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汉末,开局收刘宏为徒》 第195章 祸水西引 “这……这该如何是好?” 听完董涣的一番分析,高慎的眼中也满是慌乱之色。 当然,他所惧怕的并非是天子、也不是王潜,而是那一万五千名“北军”以及二十万的民夫。 在过去的时候,高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以往的朝廷财政不足,每逢羌乱的时候,无论是兵源还是钱粮,几乎都会依仗他们这些地方势力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朝廷明知地方势力的危害,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眼下,朝廷居然派出了与地方毫无瓜葛的北军,并自筹了钱粮,明显是不想再依靠他们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这些人没用了,朝廷要秋后算账了。 “高家主。” 董涣开口说道:“朝廷的大军,距此尚有些距离,依在下之见,应当立刻通知东羌诸部,使其尽快起兵,并让那些羌人往金城、陇西、武都等地而去!” “先生的意思是,祸水西引?” 听到董涣的计策,高慎不禁神色一动,立马联想到了盘踞此凉州三郡的南派豪强。 虽然同为关西的地方势力,但这诸多地主豪强之间,却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有着鲜明的南北之分。 南派势力,主要盘踞于董涣方才提及到的凉州西南三郡。 而北派势力,主要集中在三辅以及凉州的北地、安定、武威等北部郡县,乃是后来迁移至此。 在过去的时候,整个关西,都属于南派的势力范围,但后来光武帝刘秀中兴之后,便派遣了大批关中和关东的官吏到关西任职,并在此扎根落户。 这些来自关中和关东的官员,为了各自后代家族的发展,自然免不了要从南派势力手中争夺相应的资源。 也就是说,如今的北派势力,完全就是从南派势力身上生撕硬扯下来的,两派之间,可谓是矛盾重重。 “不错!” 董涣点了点头,沉声道:“使东羌诸部向西南三郡而去,不仅可以将朝廷大军引走,还能借东羌之手,去削弱那些南派中人的势力,可谓一举两得!” “好,好办法!” 听完董涣的讲述,高慎顿时连连叫好,当即说道:“多谢先生指点,鄙人这就派人,去通知其他家族,然后通知东羌诸部尽快起兵!” “高家主切莫高兴太早!” 董涣开口叫住高慎,沉声道:“吾计虽好,但也只能解一时之渴而已,那东羌诸部,决难抵挡段颎及北军的追击,一旦东羌诸部被灭,那么朝廷便会立马调转刀口,对您和其他家族!” “先生切莫担忧。” 高慎笑着摆了摆手,自信道:“只要朝廷大军能被引走,那我高家定会无恙!” “哦?”董涣眉头一动,“莫非高家主已有覆灭北军之良策!” “那是自然,我等的依仗,可不止有东羌诸部,还有北……” 高慎一脸得意的说着,话到最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话锋一转,道:“还有北部郡县的诸多家族,我等皆在关西经营数代,名下田亩无数,各自手下、家奴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之多。 只要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便是朝廷再派几万大军,我等也丝毫不惧!” 董涣见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高家主此言倒也不假,既如此,那高家主还是尽快去准备吧,东羌诸部的叛乱,闹的越大越好!” 高慎“嗯”了一声,朝着董涣拱手道:“承蒙先生指点,待此番事情结束之后,鄙人定有重谢!” 董涣摆手道:“高家主言重了,在下与那小皇帝亦有深仇大恨,倘若高家主此番能成,倒也算是帮在下报仇了!” “好,既如此,那鄙人先行去了,先生还请好生歇息!” 冲着董涣拱了拱手,高慎也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高慎离去的背影,董涣的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夜幕降临。 高陵城东,一处民房内,烛光闪烁。 一身粗布长袍的程昱,面无表情端坐在坐席上。 在程昱的对面,跪坐着一名同样身穿粗布长袍的青年。 “程师兄!” 那青年朝着程昱拱手一礼,道:“董师弟那边传来消息,那高家已经收到了朝廷大军的情况,董师弟也依照您的吩咐,向高慎献上了祸水西引之计。” 原来,眼前的这名青年与那董涣,全都王潜当初于河间之时收下的学生。 当初,迎接天子的队伍赶到河间的时候,为了能够方便刘宏日后更好的掌控整个大汉,王潜便派出一众学生,以二人或几人为一组,分别去到了大汉的各个郡县,去切实的调查各地的情况。 而这名青年与董涣,在抵达高陵之后,也敏锐的感觉到了高家与羌乱之间的联系。 于是,二人便留在此地,对高家展开了一系列的秘密调查,并通过羌人之手,混到了高家邬堡之中。 董涣也靠着假冒的董家身份,以及对当今天子的不满,成功的获得了高慎的信任,并于三月之前,成功与程昱手下的锦衣卫取得了联系。 而程昱在与李儒、贾诩,商议好了各自负责的计划之后,便先一步赶到了高陵。 “嗯,好!” 程昱满意的点了点头,“二位师弟不辞奸险,来到此处调查,这才使得为兄得以将计划施行。 你们且放心,待此间事了之后,为兄自会传信老师,为你们请功!” 青年摆了摆手,“承蒙师兄厚爱,小弟不敢居功,只是……” 程昱:“只是什么?” 那青年踌躇道:“师兄,依您的计划,的确可以借羌人之手来诛灭那些地主豪强,可羌乱规模一旦扩大,无数百姓也会因此丧生,届时,老师怪罪下来,怕是……” “此事无需担忧!” 程昱一脸淡然的摆了摆手,“吾出发之前,便与人商定好了计划的全部过程,定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第196章 段颎之名 安定郡,泾阳县。(今陕西泾阳西北) 泾阳泾水以北,于前汉时期,乃是一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丰盈之地。 可惜,在经过王莽时期的一系列战乱之后,关中及三辅地区的人口大量死伤,成片成片的土地荒芜,沦为了无主之地。 当时,位于天水、陇西等边郡的诸多羌人见状,也纷纷开始朝着气候更佳、土地更肥沃的内部迁移。 而地理位置优越的泾阳及周边,便成为了羌人的首选之地。 直到后汉建立,迁移至泾阳的东羌人数更是达到了数万之众。 当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想要将这些羌人驱逐出去,几乎是不太可能了,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内附的羌人在此安身。 由此,泾阳也就逐渐成为了东羌诸部的大本营,时至今日,在此安生的羌人总人数,已多达二十余万。 就这,还是当地官府、豪强常年欺压、朝廷连年征剿的结果,倘若没有这些,泾阳的羌人,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泾水往北三十里,是一片广袤的绿草地,在这片草地上,牛羊成群、毡帐林立,无数的女人和孩子,正围着各自的帐篷,或是挤奶苲草、或是挑水喂羊。 在成片的毡帐中央,一座白色大帐分外显眼,这座大帐,乃是泾阳羌大豪人颠禾的居住及议事之所。 大帐内,颠禾神情凝重的端坐在主位之上,部落当中的诸多将官、头领分列两侧,尽皆沉默不语,整个大帐的气氛,格外沉重。 颠禾扫望众人一眼,沉声道:“诸位,高家有信传来,言朝廷采纳了段屠夫的进言,并派遣了二十万大军西征……” 听闻此言,帐内的诸多将官、头领,顿时一片哗然。 要知道,整个泾阳的男女老幼全加起来,也才不过二十万人左右,而朝廷这次,居然一下子派出了这么多军队,着实给他们吓的不轻。 二十万汉军,怕是整个关西地区的所有东羌部落全加起来,也无法抵挡吧? 大汉朝廷派出这么多的军队,这是奔着灭族来的吗? 众人震惊之余,一名年长的将领,站出身来,恭声道:“大豪人,依在下之见,这恐怕是那高家在危言耸听吧?大汉朝廷,哪来的二十万大军?” “是啊,我等与朝廷相争,已有近六十年,汉军人数从未超过三万,这次怎么可能这么多?” “不错,如今的大汉朝廷已不比往常,他们怎么可能养得起那么多军队?” “就是……” 随着年长将领的出言,帐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出言怀疑起了汉军的人数。 面对一众手下的怀疑,颠禾却是依旧面色凝重。 他虽然也不相信汉军会有二十万,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朝廷此次派兵西征,确实是奔着他们来的,而领军之人,就是段颎那个该死的屠夫。 这一点,才是最为关键的。 羌人小儿歌云:凉州三明、段颎最凶! 段颎此人,之所以被羌人如此痛恨和忌惮,就是因为段颎以往在对羌人作战之时,所显露出来的强硬手段。 自段颎开始领兵与羌人作战至今的二十余年间,历经大小各种战斗,约一百八十余次,被段颎所屠杀的西羌及东羌部众,加起来多达二十余万人。 没错,是屠戮,而不是击溃。 不同于皇甫规和张奂的招抚策略,段颎的骨子里,似乎对羌人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每每与羌人作战,皆是以将其斩杀殆尽为目标。 段颎最厉害的一次对羌作战,发生在延熹四年。 那年春天,段颎率领一万汉军士兵,出关攻打位于金城郡西部的当煎羌。 面对段颎的进攻,当煎羌派出三万大军出战,结果却大败而归。 尽管战败了,但当煎羌的豪帅,却拒绝投降,并率领族众一路向西,逃进了荒川之中。 眼见敌军不肯投降,段颎也是勃然大怒,当即便率领着麾下的士兵,对当煎羌展开了昼夜不歇的追杀,两个月的时间,便追杀出去了一千余里,斩杀当煎羌众,二万三千多人。 原本盛极一时的当煎羌,在段颎玩儿的追杀下,差点儿就亡族灭种。 有传言说,段颎及其部下,在追杀当煎羌的时候,并未携带任何粮草,饿了就割羌人的肉、渴了就喝羌人的血! 经此一战之后,也是彻底坐实了段颎凶神的名头,更被羌人冠以屠夫之名,每每提起,便胆寒不已。 而今,朝廷派出大军西征,并委派段颎为主将,分明就是奔着杀光他们来的,以往那套打不过就投降的策略,已经不管用了。 颠禾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凝重的看向一众手下,沉声道: “且不论大汉朝廷此番派兵多少,单就那段屠夫,便不是我等所能应对的。” “而今,朝廷大军已经过了函谷关,不日便会抵达泾阳,我等必须在段屠夫率军赶到之前,行动起来。 若等段颎率军杀到,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听到这话,帐内众人顿时一激灵,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于他们来说,相比于二十万汉军,段颎这个屠夫,无疑更让他们害怕。 颠禾也不再迟疑,当即起身吩咐道:“传我命令,族中所有部众,凡是能动之人,即刻开始收拾东西,于明日一早离开泾阳,然后直奔金城以西。 这大汉是不能待了,我等需尽快离开此地才是!” “大豪人。” 那名年长将官出声道:“那高家不是传信,已与鲜卑人商议妥当,只等我军起事之后,鲜卑便会出兵攻打武威、五原等地,届时与我等里应外合,一同割据关西。 而今,我等何不据此死守,只待鲜卑人过来,然后一同围杀段颎,岂不更好?” “放屁!” 颠禾眼睛一瞪,怒声骂道:“你如何肯定,鲜卑人就会一定前来救援我等?万一鲜卑人想等我们与段颎两败俱伤之后,再行出兵呢? 为今之计,我等只有以假装起兵为掩护,而行出逃之实,方能躲过此危。 而鲜卑人得知我等起兵之后,定会出兵进犯,而段颎大军,说不定就会放弃追击我军,转而北上去抵挡鲜卑。 而我等便可趁段颎与鲜卑人两败俱伤之际,将他们一并吞下。 届时,整个关西,定会尽数落入我等之手,何须再看高家和鲜卑人的脸色?” 第197章 东羌诸部的出逃 听到颠禾的一番话,帐内众人尽皆点了点头。 在他们看来,高家等地主豪强也好、鲜卑人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一心指望他们,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颠禾左右扫望众人一眼,沉声道:“传令下去,让族人们马上准备迁移事宜! 把能带走的物资全都带走,带不走的统统焚毁……” “大豪人,物资还好,但咱们那么多牲畜怎么办?带上它们的话,恐会极大的拖累咱们的逃离!”一名头领忍不住问道。 “是啊大豪人,还有部落中的那些老人、幼儿,他们怕是也跟不上的……” 听到手下的担忧,颠禾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咬牙道:“牲畜的话,只带些成年的,年老的和幼崽,统统舍弃。 至于老人和幼儿的话……也全部留下,再留下一批女人照顾他们即可!” “什么?” 听到颠禾的决定,帐内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尤其是那些家有老人孩子的人,更是一脸的不情愿。 “诸位,段颎此番可是奔着彻底灭绝咱们来的,绝不可因为牲畜和那些老人、幼儿耽误了行程。 为此,咱们也只能尽力去保全诸多青壮了,只要保住青壮,部落就还有希望。 那段颎虽冷血残暴,但此番出征的军队,是朝廷的北军,军纪严明、最重声誉,想来也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动手。 可如果咱们带上老人、孩子一起出逃的话,那他们追杀起来,便会毫无顾忌,届时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再者,如果汉军不杀他们的话,便会分出部分人来进行看守,也能借此分散汉军的力量,有助于我等活命!” 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众人顿时沉默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颠禾的一番话,无疑是有道理的。 “大豪人,小人担心,如果我等离开了,其他歹人会不会觊觎留下的那些牲畜和女人?”有人担忧的问道。 “应该不会。” 颠禾摇了摇头,凝声道:“有能力觊觎那些的,除汉军之外,也只有高家、陈家、王家以及其他地主豪强了。 汉军或许会将他们全部掳走,但不会轻易杀人,至于那些地主豪强,除非是他们想与咱们不死不休,不然也不会做什么的!” 听到这话,帐内众人,这才略微放心的点了点头。 “好了,都快些下去准备吧,告诉老人、孩子和女人们,如果真的汉军来了,叫她们直接投降就好,我等日后,定会想办法救回他们!” “是!!” 众人答应一声,随即各自散去。 当得知大汉朝廷已经派遣了大军,并由段颎负责统帅的消息之后,部落里的人们,全都吓到肝胆欲裂,然后开始疯了似的收拾了起来。 整个羌人部落,到处都充斥着男人们焦急的呼喝声、女人凄苦的哀求声、孩童害怕的大哭声、以及老人无奈的叹息声…… 不过一夜的功夫,整个部落的近三万青壮便收拾妥当,于第二日清早急匆匆的离开了泾阳,然后直奔西南的陇西而去。 至于部落中的大多牲畜、老人、孩子和女人,则全都留在了部落当中。 与此同时,聚集在奢延泽、令鲜水及其他地区的东羌部落,也分别收到消息,并作出了与颠禾部落同样的决定,只带了青壮逃离,至于老人、幼儿、女人则留在了部落当中。 由于是打着起兵的名目行事,加之时间仓促,携带的物资较少,因此,东羌诸部的人马,在逃离之际,也不忘对沿途的城镇进行着劫掠。 东羌诸部齐齐举兵反叛,十数万人马分路朝西南寇掠而去,大军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所过之处,堪称鸡犬不留,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消息传开,整个关西为之震动! 张掖郡、桥门县。 在县城以东十五里处,有着一座规模中等的军营,营地中央,一面黑底汉字大纛,猎猎作响。 