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臣抢婚后,快点逃跑!》
1. 顾家祖宗
春寒料峭,这几日春雷不断,闹哄哄的,顾家小祖宗都没睡好。
顾家的主宅里“小姐,您都睡了好久了。”丫鬟来送信的时候,看见依靠在奶娘怀里的顾饮檀,打趣道:“表小姐回来了,从江东带了许多好东西呢!”
顾饮檀是这顾家这一代唯一的正房嫡女,辈分又高,好几个侄子侄女都已经成婚了。
却是天生病秧子,肤白胜雪,白嫩的指尖在阳光下隐隐透光,没什么气色。
她脖颈戴着一枚白玉,由世间最手巧的匠人打造成一把长命锁,自从她出生起就戴着。
“咱们小姐真真是林妹妹一般的妙人儿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病弱西子胜三分!”小丫鬟玉翠哈哈大笑,把顾饮檀说得笑起来。
她起身走到窗前,听见一声接一声的起哄声,知道是那几个孙子来了。
“银朱回来了?我去看看去。”
今日日光毒辣,几个丫鬟给她戴上了围帽才走出去。
果真看见顾银朱带着一群少爷小姐们玩闹,欢笑声一阵一阵的。
顾饮朱是顾饮檀的小外甥,虽说差了一辈,但是只比顾饮檀小两月,刚转过院门,众人张望着快要掉下来的风筝,着急忙慌地去扯。
顾银朱赶紧喊:“姑姑!”
顾饮檀点点头,“在玩什么?”
“风筝呢,这风筝可好玩了,没想到这人做的风筝还挺好玩!可以飞这么高!”顾银朱哈哈大笑。
顾饮檀这才仰头,看见风筝线上吊着一根细细的红绳,上面缀着一个不值钱的玉。
“这是哪里来的?”
顾银朱看见顾饮檀对这感兴趣,连忙把风筝线塞进她的手里,“姑姑,您先玩!”
家里说了,有设么好东西,都要先给顾饮檀。
只是还没说话,一个瘦小的人站在院门口,他看见了握着风筝线的顾饮檀,眼神不善地走过来,一把抢过风筝线。
“嘶……”顾饮檀细嫩的手被风筝线割到,疼得她轻吸一口气,不大高兴地看过去。
几个丫鬟赶紧跑过来,把风筝线抢回来,护着顾饮檀,“小姐,您可要小心,这种刁民很多病的。”
这府上还没有人能这样对顾饮檀,众人紧张地望向顾饮檀的手,尤其是顾银朱,一把推倒了瘦小的少年。
“段竟,你是我的狗,你知不知道!”
小少年被推得摔在地上,疼痛令他眼中的神色更加冷漠,他盯着顾饮檀,执着地扯着风筝。
顾饮檀不高兴了,把风筝线扔开,手心都红了一片,“给我打十大板。”
说完,顾饮檀横了眼顾银朱,“你这些朋友还有狗,都滚出去!”
顾银朱半个字不敢说,紧揪着段竟的绳子,那绳子拴在少年手腕上,像牵狗一样把人扯出去,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整个顾家,京城最豪华的民宅,一共三个院子,顾饮檀一个人就占一个,重视程度不用多说。
如今她下令打段竟十大板子,自然是板板落在人肉上,打完的时候,段竟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被饿了三天,已经没有反应了。
那边还听得见顾银朱在和别人吹嘘。
“他啊,他被别人买过去当小妾,是我好心救了他!”
“啧啧,你不知道,他有多漂亮……”
段竟垂下眼睛,略长的头发遮住自己的眼睛,他已经饿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面前摆着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一点人参和羊肉,香味越来越浓郁,他鼻头耸动,他爬过去。
“顾银朱,你看你的狗,在吃什么!?”
顾银朱转头看过去,瞬间凝滞,段竟嘴里被食物塞得满满的,那个小碗已经空了。
那个碗是定制的金碗,里面装的是给长明的午饭,小猫不爱吃,才留到了现在。
长明可是顾饮檀养的猫,吃的用的都是精细得不能再精细的。
“果然是当奴才的……”顾银朱摇摇头,上前一脚踹开段竟,“来人,别给他饿死了!”
段竟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只是这吃饱了之后,折磨又开始了。
顾银朱的几个狐朋狗友住在顾家里,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段竟,段竟会做风筝,又会当马。
当马,顾名思义,就是给公子哥们当坐骑。
段竟不说话,被人还以为他是哑巴,抽到遍体鳞伤也不说一句话。
*
这日午后,顾饮檀睡到日上三竿,她有严重的失眠症,夜里睡不着,白日里长睡不醒。
因为白日睡觉太可惜,她只好请唱戏逗趣的夜里来表演,自己白日呼呼大睡。
今日却睡不着了,玉翠喜上眉梢,“定是小姐的病好转了,今日格外有精神呢!”
顾饮檀走到窗户前,拨了拨窗台上的海棠,“日头真好,这外面怎么这么吵闹?睡不着了就出去看看吧。”
丫鬟追月及时出声:“今早刘姨母来送了一点养花用的香料,恰好老太太院子里的那几株丁香开了,正好摘了制茶呢!”
顾饮檀不喜欢喝茶,但是对身体好,她换了身嫩黄色的羊毛袄子,头上的步摇点缀着黄色的迎春花,和早春季节相得益彰。
她提着裙子往主殿里走,路过了主院,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声嘻闹声。
她顿了顿,看过去,瞬间怔愣住。
院子里,段竟的上半身未着寸缕,赤裸的肌肤上满是伤痕,血红的伤口并不严重,整个人被拴在马车上,在地上拖行的时候留下一条条血迹。
几个富家子弟坐在车上,一边抽着马,一边哈哈大笑,马匹受惊越跑越快。
“就是他!敢偷我的东西,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其中一个公子哥大笑着,踩了踩段竟的身体。
段竟被踩得闷声出声。
“哈哈哈……好玩好玩!”
即便是见惯了他们玩弄人的法子,顾饮檀还是有些诧异地捏紧了手,实在不忍心,她绕过几人往前屋走。
顾老太太等她已久了,看见顾饮檀走进来,招手:“檀檀!快来呀,给你留了点!”
老太太把顾饮檀当眼珠子疼,推过来一个托盘,“这是香凝那丫头送来的几只朱钗,都是上好的东珠,是特意向圣上求的赏赐。”
顾香凝是顾饮檀的亲姐姐,也是当今凤仪宫正主,要不怎么说顾家是当朝第一家呢。
“多谢老夫人了,但是呀,依女儿看,这支祖母绿是最适合您的!”顾饮檀撒娇似的把那支祖母绿朱钗戴在老太太头上。
银丝间钗着的祖母绿很是端庄富贵,顾饮檀几句话把老人家逗得开怀大笑。
“哎,我这不是担心吗,你说你这身体,总也不见得好,那住持说要你找个阳气重的,补补阴元……”
“老夫人!”顾饮檀面上一红,赶紧说:“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顾饮檀属于典型的虚弱不治,前几年一个住持来说,要找个阳气重的男人补一补,等到顾饮檀越来越大,对补阳的需求越来越大,这事情也就愈发紧急了。
说白了就是找个男人。
可是顾饮檀是谁?
这普天之下能配得上她的男人又有几个?
“好了好了……”
母女俩又说了些什么,眼见着老太太困倦了,顾饮檀才从房里走出来,再一次路过那院子的时候,她顿了顿。
聊了许久的天,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一辆马车,不见其他人。
顾饮檀松了口气,那些人想必已经玩够了,把人放回去了吧。
刚巧院子中的几株天山丁香盛开得灼灼,在夕阳的照应下更加妩媚,她想起来要制茶的事情,于是和丫头要了一个篮子。
几个小丫鬟等在原地,顾饮檀一个人走过去摘花。
走动时,空气中盈动着她身上的药香和花香,还有一丝不难察觉的血腥气,她屏住呼吸,加快了步子。
“呜。”一道不轻不重的抽吸声从背后响起。
顾饮檀回过头去,正对上少年灼灼的视线,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瞪着她。
作为顾家大小姐,众星捧月的小祖宗,她很少面对这样恶意的实现,她走过去,看见段竟的伤势更加严重,被麻绳捆得没一块好肉。
“你们来,把他解开。”顾饮檀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于心不忍。
几个丫鬟来把段竟身上的绳子解开,离开了绳子,少年的身子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伤得不轻。
“看你可怜,要记得感谢我。”顾饮檀挺了挺身子,略带高傲地说。
段竟匍匐在地,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来,凶狠地瞪着顾饮檀,恨不能杀了她一般。
咚!
顾饮檀一脚踹上去,把段竟的脑袋踹到一边去,“还、还瞪我!?”
她力气不大,这一脚却把已经伤重的段竟踹晕过去。
*
过了几日,顾饮檀就把这人忘在脑后了,她如今已经满了十五岁,离二十二岁就剩几年,自然是全家人捧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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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
没人敢惹她不快,就连太后娘娘也对她喜爱有加。
据说前几年,圣上就看中了顾饮檀,是顾家人合力求情,皇帝也是看在她命不久矣的情面上,才没有下旨封妃。
不过这件事情,顾饮檀本人并不知情。
到了清明这天,几个举办京城大户了赛马大会,名义上是给顾饮檀求福。
天还没亮,顾饮檀一早就被从被窝里哄出来,她起床气大,等到奶娘周氏回来了,她才起床。
“赛马?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顾饮檀嘟哝着,窝在周氏怀里撒娇,“我不要去嘛!”
“好了好了,小姐,今日明英郡主也回来,您可别忘了。”周氏给她穿好衣服,扶着人从被子里坐起来。
顾饮檀才终于想起来,今日是约好的日子,她要和明英郡主一起去摘蘑菇的。
迷迷糊糊坐在马车上,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长命锁,正发着呆。
顾饮檀看见顾银朱牵着一个人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训斥。
“段竟,你没看见我的裙子弄脏了吗!?”顾银朱生气了,“你看你给我弄得,以后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段竟。
顾饮檀这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是段竟,她抬起眼睛,却恰好对上段竟的眼睛。
少年没有一点朝气,那双眼睛阴恻恻的,眼型流畅而深邃,明明长相不错,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段竟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过于清瘦的身体在风中有些伶仃,跟在珠光宝气的顾银朱什么好不可怜。
顾饮檀移开视线,拨了拨手中的风铃道:“走吧。”
顾银朱明显很喜欢段竟,但也只是当一个玩物罢了,玩弄起来也不需要注意太多,这种事情顾饮檀见多了。
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多多少少会有这种难以言明的癖好,她没放在心上。
到了马场,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顾饮檀路上还要求停车休息了一会儿,因此到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
无需多言,顾家的人都知道这位小祖宗到了,在顾家主母的身后上前来问安。
“檀姐儿,这你不认识,这是你二表兄家的儿子,叫光倧。”
顾饮檀遍分了个眼色看过去,光倧?她还耀祖呢。
“二表兄没什么能耐,这个儿子倒是生得好。”顾饮檀看了眼站得笔直的公子哥儿,心想又是个只知道吃喝享乐的主儿。
她这话一出,二表兄的表情不太好看了,倒是顾家主母先笑了出来,“哎哟,我真说不过你,谁也别想在檀姐儿的手底下讨到好!”
二表兄这一边的亲戚都是些无能鼠辈,只有大表兄还混了个官职,早就和顾家主干离心了。
顾家主母继续说:“这是你小孙女儿,来,叫奶奶……”
顾饮檀脸色变了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喊自己奶奶,她辈分高,生得晚,有孙子倒也不稀奇。
底下的人抱过来一个小姑娘,才四五岁大的样子,竟还不愿意走路,赖在奶娘身上不愿意下来,看见顾饮檀的一瞬间,嘻笑两声。
小手在半空中挥动,碰到了顾饮檀脖子上的长命锁,手指在上面抠了抠。
在场的人立刻变了脸色,坏了,这可是顾饮檀的命根子。
顾饮檀稍微躲开一点,没依小侄女的,孩子立刻“哇”的一声哭出来。
顾饮檀对这种场合不太感兴趣,更不喜欢小孩子,于是说:“这么大了,脸话都不会说,还抱着?”
小侄女越哭越伤心,底下的人赶紧抱走了。
顾饮檀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站在人群角落的一个女人身上,眼神变了变,叫了声:“堂嫂嫂好。”
顾饮檀望着的方向,是她堂哥去年新娶的正房,叫温清,性格腼腆,刚嫁过来一年,家里就垮了。
眼下的时代,正是看中女子出身的,她家里就剩自己了,在夫家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上回来家里做客,顾饮檀还看见她手臂上的伤。
温清没想到顾饮檀会认得自己,怔愣了好几秒,直到身旁的婆婆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她才反应过来,走上前。
顾饮檀让她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茶水,温清始终是受宠若惊的。
“堂嫂嫂还年轻,这孩子,再过几年要也不迟。”顾饮檀轻声说,看了眼堂兄。
“这是自然,不敢让她过于操劳。”
顾饮檀轻笑一声,还没说出什么,就听见一道凌厉的风声,是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她皱眉看过去。
2. 跪在地上当马
要说顾家这一辈,最特别的就是顾银朱了,要头脑没头脑,要长相没长相,唯有一个爱折磨人,没有什么玩法是她想不出来的。
这不,众人散开,顾饮檀抬眼望过去,就看见了这幅景象——顾银朱骑在段竟背上,少年人俯下身子,今天新换的好衣服又被抽破了几个口子,跪在地上当马。
你若是说段竟给她当马还不行,因为顾银朱坚定地说这是她的狗。
顾银朱的父亲是个宠爱女儿的,但是看见这幅景象也老脸一红,赶紧骂道:“银朱!你在干什么!成何体统,你给我下来!”
顾银朱看过来,就看见家族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她瞬间羞赧到不行,赶紧从段竟背上下来。
把鞭子一扔,“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干!”
顾饮檀没看她,视线却落在站在那里的少年,实在是可怜,不过她没那个闲心。
给顾银朱当狗,其实比他自己过活要轻松多了,至少顾家不会克扣伙食,就算是顾家的剩饭剩菜,那也是上等佳肴。
不过顾饮檀显然低估了段竟的自尊心。
数落的声音听着烦人,顾饮檀皱起好看的柳叶眉,昂着脑袋说:“你要玩就玩,不要让我看见或者听见,晦气。”
原本看着地上的段竟看过来,正好对上顾饮檀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形状好看,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嫌恶,面若桃花,珠圆玉润,眉眼流转间都是娇气。只是耳薄唇浅,是命薄之相。
顾家人今日是出门赏玩,在这茶室里寒暄几句,却被这事扰了心情。
顾家近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尤其是那几个得了权势的,许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开始喜欢吃斋念佛了。
顾家家主顾玺国面上有几分不忍心,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顾玺国上下打量段竟,在看见少年的脸时怔愣住了。
“瞧这孩子,身板瘦,也是可怜,但是天庭饱满,以后说不定有一番作为!”
听见这话,顾饮檀看过来,天庭饱满是有福气的长相,她记得算命的说自己没福气来着?
带着点怪异的感觉,她看向段竟,少年赤裸的脚踝上面有点伤痕,大概是裤子短了,瘦骨伶仃的。
凭什么这样的就算是命中有福,她却是无福之人?
顾玺国和几个顾家的又问了好些,段竟都一一回答。
“不过就是个没家的穷小子罢了。”顾饮檀放下手里的茶杯。
顾家几个察言观色的,都看出顾饮檀不喜欢这个话题,便尬笑两声不再说话。
聊了没多久,明英郡主到了,顾家几个人都往外迎接,顾饮檀则慢吞吞起身。
顾银朱显然是生气了,更加用力地扯了扯段竟手腕上的绳子。
“我叫你敢害我!就是你!”顾银朱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在段竟小腿上。
顾饮檀移开视线,静静说了一声:“顾银朱,我警告你,今天不是你胡来的日子,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要你牵着你的狗滚出去。”
顾银朱听着,害怕地抖了抖,这才松开了拴着段竟的绳子。
“姑姑说的是,我自然不敢,我错了。”
顾饮檀走出去,明英郡主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两人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但是几个月前,明英郡主定亲了。
顾饮檀叹了口气,身边的好友都到了适婚年龄,只有她,因为身体原因连学堂都不能去。
这实在是……太幸福了!
顾饮檀的生活就像是戏本子,只需要最精彩的部分就可以了,因为那些痛苦什么的统统在她死了之后。
“阿檀!”一名女子从门口进来,匆匆和顾家其他人打过招呼后就上前牵住顾饮檀。
“宁瀛。”顾饮檀轻声唤着明英郡主的名字。
徐宁瀛是当朝太后的侄女,家里的父兄都在前线战死,只剩下她一个了。
为了弥补徐家人,皇帝亲赐她皇姓,又抬了家中一脉的地位。
不过性子里,徐宁瀛还是一个活泼的姑娘。
“真是许久未见了,我今日还是打着你的名义,才成功出来的,不然,皇兄还不让我出宫呢!这几日跟着掌事嬷嬷学礼,真是……累死了!”
她小声说着,亲昵地在顾饮檀肩上蹭了蹭。
顾饮檀笑了下,带着徐宁瀛去马场上,指着最远处一匹马说:“那就是我的马。”
顾饮檀是不会骑马的,她那身体别说骑马,跑两下都够呛,但是这不妨碍她买马。
“这可是全京城最健硕的汗血宝马,怎么样,有没有机会拔得头筹?”顾饮檀得意洋洋地说,“我说了,要他们都不给我放水,我就要得头筹。”
“确实不错,这马我要骑!”徐宁瀛说着,拉着顾饮檀换了骑马装,“我上去试试。”
徐宁瀛是武将出身,虽说是个女子,骑射技艺却不输男子,她骑上去溜了几圈,“这骑马,可比那什么端茶递水,女红针织要得趣多了!”
顾饮檀有些艳羡地望着,等到她玩得尽兴了才走过去。
“来,阿檀!把手给我!”徐宁瀛大声说,一把抓住顾饮檀的手,拉人上了马背。
“喂!放我下去!”顾饮檀哭笑不得,“我不能上马的!”
谁不把她当成瓷娃娃,谁敢这么颠顾家的小祖宗?
在场的人纷纷惊叹起来,丫鬟婆子赶紧回去禀报顾家的长老去了。
顾饮檀只好抓着马背,尽管有些害怕,她连前面都不敢看,这马快有两个她高了,她被吓得浑身发抖。
徐宁瀛揽住她的腰肢,“别怕,我带你去溜一圈!”
顾家主母看见这一幕,又是担心又是欣慰,如果顾饮檀不出什么问题,有人愿意带着骑骑马也是好的。
“怎么样!厉不厉害?”徐宁瀛在顾饮檀耳边说,“这马真有力气!”
顾饮檀被颠得有些难受,但是面前开阔的草地一望无际,马场上只听得见她的声音,风声呼啸,吹乱她的鬓发。
“好、好看!和在地上完全不同……”
“那是自然!”徐宁瀛得意地说了声,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
下一秒,马蹄突然乱了,不慎踩在了草地上的一个缝隙里,马背上的两人立刻慌乱起来。
徐宁瀛也不过是个姑娘家,是万万没有力气拉住一匹汗血宝马的,她手中的缰绳沉重地掉下来,砸在地上。
“完、完蛋了!”徐宁瀛慌张地尖叫起来,才发现她们的马已经骑出去好远,身后的人追都追不上。
“怎么办……?”顾饮檀头上冒出冷汗。
“老夫人老夫人!小姐还在马上呢!”
“小姐和明英郡主都下不来了!”丫鬟们着急地围着边上打转。
顾家长房长孙当即骑了一匹骏马,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却还是追不上。
发狂的马是难以控制的,更何况徐宁瀛已经慌了神色。
就在这时,草场上多了一点声音,一匹玄黑的骏马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马蹄落在草场上,声音响彻云霄。
顾家纨绔子弟顾嘉旺拍着栏杆,“你把我的马还回来!”
骑着这马的人没有人认识,他用力牵着缰绳,身下的马听话地跑着,竟然眼看着离顾饮檀越来越近。
顾饮檀面上冰凉,她的泪水砸在手背上,心里想的是今日必死无疑了。
徐宁瀛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却想不到能是谁,她就听见一声低沉的:“把手给我!”
段竟死死地盯着徐宁瀛,后者赶紧伸手过去。
徐宁瀛被用力扔到黑色骏马上,而段竟也很快飞身上去,坐在了汗血宝马背上,一掌揽住顾饮檀的腰。
“顾小姐,把缰绳给我!”段竟声音平稳有力。
顾饮檀环视一圈,最终看向了已经垂到地上的缰绳上,段竟不可能越过她去捡。
现在是重要关头,她只能听这个男人的话,于是顾饮檀底下身子,用力勾到了缰绳,颤颤巍巍递到了段竟手中。
“啪!”
缰绳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身后的手臂肌肉蓬勃,在不停地跑动之时,已经有控制下来的趋势。
风声呼啸,顾饮檀似乎闻到了身后的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与她平日里接触到的味道太不一样,沾染了她的栀子熏香。
男人的气味终归是有些不同的,靠得太近了,热意通过衣料传到她的身上,令她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
顾饮檀赶紧停下来,她不敢想太多,只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沉默了一路,被段竟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失去力气,直直往地上栽去。
“姑娘!姑娘!”周围的人一阵哄乱。
顾家主母上前,惨白的脸色流着泪水,她抓着顾饮檀的手:“孩子,孩子啊!你要是没了,要为娘的可怎么办?”
顾饮檀乖乖缩在顾老太太怀中。
徐宁瀛也被下人接回宫里去了,据说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至于顾饮檀,在马背上吹够了冷风,果不其然回去就开始卧床不起。
这日,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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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好些了,就趁着天气大晴出来坐一坐,刚好去给老夫人请安。
走到房门口,她听见了顾玺国的声音,似乎在和顾老夫人说些什么。
她敲敲门进去,却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段竟的视线似有感受,转过头来,就对上了顾饮檀的目光。
“哎哟,娘的小心肝嘞!你怎么穿着这样少?”老夫人牵过顾饮檀的手坐下来,摸了摸她的身上。
“不少了,出门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喊热呢。”顾饮檀娇气,一进门就嫌热脱了外衫。
顾玺国呵呵一笑,看向自己的妹妹,“你就老老实实地听话,身子都恢复好了吧?”
“都好了,多谢大哥送来的人参。”
老夫人想到前阵子的马场事故,就忍不住劫后余生,“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我恐怕已经失去你了!你这回信了我的吧,可一定要好好念经拜佛,这一定是有大罗金仙保佑你!”
顾饮檀想到什么,看向段竟,后者则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娘说的是。”顾饮檀点点头。
“我这一次,给你求了新的平安符,你就信了我的,每日把这求过信的茶配合着九露百合蜜喝下去,记得把这个符好好带在身上,定然不能取下来。”
老夫人一个劲地说着,“我去问了那山上的老僧人,他说你的贵人已经出现了。”
听到这里,顾饮檀眉心一跳,略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下一刻就听见老夫人说:“就是这小子!”
段竟走上前,对着顾饮檀方向跪了下去。
他后颈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有些青紫的痕迹,半点看不出是有那样巨大力量的人,更看不出能控制住一匹汗血宝马。
“娘……”顾饮檀皱眉,她觉得头疼极了。
“你就听我的,啊,这小子以后就在你身边好好待着,你就什么都不用管,说不准身子也能好。”
老夫人信佛,近几年恨不能吃斋念佛,她把顾饮檀看成眼珠子,舍不得她受一点苦。
“佛祖都是公平的,上苍对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你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保证不让你受一点苦!”老夫人强硬地抓着顾饮檀的手。
顾饮檀苦笑不得,最终只好乖乖点头,“娘,您说什么呢,檀儿哪里苦了,这不是有您好好护着我嘛?”
老夫人眼中含泪,又打点了顾饮檀身边的丫鬟们,“都好好照顾你们主子,要是有一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她又敲打段竟:“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以后就看你怎么做了。”
顾饮檀的身子骨,是极寒极阴的虚弱之症,据说是顾家几代为官,家大业大的孽,因此顾家人都把顾饮檀的病当做是上苍的惩罚。
顾饮檀有些苦恼地看向顾玺国。
“银朱那边已经说好了,那丫头,不肯呢。”顾玺国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肯的?她又不爱读书,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不三不四的……就知道折磨人!”老夫人一提起后辈们,又开始严厉起来。
“银朱不肯?”顾饮檀愣了愣。
不过就是身边多了个当牛做马的,她并没有把段竟放在心上,但是却没想到顾银朱真对段竟上心了。
段竟长相好,身长挺阔的,沦为富家少爷小姐的玩物是必然的,谁不喜欢皮相好的。
“是呢,死活不肯,段竟是她从别处抢过来的,这段时间喜欢得紧。”顾玺国哈哈大笑起来,又摇了摇头。
顾饮檀回头看了眼段竟,她有些犯怵,虽说不上故意刁难,但是段竟实在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那娘亲,孩儿就先回屋了,改日再来看您。”顾饮檀乖巧起身。
出去后,外面的日头已经非常暖和,金灿灿的阳光很是漂亮。
追月给顾饮檀整理好衣裳,才说:“姑娘,今日是下学日呢,再过不久,两位少爷就回来了。”
顾饮檀这才想起,“下学啊,流芳和流章何时回来?”
“大抵是午膳时间,这会儿厨房已经在做饭了。”玉翠回答。
“那岂不是云迦哥哥也会来?”顾饮檀突然笑起来,“快快快,给我换身衣裳,我得穿那件新制的清荷碧波裙才好!”
只是她刚一回头,却先是看见了垂头立在一侧的少年,她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了。
段竟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她快要忘记自己身边多了一号人了。
“你过来,我看看。”顾饮檀昂首对他说,她可没忘记,这狼崽子的眼神很是恐怖。
3. 认主
正午,阳光从林间投入,一缕一缕的光透过顾饮檀的指间,她半眯起眼睛,听着院子里的戏曲声。
“檀姐儿,你这珠钗是……东珠?这是打扮过了?”顾老太太手撑在贵妃椅上,笑着对顾饮檀说。
顾饮檀突然脸一红,黑发间一颗闪烁着光芒的东珠很是夺目,“娘!您就不要打趣我了!”
顾老太太拿起一块奶酪酥,塞进顾饮檀嘴里,顾饮檀只好赶紧咬过。
“哎呀,这宁康侯的大公子可真是命好啊,被我们家檀姐儿看上了,这后半辈子的加官进爵都不用劳神费心咯!”顾老太太呵呵笑着。
顾饮檀和宁康侯府的大公子贺云迦,自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在京城世家里不是什么秘密。
顾饮檀平日里骄矜淘气惯了,对谁都不给面子,唯有一人,这京中最赋盛名的贵公子贺云迦,也是顾饮檀自小的玩伴,两人情投意合,两家也有意把他们撮合。
只是……
顾饮檀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喜欢他,那是他的福气,他修了八辈子的好运才能和我在一块儿呢!”
玉翠连忙说:“是呀老太太,您不知道,前些日子,贺家公子还送了香料过来呢!”
正说着,老太太瞥见她身后的段竟,又问了句:“这小子,没惹你生气吧?”
“没呢,娘亲,服侍我的丫鬟婆子太多了,用不上他……”
老太太当即说:“那以后让他驾车,你上街乱逛的时候也带着。”
顾饮檀脸一红,她身边什么时候需要一个男人了!
正热闹聊得热闹,门口的小厮喊了声:“到了到了!”
顾饮檀虽然嘴上不在意,但是行动上很诚实地看过去,第一眼就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身长玉立,翩翩如玉,顾饮檀巴巴地看向那张脸,却是一僵。
“小姑?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顾饮檀皱眉:“去去去,怎么是你?云迦哥哥呢?”
顾流芳受宠若惊地下了车,却被顾饮檀一把推开。
他无奈地挠挠头,脸色有些奇怪,看向后面的马车,声音也小了:“在后面呢……哎小姑!”
顾饮檀刚迈出一步,就看见那辆马车上走下来两个人,她瞬间停住脚。
贺云迦和一名女子同时下了马车,他先走下来,身后那女子似乎有些惧高,牵住了他的衣袖。
顾饮檀就这么定住了眼神,她所有动作都停下来,直到贺云迦走到她面前,她直接问出来:“她是谁?”她问的是贺云迦。
贺云迦表情不好看:“是我的远房表妹,你怎么站在这里?”
他不喜欢顾饮檀抛头露面,可她偏偏最喜欢抛头露面,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他和她的关系。
顾饮檀愣了愣,她今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为了给贺云迦接风洗尘。
她没说话了,今天是给顾家两兄弟下学办的庆功宴,现在……
“我提前告诉过你,今天我会等着你,你带她来是什么意思?”顾饮檀眨了眨眼睛,氤氲了怒气。
贺云迦转过头说:“小婉一个人不安全,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你要理解一下。”
顾饮檀冷笑一声,转身往大门走。
追月很有眼力见地跟上了。
今日庆功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宴请一位大儒,给顾家两兄弟辅导功课。
“下月就是科举考试了,你这小子,有没有好好用功?!”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子叉腰站在门口,看见顾流章走近,立刻开始念叨。
顾饮檀还没说话,女子已经看见了她,咧嘴一笑:“檀姐儿,你也在。”
顾饮檀身边站着的是顾流芳,声音细嫩叫了声:“大娘。”
顾饮檀二叔顾茂材早年逝妻,现在的老婆是从前的一个小妾,顾流芳不是她亲生的。
“顾流芳也是我顾家人,你就不关心一下?”顾饮檀淡声问。
顾饮檀看了眼身边瘦小的顾流芳,倒不是说对这两个儿子有多偏颇,恰恰相反,顾流芳自小聪慧,顾茂材也格外器重他。
只是自从顾茂材娶了续弦后,这个续弦娘子对顾流放愈发宠溺,严厉管教只对顾流章。
顾饮檀没说话,喝了口茶:“既然嫂子舍不得管教顾流芳,那我这个小姑就顺便管教一下。”
“这两个儿子,我可都是当亲生的来养啊!老太太您要为我做主啊,流芳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对于这两个儿子可都是尽心尽力……自古后妈不好当啊……”女子百口莫辩,越说越想哭。
“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没人说你都……”老太太摆摆手,赶紧说:“顾饮檀啊,你带云迦过来我看看。”
顾饮檀没说话,还是贺云迦先走上去。
老太太笑得慈祥:“果真郎才女貌!”
顾饮檀却不太高兴,没有上前。
贺云迦则认真地回答老太太的问话,没有看她。
“这孩子,你又怎么了?是你要让云迦来的,真来了你又不高兴了……对了云迦,听说你带了个小姑娘来?”
贺云迦没打算隐瞒,说:“是的,是学堂先生的侄女。”
老太太点点头:“那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以后寻个好人家,门当户对最好,到时候让檀姐儿送点贺礼去。”
贺云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将怒气全都撒在顾饮檀身上。
*
另一边,再过几个月就是一年一次的大考了,顾家两个后辈都会参加,今日又是宴请老先生的大日子,院子里布置得喜气洋洋。
任婉婉一个人站在一处,没有人搭理她,她看着远处贺云迦和顾家人说着话,心里头难受得紧。
贺云迦一表人才,又对她处处关照,她心里控制不住地爱慕。
“喂,挡我路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走过来,依靠在躺椅扶手上。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任婉婉上下打量一眼,这个少年看起来出身极好,应该就是顾家的。
“敢这么看我?胆不小,你……该不会就是贺云迦带来的人吧?还真是个姑娘?”少年摸着手里的一对文玩,笑了笑说,“你和贺云迦什么关系啊?知道他有婚约了吗?”
任婉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往后退了退,“我不知道,我只是跟云哥哥一起来的。”
“到主人家做客,就是这副态度?”
任婉婉又往后退了退,看见身后一片幽绿的水,她心里一紧。
*
“云迦,尝尝这个,这可是檀姐儿亲自采的桂花做成的。”顾老太太笑呵呵地对贺云迦招了招手。
贺云迦刚要上前,却听见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顾家一共有四个后花园,其中“羲和园”的水池最深,里面种满了荷花睡莲,深不见底,里面一个扑腾的身影很是显眼。
“婉婉!”
贺云迦突然从她身边蹿出去,礼仪都没来得及顾上,脱下外袍就扑下去。
“来人啊,来人啊!贺公子也下水了!”
贺公子可比什么“任婉婉”重要多了,他这一落水,所有人都看过去。
院中的小厮大多都会水,于是纷纷跳下去救人。
没一会儿,两个湿漉漉的人从水里出来,贺云迦想要走过去抱着任婉婉,却被几个下人挡住。
“你现在过去,是想毁了她?”顾饮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贺云迦眉心一跳,沉着气说:“我只是想要——”
“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你坐同一辆马车,本就是不合常理。”
贺云迦停下动作,没动了。
老太太赶紧叫人来问:“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弄的?”
“不、不怪顾少爷的,我没事……”任婉婉围着一条毯子,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顾饮檀皱眉:“这里全都是顾少爷,你说的顾少爷是哪位?”
任婉婉还没说话,一道声音从旁边插进来:“是我,怎么了?”
走过来的是顾家旁支的小少爷,顾朗。
顾朗平时最是浪荡没个正形,被说成是顾家这一辈最差劲的,他大大咧咧走过来,环视一圈,“哟,怎么都盯着我瞧?是我推的你下水?”
被他这样一看,任婉婉立刻红了脸说:“不是顾小公子,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说完,眼睛又红了一圈。
顾朗纳闷说:“本来就是你自己跳下去的,说什么是不小心的?”
任婉婉不再说话,而是看着贺云迦。
顾饮檀心底涌上一股不太舒服的呕吐感,她看着贺云迦走到任婉婉面前,说了些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她。
“我先带她离开了,这里不适合她。”贺云迦冷着脸就要离开。
“你要走?”顾饮檀讶异,已然心生怒火,她沉声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邀请的,你现在离开,把我当什么了?”
贺云迦瞪着她,看着面前精雕细琢的大小姐,“她落水了,一个姑娘家不容易,还比不上你的面子?”
“是,我顾饮檀的面子也只有你敢扔地上,甭管她是谁,今天你要是敢离开,我一定让你后悔。”顾饮檀冷声说,她天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这样对她。
“她身子骨弱……”
“她已经换好干净的衣服了,不会生病!”顾饮檀声音大了些,“况且今日宴请于老先生,刚好可以给你指导一二,你确定要现在离开?”
贺云迦沉默了两秒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我在你眼里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指导机会弃自己名节于不顾的人?!”
“我何曾说过你名节问题,我只是……”
“不必再说了,我现在就要离开,婉婉我们走……”
顾饮檀往前挪了挪,今天她又是盛装打扮又是亲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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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现在这样,明日就满城风雨。
她挡在贺云迦面前,“你不能走。”
“顾小姐,你是千金小姐,你要什么得不到?”
顾饮檀伸手想要去捉任婉婉:“这位姑娘……”
“你做什么!?”
贺云迦恼怒,竟抬手想要格挡开顾饮檀,他猛然抬手——
“檀姐儿!”
顾饮檀没站稳往后踉跄几步,她身子纤瘦,被这么一吓往后退了退。
顾饮檀手腕被往后一拉,身前站了一个人,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完全看不见贺云迦。
刚才如果不是段竟突然站出来,她现在已经摔在地上,或者被贺云迦打到。
贺云迦皱眉看向挡住自己的人,长相精致说是个姑娘也不为过,但是目光阴沉很是不善。
顾老太太方才被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贺云迦要打顾饮檀,她赶紧招手说:“檀姐儿!你快过来我这边。”
顾饮檀坐在顾老太太身边,段竟垂头刚准备退下,就被顾饮檀叫住:“你过来。”
顾老太太拿出当家的风范,手里的手杖杵在地上咚咚作响,“你今日敢在顾家欺负我女儿,明日岂不是要把整个顾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要不是段竟,你是不是还想打她?”
贺云迦偏过头,脸上飘过一丝不自然的薄红,“是我唐突了,我向饮檀道歉。”
他说完就带着任婉婉离开了。
顾饮檀看着他走远,又气又恨,回头就看见段竟站在角落里,她想了想说:“来人,赏……”她忘了这人叫什么名字了。
“下去领赏吧。”
只要想到刚才他碰过自己的手,顾饮檀就觉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视线落在他一长一短的裤脚,她嫌恶地转开眼睛。
“你呀你呀,说了注意安全,你看刚刚……你要是摔了,要我老婆子怎么办?”顾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喝了两口茶水,轻轻勾起嘴角。
顾饮檀心不在焉地听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以后让他跟着总不会有错了吧?”
顾老太太宠她,京城谁不说是当眼珠子疼的,现在受了这等委屈,必然不能轻饶,“来人,以后都给我看住了,不准小姐私自见贺家那小子。”
“母亲!”顾饮檀不愿意了,环视一圈,发现丫鬟们都盯着自己,她皱眉抽开衣袖往自己院子走去。
顾流章看见顾饮檀往外走的身影,愣了愣,问身边的顾流芳:“小姑怎么走了,不看我们的拜师礼了吗?我还想要她给我带琉璃花呢……”
琉璃花给学生戴的,预祝学生考取好名次,一般由家中长辈来行礼。
顾流芳没说话,看着顾饮檀走出去的身影,那个段竟也跟着,他移开了视线。
“她才不是因为你才来的,想什么呢!”女人叉着腰揪了一下顾流章。
“娘!”
女人小声恶狠狠说:“娘什么娘?你要是敢输给顾流芳,有你好果子吃!”
*
刚走出院子,周围瞬时间安静下来,顾饮檀再也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哭出来。
段竟原本在思考,跟在顾饮檀身后几尺位置,余光刚好能看见顾饮檀白嫩的侧脸,清晰地看见了顾饮檀眼睛的湿润。
他心里想的东西瞬间就换了。
玉翠走上前:“姑娘……”
顾饮檀摇头:“没事,我要回房,谁都不准进来。”
追月和玉翠对视一眼,就看向了段竟,“你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今天就教教你规矩,记得用心学!”
段竟视线还在顾饮檀背影上。
她今日大抵是精心打扮过,一件樱粉色的蜀锦云碧裙,外头罩了一件叶绿金马小褂,流珠垂在她手臂两侧,随着走动的时候静静摆动。
更令人挪不开眼的是她脖颈细嫩的肌肤上挂着的一枚长命锁,细细的金环衬得她肌肤胜雪,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段竟?段竟……!你再盯着小姐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玉翠跟在顾饮檀身边,把那副吓唬人的架子学了个十成十。
“我要交你的第一个规矩就是,以后不得盯着姑娘瞧,这岂是你一个下人能有的眼神?”
段竟垂头不语,过了会儿,玉翠又说:“下一个,以后我和你说话,你要应‘是’,懂了?”
段竟:“是。”
玉翠满意地点点头,“我现在教你怎么煮茶,姑娘平日只喝一盅茶,那就是清早的凝露所煮的茶,所以你每日睡前要把盅砵放在窗前,半夜起来收集一次,其余时间姑娘只喝参茶,可懂了?”
段竟:“是。”
“如果我问你,懂了与否,你要说‘懂了’。”
“懂了。”
玉翠不悦地皱眉,走出去后悄悄对追月说:“咱们伺候姑娘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一个,毛手毛脚……”
追月笑了下:“总有办法让他滚蛋。”
4. 谁的狗
是夜,顾饮檀又浅眠。
她睁开眼睛,却看见漆黑一片,立刻吓得缩起来。
她这段时间睡眠已经可以了,至少可以睡个两个时辰,只是这样醒来的时候还是半夜。
不过……
“追月……?”她再心里盘算着,昨夜是玉翠守夜,今日应该是追月才对。
她唤了两声,只听见静谧的夜里似乎有一点脚步声,缓缓向她的床榻靠近。
床榻外面有三层床幔,但是随着声音的靠近,那人的手也放在了床幔上。
“是谁!?追月……!”顾饮檀被吓一跳,看着微微透光的床幔,鼓起勇气一把拉开,看向外面,“你是谁!”
随着月色渐渐打下来,她清晰地看见了段竟的脸,顾饮檀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你……你怎么在这?!”顾饮檀把被子拉高放在胸前。
段竟看见她惊恐的眼眸,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匐在床边。
“我是今日值夜的,祖宗。”段竟的声音冷沉中又带着沙哑。
顾饮檀一点也没觉得好受,她抖着生意叫了声:“追月!玉翠!”
听见声音的两人迅速从门外进来:“姑娘!奴婢在。”
“是谁让他值夜的!”顾饮檀指着段竟说。
“回姑娘,是老太太说的,以后值夜三人轮值。”
“他不知道我夜里睡觉要留烛火?”顾饮檀没好气地说。
追月看了眼段竟:“回姑娘,奴婢叮嘱过,他大抵是忘记了。”
房间里的气温瞬间降低下来,段竟的眼神沉下去,冷硬地出声说:“是我不对。”
顾饮檀往被子里一钻:“以后不用他值夜了,让他离我远一点!”
顾饮檀气极,这么一吓竟然忘记失眠这回事,没多久又困倦了。
翌日,她就没再看见段竟,后者只是静静地守在房间外面,并不靠近她。
这样很好。
只是每次看见段竟,顾饮檀都觉得这人又瘦削了一些,连背影都开始佝偻,并不精神。
虽说原本就是阴沉冷漠的气质,这下更加令顾饮檀厌恶。
天气放晴后,也是顾饮檀一月一次的诊脉,她要去宫中找御医。
这也是皇帝的圣旨,特意恩准顾饮檀随时都可以进宫找最好的御医瞧病。
“姑娘,今日下了雨,把斗篷穿好罢。”玉翠仰头拿着一件银鼠灰貂毛大氅,“今个儿还有有些凉意,姑娘快穿好。”
顾饮檀低下头穿好衣服,正要上马车,却看见段竟也准备上车。
“你不用跟来了,待在府中罢。”顾饮檀半分眼色都没分给段竟,等到段竟停下来,就直接命车夫走。
马车离开后,玉翠看向段竟:“这儿没你事了,姑娘不肯你去,你自己回房歇一歇吧,把你……身上弄干净点,也体面。”
段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身打扮,不能用寒酸来形容,只能说勉强蔽体。
跟在顾饮檀身边的,一条狗也是金枝玉叶,但是段竟不一样。
段竟站在那里很久都没动,他才慢慢转身往里走。
“段竟,你怎么在这儿?”一道声音从侧门传来。
他瘦削的身子一愣,看过去,门边站着熟人,段竟脸色沉下来。
顾银朱手撑在门边上,顾饮檀的院子中透着一股浓重的药苦,她平日不喜欢靠近顾饮檀,每回见到都没什么好事。
“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不是你的主子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顾银朱把段竟的沉默当做了无视。
“这里是顾家,就算有我小姑姑在又如何,你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狗。”顾银朱昂首对段竟说,颐指气使地斜视,“给我跪下来。”
段竟没动,这段时间他也过得不好,顾饮檀并不经常需要他,或者说从来都不需要他。
他抿了抿唇,瘦薄的身影像是一棵发育不良的小松,正是他这副样子最让顾银朱看不惯。
“顾表小姐。”段竟声音冷淡,没纠结多久,直挺挺跪下来。
顾银朱一脚踩在段竟肩上,环视一圈,大声说:“都看什么看,给我滚!”
她当着顾饮檀所有院子里的下人大声说。
“你,和我走!”顾银朱高傲地踹开他,转身出了院子。
段竟墨眸深沉,有些头晕脑胀,他今日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
他跟着顾银朱走出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围着顾银朱的一圈公子哥大小姐们。
段竟没有停顿,动作自然地站在众人中间,被顾银朱一脚踹在地上。
“来,和我们玩儿!”
*
宫中。
顾饮檀不喜欢进宫,这里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看完诊后就准备回去了。
路上,追月给她递过去手炉,“姑娘,别着凉了,陛下召见呢,刚才金姑姑说的。”
顾饮檀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她也不喜欢见皇帝。
马车停在宫道旁边,不多时,几个宫女走过,顾饮檀似乎听见了几道声音。
“真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齐妃娘娘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吧,听说陛下大发雷霆呢……”
“那可是娘娘,再怎么样也比咱们金贵多了,还敢乱说……该打该打!”宫女们悄声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顾饮檀耳中。
宫女走过,马车停在了皇帝的明镜堂,顾饮檀下马车走进去。
明庆帝今年才四十,也算是励精图治,温和随性,光是坐在那儿就已经不怒自威。顾饮檀刚跪下来就被叫住。
“不用跪。”
顾饮檀坐在皇帝赐的座上,“谢陛下。”
明庆帝声音平淡:“许久不见,听御医说,你咳血了?”
顾饮檀摇头:“大抵是今日受寒了,臣女身体不佳,已是习以为常。”
“来,这是西域进贡的天狗参,对你身子有好处,朕希望下回看见你身体有好转。”明庆帝对宫女使眼色,立刻有人呈上来一个金盒子。
“臣女多谢陛下关心。”顾饮檀颔首谢恩。
“朕听说不久前你骑马遇到危险了?朕听宁瀛说的。”明庆帝又问。
“是的。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顾饮檀刚走出明镜堂,身后的追月就小声说:“姑娘,齐妃娘娘在哪儿呢,咱们要不要去请安?”
顾饮檀挑眉,果不其然看见站在宫墙下的女子,她走上前,“娘娘千岁。”
齐妃进宫三年,家里是当朝刑部尚书,在出嫁前和顾饮檀算是不错的朋友,只是当年因为一些小事,顾饮檀如今已经不再和她来往。
“阿檀,好久不见,你……你脸色怎么越来越不好了,现在身子骨还好吗?”
齐妃身后的宫女走上前,双手捧着一双护膝,顾饮檀瞥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腿脚不便,给你缝了一副护膝,你戴好,就不会痛了。”
“你要说什么,还请齐妃娘娘但说无妨,不过这护膝就不用了,冬日已经过去了,这都已经开春了,您这护膝送来得不太及时。”
顾饮檀这人最是尖酸刻薄,除了对待亲近之人,她从前对待齐妃也算是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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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齐妃脸上挂不住,她有些嫉妒地看着顾饮檀,衣角扭成一团,她为了家里嫁进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的皇帝,竟比顾饮檀还显得老得多。
“你我从前那样要好,如今却……”
顾饮檀出声打断:“齐妃娘娘,如若没其他事了,臣女就先离开了。”
齐妃盯着顾饮檀,有些泄气地说:“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你应该也不愿意见我落得这个下场吧?阿檀,算我求你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但我也是有苦衷啊!”
“你想怎么做?”顾饮檀没好气地问。
“我可以帮你向贺云迦表明心意,让他接受你,你愿意在下月的赏花宴上,帮我吗?”齐妃手抓着顾饮檀的衣袖,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永远不会明白,日日独守空房还要听下人的奚落,你懂吗?!”
顾饮檀没理会,退后一步,声音彻底冷下来:“我懂?我需要懂什么,你算计我,想要我入宫为妃,还以为谁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齐妃脸上挂不住,半晌也没说出什么。
三年前的宫宴上,当时还是尚书之女的齐妃设计顾饮檀,给了她一杯下了药的酒,想要她直接入宫为妃。
只是齐妃最终“算计”了自己,两人也就日行渐远。
“这件事情,我会考虑,但不是为了你我之间的情义,那点可有可无的情义,我根本不在乎。”顾饮檀转身便走。
回到马车上,顾饮檀的表情还不是太好,追月有心转移顾饮檀注意,“姑娘,听说今日言夫人从娘家回来,带了不少娘家的特产呢!”
一说起言夫人,顾饮檀皱起眉头,她最不喜欢这个女人。大哥四个侧夫人,她平日最看不惯这个言夫人对她指手画脚。
追月也反应过来,她一心只想着特产的事情了,赶紧转开话题:“这几天,那个段竟跟着玉翠学礼仪还算机灵,想必以后就不会再惹姑娘生气了。”
说完,追月又是一顿,她想起顾饮檀一向不喜欢这个段竟。
“姑娘……”追月尴尬地看向顾饮檀。
顾饮檀摇头说:“没事,既然你说他学得不错,那今晚就让他进院子服侍好了,我不缺这一个,但他不在我这儿做事,也没有别处可去了。”
马车回到顾府,顾饮檀照常给顾老夫人请安,下车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应该等着的某个人。
“玉翠,段竟呢?”顾饮檀看向站在门口的玉翠。
“回姑娘,我一直在帮老夫人选茶,没有看见他。”
顾饮檀点点头:“没事,他不在就算了。”她原本打算和段竟说些关于以后的事情。
她原本想着一会儿出来或许就看得见了,谁知道一直都没有看见,顾饮檀有些不放心。
顾老夫人见她一直张望着外面,还有些诧异,“你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些不对劲,我和你说话都没反应。”
顾饮檀赶紧看过来,“我只是在想事情……”
顾老太太和她闲谈:“刚才银朱那丫头来找过我,想要下个月赏花宴,借你那件银绒花袖裙,我没答应她。”
顾饮檀点点头,又猛然抬头:“顾银朱回来了?她现在在哪儿呢?”
顾老太太没什么好气地说:“还不是和那群不正经的公子哥儿在后院耍呢,刚才我还要他们到别处去,吵到我睡觉了……”
“母亲,我先出去了,孩儿还有事。”顾饮檀猛然站起来。
一出房门,顾饮檀对追月说:“去,段竟在哪儿?”
追月哆哆嗦嗦,叹了口气,“回姑娘,在后院。”
5. 跪着
同一时刻,段竟趴在地上,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眩晕的,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胸腔里涌现出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浑身发抖似得,他摇晃着身体站起来。
“段竟,你还在那儿发什么呆呢,不知道给我泡茶吗?”
顾银朱坐在软坐上,在一众公子哥的打趣声中,把段竟端上来的茶倒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溅起滴落到段竟手背上,他面不改色地弯腰捡起茶杯,却被顾银朱一脚踩上手。
“跪着。”顾银朱趾高气昂地下命令。
段竟没动,僵持地站着。
顾银朱又是一脚,却依旧没有踹弯他的背,她有些恼怒了。
周围人起哄:“顾银朱,你这狗不太听话!”
段竟过长的头发遮住他的视线,从顾银朱的视线只看得见他凌厉的下颌,她莫名有些背脊发凉。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以为跟在我小姑身边,就万事大吉了?你别做梦了,她身边忠心的狗比你有用多了。”
顾饮檀刚刚赶到,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她看向院子中跪着的人。
心里顿时寸寸下滑,越来越冰凉。
顾银朱这一脚用了全力,原本以为段竟依旧会死命地站着,谁知道她直接将人踹得跪下。
段竟的下巴撞到坚硬的鹅卵石,顿时青了一片,他低着头,令人看不清神色。
院子里的无不是贵族子弟,平日里潇洒惯了,都是顾银朱一路的人。
但是顾饮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自己也是这种人,自己养尊处优,倒是并不热衷于训狗养狗。
她看见少年瘦削的膝骨跪在地上,皱紧眉头。
没有人发现她,顾银朱更加变本加厉地说:“我小姑根本不会在乎你的一条贱命,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我了吧?明日我就会向奶奶提议,把你要回来。”
“现在,给我重新倒茶,不准,站起来。”顾银朱冷声说。
段竟低垂的背脊僵硬着,半晌才动作,他缓缓直起身子,看向坐着的顾银朱。
抬起了一边膝盖……
“在做什么?”
顾银朱脸色有些不自然,转头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她老老实实地喊:“姑姑。”
院子里的人都站起来,不管是比顾饮檀小的还是大的,全都跟着喊:“姑姑。”
顾饮檀没理会,径直走到那人面前,她这才发现段竟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她抿唇,忍着怒火说:“顾银朱,顾家养你教育你,你就是这么学的?”
顾银朱被吓一跳,不情不愿地嘟哝一句:“我只是在教训下人……”
别说大户人家的娱乐就有多高雅,顾饮檀见得多了,像顾银朱这样的不在少数,她环视一圈,“下人?段竟是我的人,你是凭什么管他的?”
顾银朱一愣,立刻说:“你明明就不愿意要他,为什么还要留着他?他明明是我——”
“段竟,你自己说,你是谁的人?”顾饮檀看向跪着的人。
段竟没说话,身体摇摇欲坠,时不时碰到顾饮檀的裙摆,若即若离。
顾饮檀忍着没动。
“人我就先带走了,你们都不小了,既然家里不会管教,那就我来管教管教。”说完,她转头对顾银朱:“银朱,你平日里没事可以多学学尊师重道,学学宽以待人,这段时间就不要来主宅了。”
追月立刻上前,扶着段竟就要起来,谁知道她没有拉动。
“姑娘……”追月看着顾饮檀。
顾饮檀看向地上的人,已然是意识模糊,她只好问:“段竟?你还能起来吗?”
她这才发现,段竟包裹在衣服下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暴露在外的脖颈鞭痕恐怖。
顾银朱不服气:“姑姑!我建议您还是远离这种人为好,他出身贫民窟,又是流犯之后,谁知道身上经历过什么?”
顾饮檀还在问:“段竟,你要是累了……”
她话还没说完,脚边一重,一具滚烫的身体靠在她脚边,存在感极强。
咚的一声,段竟的后脑勺狠狠撞在地上。
顾饮檀皱眉:“不用请示母亲了,直接抬到我院中。”
顾国公府很大,有护国府和靖国府两个,两个府相距很远,只有顾饮檀两家都有院子。
顾家大部分人都住在这两个府上,但是顾银朱一脉早年分嫁出去了,后来死命想要回来住。
顾银朱立刻暴跳如雷,但顾饮檀压根不回头。
顾饮檀的院子是整个靖国府最大最好的院子,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靖国府。
这也是第一次,段竟睡在顾饮檀的院子中。
“玉翠,你去请大夫,找个男人给他换衣服。”顾饮檀进门就靠在茶几上轻轻喘息。
方才为了挣脱段竟,她还用了不少劲,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
顾饮檀古怪地看着段竟,没想到昏睡过去了也这样有力气。
等到顾饮檀出门后,床上躺着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打量了一圈对他来说称得上天堂的房间,这才轻轻垂眸闭上眼。
一炷香后,顾老太太来了院子里。
“听说你不舒服?”顾老太太看着顾饮檀,焦急地问。
玉翠是老夫人的人,平日里会明目张胆地告诉老夫人她的情况。
顾饮檀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气闷,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
顾老太太看向顾饮檀裙角,“檀姐儿,你衣服怎么回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我都没发现这什么时候沾上的……”顾饮檀面色羞红。
“大抵是方才不小心沾上的。”被段竟弄上的,这话顾饮檀没说。
顾老太太离开后,院子里就更安静了,追月端着东西走进来,“姑娘,吃点东西吧。”
“玉翠呢?”
追月表情有些不好看:“她呀,和老太太说话呢,听说下个月想要陪老太太上山祈福,老太太说要她留在府中,还不大高兴呢……”
顾饮檀轻笑:“你们两个呀,对了,段竟他怎么样了?”
追月:“大夫说是内脏受损。”
追月打量一番顾饮檀的脸色,犹豫片刻才说:“姑娘……您以后是不是留下段竟了?”
顾饮檀手指放在桌上的铃兰上,闻言拽下一片花瓣来,“多一个人而已,他醒了就让他去喂长明吧,以后他的事情你来安排。”
追月颇有些诧异,长明是顾饮檀最宝贝的,她那么多玩宠,只有长明待在房中,现在却让段竟来喂。
追月察言观色,知道以后不能亏待段竟了。
*
段竟这日睡得不好,梦中总是恍恍惚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如何也醒不过来。
梦境总是会反射出人最真实的情绪,梦见的东西自然是他最害怕的东西。
不是死亡,也不是疼痛,而是……遗弃。
“娘、娘……张伯伯,张伯伯……!”段竟猛然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一人睡在床上。
他摸了摸掌下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这才反应过来。
他赢了,他成功进到顾饮檀的院子里了。
段竟如今一人一个房间,他从未有过自己的房间,不会有人突然冲进房间,也不会有人突然将他踢倒。
段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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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着脸,恰好听见门外传来一些声响,竟然是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在黑暗的夜空中颇有些恐怖,段竟咽了咽唾沫,走出房间。
早春还有些凉意,他顺着声音走到主院,看见明亮的灯光和台上的伶人。
顾饮檀坐在台下的座位中,半眯着眼睛有些困倦,身边的追月和玉翠给她捏肩揉腿。
顾饮檀回过头,看见段竟,晃了晃腿,她原本的好心情被毁了一大半,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你来干什么?”玉翠站在顾饮檀身边,嘟哝了一句。
风吹过,段竟似乎快要被吹倒,他缓缓走过去,站在顾饮檀面前,垂头不语。
顾饮檀疑惑:“你要干什么?”
她夜里睡不着,无事可做,会专门叫来夜里演出的伶人,这在靖国府不是什么秘密。
“祖宗……”段竟的声音细细的。
少年阴沉的眉眼并不显得谄媚,但是眼底的讨好不是假的,顾饮檀有些意外,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情。
“祖宗,那日是您救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段竟缓缓跪了下来。
顾饮檀从来都不缺人讨好自己,她也习惯了有人跪自己,但是……
“站好,我只是随手而已,主要还是为了管教小辈。”
像段竟这种,最不值钱的就是下跪,显然他也很清楚。
顾饮檀坐着没动,只是转开了视线,“没别的事情,就下去吧,我话要看戏。”
玉翠及时出声:“以后你就好好学规矩,别再冲撞了咱们姑娘,不然叫你好看!”
段竟低垂着脑袋,露出脖颈上青青紫紫的一片,顾饮檀不可避免地看见,说:“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在这府上,还没有人敢动我顾饮檀的人。”
戏台上的伶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随着最后一声落下,顾饮檀轻轻鼓掌。
“顾小姐。”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近,正是方才台上的伶人,远远看过去以为是一位绝代风华的姑娘,近看是一位男子。
顾饮檀勾唇:“许公子。”
段竟认得,这个“许公子”正是城中赫赫有名的伶人许霄,是咏春楼的台柱子,出身算得上书香门第。
高门大小姐和伶人,这其中总是有不少值得猜忌的。
许霄很会说话,几句话就哄得顾饮檀开怀,两人明显交情匪浅。
“这世上只有许公子的曲儿能让我一见倾心,下月的赏花宴可千万要来,我为你赐上座!”
许霄轻笑起来,看见还跪在地上的少年,故作讶异地问:“这位小少年是怎么惹怒我们顾小姐了?怎么生的这么大的气?”
顾饮檀冷哼一声:“家中小辈不懂事,差点把他玩死,我不过是顺手帮了一下。”
许霄是顾饮檀多年好友,他自然清楚顾饮檀的性子,从小到大要什么得不到,哪里会把一个下人放在眼里。但是亲自出手“顺便帮一下”却也着实少见。
许霄从未见过这个少年,于是蹲下来打量他,并问:“你叫什么名字?”
段竟没回答,眼巴巴地抬头看着顾饮檀。
顾饮檀:“叫段竟,我只知道是顾银朱带回来的。”
段竟听见这话,眼神都没变,盯着许霄说:“你是谁?”
顾饮檀皱眉,刚想说什么,段竟已经站起来,径直转身往远门走,背影孤零零地,台上热闹的戏曲与他不像一个世界的。
段竟走出院门就松了口气,他逃也似地回到房中,就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下来,他手撑在冰凉的地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
他缩进被褥,鼻子淹没在被褥中,直到天亮。
6. 维护
贺府。
宁康侯次子、太常寺少卿贺审背着手在屋中坐着,闻了闻手里的茶香,旋即重重放在桌上。
“今日我下朝,你知道那顾玺国怎么和我说的吗?哼!他才当几年顾家家主?也敢这么对我说话!”贺审的胡须被他说话的气流吹起,“他竟然说今后不用再送补品?!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那点补品是送给顾家小姐的,他算什么东西……”
站在他面前的贺云迦轻轻皱眉,反问道:“为什么要送东西给顾饮檀?”
坐在一边的妇人开口:“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能让你和顾家两个少爷一起读书。”
“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祖父就快要死了,哪里会想起我这个次子,还不是为了今后的加官进爵,你没看见他们大房是怎么嘲讽我们的?”贺审刚说完这句话,就瞥见贺云迦铁青的脸色。
“不过,我儿不用担心,等过两年你娶了顾家小姐,我们就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哼,有爵位又如何,咱们攀上的可是顾家!”
宁康侯府不过就是前几辈下了功夫,如今也早已是繁荣不再,到了孙辈就只有贺云迦还算出众,这也是贺审最在意的。
贺审说了半晌不见自己儿子回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稍微放缓:“爹也知道,你志向广阔,不愿意靠高娶出人头地,但是那可是顾家,你……”
“爹!我有自己的志向,绝对会靠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定然会考取功名!”贺云迦咬牙回道,被父亲这样直白地说出要巴结顾家的事情,令他抬不起头。
同时他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做错了重要的事情。他慌了神,坐回座位上时浑身都在发抖,他咽了咽唾沫,擦了下额上的汗水。
过了会儿,贺母走了进来,看见自己儿子脸色不太好。
贺母是个传统女人,好不容易从儿媳妇熬成现在的地位,比谁都看重这个儿子。
“儿啊,你爹说要你下月的赏花宴上亲自给顾家小姐送礼,毕竟是个小姑娘,你们又青梅竹马,可千万要好好对人家,姑娘家,你哄一哄,这顾家还不迟早是你的?”
“娘,你不用再说了,我和顾饮檀已经没可能了。”
贺云迦慌张地坐下来,他不久前才对顾饮檀说出那样的话,当着顾家所有人的面不给她面子,以顾饮檀的性子怎么还会接受?
贺母只以为他在赌气,好言说:“娘知道你心气儿高,但是那可是顾家,听话,啊,赏花宴上你把这礼物送过去,表表心意,姑娘家总是喜欢温声细语的。”
贺云迦没再说话,他越想越慌张,听见贺母的话,竟然出奇地冷静下来,没错,他可是顾饮檀最喜欢的人。
顾饮檀的喜欢让他不屑,但是又打心底地有底气。
现在他正是需要后背力量的,还有什么比顾家更可靠的后背?
贺云迦放下心来,他明日就去找顾饮檀当面说个清楚。
*
午后,顾饮檀依旧昏昏欲睡。
她一手撑在黄花梨木的扶手上,过了没一会儿,右手开始发麻。
她的眼皮有些沉重,最终没能完全睡着,就听见几声尖锐的怒斥,她睁开眼睛。
追月着急忙慌跑进来,“姑娘!玉翠她在大院里和人起冲突了……!”
顾饮檀慢吞吞站起来,追月和玉翠是她的贴身侍女,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今日是不是那谁回来了?”
追月点点头:“是,言夫人回来了,还有表小姐,看起来没什么好话……”
顾饮檀轻叹一声,表小姐也就是顾家偏房的大女儿,在顾饮檀小辈里算是出类拔萃。
“走吧,去会会。”顾饮檀拍了拍衣裙站起来。
“姑、姑娘!您还是……老太太今日上街祈福了,大公子也不在……”追月犹豫地说。
顾家势力庞大,尽管顾饮檀的地位很高,但是也有很多旁支不满与顾饮檀的偏宠。
更别提今日老夫人和家主都不在,主家只有顾饮檀一个人在。
她顿了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段竟,这段时间不论她在哪里,段竟都会站在不远处守着,尽管她压根不在意,但是不得不说,今天倒确实有用。
“言夫人是顾雅母亲的亲戚,顾雅又是顾银朱的表姑,不用说,今日是来干什么的。”顾饮檀轻声说,她皱眉,段竟竟然无动于衷。
她看向段竟:“你跟我去,记住,谁是你的主子,别说不该说的。”
段竟没说话,放下手里的扫帚走到她面前,顾饮檀不悦地皱眉,段竟穿得未免太寒酸,都已经入夏了,还穿的棉衣,看起来也不暖和。
但段竟看不懂她的眼神,长发从额前倾泻下来,落在他立体的鼻梁上,“是,祖宗。”
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气氛就不对劲。
大院里站着不少人,一个个的都不是善茬。
而玉翠一脸愤懑地站在一边,捂着脸颊有些委屈,看见顾饮檀走进来,嚅嗫开口:“姑娘……”
“言嫂嫂,听说您从娘家回来,没想到这么心念着饮檀,真是失礼。”顾饮檀在追月的搀扶下落座。
“你也知道出来,我还以为你不把我这个嫂嫂放在眼里呢。”
站在众人间的一名妇人妆容艳丽,看上去比顾饮檀大不了多少。
言夫人上下打量顾饮檀,面露不愉,“你这是穿的什么?银流纱?什么日子不知道?”
顾饮檀笑了下,身边的追月及时开口:“回言夫人的话,姑娘穿的是雪银锦,是专门请宫中御医配置的药,用来调养身子的。”
这话一出,就像是嘲讽言夫人不懂货。
“你这下人,也敢这样和我说话,饮檀,我知道你出身尊贵,从来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但是你未免太不懂规矩,连一个下人都教不好。”
在座的只有言夫人是顾饮檀的“长辈”,恨不能把“我比你大”这几个字写脸上。
顾饮檀无动于衷,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顾银朱。
“银朱,见到姑姑不叫人吗?”顾饮檀抬手吩咐下人:“去,给我嫂嫂添杯茶水,一定要是黄山雪芽的新茶。”
顾银朱犹豫犹豫:“小姑姑……”
“饮檀,我今日来是给银朱主持公道的,你作为一个长辈,当众和小辈抢东西,这合适吗?”
顾饮檀挑眉:“抢东西?顾银朱,你这样和嫂嫂说的吗?是我抢你的东西?”
顾银朱低头说:“是、是啊,姑姑,虽然你要什么得不到,但是你抢我的东西怎么说还是不好。”
言夫人:“就是说啊,饮檀,你平时作威作福我们管不了你,但这一次不行,我正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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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银朱做主,把那东西要回来。”
顾饮檀抬头:“那嫂嫂您可知道,您口中的‘东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这是母亲的意思,您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也不把母亲放在眼里?”
角落的段竟抬头看了眼,顾饮檀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势,只是脸颊上略显稚嫩的绒毛暴露了她的年龄。
言夫人一愣,她出身名门,如果不是顾玺国的发妻逝世不到两年,她早就能成为当家主母了。却屡次被顾饮檀压一头,这一次正是好机会。
“你、你说什么,谁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言夫人脱口而出。
顾饮檀勾起唇角:“言夫人,我尊称您一声嫂嫂,想不到您还真的和我一起叫‘母亲’?”
言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妾室,是不能称老夫人为母亲的。
顾饮檀看向顾银朱:“你要还当自己是顾家人,就告诉嫂嫂,你想要回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银朱瞥了眼站在顾饮檀身边的段竟,眼睛红了一圈,“段竟,你和我回去。”
段竟低头,以他的身份,这里谁都惹不起,若是惹得顾银朱不高兴了,以后总会逮到机会让他过不好日子。
“段竟,你有话直说。”顾饮檀说。
“什么意思?一个奴才?”言夫人没有形象地问,她有些恼怒地看向顾银朱。
“嫂嫂把下人、奴才挂在嘴边,但是我身边的人,要打要骂也是我的事情。”顾饮檀看向段竟,“你说呢?”
段竟:“我是祖宗的人,一辈子都是。”他的声音低沉阴郁,始终伶人喜欢不起来,但是某一刻,顾饮檀竟有些恍惚。
这种声音,她讨厌极了,但是某一瞬间想起了他被顾银朱压着在地上当狗的场景。
顾饮檀什么都好,就有一点,护短,凡是被她当作自己的东西,就必然不准任何人染指。
“既然如此,我就替我的人出出气,毕竟顾银朱从前可是对我的人做了不少不好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我也算是管教小辈。”
言夫人冷笑一声:“你敢!顾饮檀,你今天敢碰银朱试试?”
顾饮檀眯了眯眼睛:“不碰?我和曾说过我要碰了?不过就是克扣一下这个月银朱的零用钱罢了。”
顾饮檀说完,门口传来老夫人身边的女仆的声音:“老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一边走进来一边说:“我看看今个儿是怎么这么热闹?”
顾饮檀:“母亲。”
老夫人瞧见她要往外走,不大高兴地说:“你呀,不许去见。”
顾饮檀一愣,恰好身边的段竟也跟着走了出来,老夫人看见笑了起来:“段竟这小子是个会成事的。”
顾饮檀:“……到底是怎么了?”
玉翠小声凑上来:“姑娘,我一直没来得及说呢,贺公子等在外头多时了,要去见见吗?”
贺云迦,顾饮檀缓缓皱眉,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她想到了前些日子闹的不愉快。
虽然顾饮檀对待贺云迦确实不一般,但这不表示贺云迦可以那样伤害她。
顾饮檀抬脚就往外走,老夫人却立即说:“不许去,玉翠,带小姐去看赏花宴的衣裳。”
“是。”
顾饮檀叹了口气,无奈走向自己的院子,她方才哪有要去见贺云迦……
7. 长相
玉翠走上前,小声在顾饮檀耳边说:“姑娘,老太太这是要帮咱们出气呢。”
“无妨,母亲帮不帮我,我都有办法。”顾饮檀淡声说,瞟到一旁站着的段竟。
少年低着头跟着,还穿着那件她嫌弃得不行的袄子。
“新衣服都准备好了?”
“是,为了赏花宴,各房送来了不少料子,等姑娘去挑选呢。”
顾家所有衣裳料子都送到顾饮檀院子中了,按照惯例是先给顾饮檀挑选,翻来覆去也就那些。
“这是缕丝锦?”
一旁的下人回到:“是。”
“留着给许公子送去,剩下的都拿走吧。”顾饮檀打了个哈欠往房间走去,却看见段竟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你过来。”顾饮檀说。
顾饮檀上下打量段竟穿的衣服,点了点头,又看向桌上的衣料,随手指了指:“这几张布给段竟做几身衣裳吧,以后服侍本小姐穿得好点。”
段竟跪在地上,直到顾饮檀彻底走近房间,他才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从长发间看向顾饮檀的背影,看不出情绪。
玉翠走上前,一脚踹在段竟背上:“看什么看!姑娘也是你可以盯着看的?”
“玉翠!”
玉翠一抖,看见顾饮檀站在房门口,皱着眉头。
“姑娘……”
“去给母亲挑衣裳吧,一会儿再回来。”
房门口只有段竟还跪着,这会儿已经是正午,顾饮檀也要睡觉了,她犹豫了半晌,才说:“段竟,你进来吧。”
这绝不是顾饮檀有多好心,她只是对于自己的东西向来如此,即便只是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奴才。
顾饮檀的房间很大,分为前屋、中堂和卧房,段竟等在中堂,听见纸张铺开的声音。
顾饮檀拿着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伺候笔墨不会?”
段竟上前:“是。”
顾饮檀的视线里挤进来一个黑咕隆咚的脑袋,略长的黑发披散在段竟脑后。
“没人教你挽发吗?”顾饮檀放下笔,把纸放进信封中。
“没……”段竟孤身一人,他不太会挽发,也没有人会闲着没事干观察他。
顾饮檀皱眉,有些嫌弃,犹豫了半晌才说:“我明日给你找个师傅,教教你。”
“是。”
听着顾饮檀动作的声音,段竟低着头,总觉得顾饮檀忽远忽近,鼻尖略过一丝细微的熏香。
段竟不由得思绪飘远,不知道大小姐身上是什么香……
“段竟?我叫你呢,你在分心?”
段竟垂眸,就看见顾饮檀捏着一卷书册盯着他,他立刻说:“在。”
顾饮檀皱眉,段竟还挺高的,平时卑躬屈膝不显得,如今站直了在面前几乎高出她两个脑袋。
“离我远些,谁让你看我的?”顾饮檀呵斥一声。
段竟无奈退后了一点,“祖宗有什么吩咐?”
“把这封信交给贺云迦,再把长明抱过来。”顾饮檀把信件放到段竟手心的一瞬间又抽回去,“把手擦干净。”
段竟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磋磨了几下,上面生出了灰黑色的老茧,上面还有久经风霜而开裂的伤痕,和顾饮檀白净的纤纤玉手比不得。
段竟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还是一样的黑,他低声说:“擦不干净的。”
顾饮檀皱眉,把信件放在桌上:“快去快回。”
段竟拿了信从房间出来,走到大门前,果不其然看见了等候良久的贺云迦,他正准备说话,一个婆子从旁边走出来。
“你是姑娘身边的?这么不懂规矩,回去吧,老太太不准姑娘和贺公子通信。”
这婆子长得凶神恶煞,没有看见段竟手上拿着的东西,盯着段竟回去之后才离开。
而段竟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了一群小丫鬟,吵吵嚷嚷似乎在看什么好戏。
他见过太多这种场面,一听就知道是几个丫鬟在欺负奴才,他敛眉装作看不见。
地上那小丫鬟已经气喘吁吁,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看见段竟像是看见了救星:“救、救命!救救我!”
小丫鬟的声音很刺耳,段竟加快了步子。
“求求你,救救我!”
为首的那个丫鬟是顾银朱身边的,从前没少跟着欺负段竟,她冷笑一声:“救救你?怕是他自己也泥菩萨过河,段竟,你给我过来!”
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顾银朱身边的侍女和她一样不好惹,段竟没理会继续离开。
“你别以为自己如今跟着大姑娘,你不过是咱们小姐不要的一条狗。”那丫鬟尖声说,她最是看不惯段竟这副模样。
她高傲地从腰间取下一个樱草色香囊:“这可是大姑娘贴身的香囊,专门送给我主子的,我家主子又赏给了我,知不知道,她们可是姐妹,再怎么样也比你一条狗强!”
段竟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回头,看向那丫鬟手中的香囊。
“你看什么看!你——啊!”
那丫鬟尖叫一声,手里的香囊瞬间掉在地上,她跳起来。
刹那间,原本站在她们远处的段竟已经消失不见,身后伸出来一根长长的木棍,就贴在她脆弱的脖颈处。
湿滑的木棍被他从地里拔出来,尖锐的一段成了最好的武器,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
“我确实是一条狗,但是我主子就是比你主子强,再出一句我不爱听的,你知道后果。”段竟手上用力,木棍的尖刺扎在丫鬟的皮肤上。
“你就不怕我告诉老夫人?”丫鬟抖着声音说。
“你大可以去告,聚众挑事,按照顾家的规矩应该如何?”段竟看向地上被欺负的小丫鬟。
刚好,远处传来顾银朱的声音,正焦躁地喊着:“人呢,云祥!”
那几个丫鬟立刻四窜,逃离了这一处,墙角就只剩下了段竟和一个小丫鬟。
“谢谢你……谢谢你恩人……我叫伊春,请问你是……”小丫鬟嫩生生地抬头,看向段竟,恩人的鼻梁高挺,长发遮住眼睛,但是可见长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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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段竟留下一句话,那小丫鬟只好离开了。
等左右人都走了,段竟抬腿走向另一处,微微弯腰,手指紧紧捏着香囊的一角。
蚕丝的手感极好,上面的铃兰花青翠欲滴,他两手插进裤袋往外走。
下午,顾饮檀找的剃工就到了,段竟还是第一次坐在椅子上受服务。
顾饮檀喝了口花茶,就看见段竟局促地捏着衣服,正襟危坐,剃工的刀还没有下去,他就已经缩起脑袋。
“哈哈哈……”顾饮檀笑得花枝乱颤,段竟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
他从没有修过头发,当朝民风开放,理发修容很常见,他因为从来没有打理过,头发又长又多。
剃头匠把遮挡视线的头发修剪过,对顾饮檀说:“小姐,还要修剪哪些地方?”
顾饮檀就在院子里,她无意等段竟修理头发,而是刚好在院中晒太阳,她摘下脸上的遮阳扇爬起来。
“修剪一下……”顾饮檀愣了愣,坐在位子上的少年朝她看过来。
她从没见过段竟的全脸,一直以为是个又黑又瘦的下里巴人,谁知道长发下的那张脸还挺俊俏。
少年阴冷的神色没有掩盖住他过于出众的长相,鼻子唇角的弧度很锋利,虽然是个下人,但深邃的五官还挺有几分小官人的味道。
即便顾饮檀见多了俊男靓女,段竟的长相也及其有攻击性,连顾饮檀都有些愣神。
“不、不用了,就这样吧。”
剪去长发后,段竟的眉眼清澈,头发乖顺耷拉下来,忽略掉他凌厉的眼神,还算赏心悦目。
顾饮檀是个喜欢俊儿郎的,对于长相好的总是存了分怜爱心思,她弯唇说:“你过来。”
段竟听见她这种语气,心里一点点冷下来,眼神也恢复了冰冷,他出身不好,凭着这张脸被不少人惦记,男的女的都有,如今不过是其中一个。
他沉默着走到顾饮檀面前,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
下一刻,只听顾饮檀说:“本姑娘要你把长明抱过来,你当耳旁风呢?”
