人与人之间都划着一条线,也没有咖啡厅里交谈的声音,公共区域又好像是独立区域。
以前他总会回家的,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回去之后他也无法安静的待在卧室里,唐柠月总要把他叫出来聊天。
这是周苏交代给她的任务,他知道。
唐柠月见多识广情商又很高,和现在的她相处起来很愉快,李京朗有时候都要提醒自己提前结束话题,否则便会被她提醒很晚了该去休息了。
第一次被她提醒的时候李京朗就记住了,背对着她涨红的脸和紧张的吞咽,都让他无地自容。
他明明是她人生中被抛弃的第一人选,她的谈吐,她的举动,她脖颈上留下的痕迹,都彰显着他们不再是一个世界人了,她也不是他的姐姐了。
她只是完成周苏给她的任务,每次和她见面,李京朗都会提醒自己一遍。
他该讨厌她的,她明明对自己那么差。
可待在图书馆里耗时间似乎也没有什么用,五点十分唐柠月给他发消息到了校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出来了。
今天她没有准备饮品,上了车她就说要带他去吃火锅。
“周姨平时让你吃这些吗?”
“很少在外边吃饭。”
“那今天就破一次戒,偷偷的,好不好?”
她好像换了一只口红,唇上的颜色和中午吃饭时的已经不一样了。
透过后视镜,他的视线上移,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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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中:“你要背叛她吗?”
“背叛?”唐柠月笑出声,“有这么严重吗?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
“你们现在的小孩,道德感都这么强吗?”
她的评价让李京朗心口一滞,“我之前生过病,你...知道么...”
“我知道。”她目不转视,“周姨跟我说过,现在不是好了嘛,没什么要紧的,昭鸣小时候也总生病,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李京朗没再搭话,视线移开,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关于他残缺的心理障碍,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小时候他明明哭两声她都嫌烦的,现在讲起以前的事情又偏偏总是颠倒黑白,把自己择的一干二净,好像所有所有的结果错都在他。
她应该很快就离开了吧,就像以前一样....
李京朗不太能吃辣,唐柠月点了猪肚鸡和番茄的鸳鸯锅,一点点辣味没有,很显然不太符合大家平时点鸳鸯锅的习惯。
“其实没关系的。”他说,不想要唐柠月给的特别关照,“我吃什么都可以。”
“那你怎么总是不好好吃饭?”
实话说出来他无言回击,在她面前又是下意识的低头:“...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去帮我调蘸料吧,我要多点辣椒。”唐柠月毫不客气地指挥他,硬生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拉的比隔壁桌的真姐弟还要近。
为了回报她的照顾,李京朗倾身侧耳认真听完她的要求起身去打了蘸料,回来的时候还捎了一杯暖呼呼的燕麦奶。
“再帮我系一下围裙。”
她要求着,好像也没有特地将他当做一个需要特殊对待的病人,似乎只是因为关系亲密才会这样。
围裙细带从她背后绕过,黑边的带子在他手里绕了两分,唐柠月掀起来披散的长发,露出白皙脖颈,示意他帮忙。
周围都是冒着热气的四方锅,暖气加持,李京朗脱了羽绒服额头上依旧冒了一层细汗。
带子系好,他终于能坐下来。
唐柠月满意地将已经煮熟的两片嫩牛肉放在他盘中。
“真乖。”她夸奖他。
“快吃吧。”她又奖励他。
李京朗热的脸颊泛红。
“这家的味道我在国外想了好久呢。”唐柠月又夹了一片毛肚放入沸腾的锅里,筷子轻轻摁着它。
唐柠月手上做了新美甲,藕粉裸色,指尖修的圆润,在灯光下泛着淡淡光芒,另一只同样漂亮的手在回复微信消息。
一心不可二用。
“熟了。”他提醒她。
唐柠月赶紧放下手机,将那片弯曲了的毛肚从锅里捞出来,刚刚的片刻走神,毛肚已经从筷子里溜了边,在她快要提起来时又滚进了沸水里。
“哎呀...”毛肚消失的瞬间,唐柠月下意识张了下嘴巴呼出声,那毛肚还是毫不留情的溜走了。
惋惜没到两秒,两片烫好的毛肚又被漏勺倒进了她的蘸碗中。
一片她刚丢的,一片他烫好的。
“太久没吃火锅了。”唐柠月摇摇头,“都怪唐昭鸣,他不爱吃,根本没人陪我一起吃了,那群人又不懂吃火锅的乐趣。”
李京朗听完,又将漏勺里的鸭肠也放到她盘中。
“还是你好。”她笑眯眯的,不知道将他和谁做对比。
李京朗一顿饭没怎么顾上自己吃,一遍一遍帮唐柠月涮羊肉,捞虾滑,惹得隔壁桌那个小男友都有些坐不住了,忙殷勤着也接过来公筷服务。
“你想喝酒吗?”饭吃到一半,唐柠月提议。
“那我现在点。”
李京朗很自然的接过这个活,服务员过来却只带来一瓶度数很低的果酒,他拉开易拉罐,插进去一根吸管放到唐柠月面前。
“你不喝吗?”她问。
“要有人开车。”
“叫代驾就行了啊。”唐柠月说着,又问道,“什么时候考的驾照?高考完的暑假?”
“嗯。”他点头。
“之前怎么没见你开过?”
“....你让我开的话那我就开。”他犹豫了一下,没告诉她那辆车是他的。
唐柠月回来不知道待多久,周苏就先征用了李京朗的车,很显然,周苏只通知了李京朗一个人。
“那你技术怎么样?我上次坐段嘉誉开的车差点吐出来。”唐柠月一边摇头一边吐槽着。
“一般。”又是那句。
6. 第 6 章
晚上回去之后李京朗又惯例钻进了房间,只是这次唐柠月没再像往常一样叫他出来,而是和他一样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新的遥控飞机被他做好了,还在调试阶段,这次飞的比起之前更稳当一些,速度和高度都能精准控制。
他靠在转椅上,桌面上立着手机,屏幕里的周苏还在讲话。
“跟姐姐相处的怎么样?”周苏似乎是刚回酒店,这会儿才刚刚吃上饭,整个人的神态还在团团转的行程中没有缓过神来。
“挺好的。”他一边说着,手里还在用净纸擦着零件,没有抬头。
“我就说姐姐陪着你多好啊,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月儿,天天哭着找姐姐,你....”
“妈....”他打断她,手里泛着金属光泽的零件被他放下,对上周苏的视线,他又垂下了眼皮囫囵吞枣地:“你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你在家要听姐姐话知不知道?不要又犯倔脾气啊,听到没?”
“知道了。”
李京朗挂了电话,向后一仰,又挨到靠枕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遥控器。
今天晚上家里太安静了,静的像是又回到了唐柠月没来的日子,李京朗忽的有些不习惯。
在房间又待了十分钟,外边依旧安静着,他终于坐不住,起身拉开了门。
走廊和客厅都暗着,唐柠月房间的门缝中也没有光亮透出来。
她没在家。
他转身去抓桌上的手机,指纹触到屏幕,自动解锁,弹出一条新消息,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
李京朗给唐柠月的备注只有一个字——她。
她:【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有点饿了。】
李京朗抬头看了眼钟表,晚上八点,距离他们吃完饭不到两小时。
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上来。】
李京朗盯着手里的屏幕又坐回到转移上,手机刚被放到桌面,唐柠月的电话就弹了过来。
“喂?京朗。”
“嗯。”
唐柠月的声音总是温和的,却又像吃了一口跳跳糖一般,尽管闭着嘴巴藏起来,可口腔里疯狂的颤抖却会让大脑都跟着雀跃。相比下,李京朗一开口似乎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要不要吃东西?”
“我不饿。”
知道她没走远,李京朗又放心地重新摆弄起零件,安静听着对面的女人说话。
“脆骨丸已经卖完了,只剩下这个了。”听筒对面传来收银员的声音,李京朗有眼色的闭了嘴。
“吃不吃这个?”唐柠月似乎在跟别人说话,李京朗眼球微动,瞥了一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谢谢姐姐。”
听筒里又传来一个清脆的男童声。
大约又是在分发她的善心,李京朗收回视线,将手里的零件往桌上一掷,没心思继续玩了。
“真不想吃吗?”唐柠月又把电话放到耳边,跟李京朗说着话。
“那....帮我带瓶水。”他说。
“什么水?气泡水还是酸奶?”唐柠月走到立柜边上停住脚。
“矿泉水。”
“.....”
唐柠月硬生生把那句‘家里不是有么’咽了回去。
“行。”她咬了咬牙,“我给你带。”
通话中断,手机又回了锁屏界面,李京朗勾了勾唇,又摸起桌上的工具。
便利店就在小区北门,李京朗估摸着唐柠月快到才慢吞吞从房间踱步出来,坐到客厅沙发上等着自己那瓶水。
唐柠月回来的比想象中的慢,李京朗等了一会儿又起身站到落地窗边往下看,她的背影很好辨认,往下一扫第一眼就是她。
此刻唐柠月正站在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对面,亲昵地握了握他的小手,那男孩手里还拿着一个什么吃的,大概就是刚刚电话里那个叫她姐姐的男孩。
两大一小在楼下聊了半天,李京朗看都看厌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往回来,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什么新手宝妈在取经。
她有这么喜欢小孩么?
她不是最烦小男孩了么?
唐柠月回到家的时候李京朗正在客厅喝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她不悦的走过去,将怀里那瓶矿泉水丢到他怀里:“喝。”
“你回来的太慢了。”他说着,好像是在向她解释,语气又夹杂些不悦但并不明显,说话语气总是淡淡的。
“在楼下耽误了点时间。”唐柠月将围巾外套脱下来,又折回去挂上衣服。
“是因为刚刚看见一个跟你长的差不多的...”她顿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狡黠的勾了勾唇,“小狗。”
李京朗眼珠轻轻动了一下,又慢慢收回来,继续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刚才买了两根肠喂它,”她剩下的半截肠拿出来,“还剩一根,它怎么都不肯吃了。”
唐柠月把剩下的包装袋也撕开,“你尝尝,是不是它不好吃?”
“.....”
她的手伸到他嘴边,半截肉火腿悬在他嘴边。
“我掰着喂它的,很干净。”她又解释着,眼底亮闪闪的,没有要放过他的架势。
李京朗没有成功拒绝过她的案例,只好在她的虎视眈眈下伸手去接,两根指头还没碰到,就被她抽走丢进了垃圾桶。
“喂小狗的。”她笑着,“你还真吃啊。”
“傻瓜。”
“吃这个。”不由分说的,唐柠月直接塞了一块夹心饼干到他嘴巴里,那股子清香瞬间在口中炸开。
“好不好吃?”
她挨着他坐下,李京朗还能感觉到她身上微微散出来的寒气。
临近年关,从上次雪化到现在还没下过雪,只有冷空气不断袭击着城市,期待下一次雪落。
“洗澡水放好了。”他说,“现在可以洗澡。”
“你洗过了?”