营地内的驻军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五千左右。 军中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很好,除部分将官之外,军中大部分士兵都只是穿着一套布甲而已,士兵们手中的武器,有矛、有刀、有叉、有锤……可谓是五花八门、驳杂不堪。 这支队伍,怎么看都不像一支军队该有的模样,甚至连边军都不如。 但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却跟随段颎,创造出了西出鸾鸟、追击西羌千余里,斩杀敌首近万级的辉煌战绩。 中军大帐内。 “段将军,据属下探知,东羌一十三部,于三日前,齐齐举兵反叛,总数约有十三万人马,沿不同道路,分别朝着西南三郡方向而去……” 大帐中央,一名军中斥候,正躬身向着坐在主位上的段颎,汇报着东羌诸部的情况。 此时的段颎,虽已年过五十,双鬓也已斑白,但其面色却颇为红润,宽阔的肩膀、粗壮的双臂,看起来浑然有力,那双如鹰锐利的眼睛,更是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段颎一边听着手下汇报的同时,一边时不时的看向坐在左侧首位的一名青年,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手下斥候汇报的情况,竟与这青年此前的推断分毫不差。 而这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李儒! 原来,在西征大军出发后不久,李儒便赶到了这里,在亮明身份之后,向段颎秘密讲述了关于“借刀杀人”的计划,其中就包括东羌诸部南逃具体事宜。 虽然同样是出身关西豪族,但因段颎曾在先帝时期投靠过宦官集团,以至于在宦官倒台之后,段颎的地位也开始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生怕朝廷会对其此前的行为进行清算。 因此,在得知这个计划乃是天子亲定的之后,尽管心中十分不愿,但为了自身的前程,以及段家的未来,段颎还是配合着李儒,向西征大军,发出了迟缓行军的命令。 待斥候汇报完毕之后,段颎挥手让其退下,然后看向李儒,一脸客气的问道: “文优先生,而今东羌诸部已经率众逃离,我等接下来,又该当如何?” 第198章 以暴制暴 李儒起身,拱手道:“段将军可领一千兵马,前往高陵与西征大军汇合,待汇合之后,便对东羌诸部展开追击,以迫使他们进入金城、陇西、武都三郡。 至于剩余的四千人马,则分作两部,一部扮作豪强死士,前去偷袭留守在羌人部落当中的老人、幼儿。 另一部分,则扮作羌人,去劫掠那些地主豪强,并毁其屋、掘其坟! 如此一来,东羌诸部与诸多地主豪强,必定会不死不休……” “嘶!!” 听完李儒的一番布置,饶是段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自认为,自己过去的做派已经足够狠辣了,但而今面对李儒,他却突然感觉自己还是蛮善良了。 偷袭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幼儿,掘人家祖坟…… 这等行为,已经不能用“狠辣”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有违道义、毫无底线了。 “这种人都能被天子重用,那天子又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也是如此狠辣无情?” 看着眼前的李儒,段颎心中竟生出一股可怕的想法,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少年天子,也不禁多了几分敬畏。 李儒似乎察觉到了段颎内心的想法,随即凝声道:“段将军不必多想,陛下能同意我等执行此计划,盖因羌人、与诸多地主豪强确实为祸甚巨。 相比于他们对关西百姓的迫害,以及对大汉江山造成的损失而言,这个计划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优先生说的是,对待那些羌人及诸多地主豪强,就该以暴制暴,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不过分!” 听完李儒的解释,段颎也不禁点头,表示了认可。 李儒笑了笑,“既如此,那就请段将军依计划行事吧!” “好!” 段颎点点头,随即吩咐传令兵,将军中一众将校,全都召进了大帐当中。 “李傕、郭汜!” “在!!” 听到段颎的招呼,两名体型健壮的战将,齐齐出声应道。 站在右侧的是李傕,只见其肤色黝黑,一脸的络腮胡子,双眼如铜铃一般,观之威猛异常。 而左侧的郭汜,则肤色略白,前额突出,尖尖的下巴,留着一缕山羊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狠辣。 此二人,跟随段颎征战多年,每每作战,皆身先士卒、敢打敢拼,深受段颎倚重。 段颎看了二人一眼,吩咐道:“着你二人,各领两千人马,到文优先生手下听命行事,文优先生但有吩咐,皆需全力以赴!” 听到这话,李傕、郭汜二人,不禁同时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一旁的李儒。 因为“借刀杀人”的计划,实在干系重大,因此,除段颎之外,军中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所以,李傕和郭汜二人,并不知道李儒的真实身份。 对他他们来说,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靠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真刀真枪的拼出来的,而眼前的李儒,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哪来的资格去指挥他们做事? 因此,对于段颎让他们到李儒手下听命一事,李傕与郭汜,自然感到不解与抗拒,并未急着开口应命。 见此情形,段颎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去,并一脸严肃的看向二人,沉声道: “汝二人记住,文优先生之令,便是本将之令,但有任何迟延或违逆,一律军法从事!” “喏!!” 眼看段颎如此严肃,还将军法都搬了出来,李傕、郭汜二人也吓的身子一颤,赶忙齐声答应了下来。 随后,营内的士兵,便在段颎的命令下,各自准备了起来。 这些士兵,都是跟随段颎征战多年的老兵,参军时间最短的,也有三年以上了,其执行力与行动力,比起北军和张奂手下的军队,还要强上许多。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军中的一众士卒便收拾妥当,段颎也带着一千军士,率先离开了大营,然后直奔高陵而去。 段颎率军离开之后,集结好队伍的李傕、郭汜二人也来到了李儒面前。 “文优先生,俺们去干些啥?”李傕大咧咧的问道。 李儒笑了笑,看向李傕说道:“在下一路走来,分别于安定、北地、三辅等地,发现了大量财宝……” “哦?”李傕眼睛一亮,“那些财宝大概有多少?” “嗯,很多。” 李儒点点头,凝声道:“依在下估算,若是全部取来的话,少足够二十万精锐,五年的军费开支!” “嘶!!” “这么多?” 听到李儒报出的数目,李傕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这支待遇极低的边军士卒,那一年的耗费,都在两亿往上。 如此算下来,那二十万人一年的耗费就是八十亿,五年就是四百亿…… “咕咚!” 计算清楚其中的数目之后,李傕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如此庞大的数目,着实狠狠的震惊到他了。 “怎么样?” 李儒一脸笑容的看向李傕,“李将军可愿带人,去将那些财宝取回?” “愿意,自然愿意……” 听到李儒的问话,回过神来的李傕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然后兴奋的问道:“敢问先生,那些财宝都位于何处?末将这就带人去将其取回!” “此事不可明言,李将军只需依囊中之计行事即可!” 说着,李儒从怀中取出一个翠绿色锦囊,递到了李傕面前。 “嘿,有意思,俺倒要看看,是啥见不得人的计策!” 李傕好奇的接过锦囊,说着要拆开查看。 李儒赶忙阻止道:“将军莫急,待您回去之后,再看不迟,切记,看完之后,需立即销毁!” “呃……神神秘秘的……” 李傕低声吐槽了一句,随即将锦囊揣进怀中,而后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先生,不知在下该做什么?”郭汜也上前开口问道。 李儒微微一笑,“郭将军,可令麾下将士扮作寻常家仆,然后随在下一同,去一趟羌人部落!” “好!” 郭汜答应一声,也随即转身大踏步的离去。 另一边,回到营帐的李傕,也迫不及待的打开锦囊,然后取出一块写了一行小字的白绢,查看了起来。 “我的老娘哎,这个李文优,这么绝吗?” 第199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安定郡,临泾县。 出了县城往北二十里处,有一座蜿蜒的山峰,因其东侧有两座凸起的巨石形似两根龙角,故当地人称其为望龙山。 在望龙山的正东处,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墓碑林立,这诸多均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篆刻着每一座墓主人生前的事迹。 在诸多坟墓的最前方,是一座异常大气、通体由汉白玉垒砌而成,墓碑上书:陈氏先祖之墓。 这片坟地,正是安定陈家的祖坟。 自陈家先祖定居安定郡,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其势力遍及安定郡周边,比起高陵的高家不相上下,属于关西顶级豪族之一。 这一夜,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为天地万物,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霜,路边的荒草丛中,不时传来阵阵虫鸣声。 蜿蜒的小路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月光的指引下,朝着望龙山方向急行着。 队伍中的人们,尽皆披头散发、身裹羊皮,俨然一副羌人乱兵的打扮。 不多时,这支队伍,便来到了陈家祖地旁。 望着坟地当中的上百个坟包,李傕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对着身旁的手下吩咐道:“分派五百人,去守住四方要道,以防有人前来打扰。 剩余的一千五百人,全都进去,将那些坟墓都给我掘了,务必于天亮之前结束。” “将……将军,咱……咱们真要那么干吗?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啊……” 听到李傕的吩咐,手下副将却是一脸的迟疑,神态、言语当中满是害怕与担忧。 古有十恶不赦之罪,就是那种即便是大赦天下,也不会释放的罪行。 而这十罪,则分别为:造反、谋大逆、叛国、谋杀亲人、采折生枝、大不敬、不孝、不敬师长、不尊官长、与人通奸。 而掘人坟墓的行为,正是属于位列第二的谋大逆。 在一开始的时候,谋大逆之罪,还是单指盗掘皇家陵寝,后来慢慢的就扩展到整个盗墓行为了,无论是挖了谁家的祖坟,必会遭到万人唾弃,只要被抓住,那就是一个不赦之罪。 毕竟,无论是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家祖坟被盗不是? 看到手下如此模样,李傕抬手就冲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低声骂道: “你怕个卵子,咱们现在是羌人,就算罪,那也是羌人的罪,跟你有啥关系! 再者说了,这陈家是靠着坑害了无数百姓才有的今天,那底下埋的财宝,都是些不义之财,咱们今日取出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有啥可担忧的?” “呃……” “将军说的是,卑职这就去安排!” 听到李傕如此一说,那副将也不再犹豫,随即转身,将李傕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很快,整个队伍的人们便一分为二,五百人分散到了坟地四周放哨巡逻,剩余的一千五百人则进入坟地。 一开始的时候,那些负责掘坟的士兵,还面露畏惧,挖掘之时,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会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过,当第一个坟墓被挖开,大量的金饼、珠宝被取出之后,人们心中的那抹畏惧,也彻底被一扫而空,转而变得兴奋了起来。 鬼怪也好、神明也罢,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当真是一文不值。 临近丑时,在一千五百名士兵疯狂的挖掘下,陈家祖地的被盗掘一空,取出来的金饼、珠宝,足足装了一百个大木箱。 此间事毕,李傕随即让人丢下几件羊皮衣服和几柄羌人武器,然后领着一众手下和挖出来的财宝,一路向东而去。 第二日,天色刚亮,祖坟被掘的消息,就传到了陈家邬堡内。 “到底是什么人,竟胆敢毁我陈家祖地?” 陈家家主陈文及陈家诸多族人,在看到被盗掘的祖坟之后,一个个也是气到浑身颤抖、双目充血。 在这个盛行谶纬学说的时代,无论何人,都十分看重自家祖地,甚至连家族的兴旺与否,都寄托在了祖地的风水上面。 因此,祖坟被盗掘,便意味着风水被破坏,家族极有可能为此衰落、甚至是覆灭,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 “家主。” 一名陈家侍卫,快步来到陈文面前,恭声道:“启禀家主,属下带人,发现了几件羌人常穿的羊皮外衣以及羌人使用的武器。 若属下所料不差的话,这盗掘坟墓之人,定是羌人无疑!” 那属下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将李傕昨晚丢下的那些东西带到了陈文面前。 “这帮该死的羌人,他们怎么敢的?” 看着手下侍卫带来的这些东西,陈文的表情立马变得狰狞起来,后槽牙也咬的咯吱作响。 “家主,您说这会不会是有人趁羌人作乱之际,故意栽赃嫁祸的?” 就在陈文怒不可遏之际,一名身穿文士长袍的年轻人,走上前来,面露疑惑的说道。 “哼,汝知道什么?” 陈文扭头看了年轻人一眼,“眼下,段颎大军在桥门,朝廷大军尚未赶到,除了羌人之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可是家主,咱们与颠禾等人,已有暗中协定,他们没道理会做这种事情吧?”年轻人依旧面露疑惑。 “道理?” 陈文脸色阴沉道:“一帮蛮夷而已,知晓什么道理? 再者,朝廷此番派兵西征,还任命段颎那个屠夫为主帅。 那些羌人,必是自知难以存活,故而在逃离之际,做出此等事情,以备日后,能够继续兴兵作乱!” 听到陈文如此说法,周围人也不禁点了点头。 他们陈家在鼓动东羌诸部作乱的时候,也是打着利用对方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乎过羌人的死活。 只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羌人会在临死之前,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家主,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其他家族做好防备,并派遣人手,去追杀那批羌人?” “不急!” 陈文抬手,沉声道:“那些羌人,既然做下如此事情,那就说明他们此番人员不少,单靠咱们一家,怕是很难应对。 而且看痕迹,他们是往东去的,说明他们的目标,不止咱们陈氏一家。 