……
半刻钟后。
顾饮檀抚摸着怀里的猫儿,“少乱跑,外面都是坏人,把我们长明捉去了可怎的?”她对猫儿说话的时候不自觉软着嗓子。
段竟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他看了会儿,迅速垂下脑袋。
“祖宗,已经热好了。”段竟把碟子放在小桌上。
顾饮檀一手抱着长明,一手端着碟子喂,长明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惹得顾饮檀轻笑起来。
恰好天气不错,几缕阳光落在了顾饮檀肩头,她的发丝被晒得金灿灿,抱着猫儿的侧脸很柔和。
段竟多看了几眼,犹豫着,还是出门了。
*
等到这天夜里,段竟给长明洗干净了猫窝之后,从顾饮檀的院子往外走。
夜色浓郁,满月之夜,一切都像是笼上了一层轻纱,段竟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冲动。
他走回自己房中,却看见一名丫鬟站在他房门前。
8. 惩罚
“段竟,我等你很久了,我听说你没有吃晚饭对不对,我给你送了点吃的……”伊春声音很小,半晌没等到段竟的反应,她不自在地低下头。
段竟确实没吃饭,因为今天惹怒了玉翠,厨房见风使舵,没给他留晚饭。
玉翠是顾家的大丫鬟,又是顾饮檀从小的玩伴,地位算得上是下人中的小姐。
段竟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关心他。
段竟弯唇,借着满月看伊春的脸,圆脸、塌鼻,是今日那个小丫鬟。
“你是谁?”段竟缓缓开口。
伊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捏着自己的衣领,“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今天被云祥她们……的那个,今天谢谢你!”
说完,不等段竟回应,那小丫鬟哒哒哒地逃走了。
段竟看着手里的食盒,破破烂烂,不过就是一个带盖子的盆,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没什么好东西。
段竟轻蔑地挑开食盒,看起来这是那个小丫鬟的晚饭,她应该也吃不饱,下人们争来斗去,那种软骨头被欺负也正常。
他没动一口,饿着肚子躺上床。
烛火太贵,段竟却点了一整根,静谧的夜晚,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躺着的也是干净踏实的被褥,没有吵闹声,也没有打骂声,他不由得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他想起什么,伸手从裤袋掏出一个东西。
香囊在他裤口袋里一整天,被他的汗水沾上了些其他味道,摸起来也有些干瘪了。
但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东西,一拿出来就能闻到清浅的香味,百合和铃兰的香气中隐约有一丝药香。
段竟看了看,拿着贴在鼻子上,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少年翕动了一下,才睁开。
他咽了咽唾沫,幻想中的事物似乎越来越真实,身体深处涌出一股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的燥热。
他准备起身,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存在感极强,他顿了顿,从身下抽出一封信。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把信送到贺云迦手中。
天气渐渐炎热,转眼就是立夏了,池塘里的荷花是精心养护的,今年开得比往年都早。
段竟赤脚在池塘里捞淤泥,顾饮檀一边扇扇子一边摇晃椅子。
追月抱着一大束桃花走进来,想也没想就叫了一声:“姑娘!赏花宴的宾客名单都已经确定好了,老夫人说给你过目。”
顾饮檀清醒了一点,她打着哈欠接过来,宾客名单一行行扫过去,其中“贺云迦”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是母亲拟的宾客名单?”
“倒不是,是按照往年的名单给的,今年还要邀请贺公子吗?”追月小心翼翼地问,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姑娘对待贺云迦有多用心,贺云迦那番举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挽回顾饮檀了。
顾饮檀摇摇头,她向来如此,内心比谁都清楚,贺云迦不上进又不识好意,她是瞎了眼才会邀请他。
“听说京城有不少公子少年想要来?不过这来客人数都是定好的,那就……”顾饮檀提笔把那人的名字划掉,“多出来的名额,就卖给想要的人吧。”
顾饮檀说完,慢慢走回屋子里,“今天就不要再找我了,我睡一会儿。”
追月看了眼池塘里一身脏污的段竟,生了点嘲弄的心思,小姐对他照顾,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逗弄逗弄。
否则几年来都没有清理池塘的规矩,怎么偏偏今年让段竟清理淤泥?
顾饮檀睡下后,顾饮檀院子里的侍女们就都离开了,除非有要紧事,不会再有人打扰她睡觉。
段竟盯着大太阳在池塘里清理淤泥,淤泥湿且滑,他又弯腰清理了许久,猛然起身没站稳,直接摔在了池塘里。
他瞬间觉得衣服贴在了胸腹上,一股粘腻的触感挥之不去,他没有停顿,继续用双手捞起淤泥。
终于,等到他清理完淤泥,池塘的水清澈见底。荷花丛中,少年的脸庞都被淤泥沾染到,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晃了晃脑袋。
他踏出池塘,脚掌接触到地面的余温,突然顿住脚步。
“段竟,你看看你的脏脚!把院子都弄脏了!”
玉翠尖利的叫声从他身后传来,段竟立刻收回那只脚,又回到了池塘里。
段竟盯着玉翠没说话,玉翠被他阴冷的眼神吓到,更加大声说:“姑、姑娘!段竟他的脏脚把院子都踩脏了!”
顾饮檀从房间走出来,就看见这幅场景,她打着哈欠,随口一说:“段竟,你穿好鞋去擦地吧。”
这地板铺的是琉璃砖,晶莹剔透,在夕阳下隐隐反射出绚丽的光影,只是一个泥巴脚印在上面很是突兀。
段竟不自在地低下头,眼神却很不老实。
晚膳的时候,久久也没见玉翠回来,顾饮檀环顾一圈,问:“玉翠呢?”
追月犹豫着说:“我看她去老太太院子里了。”
顾饮檀点点头,玉翠是老夫人的人,脾性又直爽,她便不再管。
老太太刚端起碗,门口走进来一人,她淡声说:“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玉翠低声说:“奴婢就是想您了,来看看您。”
老太太哼了一声,嗔怪道:“你呀,我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都是自己小姐,哪儿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玉翠是跟在老太太膝前长大的,平时一有心事就到老太太院子里来。
玉翠眼角湿润,一看就是哭过,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老太太说:“老夫人!奴婢就是看不惯那个段竟,凭什么能到姑娘身边……姑娘还向着他……”
老太太皱眉看了过来,玉翠的声音缓缓减小,老太太一向和蔼,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副表情。
“呵呵……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喜笑颜开,扶着玉翠站起来,“你说檀姐儿向着段竟?”
玉翠点点头:“是啊,他犯了错,姑娘都不说呢!”
老太太抚着心口,半晌才念念叨叨:“好好好……我就知道他们是天生的,天降贵人,我儿有救了!你快快把这朵灵芝放在段竟的饭菜里,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要记住,要注意用量,可不能一次用多了。”
虽说这法子有些扯,但却也是个颇有盛名的大师说的,顾饮檀要找到传说中的“贵人”,骨子里的毒便有可能解开。
这么一想着,老太太赶紧多抄了几篇佛经。
玉翠回到南鸳居的时候,顾饮檀恰好准备入睡,她今日白日睡得不多,现在还能再睡一会儿。
玉翠向顾饮檀请安后拉着一旁倒水的追月,她小声说:“你看见段竟了吗?”
追月摇摇头:“应该是回去了,小姐让他洗个澡再来。”
玉翠看向段竟的房间,咬咬牙走过去,她只听见一点水声,估计是段竟在洗澡。
玉翠一眼就看见放在桌山的茶碗,里面还有一点水。
她掏出衣袖里的灵芝粉末,从没干过这种事情,玉翠手抖着一股脑倒了进去。
倒完后,玉翠瞬间变了脸色,她太过紧张,竟然一次性全倒了进去。
耳边还有里间洗澡的声音,玉翠连忙收起东西出门,连桌上漏出来的药粉都没来得及收拾。
一刻钟后,里间的门打开,段竟走出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他面色不变,慢悠悠地穿好衣服,看向桌上的茶碗。
过了会儿,他端起来,仰头一口喝干。
这夜,月明星稀,顾饮檀睡过又醒。这才子时,想必今晚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披着外袍打开窗户。
一股凉风吹进,她肩头的发丝吹向脸侧,她轻咳一声,打开门走出去。
夜凉如水,地面凝聚着一摊一摊的银白色水洼,随着她脚步踏出去的时候缓缓碎裂。
“追月?玉翠?”顾饮檀叫了声。
无人应声。
她站在墙角。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得出奇,靠近墙角的地面,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靠近她,顾饮檀眯了眯眼。
“是谁?”顾饮檀往后退了退,踩碎了一块小水洼。
过了会儿,那人走得更近,脸清晰地映在顾饮檀眼底。
“咳,是我……”
顾饮檀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沙哑,皱眉道:“段竟……?怎么只有你在这儿?”
段竟语调模糊:“老夫人让我在这儿值夜班,您醒了?我去叫人来。”
顾饮檀皱眉,心头一股无名火:“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问你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一向唯命是从的段竟半天没说话,顾饮檀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走上前伸手便想要揪住段竟的耳朵。
“嘣!”段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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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旁边一摔,顺着顾饮檀的力道狠狠摔在了地上,电光火石间,他的手胡乱放在了顾饮檀腰上。
“段竟!你好大的胆子……!”顾饮檀满脸通红,刚才她触碰段竟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发烫,属于男性的温度令她浑身颤抖。
顾饮檀抱紧自己,瞬间不敢再说话,她愣愣地退后到一旁。
段竟站起来,看了眼满眼愤恨的顾饮檀,这才回头,赤手把那扇院门打开。
院门缓缓被打开,那头跑来追月,赶紧检查顾饮檀。
“姑娘!看守院门的伙计不知道去哪儿了,你没事吧!”追月带着哭腔,目光在顾饮檀和段竟之间转了转。
顾饮檀冷声说:“怎么一个人都不在?!就留他一个人在?”
顾饮檀不由分说地指着段竟。
追月以为段竟顾饮檀要给段竟赏赐,就听见顾饮檀说:“段竟给我打二十大板,其余人扣一个月月钱!”
“是……”
段竟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光火。
“怎么?对我说的话有意见?还是你嫌少了?”顾饮檀厉声问。
段竟低下头,过了会儿直接跪下,地上是为了顾饮檀专门铺的卵石,双膝跪在上面疼痛可想而知。
“我没有意见,只要祖宗能消气,我愿意以身谢罪。”
不远处的梅树后,缓缓走出来老夫人一行人,满头白发的老人走在最前头,语气着急:“哎哟我的心肝儿!这群废物连钥匙都不见了,你可别冻着了!”
顾饮檀的手被抓着,眼前这个老人确实是关心爱护她的母亲,“我没事,不过这种出身下等的人确实有危险,保不齐哪天就对我做了什么了,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顺着顾饮檀看向段竟,犹豫了片刻才说:“发生什么了?你尽管告诉我!”
顾饮檀摇头,说她是白眼狼也好,老夫人对她好是真的,但她却不是什么都愿意告诉老夫人实情。
“没什么,我已经处置了,您也早些休息吧。”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看着顾饮檀走回去,烛火摇晃,她皱眉看着段竟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的段竟,叹了口气:“回去吧。”
回到房中,顾饮檀赶紧扶着桌子坐下来,呼吸不太平稳,她心口涌上来一股无名的气闷。
伴随而来的是心跳声和耳鸣声,她赶紧说:“拿药来。”
追月赶紧去拿药。
顾饮檀把一颗巨大的黑色药丸嚼碎了咽下去,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觉得好些了。
“说说吧,为何连你们也不在?”顾饮檀撑着脑袋说。
玉翠犹豫着说:“老夫人让我们去煮药,我们以为姑娘会睡到平时时候,就去了……”
顾饮檀皱眉:“现在什么时辰?”
追月愣愣地回答,“今日比平时少睡了一刻钟。”
“算了,你俩跟着我很久了,以后别犯就行,给我多取一个炉子,我怕是要受凉了。”
久病成医,站在外头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受寒,果不其然,第二日顾饮檀就头疼欲裂。
她撑着坐起身,喝了口水。
看见地上放着三个炉子,烤得她口干舌燥,整个房间像是蒸笼一般,她更见难受了。
“谁放的炉子?”她声音嘶哑地问。
“是老夫人说的,再放一个炉子,怕您受寒。”玉翠说完,擦了擦汗,她也觉得热得不行。
顾饮檀咳了两声,她如今是又冷又热,难受得紧。
“拿一个炉子去,另外,以后不用听母亲的了,只要听我的就好。”顾饮檀躺在床上,不断地开始做噩梦。
从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断地做同一个梦,梦中无穷无尽地黑色手捂着她的嘴,最后,她总是会沉入黑暗中。
迷糊间,她分不清梦境或是现实,耳边传来一阵阵的鞭挞声,她缓缓睁开眼睛。
“玉翠?”
床边的玉翠赶紧上前:“姑娘!”
“外面是什么声音?”顾饮檀小声问。
“应该是段竟,他正在领罚呢,就在院子里,要去悄悄吗?”
顾饮檀摇头,过了会儿说:“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了,说……你这是受寒了。”
这请的大夫不用说,是顾家给顾饮檀配的专医。
“你去,把刘医女请来,我有话问她。”
9. 欲望
刘医女很快来了,进来的是一名长相平常的中年女性,也是顾饮檀最常用的大夫。
这是顾饮檀单独另外请的大夫,最熟悉她的身体情况。
“姑娘,今日可有胸闷气短之状?或者平日有没有突然的心悸想吐?”刘医女问道。
“经常有。”
刘医女把顾饮檀的手放回原处,说:“姑娘体内的气虚体弱已经没有可治之法,相信您自己也感觉到了。”
顾饮檀点头,对这种说法见怪不怪,她身体不好是正常的,但是……
刘医女话音一转:“但是今日我观姑娘脉象,却发现了新的异常,您的脾胃似乎在好转,近日饮食可有什么感觉?”
顾饮檀还没说话,玉翠抢先开口:“姑娘的胃口似乎是好些了,平日能吃一碗饭了。”
“那就没错了,脾胃好是很有好处的,我先给您开一副食补方子。”
刘医女出去后,院中的鞭挞声也停下了,顾饮檀坐着没动。
她的身体竟然也有好转的一天,这属实不可置信,顾饮檀抓了抓自己的手,才站起来。
心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段竟,虽说她如今受寒难受,但身体却是在转好的。
老夫人找来的阴阳相补方子……难不成真的有效果?
顾饮檀走到段竟的房前,刚走到门口,隔着薄薄的门窗,她似乎听见了一点声音。
“你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你走吧。”
里面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顾饮檀眨了眨眼睛,叫了声:“段竟!”
里面安静了一瞬间,来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顾饮檀看了看,这人穿着顾家的丫鬟衣裳。
“你是谁院中的丫鬟?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顾饮檀不客气地问。
追月推开小丫鬟,说:“姑娘问你话,没长嘴?”
“回祖宗,我是大公子院子中的三等女使。”伊春小声说。
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床上的段竟已经站起来了,看见顾饮檀又跪下去:“祖宗。”
顾饮檀两手交叉,打量着段竟的房间,在她眼里破烂不堪,出了一条陈旧的毛巾就只有一床被褥,她甚至不敢细想段竟怎么活下来的。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在这靖国府还有相好的,不过还是提醒你们一句,顾家的下人是不能私通的。”
一句“私通”说得伊春立刻跪下去,吓得不敢再说话。
“祖宗放心,段竟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
“是不是顾家的我不知道,但是你要做了什么,可别让我知道,不然你就自求多福吧,小园子!”
“在!”一个小伙计上前,就解开段竟血肉模糊的衣服,动作粗鲁地给他上药。
能跟在顾饮檀身边的都是人精,顾饮檀讨厌谁他们就跟着欺负谁,小园子手上的力气更甚,上药跟上刑一样。
段竟一声不吭,等到小园子上好了药,他还点点头:“多谢……”
“哼,主子要我告诉你,别把自己当回事,这一次就是给你的警告,明日照常过来侍候!”
其实顾饮檀只说了最后一句,但是这没关系,小园子盯着伊春说:“还有你!一个小丫鬟窜来窜去丢不丢人呐!”
等到人走光,伊春才哆哆嗦嗦地看向段竟。
床上的人浑身几两肉,胸骨凸出来,一看就是吃不饱的,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他微微隆起的肌肉,隐匿在衣裳下。
“段竟……”
段竟有些烦躁,快要应付不下去,说了声:“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小心被看见……祖宗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这天下午段竟被赦免休息,到了夜里睡不着了。
段竟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香囊,拇指在上面摸索而过,眼底渐渐被染上其他颜色。
如果有人看见他此时此刻,绝对不会想到,这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奴才,他眼底皆是算计和欲望。
“呵。”
任谁也想不到,顾家最低贱的下人在肖像自己的主子。
良久,段竟坐起来,手指滑过一杆竹棍,已经被他削得十分锋利。
无数个夜晚,他就拿着这支竹棍,幻想自己在沙场驰骋。
即便他可能连沙场多大都不知道。
*
赏花宴来得快,但顾饮檀的衣柜还没有准备好,她看了一件又一件,最后决定了一件浅紫的蜀绣缂丝百花裙。
“真好看,这百花到了姑娘这也只有陪衬的份儿!”玉翠嘻笑一声,把衣服挂在架子上。
“姑娘,该换衣服了!”追月催促。
顾饮檀撑着脑袋又在犯困,她盯着桌前的宣纸发愣,“有什么好诗呢?这要我写诗不是胡扯吗?”
玉翠凑近:“这是要干什么呀?”
追月憋笑说:“还不是流章少爷,揽了书院门联的活儿,要姑娘给他提一句诗挂门上呢。”
顾饮檀在纸上划了两笔,刚写了个“茗”就扔了笔,“这让我写诗不是乱来吗,要是有人敢嘲笑我……”
“谁敢嘲笑姑娘!”
“咦?这要姑娘题诗又没说要您作诗,为何不请人来写?姑娘来誊抄?”玉翠眼珠子一转。
顾饮檀看过来:“可是这要找谁呢?”
追月笑了下,突然说:“段竟!”
刚进门的段竟意外抬眼,就听见追月大声说:“我前些日子还看见他在看‘诗经’呢!让他来写!”
玉翠哈哈大笑:“笨追月,‘诗经’的诗和如今的诗能一样吗?”
“段竟,你可会写诗?你就帮我写一句七言诗,奖赏你来说。”顾饮檀期许地看他。
段竟低头,低低说:“是。”他瞥了眼桌上的纸,也不说会还是不会。
顾饮檀高高兴兴丢了笔去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后,顾饮檀坐在镜前,通过镜子看见段竟在擦花瓶,她叫了声:“把我的那支闽秀簪子拿过来,就在你手边的黄梨盒里。”
段竟顿了顿,环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有空余,他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打开盒子。
入目就是一只香囊,铺面而来的就是熟悉的百合铃兰香,比他……那只浓许多。
“怎么了?快些呀。”顾饮檀催促。
段竟拿了簪子走过去,才说:“祖宗盒子里的那只香囊是只有一只吗?”
顾饮檀皱眉,第一次听见段竟这样多话,看向那只香囊,半晌想不起来。
“这我哪儿知道,我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这只香囊旧了,追月,你去扔了吧。”
“是。”
段竟手一空,香囊已经被追月拿走了。
顾饮檀嘟嘟哝哝地看向镜中的自己,顾影自怜好一会儿,才说:“给我编发罢。”
他回到刚才的位置上,这一次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做事。
“姑娘真好看!”
“姑娘果真的是神妃仙子,谁来了都比不过!”
顾饮檀爱漂亮,身边的小丫鬟都是这样满嘴夸奖,顾饮檀被逗得满眼笑意。
只有段竟没说话,玉翠正准备提醒一下。
段竟想了想说:“祖宗今日真……好看。”
他只是一个奴才,说一句话是最低成本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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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国府,上千坛各色鲜花一字排开,拥簇在席位两旁,宾客云集,纷纷赞叹着顾家的恢宏大气。
众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座的顾饮檀,顾家的祖宗,今天的主角自然是她。
徐宁瀛也来了,她就坐在席间向顾饮檀招手。
“追月,你先和母亲说一声,我随后就来和她请安。”顾饮檀提着裙子走下楼梯,谁知一眼就看见了堵在楼梯上的不速之客。
顾饮檀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
贺云迦背手站在楼梯处,看见顾饮檀下来欣喜若狂,“檀檀,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顾饮檀往后看了眼,楼梯间不常被人注意,更何况她觉得在自己府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一个丫鬟都没带。
“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人比花娇,面若桃花。”贺云迦难得出口夸了她一句。
顾饮檀:“想不到你会来,今天的赏花宴谁都有可能来,但是你一定不会来。”
贺云迦拧眉,他可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进来的,并且大多数人不清楚顾饮檀已经对他失望,在外还是会把他看作未来的顾家龙婿。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云迦手里拿着一支腊梅,包裹着好看的珠宝,他满眼温柔地看着台阶上的顾饮檀。
周遭的热闹似乎在一瞬间抽离,顾饮檀觉得胸腔的空气都被一点点抽尽,整个人像被一锤子敲醒了。
顾饮檀确实对贺云迦动过别样的心思,但那些少女心思是经不起推敲的,只要稍作推敲就会看见他难看的一面。
今天,顾饮檀清楚地感觉到了心底涌上来的恶心。
“祖宗,老夫人要我来送披风。”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顾饮檀身后响起,她眼睛亮了亮,从未觉得段竟的声音如此亲切。
“嗯,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回去呢,只不过被不长眼的挡了路。”顾饮檀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段竟自然而然走到顾饮檀手边,把披风稳稳地披在顾饮檀身上,“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吧。”
“檀檀!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腊梅花,你喜欢的。”贺云迦不死心,声音大了些。
“贺云迦,你不早早去准备下月的科考,在这儿浪费时间?”顾饮檀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看过去,“我那日的信件你不要当真,我或许是昏了头了,今日我已后悔,不必再看了。”
贺云迦愤恨的表情一僵,立刻说:“什么信件!我不知道!”
“祖宗,不用再浪费时间了,老夫人催促着呢。”段竟低声说,抬眼看向贺云迦,眼中迸射出危险神色。
贺云迦瞬间不说话了。
“你、你一个奴才……”
“贺云迦,希望你清楚,我身边的人,是人是狗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顾饮檀即刻回应,转身就上楼去了。
段竟盯着贺云迦尴尬的表情,后者微张着嘴,生来高贵的公子哥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段竟嘴角牵出一抹笑,贺云迦一眼看出那是讥笑。
“狗仗人势的东西……”
段竟原本已经离开的背影一顿,他缓缓转过头来,紧盯着贺云迦的眼睛阴沉、森冷。
“狗仗人势?”段竟重复了一句。
贺云迦冷笑一声,他再落魄也是王侯将相,会怕一个奴才?
“怎么?你一个贱奴才也有追求,不甘心做狗?”
段竟没说话,贺云迦都有些紧张。下一刻,他听见段竟说:“怎么会呢,能当祖宗的狗是我的福气,主子让我吐舌头,我绝不乱叫一声。”
10. 飞花
段竟回去的时候,顾饮檀已经等久了,她坐在一旁的软椅上,问:“母亲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段竟:“大概是还没有到,老夫人今日先去了尚国寺。”
顾饮檀点点头:“哦……那就先……你不是说母亲找我?”她有些不高兴了。
段竟没有一丝惊慌,仿佛断定了顾饮檀不会怪罪,“是吗?是奴才念主心切,失了阵脚,还望祖宗轻饶。”
顾饮檀看着他没有半点求饶的神色,转身往外走,方才没有直接去见徐宁瀛,现在也抽不开身。
她一望过去,徐宁瀛身边拥簇着一群拍马屁的,瞬间就不想下去了。
“哇——!”孩子烦人的哭声在耳边徘徊,顾饮檀不耐烦地皱紧眉头,又是这个“孙子”。
顾家媳妇瞥见顾饮檀不大高兴地看过来,连忙哄着怀里的孩子,孩子看见顾饮檀精致的打扮和脖子上的长命锁,立刻伸手要抱。
顾饮檀无语地看了眼,这小屁孩最烦人了,不会还要她抱吧?
顾饮檀做了个鬼脸,那小孩愣了愣,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惹祖宗不高兴了,小心回去打开你的皮!”
过了一会儿,顾流芳过来了,顾饮檀有些讶异,旋即摇了摇头,“马上就要科考了,你娘可真好,只让流章抓紧,就没管管你?”
这世上有几个继母能把继子当亲儿子对待,顾流芳和顾流章两兄弟,虽说吃穿用度都一模一样,但是细微之处总还是又差别。
小时候不显,长大了自然明显了,顾流章在亲生母亲的管束之下,对于顾流芳就不管不问。
“流章他上课不认真,被母亲关在家中读书呢。”流芳乖巧地摇头,和顾流章完全不是一个性子。
顾饮檀闲来无事,和顾流芳下着跳棋,嘴里嘟哝着:“那也不见得能考好,他那蠢脑子。”
棋盘上的黑子一点点被白子吞吃殆尽,顾饮檀在顾流芳的放水之下终于赢了一局,顾饮檀转过头,段竟正盯着她看。
“干嘛?”
“顾夫人要所有下人过去,我……”段竟搓了搓自己的手。
“哦,那个,你去吧。”顾饮檀挥挥手就当回应,低头捏着棋子又开始了下一盘。
顾流芳的眼神在段竟背后,正觉得顾饮檀和段竟气氛有些诡异的时候,顾饮檀把棋子一摔,大声说:“不玩了不玩了!都是输没意思……”
顾流芳笑了下,轻声哄到:“小姑别生气,我们再来一盘,这一回让你先。”
顾饮檀不高兴了,环顾一圈,站起来说:“你先去席间吧,我也要去找宁瀛了。”
赏花宴的玩法很多,大多是京城中上流人家发明的玩法,都和鲜花有关,最好玩的就是飞花令了。
但是顾饮檀一向不参与这种游戏,因为她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也懒得让人笑话。
徐宁瀛刚好坐在飞花令的区域,看见顾饮檀走过来,赶紧挥手:“檀檀!我可想你!”
顾饮檀坐在徐宁瀛旁边,恰好飞花令轮到了她,她动作一僵,死要面子地轻咳一声,假装不明白:“这是在玩什么呢?”
一个女子说:“在玩飞花令呢!顾小姐也来一起玩吧!”
顾饮檀:“呵……我就不……”
“算了算了!谁不知道,当年官家选了她进宫和太子爷一起读书,顾小姐读了两天就不去了,懒得和我们这种俗人玩俗人游戏。”
顾饮檀嘴角一抽,听见这刺耳的声音,转过头去:“李襄。”
李襄是当朝太傅的侄女,太后很是宠爱,据说还想要许配给太子做正室,在外难免有些骄矜肆意。
但是再怎么骄矜也比不过顾饮檀,她挑眉说:“听你的口气,觉得我不会玩了?”
“不如顾小姐就和我们一起玩玩儿?”李襄走近,不屑地瞧着顾饮檀脖颈间的长命锁。
所有人都恭敬顾饮檀几分,那又如何?她可从来不怕!
“刚好,我这里有一枚太子殿下亲赐的玉牌,他特意给我,说给我赏着玩,也不值钱,不过就是二十年也难一见的水色祖母绿,谁想要?”
李襄这话一出,许多人都转头看过来。
祖母绿不稀奇,稀奇的是太子之物。
“李小姐……你这话是真的,这真是太子亲赐的?”一个公子哥问。
“那是自然!我与太子殿下一同读书,一块玉牌而已,今日我便拿这东西来当作飞花令的奖赏,谁拔得头筹,就拿去好了。”李襄把玉牌拿着放在桌上,拨了拨风铃,对顾饮檀说:“顾小姐,请坐吧。”
李襄哼笑一声:“看来,顾小祖宗您还不知道呢,你们顾家……”
“怎么?”顾饮檀皱眉,眉头忽然舒展,转而坐下来,“也罢,我就陪你们玩玩儿。”
京城中有名有姓的家族多少读了点书,飞花令这种游戏不过是活跃气氛的,但是接不上就相当丢人了。
这不,一个小公子没能接得上来,一时间惹得众人嘲弄。
顾饮檀拧了拧衣袖,她没接上来自然没人敢笑话,但是这其中的尬尴自然不必说。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襄望向顾饮檀,今天她是铁了心要顾饮檀出丑。
顾饮檀浅笑一声,接上:“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就这样轮过一遍后,在场读书多的也有些头疼。
这飞花令好是好,但人一多,再多的诗词歌赋也会被说尽。
“哎,这背诗有什么意思,要不我们来作诗!”李襄大声说,“既然是从现在开始作诗,那就让我左位的顾小姐来打个样好了!”
顾饮檀冷然看着李襄在面前戏弄,她并不会写诗,一时间有些担忧。
忽然,脑子里冒出来今早写下的那个“茗”,顾饮檀眼睛亮了亮,脱口而出:“茗茗浅雾环秋月,幽幽绿水踏丛莲。此花此叶常相映,那人那景未曾怜。”
她话音刚落,身边响起了掌声,一溜儿的夸奖令顾饮檀松了口气。
她自然知道,这里的人既不敢惹她又不敢惹李襄,今天不论她说出了什么屎,都能被夸成花。
“顾小姐深藏不漏啊,这诗工整又不失韵味,雅韵而不失达意,好诗,好诗!”
“谁说的?在座的都是高门子弟,读过不少书,连这都看不出来?”李襄幽幽说道,一脸得意地看向顾饮檀。
“诗是好诗,但是好诗有恶意,就是不知道……顾小姐写这诗有何用意?当今圣上不允许咏诗寄闺幽怨,你却带头在此等场合做幽怨诗?你是何等居心!?”
顾饮檀顿了顿:“你从哪里听出幽怨之情的?”
李襄当即便说:“那人那景,又是哪里的未曾怜?”
顾饮檀拧眉,环顾一圈,在座的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襄笑容渐渐扩大,顾家小祖宗又何如,她还能输了不成?
顾饮檀点点头:“今日不论我做出怎样的诗,你都有办法评价一二,也罢,你想如何?”
“当然是……”
“此花此叶常相映,绿卷红收自在香。”
身后传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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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熟悉的声音,重新吟诵了那首诗,顾饮檀转头,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段竟。
“你……”顾饮檀刚要说话,段竟就跪了下来,语气毕恭毕敬:“祖宗,请恕奴才擅自接话。”
段竟抬头看着顾饮檀,又看了眼周围的人,这里一个个的都是贵族子弟,都非他能惹得起的。
“绿卷红收自在香……好!顾小姐,你这位小兄弟好才华!”一直在旁听的人站了出来,是当今的一品武将文清岳。
文清岳家中几代文官,到了他这里出了个武官,尽管如此,文笔修养也是数一数二的。
段竟不认识他,文清岳却很是欣赏地说:“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巧妙的对诗了。”
李襄气得不行,本来就是为了风雅才请来了文清岳,如今他本人站出来说好诗,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好得很!你等着!”李襄气得直接离场。
众人聚得快,散得也快,只剩下顾饮檀和徐宁瀛。
“你这……下人?”徐宁瀛不确定地看着段竟。
不怪她认错,段竟长相好,再加上顾饮檀不会给下人穿很差的衣服,更不用说段竟周身的气质。
“他呀,不用管……”顾饮檀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一向骄傲,今天确实多亏了段竟解围,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徐宁瀛没说话了,眼睛却一直盯着段竟,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日救了顾饮檀的少年,短短几日没见,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
似乎长高了不少,腰杆也挺直了起来,额前的短发利落,衬得眉眼愈发浓烈深沉。
顾饮檀难得和徐宁瀛见一面,两人是儿时好友,但是随着年龄长大,一个是高门贵女,一个是深宫公主,能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你都决定好了?”顾饮檀担忧地看着徐宁瀛,后者叹了口气。
“不答应能如何?要是让我嫁到西凉国和亲,我……”徐宁瀛眼泪掉下来,抹了抹说:“要是能让我阿姐不去,我宁愿去和亲,父皇的决定也不是我能违抗的。”
当今两位公主都已到了适婚年纪,大公主将于三日后和亲,二公主也要嫁给江南巡抚大将军。
“檀檀,咱们这几个,只有你不着急嫁出去,你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别随便就依了家里的,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徐宁瀛牵着顾饮檀的手。
顾饮檀愣了愣,顾家好像从来没说过要她嫁人之类的人,毕竟谁都知道,她活不过二十二岁。
顾饮檀靠在椅子上,僵硬地身体被凉风吹了下,立刻就开始觉得浑身难受,她才大病初愈不久,于是赶紧回了里屋。
赏花宴热闹得紧,京城名流都到场了,顾饮檀坐在其中。
才子佳人觥筹交错,不少人在谈论今年的赏花宴办得漂亮。
顾饮檀昏昏欲睡,身形不住摇摆,她回头一看,就看见站在身后的段竟。
“怎么是你?玉翠她们呢?”
段竟:“回祖宗,赏花宴要交代事情,就让我来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你不用去交代事情?”顾饮檀看着杯中的玫瑰茶,厌恶地皱眉。
“大夫人说我不用去,我只管祖宗开心就好。”段竟低头回应。
顾饮檀嘴角抽了抽:“那你帮我把这杯茶水换掉,换成蜜茶。”
她手中的茶杯刚端起来,正要放在段竟手上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高门口传来,伴随着宴席的哄乱。
顾饮檀还没回头,手指突然碰倒了滚烫的茶壶边,她被烫得没端稳,茶壶掉在地上。
11. 好香
段竟的手稳稳攥紧她被烫伤的地方,少年的眼中不加掩饰的侵略,顾饮檀赶紧甩开。
“太子殿下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是谁喊了声。
顾饮檀从方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抬眸便看见熟悉的人影。
当今太子也算一表人才,是皇帝第一个儿子,又刻苦认真。顾饮檀不了解,但顾家一直都是太子党派。
她抿唇,手指抓起桌上的筷子,却被疼得一抖,她的手指通红一片,红肿起来的地方已经开始冒起小泡。
“嘶……”顾饮檀轻叹一声,抽回手指贴在冰凉的桌上。
“祖宗,手指伸过来。”段竟在身后说,拿过一块带着药粉的冰袋贴上顾饮檀的手指。
顾饮檀看着少年手里捧着的冰袋,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手指钻进呼吸中,有些像段竟身上的味道。
“顾小姐,许久未见,气色有些好转啊。”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顾饮檀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徐殷站在顾饮檀面前,笑盈盈地弯下腰来。
顾饮檀长相好,就算不是因为她的身份,照样能吸引一堆男人。
“太子殿下光临,奈何饮檀身子虚弱,只好以茶代酒,恭迎一二。”顾饮檀慢悠悠起身,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徐殷紧盯着顾饮檀喝下去的茶水,缓缓笑了起来,“自从九岁那年,你吵着要回家,就再也不来国子监了,我可是非常失望。”
徐殷在公众场合大谈这些,令顾饮檀厌恶地皱紧眉头,下一秒,李襄从后面走过来,亲昵地对徐殷行礼。
“檀檀?你也来了?下月宫宴,你也一起来好不好?”李襄看着顾饮檀笑了笑。
这笑容没多少好意,顾饮檀下意识想要拒绝。顾玺国就站在不远处,对着顾饮檀默默摇了摇头。
即便是顾家,也有不能拒绝的事情,顾饮檀放下手中的冰袋,启唇说:“当然好啊。”
李襄又瞥见了顾饮檀身后的段竟:“不如你这个奴仆也一起来吧,热闹热闹,咦?不说我还没注意,你这个奴才长得真不错啊……”
顾饮檀这回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她冷脸说:“比不得李小姐,奴仆都生得个顶个的漂亮,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主子一点也不像奴仆。”
这话一出,周围有些个富家小姐笑出了声,李襄尴尬地闭上嘴。
徐殷愣了愣,随后猛然笑出声,摇了摇头说:“顾小姐还是那么聪明伶俐。”
没过多久,宴席上又是一阵骚动,这回来的是五王爷毓王。
当今六个皇子,最有能力、在朝中拥簇最多的便是太子爷和五皇子毓王爷,两人的储君之争隐隐在这几年愈演愈烈。
而顾家虽说是京城第一大家,在储君之争中也是不得不站队的。
五王爷徐璧自小聪慧,风轻云淡惯了,在朝中一贯以不喜权势为名,也很少参与弹劾参本。
“大家都在呢,那本王也就随意了,都不必拘礼。”徐壁挥挥衣袖,从容地坐在席间,很快就和其余人攀谈起来。
徐壁游刃有余,没几句就让现场打成一片。
顾饮檀昏昏欲睡,却被手指上的疼痛弄得烦躁,她气闷回头,却没有看见段竟。
她放下已经不冰的冰袋,里面的药水顺着白皙的手腕流进袖子,她眼眶微微红,又等了会儿,还是没等到段竟。
也不知道段竟用了什么药,竟然效果很好,手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但是药已经失效,疼痛像是毒虫,一点点爬上她的手指,侵入四肢百骸,娇气得她扑簌簌落下泪水。
她无助地揉了揉手指,却更疼了,刚站起来往外走,就被拦住。
“殿下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先离开了,我身子不爽。”顾饮檀低声说,将手背到身后准备离开。
“哪里不舒服,我请大夫来看看,刚巧我前段日子得了一株千年人参,你……”
“不用了。”顾饮檀稍微大了点声音,她的耐心已经告罄。
徐殷对她有兴趣,这种认知不仅不会让顾饮檀高兴,反而觉得如芒在背。
她走到殿外,空旷的后院没几个丫鬟,看见她毕恭毕敬地弯腰。
“看见段竟了吗?”
“好像是……在马棚那边呢。”丫鬟们回道。
马棚?顾饮檀若有所思地按着手上的药,走到马棚那边。
马棚附近的地面有些潮湿,顾饮檀犹豫了一会儿,提起裙子踩上去。
“段竟?段竟!”顾饮檀喊了声。
她远远就看见站在马棚边上的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穿着顾饮檀熟悉的衣服。
“段——”顾饮檀张了张嘴,一眼就看见他面前的女子。
伊春低眉顺眼,从兜里掏出好几块点心,都是从宴席上顺出来的,她递到段竟手里。
“快吃吧,你一定饿了,那些主子们都在寻欢作乐,不会有人管我们的。”
段竟没动,但是手却接住了她的点心。
顾饮檀惊住了,赶紧收住声音,但是段竟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
她犹豫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主子,她凭什么要怕被发现?
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把段竟直接赶出去。
顾饮檀怔愣间,段竟已经走到她面前了,看了她两眼,眼睛盯上她被弄脏的绣鞋。
下一刻,段竟跪了下去,手里的点心掉在脏污的地面。
“祖宗,您的鞋弄脏了,踩在奴才身上吧。”段竟闷声说。
顾饮檀看着他的背脊,两手环胸:“呵,好一对野鸳鸯,看来我上回说的话你是没有听进去。”
段竟没说话,固执地趴在地上。
顾饮檀不屑地转过头:“既然你知道怎么选择,那就和她说个清楚吧。”
段竟愣了愣,僵持着抬起头来,紧盯着顾饮檀的脸,他没想到顾饮檀只是这样的要求。
“看什么看?!”顾饮檀一脚蹬在段竟脸上,却扑了个空,身体歪向另一边。
段竟伸手抓着顾饮檀的脚踝,让顾饮檀踩在他胸口。
他站起来,对伊春说:“你……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以后请不要再找我了,我的身体是祖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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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饮檀冷哼一声,她才不需要他的身体。
顾饮檀昂首说:“那就过来吧,给我敷药。”
*
夜里,顾饮檀娇气得很,手上又疼,段竟不得不守一整夜,给顾饮檀敷药。
顾饮檀皮肤薄,疼痛过后又是发热,她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手疼。
“混蛋,我到底怎么了……”顾饮檀打了两下床,没好气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段竟,“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怎么我的手越来越疼了?!”
段竟低头,在顾饮檀手指上吹了吹。
“姑娘,再喝点水吧,别气坏了身子。”追月擦了擦顾饮檀额角的汗,又紧张地看了眼手指。
已经消肿了,药肯定是有用的,就是不知道顾饮檀怎么难受。
“刘医女很快就到了,您再忍忍……”追月焦急地出门去,房间里只留段竟。
“好疼……”顾饮檀咬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气闷胸短,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气闷胸短?
“段竟……你去把那边抽屉里面的盒子打开,里面有药……”
段竟取来了药,顾饮檀已经没有力气,昂首顺着段竟的手把药含进嘴里,两瓣鲜红的唇舔过段竟的手心。
带起一片细密的触动,像是有羽毛扫在手心,段竟当即僵硬了起来,连忙把水送到顾饮檀嘴边。
“咳咳咳……”顾饮檀推开一点他的手,透明的水液顺着下巴流进衣襟,她难受地躺下。
“祖宗……”段竟低声说,这声音和以往有些不同。
顾饮檀眼前一阵晕乎,难以聚焦,她鼻尖涌入细微的香味,感官都被放大了,只容得下这一个人。
“什么香味……你身上好香啊……”
顾饮檀只顾自己好受,手指滑进段竟的领口,摸到陌生的触感,贴上去……
她就像一个给予索求的小兽,暴躁地在段竟怀里拱来拱去,不断地祈求安抚。
段竟深知自己应该推开顾饮檀,但是动作间碰倒了不该碰的东西,他又停住了。
趁着这个空隙,顾饮檀仰头凑上去,凭着感觉,两唇微微打开的地方,倾泻出一点娇吟。
……
追月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刘医女,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安静,顾饮檀沉沉睡去。
段竟端着顾饮檀的手敷药,细致入微,把顾饮檀蹭掉的药再涂上去。
“您快看看吧,我们姑娘她……”
段竟起身,路过刘医女的瞬间,后者看过来。
却又没有说什么。
段竟出房门的时候,天已经渐亮起来,他照顾了顾饮檀一宿,这会儿困倦不堪。
回房的路上,被一个婆子拦住去路,他还没看清楚,被一股力道踹到在地。
他只是挣扎了一下,就摸到脖颈上的刀,这才缓缓放下手。
嘴被捏着张开,灌进去一点又臭又苦的东西,他避闪不及,全都咽了下去。
“唔……咳咳咳!”顾饮檀睁眼,眨了眨瞳孔,没有聚焦。
“段竟,你是个聪明人,这次做得很好。”
12. 用得顺手
大殿里,顾玺国腿一软靠坐在座位上,他纠结地盯着面前的卷宗,犹豫半晌才说:“西南粮食紧缺,顾家可以出这份力。”
其他几个官员松了口气,纷纷说:“既然顾家愿意出这份力,那我们就只好紧随其后了。”
西南粮食紧缺,这件事情交到了太子手里,是太子赢得圣心的关键,而顾家作为太子党的核心力量自然要做更多。
“顾相,这件事情交给你,本太子放心,只是难为您了……”徐殷轻咳一声,看向众人。
顾玺国摆手:“钱的事情,顾家能解决,还需要咱们齐心协力才行啊。”
太子党一众都是奔着储君之位去的,但是五皇子的存在也是不小的威胁。
只是……
顾玺国看着账目表,神色凝重,他向来宽容慈厚,这也多亏了顾家的产业,让他在公事上比一般人更无所畏惧。
只是为何这一次忧心忡忡,他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佛堂里,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潜心祈祷,嘴里振振有词。
“老夫人,朝堂传话,大少爷……出事了!”下人颤抖着跪在地上。
老夫人幽幽转头看过来,“急什么,出什么事了?”
下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整个佛堂陷入沉静,老夫人手中的佛串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什么?把檀姐儿叫过来。”
*
院子里,几个下人窃窃私语,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顾饮檀。
“听说了吗,今早大少爷上朝,被圣上留下来了,也不知道……”
“咱们顾家该不会要……这几日咱们的伙食都有些吃紧呐……”
顾饮檀走过来就听见这一幕,那几个下人立刻噤声,原以为顾饮檀要开口问些什么,纷纷紧张地低头。
结果顾饮檀只是说:“今早的蟹黄汤包不错,我今天中午还要吃。”
“是。”
等到顾饮檀离开后,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小声说:“怪不得是富可敌国的顾家呢,只有咱们大小姐,什么事都不用管。”
顾饮檀走近房中,对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今日精神不佳,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老夫人还是如往常一般,温和地笑了下,又看向桌上:“这是给你新做的翡翠镯子,都是上好的料子,不是说金的戴着不舒服?”
顾饮檀垂眸,挑了一个蓝绿色的镯子,戴在手上试了试,扑进老夫人怀中撒娇:“还是母亲对我最好……”
老夫人伸手梳了梳她鬓角的碎发:“我这把老骨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说说你,都当奶奶的人了,还没有个正形……”
顾饮檀“噗嗤”一声笑出来,“咱们顾家家大业大,又有大哥们罩着我,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娘就给你留点不值钱的嫁妆,就算我死后百年,也能庇佑你好好活着。”老夫人说完,清点着檀木盒子里的东西。
商铺、房产、珠宝、金银、乐器、木料等等,顾饮檀有些呆愣,她压根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少钱。
“就算我没了,也还有你的份儿,这嫁妆也没人敢动。”老夫人拍拍顾饮檀的手。
顾饮檀瞥了眼窗口,透过重重树荫,看见树下的段竟。
她看了几眼,不知怎的,段竟也看了过来。
她招了招手,段竟走进来,顺从地扶着顾饮檀的手。
“手还疼呢?”老夫人问。
顾饮檀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散说:“疼啊。”
段竟的动作一顿,旋即继续动作,药水一点点沾染在细白的手指上。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顾饮檀叹了口气,脑袋一阵阵刺痛,这种感觉又来了。
这种感觉真的令她恶心,浑身刺痛的时候,只要闻到段竟身上的味道,就能缓解不少。
“看来……他你还用得顺手?”老夫人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
顾饮檀脸一红,她最近不对劲,总觉得记忆错乱。
有些记忆能记得清楚,但有些就弥蒙不清,在这些模糊和清晰间,混进去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有男人的呼吸、肌肤相贴的温度,但一靠近段竟就再次升起那些旖旎氛围。
“来,看来我上回给你用的药还算有用,继续喝,听人说你这段时间气血有所好转?”老夫人推过去一碗药。
顾饮檀一闻到这股药味就浑身难受,连忙皱起眉头:“这药也太苦了……”
就算是从小药罐子的顾饮檀也对这药难以下咽。
“快喝,这可不能讲情面,我听人说你这段时间身体有好转,可千万不能再劳累伤身了。”
老夫人又抓着顾饮檀说了好一顿,等她把药都喝干净,才放心。
“段竟啊,你叫段竟吧?”老夫人看向角落里的少年。
段竟低垂着头,听见这话一点也没有反应,干瘦的手臂已经有了些肌肉,这段时间结实了不少。
“看起来是个好孩子,身体还不错吧?”老夫人又问,“咱们檀姐儿就是身子骨不好……唉……”
顾饮檀没听明白,段竟倒是回复:“我身体不错,请老夫人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祖宗的。”
*
顾家插手西南粮食问题,这引起了圣上的不悦,朝堂多是见风使舵的,圣上又最不喜欢党派林立。
这段时间,顾家的名誉有所损失。
五皇子儿子满月宴,因为是小妾所出,以后是要过继给正房的孩子,就只宴请了几个宾客。
都是徐壁的亲信,其中殿阁大学士江辩也是太子的国学老师,现在是五皇子队伍的核心力量。
“眼下正是大好时机,西南粮食问题正是我们翻身的好机会!”江辩一拍桌子,狞笑一声。
一旁的秘书监中书郎摇着扇子,摇头晃头说:“殿阁大人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咱们如今比不得太子殿下,何必去争一个西南粮食问题呢?”
徐壁莞尔一笑看向文清岳:“不知文将军有什么高见?”
文清岳:“殿下如果相信我,不如听听我的见解?如今太子一党最强劲的力量是什么?”
“顾家。”
文清岳爽朗一笑:“顾玺国这人,心宽大意得很,想必他也不在乎这次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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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问题会花费多少,不如我们就来替他算一算?”
在场的人静了一瞬,纷纷笑出声来,江辩拍着桌子说:“好你个老油条,还是你懂啊,想他顾家一向自大,定然会有好事发生吧?”
这夜几人喝得烂醉,唯有文清岳还算清醒,他踉跄着上马车,昏昏沉沉地,没有注意前方的马夫。
等到马车停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处了。
“咳……来人?来人!”文清岳大喊起来,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陌生人影。
黑影身型瘦长,居高临下地擦了擦手,弯腰:“文大将军,还记得我吗?”
文清岳顿了顿,眯着眼睛一把锁住黑影的手腕,他习惯了腕上戴着刀片,轻而易举扎破了那人的皮肉。
“不管你是谁,敢袭击驾前大将军,你不要命了?”
面前那人弯下腰,一把摘下了面上的面罩,眉眼清晰可见,被月光分割成两部分。
文清岳瞬间酒醒:“你想要做什么?”
那人勾唇浅笑,对着文清岳跪下来。
*
翌日一早,顾家的马车停在咏春楼外,顾饮檀撩开车帘。
许霄今日穿了身青绿色的轻薄衣裳,手里握着把纸扇,“来了就坐吧,只是……我只怕你会不高兴,”
顾饮檀满心疑惑往里走,结果看见坐在正中央的李襄和……徐殷。
“哟,这不是咱们顾小姐吗,真是好难得能在这儿看见你。”李襄嘟着嘴说话。
顾饮檀挑眉,还没说话,身后的段竟就已经垫好了座垫和桌布。
李襄有些奇怪地盯着段竟,顾饮檀可真是会摆架子,但是这个奴才是真好看,又唯她马首是瞻。
“今日是许公子的新戏首演,我就亲自给许公子送上贺礼,这就当是聊表心意。”顾饮檀挥挥手,身后的丫鬟就呈上来一盒东西。
“金云茶,希望许公子喜欢。”顾饮檀坐下来,果不其然听见在座的惊呼。
这种茶价值连城,一斤比得上寻常人家十年的花销,是用金子炒出来的茶叶。
“顾家就是出手阔绰,连下人穿得都这么好。”李襄却把目光放在了段竟身上。
段竟不卑不亢,听见这话没点反应,只是弯腰对着顾饮檀。
顾饮檀不高兴,怎么又扯到段竟身上去了,他可真会给自己找事情。
许霄踩着桃红色的花旦戏服从里间走出来,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没一会儿就赢得了喝彩掌声。
红绡被那些达官贵人扔上戏台,堆积在许霄脚边,他却径直走向顾饮檀。
“好!”顾饮檀乐得自在,用力鼓掌。
李襄冷笑一声,对角落的某处使了使眼色,她启唇道:“各位各位!今日不仅是许公子新戏首演,也是咏春楼正式归太子殿下名下的日子,从今往后,咏春楼的上头可就是太子殿下了。”
顾饮檀静默了片刻,勾唇轻启:“这么重要的日子,想必李小姐又有大事宣布了吧。”
李襄意外地没有反驳:“我呢,也就是图个热闹,我就做个表率,大家都为咏春楼喝一杯,如何?”
13. 罚跪
顾饮檀正坐在床上,半披着一件青绿小衫正喝着药,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微微偏头,就看见段竟挡住了大半的光线,隔着床幔看不清他的脸色,“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段竟走近,他领口的盘扣一直扣到最上面,紧紧包裹着身躯,垂着眼睛不说话。
“算了,也不知道母亲让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吧。”
追月看着段竟的背影走出去,心想姑娘真是奇怪,一会儿让人过来,一会儿让人滚出去。
顾饮檀穿好衣服下床,出门的时候看见段竟还跪在门口,她心里烦躁,这人怎么老是跪?
她的手向他伸过来,撑在段竟的手腕上,只是刚一用力,段竟就闷哼一声。
少年的衣服有些短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长个子像是笋子,衣袖眼看着短了一截,露出一点绷带。
“你这是怎么了?”顾饮檀指腹摸到段竟手腕上的绷带,上面还渗着血,她惊了一跳。
还不等顾饮檀抽回手,段竟已经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仔细看脸颊憋得通红。
顾饮檀满心疑惑,等到走出去,追月在耳边小声说:“好像是为了照顾姑娘你弄的……”这话说得也没错,昨日还没看见那伤口。
追月嘟哝了一句,毕竟是姑娘家,心地柔软,看见段竟一心为了顾饮檀,有些不忍。
“给我去弄个暖炉来,我有点儿冷。”顾饮檀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坐在院子里。
她的住所一共有三个院子,其中一个长满了树藤,是她喜欢的紫藤花。
顾饮檀看着迎风摇曳的紫藤,轻咳了一声,她越来越畏寒了。
这仲夏夜明明热得很,她却一个劲地打哆嗦。
追月找来寒冬的披风给她穿上,心疼得紧,坐了没一会儿,顾饮檀就说要回去。
“咳咳咳……把段竟叫过来。”
追月噘着嘴:“这么晚了,姑娘要段竟都不要我了……”
顾饮檀闻声笑了下:“你呀,我不过是交代他几句,你也在旁边好不好?”
段竟来得有些慢,顾饮檀原本不耐烦,瞥见他冷白的脸又没说出责怪的话。
“昨夜是你侍候我?”顾饮檀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
“是,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房间内烛火摇曳,少年伶仃的身躯印在窗棂上,他微微低头的姿势将细瘦的脖颈露了出来。
顾饮檀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哦,那你想要什么奖赏,许你一个愿望。”
段竟顿了顿,摇头:“我没有其他愿望,只想要陪在祖宗身边。”
顾饮檀心不知怎的,微微触动了一下,她平日也是看过不少戏本子的,又是芳华少女,听见这种话难免遐想。
但是……段竟的话……
“滚。”
*
宫宴这天下了小雨,往年宫宴都在宫中举办,今年却在崇州避暑山庄。
顾饮檀起得晚,出门的时候又不积极,她一个人最后才上马车。
她靠在软椅上昏昏欲睡,感受到车帘撩开又放下,眼皮翕动,睡得不好。
终于,再又一次车帘撩开又放下,令她不耐烦地睁眼:“喂……”
顾饮檀撑着坐起来,段竟正低头盯着她,手上拿着一块软布,正不断靠近她。
“做什么!?”顾饮檀皱眉问道。
段竟指了指她的脸颊,下一刻,手指直接贴在了她细腻的脸颊,顾饮檀呼吸一滞,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祖宗,您流汗了,是追月要我来给您擦汗的。”段竟声音平淡,仿佛刚才突然亲近只是顾饮檀的错觉。
“哦……滚、滚出去。”顾饮檀一张嘴才发觉声音低哑得不行。
段竟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弧度,缓缓压下。
顾饮檀屏住呼吸,否则来自这人身上的气味就会钻进鼻子,她不太高兴地往后退了退。
想象中的靠近没有到来,顾饮檀再睁眼时,段竟已经起身,手上拿着软椅下的棉质丝鞋。
顾饮檀这才羞赧地坐直身体,见到段竟平淡无波的眼神,厌恶地揪起身后的枕头甩上去。
这种抱枕上的刺绣和珠宝很扎人,运气不好会弄疼,段竟就是运气不好的,一颗嫩黄色珍珠狠狠砸到了他的鼻梁。
段竟:“……”
他脸上忽然有些凉意,还未等他反应,顾饮檀梗着脖子骂道:“滚出去!谁准你进来的,不准进来!”
段竟撩开帘子出去,他脸上的伤口很扎眼,正当追月要发问时,段竟转身走了。
马车正在行进,段竟坐在后面的一匹马上,盯着一张带血的脸,心情却止不住的荡漾。
那种被枕头打到脸上的感觉还挥之不去,风一吹就更明显,不太疼,更多的是痒。
顾饮檀不让他靠近,他就紧紧盯着车帘被撩开的缝隙。
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那张擦过顾饮檀汗水的布就在他裤袋里,贴在他身上。
*
避暑山庄,被邀请的只有顾家和文家,还有就是各宫娘娘和皇子公主,顾饮檀百无聊赖,躺在树荫下睡觉。
摇椅慢慢摆动,她肩头发丝乖顺地披散下来,追月站在旁边轻轻扇动。
原本是不准她睡觉的,但是顾饮檀哪里忍得住,刚躺下就犯困。
追月扇了一会儿,远远看见段竟走近。
“段竟,你去给姑娘煮药吧。”
“煮什么药?”段竟问了声,“最近在吃什么药?”
追月愣了愣,忘记情毒的药要瞒着段竟了,她改口说:“算了算了,你来扇,我去煮药去,可千万不要走了。”
段竟疑惑着,垂眸撞见顾饮檀根根分明的睫毛像个蒲扇,轻轻盖住,衬得小脸愈发白皙。
他手上一阵发软,用尽全力才没有上手去摸,过了会儿,扇子轻轻扇动,吹起顾饮檀鬓角的发。
段竟盯着顾饮檀的脸,娇生惯养的小祖宗,恐怕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吧。
不知道为什么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他的触碰,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用知道。
听觉比视觉更先醒来,顾饮檀最先听见段竟的声音,顾玺国也在说什么。
“姑娘醒了,姑娘!”追月笑了起来,赶紧扶着顾饮檀坐起来。
“这是怎么了?”顾饮檀头晕目眩,她扶额坐起,一低头就见段竟巴巴地仰望着她。
“姑娘……段竟他对表小姐图谋不轨……已经被问责了。”追月犹豫着看向跪着的段竟。
“顾家的,只要你说出来,朕可以不追究你睡觉的罪责,说说看,段竟是什么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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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皇帝坐在一旁,面色凝重。
表小姐?
顾饮檀看向钻在丫鬟怀里哭的顾银朱,微微皱起眉头:“我没听说顾银朱也来了。”
顾银朱哆嗦着开口:“是……祖母说让我跟着一起来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檀姐儿你说,段竟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急什么时候看见的他?”
“此事不关祖宗的事,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愿意接受任何罪责。”段竟跪在地上,清瘦的身躯不卑不亢。
顾饮檀抿唇:“段竟很早就来了,我一直看见的。”
房间一时间陷入沉寂,皇帝呵呵一笑:“好了,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顾家小姐的房间里?”
段竟干巴巴地说:“是……顾小姐让我去东西,是我娘的遗物。”说完,顾饮檀伸手在地上放了一枚木质戒指。
顾饮檀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参见陛下,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的人,和段竟没关系。”
此事由皇帝判定,段竟罚跪两个时辰,顾饮檀回去关两日禁闭。
段竟一直跪到晚上,滴水未进,等到日落西山才回房去睡。
房间里,顾饮檀正准备睡觉,她紧盯着床幔,连她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顾饮檀只要想起段竟,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张脸,然后浑身就开始痒,似乎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顾饮檀吓得赶紧闭眼睡觉。
“姑娘,段竟的罚跪已经结束,要让他进来吗?”追月从门外进来,开关门的时候刚好露出了门口的一片衣角。
黑色的衣服有些脏污,清俊的背影直挺挺地迎着月光,一动不动。
段竟……顾饮檀忽然睁开眼睛,手指轻轻拧着被角,声音也变得更沙哑:“让他滚出去。”
她能忍住,她能保持冷静,她满头冷汗,哆嗦着闭上眼睛。
梦中,她像是一片孤舟,在空旷的海面上飘摇不定,一起一伏,而她怎么都找不到想要的气味。
果不其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黏腻,身上都是黏腻的香气,顾饮檀觉得难受,先洗了个澡。
上午宫宴设在山谷中,避暑山庄四面环山,山谷中最是凉爽,景致怡人。
顾饮檀没心情看,坐在轿子上,没一会儿就被颠得想吐,“等等,休息会儿,烦死了……”
顾饮檀捂着心口,往前看了看,还有挺长的路。她娇气不可能走路,但这轿子颠得她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让我下来走……”
“这……”追月左看右看,也没有更好的代步工具了,“姑娘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顾饮檀两腿刚着地,就听见脚步声,段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顶小轿子,座位上垫着小毯子。
“祖宗请坐吧。”段竟弯腰说,他领口有些低,微微打开的地方露出了寸寸肌肤。
顾饮檀移开视线,在追月的搀扶下踩上段竟的腿,稳稳坐在了轿子上,段竟长腿缓缓站直往前走。
顾饮檀的视线瞬间变高,头也不晕了,她满足地叹了声。
段竟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胳膊随着他抓住轿子的动作而抬高,身上缓缓散发出熟悉的香味,顾饮檀悄悄红了脸,往后撤了撤。
又是这种香味,简直堪比催情香……
“祖宗昨夜睡得可好?”段竟忽然问。
14. 马术
顾饮檀的长发微微垂下来,碰到段竟脖颈处,他喉头上下滚动,直视前方。
“还不错。”顾饮檀说完却打了个哈欠,她昨夜压根没睡好,现在昏昏欲睡,完全打不起精神。
段竟“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就这么走到了山谷中,山谷很空旷,一座宏伟的避暑山庄在其中,飞羽瀑布挂在石璧上,高耸入云。
下午是马术比赛,这种游戏对顾饮檀一点儿也不友好,她不能上马,只能坐在一旁看戏。
看了没一会儿,文清岳亲自上阵了,他骑的是自己的骏马,一匹油光锃亮的枣红色骏马飞驰而过,抢先一步把即将入网的马球打进网中。
“咚”的一声,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喝彩。
“文将军厉害!”
这一球精彩绝伦,皇帝也乐得自在。
顾饮檀原本在打瞌睡,忽然被一片吵闹声惊醒,她皱眉望过去,“不就是进了个球嘛。”
文清岳看向她这边,骑着马走过来:“顾小姐,文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赏个脸?”
“什、什么事?”顾饮檀起身,赶紧把放在软榻上的腿放下来。
“我想要和你……身边这位小兄弟来一场马术比赛,不知可否赏个脸?”
顾饮檀转移视线,段竟也在看她,目光里都是平静,没有她以为的一丝一毫受宠若惊。
“文大将军,您怕是搞错了吧,这个人不过就是我小姑的一条狗,怎么能代表顾家和您打球呢?”顾银朱突然开口。
听见这话,段竟还是那副表情。
“而且,这条狗还妄想和我——”
“段竟愿意的话,我当然乐意,您请。”顾饮檀笑着说,撑着下巴看向段竟。
段竟换上了马术军服,将平日的高马尾绑成发冠样式,戴着马术护甲,更衬得身高腿长。
他平时清瘦,但是换上紧身衣服倒是显得健硕了不少,胸膛挺阔,腰身紧窄,顾饮檀多看了一眼。
一场马术比赛分为上中下三场,综合得分最高者胜,而前两场段竟和文清岳不相上下。
“这家伙还会骑马……”顾饮檀嘟哝了一声。
最后一场,到了进球关键时刻,顾银朱大喊了一声“小姑姑”,引得段竟看了过去,从而失了一分。
从马场出来,段竟还没换回原来的衣服,他干净的眉眼正视着顾饮檀:“祖宗。”
“回去告诉顾银朱,别有事没事喊我这个小姑,比亲娘还亲。”顾饮檀觉得烦躁,慢悠悠吃了个樱桃。
没一会儿,午后的艳阳照在顾饮檀身上,她白皙的额上沁出了细汗,侍女端上来一碗糖水杨梅。
糖水杨梅用冰碗装着,里面是鲜红欲滴的糖水,顾饮檀慢慢伸手握着银勺,往嘴里送了一点。
追月没看见,顾饮檀勾唇又舀了一勺。
酸甜冰凉的杨梅很快缓解了夏日的燥热,她惬意地闭上眼睛,陈所有人都不注意,又飞快地吃了一颗。
吃完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地摆了摆头,看了眼周围的人,只是这一眼就对上段竟的视线。
顾饮檀伸出舌头舔了下唇角的汁水,放下勺子。
“哎呀姑娘,说了不能吃冰的!”追月把一整碗冰水都没收上去,顾饮檀这才停了下来。
“小姑,要不咱们去放纸鸢吧?你看你坐在这儿也没意思,我陪你去?”顾银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拿着一个纸鸢。
顾饮檀本想说没兴趣,但是转眼看见顾银朱手里拿着的纸鸢,上面画的长寿仙很漂亮。她伸手接过,看见那处确实有不少贵族小姐在放纸鸢。
顾饮檀接过来瞧,反正也没事干,她起身走过去:“来呀,来玩!”
顾银朱坐在敞篷马车上,冲顾饮檀招了招手,顾饮檀坐上去,手里拿着纸鸢。
纸鸢很快就飞了起来,长寿仙尾部的丝带飘起来,随风飘摇,顾饮檀这才露出一个微笑,她跳下车去。
见顾饮檀玩得高兴,顾银朱冲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马匹突然受惊,马车直接离开了。
顾饮檀听见顾银朱大叫出声,马蹄却飞快地踏着,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顾饮檀愣了愣,看向四周,自己已经不知道何时到了一片荒原,山谷中还有这种地方?
即便这里是皇家避暑山庄,也有许多没有经过开发的地方,她连方向都辨认不清,在这荒郊野岭,谁能来找到她?
玉翠
“老夫人!老夫人救救姑娘吧!”追月和玉翠一边喊着一边冲进来跪着,在老夫人面前磕了几个头。
老夫人头疼地叹气:“你们先起来吧,这也怪不了你们,先起来先起来。”
顾饮檀不见了,原本好好的放纸鸢,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顾银朱。
“祖母!那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惊叫,我……”顾银朱灰头土脸,手上还摔出了血迹,她哭哭啼啼地话都说不清。
老夫人沉吟片刻:“让段竟去找,找不到檀姐儿,他也别回来了!”
追月不敢置信:“老夫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段竟去找,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奴才……”
追月话音刚落,一道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去。”
段竟走上前,不卑不亢地弯腰:“我没有照看好祖宗,理应由我去。”
顾银朱抬眼就看见冷然的段竟,她眼中迸射出熊熊怒火。
段竟这段时间跟在顾饮檀身边,把那副漠然学了个十成十,她一巴掌甩上去:“段竟!别忘了你的主子——!”
“表小姐才是,段竟如今是咱们姑娘的人,您怎么能对段竟动手!”追月硬着面向顾银朱。
老夫人老泪纵横,看向段竟:“你去吧,务必要把小姐带回来。”
段竟是骑马去的,他沿着放纸鸢的方向一路奔去,到了临河的位置,他下马从独木桥走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容易让人分不清方向,远处甚至传来了狼吼。
段竟眉眼低垂,风中夹杂着细雨令人看不清前方,咬了咬牙,他一定要找到顾饮檀。
……
“下雨了?”顾饮檀绝望地抹了抹脸上的细雨,她站在一颗大树底下,怂怂地缩着脖子,从腰包里掏出一块点心吃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的时候,鼻腔里忽然涌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倏然睁开眼睛。
远处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正朝着她靠近,顾饮檀往后退了退,手扒着树干。
香味越来越浓郁了,顾饮檀疑惑地皱眉,试探着喊了声:“段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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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饮檀吓了一跳,下一刻,段竟直接扯着她的手腕往怀里带,一个夹杂着雨水的拥抱凉得顾饮檀一哆嗦。
她又闻到了那股香味,这次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想要。
段竟背着顾饮檀往山下走,顾饮檀穿着厚重的狐裘,沁满了雨水后更加沉重,他每一步都走得费力。
山脚下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很小,大概是猎人打猎留下来的洞穴,段竟生了火,把顾饮檀放在地上。
他想了想,脱下自己干燥的里衣,垫在地上,才开始脱顾饮檀的衣服。
高门大小姐身体娇弱,平日里又极少出门,他触碰到的每一块肌肤都是陌生的,滑到不可思议,段竟骨节分明的手陷在白生生的肉中,一深一浅,一硬一软。
顾饮檀的吐息越来越急促,嘴里胡乱嘟哝。
“祖宗、祖宗……?”段竟喊着,最后清了清嗓子:“顾饮檀?”
顾饮檀没反应,身体的燥热在这个时候喷薄而出,她手指不知放在了哪里,引得段竟动作剧烈的甩开她。
“救我……娘,我好难受……”顾饮檀唇齿不清地唤着。
娘?
顾饮檀喊老夫人不都是喊“母亲”吗?段竟正想着,身体僵硬地低头。
少女光滑的腿胡乱磨蹭,碰到什么也不知道,还丝毫未察觉危险的到来。
段竟喉结上下滚动,那突起就突然被含进嘴里,在顾饮檀的红唇间,柔软而温暖。
“额……”段竟动了动手,他低头对视上了面色潮红的顾饮檀。
“我想喝血……”顾饮檀好像又清醒了几分,迷蒙间看见段竟的唇瓣,躁动不安地攀着他的胸口。
唇齿相交,缠绵的意味很快就变成了索取,顾饮檀牙齿有些痒,向下一咬,血液的香味盈满整个身体。
“顾饮檀等等,等一会儿……”段竟推开她,尝到血了就笑,像是个偷到腥的小狐狸。
“乖一点,记住这个味道,我就喂你,好不好?”段竟轻哄着,让她的尖牙搁在伤口上。
火焰跳动,发出噼啪声响,忽然炸开的火花映照得山洞一片温暖,顾饮檀半夜哭着说石头硌着疼,主动钻进段竟怀里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缓。
段竟坐在一旁整理伤口,见天亮了,就挪过去给顾饮檀穿衣服,半干的衣服贴在窈窕的身体上,他眼神未变,直到全都穿戴整齐。
顾饮檀睁开眼睛看见地就是这一幕,段竟手放在她腰侧系带上,两人凑得很近。
“啪!”顾饮檀不轻不重地一巴掌甩上去。
段竟头都没偏,分开了距离,“祖宗醒了的话,咱们就走吧,也不早了。”
顾饮檀见他背过身去,一眼就看见他脖颈间的青紫痕迹,愣了愣,敛好衣服起身。
她昨夜……一点记忆也没有,但是前所未有地觉得轻松,头晕目眩也消失了。
“那个……你一个人来找的我吗?”顾饮檀不太自在地背着手。
段竟蹲下来:“祖宗先上来吧,我带您回去。”
他走路很稳,背上多了个人也未有丝毫迟钝,顾饮檀趴在他身上,这才有了点欣赏风景的兴致。
鲜艳的桃花落在顾饮檀肩头,她随意捏了一片放在段竟头上。
“赏你的。”
15. “要不要和我走?”
“姑娘回来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喊叫,两道人影从门口走进来。
顾饮檀连请安的心情都没有,对老夫人微微福神就转身进了卧房,等到她沐浴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我的孩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老夫人苍老了许多,紧紧牵着顾饮檀的手,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段竟,“你们都回来了……好啊好啊。”
顾饮檀定定地看向失魂落魄的顾银朱,心情不佳地坐下来:“母亲,您说我是谁?”
老夫人顿了顿,叹了声:“你当然是咱们顾家的掌上明珠,若有人敢欺负你,甚至要加害于你,我定然不能饶过!”
顾饮檀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来人!顾银朱加害长者,心有不轨,我这个作姑姑的,就给她长长记性!回去之后,顾银朱禁足三月,在府上潜心学习不得外出,罚抄顾氏家训三十遍,若有人胆敢包庇,一罪并处!”
顾银朱慌了神,这才缓缓坐直身子,滑跪地上:“不、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
顾饮檀盯着她,同时又眉头微蹙:“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算计我。”
顾银朱咽了咽唾沫,摇着头:“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回来,算命的说了你今日必死无疑,不、不是我!是言夫人和顾雅,是她们给我出的主意!”
顾银朱仰头,跪着向顾饮檀走了两步,被下人扶着下去了。
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檀姐儿……你要罚也要注意身体啊……”
周围就段竟在,其余人察觉到气氛不对都出去了,顾饮檀看着老夫人,眼神渐渐冷下去:“母亲,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为什么让段竟一个人来找我,您是觉得我的生死不重要,还是相信段竟能找到我?”
老夫人从未被这么质问过,一时间无语凝噎,泪水从眼角落下,捂着脸痛苦不堪:“我……”
不等她回答,顾饮檀已经站起身,偏头看了眼老夫人,“我不怪您,但您也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说完,段竟起身跟上,房门打卡再关上,外面又是一片祥和。
今日天清气爽,几只白鸟飞过。
顾饮檀望着天空,盯着珠光宝气房梁上的某个点,缓缓闭上眼睛。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忽远忽近,顾饮檀睁开眼睛,就看见天上一个黑色的点越来越近,最终看清是个人影。
那片影子砸下来,脸着地,溅起一片风尘。
“小心!”顾饮檀什么都没看清,感官再次陷入熟悉的香味中。
段竟焦急地看向她:“祖宗?您没事吧?”
两人滚在草地上,才没被天上掉下来的人砸到,顾饮檀看清了那人身上戴着的顾家双鱼佩。
“大公子!”丫鬟尖锐的叫声响起,众人纷纷往楼上看去。
顾饮檀忽然定在原地,被段竟反复呼唤也没有反应,她怔愣着,突然痛苦出声。
顾玺国从楼上掉下来,当场身亡,仵作来过,说他身上的致命伤是西域奇毒。
“皇上……皇上!我儿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上跌落!”老夫人气得晕死过去。
皇上环顾一圈,悲痛地盖上白布,就连顾玺国的亲生儿子也只是偏过头去。
眼看着尸体就要被抬下去,是顾饮檀突然大叫起来。
“皇上!我看见了,我看见呜呜呜——!”顾饮檀突然闭上嘴,身后的一只手捂着她。
直到皇帝的背影消失在顾饮檀视线中,她才被松开。
“啪!”顾饮檀用力掌掴段竟,后者脸上立刻肿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狗奴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顾饮檀怒视着段竟,“你也敢碰我……!”
顾饮檀本性其实和顾银朱没有什么分别,喜欢的时候奖赏挥霍,厌恶的时候便毫不怜惜,更何况段竟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奴才。
段竟一句话没说,定定地看着顾饮檀,跪了下去,“请祖宗息怒,我只是在保护您,我的任务就是护您周全。”
顾饮檀看向自己的手,整个手都是血迹,段竟的脖子上没一块好肉,都是她抠的,连带着昨夜的痕迹一并撕了下来。
众人只以为顾家小姐发疯了,对手下人动粗。
“这顾家怕是……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主子才不会把奴才放在眼里呢。”
“那奴才头也不回地走啦?就这么走啦?”几个丫鬟窃窃私语,看见顾饮檀转头看过来就赶紧闭嘴。
顾饮檀又悲又怒,一回府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好几日。
等她再起来时,已经入秋了,天上惨败一片,空荡的院子里盘旋着一地的黄叶,顾饮檀醒来的时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追月……追月?”顾饮檀僵硬着坐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姑娘,您醒了,您都昏迷好几天了,大夫说你气血两亏得好好静养。”追月扶着她坐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
老实说,这一定是顾饮檀住过最差劲的房子了,估计没有铺暖垫,寒凉刺骨。
追月声音怯懦:“本家出了点事,我们暂时只能住在这儿,但、但是我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匠人来建造,您看还缺些什么。”
顾饮檀想到她那时候吼了段竟,心里有些意外的难受,“段竟呢?”
追月摇了摇头,埋怨道:“自从姑娘病倒,就再也没见过他。”
房间里堆满了顾饮檀的物品,珠宝首饰、衣服袍子足足几十箱,就这还不到原本的一半。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顾饮檀捉住追月的手,她心底怕得很,可千万不能是荣华富贵出事了!
追月狠狠摇头:“当然不是,您放心好了,我去给您煎药……”
顾饮檀放下心,可一闭眼又想起顾玺国的样子,睡也睡不着,就坐了起来。
她出生得晚,在家里受尽宠爱,两岁那年重病一场,然后就是断断续续十几年的大病小病,被道士断言活不过二十二岁。
活不长也就算了……“我还没死呢,竟然要过这种苦日子,老天爷啊……”
顾饮檀叹息一声,半夜起来,看见烛台旁站着一个人影,她原本迷蒙的神色瞬间凝固,像是被一捧凉水从头浇到脚。
“你、你是谁?”顾饮檀咽了咽唾沫,用力睁大眼睛。
“祖宗赎罪,段竟来迟了。”烛台边的这人轻声开口,缓缓走出来。
“吓我一跳,段竟你想死吗?谁准你半夜进我房的?”
房间?
段竟恶劣地勾唇,这里不过是一家荒废酒楼。
“我来这里,是想要问您,要不要和我走。”
顾饮檀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伸脚想要踢他一脚,却只是掠过他硬挺的肌肉,倒是让她踉跄了下。
“我又不是逃犯,为何要离开,要走也不是现在。”
段竟似乎笑了下:“我的祖宗,您现在不走,明日再走……可就不是当人祖宗了。”
顾饮檀没听明白,皱眉呵斥:“那我更不能和你走了,我堂堂一个大小姐,和你一个穷奴才走?你在痴人说梦?过几日我就回顾府了……啊!”