唐柠月瞥了一眼他干燥又有些炸毛的发丝,伸手揉了两下。
她的手心还算温热,从脑袋上抚下来,一路顺到下巴,她收回了手,继续靠在沙发上吃东西回消息。
她手掌所到之处皆是一阵滚热,李京朗清了清嗓子,低着头依旧没有看她。
她总是很自在,无论身边有没有他,唐柠月都维持着最舒服的状态,明明是在他的家,他却像是浑身沾满了刺,无论向哪个方向靠都不舒服,只得手肘撑着膝盖看着在灯光下泛着人影的地板。
冬天的室内总是过分干燥,哪怕开着加湿器依旧静电四起,肌肤都能燃起一层火花。尤其是这样紧贴着她。
“我困了。”他说,“我先睡了。”
“嗯。”
唐柠月应了一声,没有过多反应。
“记得去洗热水澡。”走了一半,他又停下来,转头提醒了她一句。
“好。”唐柠月抬头冲他笑笑,示意自己听见了。
李京朗没再停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通常总是失眠的,今晚也不例外。
周苏今天又跟他说了想让之前的住家阿姨回来工作,说是工作太忙,总请小时工来打扫也不方便。
李京朗当即就接下她的话,说自己每天都会打扫,她的那些展柜之类智能家居清洁不到的地方他也会清理,就是不想让家里再多一个人。
周苏很不明白,说唐柠月突然回来待了这么久他也习惯了,又有什么理由接受不了多一个住家阿姨的。
李京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借口说自己到时间吃药了,岔开了这个话题,周苏也再没提起。
他没觉得自己已经接受唐柠月了,只是出于礼貌回报她的关心和照顾罢了,仅此而已。
他只是做了一个有礼貌的成年人该做的事情,李京朗盯着手里的书页发呆,直到手里那本厚厚的飞行器使用说明书从手中掉下去。
李京朗下床去捡,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大概是唐柠月准备去洗澡了。
说明书再次被他垫在枕头下,他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这次终于来了困意。
“京朗。”
酝酿好的睡意又被唐柠月叫醒一半。
“我要睡了。”李京朗没开门,盯着没关好的柜门里那条被叠放整齐的毯子,又翻过身,“新浴巾放在你房间的椅子上了。”
“我看到了,谢啦。”话罢,她又问道,“周姨不是说这些事会有住家阿姨做吗?你平时身体不好就...”
“阿姨不会来的。”李京朗闭上眼睛,“你还有别的事么?”
“医生说那个检查报告单你要了纸质版的用来交到学校,我明天帮你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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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眼眸沉了沉,只回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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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柠月回来的这许多天重心全放在了李京朗身上,可这小子就像个暖不热的石头一样,态度永远不咸不淡的,比她以前做的任何一个项目都让人头疼。
隔天下午替李京朗去医院拿了复查的单子,唐柠月看着检查结果皱了半天眉,就连坐在对面陪她一起喝下午茶的温湜都看不下去了。
“偏执型人格障碍多表现为敏感多疑,过分警觉,记仇报复,好嫉妒,曲解他人善意。”温湜一字一句读着百度百科,表情扭曲,“你要不还是搬出来住吧。”
“.....”唐柠月无语的瘪了下嘴,“人家正经医疗诊断都没诊出来,你上个网给测出来这么多毛病?”
“说实话,我待了这些天,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之前周姨也跟我说过,说他情绪不稳定,状态也很差,出差之前还一直担心我们相处不了。”
“可他真没有。”唐柠月一脸认真,想为李京朗正名,“他很乖的,比小时候乖。”
“那这单子上的‘重度焦虑’还能是医生搞错了?”温湜指着单子上的两个字,跟她说着,“之前我哥带着他去检查也是这个结果,总不能每次都搞错了吧?”
“他是..发过病?”
“这倒没有。”温湜摇摇头,“他跟我们也接触也不多,也没什么机会了解他,更何况周姨不是说他本来没几个朋友嘛,这样看,你算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了,还是小心点好。”
“他还能吃了我呀。”唐柠月不以为然,“我看就是太小题大做了,过分关注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呀,正常人都得被逼疯了。”
“而且,京朗现在长大了,可比我那蠢弟弟乖多了,又听话又体贴的,昨天晚上还帮我放了洗澡水,多好的孩子呀。”
“那还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把人家放心上,净是敷衍了事了,你真了解他吗?”
温湜一语中的,唐柠月顿时哑口无言。
“我...我这都天天接送他了,还得怎么把他捧在手心里啊。”唐柠月转了转眼珠,喝了口咖啡掩饰心虚。
“你要是真在乎,他这种症状你还察觉不出来?”
温湜不信,唐柠月一向是心细的人,除非她懒得用心,否则要是如医生说的有那么严重,她早就感觉不自在了。
“行。”唐柠月点头,“我用心,我下次一定用心。”
下午在咖啡店的敷衍了事唐柠月并没有安心,回到公司她依旧心事重重的,时不时的就想起单子上的那几行字。
段嘉誉已经到公司上表演课了,唐柠月就坐在教室角落盯梢,盯地人心头发紧。
“姐,这段还行吗?”
段嘉誉那张俊脸满怀谦卑的贴过来时,唐柠月难得给了一个笑脸,“保持住你现在的状态。”
“现在?”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后稍了稍,当她在夸奖自己,“老师说我还需要多训练。”
“我说的是你现在做人的状态。”她又说了一遍,没再继续跟他交谈,留下他独自揣摩她的意思。
“姐!”
他又在后边叫她,唐柠月举了举手机,示意他自己有电话要接。
李京朗的电话来的很不是时候,唐柠月正酝酿怎么告诉他检查结果,他却满不在乎地全盘接受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听医生的话没什么问题的。”唐柠月也不知如何安慰,话到嘴边又变得词穷,磕磕巴巴说出一些不算安慰的话。
“那你还回来么?”良久,他只问了这一句。
“啊?”唐柠月冷不丁的被他一问,没反应过来,“我当然回去啊,你一会下课我就接你去了。”
“嗯。”他的语气轻快起来,“那就没事。”
“....李京朗。”唐柠月忽的想起下午温湜跟她说过的话,温湜说的没错,他的确敏感多疑,她对他也没有那么在乎关注。
“我的问题,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对吗?”
“所以你是专门告诉我的?”
“我没想瞒你。”李京朗的呼吸沉重起来,“如果你接受不了,想和他们一样远离我,我会替你跟我妈说的。”
“让你走,这次我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了。”
“我不缠着你了。”
7. 第 7 章
五点钟下课,唐柠月照例去接他,这次没在正门见到人,等了好一会儿打算打电话问的时候接到了李京朗导员的电话,说是人下午崴了一脚在医务室休息。
唐柠月着急忙慌按照保安指的路去接他,进了医务室的门却只瞧见了他放在枕头上的手机,人却不在。
“李京朗?”
“京朗?”
唐柠月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刚准备出去寻他又迎面撞上进门的医务老师。
“你找谁?”
“李京朗,我是他姐姐。”
“去洗手间了,你稍等一会儿吧。”
“他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事,休息两天就全好了,现在已经能自由活动了。”她又指了指窗边那个小沙发,“你可以坐这儿先等他一会儿。”
“好。”唐柠月放下心来,“谢谢。”
人挨到沙发上时唐柠月那乱跳的心才逐渐平稳,她一直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跟他的相处的还不错,周苏不在的时候她能作为第一监护人来看照他。可李京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受伤到现在她都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一条信息,更别提电话。
在他眼里,现在的她好像只是个客人。也是,这么久没见怎么可能不疏远。
唐柠月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眼皮动了动,疲乏地看向窗外。
医务室在老校区偏僻的角落,后边是一大片树林,冬日里除了荒凉的光景和偶尔几声鸟叫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季节似乎只能这样,太热烈了反倒会让人感到心慌不安。
从洗手间出来,李京朗就远远瞧见快步朝着医务室来的唐柠月,她脸上似乎挂着些担忧,跑动起来发丝乱飞,口红也没来得及补色。她平日里是何其高傲的人,不会失态更不会漏出对任何人的怜悯,这对她来说或多或少有些失态。
站在窗外能听见她在里面着急的寻觅,高跟鞋的声音瞧在地板上在空旷的地带格外响亮。这些真心本毋庸置疑,可对他来说,来的太晚也太少了。他恍惚记得自己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他盯着窗内女人半天,她坐在沙发上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游戏,时不时抬头向门口探寻,又失望的低下头来。
他的脚已经没什么问题,休息了一下午现在已经能正常活动了,李京朗转动了一下脚腕,轻踩着湿地走向那扇窗,最后在靠着窗边的墙停了下来。
外头的天依旧很凉,冷空气混着寒风钻来钻去,加厚的两层玻璃也不能严丝合缝,吹的人直叫头疼。
李京朗又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依旧保持原位,他垂在裤边的手终于沉不住气,沿着那条裤线向上寻到了口袋,握住里面四方的盒子。
犹豫了半天才将那根细白的烟抽出来,打火机并不熟练的将它点燃,那缕烟丝冒出来他才预备将它含进唇缝里。
烟和打火机是中午刚买的,抽烟是刚刚才决定尝试的,并不连贯的动作和皱起的眉头终于在一声咳嗽中结束。
两只间还夹着那根烟,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眸子像是被染了一层墨,黑的过分。
“李京朗。”
那熟悉的女声终于响起,李京朗懈了一口气,将烟掐灭。
“手里拿的什么?”
唐柠月第一次抓现行,毫无经验,根本等不及去问他肢体就已经替她做出决定,贴着他泛冷的外套触碰到他冰块一般的手,她终于从他手中抢过那根燃烧了一半的烟,还在散发着余热。
小混蛋。
“什么时候学的?”唐柠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上午那张报告单还在她的包里,准备安慰的话没说出口,下午一通导员的电话刚刚得知自己失去他的信任,现在又发现他早就变了模样。
“记不清了。”背着光,她从他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还是平时那个模样。
“记不清了?”唐柠月无奈于他的答案,又忍下怒气。
倘若今天被她抓到的人是唐昭鸣,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教训他,可面前的人是李京朗,假如再略往前几年她也不会这样犹豫,可现在她就是朝他发不了这个脾气,不明缘由,明明她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平日里装装样子罢了。
“你妈知道吗?”她语气平和,不知道是不是顾及他是个病人,如果是需要排解的话,她也应该温柔的引导他。
“不知道。”
“每天都抽?”
“没瘾。”
“谁教你的?”
“没人教。”
唐柠月看着他的模样差点气笑,坦诚又没有任何悔改,似乎好像只是为了把她惹怒一样。
她偏没叫他如愿,幼稚的把戏实在难入她的眼,她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关照他:“你脚怎么样?”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收起表情,“没事了。”
“受伤了怎么没跟我打电话?”
“不是什么大事。”
“......”
顶着冷风,两个人的对峙进入无言阶段,哪怕没有言语,两个人也能感觉到氛围的变化。
唐柠月盯着他的影子,瘦条条的像个舞动的旗杆,刺骨的风吹着,他瘦削的下巴泛着红,耳垂也被冻僵了,训斥他的话就在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冷不冷?”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背,像小时候那样。
他刚刚建立起的那段防线又被她重击一次。
“没事。”他立刻把手抽出来,那短暂的温暖转瞬即逝。
唐柠月抿了抿唇,鼻腔呼了口冷气将手放回口袋里,无奈道,“走吧,先回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内比以往沉寂,唐柠月给他准备的黄桃茶也已经凉了,孤零零地被搁置在中央扶手上。
唐柠月一言不发的开车,李京朗也只盯着前方黑压压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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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沉默着。
那杯茶最后还是被唐柠月丢进了地下车库门前的垃圾桶,理由是——凉了。
上了楼唐柠月就进了卧室,捧着电脑进入了视频会议,从下车到进卧室门,两个人没有任何沟通。
破天荒的,李京朗头回没有回到家就钻进卧室,而是坐在沙发上盯着走廊发呆,看着她房间透出来的光亮失神。
会议结束之后温湜又给唐柠月弹了个小窗,兴致冲冲的跟她聊八卦。
“给你介绍那个男的怎么样?”
“哪个?”唐柠月手里握着捏捏乐,抬眸看了她一眼。
“就是让徐青也那个朋友啊,长的巨帅。”
“谁?”
“靠。”温湜拍了下桌,“他没推给你?”
温湜那头义愤填膺,唐柠月这边还在低头回复工作短信,对这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等着,我明天去找他,我...”
‘叩叩’。
那边话还没说完,唐柠月的卧室门就被敲了两下,她轻轻偏头,耳垂上的流苏耳坠也跟着扫过脖颈。
李京朗背着手站在门口,低头不语,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明天说。”
唐柠月跟温湜潦草再见,扣上电脑又看向他。
“有事?”
