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成圆(双重生)》
1. 第 1 章
如蚊蝇般的隐忍哭声钻进乔清沅已有些模糊的耳中,她知晓她要死了,可始终吊着一口气,从前日夜里一直熬到现在。
他们都知晓她在等什么,急声催了又催:“驭远还没回来吗?早上不是传信说已到三十里外了吗?”
“已派人去接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估计是快到了,雪太大了,路上难行也是有的,让清沅再等一等。”
“清沅,再等等啊。”她的手被握住了,“再等等,驭远就快到了。”
她几乎有些听不清了,眼皮也越来越重,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却还是用尽气力若游丝道:“不、不等了……”
“夫人!您莫伤心了,郎君心中是有您的,郎君一收到信儿立即便往回赶了,只是路远天寒,恐怕是实在难行。”
“是啊,清沅,驭远是忙了些,可他心里是有你的。”
她眼皮有些支撑不住,悄声阖上,只剩眼睫还在轻颤,再也无力反驳。她想起年少时无数回在棠花树下偷看柯弈的自己,最后露出一点儿笑意。
柯弈是个好人,她怨过他、憎过他,却不能否认他是个好人,只是当一个顾大家的好人,注定是要舍弃小家的。
回忆如流沙般飞速流逝,最后却终是定格在棠梨树下的自己,和树外对她笑的柯弈,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不过也是她痴心妄想一场。
柯弈从来不曾在意她,而她也终于不用再在意柯弈了,不用再怨、不用再憎,不用在一个又一个寂寥难捱的夜里等着,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
“柯家的人来提亲了,连老太太都来了,外面好大的排场,旁人都在羡慕咱们呢。”萃意笑着进门,将垂落的床帐挂起,周围亮堂起来,才瞧见乔清沅脸上挂着的泪,“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掉起眼泪来了?”
清沅别开脸,抬手轻轻抹去冰凉的泪珠,弯了弯唇:“梦魇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萃意松了口气,笑着扶她起身往梳妆台前去:“姑娘没事儿就好,一会儿我让人煮些莲子百合粥来,姑娘用一些,能清心静神。”
她看着铜镜里的倒影,失神应了一声。
原来从前的她是这副模样,她已经许久没瞧见过这样的自己,那些年她总以泪洗面,最后落得一身病痛,形容枯槁,连铜镜也不敢再看,那一年,她不过二十五岁而已。
“姑娘,要不要去前面看看热闹?今儿他们都在忙着,咱们去偷偷瞧瞧也没人管的。”
乔清沅收回眼,露出浅浅的笑:“好。”
她们从廊下朝穿堂走,离前面还有些距离,却已隐隐能听到欢笑声,内院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萃意的嘴更是没有停过。
“柯家带来好大两只雁,活蹦乱跳的,听闻是大郎君亲自猎来的,您不知晓府里的姑娘们侍女们羡慕成什么样了。大郎君前两日才从外放回来,大抵都未好生歇过,这个时节的雁可不好猎,这还是活捉的呢。”
她当然知晓这雁是柯弈猎的,也知晓这个时节猎雁有多不容易,上一世的她为此事洋洋得意许久,直至成亲前几日还在提起,三句话离不开大雁二字,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柯弈对她有多上心。
那可是柯弈啊,八岁过童子科,十余岁便做官,有从龙之功,一路官路通达,今岁二十有七,已然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与此相比,他的出身家世都显得黯淡无光。
这便罢了,偏偏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光风霁月,怀瑾握瑜,追随之人不计其数,京城哪个儿郎不以他为表率?哪个娘子不心仪于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错过了成婚最好年龄,只为了等乔家的三姑娘,而清沅便是那个人人艳羡的三姑娘。
她不知自己明里暗里跟人炫耀过多少回,生怕旁人不知晓她就是柯弈要等的那个人,或许是报应,婚后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美好,柯弈也没她想象中的那样在意她。
【要不是因为柯大郎君最守信不过,才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
从前与人斗嘴,旁人只会拿这句话来刺她,她也的确回回都会生气,可她又气又恼,虽有怀疑的时候,可最终只会觉得他们就是嫉妒……她醒悟得太迟了。
越过穿厅,前面便是前堂,已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乔清沅沉了沉心,毅然抬步跨过穿堂: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桩婚事搅黄了。
“三妹,前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她脚步一顿,收回迈出去的腿,转过身去,露出一个笑:“大兄,我就是想去屏风后看看,不会出去的。”
乔清泽眉头微皱,面色严肃:“去看什么?让旁人撞见只会以为我们乔家没有规矩。回去,不许再往这里来。”
清沅指尖动了动,脑中飞速转动,转身便要往前堂跑,不想嘭一声撞在人胸膛上。她捂着头,抬眼看去:“二兄?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我从哪儿蹦出来的?我和大兄跟了你一路了,你心事重重的,自个儿没发觉罢了。”乔清涯好笑看她,“你这样着急去前面做什么?迫不及待想见你婆母?从前不是见过吗?”
“我没!”她别开脸,心中火气一下蹿上来。
乔清泽脸色更沉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和你你二兄不让你去前面难道是害你?你平时是娇纵惯了,即刻起不准出后院,在家里好好学规矩。”
“我是娇纵,我是没有规矩。”乔清沅咬了咬牙,朝人走近两步,“我配不上柯弈,我不嫁了!”
几人皆是一怔,萃意低声劝:“姑娘千万莫赌气,大郎君也是为了您好。”
乔清泽厉声打断:“我不知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但这会儿你最好给我回房里去。”
清沅母亲早亡,又与继母不亲近,从小由大兄和二兄管教,大兄一向严厉,她敬重也害怕,可此时双拳颤抖着也要与人争辩:“我没有耍小性子,我很认真,我不嫁了,这门婚事我不要了,我方才就是要去前面阻拦!”
“你不要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你知晓今日家里来了多少贵客?你现在出去闹一通,你将乔柯两家置于何地?”乔清泽已在发火大的边缘,只是听着外面的热闹声,迟迟未发作,转身要走,“清涯,将她带回去。”
二兄的手还没有伸过来,清沅便闪开一步,大声又喊:“你将我嫁给那样的人,你将我置于何地?”
乔清泽回头,眉头紧锁:“哪样的人?难道驭远还配不上你吗?我倒要问问你今日是在闹什么脾气,昨日还好好的,知晓柯家来提亲,高兴地半宿未睡,闹得院子不得安生,让人训了一顿才静下来,你现在来跟我说你不嫁了?”
“是……”清沅挺了挺背,鼓起勇气,“我不嫁了,我昨晚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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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不喜欢他。”
“我暂且便不说将喜不喜欢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合不合礼数,就说你一夜的功夫就想明白了?你将婚姻大事当做儿戏吗!你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是如何躲在垂花门里偷看驭远的?你是如何兴高采烈要四妹五妹喊你柯大夫人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一夜间就不喜欢了,你想如何?”
“我、我……”她反驳不了,这些都是她做过的事,还有更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也不想这样突然,可她回来得太晚了,再不阻拦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乔清泽又道:“你早不说不喜欢晚不说不喜欢,等着祖父祖母的孝期过了不喜欢了,你想做什么?驭远等了你这样多年,你不说不喜欢,如今到了成亲的时候了,你说不喜欢了,你又想做什么?你倒跟我说说,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清沅亦反驳不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没有任何一条站得住的理由,可她真的不想再嫁给柯弈了!
“是!我从前是喜欢他,因为我以为他也喜欢我,可我错了,他不喜欢我,他娶我只是因为要信守那句口头上的婚约罢了!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你们为何非要让我们凑在一起做怨偶?你们非要看我嫁过去过苦日子你们才开心吗!”
“什么叫苦日子?是吃不饱饭还是穿不暖衣了?我真该带你去看看城外的百姓,看看什么叫苦日子!柯家的伯母温柔贤惠,老太太随和慈祥,更不必说驭远。驭远为人如何,还用我再转告你?他心中若没有你,岂会常托我转交礼物给你?那些物件,你收是没收!”
“我……”她收了,一样不落收了,手舞足蹈收了,放在专门的匣子里摆在床头日日都要拿出来看,即便是她根本不爱读那些书!
回想往事,她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如大兄所言,柯弈是个好人,作为一个好人,柯弈履行婚约,柯弈洁身自好,柯弈温文尔雅,可柯弈永远只是一个好人,从来不会是她乔清沅的丈夫。
那无数个孤寂的夜里,柯弈在宫里处理政务,在书房处理政事,一个月里能两日回房休息就算不错了。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生病不在,小产不在,就连她死的时候也不在。
柯弈是个好人,是个尽职尽责的,为了政务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两袖清风呕心沥血,可这样的纯洁如同一个个布团生生堵住了清沅的嘴,让她抱怨不得委屈不得。
她不能耽搁他的前途,不能阻拦他鞠躬尽瘁的志向,她不能抱怨不能指责,能做的只有等,等他忙完等他闲下来。
可她没有那样伟大,她只是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累了有人问候,病了有人关心,临死前心爱的人能送她最后一程。
柯弈很好,真的很好,是她不够好,她甘愿青灯古佛孤独终老,还自己一个清静,也还柯弈一个清静。
泪珠断了线的往下滚,她哽咽道:“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要嫁给那个死冰块脸。他都多大年龄了?说不定早就不能生了。大兄这样敬仰他尊重他,不如自己嫁给他好了,反正只说是乔家和柯家的婚事,又未指名道姓说是我乔清沅。”
“乔清沅!”乔清泽怒斥一声,扬起手便要往她的脸上落。
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颤抖着身子梗着脖子将脸送过去。
预想中的耳光并未落下,被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打断:“伯惠。”
2. 第 2 章
乔清沅惊住,睁开泪眼,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怔在原地无法动弹,连眼泪都凝在了眼角,一动不动。
是柯弈,他站在垂花门外,脸上是一贯的严正神情。他一向节俭,不好服饰,浑身上下一点儿装饰也没有,就连衣裳料子都是最常见不过的棉布,可他往那儿一站,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会不会讨厌她了?不不不不……她不该想这些,就该讨厌她才好,最好是一气之下将婚约毁了。
清沅咽了口唾液,往前挪了一步,可嘴却张不开。
“驭远?”乔清泽也惊了好一下,“你为何会在此?”
柯弈温声道:“祖母和母亲为我来提亲,我闲得无事,想着也来看看,只是不合礼数,让伯惠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吗?刚好许久未见,我也想找你谈谈,快请快请……”乔清泽笑着迎过去,转头瞥见清沅,脸又沉下,低声吩咐,“清涯,将她带回她自己的院子。”
“我不……”清沅刚开口,就被乔清涯捂了嘴。
“你这会儿要是再胡言乱语,就不是方才挨几句骂那样简单了。”
她眼睁睁看着人走远,气得踩身后的人一脚,转身往内院跑。
乔清涯快步跟上:“你可别怪我不站在你这边,实在是你这会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大兄语气不太好,可句句都在理的。”
“是!我知道他说的在理!可我就是因为他说的在理才生气!难道天底下真没有法子?”
“你要是现在和别人偷情,婚约肯定就没了,但你也完蛋了。”
清沅气得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下:“我让你给我想办法,你说的什么啊!”
“不是你问的嘛?”他一点儿没动弹,又低头问,“不过我也是挺好奇的,你不是挺喜欢柯家郎君的吗?你方才那是闹得哪一出啊?”
“我说了,我从前是喜欢他,可现在明白了,不喜欢了。难道我先前喜欢的,现在也必须要喜欢吗?”
乔清涯摸摸下巴:“可你这转变得也太快了,你自个儿不觉着吗?方才那一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但你别说,若你得了失心疯,说不定柯家还真会解除婚约。”
清沅一愣:“真的?”
“真的。不过你那个大郎君肯定不会同意,他可是个正人君子,我看即便是你死了,他也会捧着你的牌位跟你成亲,更别说区区失心疯了。”
“你说了半天说得什么废话?耽搁我时间!”乔清沅骂他一句,提着裙子转身要走,“我自己去!”
他紧忙将她抓住:“你真失心疯了不成?”
清沅回眸,眼神坚毅:“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拦这桩婚事。”
乔清涯稍稍正色:“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认真跟你分析分析。若你真成功去闹了,无非两个结果,一柯家退婚,那么从此往后,不仅是你,整个柯家都会被架在火上烤,即便是柯弈和柯家不追究,可天底下追随柯弈的人那样多,除非你有合理的理由,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到时根本不会有你想象的解脱。二柯家不退婚,你仍旧要嫁过去,可柯家上下岂能对你没有意见,你的日子更不会好过。”
清沅眉头微蹙。她没来得及想这些,她只是想将婚约解了。
乔清涯拍拍她的肩:“好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何不想和他成亲了?”
她抿了抿唇,垂着头低声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成亲后他对我很是冷淡,总也不归家,将我一个人晾在家里。”
“他那样的人定是要建功立业的,哪儿有什么闲心放在你身上?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你都觉着我的担忧有道理了,你还要让我嫁给他吗?”
“是,他对你是不会太热情,可大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柯弈是个好人,即便不喜欢你也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做出欺辱你的事来,你这辈子必定锦衣玉食平安顺遂。母亲临终牵着柯家伯母的手,逼着也要让柯家承认这门亲事不就是为此?”乔清涯郑重道,“清沅,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想要的太多了?”乔清沅喃喃一声,拖着步子往回走。
乔清涯轻步跟上:“我以前就想跟你聊聊的,可见你那样喜欢他,我又不知如何开口。现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你说了。他是心怀远大志向的人,这辈子必定不会为情爱耽搁,母亲给你定下这门亲事,是因他是个好人,能力又强家世又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不是指望他有多爱你多宠着你。”
“是。”若是从前她未必能明白,可挨过打后她领悟了,柯弈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柯弈眼里,不会有情爱不会有妻子。
乔清涯叹息一声:“你觉得难受,是你太喜欢他了,清沅,你想着将他当上峰,他在,你就当好他的夫人,他不在,你就做你自己的事。他是清俭些,可柯家总不会亏待了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也不少,能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非要期盼他有爱你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知晓不该喜欢他。”可她偏偏这样不争气,怨了一辈子,临了还在盼他回来,就是现在重来一遍,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
“唉,我明白,柯大郎君的确是人中龙凤世无其二,我要是女人,我也喜欢他……诶,不对,也不一定非要是女人,你看我们大兄,平时多严厉的一个人,到了他跟前那就跟个小狗似的。”
清沅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乔清涯勾住她的肩膀,“走,二兄带你去吃烤肉,别老想着什么情呀爱呀的,又不能当饭吃。我要是个女人我早就迫不及待嫁给柯大郎君了,你想,他每天就哼哧哼哧在外面干,也不爱花钱,那他挣的钱怎么办?那只有我勉为其难地花了呗。”
她被逗得笑得停不下来,睡醒那会儿的阴霾一扫而空,将烤好的羊肉大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二兄,你知晓我多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吗?我还以为再也不能和你们这样坐在一起大口吃肉了。”
“这才几顿没吃,瞧把你馋的,眼睛都红了,赶紧,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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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擦擦。”乔清涯递了帕子过去。
清沅胡乱擦了把眼泪:“等我成亲了就不能这样吃肉了。”
“不会吧?柯家连这点儿肉都吃不起了。”
“不是,我嫁去柯家了,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能再这样肆意了。”
“谁说的?我看依照柯大郎君的性子,你只要别红杏出墙,别有违孝道,他不会多说你什么的。你就是自个儿太紧张了,你都知晓他是个君子了,那你还怕什么,正常与他相处就好。不过你婆母那边还是得装着些,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柯弈那样好的性子。”
“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将以前的东西全烧了。”乔清沅擦了把嘴,去将卧房里的匣子抱出来,可站到火边时,却犹豫了,“你帮我烧吧。”
乔清涯接过那个匣子,往手边的几上一放:“你要是心里没有他,不烧也无碍,你若是心里有他,烧了又能如何?坐下吃肉吧,一会儿我要吃完了。”
“哦。”清沅抿了抿唇坐下。
乔清涯擦了手,又将匣子举起打开,好奇往里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快速在里面翻了翻。
“怎么了?”乔清沅狐疑看他一眼,这会儿知晓害羞了,伸手要将匣子夺回来,“你乱翻我东西干嘛?”
“这可是张芝的真迹啊,存世的可不多,他从哪儿弄来的?竟然送给你了,还有这些画,拓的碑文,这都好东西啊。”他拿着匣子一脸兴奋,“我觉得他心里是有你的。”
清沅夺回匣子,紧紧关上,低声一句:“若是从前我就信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这个人能有十之一二放在情爱就不错了,你要想不难受,只能也只给他十之一二,否则心里肯定会不平衡的。不过,依我看来,他那性子看不出来也不会在乎你对他有多少感情,只要你老老实实做好他的夫人,就可以了。”
“二兄说得对。”
柯弈要的就是一个合适的妻子,这个人是谁并不要紧,是否爱他并无关系,他要的是相互配合的队友,而不是两情相悦的妻子。
可惜她现在才明白。
-
“母亲早逝,小妹跟着我和二弟一块儿长大,又不敢说又不敢骂的,养得她性子是有些娇纵。或许是她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来闹脾气,驭远莫往心里去。”
“伯惠言重了。”
乔清泽松了口气,又道:“自你从外归来,我还未跟你这样坐下聊过。上回来信,听闻先前讨论的新法在外实行的成效不错,不知何时上言?”
“此事不急,新法还有些疏漏之处,得再斟酌斟酌。”
“疏漏之处?先前从未听驭远说过。”
“我也是这两日偶然想起,正想着找机会与你还有几位好友商谈,只是这两日事多繁忙,得过一阵子了,趁此期间,我也好好想想。”
“是、是。当前先将婚事定下,早些成亲才好。”
“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柯弈握紧手中的茶杯,垂了垂眼,轻声道:“我想和令妹见一面。”
3. 第 3 章
乔清泽微怔。这是极不合礼数的事,他想不到柯弈会这样说,可对面的人毕竟是柯弈,他坚信肯定柯弈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只是不好与外人说。
“好!”他一口应下。
“后日晌午,在城西庙中的禅房里,隔着屏风,届时务必要让侍女陪着她,我不会和她独处一室。”
“驭远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还不知晓你的为人?你放心吧,我后日一定将她带去。刚好快成亲了,也该去庙里拜一拜才是。”
柯弈微微颔首:“有劳伯惠了。”
两日后,乔家的马车驶往城中的寺庙。
“驭远要见你,一会儿上过香后,你去后院左手边的第一间禅房里。”
乔清沅抬眼,阴阳怪气一句:“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乔清泽瞬间变了脸:“你这话是何意?驭远要见你,定是有正事。前日之事他未跟你计较已是大幸,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不知羞耻的话,辱我乔家门楣。”
“大兄放心,清沅她都想明白了,不会再说那些话了。”乔清涯赶紧开口。
乔清泽脸色稍霁:“最好是如此。”
清沅有些不服气,瞪他一眼,趁他未发火前迅速垂头。
经二兄劝过,她心境的确是开阔许多。她到底是和柯弈在一起过八年,即使同处一室的日子不长,也不得不承认,柯弈是个极好的人,若是不将他当做丈夫,只将他当做上级,或许他们都会好受许多。
她随着兄长一块儿上了香,便被小和尚引着去了后院,收了伞,跨入禅房之中。
秋雨绵绵,细小的雨汇聚成滴从房檐落下,轻声落在廊前的排水沟中,滴滴哒哒,滴滴哒哒。
屏风对面坐着的影子起身,却未置一词。
乔清沅走去屏风后,也没有说话。
禅房中异常安静,安静得清沅有些想笑,若是从前她会如何?她一定会激动地隔着屏风跟他行礼,定会手足无措,紧张得手心里都会出汗。
可现在不是从前了,她从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往嘴里倒了一口,等着他开口。
上辈子可没有这禅房邀约,她倒是好奇柯弈要做什么。
对面的人影也坐下,缓缓开口:“我想和你商议商议婚礼之事。”
清沅微怔:“什么?”
“我一向简单惯了,婚事原也想着简单办,可总觉得这也是你的婚礼,应当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柯弈一向节俭,平日衣食住行能省就省,就连婚礼也十分简单,蔬食酒水一应从简,就连府中各种张彩挂灯都是从前用过的,唯一算得上奢侈的,应该就是城内外大大小小十几个发放善粥的粥棚了。
“我没有什么意见。”
又是沉默。
“那天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我年龄是大了些,平时又不常与女子相处,待你定有不足之处,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尽管与说出来,我会尽力改正。”
“你……”为何总不回家?为何一丝都不在意他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为何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她?清沅抬了抬发热的眼,未让眼泪掉下来,压低声音,“我要一个盛大的婚礼。”
柯弈微顿:“成亲那日我们一同去发放善粥,如何?”
“什么?”
“伯父伯母应当还未告诉你,我打算成亲的时候在城中设几个粥棚,到时我们一起去施粥,应当会很热闹。”
清沅弯眉微蹙。
柯弈又解释:“婚礼从简,是因我一向不喜铺张浪费,但酒席会保证口味佳食材鲜,不会亏待宾客。家中除喜房外,其余装扮,红绸缎、红灯笼、盆栽等我要求一律先用府中现有的,未没有再置办。这些物件吃不着用不着,若是每回都置办新的,难免浪费。若是你对这些有不满之处,可以将省下来的银钱添入你的陪嫁里,你看如何?”
“你……”清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连先前的气恼都消了。此人便是有此等本事,条理清晰,嗓音温润,几句话就能让人折服。她也的确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赌气道,“卧房我要装成我喜欢的样子。”
柯弈微愣一瞬,道:“好。”
“我喜欢海棠色,我要将卧房里全弄成海棠色的。”
“好。”柯弈嗓音里带着些笑意。
清沅忽然觉着不对,这人十天里有九天都在处理公务处理正事,在家就没待过几日,怎么会在乎家里如何布置?”
她恼怒起身:“我不和你去什么粥棚!你爱去自己去!”
柯弈急忙也起身:“若是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不去,是我思虑不周,成亲礼仪本就繁琐,应当让你早些休息的。”
清沅一把掀开垂帘,抬眸怒视:“你既然觉着铺张浪费,你还成什么亲?你干脆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这样最不浪费!”
他微愣,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弯了弯唇,认真道:“不是觉着成亲铺张浪费,只是觉得猴头熊掌铺张浪费,婚礼是要办的,该花的银子也得花,但奢靡浪费万万不可。”
“可我就是铺张奢靡的人!我就是每日都要大鱼大肉!”他不生气,清沅更生气了。
“肉食乃人体康健之必须,算不得奢靡浪费,只是要莫要吃多了,也要多用些蔬菜瓜果,以达均衡。”
清沅快气疯了,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还有!这个人为何还这般镇定!
她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想嫁给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嫁给你。”
柯弈脸上的笑意散去一些:“我知晓,那天的话我听见了。我娶你,不仅是因为那一句口头的婚约。我心仪你,从未说过,是因你我年岁相差的确有些大,从前你年龄尚小,我不好说这些。”
“你心仪我?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女子有多用心,你的心在政务上在前程上!而我,我只想要一个事事顺着我关爱我的丈夫,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清沅骂完又怕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只能将二兄卖了,“这是二兄跟我说的。”
“是,我的确很在意公务,可我心里并不是……”
“我不要听这些!除非你将官辞了!”清沅高声打断,她并不指望柯弈真能放弃官职,她就是想看看他又会说出什么天大的道理来。
柯弈如她所料皱了眉:“官现下不能辞,并不是因我贪慕权势,只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当下农事发展不足,粮食生产不够,田产被权贵侵占,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待此事忙完,我会辞官专心顾家。”
此话若是旁人所说,必是找借口扯大旗,可这话是柯弈说的,柯弈不会说这样的谎话。
可她别开脸,还是反驳:“那就等你忙完了,再来与我成亲。”
“你愿意等我吗?”