还是等等看,待其他家族的祖坟同样被掘之后,再行联络其他家族,然后一同行动!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同仇敌忾嘛!” 第200章 种族之间,不存无辜 临泾县往东五十里外,一处荒草滩中,李傕正躺在一堆干草上闭目养神,周围的一众士兵,则全神戒备的盯着西边的官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一骑斥候出现在道路尽头,并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很快,斥候便停到了荒草滩附近,跟在李傕身边的副将,也随即迎了上去。 向探马询问几句之后,副将快步回到了李傕身边,禀报道:“将军,据斥候来报,陈家的人,不仅没有派遣人手追击,反而还将祖坟被盗一事给遮盖了下去,也没有派人给其他家族送信!” “哦?” 李傕眉头一挑,当即坐了起来,道:“真是怪了嘿,自家祖坟被盗掘,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陈家打的什么鬼主意?” 听到李傕的疑惑,副将及周围的将士,尽皆摇了摇头。 他们自陈家祖坟那边离开之后,便一路赶到了这里,并做好了埋伏,以截杀陈家的追兵或信使,好方便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可等到现在,陈家非但没有派人追击,甚至连信使都不曾派出,简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着实让他们想不通。 “哎,算了、算了,陈家的人不出来正好!” 想不通其中缘由的李傕,也随即不再多想,当即起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将昨夜取来的财宝掩埋妥当,并做好标记,然后直奔下一处!” “喏!!” 听到李傕的吩咐,一众将士答应一声,随即快步散去。 很快,一众将士便收拾妥当,然后兴冲冲的朝着下一处地方赶去。 在接下来的几日当中,李傕所率领的队伍,先后造访了富平冯家、槐里张家等地方豪族的祖坟。 同陈家打算的一样,在得知自家祖坟被盗掘之后,虽然也气到不行,但却并未急着派人追击,也没有选择通知其他家族做好防备。 毕竟,这些地方豪族虽有所勾连,但却并非铁板一块。 在他们眼里,祖坟被盗掘,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而这种事情,如果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必会惹来其他的家族的嘲讽。 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让大家一块儿倒霉的好。 这样一来,事后谁也不用笑话谁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人在碰到倒霉的事情之后,其内心深处,也会生出让别人也跟着一块儿倒霉的心思。 人性之恶,便在于此! 就在李傕这边忙的不亦乐乎的同时,李儒与郭汜率领的两千人马,也来到了位于奢延泽的一处羌人部落附近。 高坡上,李儒凝望着下方那个仅剩一些女人、孩子和老人的部落,神色异常的平静。 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却是一个个面露不忍,似乎不愿动手。 虽然他们跟随段颎杀过无数羌人,但在一般情况下,也都是斩杀一些羌人青壮而已,基本不会对那些老弱妇孺动手。 而今,在得知要将手中长刀对准那些老弱妇孺之后,心中自然难免有所抵触。 转身看了众人一眼,李儒沉声道:“诸位,那些羌人妇孺看似无辜,但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却是羌兵的一员。 那些羌兵劫掠回去的物资、钱粮,大多也都是为了供养她们。 这些羌人妇孺,虽未对我大汉做出什么,但她们的身上,却同样背负着我大汉百姓的血债,她们是靠着吃我大汉百姓的血肉,方才能够生存下来的。 诸位细想一下,那些羌兵在肆虐我大汉的时候,可从未想过顾念大汉百姓的老人、女人和孩子?” 听到李儒如此一说,一众将士顿时神色一动,不禁想起那些羌人作乱时的情景。 女人被凌辱致死、幼儿被马踏成泥,羌兵过处,堪称人间炼狱…… 羌人妇孺无辜,那大汉百姓的妇孺就不无辜吗? 人家能对你们的妻儿老小痛下杀手,你为何就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想到这些,一众将士脸上的悲悯,也瞬间消散一空,转而变成了浓浓的仇恨。 李儒此时,也沉声说道:“诸位且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种族之间、不存无辜,在没有彻底收服对方之前,任何一个人都是对方的帮凶!” “是!!” 听到这话,众人齐声应是,并将这句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出发!” 李儒大喊一声,随即翻身跳上马背,率先朝朝着羌人部落冲去。 “弟兄们,都跟上!” 郭汜率领着两千士兵紧紧的跟在了李儒身后。 轰隆的马蹄声,惊动了部落当中的女人和孩子们。 看着疾驰而来的队伍,女人们面露惊恐的同时,也在第一时间,拉着自家的孩子和老人跑到了各自的帐篷前,然后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 族中青壮在离开的时候,曾告诉过她们,如果是汉军来袭的话,要在第一时间跪地投降,并乞求汉军的庇护,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活下去。 很快,李儒率领的队伍,便冲到了部落的近前。 看到跪在地上的一众老弱妇孺,李儒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李儒策马来到一对母子近前,然后冷声问道:“尔等何故如此?” 那女人畏惧的看了李儒一眼,泣声道:“大豪人听闻汉军西征,心有畏惧,率领一众青壮出逃,因嫌我等妇孺无用,将我等丢弃在此自生自灭。 妾身等人听闻汉军素来仁义,故而跪伏于此,祈盼汉军垂怜,若能得汉军收留,我等愿为奴为婢、尽心侍奉!” “原来如此!” 李儒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女人,面露微笑的问道:“你们的想法不错,但你仔细看一看,我们是汉军吗?” “啊?” 女人一愣,这才发现这支队伍当中,并没有汉军的旗帜,一众骑士身上的服饰,也与那些大家族的护卫一模一样。 “你……你们不是汉军,你们是什么人?” 女人颤抖着嘴唇问道,看向目光之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李儒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间长剑。 “我等,是临泾陈家所派,特来接收尔等的土地、牲畜……” 话落,李儒手中的长剑,也当即刺进了女人的胸口。 “杀!!” 后方的将士们见状,也大吼着冲进了部落当中。 第201章 河水有毒 一阵凉风吹过,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儿。 循着血腥味儿望去,只见部落之中,躺满了老弱妇孺的尸体,周围一片寂静。 褐黄色的地面被鲜血染的殷红一片,与天边的残阳遥相辉映。 “啊~” 突然,一道痛苦的呻吟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紧接着,一名浑身沾满污血的女子,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其胸口位置的一道伤口,依旧往外渗着鲜血。 喘息了几口气,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即扭头朝着一旁望去。 看到躺在旁边地上的一具幼儿尸体,女子顾不得伤口的疼痛,然后挣扎着爬了过去。 子颤抖的手掌,抚过孩子冰冷的脸颊,痛苦的泪水,从女子的眼角滑脱。 “我的孩子……”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片天地。 过了许久,就在女子快要昏厥的时候,方才止住了哭泣,然后强忍着疼痛扯下一块布条,开始包扎起了胸间的伤口。 幸好当时那柄利剑刺过来的时候偏了少许,并未伤及心脏,这才让她得以大难不死。 “临泾……陈家……” 想到那个神情阴狠的年轻人,女子的表情逐渐狰狞,眼眸之中满是仇恨。 踉跄着回到帐篷,找了一些食物之后,女子随即拖着疲累的身体,然后顺着自家男人当初离开的方向,蹒跚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找到自己的男人,但她依旧咬牙上路了。 孩子、父母、族人,全都死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她也要找到部落中的男人们,然后回来给自己的族人报仇。 就在女子离开后不久,几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帐篷内走了出来,为首之人,正是李儒。 看着女子的背影,李儒凝声道:“去两个人,跟在她的后面,务必要确保她活着找到羌人的队伍!” “是!” 随着李儒话落,两个身影随即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先生。” 郭汜上前问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要不要抓紧去下一个部落?” “不必了!” 李儒摇了摇头,凝声道:“其他的部落,自然有人替咱们去解决!” “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安排?”郭汜问道。 李儒看了西南方向一眼,凝声道:“去金城!” 第二日一早,李儒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这处部落,然后沿着另一条道路,朝着金城方向赶去。 …… 九月二十五日,清晨。 一支羌人队伍,歪歪斜斜的走在去往金城的道路。 队伍当中,无论是人还是战马,全都双眼无神、面露疲色,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显然已经是饿到不行了。 当初为了能够尽快逃出大汉,他们在出发之际,并未携带太多粮草物资。 原本他们设想的是,可以通过劫掠大汉的百姓,来保证行军途中的消耗。 但可惜的是,当地的汉人百姓,经过这些年的祸乱,大多都穷苦不堪,再加上乡村百姓又过于分散,劫掠起来委实过于困难,每日能够获得的物资,可谓是少的可怜,根本就不足保证大军的消耗。 时至今日,军中大部分人马,都已经饿了两天,整个队伍的士气,也跌落到了谷底。 不多时,这支羌人队伍,来到了一条岔路口前 望着前方的两条道路,颠禾的脸上露出一抹迟疑。 这两条道路,皆能抵达金城,一条是平坦的大路,沿途有都是一些城池与豪强邬堡,而另一条,则是蜿蜒小路,沿途则多是贫苦乡村。 迟疑片刻,颠禾随即带着队伍,踏上了那条蜿蜒小路。 跟在颠禾身旁的一名头领,忍不住上前问道:“大豪人,这小路崎岖难行不说,且沿途都是一些贫苦乡村,很难获取足够的食物补充。 如今,咱们的人已经快饿到不行了,您何故还要走此小路呢?” “唉……” 听到手下的疑问,颠禾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知小路难行、补给困难,但那条大路的沿途,都是那些大家族们。 咱们虽然已经决定出逃,但眼下依旧和他们处于结盟之中,不好于明面上去劫掠。 再者,咱们的牲畜、老人、妻儿,都留在了后方的部落中。 倘若咱们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些钱粮物资,便对他们兴起刀兵,难保他们不会报复咱们的妻儿老小。”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咱们最好还是不要与他们撕破脸皮的好!” 听到这话,颠禾的一众手下,也全都认可的点了点头,只能咬牙继续前行。 一日过去,这支疲惫的大军,只堪堪行进了不到二十里,沿途更是一片荒芜,没有得到丝毫补给不说,就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 行至第二日午时。 整支队伍已经是人困马乏,全都疲累到了极致,许多战马更是累到口吐白沫,直接倒地不起没了生息。 扭头看了一眼后方的队伍的情况,颠禾不禁叹了口气。 他知道,大军如果再得不到补充的话,等不到汉军追杀,他们自己就全都饿死了。 一时间,颠禾也不禁陷入了纠结之中,一度生起了折返回去,找那些富户大族去“借”些钱粮的想法。 虽然那么做会导致双方联盟的破裂,极有可能会使后方的妻儿老小受到威胁。 但就眼下这种情况来说,能够解决大军补给问题,也只有那些富户大族了。 毕竟,如果自己和手下的青壮全都饿死了,那后方的妻儿老小,也必然是活不成的。 就在颠禾纠结之际,一名探马飞驰来到了近前,禀报道:“大豪人,前方不远发现一条河流!” “哦?” 颠禾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对着传令兵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坚持一下,去到河边休整,那些走不动路的战马,全都杀了取肉!” “是!” 很快,颠禾的命令便传到了全军,,赶到了那条河流附近。 看到前方缓缓流动的河水,羌人士兵顿时欢呼一声,然后狂奔了过去,大口大口的饮用了起来。 “不好,这河水有毒!!” 第202章 是非对错,无关紧要 听到队伍中传出的惊呼声,颠禾顿时脸色一变,当即快步跑了过去。 待到近前,只见无数士兵,正躺在地上,神情痛苦的捂着肚子哀嚎着,口中不住的吐着白沫。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然有数百名士兵因此毙命。 河流折射出的粼粼波光,此刻竟显得有些诡异了。 颠禾知道,这必定是有人在河水当中投下了剧毒。 “该死!!” 颠禾面目狰狞的怒骂一声,当即对着身旁的手下吩咐道:“马上派人沿着河水去追,无论如何,一定要抓到那些家伙!” “是!” 手下答应一声,随即调派了一队骑兵,然后沿着河流的上游疾驰而去。 河流上游,一处草滩内,贾诩正盘坐在一堆干草上闭目养神,在他的身后,有十来名游侠打扮的壮汉,以及两名文人打扮的士子。 就在这时,一名消瘦的汉子,从外面钻进了荒草滩中,然后快步来到了贾诩面前。 “文和先生,那羌人果然来了,而且还有不少人被毒到,他们派出的一队人马,正沿着河流向这边追查,很快就要到了!” 闻言,贾诩睁开双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并将其丢在了地上。 “走吧!” 说着,贾诩站起身来,然后带着众人,离开了草滩,走上了一条小路,而这条小路通往的方向,正是那条平坦的大路。 待贾诩一行人离开后不久,羌人派出的队伍也疾驰到了草滩附近。 经过一番搜查,那队羌人士兵,很快就找到了草滩当中,并发现了贾诩等人逗留的痕迹以及丢在地上的那个玉瓶。 搜寻无果之后,这队羌人士兵,也只能无奈的折返了回去。 “该死的家伙,跑的还真快呢!” 看着手下带回来的玉瓶,颠禾也是气到咬牙切齿。 瓶中还残留着一些幽绿色的毒液,与河流倒映出来的粼粼波光,简直一模一样。 “大豪人,您不觉得那些投毒的家伙很奇怪吗?”一名年长的将官上前说道。 “哦?”颠禾眉头一抬,疑惑问道:“有何奇怪之处?” 年长军官说道:“您想啊,那些家伙,既能躲在在上游投毒,必然是提前知晓了我军的行进路线。 咱们军中,都是部落里的勇士,绝无出现内奸的可能。 而咱们此番出逃,乃是您临时决定,大汉朝廷和官府那边,更不可能掌握咱们的行军路线。” 听到手下的分析,颠禾顿时脸色一沉,凝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投毒之人,是那些富户大族安排的?” “很有可能!” 