脑后伸过来一只手,悍然锁住她脖颈,挣扎间,顾饮檀发丝凌乱,一张玉白小脸吓得苍白,唇瓣被封住,她躲不开。
“该死……你是什么东西!”顾饮檀又想扇巴掌,结果被他用力握紧腰肢,她疼得泪水横流。
忽然唇瓣被攫取,男人目标明确,她很快就尝到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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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味道。
“啪!”顾饮檀这一巴掌不留情面,身上男人只是轻轻顶了顶脸颊,转过头来。
月色下,顾饮檀清晰可见他掠夺神色,一双眼睛从未像现在这般明目张胆地充斥欲望,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这几日她嫌弃菜色不好,没吃多少东西,挣扎了没一会儿就脱力,胳膊垂在床侧。
“跟不跟我走?”段竟沉声又问了句。
顾饮檀几乎快要笑出声来,现在和他走,明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滚!贱种,你也配碰我!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断!”顾饮檀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她白皙的脖颈在月色下盈盈生辉,上有晶莹汗水落下,香气盈鼻,不知怎得,竟让段竟的掠夺停了下来。
段竟忽然离开,起身、出门一气呵成。
顾饮檀惊魂未定,好半晌才哭出来:“呜呜呜……”
*
昨夜没睡好,顾饮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院子里,几个士兵正在盘算着什么,顾饮檀远远看见,走近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如果要搬东西回靖国府的话,先搬我的东西。”
几个士兵转过头来,看见是顾饮檀,嗤道:“顾小姐白日梦还没醒?也对,您先前在养病,不知道也正常,但从今以后可不能再说靖国府了。”
顾饮檀皱眉,难道是顾家又封侯了?已经不叫靖国府了?
追月把顾饮檀揽向自己身后:“都别碰我家姑娘……!”
士兵狞笑一声:“我可没兴趣碰你,但若是你家姑娘,我倒真有几分兴趣,也是圣上网开一面,没有对你家姑娘动手,不然……哼!”
说完,几个士兵就打算离开。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顾家到底出什么事了?”顾饮檀上前一步。
士兵相视一笑:“顾家贪污腐败,数十年间贪污银钱,牵扯甚多,又私自插手西南粮食问题,引得圣上大怒!从今以后,京城内再无靖国顾家!”
追月握着顾饮檀的手垂下,看着顾饮檀默默回了房间,就再也没出来。
“骗人的吧,怎么会……”顾饮檀躺在床上,泪水顺着太阳穴流下,沁入发丝中。
正如士兵所说,顾家被抄的那日,全京城的百姓都跑过去看。靖国府和护国府两处府邸,加起来一共五百人,丫鬟婆子跑了一大堆,跑不掉的就贬为庶民,有实罪的斩首、关押。
短短一月,曾经人人艳羡的顾家化为虚无。
太子党一行全都没能幸免,皇帝因为愤怒太子拉帮结派,又有人收集了太子品行不端、贪污钱财罪证,已经被废了。
如今风头最盛的,要属毓王和文将军。
顾饮檀沉吟一声,一口喝完碗中的药,说:“都搬走吧。”
一屋子的东西被人零零散散搬走,按照顾饮檀的吩咐,这些东西都会被用来填补贪污的空缺。
“姑娘!”追月哭着跪下来,“这些东西都是姑娘嫁妆的一部分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母亲把这些作为我的嫁妆,却不知我根本守不住这些东西。”顾饮檀眉眼黯淡,把碗放在桌上:“你要是想走……便走吧,我已经不是顾家小姐了,这药以后买不起了,也不要买了。”
顾饮檀看着这些东西,狠心将不舍压下去,“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
可是没了,真的就没了吗?
她早晨醒来要喝一碗顶级燕窝,睡前要吃一个陈皮丹参丸,这些她从未察觉过的花费都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家几年的用钱,现在都没有了。
顾家渐渐消失在朝堂的视线中,很快就被人遗忘,不再被提及,至于顾家那位小祖宗,也没有人见过。
16. 活
“姑娘、姑娘!”追月提着一篮子杏子冲进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顾饮檀。
她着急忙慌地从外找到房中,瞬间被吓哭了,手里的篮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姑娘!你到底在哪儿啊!”
她跨进后院中,最后在一棵树后面找到了顾饮檀。
顾饮檀蹲在地上,左右手分别抓着一个桃子,喘着气说:“华婶给的,你怎么回来了?”
“姑娘!”追月扶着顾饮檀进到屋里。
顾家出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顾饮檀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她身体不好,为了减少医药花费,尽量不出门。
“姑娘……今日御史大夫一行众人斩首,我还以为……”追月哽咽着给顾饮檀铺床。
顾家一倒,许多人被牵连其中,御史大夫正在其中,也参与了贪污,其余捐官买官足足几百人,罪名各有不同。
“我去做什么?找砍?”顾饮檀歪了歪脑袋,她撑着下巴,心里盘算着,她今年就二十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终点。
追月一噎,给顾饮檀夹了块肉,“姑娘多吃点肉,你这几日瘦了好多。”
“追月,我要是哪天没起得来,你就找个箱子把我拖出去,照顾好自己。”顾饮檀忽然说。
“姑娘!”追月被吓了一跳:“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顾饮檀却只是叹了口口气:“这都是实话,我生前享受了不少东西,已经够了,死后也不要带走什么。”
追月没再说话,顾饮檀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谁知道偏头一看小姑娘泪流满面。
“唉……”
“姑娘!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好好做事,养活你的!”
顾饮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她原本想要一个人自生自灭,谁知道她最先不忍心了,看着追月每日劳作,只为了一点银钱。
她从最开始的手工劳作开始,最开始的编织品压根卖不出去,她就一点点学习。
这很难,最开始她不能忍受这种生活,现在……也一万不能忍受。
午后烈阳似火,菜市口一位男子挥舞着菜刀,周围七嘴八舌的人不满催促。
顾饮檀也凑了上去,她今天要买两斤牛肉。
但是她被推来搡去,必须不断维持自己重心才不至于摔倒,“等等,别挤!”
哪会有人听她的,从前所有人都避她躲她,现在恨不能亲手把她推出去。
一个高达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完全挡住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见了,顾饮檀试探着叫了声:“你插队了。”
她相貌过于出众,追月也认为容易遇到危险,于是她出门都会戴一定围帽。
男人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目光扫过她白皙的双手,狞笑一声:“你一个女人家家,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怎么,我□□队了?”
他的不怀好意令周围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意,顾饮檀忍耐着对峙着他。
“你□□队了。”顾饮檀重复了一遍。
男人笑得更大声了:“只是□□队,又没做其他的,你担心什么?”
顾饮檀没听明白,但是拥簇着的众人却笑了出来,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好话。
“你让不让开?”
“小姑娘……啊!”男人捂着脸惊恐怒吼:“你想死是不是……啊!”
顾饮檀打人手劲不小,打完之后她的手又红又肿,瞬间疼了起来,打完之后她就后悔了。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顾家小祖宗,如今打人需要顾及后果,就比如现在。
“我臭死你个臭婊子——男人怒吼一声,恰好摊位上老板的菜刀剁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
顾饮檀眼皮狠狠一颤,往后退了几步,男人的手眼看着就要揭下她的围帽。
“毓王殿下的车,都退后!”一道响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众人惊恐退散。
马啸声震耳欲聋,一辆锦绣华贵的马车紧随其后,顾饮檀趁着混乱跑到男人前方,把钱给了肉摊老板。
顾饮檀偏头看向毓王的马车,那飘起来的车帘将马车中的景象朦胧映照,一块玄黑色衣角显露出来,男人挺秀的背脊引入眼帘。
顾饮檀眨了眨眼睛,下一刻,马车已经踏出去很远。
“哇……这就是毓王殿下的马车?”
“太子殿下风头不再,现在最受官家重视的可不就是毓王,你说有没有可能……要我说,现在风头最盛的应该是骁骑参领大人,已经做到了正三品呢!”
“少说两句,官家的事情也是你能评价的?”
“要买什么?还买不买了?”肉摊老板不耐烦地敲了敲磨刀石。
顾饮檀赶紧说:“两斤牛肉。”
顾饮檀提着肉往回走,那辆马车,她从前不知道意味着那上面的宝石以为着什么,现在却知道它的价值了。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
顾饮檀自认为不是多有野心的人,这么久也没想过拿回什么,但那个背影不禁在心里掀起了波澜。
冬日降临,冰凉的空气蔓延,没有暖气的房间十分寒冷,顾饮檀躺在床上,毫不意外地患了风寒。
追月差点以为自己娇弱的姑娘过不去这个冬天了,但华婶给的一个土房子奇妙地让顾饮檀挺了过来。
开春后,顾饮檀赶紧上街卖起了鲜花,她从前总会在立春那天戴上鲜花,大户人家用过后才会流通在平民中,这一次,她主动把握机会,率先卖起了鲜花。
这样一动脑子,她还赚了不少。
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吵闹声。
“姑娘,我们明日可能要搬走了……”追月愁容满面地整理着衣物。
顾饮檀抛着钱袋子的动作一顿。
华婶是不久前搬过来的,和顾饮檀她们住同一个院子,人很爽朗,挥了挥手说:“林姑娘!那人说要涨房租,不然就让我们出去。”
顾饮檀为了减少麻烦,和追月伪造成表姐妹,现在的名字叫林满儿。
顾饮檀坐下来说:“我们这个房子是租的?”她完全不知道。
追月叹了口气说:“我明日就去找房子,太过分了,竟然要涨那么多!”
一个月三十两的租银,追月做工一天能赚八十文钱,顾饮檀买了一天的鲜花也才一百文。
她依稀对这个银钱有了点了解,她之前随便一个钗子就要一百两银子,如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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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个卖了吧。”顾饮檀从枕头下掏出一个玉簪子,追月立刻拒绝。
“卖了,听话,好追月,以后还能赎回来,嗯?”
“不……姑娘,这是你最后的东西了。”追月摇着头,这段时间她们好几次活不下来,都是顾饮檀变卖了自己的东西。
她留了一些东西,还剩下一点贴身物件,不过如今已经寥寥无几。
“姑娘……你的手是怎么了?!”追月吓了一跳,握着顾饮檀红肿的手,反复问道。
顾饮檀缩了下,又抽出两张银票:“这几日银票上涨,现在变卖是最赚的,今个儿我们吃点好的。”
追月摇摇头,这段时间顾饮檀都变了性子,从前张扬跋扈,现在似乎沉静了许多。
追月抹了抹泪:“我明日去,明日去!姑娘,我是顾家家生丫鬟,从小就是你的人,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顾饮檀轻声一笑,等到追月出门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提步走到床边,翻出前段时间买的酒。
她记得当初发病就是喝了酒,如果……如果她足够幸运,这壶酒能让她好好睡一觉。
廉价的麦子酒浓烈辛辣,顾饮檀刚喝了一口就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静静等待艰难喘息的到来。
午后三时,床上的人沉沉睡去,眼睫轻颤后,顾饮檀痛苦地发现自己醒了过来,而她不过睡了两个时辰。
她最多有些喘不上气,绝对算不上病重。
难不成她这病还真是钱多了闲得?她现在身体这么好了?
顾饮檀认命爬起来,看了眼天色,“追月怎么还没回来?”
她等了又等,最终戴上围帽打开院门,迎着快要下山的日光,一步一步走上街。
百莺阁,咿咿呀呀的唱音余音绕梁,顾饮檀隔着围帽,看见房顶上飘摇着的锦旗。
锦旗上清楚地写着一个“毓”,这是用来彰显贵客的锦旗,顾饮檀见过不少写着“顾”的锦旗。
百莺阁是京城唯一能和咏春楼相提并论的戏楼,区别在于前者更严格,不是老百姓能进的,顾饮檀毫不意外被拦住了。
“我是来找人的。”
门口的小厮紧盯着围帽里面她模糊不清的轮廓,看穿着打扮只是一个普通人家。
“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请出去。”
顾饮檀耐心说:“我要找弹琵琶的林追月。”
小厮收起棍子,直接伸手推搡了一下顾饮檀:“这里是客门,你要找弹琵琶的去后门。”
顾饮檀踉跄着后退,面上被一阵冷风吹开,围帽掉在地上,她犹豫着正要离开,
却听身后传来嬉闹声,随后就是李襄的声音,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被贬去西州做官,她一个名义上未来的太子妃却没有去,还在毓王殿下出入的场合大肆嘻笑。
顾饮檀垂眸,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是她没能顺利离开,李襄已经看见她,嘲弄道:“顾饮檀?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呢……”
见藏无可藏,顾饮檀捡起围帽说:“你在叫我?看来是我训得不错,你还挺认主。”
17. 舞女
“顾饮檀!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李襄冷哼一声,冲上来就要动手,顾饮檀赶紧躲过,一转身,身后全都是侍卫。
衣服上写着一个“毓”字,又是毓王的人。
顾饮檀心里一紧,手忙脚乱地想要戴上围帽,毓王和太子殿下是政敌,她现在身份敏感,也不想和毓王正面对上。
如果说太子是无用纨绔,毓王就是老谋深算,这一次太子被废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拦住她!我要好好教训!”李襄冷声说,一边上前一边挽袖子,“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顾饮檀被棍子架着,棍子抵着她腹部,她紧咬着喉头,几乎要咬出血来。
“李襄,你真是一点没变……”顾饮檀轻笑一声,知道今天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于是狠狠啐一声:“你也算是个人物,阴魂不散的蠢货!”
“咚!”李襄一脚揣在顾饮檀腿肚子上,她疼得弯下身子。
顾饮檀表面硬刚,其实心里怕得很,不过以李襄和她的关系,就算今天她不惹她,李襄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该死……她以前干嘛惹这神经……
“李襄!”
顾饮檀垂着头,远远看见一道银色衣裙的女子跑过来,她昏沉间被抱住。
徐宁瀛焦急地唤道,抱着顾饮檀站起来,“你竟敢这样对檀檀!也不是多么血海深仇吧?”
李襄扭过头,看见周围的马车越来越多,抢先往里面去了。
顾饮檀不敢相信,徐宁瀛竟然出现了,她这几个月急急忙忙,压根没听说过徐宁瀛的事情,不知道后者不停地找她。
“你这几个月去哪儿了!找了我好久……!”徐宁瀛哭着说,让顾饮檀坐在自己身边。
顾饮檀依旧戴着围帽,外人看不清,却会被她格格不入的打扮和出众的气质吸引。
“你不用带我进来,我只是想进来找人的……”顾饮檀为难地坐着,她看着桌上徐就没见过的吃食,心底有些苦涩。
“对不起,顾家出事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我那时在禁足,你过得还好吗?”徐宁瀛不敢说,她以为顾饮檀已经……
“我很好,我现在换了个名字,也已经长大了不少。”顾饮檀轻笑一声。
“叫什么?”徐宁瀛追问。
顾饮檀正要说,就听见一道声音从席间传来:“毓王殿下太客气了。”
席间很大,足足有百来号客人,坐满了整个百莺阁,本该是人声嘈杂的,但顾饮檀却清楚地听见这道声音。
她的呼吸瞬间紧了起来,像突然被攥紧了,迟钝看向声音来源。
男人的身影隔着重重人影,顾饮檀的目光只是众人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她死死盯着男人伸出来的一只手。
那只手腕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痕,骨节分明,清瘦修长。
段竟。
这个名字撞进她脑海中,掀起一阵恨意。
段竟怎么会出现在毓王的客局中?为何身份地位那样不同?
“檀檀?你现在叫什么?”徐宁瀛追问,唤回顾饮檀的注意。
顾饮檀看向徐宁瀛,改口说:“我说错了,我没有改名字,你不要在意。”
徐宁瀛不再问了,一个劲给顾饮檀夹菜,她知道顾饮檀不会接受,悄悄给她衣服口袋塞了一锭金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顾饮檀似乎身体好了些,身上那股香味也越来越浓烈。
宴席中途,顾饮檀就离开了,她走到后门处,找到管教乐师。
刚走到门口,迎面一个人被摔出来,顾饮檀定睛一看,追月脸上添了不少伤。
“追月!”顾饮檀惊呼一声,扶着她站起来。
五大三粗的女人叉着腰,打量了一圈顾饮檀,旋即说:“你是……?”
顾饮檀走上前,一把拉开大门,果然看见里面还有不少同样的姑娘,一个个的都被打过。
“我是在管教她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来找事做的?”管教乐师尖声问。
顾饮檀冷声说:“我是林追月的姐姐,你打了她?”
“我……啊!”女人尖叫一声,头皮发麻,被顾饮檀提着头发往地上摔。
顾饮檀自己也踉跄了几步,警惕地退后到安全距离,女人爆呵一声,刚起来就被其余几个姑娘按住。
顾饮檀喘着气,头上的围帽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抬眼就看见这家乐坊的司乐,他也正打量着顾饮檀,过了会儿,对身边几个男人做了个手势。
顾饮檀瞪圆眼睛,原以为男人要追究她的责任了,结果塞进来一件衣服。
“换上。”男人手里拿着五两银子,“你身形还不错,我们这里有个舞女跑了,你代替她,这钱,就是你的。”
银子被放在顾饮檀向上的围帽中,她没说话,想起追月身上的伤,没钱买药的话,今晚就只能硬抗过去。
一刻钟后,百莺阁的招牌“华灯”一舞正式开始了,戴着面纱的舞女们穿着繁复衣裙,步步生莲走上高矮不一的台上。
舞台背景开始落下瀑布,两旁是雾气环绕的鲜花丛,溅起的水花将中间的舞女蒙上一层迷雾,危险伴随着美丽。
百莺阁的头牌,名动京华的花魁从天而降,她身着嫦娥奔月百花裙,一张盈盈小脸噙着柔美的笑,一双脚勾着琵琶降落。
多少人跑来百莺阁,只为见一面这位花魁,她也确实美丽。
花魁露出她最得意的标准笑意,媚眼如丝,时不时瞥向席间的男人们,每个人都会产生她正在看自己的错觉。
“这就是花魁啊,果然名不虚传!”有人惊叹,而后又紧张地看向主座的人。
今日可不是招待毓王一党才让花魁跳舞的,今日的贵客是毓王的亲信,那位仅三个月就做到了正三品的骁骑参领大人。
徐璧自然听见了这几声,他没有看向舞台,而是紧盯着身边的男人,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如他所想,男人也确实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徐璧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王爷怎么了?怎么不看花魁跳舞?”段竟转过头来,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石。
玉石打磨光滑,与男人修长的手相得益彰,徐璧却见他舞刀弄枪的模样,杀人只在一张一吸间。
“微影觉得这花魁如何?”徐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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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声。
微影是段竟给自己取的字,他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舞台上的某处,嘴上却只是说:“尚可。”
花魁跳完一曲舞,在伴舞的拥簇下走上高台,最后隐匿在纱幔中,只剩几个舞女在台上。
鱼龙舞动,金碧辉煌,像是有机关一般,百莺阁四周的墙壁缓缓打开。舞女们曼妙的身姿走上中间的横梁,手里端着玉质酒壶,依次站在来客面前。
舞女中的某个身影僵硬着,在阵阵乐声中端着酒壶,一双眼睛透过面纱,看见了坐在声色犬马中的段竟。
“嚯哟,竟然还有这种服务,我也是沾了微影的光。”徐璧轻笑着,把桌上的酒杯推上去。
段竟没说话,也没有放下酒杯,导致面前的舞女颇有些尴尬。
“微影,怎么了?”徐壁看过来,扫了眼紧张地手都在抖的舞女。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笑嘻嘻站起来:“王爷,我就不喝酒了,我娘子不允许我喝酒,回去怕是要挨骂。”
周围官员不由得笑出声来,气氛瞬间缓和下来,舞女行队往前推动,顾饮檀跟着走上阶梯,阴差阳错停在了一人面前,她眨了眨眼睛,正对上段竟的眼。
男人的眼神陌生清浅,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眼神和顾饮檀印象中的段竟很不一样,不管世事,冷漠寒凉。
“……”
一声轻响,男人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靠近顾饮檀手里的酒壶。
“怎么回事?”徐璧见她始终不动,瞧了眼这个舞女,“哎……?这位舞女倒是有些面熟,一双眼睛美若天仙!大家看,此人像谁?”
官员们纷纷看过来,终于,有一位妇人闷声笑着说:“我看啊,不像天仙……倒像是顾家大小姐!”
话一出,妇人立刻捂嘴,紧张瞥向坐在毓王身边的人。
谁不知道,如今毓王身边的才俊是曾经顾家的人?
段竟终于正眼看向顾饮檀,凌厉的视线刮过,顾饮檀遍体生寒,背脊冒出了点点汗意。
不知等了多久,她听见段竟轻蔑道:“不像,顾家小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沾上一两分的?”
顾饮檀赶紧垂眸倒酒,两鬓的须发遮住她的情绪。
“像不像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吗?”徐璧哈哈大笑,“摘下来,如若长在大人心尖上了,可就飞上枝头了!”
顾饮檀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像是被一道雷击从头顶贯穿,她怔怔地站着。
“摘下来,让本王看看?”徐璧以为她受宠若惊,又说了句。
顾饮檀看向段竟,后者半分解围的意思都没有,她这才明白那日他说的“明日再走可就不是当人祖宗了”是何意。
过了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徐璧不耐烦之际,顾饮檀的手指放在了脸侧。
她手指似乎僵硬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才解开面纱的结,狠狠闭了闭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要解开来——
一道尖锐叫声突地令所有人看去:“啊啊啊啊啊……!”
顾饮檀刚仰起头来,一道黑影从舞台高出掉下来,身上穿得精美的衣裙像是纸鸢一般,砸在地上。
18. 声色犬马
宴席中途,顾饮檀就离开了,她走到后门处,找到管教乐师。
刚走到门口,迎面一个人被摔出来,顾饮檀定睛一看,追月脸上添了不少伤。
“追月!”顾饮檀惊呼一声,扶着她站起来。
五大三粗的女人叉着腰,打量了一圈顾饮檀,旋即说:“你是……?”
顾饮檀走上前,一把拉开大门,果然看见里面还有不少同样的姑娘,一个个的都被打过。
“我是在管教她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来找事做的?”管教乐师尖声问。
顾饮檀冷声说:“我是林追月的姐姐,你打了她?”
“我……啊!”女人尖叫一声,头皮发麻,被顾饮檀提着头发往地上摔。
顾饮檀自己也踉跄了几步,警惕地退后到安全距离,女人爆呵一声,刚起来就被其余几个姑娘按住。
顾饮檀喘着气,头上的围帽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抬眼就看见这家乐坊的司乐,他也正打量着顾饮檀,过了会儿,对身边几个男人做了个手势。
顾饮檀瞪圆眼睛,原以为男人要追究她的责任了,结果塞进来一件衣服。
“换上。”男人手里拿着五两银子,“你身形还不错,我们这里有个舞女跑了,你代替她,这钱,就是你的。”
银子被放在顾饮檀向上的围帽中,她没说话,想起追月身上的伤,没钱买药的话,今晚就只能硬抗过去。
一刻钟后,百莺阁的招牌“华灯”一舞正式开始了,戴着面纱的舞女们穿着繁复衣裙,步步生莲走上高矮不一的台上。
舞台背景开始落下瀑布,两旁是雾气环绕的鲜花丛,溅起的水花将中间的舞女蒙上一层迷雾,危险伴随着美丽。
百莺阁的头牌,名动京华的花魁从天而降,她身着嫦娥奔月百花裙,一张盈盈小脸噙着柔美的笑,一双脚勾着琵琶降落。
多少人跑来百莺阁,只为见一面这位花魁,她也确实美丽。
花魁露出她最得意的标准笑意,媚眼如丝,时不时瞥向席间的男人们,每个人都会产生她正在看自己的错觉。
“这就是花魁啊,果然名不虚传!”有人惊叹,而后又紧张地看向主座的人。
今日可不是招待毓王一党才让花魁跳舞的,今日的贵客是毓王的亲信,那位仅三个月就做到了正三品的骁骑参领大人。
徐璧自然听见了这几声,他没有看向舞台,而是紧盯着身边的男人,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如他所想,男人也确实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徐璧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王爷怎么了?怎么不看花魁跳舞?”段竟转过头来,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石。
玉石打磨光滑,与男人修长的手相得益彰,徐璧却见他舞刀弄枪的模样,杀人只在一张一吸间。
“微影觉得这花魁如何?”徐璧笑了声。
微影是段竟给自己取的字,他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舞台上的某处,嘴上却只是说:“尚可。”
花魁跳完一曲舞,在伴舞的拥簇下走上高台,最后隐匿在纱幔中,只剩几个舞女在台上。
鱼龙舞动,金碧辉煌,像是有机关一般,百莺阁四周的墙壁缓缓打开。舞女们曼妙的身姿走上中间的横梁,手里端着玉质酒壶,依次站在来客面前。
舞女中的某个身影僵硬着,在阵阵乐声中端着酒壶,一双眼睛透过面纱,看见了坐在声色犬马中的段竟。
“嚯哟,竟然还有这种服务,我也是沾了微影的光。”徐璧轻笑着,把桌上的酒杯推上去。
段竟没说话,也没有放下酒杯,导致面前的舞女颇有些尴尬。
“微影,怎么了?”徐壁看过来,扫了眼紧张地手都在抖的舞女。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笑嘻嘻站起来:“王爷,我就不喝酒了,我娘子不允许我喝酒,回去怕是要挨骂。”
周围官员不由得笑出声来,气氛瞬间缓和下来,舞女行队往前推动,顾饮檀跟着走上阶梯,阴差阳错停在了一人面前,她眨了眨眼睛,正对上段竟的眼。
男人的眼神陌生清浅,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眼神和顾饮檀印象中的段竟很不一样,不管世事,冷漠寒凉。
“……”
一声轻响,男人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靠近顾饮檀手里的酒壶。
“怎么回事?”徐璧见她始终不动,瞧了眼这个舞女,“哎……?这位舞女倒是有些面熟,一双眼睛美若天仙!大家看,此人像谁?”
官员们纷纷看过来,终于,有一位妇人闷声笑着说:“我看啊,不像天仙……倒像是顾家大小姐!”
话一出,妇人立刻捂嘴,紧张瞥向坐在毓王身边的人。
谁不知道,如今毓王身边的才俊是曾经顾家的人?
段竟一句话也没说,终于正眼看向顾饮檀,凌厉的视线刮过,顾饮檀遍体生寒,背脊冒出了点点汗意。
不知等了多久,段竟轻蔑道:“不像,顾家小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沾上一两分的?”
顾饮檀赶紧垂眸倒酒,两鬓的须发遮住她的情绪。
“像不像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吗?”徐璧哈哈大笑,“摘下来,如若长在大人心尖上了,可就飞上枝头了!”
顾饮檀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像是被一道雷击从头顶贯穿,她怔怔地站着。
“摘下来,让本王看看?”徐璧以为她受宠若惊,又说了句。
顾饮檀看向段竟,后者半分解围的意思都没有,她这才明白那日他说的“明日再走可就不是当人祖宗了”是何意。
过了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徐璧不耐烦之际,顾饮檀的手指放在了脸侧。
她手指似乎僵硬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才解开面纱的结,狠狠闭了闭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要解开来——
一道尖锐叫声突地令所有人看去:“啊啊啊啊啊……!”
顾饮檀刚仰起头来,一道黑影从舞台高出掉下来,身上穿得精美的衣裙像是纸鸢一般,砸在地上。
“是花魁!”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骂。
顾饮檀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几个月前,她赶紧重新戴好面纱混进人群中。
段竟嘴唇浅浅勾起,手中的酒杯遮住他的唇,而只露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匆匆逃走的背影上。
突然出现的尸体令人郁结,徐璧只是挥了挥手说:“把尸体抬下去,我们继续喝酒。”
甫一撩开门帘,顾饮檀整张小脸都熏红了,她耳边都是各种嬉闹声,头昏脑胀更严重了。
她撑着墙壁,呕一声吐出血来,把追月吓坏了。
“姑娘!”
顾饮檀只是把手伸过来,里面是被抓得温温的五两银子,“走,有钱了,我们回家。”
月色凝重,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的路上。
刚刚开春天气还很冷,顾饮檀吐气时面上萦绕着白气,她回头招了招手:“快来啊,追月?”
顾饮檀察觉追月落后她好远,走回去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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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两人并肩,“赶紧回去,你以后不要再去弹琵琶了,今天被打得还不够吗?”
追月摇头:“姑娘,我如何能选择?百莺阁的工钱多,我一个弹琵琶的,有地方去就不错了。”
“可是她打你们!”
追月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笑着说:“可是从前在顾家,丫鬟们犯错了也会被打的,这很正常。”
顾饮檀不说话了,她忽然悲凉地想起从前,她也打过段竟不止一次。
有些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她是不会明白的,顾饮檀一边走一边想。
“我明日会去找些其他事情做,不让你再去被打。”顾饮檀沉声说,又泄气地想,前二十年,她从未凭自己的能力挣过一文钱。
顾饮檀的生活,前二十年只有胭脂水粉、做乐享福,从这一刻开始,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改变了,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
毓王府,段竟坐在毓王的书房中,拿着手里的书册。
“微影,你说你这个字是怎么来的?”徐璧喃喃着,偏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段竟。
段竟依旧端着书,眼神落在书上,徐璧的真实性格和外面传言的相差甚大,徐璧有野心,也更会算计,但对段竟也很感兴趣。
“回王爷,我乱想的,没有什么意义。”段竟翻过一页,“百莺阁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花魁娘子的一位爱慕者做的,王爷不用担忧。”
徐璧撑着下巴,突然说:“父皇问我,这次的西南粮食问题怎么处理得这么好,我打算引荐你。”
段竟盯着徐璧,过了会儿,扯了扯唇角:“我只是一片微影,西南粮食问题是王爷自己解决的,我不过是在其中沾了您的光。”
徐璧疑心很重,这点段竟倒是不意外,从他出现在徐璧面前那一刻起,后者就在不停试探。
这回也一样,段竟三言两语化解了这一话题,他打开房门说:“我今日想去看看百莺阁。”
“百莺阁?你去那儿干嘛?”徐璧瞪眼望过去,段竟真有这么喜欢那个死了的花魁?
从书房走出,段竟径直走上了马车。
马车里,文清岳已经等了许久,“微影,我等你好久了,有人想见你,你要去见见吗?”
“见我?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想必您不会问我要不要见。”段竟闭上眼睛靠在一旁。
文清岳哈哈大笑:“是顾家小姐,你应该还记得吧?”
靠在一旁假寐的某个男人缓缓僵住,他睁开眼睛,又闭上:“您说笑了,顾家早就不再了,和我、和您可脱不了干系。”
文清岳一边笑一边说:“顾家犹如一颗庞大的陈年老树,多少鸟兽在其身上,谁不想分一杯羹?若没有顾家的倒地,哪里换得今天的快活?”
两人沉默了片刻,是段竟最先爆发出一声轻笑,文清岳这才笑起来。
“文将军是我的恩师,如果不是您,我恐怕还不知道在哪儿。”段竟低声说。
文清岳遇见段竟,还是在那次的赏花宴上,说起来还要多亏了顾饮檀,如今顾家倒下,段竟踩在顾家的头上,一跃成了新的权贵。
他也看清了段竟的野心,这是个狠角色。
离开毓王府后,段竟应了文清岳说的“顾小姐”那儿,他缓缓踏进百莺阁里,来到二楼。
楼下的丝竹声悠扬婉转,他在这乐曲声中打开了门。
厢房内,什么都没有,段竟骤然收紧眉头。
下一秒,他瞳孔微缩,猛然伸手握住脖颈旁伸过来的一柄小刀。
19. “你喜欢我?”
他赤手空拳,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手上戴着一双银色的手套,连刀锋都没有割破半分。
段竟握紧小刀往前一扯,身后的人被扯得跌在地上。
“啊!”那人摔在地上,叫苦不迭,捂着脸尖叫。
段竟高高在上,盯着这个“顾小姐”,没说话。
“段竟!你竟然敢这么对我!”顾银朱大吵大闹,恶狠狠骂道:“果然是你!骁骑参领果然是你——!”
啪地一声,小刀被段竟仍在地上,他拍了拍衣服,“表小姐,是你,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顾银朱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尽管她从前就只能算半个顾家的人,顾家出事也侥幸逃过一劫,失去了本家的资助,她如今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生活。
“段竟……你太过分了,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顾银朱仰头,她看见如今的段竟,一时间忘记自己此行目的了。
段竟如今穿着达官贵人都喜欢的蜀锦,金银线在光影下若影若现,勾勒出藤蔓纹路,衬得男人周身气质更冷峻矜贵。
顾银朱心中那颗已经半死不活的心又悄然醒了,她咬唇说:“我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来质问你的,我只是想……想见你了。”
段竟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从前的惊惧变成了不屑,“想见我?表小姐,顾家出事,我有一半功劳,你说你是像来杀我的,更可信吧?”
他望了眼地上的小刀。
顾银朱赶紧抓着小刀塞进刀鞘,犹豫着说:“段竟,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我爹说……说要不到钱就让我不要回去了,你帮帮我吧……”
顾银朱巴巴地看着段竟腰间挂着的金丝佩,抬头说:“但是我不会,我只想要见见你。”
她拧着自己的衣角:“我爹以为我和你有什么不一般的、的交情,但其实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你有自己的苦衷对不对?”
段竟垂眼,思忖了一会儿,蹲下来看着顾银朱,“你喜欢我?”
他轻轻皱着眉,看见顾银朱脸一红不敢再说话的时候,唇角扯出一个笑容,“闭上眼睛。”
顾银朱一喜,闭眼期待着想象中的事情到来,她就知道段竟对她是不一样的!
“段竟……你最近变化好大,我都快要不认识了,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啊!”顾银朱刚一睁眼,就退后了些,吓得小脸煞白。
段竟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剑,似乎在比划怎么做更省力。顾银朱盯着段竟的眼睛,没有错过其中的一丝轻蔑,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顾银朱哆嗦着逃出去,将门撞得乒乓响。
段竟缓缓擦干净了剑,又去问了些百莺阁的相关事宜,起初百莺阁的掌柜还不明白,回答得磕磕绊绊。
“额……本月的舞女人数都在这,因为每次的人员都不一样,有时候还会临时招募……另外,还有些不方便……”掌柜知道这个新贵的身份,是毓王身边的大人物。
是的,外人不清楚,掌柜的很清楚,百莺阁实际上是毓王的囊中之物,百莺阁
最后,段竟掏出一块令牌,低声说:“从今以后,百莺阁由我来负责,你重新说一遍,昨夜的舞女都有些什么人?”
掌柜的站直了说:“大人!小的李束,参见大人!昨夜的舞女是咱们百莺阁的花魁小姐……今早已经请了仵作……”
说到花魁,李束唉声叹气,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说这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还有好些客官要招她……”
“我说的是舞女,不是花魁。”段竟不耐地敲了敲桌子,又补了句:“是那些舞女。”
李束擦了擦汗:“舞、舞女,这个就不清楚了,大人饶命啊!舞女早就没有固定的名单了……”
百莺阁的管理只达上层,到了舞女基本上就没有具体管理了,李束只能跪下认错。
段竟余光扫过门口的小摊贩,又问:“城内每天都有摆摊的?”
李束一愣,悄悄打量段竟的脸色,这个骁骑大人性子倒是和他想得不太一样,这说话还挺温和的啊……
“啊对,每日都有摆摊的,不过也没有统计过有哪些人……”李束生怕段竟还要问人数和名单。
男人靠在门边,思忖片刻:“传下去,我今夜要看跳舞,找齐昨夜的舞女,只要能讨我欢心,银钱翻倍。”
*
顾饮檀刚准备把明日的货物装进篮子里,就听见追月喜滋滋的声音:“姑、姐姐……我刚刚听说百莺阁在招揽昨夜的舞女!”
顾饮檀顿了顿,想到昨夜的不好回忆,语气淡然:“我不去。”
追月摇头:“如果今夜去,银钱翻倍呢!当然不是要你去,我身上的伤好了很多,我去!”
顾饮檀突然发出一声爆笑:“昨夜的舞女有没有登记名单,你这么高兴,肯定多了想去的,现在早就没位置了吧?”
追月一愣,后知后觉红了脸,她一听见翻倍银钱就头脑一热,“也是……还是姑娘聪明。”
“都说了,不要叫我姑娘了。”顾饮檀低声说,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闲着没事干?快点来帮我。”
追月眨了眨眼睛,抹了抹泪水坐过去,“姐姐……”
顾饮檀笑了下,她突然想起顾家那些人,曾经那些叫她“姑姑”的人,有多少是真心的?
“姐姐,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京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外面的月色渐渐浓郁,窗边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顾饮檀盯着月亮,“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呐,听说南方有座城,叫唐古城,月亮很圆。”
不过这是顾饮檀很小的时候在书上读到的,不知道这么多年还在不在。
她抬头看着外面,“反正以后一身轻松,总有机会去的。”
*
当夜,百莺阁。
昏暗的灯光下,舞女们一个个身着靓丽,莺歌燕舞在男人身边,舞女身上的丝带堪堪触碰到他的衣角,更有甚者轻轻抚弄男人的肩头。
段竟坐着没动,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脂粉香,眼皮轻阖上。
舞女们见状一喜,胆大者直接轻佻地想要坐在男人腿上。
段竟这才睁开眼睛,直接站了起来,舞女摔在地上。
段竟不大高兴地看着地上这人,从面纱上一双眼睛看进去,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桌上的银筷,挑下舞女的面纱,露出一张魅惑的脸。
“做什么?”段竟漠然问。
舞女有些委屈,语气矫揉造作:“大人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段竟勾唇一笑:“你是因为翻倍银钱才来的,还是因为本官来的?”
舞女脸一红,娇羞说:“当然是为了大人而来,奴家只想要大人。”
舞女仰着头,一副面前这男人就是天的表情,男人突然弯下腰来,阴影笼罩着她。
“大人……”舞女羞得不敢说话。
参领大人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呢,盯着人的瞧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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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简直要溺死人了。
舞女以为段竟要抱她起来,满腔的喜悦快要溢出心口,结果下一刻,男人手里的筷子夹着她的头发,生生将人扯起来。
“啊!”舞女疼得花容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段竟另一只手握着一只筷子,直接插进她的眼眶。
周围的舞女纷纷吓得大叫起来,看着这个像是阎罗的男人。
段竟松开手,任由舞女在地上捧着血肉模糊的脸大哭,他则是拍了拍一尘不染的手站起来。
“还有谁是为了本官来的?”段竟环视一圈在场的。
良久,没人说话,段竟勾唇说:“既然没有,那就跳舞吧。”
*
京城中的地大多是豪绅的,想要进货必须交钱才能过路,更不用说进了城还需要交摊位费。
顾饮檀当即放弃住在京城里,搬家到了临近京城的郊外,每日天还没亮搭最早的车进城,等在市场外面卖货。
但是这条路行不通,因为利润并不多,每日还要给官府交钱,顾饮檀亏了不少。
黑灯瞎火的,华婶坐在窗边,纯白的线在指尖交错。
“交钱?我有法子!我知道城内有一个小市场,虽然人不比西市东市多,但不用交钱。”
“您刚刚说哪个市场不用交钱?快给我说说!”
“城里有一个市场,叫末村集市,只有一些老人才知道,别的人我都不告诉她。”华婶笑着说。
顾饮檀讨好地点了根蜡烛坐过去,撅了撅嘴说:“那也看你说的值不值。”
华婶说的末村集市就在京城临近郊外的一块小地儿,地方不大,但是人不少,都是生活窘迫的百姓,其中来往交易的人不少。
顾饮檀走在其中,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卖货,她卖的是自己做的香料。
这年头,民间不限制香料,但香料一向都是很贵的东西,用的人不多。
但顾饮檀从自己从前用的某种百合香为基底,加了几种廉价香草做成了干料。
味道很香,盖子一揭开就吸引力不少人前来。
顾饮檀包装,追月平时闲了就来帮忙吆喝。
“怎么卖的?这看起来还不错,这地方竟然会有香料卖。”一个姑娘停在了摊位前。
顾饮檀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秘方,可以安神助眠,平时买一点回去很不错。”
姑娘倾身闻了闻,突然皱眉,又闻了闻。
顾饮檀不由得有的担心,看了看自己的香料,正觉得奇怪之时,这姑娘说:“你身上这香是从哪儿来的?闻起来比这香料还好闻。”
顾饮檀心一震,赶紧捂着领口后退,迟钝地说:“是吗?我身上哪儿有什么香……”
姑娘又靠近了点,见顾饮檀担忧的神色,笑了下说:“老板,你这胆子也忒小了,算了,给我称三斤吧。”
追月称重的动作一顿:“三、三斤!?”
来来往往买香料的人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买三斤的,追月紧张地看了眼摊位。
“我们今天已经卖了不少了,现在加起来总共也没有三斤,这香料不占重量,你买一点儿就够用了。”顾饮檀耐着性子说。
姑娘嘴一撅,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给顾饮檀,“我改主意了,我要十斤,今日不行,明日总可以了吧,明日我来找你要香料,记得给我。”
顾饮檀盯着那张纸条上写着“文府文宁雀”,她手一抖,抬眼紧盯着面前这人。
20. 身体变化
“文宁雀?”顾饮檀念着。
“你听说过我?”文宁雀一喜,更加靠近顾饮檀。
片刻后,顾饮檀摇了摇头:“您请明日再来,一定让您满意。”
离开摊位后,文宁雀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她上了马车就忍不住嘟哝:“那老板的眼睛可真好看,就是不知道长相怎么样,还有……那身上的香味……”
文宁雀眯了眯眼睛,对下人说:“回去吧。”
丫鬟小声在她耳边说:“老爷生气了,您私自出府,他还说要把您那些调香的东西扔了。”
文宁雀大喝一声:“他敢!回去,快回去!”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文宁雀下了马就直冲自己的调香室,结果迎面撞上一个陌生男子。
文宁雀是个喜好长相的,这男子长相上佳,气质更是出众,她直接就看傻了。
“雀儿,不认人了?”文清岳走出来,向她介绍道:“这是骁骑参领大人段竟,和你一般大,你就叫微影兄好了。”
文清岳看向段竟:“这是小女宁雀。”
文宁雀昂着脑袋,她从小生在南方山野间,早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声说:“段竟你好,我,文宁雀。”
文清岳一噎,还没张口就听段竟说:“文小姐好。”
文宁雀一句话不说,晚饭的时候一直担心自己藏着的禁香有没有没发现,抓着筷子心不在焉。
文清岳爽朗说:“微影,你懂事,小女还要多亏你帮助了。”
文宁雀没仔细听,直到听见段竟说:“我一定会好好和文小姐相处的。”
她猛然抬头:“什么?爹,我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微影年轻有为,以后摆脱他的时候还多着呢!”说完又看向段竟,语气随意:“那奸细怎么样了?”
段竟放下筷子:“瞎了一只眼,又审了两天,已经全都招了。”
文清岳点点头,段竟说的“两天”其中的凶狠不用多说,“你一向是最会审人的,我放心。”
文宁雀见没人理自己,筷子往桌上一摔:“爹!我不要去学堂,你要我去学堂我就跳江!”
文清岳歉疚地对段竟笑笑,又板着脸说:“你个死丫头,我看你和微影年龄相仿,让你们接触接触怎么了,读书读书不会,你还会干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想把我许配给段竟!”文宁雀轻嗤一声:“心里只有那点儿事!”
父女两人吵吵闹闹,没注意一旁的段竟眼神席卷风云,他下垂的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实际手中的茶杯捏得死紧。
“我走了!”文宁雀和段竟擦肩而过的时候动作很大,怒气冲冲出去了。
仅仅是一瞬间,文宁雀身上的香气沾染到段竟身上,他眼神一愣,那股有些熟悉的香气强势又清浅。
百合丁香还有香茅草,段竟差点以为自己是太在意顾饮檀了。
他轻轻偏头,正对上文清岳有些审视的表情,轻轻扯出一个笑容:“令爱性子直爽,倒是像极了将军。”
*
顾饮檀终于结束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追月出去炖汤了,只有顾饮檀一个人待在房中,她似乎觉得有些热,甫一站起来就摔在地上。
顾饮檀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浑身喘不上起来,她面色涨红,赶紧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
“哈……”顾饮檀皱眉,忍受着身体里一阵阵的浪潮。
熟悉的感觉涌上来,顾饮檀一下摔破了桌上的茶杯,声音引来追月担忧。
“姐姐?”追月直接打开门。
顾饮檀倒在地上,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艰难咽着唾沫,“请大夫……”
追月一见就知道顾饮檀是犯情毒了,她被吓得腿软。
情毒……段竟都不见了,这世上绑定了情毒的两人,除非其中一人死,另一人才能解救。
顾饮檀的毒不是已经转移到段竟身上了?
难道段竟没中毒?
追月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她扶着顾饮檀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大夫赶来了。
来人不是刘医女,情毒之隐蔽非常人能察觉,大夫一诊脉象直接吓直了。
“曼珠情、情毒!?”大夫捋直了舌头说:“我从医三十载,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曼珠情毒!”
“不准说出去!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姑娘!”追月大叫,却意识到玉翠已经不在了。
“想要缓解情毒,只能找个阳刚之人缓解……否则就会生生痛死过去!”大夫话不多说开始施针。
“老朽的针只能勉强缓解……就算这一次能挺过去,下一次只会更加痛苦……!”大夫说完,叹了口气出门去。
追月狠心捏紧拳头:“药……大不了就换个人,我去给你找个男人!”
说完追月就冲出去,就被段竟猛地拉住,顾饮檀艰难睁眼:“不要去……我能扛着。”
追月绝望地抱着顾饮檀哭,想了想,骂道:“段竟这个该死的,他还活着!?”
“他不能活,他必须死,否则痛的就是我们姑娘了!”
顾饮檀昏昏沉沉间,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听见追月一声声的“段竟”,她皱紧眉头。
梦里都是段竟像一头豺狼虎豹一般,紧追不放,她一逃出来,就被叼着脚踝拖回去,永世不得见天日。
“不要……娘亲……我不要走,不要……母亲不要……”顾饮檀皱眉,唇角被她咬出一点血,更衬得小脸煞白。
浑身都疼,疼到骨子里,像有毒虫在爬,几次压抑得顾饮檀喘不上气,还是追月不忍,拍了拍她。
顾饮檀才猛然张开嘴,大口呼吸。
追月守在床边,听顾饮檀轻轻叫唤,期间喂了好几次糖水,才终于熬到了天亮。
顾饮檀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房间内的香气浓郁甚至有些烦躁,她抿唇轻声说:“已经午时了?别忘了香料,还有人要香料呢……”
追月抹了抹泪水,收拾好十斤香料就往市场去。
*
末村集市。
人来人往间,追月守在摊位前不说话,直到有一个丫鬟走过来,她把香料包好递过去。
那丫鬟接过香料往路对面的马车走去,走到马车前说了什么。
马车里面伸出一只手拿进去。
文宁雀眉头一皱:“不在?”
丫鬟乖顺回答:“是,那老板不在,只有另一个矮小一点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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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宁雀看向身边坐着的男人,男人自上了马车就一言不发,好像她是什么无聊之人。
就这么冷漠的男人,昨夜突然问她香料在哪儿买的。
“听见了吧,真不巧,今天她不在。”文宁雀笑着说,又伸手说:“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住到外面去,还不让我爹骂我?”
段竟瞟了眼她,唇齿轻张:“当然是功成名就,你是将军之女,要想有自己的府邸,就必须有自己的事业。文将军是朝中重臣,你若是能借文将军之女的身份获得功绩,当然就不担心不能住出去了。”
文宁雀撑着脑袋,突然说:“我知道了,御尚金牌!”
段竟脸上有一瞬间漾起笑容,又很快收起来,故作苦恼道:“但御赐金牌只在文将军手中有。”
文宁雀轻蔑道:“你不清楚,我知道我爹放在哪了,我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马车缓缓驶离末村集市,路过周围的百姓,而段竟没有注意,追月就站在马车外。
追月刚好卖完香料,往前走的时候被一辆马车抢了先,她只好跟在马车后面,人流被分隔开。
一轮红日子在马车前方,夕阳缓缓印在追月脸庞上。
*
顾饮檀躺着躺着,又觉得难受了,这情毒发作一阵一阵的,她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顾饮檀靠在床边,往嘴里塞了点黄连,苦涩的味道让她清醒了点,眼角含了点泪。
不一会儿,追月回来了,跟她说那文小姐买了全部的香料还给了不少钱。
“我听人说……末村集市从明日开始就要收摊位费了……”追月唉声叹气。
顾饮檀淡淡嗯了声,她想了想,“不可能突然要收费吧,你知道是谁害的?”
追月摇摇头:“这个打听不出来,但费用不高,一个月二两银子。”
顾饮檀挣扎着坐起来,她如今已经可以忍受拖着疼痛做事了。
“放心吧,我已经好多了,明日就去交钱,今天还没做香料呢。”
顾饮檀终归是累了,终于把香料做好后就去沐浴了。
沐浴的时候,顾饮檀照常脱了里衣跨进澡盆中,浴室内放着一面铜镜,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窈窕的身躯。
顾饮檀眼神落在腰间上,起初她以为是镜子上的脏污,但低头才发现是自己的身体。
崎岖的纹路已经顺着后背往前爬,像深紫色的藤蔓,又像是某种图腾,在莹白的肌肤上,颜色越来越深。
镜中的自己实在是太过陌生,顾饮檀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似乎长相也有些变化。
原本稚气未脱的长相如今亭亭玉立,褪去了珠圆玉润,倒有几分病弱西子的清丽。
顾饮檀顿了顿,她眼神闪动,动作颤抖着穿上衣服,赤脚踩在地上,她不用低头就能闻到身上的香气。
热气蒸腾,她脸上微微熏红,恰好撞上追月进来。
“姐姐……”追月眨了眨眼睛,又羞涩地低头,“咱们姑娘长得可真好。”
顾饮檀笑了下,手在她头上敲了敲:“都说了不要叫姑娘了。”
追月吐了吐舌:“前几日华婶还说要给你说亲呢,坏男人快离我姐姐远一点儿。”
21. 临川侯
“喏,按要求,要写清楚位置、大小、数量和姓名,不许抢不许抢!”
太阳高照,摊位前摊贩云集,争着抢着要填表,顾饮檀没来过这种场合,被挤得左摇右摆。
太阳大,她急出了一身汗,干脆摘了围帽,反正这地方也没人认识她。
顾饮檀跟在追月身后:“追月牵着我点!”
追月抓紧了顾饮檀的手,在前面的吵嚷中终于拿到了一张纸。
“在这儿在这儿!”追月挥着手,把顾饮檀推着往角落走。
那发表的不停叮嘱:“每个人只有这一张表,填坏了可就没了,不准写错字儿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为难地左看右看,“我们都不认字儿啊。”
“押金的押咋写啊,这这这……你会吗?”
“我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你问我?”
直到有一道声音传来,是一只白皙的手,拿着一张单子往前挤:“我填好了!”
众人看去,是一个长得像仙子一样的姑娘,顾饮檀笑着把表递上去,又问:“大人,你说你突然要我们交钱,这也是应该的,但能说说以后这一块儿是谁来管吗?”
那收表的汉子一看是个小姑娘,声音柔和了些,狐疑地看向手里的表。
“当然是上头的人,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正是前几日升为检察院御史大人的……这位大人帮助毓王殿下解决了西南粮食问题!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他突然抬头,看见顾饮檀皱眉的表情,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填好了表就做生意去,你一个妇人家,小家小户的懂什么?”
顾饮檀被众人再次挤开,她心里不断地回想着那句“西南粮食问题”,突然撞上一个男人。
她警惕抬头,面前的男人五大三粗,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追月抱着顾饮檀退后几步,“你……干什么?”
下一刻,男人憨厚地笑了起来:“姑娘,俺也不识字,你能不能帮忙填下这表,不填表……俺们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呀。”
顾饮檀头一转,不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祈求地看着她,想必是这男人的家室。
顾饮檀放下心来,爽朗说:“当然可以。”
一个上午,顾饮檀几乎填完了这里所有小摊贩的表格,她累得手都在抖。
终于填完最后一张表格,她抹了抹额上的汗,站起身把表递上去。
“姐姐!姐姐吃……”
顾饮檀一低头,一个白胖的小子抱着她,约莫只有三四岁大,手里拿着一块甜饼。
她愣了愣接过来,那小子就跑着往前面去,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小女儿,对她笑了笑。
顾饮檀点点头,咬了一大口那块饼。
老百姓是不会知道谁加官进爵了,又是谁于要娶哪家的小姐了,他们做的,不过就是日复一日的出摊糊口。
顾饮檀也一样,她这几日赚了不少,打算好好带着追月去吃点东西,再过几年就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看看。
规划很好,但做生意风险大,比如今天,她摆摊几个时辰也不见来客。
“今日怎么回事,都没卖出去多少。”追月嘟哝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行色匆匆。
顾饮檀找了个过客问:“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啊?怎么都不来买东西呢?”
“今日是御史大人加封的日子,他要入住新府了!”
顾饮檀顿了顿,又问:“府邸在哪儿?”
看着眼前这人,顾饮檀突然心底涌上来一点担忧,果不其然,这人说:“当然是京城最大的府邸靖国府!”
顾饮檀彻底怔愣住,她原先住的地方,要迎来新主人了?
靖国府是京城最为豪华的庭院,占地面积大,内里四通八达,就是被抄的时候都用了整整半个月。
如今却要易主了?
顾饮檀慌慌张张回到摊位上,不等追月劝说,她什么都没拿,跟着人流往大街上走去。
周围的人很多,推推搡搡的,无一不是在说这位大人的丰功伟绩。
“这位大人才升官多久来着?两个月?”
“这加官进爵未免有些太快,但听说和文大将军关系不小……”
顾饮檀心底盘算着,八个月,不过八个月,文家一跃而起成了当朝第一大家。
顾家被这些人踩在脚底下,如同蝼蚁。
顾饮檀目光深沉地看着人群中央,来来往往都是官府侍卫,这位大人架子不小。
“我还听说……这位大人最讨厌姓顾的,还有名字里带饮、檀的!”
顾饮檀突然止住脚步,看向说话的人。
一个男人说:“何止,我还听说他平日里最讨厌百合香,对顾家一脉恨之入骨!”
顾饮檀心跳如擂鼓,她垫着脚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也许是迫切想要得到结果,顾饮檀力气突地变大了,站在原地不动。
百姓们想来的原因有二,一是这位大人奖赏民众,都可以免费得到慰问品,二是……
“啊啊啊,这位大人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硬朗帅气,简直就是潘安在世!”
顾饮檀眉眼飘忽,她心中已经有了个答案,定定地看着那坐在步撵中的人。
纱幔垂下,顾饮檀只看得见这人裸露的手腕上,一条狰狞的疤痕很是刺目。
突然间,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因为那纱幔撩了上去,露出背后坐着的人。
顾饮檀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一道尖锐的力道突刺,她一个不慎摔在地上。
“额——”
她手撑在地上,却没关心自己的伤,而是固执地抬着头。
纱幔垂下的位置,一双眼睛比她更先一步看了过来,顾饮檀抬头就对上那人的视线。
“……”
段竟身着一品文官制服,麒麟紫云纹繁复高雅,一双玄黑色长靴踩在横梁上,从顾饮檀的角度可以看清他火红的鞋底。
男人玩味地手撑在一旁,另一手似乎拿着一个香囊,随心所欲地触在鼻尖。
眼神只是在她身上略过,下一刻就转头看向另一方向。
顾饮檀怔怔的,被赶来的追月扶起来,她向上摊开手,血淋淋的双手污浊不堪。
“姐姐!”追月还准备说什么,顾饮檀伸手推她。
“快、快走!”顾饮檀轻唤一声。
顾饮檀赶紧回到空荡的末村集市,胡乱收拾好摊位上的东西,拖着追月回了住所。
“还好还好……”顾饮檀拍着胸脯,没休息一会儿就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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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腿说:“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快走!”
追月满头雾水,她刚才什么也没看见,“这是为何呀,我们不是在这儿待得好好的吗?”
顾饮檀手指点了点追月的脑袋:“我原以为段竟只是个小喽啰,结果我今天看见他,他竟然就是朝廷新贵!”
追月痴痴地望着她,竟比顾饮檀动作还快,吭哧吭哧就开始打包东西。
“我们今夜就走,刚好,我们就去江南!”
顾饮檀喘着气,她浑身冒冷汗。完蛋了,她真的完蛋了,以她以前对段竟做过的事情,只怕会死得很惨。
她如今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谁都能来踩一脚。
顾饮檀叹息,希望段竟大人不记小人过,说不定已经将她忘记了。
午后的太阳有些刺眼,落在屋内,灰尘莹莹发光,光线有型,穿过窗边一只菜花蝶。
顾饮檀整理着东西,数着银钱叹息。
“姐姐?有人来了。”追月走进来,表情有些难看。
顾饮檀猛地坐起身,看见窄门外确实有一抹身影,她紧张地揪着床被,“谁?”
门外那抹影子越来越近,最终消失在门边,迎面走来的是一位身量高挺的男子。
顾饮檀静了两秒,惊喜涌上心口:“流芳!?”
顾饮檀眼睛一亮,跳下床去,“你……”
顾流芳环视一圈,最后才看向顾饮檀,他低头叫了声:“姑姑。”
“你这小子……你从哪儿来的!”顾饮檀喜极而泣,她这几个月没有任何机会打听到顾家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些被放过的顾家人后来去了哪。
顾流芳还是那副样子,只是有些垂头丧气,他原本就沉默的性子如今多了一份沉稳,“顾家出事之后,我爹也被查出搜刮民脂民膏,被关进去了,我因为考取了功名逃过一劫。”
顾饮檀鼻头一酸,她拍了拍顾流芳的手臂,“你考上了!?”
顾流芳声音听不出半分高兴:“我从考试院出来,就听见顾家的事情,前日放榜,今日已经出了官员调遣名单。”
他抬头看着顾饮檀,情绪复杂,“我也在其中,不日便要去新安了。”
顾饮檀原本觉得丧气,但一见到顾流芳比自己还不好,赶紧收住了那些情绪。
“臭小子,考上了是好事,虽说我如今也……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嘛。”顾饮檀撑着脑袋,“新安是什么地方啊?”
“新安在南方,那里很漂亮,是个好地方。”
顾流芳抿了抿唇,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饮檀,她似乎更美丽了,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的清丽。
不得不说,顾流芳从小就会孝敬长辈,临走的时候给顾饮檀留了不少钱,他走出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样子滑稽得很。
顾饮檀笑了几下,刚进门就捂着心口坐下来,她大喘着气,赶紧顺了顺。
“求你别痛了,我还要好好活呢。”顾饮檀叹息一声,看了看天上,突然间不想死了。
她没有告诉顾流芳她要离开了,毕竟她若是走了,这天南海北的以后可就难见面了。
顾流芳一个人在新安,知道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那种孤独顾饮檀太了解了。
华婶走进来,还瞧着走远的顾流芳,笑了下:“那是你男人?”
22. 离开京城
追月红着脸说:“不是不是,那是姐姐的侄子。”
华婶不由得打量顾饮檀,开玩笑说了句:“真不打算说个好人家?你这么好的姑娘,我刚好在江南认识个好伢子……”
华婶一张嘴就打算给顾饮檀说亲,后者赶紧摇头:“不不不……这怎么行,我说了我暂时不考虑!”
华婶眼神玩味:“是吗?我看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至少对你不单纯,我看人不会错的。”
顾饮檀简直想跳起来捂住她的嘴,气得半夜都没睡好。
别看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内心还保留着大户人家的矜持和高贵,这天底下可没有什么配得上她的男人。
还不等顾饮檀找好出城的车,上巳节就到了,街上人突然就多了起来。
她正好打算趁着人多出城去,她没有通行证,又不是有土地的人,现在这身份想要随意出去很麻烦。
等到上巳灯会开始,道路两旁装点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出行游玩,糖人、年糕的香气在空中弥漫,天空放出响亮的烟火。
两个纤细的身影穿梭在巷子中,逆着人流往城门口去。
顾饮檀心跳个不停,她紧了紧包袱,确定里面的钱都还在,准备用钱打点城门口的侍卫。
终于,在又一束烟火冲上天后,顾饮檀咬了咬牙,就是现在!
“先等等!”
身后的追月抓紧了她的衣角。
一辆马车从顾饮檀身前驶过,宝石点缀着很是漂亮,飘逸的纱幔上莹莹闪着光亮。
顾饮檀突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她的香料,只是其中还混杂了檀香。
马车之中,撑开纱幔,方可窥见一抹春色。男人站在车上,而身边打扮得贵气的女子垫着脚,手扯着他的领口。
两人贴得极近,那红唇很快就要贴上男人的侧脸。
男人面色柔和,只是匆匆一瞥,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走!”顾饮檀扯着追月的手,猛地跑过去。
“哧——!”
一道声响不合时宜地响起,追月摔在地上,顾饮檀着急忙慌,匆匆回头扶起她。
!
段竟原本就烦躁上巳节宴会,今日又被文清岳邀请来灯会。
谁知道一来就被推上了马车,车上只有文宁雀,他瞬间就觉得无聊至极。
只是没想到,这无趣的游行还让他捉到了好玩的,他找了顾饮檀整整两个月,结果在这遇见了。
段竟面色阴沉,看着她腰侧的包袱,挑了挑眉。
他像是逗弄宠物一般,唇齿轻张:“捉住!”
正要和侍卫交涉的顾饮檀眉心一跳,反应如雷霆,直接转头逃向另一边。
她的腿都不听使唤了,只一个劲地跑,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不,比洪水猛兽还恐怖!
顾饮檀怕得要死,仓皇无措之时,被路过的一只手扯住胳膊,后背一疼滚进了一处黑暗中。
顾饮檀眨了眨眼,什么都看不清。
“追月……追月!”顾饮檀唤了几声,被颠簸得摔进一个怀抱,顺着昏暗的光线抬头,面上一喜:“流芳!”
顾流芳看了眼外面,那些侍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在找什么人自不必说。
“姑姑是我,已经没事了!”
顾流芳怀中一空,他失落地松开手,又仿佛才反应过来,“追月姑娘没事吧?”
追月摇头,缩在顾饮檀身边。
顾饮檀拍着心口,压下快要出口的尖叫,太过着急,她一时间想不到其他什么,“流芳!还好你在这……!”
“姑姑你要出去?”顾流芳盯着顾饮檀,点了一支烛火,烛火倏然照亮顾饮檀的眼睛。
“对不起流芳,我没告诉你,我要去江南。”顾饮檀艰涩开口,“我已经在这儿待不下去了。”
顾流芳一顿,安抚道:“没关系,姑姑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接出城,我带你去。”
顾饮檀不说话了,她心底隐隐期待着出城,但方才又经历告诉她,她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出不去。
“从这条路一直走到黑,会看见一片小树林,从树林右边走,就会看见车夫。”顾流芳给她指路。
顾饮檀点点头,望着那黑黢黢的一片,她撩起车帘就跳下车。身后的顾流芳只能期待着她转头,哪怕看他一眼。
但是没有,顾饮檀一边走一边说:“谢谢你!流芳保重!”
顾流芳没说话,直到顾饮檀快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说:“姑姑,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吗?”
“如果段竟找你,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顾饮檀只好这样说,最后,她还是回头看了眼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她今日为了方便只穿着一条灰色的棉麻布裙,跑得太快的时候,裙角会提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头上只有一根木簪,鬓发有些凌乱,但能看得出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顾流芳紧盯着她露出来的那一截肌肤,情绪翻涌,最终只是驱车离开。
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种子,从前硌得他生疼,现在却冲破身体,叫嚣着长出枝叶。他倘若供养不起,就会被这颗种子杀死。
*
段竟偏开头,再次躲过想要吻他的女子,“文小姐,或许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文宁雀噘着嘴:“我还看不上你呢!”
说是这么说,眼神还是忍不住落在段竟那张脸上,她有些可惜地目移,开口道:“听说你之前是在顾家做活的?那他们以前怎么对你的?”
文宁雀看向段竟,全然不知道自己说起了多么残酷的过去,“你的顾小姐要亲你,你也是这样的?”
段竟冷笑一声:“顾小姐?”
“你之前的主子是谁来着?顾银朱?听说你出身不好,有多不好?家中有几品官啊?”文宁雀虽然对官爵不慎感兴趣,但是她就是看不惯段竟,时不时拿来刺一刺。
段竟靠在马车上,伸手拉上纱幔,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没有,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连一点情绪都听不出,“没事的话,还请文小姐离开,我要回去了。”
文宁雀叉着腰:“喂,不如陪我玩个游戏,你若输了今晚的时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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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
不等她说完,马车停了下来,男人撩开纱幔走下去,头也不回地:“那我就先回去了。”
段竟刚回房,就变了脸色,他一把撑住桌子,不小心把桌上的东西掀翻了。
他出于习惯地有些心疼,片刻后,把架子上的东西都踹地上。
“呵……”段竟刚准备站起来,心口传来钝痛,他习以为常地闭眼忍耐,抓着那个香囊嗅闻着。
尽管他并不觉得有多好受,他褪下衣服,手臂上的黑色纹路一览无遗,段竟只随意扫视过,仿佛这不是他的身体。
大夫说他必须找到那人,否则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段竟确实在找,但只是随意敷衍的,比起寻找猎物,更像是吓唬,胆小的猎物会被吓得一动不动,但被逼急了,再胆小的猎物也会想尽办法逃离。
他享受这种过程,尤其是想到猎物是顾饮檀。
*
约莫两日后,顾流芳终于交接好了公事,时间定在明日,他出发去新安。
顾流芳靠在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这个时候,姑姑已经到江南了吧?
“公子……您怎么就醒了?”侍妾小淳走出来,只穿着单薄的肚兜,一件浅色小衫遮不住秀美的身躯。
她软着身子将头抵在他肩上,“说好了,您可一定要带上奴婢,去新安。”
顾流芳原本在想顾饮檀身上的那股香味,结果鼻腔涌进另一股味道,他嫌恶地皱眉,撤开了点,“穿好衣服。”
小淳一愣,笑着说:“公子,我知道您正经,可昨夜连不穿都……”
“我让你穿好衣服!”
小淳被吓了一跳,狠狠摔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淌。她以为自己押中宝了,顾家出事的时候她只救了顾流芳,而他也确实考中功名了,结果如今被一再嫌弃。
顾流芳自知理亏,还没等他弯腰扶起,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几道身影走进来。
“临川侯府有请,还请顾公子和我们走一趟。”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武器。
顾流芳愣了愣,“临川侯是谁?凭什么要我去?”
小淳敛着衣服抽泣,瑟缩在一旁。
“自然是本侯有请,顾公子还记得我?”
一道声音从侍卫后传来,男人伸手隔开侍卫,站定在顾流芳面前。
六月间,唐古城的暑气蒸腾,快要把人熏熟才罢休。
街上人来人往,虽然繁华比不上京城,但街市上有很多风俗民情的小玩意。
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摊贩前站了很多人,都是争着买东西的,站在摊位前的一个女子手执蒲扇,把香气轻轻扇向客人。
顾饮檀忙得满头大汗,她戴着手套抓起一把薰衣草装进布袋,又挤了两泵香油搅拌均匀,动作快速又利落。
她运气不错,唐古城还和书上说的一样,民众热衷调香,她的香料大受欢迎,这段时间还积攒了不少客源。
“嗯!真的好闻啊,姑娘,你这香里面放了些什么啊?”有人问。
“有铃兰、绿檀、紫藤……”一个妇女沉思良久,“剩下一种,闻不出来……”
23. 强抢人妻
顾饮檀笑了笑,揭开一旁的炉子,正准备介绍,一个男人站出来说:“是不是栀子花!?”
顾饮檀顿了顿,摇摇头:“不是,相差甚远。”
周围的人都纷纷嘲笑起来:“老刀,丢人了吧?你会什么闻香啊别招笑了,你不就是看人家林老板漂亮,鬼话连篇?”
男人脸上一红,看见顾饮檀毫不在乎地继续包装,连一个眼色都不曾分给他,他气不打一处来:“林越,你什么意思?不是说来者是客,你就这么对你的客人?”
顾饮檀眼神一沉,以为他要闹事,这个准备开口之际,一道声音从旁穿插进来。
“杉木香,两克至五克。”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客人之中,说完之后才羞涩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是看着顾饮檀说的,语气轻巧温和,看起来不过刚刚及冠,清俊优雅。
顾饮檀摇头:“不……不用抱歉,这位公子说得对。”
接着,这个男人说出了顾饮檀摊位上每一种香料的成分,他不用刻意去闻,仿佛什么都骗不过他的鼻子。
他长得不错,气质出尘,摊位前很快围上了一圈人,都听着他说起这香料,从什么香料有利于养身修性,到京城古都的香料发展史。
顾饮檀也觉得有意思,在最后给他装了好些香料作为揽客的答谢。
“这位姑娘,看你不似凡人,和我一样,不如交个朋友?”男人友善地对顾饮檀低了低头。
周围的客人已经离开,摊位上空空如也,顾饮檀打包好卖光的香料碟子,说:“公子,交朋友就不必了,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男人看着顾饮檀走远,低头笑了下,说:“看你在这里三个月,每日摆摊不曾休息,生意这么好却不想开间铺子,不是本地人?”
顾饮檀脚步一顿,她听着身后温柔的嗓音,皱紧了眉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那人笑着,像是一杆不容拒绝的剑,直直捅进顾饮檀生活中。
“那么,我要追求你了,姑娘,我叫连宽,不要忘记我。”
顾饮檀沉沉吐出一口气,没说好还是不好,转身往街市走去。
就这样,每日摆摊他都会来,顾饮檀不好意思他帮忙做生意吧,只好给他不停地送香料。
连宽不缺钱,无意中露出来的还是家境殷实的模样,顾饮檀再铁石心肠也抵挡不住。
今日,连宽直接带了束鲜花来,是顾饮檀最喜欢的百合。
顾饮檀拿着花不知所措,慢吞吞往回走。
她们如今住的地方比京城要好,虽说还是租的,但好歹是有了个院子,中了不少花花草草。
顾饮檀推开院子,却什么都没看见,连一向在院子里玩耍的猫都不见了。
橙黄色的落日安静沉稳,比黄金还美。
“追月?你在哪儿呢,我回来了……”顾饮檀把菜放在桌上,从花坛边的缝隙找出钥匙,打开房间的门。
她穿着脂粉色的窄袖长裙,收紧的腰身盈盈一握,一头秀发被一只银簪子挽起,很是纤细秀美。
房间里没有点灯,顾饮檀身后的夕阳随着打开的门透进来。
抬眸之际,她瞬间怔住。
椅子上,段竟手腕随意搭在腿上,他长腿相互交叠着,好整以暇地抬起头。
顾饮檀的影子投在段竟过分立体的脸庞,他身后是一片黑暗的房间,他手里握着一小段布料,顾饮檀看清楚后瞬间怒不可遏。
段竟转眸看向顾饮檀手里的百合,花梗的位置精心打了个漂亮额蝴蝶结,看得出是某个傻小子的心意。
“过来。”段竟冲她招了招手。
“追月在哪里!”顾饮檀气息不稳地吼道。
她不动,段竟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凑近看着她。
已经一年多了吧,她快要一年多没有和顾饮檀站得这样近了,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压迫感令她每根汗毛都立起。
顾饮檀还不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是看见段竟伸出手,手掌缓慢地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顾饮檀脚步慌乱,她踉跄着转身往身后跑去,手里的百合砸在段竟脚上。
房间门口是一排侍卫,顾饮檀愣在原地,听见段竟说:“出去了记得回来,大小姐。”
她猛地抬眸,用肘部撞开拦路的侍卫,逃也似的跑出去。
正是晚饭时间,周边的屋子炊烟袅袅,只有一人穿过所有房屋,孤身一人迅速穿行。
顾饮檀气喘吁吁,跑到人多的地方才停下,她撑着腿看了眼身后,没有人追上来。
“顾小姐?”
顾饮檀转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连公子!?”
这段时间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顾饮檀清醒过来,她像是被一棍子打醒了。
“我没事……对不起,今天本来想把花还给你的,下回再带给你。”顾饮檀站直了,她希望连宽能听懂。
连宽失笑,不慎在意:“你怎么了?这么着急?”
这段时间,他看见的顾饮檀都是从容柔和的,对外爽朗,这还是第一看见她这副模样。
连宽给顾饮檀安排到了一家酒楼,又说:“这是我家的产业,很安全,会保护你。”
顾饮檀畏惧了,她不想自己去找地方住,她明日肯定要回去找追月的,出于安全考虑,她听了连宽的建议。
连宽回到府上,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华贵至极的马车。
一向严厉矜贵的父亲颔首低眉站在那人身边,连敬酒都小心翼翼,亲自倒酒填茶。
“还不快过来,叫段大人!”连父厉声说。
连宽走上前,刚要说话,这位大人抬起了手,他鼻头耸动,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瞳孔紧缩,刚要抬头就被连父摁着鞠躬。
“段大人,犬子调往京城的事情还要劳烦您多费心思。”
等马车离开后,连宽大声问:“什么大人!”
“你少管!是能救咱们家的恩人!人家莅临唐古城,知道你爹花了多大劲才请到的?!”
连宽一声不吭,回到房中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
翌日一早,连宽就去见了顾饮檀。
看见顾饮檀好好的,他松了一大口气,旋即坚定说:“我已经知道了,那位大人就是段竟吧。”
顾饮檀原本叠好衣服的动作一顿:“你明白什么了?”
连宽勾唇一笑:“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会保护好你的,这一次。”
顾饮檀听了连宽说的计划后,她没想到连宽比她想象的用情更深。
顾饮檀几乎露出一抹讥笑,这笑容令连宽愣了愣。
“你在开玩笑吗?你对我有多了解,你对我的过去甚至是现在,都完全不了解。”顾饮檀坐下来。
“我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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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愿意好好了解你,你和我成亲,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强抢人妻,等事情过去,我会找个借口说你死了。”
顾饮檀反驳的话一顿,思考了一番,她决定利用连宽。
“不能强抢人妻……”
她犹豫片刻后,说:“我会给你钱,给你我全部的钱,等段竟离开后,我也会离开。”
连宽眼睛都不眨:“当然,这只是为了让你逃走。”
顾饮檀同意后,一连几天都有婚礼用具被送过来,这件事情没瞒着连父,后者自然反对,但连宽的坚持令全唐古城都好奇这位“檀姑娘”。
“好好好,娶吧!娶一个会把你骗得裤衩都不剩的好姑娘回来!”连父摔杯子。
连宽跪在地上,任凭别人说什么,始终不为所动。
不过这些事情顾饮檀都不知道,她在准备逃跑的用品,谁也不能保证婚礼不会出现差错。
强抢人妻的是混蛋,但段竟或许就是那个混蛋呢?
*
三日后,连宽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花轿穿过街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路过飘起一段熏香。
顾饮檀垂着脑袋,心中没有出嫁的期待羞怯,反而是迷茫和恐惧。
她心跳过快,摸上衣缝夹层的匕首才放下心来。
她咬了咬牙,在摇摇晃晃的喜轿中,眼皮控制不住地耷拉下来,有些困倦。
耳边还是热闹的人群,只是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
不知行至何处,马轿子停下,四周突然静下来,顾饮檀头边的步摇晃到脸上,她被冰了一下,回过神来。
“怎么了?”
顾饮檀听着外面的声响,直到一阵静谧后,她按捺住自己的心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眼一闭就准备撩开帘子看看。
马车外突然发出一阵嬉闹声,她却耳尖地听见了脚步声,沉稳的步伐紧逼着,虎视眈眈。
“谁!?”
依旧静悄悄一片,过了会儿,似乎是听见了顾饮檀的担忧,轿子再次抬了起来。
唢呐声再次响起来,顾饮檀抓住窗棂,方才竟然吓出了一身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段竟没有任何理由带她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下轿的时候她走不稳,身边的连宽扶她一下,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过于紧张,腿都有些发软。
“谢谢你……”顾饮檀呢喃了一句,身边的男人静了静,以更用力地搀扶回应她。
因为是假成亲,顾饮檀要求没有拜堂,以新妇没有父母为由取消了拜堂环节。
她在连宽的帮助下跨过门槛,被下人扶着进了喜房。
顾饮檀眼前只有一片红色,她坐在床上,静静盯着自己的绣鞋,不放过外面任何动静。
或许是她多虑了,今日一切都很顺利,段竟说不定早就回了京城,他一个王侯,怎么能老待在江南小城。
顾饮檀送了口气般的笑了下,她真是脑子不清醒了,她和段竟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值得这么大老远来找她?
夜幕降临,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少,顾饮檀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回去了,她给连宽写信说自己准备从后门离开了,她递给了门外连宽的贴身侍女。
她的手刚放在盖头上,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是谁啊?”顾饮檀随意地问了声。
那人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只有脚步声是向着她靠近的。
24. 抢婚
顾饮檀这才惊觉门外已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连公子,谢谢你今日搭助我,我要先离开了。”顾饮檀试探着说。
桌上的龙凤呈祥红烛燃得旺盛,火焰一跳一跳,透过火焰,一道颀长身影拿过一旁的秤杆,站定在婚床上。
顾饮檀正紧张的时候,一只脚踩在了她的两脚之间,面上的红盖头突然被撩上去,刺目的光猛然令她闭上了眼睛。
“娘子?”