她未答。
“我从前的确是过于醉心政务,成家了要有成家的样子,总要顾忌家里人的感受,以后我会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如何尽?”她心中冷哼一声,倒要看他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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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按时归家,每日至少有半个时辰与你闲话的时光,若要外出,必先征得你同意,若有必要,须带你一同外出。”
清沅看着他,又答不上了:“你……”
“我知晓这只是一个丈夫该做的,是我没有让你能够放心,我先前的确不懂感情之事,定还有疏漏之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与我直言。”
“不必了。”清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还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呢?他上辈子做到了吗?没有,那这辈子也不会做到,“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这些牵绊住呢?我不会再闹了,我会尽力做好一个贤惠的妻子,往后我们相敬如宾也挺好的。”
柯弈觉着有哪里不对,皱了皱眉,道:“清沅,我对你的了解的确太少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相敬如宾很好,可我更希望你能将我当做丈夫看待,我将你当成妻子看待,我希望我们能无话不谈。清沅,以后我做了什么,我在想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说罢,他缓缓坐下:“清沅,坐下说吧。”
乔清沅瞥他一眼,别开脸,梗着脖子立着。
他未再劝,抬眸看向她,眼神柔和,接着道:“我这两日在家整了整屋子,也顺带看了看他们布置院子。此次回京,我本是要与陛下上奏新法的,因有疏漏之处,又想着也不着急接任,便想歇几日。关于新法,牵扯甚多,若是你有兴致,成亲后我可以慢慢说与你听。总归,一直到成亲,我都闲着。你喜欢什么?我见你和你二兄十分亲近,本是想去问问你二兄,可又是关于你的事,又想不如直接问你。这几日歇着,我去乔府寻你可好?”
听着听着,最后一句突然不对劲了,清沅浑身一凛,嘀咕斥骂一句:“这可不合礼数。”
“嗯,的确不合礼数,所以我会借去寻你大兄去寻你。”柯弈倒是坦荡,“我想,我们就要成亲了,却还相互不太了解,既已定亲,不如多见见,多了解了解,免得成亲后局促,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八年还不够她了解他吗?还需要再了解?清沅火气又冒上来,转身便走,“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先走了,还未成亲就在此私会实在不好吧?”
柯弈起身追了两步:“抱歉,是我唐突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你想将卧房布置成什么模样?能否写一份明细,我也好照着去办。”
清沅最后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我们姑娘昨晚未休息好,说话未过脑子,郎君莫往心里去。”萃意匆忙解释一句,抱着伞匆匆追了出去。
雨小了许多,几乎不用撑伞,乔清沅快步走在潮湿的地面上,踩得水花四溅,让人几乎有些追不上。
“姑娘!姑娘!”见左右无人,萃意低喊几声,小跑追上,“姑娘您慢些。”
话音刚落,乔清涯迎面走来。
“不会吵起来了吧?”乔清涯端详她一眼,叹息道,“你不是说你都明白了吗?怎么还动这样大的气?”
她垂眼,泪从脸颊滑落。
乔清涯要继续宽慰,一抬眼,瞧见不远处追来的人,只好后退两步,朝人拱了拱手。
清沅知晓是柯弈追来,抬手胡乱抹了把眼泪,却未回头看。
柯弈看见她抹眼泪的手,走近几步,轻声道:“若是你真的不愿与我成亲,我可以回去与长辈商议,退了这桩婚事。只是若是柯家提出退婚,恐怕会对乔家名声有碍,不如便说八字不合,不宜成婚,这样如何?”
4. 第 4 章
“万万不可!”乔清泽从后头冒出来,“早过了合八字的时候,早不说晚不说,定亲完了才说,这不摆明了是找借口吗?”
柯弈顿了顿,道:“我再想想旁的……”
乔清泽抬手止住:“驭远,她就是在胡闹,你怎么也随她胡闹了呢?早不退亲晚不退亲,拖到你这般年岁了才说此事,也就是你心善,换了旁人此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
说罢,他又看向乔清沅,低声教训:“我不管你在闹什么脾气,现下立即给我滚回马车上!”
“大兄言重、言重了。”乔清涯上前又朝柯弈行礼,“小妹闹这一通不是想解除婚约,而是想谋得世兄的注意啊。”
“二兄!”乔清沅气得上前要拦,却被大兄抓了回去。
乔清涯继续道:“她就是害怕师兄这样沉醉于朝廷政务,往后成亲了没时间关心她。”
柯弈微愕。
“二兄!你别乱说!”乔清沅又喊,又被人抓回去。
“她闹来闹去,就想得世兄几句准话,是不是真的心仪她?往后会不会对她好?能不能将用在政务上的时光分出一些来给她。”
乔清泽沉着脸骂,骂的却是乔清沅:“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不是……”
“伯惠。”柯弈轻声打断,朝清沅看去,“我是真心心仪你,你是我心仪之人,又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自然会对你好,待成家了,我自然也该兼顾家务,这都是我该做的。”
“可听见了?还有没有什么旁的要问的?”乔清涯转头也看清沅。
清沅垂眼未答。她是有话想问,但那些问题都没法问,即便是作了假设问了得出答案,她也未必能说服自己,毕竟柯弈的回答不过是口头承诺,而那些问题却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乔清泽压着脾气又骂一句:“作闹了这一通也够了,回马车上去!”
“哦。”清沅后退几步,出了后院的门。
乔清泽看向柯弈:“驭远,让你见笑了。”
柯弈郑重道:“要说也是我唐突了,我与令妹还未成亲本不该私下会面,若说见笑,也该是我让二位见笑了。”
“驭远何出此言?以我们两家的关系,算什么唐突?可莫要再如此说了。”
“若我不算唐突,那令妹便也不算失礼,伯惠也莫要再斥责令妹了。”
乔清泽叹息一声:“罢了,既已定亲,又快要成亲了,也的确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是不该多管,只是担忧她这性子往后难免要吃亏,也怪我,未教导好她。”
“令妹不过是对我有些疑虑罢了,我倒瞧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伯惠且宽心。”柯弈抬手相邀,“我还有事要与伯惠说。”
乔清泽以为是什么正事,神色都正了正,却听他道:“我与令妹的确不甚相熟,让她这样嫁给一个陌生人的确为难。我想趁着成亲前这段时日多来贵府拜访,不知是否方便?”
“驭远不去上任?”乔清泽神情错愕,“还有新法的事,前两日不是说有疏漏之处吗?不需要重新修改吗?我还想着能一块儿帮帮忙呢。”
“上任的事不急,原本朝廷里也是说趁着要成亲,开春再接任也好,我想也是该歇一歇,人一直忙着反而没有空闲心力思索。至于新法的事,改日上门拜访时我会与伯惠细细道来,我也需要伯惠帮着集思广益,只是此事并非一日之功,急不来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乔清泽放心了,他就说嘛,驭远不是那样耽于情爱的人,“索性我这孝期刚过,说了十月接任,刚巧也在家中闲着,那我便在家中恭候驭远了。”
柯弈颔首:“好。”
乔清泽兄弟二人与人道了别,回到自家马车上,瞧见车里的人,乔清泽脸色微变:“我希望你弄清楚自己今年几岁了,还适不适合在外面发这种小孩子脾气。”
清沅垂着头,没有接话。
“大兄也别说她了,方才柯大郎君不都说了吗?这是他与清沅两人的事,大兄就莫操心了。”乔清涯又开始打圆场。
“那是场面话,驭远给我们个台阶下罢了,我们这样便是不识抬举了。”乔清泽瞅他一眼,又看清沅,“你不是小孩子了,很快就要嫁为人妇了,别人家可不是我们自己家,旁人可不会惯着你的脾气。若你二兄所言属实,你心中有顾虑,为何不直说?你长嘴是做什么用的。你别跟我说你前日那一通毫无条理的话是直言。”
清沅本也没想反驳,闹了这样一通,她心里舒坦多了,已不想再辩解什么。不就是成亲吗?她又不是没成过,这一回,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犯蠢了。
乔清泽一拳砸在了软棉花上,忍不住又斥:“跟你说话呢,未曾听见?”
“听见了。”她低着头答。
“听见了就该做到,这几日好好待在家里学学规矩,不许往外乱跑。”
“知晓了。”
乔清泽打量她几眼,满意了些,一路安稳无恙回到府上。
“大兄,二兄,我回院子去了。”清沅规矩行礼。
乔清泽应了一声,乔清涯也应了声,没一会儿却追上去。
“还伤心呢?人家态度不是挺好的?”
“没伤心。”
“哦,那就好,人家可是说了,想多来府上拜访,好来寻你呢。”
清沅一下变了脸:“什么?我都说了不见的!”
“你现下不见,过两月成亲也是要见的。我看不如见见,人家说得挺有道理,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有什么好熟悉的?”清沅气冲冲往里走,“他整日里不就那副死模样?还能有什么新鲜?现下想来,我也真是有毛病,竟喜欢他那样的,话说不到一起去,饭吃不到一块儿去,还一把年龄了!”
乔清涯觉着好笑,追着问:“那你现下喜欢什么样的了?我看他挺诚心的,你跟他说说,他说不定能为你改改。”
“哟,我是什么人呀,区区一个小女子,怎敢劳他为我改变?他一向省身克己,想来也是瞧不上我这种小性的女子,往后我与他相敬如宾得了。”
“相敬如宾也不错嘛,我看他最差也就是和你相敬如宾,你这样大的火气是从何而来?”
“我没火气,你自个儿误会了。我累了,要回去歇着了,你别跟着我。”清沅凶他一句,转身跑开。
不久,未见人跟上来,她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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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紧不慢地往前去。
“姑娘。”回了房里,萃意给她倒了杯温水,“姑娘,自那日醒来后,便总是忧思重重的,可是因为柯大郎君的缘故?”
清沅握着茶杯,微微趴在矮柜的软枕上,轻声道:“嗯。”
“我今儿听见了,大郎君对姑娘还是很上心的。”
“萃意。”清沅轻唤。
“怎么了?”
“你喜欢柯弈吗?”
萃意一怔,惊骇道:“姑娘怎么说起这个?奴婢对大郎君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清沅微微偏头:“我没有试探你,我是认真问你的,我身旁亲近的侍女就你一个,若是你,我还安心些,若要旁人来我反而担心。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若是喜欢他,若是愿意,待成亲后,就抬你做姨娘,你看如何?”
“姑娘!”萃意噗通跪下,“大郎君是极好的人,可奴婢早就想好了,待往后要寻个适合的亲事。姑娘若真是想扶持咱们自己府上的,到时陪嫁的不会也只有奴婢一人,求姑娘成全。”
清沅收回眼,抿了口水:“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逼迫你的,你起来吧。”
“多谢姑娘。”萃意缓缓起身,又道,“其实姑娘也不必这样着急,待成了亲再说也不迟。”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上一世,从家里带出去的四个陪嫁侍女待她都不错,始终是一条心,从未有过背叛,萃意不愿意,其余的未必也不愿意,到时再与她们商议就是。
柯弈的确是太好了,她怕自己又为他要死要活,为他挑几个姨娘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一来,柯弈这样的人,一旦纳了必定负责,看着他对旁人也和颜悦色的模样,清沅不信自己还能犯蠢。二来,她不打算要孩子了,那个未能留下的孩子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她何必要生下一个不受父亲喜爱的孩子?若有姨娘,若柯家想要子嗣,便由姨娘来完成这个任务吧,这样对她对柯弈都好。
对,就这样办。
她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的郁闷消散许多,起身往窗外看了看,回到起居室中不紧不慢绣着嫁衣。
如大兄所说,她自个儿也知晓,她性子是娇纵些。她十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那时,她年岁虽不大,却到了记事的时候,和继母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但两个兄长待她极好,并未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她使小性子也是常有的。
可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也并未落下,因为她要配得上柯大郎君,这个世上绝无仅有的郎君。
她从小就知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柯大郎君的,大郎君英英玉立仪表堂堂,又是文韬武略才智过人,没有哪个不喜欢他的,她也喜欢。
大郎君和大兄关系极好,逢年过节必会拜会,那会儿,她就会偷偷躲在棠梨树下偷偷看他。
他长得真得好看,清沅能将所有学过的赞美之词全用在他身上,尤其是他的双眸,总是那样有神,那样明亮,却又那样温和,就如同这春日的风一般,一吹,花就全开了。
忽然,他看过来了,清沅惊得急忙躲回树后,一下撞在树枝上,雪白的棠梨花,扑簌簌哗啦啦往下,几乎将她埋住。
5. 第 5 章
低低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大兄问他笑什么,他说谎回没什么,清沅又钻出棠梨树去看,又瞧见他含笑的双眼。
清沅滚烫的脸颊将雪白的棠梨花都映得微红,强忍着羞意和人对视片刻,抵挡不住又躲回树后,提起裙子笑着往回跑。
房中桌上摆放着他带来的礼物,里面有些糕点吃食,还有一个竹编的小滚灯,里面能放蜡烛。清沅躺在床上举起小滚灯,嘴角翘起。
他送这个干嘛呀……
“姑娘。”
萃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将那只小滚灯塞回匣子,坐起身来:“什么事?”
“姑娘,大郎君叫您去前面的亭子一趟。”
“怎么这时叫我过去?大兄说了是什么事吗?”她穿上鞋子,整了整衣裳往外去。
“我也不知晓,大郎君只说是让您过去。”
这会儿刚用完午膳,正是要休息的时候,清沅打了个哈欠,快步朝外去。
秋日,银杏叶子黄了,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金灿灿的,清沅已很久未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了,不由得放慢脚步,轻轻踩在落叶上,朝湖边的小亭走。
大兄何时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她心里嘀咕一句,瞧见湖边的背影,眉头一蹙,转身就走。
是柯弈!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如何会认不出!那就是柯弈!
“清沅。”柯弈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乔清沅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柯弈朝她走近几步:“今日天晴,我想着出来走走也好。抱歉,未提前告知你。”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昨日说了,不必你来的。”
“可是我想来。”柯弈走到她跟前,在那棵银杏树下,“天不错,我们一同走走吧。”
“我不。”
柯弈未接她的话,从袖中拿出纸卷:“昨日回去,我将院子卧房里的布局图画了下来,你拿去看看,想要如何布置,我提前让人准备着。”
她一把夺过纸卷,小声嘀咕:“反正你也不爱回家住,你也不在乎家里布置成什么样。”
“什么?”柯弈愣了下,以为她说的是外放的事,又解释,“现下我已被调回京城,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外放,若将来外放,也会带你一同前往。”
“哦。”她只要跟他在一块儿,就一肚子气,阴阳怪气一句,“你倒是转了性子了,你不是一日不处理正事就浑身难受吗?”
柯弈似乎未察觉,温声道:“原先的确太过在意朝政,可现下想来,天底下不只是政务才是正事,陪伴妻子家人也是正事。”
“哟,你还能有这样的感悟呢?”清沅心中有气,却不敢看着他骂,一直垂着头。
他却一直垂眸看着她,只是只能瞧见她发髻上的珍珠蝴蝶:“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这段日子有空闲,我想来陪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
“是我言语有误,不算是陪你,只是想与你多相处相处。”柯弈伸出手,“清沅……”
乔清沅一惊,急忙后退一步,惊讶瞧着他:“你干什么!”
他认真着捡起她头顶的一片银杏叶:“落叶。”
乔清沅松了口气。她就说,柯弈不会是这样失礼的人,她险些以为他这副皮囊下换了人。
“抱歉,吓到你了。”
“没、没。”她胡乱应了两声,不觉往湖边漫步,“你今日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柯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也不是,其实我也不知要说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儿。”
“和我待着?我又不懂朝政,你与我待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寻我大兄,他才是你的知己。”
“我与你大兄的确是知己好友,可这种感情并不能代替男女之情。”
清沅停步。
柯弈在她身后停下,目光一直落在她身后:“我平日若是闲了会作作画,你呢?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我没什么正事做,睡觉、玩乐、吃肉。”她故意这般说,说完特意等着柯弈回答,可身后却沉默了。她想着柯弈错愕的模样,觉得解气,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怎么了?”柯弈嗓音中也带着点儿笑意。
清沅一下笑不出来了:“没什么。你和我处不到一块儿也正常,我与你的确不是一路人。”
“我并未这样想,我只是觉着,从前的确不太了解你。”柯弈轻声道,“睡觉挺好的,多睡觉才能补足精神;玩乐也好,只看是哪种玩乐;吃肉更不必多说,多吃能身强体健。昨日你便提起过,今日又提,想来是极喜欢吃肉,只是不知你喜欢吃什么肉?”
乔清沅忽然转身:“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柯弈怔愣一瞬,道:“我也说不上来,你小时候就跟在我身后,说以后长大了要嫁给我,后来只要我来乔家,你便会躲着偷偷看我,其实那时我便是专程来看你的。”
清沅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些,也没想到他真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她顿了顿:“可你方才还说你不了解我,不了解,又何来的喜欢?”
他认真道:“是,所以我说是喜欢,是那一瞬的动心。现下,我希望了解你,希望能爱你。”
清沅慌忙垂眼:“那时那些不过是些玩笑话,当不得真。”
“嗯,我知晓,那时还小,并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可现下我能告诉你,我确认我喜欢你,也确认我对你有男女之情。”他说罢,又问,“你喜欢吃什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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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沅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方才还在吵的,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烤肉,烤羊肉鹿肉,我爱吃肥瘦相间的,最好是肋排,整根排骨直接拿起来啃最好。我大兄说得对,他们将我惯坏了,我私下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甚至和乡野村妇没什么区别。”
“乡野村妇有什么不好吗?”
“粗鄙,浅薄,不识礼数。”
“何为粗鄙?何为浅薄?何为不识礼数?”
乔清沅噎住,低声骂:“你要说就说,何必这样曲折迂回。”
“并非迂回,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清沅瞪他一眼,又赶快垂眸,“我的想法就是我这个粗鄙之人配不上你这样的高雅之人,你也别指望我往后能贤良大度,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家子气的,登不了大雅之堂。”
他郑重其事:“我以为一个人若是不守法纪不遵伦理是为粗鄙浅薄不识礼数,乡野村妇未必如此,如此的也未必是乡野村妇。我不觉得你粗鄙,也不觉得自己高雅,大家小家一样要紧,这世上也没什么大雅之堂,若是有,我以为是兼爱非攻之堂,小家并非不能登入。”
清沅很想反驳,但张了张口,恼自己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气道:“我就是粗鄙之人!”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烤肉?”
清沅疑惑看他两眼。
“淡一些的,还是咸一些的?”
“咸的,我口味重。”
“好,我记着了,还有什么旁的喜欢的吗?”
“没!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清沅绕过人跑开,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跟着,气得她跑得更快了些,被路边的灌木绊倒,险些摔了。
萃意迎面来,赶紧将她扶起:“姑娘这是做什么呢?这样着急?”
她摆摆手:“没事,没摔着。”
萃意悄悄瞧一眼她的脸色,试探问:“您方才见的是柯家的大郎君?”
“嗯。”她发觉了,只要不和柯弈见面,她心里就会平静许多,就如现下,那股子闷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就散了。
“柯大郎君又是来和姑娘商议婚礼的事?”
“没。以后不许在我跟前提起他。”她挺了挺胸膛,抬步往前去。
她不让人提,但自己却总忍不住想起,甚至脑子全是柯弈,柯弈的笑,柯弈送她的礼物,柯弈的一点一滴。她喜欢他那样多年,柯弈几乎已经要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可或许是叶公好龙,现下这样独自一人躺在这里、想起未出阁时的点点滴滴时,她反而一点儿怨憎、一点儿不满都没了,惦记的,全是他的好。
人或许就是不能离得太近,近处看,谁都是丑陋不堪的。
6. 第 6 章
“姑娘!姑娘!柯大郎君来了!牵了好大一头鹿来!”
清沅转头看向侍女,有些惊诧:“什么?”
萃意笑着答:“是柯大郎君,他牵了头活鹿来,说是送给姑娘的,大郎君和二郎君让我快叫姑娘去呢。”
“活鹿?”清沅皱着眉头快步往外走,“他牵鹿来做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姑娘去问过就知晓了。”
清沅撇着嘴,匆匆忙忙冲出去,瞧见垂花门前站着的三人,还有三人跟前的鹿。
“你说这几日去忙,就是去忙这个?”乔清泽十分惊诧,看着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是。”柯弈摸摸小鹿的头,“许久未狩猎过了,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乔清泽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也是。”
柯弈笑了笑,抬眸朝垂花门里站着的人看去,与乔清泽道:“伯惠,还有劳你府上的人将这鹿牵下去屠宰。”
“好,辛苦驭远送来。”
“对了,劳烦将肋排那块替下来炙烤,调味可以重些。”
“肋排这处瘦中带肥肉质鲜嫩最是可口,我这就去吩咐人去弄,刚好天冷了,是该吃些鹿肉了……”
“咳咳。”乔清涯轻咳几声。
乔清泽疑惑抬眸,正要问缘故,却见身旁的柯弈正在盯着垂花门里的乔清沅看。
乔清涯悄声挪到乔清泽身后,低声道:“大兄,这炙烤的、最可口的肋排似乎不是给你的。”
乔清泽恍然大悟,郑重道:“我就说驭远你不是这样贪恋口腹之欲的人!”
乔清涯额角一抽,心道:这都能圆回来?
“是了,就只有她这样贪吃。”乔清泽皱眉朝清沅走去,低声斥责,“是你让驭远去狩猎的?你平日贪嘴就罢了,总归府中还些家底,花费些银子就罢了,你怎么好意思让驭远亲自去狩猎?”
“谁让他去狩猎了!”清沅气得都要原地蹦起来,“我哪儿敢使唤他啊!”
“伯惠。”柯弈也走来,“是我自己要去狩猎的,我的确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况且,即便不为锻炼,令妹是我未来的妻子,只是狩一头鹿而已,也是我应当做的。庄稼汉尚且知晓要爱护妻儿,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做了这样多年官,不应当不懂得这个道理。”
乔清泽一下又变了脸:“驭远说得有道理,大丈夫保家卫国理应当然。我只是担忧我这妹妹性子娇纵,往后容易得寸进尺,反倒不好。”
“我虽未与令妹见过几面,可我清楚,伯惠人品端正,令妹也一定不会差。”
清沅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她算是看透她这个大兄了,柯弈就是随地吐一口,她这个大兄也能想着法子夸出花儿来。
“惭愧,惭愧。”乔清泽拱了拱手,“不说她了,刚好我今儿有了些新想法,驭远不如移步书房?”
“我……”柯弈已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他今日是专程来寻清沅的。
偏偏乔清泽一点儿没看出来,还盯着人家看:“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乔清涯又挪过去,低声道:“大兄,柯大郎君似乎是来寻清沅的。”
“哦……”乔清泽怔愣一会儿,眨眨眼,“这样啊,驭远今日是专程来寻小妹的?那新法的事?”
柯弈松了口气:“新法的事不如吃完烤肉再说,如何?”
乔清泽点头:“也好,那我先去盯着他们宰鹿去,那样好的鹿,可别给他们弄糟蹋了。”
“有劳伯惠了,还请伯惠帮我将鹿皮留下,给令妹做两双鹿皮靴子,正好要入冬了。”
乔清泽又是一愣,但又迅速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也好,我去说一声,叫他们仔细些,别将鹿皮剥坏了。”
“我也去。”乔清涯指指前面,快步跟上。
柯弈目送两人离去,转身看向清沅:“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清沅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你少管我。”
“我没想约束你,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他微微笑着,“这几日我都在郊外狩猎,你喜欢狩猎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
“不喜欢。”清沅斩钉截铁道。
“你喜欢小动物吗?我还猎了些兔子松鼠还有刺猬,都是活的,你若是喜欢,我明日给你送来。”
她还挺想要刺猬的,但她还是板着脸:“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真的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些话跟你说。”柯弈上前一步,“清沅,我知晓你们少年人都喜欢有趣的,我又有些死板无趣,我正在学习了。”
“你……”清沅沉默一瞬,“我想要刺猬。”
“好,我明日给你送来。”柯弈弯起唇,“兔毛要吗?可以做围脖。”
清沅低头,看着垂花门的门槛:“不用,我有。”
柯弈沉默一会儿,指尖动了动,咽了口唾液,鼓起勇气道:“清沅,我这几天很想念你。”
清沅没等到他回答,正好抬头看,不想目光对上他的目光时,正好听见这一句。
他从前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是不是有些唐突了?”柯弈有些紧张,很快又道,“以后这些话我会等到成亲后再说。”
清沅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她记忆里的柯弈不是这个样子的。柯弈是和颜悦色,是温和有礼,可从未对她说过这样话,不会说爱她,不会说想她,就像是从来不爱也不想她一样。
成亲后的他们总是相对无言,家里遇见也只是微微点头,即便是说话,那也超不过三句,不过是“用过膳过了吗?”“用过了。”“那早些安置吧。”就这三句也不是日日能听见。
柯弈很忙,每日都很忙,绝大多数日子要么在当差的地方住,要么在书房里住,每月能有两三日宿在正房就不错了,更别说是坐下来闲聊了。
“不知鹿肉是否处理好了,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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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乔清沅转身便走,两三步后又回头警告,“这里可是内院,还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别跟进来。”
柯弈也没想过要闯进去,只是有些担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赶紧快步朝乔清泽的院子去。
“伯惠,我方才不慎唐突,似乎惹令妹生气了。”
“别管她,她气性大,动不动就闹脾气,一会儿就好了。”乔清泽引他坐下,“来来来,快坐。肉他们都分好了,正在烤着,还切了几盘肉片,一会儿就送来。看,炉子都摆好了,我们先喝些茶水吃些坚果。”
柯弈皱着眉入座:“既要用膳,还得派人去请令妹来吧?”