那年老将官凝声道:“毕竟,咱们此番起兵,是他们所指使的,就算他们无法得知咱们的具体行动,也能知晓一个大概。 那些富户大族,显然也猜到了您不愿与他们正面为难的心思,故而提前派人,在此处进行了布置。 而且这玉瓶看起来绝非一般,也只有诸多富户大族才用的起。 再有就是,根据探马搜查,那些投毒之人是沿着一条小道逃走的,而那条小道,恰好通往那条大路。 如此种种,定然就是那些富户大族是所为!” “理由呢?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咱们如果全死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颠禾皱眉问道,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与那些富户大族,已经合作过不止一次了。 之前,正是因为靠着他们的不断反叛,方才使得大片良田,成为了无主之地,诸多大汉百姓,为了能过活命,也不得不自降为奴,投到那些富户大族家中求得一个庇护。 他们与富户大族之间,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 一旦他们完蛋了,那些富户大族,也就失去了继续摄取利益的手段。 因此,在颠禾看来,那些富户大族,显然是没有理由对他们出手的。 “他们那么做的理由,小人也不知道,但小人知道的是,在那些家伙的眼里,从未把咱们当做人来看待,甚至连牲畜都不如。 因此,无论他们对咱们做出何种事情,小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听到这样一番话,颠禾也不禁为之动容。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对方说的那些,却也都是事实。 自他们的祖先内附大汉以来,那些汉人的富户大族,便对他们这些羌人抱有很大的成见,极尽鄙夷不说,更是将他们视作一群敛财的工具。 因此,正如那年长将官说的那样,无论那帮富户大族,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再者,就眼下这种情况而言,是非对错已无关紧要。 与其费心去猜测那些富户大族的理由,还不如想一想该如何活下去才对。 如今,有那么一些神出鬼没的家伙,正潜藏在前方,随时准备对路过的水源下毒,眼前这条路再走下去,只能是一条死路。 深吸了一口气,颠禾也当即咬牙道:“传令下去,大军改道,沿着大路前行,告诉弟兄们,只要上了大路,马上就能找到吃食!” “是!” 听到颠禾的吩咐,年长将官当即快步离去。 很快,颠禾的命令,就传遍了全军,诸多羌人士兵顿时再次欢呼了起来。 原本士气低落的羌兵队伍,在吃食的刺激下,顿时变得斗志昂扬,赶起路来,也是不知疲倦。 不过一日的功夫,这支队伍,便通过贾诩等人逃走的那条小道,来到了平坦的大路上。 “大豪人,前方五里处,发现一座邬堡,乃是当地赵家所有,看其规模不小,里面的存放的粮食物资,应该足够我军食用许久……” 大军刚刚踏上大路,几名探马便将探查到的情况带了回来。 “很好!” 颠禾点了点头,然后拔出腰间的长刀,高声道:“儿郎们,活路就在前方,都跟我冲啊!” “冲啊~” 随着颠禾话落,一众羌人士兵,也齐齐大吼一声,然后双眼放光的朝着前方的邬堡狂奔而去。 很快,羌人大军,便冲到了赵家邬堡的近前,然后二话不说,便对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第203章 您家祖坟被掘了 时间一晃即逝,很快就来到了十月二日。 这一日清晨,高陵,高家邬堡内。 高家之主高慎,端坐在主位,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带着几分疲累。 一旁的董涣见状,不由开口问道:“高家主可是身体不适?” “嗯。” 高慎点点头,“近日以来,吾常感到心神不宁,夜间更是噩梦频生,只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说到这里,高慎抬头望向董涣,“先生,您说,这次羌人起事,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应该不会吧!” 董涣沉吟道:“东羌诸部,不是已然依照您和诸多家族的约定,尽起十数万部众朝西南而去了吗?” “唉……” 高慎叹了口气,沉声道:“东羌诸部的确是依照约定起兵了不假,但看他们的行动,似乎已经失去了掌控! 据手下密探来报,那些羌人在举兵之初倒还一切正常,但就在数日前,却突然将劫掠目标,对准了如同我等这般富户大族! 时至今日,已然有五六个大小家族先后遭到了羌人的毒手。” “怎么会这样?” 董涣面露诧异的问道:“那些富户大族的邬堡,不仅有瓮城、箭塔,还有诸多护卫,其防御程度,比起寻常县城也不遑多让。 那羌人又不善攻城,怎会冒险去劫掠那些富户大族呢?” “是啊,对于此事,吾也甚是不解!” 说起这事儿,高慎也是一脸的无奈。 原本他是打着祸水西引的主意,想着利用羌人去西南三郡劫掠那些南派的地主豪强。 可结果,那些羌人刚走到半路,却突然对他们这些互为盟友的北派富户大族出手了。 羌人这种背刺的举动,让高慎不解的同时,更多的却还是愤怒。 一直以来,那些羌人都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而已,高慎以及诸多富户大族,从未正眼看待过他们。 可如今,那些工具居然敢掉过头来,开始反咬他们,真真是倒反天罡了! “家主,不好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惊慌的喊声。 紧接着,便看到高家府中的护卫首领,跌跌撞撞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正在郁闷中的高慎,见此情形,顿时气的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护卫首领被吓的一激灵,嘴唇哆嗦着 说道:“家……家主恕罪,此事实在事关重大……小人一时失态……” “嗯?” 高慎眉头一拧,“发生了何事?” “您……您家的祖坟,被……被人给掘了……” “什么?” 高慎脸色大变,当即上前抓住了护卫首领的领口,厉声道:“你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何事?” “启禀家主,在下今早带人巡视周边,发现高家祖地周围有践踏痕迹,于是便带人过去查看,结果却发现,高家列祖列宗的坟茔,皆被人挖掘一空……” “混账!!” 高慎当即怒骂出声,咬牙切齿道:“这到底是谁干的?竟敢动我高家祖坟?” “回家主,小人在现场发现了一些羌人衣物和武器,应该是那些盗墓之贼所遗留!” “羌人?” 高慎一愣,顿时眉头紧锁,“那羌人不是奔南去了吗?怎么会跑到这边来? 再者,能在一夜之间,盗光我高家祖坟,这批盗贼的数目,定然不在少数,起码也在千人以上,他们是如何瞒过官府和其他家族的?” “莫不是你为了推脱罪责,故意欺瞒于我?” “家主,经小人调查,那些东西确系羌人所留! 况且,在此方地界,有能力、且敢于对高家祖坟动手的,似乎也只有那些羌人了! 至于其他家族的话,想必他们的祖坟也都被盗掘了,只不过他们不想自己一家倒霉,故而特意隐瞒了下来……” 看到高慎不信,那护卫首领也当即心思急转,胡乱解释了一通。 他身为高家的护卫首领,负责守卫高家的一切安全事宜,而今高家祖坟被掘,他定然难逃惩处。 眼下唯一能够让他脱身的办法,也只有尽快确定元凶,以转移家主怒火了,而那些羌人,正是最好的转移对象。 听到这一番解释,高慎还真就信了几分,并扭头看向董涣,“先生,您怎么看?” 董涣看了护卫首领一眼,凝声道:“高家主,依在下来看,高首领之言,的确不无道理。 那些羌人,一向不甘受制,想必他们在一开始起兵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对富户大族动手。 至于其他家族嘛,想来的确是报着那种一块儿倒霉的心思,故意没有通知于您!” “好啊,这帮该死的家伙,背弃盟约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我高家祖坟,这是要与我等不死不休吗?” 听完董涣的一番话,高慎也不禁气到双目通红,牙齿也咬的咯吱作响。 自家祖坟被掘,高家运势已然被破,是非对错,已然无关紧要了。 对于此时的高慎此言,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发泄出去,而那些羌人,正好是他发泄的对象。 念及至此,高慎扭头看向董涣,“不知先生可有良策助我一解胸中怒气?” 董涣眉头微皱,“高家主的意思是?” 高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我要那些羌人死,一个都不留……” 虽然陈家、李家等家族,同样让高慎恨到牙痒,但眼下却也不是翻脸的时候,只能等灭了羌人之后,再慢慢对付他们了。 听到高慎的请求,董涣想了想,然后凝声道:“高家主,朝廷已经任命段颎负责平息羌乱吗?依照段颎的脾性,那些羌人想必也绝难存活,您只需静等即可,何须再自己动手?” “唉……” 高慎叹了口气,“先生有所不知,此番不知怎么了,那朝廷大军的行动,实在太过迟缓了。 而今,距离羌人举兵,已经过去了二十余日,结果朝廷的大军,却已经尚未赶到高陵。 照这般行军速度下去,只怕那帮羌人全都跑完了,朝廷的大军也不一定能追的到。 再有就是……” 第204章 关西乱起 说到最后,高慎看了董涣一眼,无奈道:“再有就是,北方的鲜卑,一直在蠢蠢欲动,如今想必也已经开始朝着大汉边境进军。 届时,鲜卑人一到,朝廷大军必然首尾难顾,必然会再次对羌人采取安抚之策,到那时我等必然有仇难报了!” 说起这些,高慎也是一脸的无奈。 他原本计划的挺好,鼓动羌人叛乱,以牵扯朝廷的目光,然后再与鲜卑里应外合一同灭了朝廷大军,并趁机割据了关西之地。 结果,事情却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到了如今的这副局面,引为助力的鲜卑人,已然成为了复仇的拖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就麻烦了呢!” 听完高慎的一番话,董涣也故作为难的沉吟了起来。 高慎当即乞求道:“还请先生无论如何,都要设法助我才是,倘若不能尽灭那帮羌人,在下便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高家主放心,您既有恩于在下,在下定当为您分忧才是!” 面对高慎的请求,董涣也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 沉吟片刻,董涣凝声道:“高家主,就眼下而言,东羌诸部,必然已经打定了逃离大汉的主意,不然他们绝不会做出背弃盟约、盗掘坟墓之事。 而今,想要彻底灭绝他们,只有设法使朝廷大军加快行军速度。” “那我等该如何去做?”高慎赶忙问道。 “依在下之见,朝廷大军,之所以行军缓慢,多是因后勤物资拖累之故。 高家主不妨传信朝廷大军,由您和诸多家族,一同帮忙提供军中所需物资。 如此一来,大军没了后顾之忧,定然可以加快追击速度。” “这……” 听到这个建议,高慎顿时皱了皱眉头,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高家自起家之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只进不出,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 况且,朝廷大军所需的粮草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虽不至于吃垮他们高家,但也足以让他感到肉疼了。 看到高慎如此模样,董涣心中不禁一阵鄙夷。 自家祖坟都被掘了,居然还在为了些许钱粮物资而犹豫不决。 这帮地主豪强,果然是一群毫无底线的家伙。 “家主!” 那个护卫头领突然说道:“小人这里,倒是有个办法,不仅可以解决钱粮物资问题,还能让那些羌人对朝廷恨之入骨!” “哦?”高慎眉头一抬,“说来听听!” “家主莫不是忘了?东羌诸部在起兵之时,因为过于仓促,将大部分牲畜物资及诸多老弱妇孺,全都留在了部落当中。 咱们何不派人,假扮朝廷的大军,去杀了那些老弱妇孺,并抢了那些物资牲畜?” “好,好办法!” 听到护卫首领的提议,高慎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连连叫好。 “高家主三思!” 董涣见状,赶忙道:“这假扮朝廷官军一事非同小可,定然难以隐瞒,万一被查出来,只恐惹祸上身呐!” “哎,先生多虑了!” 高慎一脸自信的摆了摆手,“吾既然敢做,就不怕被查。 况且,调查也需要不少时日,等朝廷调查清楚之后,说不定已与羌人打到两败俱伤,就算他们再找,我等又有何惧?” 对于此时的高慎来说,反正他们已经暗中勾结了鲜卑人,并作出了割据关西的布置,早晚也要与朝廷大军对上的。 因此,只要能够利用朝廷大军覆灭羌人,就算事后被查到了,他也无所畏惧。 看到高慎如此模样,董涣暗自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什么。 …… 高陵县,城东,一处农户内。 一名青年跪坐在桌案前,向程昱汇报着董涣传来的消息。 “程师兄,那高家竟妄图凭借此事来栽赃朝廷,使朝廷与羌人之间两败俱伤,胃口还真是不小呢……” 听着青年汇报的情况,程昱却是一脸的平静。 高家能盘踞此地多年,自然非同一般,能想出这种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况且,高家这种应对之法,也早在他与李儒的预料之中。 随后,程昱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眼前的青年,并吩咐道:“马上派人去通知段将军,可以答应高家的请求,并适当的加快行军。” “好!” 那青年接过令牌,刚要起身离去,又被程昱叫住:“还有,我料定那些家族在报复羌人部落的时候,定会故意留下一些漏网之鱼,以借他们之口,来污蔑朝廷。 你可安排一些人手,潜伏至那些部落附近,但有漏网之鱼,务必全部截杀!” “小弟明白!” 听到程昱的吩咐,那青年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高慎也派人给陈家、李家以及其他祖坟被盗掘的家族传去了飞书。 得知高家祖坟也同样被盗掘了之后,其他家族的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同仇敌忾的坐到了一起,并一致认同了高慎提出的报复计划。 要说这些家族,不愧是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不过短短三五日的功夫,便聚集了近四万人马。 就这些人马,也仅仅只是这些家族培养的死士,以及各府护卫而已,可以说是这些家族最为核心的力量。 如果再算上他们控制的奴隶和佃户的话,那起码能够快速拉起一支二十万人以上的队伍。 不过,这样的一支队伍,虽然人数庞大,但却没有丝毫战斗力,用来唬人还行,真要上了战场的话,无法杀敌不说,还会造成大量的粮草消耗,怎么看,都是得不偿失。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过去的时候,对那些佃户、奴隶的压迫,实在太残酷了一些。 真要让那些家伙拿到武器的话,说不定立马就会将长刀砍到自己的头上来。 因此,对于这些家族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是绝对不会使用那些奴隶和佃户的。 很快,诸多家族所组成的联军,便分作了十几路,然后秘密的朝着东羌诸部的领地冲杀了过去。 羌人在前方劫掠一众富户大族,诸多大族在后方报复着羌人部落,朝廷的西征大军也加快了对羌人的追击…… 一时间,整个关西的大部分地区,也被搅成了一锅粥。 此时的关西,唯有西南三郡,尚可享受一时的安宁。 第205章 不破不立 金城郡,安夷县。