戏谑的声音传来,顾饮檀浑身僵硬地抬头望去,一张她最不想看见的脸落入眼前。
“你——”顾饮檀猛地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
“我让你跑了第一次,不可能会有第二次。”段竟沉闷的声音像毒蛇一般,爬上顾饮檀身体,“今日才迎你过门,怎么现在就翻脸了?”
“混蛋……”顾饮檀咒骂一声,还没开口,被一只手握住后颈,她往后倒去。
段竟将人抱回床上,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顾饮檀吓了一跳,尖叫起来。
挣扎间,段竟头偏向另一边,他有些讶异地笑了下,转头顶了顶腮部。
顾饮檀把不小心扇过去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让我走!”
段竟的手一张一弛,一柄微小的刀出现在他手上,“这刀是我的贴身武器,平时也就用来杀杀人,这还是第一次用来作别的,娘子可别乱动。”
顾饮檀瞳孔一缩,她的身体瑟缩起来,但因为刀尖的靠近又不由得退后。
“唰——”
她好几层的喜服在一瞬间被划破,裂成两半,露出她如同丝绸般的身体,顾饮檀心里一阵凄凉。
“你要干什么,段竟!你是什么东西……!”顾饮檀心惊胆战地挣扎起来,被他碰到的地道阴冷潮湿,恶心至极。
身上的男人把衣服往下一扯,眼神晦暗不明。
“疼吗?”段竟突然说了句。
顾饮檀:“什么……?”
她随着段竟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体,奶白的肌肤白璧无瑕,唯有腰上的藤蔓狰狞,这几个月长得更加恐怖了。
顾饮檀心里一紧,猛地看向段竟,她心底升腾起一阵恐惧:“你知道些什么?!”
“呵,果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你不会以为光靠自己能抗下情毒吧?”段竟勾唇,大手放在顾饮檀腰上,威胁道:“和我走,不然就杀了你那个丫鬟。”
“追月不是我的丫鬟!”顾饮檀反驳他,下一刻就被掐住下巴,她只好仰头。
“那你为何说我是你的狗?难道祖宗的喜欢也是偏心的?偏偏对我一个这么冷漠?”段竟有些谴责道。
顾饮檀盯着他,一秒,两秒……
“你紧追着我,我差点以为你倾慕我,不过也是,你根本不配!”顾饮檀啐了一句,推开段竟就要离开。
她不会相信段竟任何一句话,她自己的命自己掌握,和这男人在一起才是马上要死了。
段竟眯了眯眼眸,眼神紧盯着她腰上,最后像是无奈,几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小脸提起来。
顾饮檀张了张嘴呼吸,挣扎间被一个杯子抵住嘴唇,合卺酒的酒杯被压着送往嘴里。
她本来就没吃饱饭,挣扎了这么久早就虚脱了,毫无抵抗地大口咽下。
辛辣的酒液入喉,透明液体顺着毫无阻拦的领口淌下,段竟眼神死死盯着,露出一抹恶意的笑。
顾饮檀坐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过不了多久就难受地呼吸急促,她又发病了……
“滚、滚!”顾饮檀捂着自己的衣服要起来,却重重摔下来,她痛到呼吸都开始稀薄。
“唔——”顾饮檀被攥着手站起来,下巴被抬着,男人的薄唇张口就咬上来。
她瞪着眼睛,她都已经这样了,段竟还想着辱没她!
唇齿交叠,来自男人的血腥气弥漫在呼吸间,顾饮檀被迫咽下去一点,舌尖相触,酒香有些醉人。
她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力,紧咬着牙关,身侧的手猛地朝旁挥去。
一道白光划过段竟余光,他空出一手来钳住女子的手腕。
“额……”顾饮檀狠狠皱眉,手腕快要脱臼了似的,手里的刀啪地掉地上。
“我很不喜欢你把刀向着我。”段竟带着惩罚一般,不再控制力道。
顾饮檀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无力垂下,精致的眼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烛灯,泪水盈盈。
这一次,段竟松开她后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怎么样?如果我死了你的情毒也就解开了,这样一想有力气了?”
顾饮檀想也不想:“滚!你能有什么用——”
话一出口,顾饮檀忽地静下来,她动了动手臂,方才还疼到难以言喻的身体竟奇迹般的安静了下来,翻滚的热意也消散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顾饮檀瞪着段竟。
她杏眼瞪着,湿漉漉的眼睫不停眨动,苍白的脸透出一片绯红,段竟伸手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还是说想要再试一次?”段竟凑近了问她,瞧见她憔悴的模样,口脂被吃掉了,露出寡淡的唇色。
他冷冰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后失笑说:“回去给你解释。”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的连宽立刻看去,他脸色难看。
他眼睁睁看着段竟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红衣小人。
顾饮檀被黑色披风挡着,看不清脸,喜庆的婚服垂在男人脚边,红色之中,一只裸露的脚垂下来,一片残破的布料挂在那脚上,摇摇欲坠。
“林小姐!”连宽唤了一声,眼神悲哀地落在那只脚上。
抱着他心爱姑娘的男人停了下来,瞥着他青涩的脸,黑色的衣角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恍若两个世界。
顾饮檀本想开口说话,只是她刚一动作,冰凉的脚就被拢入一片火热,她浑身一僵。
段竟的手紧紧握着那与他手掌差不多大的脚,边走边抖了抖衣袍,将顾饮檀的脚藏进去。
那片布料被段竟踩在脚底,他说:“谢过连公子这段时间的照拂,后会无期。”
段竟抱着顾饮檀走得一点也不温柔,走到马车旁边就把人放下,转头就离开了。
顾饮檀站在原地,身边站着一圈守着的侍卫,她顿了顿,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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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昏沉,今夜红月高悬,一片寂静中,马车的奔行声显得格外孤独。
马车颠簸,顾饮檀觉得自己快要吐了,她闭着眼睛,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幅田地。
她的手被绑起来,追月被关在另一辆马车上,段竟把她关在草料马车上,草料中的灰尘漂浮在空中,顾饮檀难受地皱紧眉头。
她昏沉间被喂了点水和粥,睡也没睡好,只勉强还活着。
一天一夜她还是发了烧,在密闭的马车上,她压根呼救不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听见有侍卫说还有三十里就到京城了。
顾饮檀倏然睁开眼睛,晃了晃高热的头。
“呜……!”
这一动她痛呼出声,身后一块钢钉很尖锐,划破她手的同时也划破了一截绳子。
顾饮檀咬着牙,移动着身子,手指摸着那尖锐的一面,一点点把绳子割断。
她趴在摇摇晃晃的马车边上,看着不断退后的泥土地,闭了眼睛猛地往下跳——
*
段竟原本坐在马背上,他面容冷淡,实际上后背已经打湿了,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睛。
他其实并不好受,情毒已经扎根在顾饮檀身体里十几年,和她的身体融合得还算和谐,但和段竟的身体不和谐,他经常被折腾得吐血。
因为这,他甚至不能练功习武,空有一副架子罢了。
“停。”段竟不耐烦地抬了抬手,身后的侍卫纷纷停下来。
“把她带过来,别碰到她。”段竟对身边的侍卫说。
过了会儿,那侍卫回来了,声音抖着:“侯爷……人……跑了!”
闭目休息的段竟猛然睁开鹰眸,他当即解开马绳,掉头说:“追!”
他的披风扬起,高高扬起的马尾彰显着男人的怒火,他竟还有心情笑,“顾饮檀,你最好跑得快一点。”
不要让我找到。
“歘——”
一阵疾风飞过,一个身影在林间奔跑,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她终于扶着树干停下来。
顾饮檀不由喘息,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段竟的血简直令她渴望,这只有一种可能……老夫人给她找的药引就是段竟.
这世上情感的联系是最脆弱的,更牢固的是身体上的,那么她无论如何也要逃。
“啊——!”顾饮檀脚底一滑,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小腿擦在地上,瞬间流了血。
她咬着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坑底,昨夜下过雨,湿滑的坑底泛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
树干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投射在上面,寂静无限放大了男人的动作。
顾饮檀捂着嘴缓缓退后,竭力压制自己的呼吸,恨不能把自己埋进泥土里。
阴影很好地隐藏着顾饮檀的身体,她发着抖,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她眼眶一热,嘴角也尝到了一丝咸意。
“侯爷,这边都找过了,没有。”侍卫说。
男人不知道抽出了什么,随意道:“没有?那边找过了吗?”段竟往坑那边看了眼。
25. 带回
“还没有……”
此时,另一名侍卫急忙赶来:“侯爷,方才得到消息,文小姐不见了,文将军催我们快回去!”
“算了,走吧。”
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似乎走远了。
顾饮檀心底涌上来一股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去的,耳边传来一点声响,她惊恐地看过去。
原来只是一只野兔。
顾饮檀松了口气,耳边再也没传来声响,顾饮檀只听得到自己地心跳,她扶着一旁的树准备站起来。
忽然,耳边传来风声,顾饮檀手臂一疼,她被攥着提起来。
段竟的脸在面前不断放大,带着怒气和嗜血的冷意,顾饮檀打着颤,念念道:“你……!”
“胆子不小,还敢逃跑了。”段竟的视线下移,看见顾饮檀流着血的手指,他弯起眼睛说:“看来你也不顾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还说什么姐妹情深,还不是弄伤自己也要逃走。”
“我呸!你就是个——呜呜呜!”顾饮檀张开嘴,话还没说完,下巴猛地被扣紧,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嘴。
段竟怒视她,玩味地俯视着:“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按你喜欢的来好了。”
段竟这回不再和她兜圈子,直接将人松开塞进自己马车里,他则是坐在一旁。
顾饮檀抱着自己,昏昏沉沉地打瞌睡,她起初以为自己只是困了,但越来越疼的头告诉她不对劲。
“这里是京城郊外有名的狩猎场,你刚才的位置,只要再往前几步,就会踏进狩猎陷阱区。”段竟半合着眼皮,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看她。
顾饮檀不说话,低头像是睡过去了。
“说话!顾饮檀!”段竟没耐心,扣住细瘦的手腕问道。
顾饮檀皱眉,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你有病就去治病。”
“这段时间在外面学了不少好话。”段竟冷嗤一声,看见顾饮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奇怪皱起眉头,伸手刚要碰去的时候,她躲开了。
段竟的手悬在一旁,尴尬地收回去,“别动什么歪心思。”
顾饮檀翻了个白眼,但又止不住地怂:“是,侯爷。”
听见这声带着鼻音而软糯的“侯爷”,段竟心底一动,盯着顾饮檀,后者完全没有发觉不对劲。
段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任由马车颠簸,也就没注意顾饮檀地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饮檀咬着唇,呼吸急促,额角的汗水顺着她的脸滑下,马车内一股熟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你在干什么!”段竟沙哑的声音响起。
顾饮檀回过神来,赶紧放开自己的手。
段竟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怒火和烦躁,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撑在他胸膛上,动作怪异而亲密。
“咚!!”顾饮檀往后一倒,却再也没爬起来。
段竟皱眉看着她,女孩面色潮红,薄汗黏连着几缕发丝在鬓角,已经神志不清了。
段竟吐出一口气,低头把人抱起来,对外面说了声:“还有多久到?”
侍卫回话:“回侯爷,还有约莫一炷香。”
段竟把顾饮檀的伤口草草处理了一下,喂了点水,确保她只是发烧后就不再管了。
按理说他不应该抱着的,段竟额角青筋暴起,抱着的力气越来越重,手却不听使唤似的,抱得更紧了。
*
临川侯府,圣上赐给他了一座新宅子,但段竟还是愿意住在靖国府的旧宅子里。
其实这感受并不好,这里的每一处都有他过去两年的不好回忆,但他对外说懒得搬了。
当然,其他院子已经翻新过,只有一处地方还保留着原样。
段竟把人从车上抱下来,侍女侍卫们都看得一清二楚,侯爷突然下江南,抱回来一个女子。
段竟抱着怀里的人,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刚抬眸,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段竟!”
伊春放下扫帚,喜上眉梢,她这段时间日日盼着段竟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伊春愣了愣,看向那只露出一头秀发的人说:“你这是从哪儿带回来了一个乞儿?想要安排他在府上做工吧?”
段竟没理会,径直往里走,却不曾想,伊春直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段竟,你都好久没回来了,这段时间在江南瘦了不少呢。”
段竟不耐烦地皱眉,他盯着伊春。
前不久他露出城门的时候,看见伊春在流民之中,顾家一事,圣上开恩,丫鬟婆子大多留了条命。
伊春看见今时不同往日的段竟,立刻跪下来表忠心,他就随手给她点特权,让她住到府邸来。
现在,段竟有点后悔了。
“不用你管,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他突然察觉到一点动静,怀里的人醒了过来,在他胸口动了动,一股热意传来,段竟瞬间僵硬着。
“咦?这是个小姑娘啊……”伊春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那人的脸露出来的那一刻。
顾饮檀静静地盯着这个人,圆脸圆眼,她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伊春嘴唇动了动:“祖宗……不、不对,你是顾小姐?”
顾饮檀高热得说不出话,把头埋得更低了,男人迈步往房间走。
“来人,刘医女在不在?”段竟对外说了声。
他回头,床上那人已经坐了起来,脏兮兮的,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盯着他,因为发烧有些脆弱。
“刘医女?你找到她了。”顾饮檀开口问道:“你从哪儿找到的?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想做什么?”
她话没说完,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在她额头上,疏散了一点疼痛。
“这么能说会道,看来还不算难受。”段竟冷笑一声,对门口的刘医女说:“给她看。”
刘医女走进来,“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饮檀眼眶一湿:“您还在。”
“当然你,我是行走四海的孤魂,专门为了情毒才留在您身边的。”刘医女低头给她施针,“把衣服脱了。”
顾饮檀把手放在领口处,脱到只剩里衣的时候,偏头看了眼段竟,后者直勾勾地盯着她。
半分没有避嫌的意思。
顾饮檀撇了撇嘴,正犹豫着,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段竟大步走了出去。
*
夜里,书房内。
段竟垂头翻着卷宗,不出他所料,文宁雀偷了御赐金牌走了,而文清岳还没发现。
朝堂上,有名有姓的大家,哪个没点腌臜事,文清岳对外是公正廉洁的好将军,但实际做的事情不比顾家少。
他盯着上面记载着的,喃喃道:“把这些都烧了。”
许剑答了声:“好。”
段竟看着他,挑眉问:“怎么了?许将军?”
许副将这人,头脑简单,同理心强,段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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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用了点手段,加上他们利益相同,很快就达成共识。
许剑摇头说:“我只是不太明白,你费尽心思诱导他们拿出文家的罪证,现在又一把火烧了?何不留着这些东西呢?”
段竟搜了眼门外的影子,确保人已经走远了,才说:“我们和文家现在是一路的,在他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之时,我们怎么能做先忍不住的人呢?”
许剑恍然大悟:“那这些东西就这么让别人拿着?”
段竟毫不在意地说:“不必在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点声响,段竟锐利的眸子看过去,厉声问:“是谁?”
门外的动静倏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伊春的声音:“段竟……我可以进来吗?”
段竟眉眼间涌上一点不耐烦:“明日再说。”
“明日你就要上朝去了,我回来的时候看不到你,你回来的时候又忙,根本没时间听我说。”伊春的声音颇有些幽怨。
段竟闭了闭眼睛,说:“进来吧。”
许剑笑了下,走了出去。
伊春眼角湿润,盯着段竟的表情像是他抛弃了自己一般,委屈巴巴,“你吃过晚饭了吗?”
段竟不理会,只是盯着卷宗在火炉里烧着。
伊春端着一碟点心,期许地仰视着段竟,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那你想喝茶吗?我做了新的茶点……我这回用了小麦粉,你不是说——”
“你真的知道药方?什么时候给我。”
段竟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的眼神毫不掩饰目的性,压根没有情人间的温情。
“你说你有老太婆的药方我才让你住进来的,希望你没有忘记。”
伊春脸上的表情一僵,艰难扯出一个笑,“段竟,你让我叫你名字,难道不是对我有一丝情义?”
她沾沾自喜,整个人都洋溢在恋爱的甜蜜中,全府上下只有她可以叫段竟的名字,她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段竟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他嗤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碟子上挑挑拣拣,都是些拙劣的心思,“让你叫我的名字,倒确实是因为你不一样。”
伊春眼睛一亮,她脸上再次扬起笑,下一刻就听见男人说:“为了让你时刻提醒我,我曾经是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狗,你的作用就和顾饮檀一模一样。”
段竟说完擦了擦沾上点心的手:“药方明日写好给我,没事就出去。”
“那为什么她可以住在那里面!”伊春猛地升高声量,倒是让段竟有了点兴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睡在她的院子里,睡在她那张床上……整个靖国府只有她的院子没有动过,你是不是……”伊春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面色发白,捂着嘴摇了摇头。
段竟只是抽出那柄小刀擦拭着,静静地回:“别这么不自信,我也很喜欢你啊,难道不是吗?”
伊春发着抖,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我看不出来!”
她还想说什么,段竟的手指印在那张嘴上,温柔说:“乖,你一定可以把药方写好的,对不对?等过段时间我稳定了,就把你娶进门,你不是最喜欢我吗?顾饮檀算什么,根本动不了你,对不对?”
“现在,回去写药方,出去吧。”
伊春望着他这张脸,嘴上说着温柔的话,眼底却看不出一丝柔情,只是她如今还远远看不出来,仅仅是因为段竟带别的女人回来而吃醋。
26. “……我想喝血。” 情毒已经……
铜镜前的女子眉目清丽,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白皙的肤色透出艳丽的红,浓郁的五官却紧紧皱了起来。
“疼……”顾饮檀轻嘶了一声,追月连忙放松力道。
“就要重一点才长记性,竟然敢跳车,不知道这很危险吗?”追月手上的力道轻柔,把顾饮檀的手包好。
“还不是被抓回来了。”顾饮檀鼻头一酸,“也不知道段竟要干嘛,他如果是想杀我——”
追月捂着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段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想要你的命,你觉得咱还能活到现在吗?”
顾饮檀点点头,松了口气,又瞪着眼睛说:“追月,你老实告诉我,母亲一直都在给段竟喂药?”
“老夫人一心为了你……她也是出于无奈,就只能牺牲段竟了……但若是知道他是这种无耻之徒,当年怎么不直接把他赶出去!若不是姐姐好心,他哪儿有今天!”
追月说得愤愤,又怜悯地看向坐着的顾饮檀,“可怜我们姑娘……”
顾饮檀抿唇,过了会儿才说:“你说得对,我好歹也是救过他的,他不会杀我,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逃出去!”
她低头梳着打结的头发,没注意身后的追月一脸紧张地摇头,走上来的男人代替了追月,一手执起顾饮檀的头发。
他低着眉眼,原本凌厉的气质收敛了不少,给顾饮檀梳理着身后的头发。
“这该死的小兔崽子……竟然敢、敢那样对我……真是白瞎了我的好心好意,我好歹也曾是他的主子!”顾饮檀一个劲地念叨,一点点西数着自己做过的好事,越想越觉得她是活菩萨。
“追月?我这儿梳不开……啊!”顾饮檀抬头,看见一张她最不想看见的脸,娇憨的神态瞬间凝滞,换回警惕防备的模样。
“你怎么进来了,滚出去!”
“这是我的地方,不是靖国府。”段竟握着秀发的手不停,转了个方向给她擦干还没干透的发尾。
顾饮檀打了个哆嗦,男人有形的目光像是毒蛇,舔食着她的身体。
“追月?追月!”顾饮檀朝外叫了几声,却倏然被收紧的手弄疼了,男人的手腕轻轻用力,顾饮檀被迫仰着头与他对视。
段竟捧着那头发吻了吻:“我去上朝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嗯?”
顾饮檀盯着他,无声对峙,她挑眉说:“你最好死外面。”
段竟倾身在那张淬了毒的红唇上舔了舔,顾饮檀恶心得擦嘴,他说:“记住你说的。”
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男人起身走向门外,大声对守在门外的侍卫说:“她要什么都给,想死不行。”
“是。”
顾饮檀盯着房门关上的缝隙,愤愤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嘴角,她擦得用力,不一会儿就红了,眼睛含着泪,要落不落。
*
夜色深沉,没有月光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已经临近月中,路上没什么人。
男人的衣服便于行动,他提起一把刀,悠闲地像是散步一样,走到墙角处,扫了眼那露出来的影子。
手下的侍卫上前来:“侯爷,已经搜过了,没有。”
那侍卫顺着段竟的视线看过去了,瞟到墙角露出来的一片影子,顿住了,看向段竟。
其中一个家丁试探着说:“小姐?小姐……我求您出来吧!老爷说不强迫您读书了……!”
过了会儿,段竟开口道:“你们先回去,我暂时还不回去。”
墙角里,文宁雀蹲得腿都麻了。她原本在好友家住着,结果今日出门遇上文家人找她,她只好赶紧躲着。
文宁雀蹲着蹲着就饿了,听见那些家丁都回去了,段竟的动静也消失了,她捂着饥饿的肚子委屈地盯着地上。
过了会儿,她耳朵动了动,试探着抬头看着身后。
墙边,男人靠墙站着,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文小姐,我应该说过,你如果想离开文将军,就要小心躲好。”
文宁雀站起来,发现这周围只有段竟一个人,她鼻间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她目光落向他手里的油纸袋。
“你这是什么?”文宁雀没吃饭,她欣喜地看过去。
段竟晃了晃说:“……奶皮酥,怎么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他其实不大高兴,任谁被大半夜叫出来找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都不会有好脸色。
但是想到手里的奶皮酥,段竟心情稍微好了点。
“给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文宁雀红了脸,声音微弱地想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啧……你也喜欢?”段竟皱眉道,“店铺就在街尾,我没有给人喂食的兴趣。”
他环视一圈,突地对那边说:“找到了!”
文家的家丁统统围了过来,对文宁雀嘘寒问暖,她盯着那袋点心,眼里升起一股愠怒。
“段竟,你想死是不是?”文宁雀气势不稳地说道,却只换来段竟离开的背影。
段竟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快到顾饮檀的就寝时间了,他望着微弱的烛火,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女人正在看书。
段竟挑了挑眉,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底不知怎么的有些踏实,“没睡?”
顾饮檀没回应,段竟耐着性子把点心袋子放在桌上。
香气浓郁,顾饮檀鼻头耸动,瞥了眼桌上的东西,“拿走。”
她今天一整天没有出门,现在恨得牙痒痒,极力忍耐着才没有对段竟动手。
段竟不明白,过了会儿才说:“没下毒,这就是玉黄奶酥,一个味道。”
以前顾饮檀喜欢这个味道,段竟也不知为何,顾家的事情没怎么上过心,但对于顾饮檀的喜恶记得一清二楚。
不吃鱼肉,除了去皮挑刺的武昌鱼,偶尔吃一点辣味鱼羹,喜欢包子但不喜欢肉馅的,最讨厌吃酸味的东西。
段竟这样想着,伸手拿起女人手里的书,他瞟了眼,书是倒过来的。
顾饮檀压根没有看书,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多了把刀,估计是中午她向丫鬟要来做木工用的,现在这刀正抵在他的喉头。
“别动,手举起来。”顾饮檀握紧了刀,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段竟静静地抬起手,松开了手里的东西,那袋奶皮酥“咚”的一声掉在了桌上。
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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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的瞳孔漆黑,试图看见顾饮檀眼里一丝一毫的动摇,但是没有。
顾饮檀握刀的姿势很标准,似乎想要让段竟痛一点,渗出了血迹。
顾饮檀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她冷声说:“和外面的说,让我出去,给我配一辆车,快!”
段竟轻嘶一声:“疼。”
顾饮檀:“……别耍花招,追月把他腰上的刀卸了。”
追月二话不说把刀卸了放在她手上。
“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我只是关照关照前主,顾小姐,有我在,您会生活得更好。”
“追月姑娘,你是叫这个吧?我封你为一品女官怎么样?如果满意明日就进宫吧。”段竟脸色苍白,脖颈上越来越疼了。
他的鲜血顺着刀流到顾饮檀白皙的手,红白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蛊惑。
“少废话!”顾饮檀声音一抖,她猛然屏住呼吸,这才发现那股鲜血的味道过于危险了。
“追月出去,去请医女过来……!”顾饮檀大喊一声,房中只剩下她和段竟。
可是房中没开窗,炎炎夏季的空气流动慢,血的蛊香混合着奶皮酥的香甜,顾饮檀咽了下唾沫。
一个愤怒,一个看戏。
“你笑什么?”顾饮檀退后,忍受着一浪又一浪的热意,情毒已经附在骨头上,带动着整个人瘙痒。
“我笑我们心有灵犀啊。”段竟笑眯眯的,伸手摸了下脖子上的血,凑近顾饮檀:“原本今日不是毒发的日子,我正纠结要不要提前开始呢,谁知道你这么着急,这难道不算心有灵犀?”
“不要……”顾饮檀厉声说,她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视线里的段竟冷淡地看着她,擦着手上的血。
“不要?那好,我走。”段竟点点头,“反正你也不是没有硬抗过,这次就让你痛一痛。”
段竟不说多的,抬腿就要走出去。
他刚转过身,顾饮檀就后悔了,明明有更好的解药,她真的要靠自己挺过去吗?
“呜……”顾饮檀的泪水滴滴答答在地毯上,没有动作。
段竟点点头,手已经搭在门上,下一秒,他顿住了。
低头,一只通红的手扯住了他的腰带。
再看顾饮檀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鲜红冒着热气。
段竟再也不忍耐,扣住她的脖颈就亲上去,舌勾着她的,尽管顾饮檀一点反应都不给。
段竟的吻顺着唇往下,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再次舔上顾饮檀的耳垂,吮吸纠缠。
“不!”顾饮檀突然清醒了一点,手抓紧就要解开衣领的手,“……我想喝血。”
情毒的解法有两种,她绝不选第一种。
段竟咬了咬后槽牙,冷硬回道:“我的血很贵。”
什么都得不到,还要放血,段竟只好又缠着她亲,直到也尝到她的血才满意。
一路伴随着鲜血气,顾饮檀那苍白的脸色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好多了。
段竟给她擦脸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拇指在那柔软的脸颊抚了抚,用手丈量她细瘦的腰肢,比出去的时候瘦了不少。
27. 帮助
京城如今分为三派,一派是毓王,有文将军和文臣段竟坐镇,一派是太子党,随着顾家倒台已经不剩多少力量。
还有一派……是许剑,如今力量鹊起,深得皇帝信任。
许剑于前不久救下小公主,又平定了城内流民之乱,是如今的大红人。
文将军府。
今日大摆宴席,一是为了庆祝文府小姐二十岁生辰,而是为了引荐一位特殊之人。
文清岳站在人群中,大大方方地拍着段竟的肩,向所有人说:“这就是我的干儿子,段竟,和小女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从小就有婚约,今后见到段竟,还请给我一份薄面。”
段竟面色平常,落在众人眼中就是有几分拘谨,倒是文宁雀气得快要砸杯子。
“爹!什么青梅竹马,你吃错药了!?”文宁雀怒气冲冲,转头就对上段竟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文宁雀一噎,就被文清岳一掌拍在头上:“你还好意思说说说,要不是人微影大半夜把你找回来,我至于这么着急把你托付给他?”
父女俩谁也不让谁,过了会儿,许剑到了,在座的都变了脸色。
朝堂上其实风云万变,但更多的是人际之间,许剑从前是文清岳手下的人,如今已经官至骠骑大将军,早已不是文清岳可以使唤的人。
短短一年不到,文清岳身边的人从许剑换成了段竟。
文清岳若有所思地看向段竟,后者恭敬说:“干爹,孩儿想您和许将军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因此擅作主张请了他过来。”
文清岳脸色不太好:“骠骑将军和老夫之间能有什么误会,不过就是他想查我文家罢了!”
此话一出,不知情的人立刻哗然一片,“什么?许将军这是铁了心要和文家作对啊……好歹曾经也是师徒关系……”
“我想诸位弄错了,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向文小姐送礼,我和文将军也不曾是师徒关系,我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许剑声音大了点,令在场的都听清楚了。
文清岳面色铁青,他还想说什么,耳边传来段竟的小声提醒:“陛下最不喜欢拉帮结派,咱们和许将军关系一向很好,不能撕破脸。”
许剑一看就乐呵地笑:“怎么样,文将军?不日我就要跟随毓王殿下狩猎,您有什么想要带回来的?”
文清岳:“……”他是真没想到,一向头脑简单的许剑如今花花心思不少,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文清岳笑眯眯道:“许将军这段时间春风得意啊,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启发?”
“哈哈哈……”许剑噗嗤一声笑出来,瞄了眼远处的段竟,“确实是受了点启发,得了贵人指教。”
文清岳皱眉,觉得许剑油嘴滑舌了不少,字里行间看不出一点心思,他砸了下嘴,尬笑两下。
*
顾饮檀穿好衣服,没有围帽她就弄了个纱巾戴在脸上,把进门来的追月吓了一跳。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饮檀冲她比了个手势:“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就突然说我晕倒了,记得叫得大声一点。”
追月担忧说:“这能行吗?咱们再快也跑不过那些侍卫啊。”
顾饮檀咬唇:“我记得,还有一人在京中,曾经也是太子一党的,我要去找他。”
顾家出了事后,这棵虬枝峥嵘的大树一倒,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纷纷被拔除,只剩下几个不成气候的。
顾饮檀自认不是个有大报复的,现在就只想要好好活着。
“姐姐,要不我们去找二少爷吧……”追月犹豫道。
顾饮檀想到顾流芳,心底稍微暖了点,“流芳已经离开京城了,我们不可让他搭进来。”
追月忍着害怕,深呼吸一口,刚喊出一个音节:“来——!”
门外传来响动,一道喊叫声在门外响起,来者不善:“让我进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顾饮檀猛地捂住追月的嘴,瞥向门口的人,一道人影被侍卫们拦住,声音却有些耳熟。
顾饮檀皱了皱眉,从门缝里看见了伊春。
伊春失去耐心,对着侍卫大呼小叫:“让我进去!你到底让不让开!”
侍卫畏畏缩缩,犹豫着对视一眼,说:“不行,侯爷有令,不管谁来都不能开门。否则,我们小命不保。”
伊春挑眉,双手抱胸:“你个奴才还揣测主子了?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段竟的人,你不给我开门,现在就给我死!”
一个侍女嘟哝道:“明明自己以前也只是个丫鬟……”
“你说什么?”
那侍女表情快要哭出来了,抿着唇不说话。
“我告诉你,段竟他从前也只是个仆人,是我救了他,你们现在看不起我,小心来日得罪侯爷夫人了!”伊春厉声道,下一刻直接推开侍卫走进去。
顾饮檀瞥见伊春往里走,她赶紧扶着门框坐回座位上,手忙脚乱却还是被伊春看见了。
顾饮檀脑子咕咚一声,担心这个女人也和段竟一样,想报复她这个命苦的“前主”。
“你想走?”伊春错愕地看着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拾过的,一看就是要离开。
顾饮檀顿了顿,抬头就看见伊春眼底的狂喜。
“你……”
伊春忍住高兴,又有些怀疑,“你真的不想待在这儿?”
顾饮檀摇摇头:“我没病。”
伊春咽了咽唾沫,声音有些兴奋的颤抖:“我、我帮你离开,你不能骗我,永远都不准回来。”
顾饮檀摇头,伊春以为她否认了,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顾饮檀说:“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我会离开京城,再也不想回来。”
*
马车一停,顾饮檀就不要命似的从旁打开门,她猛地窜了出去,浅色的衣裙在身后翻飞。
脚掌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因为太紧张从旁歪了一下,忍着疼继续跑着。
伊春和追月就在马车上看着她一点点跑远。
顾饮檀眼睛定定看着面前的那张门,这是老太太从前的友人,虽说当时也受到了波折,但还算是大家族。
刘家老爷子老谋深算,和顾家是多年至交。
顾饮檀顶着大太阳,左看右看,跑到一张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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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了门。
“咚咚咚。”
顾饮檀用力敲着门,里面传来小厮的声音:“谁啊?”
顾饮檀大声喊:“让我进去,我是顾饮檀!”
那小厮是新来的,压根不认识顾饮檀,“谁啊你……哎!你干什么!”
宅门刚打开,顾饮檀忽然窜进去,身后的小厮竟没拦住。
顾饮檀刚走了没几步,眼前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猛地顿住。
院中,屏风后站着一个男人,听见声音走出来。
贺云迦刚净了手,不经意间正对上顾饮檀,他忽地站定了。
“檀檀……”贺云迦喃喃道。
顾饮檀顿时尴尬地站着,身后传来小厮的声音,她连忙就要往后跑。
“不用,这位是贵客。”贺云迦说了声,转头看向她,“这么久不见你,我还以为……”
顾饮檀那身尖锐的刺猛然竖起来,声音冷漠:“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
贺云迦皱眉:“你今日来这里是……”
“没事……我走错了……”
从前多少还是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顾饮檀从前浑身都是刺,现在举目无亲,没有人能帮她。
“你是来找刘老先生的?”贺云迦问她。
“嗯……”顾饮檀走近屋子里,没关心为何贺云迦为何会在这,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正堂中的夫人。
“你来了?爹说的还真没错,你还真的来了。”刘夫人今年年过五十,年轻时也是个响当当的美人,眼角的细纹显得她更加精明。
顾饮檀抿唇,对于这态度已经毫不意外。
“你们顾家从前就看不起我们,现在怎么了?不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夫人蔑视地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哎哟,你们顾家也真是……弄成这样,真的笑死人了。”
她还准备说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来了谁啊?”
刘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远远就听见这话,他瞥了眼顾饮檀,目光顿了顿。
“你来了……比我想得晚,还以为你们有靠得住的去处,谁知道……”
“只有我。”顾饮檀静静答道。
“什么?”
顾饮檀抬头:“我今天来不是求你们收留我的,你们发家的时候,是顾家给了第一桶金,第一个官也是顾家给的,每年都有不少东西从顾家到你们口袋。”
“我是来讨债的,五年前,顾家借给你们一千金,现在该还了。”
刘老爷子静了静,也不想为难顾饮檀,对手下人说:“去取钱来。”
“爹!”刘夫人大声说。
“闭嘴!”刘老爷子猛地拍桌,想了想说:“老刘家从不欠人情,你是顾家人,说吧,想要什么。”
“送我出城,护我周全。”
顾饮檀走出主堂,烈阳落在她雪腻的身上,白得快要发出光来,身后有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檀檀,你怎么这么瘦了?”
贺云迦心疼地走上前,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看着顾饮檀眼底的青黑。
28. 温香软玉
“瘦了,还憔悴了不少。”贺云迦补充道。
“你成亲了?”顾饮檀冷笑一声。
她可没忘记,自己和贺云迦当时可是闹得很不愉快的,“我等来剩下的金子就走。”
贺云迦一顿:“没有,我科举没考上,她嫁人了,我和她从来都是清白的,不曾动过心。”
顾饮檀转头不说话了,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怎么不找顾流芳?”
“他已经离京了。”
贺云迦静了一瞬后,猛地说:“离京?他现在就在文府!”
顾饮檀讶异了一瞬后,心底打着鼓,她听见自己说:“带我去找他。”
贺云迦点头:“当然可以,但是这场宴会不允许外男带陌生女子进去。”
“流芳这段时间过得不好,他被迫留京,也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贺云迦盯着顾饮檀的脸,那双眼睛变了不少,似乎多了一点摄人心魄的蛊惑,令他不敢多看,“要去的话就要快些了。”
*
文府,段竟意兴阑珊,撑着下巴,眼睛垂着,看起来像要睡着了。
他的一举一动引来远处的大家闺秀侧目,都悄悄欣赏着。
这个男人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他没有穿金戴银,没有肥大腰腩,只一件简单的圆领窄袖墨青色锦衣,一条嫣红玉带勾腰带将腰勒得细窄劲瘦,流苏落在他跨着的腿上。
尤其是鼓囊的胸前,戴着一串压胜钱,黑玉垂下来,他高大挺秀,健硕又风姿绰约。
既没有武官的五大三粗,又没有文官的儒弱,偏偏就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文清岳忍着笑,下一刻又不耐烦地对下人道:“那臭丫头呢,叫她快过来!”
少顷,段竟抬起眼皮,看见坐在席间不甚自在的顾流芳。
“怎么了?都尉大人?”
顾流芳尬笑一声,脸色复杂地推开身边粘着的侍女,“只是我不曾来过这种场合罢了……我不过一个小小芝麻官。”
文清岳及时插话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都尉大人出身不凡,又顺利留京,将来前途无量啊!”
顾流芳顿了顿,赔笑几声,这才看向段竟:“还要多亏了侯爷赏识。”
他当时即将离京,是段竟找了过来,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实则为了把他扣在京城。
忽然间,一道声音从大门口传来,贺云迦和一个男子一同走进来。
段竟瞥了眼,又缓缓闭上眼睛。
贺云迦这人,段竟都快要忘干净了。
段竟轻嗤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酒杯就说:“贺公子,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是我等粗武之人比不了的。”
过去一年,曾经要考取功名的少年们都变了不少,顾流芳一味坐在椅子里,贺云迦则是变得收敛不少。
唯有段竟,本性暴露,从骨子里就是个粗人,甚至是个下流之人。
不过手段也是真的厉害,谁叫人家偏偏能把一众朝臣说得哑口无言,谁叫人家真能解决圣上燃眉之急?
“侯爷这话说得,您现在就是人人都想要攀附的权贵呀!”一个老家伙说道。
段竟笑了下,瞥向贺云迦有些凌乱的袖口,他扬了扬眉:“贺公子这是过什么温香软玉的日子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临川侯一跃而起,又是草根出身,但似乎和贺云迦有什么过节。
贺云迦沉吟片刻,“侯爷就不要取笑我了,算不上是温香软玉。”
这话就算是默认了,贺云迦出身王侯世家,就算科举不中,过的也是花团锦簇的日子,再说哪个男人没几个通房?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像是为了活跃气氛,“我记得贺公子和顾二郎是同窗?这可是真的?”
段竟笑了下,觉得这人挺机灵。
“是……不过鄙人愚钝,比不上贺公子。”顾流芳惊慌地喝了两口茶。
他对外脾气性格都好,面对众人的戏谑也只是默默接受,没多久,他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屏风后走出来,慌张地在段竟耳边说了什么,后者变了神色。
段竟轻抬眼皮,盯着顾流芳了离开的背影,最终喝了口酒。
“将军,听说这段时间府上在闹耗子?这畜生最是可怕了。”段竟前言不搭后语,就像是闲来无事的聊天。
文清岳一愣,还没听明白,又是那个投机取巧的声音插进来:“哎呦侯爷您太明白了!这畜生最该死了,可千万别让它跑了才好,一定要抓起来淹死!”
段竟:“……呵,你很懂?”
这人一听,以为段竟赏识自己了,他赶紧抖机灵说:“大人,我是今年刚刚中举的,现在是门下行军总管的副将的司政侍郎……哦对对,小的罗远恒,今个儿是不是太热了大人看您都要出汗了,不如您和小的去后头凉快凉快?……那些姑娘……”
众人不语,毕竟都还拿不准这位草根侯爷的性子,也不知道他吃不吃这一套。
片刻后,段竟站起来,对罗远恒说:“行啊,你带路吧。”
“啊?哦好好好……侯爷您请!”罗远恒走得点头哈腰的。
等人走后,几个官员面面相觑,都是老油条了,怎会不懂这里面的事情。
“倒是没想到,咱侯爷吃软不吃硬,这小子撞大运了…………!”
文清岳也不理解,段竟平时多话不说,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了,这罗远恒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了会儿,许剑的位置空出来了,文清岳轻皱起眉头:“这几个年轻人,流连情爱,没出息。”
*
后院,段竟刚走进去,就看见那些前厅衣冠楚楚的男人们正和几个舞女打情骂俏。
他多看了一眼,同时也注意到贺云迦就在不远处。
他身边跟着一个纤细柔美的身影,有人在调侃他艳福不浅,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无趣。
“这就是你说的凉快凉快?”段竟不耐烦地盯着罗远恒,后者左看右看,最终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房间。
一进门,罗远恒就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他拍着胸脯,过了会儿,他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我要被笑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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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文清岳那老东西的表情了吗……哈哈哈……”
段竟没搭理他,坐进椅子里翘起二郎腿,语气懒散:“什么表情?”
罗远恒哈哈大笑,把眼睛眯起来,嘴巴瘪着:“就这样,他咧着的嘴快要流口水了吧!”
两个月前,段竟撞见招摇撞骗的罗远恒,后者正因为给人看风水而引来祸端,被追着要杀了不可。
是段竟救下了他,那个时候他正好要找一个油嘴滑舌的当眼线,罗远恒就是最好的选择。
短短两个月,罗远恒从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流氓跻身上流社会。
段竟嗤笑一声:“学得不错。”他虽然是在笑,眼底却冰凉一片,手指轻轻摸索着胸前的压胜钱。
罗远恒摇头:“不对……段竟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怪吓人的。”
段竟扭头看向他,一道寒凉的光从旁边打过,琥珀色的眼球有一瞬间变得透明。
“我亲娘嘞……你这是怎么了?”罗远恒愣愣地指着段竟的脖颈。
被他指着的地方缠着一圈纱布,圆领下的白色内交领往下滑了点,露出里面渗出的血迹。
段竟没说他这冒犯的举动,不慎在意地调整了一下领子,刚巧这时候门打开了,许剑走了进来。
“终于来了。”段竟勾唇一笑,“有什么要说的快点,我一会儿还有事。”
许剑沉吟片刻,只说:“我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段竟收起懒散的神态:“你没搞错吧?什么意思?”
“小殿下发现了我和你来往的通信,是我没注意,她溜进了我的卧房。”许剑脸色有些难看。
罗远恒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卧房?你让一个未出阁的妙龄女子进你的卧房?不对!她怎么进去的?!”
许剑没说话,静静地盯着段竟,虽说段竟也是舍命救过他的,但他很清楚,这不是友情。
段竟这人最会算计,再不会影响自己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他甚至能不顾一切保护你,但这不是为了什么感情。
“我的错,你可以杀了我。”
段竟勾唇笑了下:“你倒是挺明白的,但是我今天没心情,反正信上没写我的名字,也不是我本人的字迹,要抓也只会抓你。”
许剑没动,对于这种回答毫不意外,“我知道了。”
“哎哎哎……先别着急嘛,说白了那小殿下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对你有些心思罢了,这我最懂了,你哄一哄,把她哄好,说几句好话。”罗远恒眼睛一转,说出了些惊为天人的东西。
“还是你恶心。”段竟轻声点评。
许剑不再说话,这件事情关乎这一年多的铺设能不能成功,他捏紧了拳头,“但是我有其他办法……”
“许剑,你现在已经不是文清岳身边那个寂寂无名的小副将了,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东西,别丢了封信就急成孙子了。”段竟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我今天有其他事情,你把话说完就出去吧,今天不安全。”
罗远恒一愣:“不安全?”
段竟伸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出去。
29. 昏暗的房间
顾饮檀进到文府的那一瞬间,全身都紧绷起来,她不自然地想要退后,是贺云迦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贺云迦站在马车下,盯着顾饮檀发白的侧脸。
顾饮檀摇头,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走下去,“我只是太久没有到这种地方来了……不是太舒服。”
空气中皆是香薰的怪异味道,混合着酒香,脂粉似乎黏腻在皮肤上,顾饮檀几乎要恶心地吐出来。
这种场合,她以前如鱼得水甚至能成为众人的焦点,但她已经太久没有到这种场合待过。
“你……”贺云迦想问她要不要进门,只是恰好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顾饮檀似乎也听见了,她围帽下的脸微微发白,顾饮檀眼神一凛,“段竟……在里面?”
贺云迦点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他今日也在,他和文将军的关系一向很好。”
其实贺云迦说得还有些保守了,段竟已经认了文清岳做干爹,利益牵扯十分紧密。
顾饮檀突然松开自己的衣裙,将围帽匆忙撂下来,她说:“我就在这等你,我不进去了。”
贺云迦皱眉,他抿唇上前一步,手指刚碰到顾饮檀的衣袖,她就赶紧避开。
他其实也是存了心思的,带着顾饮檀在众人露面,尽管众人不知道她是顾饮檀,但也足够满足他的心思了。
“你真的不进去?或许流芳就在里面呢?”
“我说了,我在这等,你让他来见我。”顾饮檀往后退了点。
“檀檀……”贺云迦呢喃一声,上前的时候擦过顾饮檀手肘,他闻到了一股尤为奇异的清香。
他眼眶有些红了,嘴上还劝着,“你和我进去吧,你是不想见到段竟吗?”
就在这时,一缕风从顾饮檀发间略过,吹开了她的围帽,贺云迦没看见她的脸,而是看见她领口的一枚痕迹。
半遮不遮的,鲜红的痕迹在浅色衣裳下很是扎眼,平添了一股暧昧气息。
顾饮檀猛然遮住那点痕迹,再看时贺云迦已经转身走了。
她像是浑身的气都被抽空了,瘫坐在一旁。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和贺云迦一起走到院子里,人多了起来,顾饮檀浑身的紧张稍微放松了点。
只是她觉得后颈一片冰凉,那块皮肤裸露出来,在炎炎夏日竟让她有些冷。
“怎么了?”贺云迦问了句。
顾饮檀摇摇头,再回过头时,她手里被塞了一杯酒。
酒桌上,所有人都好奇贺云迦带来的姑娘,倒不是因为她带着围帽,而是贺云迦的态度极其殷勤。
顾饮檀拧着手里的筷子,她现在毫无心思思考贺云迦在做什么,旁边的人加什么菜她就吃什么。
她手一抖,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饭桌上一片安静,顾饮檀眨了眨眼,刚想要重新拿过一双筷子。
她身上笼上一片阴影,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双白玉筷,一时说不出是手指更白还是筷子更白。
即便是现在的顾饮檀,也绝对不会用掉在地上的东西,她原以为是贺云迦帮忙捡起来的,纠结说:“多谢……”
“不用谢。”男人回应,醇厚之余似乎带着笑意。
顾饮檀浑身一僵,握紧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段竟手里接过那筷子。
“段、段大人!”一个后生站起来,猛地鞠了一躬,惹得众人大笑。
段竟瞥了眼:“这么多人,给我加双筷子。”他毫不在意这拥挤的人,坐在了一旁的位子上。
“段大人一点儿也不像他们说的,您明明就好说话得很!”那男人又说着,还想要给段竟敬酒。
段竟喝了杯酒后看向贺云迦,语气客气又真诚:“贺公子这位是……?”
贺云迦一顿,他轻微皱眉,觉得段竟语气不善,他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咳,是我一个远房妹妹……”
“妹妹?妹妹多大了?”段竟完全不觉得自己也喊妹妹有什么不对劲。
顾饮檀犹豫了片刻,贺云迦就赶紧说:“她是乡下人,听不懂官话。”
段竟就不再说话了,又笑着说:“那……还有一个妹妹很多的,顾大人去哪儿了?”
顾饮檀抬起头,隔着一层纱幔,似乎看见段竟在盯着自己,她体温攀升,似乎再也坐不下去了。
“哟,顾大人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顾流芳熟悉的声音,顾饮檀又坐下了。
顾流芳的语气很低微,或许说他从前就是如此,谦逊又恪守礼节,只是如今多了丝卑微。
顾饮檀难受地听着,谈话内容大抵是段竟问,顾流芳回答,众人捧着段竟。
不知觉中,段竟的每一句话都有所指向,最终问出:“听说顾大人那个姑姑……离京了?”
顾流芳一顿,他脸色冷下来,“大人知道?”
“我当然不清楚,所以才来问大人呐。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段竟摊了摊手。
“要去哪里是姑姑的自由,但是侯爷只手遮天,能有什么不知道的?”顾流芳说得有些激动了,但段竟还是那副模样,连姿势都没换过。
*
宴会结束,贺云迦终于找到机会和顾流芳单独说话,等顾流芳走到墙角后就到一旁守着。
顾流芳盯着眼前戴着围帽的女子,有些发愣。
围帽下伸出一只手,顾饮檀轻轻解开那围帽,冲顾流芳眨了眨眼。
“姑姑……”顾流芳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香气,淹了咽唾沫,“姑姑!你怎么回来了!”
顾饮檀比了个姿势让他小声:“我只说两句话,我已经找到离开的方法了,你若是被迫留京的,就赶紧离开吧!”
顾饮檀眼睛弯弯笑了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顾流芳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姑姑……这一别估计再也见不到了,你让我……好好看看吧。”
他本想要触碰一下顾饮檀,但最终犹豫着只说了这么一句。
片刻后,顾流芳赶时间离开了,顾饮檀一个人站在夕阳的一角。
夕阳绯红,几缕橙黄的烟从天上飘过,日光把她的身形照在深厚的额房间门上。
贺云迦还在不远处等着她,顾饮檀往那边看了看,抬脚准备离开。
“吱——”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随后就是围帽砸落在地的声音。
顾饮檀一点声音都没有漏出来,就被捂着嘴压在门板上,她面对着门板,只听见身后传来一点衣服摩擦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个男人,不知道在这儿等她多久了,力道极大,压得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更令她崩溃的是,在她“不见”后,贺云迦就走了过来,他的影子印在她脸上。
“檀檀?檀檀!”贺云迦嘟哝着,左看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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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面都是空置的屋子,里面混乱得很,顾饮檀也不可能会进去。
贺云迦只以为她自己先离开了,于是沿着院子的后门出去找,脚步声也渐渐消失。
“嗯嗯嗯……!”顾饮檀拼尽全力也才发出一点声音,她手撑在男人的身上,却避不开他靠近的力量。
段竟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恨不能把人揉进怀里,贴着她的嘴唇发出黏腻的声音:“……檀檀?”
顾饮檀整个人被笼罩在潮湿暧昧的浪潮中,闻到了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她侧过脸去,那难缠的吻就堪堪擦过她的耳垂。
段竟也不恼,还模仿着贺云迦的语气:“檀檀……原来你就是贺云迦的温香软玉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顾饮檀恶狠狠地回了句。
段竟狞笑一声:“你好像没搞明白自己的处境,我让你知道知道。”
他说着,将整个身子压在顾饮檀身上,手指松开,顾饮檀下巴上已然落下一个痕迹。
“咚!”
顾饮檀挣扎不过,手指揪着一角桌布,把一旁的杂物扯得砸在地上,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响起,溅起一层灰。
“我呸,去你的!”
段竟猝不及防被骂了声,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眼中猛然迸射出浓烈的兴致,似乎觉得更有意思了。
“你这段时间在外面,学了不少东西啊……”段竟攥着顾饮檀的手把人往桌上推。
顾饮檀一掌扇过去,实实打在男人的嘴角,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么小的力气,爽死我了。”段竟掀起一抹笑,却又皱紧了眉头,顾饮檀一副嫌恶的样子,闭着眼睛不看他。
段竟讨厌这样,他用力拧着顾饮檀的脸:“睁眼。”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门轰然被打开。
“段——”文宁雀站在门口,身后的夕阳投进屋子里,让她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所有声音都消失在喉间,她怔怔地看见了全部。
段竟以一种占有的姿势,把桌上仰躺着的人笼在身下,眼中迸射出一道凛冽的寒芒。
最为令人遐想的,是桌上那人倾泻出的一截手腕,手腕垂在桌边,上面印着一枚刺目的红痕。
“出去。”段竟冷冷说。
他又打量着身下的顾饮檀,明明是亲密的姿势,但两人身体之间隔着一柄小刀,只要他刚刚有所动作,刀尖就会消失在他腹部。
“还不收回去?”
顾饮檀手一空,刀被段竟夺走,他牵着她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又伸手揽住她的身体。
“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文清岳看见小女儿这么急匆匆地跑出来,嘟哝说她没规矩。
“爹!我不要再见到段竟了!”文宁雀跺了跺脚,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香炉。
“哎!”文清岳转头就看见走出房间的人。
段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浅色的衣裙从他深色的衣袍中露出来,没有一寸肌肤露出来。
“这位是……?”文清岳愣了愣。
他觉得段竟不像是这么没规矩的人,草根出身的人多少会有些不为人知的自卑心理,他太清楚了。
所以他不觉得段竟会冷落文宁雀,宠幸别的女人。
果不其然,段竟只是淡淡地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会让她再打扰文小姐的。”
30. 十指紧扣
顾饮檀坐在马车上,看着窗户边上的一点缝隙,微微露出一点光亮。
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快要被颠出苦水了,强忍着才没有爆发出来。
她面前坐着段竟,两人的距离被无限拉进,她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微微扫过她的头顶。
“啪。”段竟抬手,把那唯一能透进空气的窗户关上,静静凝视眼前的人。
“走了,又回来了?”段竟微微颔首,盯着她消瘦的小脸。
他的剑眉微微皱起来,他好像很不会养花,顾饮檀好像比回来时更瘦了点。
段竟心底难得起了点愧疚之心,在马车快要转过集市的时候,他开口道:“在这儿不开心?”
顾饮檀简直快要气笑了,她刚开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糖油香,还有烧肉的气味,早已饥饿难耐的身体发出抗议。
顾饮檀眼睛转了转,软着声音道:“我想吃点东西。”
马车适时停下来,段竟今日出门就带了个马夫。
他犹豫了一会儿,自己走到摊位前看了看,很快就回来,撩开帘子,见顾饮檀还好端端地坐着。
“要吃什么,有冰糖葫芦,龙须糖,糖蒸栗粉糕……”他一字一句地说,仿佛记得摊位上的东西、再回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顾饮檀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吃这些,有没有其他的?”
段竟看了眼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小吃街,这里人很多,他没有把握能追到顾饮檀。
如果她跑……
“我真的好饿……段竟!”顾饮檀没耐心地喊了句。
片刻后,段竟攥着顾饮檀的手下了马车,姿态占有欲十足,仿佛是已婚夫妻一般。
顾饮檀嫌恶地低着头,这人仿佛不知道廉耻心是什么。
“要吃什么。”段竟盯着她。
夏日的晚间很是凉爽,微风不燥,把顾饮檀的发丝吹得乖顺温婉,很容易产生温柔的错觉。
段竟也不例外,对顾饮檀说话都慢了下来。
两人沿着小吃街走,周围都是些附近的居民,京城商品经济发达,各色各样的货品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没有人认识顾家小姐,也没有认识新晋侯爷。
顾饮檀越看越严肃,这里的街道四通八达,但一眼能望到头,不是什么好躲藏的地方,她稍微挣了挣自己的手,沮丧地发现自己不是段竟的对手。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走?为了解毒?你明明可以杀了我。”顾饮檀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段竟不回答,转而说:“想吃什么?”
当朝小吃繁华,各种煎、炒、烹、炸令人挑花了眼,这要放以前是顾饮檀想都不敢想的,她身边没有仆从,独自走在街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经历了快一年的生活,渐渐地,快要想不起来高枕无忧的富贵日子。
段竟跟在她后面,眉头缓缓皱着,他明明握着她的手,却被人群挤得快要跟不上了,顾饮檀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他眼前一般。
终于,一个推搡后,段竟彻底被松开了手,他错愕地盯着自己的手,手掌心沁出汗水,松开后泛起一阵凉意。
他烦躁地喊了声:“顾饮檀!”
顾饮檀背脊一抖,转过头来,对上段竟发怒的眼睛。
段竟这才发现,这条街上没有那么多人,他的手也是自己松开的。
“抓着我,你想去哪儿!?”段竟沉声说,“想跑?”
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一瞬间抽离,顾饮檀也换上了防备,抽出自己被抓疼的手,那白璧无瑕的手腕被攥出一圈红印。
“凭什么不跑?”
她细白的指尖被男人撑开,他挤进来,手指一根一根穿插,和她十指紧扣。
段竟眼神像是如有实质,一寸寸描摹在顾饮檀脸上,恨不能侵入骨髓,他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虚虚碰了下。
“这是什么?”顾饮檀闻到了一股桂花香,她拉着段竟走到一个摊位前。
老板笑盈盈道:“乳糖圆子,小娘子要来一碗吗?”
老板说完,撩起一把面粉铺在板上,一个个圆滚滚的小圆子滚过,锅中还浮着一圈白胖的圆子。
顾饮檀凑近了点,热气铺在她面上,她闻到了桂花蜜的香味,“老板你这桂花蜜好香啊!”
“小娘子,你太有眼光了,我这桂花蜜可是和大户人家的厨子学的!”
顾饮檀扯了扯嘴角,顺着问:“什么大户人家?”
“哎哟,我看您长得那叫一个貌若天仙,您这夫君那也是一表人才,我就悄悄说一句……是那个顾家啊!靖国公!”
“顾家?”顾饮檀声音大了点。
“没、没说错啊,是顾家,小娘子,您不会不要了吧……?”老板有些心虚,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害得这单生意做不了。
顾饮檀摇摇头,不再说话。
“来两份。”
“好嘞!您等着!”老板赶紧往锅里下圆子。
“顾家倒下后,许多丫鬟婆子逃了出来,因为从前在顾家干过,出来后过得都还算不错,也有许多好东西流了出来,比如菜谱。”段竟解释道。
顾饮檀没有他想象的失落,只是有些感慨地盯着那碗桂花蜜,“嗯……挺好的,顾家是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赖不得任何人。”
赖不得任何人。
段竟突然失了声,沉默下来。
他难得起了点别样心思,“还想吃什么吗?”
顾饮檀自嘲一笑,像是在说自己难得出来一趟,“嗯,还有。”
那眼神落在段竟泛起一阵细密的疼,他面上不显,却放缓了力道,随她走到另一处摊位。
“我要吃这个。”顾饮檀命令道。
“好嘞!客官我这可是上好的熏鸽,这足月的鸽子先熏再烤,一口爆汁啊,淋上独家秘方,啧啧啧……多好!”
顾饮檀却没心情听他叨叨,又走了好几个摊位,要了不少吃的。
她确实饿了,既然逃不掉,还不如多吃点。
“嘉应子、樱桃煎、党梅、梨干、杏干……客官您要哪些?”
“全要。”
“马蹄糕、奶皮酥、山楂饼、黄鸡米……”
“全要。”
顾饮檀咬了口手里的芡实糕,有些想吃咸的了,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段竟,男人一眼不发,只是她要什么就买什么。
顾饮檀扯出一个笑:“你去帮我取熏鸽好不好?”
段竟回头看了眼那摊位,就在不远处,最多走几步。
他看了眼顾饮檀一手的零碎东西,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干净漂亮得很,一尘不染的指尖抚了抚他的衣袖。
“辛苦你了。”顾饮檀微微嘟着嘴,骄矜却不难伺候。
段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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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不决。
旁边的一个老板开口道:“哎哟小伙子,娘子又不会跑,你腿长,一来一回快得很呐!”
段竟去了,飞快地走到那摊位上,取了熏鸽就往回走,他自认为已经很快了。
几乎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他看向那站着女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段竟眨了眨眼,还算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下一秒,手落在了腰间的刀上。
段竟狠狠压下戾气,他没想到顾饮檀还敢跑第二次,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拔刀的动作引来不小的骚动,周遭纷纷被他吓了一跳。
段竟几步追上一个背影,只是下一刻,那背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段竟难得有些茫然,他准备去找城门侍卫,结果下一刻听见一声笑。
“噗哈哈哈……还有呢还有呢?”
段竟顺着这声音看过去,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不远处,还笑得格外开心。
顾饮檀半蹲着,看着面前两个孩子表演杂耍,又是跳火圈又是甩鞭子,一个孩子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抓了个空,就出现了一朵浅黄色的假花。
顾饮檀哈哈大笑,正准备接过那花,那孩子就跳走了,她被这种小把戏弄得哈哈大笑。
段竟沉着脸,几步走上去,攥着顾饮檀问:“你去哪儿了?”
顾饮檀讶异地看着段竟阴郁的眼神,奇怪问道:“怎么了你?生什么气啊……我的熏鸽呢?”
段竟看了眼那两个眼巴巴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捧着一个价值不菲的珠串,再看顾饮檀空荡荡的手腕。
他没什么好心情,把那珠串拿走,往那孩子手里放了个金锭,拉着顾饮檀走了。
“哎,你到底怎么了?”顾饮檀被扯得手腕很疼,“你、你弄疼我了!”
顾饮檀甩开段竟的手,那手却像是铁钳一般,如何也甩不动,她眼角含泪,委屈道:“你又发什么疯?”
段竟没说话,牵着她,把那些吃的一股脑地抓着往马车上走。
上了马车,借着昏暗的光线,顾饮檀娇俏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面无表情,被段竟抓着,一度动了杀人之心。
“不是说想吃?”段竟把那些味道混杂的小吃递过去,首先递了那碗乳糖圆子。
顾饮檀瞥了眼,不太有胃口,她喝了一口,嘴里漾起熟悉的甜香。
段竟闭着眼睛,手到现在还紧紧攥着她的,如何忽略他过分喷张的手臂肌肉,简直是个睡美男。
顾饮檀看了会儿,在嘴里含了个圆子,拍了拍段竟。
她唇齿间轻轻张合,一个乳白的小圆子在其中若隐若现,红唇潋滟,对男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似乎在诱惑他贴上去。
段竟像一座山一样,岿然不动,顾饮檀三两下便觉得无趣了,自顾自的吃着。
耳边传来一阵摩擦声,顾饮檀眼前一黑,一张俊脸无限放大,口中的圆子被夺走。
“……”
顾饮檀被掐着下巴张开嘴,细眉蹙起,被他不断索取,口中混进来一个强盗,她被迫昂着头,那颗圆子分成两半,一半被段竟咽下。
两人口中顿时洋溢着相同桂花蜜的香甜气息。
段竟似乎对于这种事情乐此不疲,缠着她索吻,直到她呼吸不畅。
分开的时候,段竟呼吸也有些乱,眼神像要吃人。
31. 银链
“呸。”
顾饮檀盯着他,面无表情,半颗糯米圆子滚到地上,调心似似地端起一旁的糖水漱口。
似乎他是什么脏东西。
段竟静静地等她漱好口,等她擦好嘴,再一次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如此一来一回,顾饮檀嘴里又全是桂花蜜的甜味,她甚至有些想吐了。
和疯子比谁更疯,是她输了。
回到府上,段竟箍着她的手臂往下拽,顾饮檀走得不快,最后被他提着抱走。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顾饮檀看见伊春阴沉的视线,她想了想说:“不……啊!”
只是话还没说完,顾饮檀身子一轻就被关进房门,那门毫不留情地关上,把她隔绝在里面。
门外,段竟不太耐烦地甩开伊春抓上来的手,“干什么?”
他沉声道,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烦了。
伊春咽了咽唾沫,看情况,段竟还不知道是她把顾饮檀放走的,她越想越害怕,“段竟,你看看我好不好。”
段竟抬眼看着她,“有什么事?”
他最近事情太忙了,自从顾饮檀找回来后,他一门心思都在怎么找她上面,对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多少有点松懈。
“今天,她怎么跑出去的?”段竟放下自己的刀,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一个侍卫也很是紧张,犹豫着说:“回大人……是……”
“段竟……”伊春这下不敢再端着“主人”架子了,一边哭一边跪下,“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只是把你当做下人而已,你忘记了?我才是一路陪着你的人!”
段竟轻咳一声,嘴里还有一股甜蜜的味道,他喝了口茶冲淡点,对于这些话无动于衷。
“你当年快要冷死饿死在靖国府,是我陪着你,难道不是吗……”伊春见他不说话,揪着他的衣角,缓缓把自己埋进去,尽显女儿家的柔弱,仿佛没有了他就活不下去。
“说够了?”
伊春一抖,手中的衣角被扯开,她楞楞地抬头。
段竟居高临下,当着她的面把那块衣角割开,说:“你在这儿住得也够久了,没事就滚吧。”
他站起来,正准备一会儿去审一审顾饮檀。
身后的伊春突然出声:“我不会把药方给你的。”
段竟连头都没回,抬手示意了一下,两个侍卫冲上来把她押住。
伊春攥紧拳头,瑟缩着看着他。
他冷然的声音传来:“明早会有人来处理你。”
*
午后,天气实在太热,暑气蒸得人毫无力气,顾饮檀被闷热的水汽弄得无精打采,一向机敏娇气的脑袋耷拉下去。
她趴在床榻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肤色,她手落在床边,撩拨着水盆里的冰水。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那些守卫全都换了一批,伊春也不见了,追月也出去了。
她没有胃口,只有些想吃酸的。
昨夜买的嘉应子已经不好吃了,黏黏的,糖都粘在一块儿。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她懒洋洋抬起头,就看见段竟向她走来。
“没吃饭?”段竟皱眉,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都是按规制来的,他抿唇说:“不能老是出去吃。”
顾饮檀半点不搭理人,翻了个身假装睡着。
段竟见她像只猫儿一样的懒态,从外头带进来的热意渐渐消减了不少,语气也放缓下来,“你想吃什么?”
“我要出去。”顾饮檀转过头去。
段竟身后进来几个侍女,端着好些东西,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挺像样的礼服。
顾饮檀只瞥了眼,一眼就认出是东珠蜀锦,换做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谢谢大人。”顾饮檀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哪知段竟轻笑一声。
“我何曾说过是给你的?”
顾饮檀顿了顿,脸上猛地烧起来,她抓起一颗冰块向段竟砸去,她没吃多少东西,那冰块砸在段竟脚边,连碰都没碰到他。
段竟忍了忍,最终不大高兴地说:“你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枚冰块砸过来,这一次直直砸在他的腰际。
“我该让你知道知道,以后该怎么和我说话。”段竟浅笑一声,眼中有一点她看不懂的东西,下一刻,顾饮檀觉得脖子上一重,一个银质小链子挂在她脖子上。
顾饮檀愣了愣,用力挣扎起来,她害怕地说:“你别、别这样,给我取掉这玩意儿!!”
段竟晃了晃那链子:“现在只是给你当个首饰,要是不听话,我会把这链子拴在手里。”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有人为了救你,被我赶出去了,你没什么想说的?”
顾饮檀扯了扯唇角:“谁?哦,你那个姘头,你真把人赶出去了?那与我何干?”
段竟站直了身子:“你看,你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俩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你放屁!我待在那儿、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凭什么插手?”
顾饮檀一动,脖子上的银链子就哗哗作响,她气恼,还想动手,就被段竟箍着手反剪。
“你在外面真是什么都学到了。”
两人剑拔弩张已经是常态,但这一次顾饮檀没有等来段竟的放松,她被锁着脖子,对上段竟阴郁的眉眼。
“我还没和你清算,你逃跑的事情。”
顾饮檀咬了咬牙,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竟勾唇说:“一会儿你就清楚了,虽然我可以杀了你,但把你留在身边好好折磨,不是更有意思吗?”
“或者说,你迫不及待要去死了?”段竟靠在她耳边,语气暧昧,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但只有她清楚,这堪比死亡预警。
段竟凑得有些近,闻到顾饮檀身上的香气,他有些痴迷地嗅了嗅,确定上面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
“你属狗的!”顾饮檀从牙关里挤出一句。
下一刻,她耳根瞬间红了,一股濡湿的触觉从脖颈传来,她细密的渗着汗的皮肤被段竟舔舐过。
“混、蛋!”
顾饮檀败下阵来,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段竟抽身离开,站起来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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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看见顾饮檀手腕上肿起一大块。
是昨晚弄的,段竟承认自己是用力了些,但他忘记顾饮檀是个娇气的。
“疼?”
顾饮檀不说话,把手腕一翻遮住那上面的红肿。
段竟就不再说话,打开门直接走了。
顾饮檀瞥了眼侍女放在床边的香薰炉,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百合香,她看见袅袅升起的青烟,怒上心头。
段竟这人不是要她的命,纯折磨。
她执起那香炉,砰的一声砸向地上,溅起一层灰烬,她哽咽了一下,把自己埋进枕头里。
晚上她照样没吃多少东西,但托盘上放着一碗不一样的东西,顾饮檀有些犹豫。
最终端起那碗晶莹剔透的杨梅冰,里面泡着几颗饱满的樱桃煎,冰凉的杨梅糖水驱散了一股燥热,顾饮檀喝了两口。
那碗底若隐若现地有些黑色,顾饮檀皱眉,看清楚了碗底的字。
【下月初二,踏青宴会。】
顾饮檀把那只碗砸在地上,大声说:“来人啊!”
进来收拾的小丫鬟是个陌生面孔,走进来的时候看见衣衫不整的女子正侧卧在贵妃椅上,鬓发凌乱,有些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润。
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着头走上前,带着剩下的碗碟出去了。
等她走后,顾饮檀才幽幽睁开眼睛,她一动,脖子上的银链子就哗哗作响,冰凉地垂在她窈窕的身子上。
*
罗远恒是被段竟突然叫过来的,他摸不着头脑地带着段竟要的东西来了。
“段竟?段竟?”他喊着,走到亭台处,经过层层纱幔,清风撩起,他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段竟身边躺着一个女子,低着头在睡觉,而段竟在看书。
两人都没发现他来了,一时间有些安静得出奇。
顾饮檀揉了揉眼睛,就听见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来:“你要的东西。”
罗远恒把那盒子嘉应子放在桌上。
段竟没动,示意他先坐下。
嘉应子是顾饮檀想吃的,但是这盒嘉应子估计是罗远恒想省事,买的城东那家。
顾饮檀不喜欢这个味道,只吃了两颗就起身要走,“你们聊吧,我先睡去了。”
段竟放下笔,抬起手抓住她:“坐下,一会儿带你去买你想吃的那家。”
顾饮檀觉得无聊,她轻蔑地看了眼罗远恒,长相很一般嘛,看起来是个混混。
和段竟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她直接翻了个白眼。
罗远恒一愣,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干什么!?”
“我怎么了?”顾饮檀无辜地盯着段竟,后者只是扯了扯嘴角,说:“你先坐着,等一会儿。”
罗远恒一肚子委屈,合着段竟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跑腿,逗佳人欢心?
这女人的脾气可真坏,他不喜欢地转过头去。
顾饮檀原本就不大高兴,好不容易被允许出来透气,还是和段竟在一起,他简直是寸步不离。
段竟起身,临走时对她说:“把这副字练好,我一会儿来检查。”
32. 春心
刘医女走进来的时候,段竟正在写册子,身边是罗远恒。
“哟,刘仙女来了?”罗远恒乐呵着说,对刘医女眨了眨眼睛,“这么多天不见,你又漂亮啦!”
“行了,东西拿了就快走。”段竟放下笔催促道,撩起袖子看向刘医女。
刘医女给他诊脉,片刻后才说:“确实有平复下来,不过脉象比她更平缓。”
“没有药的话,能撑多久?”段竟整理好袖子。
“没有药?”刘医女一愣,“鄙人认为,有更简单的做法,为何不做?”
“更简单的方法。”
段竟自嘲一笑,想起顾饮檀抗拒的样子,“恐怕不行。”
“半年内,如果能成最好,否则就只能用更多血来缓解,情毒者到了最后,油尽灯枯,哪怕现在能控制住,以后也会是个大麻烦。”刘医女没有直面回答,但段竟已经很清楚了。
明明早就知道,两者血脉相连可以以阳补阴,但她不明白,段竟为何不愿意。
“我认为……”
“你照看顾饮檀的身体这么些年,有些事情你不该管的,就别管。”段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刘医女一噎,不再说话,她刚打开门,就看见罗远恒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很久。
“呀……刘姑娘,你今晚……”
还没说完,刘医女直接走了,她回头看了眼房门的位置,幽幽叹了口气:“自投死路。”
罗远恒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失落地放下手里的香囊。
天气更热了些,日头正好落在水面,折射出缤纷色彩,打在顾饮檀眼底,她眯起眼睛。
段竟走回来的时候,顾饮檀还在那个位置,只是显然无聊透顶了,手里捏着一朵芙蕖,半遮半掩在鼻梁上。
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地的宣纸。
“你来了?什么时候带我去买蜜饯?”
顾饮檀放下芙蕖,又端起樱桃煎,一边丢进池塘里,那里头几条锦鲤立刻涌上来争着抢。
她玩得不亦乐乎,连轻纱裙摆落在池塘里都没发现。
段竟重新坐在那个位置,“我叫你练的字呢?”
顾饮檀没答,又丢了几颗蜜饯在池塘里,蜜饯上面的糖油在池塘上漂起一层。
“姑娘……”一旁的丫鬟犹豫着上前,埋头说:“不能这样喂的……鱼会死的……”
顾饮檀一听,挑眉把一整碗蜜饯都倒了进去,又看了眼段竟,又恢复了那个难搞的模样。
段竟半句话没说,也懒得说,只是拿过一旁的狼毫递过去:“练字,让我看看你写的字。”
顾饮檀把手往身后缩着,却被段竟拿出来,把笔杆塞进手心,他慎重道:“写给我看。”
“我不会写字,没读过书。”顾饮檀盯着他说。
段竟忍着气,好一会儿才说:“你那时候在我面前,写给贺云迦的信,忘记了?”
顾饮檀错愕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有这么一回事,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她警惕地盯着段竟,“滚蛋,你看见了多少?!”
段竟勾唇一笑,抓着顾饮檀的手,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一笔一划的,一个行云流水的“竟”就出来了。
“写。”段竟简短地说。
顾饮檀耐着性子写了两个字,写了两个“段竟”后,男人松开了手。
“砰!”
只是他刚撤开身子,顾饮檀手一掀,那砚台就倒扣在宣纸上,刚好把方才写的几个字弄得混乱无比。
段竟看着那上面的一片狼藉,对上顾饮檀挑衅的眉眼。
大概是今天的饭菜和她胃口了,今天吃饱了饭,看起来珠圆玉润的,那股恶狠狠的坏劲儿又回来了。
段竟扣住她的下巴,脸颊上的肉挤在一起,总算长了点肉。
“这么有力气,明天和我出去一趟。”段竟突然说了这一句,眼神却是落在那张咄咄逼人的红唇上。
“我才不去,你去的那都是些误会场合,就你还装上流公子呢!我呸!”
一张一合的,看起来又软又香,段竟牙有些痒,想要找个东西磨一磨。
他想和她接吻,想到骨子痛。
“你要干嘛?”顾饮檀突然换上警惕神情,一掌扇开迎上来的男人。
段竟也不生气,被打了就松开她,抓起一旁的芙蕖,把绿色的花杆放在她嘴边。
段竟突然说:“芙蕖的叶杆味道很好,要试试吗?”
顾饮檀闻到鼻尖的花香,鬼使神差地张开嘴,那花杆就被她咬在嘴里。
硕大的花瓣被风吹起,一片最大的花瓣打在顾饮檀脸上,投下一片淡粉色的阴影,她闭上眼睛。
段竟忽然没了声音,他静静地盯着她的嘴,红绿之间,若隐若现地贝齿,他心痒到不行。
顾饮檀一口咬下去,吃到清脆的花杆,但很快,一股泥土的腥气钻进嘴里,她秀眉皱起,赶紧松开嘴。
“呸!什么玩意儿!”顾饮檀对上段竟的琥珀色瞳孔,有些呆愣。
她脸一红,心跳瞬间如擂鼓一般,她生气地起身,只留下挂着笑的段竟。
要死了要死了,段竟他他他……竟然敢这样戏耍她!
顾饮檀生气地回到房中,却看见了满屋子的百合,一朵一朵地插在花瓶里,足足有好几十瓶。
追月正在清点,听见动静叹了口气。
“突然就搬来了这么多,还都是新鲜的百合,可愁坏我了……”
顾饮檀抿唇,她摆弄了几下那百合,手缩了回去。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顾饮檀最喜欢百合,她还是忍不住多闻了一会儿。
池塘上,风撩起一片涟漪,层层波澜中,顾饮檀扯着百合花瓣,那花瓣多到把池塘弄得混乱。
她看着那些花瓣在池上荡漾,而底下的鱼儿争抢着咬着那些百合。
她闲来无事,抬头就看见段竟还坐在亭台中,若有似无地看向这边。
咚。
一整枝百合掉进了池塘里。
*
顾饮檀不对劲。
最先察觉到的,是追月,她日日和顾饮檀待在一块,最近却不一样了。
每到段竟回府的时候,顾饮檀久就让她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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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或者是让她去外面玩,或者是让她先去睡觉。
追月叹了口气,看向外面的日头,这么大的太阳让她去睡觉,找借口也好歹动下脑子啊。
再看顾饮檀那副模样,一副动了春心的模样。
“我才不喜欢百合,都是这个段竟……!”顾饮檀嘟哝着,把百合都扯下来,细心地折在手帕里,有一部分被她做成了香囊。
追月无语地跟在后面捡花瓣,哦,还不止,还是颗一发不可收拾的春心。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一日,追月严肃地站在顾饮檀房门前,看着她飘着笑意的脸,沉声提醒道:“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下月初二,就是明日。”
顾饮檀原本想要去喂鱼,手里捧着的鱼食撒了一部分在地上,她好一会儿才点头。
“当、当然……”顾饮檀面色不太自然。
她放下鱼食,看向在一旁等待的段竟,走上前说:“你先回去吧,我、我今日不想喂鱼了。”
段竟不解:“为何?”