“让侍女们去就行,我们说说话。”乔清泽朝后吩咐一句,回头继续道,“前几日虽是见过,都是在书房说正事,这样坐下来闲话却是许久未有过了。”
柯弈顿了顿,又问:“令妹真无碍?”
乔清涯道:“世兄放心,小妹的确气性大,但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咱们只管等着,一会儿叫她来吃肉她定不会推辞。”
柯弈将信将疑点了头,他记忆里的清沅不是这样的。清沅知书达礼井井有条,将家中照料得很好,不需他操心半分,实在是没有一丝娇纵任性的模样。
“是,我不信驭远你能有什么唐突的地方,定是她又使性子。”乔清泽应和一声,叹息道,“她这性子,若不是我亲妹妹,我也不会厚着脸皮非要将她嫁给你,说实在的,驭远你当配更好的。”
“伯惠千万莫要如此说,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她养在闺中,不知世事险恶,幼稚得厉害。”
“伯惠这样说,我还以为令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可令妹不是,她只是阅历尚浅,并非是坏人啊。”
乔清泽叹息摇头:“我这二弟也是,散漫随性惯了。”
柯弈朝人看去:“仲明现下在做什么?”
“他在准备明年的乡试。依仗家里的关系不是不能给他谋个差事,只是这般轻易得来便不易珍惜,我想着怎么也要让他考个举人再说。他也还算争气,也愿意努力。”
“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
“驭远也长不了他几岁,怎么一副老成的模样?你我也风华正茂。”
柯弈笑了笑:“伯惠说得有理。”
“不过我是觉得驭远自并州回来后比从前温和了许多,无论是在朝政上,还是在生活中。可是在并州有什么新的感悟?”
“在并州,看见了许多生死离别。”
“男儿保家卫国,维护清明,不畏生死。”
“可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维护吏治清明,保卫家国安稳。”柯弈抬眸,浅浅笑着,“伯惠,我要成亲了,以后是我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只顾自己,不论是多极尖锐的问题,我都必须用温和的法子化解,家里的妻儿不能没有我,我不能让他们等不到我回家。”
7. 第 7 章
乔清泽讷然:“那新法还要推吗?”
“要,但要平衡各方利益,找到一个平衡点。伯惠,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新法现下能强行推行,可待维护新法的你我辞世,它是否还能如常运行?”
“这我倒是未想过,我以为一条法令颁布,后世自然而然要维持。”
“可若没有维持的土壤,又如何能维持呢?”
乔清泽微怔。
“三姑娘来了。”侍女传报。
“叫她进来就是。”乔清涯吩咐一声。
乔清泽还在思索,柯弈却已朝门口看去。
清沅进门,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迅速垂眼,坐在了大兄身旁。她不信,她坐在大兄身旁,柯弈还敢看她。
“几位郎君,肉片要呈上来吗?能在此处炙烤。”
“好,你们呈上来吧,我来烤就行。”乔清涯挽了挽袖子,已接过夹子和筷子。
清沅忍不住冲人笑。二兄烤肉一绝,上辈子她出嫁后便再也没有吃到过了,如今重生,她每日吃都吃不腻。
乔清涯也冲她笑一下:“饿了?”
“还好,二兄手艺好,我还没开始吃就想起味儿来。”
“行,今儿这鹿肉可是托你的福才能吃上,一会儿我将最嫩的都给你。”
清沅抿了抿唇,抓紧膝盖上的裙子,余光偷偷朝斜对面的人看去。
柯弈正在看烤盘上的肉,神情有些犹豫,不久,忽然开口:“仲明,你烤的这个肉可有什么技巧?我能否向你请教一二?”
乔清涯摆弄着烤盘上的肉片,似是漫不经心:“世兄是想以后烤给小妹吃吗?”
“二兄!”清沅急呼一声。
乔清涯没听见般,自顾自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注意着多翻转,不要烤老了。世兄要不要试试?”
柯弈接过夹子,盯着他手下的肉看了看,翻动时没有丝毫慌乱。
“世兄从前煮过饭吗?瞧着挺熟练的。”
“是,外出赶路会在途中煮些便餐。”
“这样便差不多了,不能再烤了,再烤就老了。”乔清涯夹起肉片剪成小条,放去清沅跟前的碟子里,“调料自己蘸。”
乔清沅高兴接过:“谢谢二兄!”
柯弈学着也将烤好的剪到碟子里,将碟子推去清沅跟前。
清沅瞥一眼,淡淡道:“世兄自己吃吧。”
乔清泽思绪被打断,低斥一声:“你那是什么态度?”
“我不吃都不行?”清沅小声嘀咕一句。
“你……”
柯弈将碟子拿回,打断道:“我第一次烤,的确是该自己先尝尝味道如何。”
乔清泽眉头皱了皱:“你不用理她,就当她不在,我们吃我们自己的,省得惹人生气。来,这儿还有去岁酿的棠梨酒,酸甜解腻。”
“有劳。”柯弈接过酒杯,喝下一口,目光一直落在清沅身上。
“并州现下情形如何?”
“新法实行得倒还是不错,但我隐隐又有了新的想法,待新的想法补充修改完,若是能再去一趟就更好了。”
清沅一愣,原本平静的心绪一下乱了,心中只觉可笑:这人果真又要往外跑,他心里根本就不会有她、他们这个小家。
“好啊,要多实践才能知晓成效嘛。”
“不着急,许多想法还得完善,我也才刚回京,总要待一阵子,况且不久就要成亲了,若是去也要带着家眷一同才是。”
清沅手一顿。
“带家眷?她那娇惯的性子,说不准还没到就会闹着回来,帮不上什么忙就罢了,还给你添乱。”
“有家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柯弈看一眼清沅,饮尽一杯。
清沅正好在偷看他,猝不及防跟他对视,慌忙将头埋下。
“也是。”乔清泽给他斟满,“你都这般年岁了还是孤家寡人,都是被她耽搁了,她是该陪着你才是。来,我敬驭远一杯。”
他又是一口饮尽,目光仍旧落在清沅身上。
清沅当做没察觉,默默吃着肉。
“我都有两个孩子了,你比我年长一些却还没有子嗣,实在不合适,伯母都快急坏了吧?也就是你顶着,换了旁人早不认这门亲事了。”
“早就应下的婚事如何能食言?况且我心仪令妹,非她不娶。”柯弈仍旧看着清沅。
他不知饮了多少盏了,似乎有些醉了,先前只是饮酒时看着清沅,这会儿即使放下酒杯,没有遮挡,仍旧直直看着清沅。
乔清泽似乎也醉了,并未发觉,还笑着打趣:“驭远何时对我这个小妹这样用情?我竟不知。”
“我也不知。”他笑着,看着清沅。
侍女正好将烤好的肋排送上来,清沅松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这口肋排,她早走了。
她接过肋排,下意识想将肉剃下来,瞥一眼斜对面的人,又将肉举起来,狠狠咬了一口,脸上都蹭上了些油。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乔清泽低斥。
清沅嘻嘻一声,咬得更用力了。
乔清泽嫌弃摆摆手:“赶紧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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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瞧见你就心烦。”
“那我先走了,兄长们慢慢用。”乔清沅早就想走了,干脆几口快速吃完,拿着帕子立即就走。
柯弈跟着起身:“我送你。”
乔清泽抓住他的衣袖:“送什么?自家宅子,她走不丢。”
“我还是去送送。”他轻轻拂开乔清泽的手,快步朝外追去。
冷风迎面而来,他似乎有一瞬的酒醒,可看到那个背影,似乎又陷入酒意里。
“清沅。”他喊一声,不远处的背影走得更快了,就像梦里的一样,让他无论如何追都追不上。
并州大雪封路,他不是不想回家,他弃了车马,从雪路里走出十几里,可还是没有赶上,他要是知晓那一去就是永别,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她分开。
“清沅!”他高喊一声。
路过的侍女怔住,清沅也顿住。
柯弈看着那个熟悉的梦寐以求的背影,缓缓停住,又轻喊一声:“清沅。”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小跑想要逃走。
柯弈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带,双手捧着她的脸,闭着眼缓缓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眉头,低唤一声:“清沅……”
酸甜的棠梨气味迎面而来,清沅抬眼,茫然看着他微红的脸颊。
突然,他靠近,咬住她的唇。
清沅怔住。柯弈很少这样亲她,即便床笫之间也是极少,从来都是蜻蜓点水,唯一的那回是不甚喝多了。现下,她立即确认,柯弈又喝多了。
喝多就乱亲人,这是什么毛病?
清沅一把推开他,冷眼看去:“你是将我当成谁了?”
他恍然一瞬,弯了弯唇,握住她的手:“沅沅。”
是在唤她?这人可从未这样唤过她,就连清沅二字也是极少的,多的是相见不称呼的时候。
清沅狐疑朝人打量:“你喝醉了。”
“嗯。”他闭了闭眼,“清沅,我很想你。”
清沅甚至觉着有些诡异了,将手往回抽:“你、你先松开我。”
“我不松手。清沅,不要离开我。”
“你真的喝醉了,你赶紧、赶紧去喝醒酒汤!”她此刻才发觉自己是真是叶公好龙,少年时幻想的场景发生了,她却有些惶恐。
“为何不要我牵着?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她未来得及答话,又被人拽过去,抱进了怀里,怎么都挣扎不脱。
“你做什么?你快松手呀!你知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后少喝些酒吧!”
8. 第 8 章
柯弈抱得更紧了:“清沅,我想你,不要躲我。”
清沅用拳头砸了他两下,还是没什么用,只能寻得一点缝隙,四处张望:“二兄!二兄!你快来!他喝醉了!”
乔清涯抬头望了望天,转身走了。
清沅震惊,破口大骂:“乔清涯!你还是人啊!”
柯弈这会儿有些清醒了,慢慢松开了她,低声道:“抱歉,我有些醉了。”
“醉了、醉了就能乱抱别人吗?”她瞅他一眼,磕磕绊绊骂,“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不是乱抱,我认得出你。”柯弈头还有些晕,但已能分得清现实与梦境,他后退两步,拱了拱手,“抱歉,我以为是做梦。”
“你……”清沅有些生气,这话分明容易叫人容易想歪,还以为是什么挑逗之言。可说这话的是柯弈,柯弈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她还是有些生气,“你何必跟我说这种话?心里没有就是没有,难道我闹脾气了就能有了?你不觉得自己轻浮吗?”
柯弈亦后悔,若非重生,即便是现下瞧见她这样闹脾气,他也看不懂看不明白,即便明白,只要清沅说一句反话,他立即就会相信。
他后来回想过,很多很多回,尤其是最后一回,清沅说要他安心去并州,他竟没有犹疑,就那样离开了。
“并非是因你不满之故,很久很久以前,我便总是梦见你了。”梦见他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梦见他们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梦见棠梨花树下绯红的脸颊,“我早该告诉你的。”
清沅别开眼。
“你哭过,方才你进门时眼中有血丝。”柯弈垂眸看她,“为何?我后来想过,那话虽是唐突,却不至于叫你掉眼泪。”
“我没哭。”
“我于感情上的确是太过愚钝,像现在,你说未哭,我若追问,你若还是此回答,我便会以为你真的未哭。所以,清沅,我请求你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我,或是你不想回答便说不想回答,不要说假话应付我,我会当真。”
“我不想回答。”
“好,我不会逼迫你。”柯弈又道,“我方才醉酒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以后不会再喝多了。”
“我不怕。”清沅垂着眼,她相信柯弈的话,因为上辈子柯弈醉酒后也这样保证过,也做到了再也没有醉过,她却不知是好是坏,自那以后柯弈也再没那样吻过她。
柯弈弯了弯唇:“你回去午睡吧,我也去讨一碗醒酒汤去,我明日再来,给你带刺猬来,你要几只?”
清沅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要了,你以后也别来了。”
“为何?”
“我……”乔清沅清了清嗓子,“你今日的行为言语轻薄,我觉着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
“抱歉,是我不对,即便是有婚约,可你我到底还未成亲,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生气不想见我也是应当的。”柯弈神情有些严肃,有几分从前的模样,“我往后不来了,但明日我会让人将刺猬送来,你想要几只?”
刺猬而已,在这人的语气与神情下,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清沅腹诽一句,不冷不淡道:“一只就行了。”
“好,我明日就叫人来送,你早些回去吧,刚吃了肉食,在风中站着不好。”
清沅真想狠狠骂他一句:迎着冷风不好,那是谁拉着她不许她走的?但她想想又觉得算了,这人刚直,她是想吵一架,可吵到最后又会被这人变成辩论,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完。
“哦。”她转头就走,那束目光仍旧跟着她,直至她拐进游廊后,终于清静了。
她从前到底如何喜欢上这人的?明明他古板又无趣,别说是哄人开心了,不惹人生气就算不错了,只能远观,一近就只有无言。
也罢,她现下是看清了,和这样的人相处,就莫求什么爱不爱的了,当成同僚就好,毕竟除了古板无趣,这人样样都不错。
可偏偏她不在意了,柯弈又紧追不舍了。
翌日晌午,一只刺猬和一封信同时被送来。
“柯大郎君可是亲自送到府门外的,也不知大郎君在不在家,会不会请他来坐坐。”
“他们见不见关我何事?更何况他日日往这里跑,跟自己家似的,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萃意一噎,只道:“您看信吧。”
清沅接过那只刺猬,小心翼翼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刺,被扎疼了才拿起信来读。
“清沅,阔别一日,十分想念。今日艳阳高照,早起时瞧见他们在收拾房屋,想必是为成亲做准备,上回给你的图纸,你至今未归还,我想装点房屋也无从下手。我平日没那样多讲究,一张椅一张桌一张床就好,对装点房屋之术也不精通,便暂时不动了,待你过门,再行商议。或是,你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字画可以告知于我,我这几日着手准备。
既无事,我打算将藏书字画都拿出来晒晒,一去并州三年,书房虽一直有人打扫,但我始终不放心。不知你有没有喜欢看的书?往后我们可以一起读。
天不错,你也可以出门晒晒太阳,多晒太阳,身体好,心境也会开阔。注:只是建议,具体如何还由你自己做主……”
信上没有咬文嚼字,但清沅从头看到尾,都未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写一堆废话来?这可不是柯弈的作风。
清沅将信往抽屉里一塞,拿了支笔继续去戳刺猬。
萃意看一眼,忍不住开口:“姑娘不给柯大郎君回信吗?”
“不回,不晓得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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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从前,清沅也有一堆废话要跟柯弈说,可忍了八年,她早习惯了,这会儿若要她跟柯弈说这些,她反倒是会不自在。
“可人还在外面呢。”
“那你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回去。”
萃意犹豫一会儿,退出了房门。
清沅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又未在柯弈跟前说这些,她有什么好怕的?她要是背后都不能搞些小动作,她得心塞死。
只是她未想到,这信一送就未停过,每日一封,准时准点,刮风下雨,一点儿迟不了。
信里还是那些内容,今儿又做了什么,问她做了什么,啰啰嗦嗦一堆,又给她些建议。
她看着那沓桌上的那沓信,有些烦闷,干脆全将它们塞进纸篓里,躲去了院子外的花园里,往秋千上一坐,想将头中纷乱的思绪全荡出去。
“紧张?”乔清泽走来,在秋千架子对面的石凳坐下。
她闭着眼仰着脸,感受风在脸上轻抚:“什么?”
乔清涯往石桌上一靠:“要成亲了,紧张?”
清沅脚尖点地,止住秋千,骤然睁眼朝他看去:“没。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呢?”乔清涯笑着看她。
她脚尖一点,秋千又荡起来:“我总觉得柯弈有些奇怪,你没觉得吗?”
“你是说他最近总来给你送信的事?其实前些日子大兄也说过,觉着世兄没有从前那样锋芒毕露了。人都是会变的,或许是在并州有了什么感悟也说不准。”
“可他上……”上辈子也不是这样啊!
“什么?”
清沅摇了摇头:“没什么。”
乔清涯笑着走来,敲了敲她的头:“有时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世兄如今这样不正是你所期望的?怎么反倒苦恼起来的了?”
“什么叫是我期望的?二兄不懂就不要乱说。”
“不是你觉着他对你不够关心?现下他不是对你上心了?”
“是。”但她不确认这样的柯弈能有多久,是不是缓兵之计,是不是成亲了就会变成原来那样,是不是往后政务繁忙了就会打回原形。
她不想再失望第二次,失望到连命都没了。
说来也的确怪她自己不争气,未出嫁前身子挺好的,自成了亲,尤其是小产后,总耿耿于怀郁结于心,否则也不会那样早死。
只要她对柯弈没那样在意,肯定能长命百岁。
“那你在忧虑什么?想再考验考验他?”
“我不知他往后能否始终如一……算了。”她起身一立,剩秋千独自晃悠,“不论他如不如一,我做好自己就行了!”
不动心不动心,还是不动心。
9. 第 9 章
“你等着,不出三句,她又得炫耀起来。”
“四姐,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墙角有人在嘀咕,是清沅的两个妹妹,清沅只当是听不见,脚尖一转回到房中,继续梳弄头发。
她和家里的两个妹妹也不能说是不对付,就是平时爱闹些小别扭,无非就小四爱臭美,她爱炫未婚夫,八竿子打不着,但莫名吵到最后就剩这些。
她年少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尤其母亲逝世后,姨娘做了继母,她看着父亲和继母妹妹才像是一家人,自己倒像个外人,更是喜欢拿着与柯弈的婚事炫耀,这样她心里才能舒坦平衡一些。
若是从前,她定要和人吵个天昏地暗,上辈子就是如此,只是被人拦住了,毕竟是要紧的日子,不能耽搁了吉时,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一股气,事后嘀嘀咕咕骂了她们半晌。
可现下,她却是一点儿气都没了。
年少时总是活力满满,什么事儿都能吵起来,历经千帆,才觉着有什么好吵的呢?人吵来吵去无非就图那点儿心理上的快活。
萃意瞧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欣慰夸赞:“就该这样,不必理会她们,今日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要漂漂亮亮顺顺利利度过。”
“嗯。”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垂了眼。
鞭炮已响,鼓乐已奏,外面热闹得不得了,她到现在都记得上辈子道路上有多拥挤,几乎水泄不通,挤满了人,还有从外地赶来观看的百姓,这样冷的天,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鲜花,纷纷往喜车上扔,载了满车,就连天潢贵胄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虽未有十里红妆,可那自发拿着喜花的百姓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在为她庆贺。
那时候,她是多骄傲、多与有荣焉。她夫君,柯弈,八岁过童子科,一举成名,受先皇亲赏,前后在国子监、御史台、京县、刑部任职,皆是兢兢业业恪守清明,声名远播,深受百姓爱戴,注定要青史留名,而她要站在他的身侧。
可如今看来,站在柯弈的身侧何等艰难,这满车的祝贺也是满车的重担,她注定承受不起这些鲜花,也无法亦无理阻拦柯弈寻求他自己的理想世界。
“出门时二郎君还说姑娘巴不得嫁过去,一滴眼泪都没掉,这会儿背着人了却是偷偷抹起眼泪来了。”
萃意的打趣声从炮竹声中传来,清沅将最后一滴眼泪抹掉,笑了笑,没有回答。
炮竹声实在有些吵闹,人又多,随时得注意着,萃意也未再多说,这一打岔倒叫清沅心里好受了些。
乔家离柯家不远,应当是想着不打搅百姓生活,不铺张浪费,婚车并未绕路,简简单单径直从乔家往柯家去,虽是慢些,但也未耗多少时光,不久,便到了柯家大门。
柯家子嗣不丰,可代代都是人杰,回回都能在朝中站对队,屹立多年,享有爵位,颇受敬仰,这府中大门瞧着实在是过于朴素了些,却一点儿不影响宾客热情。
婚车停在府门外,少顷,正红的车帘挑开,那只带着些薄茧的手伸来。
清沅犹豫一瞬,腾出手放上去,跟着下了马车,朝前缓缓行去。
未至,高呼声响:“陛下口谕——”
上辈子倒是没有这样的事……清沅一怔,下意识便要跪地,高呼的太监却笑着拦住他们。
“二位新人快快请起,陛下说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口谕,就是来送新婚贺礼的,说今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叫两位多礼。”
“多谢陛下圣恩。”柯弈恭敬回。
“喏,这礼就在这儿了,陛下可是亲口说了,要尚书摆去卧房里呢。”
柯弈眉头微皱:“这是?”
太监忍不住笑:“尚书不识得?这是送子观音啊。”
柯弈眉头舒展了,神情却有些不自在:“多谢陛下厚礼,臣必定置于卧房之中。”
“好好,那咱家就不耽搁吉时,先退下去吃喜酒了。”太监说完,又朝满地跪着的宾客围观者道,“诸位也都快快起身,继续热闹吧。”
一声多谢陛下后,锣鼓又响起来,炮竹又响起来,清沅又跟着柯弈缓缓往里去。
柯弈目视前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要跨火盆时,却突然帮她提起裙子,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上辈子柯弈也给她提了裙摆,她还很高兴了会儿,现下却被惊着了。她在悄悄观察他,有些走神了。
柯弈的确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挺高兴的,提完裙摆抬眸的瞬间,还对她笑了笑。
清沅赶忙收回目光,盯着喜扇目不斜视。
正堂中长辈已然正坐。柯弈父亲已逝世,正坐的是柯家的夫人和老夫人,清沅先前都见过,并不算紧张,随着唱词跟着行礼就好。
宾客热情,却不敢造次,一路拥着他们到了喜房,便自觉离去,没一个敢起哄的。
“前面还有宾客要陪,我稍晚些再回来。”
清沅求之不得,她顶了一日的凤冠,脖子都快断了。早就想拆了了事。
人一走,她立即放下喜扇,坐去铜镜前,要将头上的装饰全拆下来。
萃意进门瞧见,惊了好一下:“姑娘这是做什么呢?这会儿可不能拆了,总得等姑爷回来看过了再说。”
“可这凤冠真的很重,我脖子都要压断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自从定亲那日起,像是转了性子,若是从前哪儿会这般?定是要等着给姑爷看看的。”
“是,我的确是转了性子。那日二兄说得极好,柯弈他就是个石头,我太喜欢他只会让自己伤心,从此后我不会再将他放在我之前了。”清沅说着,毅然将头上的凤冠卸去,“我饿了,你叫人给我弄些吃的来,吃完我要睡一会儿,今儿天不亮就起了,我这会儿着实有些困倦。”
萃意再不好说什么,又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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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若是姑爷回来了,可要叫醒您?”
“不……”不行,她得提前做准备,“还是叫醒我吧,看着他往这儿来了就叫醒我。”
她满脸松弛,还啃了只烤乳鸽,将脸上的妆容一卸,便安安稳稳躺去榻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萃意瞧一眼,只能无奈站去门外守着。
一更天,柯弈从远处缓步而来:“夫人呢?”
萃意犹豫一瞬,还是未多嘴:“在房中。”
柯弈微微点头,轻声跨入卧房里,瞧见床边坐着的人,不觉弯了弯唇。
清沅原是不紧张的,临了,心忽然又提起来,手抓住膝盖上的裙子,隔着火光虚虚看着他:“凤冠太重,我拆了。”
“嗯。”柯弈也看着她,阔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下,“拆了也好看。”
她抿了抿唇,垂眸盯着地毯上斜织的花纹。
柯弈将大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缓缓收拢,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清沅,你很紧张吗?从我进门开始,你便一直握着拳头。”
“我……”她不觉咽了口唾液。
“你用过晚膳了?我瞧见桌上有食盒。这会儿还饿不饿?要不要叫她们再送些吃的来?”
“不用,我不饿。”
“我今日天不亮便起了,起后便一直在准备仪容,你是一样的吗?”