她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回复着消息,手里的捏捏乐还在不停的被她蹂躏着。李京朗莫名心头有些不舒服,明明她没有打也没有骂,他却偏偏不高兴她这样。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三盒烟和两只打火机摆在她面前。
桌上的东西新的像是刚刚从楼下商店买来的,打火机上亮的能反光。
“认错?”她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嗯。”胸腔闷出一道声,又道,“你可以告诉我妈。”
唐柠月把手里的捏捏乐甩开,抱胸转向他,微微偏头。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李京朗颤了一下眼皮,嘴唇紧紧绷着。
“这样你就可以走了。”
“没有谁想跟我这样的人共处一室的,她会理解你的。”
“什么样的人?”
“讨厌的人。”
“你觉得我讨厌你?”
“......”
他沉默无言,低着头脖颈却依旧直直挺着,耳骨也是外翻的形状,浑身倔相。
“这事我不会说的,只要你不再犯。”她说着,像是什么大发慈悲的菩萨,明明她一眼就能瞧出来对方是不是烟鬼。
“为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次改正的机会,还有,我从来没有讨厌你,从来都没有。”
她的眼睛像只狐狸,每次和她对视李京朗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她又说的那么温柔真诚。
“京朗,你难道不信我吗?”
8. 第 8 章
隔日上午十点,李京朗准备出发去心理诊疗所的时候才发现唐柠月出差了,他昨晚没睡好,明明是他挑起来的事端,却把自己弄的失眠了。
餐厅的桌上留着她的字条,保温箱里是阿姨早上送来的早餐,她没吃就走了。
李京朗平时很少吃早饭,那天也拿了杯豆浆才走。
到达诊疗所门口,那空杯子才被他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今天心情不错?”海林隔着一扇窗瞧见他,瞥了一眼刚刚入桶的豆浆袋子。
“嗯。”李京朗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进了门。
“最近过的还不错吗?”治疗李京朗三年,海林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变化。
“一般。”如常的回答。
李京朗坐在他面前,偏头瞧见门口的那把鹅黄色的伞,很熟悉,他记得唐柠月房间也有一把。
“哦,那伞是我女儿的。”海林解释道,“听说是她喜欢的男明星的什么周边之类的,我也不懂。”
他笑着,脸上的皱纹此刻都显得格外慈祥。
“嗯。”他点点头,回过神来。
“你最近睡眠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他说,“家里有点吵。”
“吵?”海林笑笑,“家里来客人了吗?”
“嗯,不算客人。”
李京朗握了握拳,下意识瞧了一眼门口那边没有绑紧的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但我跟她,算是重新认识了吧...”
故事很长,包括他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部说出来,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们现在在冷战?”
“没有,她只是出差了。”李京朗摇摇头,确信她没有继续在生气。
“你现在对她很信任。”海林说的是肯定句,“是因为你的试探成功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李京朗垂了垂眼眸,他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她的答案了,这件事会永远烂在他的肚子里。
“就像你说的,如果她知道了,她也会原谅你的。”
“因为我是个病人吗?”李京朗没觉得自己有多过分,他只是想知道她还在不在乎自己罢了。
“你会好的。”
“医生,她说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这次她原谅我了,那之前的事情我也该原谅她,对吗?”
“你愿意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吗?”
“.....”
“只要她不再像以前那样....”
海林笑了笑,鼻尖在纸上滑动两下,写了几个字,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休息一会儿吧。”
“海林医生!”他起身叫住他。
“怎么了?”
“她现在真的对我很好。”李京朗皱着眉,似乎在努力的跟他解释,“是真的。”
“我知道了,京朗。”海林推了推眼镜,浅浅笑了一下,“你现在需要休息,好吗?”
“......好。”
那天李京朗又是带着一包药离开的,这次的药比上次还多了两瓶,海林医生说是用来助眠的。
这次的诊疗体验是他治疗几年以来最轻松的一次,但也是唯一一次。
-
唐柠月这次是为了段嘉誉的新综艺才跟着去到南方的,大山区里,道路十八弯,重山交叠,视线受阻,让人好不自在,段嘉誉去到的第一天就有些受不了了。
富家子弟,生活优渥,没睡过木板床也没干过农活,更吃不惯当地的蘸水菜,倒是没有抱怨过,大半夜的趁着别人睡着了自己一个人跑到湖边发呆。
唐柠月本不想理他,只是下午在车上时将手机摔碎了屏幕,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店面买新的,又担心李京朗一个人去看医生,这才去借了段嘉誉的手机。
“你不是带了两部手机?”段嘉誉刚把手里那只手机递过去,又瞧见她手中的那部工作机,委屈巴拉的原地坐下向河中心投着石子。
“工作机怎么能干私事?”唐柠月拍了拍他的背,并不走的关照着,“有这么难受吗?不就吃两天野菜住两天草屋吗?”
“真是住酒店的说话不腰疼...”
“我这不是到外边来陪你了?”唐柠月笑着坐在榕树下边,不再跟他言语,低头照着通讯录上输入李京朗的号码。
还没输入完整,段嘉誉的手机上就自动蹦出了李京朗的名字,唐柠月挑了下眉,问道:“你跟李京朗认识?”
“嗯。”段嘉誉还在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怎么了?你找他?”
“你们还能交上朋友?”唐柠月掀了下眼皮,有些惊诧。
“他才不想跟我交朋友。”段嘉誉语气又更委屈了一点,“还不是我课外培养的学分不够,而且这个项目的要求特别高,我就想参加个竞赛加点分,他那么厉害,会做无人机,就是不肯捞我一把,我求他了好久他都不同意。”
“我.....那你们什么关系?”说着,段嘉誉又猛地抬起头,像是想起什么来。
“我弟弟。”
“弟弟?”段嘉誉来了精神,跨了一步坐到她旁边,“姐,求求你,能不能让他帮帮我,让我加入他的社团参加比赛,真的需要这个学分,拜托拜托。”
“我现在就回草屋睡觉去,我不难受了,我明天也能精神百倍好好拍,求你了。”
段嘉誉在学校的处境很尴尬,学分修不够人又不经常到校,也不算出名,学校根本没有人愿意多带一个麻烦。
“我试试吧。”唐柠月说,“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同意。”
“没事没事。”段嘉誉端了一杯茶坐在她旁边,“你先问问,谢谢姐。”
唐柠月嗤笑一声,无奈地应下,将电话拨了过去。
两声响,电话被挂断。
重拨,这次一声响就结束了通话。
两人对视一眼,段嘉誉又接过手机来,说道,“你登你的微信,微信视频,他不接我的电话的,他烦我。”
“行吧。”
唐柠月的屏幕已经全碎了,接收个验证码都费劲,半天才解锁手机扫码成功。
视频拨过去,对面接的很快,像是预料好她会拨电话一样。
“京朗,休息了吗?”
“还没。”他没看屏幕,将手机靠在书本上,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旁边还放着一个正在调试的无人机。
段嘉誉躲在摄像头下边,附身撑着石板子,扯了扯唐柠月的裙摆,悄声道,“就是这个东西...无人机。”
“去看医生了吗?”唐柠月拍开段嘉誉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看了。”李京朗将后边那个黑色袋子扯过来,“开了新的药。”
“记得按时吃啊。”她说。
“嗯。”他点头,又听见屏幕对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向她,“你这是在哪里?”
“一个村里,布依族的老寨子,没什么人住了,被开发成景区了。”
唐柠月背靠着榕树,周围黑漆漆的,为了光亮,段嘉誉还专门找了个手电筒给她打光,就为了那点救命的学分。
“你自己吗?”
唐柠月窘了一下脸色,死死摁住段嘉誉的脑袋,回道,“还有工作人员呢。”
“工作人员。”他重复一遍,“段嘉誉也是你的工作人员吗?”
空气瞬间陷入安静,段嘉誉有点委屈的低下头,脑袋垂在唐柠月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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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看着好不可怜。
“......”
“你有这么讨厌人家吗?”
找了个借口躲开段嘉誉,唐柠月才又重新看向屏幕。
“一开始不讨厌。”
“就不能和别人和睦相处吗?”
“我不需要和别人相处。”
唐柠月瞧着他,哪怕偏头没看着屏幕唐柠月都能发觉他眉心那股子犟劲,白嫩小脸,胳膊上也是一层薄薄的肌肉,浑身上下却比大块头的野兽那股蛮劲都要冲。
“你什么时候回来?”见唐柠月不说话,他主动开口。
“过几天吧。”
唐柠月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像在逗盒子里的蛐蛐。
“你要和他一直待在一起吗?”
“我得看着他呀。”
“为什么?”
“因为他是新人,需要有人教。”唐柠月漫不尽心的朝湖里投着石子,不停地戳他底线。平时他听话哄着玩也就罢了,越是跟她唱反调越是得不到好果子。
他明显没领悟到这个道理,看多了她回来之后给的好脸就忘了她原先是怎么样的人了。
“新人?”李京朗将手里的书合上,冷冷地抿了一下唇,“蠢货才需要人教。”
“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大?”唐柠月接了一杯新茶过来,愈发觉得他这样可爱,“还是想姐姐啦?”
“.....”
“猜中啦?”她笑笑,“我尽量早点回去,你这几天好好呆着,行吗?”
“你不是要去爬山吗?”他转了一下手里的卡牌,向下垂眸遮住眼底那黑沉沉的光影,“什么时候去爬?”
“这不是天气差嘛,你们学校不是取消了活动?”
“我说了我没参加。”他这次语气有些重,还微微皱了下眉。
“你没参加,那咱们自由行天气差也不能去呀。”
“那是你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我记得。”他盯着屏幕,似乎是想找她索要一个说法。
“一件小事值得你这样吗?”唐柠月忽的想起上次吃火锅时他说的那句‘背叛’,“你不要总是这么小题大做。”
“总是?”他冷哼一声。
以前的事她会记得吗?离开北宁的那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李京朗张了张嘴,又把这话憋了回去。
“我不好的地方你倒是每次都记得清楚。”
“......”
“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唐柠月叹了口气,像是在看一只发威的小狗,觉得好笑,“你今天情绪太不好了,就不要跟我说话了,等你休息好了再联系我吧。”
话毕,没给李京朗继续的机会,唐柠月就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在一边,重新盘坐在榕树边上慢悠悠地朝湖里投着一个一个投着石子。
段嘉誉又跑回原位坐着了,继续加深着刚才那个圈圈,低眉顺眼的,唐柠月摇摇头,一块石子抛到他面前,惹得他回头。
“你就这么在乎别人喜欢不喜欢你?”
“姐姐...不是所有人都是能像你这样洒脱的。”
“那我替你给他个教训。”她大方说着,不知道到底是在给谁解气,“行不行?”
“你把他拉黑?”段嘉誉忽的扭过头,“就像他拉黑我那样。”
唐柠月嗤笑他的小学生手段,“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她点点头,“行,那就按你们的规矩来。”
唐柠月的微信联系人太多,往下滑了好几下才找到李京朗那个黑白头像,她抬头瞥了一眼蹲在湖边段嘉誉,抿着唇点开那个头像。
【这一周不要联系了,你好了再找我。】
9. 第 9 章
唐柠月从来不会用拉黑这种幼稚的方式惩处别人,这绝对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事实就是李京朗亲眼看到了这条消息之后想辩解什么,一句话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半天发过去才发现对面已经把自己拉黑了。
李京朗想起视频里段嘉誉露出的那半个侧脸,他攥着手机,脑子嗡嗡发热,再三的深呼吸无果,最后将手机卡拆出来,直直丢入桌面垃圾桶。
十年都拉黑了,这一周能吓唬得了他什么。
李京朗手肘撑在桌面上,眸色染上一层灰色的光圈,脸上的绒毛在微光里轻轻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唐柠月留给他的那张便利贴也捏成团一起丢入了垃圾桶。
明明他都准备原谅她了.....
明明是她说过她最讨厌幼稚的行为。
.....
没有她在,车子在李京朗手里速度直升,甚至第二天上学也比平常早了十五分钟到学校,车子停到隔壁的地下停车场出来的时候鹿易还在校门口的包子店吃早餐。
李京朗在人群中很出挑,哪怕穿着打扮都很低调鹿易依旧在室内隔着乌乌泱泱的人头一眼瞧见他。
“朗哥!”鹿易手里还握着一只流油的排骨包就匆匆将双肩包甩到背上挤开人群,嘴里喊着借过冲到李京朗身边,“今天怎么这么早?”