说着,他伸手把顾饮檀凌乱的发撩到后头去。
但顾饮檀完全没有这些心思,她捧着鱼食,只道:“我要和追月……嗯……收拾一下屋子。”
看着她漏洞百出的说辞,段竟忍不住笑出声来,“收拾屋子?”
“大可以让下人去做,你只要好好玩就行。”
顾饮檀顿了顿,又说:“那……可是那些百合……”
“大不了就扔了,明日还有明日的百合,你想要多少都行,据说山城有一种红色的百合,改日就到了。”段竟嗓音温和地说。
顾饮檀最终还是和段竟去亭台喂鱼了,她在段竟面前……好像没有一点理由,也没有一点隐私。
她每日能做的事情,每件事情都在段竟的安排之中。
她心里复杂地撒了一把鱼食在池塘里,而身边的段竟拿过一块芙蕖糕喂给她。
她喂鱼,他喂她。
顾饮檀看见那池塘里有一只白黄交杂的鱼。
“这鱼的颜色还挺特别的,像是乳糖圆子。”顾饮檀小声说了句。
段竟揽着她,闻到她颈侧的百合香,勾唇说:“不如明日我带你出去吃乳糖圆子?带回来的总是有些不新鲜。”
“还是你明日不想出去?”他突然来这么一句。
“咚!”顾饮檀手一抖,手里的鱼食都撒在了地上,那只小碗咕噜咕噜滚到了桌下。
“别动,会有人来收拾的。”
段竟牵住她的手,拿过一张帕子,细致地擦过每一寸指尖。
顾饮檀还在惊吓中,话都说不清了,“没、没有啊,我明日哪儿都不去,乳糖圆子……行啊,我也想念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连手心都开始发汗。
段竟牵着她的手,感受到越来越冰凉的手,笑了下:“好,那明日我来接你。”
他盯着顾饮檀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那眼睛明明是笑着的,但顾饮檀越看越冷。
段竟吻了吻她的唇,没有等到她的反抗,更加深入地吻进去,捧着她的脸亲。
33. 留下
段竟抬手在顾饮檀脖颈处摩挲着,他指尖有一些薄茧,抚弄在顾饮檀脖颈处的时候泛起一层细密的麻。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一刻,那根银链“哒”的一声松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段竟,心不由得扑通扑通地跳。
段竟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的欣喜,缓缓勾唇。
被关久了的金丝雀,连张一张翅膀都感恩戴德,却不知道,这只是它原本就应该有的自由。
“戴这个吧。”段竟轻缓地在盘中挑选了一条链子,东珠牡丹镶金颈链。
戴着顾饮檀体温的银链重新落回段竟手中,他勾唇,似乎很享受服侍着她穿衣打扮的琐事。
顾饮檀看了眼盘中的首饰,觉得白玉的镶珠耳坠太老气,想要换一个,却被段竟抓住了手。
“就戴这个,听话。”段竟哄着,把那对白玉耳坠拿过来,贴着顾饮檀的脸,正要给她戴上。
顾饮檀皱眉,她最讨厌玉质的耳坠,于是手一抬把段竟的手打开。
段竟有些无措地抬着手,语气有些僵硬:“不喜欢?好……”
顾饮檀也没想到自己会打开他的手,她只是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这样的生活有些痛苦。
“就……戴这个吧。”顾饮檀最终犹豫着,她不慎触及到段竟眼底的受伤,拿起那对耳坠,“也不是不喜欢……”
段竟勾唇,小心翼翼地重新拿过那对耳坠,面上一喜:“真的吗?你愿意戴?”
顾饮檀还没点头,段竟已经把那对耳坠戴好了。
她抿唇,盯着铜镜里的人,她稠丽无瑕的面容楚楚动人,身边站着冷然清寒的男人,她耳垂上的白玉耳坠和男人的白玉发冠相得益彰,颇为般配。
顾饮檀愣了愣,转头看向段竟的眼睛,男人眼中温柔甜腻得似乎要融化她。
“弄好就走吧,很美。”段竟凑上去,手捧着顾饮檀的后脑,眼看着就要吻上去。
顾饮檀皱眉,段竟未免太喜欢接吻了一点……
她伸手挡:“哎,别,我涂了口脂的,别蹭脏了。”
她被牵着上了马车,没看见段竟的表情,他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在他眼底上了马车,过长的裙摆扫过他的脸,留下一段百合香。
段竟眼底无波,心却像是被填满了一样,像是被灌满了水。
*
马车摇摇晃晃,晌午出发,行进了许久,到的时候天都暗了下来。
顾饮檀探头出来,一眼看见的就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她愣了愣,看向站在底下的段竟。
“下来吧,跟着我。”
顾饮檀领着裙摆,刚下走去,眼前就一黑,她抬起头,隔着层层纱幔,看不见段竟的眼神。
“我不要戴这个。”顾饮檀抬手就要掀开,手上覆上来一只大手,传来男人的声音。
“今日是良妃娘娘的寿辰。”
顾饮檀冷静下来,妃子寿辰,一般只有重要的朝臣才会被邀请,就算是从前的顾家,也不是每年都能参加。
“你不是说是来买乳糖圆子的?”
顾饮檀不大高兴了,转身就想要上车,心底却很不安。
段竟拉她,开口轻哄的时候,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谈笑。
顾饮檀看向那处,就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和一个女子走过来,她眼神沉下去。
李襄脸上带笑,穿着绫罗绸缎,缓步走来。
在看见段竟的瞬间,两人同时停下来,“临川侯?竟然会在这就遇上了。”
男人正是李襄的叔父,当朝的太傅,在太子被调离之后就成了朝中太师。
李正信一愣,又看见他身边站着的女子,赶紧上前说:“真是巧啊,微影也在这儿?”
段竟点了点头,行了个礼,李正信毕竟是前辈,他不卑不亢很是周到。
“太师大人。”
“既然如此,咱们一起进去?”李正信笑着冲他做手势,最后四人一同前往宫殿。
良妃是毓王殿下的生母,也是圣上最为宠幸的妃子,她的寿辰办得风风光光,很是热闹。
顾饮檀一进去就觉得有些压抑,朝贵们各个穿得光鲜亮丽,一字排开坐在两边。
她还没动作,就听见身后的李襄说话:“你是谁啊?姑娘?”
“不会说话?你怎么从段竟车上下来的?”李襄凑上去想要和顾饮檀说几句,一只手却伸了过来。
“坐这边。”段竟嗓音低沉,带着顾饮檀坐在了席间。
顾饮檀松了口气,扫了眼在座的人,大多是不熟悉的人,一个春秋过去,朝贵都换了一批。
而她身边坐着的就是当朝最得势的权贵。
顾饮檀盯着站在人群中的段竟,那清瘦却不瘦弱的烟青色身影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最终被压缩成薄薄一片。
段竟不知和那些人说了什么,许剑走了出来,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顾饮檀眨了眨眼睛,今日出门段竟好像没带仆从,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孤身一人。
顾饮檀试探着,环视一圈,却看见李襄还在盯着她。
李襄很怀疑,她总觉得段竟带来的这个女子很熟悉,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仅仅凭借那身形,如此窈窕清雅的背影,除了顾家祖宗不会有第二个人。
她眯起眼睛,越想越不对劲,刚巧遇到了宋家小姐,她瞬间来了主意。
宋绿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不喜欢顾饮檀,也不相信李襄是什么好人。
宋绿儿凑上去,狐疑道:“嗯……确实有些相像。”
当年顾饮檀作威作福的时候,没少和京城的贵女们闹矛盾,她不和贵女们抱团,还浑身是刺,从不招人喜欢。
*
皇帝走了出来,那孱弱的身形令顾饮檀颇为诧异,她心底是恨这个皇帝的,但这人和她记忆里的变化了很多。
不再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威严强劲,而是涌现一股行将就木的气质。
也是,皇帝今年已经五十六了。
段竟还没回来,顾饮檀就一个人桌前,听着皇帝说话。
“哎?这位姑娘怎么戴着围帽呢?面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你这戴着个不伦不类的帽子,可不行。”
话音落下,顾饮檀轻轻颤了下,她手心瞬间出了汗,看着说话的人。
“哎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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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巫族呢,搞得这幅样子。”说话的人是一位官员的夫人。
顾饮檀缓缓站起来,张了张口,在心底把段竟骂了一万遍,才掐着嗓音开口:“陛下赎罪,草民面容丑陋,不方便面众,恐扰了兴致。”
李襄张口就说:“你不取下来,怎么知道你是真的面容丑陋还是美若天仙?”
皇帝抬手:“……说的是,你尽管取下来,朕什么东西没见过?”
众人被这戴着围帽的女子弄得起了兴致,纷纷看着顾饮檀。
“你不取下来,可是不想?”宋绿儿突然开口,这女子越不想取下来,她越是怀疑这人就是顾饮檀。
顾饮檀抿唇,其实也没什么,她就是顾饮檀又如何,她其实也想看看皇帝的表情。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病死了吧?
顾饮檀如芒在背,抬着手放在围帽上,自暴自弃般地就要取下帽子。
一道声音突兀地传来:“等等。”
顾饮檀听见这声熟悉的嗓音,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她不着痕迹放下手。
段竟大步走来,对皇帝行了个朝臣礼后走向顾饮檀,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李襄连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陛下请饶恕,内人不方便示人,还请陛下莫要怪罪。”他的声音很大,几乎令所有人听了个清楚。
最先惊叹的是文宁雀:“你说什么?”
那句“内人”很清晰,就连皇帝也诧异:“你成亲了?是这位夫人?”
段竟似乎不打算解释,只道:“快了,因为心急,就带来给陛下过目了。”
皇帝只是挥了挥手,就让宴会继续下去了。
顾饮檀低着眼,想要再喝一杯茶,被段竟抓住了手,他轻声说:“少喝点茶,天已经晚了。”
“我一会儿要离开,你一个人坐在这,乖。”段竟给她夹了一块茄镶金。
顾饮檀还没从那句“内人”中缓过来,段竟原来是真的想要娶她吗……
宴会过半,天已经彻底黑了,段竟一去不回,顾饮檀拧了拧裙摆,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竟然是李正信,她有些诧异,手心被一个小丫鬟塞进来一个玉佩。
她刚一触碰,瞬间抬起眼睛,那枚残缺的玉是她和刘家的信物……她跟上去。
“姑娘……我不管你是谁,但既然我答应了就要护你出去,你现在就走吧,段竟现在不会回来的。”李正信站在栏杆处,回头看着顾饮檀,“我欠刘家一个人情,马车就在后门,你现在就上车吧。”
月色清晰,顾饮檀看得一清二楚,明亮得连宫墙上的琉璃瓦都透亮,微风轻轻荡漾,顾饮檀的围帽被吹开了一点。
柔和的月光透进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我……”
片刻后,李正信回去了,只留顾饮檀一个人站在外面。
她刚刚说:“我没那么想离开,至少不是现在。”
她痴痴地盯着里面,段竟的座位还空着,也不知在谈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许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她还会回到靖国府,过着从前的生活……还有段竟。
34. 小猫(揭开)
顾饮檀顺着宫殿的栏杆走,镀金的栏杆很是金贵,她的手放在那上面的虎龙纹路上。
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她转头看去。
一只极为瘦小的奶猫缩在宫阁之中,怯生生地往她这边挪动,看上去很是胆小。
顾饮檀眼底的冰凉化开,忍不住蹲下来,她戴着围帽不方便,把手从中伸出去,想要摸一摸那只猫。
这猫和长明好像……灰白相间的皮毛,中间似乎有些血迹,打着哆嗦。
这种猫被困在深宫中,可能世世代代都不会有机会出宫去。
顾饮檀刚想戳碰一下这只猫儿,手却扑了个空,她站起来,跟上那只猫。
毕竟是猫,行动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窜没影了。
顾饮檀左看右看,发现自己走到了宫殿的某一处,两边都是房间。
她提着裙摆,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行,就这么办吧。”
男人的声音很特别,悠扬如同古钟一般,从一边亮着昏暗灯光的房间传出。
顾饮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见段竟的声音呢?
她手撑在门边,模糊地听着。
“……可是这件事情护牵扯到顾家之前的一些货源……我担心……”
顾家。
顾饮檀心跳渐渐加快,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干偷听这种勾当,但她忍不住。
段竟坐在另一边,被门挡住,顾饮檀只能看见坐在对面的许剑。
“不用担心……我手上有顾家的印,另外,顾家当时的那些书册都烧光了?”段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都烧光了……但顾家还留了点东西给那位,要一起烧光,吗?”
段竟突然不说话了,手拨了拨桌上的香炉,上面的灰掉进去,他眼神未变,“烧光,不要留任何东西。”
许剑盯着段竟,心底不由得发凉,他清楚,段竟对顾饮檀的企图,但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绝。
“真的要烧光?这会不会太……毕竟是顾家的东西,我们已经拿走太多了。”许剑心底没底,对于孤身一人的顾饮檀,总是有些不忍心。
“许剑,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被那些人呼来喝去吗?”段竟“咚”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钢珠,那锻炼手部力量的钢珠沉重,在桌上滚了几下后,停在了门边。
“因为你总是太过善良,所以你善良这么多年,得到过什么?”段竟抬眼,将眼底的野心和欲望暴露无遗。
许剑诧异:“可你不是对顾……”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她有我,又怎么会可怜呢?”段竟喝了口茶,优哉游哉地走到门边,弯腰正要捡起那对钢珠。
下一刻,他幽幽抬眼,看向了门缝。
“咚!”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段竟几乎是立刻推门出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眯了眯眼睛,偏头看见了一条尾巴。
“喵。”
段竟蹲下来,一只灰白相间地小猫就乖顺地贴上来,趴在他的腿上。
许剑着急忙慌地冲出来:“什么人?”
段竟懒散道:“一只猫而已,还挺可爱的。”
他像是施舍一般,递给那只猫一根手指,被它捧着蹭,柔软的触感弄得段竟勾唇笑起来。
段竟眼神一凛,看向了墙角的位置,一个盈盈发着光的东西躺在地上,顺着光的时候才看得见。
段竟走过去捡起来,两根手指夹着那小东西,抬了起来。
一只小巧的白玉耳坠在他手上晃晃荡荡,镶金的位置被摔了一下,有些歪了。
段竟眯了眯眼睛,把耳坠塞进口袋里,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段竟?该出去了。”许剑催促道,已经走到了宫殿转角处。
“怎么了?你还抱着这只猫?”
段竟摸了摸猫的背,把绒毛都捋顺,才说:“就是看它可爱,通人性。”
*
顾饮檀拖着有些刺痛的腿,连宫中礼仪都顾不上,浅粉色的衣摆扫在她腿上,她脚步慌乱。
跑得有些快,她只想赶紧回到宴席上,只是这一跑,头上的围帽戴得不稳。
恰好风吹过,她来不及伸手扶着围帽,就被风吹开一条缝隙,冷风在夏夜几乎令她发抖。
她脚底不慎一滑,狠狠摔在地上,顾饮檀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眼角蹦出泪,但只有她明白,更令她痛苦的不是身体上的。
“哟,这位不是……顾小姐吗?”一道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刻,顾饮檀眼前陡然一亮,她闭上眼睛。
李襄抱胸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毫不顾忌地打量着顾饮檀,她伸手抬起顾饮檀的下巴,语气刺人:“这张脸,除了顾大小姐,还能有谁?”
顾饮檀缓缓站直身子,挑眉一笑,这附近没有旁人,李襄来者不善,若是想对她做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哟,李小姐,或者我应该叫您一声太子妃?太子南下,您却不相随,是有要事在身?”
李襄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少给我装聪明,说!你为什么会变成段竟的人?”
不等顾饮檀回话,她恍然大悟道:“你怕不是早就和段竟搞到一起去了吧,一个泥腿子侯爷,也就你看得上了,连顾家的事情都可以忘掉?”
“你说什么?”顾饮檀皱眉,“顾家和段竟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襄摇摇头:“我凭什么告诉你?”
顾饮檀伸手,拔下发间一根簪子,攀住李襄的身体把人压在墙上,那根簪子刺在李襄腰上。
“不说?既然是你自己找上门的,看来你是真的想我了……带我去找李正信!”顾饮檀用了点力气,把李襄下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没事吧!?顾饮檀!?你有病啊!”李襄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像这种拿簪子伤人的行径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而且,顾饮檀的动作她甚至看不清!
“我现在烂命一条,一个粗人,不用嫁人谋前程,你不一样吧?”顾饮檀恶狠狠地说道,“李正信在哪?”
李襄不住颤抖,带着她走到一处后,让丫鬟叫来了李正信。
“叔叔!救我!她疯了!”李襄哭着求饶。
顾饮檀再一次看见李正信,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开门见山:“段竟到底对顾家做了什么?顾家被抄,到底有谁参与?”
李正信不太想回答,但转眸看见她手里的簪子,和吓得连连摇头的李襄,只道:“你跟我上车吧,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顾饮檀放开李襄,把围帽重新戴上,走出去之前还回头看了眼李襄,后者还是气鼓鼓的模样。
顾饮檀嗤笑一声:“蠢货。”
李襄:“……”
外头有些冷了,但地面凝结了一片霜,顾饮檀的脚踩在那上面,留下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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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印。
“事情我不能全都告诉你,我也不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么多。”李正信撩开帘子,看向宫殿的位置,皇帝年纪大了,今日全权是毓王安排的。
太子一党算是彻底没落了,也就还剩下一个……李正信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顾饮檀。
他突然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但前面怎么会不愿意离开呢?”
顾饮檀摘下围帽,露出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只是脸色却难看得可以。
“前面被鬼迷了心窍。”
马车摇摇晃晃的,李正信是个老狐狸,说话只说一半,不说完整。
顾饮檀也不着急,只是偶尔提醒他马车速度慢了。
以她对段竟的了解,男人的执着怕是已经到了痴狂的程度,她不敢惹,却已经无法摆脱。
“不用担心,他查不到我这儿来,要知道,段竟毕竟只是一个后生。”
顾饮檀犹豫了一会儿,压下心底的担忧,最终没说什么。
“一会儿出宫了,我会给你安排一辆马车,顺着南方就有刘家的……”
“我不出城。”顾饮檀突然出声,她睁开一双秋水潋滟的眼睛,有些深重的情绪在其中,又止不住害怕,她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想和段竟斗。
“若是段竟真的对顾家做过什么,不论是什么,我斗一定要知道。”她紧紧攥紧拳头,看向李正信,“你还有什么知道的,快说。”
李正信:“……段竟都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李正信犹豫着,又说了些,“我也不是全都清楚,但是你哥哥,是有人杀害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顾饮檀心底陡然泛起波澜,她艰难道:“那我母亲——”
“不是。”
这时,李正信的手下说:“后面有一辆马车跟着,要甩开吗?”
李正信:“甩开。”
顾饮檀看向李正信,这个老头真这么有信心?
“……老爷,甩不开,是官家的车队。”
顾饮檀猛地撩开车帘,果不其然看见明黄色的马车队,还有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关——门——!”
近在咫尺的宫门被用力关上。
就连李正信也没想到,他语气颤抖:“陛下……?”
皇帝并没有真的来,是段竟找了皇帝,直接下令关闭了宫门。
顾饮檀毫不意外,她看向李正信:“你还能带我出去吗?”
“你留在车上,我去看看……”
顾饮檀却只道:“不用了,你走吧。”
李正信犹豫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走下马车,迎着车队的方向走了几步,那件绫罗裙面料出奇的好,在月色下盈盈发光。
“我不想走了,这一次是真的。”顾饮檀的语气慎重,又问了句:“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哥吗?”
李正信咽了咽唾沫:“太子党,你哥哥本来也会死的,就算不是……”
“不,顾家是做错了事,但如果有人陷害栽赃,我不会放过任何人。”
李正信诧异,他似乎没想到一个瘦弱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久久不能平息,他叹了口气,“你去找许霄吧,他可能更清楚。”
话音刚落,那些车队已经在长长的宫道上停下,距离顾饮檀不过几尺距离。
她只身一人,站在最前方,盯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
段竟一身黑衣快要融入夜色,凝滞的视线死死锁在某个瘦小的身影上,他抬步走来。
35. 因为……我爱你啊 他痴狂地……
“吼——”
他身后忽然窜出两头灰狼,猛然扑向顾饮檀,力道之大令她眼前发昏。
顾饮檀撑在地上,连手掌都磨除了血迹。
她盯着段竟,那明月就在他头顶,一层月色的轻纱笼罩在他立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顾饮檀看不清他的神情。
“太师大人,这是要带内人去哪儿?”段竟悠哉地走近,目光只是扫过一眼顾饮檀,就走上前对李正信行了个礼。
“真是多有冒犯,还劳烦您帮忙找人,改日必登门道谢。”
李正信没顺着他的话说:“段大人,你若是有良心,就让我带她离开。”
段竟笑了下,下一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在月色下渗人得很,“太师大人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许剑走上前,对李正信说:“陛下有旨,请太师大人回去休沐。”
李正信诧异,太子那事出了之后,他在朝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却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
他看着段竟,半晌才摇头说:“好一个虎狼之辈。”
说完,李正信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的响声渐远,顾饮檀在段竟的面前显得更瘦小了,她的领口下滑了点,露出那纤细的脖颈。
段竟清楚知道,这上面的触感有多好,轻而易举就能留下痕迹。
“娘子?要回去吗?”段竟执起她的手,“你想吃乳糖圆子了吧?为夫带你去买。”
顾饮檀心底发笑,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春心萌动有多可笑,好比想要和畜生通人性的天真。
突地,顾饮檀耳边贴上来一片冰凉,她一愣,听见熟悉的叮铃声,她的耳垂被揉捏着,戴上了一个耳坠。
顾饮檀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耳坠丢失了,至于丢在了哪里……顾饮檀忽然僵硬着。
“好不小心,落在了宫阁中也没发现。”段竟宠溺道,对身后的人抬手,“都散了吧!”
顾饮檀的手心蹭在地上很疼,刚刚不明显,但她细皮嫩肉,很快就疼得眼泪水哗哗流。
“疼?我看看。”段竟温柔地拨开她凌乱的头发,无奈地说:“怎么弄成这样了,脏兮兮的。”
他这样子,好似顾饮檀真的是不懂事乱跑的小妻子,让他好担心。
顾饮檀迎着月色,看见他眼底的虚情假意,她不相信这其中真的有喜欢,或者更多的是对权力的野心。
她张了张嘴:“我……我没事……”
她估计太害怕了,一张嘴声音都在发抖,额上也沁出了晶莹的汗。
段竟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半搂着人上了马车,在宴会结束的人群中,令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明目张胆的宠爱。
“段竟!”文宁雀的声音传来,她愤怒地喊了一声,走上前,对段竟的背影说:“你给我一个解释!本小姐才不稀罕你!”
段竟连头都没回,只是护住了顾饮檀的脸,他扯了扯顾饮檀的衣领,让她先上了马车。
然后才看向文宁雀:“她胆小,你声音小点。”
对上文清岳难看的脸色,他缓缓勾唇:“我会处理好的,义父。”
一句“义父”语气恭敬,平白生出一点威胁,文清岳皱眉。
段竟已经有些不一样了,从前恭顺的神态现在变得阴狠冷厉。
没人知道他是突然变得这样,还是一直都是这样。
唯有李襄,在看见段竟搂着顾饮檀上马车的时候,就死死盯着两人相交的手,男人的手扣着她的手,半分空隙都没有。
“等等!”
李襄上前一步,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挑事的时候,她握住了顾饮檀另一只手。
手掌里的血冰凉刺骨,李襄有些害怕,却还是紧紧握住了。
一个坚硬的东西被塞进手里,顾饮檀还没反应过来,李襄已经飞快地松开手。
李襄凑得近,看见了顾饮檀手臂上的痕迹,那是……经常用力才会留下的。
她不敢再看,连忙移开视线。
*
马车摇摇晃晃回到府上,这一次顾饮檀却再也没有心情,她盯着车窗外的景色,迎着月光,森森泛着惨败冷光的房屋像是要吃掉她一般。
她的手没有包扎,鲜血的味道在马车里有些刺鼻,但段竟只是在一旁闭目养神。
顾饮檀不敢睡,尽管她已经困到不行了,但还紧紧揪着衣袖,那里面分明夹着一块刀片。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再吃点东西,小心没力气。”段竟没再碰她,只是把桌上的糕点推过去了一点。
顾饮檀没说话,听着他安排好今后的事情,穿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段竟勤恳地安排好一切她喜欢的。
“不饿?”段竟偏头。
顾饮檀没有一点胃口,摇头说:“不吃。”
段竟不再说其他话,只是盯着后退的街景。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停在了门口。
顾饮檀被段竟抓着手,她走得有些仓皇,好半晌也跟不上他,但段竟没理会,自顾自地走。
“砰!”
一阵天旋地转,顾饮檀被压在门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她不明白,心底害怕的同时强迫自己盯着他,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将害怕暴露无遗。
“乖孩子,今天看见了什么?嗯?”段竟凑近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勾着点引人深入的诱惑。
太近了,顾饮檀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慢慢勾起了她的渴求,她极力忍住哭腔。
“没、没有,什么都没看见。”顾饮檀僵硬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段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顾饮檀快要哭出来,看着看着,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推开段竟。
段竟被推开了也不生气,更加用力地凑上去,薄唇印在她的脸侧,又舔又吻。
像条狗,顾饮檀这样想。
“呜……”顾饮檀大喘着气,被放开后,她被压着躺在了床上。
顾饮檀的衣带被段竟毫不留情地扯开,她的那件无袖小褂掉在地上,腰间的香囊也坏了,里面的百合花瓣掉了一床。
有一片落在顾饮檀唇上,显得魅惑又纯洁,尤其是她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
段竟快要上瘾了,他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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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片百合花瓣重重吻上去,水声急急地往耳朵里钻。
男人的手扣在她的下巴处,低声问:“娘子?你是吗?”
“我从来都不是。”她愤愤道,手心的刀片割着她的手心,令她更加清醒。
顾饮檀心底的害怕被刺激得藏匿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顾饮檀攥着床被的手指发白,在段竟用嘴叼起那片百合的瞬间,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额……”段竟喉咙间发出这一声,手上的力道一松,毫无防备地被她刺了这一下。
顾饮檀毫不留情,再度用力,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入肉的阻力。
段竟抓住了那只手,沉沉盯着顾饮檀,他抬手,抹掉她脸上的一滴血,是从他后颈处流出的。
他盯着她手里那把刀,冷光闪过,他这一次精准地截住她的手,一用力,将那刀尖更加深入。
他的血染脏了顾饮檀白嫩的脸,她显然也被吓坏了,手挣脱出来,泪和血混合着往发间流去。
后颈处,鲜血哗哗流,只差一点,这差一点就能送他上路。
顾饮檀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又害怕又惋惜,段竟将她的纠结尽收眼底。
“想杀我?”段竟盯着她,“有胆子握刀,没胆子杀人?”
顾饮檀冷硬道:“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段竟反手握住她的手,忍着那点难以忽视的痛,打量了一下,这是调香喝茶的手,可不是杀人的手。
他的身体紧紧压着她,两人都很疼,但却谁也不肯松口。
段竟好半晌才低低笑出来,越笑越大声,竟笑出了泪花,他那稠丽的脸很扭曲,在顾饮檀的眼里变得无比恶心。
顾饮檀一脚踹开他的身体,仰躺在床上。盯着顶上的花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开始疼痛,但她不止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偏头,看向段竟一起一伏的胸膛。
两颗心因为情毒而联系在一起,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被迫和段竟绑在一起,很可能永远都走不掉。
顾饮檀眼角忍不住泛起红,她叹息一声,“为什么?”
段竟转过头来,把她搂在怀里,语气小心:“因为……我爱你啊,你可以杀了我,我这条命早就是祖宗的了。”
他痴狂地扭过她的脸,非要她盯着自己不可,一遍又一遍地舔过那张红唇,把那百合香染上每一寸肌肤。
顾饮檀下了床,摸了摸脸上的血迹,没有回头,走到了窗边。
鱼肚白的天际,升起了一轮红日,顾饮檀的意识却再也支撑不起来,她毫无征兆地倒下去,膝盖剧痛砸在地上。
她眼皮沉重,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她嘴里泛起一阵熟悉的香味,牙尖也跟着痒,是再熟悉不过的渴求。
段竟缓缓走向她,如同罗刹地狱走来的恶鬼。
“忘了告诉你了……情毒每月发作一次,这次……是现在。”
他一把攥着她的肩膀,将人提起来,扣着那下巴,就将自己破了口的手指塞进去。
“情毒的可怕就是,一旦你闻到这股味道,每一次都会更加渴望。”
36. 温柔
段竟扣着她的下巴,急急地落下一个吻,手指刚搭在她的手腕上,却摸到了一片湿润。
血已经凝固了,粘稠的触感令他心一颤。
段竟出奇地冷静下来,原本打算好的事情因为这变故停了下来,他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
顾饮檀病了,没人知道原因,整个府上因为这场病而变得阴沉寂寞。
段竟连续几天没有去上朝,他住在西院,顾饮檀住在南院,两人好几天没有见面。
丫鬟们都不让靠近南院,那处长着葱郁树木的院子,住着一个不能谈论的人。
要说进过那间屋子的,就只有段竟而已,里面那位的衣食起居都是他一手安排。
段竟把办公屋子都挪到了那间院子里,越发深居简出了。
昏昏沉沉间,那抹熟悉的香气又萦绕在顾饮檀鼻尖,令她不停地梦魇。
好不容易清醒了,却看见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人,她只是看了一眼,又闭上了,不愿再看。
夜半,幽幽清醒过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顾饮檀撑起身子,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月色模糊不清。
顾饮檀双脚沾地,挪到桌前,端着桌上的小茶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走回去。
只是这一回头,却看见了站在床边的人影。
往事如潮水,顾饮檀退了两步,看见段竟站在那处,她装作看不见,躺回床上。
她大概是感染了风寒,本身就不是多健康的身体,吹了那夜的冷风之后又受了惊吓。
这一病就病了快半个月。
顾饮檀幽幽转醒,入目就是刘医女给她诊脉。
“这一次算是过去了,以后只会比这更痛苦。”
顾饮檀眼睫轻轻耷拉下来,听见这声抬起眼来,“以后?是……什么意思?”
刘医女冷嗤一声,有些古怪道:“我就没见过硬生生把情毒扛过去的人,这一遇还遇到了两个。”
顾饮檀抿唇,口中都是一股苦味,她缓缓坐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一次没那么难受了。”
她之前生生扛过去的那次,疼痛几乎要把灵魂都扯出来鞭笞一边,这一次却只是睡得久了些。
刘医女一噎,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医术的质疑,“你这几天喝了多少药知道吗?下回再硬抗过去……不对,没有下回了。”
说完,刘医女站起来:“侯爷。”
“嗯,你先出去。”段竟走了进来,视线凝视在床上。
顾饮檀这段时间意识不完整,却也知道他经常在这待着,这种认知令顾饮檀痛苦,似乎空气都艰涩了起来。
她感受到床的一边塌陷下去,男人无比自然地坐下来,替她把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被褥里。
顾饮檀闭着眼睛,消瘦了不少,单薄的身子在床上,只隆起小小一块。
段竟好半晌都不动作,像是石化了一般。
最终是顾饮檀忍不了,她太久没有起来,双腿都僵硬了些,她看向他。
“有没有想吃的?”段竟率先开口问她,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她身上。
顾饮檀什么都不想吃,但口中的药苦直往鼻尖钻,她被熏得眼睛红了一圈。
“我睡了多久?”
“九天。”段竟拿过一旁的披帛给她穿上,动作温柔又怜惜,丝毫看不出那日的疯狂。
顾饮檀眼中的恐惧还是暴露出了,段竟轻轻扫过,什么都没说,“明日我让顾流芳来看你好不好?”
顾饮檀突然抬头,审视地看进段竟眼底。
“他一个人待在京城很艰难,我好歹也算是他的姑父,关照一下也是义务,是不是?”段竟眯着眼睛,声音温柔得容易跌进他的虚情假意。
顾饮檀不回答,不论他说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痴痴地盯着床顶。
任由他给自己系好领口的衣带,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交,撩起一阵火热的触感,顾饮檀垂眸,就看着自己的手被放在他的心口。
她缓缓伸出手,段竟立刻凑上去,下一刻,她的两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一双水亮的眸子倒映着他的欲望,好似所有丑陋都无处遁形。
但段竟不是,他坦荡地接受顾饮檀的一切讨好,甚至靠近了一点,在她脸侧吻了吻。
“想要什么?”
“我想见流芳。”顾饮檀低声说,手指抠了抠他胸前的盘扣,又怯怯地抬起头来,“行吗?”
段竟勾唇笑了下,这似乎是最近最大的惊喜,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享受。
“当然可以,来换上衣服,去吃饭吧。”
段竟蹲下来,给她穿好丝履,亲手给她梳头,最后在那发间戴上了一根桃花璎珞步摇,又拿出早就挑好的衣裙,给她穿好。
顾饮檀抿唇,看着他给自己穿好一件又一件。
最后,段竟站了起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在她脖颈上戴上了一个金玉相交的东西。
哗啦一声响,顾饮檀低头,就看见一块长命锁挂在胸前。
“找不到当年的工匠了,我向陛下求了御用的匠师打造的,我亲手设计的。”段竟一副讨好的模样,贴在顾饮檀身上,“喜欢吗?我去寺庙求了大师,可以保佑你无病无灾。”
“谢谢。”顾饮檀假笑一声。
段竟看她戒备又不得不装作乖顺的模样,心底说不出的畅快,带着她去了前厅吃饭。
顾饮檀没有什么胃口,但实在是饿坏了,她扫视一圈桌上的东西,最后看向了角落里的碗。
“要尝尝吗?”段竟给她端了过来,迎着她打量的视线,他笑着承认,“是那日答应你去买的乳糖圆子,我把那老板请来了府上,以后你想吃多少都行。”
顾饮檀抿唇,尝了一口,桂花蜜的甜味似乎更浓郁了一些,她只吃了一口就放下勺子。
“吃完了,什么时候让我去见流芳?”
段竟看了眼她没吃多少的碗筷,加了几筷子菜进去,“一会儿想去哪儿?想不想去城外逛逛?”
“我想见流芳,或者你让他离京。”顾饮檀沉声补了一句。
“就去城外吧,再过两日就是七夕了,庙会应该很新奇。”段竟自顾自地说道。
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僵持了片刻,顾饮檀被风吹得咳了两声,她捂着干裂的唇,显得楚楚可怜。
“是不是冷了?”段竟放下碗筷,正要给她加衣服。
“啪”一声轻响,顾饮檀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犹豫着,看向段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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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竟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仆从,或者说他和顾饮檀在一块儿时不喜欢有外人在,此时只有他们二人。
段竟一眼就看出她在闹脾气,无奈地重新递了一双筷子过去,但顾饮檀不接。
她软着声音说:“我还没吃饱。”
段竟从容地俯下身,把地上那双筷子捡起来,放在一旁。
顾饮檀抿唇,把那双干净的筷子抓起来,只吃了两口,就推开碗:“我不吃了。”
段竟就带她去院子里坐着,她才病愈不久,浑身都白到发光,往那一坐,真真是我见犹怜,身边坐着一个冷硬清俊的男人。
如果忽略她阴沉的眉眼,简直是一副美画。
黄湘娘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她走进来,大声说了句:“侯爷!夫人!”
顾饮檀看向她,是一个面生的妇人,很是朴实,怀里抱了只猫。
猫?
顾饮檀眨了眨眼睛,那只猫咪窜了下来,跳上她的膝盖。
“这只猫……”顾饮檀喃喃自语,灰白相间的毛色,原本瘦小的身子长大了不少,圆滚滚的。
这不是那日在宫阁中的猫儿吗?
段竟忍者那点醋意,让猫趴在顾饮檀身上,他解释道:“看它怪有缘的,让它来陪着你。”
段竟在讨好她,但是顾饮檀完全没有兴趣,这大概是他的补偿方式吧,她有些讽刺地说:“一只猫而已,陪我做什么?”
段竟不说话了,搂着她,闷声说:“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叫……”顾饮檀突然站起来,把那只猫推下去,嫌恶地说了声:“不要,不想要,你把它送出去。”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顾饮檀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黄湘娘。
黄湘娘站在原地,对上段竟威胁的眼神,立刻说:“夫、夫人!您忘记我了?我是乳糖圆子呀,我才知道您就是顾家的小姐呢!”
“还多亏了侯爷帮我找了新活儿,我才能进这么好的地方做事!侯爷真是好人!”
顾饮檀没说话,她抽回段竟掌心的手,“我要追月,她去哪儿了?”
段竟唇角溢出一抹笑,这还是整个上午她头一回和自己说话。
“我让她去主厅了,让她当女官呢,你觉得怎么样?”
顾饮檀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真是个疯子,竟然还想要把追月赶出去,我什么都不要,你敢把追月赶走,我就杀了你!”
黄湘娘被吓了一跳,赶紧念叨着:“冷静冷静,夫人!这话可说不得,一日夫妻百日恩,侯爷多疼您呀!”
“闭嘴!”顾饮檀瞪着段竟,眼睛水亮水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带着一丝怒意,但落在段竟眼里就跟撒娇一样,他心都软了一半。
她推开男人,抬步走出院子,背影单薄,男人很快跟了上去,耐心哄着。
黄湘娘才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天爷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夫妻,也太吓人了吧?”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只是个下人,不要猜测主人家的事情。
半夜,顾饮檀猛地惊醒,她刚睁眼就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房间里寂静得出奇,除了她的呼吸还有一个人,一呼一吸,和她几乎同频。
37. 秋千
顾饮檀一抖,缓缓坐了起来,盯着半空中某个不存在的圆点,沉默了良久。
她尝试着张嘴:“段竟……”
黑影没应,而是走近掀开她的被褥,坐在了床头。
顾饮檀身后贴上来一具热烘烘的身子,她咬牙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屈辱,但情毒发作的时候,明明是大好的机会,段竟为什么不做到底?
“滚!”顾饮檀意料之中的挣脱不开,把脑子里所有骂人的话都想了一遍,最后也只骂了句“混蛋”。
她气到快要哭出来,明明已经恨到无法言喻,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
“你快要过生辰了吧?”段竟突然出声,“不如婚期就定在你生辰后?”
顾饮檀:“……婚期?看来你确实从顾家拿了不少东西,都愧疚成这样了。”
她语气嘲讽,但段竟却一点也不生气。
“嗯,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当正妻,文宁雀只能做小。”顾饮檀猛地出声,她当然不想嫁给段竟,但偏要激怒他。
“不行。”
果不其然,段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顾饮檀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句话都不说,但也没睡着,就这么干躺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昏昏睡去。
大概是顾饮檀情绪太低落,段竟有意补偿她,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上面垫着毯子,毛绒又蓬松。
顾饮檀有时候会坐在秋千上,段竟不说话她就不说话。
段竟去上朝她也不会问一句,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有时候段竟太忙而很晚回来,她也压根不会在意。
不会在意。
顾饮檀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地几乎快要睡着了,夕阳落在她身上,安安静静的。
黄湘娘是个朴实女人,她听说这个女主人身体不好,一见也确实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喝药。
因此看见的时候,心底莫名担心她会不会在那儿没气儿了。
她犹豫着走上前,把手指放在顾饮檀鼻子下方,感受了一会儿,还真的没有气流。
“呀!”黄湘娘被吓了一跳,她一低头,就看见顾饮檀睁着一双眼睛。
“夫、夫人!”
顾饮檀看着眼前这个胖胖的女人,戒备地问:“你在干什么?”
黄湘娘瞥见顾饮檀脖颈上的一枚红痕,老脸一红,急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我……奴婢担心您不舒服呢……”
说完后装模作样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夫人……晚膳已经好了,可以去用膳了。”
黄湘娘急忙移开视线,心底却想着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她老看见段竟从顾饮檀房间出来呢,还说不恩爱,明明日日睡在一起。
“你不用叫我夫人,我和段竟没有任何关系。”顾饮檀扯了扯衣领,刚想起身,一只灰白色的小东西从地上窜上来,趴在她膝盖上。
顾饮檀怔了怔,手掌犹豫了会儿,放在猫的背上。
“圆子!”黄湘娘嘟哝了一声,被顾饮檀听见了。
“圆子?”
“是啊,侯爷和夫人都不给它取名字,这老不取名字的宠物活不久的,我就只好随便取了一个。”
“嗷呜——”圆子两爪趴在顾饮檀小腹上,红润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煞是可爱。
“哦。”顾饮檀摸了摸两把,最后评价:“难听。”
黄湘娘:“……”这女人也不是好惹得。
嘴上嫌弃,顾饮檀还是抱着圆子不撒手,一口一个“圆子”地叫着,不一会儿就和它玩到一块儿去了。
黄湘娘把饭菜摆上桌子,见顾饮檀还在和圆子一起玩耍,就走上前说:“先净手吃饭吧,圆子到这边来吃。”
顾饮檀看了眼地上的食盒,不过是一点羊肉和肉泥,比起以前长明吃的差多了,“以后给它喂最好的。”
黄湘娘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看着面容不好接近的顾饮檀,却又觉得她还稚气未脱。
“哎,是!”
黄湘娘紧张地盯着顾饮檀,后者舀起一勺子乳糖圆子,放进口中、咽下。
大概是见多了顾饮檀在段竟面前的暴躁冷漠,她下意识担心顾饮檀也会对她发难,谁知道顾饮檀只是很平静地喝完了一碗乳糖圆子。
虽然没有评价什么,但应该是喜欢的。
黄湘娘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她也不难伺候,结果就听见顾饮檀说:“你到这儿来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黄湘娘应道。
“我不喜欢加了桂花的桂花蜜,知道了?还有,是段竟威胁你过来的?”顾饮檀颇为威严地放下碗。
“没、没有,侯爷给了我去处,我感恩还来不及呢!”
黄湘娘见顾饮檀还算能沟通,本身的热心肠就忍不住暴露出来,连忙又说:“夫人……不!顾小姐,其实侯爷对您挺好的,您病着的时候,他还经常在您房中守着呢,没日没夜的,明明自己也受了伤,还一个劲地照顾您。”
“你话太多了。”顾饮檀面如表情,看向了黄湘娘身后,眉眼间压着点不悦。
黄湘娘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嗯,怎么穿这么少?”
“不冷。”顾饮檀拿起筷子,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檀檀!”徐宁瀛大喊一声,从段竟身后窜出来,一把抱住顾饮檀。
徐宁瀛一抱住她就愣住了,顾饮檀的腰身似乎更瘦更小了,一身的软肉,像是丝绸一般,香味就更不用说了。
徐宁瀛脸一红,又忍不住想哭,“都多久没见过了?”
不多,也就几个月,但徐宁瀛却觉得顾饮檀陌生了不少。
顾饮檀抿唇,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抱紧徐宁瀛,“你怎么来了?”
段竟就坐在一旁,下一刻,顾饮檀直接站起来,牵住徐宁瀛,半分不想和段竟说话。
“我们出去……”
“先吃饭。”段竟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金芙蓉酥。
但顾饮檀过于高兴,压根没听见,或许听见了不想理会,牵着徐宁瀛就消失在了门口。
饭桌上只剩下段竟一个人,他面不改色地等着。
顾饮檀心情大好,和徐宁瀛说了许多,但最后还是面容凝重地问:“宁瀛,你知道多少……顾家的事情?”
徐宁瀛牵着顾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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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的手:“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不好好待你,我能查到的太少了,但顾家的事情不仅是……段竟,太子党也参与了不少,还有文将军。”
“太子党?”顾饮檀大惊,“顾家一直为了太子做事!”
“不是的,檀檀,太子党查到了不少关于顾家和文家的来往,还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查清楚,你可能要亲自去问才行。”
顾饮檀皱眉:“什么事情?”
“我怀疑你不是顾家亲生的,但这只是猜测。”徐宁瀛飞快补充道:“这件事情,查到最后,查到了许霄头上,他曾经是文清岳的……门客。”
顾饮檀愣愣地,送走了徐宁瀛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
她走出去后没多久,徐宁瀛彻底瘫软下来,她靠在石壁上喘息,不忍地盯着顾饮檀远去的背影。
口中呢喃:“你去告诉段竟,他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好了。”
*
顾饮檀走回去,昏暗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白日坐着的位子。
耳边是虫萤的鸣叫声,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这对于她二十年来的过往是莫大的冲击。
她面前积起一点阴影,男人的身躯将她覆盖,她紧张得喉咙干涩,正向退后一步之时,身后覆上一件披风。
大概是男人捧得有些久了,触手生温,顾饮檀被笼进一片暖意。
她这段时间和段竟待在一起,情毒缓解了不少,连气色都好了些。
“她和你说了什么?”
顾饮檀抿唇,她怎么可能说实话。
说我可能不是顾家的人?
“她说你是个混蛋。”顾饮檀冷哼一声,刚抬起一步就被段竟牵住手腕往后拽,她靠着男人。
瘦小的身子被挡在他和秋千之间,她坐在漂亮的秋千上,“我不要,我想回去。”
“那就起来,我想坐。”段竟突然出声,甚至真的推了推她,“让我坐一下。”
顾饮檀被气得屏住呼吸,坐在那块软软的位置上,不耐烦地叫了声:“推!”
秋千毫无征兆地晃荡起来,她被吓得赶紧抓紧他的手腕,男人这才慢下来。
一身官服的男人,下了朝还没有换衣服,就推起了秋千。
顾饮檀的衣摆扫过他的小腿,那股百合香混合着风钻进呼吸里,段竟喉头滚了滚,“好了,可以回去了。”
一进门,圆子就喵呜着凑上来,一下跳上来,段竟从容伸出手去。
但圆子却不理会他,转头喵呜着看向顾饮檀。
顾饮檀只是招了下手,灰白的小身体就窜上了她的腿,她一下一下地摸着,手指也任由它舔。
段竟不大高兴地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它的后颈肉,往地上一扔,猫的肉垫着地,又飞快地跳上顾饮檀的手。
段竟冷眼看着,舌尖舔了舔后牙,本来把这小玩意儿接过来就是让顾饮檀多说点话,而不是让它粘着顾饮檀。
“你不是讨厌它?摸什么摸,脏死了。”段竟低声说了句。
顾饮檀:“挺可爱的,为什么讨厌?”
“那我呢?”
38. 姻缘庙
顾饮檀一噎,她猛地看向段竟,后者一脸认真地看她。
“你脑子有——”
声音消失在唇齿间,顾饮檀瞪圆了眼睛,盯着猛地吻上来的人,不过须臾,段竟就退开了。
他不是不求回报的深情种,他为顾饮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有相应的回报,一样也不能少。
“嗯?你说什么?”段竟靠近了问,他顺势挤过来,猫咪圆滚滚的身体赶紧跳下去,他就顺势靠在了顾饮檀肩上。
顾饮檀犹豫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倒是段竟一个人说得津津有味。
“明日是七夕,也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庙会好不好?”
顾饮檀脱口而出:“我想出去。”
段竟牵着她的手,淡淡地点了下头,“嗯,那就去庙会吧,我也没去过。”
顾饮檀:“……”她歪了歪头,看见段竟困倦的神态,正趴在她的身边。
一张脸凑近了看,眼底还有青黑,他最近回得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房间的烛火熄了,一时间只听得见呼吸声,顾饮檀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很是不对劲。
她定定地坐起来,看向桌上的东西,亮晶晶的,似乎有宝石,她皱眉拿起来。
冰凉的触感令她浑身清醒,刀把很冰凉,上面的宝石尽显矜贵,她细白的手指摸索着上面的宝石。
这刀是段竟的东西,她认得,但平日都会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今日却一反常态,直接放在了桌上。
是忘记了还是在试探?
顾饮檀抓着刀,缓缓拔了出来,她盯着闪着寒光的刀尖,突然开始害怕。
上回是气上心头,她没胆子真的杀人。
但……顾饮檀沉着气,她提着那短刀,走到床边,迎着月色打量他。
段竟长相出挑,眼形偏长,眼尾上挑,睁着眼睛的时候会有些攻击性,但闭着眼睛时莫名地很乖。
顾饮檀抿唇,晃了晃脑袋,她警告自己握紧刀,将刀凑近段竟的脖颈。
月色莹白,覆在他身上像是笼了一层纱,安静得出奇,与白日的时候完全不同。
白天就是个疯子,到了晚上很是沉静。
她全都恨。
她的眼神冷厉,杀意如何也压不下去,恨不能生啖段竟的血肉。
顾饮檀咬唇,正要刺下去的时候忽然停住,她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握着漆黑的刀柄,被寒光闪了一下,她再也用不上任何力气。
“锵!”
刀突然掉在地上,她被锋利的刀吓了一跳,她反射性地看向床上,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段竟似乎刚刚才醒,正对上顾饮檀茫然恐惧的神色,他赶紧坐了起来,“……怎么醒了?”
刚刚才清醒,段竟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块不轻不重的软纱盖住了顾饮檀,将她从上到下严丝合缝地包裹。
顾饮檀抖了下,慢吞吞地摇头,语气是熟稔的娇气:“梦魇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眼睛里积着泪水,将落不落的,很是可怜,“我好害怕……”
段竟让她躺回床的内侧,弯腰捡起地上的刀,若无其事地坐回来,转身把顾饮檀抱在怀里。
“睡吧睡吧。”他轻哄着,抱着还有些凉意的娇小身子,“没事了没事了……”
大掌拍着顾饮檀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她本就神志不清,昏沉间又睡了过去。
*
翌日,顾饮檀刚坐起来就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段竟,他似乎才结束晨练,脸上有些红,手里拿着她今日要穿的衣服。
顾饮檀脑子轰地清醒,她盯着段竟腰间挂着的刀,正是她昨夜握着的。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顾饮檀就能杀了他。
不知怎么的,顾饮檀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真的下手。
她穿好衣服,就看见黄湘娘已经在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了。
“一会儿出门,还能赶得上诵经呢。”黄湘娘一边擦着手一边把最后一碗菜摆上来,又转身念叨着丫鬟把马车打理好。
她一眼看见走在前面的顾饮檀,乐呵着打招呼:“顾小姐!”
话还没说完,黄湘娘瞥见走在顾饮檀身后的段竟,她立刻住嘴,闭上眼睛为自己的大嘴巴默哀。
段竟让她叫“夫人”,她竟然敢叫夫人“小姐”?
好在段竟什么都没说,幽幽坐在了一边。
一顿早饭吃得还算和平,丫鬟婆子们准备了不少东西,全都是顾饮檀的,足足放满了马车。
顾饮檀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不一会儿,男人坐了进来,马车的空间就小了。
顾饮檀闭着眼睛,听见段竟和侍卫说什么,她也不关心,她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看见刺眼的日光。
很快,车帘被人放下去,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动起来。
顾饮檀迷糊间想到,她过了今年生日就是二十二了。距离她的“死期”不过短短一年,她再苦再累忍受过这一年也就够了。
只是……天杀的,她快要恨死段竟了,还下不去手!
想着想着,她一头扎进苦水里,眼角也溢出了一点泪水,被段竟抬手擦去。
段竟见她原本好好的,闭眼像是睡着了,突然就红了眼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庙会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寺庙山脚下,沂关庙很灵验,从很多年前就有传言,此处人杰地灵,每十年出一个有缘之人破除天机。
甚至有大限将至的有缘之人延长了寿命。
每一任皇帝都会前来求缘,但上一个有缘之人已经是三十年前了。
“有缘之人哪是那么好找的,据说先帝为了给先皇后延长天寿,每月都来给沂关庙捐香火。”
顾饮檀神色恹恹,听着那山脚下的“当地人”解说,半点兴趣也没有,倒是街对面那个小孩儿手里的糖葫芦还不错。
不少人围上去,追着那当地人问,都希望自己是这个有缘之人。
段竟也不太有兴趣,他看向身边的人,“想去哪儿?”
顾饮檀下巴一扬:“我要吃那个。”
那小孩警惕地抓紧了糖葫芦,红艳艳的糖葫芦被顾饮檀盯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抢走。
“……先上山吧,一会儿人多了。”段竟皱眉,下意识不想让她吃这种东西。
只是他走出去几步,却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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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见顾饮檀在和那小孩说着什么,她用钱买了那根糖葫芦。
只是还没放进嘴里,就被一只手夺走了,她手一抖,糖葫芦掉在地上。
顾饮檀满心怒火抬起头来,对上段竟阴沉的眸子。
一刻钟后,顾饮檀抓着一根崭新的糖葫芦走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孩子,手里握着钱,看着地上的糖葫芦。
“喂,那根糖葫芦都浪费了!”顾饮檀嘟哝着,半天不见段竟回应自己,她伸手去掐段竟的腰。
段竟脸一黑,觉得是自己没有和顾饮檀说过男人的腰不能掐,他停下步子。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两人的距离缓缓拉近了。
要上山的人不少,大多是成对的男女,都是趁着七夕上山求缘的。
顾饮檀烦躁地又掐了一下段竟,“不会要我走上山吧?我可不干!”
段竟没想过这个问题,倒是把他问到了,他从没把走上山当一回事,也没觉得顾饮檀不能走。
“我不要!”顾饮檀怒视他,大有赖在山下不上去的意思。
一旁路过的女子听了劝道:“姑娘,走着上山才有诚信呢,这菩萨娘娘才会保佑你和夫君长长久久啊!”
顾饮檀看向段竟:“什么意思?这还是个姻缘庙?”
和段竟一起进姻缘庙,她都怕菩萨嫌她逆反许愿把她轰出去,“我要回去。”
段竟看她拎着一根糖葫芦,嘴角沾了一点红色的糖渣,红艳艳的,把未施粉黛的小脸衬得娇艳可人,只是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一会儿找个山上的轿子,你先走一段。”段竟抿唇,其实本意是让她一起走上山的。
顾饮檀不大高兴了,眉头皱着,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沙弥。
年纪不小,看起来成熟稳重的,手里握着一串珠子,慈眉善目地盯着她。
“在看什么?”
顾饮檀努了努嘴:“一个老头。”
顾饮檀一步都走不动,最后是坐着轿子上山的,段竟一言不发地走着。
顾饮檀奇怪地瞧他:“不是有轿子吗?你傻?”
那抬轿的男人说:“姑娘有所不知,亲自走上山顶,菩萨才会保佑,才能去见住持呢。”
顾饮檀挑眉,一脸轻松地坐在轿子上,看着段竟狼狈地走着,陡峭的地方还会撑着竹仗。
她撑着一把小伞遮阳,半点不给段竟遮阳,脑袋一摆一摆地像个偷了腥的猫。
到了山上,成群的男女要在山顶找个厢房落脚,只有段竟,气都不喘地牵着她就要进庙。
“哎哎哎,你不休息会儿?”顾饮檀挡住他,“你不休息我还坐得腰疼呢!”
段竟扬眉:“腰疼?”
一般来说,段竟对顾饮檀都是溺爱到骨子里的,除了底线的事情,他甚至完全不介意顾饮檀骑到他脖子上。
但是这回不行:“厢房已经预定好了,要先进庙。”
顾饮檀心里叫苦不迭,进到安静得庙里,被清凉的空气冻到,她把自己缩成一团。
“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一个穿着金色袈裟的僧人站在里头,对段竟点了点头。
39. 痒
您来了?
顾饮檀皱眉,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习惯性地看向段竟,后者毫不意外地听着。
“施主里面请,空法大师已经在里面了。”
经过庙宇楼阁,一处僻静的诵经场在眼前徐徐展开,许多和尚在里头,嘴里念念叨叨。
顾饮檀再迟钝也明白不对劲了,她刚想抬脚远离段竟,男人的大手顿时收紧,她不得不靠近。
“我不要……你到底想干什么,都是骗人的,你根本不是带我来庙会的。”
顾饮檀冷冷地陈述,看着段竟这张脸,浑身的怒火无处可发,最后被带着走进了诵经场。
一个穿着非同一般袈裟的和尚慢吞吞地走出来,原本面无表情地,在看向顾饮檀的一瞬间顿了顿。
“和我来吧。”
顾饮檀被带着上前,一块金板上,放着一块木签,她抬手拿过打量。
片刻后,空法大师抖着声音说:“可以了,敲钟吧。”
周围的和尚都诧异,一个个惊异的眼神落在顾饮檀身上,“三十年没出过有缘之人了,这是真的!”
编钟的声音久久不断,响彻整个寺庙。
段竟毫不意外,他嘴角带着笑意:“现在如何?”
空法的声音颇为沉稳,但也有些激动,“既然如此,我们必然拼尽全力也要救她。”
顾饮檀这下听懂了,“意思是你们可以救我?我中的可是举世之毒,大夫都说我活不了多久。”
空法摇头:“机缘未尽,有的是机会能救,好比两位的机缘,缘分未尽,一切都是机缘。”
顾饮檀和段竟走了出去,她复杂地问:“意思是说我可以活很久了吗?”
段竟淡淡地应了一声:“这座庙里大概是有什么秘密,曾经救过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顾饮檀脱口而出:“可我不想。”不想要和你活在一起。
这话顾饮檀没说,因为段竟猛地看了过来。
顾饮檀一时间不想说话,因为一对上段竟那双眼睛,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
寺庙里,一个小和尚还陷在震惊中,他趁着所有人都去诵经的时候,偷偷又溜进了那间屋子里。
外头传来一些说笑声,他紧张得连嘴唇都发白了,他不相信,他不信!
从小就有大师说他是有缘之人,是这整个国家气运的存在,他甚至为了这根木签剃度出家,可是为什么!
他毕竟年轻,心里想不明白,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看着台上放着的那根签子还好端端的放在那儿,他犹豫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响动。
他大惊失色,身子不慎撞了一下桌角,那根木签猛地摔到地上,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用手去抓。
“砰!”和尚摔在了地上,他手里攥着一根木签,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段竟居高临下地盯着一个圆圆的脑袋,他皱眉,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你是那个男人!”和尚被吓得脸发白,猛地抓紧了手里的东西,“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根木签只有有缘之人才能拿起来,除此之外的人一经碰触就会痛苦不堪,这根木签早就不是……”
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和尚盯着段竟的手,男人的手里撵着一根一模一样的木签,他若无其事地拿着放在了金板上。
“还有什么事?”
和尚眉眼压着一点怒火,怎么看都不是诚心出家的,不过段竟不在乎。
“哼!”和尚伸手,重新去碰那根木签,冰凉的木头触感及好,只是下一刻,他浑身颤抖,倒了下来。
“你、你……”
段竟蹲下来,锦衣扫在地上,他毫不在意,拿出刀在和尚脸上比划了一下,“我就是有缘之人,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跳河。”
“不行!”
和尚被吓了一跳,有缘之人若是死了,整个寺庙就是最先遭殃的,他不理解:“你想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虽然皈依佛门,但内心没有多少慈悲之心,住持也说他不是学经的料,那又如何?
“你一个庸俗之辈,怎么会懂。”段竟撇了撇嘴,“你要是那天想要荣华富贵了,尽管来找我,但若是活腻了,我送你上西天。”
身后的门传来响动,段竟偏头看了眼,飞快地从另一头出去了。
过了会儿,房间的门再度被打开,一名和尚走进来,看见躺在地上浑身是汗的和尚。
“净秋?你怎么进来了!?”
段竟眉眼微动,看向天边的佛像,慈眉善目地似乎在看向远方,他不屑地笑了下,走向某个在树下等久了的身影。
他碾着那根假的木签,轻轻用力将物件折成两半,扔了去。
什么佛门,什么国脉,为何这金玉之身偏偏是他,他从前半点不喜欢这副身体,如何却颇有些庆幸。
“你去哪了?”顾饮檀皱眉,跺了下脚,不大高兴地骂道:“死玩意,这儿蚊子怎么这么多?”
段竟凑过去摸了下她的侧脸:“真乖,都没跑。”
顾饮檀尴尬地看向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几个侍卫,觉得段竟脑子不好。
“痒死了,我的腿……”
段竟牵着她往寺庙走。
一间厢房内,段竟从兜里掏出来一罐子药,乳白色的药膏黏在他瘦长的指尖,他不咸不淡地说:“把裙子撩起来。”
原本也只是随便看下,这一撩起来他便吸了口气。
白生生的腿上,几块红印很是可怜,红肿的蚊子包连片泛红,女孩忍不住伸手去挠。
她身上香,百合香混着糖葫芦的黏腻,蚊子最喜欢。
“别挠,我给你涂药。”段竟皱眉,伸腿压住她不老实的手,手指将药涂在她腿上。
他动作很快,因为不想要她更痒,但顾饮檀还是被痒得眼眶都红了。
段竟抿唇:“这么娇气,逃跑的时候倒是什么都不怕。”
话刚说完,段竟自己先闭上了嘴,她若是真的娇气,也不会说走就走,过那种苦日子也要离开他。
蚊子包温度有些高,涂上沁人心脾的药膏后有些清凉,一阵凉风吹过,她好受多了。
段竟给她吹了吹气,那块皮肤就不痒了。
顾饮檀催促道:“别停别停!还要。”
段竟刚要继续,看见她期待的眼睛,顿了顿,直接站了起来:“出去了。”
“喂!”
*
庙会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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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地,热闹非凡,比顾饮檀之前见过的所有集市都要热闹。
顾饮檀走在人群中,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身后的人力道越来越大,她委屈地举起手。
段竟看着那只手上的红印,起身走到她另一边,牵起另一只手。
顾饮檀原本也不打算吃什么东西,虽然庙会的好东西不少,但她不太有兴趣。
刚走过一个小摊子的时候,一个男人叫住了她。
“小姑娘,我夜观天象,您肯定就是传说中的福星下凡呐!”
顾饮檀顿住脚步,走到摊位前,“福星下凡?”
“对的对的!您就是传说中的福星,所到之处遍地生春,人间还要多亏您带来好消息啊!不过近日怕是有变故哦!”
顾饮檀轻嗤一声:“您怕不是说错了,不是福星,是灾星吧?”
她还没开口,一张银票从旁边递了过来:“算。”
算命男人没接钱,他叹息一声:“我早说过了,我不是赚钱的,姑娘我就给你算上一卦。”
顾饮檀没说话,就在男人问她的生辰八字之时,她犹豫着没说话。
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八字命格,按理说大户人家应该从小算到大,但顾饮檀自从知道自己天生薄命后,就再也不想看见这种东西。
而顾家从前也没有告诉过她确切的出生日期。
但段竟嘴一张就说出了一串八字,顾饮檀皱眉:“这是我的?原来我是酉时一刻出生的……”
那算命的男人念念叨叨:“姑娘你这……命格有些奇怪啊,不像福星,却也不似灾星,年岁变动,命格有常,大概是大变之像啊!近日不要靠近水咯!”
突然,一点水泼下来,顾饮檀被吓了一跳,裙摆被溅上了一点水。
还不是普通的水,是隔壁摊买的甘蔗水,顾饮檀不大高兴,但那人练练道歉。
这时,另一个算命摊位的男人探过头来:“姑娘!他算得不准,我给你算算?”
顾饮檀直接扯着段竟就往另一头走,连算命的结果都不听了,“哎呀,这都什么玩意儿!”
“你的衣服……”段竟皱眉看向顾饮檀的裙摆,担心她会嫌弃,“带你去换一身。”
顾饮檀嫌麻烦,况且这在外面,要她换衣服她更不放心,“算了算了,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前方就是七夕庙会的主场了,男男女女戴着面具,在月色下相互依偎。
顾饮檀眼睛尖,一眼就看见最前头的杂耍表演,她兴奋地说:“喂!段竟!快点快点,我也要买面具!”
她精挑细选了一个面具,捏在手里懒得戴上,就慢吞吞地跟在段竟身后。
“去看杂耍表演吧!”
段竟抿唇,他看着某个说不想来的人,却比谁都玩得开心。
他刚想要说话,就看见顾饮檀身子一钻,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了。
他慌了神,明明上一秒还记着顾饮檀的位置,下一刻就不见了踪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段竟愣了愣,独自在远处,被身边的人流错开,离那面具摊越来越远。
远处的灯火灼灼的,他什么都看不清,被一晃一晃的花灯迷了眼,却怎么都没闻到那股熟悉的百合香。
40. 佩刀
街道上,一名身着浅色衣裙的女子顺着人流走,她原本只是想去看看杂耍表演,却被人流挤到远处去。
顾饮檀一回头,不知何时,已经看不见段竟了。
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吗,正要转身去找段竟,迎面撞上一人。
她抬头看去,稀疏的光影下,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饮檀犹豫片刻,就被这人拉住了手。
下一刻,只听见不远处发出一声尖叫,原本就混乱的人群吵闹不堪。
顾饮檀被拉着往巷子去,她还没说话,这人已经取下了面具。
“流、流芳!”顾饮檀一喜,“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来救我的?”
顾流芳脸色不太好,他左看右看,拉着顾饮檀进了一个僻静的房间。
烛火微弱,顾饮檀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她愣了愣,不敢置信地问:“许霄?!”
自从顾家出事,她就把许霄这人忘却了,如今乍一出现在眼前,她有些陌生地看向顾流芳。
“姑姑,你放心,我是来救你的,但不是现在。”
顾饮檀听着门外的声响,段竟应该应该在四处找她了,“我必须出去了,如果我不见了,段竟很快就会封锁整条街,到时候你们也出不去。”
“顾小姐,想必你也在找我。”许霄猛然出声,“我不是要害你,你信我。”
许霄长相阴柔,在不太清晰的光影下更显得魅惑,顾饮檀有些不放心地贴近门缝:“我虽然想离开,但我更有要问你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许霄和顾饮檀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他运筹帷幄,嘴里说的“皇帝”是普天之下的九五之尊。
“长话短说吧,下个月,段竟会带你去参加庆功宴,皇帝也会到,你带着段竟的佩刀来,我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姑姑。”顾流芳看着顾饮檀,“许公子与我有恩,不会害我们的。”
顾饮檀抽出自己的手,紧盯着许霄:“在此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许霄不回答,顾饮檀冷笑一声,在一阵寂静中,拉开门,对着门外就要喊出声。
许霄连忙开口:“我是顾家的人,我就是你。”
顾饮檀一愣,反应过来,“你以为我会信?”
许霄无奈地笑了下:“那又如何,你敢开口问,不就已经相信了?”
顾饮檀走出去没多久,果然就听见了巷子里侍卫的身影,急匆匆地在找谁不用多说。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中不动的某道身影。。
*
灯火幽微,热闹的街道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显得空旷,段竟耳边充斥着各种辱骂声,恶臭熏天,尸横遍野。
他费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才发觉自己还站在原地。
他沉着脸看了眼暗处的侍卫,抬腿向前走,刚走了一步,身后传来一点铃铛声响。
“叮铃铃。”
段竟脚步一顿,灯火倏然亮了起来,一张红色的山鬼面具突然迎面扑来,他反射性地伸手接着。
那面具长得甚是神秘好看,鬼怪的纹路配合鲜艳的颜色,真真能把小孩吓哭。
但段竟不怕,他站着没动,直到面具自己被摘了下来。
段竟笑盈盈地凑上来,嘟着嘴撒娇:“你怎么还在这儿?都说了要你——”
她还说完,就被男人抱了个满怀,她听见段竟咬牙切齿地说:“敢跑,我就把这里的人都杀光。”
“我会在乎?”顾饮檀生气地锤了下他的手。
“那就把你那些衣服首饰还有那只猫、那个丫鬟全都扔河里淹死。”段竟更加用力抱紧,却怎么都不安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威胁顾饮檀的东西太少了。
夜里风大,还下了点雨水,段竟撑伞,顾饮檀走在伞的内侧。
走出庙会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顾饮檀把吃剩的糕点塞到段竟手里,又往他身边站了点。
“冷。”
顾饮檀为了逼真,还吸了吸鼻子,果不其然,男人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顾饮檀随意一瞥,他的一侧衣服都湿透了,而她被他身上的雨水蹭湿了一点领口。
“脏死了,怎么下雨了呀。”
雨水稀里哗啦地下着,落在漆黑的夜里很亮。
顾饮檀看见还有一段路才到马车的位置,更多的人是自己徒步走回去。
她看见段竟的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顾饮檀大了点声音。
段竟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刚刚想说的话已经忘光了。
“喂!你刚才要说什么?”
周遭的声音稀稀拉拉的,顾饮檀揉了揉耳朵,刚要做点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热气。
一具暖烘烘的身体靠了过来,顾饮檀一抖,耳际传来一阵濡湿的声音:“拿着伞。”
顾饮檀皱眉:“不要。”她才懒得举伞。
谁知道段竟直接把伞塞进她手里,随后自己蹲了下来,宽敞的背挺阔,漆黑的衣服上有一些水渍。
顾饮檀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勾着他的脖子,紧紧抓着伞不肯放开。
她贴得近,一眼就看见段竟脖颈处的伤疤,她恶性上来,凑近那伤口浅浅吹了两下气。
直到段竟的耳朵变得通红才满意。
上了马车,顾饮檀还觉得意犹未尽,她掏出手帕擦着自己有些湿了的鬓角,然后把手帕扔在了地上。
她把帘子一盖,缩回宽敞暖和的马车里,完全不管淋湿了的男人。
段竟看了眼那地上被打得狼狈的手帕,浅粉色的一块小布被肮脏的地面吞噬,他弯腰捡起来往衣兜里一塞,这才上车。
*
顾饮檀一回去就“病”了,卧床不起,连一日三餐也不出房门。
其实不是,她只要有空,就会被段竟要求练字看书,她实在是不堪其扰。
她躺在床上都快长草了,但只要一听见开门声就歪头闭眼,正是段竟下朝的时间,太阳都西落了。
她闭眼,好半晌也没听见动静,眼睛忍不住张开一条缝隙。
段竟只是靠着床栏,就只是盯着她,恨不能盯出一个洞来。
夕阳从他身后洒进来,寂静的房间一派宁静,只是看着就昏昏欲睡。
段竟就看着她懒散的模样,看了会儿,见她没有起来的意思,就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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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这毫无防备的样子,倒像是万分相信他是正人君子。
只不过,段竟注定和正人君子没有关系。
顾饮檀刚要说话,一点熟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她顿了顿,脸都憋红了,随着他一发不可收拾,她赶紧偃旗息鼓。
“嗯……你回来了?”顾饮檀声音正像是刚醒来,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他。
“醒了?”段竟有些失望地舔了舔唇,“既然醒了就看看书,我给你买了新的书。”
“为什么总让我看书?!”顾饮檀怒了,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学好了给我写信。”
顾饮檀以为他记着写给贺云迦的那封信,她早就不记得内容了,“不要,我给你做几个香包吧?”
顾饮檀眼睛亮了亮,“这个我擅长,做得好了,你还可以帮我推销,如果有其他人……”
段竟原本还有些憧憬的神色在听见“推销”的瞬间冷下来,他毫不留情地动手掀被子,“起来,让我看看你写的。”
“咳咳咳……”顾饮檀被口水呛到,她咳了两声,就看见段竟一脸严肃的模样。
她故意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伸手:“那你就让这样的我去外面吧,吹着冷风写着字……”
段竟:“……”
他盯着她娇艳的小脸,嫣红的嘴唇还沾了点糕点的香甜,他方才尝到了。
但是面对此刻“病中”的顾饮檀,他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忘记了。
他真是灾得明明白白,段竟认命地伸手:“不行,必须起来了,去吃饭。”
“那……我还要练字吗?”顾饮檀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段竟叹了声,“给你买了点小玩意儿,今天休息一天。”
实际上是顾饮檀压根没学过一天,就这样学了一天又一天。
顾饮檀撑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光裸的脚掌踩在段竟身上,她一不留神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冰凉的触感令她有些发愣。
“你这佩刀……一直戴在身上哦。”顾饮檀嘟哝了一声,但段竟听清了。
“怎么了?”
顾饮檀试探着问了声:“能给我玩玩吗?”
佩刀,顾饮檀没有忘记,这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把有些华丽的刀罢了,为何要带着去见许霄?
哗啦一声,珠宝的声音响动,段竟解开刀上的绳子,就递到了顾饮檀面前。
顾饮檀被吓了一跳,她明明抓过这把刀,但真的仔细看还是第一次,她眼珠亮晶晶的,看不出一点心机。
段竟抿唇,又往她身上靠近了些:“想用来做什么?”
“你这刀有名字吗?”
段竟一顿,下一刻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伸手打他。
顾饮檀拔出刀,锋利而薄削的刀尖闪着寒光,靠近刀柄的位置缺了一小块。
顾饮檀眸光一凛,娇艳的小脸半分没有畏缩,她扬唇说:“是把好刀,但是我不需要,还你。”
段竟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把刀随意扔在桌上,抱着她大步走出门去。
“喂,刀不要了?”顾饮檀大声说。
迎着夕阳,她看了眼闪着金光的湖面,“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41. 好喜欢,好喜欢。
顾饮檀眼睛盯着桌上的佩刀,走远了才从段竟肩上探出头,她被抱着放在了凉亭里,午后燥热的风吹不到。
她坐在一旁,看段竟写东西,抱着一杠子杨梅糖水喝。
“你在写什么?”顾饮檀凑上去,鼻间窜进一股陌生的香,她顿了顿,嫌恶地撤开一点。
段竟抬手摁住她的手:“怎么了?”
“你身上难闻死了,不知道什么怪味。”顾饮檀皱着眉头。
其实不难闻,但她一样和段竟身上的味道一样,突然出现陌生的气味,令她不大舒服。
凉风习习,吹起顾饮檀的衣摆,她困倦地靠在一旁,直到身边传来一点动静,她刚睁开一点缝隙,就看见一道浅色身影靠近。
段竟俯身给她把曳地长裙提起来,放在一旁,刚巧看见她醒了。
顾饮檀这才坐直身子,疑惑问道:“你去换衣服了?”
段竟淡淡的:“嗯,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玩意,亮晶晶的,还不断地发出声响,顾饮檀接过去:“这是什么?”
“西域来的,大概是风铃一类的。”段竟装若无意,仿佛这不过就是路边随意买的,顾饮檀不大喜欢,就放在了桌上。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视线投向远处,隐约看见一道身影走来,身后跟着罗远恒。
文宁雀的嗓门大,驱散了这片宁静,她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却一眼看见段竟身边坐着的女子。
衣着华丽但慵懒随意,她有些眼熟,但更多的是愤怒,“段竟!你竟然敢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顾饮檀幽幽放下勺子,连忙放下杨梅汤,生怕一不小心泼地上了。
“段竟!”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时间,文宁雀已经走到跟前了,她一掌锤在桌上,打翻了段竟的墨砚。
“谁让她进来的?”段竟看向罗远恒。
罗远恒尬笑两声,赶紧请求绕:“你别盯着我呀,文小姐说我不带她来就要……让文将军砍我脑袋呀!”
“她是谁?”文宁雀指着顾饮檀问。
“我?我是顾饮檀,你好呀,不过你这样指着本小姐,我可是很不痛快。”顾饮檀摆摆手,不大高兴地盯着文宁雀,“你就是文将军那个养在山里的女儿?”
文宁雀一愣,她不认识顾饮檀,一时半会没答上话来,原本一腔怒火都没处使。
段竟移开视线,他上前把顾饮檀放在桌上的杨梅糖水端走:“不准喝了。”
顾饮檀没说话,只是目光不舍地流连在那碗糖水上。
“你来做什么?”段竟这才分了个眼神给文宁雀。
文宁雀愣了愣,方才他盯着顾饮檀的视线她从未见过,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厉声问道:“你在朝堂上参了我爹一本?”
段竟挑眉:“你知道了?”
“我爹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你若是还想和我成亲,就赶快进宫!”文宁雀大声说道,说到一半又有些不放心,补了句:“你想不想和我成亲?!”
“哎呀哎呀……文小姐,你你你消停会儿行不行!?”罗远恒想要悄声劝她,就被文宁雀一掌打开。
“你是个屁!”文宁雀大怒。
罗远恒受伤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找他麻烦呀……
段竟没说话,若有似无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顾饮檀,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但不如他所料,嘴上说着要做正妻的顾饮檀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他失望地收回视线。
“你不说话,你凭什么不说话,若是没有我爹,你以为你有今天!?”文宁雀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一个顾家的小奴隶,有什么资格我成亲,你忘了在顾家小姐跟前当狗的日子了?”