“是。”她的妆容可比柯弈的要复杂多了,但她没有多说。
柯弈又道:“你方才歇过了?我瞧你衣裳上有压过的褶皱。”
“你不满意了吗?”清沅终于寻到了反驳的机会。
柯弈却是整了整她额前垂落的碎发,笑着道:“没有,这样挺好的,夜还很长,提前歇息过也好。”
她一噎:“你这话是在、在在……”
清沅说不出口,也未曾见从前的柯弈说过这样的玩笑。
“嗯。”柯弈坦荡应下,“你讨厌这样吗?我想让你放松一些。你放心,我没喝多少酒,现下是清醒的。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很想念你,却又不能闯进你家去见你。”
清沅连跟前的地毯都不敢盯着了,将目光放的更远了些,搁去窗边桌上的那对喜烛上,最好是叫烛火将她的双眼模糊得看不清,她才能心安一些:“没做什么。”
“我这几日跟着收拾了屋子。你看,那些柜子架子都腾空了,只是她们说这样不大好看,便暂时摆了些物件看,过两日可以搬空了再放你喜欢的。”柯弈说着,揽住她的肩,垂眸靠近一些,“清沅,你还未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摆件字画。”
乔清沅屏住呼吸,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昨夜长辈可有跟你讲过圆房之事?”
淡淡的甜甜的蜜香气息轻轻喷洒在清沅鼻尖上,她更加不敢呼吸,连脑子都被糊住,转不了了。
柯弈靠近,轻轻在她的唇上碰了碰:“莫怕,我前几日研究过了,不会弄疼你的。”
10. 第 10 章
清沅微微回神,上辈子柯弈可没这样说过,不仅没这样说,还真将她弄疼了。
其实上辈子的柯弈也不算粗鲁,还一直问她疼不疼,是她自己怕毁了柯弈的兴致,疼的冷汗都出来,却忍着不肯开口,第二日连走路都不顺畅了,柯弈又说要去寻大夫,她又羞于见大夫,嘴硬说无碍,可晚上再同房时直接疼得掉了眼泪,那往后,柯弈便常宿在书房了。
再后来,每月虽有一两回,虽不曾那样疼过,但现下想想那晚,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清沅,你在想什么?”
“没……”她不信他。
柯弈放下床帐,轻轻捧起她的脸,薄唇在她唇上不停轻碰:“清沅,莫怕。”
她咽了口唾液,双手挡住他的肩,下意识要往后退,可还没后仰,便被人搂了回去,腰封也被人拆了。
“清沅。”柯弈低唤一声。
“你……”清沅刚开口,便被人堵住了嘴。
他他他、他竟然伸舌头!上辈子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清沅瞪圆眼,诧异看着上方的人。
柯弈看着她,手却从她的裙边探进去,满脸泛红,不知是不是喜烛的红光映出来的。
她轻颤一瞬,紧紧抓住被褥,手心里出了汗。
“莫怕。”柯弈又道,“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只是听说这样会让你一会儿能好受些。”
清沅呼吸急促起来,双手要将他推开。
“难受吗?”他问。
清沅答不上来,她上辈子都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只能紧紧咬着唇。
柯弈看着她,似是喃喃自语:“是我学艺不精吗?还是你对我没有心动?为何仍旧这样干涩?”
她眯着眼,有些看不清他的脸,更是答不上来。
“清沅。”柯弈又唤一声,在她微烫的脸颊亲了下,忽然,埋下头去。
清沅一惊,猛然睁大双眼,仰起脖颈看去。
“柯弈!”她咬唇惊呼。
柯弈半个头被红裙罩住,一点儿神色都瞧不见,只有粗重点额呼吸声回答。
“你别、你别……”清沅未喊两声,一下软了腰,倒回枕头上,如泥沼里的鱼一般扭动着。
柯弈抬头,用湿帕子擦了擦脸,俯身又去吻她。
她已没有力气再挣扎,原本整齐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瞧着有些狼狈。
柯弈轻轻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拨弄回去,低声问:“疼吗?”
她垂着眼,没有回答。
柯弈轻抚她微蹙的眉头,又问:“疼吗?”
她猜,她要是不回答,柯弈能这样一直问下去。
“不、不疼。”
“不要说假话,我会分辨不清。”
“我、我没说假话。”她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犯傻,疼就是疼,她才不会再忍着。
“那我可以快一些吗?”
“你……”清沅瞅他一眼,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样问很奇怪吗?”
“我怕弄疼你。”他扣住她的肩,“疼了就告诉我,我不会逼迫你。”
他说完并未动,等人应一声才快起来,除了沉重的呼吸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才是清沅记忆中的柯弈,他似乎对此事并不热衷,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极少在途中亲吻她,也从未说过什么调情的话,甚至只在上面,从未换过别的花样,就好像他要是一头牛,肯定也只会耕那一块儿地。
“清沅。”
他忽然开口,清沅还愣了下,昏昏沉沉的脑子甚至清醒了一瞬。
“清沅,我想抚摸这里。”
清沅有些羞恼,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她知晓他没有调戏的意思:“你……”
“我想该提前与你说一声,以免惊到你。”柯弈看着她,“疼吗?”
“你别跟我说话!”她别开脸气道。
柯弈顿了顿,垂首咬住她的唇,大掌慢慢收拢又放开。
她有些喘不上气,满脑子都在想他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明明上辈子可没有过这些的,不是成亲那日没有,是那八年都从未有过。
很快,隔着的那层小衣也被推了起来,堆在她的脖颈上,她的嘴被松开了,忍不住想去看他的神情,却见他一脸为难犹豫的模样。
“不想看就别看!”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自己将她的衣裳掀了,这会儿又是这副表情!清沅真有些生气了,将堆在脖颈上的小衣往下一拽。
“我不是不想看。”柯弈又推回去,他只是不知如何下口,“你……”
清沅拧着眉瞪他:“你下去!”
他没说话,捂住她的双眼,视死如归般一口叼住。
清沅大惊:“你、你……”
话还未说完,柯弈单手搂住她的腰,佝偻着身子,将她往跟前带了带,再未多言。
床头边矮柜上的喜烛噼里啪啦燃了半截,柯弈撑起身往外叫了水来,侍女们悄声进门,清沅却裹在被子里不肯出去。
“你们先下去。”柯弈吩咐一句,转头看向帐子里的人,“出来洗洗,方才都弄在里面了。”
清沅一脸警惕看着他,试探着伸出足尖,慢慢朝床边探,突然,她的脚腕被拽过去,跟前的人又俯身而来。
“再来一回,一会儿一起洗。”
“你、你不是不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柯弈都靠过去了才想起又问,“疼吗?”
乔清沅的手被按住,此刻已然动弹不得,低声骂一句:“你至少应该退出去再问。”
柯弈真往后退了退,又问:“疼吗?”
清沅还真是没话可说了。
“疼吗?”
“不。”她赌气似的。
柯弈认真端详她一会儿,见她没有痛苦的迹象,俯身又抱住她。
清沅越发觉着他怪,从前可没有这样的事,难道是因为先前吵架的缘故?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她喘不上气,头昏沉得厉害,身上也酸软得厉害,没什么心思再思索这些,跟前的人一离开,她便立即困得要睡过去。
先前送来的水凉了,柯弈又叫了热水来,轻轻唤醒床上的人:“清沅,洗洗再睡。”
清沅正困着,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被他一吵,方才压着的那点儿脾气全涌了上来:“谁弄的谁洗,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一愣,尴尬转身,朝侍女摆摆手:“你们凑下去,不必再守着了。”
侍女们也没敢抬头看,悄声又退出房门。
柯弈拿手巾给她垫了垫,拧了湿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可不见有什么成效,里面的还是没有淌出来:“你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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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一眼她紧闭的双眼,将那句“站起来”咽回去,犹豫着用手指勾出来,反复擦洗两遍,躺去她身旁。
人好像睡着了,但他想着他从旁人那里学来的,说是同房后要温存一会儿,犹豫着轻轻抱住她。
清沅猛然惊醒,皱着脸骂:“又来?”
“未曾,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你若是困了便睡吧,不必理会我。”
“哦。”清沅背过身去,继续睡觉。
柯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轻轻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也合上双眼。
喜烛燃尽,天光大亮,清沅缓缓睁眼。
身侧的人已不见了,她瞥一眼自顾自起身去洗漱,见侍女从外进来也没有多问。
“夫人,郎君在外面练拳。”
“哦。”她还以为他出去忙了呢。
侍女悄悄看她一眼,没再说话,默默站在一旁服侍。
不久,柯弈也从门外进来,站在她身后,从铜镜里看着她:“祖母和母亲让人来传话了,叫我们晚一些过去,到时一同用午膳。”
“嗯。”她和柯家两位长辈虽不是太近亲,但也未有什么仇怨,况且她母亲和柯弈母亲还是闺中密友,她对她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柯弈在她身旁坐下:“我来给你描眉吧。”
她狐疑抬眼:“你会描眉?”
“不会。”
“哦。”那在这儿说什么废话?
“但我作过画,我想和作画应当没什么区别。”柯弈拿起眉笔,“我应当可以的。”
清沅有些不情愿,脸都别开了。
柯弈朝侍女摆摆手,待人都走了,轻轻握住她的手,偏头朝她靠近一些:“清沅,让我试试好不好?若是不好看,我往后再也不给你画了。”
她又瞅他一眼,将脸转回去。
柯弈左右看了眼,跟做贼似的,未瞧见周围有人,飞速在她嘴角碰了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用眉笔在她眉上轻染。
她抿了抿唇,掀眼盯着他那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心中难免茫然:这人又是要做什么?
“好了,你看看。”柯弈松手,将铜镜举到她跟前。
她想挑毛病,但扫过一眼,还真没什么问题,甚至挺好的,浓淡适宜,一点儿没画歪。
“清沅,以后我日日给你描眉吧。”
清沅微愕:“那不用了吧?我也不是日日都化妆的,等你上任了也没这个空闲。”
柯弈放下眉笔:“那就往后休沐的日子,我给你描眉。”
“我也没那样爱化妆,你要是喜欢……”清沅垂下眼,小声怼,“你要是喜欢可以给自己描。”
“那你喜欢什么?”他不见生气的模样。
“我饿了,先用早膳吧。”清沅起身往桌边去。
柯弈跟上,朝外吩咐一句,在她身边坐下,给她递帕子擦手。
她疑惑接过,低声道:“以后这样的小事还是让侍女们来吧。”
柯弈顿了顿,又往她碗里添菜:“我也不知晓你爱吃什么,你若不想与我说,便告诉侍女,让她们去办。”
她抿了两口粥,忍不住开口:“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也有手有嘴,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自己会解决,你不必将时光花费在我这里。”
11. 第 11 章
“可你是我妻子。”柯弈看着她。
她有些不敢和那认真的视线对上,往他碗里随意扔了个菜,小声催促:“吃饭吧,吃完饭还得去给祖母母亲请安,说是可以晚些去,但去的太晚也不好。”
柯弈微微点头:“好。”
安静吃罢饭,清沅跟他并排往前。
已要至十二月,天冷得厉害,有日光晒着,仍旧不暖和,花园里却还有颜色,是为了成亲专门布置的,瞧着倒有几分生机,让人不觉放慢脚步。
“清沅。”柯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喜欢花草吗?”
她收回眼:“还好。”
“你若喜欢,我们过两日去西郊的山上挖一些回来吧。这个时节百花凋零,但还是有些耐寒的花草盛着。”
“再说。”清沅不是很想搭理他,脚步都快了些。
他察觉了,也不好在外面问,只能缄默跟上。
柯弈的母亲袁夫人一向孝顺,早上就在老夫人院子伺候了,这会儿正陪着人在堂中说话,侍女通传一声,袁夫人便和老夫人一同坐好,等着儿子儿媳进门敬茶。
清沅跨进门,先上前请了安,又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双手奉上:“孙媳给祖母敬茶。”
老夫人接过,喝了一口,满意点头,清沅又给袁夫人敬。袁夫人也不见对敬茶顺序有不满,也是笑着接过,双手将她扶起。
“快坐着说话,早就是像自己孩子一般的,不必这样多礼。”袁夫人说罢,朝侍女看一眼。
侍女上前,呈上一个漆盒,里面装着一支衔珠金凤钗。
袁夫人双手拿起,朝她递去,笑着道:“这是家里祖传的宝贝,是从前的天子亲赐的,我与你父亲成亲时,你祖母亲手交给我,我今日又亲手交给你,希望你往后能亲手传给柯家的下一代女主人。”
“多谢母亲。”清沅垂眸,双手接过,“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都别客气,快坐。”老夫人笑着道,“说了叫你们不用这样早来,怎么还是来得这样早?咱们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还这样外道,你们昨晚肯定歇得晚,早上多睡会儿应是应当的。”
清沅不会接话,悄悄朝柯弈看去,却见柯弈抬着眼佯装未听见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看到你们感情这样好,我就放心了。”老夫人又道,“驭远终于是能听进去话了,不要天天钻在你那个政务上,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个孩子,这个官儿不当了都成,孩子不能不要。”
柯弈还在佯装未听见。
老夫人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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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扶手:“驭远。”
“嗯?祖母何事?”他转头,像是才听见。
“说叫你赶紧要孩子,你看看你都多大了,旁人你这个年龄都快能当祖父了!”
“是,祖母,我记着了。”
“这段时日不许往外跑,就在家里好好陪着你媳妇儿,早上也甭来请安,有什么好请安的?你们要是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我死了都行!”
袁夫人赶紧拦:“母亲这是说什么呢?这也快过年了,还得有些忌口的。”
“是是,还是你说得有理,得避口谶避口谶。”老夫人朝着空中拜了拜了,又朝清沅道,“往后初一十五来给你母亲给我请安就行,其余日子就不用来了。年轻人,晚上可以睡晚一些,早上多睡一会儿就补回来了。”
清沅还是不知如何接话,上辈子可没有这一茬。
柯弈性情刚直,对谁都是如此,待家里长辈也是一样,他认准了的事儿,老夫人和袁夫人也不敢说什么。甚至有一回,似乎是老夫人过寿辰,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柯弈发了好大的脾气,劈头盖脸将老夫人和袁夫人训了一顿,一丝情面也未留……
清沅着实觉着有些奇怪,有那样一瞬甚至怀疑自个儿是不是没有重生,先前的那些不过是梦一场。
12. 第 12 章
柯弈仍旧装作未听懂:“是,祖母。”
老夫人显然也知晓他的脾气,说过两句,又拉着清沅闲聊,无非就是忆忆往昔,聊些闲话八卦。
午时,家中其余的姊妹并未来,只有他们俩和两位长辈,同坐一桌,没什么礼仪限制。
吃罢饭,老夫人要午休,清沅也未再多留,跟着柯弈往回走。
柯弈见她落在后面,稍等两步,与她并排:“中午吃好了吗?”
“嗯。”她别开眼,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辈子说是八年,可他们在一块儿相处的日子,估计还没有这几日久,至于上辈子的柯弈这会儿在做什么,她已记不太清了,总归不会是和她在这儿闲谈。
“清沅,你下午想做什么?”
“不知道,等午休起了再说。”
“好。”柯弈微微点头,没有再问,午休时,跟她一块坐去床上。
清沅瞥他一眼:“你也要睡吗?”
“嗯。”他握住她的手,“清沅,你是不是有些厌烦我?有时我和你说话,你总是不爱回答。”
清沅现在没在气头上,还不太敢直接说这样的话:“没有。”
“那是我的话太无趣了吗?”
“没。”
柯弈放下帐子,轻轻抱住她;“清沅,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你不说话,我不知晓你在想什么。”
她垂着眼:“我不知晓说什么。”
“随意说,说什么都好,你平日和家里人说什么就跟我说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什么都好。”柯弈亲亲她的额头,“清沅,跟我说说话吧。”
清沅心中忽然有些委屈,为何她不想说的时候,柯弈又要说这些话?她轻轻将人推开,躺进被子里:“我要睡了。”
柯弈垂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在她身后躺下。
他知晓她有心事,也知晓她不想说,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怕追问让人不耐烦,又怕不追问会让问题越来越大。
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从身后轻轻抱着她。
他上辈子似乎从未这样抱过她,不是不想,只是不知如何开始,他和她的年岁差得的确有些大,许多时候不知如何和她相处,紧张也害羞。
后来,清沅离世的那些日子,他无数次地后悔,若是他从前能够大方一些,那怕大大方方一回就好了。
午后温暖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清沅缓缓睁眼,瞧见身旁坐着看书的人,有一瞬的恍然。
柯弈放下书册,偏头看去,脸上带了些笑意:“醒了?”
清沅打量他一眼,不觉往后缩了缩:“嗯。”
他握住她的手:“清沅,我给你梳头吧。”
清沅挣脱他的手,指了指帐子外面:“我先下去。”
他看着她爬出去,跟着也起了身,随她一同到了铜镜前,拿起木梳,握住她的长发。
清沅从铜镜看他,低声试探:“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是何模样?”
“我不知晓,但连我二兄也说,像你这样有雄图大志的人,不会为小情小爱耽搁,叫我做好打算。”
“嗯,你先前跟我说过。”柯弈问,“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和我说话的吗?”
“我不想以后当个怨妇,所以,你也不必要这样,我们相敬如宾就好。我既然选择和你成亲,享受到了你家带给我的好处,自然也会担好做妻子的责任,不必要你这样对我。”
柯弈微顿,盯着手中的长发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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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梳整:“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我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最好以后无论我如何,你都不会在意,是吗?”
清沅垂头,扣着指尖:“嗯。”
“我若是对你没有感情,为何要和你成亲?我不会不管这个家,不会不管你。多说无益,我会让你看到。”
“我不需要,你也不必这样对我。或许你的确可以做到这些小事,可将来要你选择的时候,你还是会将政务朝廷放在我之前。当然,我知晓自己没什么资格也没什么道理要求你总将我放在第一位,所以就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爱我,我也不要爱你,这样就挺好。”
“清沅。”柯弈唤一声,“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是吗?”
“嗯。”清沅应一声,心里莫名有些慌,“我觉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这样淡然才好。”
柯弈沉默一会儿,问:“你经历了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悟?”
“我……前几日做了几个梦。”
“什么梦?”
清沅心口一紧。
柯弈将她的长发简单束成一束,放下木梳,坐去她对面:“清沅。”
她垂着眼,不敢抬头。她不敢将重生的事告诉人,包括柯弈。
“不想说便不说吧。”柯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不论是什么,我能感觉得到,你定是因为受了委屈才会如此。清沅,我也知晓自己有些不近人情,我会改的。”
那为何是现在才说这些?在她已经心如死灰后?清沅抬眼看他,双眸泛起血丝,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掉。
柯弈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忍不住有些恍然,像是眼前的人从来没有病逝过,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清沅,是我的错。”
13. 第 13 章
她从来没有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过,年少时她不是没有想象过,等成亲后,柯弈会如何待她好、如何喜欢她,她等了那么多年,重来一回,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可若真是一场梦,为何会那样清晰?可她宁愿那只是一场梦,若是没有这一场梦,她现在应当会很开心吧?
“我不太会给女子扎头发,你喜欢什么样的发髻?我可以学学。”柯弈轻轻抚抚她的发顶。
“你不用将时光浪费在这样的事上。”
“我不觉得浪费。”
“我觉得浪费。”清沅要推开他,“你要是喜欢给女子束发,可以找旁人来。”
他没肯松手:“我没有喜欢给女子束发,我是想给你束发。”
清沅噎住,抬眼看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来。
他也看她,没一会儿,垂首轻碰她的唇。
清沅惊愕瞪眼,柯弈似乎察觉了,也睁开双眼,低声解释:“在卧房里,没有别人。”
“嗯。”清沅多数时间是不敢和他对视的,这会儿也避开眼。
柯弈却非要捧起她的脸,要跟她对视:“你喜欢逛街吗?待回门后,我们出去逛街吧,给你买些首饰,如何?”
她脸是被捧起来了,脸颊的软肉几乎要从他的指缝溢出去,但目光斜着,就是不看他:“我不想去。”
“为何?”
“没有为何。”
“没有为何那便去吧,总归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可做。”
“你就不能找旁人去吗?”
“可我就想你一起去。”
清沅有些生气了,她总感觉这人就是在故意抬杠,可心里又清楚柯弈只是有自己的道理。她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柯弈又追过来:“为何?我吵到你了吗?”
清沅垮下脸:“我说了就想和你相敬如宾,你想找个和你感情好的,你找别人行不行?我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清沅,我们是夫妻,你的意见很重要,可我的意见也一样重要,你想和我相敬如宾,可我想和你相亲相爱,不能只听你的,也不能只听我的。我想,我们应该讨论出一个折中的意见,你觉着如何?”
“什么折中的意见!”她说不过他,更气了。
“等过了年,我也要去上任了,到时白日里我不打搅你,晚上我们再在一块儿。”
“可你白日本来就不在家!怎么打搅我?”
柯弈握住她的手,轻声慢语:“嗯,所以我白日不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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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她气得一下抽出手:“你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柯弈忽然觉得很有趣,比从前以往的任何事都有趣,才重生那几日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沉,夜里做梦都会惊醒,瞧见清沅时总不觉悲伤,时至今日,那种悲痛感才渐渐消散一些。
“没有,我没有胡搅蛮缠。”他低低笑着,“论迹的确是如此。”
“你说什么都有道理!我不跟你说了!”清沅起身便走。
柯弈跟上:“我正在和你商量,你也可以提出一个想法,我们共同讨论。”
清沅扭头瞪他:“那我还说你晚上别打搅我,我们白日里在一块儿呢!”
“那又或是,一日按你的想法,一日按我的想法,如何?”
“好!那今日按我的想法!”清沅转头就走,没走几步又停下,“不对!今日都过了大半了,明日按我的想法!”
柯弈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那现下就要听我的了。”
她一噎,警惕看他:“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柯弈将她牵到罗汉床边坐下,“清沅,你喜欢看什么书?”
她一肚子的气:“我不爱看书。”
“那我从前送给你的孤本,你是不是都不喜欢?”
14. 第 14 章
“是,不喜欢。”
“抱歉,我不知晓你不喜欢,以后若是送礼,我会送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小动物吗?上回我送去的那个刺猬呢?还在吗?”
“嗯。”清沅脸色稍霁,气也消了些,“让侍女们收拾着带来了。”
“我只是将它猎回来了,却没有养过,你是如何养的?”
“我叫人做了个笼子,和鸟笼差不多,平日里就将它关在里面……”清沅说着,转身推开窗,朝外面喊,“萃意,将我的刺猬笼子拿来。”
门外应了声,没会儿拎了个遮着布的笼子来,朝两人行礼:“郎君,夫人。”
“放到桌上来吧。”清沅让开些,将笼子放好,揭开厚厚的棉布,“它这两天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还跟先前一样吃了就睡,没见有什么不习惯的。”
清沅点点头,用指尖戳戳它的爪子,吩咐一声:“好,你下去吧。”
柯弈微微皱眉:“当心被扎到。”
“不会。”清沅将刺猬抓出来,轻轻摸了摸,“它放松的时候刺是顺着的,不会扎到人。”
“我倒是不知晓这个,那日我是用网将它抓住的。”
“我先前也不知晓,养着养着慢慢发觉的。”
柯弈看着她手中的刺猬,又问:“它平日吃什么?感觉比刚抓来时长大许多。”
她脸色恢复如初,心绪也平缓下来:“菜、肉、果子都吃,我让侍女将这几样煮在一块儿,捣碎了捏成小丸子晾干,每日喂一些。”
“原来是这样。”柯弈将指尖伸去,点了点它的鼻尖,“它好像流鼻涕了。”
“嗯,它怕冷,前几日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它死了,后来将它挪到屋里暖和的地方,它又活过来了。”清沅递出手帕。
柯弈接过,对她笑了笑:“多谢。”
她垂眼,将刺猬放回笼子里:“它冬天要休息,我让侍女拿下去了。”
“好。”柯弈稍稍坐正。
清沅悄悄瞥他一眼,又叫侍女来将笼子拿下去。
待侍女出门,柯弈才又道:“你还想要旁的动物吗?改日我们可以去猎一些回来,你以后在家里待着也不会没有事做。”
“不用,我要是想养,会叫人去买的。”
“也好,天渐冷了,出门狩猎也不好。”
“嗯。”
“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其实她平日里闲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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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读读书、下下棋,有时还会做些针线,但她不想跟柯弈说这些,最好在柯弈眼里,她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才好。
柯弈看着她:“那就发呆?”
“嗯,就发呆。”她说着,觉得好笑,不禁翘了翘嘴角。
柯弈不知她在笑什么,可见她笑,忍不住也扬起唇:“晌午那会儿,祖母正说着话,你忽然看向我,还笑了,是在笑什么?”