“.....”李京朗没回应,卫衣帽子直直压到额头,沉默着快步向前。
“诶?你今天也没带早餐吗?”
“又在家吃啦?”
“吃的什么?”
“......”
“那姐姐呢?”鹿易四处张望着,没瞧见唐柠月的身影。
“.....”
李京朗猛地停住脚,鹿易跟着一踉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颤颤巍巍拿下来,“怎....怎么了?”
李京朗很少做表情,那张俊脸像是一张被做好的人皮面具,连笑容都很罕见,虽然他也没冲谁发过脾气,但这样被他一直阴沉沉的盯着,鹿易还是紧张吞了下口水。
“朗哥...”
“你很想她么?”李京朗薄唇轻启,上下翕动。
“我....我不是....你们吵架了?”
鹿易最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句话一出马上后悔,想伸手抽自己嘴巴子。
如他所料,李京朗再次迈开长腿往校门里去,这次任凭鹿易说什么也没再回应。
上午两节大课,李京朗没带教材,鹿易就捧着他的书摆在两人中间,李京朗向后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盯着通识课上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PPT,前排鲜少有人抬头,唯独他坐在最后一排一分钟不落地看完了整节课的PPT。
鹿易在旁边坐着也没敢吱声,虽然不理解,但是保持尊重,他可不想再被那双骇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这比大嘴巴子抽他都难受。
学校食堂开了新的日式火锅,鹿易叽叽喳喳了一路,李京朗倒是很爽快的对他的提议点了头。
一进门李京朗就选了牌子最上的豪华套餐,在鹿易开口阻止之前就爽快的付了钱。
“四至五人餐....咱俩吃吗?”鹿易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李京朗的袖子,转头询问着。
“找人陪你吃。”
“啊?”鹿易一愣,“那你呢?”
“我有事。”
“不是...”鹿易劝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京朗就在柜台拿走了一瓶水顺着最近的楼梯推门离开了。
跟李京朗认识三年,鹿易是他在学校走的最近的朋友,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向来在别人面前都说他是面冷心热,但任谁也没敢真的去走到李京朗身边测测这话的真假。
太冷了,一凑近就让人打寒颤。
下午上课前鹿易拎着一份便当在科技楼天台找到了正在测试遥控飞机的李京朗,冬日的晴天很在北宁很珍贵,阳光略过帽檐照在他的下颌上,微微柔软了那一小块肌肤。
“又来做什么?”李京朗瞥了他一眼,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
“不吃饭肯定不行啊。”鹿易拉了把椅子过来将手里的三明治和加热过的牛奶放下。
“.....”
“说了不用管我。”
“朗哥。”鹿易脚蹬着一块砖头,大剌剌着腿坐在一张课椅上,胳膊交叠撑着椅背,“吃点儿呗。”
“.......”
“就当是别人送的,成不成?”
“......”
“别生气...生气对身...”
“出去。”他终于说话,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冬日里没融化的雪块。
“我....”鹿易还想说什么,手心在嘴巴上拍了一下住了嘴。
“得。”
鹿易点点头,没再劝他背过身走到铁门那里,拉开一半又回头,那架飞的自在的实验飞机已经在天台中央摔的粉身碎骨了,李京朗去接住它的那只手也被划了一个口子。
真是气糊涂了,鹿易从没见他干过这种荒唐事。
楼顶的大风吹得铁门作响,李京朗那双墨色眼睛投过来,鹿易再次失去了想要劝慰他的心思。
“我走,我马上就走。”
-
段嘉誉下午的拍摄终于从十公里只有一家小卖部的山卡卡里转入了有营业厅的县城里,唐柠月买了部临时机先用着,下午又陪着段嘉誉跑到苗寨里拍晚餐的片段。
山路绕来绕去没有直线,圈圈转转,段嘉誉晕车严重,一下车就吐了一地,人焉了吧唧的躺在竹椅上休息,一口水喝一半吐一半,看的人好不可怜。
“别拍了,别拍了。”段嘉誉捂着脸,极力阻挡着被导演要求抢拍素材的跟摄,“求求你们,别拍我的脸...”
阻止无果,段嘉誉又撑着身子寻摸唐柠月,一脸苦相,“姐...姐,你快救我,姐...”
唐柠月勾唇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一把将大窗户推开,一边举着手机照镜子一边安慰他:“你们上学不是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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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先苦后甜,丑点怎么啦?要是没有流量没有话题你才是彻底玩完了。”
“赶紧吹吹风,清醒清醒,别让大家都等着你。”唐柠月毫不客气的留下一句就出了门,叫着段嘉誉的执行经纪人也跟着离开,说是小男孩不能总哄着,越哄越蹬鼻子上脸。
起先经纪人还有些不忍心,过了没十分钟瞧见段嘉誉出来才冲唐柠月竖拇指,“还是你懂。”
段嘉誉其实没多大问题,就是委屈,委屈上了头又有这么多人哄着,自然是想多赖会儿,跟个小孩一样。
他对待工作倒是不懈怠,唐柠月坐在旁边一边逗着寨里的流浪狗一边盯着显示器,一点疲态都没有,就像温湜说的,天生的奴隶主,靠剥削别人获得快乐。
唐柠月对这个可恶至极的名号全全接受,能给她赚钱就行了,别的她才不在乎,要那个好名声过苦日子是圣人才做的事,她这种人放在什么剧本里面都得是顶级反派,还是人面兽心的那种。
拍摄中途休息,唐柠月又把车内保温箱里的奶茶递到段嘉誉面前,哄了他两句:“这不是挺好的?我就说你可以吧,拍的多好呀。”
段嘉誉不说话,还是接了那杯奶茶,喝了两口才撅着嘴看着她脚边那只小狗说话:“我包里有狗粮。”
“什么?”他支支吾吾的,唐柠月故意装听不见让他大点声。
“你让我准备的。”他说,“狗粮猫粮都带了,你说的人设我能维持好。”
“真乖。”唐柠月摸摸他的脑袋,“我就说你是我带过最有灵性最有天赋的一个。”
随口两句话,对唐柠月来说都是不过脑子的东西,段嘉誉这个年纪却最吃这一套,两句不值钱的话就将他哄的七七八八了。
公司给他安排的路线是傻白甜,是最适合他的,对他来说也最容易做到的,毕竟他本来就没什么脑子。
唐柠月叹了一口气,从袋子里捧出一把狗粮放在手里心,一边摸着那个小黑狗的脑袋一边喂它:“要是那个小混蛋也这么好糊弄就好了。”
小狗吃的着急,这里没有慢食盘,唐柠月只好躲着它喂,从手里又抽出来一点,这小狗却等不急直接在她虎口处咬了她一口,虽然没破皮只有个牙印,但再低头往她手心拱的时候唐柠月已经攥拳了,一口也吃不到了。
它急的尾巴直摇,还想继续咬,这次没等它反应,就结结实实挨了唐柠月一巴掌。
段嘉誉在旁边看着傻了眼,被她的变脸速度吓了一跳,忙把那小狗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
村里的小狗都皮实,唐柠月也没使劲,两个当事者都没事,倒是把段嘉誉给吓到了。
“你干嘛呀,它不是故意的...”
段嘉誉摸着小狗的耳朵,不顾它挣扎着要继续去唐柠月那里吃狗粮,一个劲的把它往怀里摁。
唐柠月瞧着他这模样好笑,逗着:“我哄它是因为我高兴,得寸进尺就得挨我的巴掌。”
“小混蛋想翻身当主人还太嫩了点。”
10. 第 10 章
李京朗是被周苏带着去包扎了一下才回的家,绑带上的血迹成了黑褐色,吃饭的时候捧了一下滚烫的碗边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母子两个人好久没见面,周苏想跟他多聊聊加深一下母子感情,李京朗显然没兴致,一心想往房间里避,坐在沙发上问一句答一句,头也懒得抬一下。
周苏东扯西拉找了半天话题,最后从手机上找出来一张照片放到李京朗面前,问道:“你觉得这男孩怎么样?”
照片上的男人和李京朗是两个极端,热浪岛的滑板平行在海湾上,小麦色的胸肌裸露在太阳下,被曝光的笑容和快要喷发热浪都在这个窗帘紧闭灯光暗淡的客厅里额外刺眼。
“挺好的。”与他无关,能给出一个评价已经是不错。
周苏倒是因为他的接话兴奋起来,手臂撑在沙发软垫上,笑盈盈地继续跟儿子扯着闲话。
“适不适合你柠月姐?”
“.....”
李京朗扭头瞥了一眼斜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周苏,又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将脑袋转了回来,额前垂落着的发丝也跟着摆动,他盯着未启动的电视黑屏,对于这个话题态度并不端正。
“她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
“猜的。”李京朗将腿搭在脚凳上,安之若素地撑着脑袋,手里拎着一本说明书半闭着眼睛装作困顿。
“净瞎说。”周苏笑道,“我今天给月儿发过照片了,她说她很喜欢,想回来就见见呢。”
手里的说明书‘啪’地一声被合上,李京朗撩了一下眼皮,将书本重新扔进置物架上。
没来由的脾气:“那你还问我干嘛?”
“妈妈这不是想跟你聊聊天嘛。”
“我困了,要睡了。”
他都躺在她的黑名单里了,哪有这善心还帮忙给她挑选男人。
他没有这么贱。
“这才几点啊?”周苏在后边叫他,对他这种封闭自我的行为很是无奈。
“不早了。”他说,“妈你也早点睡吧。”
“还有。”他在花架前停住脚,背对着周苏,“家里我每天都打扫,你睡不着可以去检查。”
“.....”