见段竟脸色越来越难看,文宁雀满意地昂首:“你以为你是凭什么养通房?”
顾饮檀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她口中的“通房”,她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你想要我怎么做?”段竟顺着她的意思说。
就在这时,顾饮檀起身往院中走去,段竟的视线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幽幽看向文宁雀,阴沉的神色因为顾饮檀的离去而暴露,他冷笑一声:“文小姐,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你他娘的帮我就是陷害我爹?”
“你说我陷害他?真是令人痛惜啊……”段竟皱眉有些痛苦地说:“我明明是为了黎民百姓办事,是为了向陛下效忠啊!”
他这样一说,倒显得自己是受伤的。
文宁雀底气不足地质问:“那你是怎么找到的那些证据的?我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证据?凡是做过的事情,都是有痕迹的,我不过是做了一个臣子应该做的。”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文宁雀皱眉。
段竟一顿,脸上应时泛起一点羞涩:“若要说我有什么私心,就只有一个了。”
“什、什么?”
“那就是你呀,文小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能让你有机会出去呀,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己出去吗,你不是总说文将军控制你。”段竟颇为“珍惜”地盯着文宁雀。
文宁雀在面对段竟的时候,更多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她看着段竟的眼睛,男人这双眼睛很会伪装,里面的深情足以绞杀任何女子。
“那你为什么要让一个女人住在你的府上,还有上次那个……你和她有没有……”
“乖,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一个,你要相信我。”段竟闪动着眸子,和罗远恒对视上,他阴冷的目光刮在罗远恒身上。
等到文宁雀乐颠颠地离开,罗远恒才踌躇着上前,“你也别太……”狠心了。
他都看不下去了,段竟这玩弄女子的本事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哄得人是一套一套的,就连亲爹都能抛却。
“你也别闲着,今天的事情我迟早找你算账。”段竟把宣纸铺在被收拾好的桌上,冷厉的目光扫过那碗杨梅糖水,“竟然把她带进来。”
“这也赖我?!我哪儿知道你在风花雪月,谁叫你自己不检点,话说你干嘛对这个顾家小姐这么不一般?难不成顾家还有什么好东西?”罗远恒凑上前,毕竟他是不能想象段竟动心的模样的。
段竟若有所思地放远视线,看向院子的方向,似乎透过层层院落看见了某个人影。
罗远恒看着他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那是怎样的视线?侵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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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又像是晚期的瘾君子。
“段竟?”罗远恒见段竟不搭理自己,他又喊了声。
“许剑把东西送过来了?”段竟收回视线,手指点了点桌上,“还剩多少?”
罗远恒换了副模样:“已经处理好了,只等他们一出发就可以扣下。”
段竟缓缓点头:“先不用动作,等到时机成熟,还有,帮我调查一件事。”
“什么?”
“许霄和顾流芳。”他话音刚落,风吹起,伴随着一缕百合香。
顾饮檀大步走来,手里捧着一把百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揪着段竟的衣服。
她嘴里直嚷嚷:“我难受……都怪你,非要我出来坐着,我现在浑身难受……”
她刻意地撒娇,眼神瞥见罗远恒,皱了下眉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罗远恒一愣,无辜地看向段竟,“什么意思?是我想来的?!”
顾饮檀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段竟:“以后不要让其他人进来了,影响我心情……我一心情不好就会生病,可难受了。”
段竟凑近,亲了亲她的发顶,紧盯着她的脸,说:“罗远恒你可以出去了,以后没有通知别过来。”
“……”罗远恒气冲冲地离开了,只剩下段竟和怀里的顾饮檀。
顾饮檀在人离开后就想要扯开段竟的手,却被扣着手,整个人被陷进段竟臂弯里。
她的腿一翘一翘,她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强忍了一会儿,闻到段竟领口的香气。
“我想要下去了……”
段竟:“不是说难受?哪里不舒服?”
顾饮檀脸一红,支支吾吾地移开视线:“没有……我就是有点……”
她推着段竟僵硬的臂弯,推不动,气得胸口起伏。
因为被管着,不论白天黑夜都和段竟单独相处,一些平时不算什么的小毛病就变得难以接受了,段竟尽全力宠着,在一些小细节上给予她选择权。
段竟松开手,让她轻而易举逃脱,无奈摆了摆手,“生辰有什么愿望?想要出去过还是在家里过?”
他这回不问她想要什么,而是问她想在哪儿过,结果顾饮檀只是扫了眼,就说:“……不出去。”
段竟眉眼弯弯,忍不住把脸埋在她的后颈,黏糊糊地,甩也甩不开。
“那我休沐,在家陪你?”他的语气温柔,加重了“家里”二字,顾饮檀打了个哆嗦,推他。
“不要,不要你……”
段竟哀求道:“让我陪着你?下个月去庆功宴,回来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顾饮檀手一顿,她脑海突然涌现出顾流芳那日说的,语气尽量显得自然:“什么庆功宴啊?”
段竟闷笑一声:“文家的大儿子回来了。”
顾饮檀一愣,文家大儿子,那不就是文清岳那个在边关的大儿子?
顾饮檀心里记着要带着佩刀去找顾流芳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没有动作,被段竟抓住机会,扑倒躺在凉亭的竹椅上。她面颊发红,被段竟一口咬在嘴里。
段竟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只要顾饮檀在自己眼前,他就只想舔,恨不能整个人泡在百合香里。
好喜欢,好喜欢。
42. 娃娃
月初的时候,顾饮檀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有一半是她装的,不过竟然起到了作用。
段竟果真不再说让她看书习字的事了,但顾饮檀还是没什么精神。
秋老虎果真不是盖的,顾饮檀每天被热得蔫蔫的。
段竟命人建了一间冰室,采取的极寒之地的陈年寒冰,每日取来新鲜的冰块和冰镇水果,但又不许她多吃。
顾饮檀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嚼着冰块,看见外面的银杏一片片落下来,金黄地铺满了院子。
段竟给她四处搜罗了很多玩意儿,有时候也会带她出门逛,不过都有侍卫守着。
“无聊。”顾饮檀看了眼段竟递来的竹板,“喂,你找几个唱戏来逗逗呗?”
她最会享乐了,一天到晚最喜欢给自己找新鲜乐子,这点段竟早就很清楚。
段竟抿唇,他也不是没想过那样做,但这样会让顾饮檀接触很多人,目光也会在那些人身上目不转睛。
不知何时起,他连顾饮檀的目光都有了极大的占有情绪,恨不能让她只看得到自己。
“明日带你出去好不好?”他给顾饮檀剥了个荔枝递过去,但顾饮檀不想吃,推开了。
顾饮檀逗弄着趴在腿上的圆子,圆滚滚的小猫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的毛发有些湿了,顾饮檀嫌弃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段竟盯着她的动作,突然伸手把圆子赶了下去,他冷沉的视线盯着顾饮檀。
“明日带你出去好不好?”他重复了一遍。
顾饮檀一口气上不来,看着圆子白净的毛发又在地上打滚,她缓缓说:“去哪儿?”
“明日就知道了。”段竟只是这样说,又沉声说:“不要一直抱着它。”
顾饮檀皱眉:“不是你把它带来的吗?为什么不让抱?”
“脏。”
顾饮檀一时沉默,就自顾自地含住冰块,将冰块从一边推到另一边,腮部微微鼓起来。
段竟勾唇,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某只无辜的猫。
你看,你也不是多么重要,一句话就让她抛下了你。
*
清早,马车就进了皇宫。
顾饮檀看着野外的景致,有些好奇问:“为什么不走大路?你堂堂一个侯爷,走山路?”
她以为是进宫。
段竟昨夜看书到很晚,眼底积下了一点青黑,他有些疲惫地说:“庆功宴在文家郊外的宅子。”
他说完就闭眼养神,没有注意到顾饮檀猛然变化的神色,他一时半会儿没听见顾饮檀的反应,于是伸手扯了扯顾饮檀的衣袖。
顾饮檀转过身来,就看见一道阴影向她扑来,她伸手接住,男人顺势倒在她的手臂里。
顾饮檀立刻就要推开,但段竟已经提前猜到了她的举动,伸手抱住她的腰,呼吸平缓似乎是睡着了。
如果忽略他通红的耳垂的话。
顾饮檀伸手揪住他的耳垂,将人猛地提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人往一旁甩。
段竟沉默着睁开眼睛,双手交叠着坐在一旁,他无奈地撤离了一点。
马车停在山林中的一幢漂亮宅子前,这段时间,文家大不如前,许剑和段竟两方势力崛起,而文家原本树敌就多。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令文清岳日日都睡不好,那就是段竟,表面上视他为义父,背地里一直在暗暗壮大,连毓王的态度都变了。
文清岳站在门前,看见段竟走下来,神色坦然,“微影,你来了——诶,这位……?”
文清岳盯着顾饮檀,女子戴了一张面具,瑰丽的红色面具配上华贵的衣服,竟然比身边的段竟更隆重。
文清岳对于段竟找女人一事毫不在意,但若是要踩上他的亲生女儿那可不行。
“义父。”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文宁雀的声音:“段、竟!你又带她来?”
文宁雀怯怯看了眼顾饮檀,语气不由得酸溜溜:“本小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为什么都不来见我……”
文宁雀的态度和上回大有不同,这让顾饮檀好奇地看向了段竟,这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
“文小姐,真是失礼了,想不到今日你也会在。”
段竟说话滴水不漏,但问题就出在这儿,文宁雀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他的态度不咸不淡。
“段竟!你对她……!”文宁雀跺了下脚,“我是不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你不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色……”
说话间,她突然出手向着顾饮檀伸过来,但是一直紧紧护着她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饮檀被迫缩进段竟的怀里,而文宁雀往前踉跄了一下,引来周围人的视线。
一直不说话的文清岳这才出声制止:“雀儿!胡闹!”
段竟回身抓着顾饮檀进了门。
顾饮檀扶了扶头上的步摇,不大放心地说:“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对你没什么好处吧?”
她嘴上这样说,眼神却在四处张望,紧张留意着顾流芳。
“当然有好处,又不会卖了你,怕什么?”段竟坦然道,看向不远处的宾客席,问她:“你想坐哪边?”
顾饮檀一愣,随后立刻紧盯着段竟的脸,不放过一丝情绪,可男人只是单纯地问她。
“……那、那边吧。”顾饮檀随口说了声。
段竟看了眼,顾流芳的位置就在那位置的附近,他唇角勾起,牵着顾饮檀走过去。
顾饮檀随便说了声,只看见了顾流芳,但走进了才发现,这一桌都是熟人。
李襄看着坐下来的段竟,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顾饮檀身上,她小声和身边的人说了声,于是坐在了顾饮檀身边。
“侯爷!您怎么坐在这儿呢!多不合适……”有人上来攀谈,又看见脸色如常的段竟,被他的气场吓退了。
顾饮檀见状拽了拽段竟的手,从男人的手掌钻了出来。
段竟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看向一旁的老熟人,他挑眉开口:“贺公子,您也在呢。”
贺云迦眼神一直盯着两人相交的手,恨不能盯出一个洞来,他哑声回应:“侯爷,好巧,在这儿遇见了,没想到您来这儿坐着,许将军方才还在这儿呢。”
段竟没回应,而是看向身边的顾饮檀,“夫人想要坐过来。”
他口中的“夫人”呆呆坐着,似乎魂都被抽离了出来,顾饮檀一言不发。
宴席上,段竟给她夹什么菜、她就吃什么。
乖得很,低眉顺眼的,像是个乖巧的娃娃,身上穿着华贵但不方便行动的裙子,脸上的一顶面具遮住了大半的小脸,下半张脸精致艳丽。
不认识她的人都以为这是段竟带来的新欢,不过只有李襄复杂地盯着她。
过了会儿,把顾饮檀喂饱之后,段竟才小声对她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一个人坐会。”
他牵着顾饮檀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就算有,看见他的举动也不敢上前。
他刚起身,就被一股力道扯住,他低头,只看得见她的盘发。
“你走了,我怎么办?”顾饮檀讷讷地说了句。
这句话充满了依偎,令段竟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满足,他立刻说:“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顾饮檀摇摇头,看向角落里呈等待姿态的文宁雀,眼中涌现出一股厌恶,“你走吧。”
她半晌没听见段竟的动静,过了会儿,耳边发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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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声响。她眼前闪过一点寒光,他手掌里攥着一把刀,塞进了顾饮檀手心。
“乖,让它保护你。”
这刀上面有段竟的印,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来找死。
顾饮檀手抖着握住了刀,她眼睁睁盯着段竟离开的背影,然后才缓缓站起来,走到无人之处。
她单薄的背影站在墙角,风吹过,身后的热闹还在耳边,她听见了一道声响。
“顾饮檀……”李襄走了过来。
顾饮檀身影一滞,猛地转过身来,“李襄。”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警惕,她没有忘记,李襄给自己递了刀,但她不相信这是个好人。
“真的是你,段竟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变成这样子了?”
顾饮檀一愣,皱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成什么样了,我还好好的。”
说完,顾饮檀摘了面具,艳丽的面具后是一张更漂亮的脸,眼神凌厉又高傲,还和李襄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李襄不知何时松了口气,随即趾高气昂地说:“我不是要害你的,但我也不想帮你。”
顾饮檀挑眉:“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顾家塌了之后,这世是已经没有会无条件帮她的人了,顾饮檀不会那么天真。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帮我,段竟现在就是一条疯狗,无条件攻击所有人。”李襄顿了顿,“段竟身边,只有你。”
顾饮檀嗤笑一声:“你想帮我,其实是为了让我求段竟放过你父亲?”
“但是你是太子党,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李襄冷笑道:“你说得对,做人要知道伸缩有度,你要怎么做,才能帮我?”
“你又能怎么帮我离开段竟?”
李襄:“是我先问你的!”
话音刚落,一道突兀的声音猛地在墙角响起,顾饮檀和李襄同时看向那处。
日光恰好打在墙角落,两道人影交叠着靠在墙角,一高一矮,嘴里都吐露着难捱的呻吟。
大户人家这种事情并不稀奇,顾饮檀曾经也撞见过,她不由得紧张地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那里传出一道细微的声音:“英郎……”
顾饮檀皱起眉头,还没做出举动,她的嘴猛地被捂住,李襄冲她摇了摇头。
英郎,这里是文家,只有一个英郎,顾饮檀心底立刻涌上来一个答案。
文家大少爷文英山最是英俊过人,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色,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
而此刻,倒在他怀里行不轨之事的,正是文家二少爷的遗孀,文英山名义上的弟媳。
“……”顾饮檀被李襄扯着走到一旁,动作间,顾饮檀怀里的刀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段竟刚好站在原来的位置上,遇见顾饮檀和李襄走出来,他淡声问:“去哪里了?”
顾饮檀抿唇,又恢复了那乖巧的模样,“去吃了点糕点。”
段竟没怀疑,而是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没说话,而是问:“吃了什么糕点?”
顾饮檀低声说:“吃了点梅花糕。”
这宴席上什么糕点都有,但是因为前段时间,京城的梅花遇上雨水,梅花糕香味不足,今日的宴席也没有布置梅花糕。
“好吃吗?”段竟嘴角含笑,摸了摸顾饮檀的脸侧。
顾饮檀眨了眨眼睛,还没有说话,就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侯爷……”
段竟看过去,一名小厮走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物件,是他的刀。
“这是我家大少爷说要还您的。”
段竟看了眼顾饮檀,后者大惊失色,嘴唇发白,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
“嗯,下去吧。”段竟接过那把刀。
43. 睡一起
“啪。”
段竟把刀放在桌上,晶莹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笑意温和:“一会儿带你去钓鱼?”
“不想去。”顾饮檀推开他的手,只是刚起身就被段竟攥住手坐回去,她突然跌坐在男人怀中,原本就不大的椅子使两人的身体立刻靠近。
顾饮檀的面颊瞬间通红,她脸色难看地想要起身,却被段竟用力揽住,一股热意顺着耳际流进:“别动,你的老相好在看你呢。”
贴得太近,顾饮檀一时间只感受得到自己的耳朵,那只耳朵被段竟一个人独占。
她僵硬地偏过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贺云迦阴郁的眼神,她一愣,就被段竟用力掰过脸,视线被他的脸侵占。
“就没什么想要去说的?”段竟贴着她,下一瞬,直接张嘴咬在她的耳郭,那敏感的地方瞬间通红。
“放开我!”顾饮檀小声说,隔着面具,她涨红的眼圈被掩藏在面具之下。
段竟低声说:“一会儿我带你去钓鱼?顺便看戏?”
看戏?
“你不是说想要看戏吗?”
顾饮檀推搡的动作停下来,“我不想看戏。”
段竟勾唇一笑,手一松,就让人从自己的掌下溜走了,他也不生气,只是宠溺地笑着。
顾饮檀打了个哆嗦,好在很快,段竟就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了。
这时,文清岳走了过来,身边跟着文宁雀,还有文家大公子。
顾饮檀一眼就知道,接下来的话题估计不会很好听,果不其然,文清岳和蔼地上前:“微影,你还没见过我大儿子吧,来,阿英,你和你段兄打个招呼。”
段兄。
段竟轻笑一声:“文公子的属相是?”
文英山一愣,他风清月朗的,完全看不出方才和弟媳在墙角苟且的样子。
顾饮檀好奇地盯着他,最后被段竟按着头转过来,她便只看得到他了。
“段兄,小弟属相龙。”
段竟笑着点头:“英兄是龙凤之姿,不过……微影只是草蛇罢了,当不得大公子的兄长,您抬举了。”
蛇?
顾饮檀诧异抬眸,她没想到段竟这样年轻,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可是从前她一直以为段竟少年老成,心事重重,年纪也往大了猜。
文英山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段竟比自己还小一岁,立刻换了个语气:“咱们不以年龄论先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妹不懂事,还请微影不要见怪,雀儿,快来道歉。”
文英山这人,高风亮节,年少成名,后来去了边关,回来就变了性子。
顾饮檀从前听说过不少这种事情,结合方才自己撞见的事情,她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心里打着算盘。
文宁雀不大情愿地走上来,语气扭捏:“段竟……我……”
这时候,顾饮檀突然揪着段竟的领口,在他面前“小声”说:“我累了……”
文宁雀脸色变得难看,但她还没忘记,她是来拉拢段竟的,段竟现在对文家的态度很模糊,如果不好好把握,恐生变故。
段竟没回答,而是看向了文清岳,他冷淡地神色,手上却亲昵地揽住顾饮檀。
这让文宁雀突然心凉了一截,她也曾是潇洒恣意的大小姐,为了段竟宁愿听从家里安排和他成亲,却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
段竟或许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过。
她愣愣地退后一步,猛地抬起手——一个巴掌就要打下来,就连段竟也没有想到,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捂着顾饮檀的眼睛。
却见文宁雀决绝地盯着他,这一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我恨你!”
文宁雀离开后,文清岳还是那副模样,在他眼里,儿子还是女儿都不过是政治工具罢了。
“阿英,你不是说有话和微影说吗,快来呀。”
文英山走上前,微笑着瞥了眼他怀里的人,白皙的脖颈微微露出来,一截细腻的肌肤光洁如玉,即便没有看见长相,也知道段竟怀里的人应是个可人儿。
只是很快,那块肌肤被一只手挡住,段竟淡淡瞥了眼他,眼神带了点警告。
文英山轻笑一声,才道:“方才侯爷的刀掉在了附近,我也认识恰好看见,就要小厮给你送了过来,想确认一下是不是送对了人。”
段竟挑眉,很配合地应了一声:“是我的刀,那就多谢大公子了。”
文英山:“侯爷这把刀……应该是好刀,轻易不给他人的吧?”
文英山笑容虚伪,令人生不出好感,但段竟的回应很是得体,好似是真的和兄弟说话。
“自然,看了眼宅子附近的景致,真是引人入胜,还有些新发现。”
文英山笑意加深:“新发现?”
段竟没回答了,而是说:“比段某宅邸的风景要好得多。”
等人离开了,顾饮檀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你……就不问我看见了什么?”
她也不拐弯抹角的,盯着段竟:“我看见——”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间,段竟轻声说:“不要提其他人,说了一会儿带你看好戏。”
说完,顾饮檀被他牵着走向庭院中,一进院子里,顾饮檀就感觉耳边安静不少,声音减小了。
与此同时,天色也悄然暗了下来。
“你说带我看好戏?”顾饮檀看见段竟脱了外衣,竟不知何时已经洗漱过,靠在床头假寐。
她心一跳,“今晚要住在这儿?!”
段竟淡淡点头:“是啊,不愿意?”
顾饮檀拧眉,看见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她厌恶地退后一步:“我不要。”
段竟也不勉强,只是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一口气熄灭了烛火,懒散说:“那你就去女院睡吧,我不强迫你。”
顾饮檀看着暗下来的房间,一股奇异的心情几乎要将她溺毙过去,她靠着房门。
殊不知段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如同一条蛇一般盯着她。
顾饮檀半点不犹豫,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她左看右看,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直到发觉天色渐暗,她突然反应过来。
今日是庆功宴,但文家迟迟没有说大公子的事情,想必明日才是重头戏。
说不定明日还能见到顾流芳。
顾饮檀决定现在就出去找顾流芳,尽管她现在没有带段竟的刀,但她心中有太多疑问。
她刚走出去,就遇上了文英山,只是一眼,文英山竟然记得她了,立刻上前。
顾饮檀厌恶地皱起眉头,还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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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就听见他说:“你是微影身边那位……”
文英山眼都不眨地盯着顾饮檀,眼睛亮晶晶的,“想不到你果真长相似天仙。”
刚巧风吹过,顾饮檀脸上一凉,她猛地偏过头去,看见水缸里倒影着自己稠丽的五官,她犹豫着行了个礼:“文公子。”
文英山没见过顾家小姐,她微微放下心来。
“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文英山脑子不好使,有什么想法全写在脸上,尽管他的行径令人作呕,但无奈他出身显赫,也能招惹不少女子喜欢。
但在顾饮檀只剩下恶心,她退后一步,正想着该怎么解围,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文公子,您怎么在这儿呢!”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
女子正是文家的二夫人,文英山的弟媳,她眼中含泪,了解文英山的作风,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文英山的意图。
“这位妹妹,我从来没见过。”二夫人看着顾饮檀。
顾饮檀皱眉:“谁是你妹妹?”
那男人立刻附和:“就是,以二夫人的年纪阅历,怎能当这位名明艳动人的姑娘的姐姐呢?应该是嫂子才是。”
一句话既得罪了顾饮檀,又得罪了二夫人。
顾饮檀瞥了眼这个男人,长相不错,但看起来只是个不中用的,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二夫人生气又委屈地离开了,文英山没多犹豫,立刻跟上去。
“这位姑娘好,小生费舟……哟,微影这位美人好生漂亮!”男人眼睛一亮,眼中是止不住的喜欢,旋即又想到段竟那阴沉的模样,不由得咋舌。
“太可惜了……”
“你和段竟什么关系?”
所有叫法中,叫名字是最不礼貌的,尤其是段竟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但费舟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大笑一声,“姑娘你太有意思了。”
顾饮檀:“……”
她不再想和费舟对话,却又忍不住更深入地问,这还是她第一次遇上段竟的“朋友”。
“你是谁?我说身份。”
费舟眼底露出兴趣,大概是觉得顾饮檀身份没威胁,大方承认:“我是毓王殿下的堂弟,无职游民一个罢了。”
哦,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一个。
顾饮檀失了兴趣,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费舟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眼底露出一丝兴味,尽管他死死地压抑着眼底的风暴,但还是泄露出了一点。
打开门,费舟一眼就看见了把书盖在脸上的男人,他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大大咧咧地就要走进来,却被一本书砸中。
“嗷!”
“别进来,我今晚还要睡这儿。”
段竟皱眉,他不喜欢睡觉的屋子有其他人。
“别这么小气嘛……又没别人……”费舟嘟哝着抬脚往里走,却余光一瞥,看见一个茶壶盖子飞了过来,碎在他脚底。
“段、微影!”费舟不可置信,“你谋杀我!”
段竟不说话,手里握着的一个小玩意儿闪着光,费舟仔细辨认,看清楚了。
是一把长命锁,精致小巧,底下还有铃铛晃荡响,叮铃铃的声音和男人颇为违和。
44. 盒子
这把锁显然不是段竟的,是谁的不言而明。
费舟无奈地笑了下,将手里的银币抛起、又接住:“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好了,今晚就能有好消息,哪儿有你这样的,过河拆桥。”
见段竟不搭理,费舟又说了句:“明明那么爱惜,怎么还舍得她出去看那种东西?”
段竟半阖着眼皮,听见这话抬起眸子来,奇怪地问:“你今日很闲?小猫不听话,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就知道有多可怕了。”
他语调模糊,与此同时,应适地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将树梢上的鸟雀都惊得飞起来,他望向窗外。
*
顾饮檀刚走出院子,就遇上等着的李襄,后者一把拉过她,小声说:“我们去找文二夫人。”
顾饮檀神色疑惑:“为什么?”
“啧,我跟你说,文二夫人在这府上的地位可不一般,她从前是文府的当家主母,相公死后就和文英山搞到一起去了,我们去找她,她能帮你。”
“我和她就不认识,她怎么会愿意帮我?”顾饮檀不太放心地跟在李襄身后。
自小,她和李襄就不对付,两人都是一样争强好胜的性子,尤其是李襄。
如今因为一些原因,能出现在自己身边施以援手的竟然是李襄。
“等等,二夫人应该去了这边。”顾饮檀扯住李襄,往另一边指了指,“文英山来过,他俩应该在一起。”
李襄不做犹豫:“现在就去。”
*
这处宅子很多,有些地方尚且没有精细布置,还有些瓷器随意堆在地上。
绕过段竟在的院子,西边只有一块空地,里面有一间厢房。
顾饮檀往里面走,一处僻静的厢房在眼前呈现出来,她正走着,突然脚底响动,她心一惊。
李襄见状,一脚踢开挡路的碎瓷片,嘟哝说:“这文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顾饮檀拍了拍李襄:“你去这边,我去那后头的房间找。”
她独自走到里处的房间,天色渐晚,走廊上只挂了一顶灯笼,昏暗的暗红灯火如同鬼影,顾饮檀揪着自己的衣摆跨进去。
她晃了晃头,手刚放在门上,那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盏烛火快要燃尽,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往她鼻子里钻,腥气又黏腻。
顾饮檀皱眉,继续往里面走,地上的东西令她大惊。
花鸟图样的屏风被昏黄的烛火印得有几分诡异的美感,女子的贴身衣物和男子的衣物掉在地上,她往上看去,一个女子的影子印在屏风上。
“二夫人……”顾饮檀咽了咽口水,心都快要跳出来,她赶紧退后几步,“二夫人?是你吗?”
墙上挂着一块西域来的钟表,随时而动,一晃一晃,发出嘀嘀声响。
顾饮檀走过屏风,什么都没有,于是她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去。
“……”
啪!
眼前一片漆黑,一块破布飘下来,落在顾饮檀脚边,她也看全了屋子里的模样。
“啊——!”
门被一脚踹开,李襄冲进来,就看见屏风前呆傻的顾饮檀。
她一眼就看见高高挂在半空中的一具尸体,脚上的绣鞋要掉不掉的,上面名贵的朱佩还反射着光彩。
闯进来的丫鬟尖叫着出去喊人了,
顾饮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顺着门板滑下来,连脚都抬不起来,又被赶来的人推开。
随着丫鬟们的走动,文家的人也进来了,顾饮檀眼前人影窜动,她听见一声指控。
“就是她!奴婢刚进来就看见她在一边,老爷刻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怪人!”
顾饮檀心一震,她一把拉过李襄挡在自己身前,又借着昏暗的灯色隐藏自己的脸。
她没戴面具,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如同被凌迟。
“小丫头,你出来,你是哪家的?”文清岳温和地对她说。
贺云迦立刻开口:“文将军……!”
顾饮檀手心出汗,她张了张嘴,最终狠下心来,手搭在李襄肩上就要将人推开。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一把搂住顾饮檀的腰,她扑进男人怀里,也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顾饮檀脸上一凉,面具又戴回了脸上。
“义父,这是发生何事了,怎么都在这儿挤着?”段竟不咸不淡的声音看了眼屏风后面,尸体被人抬了下来,放在地上。
文清岳背着手:“微影,你来了,这位姑娘是你带来的那位?让她自己来说,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段竟看了眼顾饮檀,疑惑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顾饮檀:“……是我自己来的,不管其他人的事。”
文宁雀不死心:“你和我二嫂有什么关系,你为何来找她,我二嫂是不是你——!”
“不是我!”顾饮檀拔高声量,尽管那声音还没从方才的变故抽离,微微发着抖。
她看了眼不打算开口的段竟,她咬牙说:“我是和二夫人起了冲突,我想要来赔罪。”
“赔罪?”
“我不该……出言顶撞她,更不该对文大公子出言不逊。”
顾饮檀突然说到了文英山,让段竟立刻看了过来,他不着痕迹地向费舟头去一个眼神。
“你遇到文大公子了?他说了什么?”段竟轻柔地问。
文英山:“爹——”
“文大公子想要向侯爷要了我……我不从,被二夫人看见了……”顾饮檀话没说完,但在场的知晓文英山性子的都明白了。
文清岳老脸一红,一巴掌将文英山扇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货!”
他又不善地看了眼顾饮檀,才对段竟说:“今日实属匆忙,让微影看笑话了,我会尽快处理好,你带着你的……夫人回去先休息吧,侍女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文清岳的模样和蔼稳重,半点看不出儿媳才惨死不久。
段竟颔首,攥紧顾饮檀的手腕,劈开一众人流往外走。
侍女给段竟新开了一个房间,分为两个房间,顾饮檀就睡在和段竟不过一张门的地方。
一进门,顾饮檀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房门即将被关上,她唰的站起来想要跑。
“咚”一声轻响,顾饮檀被攥着手摔在床上,她被磕到手肘,忍着痛抬头。
段竟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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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下,慢条斯理地问:“看到什么了?”
顾饮檀脸还有些发白,她嘴唇咬得死紧,一句话都不说。
段竟抿唇,眼底阴沉,带着点慢条斯理的勾人,冰凉的唇就要碰上顾饮檀的脸。
“我看到……尸体……”顾饮檀低着头,生怕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但是段竟没有问。
段竟起身,淡淡地应了声,他只留下一句:“准备睡吧,这些事情不是你要管的。”
段竟有些烦躁:“以后少掺和这种事情。”
烛火恍然熄灭,顾饮檀眼前一黑,她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她手心湿漉漉的,汗水从指尖溢出,她摊开手心,一枚铜币静静地躺在手心。
她攥着那枚钱币,心里已然有了思考。
*
翌日一早,段竟出门很早,他原本打算在顾饮檀醒来之前就回来,只是处理昨夜的事情花了不少功夫,回来的时候顾饮檀已经不见了。
他轻轻皱眉,旋即放松下来。他的守卫在宅子里守着,如果顾饮檀出去了定会立刻前来禀报,也就是说她人现在还在宅子里。
段竟环视一圈,除了凌乱的床榻,上面已经没有余温,顾饮檀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了。
他手放在空荡荡的腰部,才想起自己昨夜把佩刀解下来,放在了桌上。
烛台已经燃尽,模糊的油糊在烛台里,积了一层,下一瞬,猛地被一本书砸翻。
桌上,放着佩刀的竹筒已经空空如也。
*
墙角的柴房里,这里是文家宅子一处没有装修的地方,青苔在角落积了一层,灰尘随着人的走动而惊起。
顾饮檀面对着墙,她的声音尽量放松:“现在可以说了?”
许霄从她身后的角落走出来,挠了挠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顾流芳,“顾流芳,你亲姑姑,你解释解释?”
顾流芳抿唇:“姑姑,我不是要害你,你相信我,顾家的事情我正在查,和段竟脱不了干系。”
顾饮檀没说话,她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相信。
她看着许霄,不动声色把顾流芳拦在身后:“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又想要做什么?”
许霄无奈摊手:“那你要先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才醒。”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装着顾家的罪证,你把刀给我,就知道了。”
顾饮檀盯着那个漆黑的小盒子,捂紧了手里的刀:“这是什么?”
“顾家出事后,我查到,文清岳和段竟都曾派人去杀一个马夫,是他们查顾家贪污腐败一事的眼线,就为了拿到这个盒子,唯一能打开盒子的,只有段竟身上的刀。”
许霄盯着她紧握着刀的手,无奈地笑了下:“你不给我刀,我也不能那你怎么办。”
顾饮檀犹豫片刻,她咬牙将刀扔了过去。
许霄将刀柄上的花纹对准那盒子的盖子,那是一个类似鲁班锁的机关,刀上的宝石对上盒子的缝隙,“咔”的一声就开了。
顾饮檀皱眉,正觉得奇怪,那盒子上的纹路颇有些熟悉。
下一刻,许霄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他愣了愣,好半晌才笑出声。
45. 舔舐
“你在做什么?!”顾流芳却像是被吓到了,猛地上前抢过那个盒子。
顾饮檀退后一步,她鼻腔中钻进一股熟悉的香味,脑子里轰的一声坍塌,她曾经用过这款香薰,淡淡的铃兰香和百合香。
盒子掀翻在地上,里面的香料散落一地。
顾饮檀不敢置信,她对上许霄的眼神,几步上前,她一把揪住许霄的领口,质问道:“你上回说你就是我,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许霄清丽的长相绝艳生姿,竟真的和顾老夫人有几分神似,顾饮檀一把推开他。
许霄笑着说:“你看见了吧,看见了?顾小姐……你完蛋了,段竟很快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你被吃得死死的。”
顾饮檀咬牙,一巴掌就要扇上去,却被许霄一把扣住手腕。
他不知何时变得这样恶心了,语气熟稔:“段竟联合文清岳,与当朝官员举证上报,而他自己平步青云,你以为你不想知道,就不存在了吗?”
“你有什么证据?还不是自作聪明,被段竟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日……顾家被抄,只有你的东西一箱一箱被抬出来,你猜猜被送到了哪里?”许霄掩唇笑了下,随即神色恢复冷淡,认真说:“你最好祈求自己的命硬一点,别死在段竟手上了。”
顾饮檀不死心:“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凭什么!”
“许霄,你到底是谁!?”
许霄眼神飘忽,大笑几声,看向顾饮檀身后:“再见,顾饮檀……也许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顾饮檀心一震,她如有所思地回过头去,段竟果真就站在不远处。
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腿开始发抖,那副疯狂的模样仿佛抓到了最后的稻草,她的手被许霄一根一根用力掰开,被推着送到了段竟面前。
“不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顾饮檀的脸被掰过,正对上段竟没什么情绪的脸,她气若游丝:“不要……”
“你和她说什么了?”段竟一把接过许霄扔过来的刀,捞过腿发软的顾饮檀,语气不善,“我说过,才几天不见,你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以后离她远一点。”
段竟抓着顾饮檀的手臂往房间走,他动作粗鲁,丝毫不顾及顾饮檀的感受,进了房门就锁死了。
顾饮檀被摔在床上,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男人欺身而上。
“我是不是该庆幸,好歹你愿意等证据,而不是直接怀疑我?”段竟冷淡地卡住她的脖颈,身下的人脸色涨红也不在意。
他眼底卷起风浪,深黑的眸子像是能把一切都吸进去,顾饮檀落入他阴沉的眸子,一股寒意遍临全身。
段竟唇间溢出一抹笑:“我一大早上给你解决那点破事,你很高兴是不是?嗯?说话!”
他眼圈发红,死死盯着顾饮檀的眼睛,却只在里面看见了恨意。
那点情绪刺痛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只能越来越用力,在顾饮檀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指痕。
“滚……!”顾饮檀嫌恶地避开他的吻。
段竟阴冷的声音如同一条毒蛇:“嫌脏是吗,你最干净了,所以偏偏只能和我绑在一起,一辈子——!”
“撕拉——”
顾饮檀身上一凉,她眼角含泪,在段竟的手落在自己身上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如同濒死的猎物。
顾饮檀任由他撕开自己的衣服,她凉凉的神色刮在他身上,好半晌才挤出一句:“畜生。”
段竟手指一顿,狠下心来解开自己的衣服,只是在俯下身子的时候,又嗅到了那股百合香。
吻狠狠擦过她如玉的身体,带着惩罚般的力道,他狠狠掐住顾饮檀的脖颈,用力咬下。
“额……”
一刻钟后,房门打开。
段竟高大的身子扛着秀发凌乱的女子走出来,他衣衫整齐,仿佛刚刚从上流宴会赶来,一丝不苟地擦了擦手指,说:“走。”
顾饮檀长发披散,缩在段竟怀里,她止不住地发抖,余光扫过远处的顾流芳。
她定定的眼神,猛然涌现一点光亮,她含了点恨意,又很快被眼底的痛苦掩去。
顾饮檀闭了闭眼睛,又被段竟用衣服藏了起来。
这一次,暗无天日。
顾饮檀昏昏沉沉地睡着,回到府上就足不出户,她只觉得浑身陷入了一股热潮。
她快要忘记了,自己身上的情毒,尽管停了药,但这段时间和段竟黏在一起,很久都没疼过了。
她昏昏沉沉的,心脏快要跳出心脏,流连床榻之间,高烧不退。
她半睡半醒间,被段竟搂紧怀里,又被难以忍受的疼痛惊醒,只能不断发出哭泣。
昏暗的房间,怀里紧张的身体,鼻间湿漉漉的百合香,比最烈的情药更迷人,段竟如同食髓知味的病人,一遍又一遍地尝过。
顾饮檀的哭,他要,顾饮檀的骂,他也要。
紧闭的房门,将一切隐密地包裹,只有段竟知道,也只有他甘之如饴,每一寸、每一秒,都是他一个人的。
房门被打开,男人轻声走近,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床上蜷成一团的人。
“乖,醒醒吃点东西。”段竟俯身,掀开被子,看见被子下的风光。
顾饮檀靠在床头,滑下去的肩头露出斑驳的身体,这几日昼夜颠倒的作息令她更加苍白。
她一言不发,被抱着坐在段竟腿上,吃了半碗粥就又睡了过去。
段竟又把人塞进被子里,确定没有一丝肌肤露出来,才把刘医女叫进来。
刘医女叹了口气,折腾这么久,还是因为顾饮檀的毒发而彻底挡不住。
她诊脉结束,段竟就立刻把那只手塞进被子里,问她:“她那时候快要断气了……我是按照你给她开的药,为什么会这样?”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但刘医女已经习以为常,回答道:“是我医术不精,您可以取了我的小命。”
“我会的。”段竟冷声道。
刘医女端正神色,又说:“你放心,我前段时间去了西域,已经找到解决方子了。”
段竟对于情毒治愈一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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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抱希望了,他让刘医女出去,就一个人坐在床头好半晌。
顾饮檀这几天身上长了点肉,但还是瘦小虚弱,此刻躺在床上好似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段竟冷眼抓紧顾饮檀的手,越这样想着,手上的力道越是加重。
他趁人之危,他不是君子,但只要想到她醒来之后的愤怒,段竟就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兴奋不已。
“嘶……”床上的人被抓疼了,嘴里发出一点嘤咛,眼皮轻颤着睁开。
段竟立刻松手站起来,好整以暇地俯视她。
顾饮檀浑身都在打颤,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拆了重组,她看见段竟眼底的得意,眼睛霎时间就红了。
“醒了?该喝药了。”段竟把药碗靠近顾饮檀嘴边,动作算不上温柔。
顾饮檀一言不发地喝下去,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喝药,段竟有的是恶心法子让她喝下去。
一碗药见底,顾饮檀松了口气,碗被移开后,男人的脸倏然靠近。
“混……”一句话堵在喉咙里,顾饮檀被扣住下巴,呼吸被攫取。
段竟舔过她的唇,顺着缝隙钻进去,尝到浓烈的酸苦,才满意地把糖块送进去。
顾饮檀呼吸不均,轻轻喘息着被松开,她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
那日过后,顾饮檀不再提盒子里的事情,段竟也不再关着她,府上很大,就算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无聊。
段竟为了让她高兴一点,甚至松口让唱戏的进门。
但顾饮檀始终神色恹恹的,完全是吊着一口气在活着,即便刘医女的诊断显示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
“喜欢吗?”
戏台上,戏班子浓妆淡抹,穿着华丽的戏服,从戏台上走下来,站在顾饮檀面前唱戏。
段竟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弄得人不高兴了,顾饮檀立刻要离开。
“别,别走,只要你同意,我带你出门去。”段竟揽着顾饮檀坐回原位。
顾饮檀眼底翻起不耐,只是那点烦躁很快被压下去,因为段竟二话不说地吻上来。
她只好僵住身子躲避。
段竟总是这样,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他的,大白天的说要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顾饮檀被抱着放在床榻上,男人却不着急碰她,而是把她的鞋袜脱了下来。
顾饮檀呼吸一滞,立刻想要缩着脚起身。
段竟攥紧她的脚踝,还恶劣地说:“好细,好软,祖宗长得真好。”
这段时间,段竟偶尔会叫她“祖宗”,都是在床上,顾饮檀痛恨自己从前让他这样叫。
她脸压在被褥里,因为敏感而泛起一层红。
脚踝被攥着,滑腻的触感令她浑身发抖,她忍着被舔舐的痒,不住地哭。
“畜生……!”
顾饮檀嘴里涌出一点哭意,身体不住摇晃,雪白的腿扫出床边,她被捂着嘴,只有一点闷哼声。
段竟的呼吸灼热,她只听得见一声如同地狱恶灵的诅咒:“祖宗,我们永远都治不好了,不治了好不好?”
46. 王八蛋段竟
午后,将顾饮檀哄睡后,段竟走到书房中。
沉吟片刻,段竟从书册中拿出一张纸,“灵芝、玄黄、当归,紫菱草……”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最后只归于平静,他看向火焰微弱的烛台,把纸张凑近火焰。
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着,火焰在他眼底不断摇晃,风一吹,药方成了一摊灰烬,段竟站起来擦了擦手指。
“侯爷,夫人醒了。”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
段竟起身走出去,在心底算了算,顾饮檀睡着不到一个时辰,离平时要睡的时间还很远。
他一眼就看见站在阳光底下的人,瘦瘦小小的,浑身的皮肤白得能发光,白里透红,被珠光宝气的一身衣衫衬得光彩夺目。
走近了,她冷淡的神色扯出一抹笑,看起来有些违和。
段竟定定地伸手,碰了碰她的侧脸,他并不温柔,或许从前伪装得太好了,如今好不怜惜地拂过。
离开后,顾饮檀脖颈处多了一枚红印,她一动不动,好似没有痛觉。
“疼不疼?”段竟淡声问。
顾饮檀没回答,只是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将那痕迹遮住,“圆子不见了,你去找找吧。”
段竟皱眉:“不见了?”
他不紧不慢的态度让顾饮檀很是恼火,又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找,万一被有心之人抱走了怎么办?”
于是青天白日里,段竟循着府中后花园找,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坐在乘凉椅下的顾饮檀。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朵朵桃花开得正盛,顾饮檀前段时间喝过黄湘娘做的桃花糕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段竟移植了不少桃花树。
此刻桃花花瓣黏在段竟的长袍上,一层层的桃花花瓣显得他整个人柔和不少。
但顾饮檀知道,这都是伪装。
“侯爷,这边找过了,没找到。”侍女摇摇头,又往另一边找去。
最后是侍女在府外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圆滚滚的猫儿浑身脏兮兮,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饮檀伸手就要把圆子抱进怀里,却被段竟抢先,他提着猫的后颈肉往地上一扔。
“诶,它会痛的。”
段竟不理会,向她伸手。
顾饮檀一瞥,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男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添了几处伤。
“痛。”段竟倾身说道,颇有些求安慰的意思。
顾饮檀轻咳一声,手心里被塞了一只手,她被抓着手指,抚摸着那块伤口。
她拍开他的手,转身就抱着圆子走了。
“照顾好夫人,别着凉了。”段竟吩咐道。
“是。”
*
文家二夫人离奇惨死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前来调查的仵作来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就在这闹哄哄中下葬了。
文清岳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除了家中的事情,还有朝堂上的事情。
段竟上报了文家一年的税收和本息情况,已经做实了偷漏税和搜刮民脂民膏的罪名。
皇帝最是忌讳贪污腐败的行径,当年顾家也是因为这个才落得一个家门破败的下场。
顾家的事情犹在眼前,文清岳越想越害怕,他紧盯着段竟,“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文将军,临川侯是以身作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文将军,请你给我们一个交代!为官清廉,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文清岳一张嘴说不过全朝的,他看向坐在上面的那位,急忙跪了下来:“皇上啊!请您明鉴,臣为官三十载,虽是一介匹夫,却从未懒于文政,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文清岳不愧是学书的,一张嘴说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皇帝又是个不愿多事的,当即就缓了神色。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要这么揭过去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段竟站了出来。
“段竟!你想说什么?!”文清岳心中警铃大作。
段竟含笑说:“皇上,臣有事启禀。”
说完,段竟从身后拿出一块金牌。
“皇上请看,这正是文家的通事金牌,臣查到,好几块文家金牌在各地流转。”
许剑皱眉道:“通事金牌只有一块,怎么会同时有好几块金牌流转?侯爷莫不是查错了?”
段竟微微一笑,眼神死盯着文清岳:“是啊,许将军说得对,通事金牌只有一块,是先帝赐给文家的,关键时刻可以保命,是皇上对于臣子的极大赞赏。”
“臣以项上人头保证,臣所言句句属实,文家几个少爷都有使用通事金牌的先例,所用事情各不相同,其中最大的西南粮食问题也使用过。”
这话一出,皇帝立刻冷了神色,“微影,你只管说。”
段竟:“西南粮食问题是臣于文将军共同解决的,成本是三千二百两黄金和一千两白银,这是陛下首肯的,但结束的时候,成本超出了一倍,臣查到是文将军说大了粮食成本。”
许剑配合说:“这是戏耍了所有人!”
“臣与文将军至交好友,并不愿意看见文家破散,臣建议,清查文家多年账目,臣相信文将军为人清廉,绝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一句话把文清岳驾到至高位置,他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气得脸都红了。
“醒了,文卿,你可有异议?通事金牌是先帝所赐,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但你伪造假的通事金牌,欺压百姓,这是在拿皇家的尊严给自己行便!朕决不能轻饶!”
“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微影和许剑,另外,璧儿,你可有要说的?”
徐璧始终没开口,听见皇帝叫自己,徐璧拱手道:“文先生与我有礼,儿臣不能看着其陷入危机。”
文清岳眼中涌现出一股得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徐璧说:“但儿臣是这天底下的臣,为了百姓做事,绝不能看着此等事情不被处置。”
文清岳算是大势得去,他不敢相信,自己没有一个拥簇,众臣都沉默相对,没人敢出声帮他。
……
下了朝,人流如水往外走,众人拥簇着走在中间的段竟,嘴里都是巴结讨好。
男人始终神色暗淡,似乎心不在焉。
段竟看了眼天上,天色已经晚了,也不知道顾饮檀迟了午饭没有。
他正打算一会儿去买点糕点,就听见一声冷笑。
文清岳再也不伪装,这原本就是一个小人,只是为了装作端方君子,真实面貌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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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感到诧异。
段竟脸上毫无诧异之色,他淡淡地行礼:“义父。”
“混账东西,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竟奇怪地盯着他:“义父才是奇怪,这明明是您教我的,当年顾家出事不正是因为犯了廉洁大忌,您自己也曾说过,为官做人,廉洁为先。”
“……你!”文清岳刚开了个口就咳了几声,他脸色发白,指着段竟骂道:“你一直以来都在装,是不是!”
段竟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咆哮的文清岳,昔日文人墨客的儒雅消失得干干净净。
“义父这是怎么了?看来是需要看大夫了。”段竟微笑道。
文清岳满头大汗,看着段竟冷沉的眼神,就如同撕开最后一道假意的面容,这人骨子里就是个疯子。
“混账……不肖子孙……”
“刘大人,我记得你是记录上朝规制的官员,我看文将军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如你就给他休沐几日罢了,我看文将军家中事也有得忙了。”段竟喉咙间发出一声笑意,压抑不住的愉悦,“义父,这段时间你就在家中好好静养吧,也替我给英兄问好。”
文清岳老了,他胡子都白了大半,和段竟站在一起竟生生被压了一大截,他抖着声音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家?还是更早……?”
段竟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就是不直面回答,“义父,您应该懂,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您老了,我会替您过好今后的每一日的。”
文清岳离开了,段竟站在原地,眼神笑盈盈的,转过头对同僚说:“义父不容易,我这个做儿子的,什么也帮不了。”
许剑不说话,只是在众人离开后才开口:“为什么提前了这么多?”
原本计划中,是要等到皇帝亲自发现这件事情,但段竟提前了将近半年,使得文家卡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
段竟眼神不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香囊,放在鼻间闻。
“闲来无事,看他太潇洒了,添把火。”
许剑皱眉低头,心底不断打着鼓,对段竟又怕又敬,他抬头,看着已经身着五爪黑蟒袍的男人。
不知从何起,当年那个一身奴隶衣裳,破败不堪的瘦小少年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那她呢,你也不打算说?”许剑试探着问。
段竟扬眉:“有什么好说的,知不知道很重要吗?”
许剑觉得段竟不对劲,但他只得眼睁睁看着段竟走远。
*
段竟心情很好,他心情一好话就会特别多,当然只是面对顾饮檀。
他牵着顾饮檀的手一句一句地说这话,即便顾饮檀不回应他也兴奋不已,还缠着顾饮檀给他写了一幅字。
“好夫人,我要把这幅字裱起来。”
顾饮檀嘴角一抽,看了眼那纸上的内容,“你确定?”
侍女听了命令走进来,拿着那张宣纸就要裱起来挂上去,却纷纷静默了片刻。
只见白纸黑字写着几个大字“王八蛋段竟”。
“写得多好看,今夜在我身上写字如何?”段竟在顾饮檀耳边说。
顾饮檀缩了缩脖子,闻到了段竟身上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喉头一热,发出一声干呕。
47. 熄灭
顾饮檀撑在桌上,推开段竟,“我没事。”
男人身上热烘烘的,恨不能把她熨出一个洞来。
段竟立刻叫了大夫过来,他茶也不喝了,神色紧张地盯着顾饮檀的脸,状若无意地扫过她的腰。
顾饮檀浑身一僵,她脸色难看地偏过头去,把手伸出来给大夫把脉。
书房里安安静静,只有花鸟摆件发出的水流声,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恭敬说:“侯爷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只是气血不足,开两副药吃了便能好。”
段竟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行,你下去吧。”
顾饮檀盯着段竟面无表情的脸,不免看出了一丝失望,她知道他在遗憾什么。
“侯爷,老身还是想要多说一句,姑娘这是急火攻心,又长久缺乏休息,久了只怕会引起旧疾。”大夫说完就出去了。
顾饮檀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出去过了,自从段竟本性暴露,装也不装了,顾饮檀日日待在府上,却被诊出休息不好,这其中的关系一想就明白了。
段竟轻咳一声,问她:“现在还想吐吗?”
顾饮檀摇头,她突然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她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她承担不起那个最可能的结果……
*
文家,文清岳一回去就气得倒在了病床上,他捂着胸口,习武了一辈子的身体彻底垮了。
这段时间他为了应付段竟的各种挑事,苦不堪言,他把写满了税收详情的账单往地上一摔。
“混账……混账,毒蛇,毒蛇!”
他看着床前侍奉的男人,面上又不由得落下一点痛惜,轻咳一声,重重叹息一声。
男人听见了转身看过来,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他的眼睛不由得扫过一圈那上面,顿了顿。
“老爷,这是……?”
文清岳没有回答,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没有看见男人眼底的兴奋。
“我对不住你,真想再年轻个十岁……”文清岳苍白的手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被男人一把抓住。
跪在床前的男人赫然就是许霄,他眼神伤痛,不舍地挽留:“老爷,您一定要振作啊,来,把药喝了。”
文清岳这段时间经常喝药,嘴里都是苦的,他抓着许霄的衣袖放在鼻间轻嗅,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我这辈子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许霄轻声说:“您别担心,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我绝对不舍弃您。”
文清岳却像个孩子一般地哭泣,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来,其中还有几声咒骂。
“没了、都没了,文家没了,军权没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许霄眼神变了变,退后一点看着文清岳。
“老爷,您说什么?”
“段竟把我害死了……我被革职了……!”
许霄眼底一片厌恶,他看着自己被文清岳握着嗅闻的手,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静静地问:“已经被查清楚了?”
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下一刻,他猛然站起来,一直趴在自己身上的文清岳从床上摔了下来,伴随着嚷叫。
文清岳抬起头,像一条蛆虫一样,想要被许霄抱着,却只看见他一脸默然。
“霄郎……?”
许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里说出的话令人遍体生寒。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你,我让你做的事情一件没做好,你这个废物。”
“你?你说什么……!?”文清岳倒在地上大喘着气,刚刚从床上摔下来,他浑身痛得快要死过去。
“快……大夫、大夫!”
许霄蹲了下来,打量着人死前最狼狈的模样,他轻嗤一声:“可惜,现在还不能让你死。”
文家内传来噩耗,文清岳从床上摔下来,不慎碰到了床边的炉子,本就不好的身体直接中风,半边身体动不了了。
文英山一进来就看见许霄又再桌前煮药,这段时间为了照顾他爹,许霄已经好几夜没有睡好了。
原本瘦削清丽的脸庞都憔悴了不少,眼底的青黑始终散不去。
“大公子,您来看老爷了?”许霄转身看见文英山,他面色一喜,赶紧扶着文清岳说:“老爷,大公子来看您了!”
文清岳睁着浑浊的眼睛,眼神从许霄脸上扫到文英山脸上,做了几个大喘气的动作。
“你看,老爷多高兴!”许霄勾唇说。
文英山僵硬地转头,他压根不愿意看见文清岳,也就许霄不嫌这嫌那,勤勤恳恳地守在床前。
“没事你就出来,我有话和你说。”文英山走到门口。
许霄收拾好药罐子走出去,清瘦的身体有些寡淡,但一举一动间还能看见当年唱戏的风韵。
文英山最看不得他这幅样子,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他是好色,但对于家里这个“小妈”怎么都喜欢不起来,连半分其余心思都没有。
“大公子。”
文英山皱眉看去,看见许霄后颈处的白肉,厌恶地闭了闭眼睛,喉结却上下滚了滚。
许霄是一年前来到文家的,说是文清岳新招揽的门客,但具体是伺候哪方面的就不用多说,果不其然,不过一年,文清岳就把许霄收进房里了。
“我来是要和你说,我爹已经不行了,大夫说他最多再活一个月,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许霄低头不语,过了会儿才说:“我留在这儿不为了任何事情,只是想要照顾老爷。”
“照顾一个快要死的人,干什么惺惺作态!”文英山冷嗤一声,他理了理凌乱的领子,正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点声响。
许霄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伸过来,扶着文英山的肩膀,给他调整好领口,遮住那一枚吻痕。
文英山昨夜也是在外面宿柳眠花,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此刻却觉得有些羞赧。
“……你干什么!?”
许霄被吓了一跳,收回手,无措地背回身后。
“我留在这儿还是为了二夫人的……她的死因一日查不清,我就一夜不能安睡。”
文英山立刻感到浑身冷了一片,他清醒过来,立刻问:“你和她……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想到已经死了快两个月的女人,文英山难得觉得呼吸困难,那时候做过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许霄与他擦肩而过,孤身走向门口。
风带过的时候掀起一阵微香,文英山心头一动,转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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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却只看见瘦小伶仃的一个背影。
他狠狠锤了下桌子,将手腕锤得泛红,低声骂了句。
*
白露这天,房檐下积起了点点露水,地上都是白霜。
顾饮檀猛然发觉天气很冷,她穿着狐裘裹得厚厚的,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
昨夜下了雨,地上亮晶晶的,她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问黄湘娘:“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湘娘已经和顾饮檀很熟了,这段时间两人有时候也会聊天,大多数时候是顾饮檀一个人发呆,或者是发脾气。
不过段竟不在的时候,顾饮檀脾气都很好。
黄湘娘摆着手指头算了算:“今个儿是白露呢,难怪冷起来了,我要把厚衣服拿出来了……”
她嘀嘀咕咕,顾饮檀收回视线,盯着地上的一圈圈涟漪,心思不由得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尽管痛苦,但至少是自由的。
晚上的时候,段竟准时回来陪她吃饭了。
男人踏上浸满雨水的台阶,刚转过走廊,看见里面透出的暖黄色光晕,他心一动,看见坐在正对门座位上的女人。
他心底顿时一暖,阴暗的心思也不知觉地软下来。
顾饮檀撑着下巴望向门口,明明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回来了……吃饭吧。”顾饮檀站起来走到门口,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的衣服取下来挂在一旁。
段竟眼神打量过她全身,最后落在顾饮檀白润的耳垂上,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垂,又凉又软。
顾饮檀动作一僵,却乖顺地没有挣扎。
段竟净了手坐到她身边,房间内只有他们,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直到吃完了饭,回了寝屋。
顾饮檀还是不开口,段竟也不催,她不说话,他也顺着她的讨好,绝口不提。
段竟算了算日子,对顾饮檀即将说的话有些打算。
“怎么了?睡不着?”
顾饮檀的呼吸声很缓慢,令人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小声说:“我明日想要出去。”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从来不说想要出去之类的话,段竟必须承认,这一个月的日子他过得很安心。
不用再为了担心她逃出去而提心吊胆,她就像是燃烧殆尽的火焰,某一瞬间猛然熄灭了,无声无息地,只能躺在他怀里哭。
顾饮檀知道他喜欢这样,于是转过身来滚进他的臂弯里,声音小又乖。
“明日是我母亲的祭日……我想去看看她。”
黑暗里,顾饮檀祈求的眼神段竟看不清楚,但他感受到女人的委屈了。
他没答应,只是把人搂紧怀里,“睡吧。”
他话音刚落,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一股湿意,泪水都沁湿了他的衣服,弄得心口的位置湿哒哒的。
*
翌日,顾饮檀坐在凉亭里,听见马车的声音,。
她心情沉重,望着白茫茫的天空,露水更重了,几只鸟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翅。
段竟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捧□□,放在桌上,见她不动弹,才说:“不换衣服吗,不是说要出去?”
48. 淋雨
陵园,这一带极少有人经过,也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马车了。
台阶上湿漉漉的,雨水如同帘幕从台阶上流下,斑驳的石板上青苔横生,在走过后留下一个脚印。
顾饮檀撑着伞踏上台阶,她拎起厚重的衣摆,望了望山顶。
陵墓就在山中,段竟虽说准她来,但也就在不远处跟着。
她很少会到陵园这种地方来,从前没机会,如今也没机会。
一方小小的墓碑只有半人高,无论生前是多厉害的大人物,死了之后也只有这一方墓碑而已。
顾饮檀跪下来,把□□靠在墓碑上,她垂着脑袋,静默了一会儿后眼眶骤然湿润了。
“对不起,没带您最喜欢的花来。”顾饮檀小声说,“孩儿不孝,都不来看您。”
风很轻易地把声音送进耳朵里,段竟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他靠在一棵树后,听着女人一句一句地说着。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是陌生的,段竟身边死的人很多,但他很少感受到因为身边离世而悲痛的情绪。
顾饮檀越说越伤心,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一定会搞清楚事情真相的,您放心。”
雨幕深深,顾饮檀抬起头来,看着墓碑上的“顾氏之母”,她恍惚了一下,“顾家……”
“我到底是谁,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一切?”顾饮檀定定地跪着,她原本想要起身,却觉得膝盖酸软。
“我恨段竟,但我更恨您,您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在顾家长大,如果我不是顾家人,那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过度悲伤令她说话没有条理,顾饮檀只抓住了一个词,“段竟、段竟,我恨他,恨不能杀了他……”
树后的人猛然僵住,连风都适时地停下来,他的衣摆僵在那个地方,半晌都没动静。
恨他。
这应该是段竟早就清楚的,但事实出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疼痛。
“回去了。”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原本跪坐着的顾饮檀彻底不冷静了,她猛然站起来,忍者不适退后,“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打量着段竟的位置,四下无人,他估计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偷听无耻,你也好歹是个臣子,怎能做如此恶心之勾当?!”
段竟阴沉的面容有些龟裂,他维持着不剩多少的冷酷,几部走到她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掐着她的下巴。
“偷听?你是我的,我有什么听不得,还是说,你想杀了我,怎么不直接和我说呢?”段竟居高临下地望着墓碑,那几个大字如同笑话。
“老太太,小姐我照得很好,她以后确实不是顾家人了,而是我段竟的人,你也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他悠哉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段竟!谁让你来的,你怎么可以到我母亲墓前来……你这个疯子。”
她以为他在陵园门口,至少不是站在这里偷听,她呼吸一时间有些急促,语气也仓皇:“你出去,你出去!”
顾饮檀拍开他的手,刚张开一个口的唇瓣被狠狠吻住,她瞪大了双眼,下一瞬就要打过去。
段竟没躲,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发脾气,动作却毫不留情,他松开口。
“怎么了?我还没做更过分的事情呢,虽然我不喜欢这老太婆,但如果是你母亲,我只好委屈委屈了,毕竟我可不擅长给人当儿子。”
“啪!”顾饮檀一掌扇过去。
她捂着火辣辣的手掌退后,打完一巴掌后,剩下的就是恐惧,对上段竟充满侵略的目光,她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你想干什么?”她踩在湿润的落叶上,柔软的触感像是要把人陷进去。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要打,任你打,你要骂,我也受着。”段竟阴沉的脸色与秋光水色很不协调,他没有一点正人君子的气质,也压根不稀罕那种东西。
“可是顾饮檀,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就应该是我的,不开心……你也给我忍着,能杀了我,你尽管试试。”
段竟想不明白,他知道顾饮檀在自己身边不开心,所以他迁就她,发点脾气也没关系,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要和自己找不痛快。
“你看清楚了,你母亲的墓碑,我就是掘了这墓又如何?!我如今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最好清楚。”段竟冷笑一声,他扯住顾饮檀的领口,大步往陵园门口走,雨水浇在两人身上也不在乎。
“滚开!“顾饮檀拼劲全身力气挣扎,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远离这个男人,她双腿用不上力气,拖在地上,最后被段竟拦腰抱着。
顾饮檀看见一旁的马车,她心底打鼓,大声喊:“段竟……段竟!我求你了,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以前的事情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她没有那个胆子,承受不起男人的怒火,只好赶紧求饶。
可段竟不听,一把掀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还不等人反应,他也钻了进来。
上了马车,他就像一头狼一样的暴力,直到她痛到浑身痉挛。
“你走不了的,你最好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健健康康的,别那么容易死了。”段竟掰过她的脸打量,满意地吻过每一寸。
顾饮檀不理他。
“我们会好好的……我们就这样一直耗下去。”段竟贴着她淋湿的头发说,语气黏腻。
“可我不想和你耗下去了……我求你了,我不想……”顾饮檀扯住男人的衣袖,被冻得浑身发抖。
可是段竟觉得好漂亮、好漂亮,他痴狂地吮吸、挤弄,他的手顺着顾饮檀的脖颈滑动,最后卡住她的脖子。
顾饮檀觉得窒息,就只好求饶地攀住他的肩膀,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段竟对此乐此不疲。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稍微顺着我点,我会对你很好的,嗯?”段竟贴在她耳边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窒息。
顾饮檀觉得自己是一张纸鸢,每一次以为自己自由了的时候,就有一双手狠狠拉住她的线,将她扯入泥潭。
马车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声,行走在平直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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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车厢内湿漉漉的,又剧烈运动过,顾饮檀出了一身的汗。
如果不做点什么,回去她一定会生病。
段竟心底也清楚,但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看她一个人哆嗦。
顾饮檀低着头,好半晌都没听见身边传来动静,她松了口气,把自己搂得紧了点。只是下一刻,马车陡然加快速度,车外的景色走得飞快。
一股冷香传来,她一怔,肩膀上一沉。
段竟给她穿上衣服后就离开了,他剑眉紧蹙,看着还在不停发抖的人。
他是身体好,但顾饮檀淋了点雨就快要驾鹤西去了。
里面湿了的衣服贴着腰肢,那截腰肢似乎比以前更薄更细了,段竟难得起了点愧疚心思,他凑过去。
“干、干什么?”顾饮檀盯着他。
段竟伸手把她里面的衣服解开,不管她什么反应,动作迅速的把湿透的衣服脱了,把一套干燥的衣服套上去,因为男女衣服样式不同,他费了点力气。
手指时不时碰到她的身体,他暴躁地一股脑往上套,然后将衣领一扯——
“咳咳咳……太紧了。”顾饮檀扯了扯领口,对上他阴沉的眸子。
段竟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把她的脖颈露出来。
段竟觉得自己真倒霉,面对一个要杀了自己的人,还不能凶也不能用力,一不小心就要担心她会不会生病。
他抿唇转过头,他只是承担不起她生病的后果罢了。
他盯着这张苍白的脸,他好像过分用力了,快要把她攥得太紧,生命都微弱了下去。
但是明明,这张脸曾经那样耀武扬威,趾高气扬,那么难伺候那么讨厌那么恶毒!
“疼!”顾饮檀瞪着段竟,手腕挣扎着想要抽出来。
段竟这才发现收回手,他眼底划过一丝无措,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于是举起她的手腕,在那截雪白皓腕上咬下。
顾饮檀讶异,阴冷戒备地盯着他,任由他咬着自己的肉,即便她痛得眼泛泪光。
马车停下,段竟攥着她的另一只手,将人半拖半拽进了门。
这是第一次,顾饮檀淋了雨没有马上生病,而是在两天后。
临川侯官大势大,城中的人人惹不起,稍微有点耳力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天变了,什么文家顾家都已经是过去了。
林半仙东张西望地走进来,他一眼就看见高大威武的府门了,门口的石狮子都威风凛凛的。
他随着侍女的指引走到一处院子里,这处院子快有半个侯府大了,他走到屏风后,听见男人说:“听说你能治好?”
刘半仙赶紧跪下来:“侯爷,奴才斗胆一试!”
段竟便说:“她睡了两日了,你给她看看。”
刘半仙于是给她诊脉,只是房间内光线昏暗,他连床上的人是男是女都看不清,狠狠眨了眨眼睛,伸手过去的时候弄错了方向。
“砰!”
段竟一脚踢了过去,刘半仙被吓了一跳。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
49. 吃醋
刘半仙尬笑着重新把脉,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段竟的视线里,半点不敢拖延,立刻就站起来说:“侯爷,贵人这是受了凉,再加上……身子骨弱,实在是不宜……得温柔点……”
“说重点,为什么不醒?他们都说你手可通天,没有什么病是你治不好的。”段竟扣了扣桌子。
这当然是假的……刘半仙在心底嘀咕,结果不慎接触到段竟审视的眼神,他赶紧跪下来。
张口便道:“小的这有一副药,保准贵人吃了就醒来!”
段竟顿了顿,低缓着声音说:“听说你能治女子不孕不育,此话可有假?”
!
刘半仙一时间汗如雨下,他擦了擦汗,心头大震,“这、这这这是当然!小的早年和菩萨山上的老巫医学过两手,也算是学了点皮毛……侯爷您放心,小的这就给贵人开药,量身定做一副养身药!”
刘半仙紧张得老态横生,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随着丫鬟下去领赏抓药。
他不敢再回头看一眼那红砖绿瓦的侯府,这金贵繁华之下不知是何光景,他想起床上那人的脉象,浑身就是一阵寒凉。
那明明就是被摧残得不剩多少的模样,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万万受不得再折腾的……那位侯爷看起来也不是个好种。
“爹!怎么样,这么大的人家给了多少诊金?”
躲在府门旁的儿子窜出来,一脸窃喜地凑上来,刘半仙直接扇过去。
“混账东西……你还说没人会真的治这病?”刘半仙声音越来越小,“那侯爷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万一追究起来,你和我小命都不保!”
年轻人一愣,委屈地捂着自己被打的地方:“爹!那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给你出这个主意,哪有这么多名声哟!”
“那你说怎么办?我不过一个学过几手的江湖游医,海口都夸下了……”
“听说金元有一个小有名气的瞎眼大夫,实在不行只能出此下策了。”年轻人嘟哝了一声,“有那么可怕吗,脸都吓白了。”
*
顾饮檀昏昏沉沉间,又做起了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尚在靖国府的梦了,梦里的日子都有些陌生了。
她穿着粉白相间的百花裙,镶金戴玉,环佩声声,她被丫鬟们环着从宫殿走出来,身边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段竟低眉顺眼的叫她“祖宗”,又弯身跪在地上,任由她踩在背上。
顾饮檀盯着他的眼睛,那双阴沉卑微的眸子,永远浸润着仇恨和小心翼翼,但瞳仁黑得发亮,静静凝视她,又不知会洞穿谁的灵魂。
下一瞬,顾饮檀被人按进水里,梦境颠倒,她从水里探出头,看见的就是临川侯。
那目光侵略阴狠,如有实质,每一寸都把她的皮肉刮下来。
血淋淋的,顾饮檀只有苟延残喘的份。
“啊——”
顾饮檀睁开眼睛,她是被一只手生生拧醒的,她汗涔涔,面颊湿润,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即便她神思不济,却也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担忧,男人眼底泛着青黑,看来她确实睡了很久了。
“醒了就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段竟放开她,扔过去一件小衫。
顾饮檀坐在床榻上,看见窗户纸上透进来的太阳光,她眯了眯眼睛,慢吞吞穿好衣服。
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想要接过其他衣服,却听见段竟不耐的声音:“起来。”
嘴上这么说,段竟还是给她穿好了所有衣服。
院子很大,有一块地方很空,段竟一直没有吩咐种些什么。
还是之前顾饮檀嘀咕了一下想要种枇杷,于是她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枇杷树。
“这棵树……”
顾饮檀愣了愣,她可真是睡了很久啊。
段竟敲了敲她的头:“在那边,这棵树是移栽的,你想什么呢。”
吃过饭后,顾饮檀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荡,秋千上的装饰流苏一晃一晃的,随着她的脚一起。
她一双腿弯曲、又伸直,身子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蝶,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围墙,顾饮檀闭上眼睛享受。
微风拂过她的脸,再等着身子慢慢升起来。
秋千在即将升到最高出的时候被一只手拉住,她的身子被迫停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顾饮檀一睁眼,就对上费舟的眼睛,后者悠哉地眨了眨。
“嗨呀,姑娘你在这呢。”
顾饮檀还坐在秋千上,她不大记得这人了,只是听着语调有些熟悉,不过能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想必也是段竟的一丘之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费舟故作苦恼的声音:“侯爷竟也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我推你如何?”
说罢,费舟作势要给顾饮檀推秋千。
只是他没那个机会,因为顾饮檀已经看见了他身后的段竟。
“费舟,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房中等我?”段竟走过来,自然无比地牵着顾饮檀的手,走进房中。
顾饮檀皱眉,段竟如此平静,她简直要以为他转性了。
“你这兄弟还挺有意思的,说要推我坐秋千呢。”顾饮檀扬起嗓子说,语气娇憨。
段竟半点没反应,而是让她坐在了议事厅的座位上。
顾饮檀皱眉,不悦地偏过头去,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们,而是抱着一旁的果盘吃。
“你来了,想必事情已经做好了?”段竟拿过果盘上的坚果,慢悠悠地动作。
“是,文清岳想要把大儿子送出去,但是文英山没走,现在文府可有意思了,文清岳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一个门客。”费舟想要去抢段竟手里剥好的坚果,结果男人直接塞到了顾饮檀嘴里。
“嗯,继续盯着,还有……文清岳那些东西都转移过来了?”
“从天宝十四年到顾家垮台的账本和奏折都已经收好了。”费舟回答道。
事情处理好了,桌上的氛围变得活跃了不少,费舟又是个轻佻风流的,当即就想要和顾饮檀说话。
“檀檀,过来。”段竟伸手,握着顾饮檀的手往自己面前带。
顾饮檀走过去,被他拉着坐进怀里。
这个动作对顾饮檀已经不再敏感,但这还是头一回在其他人面前,她的手撑在男人肩膀上,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这才发现男人对于刚才秋千的事情不是毫无感觉,相反,因为讶异已久的醋意在她顺从的瞬间勃发。
她立刻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变化,耳根红了些,犹豫着说:“我还想吃杏仁。”
段竟于是环着她,继续剥了一颗杏仁。
他扫了眼一旁的费舟,语气不耐烦,是即将发怒的语气:“你怎么还在?”
费舟:“……”他笑着走出去了。
*
直到上了马车,顾饮檀才知道段竟要带自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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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眼另一辆马车,噘着嘴说:“他也和我们一起去?”
段竟吻了下她的嘴:“他只是恰好路过,不和我们一起。”
听见了全程的费舟:“……”他只是恰好和他们去同一个地方赴同一个宴。
顾饮檀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才有了点兴致,但大病初愈,她还有些怕冻。
“过两天我休沐,你想去什么地方?”
顾饮檀托着下巴:“我看你经常不上朝。”
其实顾饮檀更想问,他这么散漫真的可行吗,虽然不去上朝的时候大多数是在处理她的事情。
“我下朝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而且……”段竟停顿了一下,抓起她的一边头发在手里作弄,“我是奸臣,我想不去就不去。”
顾饮檀一噎,她刚想继续说话,就听见马车停下。
她走下马车,随着段竟进门。
她依旧带着面纱,众人已经习惯了临川侯身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今日是文家幺孙的周岁,也是二夫人的亲生儿子。
顾饮檀坐在席间格格不入,她不与人交谈,这里的人大多是她已经不认识了。
也许有从前世家弟子的孩子,总之孩童遍地走。
不知为何,顾饮檀就是很讨厌小孩子,她皱眉想要避开冲上来的一个孩童,那灵活的身子就直接撞翻了桌上的米汤。
顾饮檀皱眉,还不等她开口,那孩童就直接抱走了。
“快来快来,别冲撞了贵人哟!”那抱着孩童的女子知道这是段竟带来的,赶紧抱着人走了。
顾饮檀听着这声音,觉得有些熟悉,下一瞬就听见有人在喊:“温清!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老子的酒呢!”
顾饮檀一震,她痴痴回头,只看见那女子抱着孩子的身影。
好半晌,顾饮檀才反应过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水痕,站了起来。
她走出去,被风吹散了身上的气味,她顺着花园小径走,走过廊桥,看着翩飞的屋檐,还有不少孩子在放纸船。
她原本想要找到洗手池擦一擦身上的狼狈,谁知下一秒,一声惊呼在池边响起。
她一眼就看见池边瑟瑟发抖的女子,瘦小身影被几个贵女围着,嬉嬉闹闹,气氛确实剑拔弩张。
“我让你去捡的扳指呢!真是不懂规矩!我让你进去找!”
顾饮檀看了眼那池子,里面全都是睡莲,藻荇交横,水质浑浊,她只看了一眼就厌恶转头。
偏偏那几个女子还在咄咄逼人,为首的那个穿金戴银,一把推倒哭得大声的丫鬟。
“放肆!”顾饮檀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了出来。
她登时就后悔了,隔着一层纱幔,她能清晰感受到数道莫名的视线。
“这里是文府,光天化日怎能如此欺辱人?”
“我教训我的丫鬟,你又是哪儿来的?”那几个女子不认识顾饮檀,看她带着面纱,冷哼着上前,目标转变成了顾饮檀。
那女子一把抓住顾饮檀的手腕,将人拖到自己面前,顾饮檀紧张地拍开她,就在这一瞬间,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的手,一把拽下了她的面纱。
“你、你!顾饮檀……!”
为首的女子一眼认出顾饮檀,即便过了这么久,提起顾饮檀她还是恨得牙痒痒!
“哟这不是我们顾家祖宗吗,好威风啊,顾小姐,你要不要代替这小丫鬟,陪我们玩玩咯?”
50. 腌臜事
顾饮檀一眼认出为首的那个女子正是从前的对头,郭阳州巡抚之女贺妍,从前她看都不看一眼的人,现在可以踩在她头上。
“给我把她押下!”贺妍命令道。
顾饮檀心跳倏然加快,她看着那个被欺负的丫鬟第一个冲上前,伸手就要把她抓住。
“你敢!”顾饮檀站在原地,她身后就是水池,避无可避,只好试图和贺妍讲道理。
贺妍冷笑一声:“许久不见,你还是那副样子,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我到底与你有什么过节?”顾饮檀小腿紧贴着池壁,警惕地盯着众人。
她从前是不与人为善,但也不是任性伤人的性格,她想不明白为何贺妍非抓着自己不放。
“你十四岁的时候,当众给我难堪,我的未婚夫向你示好你不要,还羞辱他,最后沦为众人笑柄的却是我?”贺妍步步紧逼,语气凶狠,“你忘记了?”