“我没笑,你看错了。”她才不想跟他说这些。
柯弈没有追问,只是笑着看她:“清沅,你笑起来很美。”
她一听他说这些话就心烦,别开脸哦了声。
柯弈瞧出来了,又说起别的:“晚上想吃什么?也不知家里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侍女她们知晓,自会去厨房叮嘱。”
“好。”柯弈顿了顿,“如今天黑得早,晚上不如早些用膳,早些歇息?”
“嗯。”这一阵子是黑得越发早了,天又阴晴不定的,早些歇息也好。
清沅没有多想,直至洗漱完,和柯弈一同坐在床上时才觉着尴尬。
柯弈从前不这样的,即使每月那偶尔一两回的同房,也是灯一吹,被子一盖,就谁也瞧不着谁了。
15. 第 15 章
“吹灯睡吧。”清沅将被子又往上裹了裹。
柯弈未动,目光还落在她脸上:“不着急吹灯,我想看看你。”
她心里嘀咕一句:有什么好看的?
柯弈抬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摸着摸着,脸靠近了。
她赶紧抬手挡嘴:“你不是说看看的吗?”
柯弈低笑着在她眉心亲了亲,将她的手挪开,轻声道:“也想亲,只是羞于开口。”
她还是紧张,双眼也未合上,还睁眼看着他。
柯弈稍稍退开一些,薄唇一张一合,几乎还碰着她的唇:“清沅,你为何总爱睁着眼?”
她往后仰了仰,不知如何回答。
“清沅,将眼闭上吧。”柯弈看着她。
她不想闭眼,怕自己一旦闭眼就会忘了从前的教训,但她知晓柯弈,她要是不肯闭眼,柯弈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缓缓合眼,纤细的睫毛直直垂着,微微颤着。
柯弈握紧她的手,温声问:“我昨日弄疼你了吗?”
“没。”
“那你为何颤抖?”
“我不知晓。”
柯弈顿了顿,搂住她的腰,轻轻触碰她的嘴唇:“莫害怕,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便跟我说,我不会强迫你。”
她咽了口唾液,被人搂着躺下,床边矮桌上的烛火在她眼皮上跳动,有些吵闹。趁人宽衣,她微微睁眼,低声道:“我想吹灯。”
“为何?”柯弈已宽衣,正跪坐着放好衣裳,“害羞吗?”
清沅不敢看他,低声应:“嗯。”
“吹了灯就看不见了,你总不说话,我得看你的神情来判断有没有弄疼你。”
“你!”清沅恼羞成怒,她不用想也知晓自己的神情不会好看,“你别看我!”
柯弈眉头微紧:“你生气了,你为何生气?或是你实话告诉我,你是难受还是舒服,我便将灯吹了。”
“算了!”她自暴自弃往后一倒,“你赶紧弄,弄完赶紧睡!”
“清沅,我不想此事只有我一个人愉悦。”
“我就是不舒服,你若是想就寻别人去!”
“可你昨晚明明胴体微粉,双眸失神,那处也是翻涌不停,银丝连线……”
“你老不正经!”清沅又羞又恼,抱起枕头便往他身上砸。
他抬手握住枕头,眉头紧锁:“我没有拿你打趣,我听说这便表明你也乐在其中了,我只想确认是不是如此。”
“不是!”清沅拽不动枕头,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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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开。
柯弈也松了手,郑重看着她:“那你可否与我告知,你要如何才能愉悦?”
她往被子里一钻,闷声喊:“如何都不能!”
柯弈沉默一会儿,又问:“你是故意和我赌气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我会改的。”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对,是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
“你下午还说没有不喜欢我。”
“骗你的。”
柯弈又是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清沅,你是认真的吗?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嫁给我,若是真的,我会写和离书放你离开。”
“我是……”清沅转头,对上他澄净认真的双眼,忽然说不出话来。
柯弈看着她,忽然觉得或许上辈子她也不愿意嫁给自己,所以才会整日忧思郁郁而终。
“我们都冷静想想。”他穿上寝衣,起身离去。
清沅看着他的背影,鼻尖一酸,眼泪安静滚落,心头却忽然觉得轻松。
这才是他,这才是柯弈,就是这样才对,就是这样才能早些死心。
她盯着模糊的烛光看了一会儿,弯身正要吹灯时,卧房的门轻响,出了门的人又出现在门口。
“清沅,你哭了。”
16. 第 16 章
“啪”,烛火骤然熄灭,卧房暗下来。
柯弈缓步走近,轻声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被子里的人,又唤:“清沅。”
清沅快速抹去眼泪,低声问:“你不是说要冷静想想的吗?”
“我想好了。”柯弈在她背后躺下。
他的确想好了,出门的瞬间被冷风一吹,想起从并州赶回京城的情景,瞬间便想明白了,清沅若是对他无情,也不会再失去孩子后那样伤心,也不会等了他那样久都不肯闭眼。
“你不想点灯就不点吧。”他微微撑起身,垂首在她嘴角亲了亲。
清沅有些茫然,怎么方才还吵成那样,这会儿又这样了。若是旁人或许还能解释为欲望上头,可柯弈不会,柯弈从不热衷于这些。
比起上辈子,她更猜不透柯弈的想法了。
“清沅,这样抚弄你没有感觉吗?”柯弈开口,语气十分镇定,还带着些疑问,像是在研究什么高深学问。
“没。”清沅快速答一句,收起腿。
“别动。”柯弈轻斥一声,将她的膝盖按住,语气又柔和下来,“你合上我便看不见了。”
“这样黑你还能看见?”她气息有些不稳。
柯弈皱了皱眉,略过这个问题,又问:“这样有感觉吗?”
清沅被弄得有些痒,但不想承认,仍旧嘴硬:“没。”
“罢了。”柯弈按住她的腿,埋下头去。
又来?!
清沅惊诧仰头,只瞧见他的发顶。
她想拒绝,可还没开口,一阵酥麻便从腰上散开,她忍不住要挣脱。
“别动。”柯弈斥一声,又抬头看她,“弄疼了?”
“没。痒。”她见人又要低头,赶紧支起身子拦,“你别、别这样……”
“不这样一会儿你会疼。”
清沅抿了抿唇:“你从哪儿学的这样?”
“书本上。”柯弈应一声,又埋头而下。
清沅咬着唇,很想问他一句,为何上辈子从未这样过。
“你看,现下便很顺畅。”他的语气像是教过的不确定的学识在现实中实现了,松了很大一口气。
“嗯。”清沅不知如何回答。
柯弈也不会在此时说话,只有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清沅眯着眼悄悄看他,只可惜天色太暗,只能瞧见他皱起的眉和额头边缘凸起的几道筋络。
“呃!”她看得入神,头撞在枕头上,不慎漏出些声音。
柯弈一顿,哑声询问:“怎么了?”
“太、太里面了……”声若蚊蝇。
“我知晓了。”柯弈很是镇定,像是接下什么任务一般,往后退了退,放轻许多。
他仍旧皱着眉,清沅看他时,却是心中微冷:柯弈未从沉醉其中,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完成家里给的任务,他这般岁数了,该要一个孩子了。
清沅别开脸,盯着床边摇晃的垂绦,死死咬着唇,再没漏出一丝声响。
“难受?”柯弈察觉,“为何紧绷着?”
清沅没有回答。
柯弈眉头动了动,将她的小衣推起,落手轻抚,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又低头叼住。
没一会儿,她抵挡不住,又软下来。
柯弈松口,收紧大手,低声问:“喜欢这样?”
她没有回答。
柯弈未再追问,悄声道:“我想快一些,你忍一忍好吗?我很快就好。”
不待她回答,柯弈咬住她的唇,扣紧她……很快,她眼前花白一片,什么也瞧不清了。
“你、你下去。”良久,她低声催。
“再抱一会儿。”柯弈抱紧她。
她有些喘不上气,用力推了推:“你太重了。”
柯弈这才翻身,却未松手,仍旧将她紧紧搂着,手掌不自觉从她后背往下轻抚:“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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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会儿,没等到人说话,疑惑抬眼:“什么?”
“没什么。”柯弈低哑的嗓音里带了些笑意,在她眼皮上亲了亲,“清沅,我爱你。”
她心头一震,愣愣睁眼看他。
柯弈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唇边轻轻触碰:“我将灯点上,叫人来送水?一会儿干了不好洗。”
“嗯。”她垂眼,往被子里缩了缩,烛火点燃的那一瞬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少倾,侍女们端着热水进门,弓着身站在帐子外双手奉上:“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不必。”柯弈稍稍挑起帐子,接过帕子又放下,转头看向床里,低声道,“我来。”
清沅立即抓紧被子,小声拒绝:“不用……”
“你自己瞧不见。”柯弈劝。
清沅想起帐子外站着的侍女,又立即噤声。
柯弈见她默认,便抬手掀开被子。
一回生二回熟,他今日没那样难为情了,很快清理好,将帕子放回盆中,又换另一张。
床帐厚重,几乎看不见人影,外面的人看不见,清沅却能瞧见,柯弈腹上全是水痕,被帕子一抹,消失不见。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在外面守着了。”柯弈收拾完,又吩咐。
侍女们始终未敢抬头,悄声又退出房门。
人走了,柯弈卧下,又将人搂回怀里:“清沅,我们明日出去走走吧。”
“下午说好了的,明日我自个儿一个人待着的。”
柯弈仰头笑了笑:“好吧,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明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打搅你。”
清沅撑着他的胸膛要起:“我要睡了。”
他稍松一些:“早上起得不早,中午也睡了,这会儿就困了吗?”
“累了。”清沅躺回自个儿的枕头上。
“累了?”柯弈偏头看她,“哪儿累?方才不都是我在动吗?”
17. 第 17 章
她原是有些害羞的,瞧见那双坦诚的眼,便知这人并无说笑的意思,一点儿羞意都没了。
“腿抬久了,累。”
“这儿吗?”柯弈的手落在她的腿上。
她微愣,随后点了头:“嗯。”
柯弈静静给她捏一会儿腿,忽然开口:“清沅,我们试试别的样式吧,或许有不那么累人的。”
“你……”她抬眸。
“什么?”柯弈眼中仍旧坦荡。
“没什么,我现下累了。”
“我知晓,我说的是往后。”
清沅一点儿不想跟他讨论这个,往被子一钻,闷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下累了。”
“好。”他没追过去,转身吹了灯,没一会儿,握住她的手。
天亮,柯弈又在外面练拳,清沅往窗外看一眼,也没等他,直接吩咐侍女来送膳。
萃意看一眼她手中的筷子,犹豫道:“您不叫郎君一块儿用早膳吗?”
“不叫。”
话音刚落,柯弈从门外进来。
清沅手一顿,当作没瞧见。
柯弈未说话,擦洗了手,在她身旁坐下,往她碗里添了些菜。
她有些心虚,低声道:“我今日一个人待着的。”
“嗯,我知晓,我吃完饭就去书房,不打搅你。”
她更心虚了,筷子动了动,想想上辈子的事,心又冷下来,筷子戳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怎么了?”柯弈看她。
“没。”她快速吃完饭,回到卧房里。
柯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默默去了书房。
萃意左右看一眼,快步跟进卧房,小声询问:“您跟姑爷拌嘴了吗?”
“没。”她冷静会儿,气消了些,低声道,“明日回门,到时你悄悄出府门一趟,去给我配几副避子汤来,也不用太多。”
萃意眉头一皱:“避子汤?姑娘这又是哪儿来的话?好端端的,避什么子?姑爷这边正着急要孩子呢,您可跟姑爷商量过了?”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替我去办事,再守口如瓶就好。”
“可这事儿要是被老夫人和夫人知晓了该如何是好?到时即便是姑爷不生气,可老夫人哪里是好应付的?您这不是自个儿坑自个儿吗?”
“所以,我要你守口如瓶,小心谨慎。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补药。”
“可……”
“好了!”清沅低斥一声,“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担着,绝不会让你受牵连。”
萃意都快急哭了:“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姑爷瞧着不错,老夫人和夫人也都很好,您到底是有何顾虑?即便是不好与我们这些下人说,也该和姑爷商量商量啊。”
清沅缓缓垂眼:“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我已做好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你不用再说了,也不必再担忧了,下去吧。”
上辈子,她小产那日,柯弈正在宫中当差,家中侍女前去皇宫传信,只得一句郎君正在与陛下密谈,内侍不便进殿传话。她便一直等,等至夜深,等到柯弈归家,却只有一句“往后还会有的。”
彼时的她崩溃大哭,几欲昏厥,可柯弈便像没事人一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一滴眼泪都未掉过。
她大骂他无情,大骂恨他,这才换来他告假在家中待了两日。也就两日,南方水灾,柯弈不过象征性地询问了她一句,便毫不犹豫离开了。
被发觉便被发觉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要孩子了,即便她这辈子能多加注意保住那个孩子,她也不要她的孩子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有这样一个父亲。
她抹了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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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铲子去给盆栽松土浇水。
这个时节的花草不多,院子里却是摆满了,她一盆盆看过去,一盆盆浇过去。
这样的日子就挺好的,剪剪花看看书,其实她未必不能过这样的日子,柯弈一向不好女色,后院从来都是清清静静的,要是她能将从前过往放下……
可她如何能放下?
“夫人,花盆里的水渗出来了……”侍女小声提醒。
“嗯。”她回神,提起水壶,往下一个花盆去。
算了,该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吧,有些事,她就算是将自己逼死也做不到。
清沅浇完花,回到卧房看了会儿书,又做了做针线活,没有柯弈打搅,现下的日子倒和从前差不了多少。
晚上,柯弈从书房出来,到了床边。
清沅看他一眼,没打算理会,裹着被子往床里靠了靠。
他扫一眼那床新抱出来的被子,洗漱完后,将它放回柜子里,掀开清沅的被子,跟她躺在了一块儿。
“你做什么?”清沅回眸质问。
“不做什么,我说了今日让你清静便会做到,但我们是夫妻,不该分开睡。”
清沅深吸一口气,很想骂他一句,难道他们上辈子不是夫妻?为什么上辈子能分开睡,这辈子就不能了?这难道不可笑?
柯弈也觉得自己可笑,他不明白从前的自己到底在固执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摊开了说的?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好好解决的?还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为何要将所有感情内藏于心?为何要节制?他就是喜欢她,就是想和她日日睡在一起。
他合上双眼,握住她的手:“困了就睡吧,明日还要回门。”
清沅没能挣脱,低喊一声:“你说你不打搅我的!”
“好。”柯弈松了手,抓住她的衣袖。
18. 第 18 章
她一噎,起身瞪着他。
柯弈睁眼:“怎么了?”
“没!”清沅又喊一声,往后一倒,紧紧闭上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因着要回门,她没有多睡,一早就醒了,柯弈比她醒得还早些,又在外面练拳。
腊月初的清晨,地上都结了霜,柯弈穿了身薄衣在院中练拳,额头上却冒出许多热汗。
清沅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他年龄大了所以才在房事上不甚勤勉,可又见他身体健硕身形紧致,瞧着也不像是不行,大概是真的不贪念女色。
她轻轻放下窗子,收回目光的一瞬,却瞧见躲在廊下柱后偷看柯弈的侍女。
这个侍女她记得,叫荟心,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只是从前未曾服侍过她,故而不太亲近。
不过,她倒是见怪不怪,她就没见过哪个不喜欢柯弈的,京城多少姑娘家许亲都要按照柯弈的模样寻。看就看吧,她总不能将人眼睛捂起来。
她放了窗,回到卧房洗漱。
不久,柯弈微微冒着热气进门,拿起帕子擦了把脸,问了句废话:“醒了?”
“嗯。”清沅坐在铜镜前,已准备要梳妆。
“清沅,我给你描眉吧。”柯弈添了件衣裳,拿起眉笔,在她身旁坐下,“前日给你画过的,不会出错。”
清沅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争执,不冷不淡应了一声。
柯弈弯了弯唇,收敛神色,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稳稳当当描绘。
她盯着他的双眸,放空思绪。
柯弈早察觉了,将那对弯眉描完,才偏头在她嘴角亲了亲:“好了,照照镜子。”
这周边还有侍女呢!清沅拧眉看他一眼。
他握了握她的手,心虚起身让开:“时辰不早了,早些梳妆早些用膳早些启程。”
清沅又扫一眼,见侍女们都低垂着眼,脸色这才好看些,对着镜子让人接着梳妆。
柯弈未走远,就站在一旁端详,很是认真的模样。
清沅从铜镜看他,却被他逮了个正着。
“我想学学如何给你束发。”
“嗯。”原来是在看这个……清沅收回眼,不看他,也不再看铜镜。
吃罢饭,去给长辈请了安,清沅跟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往乔家府宅去。
清沅从前几乎未跟他一块儿出过门,上一回似乎也是上辈子回门时,当时他们隔得很远,柯弈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言,比成亲时还要紧张。
“清沅。”柯弈突然开口,“你为何离我这样远?”
“坐在一块儿太挤了。”清沅胡诌一句。
柯弈朝她挪近一些,握住她的手:“不挤。你的手有些冷,我给你暖暖。”
“有手炉。”她举了举手中的炉子。
“嗯。”柯弈也不辩解,正襟危坐起来。
清沅瞅他一眼,心里默默骂他一句。
他镇定一会儿,接着闲话起来:“你若是想家,待用罢午膳可以多留一会儿再走。”
“嗯。”清沅也没什么想家的,她母亲早亡,又与父亲不亲近,唯二依靠的两个兄长也常常会去拜访柯弈,若想见并不算难。
进了乔家的大门,与长辈吃完饭后,她本想跟二兄说几句的,但大兄带着二兄和父亲一同与柯弈说话去了,她便只能一个人坐在堂中等着。
“哟,在大郎君跟前装娴静呢。”家中四妹五妹探出头来。
清沅懒得理她们,偏过身去。
这两人最知晓她的痛处在何处,开口便道:“怎么?不会是被嫌弃了吧?我看也是,依照你的性子,若大郎君真喜爱你,不必我们来找你,你早就满天去炫耀了。”
清沅忍无可忍,瞅她们一眼:“我过得好不好,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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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瞧、瞧,肯定是被嫌弃了,否则哪儿来的这样大的火气?我就说,叫你别太嚣张,柯大郎君是什么人?若非是顾及婚约,如何会娶你?偏你整日得意得不得了,像是被人家捧在心尖上了一般。现下知晓了吧?你就是个无关紧要的。”
“他就是不喜欢我又如何?我已经嫁进柯家了,我婆母是我母亲的手帕交,柯弈他爱惜羽毛,我再差不过就是不招他喜欢,我还是舒舒坦坦的柯家大夫人,乔家大小姐,你们还是多操心自己吧!”清沅说完,抱着手炉起身便走。
她也知晓自己一把年龄了,不该与这两个小孩计较,可一说起柯弈的事,她便忍不住生气,气上头了直冲冲往外去,也不知要去哪儿,刚跨出门就跟柯弈撞了个正着。
“闪开!”她正在气头上,挥开柯弈的手,继续往前冲。
“清沅。”柯弈唤一声,抬步追上。
厅里的两人听到声音探出头看一眼,面面相觑皆是惊讶:这个乔清沅竟然给柯大郎君脸色看,而大郎君竟然未生气,还追上去了?不对啊,那乔清沅刚刚在恼什么……
“清沅。”柯弈一路追到湖边,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并非只是因为婚约才要娶你。”
“你松手。”清沅挣脱,往后退了两步,“我大兄说得对,我就是太过矫情,其实你喜不喜欢我根本不要紧,我已经过得很好了,我不需要你喜欢。你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柯弈皱着眉跟上:“清沅,你是因为这些话才一直生我的气的吗?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不喜欢你。我自认性情率直,若是不愿意的事,就算以性命相逼也不会同意。我去与她们说清楚。”
“说什么?”清沅被握住手腕,只能停步。
“告诉她们,我娶你是因我心悦你,你便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我此生非你不娶,非你不要。”
19. 第 19 章
“不用。”清沅垂眼,“若是,不用说旁人也能看见,若不是,说了也是招人笑话。”
“我若不喜欢你,我追来跟你解释这些做什么呢?我不如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这是你职责,就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般,按照流程将这些话、这些事说完做完,其实你的心里一点儿都不在乎。”
柯弈无奈抱住她:“清沅,我是人不是神,我如何会不在乎呢?我不喜欢的事我也不会做,我看见你伤心,我心里也很着急。”
她抿了抿唇,轻轻推开他,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柯弈稍稍退开:“好。我借口宽衣出来的,他们还在书房等我,我再去聊几句,一会儿就回。”
他往外走几步,又回头握住她冰凉的手:“天冷,不要在风口站着,回厅里坐着,她们若是再来,你便来书房找我。”
“这种小事如何敢劳烦尚书大人。”清沅小声嘀咕。
柯弈牵着她往回走,严肃道:“不是尚书大人,是你乔清沅的丈夫。”
她抬眸看着他的后颈,慢吞吞往前。
柯弈又进了书房,清沅又捧着手炉坐回厅中,盯着屏风上的花纹看。
“不是尚书大人,你是乔清沅的丈夫~~~”乔清涯掐着嗓子从门外冒出来。
清沅一下瞪圆眼,紧张兮兮左右看一眼,低声骂:“乔清涯!你装神弄鬼什么呢!”
“我哪儿装神弄鬼了?”乔清涯往门上一靠,“这不是我们尚书大人亲口说的?想不到啊,乔清沅,你还挺有两下子的,能让一向冷硬的柯大郎君为你说这样的话。”
清沅见左右无人,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再敢乱说!”
“可不敢,一会儿你要是去跟你夫君告状,能有我好果子吃?”
“你还说!”清远搡他一把,“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清涯歪头看她:“那是如何?我看你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却比你看得清楚,柯大郎君可从未对旁人这样过。”
若是没有上辈子的事,或是再退一步,若是没有小产那事,她就信了。
清沅耷拉着眼皮往椅子上一坐:“我懒得与你说。你不是在书房和他们说话吗?怎么溜出来了?父亲和大兄不训你?”
“方才我那妹婿说要宽衣,我也就想着也出来透口气,不想就瞧见他宽衣宽到你那儿去了。”
清沅瞪他一眼:“妹婿也是你喊的?你敢去他跟前这样喊?”
“那我可不敢,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们尚书大人跟前放肆?”
“都说了让你不许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乔清涯端起茶呷一口,又道,“怎么样?柯家的长辈待你如何?”
清沅松懈下来:“挺好的,都挺和善,没有故意刁难我,没有给我立规矩。”
乔清涯笑着看她:“这不就挺好?我看你和四妹五妹闹起来,还以为你在柯家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没有,我过得挺好的,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我太不知足了。”
“你还知晓自己不知足呢?”
“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自己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可她没办法。
天色渐晚,她捧着微冷的手炉在门口等着。
柯弈从书房出来,与几人告过别,跟在她后面上了马车,顺手握住她的手,剑眉微收:“手炉冷了,怎么不叫人换一个?”
“要回了,就懒得换。”
“放着吧,冷炉子越捂手越冷。”柯弈将她的手炉撤走,将她一双手捂住,“明日……后日若是日头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出门。”
“也不日日出,况且我们说好了的,一日听你的,一日听我的。后日听我的,我想去街上逛逛,也快过年了,也刚好瞧瞧有什么要添置的。”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在街上闲逛了?”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看旁的夫妻会在街上闲逛,我觉得很好。”
他看见过,不止一回看到过,尤其是清沅逝世后,他瞧见的次数越发多了,总觉得走到哪儿,哪儿便有琴瑟和鸣的夫妇。
“哦。”清沅避开眼。
“所以,明日我不打搅你,后日我们一同去逛逛,”
“逛什么?”
“首饰、布匹、胭脂,也没什么特定的,到时瞧见什么就看什么。”
“哦。”清沅沉默一会儿,又道,“你不是不喜欢铺张浪费吗?”
“只是去买些胭脂水粉,都是用得上的,算什么铺张浪费?我们买些日常所用的物件,商贩们转到了银子,算是两全其美。”
清沅顿了顿:“你总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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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弈看她一会儿,又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那后日去街上看了再说。到了,下吧。”柯弈跨下马车,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下马车。
她躲都没处躲,下了马车,又被人牵着往里走。
天色已暗,晚膳过后,清沅洗漱罢先躺下,出了门一趟,这会儿看着有些昏暗的烛光,困意来袭,她闭着眼已要入睡,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她又抬眼去看。
柯弈坐在床边,将束起的头发放下:“困得厉害?”
她茫然眨眼:“嗯。”
柯弈放下帐子,吹了灯,轻声道:“一会儿再睡,明早可以多睡会儿。”
清沅恍然睁眼,稍稍撑起身:“你要做什么?”