(今青海,海东周边) 安夷县,位于金城郡以西,靠近湟水流域,周边土地肥沃,在前秦时期,一直为羌人所据。 大汉第一次接触此地,是在汉武帝时期,当时霍去病打通河西走廊之后,曾率军来到了湟水流域,并设下居寨,防备羌人入侵。 待匈奴彻底平定之后,汉武帝又设立护羌校尉,开始领略湟中。 到了汉宣帝时期,大将赵充国,奉命到此主持屯田事宜,并设立了安夷县,正式将其纳入了大汉的版图当中。 从地理位置来看,还是由大汉进入西羌地区的唯一通道,同时也是大汉抵御西羌的桥头堡,其军事意义,非同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以往羌人每次动乱的时候,安夷县总会首当其冲的原因。 安夷县衙内,新任安夷县令王符,正跪坐在坐席上,翻看着县内诸多账册,神情格外凝重。 这安夷县,因其重要的军事价值,在过去的时候,朝廷为了当地稳定,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使之成为了除金城治所允吾县之外的第二大县,即便放眼整个凉州,那也是能够排进前五的存在。 可是,通过眼前的诸多账册来看,这安夷县内的人口,居然只有不到一万户,自耕农土地仅有十万亩,至于每年税收的钱粮,更是只有不到二十万钱…… 账册中的记录,着实让王符感到一阵错愕。 虽说这里地处边陲,人口、税收等情况,可能比不上那些富庶的内郡,但这差距也实在太大了些。 不要说和其他县相比了,就是一些地主豪强的情况,也远比这整个安夷县要强的多。 当然,这些数据,也都只是账册中记录的东西而已,而这些账册,又都是人为书写出来的,其中到底情况如何,也只有那些始作俑者才能知晓了。 “呼!”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王符抬眼看向桌案对面的一名书吏,沉声问道:“这诸多账册中的情况,可都是你书写整理的?” “是的!” 那书吏哈着腰,恭声说道:“那些账册,都是卑职四处走访,一笔一笔记录而来,绝无任何错漏,县尊若是有疑,可亲自差人查证!” “是吗?”王符看了一眼账册上的新鲜墨迹,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为朝廷效力不敢言苦!”书吏恭声回道。 王符淡淡的看了书吏一眼,然后挥了挥手,道:“汝先下去吧,若是有事,吾自会叫你!” “卑职告退!” 书吏插手一礼,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待退出县衙之后,书吏躬着的身子瞬间挺直,然后大踏步的朝着城南方向而去。 看着书吏离去的背影,县衙内的王符双眼微眯,目光中闪过一丝森冷的杀意。 这书吏姓李,出身当地豪族李家,其叔父,正是李家的当代家主李文侯。 这李文侯的祖上,乃羌人出身,自先秦时期,便一直世居于此。 后来,大汉将此地收纳到版图当中之后,李家先祖便又内附到了大汉的治下,然后开始学习大汉的文字、语言,并与大汉女子通婚。 这一代一代的传下来,李家逐步发展成为了当地的一大豪族,势力遍布大半个金城。 加之朝廷以往的规定,凡是县中署吏,只能由当地人担任。 因此,这整个安夷县,便如同李家的私人领地一般,偌大的县衙当中,除了王符这个县令之外,全都是李家的人。 而王符方才所看到的那些账册,不过是李家为了应付于他,临时胡乱书写出来的而已,至于安夷县真正的人口、土地、税收等情况,则悉数掌握在了李家手中。 对此,王符自然也是愤恨不已。 在他看来,这李家不除,安夷县就绝难安定下来,而安夷县无法安定的话,自己便是辜负了天子对自己的信重,这是王符绝对无法接受的。 可是,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铲除李家,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毕竟这偌大的金城,除李家之外,还有着王氏、北宫氏、韩氏、边氏等豪族。 这些家族之间,互有牵连、同气连枝,自若是动了李家,那其他家族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唉,要是那东羌诸部,能来这金城就好了!” 思虑良久之后,王符不禁叹了口气,心中竟期盼着东羌的叛乱的到来。 毕竟,这安夷县上下,已经到如此局面,若无其他力量的干预,还真不太好破局。 正所谓不破不立! 虽说东羌叛乱可能会造成一些无辜百姓的苦难,但相比于那些地主豪强的危害来说,却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就在这时,值守在衙门外的一名差役,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县尊,城北方向,突然出现一支军队,正朝这边快速赶来!” 王符神色一动,看向差役问道:“那军队打的是何旗号?” “是段将军的旗号,看样子,应该是囤驻桥门的队伍!”差役回道。 “段将军的队伍?” 听到差役的禀报,王符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 此时的王符,尚不知晓“借刀杀人”的计划,对于这支队伍的到来,自然也不太清楚他们的用意。 因此,在他看来,如今东羌诸部起兵反叛,段颎的军队,应该全都去追剿叛军了才对,怎么还有余力跑来这边? 就在王符思虑之际,那差役催促道:“县尊,那支军队快到城下了,您还是去看一看吧!” “嗯,好!” 王符点点头,随即起身离开了县衙,然后跟着差役,朝着城北方向走去。 当王符来到城北的时候,那支队伍已经来到了城下。 “咦?那是……李儒?” 当看到队伍的领头之人,王符也不禁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当初在洛阳馆驿等待考核之时,他曾与李儒见过几次,后来不知为何,李儒并未在考核之中露面。 而今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成为了一支军队的指挥,着实让王符感到一丝诧异。 第206章 两两相争 “文优兄突然领军至此,可是有何大事?” 县衙内,王符一脸好奇的看向李儒,询问起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不瞒王县令,据探马得报,那东羌诸部名为反叛,实则是欲逃离大汉,以归入西羌。 而他们此番的目标,正是这安夷县……” 李儒话未说完,王符便忍不住插嘴问道:“文优兄是说,那东羌诸部,意欲攻打我安夷县?” 李儒:“不错!” “好啊,这可真是太好了!” 得到确认之后,王符不惊反喜,竟还忍不住开口连叫了两声好,让一旁的李儒也不禁愣了一下。 “啊,文优兄莫要见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王符赶忙解释道:“鄙人以为,或可利用东羌诸部的叛乱,使其与那些地主豪强两两相争。 如此,即可阻挡东羌诸部西逃,亦可铲除地主豪强之危害……” 随后,王符也将自己此前思索的一些计划,大概的说与了李儒。 “嗯,好,王县令此谋甚好!” 听到王符的计划,李儒也不禁满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此番前来,就是为着这个同样目的,却不曾想,这个王符,居然也想到了那些。 随后,王符与李儒,便就接下来的行动,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商议。 就在二人秘密谋划的同时,李家那边,也得知了这支军队入城的消息, 李家府邸,客厅内,李家诸多成员齐聚一堂。 坐在首位上的李文侯,扫望众人一眼,沉声道:“眼下正值东羌叛乱之际,那段颎不去抓紧平叛,反倒分兵来此,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诸位今后还要小心行事,莫要被其抓住把柄才好!” “家主是说,段颎派这支队伍来此,是针对我等的?”一人惊讶的问道。 “很有可能!” 李文侯神色凝重,“前年之时,烧当部的人,曾从我等手中购买了一批精铁武器,可就在去年,烧当部就被段颎领兵击败。 我担心,那段颎,很有可能在作战之中发现了什么!” “这……” 听到李文侯的推测,在场众人尽皆脸色一变。 那段颎可是出了名的凶残,如果真要被他查到什么的话,那他们这些人,可真就难逃一死了。 “家主。” 一位老者起身道:“此事非同小可,当需尽快通知北宫家、王家、韩家,咱们几家一同做好准备才是!” “嗯!” 李文侯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布置,却听屋外传来一声禀报:“家主,县尊派人前来,请您到县衙议事!” “哦?”李文侯看向屋外,问道:“可知是何事?” “来人之说事关重大,请您尽快前去!”屋外的声音回道。 “家主,此必是王符诡计,您万不可前去!” “是啊,倘若王符居心不轨,您可危险了!” “家主无需理会……” 随着屋外话落,李家众人也纷纷劝解李文侯不要过去。 “诸位勿忧!” 李文侯摆了摆手,神色泰然道:“那王符乃天子门生,便是他如何痛恨我等,也绝不会使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下作手段,诸位尽可放心!” “可即便如此,家主也万不可掉以轻心!”那老者无不担忧的提醒道。 “嗯!” 李文侯点了点头,看向老者叮嘱道:“我走后,你们可安排府中死士待命,一旦有何意外,便立刻起事。 另外,还需派人去联络北宫伯玉、王国、韩遂等人,让其同样做好准备!” “是,家主!”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 李文侯冲着众人挥了挥手,随后起身走出屋外。 很快,李文侯便来到了县衙前。 当衙门里的差役,告诉他周围并无兵士及刀斧手埋伏之后,李文侯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迈步来到了县衙当中,并见到了等候在县衙内的王符和李儒二人。 “李家主,这位先生名叫李儒,乃是段将军麾下主簿……” 一番寒暄过后,王符也随即将李儒的身份介绍了一番。 李文侯也一脸客气的拱手行礼,“在下李文侯,见过李主簿!” “李家主客气!” 李儒拱手还礼,面带敬意的说:“听闻李家乃当地贤绅,每逢天灾、兵祸之时,便会慷慨解囊救助百姓。 若无李家鼎力支撑,这安夷县,怕是早就沦为一片焦土了!” “李主簿谬赞,我等世受朝廷恩待,自当为朝廷分忧才是!” 面对李儒的一番恭维,李文侯也忍不住心中暗自,谦虚的同时,也表现出了一副忠君为国的模样。 “李家主果然高义!” 李儒称赞同时,一脸敬重的看向李文侯,道:“倘若人人都如李家主这般,那区区羌乱,又有何惧哉?” 听到这话,李文侯心中顿感不妙,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李主簿此话何意?” “唉……” 李儒叹了口气,沉声道:“实不相瞒,朝廷此番派兵西征,其意就是为了彻底荡平东羌之患。 怎料,朝廷大军尚未抵达,消息便被人泄露出去。 那东羌诸部得知消息之后,自知难以抵挡,于是便尽起族中兵士、青壮,准备逃离大汉境内。 而这安夷县,正是他们逃离大汉的必经之路!” “什么?” 听闻此言,李文侯也不禁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问道:“李主簿是说,东羌叛军,会前来攻打安夷县?” “不错!” 李儒重重的点了点头,“鄙人此番奉段将军之命前来,意为阻止东羌叛军出逃,以免后患无穷。” 李文侯脸色微变,“在下听说,那东羌诸部的叛军,足有十数万之众,仅凭这小小的安夷县和那两千士兵,又如何能够抵挡?” “李家主莫要担忧!” 李儒笑着摆了摆手,“只靠我等的话,自然是难以抵挡,可若有了李家,及其他豪绅的支持,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呃……” 李文侯一怔,疑惑的看向李儒,“李主簿的意思是?” “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东羌诸部的叛军,不日便会抵达金城。 那些家伙,一路走来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一旦金城陷落,李家及其他家族,必然也难逃其害。 故而,鄙人希望,李家主能够联络其他家族,共同出钱、出人,以预防东羌叛军的侵犯!” 第207章 立场决定一切 李家邬堡。 接到李文侯邀请的诸多豪强家主,齐聚一堂,气氛格外凝重。 “诸位!” 李文侯缓缓扫望众人一眼,沉声道:“段颎派了一个名叫李儒的主簿前来,要我等出钱、出人,用以防备东羌诸部的进犯,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哼,痴心妄想!” 说话的是王家之主王国,只见其一脸怒气道:“东羌诸部有十数万之众,我等如何能够抵挡?” “是啊,纵使我等能够挡住东羌叛军,必然也会损失惨重,那李儒是何东西,竟想用我等的身家性命,来替他做事?”北宫伯玉也开口附和道。 “平息叛乱,那是朝廷和官府的事,何需我等出钱出人??” “不错,东羌诸部跑与不跑,与我等又有何干?” 随着王国与北宫伯玉话落,其余一众地主豪强也纷纷出言附和,唯有坐在一旁的韩遂,面露沉思、不发一言。 李文侯见状,看向韩遂问道:“不知文约兄以为如何?” 韩遂沉吟片刻,凝声道:“诸位所思虽然不错,但诸位可曾想过,我等世居于此,周边的大多产业也都归属我等。 一旦东羌叛军入境、大肆劫掠,那受损最大的,既非朝廷、也非官府,而是我等。 就眼下而言,只有将东羌叛军挡在金城、陇西之外,才是对我等最为有利的!” “依文约兄的意思,是要我等答应那个李儒?”王国皱眉问道。 “嗯。” 韩遂点了点头,凝声道:“那李儒既是奉段颎之命前来,便是代表了朝廷。 倘若我等能够协助朝廷平息此番东羌叛乱的话,定能极大的提升我等名望,甚至会让朝廷进一步偏重我等。 如此一来,对我等日后发展,也是有着极大的裨益!” “文约兄也太过于天真了吧?” 王国冷冷的看了韩遂一眼,道:“我等之所以能够在此立足,靠的就是手中的钱粮和人手。 倘若全都耗费在抵挡羌人叛乱上面,便是有了名望,又有何用?” 北宫伯玉点头附和:“王兄此言有理,我等比不得关东士族,区区名望,于我等而言,并无太大作用!” “就是,名望可以慢慢赚,钱粮和人手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再者,东羌诸部只是想借道金城出逃而已,就算有损破坏,我等损失也比正面冲突小的多!” “实在不行,咱们就给东羌人一些钱粮,让他们不要来劫掠咱们就好!” “不错……”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提议,韩遂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蠢货”,随即也不再言语。 在他看来,段颎既派人找上门来,那肯定是有应对之法的,岂是你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倘若乖乖配合,兴许还能保全自身,可若自作聪明的话,结果只会自食恶果,甚至是家破人亡。 当然,这些话,韩遂也只是自己心中想想而已,并未对众人说出来。 于韩遂而言,这些地主豪强实在过于短视,跟他们在一起待久了,指不定哪天就被连累了。 待一众地主豪强散去之后,韩遂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偷偷的去联络了王符和李儒,表示了韩家愿意鼎力协助的意愿。 “呵,这个韩遂,倒是一个聪明人呢!” 安夷县衙内,在接到韩家的示好之后,李儒也不禁轻笑一声,对于韩遂这个人,多了几分兴趣。 “文优兄!” 王符面色凝重的问道:“如今那李文侯、王国、北宫伯玉不肯乖乖就范,我等接下来该当如何?” “无妨!” 李儒一脸淡然的摆了摆手,“无论他们配合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麻烦一些而已。” “如此就好!” 王符安心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这个韩家怎么办?他们既然愿意配合,想来也是心向朝廷的,要不要留他们……” “不行!” 