李京朗彻底把周苏最后一个找他聊天的机会给毁灭了,打开卧室门重新馈入洞穴,隔绝天日。
周苏将手机放在桌上,仰头靠在沙发上叹气,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还不如养只狗来的高兴,回到家还能冲自己摇摇尾巴。
可惜他那个短命爹死的太早,她想怨他都得跑到老远的坟地给他烧纸,他还连个梦都不托给她。
只留这么个难搞的儿子在她身边。
-
李京朗的卧室没有主灯,房间四周是几个小灯排成一列,通常只开两盏,足够他看清桌面即可,其余的地方依旧沉睡在黑暗里。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时钟都是悄无声息的滑动着,桌面上放着的手机倒是没有开静音,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响声,就连骚扰电话都很少接到,好像无论什么事一靠近他就已经和世界脱轨了一半。
他盯着天花板半晌,最后从桌子下面最后一个抽屉里掏出一个二手市场淘来旧款手机,外壳被他重新装过,笨拙的像块板砖,勉强能用。
李京朗没有在任何公共社交平台注册账号,不是因为孤僻不爱参与任何活人存在的活动,而是不想留下太多痕迹,锁在抽屉里没有卡的备用手机滑到最后一个切屏是五颜六色的社交软件,国内的国外的,每一个都以游客身份登入,没有任何关注,列表为空,浏览记录定期清理。
唯一的访问空间只有一个ID叫做‘ab糖’的账户。
他忘了自己以前是从来不屑做这种事的。
开端是在唐柠月回国后的第一个星期日,他死水一般的生活突然被她这么刺眼的光照进来浑身不适,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是愤恨占据所有感官,她对他亲昵的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甚至了解他的一切。
可他对她却一无所知,这种丧失安全感的感觉让他生理抵抗,瞬即触发他的反动技能,但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得到任何结果,反而将他变成了一个只敢躲在屏幕后偷偷咬牙的鼠辈。
唐柠月的社交平台很活跃,每一个都发了不同的营业照片,针对的人群也不一样,客户专用,朋友专用,家人专用,还有...钓鱼专用。
她的账户因为违规被删除过很帖子,评论区大有人替她打抱不平,李京朗几乎每一条评论都看过,并且细细审读甚至给出了他自己的评价。
但丝毫却没有减少他举报她的次数。
谁让这个平台不用实名认证就可以随意举报帖子呢,这不能怪他去维护网络秩序。
今天的客户专用平台发布的是她和段嘉誉还有工作人员的大合照,背景是某处山林桨板活动中心,大概是某个工作人员拍摄的照片,全景全人,文案也很官方,很容易的就通过了他的审查,后边几个同样,除了放大看了看人脸,其他都是一扫而过。
唯独钓鱼专用从一而终,今日的新帖照片依旧抓人眼球,唐柠月穿着挂在身上堪堪遮住几块肉的闪银色泳衣,中间的装饰圈口几乎要把胸前那块脂肪肉挤出来,整个人半跪在桨板上,笑容明媚,山河都只是背景墙。
唐柠月很少会在评论区回复别人,可偏偏在今天,她破天荒地在评论区留下了足迹。
tearsofclouds:【你还是那么漂亮。】
ab糖:【后悔跟我分手了?】
tearsofclouds:【明明是你把我甩了。】
ab糖:【啊,抱歉,忘记了。】
三言两语惹的李京朗的心又开始作乱,越往下滑越是心烦意乱。
李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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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的太阳穴突突狂跳,在点击那人主页看到他和唐柠月的合照之后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一次小小的拌嘴之后引起的蝴蝶效应在他敏感的心里彻底爆发,不断升级,最后将他刚刚愈合的那点伤口全都挖开,血流成河。
李京朗并不是每次举报都能成功,新时代穿衣自由拍照也自由,她眼神张扬动作大方,根本达不到官方限制的点,评论区更是一众的女生在吹捧,偶尔有几个开黄腔的也早就被他举报到注销账户,就像私信里骂的那样——哪来的追着别人乱咬的疯狗。
已经十二点了,手机再度进入举报页面,他撑着脑袋盯那屏幕界面良久都没能够点下那个按钮,这荒唐事做起来总是让人心窘迫的,更别提他这种人。
终于作出决定要下手的时候外边突然打了很响的一阵雷,闪电如霹雳一般瞬间照亮房间,连加厚的窗帘都没能逃过,深蓝色的游光滚来滚去,让他无所遁形,比偷腥的猫被发现还要难堪,他甚至无法夹着尾巴逃跑,只能这样忍受着。
李京朗余光扫了一眼,最后落在旁边模型的反光板上,上面映着自己白的并不健康的脸还有紧紧贴在颧骨上消瘦的肌肤。
愣神的空档桌上的手机闪出来即将自动关机的提示,李京朗抽回视线缓过神来,十秒结束,他又在黑屏上看见自己的脸。
“呵....”
他冷笑一声,像是从自己神经质的行为里醒悟过来一样。
他没法给自己找任何借口,只能说自己还是死性不改,被她三言两语迷了心智,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呢。
外边已经下起暴雨,他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进来,夹杂着冰凉的雨滴捶打在裸露的肌肤上,似乎能够清醒一点。
桌面上还放着上次那个散架的模型飞机,上面的螺旋桨已经摔掉了,四分五裂地横尸在他的桌子上,李京朗盯了半天,在下一次雷声响起时从里面抽出那个碎成一半的桨片,闪电袭来的瞬间直直抽在自己侧边下颌上。
像是被刀片划伤一样火辣辣的疼,比上午被转动的桨片刮伤还要痛,落地窗上映着自己的影子,李京朗盯着影像里红肿起的半边脸,猫抓一般的印子红的骇人。
但并不解气。
他真想把窗户上的那个影子揪出来,死死拽着他质问一顿。
醒了没有?
还犯浑吗?
长记性了吗?
但这种怒气只会在她对待自己态度冷淡的时候才大展身手,一旦她带着她那装出来的温柔和圣光出现,他那些深夜复盘了几百遍的计谋就全部作废。
打在身上的时候才知道肉疼,伤疤好了就会再犯,只有不停把痂口撕开重复提醒才不会忘,手里的桨片依旧锋利,握在手里的时候还能回味着刚才的痛感。
他盯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眼神带着些嘲弄,情绪汹涌了几波最后也只是卸力轻轻几个字,“唐柠月...”
11. 第 11 章
昨晚那些暴戾在吃过海林医生开的那一堆药片之后彻底熄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京朗平和的像是无事发生,甚至脸上那道子痕迹也能装作偶然事件一概而过。
哪怕一大早被周苏拉着质问,他能敷衍了事。
“不小心蹭的?”
“那模型机没弄好。”李京朗平和的解释着,仿佛这是常事一般,“就失控了。”
“这东西这么危险你还老弄什么?”周苏紧张的皱着眉,“市面上那么多卖的,你干嘛非得冒着这个险自己做,多吓人啊。”
“不危险怎么会被人认真对待还弄出来各种比赛,早就被当成废铜烂铁扔垃圾箱里了。”
“你这孩子。”周苏驳不过他,又朝着做早饭的阿姨转过头,“陈姐,你帮我把那个医药箱拿一下。”
“好嘞。”
厨房里传出回应,李京朗抿了一下唇,向后撤了一步挡住陈姐的脚步。
“不用。”他满不在乎的,甚至话也不想多说几句,“我来不及了,先走了。”
“你早饭不吃啦?”陈姐在后边叫着他,“拿点再走嘛。”
李京朗没停顿,动作连贯的扯下衣架上的外套,换鞋开门将所有人的声音都甩在耳后。
“我去给他送点嘛。”陈姐又扭头看向周苏,搓着手不知所措。
“不用管他。”周苏气蒙蒙地摆摆手,“不吃饿着。”
“整天不吃饭这身体怎好的了呀。”陈姐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拿着李京朗当自己孩子,“不行的呀。”
周苏叹了口气:“我管不了他,等着柠月回来吧,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这个样子。”
“唉....这孩子呀...也是可怜的,瞧见他我就心疼。”
陈姐唏嘘着,周苏倒是早就习惯了。
“你说柠月这孩子温温柔柔的,怎么治的了这小魔头的。”周苏倒了一杯牛奶,坐下一边在面包上吐着果酱一边跟陈姐闲聊。
“柠月那孩子小时候就有本事让院里的孩子全听她的,要么现在事业风生水起的,她能回国陪京郎几天,我看是个好事。”
陈姐还记得小时候她照顾唐柠月那段日子,在院里呼风唤雨称大王,厉害的紧,现在想来果真是没看错人。
“唉...柠月再厉害也管不了京朗一辈子,更何况她这马上就忙起来了,以后更没时间看着他,咱也不能耽误人家孩子不是。”
“京朗还小,以后会好的。”
“但愿吧。”
-
自从李京朗自己开车上学之后,家到学校的距离明显缩短了很多,今天的早八是实操课,众人聚集在实验室的时候鹿易还门口吃包子。
李京朗今天看着还算正常,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但好歹没有跟昨天似的,那阴冷的眼神好像看谁都想咬一口。鹿易悄摸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跟上了他的脚步。
“怎么又来这么早?”
“开车。”他晃晃手里的钥匙,平淡的答了一句,好像昨天那个阴沉着脸的人不是他。
“你...”鹿易张了张嘴巴,没敢接茬。
“怎么?”他低头启动设备,没看他。
“你今天....怎么,怎么这么....”鹿易挠挠头,尴尬的笑了两声,又被他的目光塞回去,重新憋在嘴里。
"什么?"
“怎么这么正常?”鹿易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
“你有病?”
“不是。”鹿易转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朗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李京朗的耐心告急。
鹿易仰头大撑着眼眶,余光瞥他一眼又一眼,就是没再说话。这晴一阵阴一阵的,他都有点发怵。
鹿易有时候不是很明白李京朗对于事情的审判,先前北宁因为台风过境导致特大暴雨,宿舍的窗户没关被风刮成碎块倒进室内,他冲上去救了鹿易的小命,身上被玻璃刮的全是血痕,他还满不在乎的嫌弃一旁大惊小怪的鹿易,让他闭嘴不许扰自己清净,愣是在宿舍睡了几天将伤养好了才回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时李京朗的表情让鹿易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他的第一反应都得是“闭嘴,喊什么喊?”,不就是天塌了。
可鹿易现在觉得李京朗的头顶上的天,一定是塌了。
他小心翼翼陪着李京朗从实验室又跑到三教上课,中午又去了校门口的餐厅吃了顿饭,一直到晚上上完课他都很正常,正常的让鹿易觉得比昨天劝他的时候还让人紧张。
可晚上依旧是李京朗自己开车回去,之前一直接送他的那个漂亮姐姐没来,早上晚上都没来。
鹿易怕他出事,一路跟着他到了停车场,最后还是被无情驱赶。
“你要跟我回家?”
在车子解锁之后,李京朗停住脚,终于瞥了他一眼。
“朗哥,你别这样,你怎么了跟我说,行不行?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解决,你别吓我。”
“你有病是不是?”李京朗皱眉看着他夸张的表演,想把手里的车钥匙摔他脸上。
“你是不是....跟那个姐姐吵架了?”
“....”
空气一瞬静止,地下车库潮湿的空气迅速在四周扩散开来。
“赶紧滚蛋。”
李京朗拉开车门坐进去,轻飘飘留下一句,让鹿易觉得他是心虚。
“等一下,等一下。”鹿易扒住他的车窗,在他生气之前举手投降,“朗哥,你就听我的,我交往过多少女朋友你也知道,你就服个软道个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这样硬脾气只会把事情弄的更糟,女孩子都很好哄的。”
李京朗呵笑一声,听到了他这辈子觉得最荒唐的话,要是服软道歉就能解决事情,他根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以为她有那么在乎我啊?”他低了低头,把包着纱布的手抬起来,“这伤,她应该早就知道了,我妈不会不告诉她,你猜她有关心我吗?”
“...说不定她忙没来得及呢。”鹿易找补着,他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除了看到她来接送他,今天还是第一次从李京朗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事情,“她之前不是天天接送你呢吗,对你多好呀,还带早餐,还....”
“我以前也是这么被她骗的。”李京朗冷笑一下,“你不用给我想办法了,你能想到的早都已经用尽了,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十年,算个屁。
“万一她变了呢?”
鹿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她是最近才回来的吧,以前没有见她来过。朗哥,人是会变的,别说几年,几个月都能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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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不是也变了吗?”
-
李京朗那晚失眠到凌晨三点,鹿易说的没错,他变了。
他在满心谴责唐柠月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也变了。
洗手池的水槽里蓄满冷水,他一只手放进去,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直钻心脏,那片凝固的划痕上有血丝融进水中,在清水中尤其显眼。
两分钟之前唐柠月还发了一条朋友圈,一群人正在野营地聚餐,她站在段嘉誉旁边,笑的明媚。
给她拨电话是冲动,混乱的心跳和紧张的呼吸在她的一声问候中平稳下来。
“京朗?”她柔声唤着他,丝毫没有生气恼怒的意思,就像是普通又寻常的一次通话而已,李京朗有些错愕。
“京朗,怎么了?”没听见他的声音,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京朗的脑袋嗡嗡作响,哑言无措,嗓子像是被塞了一口极浓的蜂蜜,又甜又腻,吐不出也咽不下,卡在那里浑身都难受。
“京朗?你不说话我挂了哦?”她诱哄着,声音潮湿的浴室内无限放大,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冷静了几秒,他终于开口,故作冷静:“段嘉誉的事情,我同意。”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唐柠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交换。”他的手臂微微发抖,努力平复着自己过分活跃的神经。
唐柠月那边很吵闹,她甚至没有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跟他通话,“交换什么?”
“黑名单。”
“黑名单?”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拖了长长的音调,“啊....你说这个啊,”她忽的笑起来,“我逗你的,你干嘛当真?你还是小孩子啊?”
“....”
浴室里的温度冷了下来,哗啦一声,李京朗把手从冷水里抽出来,隔着冰凉的瓷片撑在洗手池的边缘上,伤口因为用力重新发裂这会儿还在隐隐作痛。
电话那头反倒很热闹,啤酒瓶碰撞和嬉笑吵闹混杂在一起,似乎并不是回忆过往的好时机。
“唐柠月。”她回来的这些天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贴满壁砖的浴室里回荡着。
“嗯?”她还在叽叽喳喳的身边人说话,似乎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怎么了?”