柯弈扶住她的后颈,垂首含住她的唇:“我想和你同房。清沅,今夜你在上面可好?”
“不要。”她偏头躲开。
柯弈顺势在她颌角亲了亲,又道:“那你俯卧?”
她磨了磨牙:“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想和你试试不同的样式。”柯弈退进被子里,轻轻捧起她的腰,“你用澡豆洗过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息。”
她羞恼拧眉,往后一躺,咬着手背道:“你快些,我困了,要睡了。”
柯弈没空闲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拿起手帕擦了擦唇,才应:“好,清沅,你俯卧着吧。”
清沅瞪他一眼:“我不要,你爱弄不弄。”
“试试。”他将人翻过去。
清沅不肯,撑起身要躲,却被按住动弹不得,气得扭头大骂:“柯弈!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柯弈俯身在她耳旁低声回:“在书上学的。我听闻这样能让你有不一样的感受,清沅,我们试试好吗?”
“你都压着我了,还有什么必要再问我吗?”
“你不想,是吗?”柯弈双臂从她身前穿过,缓缓收紧,“清沅,是不是我没能让你体会到愉悦,所以你才这样抗拒?”
“那你呢?你不也只是着急繁衍子嗣吗?”
“着急繁衍子嗣?”柯弈在她耳后亲了亲,“我未想那样多,我只是想要你,昨日便想了,只是昨日答应过你,不打搅你的。”
那上辈子事难不成都是她记错了?不是这人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不是这人天天待在书房里?
20. 第 20 章
“你若是没有兴致,我会早些结束,疼了与我说。”
“不疼,莫问了。”
柯弈有些弄不明白清沅了,上辈子虽并非本意,的确也是他将人弄疼了,以致后来每回清沅总是紧绷着,他也试图哄过,可清沅总不肯说实话,他无法,常常只能宿在书房里。
这一世重来,他已小心再小心,未见将人弄疼过,可为何清沅还是如此抗拒,如此不愿?
他眉头紧锁,忽然觉着没意思,也只想快些结束罢了。
“呃!”突然,清沅低呼一声。
“怎么了?”柯弈一顿,低头看她,“疼了?”
她将褥子抓得褶皱,紧咬着唇,低声道:“难受……”
柯弈弯下手臂,用手肘撑住,将她往上提了提:“好,我知晓了。”
她眼中渗出些泪来,不知哪一刻,漏出出些声音。
柯弈嗓子紧了紧,垂首贴在她脸边哑声问:“清沅,喜欢这样吗?”
她没有回答,这是她上下两辈子第一回这样喊出声,是有一丝丝想象中的羞耻,但更多的竟然是畅快。
柯弈忍不住去吻她,吻不到,只能将她又翻回来,抱着她亲。
烛灯亮起,她缩着被子里,低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她总觉得,她背叛了从前的自己,也背叛了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清沅。”柯弈喊过两声,对上她湿润的眼眸,轻轻弯唇,“我给你洗洗。”
“不用,我自己来。”她接过帕子,背过身佝偻着躲在角落里。
烛光照不过来,她又对自己不甚了解,半晌没弄出来。
柯弈等了会儿,又道:“我来吧,天冷。”
清沅犹豫片刻,垂着眼将帕子塞回柯弈手中。
柯弈甚至比她还了解她,几下便清理得干干净净,放了帕子,将侍女们禀退。
“清沅。”房中静下来,柯弈箕坐,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脸边轻轻碰了碰,“累不累?”
“我想睡了。”清沅要推开他的手。
他未动,搂着她低声问:“清沅,你为何总是这样抗拒我?总是这样紧绷着?你放松在我怀里靠一会儿,好吗?”
清沅僵持着也不肯动。
她不往后靠,柯弈便往前依,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清沅,你明日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修理修理盆栽。”
“我们后日去外面再买些花草回来吧。”
“家里有,不必再买了。”
“买些花种子,自己亲手种的,应当会和从外面买来的不一样。”
“后日再说,我想睡了。”
柯弈握了握她的手,搂着她躺下:“好,睡吧。”
她被迫枕在他的的手臂上,听着身后的清浅呼吸声,睡意却消散了:“不要抱着,你的呼吸声好吵。”
“嗯?”柯弈翻身仰卧,将手放在她腰上,“现下还吵吗?”
“不吵了。”她抿了抿唇,等人睡了,将那只大手轻轻推开,心里才舒坦一些。
一早,用过早膳,柯弈去书房了,清沅正要动手做针线,外面忽然有小厮的声音传来。
“郎君,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陛下传您去宫里,陛下还特地吩咐了,叫您带上夫人一同去,说是皇后娘娘想见见夫人。”
清沅刚竖耳听去,卧房的门便被推开,柯弈站在门:“更衣,去宫中一趟。”
“嗯。”清沅放下针线,在铜镜前坐好。
上辈子的事她并非事事都能记得清,但进宫这样的大事她还是有印象的,她以前从未进过宫,更别说是见什么皇后娘娘了。
“这是你第一回进宫吗?”柯弈握住她的手,“莫紧张,只是去说几句话罢了,皇后温良贤淑,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她点了点头,稳稳当当坐好。
柯弈看她一会儿,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只是手还握着她的手,直至车停才松开,和她并排往外走。
未行多久,要分开,柯弈又叮嘱:“不必担忧,我一会儿来接你。”
“嗯。”清沅点点头,裹了裹披风,跟着宫人朝前去。
引路的宫人看着有些年岁了,路上与她闲聊:“夫人真是有福气,尚书大人瞧着是十分惦念夫人。”
“嗯。”清沅未与这些人接触过,也不知这宫人是谁的人,不敢贸然接话,随口应几声糊弄过去。
幸而宫人也未多说,一路安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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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住所。
“这便是皇后的寝宫了,夫人请进。”
“劳烦你带路。”清沅微微颔首,垂眼跨入宫殿之中,朝上首行了礼,“臣妇给皇后请安。”
“不必多礼,起来坐吧。”皇后笑着应下,吩咐人搬了凳子来,“我与陛下还未成婚时,驭远便与陛下相识了,后来相伴这样多年,早就如同亲人一般,你不必与我客气,就当自家人便好。”
清沅垂眸应:“是。”
“驭远他一直未成家,我和陛下都着急得不得了,如今看到他有着落了,我和陛下就放心了。这是我和陛下成亲时,陛下赐我的玉镯,我今日送给你,望你和驭远往后能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多谢皇后娘娘。”清沅起身又行礼。
“来。”皇后牵过她的手,将玉镯套在她手腕上,“你有十七了吧?读过什么书?”
她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回答:“是,臣妇已有十七,平日里多爱做些女红刺绣,不曾读过几本书。”
皇后笑着,又闲聊些别的,清沅皆是答了,只是真假参半,如何藏拙如何来。
没多久,皇后兴许也是找不到话说了,称困进内室歇息了,叫她在外面玩着,等柯弈忙完来接她。
她自是不敢玩,端庄坐在椅上晒太阳。今儿日头不错,日光从窗子照进来,这样晒一晒还挺暖和的。
“你就是驭远的新婚妻子?”
她恍然抬眼,疑惑看去,眼前是一个神情倨傲的小姑娘,瞧不出多大年岁,但比她要小一些。
宫人赶紧提醒:“还不快行礼?这是大公主。”
清沅收回目光,朝人恭敬道:“见过大公主,臣妇便是柯弈的妻子。”
大公主围着她转了一圈:“我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驭远为何非要娶你不可?”
她低着头,懒得回答。
“我问你话呢?你为何不说话?”
“臣妇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殿下若有疑问,不如亲自去问他。”
“也是,他也未必是真心喜欢你,自然不会将心里话与你说。”
“殿下喜欢他吗?殿下若是喜欢他,只需与陛下说一声,明日他便会休了我改娶殿下。”
21. 第 21 章
大公主未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怔愣许久,憋出一句:“你别以为我不敢!我这就去与父皇说!”
“恭送殿下。”她略过宫人投来的目光,坐回椅上,继续沐浴日光,昏昏欲睡。
皇宫的另一处,大公主不顾宫人阻拦,一路跑进大殿。
皇帝听见动静,皱眉抬眼:“说了多少回了,不许乱闯朕的宫殿!”
柯弈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大公主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坐在一旁的柯弈,噤了声,往前走几步:“儿臣参见父皇。儿臣知晓是尚书大人在才敢进来的。”
“驭远起,我说过多少回了,你免跪礼。”皇帝说罢,又看向大公主,“是谁你也不能擅闯!”
“儿臣知罪。”大公主叩拜。
皇帝面色稍霁:“说罢,这样匆匆忙忙寻来所为何事?”
大公主提着裙子走去皇帝身旁,又看一眼柯弈,俯身在皇帝耳旁悄声低语。
皇帝立即变了脸色,低斥一声:“胡说八道什么!他都多大年龄了,都能当你爹了!”
“父皇,驭远他看着年龄不大。”
柯弈微微垂眼:“若是无事,臣便先退下了,臣妇未曾来过宫中,等候许久,想必早已心急。”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避免麻烦才要坚持这桩婚事的,现下看来,似乎并非是如此。”
“臣从前不曾提起过此事,是以为自己的事不必与旁人交待,既然陛下提起,那臣便直言了,臣坚持这桩婚事是因为臣爱慕臣妻已久,即便再要臣等个十年八年,臣也心甘情愿。”
“你于感情之事上少有这样外放的时候,看来是真心喜爱她了。也好,也好,这样才有些人味儿。你去寻她吧,她现在应当还在皇后那儿。”
“臣告退。”柯弈躬身退下。
皇帝又看向大公主:“你可听见了,人家说得明明白白,人家喜欢的是人家夫人。”
“可我看那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他娶妻,又不是你娶,他觉得特别就好。你赶快别给我胡闹了,回去读书去,今儿的诗还没背呢。”
“是,儿臣告退。”大公主耷拉着脑袋退下。
皇帝又喊:“不许跑去找他,若是叫我发现,你以后就别想出宫殿大门!”
人走远了,皇后从殿后走出:“她还小,过两年就忘了。”
“但愿如此。”皇帝回头看一眼,“你见过驭远的夫人了?感觉如何?”
“如月儿所言,的确是平平无奇,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来。方才柯弈那话怕不是用来堵住月儿所言的。”
皇帝摇头:“不会。驭远不是爱做戏的人,他说喜欢必定是喜欢,况且下面的人可是亲眼瞧见了,他在乔家门口晃悠了一个多月,你见他往常对谁如此过?朕是没见过,他给朕当参谋那几年也不见他那样殷勤。”
“幸好乔家也算清流。”
“也幸好没按照你的意思非要将月儿指给他,他那样刚直的性子,若是逼急了非得翻脸不可。”
……
柯弈在皇后宫外等了会儿,见清沅出来,忍不住往前迎了两步:“回吧。”
清沅看他一眼,跟着他往外去。
他瞧着挺镇定的,上了马车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清沅淡淡道。
“那就好。”柯弈松了口气,“皇后找你说什么了?”
清沅想起手上的镯子,退下来塞到他手里,道:“也没什么,闲聊了几句,还给了个镯子,你收着吧。”
“是给你的。”
“我不稀罕。”
柯弈顿了顿,将镯子收好,试探问:“是不是大公主找你麻烦了?”
“大公主?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
“我与她并不相熟,只是从前给大皇子讲学时与她见过几面,况且她比我年少许多岁,我从来没过那样的心思。”
“我不是也比你小许多岁?”
“那不一样,你我早有婚约,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你刚出生时,岳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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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便拿我打趣,说你是我未来的妻子,要我要将零花拿出来给你买些衣裳玩具才对,我便当了真。那会儿我考过童子科,得了个正字的差事,每月也有些俸禄,发放俸禄后便送去你家,因此事岳母母亲笑话了我好一阵子,后来她们顾及着我年岁大了,怕我面皮薄,才渐渐不说了。”
清沅看他一会儿,缓缓收眼,轻轻应了一声。
他握握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清沅,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不曾变过。”
“你放开我,今日原本是我做主的日子。”
“抱一会儿都不行吗?”柯弈叹了口气,将她松开。
她得了自由,立即缩去角落里,只露出背影。
柯弈看了她一路,没见她回过头,回到家,也是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最后只能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清沅听见动静,心稍安一些,叫来萃意,低声吩咐:“你去将避子汤煮了端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补药。”
萃意知她心意已决,未再多劝,应声去办。
那药又苦又稠,她看一眼,毫不犹豫一口饮尽,漱了漱口,又吩咐:“你将药渣收拾好,别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是。”萃意有些弄不懂她,又要喝避子汤,又怕被人发觉,这是何苦呢?明明也不见她和姑爷之间有什么龃龉。
她喝了避子汤,心里倒是舒坦许多,吃了几颗蜜饯,嘴里的苦味散了些,她拿起早上未来得及做的针线动起来。
家里也没有需要她做针线的地方,她动来无非消磨时光,又想着可以给老夫人和母亲做些,便挑了线打算做几个手暖,天冷了,得多防寒。
晚间,柯弈进门,扫一眼桌上的针线,随口问:“在做什么?”
“没什么,打发时间。”清沅敷衍过去。
柯弈眉头动动,朝她靠近一些:“你吃药了?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她往后仰了仰:“补药。”
“什么补药?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就是寻常的补药。”
22. 第 22 章
“药吃多了也不好,若想健身健体还得多用膳、多锻炼。”
“嗯,我知晓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柯弈想再劝两句,见她的确是神情倦怠,便点了头,吹了灯,握住她的手:“睡吧。”
她醒时,柯弈已练完拳了,正在房中洗漱,荟心站在一旁要递帕子,柯弈摆了摆手,将人禀退了,转头的瞬间才瞧见她坐着。
“醒了?怎么不出声?”
“刚醒。”
“今日天不错,我们前日说好的要出去逛逛,快起吧,我给你梳头。”
清沅跨下床,去到架子旁洗漱。
柯弈看她一会儿,忍不住起身,从身后抱住她。
两旁的侍女微怔,齐齐垂头。
“等天暖和了,我们去登高吧,补药再好,吃多了也伤身,你若是有哪儿不舒服,叫人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看。”
“嗯,我知晓了。”清沅挣了挣,“你先松开我,我还要洗漱。”
“好。”柯弈退开几步,看她一会儿,坐到她的梳妆台边,摆弄她的胭脂水粉。
清沅余光瞥一眼,当做未瞧见。
“这胭脂是用鲜花做的吗?”柯弈问起。
“嗯。”清沅洗漱完,坐去铜镜前。
柯弈轻车熟路拿起眉笔,轻轻抬起她的脸:“是鲜花做的就好,吃药要注意,化妆也要多注意,不要往脸上抹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嗯。”
“好了。”
清沅坐好,让侍女收拾妥当,抬步去了起居室,柯弈跟着,和她一同坐下,给她盛汤添菜。
她看一眼,也懒得阻拦,一切随他去。
今日天也晴着,一丝风也没有,像是回到了春日,马车往外去,停在街道牌坊处,清沅扶着柯弈的手缓缓落地,跟着朝道街中走。
天暖和,外面还算热闹,清沅左右张望好几眼,忍不住问一句:“去哪儿?”
“随意逛逛,前面有卖首饰的小摊,去看看。”柯弈左右看一眼,抓住她的手,径直朝前去。
她微愣,低声提醒:“这可是在街上。”
“嗯。”过了路,柯弈松了手,佯装无事拿起摊上的绢花,“这个挺好看的。”
清沅看一眼那艳红色的花,又看一眼自己身上群青色的衣裳,淡淡道:“这搭吗?”
“嗯?”柯弈拿起绢花在她发髻上比划比划,“家里没有杜鹃色的衣裳吗?一会儿去买两匹。”
“我不喜欢太过秾丽的颜色。”
“为何?”
“生得不够端庄大气,撑不起来。”
柯弈认真端详她一会儿,道:“没有,你戴这个颜色的首饰很好看。”
“真的?”
“真的。”他很是真诚,“去买两匹杜鹃色的布吧。”
清沅避开眼:“你随意,我都行。”
柯弈将绢花收下,给摊主付了新钱,左右看一眼,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那朵绢花还握在手里。
清沅盯着他的背影,实在好奇,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外面,你不怕一会儿遇到同僚吗?”
“怕。”他现在还有些难为情,耳尖都红了,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他们,“可我想牵着你。”
清沅顿了顿:“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不牵我,我又不会生气。”
“我知晓。我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才牵着你,我是为了自己开心才牵着你。”
“可你看看自己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一点儿开心的迹象吗?”
柯弈挺了挺胸膛:“我心里开心。”
清沅不觉轻笑一声,心中骂他一句幼稚的老男人。
“前面有布行。”他牵着她穿过人群,进了布行里,才松了手,指着布问,“就是这个颜色,很俏丽。”
卖布的掌柜迎来,瞥一眼他手中的绢花,笑着介绍:“这布匹和这绢花的确很是相衬。”
他这才发觉自己手里的绢花,握着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搁置的地方,又递给清沅:“你收着。”
清沅看他一眼,接过绢花,收进袖中。
他眼神尴尬扫一圈,故作镇定和掌柜问话:“这布匹合适拿来做衣裳吗?”
“这个适合用来做外衣,这个适合做里衣,颜色又刚好一个浅一个深,最相衬不过了,郎君就给夫人买这两匹吧。”
“好。”柯弈转头又问清沅,“你喜欢吗?”
“不是你说这个颜色好看的吗?”
“那就要这两匹,送到柯家。”
掌柜眼神微亮:“是柯大人家吗?”
柯弈点头:“皇城东边的柯家。”
“您就是柯大人吧?”
“正是,可有何事?”柯弈微微收眉。
“没事没事,大人成亲那日,草民喝过大人发放的喜粥,草民给大人道喜,祝大人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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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百年好合。”掌柜说着要跪地行礼。
柯弈后退一步:“多谢你祝贺,不必多礼,今日本就是出门闲逛,你当不认识我便好。”
“是是。”
柯弈又转头看向清沅,声音轻了些:“这个松花色的也好看。”
清沅瞥他一眼:“你怎么总喜欢这样靓丽的颜色?”
他牵住她的手:“你这样年轻,正应该穿这样明丽色彩的衣裳,不必跟我一样。柳黄色也好看。”
“你不觉得,这些颜色太过跳跃,不够端庄吗?”
“我记得你从前也穿过明丽的衣裳,就在棠梨树下,我记的清楚,棠梨花是白的,你穿了身樱桃色的裙子,很好看。你是觉着成亲了,要沉稳些,所以不穿了吗?”
“难道不是吗?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觉得我配不上你,何况你走到哪儿都有人识得,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丢你的人。”
柯弈眉头紧了紧,余光看见一旁跟着的掌柜,大手收紧了些:“我不这样觉着,你像原先那样便好,你若是还是有所顾忌,我可以和你穿一样的。”
“你……”清沅惊讶抬眼,“你真愿意穿杜鹃色的衣裳?”
他似乎是认真思索过:“愿意。”
清沅狐疑看他两眼,越过他朝店家道:“掌柜,多送一匹杜鹃色的布匹去柯府,门房会付银钱。”
掌柜一直竖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会儿打了个激灵,立即应下:“好,好。”
柯弈没有阻拦,又道:“这匹柳黄色的也要了吧,你穿好看。”
“你看,我都行。”
柯弈回头:“松花、柳黄、鹅黄,各要两匹。”
掌柜呲着牙应下,忍不住多嘴:“大人和夫人感情真好。”
柯弈还是有些难为情,点了点头,应一声,牵着人要走,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我从小就心仪内子了,这样多年未成婚,便是为了等她。我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
“啊?”掌柜一脸茫然。
“嗯。”柯弈郑重点头,牵着清沅继续往外走。
清沅也很茫然,甚至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丢人,她皱着眉小声问:“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柯弈满脸认真:“这样他们就知晓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清沅语塞:“行吧……你松手,我自己能走。”
“我想牵着你,我想让别人都知晓我喜欢你。”
23. 第 23 章
“那、那也不必这样……”清沅要溜走。
她年少时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柯弈能告诉全天下人此生只爱她一个,想着想着还在床上辗转反侧高兴地睡不着,可现下得偿所愿了,却觉得有些尴尬。
“为何?”柯弈抓住她,“你觉得丢人吗?”
她别开脸:“你不觉得尴尬吗?”
“有些。”柯弈严肃道,“可我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抱歉,我不知晓他们会在背后这样议论,以后若是再有人这样说,请你与我告知,我会和他们说清楚。”
那上辈子呢?
清沅没有问出口,或许柯弈是真不知晓。
柯弈是不近人情,但这不近人情不是单单对她,是对所有人,若是天底下能有一个人让柯弈例外,她早就死心了。
这么多年,她反复拉扯,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就是在等,等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那个例外。
可她等得太久了,失望太多回了。
“嗯。”她垂眸低应一声。
“再去买些同色的首饰。”柯弈牵着她又进了首饰铺子,一会儿拿着耳环比划、一会儿举着发钗比划,嘴里还不停问,“喜欢吗?”
她算是看出来了,柯弈今天不花点银子不会罢休的,便直说了。
“这个步摇喜欢,钗子不喜欢。”
“玉镯呢。”柯弈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冰晶玉镯套进她手腕上,“紫色,好看。”
她掀眼:“这个挺贵的。”
“嗯,喜欢吗?”
“挺好看。”
“那买吧,我有些月俸的。”
“你不是不喜欢铺张浪费吗?”
“你日日戴着就不算浪费。”
清沅和他对视一会儿,“哦”一声,收回手,袖子自然垂落,遮挡住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一会儿我家小厮会将银钱送来。”柯弈亮出令牌。
首饰铺子的掌柜也是愣住:“您是柯大人?”
接下来的话清沅不用再听,不用猜都能想到,待两人说完,她又跟着出门,感慨一句:“你真的挺出名的。”
“嗯?”柯弈偏头,“怎么了?我以前不常出门逛街,他们有些惊讶也是正常的。”
“嗯。”清沅垂眼。
柯弈看着她:“累不累?”
“有些。”
“去买些花种子就回。”
“天冷,种了也开不了花。”
“明年春天就开了。”
柯弈又牵着她去买了些花种子,才启程返回。
上了车,她看一会儿手上的镯子,又看一会儿盒子里的首饰,最后看向那一包花种子。
“什么时候种?等过了年你就要去上任了吧?恐怕也没有空闲。”
“有空,明日就行,你若觉着明日想闲着,那便后日。”
清沅沉默一会儿,道:“后日吧。”
“也好。”下了马车,柯弈看一眼阴沉的云,“看着要变天了,后日也好,说不准又晴了。”
清沅也看一眼,走回房中,将买来的首饰摆放好,刚好布匹送来,她脱了镯子起身要去看。
柯弈将她拦住:“为何摘了?”
“戴着不方便,要做事。”
“做什么事?”柯弈捉住她的手腕,将镯子套回去,“离安寝还有一会儿。”
她一时分不清,柯弈究竟是单纯地想让她戴这镯子,还是嫌她不戴浪费银钱。
“嗯。”她戴好镯子,又朝外走,吩咐人将布匹放好。
“叫她们来给你量身吧,量完便能拿下去做,赶一身冬衣还来得及,剩下的不必着急,做成春衣。”
既是柯弈买的料子,清沅自是没话说,规矩站好叫人来量。
柯弈未有要避开的意思,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侍女们也不好赶他,任由他坐在那儿。
清沅脸颊微红,目视前方,只当做瞧不见,量完后迅速将衣裳整理好。
柯弈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应声,抱着布匹出了门。
“清沅。”柯弈又轻声唤。
清沅看他一眼,总觉得他那眼神不对,绕开他一些,佯装要去收拾那些早已整理好的首饰,却在半路被拉住,拽了过去。
“清沅。”柯弈仰头看着她,“你坐我腿上吧,你从来没有在我腿上坐过。”
她别着身子不肯动:“我要去收拾首饰。”
“不是收完了吗?”柯弈又问,“你是害羞还是不喜欢?”
清沅不知如何回答。
柯弈看她一会儿,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将她牵到腿上坐着:“清沅,你是害羞吗?”