顾饮檀摇头:“我从未有一点印象,你的未婚夫是谁?”
谁知贺妍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她冷哼道:“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目中无人,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滋味。”
“顾饮檀,你去,替她把我扳指捡回来。”贺妍命令道,娇艳的脸上皆是得逞的笑意,“我就教教你,低人一等是什么滋味。”
几个丫鬟上前,逼得顾饮檀身子倾斜,她不慎踩中一块石头,背部首先接触到冰凉的水。
顾饮檀大惊,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被四面八方的冷水侵入,她胡乱扑腾,快要溺死。
谁来、谁来,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不过,就她这种高枝上的雪花,一朝失足,只会随着断裂的树枝跌进泥地里,被脏污乳臭融化吧。
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顾饮檀大喘着气,她被拎着提出水面。
她被救了起来,是谁呢?
顾饮檀立刻转头看向身后,费舟站在水池中,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枚扳指。
他冲贺妍讨好地笑了笑,还想要牵着贺妍的手道歉,意料之中地被躲开了。
“费大人?”贺妍看向顾饮檀,“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费舟摇头说:“我看不得美人因为我而上了情,就当卖我个面子,我先带这位姑娘去换衣服,可好?”
贺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恶狠狠地瞪了眼顾饮檀,费舟在朝中虽没有正式职位,但好歹出身名门贵胄,又颇得今上宠爱,惹不得。
凭什么,凭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护着顾饮檀。
贺妍身边的人凑上去说了点什么,她脸色才转好,开口道:“既是如此,妍儿自然不能不给费大人面子。”
说罢,顾饮檀走在前面,费舟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后花园。
贺妍把那扳指砸在地上,望着那方向眯了眯眼睛,“我一定要让你出丑,那费舟不是省油的灯,让他玩死你最好!”
*
“多谢。”顾饮檀忍着想要哭的冲动,一个劲地走在前面,即便浑身都沾了腥臭的池水,但她的美貌没有折损分毫。
费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想要走近庭院中,出声道:“那里面全是人,你确定要进去?”
顾饮檀脚步一滞,她只是习惯性地想要找段竟罢了,方才被救起,顾饮檀心头更多的是失望。
她竟已经依赖段竟到这个程度。
她现在这幅样子,又没有遮面,进去了无异于白羊进狼群。
“我带你去换件衣裳吧。”费舟温柔道。
顾饮檀没有看见,他眼底的邪念,于是点头。
费舟带她去了一个厢房,又命令亲近丫鬟送了一套干净衣物来。
顾饮檀还没开口,费舟已经颇为君子地转过身,他站在屏风外面,“别担心,换好衣物我会送你去侯爷那里。”
顾饮檀低着头没说话,她只是解开外衣,擦了擦身上的水,鬓发黏在鬓角,很是狼狈。
就只是擦了擦而已,她忍着浑身的不适,抿唇说:“好了。”
她还没有心宽到在外男面前换衣服,只是将头发披散下来,重新调整了下仪态。
费舟笑嘻嘻地正要开门去,门却已经从外打开了。
他愣了愣神的功夫,被外面的人冲进来。
冲在最先面的女子一眼就看见了房中最亮眼的人。
“顾、顾小姐!这不是顾家的小姐吗!?”
房门被打开后就没有再关上,进来的人恨不能踏破门槛,一个两个的看着房中的一男一女。
女子还浑身湿漉,头发也披在一旁,方才做了什么事,令人遐想。
费舟赶紧劝道:“苑娘……好苑娘,你先出去,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被叫做“苑娘”的女子,正是费舟名义上未过门的娘子,他急切地想要让众人出去,但这怎么可能。
顾饮檀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被算计了,她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如炬地盯着角落的贺妍。
“好一个世家弟子,好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待字闺中,一个已经定亲!你们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说话的是一个妇人。
却不料顾饮檀一个狠厉的眼神甩过去:“你再说一遍?”
那妇人一顿,眯了眯眼睛,更大声地说:“你还敢狡辩!真是不知礼义廉耻……寡廉鲜耻!”
顾饮檀思索片刻,突然笑出了声,她想到这个妇人正是当年抢了好友丈夫成为续弦的刘夫人。
“我与费大人不过同处一室,寡廉鲜耻之事在这新鲜?没做过的事你们红齿白牙说得好,自己做过的事就不敢说了?我做过什么事,你倒是一桩一件地说呀!”顾饮檀环视一圈,“你们不说,要我来说?”
“没想到这么多人还念着我顾家,树大招风,想必你们其中有不少人是曾经栖居在这棵树上的吧?”
刘夫人一噎,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
顾家已经没了,顾饮檀又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论从何讲起,都无罪可说。
“没人说话,那我可走了?”顾饮檀冷笑一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大声说:“少拿礼义廉耻侮我贞洁,我的衣服可穿得好好的!”
“等一等。”
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正是姗姗来迟的文英山,他两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成熟老道了不少。
顾饮檀一顿,她差点没有认出来。
“文公子如今是这文家的当家人,是我唐突了。”顾饮檀定定说。
文英山如她所料,并不意外她的出现,甚至有心情关心她。
“顾小姐还是这般明艳动人,沉鱼落雁,不知最近身体可好?我替家父问过。”
顾饮檀看得清楚,文英山对她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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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饮檀的美是危险的,在她尚在枝头上时,只会引来诸多目光,她零落成泥了,只会有更多人想要分上一杯。
“多谢文公子关心,我在此谢过。”
文英山笑不达眼底:“顾小姐不着急走的话,把这事处理好再走可好,也不要给文家留麻烦才好。”
顾饮檀抿唇,转而说:“听说文将军前些日子病了,不过我看今日文家这排场,看来是我想多了。”
文英山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他冷笑一声,开口道:“来人——”
*
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嘈杂起来,传到房中只剩下一点细微声响。
段竟垂眸盯着桌上的棋盘。
他坐在靠近窗的椅榻上,手指间夹着一枚黑子,过了会儿,放在了棋盘上。
坐在对面的文清岳是被扶着坐起来的,他目光浑浊,身体不能动弹,但精神尚足。
“义父,到您了。”段竟轻声唤道。
文清岳死盯着桌上的棋盘,他手指艰难无比,才能堪堪抬起一点。
一声轻响,段竟已经重新下了一个黑子在棋盘上,遗憾道:“义父,您输了。”
一整盘棋,只有黑子,压根没有一个白子。
却是呈现黑子的无敌之地位,此时已经无人能破,即便是文清岳。
“义父,儿子来看您,您可还高兴?”段竟一口一个“义父”,眼底却无一丝一毫的尊敬。
“儿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您,您就像利用我搭上毓王,我那时候迫切想要一个机会,即便你多次想要取我的性命,我亦装作不知道。”
段竟碾了碾桌上的棋子,那枚白子被他用力摁在桌上,恨不能戳出一个洞来。
“可是你呢?!你骗我,骗徐璧,本侯只是刚开始,你就要死了?”
段竟手里的白子猛地往前甩,那枚棋子在桌上刚刚蹦起,下一刻隐没在文清岳眼球中。
噗嗤一声,血肉模糊。
文清岳狼狈地发出“嘶嘶哈哈”的声音,痛苦地倒在地上,却连哭叫都发不出。
段竟拿过一张纸,然后蹲下来,握着文清岳的手,在那上面印了一个红手印。
“不过呢,也不怪你……毕竟本侯只是做了一开始就打算好的事情罢了,不论你如何对我。”段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将那张纸折了折,塞进口袋里。
门口传来几声动静,还没开口,段竟便说:“进。”
罗远恒开门见山:“夫人有事!”
众人围着的地方,熙熙攘攘,段竟刚走过去,错过人群,一眼便看见了中间的顾饮檀。
她不听话,只是一会儿不见,就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脸上还蹭上了点脏污。
段竟心底涌上一股无名怒火,这股怒火烧遍全身,他不经思索地就走进去。
“侯、侯爷!”刘夫人突然看向门口,喜上眉梢。
刘夫人没有忘记,她今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搭上临川侯夫人,最好能把丈夫的丝绸生意推销出去。
于是她凑上前,赶紧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可不值得您纡尊降贵……都是些腌臜事!”
“什么腌臜事?”段竟沉声问道。
顾饮檀听见这一声,身体比脑子更快,眼睛瞬间就泛上酸涩,她一头扑进男人怀里,把恶臭的池水蹭了他一身。
51. 避子汤
那金银线织就的蟒袍被染上水痕,光彩逐渐暗淡了下去,偏偏段竟还用力抱紧了她。
刘夫人一愣:“侯爷……?”
“我段微影的夫人,就不劳诸位关照了。”段竟低头盯着顾饮檀,声音听不出喜怒。
顾饮檀却是知道他生气了,讷讷道:“我好难受。”
段竟弯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将她湿漉的身体紧紧包起来,不让外人看见一丝一毫。
文英山的身影一顿,下一刻看向一旁的小厮,后者只是摇头。
段竟分明就在和文清岳对峙,他才敢趁这个机会捉住顾饮檀,他竟然直接出来了?
谁敢挡临川侯的路,所有人都往旁退开,顾饮檀一双脚翘着,绣花鞋上的坠子擦过男人的袍角,翻出一点暧昧氛围。
“侯爷!你真要娶这个女人?她名声尽毁,尚未娶亲便以正妻之位相待,您糊涂啊!”刘夫人的声音引来段竟的停顿,她一喜,还以为男人听进去了。
谁知段竟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只是名声,今日可有发生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段竟这是无异于向所有人施压,一时间没人敢再说话。
就连顾饮檀都诧异,她知道段竟护短,却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
顾饮檀对段竟的性子有些点把握了,知道了自己在他心底的地位,却也更加发愁。
她什么都没有,如今的情况,离开段竟的可能越来越小。
段竟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厉声道:“顾饮檀,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生病,或是被这臭水染上味道。”
顾饮檀反唇相讥:“谁知道大将军府会有臭水沟?你来的这么晚,是不是我被那群奴才吃得只剩骨头才来?!”
段竟抿唇,掂了掂她的重量,这段时间长了点肉,还算令他满意。
“臭死了。”
*
马车上,顾饮檀沉默着坐在一旁,她低着头,半晌没有动静。
段竟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安静久了难免觉得奇怪,他冷声嘲弄:“说几句话就跟别人走了,我一会儿不在就惹一身骚。”
只听得到马车的晃荡声,段竟皱眉看过去:“顾饮檀——”
坐在一旁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不,不对,不是睡了过去,看上去更像是昏了过去。
“顾饮檀!”段竟揪着顾饮檀的衣领,将她凌乱的头发扒开,看见的就是一张苍白的脸。
顾饮檀浑身滚烫,段竟碰了一下就狠狠拧眉,他撩开车帘对车夫说:“快点!”
顾饮檀红唇翕张,呼吸已然微弱,意识迷蒙中,身体还涌现了一股难耐的潮热。
“我怎么了……”
段竟沉声道:“你被下药了。”
他冷静地下结论,看了眼已经不远的侯府,不等顾饮檀回答就将人扛着走下去。
顾饮檀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从文府出来的,她只知道段竟在身边。
这个念头竟然令她放下心来,她再也不想努力保持清醒,一进门就急切地抱紧男人。
段竟将人扔进热水里,一会到府上就摁着人洗。
顾饮檀浑身泡在热水里,白生生的身体上印了点没消退的红痕,抬头望着他的时候,眼底水盈盈的。
腰间还有浅紫色的纹路,比之前消退了不少,隔着层层水雾,简直是摄人心魄的妖精。
段竟狠狠蹙眉:“你在干什么!不知羞……”
顾饮檀一愣,两颊涨红,一掌甩上去,却像调情一般,被男人一口咬住,还舔了舔。
“什么时候让我离开?或者说什么时候娶我?”顾饮檀又问了遍。
她其实不是打算得到自己确切回答的,只是试探一下男人的态度。
娶她还是不娶她,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前者说明他赌上了所有,后者说明要她赌上所有。
赌上所有……顾饮檀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看你表现……”段竟贴着她的耳朵,模模糊糊地回答。
话音刚落,顾饮檀掰过他的脸,不由分说地印上一个吻,唇齿相交,所有话音都隐匿在水汽中。
袅袅的白雾间,两道身影交缠,其中一个身影霸道又克制,摁着她、追着她,直到天光乍现。
做那事的时候,段竟总是全身心控制着,但却是他控制力最弱的时候,相反之下,顾饮檀总是一言不发,也没什么反应。
段竟的大掌放在顾饮檀小腹上,沉默地盯着,好久才起身带她去洗漱。
顾饮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讥笑一声,她扭过头去,在接触到床的一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翌日。
“我可以离开了吗?”
顾饮檀一张嘴,声音就嘶哑到快要喷出火来,她只问了一句就立刻闭上嘴。
沉默着喝了口段竟递过来的茶,她仰头看着段竟。
段竟才穿好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春风得意地低下头说:“还想喝水吗?”
顾饮檀摇头,“我什么时候能走?”
段竟起身,拿着她的衣服到床边,一件一件地给人穿好,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我能走了吗?”
段竟又准备给她梳头,期间让她拿着朱钗在一旁举着,接过去的时候她又问了句:“我什么时候能走?”
这一次,顾饮檀不耐烦地推了下他的手,怒斥道:“堂堂侯爷,竟然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一直等她穿戴整齐,段竟才起身离开,出门前他略微回头。
“昨夜,不满意。”
话音刚落,顾饮檀已经抓起手里的茶杯扔了过去,只是砸在了男人的脚边,连碰都没碰到。
那瓷片碎在地上,顾饮檀等他走远后就赶紧起身,惹着那点痛下了床,她一出门就撞见侍女。
“夫人……”
侍女眼看着顾饮檀要发火,赶紧求饶说:“侯爷准您今日出门。”
顾饮檀沉下眸子,“哼”了声,这才不情不愿地梳妆打扮,心里又不停地想着下药的事情。
给她下药……
“夫人,该喝药了。”侍女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顾饮檀瞥了眼,没动。
段竟今日竟然没有来盯着她喝药,平时不都是他端来的吗?
顾饮檀觉得烦躁,端起那药碗,一饮而尽,那碗在桌上叮叮当当响了好一会儿才静下来。
“出去。”
“是。”
喝了药,那股浓郁的酸苦凝结在喉咙里,顾饮檀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手撑在桌上,难受得大喘气。
她忽然想到昨夜段竟手放在她小腹上的模样,她腻白的手指紧揪着,饭后就马不停蹄地出门。
她不相信老天爷会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她这样的身体……孩子?
直到马车经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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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街道,周遭忽然热闹起来,顾饮檀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入目便是人头攒动的街景。
“这是哪里?”
侍女在马车外回答:“回夫人,我们在末村集市。”
顾饮檀眼睛动了动,她立刻说:“停一停,我想下去看看。”
马车停在集市门口,顾饮檀一身锦衣华服引来众人瞩目,她习以为常,顺着人人流往里走。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出来做什么,只是模糊地记得这集市里头有一间小医馆。
她若有所思地站在医馆门口,对侍女说:“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犹豫不定,顾饮檀于是说:“如果段竟问起来,就说我要挟你们。”
说罢,顾饮檀抬脚走了进去。
医馆很小,狭窄的地方却站着不少人,一个两个情绪低落,看见她走进来,纷纷清醒过来。
其中一个小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腰间的金玉环佩。
“姑娘,你是来做什么的?”
一个老者站了出来,看着气度不凡的顾饮檀。
“老先生,我是来——”
话音淹没在喧嚣中,顾饮檀完全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她愣愣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
“姑娘?”老者又问了句。
顾饮檀晃了晃身子,连嘴唇都在颤抖,“顾、顾流章……”
“姑娘?你在叫他吗?”老者指了指站在角落里的人。
顾饮檀点点头,走过去,恰好这人忙着翻阅书册,抱着书册转头。
顾流章也看见了她,原本寡淡的脸上涌上一丝惊愕,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顾流章穿着堪称破烂的粗布衣裳,在深秋的季节还有大片的肌肤露在外面,脸上寡淡得一丝血色都没有。
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却又立刻低下头去,装作看不见往前走。
“等等!顾流章!”顾饮檀喊住他,“你是流章吧!”
那人定定地站了会儿,好久才转过头来,暗淡的眼神几乎令人认不出来这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顾家小孙爷。
来来往往的人流很多,各种复杂的声音、气味直往人脑子里钻,这种环境里,顾流章低头吃着红薯。
顾饮檀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直到他咽下所有食物。
男人已经彻底长成,只是眼底翻涌着散不去的苦涩,他干裂的嘴沾了沾壶子里的水,才看向顾饮檀。
“……姑姑,我已经不叫这个名字,您叫我阿海就行。”
“流章,这一年你在哪里?”顾饮檀坚持说。
“姑姑,您别问了,我不想说……您还和以前一样漂亮。”顾流章盯着顾饮檀腰上的环佩,缓缓说:“我在这做活,一天可以挣十文钱,早就不是以前的顾流章了。”
顾饮檀没有多犹豫,取下腰上的那串环佩,金玉碰撞的声音很是悦耳,她递给顾流章。
站起来说:“如果你一直在这,我会再来的。”
顾饮檀去医馆抓了一副避子汤,她捧着热烫的汤药坐在窗边,盯着黑乎乎的药,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仰头喝下去一整碗,随后走出医馆。
出来的时候侍女已经等着急了,恨不能冲进去,“夫人!您可算出来了,您再不出来我们都要进去了!”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侍女们摇摇头:“侯爷已经来了!”
52. 炫耀
顾饮檀眼睫轻轻颤抖,就看见从侍女身后走来的男人,她揪紧了衣袖,往后走了两步。
药包就在她的衣袖里,还没藏好,她没想到段竟直接追了出来。
“我很快就回去了,你怎么来了?”顾饮檀仰头,额角的发丝被男人撩到耳后。
段竟柔声说:“你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虽然是温柔的,但段竟的语气并不像是询问,不管顾饮檀说什么,他都有办法知道真相。
顾饮檀也没打算掩藏,她点头说:“来抓了几服药,我之前吃惯了这里的药。”
段竟眼神看向医馆,手指轻轻摸索着她细嫩的脖颈,仿佛她说的若是谎言就会立刻用力掐下去。
“我说的是真的啦,我想吃奶皮酥了……”顾饮檀嘟哝着,话还没说完,她腰身一紧,被段竟用力揽进怀里。
“哎!”
一个瘦弱的男人从旁穿过,只差一点就撞上顾饮檀,好在段竟一把揪过她。
顾饮檀惊魂未定地趴在段竟胸口,连呼吸都喷在男人面上,她一瞬间呼吸都清醒过来。
段竟身上的百合香和她的味道有些不同,并不似她的清软,反而猛烈汹涌,还夹带着略微的墨香,顾饮檀的鼻息一时间只有这股味道。
男人的味道将她四面八方包裹起来,那些复杂的气味通通退散开。
“走吧。”段竟不再问她,牵着她的手,承保护姿态地抱着人往外走。
医馆内,窗户只张开了一条缝隙,顾流章隔着日头的昏暗,只看得见顾饮檀的裙摆。
他怔怔的,看见一个男人抱着她,那衣着打扮,金贵讲究,不仅仅是富贵人家,还及其有地位。
顾流章不是很意外,顾饮檀皮囊好,不管是谁,至少她还活得好好的。
等到顾饮檀彻底走得没影了,顾流章走近那正在抓药的老大夫。
“她刚才在这儿抓了什么药?”
大夫手里没听过,这段时间城里莫名开始多了风寒发热的,这里就他一个读了点书的,懂点医术,已经连轴转了好几日没睡过了。
“你说什么?阿海啊……你去抓点三夏汤过来。”老大夫埋头做事,写完单子递给那病人,“啊……我简单和你说说,你这脾胃可差了,今天起每日用黄泥盅煮水喝,有事没有喝点三夏汤,风寒以自然就好了。”
顾流章走到药柜旁抓了三夏汤,回来的时候又不见了老大夫,他看着排着长长队伍病人,直接坐在了问诊位上。
“大夫大夫!”
前来看病的已经病入膏肓,也不管是谁,直接伸手,“大夫,我最近总觉得浑身发冷,夜里睡不着啊……”
又是这种症状,顾流章这段时间跟在老大夫身边也学了点皮毛,他看了看,说:“吐舌。”
舌苔发黑,症状八九不离十了,他手指搭在那脉象上,道:“晚上睡觉前喝点寒天草泡水,用凉水泡,早晨起来如厕,一月后再来。”
话音刚落,顾流章身后传来一点笑声,他一转头就见老大夫站在身后。
“臭小子,你还看起病来了。”
顾流章敛眉,还没起身就被老大夫按着身子坐好。
“坐好,看诊就要有看诊的样子,你刚才摸了他的脉?可有气虚体弱之像?”
顾流章点头,老大夫便说:“那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给你作保。”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病人,医馆内还是水泄不通,老大夫昏昏欲睡地靠在桌上,已经意识迷糊。
“老先生,我想问问……今日那个姑娘,她在你这儿喝了什么药?”顾流章小声在老大夫耳边说。
老大夫睁开眼睛,轻咳了几声,今日来来往往那么多姑娘,但老大夫就是能立刻明白过来他说的哪位。
“哦……你喜欢人家?”
顾流章一噎,“老先生,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呵呵呵……你可别一朝失误,耽误了人家,人家出身显贵,哪里看得上你哟,人家姑娘只怕是和夫君闹矛盾,可恩爱着呢……”
顾流章脸色一变:“夫君?你怎么知道的?”
老大夫捋着长须,老神在在地摇头:“我就是知道,那姑娘找我要的是避子汤,不过我这有一味药少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哦……”
顾流章皱眉,望着门口的位置,顾饮檀竟然需要偷着喝避子汤。
*
费舟今日照常来见段竟,他心底怀着事,这段时间又忙于未婚妻的事情,心事重了不少。
“侯爷?侯爷……?”费舟站在长廊的端头,刚好看见从房门中走出来的一道身影。
他一喜,刚要开口:“顾——”
那抹身影被追上来的段竟拉住,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他很快顿住脚步。
顾饮檀不知怎么了,段竟忽然扣住她的腰身,抓着她吻了好一顿才将她放开。
她气喘不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顾饮檀气恼,用力捶打着段竟将人用力推开了些。
段竟轻笑着命侍女带她走了,这才慢悠悠地转回头来,看向费舟,他幽幽挑了下眉。
“来了。”
费舟这段时间很是狼狈,他苦笑着走进屋子里,一眼就看见了墨砚的造型。
是颇为可爱的风格,墨砚上坐着一个小娃娃,怪可爱的。
再看整个屋子里,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朝廷重臣的屋子,那股老古板的气质被冲淡不少。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显示自己的所有权。
“这是御书房大学士陈笃给的回信,还有李正信给的回答,我都没看。”费舟摇了摇头,“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倒是从没把我当过朋友。”
段竟懒洋洋坐在位置上,略低的领口露出一截脖颈,光洁的皮肤上印着一个明晃晃的印记。
费舟移开视线,觉得自己和段竟的合作还有继续,于是开口:“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存了点心思,但是咱们之间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伤了和气不是?”
段竟将一张书信放在桌上,推到费舟面前:“看看再说吧。”
费舟打开信件,脸色从高兴逐渐变为了恐惧,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那信纸掉在地上,最后被费舟一脚踩在地上,他声音发着抖:“兄弟一场,你要把我逼上绝路。”
那信纸上赫然是段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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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写好的奏折,日期是今日,也就是说段竟已经将这封奏折上奏给了皇帝。
这本奏折足以作为段竟一切行动的收官句号,从此以后,朝廷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和段竟为敌。
段竟不置可否,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拿出了另一本,“别着急呀,我这不正是把你当做兄弟吗,还没有给陛下看呢。”
他蹲下来,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费舟:“你还有一个机会,现在杀了我,不过你敢吗?”
费舟腿脚发软,他痴痴地抬头,正对上段竟阴郁的眸子,那种被鬼魅盯上的恐惧又回来了。
费舟嘴唇翕动,他摇头:“你树敌太多,最后只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你连她都保护不好。”
段竟听了这话,脸色彻底沉下来,他一脚踩在费舟手掌上,微微用力,“谁说我怕树敌了?”
“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还是要报仇吗!?”
“段竟……我知道的,你只是想要报仇对不对?”费舟平时在外人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如今已经大惊失色。
段竟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真正没有弱点的人,如果有,只是他还太弱小。
段竟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微微拧眉。
和费舟成为“朋友”,纯属巧合,他无意间被费舟知道了些过去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和他撕破脸罢了。
“你急什么。”段竟轻蔑地拿过那封信,“也没写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写了点你的阳光事迹罢了。”
他凑近烛台,一点一点把信件烧毁。
身后的费舟猛然暴起,一双手成挟持状,想要掐住段竟的脖子,只不过被他抢先一步,摁倒在地。
费舟脸色涨红,他清晰看见段竟眼底的野心。
“别、别杀我!”
段竟勾唇:“替我做一件事情,如何?”
费舟冷静下来,想要和段竟周旋,但发抖的双股却暴露了他,他彻底输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心理防线首先就崩塌了。
顾饮檀原本想要找段竟说事,结果听见里面隐约传来惨叫。
她犹豫着把手放在门上,下一刻,房门“唰”地被打开,费舟慢吞吞出来。
一瘸一拐的,手掌上还有伤口,她心一惊,眼神随着费舟而动。
费舟连半个眼神都不敢分给她,惶恐不安地离开了。
“诶……”顾饮檀刚转过头去,就被一只手捂着脖颈转过来,段竟牵着她往外走。
“怎么了?”段竟问她。
“没事,我想要摘枇杷,你给我摘。”顾饮檀指了指树上的枇杷。
庭院里的那棵枇杷树很高大,高耸壮硕,在京城里,枇杷树并不多见,这么高大的树更是少见。
“这结的果子可真是好呀,黄澄澄的,做枇杷露最好不过了!”黄湘娘拍着手说。
顾饮檀挑眉:“枇杷露?”
黄湘娘说话的时间里,段竟已经命人取来了长钩,他在长钩下套了个袋子,每钩动一下都有枇杷果子掉进袋子里。
哗啦哗啦的,树叶摇摇晃晃下了不少。
顾饮檀没见过这场面,她不由得笑了下,“我也要试试!”
53. 湿漉
男人将钩子递过去,只是那长钩很重,上面又粗糙,顾饮檀压根抬不动,段竟从她身后抓着钩子上方,让她抓着下面。
顾饮檀玩了会儿,大部分都是段竟在使力,她语气揶揄:“你还挺熟练。”
段竟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把钩子放回去,侍女去洗枇杷了,他净了手后才坐在石凳上。
“段竟……我从来没问过,你是从哪里来的?”顾饮檀突然来了兴致,随口问道。
段竟剥了个枇杷:“江东,我小时候帮忙摘过果子,全家都靠卖杨梅为生。”
顾饮檀撑着下巴,皱眉道:“卖杨梅?这怎么养活一家子啊,你们家的杨梅树吗?”
段竟没笑话她,而是思考了一会儿后答道:“我记不大清了,但那个村子都是这样的人。”
顾饮檀一口咬下去,被枇杷酸到龇牙咧嘴,吐了吐舌头。
“呜……”
顾饮檀一愣,嘴里钻进来两根手指,不等她反应,那块枇杷已经被男人拽出去。
顾饮檀手上反应比脑子快,她一巴掌就扇上去,将男人的手指打开。
段竟喉头一紧,他紧盯着顾饮檀的脸,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嘴上,红唇微张,被果汁浸润得愈发诱人,果香从她的嘴转移到了他的手指上。
顾饮檀到房间去喝茶了,只剩段竟还坐在院子里,他仰头看了看高耸的枇杷树,日光从叶间投射下来,摇曳生姿。
他的手指湿淋淋,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过了会儿,段竟伸手,薄唇贴在手指上。
*
半月后,天气猛地降温,段竟赶紧逼着顾饮檀换衣服。
她坐在床上,看着男人忙前忙后,翻找半晌。
“怎么了?”顾饮檀开口问道。
段竟站起来,犹豫着看她:“那串金玉环佩去哪里了?前不久戴过吧。”
顾饮檀的衣食起居基本都是男人一手操持,他比她自己还清楚自己的衣服首饰,顾饮檀嘟哝着走近。
“不可能啊,不见了?或许是丢在哪儿了吧,我怎么记得,一串环佩罢了。”
段竟抿唇形容了一下,那串环佩是他专门命人从琉球带来的,没想到才戴了一次就不见了。
“哪儿有什么环佩,我怎么不记得——”顾饮檀愣了愣,眼睛猛然放大,两颊猛地泛起粉色。
她犹豫着说:“咳,可能是不小心掉了,哎呀没事……”
段竟给她换了一枚羊脂玉佩,叮叮当当的缀着粉色穗子,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呈现粉黄交替的颜色。
他没再提起那串环佩,毕竟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丢了就丢了。
顾饮檀心虚不已,好一会儿没有对段竟发脾气,她格外听话地喝下了一整碗燕窝。
“喝完了?”段竟举着空碗,又看了眼空碗,确定自己拿的是一整碗燕窝。
“嗯,我喝完了,我要出门。”顾饮檀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段竟一把抱住。
顾饮檀臀部挨到桌子,她翘着脚坐在木架子上,头部不慎碾到木板。
段竟的手就撑在她脑袋后,直到她避无可避,她对上男人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他想干嘛。
“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顾饮檀不大情愿,她忍不住发出埋怨:“你怎么总是要……”
话音刚落,一切都淹没在突如其来的吻中。
顾饮檀呼吸不稳,被男人扯着唇,一得到空隙就大口呼吸。
燕窝的独有香气在两人唇齿间迸发,段竟皱着眉,忍着那点他不喜欢的味道,更加深入地吻。
直到顾饮檀眼角都泛起红色,她才成功推开段竟,跳下了桌子。
“今日又要出去?”段竟伸手揩了下她唇角的水光。
顾饮檀偏过头:“我就要出去。”
段竟轻笑一声,喜欢得不得了,凑过去又亲了亲:“没有不准你出去,只是最近京城在闹疫病,你出门戴着面罩。”
顾饮檀心一颤,想到什么,揪紧了段竟的衣袖,仰头问他:“疫病……你知道些什么?”
段竟摇头:“不是我,我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坏事都做。”
顾饮檀心思被看穿,她磕巴道:“我又没说是你……疫病会死人吗?”
“疫病当然会。”
“那你还让我出去?”顾饮檀用余光瞥他,段竟很矛盾,想管她又不敢用力过猛。
段竟撩起她的头发,将一整张脸都暴露出来:“我有把握护住你。”
他不知道,这句话在顾饮檀听来就像是地狱的低语,和“我有把握锁住你”一样可怕。
就像他从来不怕她逃跑,也不怕她要杀了自己,只要她能做到。
*
马车又停在了末村集市,天气降温,风寒感冒的人越来越多了。
顾饮檀一下车就看见茫茫人海中,正在忙碌的顾流章。
顾流章戴着面罩,没注意她已经来了,他埋头做事,将一个一个病人嘱咐好,问诊台前的人越来越多。
顾饮檀见他忙不过来,干脆走了过去,帮他把药粉打包好。
时间过去,前来问诊的人渐渐少了,顾流章又开始熬药煮药,让那些没处可去的人喝药。
“取山姜来!”顾流章大声喊道,他一转头,刚想说动作太慢了,就看见顾饮檀一个人在忙碌。
“来了。”顾饮檀急忙把药放在桌上,就看见顾流章茫然的神色。
顾流章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尽管顾饮檀很多东西不认得,他就一边指挥一边做。
等到人都散去后,嘈杂的环境在一瞬间抽离,顾流章把房门关上,给顾饮檀递过去一杯水。
“姑姑……您来了。”顾流章环视一圈,今日一个在他这里帮忙打下手的伙计应已经不见了。
“你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忙?没见其他人呢?那个老先生呢?”顾饮檀喝了口水,她今日是来买避子药的。
“他啊……死了,在你来的那天晚上就死了。”顾流章语气平静,半点听不出遗憾,“死的时候还在写病历,手还拿着笔。”
想到上回来的时候,顾流章如有所思地盯着顾饮檀的小腹,他在顾饮檀伸手拿东西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
“姑姑,失礼了。”
顾饮檀没动,直到他开口问:“你现在和……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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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上回来为什么要避子汤?”
顾饮檀低头:“总之是一个不能怀孕的人,反正吃了避子药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顾流章叹息一声,将她的手放了回去。
这医馆还和顾饮檀不久前来的时候一样,但是帮忙的少了,病人却多了。
顾饮檀放下水杯,“你要不要走?”
顾流章坐下来,“走不了,我也不想走,我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顾家出了事情我就当一辈子酒囊饭袋了。”
“窝窝囊囊一辈子,竟然开始给人看病了,你说好不好笑?”顾流章捂着眼,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姑姑……我真的好后悔。”
顾饮檀一顿,她垂眸盯着顾流章伤痕累累的手:“现在走吧……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流芳?”
顾流章一愣,立刻擦了擦泪水:“没有见过,家里出事之后我娘把我送到了外面,我待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了。”
顾饮檀拧紧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转移话题:“这些风寒发热的是怎么回事?”
“疫病,从上个月开始的,我的医术并不精进,也不知能撑多久,朝廷的赈灾今日就会下来,但官员要先来核验。”
话音刚落,房门猛地被敲响,伙计在门口说:“阿海哥!官家来人了!”
顾流章刚想说什么,顾饮檀立刻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顾流章成熟不少,下巴长了些青色胡茬,他凌厉的视线扫过房间,拿了一顶帽子过来,“戴上,走!”
一出门,便听见百姓叫苦不迭,一股寒风吹来,咳嗽声此起彼伏。
顾饮檀只听见一道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百姓的求饶声:“官爷!您再看看这粥啊!”
最前头前来施粥的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用大铁勺挥舞着,口中喊道:“爱吃吃不吃滚!哪儿有这么多功夫陪你们耗!”
那大铁锅里面,说是粥,可因为米太少,颜色稀薄,一看就是不够的。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我这可是严格按照规制的,筷立不倒,都好好排队!”
那施粥的官员将筷子往米粥中一插,直立着的筷子半分往下倒的趋势都没有。
顾饮檀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顾流章先行一步:“等一等!我要看看这粥!”
他大步上前,手还没碰到那铁勺,就被人用力一推,脸上的面罩也掉在地上。
几个官员都是世家子弟,看见顾流章的脸愣了一瞬,其中一个脱口而出:“顾流章!?”
“好好好,原来是你啊,你这小子竟然还活着,还在这挑事,怎么,怕我们不给你饭吃?”
随着几声嘲笑,另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下,里面的帘子撩开,一个穿着金鱼袍的男人走了下来,几个官员齐刷刷地喊道:“顾大人!”
气氛猛地沉重起来,官员们一字排开,紧盯着下车来的男人,一道声音传来:“嗯,发生什么事了?”
顾流章没回头,他是被人用力按着回过头去的,一眼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登时犹如一瓢冷水,从头浇到尾,彻骨的凉意令他齿关都打颤。
54. 侯夫人
顾流芳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他的人,这人身形瘦小,并不健硕,身高倒是和他差不多。
只是当这张脸转过来的一瞬间,顾流芳恍惚了一下,他紧盯着这张和他长相相似的脸。
几个官员也发现了,这顾大人怎么和这个草包长得这么像?!
朝廷里极少有人知道顾流芳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是人人喊打的顾家的一个。
“这……顾大人……就是他闹事,耽误公务!”官员指着顾流章。
顾流章反应过来,他的齿关咬紧,两颊青筋暴起,正要一拳打上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轻柔稳重,仿佛令他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
“顾大人,我们只是想知道这粥底是怎么样的,这也不行吗?”顾饮檀轻声说,她的声音没有刻意伪装,顾流芳审视地盯着她。
那几个官员急了,连忙给顾饮檀使眼色,“爱吃不爱,这可是赈灾粮,不是给你们这群刁民吃的!”
“刁民?你再说一遍!”
顾流章大骂一声,见顾流芳一动不动,除了刚刚见面的那一瞬动容,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声音仿佛是从牙缝泄露出的:“顾、流、芳!”
“妨碍公务的,一律拦住,不许靠近铁锅,将军怎么说的就怎么做,还用我教你们?”顾流芳看了眼几个官员一眼,“再有闹事的,不用施粥了!”
顾流章一骂骂咧咧地被押到一旁,他愤怒挣扎,只好尽力护住顾饮檀,“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姑姑她——”
顾饮檀小声在他耳边制止:“别说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大哭起来,拍着倒在地上的一个男人,声音无助至极。
“爹爹!爹爹!”
她的爹爹已经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顾饮檀冲到她身边蹲下来,满脸青黑的男人,因为病痛折磨,连眉毛都花白了。
顾流章看过脉象后沉默下来,他看见那女孩手里捧着的碗,伸手将那碗粥打翻在地。
“砰!”
那打翻的碗里,除了上面飘着的一层米粥,底下竟然全都是泥沙,她不敢置信地站起来。
小女孩吓傻了,躲在她怀里哭。
顾流章沉重地说:“肠胃不行,这泥沙太重,吃下去彻底堵死了。”
百姓们惊叫起来,大部分都是没有分到粥,盯着那打翻在地上的碗,白色和泥黄的东西混杂在一起,令人心底发凉。
“沙、沙子……!”
“这哪里是要施粥,这是不拿我们当人呢!”
百姓们已经许久没有吃饱过饭了,饿得面黄肌瘦的,哪里拗得过国库养着的精兵侍卫,很快就败下阵来。
“陛下有令,不得伤城中百姓。”顾流芳抬手,就看着百姓们发怒,一言不发。
“这是黄河上游的沙,大家不要喝这个粥!风寒发热的不要喝!会加重脾肺虚症!”顾流章无奈起身大喊。
一个父亲的离去彻底点燃了民愤,他们手里有什么就扔什么,药袋、药碗砸在官员身上,一时间群愤不止。
“顾大人!您是陛下钦点的礼部侍郎,请您下令吧!”官员们无奈用手挡着脸,其中有一个官帽都被砸了下来。
顾流芳眼神停顿在顾饮檀身上,他顿了顿才说:“如有闹事的,依法处置!”
这一声下,一旁的带刀侍卫们纷纷开始驱散群众,甚至有的已经把手搭在刀上。
一场官民相对的战争一触即发,隔着重重人影,顾流章正对上顾流芳,他的兄弟。
吵吵嚷嚷之中,一个身影爬上了桌子,顾饮檀站在桌上,一把取下来面上的面罩和帽子,她孤身一人,转头看向顾流芳。
人与人是不同的,即便曾经在一个地方读书习字,即便曾经一起说好要考取功名,即便曾经血浓于水。
顾饮檀没时间为任何人的改变觉得遗憾,人各有命,但今天她看不得任何人死于非命。
“都安静!我是临川侯夫人!我证明!”顾饮檀站在桌上,将腰上的玉牌拽下,她细瘦的手腕爆发出无限的力量,使她比任何时候都有底气。
她或许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庆幸自己还有段竟做靠山。
百姓们不认得临川侯的玉牌,但众官员认得,局势立刻就被控制下来,毕竟没人敢伤了侯夫人。
“大家放心,粥有问题,绝对是有人从中使坏,我临川侯府绝不姑息!”顾饮檀怒视那些官员,最后盯着顾流芳。
顾饮檀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的时候,脚下的桌子猛地被撞到,她晃荡起来,身子一斜就摔下来。
顾流芳大惊,他向前奔去,却压根来不及接住她。
这桌子是专门用来煮药的,有将近一人高,顾饮檀原本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上,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道熟悉的百合香四面八方地将她包裹,她被按进男人的怀里。
段竟将人放在上,仔细打量一番,确定她只是蹭了点脏污在脸上,刚放松下来的神态又紧绷起来。
“侯爷……侯爷!”官员们惶恐不安,他们心底暗道不好,谁知道堂堂侯夫人会出现在这里?
顾流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自己准备接住顾饮檀的动作,自嘲一笑,才说:“侯爷好。”
段竟:“我是毓王派来的,你们可以回去了,有我的人在这儿。”
他伸手示意,身后走上来好几个官员,搬上来另一口更大的锅。
“毓王殿下命我前来施粥赈灾,也是受夫人之脱,除了米粥还有药品,也请诸位放心。”段竟说完后就拉着顾饮檀往马车上走。
顾饮檀尝试挣扎,却被男人更加用力地握紧,直到整个手掌疼痛不已。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段竟可能生气了。
顾流章刚好站在路边,他看得清楚,段竟拽着顾饮檀的动作算不得温柔,但却亲昵至极。
他对段竟的印象并不多,难道他就是姑姑说的“不能”的那个人吗?
临川侯的马车离开后,官员们看向顾流芳,想要听他的命令。
“回去吧。”顾流芳说。
他眼神暗淡,脑子里始终忘不掉和顾饮檀的那一眼,女人的眼睛里不再带着他熟悉的矫揉造作,反而是浓烈坚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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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
看的人是他,恨的人也是他。
从前他没机会,现在顾饮檀身边有了段竟,真那人真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开。
输给段竟他认了,这人有手段,比他强硬多了,但顾流章凭什么?
凭什么什么人都能和她站在一起?
她为什么次次站在他的对立面!?
顾流芳觉得四肢百骸都有虫子在爬,将一种名为蚀骨寒的毒注入他的身体,令他缴械投降,没什么比心爱之人的恨意的眼睛更伤人了。
“嗤。”一道讽刺的笑声从身边传来。
顾流芳转头,顾流章一脚踢翻了那口沙子锅,因为米粥开始沸腾,底下的沙子都翻上来,有几分恶心。
“顾流芳,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你就像条烂虫,老子真看不起你。”顾流章虽然落魄了,但那张嘴还是淬了毒,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顾流芳面无表情:“你还活着。”
“托你的福,你应该很想我死吧,和你装那么多年好兄弟真是够了,老子真觉得恶心!”
顾流芳一句话都不反驳,因为他说得没错。
顾流章笑了出来,见他无论如何也不说话,最后说:“一个觊觎自己亲姑姑的人,能是什么好种?你十六岁的时候想着姑姑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顾流芳突然动手,他还保持着右手握拳的姿势,他一个瘦弱书生,没有多少力气,但这一圈还是用了全身力气。
“草!”顾流章大笑起来,“老子说对了?之前不说是给你留面子,你他娘老子打死你!”
顾流章也不是好惹的,他刚打过去一拳,就被侍卫押着驱离。
“今时不同往日了,顾流芳,你是当官的,老子一个刁民,连打一架都不行了?”
顾流芳捂着青白的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只道:“放开他。”
顾流芳盯着怒气冲冲的顾流章,两兄弟一冷一热,即便到这时候还能看出一点过去的影子。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习字,那些日子算什么?!”
“一起长大?你真是个草包,我何曾和你一样过,除了都姓顾,我们还有其他一样的吗!?”
话毕,两人都不说话,顾流章想要打一架,但顾流芳没有那个意思。
他调整了一下凌乱的领口,上了金贵的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马车上,顾饮檀揉着手腕,那白皙的皮肤上又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印记,她疼得呼气。
一旁的男人忍了又忍,最后睁开眼睛,看见她水汪汪的模样。
段竟无奈,心底暗骂一声,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扯过她的手,吹了又吹。
“疼……”顾饮檀决定不理他惩罚他。
段竟坐直身子:“我让你出门,你就是跑到这种地方的?”
顾饮檀吸了吸鼻子:“幸好我来了,我不后悔。”
“不后悔!?”段竟声量骤然拔高,一把扯过她的衣服,语气蛮横:“我担心得要死,你不后悔!?那么高的桌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55. 怀孕
段竟话音猛然消失在喉间,好半晌才放下手,抱着怀里猛然扑进来的人。
“我都知道,我明日还要来,这应该也是你在忙的事情吧,城中的疫病,毓王是什么意思?”
顾饮檀从没这样认真地看过段竟,不带一丝情绪,而是急切地想要从他口中知道点什么。
段竟一噎,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什么想法都没了,他在心里骂自己,却默默红了耳垂,直愣愣的,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毓王将在一月后在朝上揭发文家的赈灾失误,再说自己赈灾的作为。”段竟沉声道。
“为什么是一月后?证据不足?”
“不是,疫病一月后会达到最严重的高峰,不过这只是猜测。”说完,段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顾饮檀扯了扯嘴角,百姓的水深火热只是权贵们显示作为的工具。
段竟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开口:“这是很正常的谋略,如果这一次能成功,毓王就会成为储君。”
“那个时候都死了多少百姓了?”顾饮檀揪着衣服,“不行,不能这样!”
“这些事情你不用关心,朝廷自有对策,至少我能护住你。”
他原本是想要让顾饮檀放弃的,却听见她说:“你怎么能……”
“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你是……临川侯夫人?”段竟猛然拉进距离,他的眼珠很黑,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顾饮檀:“……你听见了?”
“嗯,全都听见了,侯夫人好生威风,我好害怕……”段竟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顾饮檀:“……”
段竟还想多些什么,看见她通红的脸,生生忍住了,他能察觉到,顾饮檀对他的态度越来越软乎了,这种感觉还不赖。
可顾饮檀闷闷不乐,这次回到府上,她好几日都没吃好饭,可更令她担忧的,是自己的身子。
她的月事推迟了,一天两天她没有在意,可是整整推迟半个月后,顾饮檀慌了神。
她让段竟给她找大夫,大夫却说只是气虚体弱,让她多补补。
这日吃饭时,桌上放了一碗蹄花乳盅,她平日还挺爱吃这个的,结果正要入口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肉腥气往鼻子里钻。
“呕……”顾饮檀忽然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怎么了?”段竟看了过来,见她脸色很差,招了大夫过来。
顾饮檀攥紧袖子,她不可能怀孕的,于是把手伸出来。
片刻后,大夫起身说:“贵人这是近来着了凉,又没有好好休息,没有大碍,请侯爷放心。”
段竟点了头,没有再问,等到人都走后,他命人把那碗蹄花汤端走了。
顾饮檀心底那点恶心还没散去,她推开面前的碗,“以后不要做这种菜了,呕……”
“不舒服就不吃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段竟牵着顾饮檀走到院子里。
“我就是有些想吐,只是着凉了吗?可——”
顾饮檀的话音消失在空气中,她的脸侧被男人捧着,只看得见他专注的神情。
顾饮檀眼底的紧张没有逃过男人的目光,她在担心的事情很容易让人猜到。
“这段时间别出去了,外面乱,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好不好?”段竟闻了闻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从后往前抱着她,头也搁在她的肩上。
顾饮檀想也不想:“不行……流章在外面,外面的疫病怎么办?”
她说话时,腹部一动一动,随着她的呼吸滚动了一下,段竟放在上面的手自然感受到了。
段竟的声音闷闷的,仔细听还有点委屈,顾饮檀到嘴的话就这么止住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去找顾流章好不好?你就安心待在我身边不好吗?乖,你顺着我点,我会对你很好的。”段竟黏黏糊糊地缠着她,别人放在秋千上,自己缓缓跪下来,仰头亲她。
“喂……你这是犯规的!”顾饮檀推不开他,挣扎的时候一脚踢在他的腿上,被男人握住脚。
她挣扎着就变了味道,最后忍不住沉溺在这个吻中。
夜里,点点烛火映照在窗户纸上,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
段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大夫进来,他才缓缓将视线从桌上移到大夫身上,“怎么样了?”
大夫弯腰道:“已经安置好了,贵人最近不能碰冷水,除了每日都喝的药,接下来三个月的安胎药也已经准备好了。”
段竟点了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了,说:“她说自己想吐。”
“贵人身子骨弱,诞下一子确实可以缓解情毒,但孕期反应会比一般女子更重,侯爷应该注意多陪着贵人。”
段竟思索片刻,才说:“行了,这没你的事了,去领赏吧。”
大夫出门前又转身说:“侯爷,近三个月不得行房事。”
大夫出去后,段竟又坐了一会儿,他手心冒汗,连文家的罪证都没心情看,他翻出一本已经破旧得不行的书。
在那几首古诗上划了又划,在纸上寥寥写了两个名字,越写越满意。
直到烛火微弱,他才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走出门的时候他眼前一片雪白,狠狠闭了下眼睛。
庭院里的地上照了一层霜,明月过分光亮,一眼看去还以为是白茫茫的雪。段竟的手指伸出去,好像被烫伤了一样,他立刻把手收回来攥紧。
他的书房离顾饮檀的房间很近,没走多久就看见侍女守在门口,他推门进去了。
月色朦胧,没有门外那样刺眼,柔和地笼罩在床上那人身上。
“不要……”床上的一小团隆起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发出一点梦呓,像是小猫一样。
段竟盯着她的面容,这段时间长了点肉,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甚至多了一丝乖顺。
他原应该是喜欢的,但却难得觉得愧疚。
段竟抓着顾饮檀微凉的手,他像个小偷,看着月光肆无忌惮地爬上她的脸,只有羡慕的份。
大夫说了不能惊扰她睡觉,怀孕的女子入睡是很困难的。
所以即便他很想很想闻一闻那股香气,却还是忍住了。
“不要……我不想要……求求你……”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连眼睫都开始颤抖,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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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发光,可怜兮兮地哭。
顾饮檀感觉自己在被一头猛兽追赶,她不要命地跑,黑漆漆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她跑不动了,狠狠摔在地上,却发现自己的肚子高高隆起,她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远。
绝望之际,她的身体陷入一片温暖之中,那些噩梦渐渐驱散,她的意识很快迷糊。
*
天气一凉,城内风寒发热的就更多了,这疫病渐渐变了味,起初是在贫苦百姓中蔓延,渐渐地就蔓延到了权贵之中。
症状也不仅仅是风寒发热,更有甚者咳血,浑身生疮。
这天早朝,一名官员突然开始咳嗽,座上的皇帝看了过去,于是说:“爱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那位官员站出来:“回陛下,臣只是近来风寒罢了。”
许剑开口道:“近来疫病感染普遍,河州一代已经出现了一样的症状,这位大人该不会是中招了吧?”
皇帝一凛,他已经许久没有查问过这件事,立刻问:“河州也出现了?怎么会到河州去呢?文卿,朕要你去赈灾除疫,你做得怎么样了?”
如今朝中的“文卿”指的是文英山,他起身走出来:“回陛下,陈都办妥了。”
“是,办妥了,所以这疫病从京城扩散到了祈安、河州、江陵一带?”一直不出声的段竟说道。
文英山脸色难看地低下头去,好半晌才说:“陛下,臣惭愧,疫病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臣一日也不曾放松。”
“继续开仓放粮,马上入冬了,确保今年能顺利过去。”皇帝犹豫片刻,用力将一本奏折拍在桌上,“毓王,你来说!”
如今正是扶持储君的关键时候,皇帝想要扶持这个儿子,他眼神不有自主地扫了一圈段竟,最后又看向徐璧。
徐璧站出来:“陛下,城中粮仓恐怕已经没有更多粮食了。”
“你说什么?”
徐璧:“前不久,城中所有粮仓都已经开仓放过粮了,恐怕没有更多了,但是也没再听说有饥寒交迫的情况。”
皇帝正怒的神色一僵,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只道:“先散了吧,朕另外安排人来做这件事,文卿你把令牌先转交给微影。”
朝臣三三两两地出去了,只有段竟只身往前走,往前走之时,与文英山擦肩而过。
段竟缓缓勾唇,低声说:“文大人,近来义父身体可还好?”
文英山:“你别太得意。”
早朝后,皇宫中。
紫华殿是皇帝用来召见臣子的,此刻他坐在主座上,毓王跪在不远处,等候发落。
“嘣!”
徐璧的视线里摔进来一本奏折,身侧的手用力攥紧了衣服。
“父皇,儿臣不明白。”
“文家赈灾掺和泥沙,这件事情你知道吗?”皇帝沉了沉,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儿臣……知道。”徐璧低头,一言不发。
“朕就问你,在文家赈灾出现差错后重新开仓放粮,是你的注意还是临川侯的主意?”皇帝无奈地撑在桌上,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56. 臣子
徐璧静默两秒,在皇帝眼底看见了失望,他心一颤,一股酸软从心底蔓延,他僵硬着点了点头。
他本就不是皇帝最满意的儿子,只是太子大势已去,他储君之路上最大的障碍突然消失,他不能再让皇帝失望了。
皇帝叹了口气:“你去殿外跪两个时辰,这件事情不要再让临川侯插手。”
父子君臣之间,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皇帝不可能让一个臣子爬到自己儿子头上,但徐璧暂时不明白。
“殿下!”
徐璧刚走出,自己的侍女桃云就迎上来,看见他憔悴的脸色,心疼道:“殿下,您要不要喝点水?”
徐璧走到殿门口,撩开衣袍就跪在了地上,身形挺直,他紧紧抿着唇角。
“殿下……陛下一定只是一时生气,您赈灾有功,他怎么会这样对您呢!”桃云哭哭啼啼的,想要握住徐璧的手。
“你先回去吧。”徐璧僵硬道,膝盖已经异常疼痛,他从正午跪到日落,已经没什么力气。
“殿下,我陪着您……”
“先回去!把她带走!”徐璧怒声道。
桃云抽噎着走出正阳门,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她不动声色地走近,对立面道:“人跪在殿前,陛下很生气,让侯爷不要再插手赈灾一事。”
里面的人轻咳一声,撩开帘子,赫然就是段竟的脸,他淡声道:“做得好,替我关怀一下殿下。”
桃云低声道:“侯爷什么时候接我出去?”
段竟轻笑一声,颇为认真道:“时间到了,会的。”
他递给桃云一点金子:“拿着吧,你爹最近身体不太好。”
段竟的手伸出去的时候传来一阵香气,隐约传入桃云鼻间,她脸一红,立刻伸手接过,“谢侯爷!”
她悄悄偷看段竟俊美的侧脸,用力点头:“侯爷一定不要忘了我,我为了侯爷什么都能做!”
“什么都能做?”段竟轻笑着,像是施舍一般伸手摸了摸桃云的头,“乖,等殿下去赈灾后,你就来侯府吧。”
桃云眼睛猛然亮了亮:“谢侯爷!”
马车离开后没多久,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同一地方,依旧是桃云,她低头走上前。
“陛下很欣慰,殿下不久就会去河州赈灾了。”
里面的人道:“什么时候?”
桃云:“三日后。”
她眼底皆是冷淡,只有在面对段竟时才会有的少女心动,在此时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夕阳之下,她看着时间来到了深夜。
再次回到紫华殿门口,徐璧被搀扶着走出来,却看见桃云往这边走来,他复杂地伸出手去。
“殿下!您终于出来了!”
徐璧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殿下……桃云不想走,我只想在这等您。”桃云脸颊泛红,搀扶着徐璧坐上马车,最后在马车上时再也忍不住,伏在徐璧身上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呀……”徐璧一脸无奈,“这回惹得父皇不开心,我这是担心父皇迁怒你。”
桃云是他从小的陪侍丫鬟,如今是他的通房,他只有这一个女人,自然宠得不行,于是徐璧抱着她轻哄道:“你就不要耍小性子了啊。”
桃云突然道:“陛下有没有说以后怎么办?该不会讨厌你吧?”
徐璧一愣,猛地笑出声:“你呀,什么都不懂,真是傻瓜,我是皇子,父皇怎么可能讨厌我?”
徐璧看着桃云,她懵懂的眼神令他心底一片柔软,不由得抱紧了些。
“那咱们该怎么办呐?我听说河州赈灾困难,我娘那边都死了好几个了。”桃云眼泛泪花,哭哭啼啼地就要下去。
“河州?赈灾什么情况?你听谁说的?”徐璧一顿,突然想到河州正是疫病最严重的地方,他如今全权负责赈灾情况,必然要了解一番。
他没说话的时间里,桃云伏在他身上,乖顺地给他揉捏膝盖。
“奴婢听底下人说的,有好几个家里都是河州的。”
剩下的桃云没再说了,似乎是不忍心,徐璧搂着她说:“好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是。”
顾饮檀洗漱完毕准备入睡,却听见门口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似乎是从段竟书房传来的。
她这些天都是一个人睡,但段竟总会来她房中谈些话,也许是给她压被子,也许是给她点香,甚至会坐在床边直到她彻底睡着。
只是这一天,一直到她打哈欠都不见门口传来声响。
她困倦不看,最后起身撩开被子。
“我就看一眼、就去看一眼就回来。”顾饮檀小声说,顺着廊桥走到书房门口。
罗远恒坐在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香草,远远看见顾饮檀走出来,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顾饮檀叫住他。
罗远恒原本打算装作看不见,这下只好转过身来尬笑两声:“夫人,小的是奉命来办事的,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见谅、见谅。”
顾饮檀仰着下巴,她其实压根看不上这种人,打心底认为这是个段竟一类的人,但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
“你在吃什么?”顾饮檀看着他嘴里叼着的一根草。
罗远恒一怔,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来,“这是一种小吃,不值钱,夫人尝尝?”
顾饮檀瞥了眼,这段时间吃饭没什么味道,她也有些好奇那草的味道,于是拿了一根在手里。
“你来找段竟干什么?”
“我是来——”罗远恒话没说完,突然挥手说:“侯爷!”
罗远恒一副获救的模样,赶紧挥着手往段竟的方向走了两步。
顾饮檀远远和段竟对视,男人估计是从她房间里走来的,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段竟低头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顾饮檀摇头:“我没事……哎!”
段竟突然捏着她手里那根草往旁边一扔,“不许吃这种东西,小心短命。”
正吃着短命草的罗远恒:“……喂,侯爷!咱们快点开始吧,我还着急回家呢!”
段竟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饮檀,最后牵着她往房间里走,段竟不喜欢太暖和的地方,书房的温度比她的房间低了很多。
段竟命人搬了一盆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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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又给她塞了一个手炉,让人坐在旁边听。
“说吧。”
罗远恒点头道:“城中累计已经死了六十七人,河州最严重,死伤暂且不计,其余三城加起来一共死了两百九十二人,是开国以来最严重的疫病。”
顾饮檀听着这些心惊胆战的内容,止不住震撼,她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男人。
段竟看着书房里的行军沙盘,将手里的旗帜插在了一个山谷中:“徐璧的车队会经过这里,不要让货物出谷,给我截下。”
“没问题,许将军那边还有需要说的吗?”
“让他提前准备,必要时刻弃车保帅。”
罗远恒一怔:“弃车保帅?什么意思啊?”
他挠了挠脑袋,“侯爷,我连学堂都没去过……”
顾饮檀清了清嗓子:“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哪怕丢掉居所,也要保住帅气。”
罗远恒脸色不大好:“我没学过字,也知道夫人说得不对……”
段竟轻笑一声,给顾饮檀倒了杯水,又给罗远恒倒了杯,说:“嗯,你就这样和许剑说,他会明白的。”
罗远恒受宠若惊,捧着一杯水不知道该不该喝,他仰头喝水,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这……行行行,我先走了。”罗远恒无奈起身,临出门前还不忘关上门。
房间内很快就只剩顾饮檀和段竟。
“怎么不喝?怕了?”段竟敲了敲桌子。
顾饮檀不说话,伸手去够茶壶,却被男人提走。
“晚上不准喝茶,会睡不着。”段竟严厉道。
顾饮檀将杯子用力摆在桌上,站起来,与段竟对视:“怕?我才不怕,我只怕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段竟勾唇:“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要截下毓王的货物,然后拿着他的货去赈灾。”
“截货有什么用?如果和毓王闹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顾饮檀皱眉,感觉双腿有些僵硬。
“顾家从前和太子关系甚好,后来呢?顾家出事,太子站出来了吗?”段竟凑上前,再也忍不住似的,在顾饮檀软弹的脸颊吻了吻。
“不会,顾家是想要当臣子,你不是。”顾饮檀突然笃定道,她仰起头来:“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段竟,我想要一个丈夫,你也不是。”
那句“臣子”令段竟为之一颤,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眼中的柔和渐渐散去,只剩下清明。
可下一句“丈夫”又令段竟颇为伤心,他挑眉,眼睛死死盯着顾饮檀,黑眼珠一丝光亮都没有,似乎要洞悉她的灵魂。
段竟突然伸手,手指轻轻扣着她的脖颈,缓缓收紧,语气引诱:“你不怕我。”
“没什么好怕的,你应该也不想要我怕你。”
段竟轻笑着收回手,吻了吻她的脖子,那上面连泛红都没有,“我哪里舍得。”
段竟提起茶壶,往顾饮檀的杯子里倒水。
气氛顿时缓和,两人都收起了怒火。
顾饮檀仰头就要喝水,却发现杯子里一滴水都没有,她一愣,发觉自己被段竟耍了。
“你以为有水,其实滴水都没有,你以为没水,其实是有水的。”
57. “十三太保。”
顾饮檀仔细想着这句话,就看见他站起来。
好了,去睡觉吧,我陪你。”段竟起身,拍了拍手,走到一旁仔细洗了手才伸手牵她。
这夜,顾饮檀好久都睡不着,她顺着月光打量男人的面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月光稀碎,朦胧之中,一线清晰的月光从窗户缝隙投了进来,落在男人立体分明的眉眼处。
男人眉骨高,月光落下的时候被裁剪成细碎的光影,他沉静如水,闭着眼睛,不时翕动一下眼睫。
顾饮檀看了很久,终于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渐缓,段竟默默伸手,将她搂紧了些。
*
清早,顾饮檀睁眼的时候段竟还在身边,她从他怀里钻出来。
“你没去早朝?”
段竟打了个哈欠,昨夜不敢睡太沉,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压到顾饮檀,一直保持着浅眠,现在神色恹恹。
“忘了和你说,陛下怪我插手赈灾的事情,我现在被革职在家,刚好陪你。”段竟理所当然地坐起来,给她换衣服。
“革职?”顾饮檀皱眉,下一刻却说:“陛下圣明,辨得清君子小人。”
“君子小人?”段竟手一顿,立刻收回手,“那就请哪位君子给夫人穿衣洗漱。”
“君子”顾饮檀下了床,自顾自地梳妆打扮,只是到了绑头发这一步有些发愁,“果然是小人,心胸狭窄得很。”
段竟看着她闹,还真的没有给她绑头发。
侍女进来,盯着巨大的压力给她梳头装扮,段竟就在一旁看着。
两人谁都睡到晌午才醒,懒散地去吃饭,饭后顾饮檀立刻又困了,可这回段竟却不准她再睡。
“夫人要不要坐着,我给你画幅画?”段竟温柔开口。
顾饮檀一怔,不大高兴地说:“万一你把我画丑了怎么办?就你那点墨水。”
段竟勾唇,塞给她一盒嘉应子:“等我画完了就准你吃。”
顾饮檀其实是不会答应这种请求的,但奈何怀里的嘉应子实在是太酸甜可人,她看着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于是靠在贵妃椅上,催促道:“快点。”
她忍了又忍,在画到眼睛的时候偷偷吃了个嘉应子,嘉应子的红色糖浆沾了点在她嘴唇上,她无知觉地舔了下。
段竟的画笔顿了顿,眼底泛起一点一样地情绪,又在她唇角添了几笔。
“好了没?”
段竟低头沾墨:“快了快了。”
“好了没?”顾饮檀又吃了个嘉应子。
段竟看了过来,顾饮檀一僵,以为他又要开口念叨,结果他只是说:“再拿一个放在手里。”
顾饮檀原本也是听他说的,只是拿着蜜饯的手不由自主地就塞嘴里了,她嚼吧嚼吧,又赶紧拿了个放在手里。
段竟一笔一划不紧不慢地画,到最后顾饮檀自然是睡着了。
日头正好,在她身上找了一层暖洋洋的,身上的锦纱轻盈,被风吹起一点涟漪。
一颗枇杷从上掉下来,刚好丢掉在顾饮檀面前,她浑然不觉,睡得香甜。
段竟撑了把伞在她头顶,又换了套工具来画。
几个侍女在远处偷笑,交头接耳道:“咱们侯爷对夫人真好!”
“我都羡慕了……”
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几个不去干活,在这呢?”黄湘娘突然出现,将几个侍女赶走:“快去洗衣服!”
黄湘娘趁着顾饮檀还在睡觉,赶紧把今日的安胎药煮好了,趁热放凉了,才端过来。
顾饮檀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安安静静,圆子窜上贵妃椅,缩在一旁哼唧。
“夫人,该喝药了。”黄湘娘把药放在了她的面前。
顾饮檀歪过头,见段竟在远处看书,她把药一口喝光,走过去。
一股药的味道憋在嘴里,她屏住呼吸,大声说:“段竟!蜜饯!”
段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她着急得要命,缓缓说:“没了。”
顾饮檀被苦得哇哇直叫,上蹿下跳,最后被段竟按着喂了一颗蜜饯才满意。
“混蛋,趁人之危的混蛋!”
喝完药顾饮檀倒在一旁休息,她语气懒散:“我都喝了这么久的药,到底还要喝多久?”
说完顾饮檀自己先意识到了,她自己的身体不好,动不动就风寒感冒的,喝药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谁知道段竟站了起来,他凑近顾饮檀,身子往下压了点。
“你……干什么?”顾饮檀皱眉就要伸手推。
“不喜欢这药?是不是太苦了?”
顾饮檀的手一滞:“也不是,我从小到大的药喝得多了,这不算什么。”
她说谎了,喝过再多的药也还是会觉得苦,但她吃过最多的苦也就是药苦罢了。
段竟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开口说:“那就不喝了,停一天。”
“真的吗?我不想喝就可以不喝药?”顾饮檀眼睛一亮,这种事情可是从没发生过的。
段竟起身道:“没有人强迫你,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顾饮檀很想开口问那他现在在做什么,但她忍住了,于是小声说:“那我不想喝药了。”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段竟格外温柔地伸手在她头顶摸了两下。
他这段时间温柔过分,顾饮檀尝到了甜头就忘了苦涩,她心底又忍不住陷入这温柔的陷阱。
太阳升到空中最高处的时候,段竟出门了,顾饮檀独自回房。
她看了会儿画册,决定起身,却恰好站在了铜镜前,顾饮檀一愣。
她很少关注自己的身材,这段时间吃得不错,长了些肉能理解,但怎么……
“这是什么?”顾饮檀顿了顿,看向自己的肚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隐约能看出一个弧度。
她干脆脱下外衣,只留一身亵衣,米色的衣裳贴合身体,勾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她整个人粉嫩得难以言喻,刚刚睡醒,眼底还有些水光,凑近了看,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顾饮檀掐了掐自己的腰部,柔软的地方微微泛起痒,她立刻想到了古画里的母亲。
顾饮檀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她心里惴惴不安。
她好像确实是有三个月没有过月事了,但大夫说这事喝药的缘故,她也就没在意。
顾饮檀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她抬起脚一看,是一支毛笔。
“夫人!奴婢该死,不慎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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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的笔具!”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说。
顾饮檀摇头,看向了房中的景象,她好像从没进过段竟的房间,从来都是他跑到她房中去。
“你先出去,我自己看看。”顾饮檀摆手说。
那侍女犹犹豫豫,又担心顾饮檀怪罪她先前的失误,于是缓缓走出了房间。
顾饮檀还不忘威胁一句;“敢说出去你就等着吧。”
房门关上,顾饮檀打量了一圈房中陈设,简单到不能形容,除了桌上完整的笔墨纸砚,房中的装饰很少。
尚在顾家的时候,顾饮檀曾经进过段竟的屋子,那时候她嫌弃得不行,谁知他今日之地位,房间里还是干净简陋。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书架上一本破旧的书。
顾饮檀走上前去,伸手把那本书拉了出来,为什么说奇怪,是因为这本是没有书封,一根浅绿色的穗子从中垂下,是一张书签。
顾饮檀半点没有偷看别人东西的小心,她顺着书签的位置打开这本书,看见里面的内容。
“鸿咏、嘉靖……这朝廷公务还要给人取名字?”
顾饮檀皱眉将那本书放回原味,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书,但靠内容能看出,大抵是取名一类的书。
正要放回去的时候,角落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顾饮檀转身就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窜出来。
“圆子?怎么在这儿?”顾饮檀还没弯腰抱它,却看见猫儿撞开的地方是一个抽屉。
她心一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冲动驱使着她走上前去,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那扇抽屉。
抽屉是有锁的,但是不知道为何,那锁被圆子踢开了。
“好你个笨猫……”
“哐!”
抽屉里面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脚上,顾饮檀被痛到眼泛泪花。
她咬牙捡起来,却看见是一个茶杯,茶杯就是很普通的模样,她只看了一眼就放回去。
抽屉里还有很多东西,零零散散的,想不到段竟这么严谨的性子会把东西乱放在抽屉里。
一个香囊,一个钗子,一块布……都是些很简单的东西,顾饮檀觉得没意思,她正要把抽屉关上的时候,手一疼,那抽屉再也支撑不住掉了下来。
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全掉在了地上。
入目便是一封信,信纸下压着一个银亮的东西,她忽然静下来。
日落了,房间的木质地板上投射出暖黄色的光,飘起一点柔软的灰尘,顾饮檀坐在这夕阳里,却浑身发凉。
她不记得那些零碎东西,但是认得出自己写的信和长命锁。
长命锁的白玉光洁无暇,底下的铃铛叮铃响着,有一块地方微微凹陷下去,是她十岁那年摔的痕迹。
她记得。
这些也没什么,只是最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三个字。
是她的名字。
而这张纸的背面写着一个药方,名字赫然写着——
“十三太保。”
“咚。”
“咚。
“咚。”
顾饮檀的心跳和门外的脚步声缓缓重合,她痴痴地转过头去,看见门上投射着一块阴影,门口那人准备进来。
58. 风光
“夫人,有客人到了,侯爷不在,您要见吗?”
侍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饮檀浑身发汗,她咽了口唾沫,才发觉自己腿都麻了。
“……你别进来!”顾饮檀扶着桌子站起来,片刻后,她抱着圆子走了出来。
侍女看见她出来,大松了一口气,“夫人您可算出来了!来了个很麻烦的人,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夫人?您怎么?”
顾饮檀摇头:“你带我去吧。”
前厅里,桃云坐在椅子上,等了许久才听见响动,她以为是段竟来了,结果一眼只看见了女子。
她一愣,看着眼前精绝艳艳的女子,手里的茶杯拿不稳,放在了桌上。
她开之前是打扮过的,穿了她最得意的锦绣山河裙,图样还是纹饰都是只有城中贵胄才穿得起的,她期待着来到侯府,却看见了顾饮檀。
眼前的女子只穿了件浅粉色的裙子,深居简出的模样,一颦一笑都如古画美人,典雅清丽至极。
浑身透着粉色,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捏碎一般脆弱,眼睛却坚定冷静,似要穿透她的灵魂。
“你是……”
“大胆!见到我们夫人还不行礼!”侍女在一旁见缝插针。
顾饮檀没说话,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你是?我没见过。”
桃云出身普通人家,后来家道中落跟了毓王,见过不少权贵,但眼前这个女子……她忽然浑身冒汗。
“我是来找侯爷的,你是……侯夫人?”桃云皱眉,她知道段竟有位没过门的夫人,但她没当回事。
“没过门算什么夫人?”桃云紧盯着顾饮檀俏丽的脸,眯了眯眼睛。
是夫人又如何?以后进了门还不一定谁大谁小呢!
“段竟出去了,你就在这儿等吧。”顾饮檀说完就想要回去。
桃云忽地冷笑一声,调整好姿态,完全无所谓地上下瞟了眼她,“既然侯爷不在,那我就先在这等着吧。”
顾饮檀站着没动,桃云转过头看着她:“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提前见到了,我真是一见如故。”
顾饮檀盯着她,眼神森森发凉,她不屑于和其他女人抢男人,但段竟敢让她舞到自己面前,那就是欠收拾。
她心情不好,发起脾气来谁都拦不住,于是轻笑一声,道:“还没问过,你是谁呢?”
“夫人……这位是毓王身边的侍女,桃云。”侍女悄声在顾饮檀耳边说。
“哦——原来不过是个下人,我还以为是哪位祖宗呢,和我称姐道妹?”顾饮檀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桃云的下巴,“你今日遇见了我,也是倒霉……给我打!”
桃云浑身一抖,她忽然有一种熟悉感,下一刻,她脸色大变。
她曾经听过这一声“给我打”,大抵是好几年前了,在宫宴上,顾家小祖宗发脾气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还是皇帝开口哄好的。
“你敢!”桃云声音颤抖着说。
见身边的侍女都不说话,顾饮檀冷笑一声,走上前,高高扬起手掌,猛地落下。
她手劲不大,或许也懒得用力,但这个巴掌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侮辱意味十足的。
桃云眼一红,眼迸射出恨意,她突然捂着脸说:“侯爷!”
侍女们不敢再说话了,纷纷起身对着门口的男人说:“侯爷。”
段竟刚进门,他环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身上。
“怎么了?”他沉声问。
“侯爷!奴婢是来找您的,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桃云上前一步,不等段竟就扑进他怀里。
段竟下意识看向顾饮檀,后者连眼都没多眨一下。
他要推开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瞬,他猛地用力推开桃云。
“檀檀——”段竟伸手要去牵顾饮檀的手。,
她的手却在他掌心轻易滑走了。
“砰!”
房门用力关上,顾饮檀的衣摆略过门槛,匆匆离开。
“侯爷!徐璧三日后动身去河州,陛下有意让许将军陪同。”桃云立即开口。
段竟忽然顿住。
也就是这一下,让手中的人彻底离开。
桃云来告诉他的事情确实是关键消息,段竟没追究她扑上来的事情,让她离开了。
他走出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天边的云彩看不出颜色,他走到顾饮檀房门前。
刚要敲门,就看见侍女站在门口对他摇摇头。
他手放在房门上,轻轻一推,房门没有征兆地打开。
房间里没有点灯,昏暗得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一丝声音都没有,他险些要以为里面没有人了。
他抿唇,刚走出一步,就感到脚下有一块坚硬的东西,他抬脚。
一截银质的链子扭曲地躺在地上,视线上移,正是他给顾饮檀后来准备的那个长命锁。
“……”
段竟没说话,绕过凌乱的房间陈设,走到床前蹲下。
被褥中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莹莹泛着光,脆弱可怜。
他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抓住那截脚踝,用力收紧,缓缓将人拖了过来,直到顾饮檀缩在他怀里。
“怎么了?”段竟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脊,轻声问:“是不是下人惹你不高兴了?”
顾饮檀不说话,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被掰过头来,好一会儿才看他。
段竟呼吸一凛,紧紧盯着身下的女子,光洁的小脸上有些泪痕,可怜兮兮的,泛红的眼眶里只有他的影子。
这让段竟心情好了很多,低头吻了吻她,只是吻了一下后就怎么也收不住了。
从她的唇角向下,一路吻过她的脸颊,他闻着那股让人沸腾的百合香,忍不住啃噬、舔舐,在柔嫩的肌肤上留下一点水痕才满意。
他含着她的脸颊肉,忍不住吞咽,手指也伸进去,更加用力吻入,每一步都在失控的边缘,男人的动作越来越激动。
忽然,段竟的身躯僵硬住,他好半晌才起身,眼底一片清明,仿佛刚才的人不是他。
“我好高兴,檀檀,你有感觉对不对?”段竟声音痴狂,一遍遍重复,快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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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心底的狂兽。
今日桃云上门来撞见顾饮檀确实不是他的预料,他万不可能拿有身子的顾饮檀开玩笑,但她气恼离去的模样还是让他有了一丝希望。
这段关系里,煎熬的不止他一个。
“我想睡觉了。”顾饮檀开口,鼻音很重,她一张口就被男人看准时机亲。
“我要睡觉。”顾饮檀重复道。
下一刻,她的身体一轻,被段竟抱着往外走,门外的凉风将她包裹,热意散去,她又恢复了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先吃点东西。”段竟抱着她,伸手拿过桌上的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
没吃几口,顾饮檀脚一翘站起来,段竟也就松了力气让她离开。
“夫人,该喝药了。”
侍女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还冒着袅袅热气,一股熟悉的药苦从舌根蔓延,顾饮檀已经开始皱眉。
“乖,先喝药,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牛乳糕。”
顾饮檀看着手里的药,鼻间都是那股药味,黑芥穗、艾草、枳壳、生姜……
顾饮檀庆幸自己鼻子好,要不然怎么会一下就分清了这碗药的成分呢?
那袅袅热气仿佛钻进了她的眼睛,熏得人泪眼婆娑。
“是不是太苦了?怎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段竟轻轻哄着,“不想喝就先放着好不好?”