那头人声鼎沸,声音交叠,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她能不能听见。李京朗看着镜子里自己,愈发觉得可笑,比任何一个电影频道的小丑都要可笑。
她说的没错,是他总在小题大做。
几天之前他还在海林医生那里信誓旦旦的说她现在对他很好,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在骗自己,她没变,一点都没变,只不过是他给她加了上一层厚厚的滤镜罢了。
只有他在期待她变了,可是希望落空了,他依旧不愿意相信。
“没事。”李京朗攥了攥拳,直到感觉到手心里血口又崩开,“我不打扰你了。”
“好。”她声音依旧温柔,像幼儿的睡前安抚频道,“那你早点睡觉啊,不要老熬夜了,对身体不好,药也要记得吃啊....”
他的手臂垂下去,没力气继续举着再听她剩下的话。
对面似乎察觉到他没在听,顿了几秒,带着回音的浴室里又传出来她的声音。
“晚安,京朗。”
12. 第 12 章
唐柠月的飞机是下午四点落地的,手机上有几通周苏的未接来电,她没着急拨回去,还是先带着段嘉誉一起回了公司加班。
段嘉誉的成片被投掷在大屏幕上,底下是项目组所有人聚坐在会议室里,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唯独当事人坐在一旁,局促不安,时不时瞥一眼坐在旁边一脸平静轻松的唐柠月。
她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和主座上的认真严肃的徐青也更不一样,她很自若,也很很有活力,和坐在后边实习编导有点像,又和中间的资方代表有点像。
段嘉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像她一样如此从容不迫,她似乎什么都不需要,现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亦或者说是她无聊人生中用来取乐的玩具。
唐柠月被他盯的时间久了发觉端倪,她扭头冲他笑笑,段嘉誉的手机上随即弹出一条新消息。
tt糖:【放心吧,有我在。】
她的话如定海神针一般,段嘉誉就像是坐在某个刹车失灵的报废汽车上从车流阻道中横冲直撞,忽的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说,放心吧,这都是我安排好的剧情,他们都是来配合你演出的。
莫名的安心陪他工作到深夜,直至凌晨一点大厦29层依旧灯火通明。
温湜送宵夜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多了,组里一群人饿狼一般扑上去,唯独唐柠月坐在一边捧着手机并没有上前。
温湜拎着一串羊肉串上前,在她面前转了两圈,冲她挑眉道,“丁记烧烤的羊肉串都不吃,那原因只有两种。”
她朝唐柠月比划着,伸出两根指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要么不吃羊肉,要么...在外边偷吃饱了。”
唐柠月被逗笑,偏头看了她一眼:“干嘛呀你?”
“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吧。”她一把扯过椅子,盘腿坐下,一副誓要她承认的模样。
“半个小时前吃了份蟹黄面。”她大方承认。
“跟谁吃的?”
“周姨介绍的相亲对象。”唐柠月坦然。
“忙到现在,你还有空相亲?”温湜瞪大眼,对于唐柠月的时间管理一向佩服。
“在公司楼下吃了份蟹黄面,然后去刮了张彩票,一共用时四十五分钟。”唐柠月把手机上的收款记录调出来,“中了五百。”
温湜竖了个大拇指,她不得不佩服,有的人就是上帝的亲闺女下凡:“怎么样,你喜欢?”
“喜欢啊,当然喜欢。”唐柠月点头,“见他照片的第一眼我就喜欢,而且带他刮的第一张彩票就中了五百,我更喜欢了,旺我。”
“那你用四十五分钟见完面你这么敷衍不怕人家伤心啊?”
“喜欢他什么就享受他什么得了,伤不伤心痛不痛苦的,以后留着跟别人说吧。”唐柠月接过温湜手里那只肉串,“我已经够累了,我没让他分担我的痛苦已经是很喜欢他了。”
“以后他会懂的。”唐柠月满不在乎的,哪个男人不会伤心啊。
“你就这么有把握拿下他?”
唐柠月挑眉,再次把手机转过来,上面是一个备注为盛时扬(周姨)的男人来信。
盛时扬(周姨):【你今天忙,周末你休息的时候我请你去山居吃午餐,不会耽误你下午的时间,可以吗?】
温湜点头作揖,又朝她敬了个礼:“是我多嘴。”
唐柠月浅笑一声,从她身上抽回视线,回了他的消息。
tt糖:【我有时间会告诉你的。】
-
工作结束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周苏第二天有工作已经早早睡下,唐柠月本不想这么晚再回去影响他们,周苏却一直担心她,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回家休息。
唐柠月这人精力很足,连轴转几十个小时候依旧精神抖擞,天生的赚钱机器,上电梯的时候还在轻哼着歌,心情大好。
盛时扬也还没睡,偶尔发一两条消息,说是自己今晚也要加班。
唐柠月没戳穿他,明明晚上一起刮彩票的时候他还说自己可以一直陪她玩,多久都可以,听到她说要去继续加班他又顺着她的话改口说自己也要多跟她学习,努力工作,创造辉煌。
tt糖:【我已经到家了。】
盛时扬:【你自己回去的吗?不是说好让我送你的吗,晚上一个人不安全的。】
盛时扬的工作的律所就在和唐柠月同一个大厦的45层,来约会的时候他不是从楼上下来的,约会结束他却又跟着唐柠月一起上了楼。
tt糖:【你不是在加班么?没必要因为我旷工的,我会过意不去的。】
唐柠月这话并不诚恳,习惯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点子真心早就在老许家和她妈她姥爷的一起,都被狗吃了。唯一一株圣洁之花,唐昭鸣,现在不知道在地球上那个国家流浪。
盛时扬:【其实也没那么忙...送你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
tt糖:【留到下次见面吧,我一定坐你的车。】
唐柠月已经到了,留给盛时扬的时间结束,她把手机重新丢回包里,抬手摁指纹准备解锁。
唐柠月把拇指放上去,指纹锁没亮,甚至报错的动静也没有,大概是坏了,周苏这样心细的人竟然没有提醒她。
她站在门口,在敲门和去酒店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时间太不合适了,她没理由叫醒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高跟鞋在地板上旋转一圈,她已经准备好出走,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背后一片暖光冲出来,一个高大的影子挡在她身后。
“锁坏了。”
唐柠月转过身,李京朗穿戴整齐,像是刚从外边回来的一样,但靠近他时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寒意,唐柠月打量他一番,又把问句咽了回去,随着先前的对话继续。
“京朗,你还没休息啊?”
“是周姨让你留的门?”
他垂下眼睛,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抱歉啊京朗,今天加班太晚了,你其实不用等我的,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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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个消息,我去住酒店就可以了。”
“有家干嘛不住?”
“.....”
他的态度似乎又变回了她刚回国那几天的样子,像是在宣告唐柠月出差前他们拉进的那点距离全都失灵了。也就分开了几天而已,他怎么能忘性这么大。
唐柠月倒了杯温水,朝着周苏紧闭的房门瞧了一眼,又压低声音,“周姨说你手受伤了,给我看看。”
她话音未落,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刚触他的衣袖,冰凉的手指察觉到一丝温暖,她的手又被他迅速躲开。
“没事。”
“已经好了。”
唐柠月的手悬在空中,在燥热的室内滑出一道静电火花。李京朗盯着她的眼睛,却什么都挖不出来,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她终于有时间想起来了。
他有种冲动想质问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反倒是回家了又是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但她一定不会解释,只会把过错推到他身上,最后变成他小题大做不懂得善解人意,就像昨晚一样,他不想再历史重演,这种笑话闹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她盯着他久久没动作,李京朗呼吸变紧,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他突然很想让她生气,想让她因为自己过分的举动恼怒,想掂掂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无限包容让他觉得自己在她心里一文不值。
他期待地盯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像周苏一样对他呵斥,指控他是一个十足十的浑不吝。
显然唐柠月并不配合他,甚至对于刚刚他对她的抵触也无动于衷,反倒把视线又落到他的脸颊上。
“你脸怎么了?”她的手很自然地轻轻抚上那块微微的红肿,“怎么这里受伤没有告诉我?”
“怎么搞的?”她微微蹙起眉,脸上的关心并不假。
头顶的灯只开了一盏,灯光弱到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依旧看不出任何一点怜悯,明明她嘴上的话如此亲昵,却割裂到像是某个影视片里拙劣的表演。
李京朗觉得她真的活的好潇洒,他承认她对自己的关照不是骗他,可她的关心可以是因为她今天开心,也可以是因为周苏的安排,并不是一直都有的。
他就像一个待机的电子游戏,她闲下来才会想到他,或者是游戏提醒她今日做活动有双倍奖励她才能留出一点时间来给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消遣,还有报恩。
就是没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人。
李京朗手心被指甲深深贯入,痕迹逐渐变深发肿,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鹿易的话,最后向她提出一个要求:“伤口很疼,你明天送我去医院。”
“明天?”唐柠月的手顿了一下,她扯了扯嘴角,如他所料一般,一点点犹豫都没有给他,拒绝的话甚至没有经过思考,“我明天有个会要开呢,要不然我让我...”
“呵...”他嗤笑一声,拨开她的手。
“唐总,你的关心是不是和你投资的电影一样,都得买票才能看啊。”
13. 第 13 章
这次她没有哄他,像是彻底不装了,跟他撕破脸了一般。
第二天一大早就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了门口。
她要搬家。
过去的记忆如洪水猛兽一样冲过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李京朗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猛的拉住她的手,想跟她道歉。
“你不是说不会跟小孩计较的吗?”说话是语无伦次的,肢体也是不受控制的,唯独抓不住她。
她冷淡的面孔十分陌生,把他的心紧紧攥起来:“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难道还要我来教吗?我很忙,你说的没错,之前来陪着你哄着你都是因为周阿姨,你既然不领情,我何必浪费时间。”
那副温柔的面皮撕下来,露出她原本恶劣的模样,又一次,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哪怕是只还在裹在包扎里流血的手。
“李京朗。”她一字一顿。
“我对你,耐心足够了。”
......
“唐柠月!”
李京朗沙哑的声音叫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离开沾湿的枕头,口舌干燥的快要裂开,淡淡的血丝浮在他苍白的嘴唇上,他六神无主的赤脚冲出门,裸露着上身,大颗的汗滴顺势而下,从光洁的薄肌上蹭过,最后落在他的脚面上。
“京朗?这是怎么了?”
家里没人,只有陈姐自己在给他准备早餐,怕惊醒他动作声音都放到最小。
“唐柠月呢?”他还没完全从刚刚的失落中清醒,大口喘着粗气,胸口猛烈的起伏着。
“月儿?月儿去上班了呀...”陈姐被他吓了一跳,忙从衣架上扯来一条短绒外套披在他身上,“怎么了这是?别吓阿姨呀。”
“她搬走了么?”
“搬走?搬哪去呀?太太也没跟我说呀,月儿要搬走了吗?”陈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句搞混了头。
李京朗失神的摇摇头,客厅的窗帘大开着,猛烈的日光冲进来,他蹙起眉,恍若神游,又将视线重新聚焦,彻底清醒。
“陈阿姨,抱歉。”他抬起头,唇上的血丝又斑驳了几层,“我现在去吃药。”
他站起来,又无力地走回房间,刚刚的一场惊魂像是梦游一般,意识回笼,他才发觉这只是一场他参与其中的梦。
“诶....京....”陈姐还站在他身后,被他瘆得久久没回神,等听到他房门关上又拿起桌上的手机,嘴里一边念着可怜孩子一边拨通了周苏的电话。
陈姐是最会添油加醋的,她本就是那样喜欢夸大其事的人,描述给周苏的时候更是手舞足蹈恨不得钻进电话里同她讲。
“他一直嘴里喊月儿呢,要么让月儿回来看看京朗呀,你是没看见他的样子的呀,跟丢了魂一样,把我吓死了。”
“月儿昨天晚上加了一晚上班,今天又忙着去开会,她很累的,你不要打电话打扰她。”都这么多年了,李京朗就算再如何她也已经习惯了,小时候做出过要比这过分百倍的举动,最后唐柠月也没来,他也是冷静下来了。
“太太你不要对京朗这么残忍的,看的我都怪难受的嘞。”
“医生都治不好,柠月来了就能治好吗?”周苏叹了口气,“让他自己呆一会儿吧,千万不要给月儿打电话,她够累的了。”
“晓得了晓得了。”
“月儿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你也做出她那一份吧,放在保温箱里,给她当宵夜。”
“太太你倒是仁义了,给月儿介绍男朋友,她以后要是都不回来了,那京朗要怎么办呀?”