“不是。”她别开脸,绯红的耳尖却露出来。
柯弈看着,弯了弯唇:“其实我也觉得挺难为情的,可我还是想试试,我还想和你一同做许多事。”
“我走了。”她起身,又被按回去,有些恼了,“我这样坐着不舒服,又不能全坐上去,就像半蹲着一样,腿累。你放开我。”
“那你为何不全坐下?”柯弈说着,将她的腿弯往上抬起,放在自己的另一只腿上。
她始料未及,重心不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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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倒,双手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
柯弈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我还是成亲那日这样抱过你,后来便再也没有过了。清沅,你太瘦了。”
“你、你放我下来……”她那双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收了也不是,抱紧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清沅,天暗了。”
“是,要下雪了。你先放我下来。”
“不是要下雪了,是天黑了。”柯弈抱着她往浴室走,“中午在外头用过午膳,我看你用得不少,现下应当还不饿吧?”
她有些心慌,急忙道:“我饿了,我要用晚膳!”
“先吃些点心垫垫。”柯弈答完,朝窗外喊,“送沐浴的热水来,再送些点心茶水。”
清沅看着他跨过浴室的门,知晓他是来真的,急得真问:“你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吗!”
“我没有清心寡欲。”他走到屏风后,将人放下,“我知晓这样不太好,可我想和你试试。”
清沅拧眉看他:“试什么?”
他一本正经揭开她的腰封:“试试一同沐浴。”
外面侍女的脚步声似乎渐近了,清沅低声喊:“柯弈,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柯弈顿住,疑惑看她:“为何?”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样?”柯弈微皱着眉,“你不喜欢这样,是吗?还是你觉得我太过孟浪?”
清沅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她胡乱摇了头,一张脸皱着,痛苦背过身。
柯弈看着她锁起的肩,眉皱得更紧了:“你觉着我应当是什么样呢?我也只是一个会有生命终点的普通人罢了,许多事我更是未曾考虑过那样多,我只是想和你更亲近一些,可为何不论我如何做,你都这样抗拒我?”
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成亲前闹了那一通吗?她有些抵挡不住了,她手上的那个镯子,她很喜欢。
“你要做什么?”
“我想和你一同沐浴。”
屏风外悄声拎水的侍女惊了一下,水桶碰到浴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放纵了吗?”清沅转身看他。
“你们倒完水便下去。”他朝外吩咐一声,听人都走了,又道,“是有些,不过书上是这样写的。”
“到底是什么书!”每回都拿此书作借口!
“房中术。”柯弈镇定道,“我先前听见了,你担心我年岁大了身子不中用了,其实还好,我体力尚可,至于技巧,我特意看过书学习过了。”
24. 第 24 章
这倒是说得通了……但清沅看他那副认真又镇静的模样,实在有些咂舌,红着脸低头道:“我知晓了。”
“那……”他顿住。
清沅偏着头,将松垮的腰封取下,放在身后的高几上,轻轻拉开衣领。
柯弈看着她,卸下自己的腰封,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屏风外走,就站在浴桶边上,柯弈拿着瓢给她浇浴。
“清沅,你紧张吗?”
“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坦诚相待过,她余光往下瞥,却又不敢直视,只瞧见珠光下的一点黑影。
突然,柯弈的手伸开,惊得清沅赶紧双手去挡:“你做什么!”
“给你洗。”他还是那副正经的模样。
清沅皱着眉:“不用。”
“不洗干净便同房对身体不好。”
“我知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洗。”
“我想给你洗。”
“你!”清沅对上他的眼神,赶紧又撤开,“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下流吗?”
他疑惑:“为何?”
“有你这样的吗?”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现下天已黑了,这里也没有旁人,兴许是有些让人羞臊,但我以为还没有到下流的地步。”柯弈牵住她的手,“让我试试。”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我不想你拒绝。”柯弈双膝跪地,神情严肃,掬起一捧水,指尖翻洗,洗着洗着,嘴凑了上去。
清沅低吟一声,忍不住往前摔去,手紧紧撑在他的肩上。
他稳住,哑声道:“清沅,你动情比从前快了许多。”
“你别说这些。”清沅咬着唇骂。
“我没有故意逗弄你。”柯弈起身,迅速又仔细地洗完,轻轻推了推她的腰,“清沅,扶着浴桶。”
她下意识照做后才问:“做什么?”
柯弈站在她身后,双臂将她困在怀里,低声道:“试试这样。”
“你怎么、怎么……”
“若是难受了便告诉我。”柯弈单手扣住她的腹,沉着声应。
她拧着眉,气息有些不稳:“你怎么什么都想试?你从前没有试过吗?”
“没有。”
“你没有通房?”
“没有。”
“为何?”
“在孝期,不合适。”他重重喘息几声,又道,“我也不喜欢,我不喜欢将此事做得像交易一般。”
清沅还有问题,但暂时说不了话了,她站不稳,浴桶也站不稳,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空隙,她赶紧道:“浴桶要倒了。”
柯弈扫一眼,推着她去墙后的矮柜边,扣着她继续。
她抬手,艰难道:“镯子、镯子取了,当心撞碎了。”
柯弈握住她的手腕,快速将镯子取下放进抽屉,迫不及待掐住她的腰,急促唤:“清沅、清沅……”
她实在站不住,到最后勉强俯在桌上,才没摔跪在地上。
柯弈没起,撑在她背后轻声喘息。
她呼吸顺畅了,又问:“为何不喜欢?”
“我不喜欢为了纾解欲望就要让旁人献身。”
“那若是那通房喜欢你、心甘情愿献身呢?”
“但我不喜欢。”柯弈在她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不喜欢这种心仪旁人、便不管礼义廉耻就要献身的人。”
她抿了抿唇,起身看他:“那我呢?”
柯弈拿了帕子,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擦:“我们成亲了,没有无视礼义廉耻。”
“那侍妾呢?总不算不合礼法。”
“我心里已经有你了,没空再有别人,有侍妾便不得不管,管了便浪费时光,我没有这样多闲心管这些。”
果然,柯弈就是这样冷淡,对男女私情尤其如此。
“那我不也浪费了你的时光?”
“你不算浪费。”柯弈将镯子套回她手腕上,打横抱起她往卧房走,“你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和我的性命一样重要。”
她抬眸看着他微微锁起的眉头,实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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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如何能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说出这样柔情的话的。
“穿这个颜色的。”柯弈挑了件尤其粉嫩的小衣帮她穿上,在腰后给她打结。
她想自己来,听见外面侍女收拾东西的窸窸窣窣声,又不好意思出声,只得快速穿好寝衣,紧紧系好。
“怎么了?”柯弈看着她。
她钻进被子里,小声道:“没。”
柯弈跟过去:“清沅,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觉着这样挺好的,你有什么疑惑的便直接问我,不要藏在心里。”
“没了。”
“困了?”
“嗯。”
“还未用晚膳,吃一些再睡吧。”柯弈捏捏她的小腿肚子,“站了那样久,腿酸不酸?”
她瞅他一眼:“酸,险些站不住。”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你就能停?”
“嗯,至少让你不用再站着。”
清沅往床下挪:“用晚膳。”
柯弈拿着外衣追上:“披个衣裳,天冷。”
清沅披好衣裳在罗汉床上坐下,默默用膳,再没理他。
起风了,夜半,不知道哪儿钻进一股冷风,柯弈恍然睁眼,握了握掌中的手,松了口气,将人搂进怀里:“清沅,冷不冷?”
清沅迷迷糊糊靠在他胸膛上,胡乱轻哼了声。
早晨,柯弈难得赖床,清沅睁眸看他一眼:“你今日不练拳吗?”
“下雪了。”
“下雪了?”清沅掀开帐子,惊讶往窗子看去,“似乎是比平时要亮一些。”
“半夜就下了,这会儿雪积起来了,外面确是白茫茫一片。”
“嗯。”清沅放下帐子,坐回被窝里,床里又暗下来,“天冷,我不想起了。”
柯弈偏眼看她:“我也没起。”
她裹了裹被子,缩着脖子:“你不去书房吗?”
“天冷,得多烧炭火,我一个人在书房难免浪费,能不能容我今日在卧房待着?”
25. 第 25 章
“你要待就待,问我做什么?”
“嗯。”柯弈从被子里捉住她的手,“躺一会儿再用早膳吗?”
她挣脱:“我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再躺着。”
“好,我也去。”柯弈跟在她身后,洗完了却见她要往罗汉床上去,“不是说去床上躺着吗?”
“床上太暗了,这里光线好些。”她盖好毯子,拿出绣盘动起针线。
柯弈看去:“你在做什么?”
“手暖。”
“给我做的吗?”
清沅一顿,眼睫微动:“给祖母和母亲做的。”
“哦。”柯弈收回目光,沉默一会儿,看着侍女进门,道,“先用膳吧。”
清沅放下针线,净了手,拿起竹箸,侍女站在一旁布菜。
罗汉床不大,本就有些腾不出手,萃意和荟心又都在伺候,多少拥挤了些。
荟心还没将菜夹进柯弈的碟子里,柯弈便皱了眉,道:“我不喜欢用膳时有人在身旁站着,往后不必来跟我跟前侍奉。”
他虽是剑眉星目,却生得有些过于板正,平日里又是不苟言笑,这会儿只是稍稍皱眉,便像是在训人,荟心脸一下通红,几欲落泪。
莫说是荟心,就连清沅也觉得有些吓人,低声吩咐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柯弈倒是不自知,往她碗里添了些菜,语气轻了些:“用个膳而已,我看也不必那么多人围着,又不是失了手脚,不能动了。”
“嗯。”清沅看他一眼,默默用膳。
她先前总还担忧柯弈是不是也有什么奇遇,或许芯子里换了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方才看来,柯弈还是那个柯弈。
“你若想喝汤,跟我说一声,我给你盛。”柯弈又道。
还是有些不一样了……清沅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我自己也能盛的。”
柯弈未再多说,吃罢饭,坐在一旁看书,清沅看他一眼,继续动手里的针线。
雪扑簌簌地落,积雪越来越厚,柯弈方才起身说要去书房待一会儿,清沅等了会儿,没见他来,悄声踏出房门,从廊下到了厨房门口。
“汤药呢?”她悄声问。
“煮好了,夫人现下要用吗?”萃意悄声答。
清沅点头,跟着进了厨房,将药一口喝完,狠狠用薄荷水漱了口,又胡乱吃了些点心蜜饯,才悄声回到卧房里,换了卷书来看。
天暗,柯弈从书房出来,没发觉什么,再用晚膳,更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冷吗?”柯弈放下帐子,“夜里一直烧着炭火也不好,多少得开些窗通风。”
“还好,被褥很厚实。”
“我抱着你睡吧,昨夜你冷,我抱着你,后半夜你便睡得不错。”
清沅倒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用,今夜还好,不是很冷。”
“手不是很暖和。”柯弈握住的手,将她往怀里搂,“清沅,我抱着你好吗?我想抱着你。”
清沅僵着身子,头未完全往他胸膛上放,却被他按着,只能踏踏实实靠上去。
“本想着这两日便请太医来给你诊脉的,但又下雪了,还是等到过完年开春后吧,到时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没有生病,不用这样麻烦。”
“我知晓,请太医来刚好也给祖母请平安脉,不算麻烦。”
万一避子汤的事被发觉了……清沅有些紧张。
“莫担忧,太医每年都会来给祖母和母亲请一回平安脉的,不算是你独有的。”
“嗯。”
“睡吧,我不吵你了。”
风雪呼啸,清沅抬眸看着柯弈的下颌,轻轻推开腰间束缚的双手。
“怎么了?”柯弈恍然惊醒,将她抱回怀里,轻轻贴贴她的脸颊,双眸又合上,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清沅,莫走。”
她眼眸动了动,手臂又挣了挣,轻声道:“柯弈,你勒到我了。”
人似乎听见了,手松了些,可清沅要走时,又被他抱住。
可以松松抱着,但不能松开。
清沅明白了,瞪他一眼,挣扎着翻身躺好,让他就这样松松搂着。
雪不曾停,飘了一夜。
柯弈看清沅盯着窗外,便放下手中的书册:“想出去走走吗?这会儿雪下得小些了。”
“我去梳妆。”
“大冷天的,也不必如何装扮,我给你梳头吧。”
“你说这话就是想自己给我梳头吧?”清沅从镜子瞅他一眼。
他抬眼,星眸含笑:“我梳得的确不太好。不过就在园子里逛逛,没有外人,也不用梳得太精致。”
“哦。”清沅看着他将自己那头黑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脑后,还在上面别了几朵小绢花。
柯弈满意松手:“好了。”
清沅轻轻摸了摸发,有些怀疑:“这好看吗?”
“好看,再描个眉。”
“不是说不用收拾得太精致吗?”
“嗯,只描眉,其它的不用。”柯弈已拿起眉笔。
清沅小声嘀咕一句:“其它的你不会吧?”
他弯起唇:“我可以学。”
“不用,你学这个做什么?”
“闲暇时可以给画画,就像现下一样。”柯弈说话间已给她描好了眉,又拿着口脂,“这是抹嘴的吧?涂一些。”
“这个颜色太鲜艳了,抹这个就好。”她换了一个,塞进他手里。
“嗯,这个是要淡一些。”柯弈细细看一眼,用指尖挖出一坨。
清沅赶紧将他的手指按回去:“太多了,用指腹在口脂上抹两圈便差不多了。”
“好。”他换了个手指,将口脂轻轻在她唇上抹开,忍不住垂首,在她红润的唇上稍稍碰了碰,“很好看。”
她避眼:“要被你蹭掉了。”
柯弈笑着看她:“没有,我未曾用力。”
“收拾好了就走。”房中还有侍女在,她可不想在侍女们跟前丢人,只能低声催。
“好。”柯弈抬头,神色稍正,“手炉和斗篷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侍女呈上。
“嗯,暖和的。”柯弈接过手炉试了试,放到清沅手中,又接过斗篷给她披好,牵着她缓缓往外去,“想去哪儿走走?”
她抬眸看他一眼:“东边的园子里。”
柯弈举起伞,微微朝她斜去,扶着她往石头小径上走:“东边园子有什么?”
“梅花,不知是否开了。”
“东边园子里有梅花吗?我倒是未曾注意。”
因为他不常在家,若在家,也是在书房里待着,极少在家中闲逛,恐怕还没有侍女对府里熟悉,清沅却在这园子里独自走过了一遍又一遍。
跨进东园,远远便瞧见银装之中的点点红蕊,清沅抬眸看去,喃喃道:“开了。”
“原来这里真有梅花,还开得这样好。”
“嗯,我去折一些。”
“我和你一同去。”柯弈跟她一同朝梅林中去,“路上有雪,当心滑。”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
“知晓了。”
“想要哪一枝?”
“那枝,最里面,开得正盛的那枝。”
“好,你撑着伞,我去折。”
那一枝有些远,藏在梅林最深处,也便是藏得这样深,所以才没被人折取。
柯弈挤着花枝朝梅林里走去,花枝上的雪扫落在身上的大氅上,哗哗作响。清沅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走,看着他被淹没在重重花枝后。
“大嫂嫂?”娇俏的女声从一旁传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侍女们呢?”
清沅转眼看去,对上前方岔路来的女子。
这是柯家的小女儿,柯弈的小妹妹,比清沅还要小几岁,当下还未出嫁。
“五妹妹。”清沅转眼朝柯弈的方向示意。
柯槿未注意,蹙着眉道:“嫂嫂,下这样大的雪,我大兄还在往外跑吗?他也真是的,也不知在家多陪陪你,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若是在家中待得无趣,就来找我玩儿。”
话音刚落,柯弈从梅林中走出来,淡淡道:“你要的梅花,折回来了”
柯槿像是耗子遇见了猫,缩头又缩手,恭恭敬敬道:“大兄。”
“嗯。”柯弈看都没看她一眼,接过清沅手中的伞,轻声道,“雪渐大了,回吧。”
清沅看向柯槿:“我们先回了,雪大了,五妹妹也早些回吧。”
柯槿咽了口唾液,应了一声,却始终未敢抬眼,直至踏雪声走远,才松了口气,朝两人背影张望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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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一句:“大兄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嘀咕着,转头也要往回走,不慎又和人撞上,惊得惊呼一声:“四兄,你走路怎么也没有声音!”
柯卉抬眸:“五妹也出来赏花吗?我方才似乎瞧见大兄和大嫂了。”
“你没看错,是大兄和大嫂。也是奇怪了,大兄平日极少在家闲逛的,想来是成亲了转性了,怪不得他们大人都说成亲就好了,真是有奇效。”
“五妹还不知晓吧?大兄很是爱重大嫂,前日专程陪大嫂上街买首饰,还亲口朝人解释,他拖到这般年岁才成婚皆是为了等大嫂,如今京城里都已经传开了,还有茶馆将大哥和大嫂的事改编成了话本,讲给客人听,据说那家茶馆这两日宾客满座,加银子都订不到位置呢。”
柯槿惊讶眨眨眼:“我在内宅还未听闻这些。”
柯卉勾了勾唇:“我也是听旁人传的,究竟是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今日瞧大兄陪大嫂出来赏花,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大兄一向凌霜傲雪,就连亲妹亲弟也不会多加照拂。”
“也是,我是从没想过大兄会为哪个浪费时光折花……”
清沅已和柯弈回到院中,柯弈拉着她在火边烤了烤才问:“寻个花瓶将梅花插起来吧。”
“嗯。”清沅朝他看去。
“怎么了?”他回视。
“没。”清沅收回眼,“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不喜欢五妹?”
柯弈眉头微紧:“为何会这样问?我与五妹一母同胞,对她自是不会没有兄妹之情。”
那还那副神情?清沅没有说出口,只是应了一声。
“莫多想。”柯弈摸了摸她的后颈,“去寻花瓶将梅花插着吧,你去看看要什么样的花瓶好?”
她点点头,将斗篷解了放下,寻了几个花瓶来:“哪个好?”
“那个窄口素色的吧。”
“嗯。”清沅将花瓶放在罗汉床的矮桌上,拿着梅花一枝一枝修剪,一枝一枝摆放。
柯弈在她对面坐着,时不时说两句:“这枝放在这儿好,你觉着呢?”
她比划一下:“嗯,是还行。”
柯弈隔着梅花看她,不觉弯起唇:“在哪儿放着?”
“你身后的高几上。”
“好。”柯弈扭头看一眼,将几上放着的空花瓶拿下,收进柜子里。
清沅刚好将梅花摆弄好,双手递给他:“喏。”
他接过,放去高几上,又问:“你现下做什么?”
“看一会儿书。”
“不是不爱看书吗?”
“闲书,我以为这样的闲书在你眼里不算书。”
“话本?”
“嗯。”清沅大大方方将上辈子从未敢拿出来看过的话本握在手里,轻轻翻过一页。
柯弈瞥了几眼,继续问:“讲什么的?”
“什么都有,有不同的篇章,每个篇章都是独立的。”
“好,你开心就好,做了一上午的针线,是该做做别的。”柯弈盘腿坐在她对面,也取了书来看,不过片刻,便沉入其中。
清沅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已然入神,不像是有什么不满的模样,便低头也看起自己的书来。
雪色反光,傍晚时分屋子里还是亮堂的,侍女来问用膳,两人才齐齐放下手中书册,移步去圆桌边。
“我想起来,先前买了花种子,原是说这两日种的,只是雪不见要停,得过一阵子了。”
清沅未想到他还能记得起来,眉头微动,应:“好。”
“用膳吧,今日看了许久的书,早些歇息,省得眼睛受不了。”
放了帐子,清沅看着上方的人,低声道:“你不是说要早些歇息,否则对眼睛不好的吗?”
“此事不费眼睛。”
“就你道理多。”
柯弈垂头,含住她的唇。
寒风呼啸,锦被中却是热浪翻滚,清沅只有一双手被扣着按在被子外,额头都微微冒汗。
“清沅。”柯弈凝望她。
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她不得不回视,温暖的烛光从被子的缝隙漏进来一些,映在她水光点点的眼眸中。
“清沅,我们明日吃烤肉吧。”柯弈轻喘着说。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吗?”
26. 第 26 章
柯弈扬起唇:“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喜欢吃烤肉,这两日天冷,点着炉火吃烤肉再好不过。”
清沅挣脱手:“你不要了就让开,压着挺重的。”
“要。”柯弈将她的手按回去,“我想慢一些。”
她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才知晓,快有快的难受,慢有慢的难受,可又拉不下脸求他,生生忍过去了。
外面飘着雪花,偏厅里架着火炉,煮上一壶酒,满屋子飘散着浓郁的酒香味,光是闻着便有些醉了。
清沅原本还端着坐着,渐渐地,忍不住支着头,盯着烤架上的肉看。
“饿了?”
“还好。”
“我还不太熟练,不知晓味道如何,你尝尝。”柯弈将肉串蜕去她跟前的碟子里。
她试探夹一块放进口中。
柯弈看她:“如何?”
“嗯,还不错。”
“那就好。”柯弈弯着唇,“下回叫你二兄来,再给我指点指点。”
清沅嚼着肉,轻应了声。
柯弈继续翻烤羊肉,又道:“我看你和你二兄似乎很是亲近。”
“嗯。”清沅喝一口用果子煮的酒,道,“二兄与我年龄相仿,从小一块儿玩儿,自然亲近一些。”
“那你大兄呢。”
果子煮过的酒酸酸甜甜带着一丝丝辣味,很是解腻,她忍不住多喝两口,答;“大兄年长,总爱板着脸管教人,我不敢在他跟前说笑。”
“那我呢?”柯弈又问。
清沅顿了顿,道:“你又不是我兄长。”
“嗯,这个也好了。”柯弈将肉给她夹去。
她接过,伴着紫苏叶一口吃下,嘴中空出来了,才问:“你不吃吗?”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油腻辛辣之物。”
清沅沉默一会儿:“哦。”
“不过,你喜欢就好。”柯弈腾出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不也辛辣吗?”清沅看他。
“嗯,但酒有时能让人解愁,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有什么烦恼?政务上的吗?”
“是,但也有别的。”
清沅不信:“什么?”
柯弈又饮尽一杯,将盏放远了些:“不能喝了,再喝要醉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除了政务会烦恼,还会有什么别的烦恼的?”
“你。”柯弈将新一批烤出来的肉又夹给她。
清沅没有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我?”
柯弈弯着唇,将碟子往她跟前又推了推:“吃吧,趁热。”
她有些醉了,胡乱点了头,将肉吃完,催促道:“好吃,还要。”
“还没熟,要等一会儿,你先吃些果子吧。”
她摇头,拿起酒壶倒了倒,没见有酒水流出,歪着脑袋道:“没了。”
“再煮一些。”柯弈从酒坛里舀出酒倒入壶中,往里添了几片金橘和沙果,“煮沸了再喝,凉的太辣,你喝不惯。”
清沅点了头,捧着脸眼神呆呆盯着酒壶盖子,看着壶里翻滚着冒泡泡了,咧着嘴笑起来:“好了。”
“嗯,好了,刚好肉也好了。”柯弈笑着看她,给她斟了酒,又给她夹去肉,“当心烫。”
“嗯!”她笑着接过,一口肉一口酒,几口吃完,红扑扑的脸上沾了油渍,顶着张花脸,又盯着烤架上的肉,“还要。”
“好。”柯弈将鲜肉摆好,擦了擦手,朝她道,“清沅,过来,来我身旁坐。”
她睁圆眼茫然看他一会儿,走去他身旁坐下。
柯弈扶着她的后颈,拿起干净的帕子,轻轻将她脸上的油渍擦净,轻声道:“好了。”
她缓缓抬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小声问:“我可以靠在这儿吗?”
柯弈翻动着架子上的肉,轻声反问:“为何这样问?”
“你好严肃,我怕你不喜欢这样。”
“你是我妻子,我不会不喜欢你。”
“嗯。”清沅抱住他的手臂,用脸在他肩膀上蹭蹭,“你是喜欢你的妻子,还是喜欢我?”
他笑着应:“喜欢你,清沅,我喜欢的是你。”
“嗯。”清沅将自己的头发蹭乱了,张牙舞爪地支棱在额头上,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眸,小声嘟囔,“肉还没好吗?”
“好了。”
她稍稍坐正,张开嘴:“啊,你喂我。”
柯弈看她一眼:“你还是小孩吗?”
“你讨厌我了。”她瘪着嘴,眉眼也耷拉着。
“没有,没有讨厌你,我是在和你说笑。”柯弈将肉片盛去碗里,用筷子夹着送去她嘴边。
她不紧不慢嚼着,眼神却幽怨:“你说笑的时候没笑。”
“嗯,好,是我的错,吃吧。”
她心满意足几口吃完,一口将满杯酒吃完,打了个饱嗝,头一重,又抵去柯弈的肩上。
柯弈垂首看她:“吃好了?”
“嗯,饱了。”
“擦擦脸,去歇息吧。”
她抬头,看着他:“我想洗头,我好久没洗头了,你给我洗,好不好?”