“段竟。”
“嗯?”段竟好脾气地看过来。
“我就是不知道这碗药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不想喝了。”
段竟忽地止住,他盯着顾饮檀的眼睛,温柔缓缓被阴翳覆盖住,他扯出一抹笑:“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身子不好,这药是补药。”
下一刻,顾饮檀端起药碗,大口喝下,然后把碗推到他面前。
段竟松了口气般的笑,“真乖。”
饭后,段竟回到房中,他原本只是打算拿东西的,结果余光瞟见一点白色,掉在他的桌角。
段竟蹲下来,刚伸手就见那点猫毛飘走了。
这一站起,房间四处开始飘猫毛,淡淡的颜色令人心烦意乱。
他若有所思,片刻后,走到那扇抽屉前,从抽屉缝隙抽出一根细小的东西。
是他放在这里的木枝,很轻很小,所以任何打开抽屉的力气都会让人察觉。
而现在,段竟握着半根木枝头,命人进来打扫。看是一个侍女,他随口问道:“猫是不是进来过?”
他平日不会和下人多说什么话,这一句话把人吓得不轻,手里的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段竟拧眉道。
那侍女哆哆嗦嗦,最终扛不住他的压力:“侯爷……今日未曾有人进来过。”
瞬间,段竟冷声道:“把人拖下去,杖二十。”
*
这天夜里,窗外忽地下了雨,卧房中灯火昏暗,摇曳的烛火在窗被漏进来的风吹得可怜兮兮。
随着一声响厉的雷电划过天际,房间内忽地亮了一瞬,照亮床上的人。
凌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雪色白衣垂在地面,黑色衣角纠缠着不放。
59. 垂死挣扎
顾饮檀犹豫着,她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却还是走了过去。
结果男人下一瞬间就揽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圆子今天不听话,跑到我房中来了,我最讨厌猫毛了。”段竟盯着她,虽然是在说猫的事,但语气里全都是试探。
顾饮檀瞥了眼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一时间沉默下来。
“怎么了?你想看吗?”段竟递过来,大方道:“你想看看吗?你还不知道吧,有人要给顾家翻案,说不定你还能沉冤昭雪呢。”
顾饮檀呼吸一凛,赶紧夺过那张纸,那上面写着的是上奏的书信,本应该在皇帝手中,但现在在段竟手上。
她痴痴转过头来,刚好,酝酿了一整日的雨水轰隆降落,打翻了院子里的花瓶,也吓了她一跳。
她看着段竟稠丽的长相,眼睛狞笑着,有几分扭曲。
“你这个疯子……”
段竟站起来:“怎么会呢,我还想要帮助你呢,我是祖宗的人,就是顾家的人。”
顾饮檀摇头,她拼尽全力扮演着毫不知情,但这一刻却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来,“你这个疯子……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全都知道了!”
段竟幽幽蹲下来,伸手在她胸口上捏起一根猫毛,语气冷淡:“我都说过了,不要让猫在你身上,你是有身子的人,除非你想要我——”
话音戛然而止,顾饮檀手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她手心酥麻,没想到她用尽了力气,将男人的脸打得泛红。
段竟光洁的脸颊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手掌印,他缓缓转头,勾唇说:“力气挺大,最近长了点肉。”
他说完,甚至有心情牵着顾饮檀那只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
顾饮檀声音发抖,一滴泪挂在脸侧,她艰难道:“我恨你……”
顾饮檀高高扬起手,一拳锤下去,她别无他法,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和段竟叫板的本事,只能做的就是伤害自己。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在腹部,被男人毫不费力地抓住手,他反手一拧,顾饮檀一疼。
“哗啦!”
桌上的东西被他一把推倒,他攥紧顾饮檀的手站起来,动作粗暴,并不留情。
“直到是谁要给顾家翻案吗?!是你那个好姘头,还有你那个好侄子,真是好,是不是?”段竟锁着顾饮檀的手臂,力气缓缓收紧。
“段竟……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不正常……”顾饮檀闭了闭眼睛,尽管知道男人不会伤害自己,但她还是抑制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我是不正常,你第一天知道?”段竟拉着她往外走,每一步都在用力,最后站在最里面的那间房。
这间房离顾饮檀原先的住所很远,她从来没有靠近过,曾经在顾家的时候这间房也没住过人。
现在,段竟一脚踹开房门,拉着她走进去,一把关上了房门。
那房门关上的时候发出惊天一声,顾饮檀亲眼看见门外的风景被隔绝在外。
她正大的眼睛迸射出绝望,发出一点困兽的呼喊:“不要……”
院中的下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连头也不抬。
这天夜里,窗外忽地下了雨,卧房中灯火昏暗,摇曳的烛火在窗被漏进来的风吹得可怜兮兮。
随着一声响厉的雷电划过天际,房间内忽地亮了一瞬,照亮床上的人。
凌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雪色白衣垂在地面,黑色衣角纠缠着不放,一黑一白冲击着,更添一抹旖旎色彩。
男人的手顺着她的小腿往上,最后稳稳兜住她的小腹,身子往下压,最后埋首在那风光之中。
顾饮檀仰躺着,眼神空洞,她盯着叮铃作响的床幔,盯着风雨交加的窗外,盯着花纹繁复的床顶,就是不看身上的人。
段竟像一个瘾君子,缠着她怎么也要不够,仿佛两人即将分别,再也不见。
“真乖,真漂亮。”
段竟说出的话仿若情人间的呢喃,他环住顾饮檀的腰身,那截腰身已经丰腴了不少,他爱不释手,不顾她的反抗,一遍一遍地吻过。
风吹起,窗台上的烛火扛不住压力,在一阵疾风中,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只留下一段白烟,最终消逝在眨眼间。
顾饮檀盯着那点白烟,却又像是盯着空中不存在的某点,一动不动。
*
这天之后,超重局势彻底大乱,毓王前往河州音讯全无,朝中人心惶惶,皇帝已经遣返太子回京。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只有这两个儿子。
但顾饮檀一概不知,她彻底被软禁了,从前还能出门,现在每日关在房中,甚至不能去院子里。
夜深了,清亮的月光投射在地面,顾饮檀神色恹恹地坐起来,她睡了将近一天,现在头重脚轻。
这些天段竟有时候会来,但大多数时间连声音都没听说过,侍女说他已经两天没有回来过了。
“夫人,您吃点东西吧,不吃东西对身子不好,还有肚子里的小主子呢。”
顾饮檀垂眸,听得烦了:“进来吧。”
她叹了口气,慢吞吞穿好衣服,房门就开了。
只是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段竟,她犹豫了一会儿后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她也不吃糖,就紧皱着眉头,任由药的腥苦在舌尖翻滚,忍着想吐的冲动,坐下准备吃饭。
男人就坐在一边,看她这样赌气,端着饭准备给她夹菜。
谁知道他还没开口,顾饮檀已经把碗里的东西全都吃下去了,擦了擦嘴就走向床榻,又睡过去。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她上床时弄出的大动静,一切又恢复了安安静静的讶异。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传来一点响声,男人的脚步几不可闻,但那具热烘烘的身体靠近的时候,顾饮檀还是睁了眼睛。
“下去。”
段竟没说话,低头蹭了蹭她的眼尾,舔了舔,才抱着她。
他这些天很忙,顾饮檀知道,只是目光接触到他憔悴的脸色时还是安静了下来。
“有没有闹你?”段竟轻声说,手摸了摸她愈发鼓胀的肚子。
她很瘦,三个月还看不出来,需要用心感受才能发现那点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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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饮檀不回答,只是闭着眼睛,拒绝说任何话,她这段时间偶尔肚子抽痛,段竟吓得不敢碰她。
就算是馋得狠了,就用嘴亲亲她。
月上中天的时候,顾饮檀醒了,她腰上横着一只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拦着。
她其实没想好要去哪里,但夜里醒了,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下了床。
脚掌接触到带着凉意的地面,她立刻抬脚缩了缩,才穿好鞋。
她没有发现,身后的床上,段竟睁着眼睛看她。
她望了望窗外的月光,明亮皎洁的光亮照亮了她这一方小小的房间,她鬼使神差地推了推门。
“吱呀——”门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顾饮檀心跳如雷,探头出去,没有看见守夜的下人。
她疑惑着,身后的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她一个人站在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饮檀拧着衣角,走到院子里,被月光照到的一瞬间,她看向了院门。
走出了房门就会想要出院子,出了院子她就走到了大门口,她脚步不停,甚至缓缓跑了起来。
侯府在城中西南方,背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她一出门就看得见城中大路。
顾饮檀披头散发,也不知道子能去哪儿,她裙摆下的一双脚不停地跑,气喘吁吁也不停下。
她没走大路,大路没有阻碍一眼就能看见头,她转身跑进一片树林中,月影森森,照在地上像是猛兽的爪牙。
顾饮檀害怕得浑身发抖,她很快累了,靠在树干上。
她想要去找顾流章,发现自己现在的防线不是去医馆的,她立刻起身准备出去。
“啊!”
谁知刚转身,就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段竟正一脸阴沉地站在她身后,还穿着寝衣,脸色在月光下像是一头恶鬼。
顾饮檀被眼前的人惊到,瞬间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她退后着警告:“你不许过来……!”
“可让我好找,你说你是不是傻,嗯?我只不过试探一下,你跑得比谁都快。”段竟低声说,伸手便要拽顾饮檀起来。
“不!”顾饮檀猛地甩开他的手,一脸警惕地退后,“我不会和你回去,我不是你的禁脔。”
“禁脔?”段竟重复了一遍,“宝贝,我何曾把你当禁脔了?”
说完,段竟上前一步,攥紧顾饮檀的领口凑近自己,他埋首在她凌乱的发间闻了闻,“跟我回去。”
他说得毫无选择,顾饮檀奋力反抗不过是垂死挣扎,小腹也适时疼起来。
忽然间,男人的声音停住。
段竟缓缓低头,表情瞬间凝固,他有些仓皇地抱住她。
——一缕鲜红的液体顺着顾饮檀的腿流下来,滴落在地上,被月光照得刺目。
大半夜的,临川侯府的大夫忽然被叫醒,府中忙上忙下,都顶着巨大的压力。
段竟撑着头坐在床边,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大夫临走时再三叮嘱:“夫人受了惊吓,又身子骨弱,不能激动,否则肚子里的孩子……”
60. 一生一世
他抓着顾饮檀的手,不敢用力,更不敢松开,犹豫不决,最终叹了口气。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沾上的血迹,甚至无法相信自己差点做了什么。
刘医女姗姗来迟,她看过顾饮檀的脉象后就沉不住气,瞥了眼一旁的段竟。
“侯爷,怪我说得难听,您这样是留不住她的。”
段竟抬眼,眼底一片青黑,“我没有——”
“没有?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看得见,你去寺庙把小姐的八字符拿回来了是吗?”刘医女叹了口气,“你不想要她彻底治愈,我明白了。”
说完,刘医女低头把顾饮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放进去,那只手臂上布着几个鲜红的吻痕,再看她的脉象,这两人根本是拿命在赌气。
刘医女走出门:“我会把药开好,无论如何,先保住这个孩子。”
*
立冬这天,黄湘娘非说今天是个重要日子,还叮嘱段竟早点回来一起吃团圆饭。
顾饮檀讥笑一声,看着她忙前忙后,“府上没几个人,你喊他做什么?”
谁知走到门口的段竟又折返回来,在她脸上亲了下,“好,我会早点回来。”
顾饮檀没说话,她无意识地托了下腹部,这动作令段竟眼神暗了几分。
“我会很快回来,陪……你。”
却也没想到他回来得这样快,顾饮檀不过逗了会儿圆子,就听见门口传来马车响声。
段竟刚走进来,就看见院门前,黄湘娘指挥者侍女们挂上两个鲜红的灯笼,他心底忽地一软,加快了步子走进去。
入目就看见一地的毛团,圆子在上面窜来窜去,使劲儿撒娇。
而枇杷树下,顾饮檀托着下巴坐着,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
段竟手里拿着一张圣旨,缓缓摊开给她看,“我不日要去河州赈灾,你一个人在家,要乖。”
顾饮檀警惕地坐起来:“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要你去?你是不是把毓王——”
段竟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不是,我没想要杀他,只是他没了音信,但赈灾还要继续,更何况我出更多的赈灾物资。”
徐璧攒的物资。
“什么时候去,说了吗?”顾饮檀一字一句地读那张圣旨,最后得出结论,“三日后。”
段竟轻笑一声:“明日我带你上街去看大婚用的布匹和喜扇好不好?”
顾饮檀气闷,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破天荒地多吃了几个饺子,最后还是觉得撑了才放下碗筷。
“多吃点。”段竟敲了敲她碗里的青菜,“吃完。”
“为什么要亲自上街?我不想要去。”顾饮檀戳着碗里的饭粒,最后把碗一推,“我不喜欢吃饭。”
段竟皱眉,不悦地盯着她剩了很多的饭,嘴上却回答:“带你出去散心,不好吗?大婚用的东西,要一起去挑选才有用。”
“有什么用?”
向月老求长久的祈祷才有用。
段竟没说,只是在她离开后默默把剩的饭吃完了。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黄湘娘一脸唏嘘地摇头,“弄得两败俱伤。”
段竟面无表情,那点温柔在顾饮檀离开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该说的别说,我走了之后,记得盯紧一点。”
黄湘娘收了碗筷,恭敬道:“是,侯爷。”
*
一早,顾饮檀就听见段竟在念他准备的用具。
“先去京行布匹选布,再去选喜扇、盖头纹样、宾客册……”
“有哪些宾客?”顾饮檀转头看过来。
“没有,只有我们俩。”段竟不会邀请任何人,但宾客册是流程的一部分,买还是必须买。
顾饮檀是个张扬性子,从前别说是成亲,就是长明划破了一个口子,都要宴请好几桌的人来吃饭,恨不得全城都知道自己那点破事。
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靠在马车边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她再冷淡,也比不过段竟热情,这个男人对于买什么了如指掌,连婚礼流程都铭记在心。
她也被迫看了好多布匹。
这里很少有人见过临川侯,更少有人记得这个顾家小姐,他们就像一对寻常夫妻,恩爱非常。
“哎哟,郎君你可有眼光,这批布是咱们布行最得意的!”老板一个劲地夸自己的布,但段竟始终神色淡淡。
对面布行的老板插话进来:“哎哟喂!这小娘子简直恍若神仙下凡呐!这脸蛋、这气质哟!”
这句话打破了段竟的冷漠,他看了过来,抬手将顾饮檀揽得更近了些。
那老板继续开口:“这小夫妻就是恩爱啊你说……远远看去就是一对,真是般配,两位一定感情很好啊……”
段竟忽然说:“你那卖的什么布?”
对面布行老板立刻说:“上好的云锦!这可是只有京城上等人家才用得起的!高等货!用我家的小夫妻,那成亲只有是蜜里调油哟……”
“好,来十匹。”
“啊……还有这蜀锦——”
“包起来。”
等到两人走出去后,两个布行的老板面面相觑。
“就知道抢生意,不要脸。”
“我怎么了?我是凭本事抢生意,你没发现那郎君牵着那姑娘的手可紧,夸人比夸布可要有用多了!”这老板还添了一句,“依我看,这郎君爱姑娘就比姑娘爱得多多了……”
挑选好了喜被和喜服的料子,站在首饰行前,段竟忽然止住了脚步。
顾饮檀仰头,就看见他手里拿了根什么东西,放在她头上比划,最后给她戴上。
“什么?”顾饮檀晃了晃脑袋,凑到铜镜前。
头上多了根簪子,是桃花的,粉中透着银色,花蕊中几缕嫩黄色的金线一晃一晃。
忽然,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脸。
“很适合你。”段竟轻声说,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挨近她,连头都快要凑上她的肩膀。
旁边的妇女见了笑道:“这是新人吧,林婶的簪子可有说法,戴上了就是一生一世,万万不能违背菩萨的旨意,这辈子都是夫妻!”
顾饮檀听了这话就想要把簪子取下来,但被段竟扣着手腕,她呆呆地收回手。
马车上,段竟闭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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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在一旁休息,眼看着前方就要到侯府。
因为道路检修,遇上了百姓商队,于是只好绕行山路,路上有些颠簸。
顾饮檀忍着恶心难受地冲动坐在一旁,恰好被段竟看见。
“难受?”段竟睁开眼。
“就是胸口堵闷,我没事。”顾饮檀撩开车帘,被入目的雪白惊了一跳,“下雪了?”
车外正是京城郊外的一处山路,山上已经开始落雪,树木草丛里都是雪白的积雪,车内暖意蓉蓉倒是不觉得冷。
“怎么,喜欢下雪?”段竟偏头问。
顾饮檀垂眸,立刻把车帘拉上,语气冷下来:“不喜欢。”
她不会忘记,就是那个冬天,段竟不顾她的意愿把她从唐古城抢回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正常的生活。
如今……顾饮檀的小腹忽然动了动,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咬牙,忍着不适闭上眼睛。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边的人动了动,一把拉过她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捞过。
马车这时候猛地颠簸了一瞬,顾饮檀的身子往旁边一倒,一只手立刻脱住她的头,放在膝盖上。
“坐稳一点,不是每次——”段竟话还没说话,马车忽然狠狠颠簸了一下。
顾饮檀还没抬起头来,一股猛烈的撞击从男人胸腔传来,她被一只手用力按住,两人同时滚下马车,随着倾斜的横木滚到草地上。
顾饮檀被按着什么都看不见,她似乎听见一点尖刺穿透的声音,自己的腹部被用力托住,一股无法摆脱的保护力量将她全身笼罩,她死死闭上眼睛。
一根尖锐的箭羽从远处射来,准确无误地穿射进男人的身体。
“额……”
不知过了多久,顾饮檀抬起头来,就看见段竟含笑看着她,“你好重。”
顾饮檀:“你怎么了?马车怎么会倒?”
她站起来,除了膝盖和手腕有一点擦破,她没什么大碍,但是衣服上全都是血迹,湿漉漉地粘着她的腿。
“你没事吧?”顾饮檀皱眉看着段竟,“你脸色不太好。”
段竟摇头:“去找找有没有人在附近……咳咳……”
顾饮檀走了几步,发现段竟没有跟上,她皱眉看过去,终是放心不下:“你到底——”
她这回一眼就看见男人胸腹部的一根箭,鲜血汩汩,他下半身呈一种怪异的姿势躺着,只是眼神颇为无奈地看她。
“我估计要死了,应该是有人要杀我,毕竟我仇家多。”
顾饮檀的衣服湿了一片,她浅蓝色的衣裙上全是肉眼可见的血迹,她退后两步,有些被吓到了。
“别怕,你去山下找找有没有农户……应该能帮我们,我可能个动不了了……”段竟艰难扯出一个笑容,下一刻又捂着自己的腹部。
一根木刺从他的小腿扎过,血肉模糊,没有起来的可能。
顾饮檀再次退后一点,她环视一圈,这荒郊野岭的,她若是现在跑,段竟也被想抓住她。
段竟头靠在石头上,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离开,最终消失在一棵大树后面。
61. “疼”
风吹来,一阵寒凉刺骨,他的周身的血都开始凉下来,泥土钻进他的身体,似要掩盖住他。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最终闭上眼睛。
其实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连顾饮檀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费尽心机的筹谋,现在却有些想要放弃了,明明身体疼得无可自拔,呼吸却平和得出奇。
若不是看他一身的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只有他一个人,身体伤口的恶臭传来,他浑身陷进这股恶心的味道。
“哗啦——”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点树叶沙沙声,一股百合香钻进他的吐息间,仿佛那些恶臭都被驱散了。
顾饮檀从树丛间钻出来,头发有些凌乱了,头上的珠宝都不见了,换成了她手里的绷带和药。
她皱紧眉头:“山脚下只有药铺,那家农户还没回来。”
她上前,拉着段竟有些费力,一把拽起男人的上半身,倚靠在自己身上,再搬过段竟的一条腿,用力撕开男人的衣服。
“撕——”
衣服撕开的同时,段竟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他艰难无比地偏过头去,看见顾饮檀额头冒出的汗珠。
顾饮檀看着血肉模糊的小腹,汩汩鲜血将衣服都打湿,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来的颜色了。
顾饮檀忍着那点害怕,手抖个不停,她瘦小的身子连拔出那根箭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一只手将她的眼前笼罩,段竟盯着自己的腹部,带着她的包裹住那根箭,暗暗用力。
“用力。”
箭掉在草丛间,被顾饮檀捡了,她弯腰扶着段竟站起来。
男人的身形快要把她整个笼罩,她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段竟一声不吭,默默地松了点力气,拖着失去知觉的腿跟在她身边。
山下,积雪开始融化,成股的水从上往下流,零零散散的人在山脚下准备上山。
段竟的伤势很恐怖,但好在山下的乡亲们心善,合力将他扛进药铺。
“姑娘啊,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着凉呢,来喝点热水,去换一身衣服吧。”一个老妇人把顾饮檀安抚好,递给她一碗水。
“婶婶……我没有……”
“还说没有呢,我在这接生过多少了,我还看不出?”老妇人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房间里的陈设很破旧,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随处可见是药包和药渣,一股陈旧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
顾饮檀环视一圈,最终走到床前,给段竟擦了擦脸,犹豫了许久,才摸了摸他的伤口。
一夜无眠。
*
整整休息了两天,段竟才睁开眼睛,不得不说,他的回复能力很强。
顾饮檀一打开门,就看见男人坐着,脸色好了很多。
“你醒了。”顾饮檀坐在床边,解开他的衣服,把渗血的绷带取下来,换上干净的。
段竟勃发的肌肉上布着一条长长的疤痕,隐约能看见中间的血肉,鲜红刺目。
他眼睛都不转地盯着眼前的人,他坚持到进门已经是极限了,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地方,谁知道自己还能睁眼。
顾饮檀换下了锦衣华服,穿着一件素白的粗衣,嫩白的手臂从中间伸出,在他的胸腹间穿插,交织着绷带。
百合香又钻进他的鼻息了,他喉头上下滚动,才说:“你一直在照顾我?”
顾饮檀摇头:“是这家的大儿子,我只是偶尔给你换药。”
她这几天和这家的女主人一起,偶尔帮着做点事,倒是没那么苍白了。
“嘶——”段竟忽然轻声叹了下,顾饮檀赶紧收了力气,打量着他的表情。
“疼?”顾饮檀皱眉,看着又有些裂开的伤口,破天荒地关心起了他。
段竟一顿,刚才确实是有些疼的,但被顾饮檀这么一看,他顿时连伤口都感觉不到了,他甚至想要好好抱一抱她。
段竟死死咬着唇,额头上冒着冷汗,抽吸道:“疼死了……”
顾饮檀小心翼翼地动作,但每一下都能听见男人的叫唤声,似乎是真的疼。
“这么怕疼?”顾饮檀狐疑道,赶紧把脏了的绷带扔开,拿起毛巾给他擦身子,才缠上绷带。
段竟低头就能看见,她头上只戴着那根桃花簪子,素净中又带着一丝雅致,雪腻的身子包裹在寻常的衣服中,照样好看。
身上的手突然用力,绷带被打上一个结,疼痛将段竟的思绪拉回,他赶紧叫了声:“疼。”
顾饮檀拧眉:“哪儿疼?”
她原想说别装了,谁知道下一刻就看见段竟眼中漾起泪光,竟有一丝可怜。
“疼就忍忍,这也没办法,谁叫你不做好事,被杀很合理。”顾饮檀赌气道,心里一股气没处使,又看见他苍白的脸,语气轻缓下来。
“别动。”顾饮檀把衣服放下来,就对上段竟的眼眸。
“好疼……”
段竟低头呢喃了一句,他看向自己的手,几乎不敢相信,他那时候若是没有护住她,那根箭很有可能就扎在顾饮檀身上了。
下午,顾饮檀跟着老妇人进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马车声。
老妇人咕哝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马车哦,咱们这地方能有什么大人物来?”
顾饮檀笑了笑说:“什么马车……?”
她一愣,看见马车上挂着的赫然是临川侯府的标识,眼看着里面的人就要下来了,她赶紧转身往旁边走去。
“诶,姑娘!”老妇人在身后叫她。
顾饮檀心一动,提着裙子,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不要命地跑到屋子后。
她刚贴在侧面的石壁上,就听见罗远恒大大咧咧的声音。
她心里紧张,却又忍不住探出头去。只一眼,就对上许剑的眼睛,她呼吸一紧,赶紧退后。
许剑身量很高,站在篱笆旁,将一半的光线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眼神危险地走近。
“你要抓我回去吗?”顾饮檀声音发抖,她瞟了眼挂在墙上的柴刀,正要动手。
“我不会动你。”许剑沉声道,“我虽然和段竟是盟友关系,但不会插手你们的纠葛。”
顾饮檀皱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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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但如今也没有半点别的法子。
许剑瞥了眼她的脸,不得不承认,顾饮檀的长得好,每一寸皮肉都是上等,这样的女人足以绞杀任何男人。
如果他也能……
“滚!”顾饮檀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许剑瞬间恢复清醒,他只看了许久,猛地转身走向屋子前方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罗远恒一下车就亲切地喊这家人爷爷奶奶,借着钻进了屋子里。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看见段竟还活着的时候快要哭出来了。
“侯爷!可算找到你了!”罗远恒正要扑上去,触到段竟阴沉的脸色后立刻停下来。
段竟沉默环视一圈,最后说:“她呢?”
“啊?谁?”
刚巧许剑从他身后走出来,知道他说的是谁,语气听不出喜怒:“没看见她,估计已经走了。”
段竟顿了顿,下一瞬手掌拍在桌上,“给我找!”
罗远恒立刻反应过来,带着一些亲兵冲到屋子外面去找了。
屋子里只留段竟和许剑,两人许久不见,气氛却并不陌生,“怎么样了?”
许剑淡声道:“是毓王离开前留的人,不过那些人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陛下很生气,正在找你。”
段竟喝了口茶,不慎被呛到,他忍着痛开口:“李正信呢?”
一说到这个,许剑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他联合文家铲了不少之前的空壳子商铺,没捞着什么东西,但也把我们的眼线拔出了。”
李正信假意和段竟合作,现在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也是段竟意料之中。
“侯爷!没、没找到!”罗远恒冲进来,“到处都找过了,没看见。”
段竟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门,他顾不上疼痛的伤口,经过老妇人的时候回头。
“侯、侯爷!您是侯爷啊!”老妇人腿脚打颤,不敢置信地说:“您是临川侯啊……求您救救我那染了疫病的儿子吧!”
老妇人干脆跪下来,扶着段竟的腿求道:“我儿子在城里,被关着,侯爷您大人有大量,帮帮我们吧!”
段竟身后的亲兵最先冲出来,拉住老妇人,挡在面前。
段竟抿唇:“你先不要激动,这些东西先收着,我会给你答复的。”
出去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很烈,段竟额角出了点汗,他扶着马背坐上去,动作有些僵硬。
沉声喊道:“去找。”
顾饮檀不方便去找顾流章,她担心段竟会找上来。
却没多久就遇上了一个宴会,大概是哪位官员的生辰,她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乐曲声。
“檀檀?”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身形一僵。
贺云迦是来参加宴会的,他原本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跑过来,看见顾饮檀的脸,“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顾饮檀抿唇,她太清楚段竟的性子,立刻摇头说:“我只是经过,我先走了。”
贺云迦拧眉:“段竟呢?他去哪里了?他有没有强迫你?”
62. 放手
顾饮檀仓皇摇头,她不想害了贺云迦,改口道:“没有,你别拦着我了,我要先走了。”
贺云迦抓紧顾饮檀,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你说啊,你是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你——”顾饮檀挣扎着,手一抬,不慎拍开了他的手。
她也沉默下来,只好说:“我不想害你,段竟会盯上你的。”
贺云迦沉痛道:“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现在全朝都在议论临川侯,段竟很可能死了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他关不了你了!”
顾饮檀抿唇,转而想要说段竟没有死,但贺云迦扯着她走向马车,把人往里面推。
顾饮檀坐上马车:“你不去宴会了?”
贺云迦摇头,神色急切:“你不清楚,过两天文家人有倾向要去临川侯府捉人,趁着段竟下落不明想要把他身边的人都挖出来,你现在不走,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饮檀忽然想到,如果她利用贺云迦离开,说不定这真的是最好的机会,段竟忙于朝廷的事情,没时间管她。
等到他发现之后,顾饮檀已经出城了,顾饮檀预料到这是她离自由最近的一次。
“好,你带我走。”
贺云迦紧绷的精神忽然一软,他含笑抬手,想要碰一碰顾饮檀的头,良久后只是虚空碰了碰。
马车在路上的速度很快,贺云迦解释道:“如今城门比先前关得早一点,我先带你去码头,坐船比坐车安全,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顾饮檀抿唇,张口道:“我想去——”
“罢了,你别告诉我,这些钱拿着,我……”贺云迦突然静默,他眼神垂着,盯着顾饮檀的小腹。
方才她抬手的时候露出了腹部,一点点弧度虽然不明显,但他看见了。
贺云迦眼中漫上沉痛,有些艰涩道:“你别告诉我了,我担自己忍不住去找你。”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别去想。
顾饮檀没再说话了,她捂着肚子坐到远一点的地方,“谢谢你,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我不出现就是对你最好的报答。”
贺云迦想说不是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着就要出关了,顾饮檀眼中漫上喜色,她撩开车帘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闭上眼睛。
“前方就是清水关,你且坐好,过了关卡会有新的船接你。”
清水关是濒临海边的关卡,没有门,只有天然的一条河流做关卡。
这条河从黄河而来,水流奔涌,码头上放下一根横梁,底下皆是滔滔黄河水。
顾饮檀坐在马车上,看着自己一点点离开口岸。
她松了口气,低着头坐回去。
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渐渐散去,她腹部隐隐作痛,不知是否知道它的娘亲要离开这片伤心地了呢?
“檀檀?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贺云迦叫她。
眼看着就要检查到他们的马车了,这时,关卡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一点骚动从关卡处蔓延。
“不好意思,公子,前方塌房了,只能一个一个下车走过去。”伙计前来传话,告知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人群将关卡堵得水泄不通,顾饮檀有些焦急了,原本一刻钟就能通过的路,硬是等了半个时辰。
顾饮檀渐渐累了,贺云迦又要她先上车休息。
顾饮檀摇头,这要是上车了,说不定就会走散,她坚持站在人流中,慢吞吞地上前。
贺云迦左看右看,生怕被人流冲散,在狭小的一方角落把顾饮檀护在身后。
他没发现,不远处马车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身边的女子。
顾饮檀鲜活了不少,一件粗衣麻布也被她传出几分素净优雅来,身上的青色排扣勾了几根发丝,被她无意识地撩开。
她仰头和身边的贺云迦说话时,眼睛流转,也是带着笑意的。
段竟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翻涌着风云,藏不住满眼的占有欲。
“你觉不觉得有些冷?”顾饮檀嘟哝了一句,她若有所思探头看了一眼远处,又默不作声地扯了扯衣领。
贺云迦摇头不觉得,但还是从马车里拿出了一条毯子包在顾饮檀身上。
两人又排了一会儿,顾饮檀已经脸色有些苍白了,她摇摇晃晃,期间被贺云迦叫了好几次。
“我去前面看看……”
“别,这种时候你要是亮出自己的身份恐会招来注意。”顾饮檀舔了舔干涩的唇,她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多有令人心软。
贺云迦也不意外,好几次他都想说不要走了,留在他身边吧。
很快,前方传来好消息,关卡已经修复了,人流的脚步瞬间加快,顾饮檀忙不迭跟上。
她被身后的人推搡着,走得有些着急,好半晌也没听见贺云迦的声音,她正准备回头。
“全部都站着!退后!我家主子有令,关卡有疑犯,所有人配合检查!”一道粗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人群立刻慌乱起来。
顾饮檀跟着退后,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叫声传来,顾饮檀只觉得浑身一凉,她亲眼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女孩被举起来。
举起她的那个男子长相恐怖,一脸凶狠地握着刀,大声喊道:“都给我让开!我要过去!”
“听说京城里发生了凶案,那通缉令上的人就是他!”一个人站出来。
顾饮檀想不到会遇上这种事情,但她已经被挤到了桥梁边缘上,随着拥上来的人人越来越多,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终于在一阵慌乱中,她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手臂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摔倒之前,顾饮檀闭上了眼睛,却立刻被一只手接住,她没有马上摔在地上。
而是猛地被一只手揽在怀中,入眼就是青绿色的衣袍,暗纹盘扣令人很是安心,那股百合香令顾饮檀立刻明白是谁。
“段——”顾饮檀抬头,却看见了一顶面具。
“动手。”男人爆喝一声,远处的弓箭手立刻执行,将嫌凡捉拿归案。
面具男人这才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她清浅的眸子里映漾着恐惧和虚弱,可怜兮兮的。
男人不动声色将她抱紧了些,手掌撑在她的肚子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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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说:“快走吧。”
他转身把人放开,只身走向另一边。
人群立刻开始流动,所有人惊慌失措地过河,只有顾饮檀还在人群中飘零。
她没反应过来,那厢男人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
她只闻到了那点几不可闻的百合香,甚至连他的身份也不敢确认。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并不说话,隔着人流,他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转身离去。
顾饮檀心跳如雷,愣愣地站在江边,眼看着男人的背影淹没进人群中,她的肚子猛地开始疼痛,疼到浑身发凉。
一个人上前,对她弯腰道:“夫人,侯爷派我来你身边,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和我来。”
顾饮檀转身,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起,她盯着那张年轻的脸愣了愣,下一秒,爆发出惊天一声:“追月?!”
短短几个月,追月变化很大,青涩少女蜕变成了凌厉成熟得到女官。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顾饮檀了,生生跪下来:“主子!”
“主子,朝廷风云即将大变,特地送你去青州,请和我们走吧。”那中年女人打断了她们叙旧。
追月赶紧介绍:“这是陈官,是朝中一等武将,侯爷派来保护您的!”
她叫段竟侯爷,顾饮檀了然,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问:“朝廷到底怎么了?”
陈官心里奇怪,这个夫人应该是很厌恶侯爷的才对,为何要问朝政的事情?
*
上了马车,段竟两腿交叠,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
贺云迦咽了咽唾沫,犹豫了好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段竟的压迫很强,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回去吧。”段竟撑在额头上,身上的疼让他几乎抬不起手来,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你想做什么?”贺云迦开门见山,“你让她走了?那之前为什么要……”
“贺大人管得好宽,若不是你一次两次坏我好事,我怕是早就没这些破事了。”段竟冷嘲热讽,他笑着笑着冷下脸来,冷声道:“跪下。”
贺云迦一怔,不敢置信。
京中谁不把他当小世子对待,家中的侯位即有可能落在他身上,现在段竟要他跪下?
贺云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下一秒,脖颈上横着一把小刀。
“你想怎么样?”贺云迦跪了下来。
他耻辱的表情在段竟眼里比任何表情都好笑,他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你喜欢她?”段竟反复碾着这一句话,“是不是?”
贺云迦点头:“是。”
段竟冷笑一声,将那把刀狠狠刺进贺云迦的右肩,贺云迦不比他,这一刀快要了他半条命,他立刻叫出来。
“她不会喜欢你的,你别忘了你做过什么,不、可、能!”段竟拔出刀,鲜血四溅,他悠哉擦着刀。
“我知道……但我也做不到看着你伤害她……”
“装什么好玩意儿,来人,把他带下去,别让他死了!”段竟烦躁闭眼。
63. 毓王
许剑听见马蹄声音,立刻走上前去,就看见段竟一脸苍白地从门口走进来,他心一紧。
“侯、侯爷。”许剑环视一圈,没有看见顾饮檀。
“你在看什么?”段竟瞥了他一眼,唤回了许剑的注意。
许剑猛然回过神来,赶紧说:“你别忘了,明日就要去河州了,你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段竟摇头,撑着身体走到桌前,“计划照常,不用管我。”
许剑定定看了好半晌,他和段竟算不上朋友,更不用说他还有把柄在段竟手里。
*
河州。
徐璧走出去,徐璧捂着右肩走到山洞门口,看了眼还在下雨的天。
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要压下来,他的伤口似乎更痛了,山洞里面也没有什么食物,唯一的烧饼他让给了桃云。
他慢慢走回山洞里,看向躺在地上的桃云,“云儿你还好吗?”
他原本也是在山谷行进时,突然下起了大雨,竟然在山谷中潜伏着一批暗卫,他的手下全军覆没。
原本就是上任河州赈灾首领,他带来的手下寥寥无几他为了保护桃云,自己右肩中了一剑。
“殿下,奴婢没事,您受伤了……”桃云痴痴地盯着徐璧流血的手,心疼得难以自拔。
“都是奴婢的错……”
“不用说了,你是我的人,我就有责任护你。”徐璧坚定地说完,只是脸色却着实难看起来,他失血过多,浑身乏力。
桃云没受什么伤,她忍着哭腔扑上去:“殿下!奴婢对不起您,如果不是奴婢拖累您,您就不会受伤……!”
徐璧摇头:“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放信号,让其他人找到我们,我不见了,父皇定然会让微影来。”
“可那样的话,功劳可就都是临川侯的了!”桃云苦笑,抹了把泪水,“殿下,您就是心地善良。”
“我出去看看。”徐璧还没起身,就被桃云一把拉住身子,他回头。
“殿下,外面还在打雷呢,我害怕……”
徐璧抿唇,心底一片柔软,眼前这个女人将他看做自己的天,好像没了他就会死掉。
“你抱着这个,我去去就回。”徐璧把唯一的剑塞进桃云怀中,“你抱着它,我去去就回。”
徐璧安抚好她,在雨停之后把信号放出去,才抱着桃云坐回山洞里。
他望着山洞外面,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桃云,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天蒙蒙亮的时候,山洞外传来了一点动静,随后就是一道高大的人影走近。
徐璧疲惫的眼望过去,他的伤口腐烂,溃烂的肉掉在地上,味道不太好闻,对比一身黑衣,器宇轩昂的段竟,狼狈不堪。
“微影!你可算来了!”徐璧走上前,他这一动,身子直接倒了下来。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身体传来撕裂声音,缓缓低头,就看见一把剑穿过自己的身体。
他痴痴地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身子轰然倒地。
段竟走过的时候,徐璧一双眼睛还睁着,他眼角慢慢流出泪水,最后混入发间。
“侯爷!”桃云惊叫一声,扔了手里带血的剑,立刻扑进段竟怀中。
段竟定定地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为什么?”
桃云仰头,不管地上的徐璧如何,她撒娇搬道:“您怎么才来?我都饿了一晚上了。”
段竟伸手拍了拍桃云的头,蹲下来看了看徐璧的伤口,最后说:“剑上有毒,你不杀他,他也会死。”
徐璧睁着眼睛,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对于眼前这一幕,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贱人……”他指着桃云。
下一刻,他的指骨被踩断,桃云居高临下地说:“我就喜欢杀人,我偏要亲眼看见他死。”
下过雨的山谷很凉,桃云瑟缩在段竟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守在外面的许剑立刻站起来,“王爷呢?”
段竟抿唇,看向身边瑟瑟发抖的桃云:“死了。”
许剑静默了一秒,龟裂的表情静止不动:“什、什么?死了?!”
桃云泪眼婆娑,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最后只说:“殿下是为了我,才被杀了的……”
说完,桃云猛地扑进段竟怀中,脸埋在他的胸前哭泣。
“行了,先上车吧。”段竟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轻轻推开她。
段竟手一转,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灰色的蟒袍,将外套递给她。
他抿唇,眼中不难察觉有一丝嫌弃,但面上滴水不漏。
段竟察觉到什么,抬头就对上许剑的目光,他挑了下眉,开口道:“走吧。”
上了马车,桃云还在惊慌中,只是慢慢变了味道,整个人都缩在段竟怀里,“侯爷……我好害怕……”
段竟柔声安抚她:“别怕别怕,进城了见了陛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桃云曾经是陛下跟前的侍奉宫女,后来被徐璧看中做了贴身侍女,很懂得察言观色,若不是在宫宴上见了一面段竟,她或许也没想到自己能亲自杀了徐璧。
“我懂的,侯爷……你不要走……”
段竟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将泪水抹去,声色轻缓:“做得好,做得好……”
进了京城,上了凌霄宝殿,一行人情绪低落,尤其是为首的段竟,他仿佛被抽干了空气,跪在大殿中。
“你说什么?”
皇帝从屏风后走出来,他已经行将就木,原本已经在拟旨,只等自己的儿子回来,倾斜的权力还有回正的机会。
“璧儿……死了?”
大太监从旁走出,掩面痛惜,“皇上,毓王殿下他……人死不能复生啊!”
皇帝声音颤抖,拼尽全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他指着跪在一旁的桃云:“你、你过来,听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是璧儿的?”
桃云惊惧不已,回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段竟,僵硬点头:“是……”
“微影你出去,只留我和这孩子说几句话。”皇帝颤抖着坐在龙椅上。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桃云慌乱抬头,就看见皇帝沉默着坐在位置上,疲惫地闭上眼。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男人,但她不敢仰望,从来不敢仰望。如今这龙椅就在眼前,但它的下一任主人却已经死在她的手下。
桃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请太医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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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脉。”皇帝轻声开口。
桃云跪在地上,膝盖都疼得难以言喻,但她此刻浑身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直到太医上前来,她才动了一下。
这个太医她没见过,桃云紧张得止不住冒汗。
过了会儿,太医转身禀报:“回陛下,确已有孕一月。”
桃云:“……”她仿佛魂才回来,悬在半空中的心脏这才落回胸腔里。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盯着桃云的肚子看。
良久,皇帝开口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
段竟靠在宫门边上,夕阳从他的侧脸打过,落在一片清晰的阴影,以他的鼻梁为分割线,整个人分为一明一暗两部分。
他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迸发出鹰狼一般的凌厉。
“侯爷。”
桃云从宫门走出来,被站在一旁的段竟吓了一跳,她浑身哆嗦,往后退了两步。
旋即,她又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害怕,如果段竟的计划成功了,这个男人就是她的。
“怎么样?”
桃云摇头,一副尚在惊慌中的模样。
“陛下让我回去静养。”她抽泣道。
段竟阴沉的眉眼缓缓放松下来,唇角也带上了一丝弧度,他奖赏似的摸了摸桃云的头。
“好乖,好乖。”
*
唐古城,深冬时节,路上都结了一层冰。
唐古沿海,海风吹来令街上的人都避之不及,顾饮檀也不例外,她穿了厚厚的衣服,刚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好冷。”顾饮檀习惯性地嘟哝了一句,她的身子已经有些重了,行动起来不太方便。
追月迎上去,给她脱下外衣,又拍了拍她身上的雪。
顾饮檀在唐古城一共没待多久,两次都是冬季,因此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寒冷。
但现在不同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天气一冷就浑身难受。
“天气太冷就不要出去了,小心又被陈大人骂了……!”追月后面那句声音压低了,赶紧塞给顾饮檀一个手炉。
“我像是那么胆小的人?被骂就被骂,我是主子她还敢骂我?”顾饮檀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悄悄把手炉捂紧了。
“姑娘!”追月小声说,眼神一凛,就看见陈官走了进来,她赶紧闭上嘴。
“夫人,您回来了,先把脉吧。”
陈官是个稳重的中年女人,是在乱葬岗被段竟发掘出来的,一路拼杀提拔上来,性子颇有些无趣。
顾饮檀叹了口气,认命地伸出手来。
陈官医术上乘,一手操持着顾饮檀的饮食起居,段竟信得过他是有原因的。
“好了,夫人今日多喝一盅燕窝罢。”陈官端上来一碗燕窝。
顾饮檀叹了口气,被说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她拿筷子戳着碗里的贝柱,一口也吃不下。
“姑娘,我去给你端点杨梅干来!”
“等等,吃燕窝不要吃其他东西,酸的也不能多吃,夫人要忌口,不要贪食。”
顾饮檀捂着额头,烦不胜烦。
追月看她一脸无奈,忍不住偷笑,“咱们姑娘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对手了呢!”
64. 再遇
在唐古城两个月,顾饮檀放松了不少,比起在段竟身边紧张的时候,她好像更自由了些。
尽管更多时候还有陈官管着自己,但她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轻松。
但她不愿承认的是,偶尔、只是非常偶尔的时候,她会想起段竟。
她不傻,自然想得明白,他为什么会让自己离开。
无非是有绝对的把握,有把握她不会偷偷把孩子弄掉,而朝廷风云,最近有大事要发生了。
但顾饮檀不知道,她望着窗外的月色,天空又开始下了毛毛细雨,雨丝在空中凝结,成为冰。
“又下雪了啊。”
追月刚进门就听见她说,见她神情失落,知道她又在想段竟了,只是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明日咱们吃鱼吧?姑娘有什么想吃的鱼吗?”追月上前去,给顾饮檀按了按肩膀。
顾饮檀摇头:“你看着做就行。”
“对了,陈官睡了吗?”顾饮檀望向追月。
追月一怔:“陈大人就睡在隔壁,您不会要——”
顾饮檀点头,“我就是出去看看。”
追月跟在她身后,又不敢拦着她,犹豫着走到了门口“下了雪呀,姑娘,你还是回来吧,地上滑……”
院子里都铺着一层地毯,被雪水一淋,汲了一点水,踩上去的时候发出“唧唧”声响,但不会滑。
顾饮檀这段时间长了点肉,但犹豫情绪不高,大部分营养都长在了肚子上,整个人薄又瘦。
站在月光下,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
追月进门去给她拿东西去了,院子里安安静静,顾饮檀走上院子角落。
“出来吧。”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过了很久,见她不放弃,几个黑衣男子跳了下来。
暗卫们藏在暗处,护了她快两个月,这还是第一次被顾饮檀发现,但看她毫不意外,想必早就知道了。
“夫人,属下是侯爷安排保护您的,还请夫人恕罪!”
顾饮檀摇头:“段竟要你们做些什么?”
“夫人,属下不敢抗命不遵,侯爷每日让我们汇报您的饮食起居,大到今日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小到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顾饮檀沉默着,她盯着飘雪的屋檐,这大冷天的,这几个暗卫轮流守着她这些日子,她不是不生气,只是无话可说。
“夫人,不是侯爷想要禁锢您,如今朝廷大事在即,您的安危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
顾饮檀打断他们:“行了,都下去吧,一切照旧就行。”
暗卫们犹犹豫豫,下一刻,顾饮檀听见一道尖叫从身后传来:“姑娘!你们是谁!”
追月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几步跑到顾饮檀身前,一把挡住她。
她一走出来,就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她家瘦小的姑娘面前,吓得她赶紧冲上来。
她的叫声把陈官叫醒了,后者很快走出来。
暗卫们立刻低头:“陈大人!”
陈官把披风搭在顾饮檀身上,才说:“你们怎么出来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是夫人唤我们出来的……”
“滚回去!”陈官眼一瞪,命令道:“谁叫你们出来的!”
陈官一改在顾饮檀面前农妇的形象,在几个高大的男人面前丝毫不逊色,她回头,对顾饮檀恭敬道:“夫人,这么晚了,您为什么要出来?”
顾饮檀一愣,心底暗道不好,“咳,我就是想出来看看,马上就回去、马上就回去……”
陈官见到那些暗卫的时候,完全不意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在暗处保护的,但追月却完全不知道。
顾饮檀躺在床上,良久都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找了个机会问陈官。
“最近天气好冷,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年关宫宴应该也在准备了吧,不知道段竟……怎么样?”
这是这段时间顾饮檀第一次提起“段竟”,这个名字在她嘴里滑出,又流向心间。
陈官很有警觉性,立刻就抬起头来,紧紧盯着顾饮檀。
“夫人。”
顾饮檀一顿,“嗯?”
顾饮檀心跳加快,下一刻,就听见陈官说:“您拿我套话,未免太直接了一些。”
说完,陈官出门去烧水,只留顾饮檀坐在房中,她好久才冷笑出声。
她气得摔了杯子,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又这样过了几天。
因为暗卫已经被顾饮檀发现了,陈官不再看她看得太紧,顾饮檀有时会自己上街。
她计划去买点香料,在宽敞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天气冷,行人都面色匆匆。
“哟,姑娘!您要什么香料啊?”一个小摊老板格外热情,和顾饮檀推销起自己的香料。
顾饮檀弯腰看了看,见小茴香还挺不错的,味道也很浓郁,就是剩得不多了,她开口道:“小茴香都要了。”
却见老板一脸纠结,支支吾吾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小茴香都有人预定了,实在不能给您。”
说话间,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伴随着一道清亮的男音:“老板,我来迟了,小茴香还有吗?”
顾饮檀一怔,鼻息间涌入一点熟悉的香气,又和她自己调的香有所不同,她回过头去。
连宽就站在她身后,神色温和,原本淡然的态度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僵住。
“连公子……”顾饮檀喃喃道。
连宽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他低声笑了下,好半晌才叫出她的名字:“檀姑娘,好久不见。”
周遭纷纷扰扰,唯有茶楼里间还算安静,顾饮檀跟随连宽进了门。
她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缓缓坐下来。
她身子瘦,但肚子却隐约有了弧度。
“你……”连宽愣住,很快意识到不能盯着她的肚子看,犹豫着移开视线。
顾饮檀简短回答:“我怀孕了。”
连宽低声应了下,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轻笑一声:“短短一年,我们都变了这么多,巧巧,叫大人。”
“这是你的孩子?”顾饮檀盯着连宽怀里的孩子,乖巧可人,一看就是他的孩子。
“是,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成亲了。”连宽打量着眼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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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目光扫过她一身不俗的打扮,尽管无意张扬,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
“咿咿呀呀……”
他怀里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当然是不会说话的,但顾饮檀也应了。
“不用叫我大人。”
连宽摇头:“那个男人……他出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普通人家,按道理我们叫一声大人是应该的。”
顾饮檀心底一片微量,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在这唐古城,唯一的旧识就是你,你还叫我大人。”
连宽微笑着,看着顾饮檀的眼神里止不住有些伤神,“你有什么打算?在唐古城一直住着?我记得这是你的志向。”
顾饮檀压低了声音:“我要回京城,在这里只是暂时的。”
“京城?京城大乱,皇帝病中,你不知道?”
顾饮檀站起来:“你说什么?皇帝病中,京城怎么?你可知道朝廷的事情?”
她在这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认识的人,恨不能问个清楚。
可惜连宽也只是家中和巡抚有些关系,对内情知晓得并不多。
皇帝病中,胡人虎视眈眈,朝中一家独大。
“一家独大?谁?”顾饮檀紧接着问。
“我不太了解,据说是中书台文英山,但皇上调遣了几个官员去赈灾……”
顾饮檀心底发凉,最终问:“你有没有……临川侯段竟的消息?”
“临川侯?皇上在病中前已经撤免了临川侯的职位,如今大势已去,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顾饮檀揪着衣角的手指泛白,她脸色不好,盯着前面看了许久,久到连宽都开始担心。
片刻后,隔间的门被打开,从始至终也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但顾饮檀一打开门就迎面碰见了陈官。
她呼吸一滞,生怕陈官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她扫过陈官的脸,后者并没有什么异常。
“夫人,您没事吧?”陈官拧眉看向连宽。
顾饮檀解释道:“这是我朋友,连公子。”
陈官没理会,让顾饮檀从自己身边走出去,才说:“不论是什么朋友,都不应该单独相处,不安全。”
顾饮檀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眼坐在里面的连宽。
“夫人,方才在里面说了些什么?”陈官猛地停住脚步。
“就说了些平常的事情罢了。”顾饮檀随口答道,却对上陈官怀疑的眼神。
顾饮檀心底翻涌出一股紧张,她盯着陈官,用主子的语气说:“陈官,你该明白,谁才是主子。”
“奴婢明白。”
顾饮檀挑起一边的眉毛:“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在管主子的事情?”
陈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退后一步,跪在地上,“奴婢知道了,夫人只是在房间里叙旧,我会一五一十地和侯爷说。”
顾饮檀提裙走出去,连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她。
到了冬至这天,天上好不容易放晴了,不太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能让人觉得温暖。
顾饮檀坐在其中,听追月说着街上看见的事情。
65. 回京
陈官疑惑地退后,但看顾饮檀一脸痛苦又不敢说什么,“夫人我给您看看——”
顾饮檀却藏住了自己的手腕,厉声道:“你给我去请其他大夫来!”
陈官顿了顿,被顾饮檀指着也不生气,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飞快。
陈官一出去,顾饮檀立刻给追月使了个颜色,“去准备,给我找件衣服。”
追月连忙跑到窗帘后,找出买了好几天的衣服,让顾饮檀换上之后,又在她嘴唇上打了些白粉,显得整个人很什么气色。
顾饮檀换上一件平常衣服,又把自己的头发扎成简单的妇人髻,她做完这一切,已经满头大汗。
“追月……我好担心……”顾饮檀伸手攥紧追月的手,“你去外面看着,我马上就出来。”
恰好这时,门外传来陈官的声音,是她带了大夫回来了。
“这么快!?”追月一脸震惊,赶紧跑到门外去。
顾饮檀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手抖着穿好外套,在自己脸上画了点妆容,将稠丽的五官遮掩住。
她忙东忙西,忘了门外的陈官,也没有发现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哗啦——”顾饮檀起身的时候不慎碰倒了桌上的摆设,她膝盖一痛。
恰好这时,房门又被打开,顾饮檀回头,就撞上走进来的人。
“陈官……”顾饮檀一顿,她立刻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刀捏紧了。
陈官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夫人,别让做奴婢的为难。”
“是你在为难我。”顾饮檀厉声道,“你要是不想出什么事,就让我走。”
陈官到底害怕顾饮檀真的伤害自己,退后一步,“你这样我自然不敢拦着,但是你别忘记了,是你自己想要离开侯爷的,现在回京城,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顾饮檀皱眉,看来京城的局势比她想的还要严峻。
“我要回去,是死是活,我要见了段竟再说。”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顾饮檀一把推开陈官往外走,她手里的刀一瞬也不敢松手,紧紧地抵在自己脖子上。
走出院子,不算温暖的阳光打在顾饮檀脸上,她看着一整个院子的暗卫,一步一步走出去。
“夫人!”暗卫们支支吾吾,想拦又不敢拦。
陈官就站在她身后,令所有暗卫都拿不准。
“夫人,您不能走!”
“谁敢拦!”顾饮檀走到追月面前,厉声道:“把她松开!”
追月被暗卫们松开,她忍着哭腔说:“姑娘,你一定不能有事……”
“让夫人走。”陈官在她身后说。
“这……不行!陈大人!侯爷会要了我们的命的!”其中一个暗卫还算有些理智。
陈官:“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夫人心系侯爷安危,谁敢拦!?”
顾饮檀紧张得手抖,听见陈官的话,心有触动,她低声道:“谢谢。”
陈官这一次,是把自己的脑袋拿来给顾饮檀抵押,她的使命是保护顾饮檀,现在却自己把她放走了。
出了院子,顾饮檀俨然就是一个普通女人,她穿得很厚,几乎看不出肚子,她小跑了没多久,就听见一道马鸣声在旁响起。
“檀姑娘!”连宽大声喊道,他撩开车帘。
顾饮檀上了马车,就看见一个名女子坐在连宽身边。
“檀姑娘,您没事吧?”那名女子担忧地看着顾饮檀的肚子。
顾饮檀摇头,听见连宽介绍:“这是我娘子,林秀。”
顾饮檀点头,她看了眼远处的山,“从这到京城最快多远?”
“我叫的快马,最快两日。”
顾饮檀皱眉:“有没有更快的?”
林秀最先开口:“不行的,太快了你的身子不行。”
林秀也是生育过的,难免对怀孕的女子多了一丝怜悯,她担心路途遥远会出意外,于是主动提出要跟来。
顾饮檀摇头:“要更快的,我没事。”
最终拗不过她,连宽换了一匹最快的马。
路途遥远,在路上颠簸了一天左右,从白日出发,到了夜里,顾饮檀的小腹竟然轻轻触动了一下。
顾饮檀心一惊,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动静,她连忙捂住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个孩子一路都很听话,在她掌心滑动,心里掀起一片柔软。
“你醒了?”
身后传来林秀的声音,顾饮檀回头。
“是不是颠簸得难受了?”林秀关心地凑上前。
顾饮檀摇头,环视一圈,没看见连宽。
“他去牵马了。”林秀看出她的纠结,也看出这个女子郁结于心,“你不用担心,京城现在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顾饮檀苦笑一声:“谢谢你,我没事。”
*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进了京城。
和顾饮檀想象中不同,城中一片安静,路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她和连氏夫妇走在街上。
顾饮檀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摊贩。
正要和一个路人攀谈之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场了清场了!还在这儿干什么!?你!你们是干什么的?”
几个官吏骑着马冲过来,顾饮檀赶紧退后,低下头去,随后她又发现自己现在化了妆,这些人应该认不出自己。
“你们是谁?”
连宽上前解释,却被几个官吏推开。
“我说的是她!小娘子,躲躲藏藏的做什么?”官吏大声吼道。
就在这时,街上响起一阵马蹄声,是一个骑着马过来,顾饮檀只一眼,就认出了顾流芳。
顾饮檀浑身一僵,赶紧和官吏塞了点银子,这点银子让她脱身。
也就没让顾流芳看见自己。
“那是谁?”顾流芳望过去,就见三个衣着落魄的人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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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吏拿了银子,乐呵着说:“大人,就是几个外地来的,还有个头也不抬的怪人……”
“外地?”顾流芳眯了眯眼睛,这都多久没有外地人进来过了?
他原本打算收回视线,萧瑟的街道上他却是看得见那一个人。
“等一等!”顾流芳猛然出声,叫住了前方三个人。
此话一出,前方那三个人拔腿就跑,尤其是那个人影跑得最快。
“抓住他们!”
背后传来马蹄声,顾饮檀不要命地往前跑,经过一个巷子时,一旁伸出来一只手,她被抓进去。
“啊!”顾饮檀嘴上猛地捂上一只手,她炸了眨眼睛,眼底漫上喜色。
“流章!”
顾流章摇头,等到门外的声音减小后,才松开手,“姑姑!?你怎么回来了!”
他狠狠摇头:“你不应该来的,现在城里已经翻了。”
“你怎么样?”顾饮檀打量了一圈顾流章,看他还算完好,也没有受什么苦,松了口气,“我是回来找人的。”
“找人?什么人?不会是顾流芳吧?他已经疯了!”顾流章压低了声量说,“城里的人死了不少,现在只有文家一家独大,你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送死!”
“不是,我是来找段竟的。”顾饮檀抿唇,退后几步,“你帮我。”
顾流章:“段竟……?姑姑你……”
“不是为了其他的,现在能改变局面的就是段竟。”顾饮檀冷静道,但实际有多紧张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能把段竟置之不顾,更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掉在悬崖上。
“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顾流章定定地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姑姑,你是咱们顾家最有种的,我佩服。”
夜半,一直等待的顾饮檀终于盼来了回来的顾流章,她一眼望过去。
一个男人跟在顾流章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
“士兵还在,我们暂时没有办法出去。”顾流章指挥着男人抬了一口巨大的柜子来。
“姑姑,你进去,我们会把你抬出去。”顾流章低声说。
柜子四周先铺上了软布,顾饮檀钻进去坐着,柜子不大,但她很瘦小,勉强能坐进去。
她望着顾流章,眼看着柜门被关上。
“姑姑,我一定带你出去。”顾流章安抚她。
顾饮檀躲进去后,她在其中不住晃荡,捂着自己的肚子,在黑漆漆的柜子中,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路上积水微微闪光,两个男人抬着一口柜子在其中,跟随着出城的人一起。
就在走到路口的时候,身后一个孩子敲了敲柜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娘亲,这里面是什么?”那孩子问。
抬柜子的两个男人静止不动,不出所料吸引了远处士兵的注意。
“那个,柜子里是什么?”
一个士兵走上来,指着柜子说:“打开。”
66. 头牌
“大人,这里面就是一些衣服罢了。”那两个男人解释道。
“打开!听不懂吗?”那士兵用力敲了敲柜子。
那柜子轻轻放在地上,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最终打开了柜子。
“您看,就是些衣服,都不值钱……”
那士兵疑心重,盯着柜子看了眼,又伸手拿起一件衣服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这么紧张干嘛?”
“没有没有,咱们哪儿敢呐……”
那柜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士兵正要再次伸手将底下的衣服翻出来检查之时。
另一个士兵在远处喊道:“顾大人来了!抓住了顾流章!你们快来!”
那两个士兵顿时忘记了正事,挥挥手让男人们走了。
出了城,天已经黑透了,顾饮檀从柜子里钻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她蜷缩在马车里,这一次没有人在身边,她一个人忍受着无尽的黑暗。
小腹一抽一抽地痛,她咬着牙,额上冒出一点汗水。
马车咕噜咕噜地在路上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饮檀都忘了时间,连饥饿也感觉不到。
她闭着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车厢中摇晃,直到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
“大人,您看看这前头哪里是那位大人的居所?”
“你找谁?”
几句交谈进入顾饮檀意识中,她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眨动着眼睛。车厢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她中途实在忍不住吐过一次,复杂的气息萦绕在鼻间。
车厢猛然被打开,她还什么都没看清,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你这什么玩意儿!?真是那位大人要的?”
另一道声音传来:“哎呀,我们就是送货的,也不知道啊……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那守岗的士兵嫌晦气一般地挥了挥手,狐疑地盯着顾饮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故意伸手指着另一条路,鼻腔里冒出来一声:“哼!”
马车重新关上,只留几个士兵在原地。
“喂,你怎么指错路了?”一个士兵凑上来。
“你懂什么,现在城中是夫人做主,随随便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当然应该去她应该去的地方咯……”
*
马车停下的时候,顾饮檀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她艰难地起身,撩开帘子,就看见大喇喇的招牌。
她站在门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这位姑娘……你……哎哟!这什么味道啊,难闻死了,也不怕砸了咱们店的招牌……”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摇曳生姿的女人。
“你是来干嘛的?”老鸨说话带着点口音,顾饮檀听不懂,皱了皱眉。
她自己也知道身上味道不好闻,于是退后一步说:“我不进去,我、我走错了……”
老鸨眯了眯眼睛,即便顾饮檀脸上伪装过,但过了这么久,她还是眼尖地看出顾饮檀的不同寻常。
“姑娘是外地的吧?来咱们这儿要找谁呀?”
老鸨上下瞧着她,最后笑着说:“要是你不想说呢,咱也不强迫你,但咱们萃红楼的规矩,经过了就必须说清楚来历。”
顾饮檀抿唇,这里是河州,但看上去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想必说起段竟的名字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于是她说:“我是来找段竟的,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老鸨捂嘴笑了笑:“有!咱们这什么公子都有,只要你进来……”
顾饮檀被拉进去,她这才发觉,里面根本不是酒楼,这分明是——
“咱们萃红楼可是河州最大的烟花好地哟……你可别看差了去,姑娘,我看得出,你是个好苗子,只要你愿意留在这,下一个头牌就是你……!”老鸨在顾饮檀耳边悄悄说,塞给她一张银票。
顾饮檀狐疑地转过视线,将银票塞回她的手里,“我不是来卖身的。”
“哎哎哎站住!说话要讲证据,你看见咱们姑娘卖身了?胡闹!咱们可不干那种勾当!”
顾饮檀觉得烦躁,不过这萃红楼宾客云集,看上去排场不小,而她又继续获得消息。
“你把东西给我,就可以出去了。”顾饮檀扬了扬下巴,双手环胸,让老鸨把衣服放在凳子上。
老鸨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嘟哝道:“装什么装……不过一个穷丫头,还给我摆主人架子?”
顾饮檀沐浴过后,坐在镜前给自己化妆,犹豫片刻,她没有把脸颊上那颗硕大的痣去除,就这样打开了门。
“姑娘……”老鸨一喜,眼神死死盯着顾饮檀脸颊上那颗痣。
“真是可惜了……多么一个绝世美人啊,被一颗痣毁了!”老鸨痛惜道,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顾饮檀是她见过最美的姑娘。
“好了好了,大人们就快到了,你知道敬酒就行,千万不要说多话!”
顾饮檀一顿:“你没说今日就要……”
“当然是今日就要,不然我让你在这吃好喝好?今日可是有大大大人物要来!”
“段竟呢?他来吗?”顾饮檀抓着人问。
老鸨一顿,怜悯地打量着她,这傻姑娘还不知道,那位大人身边已经有女人了吧。
“行了行了,你到时候只准悄悄看一眼!”老鸨推着她出去,“看着瘦,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
夜幕降临,萃红楼开张,这地方不仅是河州最大的烟花巷柳,同样也是贵人们聚会的首选地。
今晚同样是,夜幕降临,门口停满了豪华马车。
“各位大人,欢迎光临,今个儿咱们头牌也会来……”
“头牌?是影月姑娘?”
老鸨一笑:“哎哟公子,您以为咱们店只有影月拿得出手呢?今个儿可是有新的姑娘!”
在座的男人们来了兴趣,纷纷盯着台上那抹身影,纤细窈窕,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顾饮檀抿唇走上前,她的面上戴着面纱,目光始终盯着席间的人。
男人似乎没有发现她,因此她也看见了男人在外的模样,全然不似和她在一起时的温柔诱惑。
她走出去,就看见男人身边还坐着另一个身影。
桃云坐在段竟身边,时不时和段竟说两句话,后者只是微微偏头和她说着话。
气氛有些不对劲,在桌上的纷纷默认桃云是段竟的人。
顾饮檀低着头,跟着走上前,她默默走到了段竟面前,被人推上前。
“段大人,您可算来了,这次赈灾还要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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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您,您可是大功臣啊!”手下的人奉承他,他也已经习以为常。
不知何时起,段竟对于这种场面话已经游刃有余,完全没有捉襟见肘的窘迫。
“还有您的夫人,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这人顺带夸起桃云。
听见这话的男人倒是看了过来,那人以为是说到点子上了,连忙又说了几句。
“呵,夫人?”他缓缓看向桃云。
不必说,只是出现在自己身边,却被认为是夫人,桃云在外人面前是怎么说的,段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夫人,我夫人在家中等我。”段竟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地否认了。
桃云脸色难看,只好出声说:“是,大人对夫人情深意切呢。”
众人这就了解了,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这段时间为了赈灾累得脱了相,现在正是放松的时候。
老鸨及时插话进来:“各位大人!咱们的头牌裙儿来了,快给段大人倒酒!”
她推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走上前。
段竟眯着眼睛,听见老鸨乐呵的笑声才反应过来,缓缓抬起头来。
他面上的笑容一僵,方才自己说的“夫人”如今就在她面前,还一脸冷漠地盯着他,仿佛不认识。
“怎、怎么了?段大人?您可是认识咱们头牌哟?”老鸨笑道,手上又用力推了推顾饮檀。
顾饮檀被推得往前一扑,她的手立刻撑在男人胸膛上,抬眸撞进男人眼中。
段竟挑起一边的眉毛,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伸手,手掌撑着她的肚子,微微用力托了托。
顾饮檀一僵,还没来得及推开,就被男人一松,她退后几步,连忙低头。
“不错,我很满意。”不久前还大方承认有“夫人”的段大人突然对一个头牌起了兴趣。
老鸨才不管那些,脸上都快笑开了花,连忙说:“那赶紧的,给爷倒酒!”
段竟:“不用,给我安置好,我晚上要看见她好好的。”
老鸨:“好嘞好嘞!保准大人满意!”
顾饮檀刚见了段竟一面,就被拉近了房间,房门干脆关上,她一个人在房中。
顾饮檀四处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墙边的一顶烛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嬉笑声,人声渐渐减弱,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但房间里的人不知道,房门打开一个小口子,只有微弱的光从里面传来。
段竟抬脚走进去,沿着床边看进去,被褥里微微隆起一点,女人的脸颊被压着,嘴唇微微张开。
段竟心底忽然软得不像话,他勾唇掀开被子,手也钻进去,先摸了摸她的脉象。
“檀檀?”
床上的人扛不住长时间的劳累,躺在床上睡得很香,但也浅眠,没一会儿,眼睫微微颤抖,即将醒来。
忽然间,顾饮檀的眼睛睁开,入目就是放大的段竟的脸庞。
“啊……”
段竟躲闪不急,被她手里的东西砸了下头,他吃痛,忍着想要挣开的冲动,重新扣住她的手。
“咚”的一声,顾饮檀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段竟回头一看,语气酸涩:“好狠啊,竟然用烛台砸我。”
顾饮檀挣扎不过,最后埋首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67. 养花
段竟看着她哭,过了很久,才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陈官放你走的?”
顾饮檀眼中蔓延出一丝戒备,她瑟缩着退后,又被他抓着上前。
“你别找她麻烦。”
段竟皱眉:“关心她做什么?她没看好你,也没照顾好你。”
“是我要来的。”顾饮檀坚定道。
段竟沉默了片刻后,重重吻在顾饮檀额头上,将人一股脑抱紧怀中,又吻了好一会儿她的肚子。
方才在底下,当着那些人的面,两人都没机会好好端详彼此,现在才有机会。
迎着昏暗的光,段竟似乎憔悴了不少,脸部线条愈发冷厉,眼中的疲惫很深。
顾饮檀被他抱紧怀里,原本就没睡醒的精神一瞬间松懈下来,她窝在男人怀里,懒洋洋地又睡着了。
段竟缓缓勾唇,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门打开,站在门外的罗远恒瞬间望了过来,他好不容易拦着的桃云立刻跑了过去。
“哎!”罗远恒大声喊道。
段竟怀里抱着一个小巧的人,这个拥抱的姿势很微妙,是一种近乎旖旎的抱法,他的手稳稳托着怀中人的臀部,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公子……”桃云愣神的功夫,她看清了段竟怀里那人的脸,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里了。
“让开。”段竟压低了声音说话,又给罗远恒使了个颜色,后者连忙将人拉开来。
段竟大步流星,平时走路六亲不认,今天抱着顾饮檀,走路异常稳当,但是很快。
他从大厅将人抱出来,没有坐马车,而是自己抱着走,好像怀里的人是什么宝贝一般。
手下的人一句话也不敢说,毕竟这位段大人向来如此。
老鸨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女人,她一眼就看出了段竟抱着的才是真夫人。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走上前,就看见桃云在原地哭泣。
她八面玲珑,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缘由。
“哎哟,押中宝了!”
*
尽管她主动来找自己这件事情极大地愉悦了段竟,但她来得不是时候。
段竟坐在桌前,一脸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信。
听见门开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抬.
许剑还不知道顾饮檀来了,但他走进来的时候注意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女人的用品,珠宝、香薰一类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
他拿着剑走进来:“已经准备好了,风雨就在三日后,要告诉桃云吗?”
段竟听见他的话嗤笑一声,抬起头说:“许剑,你在开玩笑吗?不会真的把她当我的女人了吧?”
笑着笑着,段竟的目光冷下来,一副清冷相,“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许剑没说话,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的下人的声音,是桃云的贴身侍女。
“段大人,桃姑娘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您能去看看她吗?”
段竟抿唇,轻笑一声,对许剑说:“你看,天真的人还不少。”
女人总是喜欢脑补,他不过是顺着她们的意思说了两句,便脑补出一出大戏。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大人,那位姑娘醒了。”
话音落下,原本坐在位置上的段竟站了起来,他推开门走出去,临走时对许剑说:“我会给你写信,这段时间不要来找我。”
这段时间?
许剑拧眉,立即反问道:“三日后就要动身了,你还想要多久时间,为什么突然要推迟?”
突然推迟计划不像是段竟的作为,但许剑如今已经没有资格插手段竟的事情。
他问段竟的下人:“你说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那人小心翼翼答:“是昨夜大人亲自抱回来的一位姑娘,其余的大人不准小的问啊。”
许剑沉默,心里一个不敢置信的答案呼之欲出,如果真是她来了,那段竟会这样也不奇怪。
*
顾饮檀走到院子里,河州这地方小,地方远不如京城和唐古城富饶,但是下人搬了不少东西进来,她看了眼,都是她喜欢的。
“夫人,这些东西要放在哪里呀?”一个侍女问顾饮檀。
顾饮檀一看,两个侍女搬了好几盆百合,都盛开得很好,她抿唇,随口道:“放在地上就行。”
侍女们犹豫,这百合都是价值不菲的鲜花,要知道河州这地方不开百合,这话都是从外地运来的。
就在这时,段竟走了进来,侍女赶紧问他。
“百合?”段竟皱眉,想起自己昨夜确实吩咐过一句,他于是说:“夫人不是说了放地上?”
侍女们将话放在地上之后就出去了,狭小的院子里只有顾饮檀和段竟。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花来?我不需要。”顾饮檀转过身,她现在没有赏花的心情。
段竟笑了下,追上去牵着她:“你不好养,还怪我拿花来?”
她不说话,他倒是一个人说得起劲:“你不要花?那要什么?”
顾饮檀扭头看他,撞见一片笑意里,她抓着一朵百合甩在段竟脸上,转身就走。
顾饮檀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化为一句:“那个桃云到底什么情况,段大人玩得还挺花。”
段竟:“……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
他不大高兴,为什么什么人都能吸引顾饮檀的注意,就除了他。
“不行?”
顾饮檀眯了眯眼睛,其实她不太关心这些,段竟以后总要娶妻生子的,就算把她留在身边,也不可能只有她。
段竟见她不说话了,冷笑一声,她惹他生气简直比呼吸还简单。
“我今夜就派人送你回去,不要来这种地方,乱得很。”
“段竟!我不要,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要是死了,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
“我不会。”段竟斩钉截铁道,他紧紧盯着她,似乎要把这个人刻进脑海里,“你在这里,我不会死。”
顾饮檀忽然失了声音,一时间哑口无言,她仓皇转过头。
孕期的人总是情绪起伏更大,心里又憋不住事,一直回想他和桃云的事情,竟气得快要哭出来。
段竟收了声,最终还是没有真的把她送回去,面对她总是狠不下心来。
河州的疫病已经控制住,但后续的康复还有很长的工程。
但段竟明显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一连两天早出晚归,顾饮檀没有机会见到他。
这日,段竟又不在,顾饮檀听见门口传来吵闹声。
“怎么了?”顾饮檀从旁探出头来,就看见满院子里都站着人。
“夫人!您怎么醒了?”侍女赶紧看向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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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檀,干巴巴地解释:“这些都是讨补偿的,不用管……”
顾饮檀皱眉,她环视一圈,看见地上一个干瘦的孩子,她蹲下来。
“你多大了?”
那个孩子眼巴巴盯着顾饮檀头上的朱钗,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她怯怯说:“六岁……”
顾饮檀垂眼,她看她这么小,还以为四岁左右,“你……”
那孩子身后突地窜出来一道身影,一把将顾饮檀推倒在地,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夫人!”侍女们被吓到,赶紧将顾饮檀围起来。
“没事……我没事!”顾饮檀重新看向那个冒出来的孩子,这孩子看起来有十多岁了,眼中迸发着恨意。
“你们是来要钱的?”
这次回答的是那个更小的孩子,“不是,我爹爹快要死了,娘亲说这个屋子里的人能救。”
她指着顾饮檀背后的大屋子。
“行了行了,你们再来这里,我可不敢保证还有钱!”侍女赶紧扶着顾饮檀进门,将嘈杂的人群都挡在门外。
“夫人啊!您怎么能出去,那都是些什么人呐!万一把病气过给您了!咱们怎么和大人交差啊!”
顾饮檀没回答,她转而说:“你告诉我,城里的疫病是怎么控制住的?”
侍女支支吾吾:“就、就……有病的都死了,物资都分下去了,但就算是太医们也还没找到解决方法。”
“刘大夫在不在?”
侍女们一愣:“在。”
刘医女被请来,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不敢置信的人,“顾小姐!?”
顾饮檀转过头来,放下手里的书,“你来了,我今天看见了那些得病的百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刘医女走近,扫了眼桌上的医书和调香用品,“顾小姐,若不是您的身体,您的医术一定比我高超。”
顾饮檀没接话,而是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先看看吧。”
刘医女僵笑了一下,“您在开玩笑?我凭什么要冒这个险?”
顾饮檀抿唇笑了下:“你知道的,我的血是这世上仅剩的情毒药引了,如果不用我的血,以你的能力,需要多少年才能治愈疫病?”
刘医女彻底笑不出来了,她无奈摇头:“你这都知道了。”
这一次的疫病并不是没有记载,在前朝也曾发生过,当时的应对措施几乎都是自生自灭。
“段竟知道吗?”刘医女问她。
顾饮檀摇头:“你如果不敢,我也有我自己的办法。”
刘医女被她说的一时沉默,只好点头,“取一点血。”
这是顾饮檀第一次看见情毒的实体,细碎的晶体随着血液流进瓷碗中,闪着幽绿的光,又在药物的作用下,消失不见。
“好了,我会去做的,也请夫人能在侯爷降罪的时候,帮我一把,留我小命。”刘医女半开玩笑似的,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疯。
顾饮檀看向桌上的调香,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怀孕之后的嗅觉似乎更灵敏了,她将调香的物品摆放好,把做出来的香囊放到门口供人取用。
这香囊是她根据疫病的研究制作的,搭配刘医女的药,或许有机会治愈疫病。
只是……要想彻底治愈,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门口恰好传来侍女的声音:“大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