“那我还能捆着月儿不成?他要是作就让他作,东西要是摔了碎了也不用收拾,就让他睡在垃圾堆里,别管他。”
周苏叹了口气,这些年她把唐柠月当亲女儿,有时候她都在想,要是她的孩子不是京朗是月儿就好了。
这并不是心里话,李京朗全都知道,只是永远沉默着,似乎与自己无关。
他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不会被任何人爱的人。
-
唐柠月晚上跟盛时扬喝了两杯,虽然没多身上也沾了点酒味,她踩着高跟鞋飘飘然,身体和灵魂还沉浸在和他约会的兴奋中。
盛时扬的身材是她交往过的亚洲人里数一数二的,刺激的荷尔蒙让她快乐的阈值降低,脑神经疯狂的跳动着,回家的路上都还在回味着靠近他时鼻尖弥漫的那股香味。
他什么都好,温柔体贴又会照顾人,就是太听话了,她让他往东绝对不会往西,听话的有些腻味,唐柠月一天最多留两个小时给他,再多她就烦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唐柠月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往里走,指纹锁已经修好了,这次很利落的就开了门。
屋里大亮着灯光,几乎每一盏灯都开了,亮白的光有些刺眼投到走廊上露出一个大块的影子,唐柠月一惊,手机落在地上,后边的影子依旧没动。
“京朗?”唐柠月把手机捡起来,瞧见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在身后的走廊玄关里坐着。
“你坐在这儿干嘛?”她蹲在他面前,想把他的帽子扯下来,“怎么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鱼尾裙,头发微卷,身上的香水味道比平时更浓一些,蹲下时耳垂上的坠子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平时很少化这样妆,媚地像朵娇艳的芍药。
她去约会了。
李京朗泛白的指尖攥着衣袖,呼吸不匀。
早上他失控的举动还历历在目,向她坦白道歉的话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结果等来的是一个刚刚约会完身上还沾染酒精味道的她,她好像忘记昨晚他们的争执了,又像上次一样变成了过眼云烟,甚至不肯在心里走个过场,不肯占一点点位置。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声音哑的像是被刀片划过一般,一句话好几个字都说不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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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
“怎么会呢?”她摸摸他的脑袋,语气像是在哄他一般,“快起来,地上多凉啊。”
“你没有生气吗?”他忽的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失焦,“为什么不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生气?”她嘴上的唇彩还在发着莹莹的光,眼底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神,“姐姐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快起来吧。”她站起身,没再继续拉他,声音故作疲态,“姐姐好累了,不要让姐姐再辛苦了,好吗?”
“京朗,你能乖一些么?”
她的裙摆轻轻飘动,动作时身上会散发着淡淡香味,很轻易就飘入了他的鼻腔,她还在旁边等他起身,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李京朗有些动摇。
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很不合时宜的亮了一下,是一个叫盛时扬的男人发来的消息,李京朗笃定是她的约会对象,还是他妈亲自给她介绍的那个。
【下次吻我可以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吗?可以让我参与进来吗?拜托你了。】
刺目的字眼让李京朗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脑袋撞上鞋架凸起的支柱。来不及反应头上的疼痛,他不受控制的扭头看向唐柠月,等待着她的选择。
“没事吧?”她又俯下身来,伸手环住他,他整个身子都在她怀里,碰到的那处被她轻轻揉摸,“撞坏了没有,我看看。”
手机被她随手丢在地上,亮屏没坚持多久,很快熄灭了。
在她心里,还是他更重要一点。
足够了。
他微微抬眸,将她满目的星光全部收集到自己那里,被她抱着,真的好舒服,要是能再近一点就好了,要是那个男人不会分走她的拥抱就好了。
“姐姐...”冷不丁的,他突然叫她。
“啊?”唐柠月又惊又喜,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回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她姐姐。
他不想再继续闹下去了,几年前他就已经试过了,无论他如何哭闹祈求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定,他注定是改变不了她。
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得到她的无视,他不要,他也不想,如果听她的话就能轻易得到她的爱抚,明明他比任何人都更近水楼台。
唐柠月回国的这些日子也不过是他掩耳盗铃罢了,她从来就是这样,这样无穷无尽的互相折磨只会将她越推越远,最后把她拱手让给别人,一个本来不需要存在的人。
不管她是装的还是演的还是出于任何的一种情况,李京朗都认了,只要她陪着他对他好就够了,其他的,他也可以又装又演来骗自己,他的演技不比她差。
怎么样都是一辈子,他可以不要这个结果。
只要永远在一起,这就够了。
“我错了...”李京朗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向她说还在跟自己说,他抓着她的肩膀发抖,浑身战栗,“我做错了。”
“姐姐...”
14. 第 14 章
李京朗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浓密细长的睫毛轻轻垂扣下来,梦魇一般的漫长的白天终于结束了,床头上放着歪倒的药瓶,瓶盖滚落在地,立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唐柠月坐在他床边,动作轻慢的将药瓶重新盖上,整齐地叠放在一起,他吃过药之后会很安静,安静地像是被药物绑架了一般,硬生生地将他钉住。
李京朗侧身躺在床上,脊背弓着,微微露出腰肌,白皙又瘦削的身体被月光映着,那股被深色窗帘过滤之后幽蓝深邃的光芒昏暗又膨胀,笼罩住他的整个房间。
今晚周苏又没在,唐柠月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没人的夜晚他都是这样过的。
谁都有恻隐之心,唐柠月也不例外,她下意识想去拨开他乱掉的碎发,手触到一半,她置在一旁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亮屏夺走了她的视线。
李京朗眼睫抖动,朝里翻过了身去。
-
昨天睡得很晚又喝了酒,唐柠月早晨醒来已经是快要八点了,她拎着包急匆匆从卧室出来,李京朗正靠在玄关的岛台上等她。
他的瞳孔尤其深,眼珠像一颗玻璃球,唐柠月总觉得他盯着她看时特别像万圣节来讨糖的小鬼。
见她过来,原本抱胸的手臂迅速垂下来,搭在裤边,半垂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
“我...上午没课。”他的手指微微蜷着,似乎是有点紧张,“今天我送你吧。”
“行吗?”
.....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唐柠月忙着回复工作流程,时不时叹口气,发几条带着怒意的语音,他的余光总会波及到她,但她一次都不是在朝他说话,他又不动声色的把眼神收回去,好像在安慰自己。
没关系。
车子停在她公司楼下,和她送他时一样,他也放下车窗去和她说再见,只是他不会转头和别人通话,而是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她的生活环境和他完全不同,经过的面孔皆是形色匆匆,大家的步调都很快,动作迅速又沉默。
温湜今天没课,一大早跑来公司被徐青也骂了一顿之后又灰溜溜地跑到唐柠月那里,站在走廊的窗边等着她来,望眼欲穿的时候正看见那辆熟悉的白色奔驰。
“诶?之前不都是你送京朗去学校吗?怎么今天是他来送你。”温湜见着唐柠月,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可能是....为了表达他的歉意吧。”唐柠月心不在焉的回应着,扔下包就从桌上拿起新送来的文件。
“就因为跟你吵了一句嘴?”温湜张大嘴巴,据唐柠月的描述,他们真就是只吵了一句,还只是李京朗单方面的阴阳怪气,甚至一个脏字没有,一句狠话没说。
“还得是你牛啊。”温湜再次竖起大拇指,“李京朗这硬骨头都能跟你服软,我真的佩服。”
“国服第一驯兽大师。”温湜对她敬佩的是五体投地。
“不过他这两天,确实是有点奇怪。”她合上书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到秘书处,“订今晚七点燕来山居的包厢。”
“哪里奇怪?”温湜见她放下听筒,又问道。
“之前一直都挺听话的,还蛮乖,就我那天回来之后突然生气跟我吵了两句嘴,今天又…”
“算了。”唐柠月摇摇头,“我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病人要是不奇怪才奇怪呢。
唐柠月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她的重心只有她自己,只是有些人太过敏感,太过计较…
“那你跟楼上那个盛总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
“挺好的?”温湜眉头一皱,“我今天还听楼上小林说昨天半夜看到他们盛总一个人在江边买醉,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唐柠月继续低头翻着文件,头都没抬一下。
“你都不关心人家一下?”
“他想说我都没空仔细听,我还上赶着?”
“你俩昨天晚上不是在一块呢么,他也没说?”温湜越是问不到就越八卦,端着杯咖啡追着她跑。
“在一块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给我徒增烦恼的,我要关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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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平均每个人分到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我真没法再多给他优待了,难道他比京朗还更需要关心吗?你要想知道就去楼上问小林,别妨碍我工作。”
唐柠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温湜的脑袋,温湜捂着脑袋向后一仰,又凑到她面前。
“也没见你多疼李京朗。”温湜幽幽的留下一句,做了鬼脸迅速跑掉了。
温湜说的没错,她就是喜欢给人须臾表面的关爱,一种只需要动动嘴皮毫不费力就能刷好感的方式。
并不是只有温湜一个人,其实大部分都能看得出来,但她无所谓,讨厌她就远离她好了。
可偏偏就是有些人舍不得,哪怕陪着演戏也要和她继续下去,只要她还愿意。直到唐柠月失去所有耐心,断崖式断交,这段感情就彻底终止。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结果,无一例外,没有谁能长久的获得她的偏爱。
甚至这种性格面貌在她小时候就能显现出来,而李京朗,就是第一个受害人。
通常这种结局的人,唐柠月不会再跟他重新联系,李京朗同样也是那个例外。
她叹了口气,想端起桌上那杯温湜做好的咖啡,手机上又跳出一条李京朗的消息。
【晚上几点回来?我去接你吧。】
隔了好久李京朗才收到她的回复,手机他一直没放下,头垂着手臂撑在膝盖上,静静地等待。
她:【晚上有约了。】
他想说我送你,那条消息他没发出去,一直在输入框里待着,他想她是不会同意的。她一定是要去约会,她就算同意那个男人也不会同意的。因为如果他是那个男人,他一定会生气的。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手机被他丢在沙发上,重新拿起手边的遥控,将停在桌上的飞行器推动起来。
这架模型他已经改良过很多次,飞行速度和方向都能很精准的把控,甚至在狭小的空间里也能避免受到冲撞,十分灵敏。
突然,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她:【晚上早点睡。】
她:【我今晚不回了。】
15. 第 15 章
唐柠月没想到李京朗会告状,陪客户饭吃到一半就接到了周苏的电话,彼时徐青也正喝的七荤八素,接连吐了两回才借机从酒场下来,到外边吹了两口凉风。
“周姨催你了?”徐青也撑着老榕树坐下,眼底里都被酒精染上一圈红,唐柠月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晚风吹的正猛,头顶的树叶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落,蹭过唐柠月的衣角浸入结冰的池塘。
“你没事吧?”唐柠月握着一瓶矿泉水站在旁边,漂亮的眉头紧紧攥着,说不上的滋味,“你何必呢?”
“周姨叫你就快回去,我再陪他们待会儿,小刘跟他们喝一圈下来也顶不住。”他咳了两声,轻喘着气,身上的大衣还在唐柠月的臂弯里,他伸手要接过来。
“我跟她说了今晚不回去。”唐柠月没把衣服给他,绕过他的手撑开披在他身上,暂避寒风,“家里那小混蛋居然背刺我。”
“他也是担心你。”徐青也单腿撑着地半卧着,浑身无力,“你快回去。”
“回什么回啊还。”唐柠月踢他一脚,温柔人设差点崩了,“你都这样了我把你扔了不管,我还是人吗我?”