“好,我们去卧房里洗,暖和。”柯弈将她的脸擦干净,牵着她往卧房去。
廊外是瓢泼大雪,她慢腾腾跟着人朝前走,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背上,其余的全瞧不见了,就连廊外的雪似乎也停了,只剩白茫茫一片。
“清沅。”柯弈唤了她好几声,见她眼瞳终于动了,又道,“躺着。”
她目光仍旧落在他脸上,摸索着,缓缓在榻上躺下。
柯弈脱去外衫,挽了挽衣袖,坐去她脑后的小凳上,将她盘起的发拆散,拿着木梳轻轻梳顺。
她还在看他,掀着眼,双眸看着更加圆润了。
柯弈也看她:“冷不冷?”
“不。”她张口,眼珠子一动不动的。
上辈子她吃过一回酒,不过是冷酒,又未佐果子,呛了好一下后便未再动过,柯弈未曾见过她醉酒的模样,今日才知,她醉酒与旁人醉酒好不一样,这样安静、这样乖巧。
柯弈试了试水温,拿着水瓢将水从她的发顶浇下,用指腹在她头皮上轻轻按压:“烫吗?”
“不。”她看着他。
柯弈也看她,嘴角不觉扬起,双手穿梭在她发间轻轻梳洗,指尖极轻极柔。他未曾给人洗过头,总怕弄疼她,怕她不舒服,时不时要问上一句。
洗完,柯弈牵着她坐去铜镜前,她还在从镜子里看身后的人,柯弈不语,给她擦着头发,也从铜镜里回看。
天冷,长发湿了不好干,屋里多点了个炉子,柯弈举着她的长发在炉边烘烤,她脸都被烤红了,一双圆眼还盯着人看。
柯弈终于忍不住,在她眼眸上亲了亲,低声道:“到了晚膳的时辰了,饿不饿?”
她摇头,水眸睁开又看他。
“那我们早些歇息?你的头发也干了。”
“嗯。”
柯弈转头,朝侍女吩咐:“将多的炉子搬下去,烧些热水备着。”
“是。”侍女垂着头应声,一个挨一个退出去。
柯弈牵着人往床边去,点上烛灯,放下帐子,偏头触碰她微烫的脸颊:“清沅,困不困?”
她摇了摇头,抓住他的衣袖,直起身亲亲他的唇,害羞仰头看他。
柯弈眼中含笑,在她蓬松的发上轻抚,偏头含住她的嘴,轻声唤着:“清沅,清沅……”
湿咸味入口,柯弈恍然睁眼,看着她直直坠落的泪,皱着眉询问:“怎么了?”
她眼中的泪不停往外冒,颤抖着声音道:“你从来不曾待我这样温柔过。”
柯弈微怔。
“你从来不曾待我这样温柔过,你不喜欢我,也不在意我,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和我成亲?为何要将我娶回家,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柯弈声音亦有些颤抖,“我没有不喜欢你,清沅,我没有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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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好,我不够体贴细致。”
“你每天都在书房里做什么?书房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何宁愿待在书房里都不愿意和我待在一块儿?”
柯弈捧着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抹去:“好,我以后不会待在书房里,我在家便会陪着你,若是有事,也会跟你说清楚。”
“不要,你总是有事要忙,你总是有道理,我不要听你讲道理,在你心中,什么事都比我重要,什么事都比我要紧,你不会管我,不会顾及我……”清沅抓住他的手腕,眼泪不停往外淌。
他垂首,抵着她的额头:“清沅,你也很重要,你也同样要紧,我没有不管你。”
清沅看着他合起的眼:“那你以后不许待在书房、不许晚回家,好不好?”
“好,好,我答应你,这本就是我该做到的,是我对不住你,莫哭了,莫哭了。”柯弈挪跪几步,将她的脸紧紧捧在手心里,眼中血丝满布,轻声道,“不哭了。”
她双臂抱住他的脖颈,歪着头,眼泪从鼻梁上滑落,凑去他嘴边亲他:“你喜欢我吗?”
“嗯。”柯弈将她蓬松的发往后压了压,“我爱你。”
“我也喜欢你。”她将下颌放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从小便喜欢你,从小就想着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你,你每回来家里,我都会偷偷去看你,我看见你对我笑,我就好开心。你对我多一点点喜欢,好不好?”
柯弈搂着她往床头靠了靠:“嗯,我是专程去看你的,若我真有要事会和你大兄在书房说,不会在花园里,你每回在花园看到我,都是我特地去看看你的。我不会给小姑娘选礼物,我每回让人带给你的礼物或许看着是草率了些,可真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清沅,我心里有你,很大一处都是你。”
“那些孤本、字画、拓印的字帖……”
“嗯,有几张无名的字帖是我在外做官时偶然遇见的,觉着好看就拓印下来了。我也不知送你什么,只是自己喜欢就带回来给你了,我以后会送你喜欢的。”
“我很喜欢。”清沅偏头抬眸看他,有些害羞,“我每回都会拿出来跟妹妹们炫耀,天底下只有一个柯弈,但柯弈是我一个人的。”
他扬起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嗯,是你一个人的。”
清沅笑着爬起身,撅着臀伸着脑袋啃他,却被他扣着腰护着头带着翻了身,仰卧在褥子里。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不要弄疼我。”
“好。”柯弈俯身吻她,只是勾弄几下,便让她动了情。
他才知晓,清沅能这样快动情,动情后和从前也好不一样,声音婉转缠绵,百传千回,紧紧勾着他,不肯松开。
“柯弈,柯弈……”她喊,沙哑的嗓音转了好几道弯,要将人缠死在里面,“柯弈,亲我,好不好。”
柯弈以吻作答,恨不得和她永远融为一体,此生再也不要分开。
“好痒,柯弈你快给止痒,快些。”
“知晓了。”他哑声答,撑起的手臂上缠绕着凸起的青筋,额头也挂了些热汗。
可人还是缠着他不放:“不够,还要。”
他现下确认了,清沅还醉着。
“不能太放纵,你明日会难受。”
“我现下就难受,你快些,快些好不好?你帮帮我,柯弈,你帮我……”
柯弈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喉头重重滚动几下,沉声道:“好。”
她惊叫不已,帐子上的垂绦被她拽断了几根,衣裳被她踢落一地,褥子也全是她的香汗,满地狼藉,凌乱不堪,侍女提水进门时头也不敢抬一下。
柯弈用毯子裹住她,抱着她站在一旁,等着人收拾完床铺,又将她放回去。
“你去哪儿?”她抓住他的手。
柯弈没有挣脱,转身拿了帕子坐回床沿上:“不去哪儿,给你洗洗。”
“嗯。”清沅看着他,忍不住颤栗也要看着他。
待人都出去,他才笑着问:“总看着我做什么?”
“想多看一会儿,明日你就不是这样了。”
27. 第 27 章
“明日不是这样,会是何样?”柯弈将她额上黏着的碎发轻轻抚开。
“你就不会对我这样温柔了,你会板着脸,会不回家,不和我说话,也不会这样抱着我。”
“不会。”柯弈将她搂紧一些,“明日我还是一样的。清沅,我们不要什么一日听你的、一日听我的了,好吗?我们就日日在一块儿。”
她认真点头:“好,我想和你在一块儿,我想你这样抱着我。”
“好,等雪停了我们将花种上,天再晴一些我们可以出去游玩,你想不想出去玩?我也未曾问过你,是喜欢在家里待着多一些,还是喜欢在外面游玩多一些。”
“我想、我想……”
她睡着了。
柯弈弯唇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将她往床里放了放。
日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清沅伸出戴着紫玉镯的手,轻轻拨开床帐,沙哑着嗓子低唤:“萃意……”
“醒了?”柯弈挂起帐子,在她身旁坐下,“难不难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她咽了口唾液,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不用。”
柯弈抓住她的手:“真不用去看大夫?昨日看着有些红肿,也不知今日是否好些了,我看看吧,若是好了便不叫大夫。”
她慌忙要抽手:“不、不用……”
“莫怕。”柯弈将她往跟前抱了抱,掀开被子。
她昨日睡时就穿了个小衣,倒是方便今日查看了,只是看过,浑身便像煮熟了一样,连玉壁似的指尖也红透了。
柯弈给她盖好被子,想起昨夜她那大胆放纵的模样,不觉低笑:“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头疼不疼?昨日喝了那样多酒。”
“嗯。”她别着脸,点了点头。
“我叫人端水来给你洗漱,再给你煮些醒酒汤来,你喝了躺着就是,不必起了。”柯弈起身往外去。
人出门了,清沅才伸着脖子往外看,却被人逮了个正着。
“在看什么?”
“日光好像出来了。”清沅收回脑袋。
“嗯,太阳出来了,她们在院子里铲雪。”柯弈坐回床边,没一会儿侍女也端着水进门,他便递帕子伺候她洗漱。
清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让侍女来吧。”
“都要洗完了。”柯弈将漱口的水送到她口边。
她此时也不好拒绝了,就着他的手漱了口,又就着他的手喝了醒酒汤,要用早膳了,柯弈一双手端不了那样多碗碟,才让人搬了个小桌来,盯着她用完。
“腿累吗?”
“你想做什么?”清沅一脸警惕。
“你若是累,我给你捏捏。来。”
清沅被他揽过去,重心不稳,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昨日是喝醉了,但断断续续有些印象,她不是很想面对,但……她抬眸看着柯弈的眼眸,往他胸膛上靠了靠。
“这样捏着会好一些吗?”
“嗯,腰也酸。”
柯弈又笑出声了。
清沅被笑得脸颊发烫,她隐约想起自个儿昨晚是如何扭动、如何欲求不满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柯弈像是听到她的心声,轻声道:“按一按,再歇一歇,没什么大碍。”
“嗯。”她抿了抿唇,身子又软了几分,全然窝在他怀里。
柯弈不觉扬唇:“多躺会儿,也没什么事要做,歇好了我们好出去游玩,昨夜你还没说完,你想去何处转转?”
“我想去看绿梅。”
“绿梅?在何处?”
“麓园。我还没去过,你去过吗?”
“去过几回,绿梅似乎未见过。”
“那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可以吗?”
柯弈弯身,抚了抚她的长发:“好,刚好天也晴了。”
“我还有些困。”
“睡吧,我去窗边坐一会儿。”
清沅是有些困,头也昏昏沉沉的,但帐子真放下了,她又睡不着了,忍不住想朝窗边的人看。
柯弈在看书,明媚的日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郎君,乔家的大郎君、夫人的大兄来了。”
他放下书,眉头不觉微紧:“好,我这就去。”
清沅惊得往帐子后一躲,听着脚步声出去了,才探出头,快速穿好衣裳,悄声跟着出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隐隐传出来些说话声。
“天一晴我便来了,你这段时日歇着是不知晓,朝廷里都快乱开锅了,户部亏空严重,陛下龙颜大怒,如今各方正在相互推脱,吵吵闹闹吵不清楚。”
“原是如此,我这些日子都在家中,的确未曾听闻。”
“还是驭远你有先见之明,没有提前去接任,否则真是一脚踩进烂泥里,拔不出来了。哎,你是不是早就觉着有问题,故意拖着不去接任的?”
“有这部分缘故。”
雪化时的寒风从门缝钻进来,清沅打了个寒战,悄声退回卧房中。
柯弈并非是为了她休息,而是另有意图……
她并不想将自己和柯弈的前程做比,可柯弈在说谎,即便不算说谎,也是隐瞒了一部分真实想法,那便表明,昨夜的话只是托辞。
柯弈心里装了太多太多,已装不下她了,再来一回,她和孩子也只会被割弃。
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还是不肯死心,又有些怨柯弈,怨柯弈为何不冷漠得更彻底一些。
“正是化雪的时候,夫人出来怎么不披个披风?”萃意迎来。
她缓缓摇了摇头,失神站在厨房里,讷讷问:“避子汤呢?”
“已煮好了。”夜里听闻叫水,萃意便知晓要煮避子汤,一早便煮好了,这会儿端出来便能喝,只是她总忍不住要多嘴,“夫人日日喝避子汤也不是办法,若是伤了身子也是得不偿失啊。”
“嗯。”清沅应着,还是将那碗药汁一饮而尽,喝完,拖着步子往卧房里走。
萃意将药碗收拾好,快步跟上,扶着她回到床上,整理整理被褥,轻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这样心思重重的?”
她合上眼,有气无力道:“没什么,我睡一会儿。”
萃意悄自叹息一声,只将床帐整理齐整,悄声退下。
书房里,柯弈还在和乔清泽说话。
“小妹呢?我来这样久还不见她出门。”
“昨日饮了酒,身子有些不适,还在歇息。”
“这都几时了还在睡,你莫惯着她,你别看她那副娴静的模样,实则最是娇纵小性的,若再纵容,往后必要闯出大祸来。”
“此事也是怪我,昨日是我叫她饮酒的,不知她不胜酒力,便让她歇着吧。这几日天冷,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平日也不会早起。”
“你是得多休息,待上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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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我要去户部吧,若有什么要办的,便叫我去,你也好开展。”
柯弈邀他坐下:“我不是未曾想过,只是怕有人攻讦,说你我结党营私。”
他摆了摆手:“我便不坐了,我还要去县里。这两日雪大,长安县那边压倒了几个棚子,冻死了好几个乞丐,我过去看看。至于你说的结党营私,你我两家本有姻亲,这么多年我又与你亲近,朝中谁人不知,即便我不去,旁人若想告你我结党,也能找得出借口。”
“京城里不都有人看着,哪儿来的乞丐?”
“我也不大清楚,故而要去看看,那边的县刚上任不久,我帮着去瞧瞧。对了,我上回还将他引见给你过,你可还记得?”
“似乎有些印象。这样,我跟你一同去。”柯弈起身往门外去,“伯惠稍等片刻,我更衣后与你一同。”
他出了门,进了卧房,却低声朝侍女问:“夫人还在睡着吗?”
“是,方才又睡下了。”
柯弈朝前走几步,手停在半空中又收回。外面日光正好,他怕光漏进帐子将人吵醒。
他悄声后退几步,低声又道:“我要出门一趟,稍晚些回来,你在此好好守着,若夫人醒后还是头晕,便请大夫回来,不要耽搁。”
“是,奴婢知晓了。”萃意看着他出门,悄悄往帐子里看一眼,却瞧见两行清泪。
柯弈已和乔清泽出了府门,正坐马车往外去。
“幸好这雪及时停了,否则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京郊还好吗?”
“那边还好,没听说有什么。瑞雪兆丰年,本是好兆头,只是长安县那边死了人,博延都快着急坏了。”
柯弈颔首,眉头微锁,一直到下车都未松开。
在尸首旁查看过,他脱了手套,沉声道:“的确是冻死的,只是被棚子砸到过,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痕迹。”
“大人还懂这个吗?”长安县令宋宽问。
“嗯,从前在刑部任职过,略懂一些。”柯弈走远几步,“可有人来认领?”
“不曾有。前两日本是下了雪,我想着即便有人认,恐怕也来不了,但今日雪都化了,还不见有人来,恐怕是等不到了。”
“这场雪化后天便要暖和起来,尸首得尽早处理,再放个两日,若还是无人认领便下葬了吧。档案得做好,画像、特征都要记录在册,以防往后有人来寻认不出。”
宋宽点头:“好,下官这就让人去办。”
柯弈还是微皱着眉:“得去提醒城中的居民,加固房屋棚子,以免下回大风大雨房屋倒塌出什么事故。另外也得排查城中住户,尤其是年前人多事杂,以免再出现这种来历不明之人横死之事。对了,病坊也派人去看看,天寒地冻,孤儿病弱最是难熬,若病坊有何紧缺,一定要及时补上,不可有疏漏。”
“下官受教了。”宋宽朝他拱了拱手,“下官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是否有空闲?”
柯弈抬头看一眼天色,微微点头:“好,那便聊聊。”
“大人这边请。”宋宽伸手相邀,在前引路,边走边道,“大人方才在瞧什么?”
柯弈眉头不觉松开:“看天色。我和夫人约定好要早些归家的。”
乔清泽却皱眉道:“她太不懂事了些。”
“大人新婚燕尔,自然是该早些归家。”宋宽说罢,抬眼瞧见柯弈脸上的淡淡的笑意,不觉有些新奇。
28. 第 28 章
中午,几人一同用了午膳,下午天渐暗时柯弈便起身要走。
“驭远,我跟你一同。”
“天有些晚了,我不乘车了,乘马快些,伯惠慢行便是。”柯弈跨上马,与人道别完,扬长而去,剩两人留在风中。
宋宽遥遥朝他远去的方向看去,喃喃道:“看来坊间传闻所言非虚。”
乔清泽不解:“什么传闻?”
“伯惠兄不曾听过?便是柯大人与令妹的事。”
“无稽之谈。”乔清泽摆摆手,一笑了之,“驭远不是这般感情用事的人,想必是那些人为了赚钱瞎说罢了。”
宋宽默默闭了嘴,但瞧着远处被马扬起的还未消散的黄土,总觉着好像并非如此……
傍晚,天暗下来,萃意将卧房中的灯点上,烛光灌满,黑沉沉的帐子里立即暖和许多。
“早知夫人月事要来,晌午便不该喝那一碗汤药,平白无故伤了身子。”
清沅倚在床边,没有接话:“你去将荟心叫来。”
萃意微愣一瞬,垂眸应是。
清沅卧在床上,垂眼盯着地上跪着的人看了许久,缓缓开口:“你从前是在母亲身旁伺候的吧?”
“是,只是奴婢既已跟了夫人,便是夫人的人了,从此只听夫人差遣。”
清沅沉默一会儿,又道:“你喜欢郎君吗?”
荟心一怔,抬眸看她一眼,急急垂首叩拜:“奴婢不敢。”
“你莫紧张,母亲送你来我身旁不正是此意吗?我只问你这一回,以后不会再问你了,错过了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你想好了再回答。”清沅顿了顿,“你且回我,你是否心意郎君,愿不愿意去伺候郎君。”
“奴婢、奴婢……”荟心抿了抿唇,含羞道,“若夫人同意,奴婢自是愿意的。”
“好,正好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便去郎君身旁伺候吧,去领些胭脂首饰,好好收拾收拾。”
“多谢夫人。”荟心起身,喜不自胜。
萃意看着人出门,忍不住低声道:“夫人这是为哪般呢?即便是要送人去,也得与郎君说一声才是。咱们郎君与旁的不同,兴许他根本不需要这些呢?更何况您与郎君刚成亲,哪儿有这样早就塞人的?”
“这种事,说得太过清楚反而让彼此难堪,就这样吧。你去吩咐一声,叫人给她些胭脂首饰,再给她拿两身好看的衣裳。要去郎君跟前伺候的人了,得收拾得齐整些。”
萃意叹了口气,只能应下。
未过多久,柯弈从廊下往回走,萃意上前行礼:“郎君。”
柯弈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夫人呢?还未醒吗?”
“醒了,只是夫人身子不爽利,说请您今夜去厢房睡。”
“不爽利?”柯弈疑惑,回眸看一眼,“她哪儿不舒服?可请大夫了?”
萃意未曾想他听不明白,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放快脚步,越过他,开了卧房的门。
柯弈未追问,大步跨进卧房,朝床边去:“侍女说你身子不适,是哪里不适?”
清沅垂着头,双手扣着被褥下的暖手壶:“没有不适,只是月事来了,得委屈你去厢房住几日。”
“喔。”柯弈对这些知之甚少,见她这般说,便应下,“好,我去厢房就是,你呢?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不必。”
“头还晕不晕?腿还酸不酸?”
“还好。”
柯弈握住她的手,要揽住她的肩,不想却被她避开。
“你去书房吧,这会儿天也晚了。”
柯弈顿了顿,皱着眉问:“清沅,你是不是在闹脾气?”
清沅别开脸:“没。”
“那你这是怎么了?晌午还好好的,这会儿对我又这样冷淡。”柯弈又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长安县那边出了些事,我和你大兄一块儿去看了看,与那边的县令说了会儿话,方才看着天色暗了便回来了,未曾在外逗留。我本想提前与你说明的,但见你睡着,怕扰着你,便未与你说。”
清沅愈发不想回答,柯弈总是能将事情做得这样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让她找不到一丁点儿破绽,她心里的委屈与难受似乎都是空穴来风无理取闹。
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她永远比不过他有道理。
“嗯,只是月事来了,心中难免烦闷。”
“哪儿不舒服?我对这些不甚了解,你跟我说说哪儿不舒服,我能做些什么,可好?”
“不用你做什么,待月事走了自然便好了。天不早了,你去厢房歇息吧。”
“你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柯弈沉默许久,点了头:“好,那我不扰你了,你早些歇着吧,明日我们一同用早膳。”
“嗯。”
柯弈起身站了会儿,转身出门,径直往书房去,到了书房门口,又停下,朝萃意看去:“你过来。”
萃意垂眸走近:“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夫人要几日才能好?”
“约摸五六日。”
“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女子来月事皆是如此吗?”
“因人而异,不过夫人从前也是如此,多有乏累腹痛的症状。”
柯弈神色一凛:“可请过大夫?”
“郎君不必担忧,夫人还好,每回疼得不厉害,大夫也说过无碍,这几日过去就好了。”
“真不用请大夫?”
“真不用。”
“有没有可以缓解的法子?”
“已伺候夫人用过解乏舒缓的汤羹,暖手汤婆子也都给夫人塞好了。”
柯弈听她这样有条理,也便放心许多:“好,你好好照看夫人,若夫人有何处不适,一定要来与我说,我便在书房歇息。”
厢房离这边到底是还有些距离,书房离卧房却近,穿过起居室便是,若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知晓。
他平日并不会早睡,这会儿未与清沅在一块儿,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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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灯在书房看书,一时连晚膳都忘了。
“郎君,用些汤羹吧。”房门被叩响。
“进。”柯弈并未抬眼。
荟心轻声进门,悄悄看他几眼,将汤羹轻轻放在桌上,稍稍往前推了推:“郎君趁热用。”
他这才将纸笔往一旁放了放,端过碗喝了几口,见人未走,疑惑抬眸:“可还有何事?”
荟心垂眼,低声道:“没有。”
“那你出去吧。”
“是……”
“对了。”
荟心眼一亮,欣喜转身,以为自个儿头上那朵绢花被注意到了,眼神都大胆了几分。
柯弈却并未看她,又问:“夫人歇下了吗?”
荟心慌忙垂眼:“似是已歇下了,卧房里的灯吹了。”
“嗯,我知晓了,你下去吧,不必来收碗勺。”
“是。”荟心抿了抿唇,往后退下时又抬眼去看他,始终未见他再抬眸。
三更初,书房的烛火还未灭,荟心又敲响门。
柯弈回神:“何事?是不是夫人有事唤?”
荟心轻轻推开门:“夫人正歇着,并非来唤。”
柯弈抬眼看去,眉心微锁:“那你来是为何?”
“天不早了,奴婢来提醒郎君早些歇息,仔细伤眼睛。”
“好,有劳你提醒,我知晓了,你下去吧。”柯弈起身,将纸笔书册收拾齐整,转身瞬间瞧见人在门口未离去,眉头更紧了些,“还有何事?”
荟心抓紧衣袖,壮着胆子朝他走近:“奴婢伺候郎君安置。”
柯弈后退两步,低斥一声:“不必!我不喜欢人随意进出我的书房,希望你不会有第二回,下去吧!”
荟心有些心惊,手心都渗出许多汗来,却杵在原地未动:“是、是夫人吩咐奴婢来伺候郎君的……”
“你说什么?”
荟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夫人说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叫奴婢来伺候郎君。”
柯弈这会儿听明白了,剑眉紧锁,脸色黑沉:“你退下,我不用你伺候,现下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我只说这一遍。”
荟心又怕又臊,眼泪直直淌下,哪里还敢再多看他一眼?只躬着身,仓皇出了门。
柯弈却是未动,好一会儿,风从窗缝吹进,晃得烛火一跳,他沉着脸大步出了门,到了卧房跟前,抬手要叩响房门的那一瞬又骤然收回,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回到书房,吹灭烛灯。
清沅也不知晓自己昨夜是何时才睡,只记得翻来覆去许久才有了睡意,早上醒后,看着身旁空荡荡的枕头,又是失神。
柯弈先前也不常常陪她晚起,可夜里总是在她身旁的,今日却不一样。她已反复警告过自己,不要问不要想,可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最后破罐子破摔。
“萃意。”
“哎!”
“郎君昨夜可有和……”掀开帐子的瞬间,她瞧见沉眼看来的柯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