李儒面无表情的说道:“无论他是否真的忠于朝廷,但他们家族的存在,却是实实在在构成了威胁。 国家的存续,需要人口、土地、税收,而这些东西,同样也被他们的家族视为发展的根本。 在这种情况之下,双方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共存的,这无关忠诚与对错,而是立场之争!” 听到这话,王符也不禁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有所不忍,但立场决定一切,为了心中的理想,他也不得不收起那份怜悯。 “好了,王县令可通知韩家,使其放弃家中产业,将钱粮、 人手移入城中,协助咱们一同加固城防。” “好!” 王符点了点头,随后便派人去通知了韩家。 接到县衙的通知之后,韩遂只是略做犹豫,便咬牙答应了下来。 随后,整个韩家也开始依照李儒的要求,开始往城内转移。 对于韩家的动作,王国、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虽然感到很是不解,但却并未效仿,依旧选择了以自保为主。 在他们看来,东羌叛军,只是想逃出大汉而已,自己只需拿出一些钱粮将他们送走即可,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朝廷的需要,而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就在这些地主豪强,为着各自的小心思而忙碌的同时,东羌诸部的十数万人马,也汇合到了一起,并来到了安定与金城的交界处。 抬眼望了望前方路边的界石,被各部首领推举为大豪人的颠禾,也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 此时,距离他们起兵,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经过这些日子的奔逃,如今总算是来到了金城,并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去告诉勇士们,再往前四百里,便是我等此行的目标安夷县,务必加快行军,于十日之内抵达!” “是!” 听到颠禾的吩咐,几名传令兵,飞速朝后奔去。 接到命令的诸多羌人士兵、青壮,一个个也变得兴奋了起来,随即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就在羌人大军踏入金城郡境内的同时,段颎率领的西征大军,也来到了五十里外一处宽阔地带。 第208章 曹操之谋 汉军临时军帐当中。 段颎端坐于主位之上,曹操、袁绍、吕布、黄忠、公孙瓒、马腾等军中将官,则披挂整齐的站立于军帐两侧。 看着眼前这些年轻人,段颎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分。 作为一位有着近三十年军旅生涯的老将,段颎只是略一接触,便看出了这群年轻人的不凡之处,几乎每一个都堪称可造之材,未来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 当今天子不过一个少年,却能聚集如此多的优秀人才,并收为心腹,可见当今天子是何等的慧眼与圣明。 段颎实在无法想象,待这群年轻人成长起来之后,大汉会将是何等情景。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段颎看向曹操等人,沉声道:“经过我军这段时间的驱赶,东羌叛军,已然逃进了金城境内。 如今,羌人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我军若是强行追击阻拦的话,羌人定会拼死一搏。 届时,即便我军能胜,也只能是一场惨胜而已,不知诸位,有何良策应对?” 听到这话,黄忠、吕布、马腾、公孙瓒等人顿时眉头一皱,然后将目光,齐齐看向了曹操。 在他们当中,曹操的武力虽然垫底,但其谋略却是最强,那鬼点子,简直是数不胜数。 似这种动脑子的问题,自然也该由曹操负责才是,而他们只负责冲杀即可。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曹操洋洋自得的挺了挺胸膛,然后出身朝着段颎俯身一拜:“段将军,末将有一法,或许可行!” 段颎:“哦?说来听听!” 曹操恭声道:“段将军,在金城、陇西等地,有着诸多资产无数的地主豪强,这些地主豪强,为了守护各自家中的资产,不仅修筑了大量的邬堡,每家府中,更是蓄养着不少的护卫。 若能使那些地主豪强协助我等一同阻拦东羌叛军,想必定能成功!” 段颎闻言,皱眉道:“那些地主豪强,虽然颇有实力,但却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之人,想要使其协助我军,几乎是不太可能!” 曹操笑着说道:“既然无法使其主动配合,那就设计逼他们配合!” 段颎:“计从何来?” 曹操沉声道:“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东羌诸部的叛军,虽然只想出逃,但每日依旧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 若不是靠着劫掠诸多富户大族,他们绝难坚持至今。 只要我军能够断其粮草,不仅可以拖慢羌人的逃跑速度,还能使其将劫掠目标,对准那些地主豪强。 一旦羌人对那些地主豪强动手,那么无需我军要求,那些地主豪强,自己便会主动出人出力。 届时,一方为了活命、一方为了守护家财,双方必会拼死相争。” 听闻此言,段颎不置可否的问道:“那些地主豪强,绝非什么善类,万一他们与东羌叛军联合到一起,一同反叛朝廷的话,又该如何?” “不可能的!” 曹操摇了摇头,语气异常肯定的说道:“如今的东羌诸部,一心只想逃离大汉,根本无心与我军交战。 但那些地主豪强的根基,却全在大汉境内,他们怎么可能放弃经营多年的势力,一同出逃? 再者,羌人的十数万人马,每日的钱粮消耗,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那些地主豪强,怎么可能愿意拿出那么多的钱粮去供养他们?” “嗯,有道理!” 听到曹操的一番分析,段颎不禁点了点头。 随后,段颎起身,看向帐内众将,沉声问道:“不知,哪位可愿领军前去?” “末将愿往!!” 段颎话音刚落,帐内的众人,便全都争先恐后的站了出来。 这些人,原本都是奔着建功立业来的,可结果,一直都在赶路之中。 后来,好不容易接到了追击的命令,结果却一直被段颎压着,始终未能与羌人交上手。 时至今日,所有人都是寸功未立,自然是急的不行。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上阵杀敌的机会,自然是不愿落后于人。 看到这帮家伙一个个全都急到双眼通红的模样,段颎也不禁感到一阵头大,竟不知该派谁去好了。 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前去截断羌人粮草一事,实在太过简单,无论派谁去,可以轻松完成。 加之,这些人又都是天子心腹,无论哪一个,未来都有无限可能,自己一旦厚此薄彼,保不准日后就会惹来什么麻烦。 略微沉吟了一下,段颎当即道:“此不过小事尔,本将不欲过多插手,诸位可自行商议决定即可!”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愣了一下,也立马明白了段颎心中的顾忌。 沉默片刻,黄忠开口道:“某痴长诸位几岁,至今寸功未立,诸位都还年轻,日后少不得上阵立功。 这一次,就暂且忍让一下,将此事让与我如何?” 公孙瓒出声道:“汉升兄,我等虽短你几岁,但你我皆属同辈中人,未来的机会,也都是一样的,你今以年岁论之,是否不妥?” “然也!” 马腾附和道:“汉升兄既自认比我等年长,自当拿出兄长风范,将此事让与我等才对!” 曹操趁机说道:“伯珪兄与寿成兄说的对,此事还是由我去吧,我年岁最小!” “你是算了吧!” 公孙瓒一脸嘲讽道:“就你那身手,冲杀上去的话,万一被羌人所伤,丢了性命事小,若是堕了我汉军威风,那才是大事!” 马腾点点头,“依我看,孟德还是留在营中,协助段将军出谋划策的好,那战阵之事,还是交给我等好了!” 曹操气急,“尔等竟敢小视于吾?” 公孙瓒嘴角微扬:“汝若不服,那就出去比试一番好了!” “好了,诸位都不要争了!” 袁绍这时站出身来,高声道:“依我之见,咱们不妨都去如何?” 众人一怔,“都去?” “不错!” 袁绍点了点头,说道:“东羌叛军,乃是诸多部落临时拼凑而成,他们的粮草,必然也不会只存一处。 我等完全可以各领一军,或是三两人合作,同时前去断绝他们的粮草,诸位又何必在此争执?” “嗯,好,这个办法好!” 第209章 初战 一阵冷风吹过,曹操拍了拍胯下坐骑,下意识的紧紧了肩上的披风。 对于习惯了洛阳温湿气候的曹操来说,关西这种干冷的气候,多少让他感到了一丝不适,当然,这种不适,更多还是心理上的。 这毕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领兵,此前的雄心壮志,难免有些紧张。 湛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十分耀眼,道路两旁是一片白茫茫的荒草滩,滩中野草灌木若断若续,犹如点缀在雪原中的片片绿洲。 在曹操的身后,是五百名汉军士兵,他们尽皆身穿黑甲,以二人为一排,排成一条长长的纵队穿行于狭窄的山路之中,远远望去,宛若一条游荡于波涛当中的黑色游龙。 同曹操一样,想到即将可能发生的战斗,这些士兵们一脸兴奋的同时,也不免带着几分紧张。 队伍前方,飘扬着一面大纛,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这面旗帜,就像这支队伍一样踌躇满志,迎着风在空中飞舞,金线绣成的穗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忽然,一骑斥候出现在道路前方,并朝着曹操这边疾驰而来。 “启禀曹骑尉,前方十五里,发现一支羌人队伍,人数大概两千左右,队伍中有上百辆大车,根据路面压痕来看,当属羌人的运粮队!” 曹操“嗯”了一声,然后问道:“这支运粮队,距离他们大部队有多远?周边地形如何?” 斥候回道:“这支运粮队,距他们的大部队有十里左右,周边乃是一片开阔的荒地!” 曹操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运粮队距离大部队如此之远,想必是敌人急于奔逃,故而使其落后,倒是给了我军偷袭的可能!” “曹都尉,那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冲杀上去?”斥候问道。 “不急!” 曹操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高悬着的日头,凝声道:“传令下去,让队伍加快追击速度,待到日落,敌军埋锅造饭之时,再行动手不迟。 届时,天色已晚,就算被他们的大部队发现,也只能徒叹奈何!” “喏!” 斥侯答应一声,随即策马离去,将曹操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随后,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时近黄昏,曹操率领的追击队伍,距离羌人那支运粮队已不足三里。 “曹都尉,敌军运粮队已经停下,并准备埋锅造饭了!” “好!” 曹操当即翻身跳上马背,高声道:“传令下去,准备进攻!” “喏!” 斥候兴奋的答应一声,然后大声的将曹操的命令传了下去。 很快,五百名汉军士兵,便整备齐全,然后跟随曹操,朝着羌人的那支运粮队冲杀了过去。 一处宽阔的空地上,两千名负责运粮的羌人青壮,升起了上百座大大小小的火堆,正忙着烧水做饭。 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儿,诸多羌人青壮的脸上,尽皆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对于这些羌人青壮来说,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吃饱过,尤其是在他们一开始举兵的时候,那更是差点儿饿死在半路上。 可是,自从他们跟随自家头领,打劫了那些富户大族之后,他们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富户大族家中的仓库当中,居然有那么多的钱粮。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那个段屠夫的话,许多羌人还真想留在大汉,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轰隆隆!” 就在这些羌人青壮胡思乱想之际,一阵轰隆的马蹄声,突然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循声望去,只见一支骑兵队伍,正由东向西,朝着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在夕阳的照耀下,诸多骑兵身上的黑色甲胄,折射出阵阵耀眼的红光,看在羌人眼中,好似一群来自炼狱的刽子手。 “汉军……是汉军……” 当看到骑兵队伍前方的那面汉字大纛之后,羌人队伍中,顿时爆发出阵阵惊慌的叫声。 有的拿起武器准备应战,但更多的,却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一时间,整个运粮队的营地顿时一片大乱。 见此情形,马背上的曹操,顿时心中大喜,当即拔出环首刀,高声道: “将士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正当其时,随我杀!” “杀!!” 跟在曹操身后的队伍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兴奋吼声。 在这个时代,“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八个字的含金量,绝非寻常所能比拟。 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尤其是对于这些游侠来说,那更是一种比自身性命,还要贵重的东西。 跟随在曹操身侧的典韦,此刻已经是双目通红,在其视线当中的那些羌人,就如同行走的功勋一般,等待着他的收取。 “杀!” 很快,曹操便率先冲到了羌人运粮队的营地中,并顺势砍下了一名羌人青壮的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曹操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味儿,让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不过转瞬间,曹操便适应了下来,然后紧紧跟在了典韦身侧。 其实,早在大军出征的时候,曹操就发现了典韦这个猛人,并将其抢到了的手下,担任自己的副手。 有了典韦这个猛人在侧,曹操内心的安全感也瞬间爆棚,开始无所畏惧的冲杀了起来。 跟在二人后面的诸多游侠士兵,一个个也是悍勇异常,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肆意的砍杀着眼前的羌人。 这支羌人运输队,虽然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大多数都只是一些普通的青壮而已,没有丝毫战斗经验不说,武器也是差到不行,至于甲胄的话,那更是一件都没有。 这样的一支羌人队伍,面对几乎武装到牙齿的汉军骑兵,无异于被降维打击。 不过一刻钟的时辰,整个羌人营地,便被冲击的七零八落,足有四百多名羌人死在了汉军的环首刀及马蹄之下。 其余羌人,也作鸟兽散,朝着四方仓惶逃去,队伍中财物、粮草、马匹,则全都被丢在了原地。 曹操看了一眼暗下去的天色,当即高声道:“立刻打扫战场,将马匹及财物收拢一下,一应粮草,全部焚毁!” “喏!” 