她半蹲在他面前,将他身上的衣服裹紧,她紧紧盯着他的眸子,瞳孔晃动:“徐青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想这样啊...”他轻笑一声,像是嘲讽当年不顾一切要创业的那个楞头小子,“柠月,这个社会对谁都没有仁慈,但...能对你好点我也知足了。”
唐柠月自己也记不清认识徐青也多久了,只知道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擅长,想要的每一个东西他都唾手可得,就连自己说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娱乐公司,他也替她铺好路了。在前途和她之间,他选择了她的前途。
“温湜要是知道这公司是我死活要开的,她一定后悔当年你跟家里吵翻天的时候没帮你说话。”
没人支持他做件事,甚至没人赞成他回国,当了一辈子别人家的孩子最终在关键时候成了逆子,单单是为了她,仅此而已。
“她要后悔的事情太多了,这个还得往后排排。”徐青也还有心思和她玩笑,唐柠月却一点笑容都挂不起来。
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得到世界的善待。
“那个盛时扬...”徐青也冷不丁的提起,变得认真起来,“跟他是认真的么?”
“....你又来了。”唐柠月最烦他管天管地的样子,起身躲开一步,头顶的树叶还在下落,她避开他的视线,“我回家了。”
“你刚不还说今天不回去了?”他又笑着拦她,永远是一副温柔好脾气的模样。
“少管我。”她瞪他一眼,被他笑着接过去,“我不仅要回去,还要盛时扬接我回去,你想陪他们喝就继续吧。”
“柠月。”他无奈地叫了她一声。
她定身转头,额头的发丝乱飞。
“你知道我最喜欢盛时扬什么吗?”
“什么?”
“听话。”
“哦?”他挑眉,“上个被你这么评价的,不还是两三天就腻了?”
“我跟你说不明白。”被揭穿老底,唐柠月不愿再跟他讲话,“盛时扬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
她踩着高跟‘哒哒’往前走了两步停下,又扭头冲他喊,“你要是把在温哥华的事情告诉盛时扬,我跟你没完!”
“你是说在温哥华每周见一次的事情吗?”
“徐青也!”
“照片都是你要拍的。”他摊开手,表示无奈,“视频也在你那。”
唐柠月没法解释这件事,她该怎么解释和徐青也不清不楚的那段日子是因为生活太苦闷,太想回国了,那时候她大概是她最爱李京朗的日子,她想周苏,想李京朗,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就变淡了,更没有像李京朗那样思念成疾。
她花里胡哨的生活实在太丰富,有时候半夜和金发男友气喘吁吁事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他,只是这种思念在新男友缠上来的时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承认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渣女。
她允许李京朗也这样,可他偏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
唐柠月上楼的时候嘴巴都还是肿的,带着激情的接吻永远不受大脑控制,尤其在盛时扬的故意勾引之后。
猛烈的吻意犹未尽,盛时扬趴在她颈窝里,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唐柠月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次,敷衍了两句:“我说过回家之后是私人时间,不回消息。”
“我难道不能得到一点点优待吗?”盛时扬搂着她的细腰,脸颊紧紧贴在她颈间,贪婪的夺走她身上的香味,“你对我也像对客户一样吗?”
“这对我不公平。”
她拉开他的手臂,捧着他的脸又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继而说的话却没有那么甜蜜,“今天已经多给你了一个小时了,这很公平。”
话罢,她开门要走。
“今天能不能不回去...”他拉住她,一个小时候里面有四十分钟在开车,他根本没时间看她,他真的接受不了,“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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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放在任何一天,唐柠月都会答应他,可今天不行。
她微微朝车窗外偏头,楼上落地窗边的那个影子迅速躲到窗帘之后,继而将客厅里的灯全部熄灭。
“下次,下次我一定陪你。”她保证道,“一整晚,我都不会回去。”
“唐柠月...”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叫出她的名字,笃定地说着,“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她回答的很快,眼珠根本没看他,敷衍了事,“我今天尤其爱你。”
“快回家吧。”她关上车门,语气突然郑重,“你再这样,我就要重新考虑一下还要不要继续爱你了。”
唐柠月的拒绝从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盛时扬被迫接受这不公的待遇,在她给的再三保证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直到他车子的尾气消失,唐柠月才舒了一口转身上楼。
进门前,她照着消防栓上的反光镜补了一下唇上被蹭掉的颜色,手握着门把推开,室内漆黑一片。
一盏灯都没开。李京朗甚至将头顶那盏夜灯也关上,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边,紧紧地盯着衣柜外露出的那条毛毯边。
外边很静,他一直没听到她的脚步声,大抵她还在客厅。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眼睛都开始发酸,他动了动僵硬发麻的手臂,才想转身,卧室门‘砰’地一声,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没动,在没有光影的暗处静静听着,直到门上再次被撞击。
这次比上次的响动要更大一些。
李京朗又攥住了被角,手指泛白,直到连续的撞击声中有碎片落了下来,从门缝中滑到他的卧室。
那碎片他再熟悉不过。
没再等待,李京朗终于按捺不住,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长臂拽开卧室的门,那架模型机正高高飞着,和他视线平齐,就在他面前嗡嗡作响。
不远处,唐柠月正靠在岛台边上散漫地拨动着手里的遥控器。
她瞧见他,手里松了劲,那模型机瞬间没了力气,朝着李京朗倒下,最终被她接住落在他的怀里。
唐柠月将遥控器往边上一丢,打开了廊前的灯。两个人隔着中间那条长长的光线对视着。
“你怎么回来了?”他明知故问。
“不是你想让我回来么?”她挑眉,语气轻佻,意味不详。
“妈担心你。”他顿了下,“我只是说了实话。”
“哦~”唐柠月拉着长长的音调,又问道,“那你呢?”
“你担心我吗?”
16. 第 16 章
这个问题他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只是抱着他那个受了伤的模型飞机躲了房间里,连借口都是同往日一样拙劣。
“闹钟响了,我要吃药了。”
他后撤一步,额前的发丝都随着他的动作抖动,遮住他的眼神,唐柠月只能借着光看到他凸起青筋的手臂紧紧揽着那个因为撞击被刮伤的模型机。
每每看到他仓皇落跑,她带着戏谑的笑容都会瞬即展露在她精致的面孔上,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倘若他恼羞成怒,她便会一口亲到他侧脸软嫩的肌肤,嘴巴里念着,“宝宝怎么这么可爱呀。”
除非做梦,否则李京朗不会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像这样猛然出现在脑子的记忆,让他浑身滚烫,甚至脸颊泛红,又像是小时候刚刚被她捧着脸亲过一样。
他后退一步,她继续攻城略地,脚步声在极静的室内响起,他手指微颤。
她来了。
李京朗的门没有上锁,唐柠月没进去,只在门口敲了两下。
“京朗。”
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湿沥沥甜腻腻的,像没有封口的焦糖罐子。
“你的模型机我明天找人给你修一下吧。”
“我没有玩过这个,不小心弄坏了。”
“可不可以不要怪姐姐?”
毫无诚意的几句话,甚至还带着些挑拨的意思,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又是那样温柔沁心的,如同被她温暖又细腻地触摸。
“我自己会修。”李京朗握紧了手里的药片,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她说着,顿了一秒又接上一句略带威胁的话,“那下次一定不要躲起来不出声了哦。”
“姐姐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啪嗒。”他手里的药片滚落在地上。
摇晃的月亮醉醺醺的,冬日里很少见到它的影子,躲在好几片云彩之中,只有很淡的光亮垂落下来,从他的手边逐渐移动到床上。
周苏回来的时候唐柠月还没睡,似乎又在外边跟唐昭鸣通话,李京朗已经能辨别出来唐昭鸣的声音了,虽然她鲜少会跟他通讯。哪怕仅有的两次,李京朗也能迅速做出判断。
他眼皮轻轻垂着,无神地盯着某处,注意力全在外边的轻声交谈中。
“京朗睡了?”
周苏一进门没看见人,将手里包裹放下,扭头跟唐柠月说着话。
“睡了。”她轻轻笑着,说着没有证据的话。
“又睡这么早。”周苏摇摇头,“也不知道海林医生开的那些药到底管不管用,下次我还是得跟去看看,这段时间太忙了,没心思管他的事情。”
“有我呢。”唐柠月走到周苏旁边,伸手挽住她的手臂,“周姨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京朗的。”
“你在我当然放心。”周苏笑的眼角皱纹都聚在一起,勾出一道弯钩,“但还是不要太耽误你的事情哦,尤其是你跟时扬。”
“不会的。”唐柠月摇摇头,“时扬他很喜欢小朋友,尤其是京朗这样的乖乖仔,今天还跟我说要请你和京朗一起吃饭呢。”
“哎呀...”周苏不好意思的抿抿唇,“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参与了,时扬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好好相处。”
“我会的,你放心吧。”唐柠月端了杯温水到周苏手中,“京朗你也放心交给我,他下次去复查我和时扬陪着一起去,你好好忙你的事情。”
“这多麻烦你。”
“周姨。”唐柠月伸手环住她,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可是把你当我亲妈看的。”
“好孩子..”周苏眼眶有些湿润。
两个人在客厅交换着母女情,李京朗独一人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将半掩的房门推上,房间里最后的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
他无力的坐回床上,向后瘫倒,手臂撑开搭在床沿上。
他跟周苏鲜少有这种温情的时刻,从他有记忆开始,周苏就在忙着回家认亲,创业,他对家的认知就是一个黑漆漆空荡荡永远只有他跟唐柠月的空壳房子。
可唐柠月有很多朋友,院子里的小孩都喜欢她,每天缠绕在她身边的人多到李京朗甚至没有办法挤到内圈层。
只有...只有回到家,回到属于他们的家,他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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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时候他不需要和任何人争抢,也不用被人推搡,他可以和她一直说话,可以收到她的亲吻。他也不需要再和她置气。
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唐柠月总是无暇关照他,李京朗又不是个爱笑爱玩的主,别的小朋友碰他一下都要躲开,渐渐的,他只能独自坐在旁边,看着她们玩各种各样的游戏。
每每回忆起来,他跟唐柠月的童年都是两个版本,她的少年时光是快乐幸福的,是故事书里的那样,可他的幼年却只有站在太阳下晒着等她。
那是一段对他来说极其难捱的日子,第一次在故事书上学到‘伤心’这两个字,他就再没忘过,家里的所有人大人都听过他说‘伤心’这两个字,最后却只得到所有大人的哄堂大笑,之后他再没说这两个字,甚至别的话也不想再说出口了。
唐柠月说他傻,从小就傻,不知道躲太阳,还总是生气,一生气就不让她抱了,也不要她亲脸,一靠近他就要尖叫。
她有一段时间特别讨厌他,不喜欢李京朗总是跟着她,那时候是她青春萌芽的阶段,她偷偷喜欢学校里一个会跳国标舞的学长,像很多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唐柠月也开始折纸星星,希望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可以和他一起跳舞。只是她却一次都没有成功送出去。
第一次鼓起勇气带着一瓶星星去了学校,那天李京朗却在体育课上受伤了,男孩子的青春期通常比女孩更顽劣一些,流血打架似乎是常有的事,但这发生在李京朗身上,周苏却没能相信。
他的青春期比幼年要更沉默,不爱说话更不爱交际,那天他说是和朋友踢球的时候摔伤了腿,周苏半信半疑。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过他的任何一个朋友。
唐柠月照顾了他小半个月,无微不至,甚至那罐星星折纸丢到哪里她都忘记了,后来她又折了一罐,只是在送出去之前,她就已经被外公带着去到了温哥华。
过去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失,李京朗从床上坐起来,再次打开头顶的小灯,借着微弱的光,用一只墨水不太多的笔在空药瓶上又写下那两个扭曲的字——伤心。
可惜没有人知道,他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