第210章 段屠夫的外孙 当羌人骑兵赶到运粮队营地的时候,整个现场,就只剩下了一座座冒着浓烟的火堆,空气中,充斥着粮食焦糊的味道。 除曹操这边之外,吕布、马腾、公孙瓒等人,也各自率领着各自的队伍,成功突袭了其他羌人部落的运粮队。 得知队伍中的大部分粮草,全部被汉军付之一炬,整个羌人队伍,顿时陷入了一片动乱之中。 对于诸多羌人来说,虽然他们已经进入了金城,但距逃离大汉,尚有十来日的路程。 如今,军中赖以存活的粮草被毁,没了那些粮草,他们根本就无法再坚持下去。 当然,最让诸多羌人害怕的,还是汉军的到来。 据那些逃出生天的运粮队成员所说,汉军士兵不仅全都穿着刀枪不入的甲胄,而且一个个还是悍勇异常,那些羌人的勇士,在一众汉军面前,就如同以一群待宰羔羊一般。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汉将,更是如同魔神降世一般,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抵挡。 最可怕的是,汉军之中,居然有着十几个那样的汉将! 战斗力如此可怕,着实将一众叛军,惊的肝胆俱裂。 羌人军帐内。 大豪人颠禾,以及其余诸部的头领尽皆沉默不语,气氛异常凝重。 汉军的突然袭击,着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随着粮草被毁,以及汉军追杀至此,军中士气已然跌落到了谷底,包括颠禾在内,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升起一股绝望。 “大豪人!”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高呼,颠禾的一名亲卫,从帐外走了进来。 “可是有何要事?” 颠禾看向来人,语气不善的问道。 “启禀大豪人,奉命前去探查汉军踪迹,于半路之中,抓捕了一名年轻文士,据他所言,那段屠夫似乎是他的外祖父。”亲卫回道。 “哦?段屠夫的外孙?” 颠禾神色一动,当即冲着手下亲卫挥了挥手,“去,把他带进来!” “是!” 亲卫答应一声,随即快步退了出去。 很快,两名羌人士兵,便押着一个头发凌乱、面露惊慌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诩。 颠禾看向贾诩,沉声问道:“你就是那段屠夫的外孙?” “汝是何人?劝你最好还是放我离去,不然,定……定要你等尸骨不存……” 贾诩看着颠禾问道,虽是威胁,但神态言行之间,却明显带着一丝害怕与恐惧。 “死到临头,竟还敢威胁于我?” 颠禾脸色一沉,当即恶狠狠的看向贾诩,狞声道:“那段屠夫,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等恨不能生食其肉。 今日,你落入我等手中,那就先拿你来开刀,以泄我心头之恨!” 说着,颠禾看向手下士兵,厉声道:“将他给我押到帐前,枭首示众!” “是!” 两名羌兵答应一声,随即推搡着贾诩朝外走去。 “慢着……慢着……” 贾诩脸色一变,挣扎着大声喊道:“我还有用,千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停下!” 颠禾闻言,随即叫住手下士兵,然后看向贾诩问道:“你对我等,有何用处?若能说出个一二,我便饶你不死!” “呼……” 贾诩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惊魂未定的说道:“在下听闻,此番追击贵部的汉军主将,正是我吾之外祖。 外祖对我一向宠爱有加,他若得知我落于贵部手中,定然心有顾虑,不敢追击过甚……” “你说的可是真的?” 听闻此言,颠禾顿时神色一动,看向贾诩的目光,满是狐疑之色。 “不敢欺瞒大豪人!” 贾诩急忙解释道:“吾之外祖,虽外表冷酷,但却最重家人,尤其是在下家中,更是只有在下这一独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遇害的!” “再者,就贵部如今的情况来看,即便是我真的欺瞒了您,那对您而言,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反之,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说不定还能帮助贵部,取得一丝生机不是?” “唔……听你这么你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听着贾诩的一番话,颠禾也不禁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就他们眼下的处境而言,杀了贾诩确实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可若是留下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而且,在他眼里,这个贾诩胆小如鼠,为了活命,更是连自己的外祖都能出卖,这与其他那些铁骨铮铮的大汉文士截然相反。 这样一个人,若是留下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想到这些,颠禾当即让人解开了贾诩身上的绳索,然后沉声道:“你可给那段颎休书一封,要他立刻停止追击!” “这是不可能的!” 贾诩闻言,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大豪人有所不知,我外祖虽被任命为汉军主将,但军中的将官及士兵,都是当今天子的心腹。 若是我外祖真那样下令的话,军中将士不仅不会听从,反而还会认为我外祖与贵部勾结,并加快对贵部的追击速度! 因此,在下所能做到的,也只有通过我外祖,适当的减慢追击速度!” “唔,这样也好!” 听到贾诩的解释,颠禾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且不论贾诩所言是真是假,单就让段颎停止追击一事,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可是枉顾军国大事的重罪,段颎真要那么干了,他的全部族人都难逃惩处。 颠禾可不认为,段颎真会为了这个外孙,而置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顾。 能够让汉军减缓追击速度,已然是殊为难得了,再多的话,他也不敢奢求了。 随后,贾诩便当着颠禾的面,给段颎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亲笔信,然后将一块身份牌,一并交到了颠禾的手中。 “好啊,好。” 看着贾诩的书信,颠禾也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看先生此信,必是才学过人。 不知先生可有其他良策,以助我部摆脱眼下之困? 先生放心,我可对天发誓,待我等逃脱出去之后,定会放先生安然离去!” 第211章 贾诩之问 “大豪人此言当真?” 听到颠禾此言,贾诩顿时表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脸上满是希冀与渴望。 “当然!” 颠禾一脸郑重的点头道:“我等虽不及先生博学,但也知晓“信义”二字,倘若事后失信于先生,定当天诛地灭,便是族人、妻女亦不得好死……” 此时的颠禾,似乎是真的陷入了绝境一般,为了能够脱离眼下的困境,竟发出如此毒誓。 听完颠禾的一番誓言,贾诩也随即松了一口气,然后点头道:“既如此,那在下,就帮大豪人谋划一番好了!” “有劳先生了,请坐下说话!” 见贾诩答应,颠禾顿时大喜过望,随即拉着贾诩坐了下去。 贾诩看向颠禾,凝声问道:“大豪人,在下想知道,您为何要带部众出逃呢?” “唉……” 颠禾叹了口气,“我等族人在大汉生活多年,自然不愿就此离开,奈何你那外祖,他要将我等斩尽杀绝,若不出逃,如何能够保全性命?” “大豪人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诩一脸诧异的说道:“我外祖虽痛恨贵部,但他向来只杀不肯臣服及反抗之人,怎么可能屠戮无辜? 再者,在下方才也说了,当今天子仁孝贤明,朝廷出征的大军,又都是天子心腹,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外祖做出那等有损天子恩德之事?” “这个……” 听到贾诩这么一说,颠禾不禁愣了一下,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 颠禾看向贾诩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朝廷此番出征,并无意灭绝我等?” “不错!” 贾诩点了点头,凝声道:“大汉朝廷,向来讲究以德服人,便是征伐不臣,也都以降服为主,何曾做出过灭绝他人之事? 况且,贵部在过去的时候,也曾帮助大汉守卫了西北边疆,朝廷怎么可能做出灭亡贵部之事?” 听闻此言,颠禾顿时皱起眉头,“可是,据高家传信说,是你外祖向朝廷建议,唯有灭绝我等,才能彻底平息关西动乱。 朝廷是因为同意了你外祖的建议,这才派兵西征……” “大豪人。” 贾诩一脸认真的看向颠禾,“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这必是高家向贵部传递的假消息!” “这怎么可能?”颠禾脸色微变,旋即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大豪人,您不妨想一下,贵部之所以常常举兵反叛,其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那自然是朝廷鄙视我等,不给我等活路,我等被逼无奈之下,不得已,只能举兵反叛!” “那您再想一下,朝廷如果真不想给贵部活路的话,为何不在过去派兵灭绝贵部,反而一次次进行招降、安抚?” “这……这是因为……因为我部族人众多,朝廷想要灭绝我等,耗费代价太大!” “大豪人可能不太清楚,在这关西动乱的六十年间,朝廷先后投入了二百四十多亿钱的军费。 您觉得,朝廷如果真想灭绝贵部的话,为何不用那些钱,直接组建一支大军呢?” “这个……” 听到贾诩报出的军费消耗,颠禾也顿时为之语塞。 二百四十亿钱,足够大汉朝廷组建一支五十万大军了,真想灭绝他们的话,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大豪人,您现在明白了吧?” 贾诩看向颠禾,“其实,大汉朝廷一直都想与贵部相安无事,奈何,却总有一些人从中欺上瞒下,以至于双方无法和平共处!” 颠禾神色一动:“先生口中的“那些人”,莫不是指高家以及其他富户大族?” “不错!” 贾诩点点头,道:“您试想一下,贵部每每反叛,到底是谁获利最大? 贵部多年来叛降不定,朝廷为何始终不能吸取教训,一再任由贵部祸乱关西? 难道说,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都是一群酒囊饭?他们真就看不到贵部的苦难?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朝廷的过错,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听到贾诩的这一连串反问,颠禾不禁呆愣在了那里,脑海中不断的思索着其中的可能。 过了许久之后,颠禾方才清醒过来,并一脸愤恨的说道:“这一切,似乎却是有人从中作梗,以至于朝廷不知我等苦难,我等亦不能享受朝廷的恩待! 只是,高家以及那些富户大族,既然一直在利用我等谋利,他们为何要传递假消息,诱骗我等出逃,为何又在我等行军路上投毒? 无论是我等出逃,或是我等死绝,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好处吧?” 听到颠禾的问题,贾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而后一脸淡然道: “此事倒也不难理解,无非就是当今天子已经洞悉了高家以及诸多富户大族的危害。 而朝廷此番西征,真正要对付的并非贵部,而是导致关西动乱不休的富户大族! 他们想必也是知道了朝廷的用意,故而想要借用贵部的反叛,来对抗朝廷,不过……” 说到最后,贾诩突然停了下来,并做出一副皱眉苦思的模样。 颠禾见状,不由问道:“不过什么?” 贾诩沉吟道:“让在下不解的是,高家以及那些富户大族,是如何笃定能够挡住朝廷此番针对的? 毕竟,一旦贵部出逃成功,亦或是被朝廷大军剿灭的话,朝廷大军依旧可以转过头去继续对付他们的!” 听到贾诩的疑问,颠禾顿时冷笑一声,道:“先生不解,倒也有情可原,因为,先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勾结鲜卑人吧?” “什么?” 贾诩不由惊呼出声,“大豪人是说,高家和那些富户大族,跟鲜卑人勾结到了一起?” “不错!” 颠禾点了点头,沉声道:“早在我等起兵之前,高家就曾传信说过此事,要我等配合鲜卑人,一同割据关西。 不过,我等亦知高家以及鲜卑人不可靠,故而选择了出逃,以避此祸,哎呀,不好……” 说到最后,颠禾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瞬间惨白无比! 第212章 脏活儿累活儿你们干 “大豪人何事如此惊慌?” 看到颠禾的模样,贾诩不禁满是好奇的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当初,我等为了能够尽快出逃,将族中老弱妇孺及大多牲畜物资,全都留在了部落当中。 起初,我等以为那些富户大族,会顾及与我等的联盟,不会伤害我等妻女。 可经先生一番点拨之后,方才得知那些富户大族的险恶用心。 如今,我等已然无用,那些富户大族,必会对部落当中的那些妻女下手啊……” 说起遗留在部落当中的那些老弱妇孺,颠禾脸上满是惊慌与担忧。 “大豪人,不好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喊声。 紧接着,颠禾手下的亲卫便大踏步的跑了进来。 颠禾不由心中一突,急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亲卫喘着粗气道:“大豪人,夫……夫人来了……” “什么?什么?” 颠禾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才说夫人来了,她在哪?” 亲卫伸手指了指帐外,随后便见两名士兵,扶着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走了进来。 颠禾见状,当即上前撩起了女子的头发,当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后,瞳孔猛然一缩。 “夫人,真……真的是你?” 颠禾哆嗦着嘴唇,双眼紧紧盯着女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女子吃力的抬起眼皮,浑浊的双眼,浮现出一抹光亮,“夫君,是我……真的是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颠禾扶住女子,一脸焦急的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咱们的孩子呢?部落怎么样了?” “死了,都死了……” 女子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颠禾,气若游丝的说道:“你们走后不久,陈家就派人去了部落当中,父母、孩子、族人,一个不剩,全……全都被杀了……” 说完之后,女子眼中的神采逐渐消散,脑袋随即缓缓垂下没了生息,胸前的血迹,格外醒目。 显然,这女子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一路赶到了这里。 轰!! 看着没了生息的女子,一道惊雷瞬间炸响,颠禾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好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踉跄着朝后退去。 “大豪人……” 旁边的亲卫见状,快步上前将其扶住。 而颠禾却一把甩开亲卫,神情狰狞看向北方,口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咆哮:“陈家、高家……我与你等不死不休……” 一旁的贾诩,看着宛若疯魔一般的颠禾,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不忍。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颠禾的那声咆哮,也惊动了帐外的不少士兵。 很快,其他部落的首领,也纷纷赶了过来。 当得知那些富户大族,竟派人偷袭了部落当中的老弱妇孺之后,也全都失去了理智,纷纷叫嚷着要杀回去,为遇害的妻儿复仇。 对于他们来说,部落里的父母、 妻儿,是他们唯一的牵挂,如今家人全部遇害,他们已然失去了活着意义。 看到颠禾以及诸多羌人头领如此模样,贾诩也不失时宜的上前问道:“诸位,你们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出逃,那能不能先放在下回去?” “不行!” 颠禾上前,一把捏住贾诩的肩膀,杀气腾腾的说道:“我等虽已决定不再出逃,但却需要安然回到北边为妻儿报仇。 你必须留下,以襄助我等阻拦汉军的追击才行!” 对于此时的颠禾来说,他们复仇最大的阻碍,就是后面追击的汉军。 毕竟,汉军那可怕的战斗力,着实让他感到惊惧不已。 他明白,一旦自己与汉军发生冲突,即便能够侥幸获胜,那也必将损失惨重。 虽然他们已经决定要拼命了,但这条命,却要拼在复仇上面,而不是浪费在与汉军的战斗当中。 “唉……” 贾诩叹了口气,无奈道:“大豪人之心,在下明白,对于您的遭遇,在下也深表同情! 可是,您觉得,朝廷大军会为了在下一个人,而眼睁睁的看着您带着这些人马再杀北边去吗?” “老子不管这些!” 颠禾一把揪住贾诩的衣领,冷声道:“老子就要回去复仇,你若做不到的话,老子就当场活剐了你!” 贾诩闻言,被吓到脸色惨白,急忙说道:“大豪人切莫冲动,有办法,在下有办法了……” “那就快说!”颠禾红着眼睛催促道。 贾诩:“在下方才不是说了吗,朝廷此番出征,主要是为了对付关西的诸多地主豪强。 还有,您刚才也说了,那些富户大族勾结了鲜卑人,企图割据关西。 您不妨以此为条件,派人去我外祖那边谈判。 只要他肯放你们回去,那你们就主动帮忙扫清那些地主豪强,并协助汉军,击退前来进犯的鲜卑人。” “如果还不行的话,那您还可以答应汉军,待复仇之后,可率全部族人彻底归降大汉,为奴为仆、是生是死绝不反抗!” “脏活儿、累活儿贵由部来干,一应功劳和钱粮物资,则全归汉军……” “在下相信,有了这些条件,汉军应该会答应的!” 听到贾诩的这番话,颠禾不禁神色一动,然后扭头看向了其他部落的首领,“诸位以为如何?” “大豪人,卑职以为可行!” “父母、妻儿已死,我等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若真能复仇的话,就算真给大汉当牛做马,又有何妨?” 其余部落头领也没有太多犹豫,纷纷认同了贾诩的办法。 “好,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办!” 眼看众人全都没有异议,颠禾也随即答应了下来。 随后,颠禾便派出了自己的一队手下,带着贾诩的亲笔书信,朝着后方的汉军大营赶去。 第二日午时,颠禾派出的手下,便赶到了汉军大营。 看着贾诩的亲笔信,段颎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贾诩无耻”,他自认可生不出如此阴毒的外孙。 将书信焚毁之后,段颎随即看向颠禾的手下,沉声道: “本将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先将西南三郡的地主豪强全部扫除方可……” 第213章 被迫收拾 金城郡,允吾县。 一名身穿官袍,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东城头上,神色凝重的望着东方的地平线。 此人名叫傅燮,北地郡人,同为今年通过考核的学子之一,于两个月之前,来到了这个允吾县,担任县令之职。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百多名手持长矛、短弓的郡兵,以及数千名手持木棍、农具的百姓青壮。 原来,就在昨日清晨的时候,一名探马突然来报,言东羌叛军正朝着允吾县而来。 接到消息之后,傅燮一边急令关闭城门的同时,一边开始招募兵丁、百姓,加固城防,以备东羌叛军攻掠。 自傅燮上任之后,便开始大力推行朝廷此前颁布的诸多惠民政策,且为人宽和,待民极善,获得了不少百姓的爱戴。 所以,在接到傅燮的招募令之后,城中百姓纷纷响应,这才赶在东羌叛军抵达之前,初步完成了守城事宜。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就过了午时。 忽然,一支二十多人的骑士队伍出现在了城东的官道上,正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来。 这队骑士的出现,让城头上的人们,顿时陷入的紧张之中,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当骑士靠近城头,跟在傅燮身后的县尉张济,上前低声道:“县尊,看这些人的衣着,应该是王家的护卫!” “哦?”傅燮眉头微蹙,“他王家,此时派人过来作甚?” “或许是想协助守城?”张济不确定的说道。 “哼,若是协助守城,理应多派人过来才是,只这么些人,能有何用?” 傅燮面色冰冷的说道,对于王家,显然很是不满。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傅燮就派人通知了王家,希望王家能够将钱粮、人手全都转移到城中,以协助他一同守城,结果却遭到了王家的拒绝。 毕竟,对于王家来说,他们自家邬堡的防御能力,并不比县城差多少,干嘛要费力的转移到城中? 况且,在他们看来,东羌叛军反抗的是朝廷,与他们关系并不大,自己只需出些钱粮,兴许就能将其给打发走,实在没有必要用自家的钱粮、人手去守卫朝廷的城池。 因此,对于这帮自私自利、荼毒一方的家伙,傅燮自然是愤恨不已。 就在这时,城外也响起一声高呼:“县尊,小人奉家主之命前来求援,还请县尊派兵,速去救我王家……” 听到城外的喊声,傅燮顿时神色一动,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县尊,看样子,那些东羌叛军,是去攻打王家邬堡了!” 张济也凑到了傅燮跟前说道,声音中,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嗯。” 傅燮点了点头,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几分。 对于傅燮而言,东羌叛军前去攻打王家邬堡,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来,允吾县的百姓,或可免除兵祸之危。 二来,如果东羌叛军,真能灭了王家这个地头蛇的话,那自己今后再治理此地,便没了任何掣肘。 傅燮看了一眼城外的骑士,高声道:“尔等且入城歇息片刻,本官这就组织人手,准备救援事宜……” “多谢县尊!!” 听到傅燮的话,城外的骑士顿时大喜过望,随后便跳下马背,朝着城门走去。 傅燮见状,随即冲着张济招了招手,“张县尉,你马上带人下去,只待那些家伙入城,立刻将其全部擒杀,勿使走脱一人!” “明白!” 张济答应一声,随即带着四十多名手持弓箭的手下,朝着城下快步走去。 王家派来的那队骑士,刚一进入城池,就被张济带人给团团围住,然后二话不说,便让人将他们给射成了刺猬! …… 允吾县东,三十里外,王家邬堡外。 颠禾率领的东羌大军,王家邬堡围的水泄不通,上万名羌兵,如同潮水一般,不断的冲击着邬堡的城墙。 这些羌人士兵,也已经知晓了父母、妻儿被屠戮的消息。 同颠禾等人一样,这诸多羌兵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去复仇,而能够回去的条件,就是扫清此处的地主豪强。 为此,诸多攻城当中的羌兵,也是变得如同疯魔一般,面对城墙上方投射下来的箭矢、滚石,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害怕。 有人受伤了,他们就会主动站到前排去充当盾牌;有人战死了,剩余人就会将他们的尸体堆成高台…… 面对羌人这种打法,便是王家蓄养的诸多死士,也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在他们眼里,这些攻城的羌人,就如同一群不知疼痛、死亡为何物的恶鬼一般,怎么打都打不疼、打不退…… 终于,在攻城战开始了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一座由数千具羌人尸体堆成的高台,被叠到了与城墙齐平的高度。 无数羌兵随即顺着这座高台,冲上了邬堡的城头,与王家的死士们,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城墙开始逐渐失守。 “完了……彻底完了……” 得知消息的王家之主王国,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张狂与自信。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东羌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不顾一切的前来攻打他们…… 时至黄昏,王家邬堡终于被攻破,王国连同王家全部族人,也被羌人屠戮一空。 攻破王家邬堡之后,颠禾只是让人取了足够大军食用的粮食,然后便急匆匆的奔向了下一个地方。 待羌人大军离开后不久,段颎这才带着曹操、袁绍、吕布等人姗姗来迟,并“十分无奈”的收拾起了羌人留下来的烂摊子…… 毕竟,王家乃是西南三郡数得着的大户,其家中资产无数,其控制下的奴隶、佃户也是多不胜数,若不处置妥当,必会引起新的动乱。 对于这一情况,军中的诸多游侠,也不禁大感败兴。 毕竟,他们此番西征,都是响应了天子号召,奔着建功立业来的,结果到了现在,功没建成不说,反倒开始给叛军擦起了屁股,着实膈应到了极致。 就这样,东羌叛军在前大肆劫掠,朝廷大军则“被迫”在后收拾…… 第214章 无形大手 十一月十五日。 此时已经入冬,西北的天气,便是在这正午时分,依旧显得寒冷至极。 通往高陵的官道上,一条如同长龙般的羌人队伍,正冒着风雪,在官道上快速的行进着。 这支羌人大军,正是颠禾所率领的东羌叛军。 队伍前方,马背上的颠禾,遥望着北方的地平线,目光中透露着满满的仇恨。 就在这时,一骑探马,从队伍后方追了上来,禀报道:“启禀大豪人,汉军已经停止追击,并在三十里外,开始安营扎寨!” “好!” 颠禾点了点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他知道,汉军在这个时候停下,就是在故意给他们腾出时间来复仇的。 在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先后清理了盘踞在西南三郡的王氏、北宫氏、陈氏、李氏等地主豪强,最后还象征性的攻打了一下安夷县城。 而段颎也率领着朝廷大军,始终处于一种追又追不上的状态,并未对他们发起过任何进攻。 汉军这种行为,不禁让颠禾以及诸多羌人士兵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激之情。 随后,颠禾对着探马吩咐道:“传令下去,此地距离高陵,已不足四十里,要勇士们加快行军,务必于日落之前,赶到高陵,我等复仇的第一战,就是覆灭高家!” “是!” 探马答应一声,当即策马离去,将颠禾的命令传遍了全军。 当得知距离高家已经不远了之后,无数羌人士兵的眼中,也露出了仇恨的目光,脚下的速度也随即快了许多。 此时的羌人大军,已由一开始的十数万人马,缩减到了不足八万人。 虽然人数少了很多,但剩下的这些人,无一不是经历过长期奔逃及战斗的精悍之士。 因此,对于这些幸存下来的羌兵来说,强行军已然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大军便向前推进了三十里,距离高家邬堡仅剩十里的距离。 遥望着高家邬堡的剪影,颠禾扬起手中的马鞭,高声道:“勇士们,加快速度,务必于天黑之前,覆灭高家,为遇害的父母、妻儿报仇!” “报仇!!” 队伍中爆发出一股震动天地的吼声,声音滚滚如雷,四周树木、荒草上的霜雪,也被这声音震的簌簌落下。 从天空俯瞰而下,在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整个羌人大军,如同一股泥石流一般,朝着前方汹涌而去,似要吞噬一切。 高家邬堡,客厅内。 高家之主高慎,神色凝重的端坐在主位的坐席上,左右两侧,分别是陈家、李家及其他北派豪族。 他们今日之所以齐聚于此,主要还是因为鲜卑人那边的行动出现了问题。 原来,早在一月之前,檀石槐率领的三万鲜卑骑兵,便依照与他们的约定,抵达了五原、北地、武威等边郡北方。 可是,就在鲜卑人准备大举进犯的时候,张奂、董卓、皇甫嵩三人,却分别率领着凉州军与北军出现在了边郡的长城上。 虽然鲜卑人的骑兵很是骁勇善战,但那只是局限于草原和平原地带而已,面对依托着长城的凉州军和北军,鲜卑人自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加之天气逐渐变冷,大军携带粮草不足等情况,在丢下数百具尸体之后,檀石槐也当机立断,率领着鲜卑大军,直接撤了回去。 鲜卑人这一退兵,直接打了北派豪族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他们此番割据关西的主要依靠,就是北方的鲜卑人。 如今鲜卑人居然就这么跑了,他们的计划,自然也就成为了一场泡影。 当然,最让他们感到惊惧的是,朝廷到底是什么时候,将凉州军和北军派去防御鲜卑人的? 既然防御鲜卑人的是凉州军和北军,那段颎所率领的平羌大军,又是哪里来的? 朝廷是在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军队的? 为何东羌叛军与段颎那边,迟迟没有交战的消息传来? 这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如同一座座大山一般,重重的压在了高家及诸多北派豪族的身上。 缓缓扫望众人一眼,高慎沉声道:“诸位,事到如今,一切事务,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等的掌控。 为今之计,我等也只能依靠自己,方可保全自身了!” “高家主的意思是?” 高慎沉声道:“集结所有能够调动的人员,然后向西,攻占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地。 只要我等能够占据这河西四郡,不仅可以北连鲜卑、南通西羌,还能向西挺近西域。 届时,即便我等无法东出割据关西,也可据守一方,依托这河西之地来壮大己身!” “好,高家主此法甚好!” “不错,如此一来,我等日后说不定也可称雄一方了!” “嗯,就这么办……” 听到高慎的一番提议,在场众人,纷纷忍不住开口附和了起来,原本还异常凝重的气氛,顿时欢快了许多。 “家主,不好了……” 突然,一阵惊慌的喊声,打破了厅内轻松的气氛,高家的护卫首领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家主,东羌人的大军……杀过来了……” “什么?”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那些东羌叛军,不是已经被段颎追杀到金城去了吗?他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难道段颎被他们灭了?” “他们突然前来攻打高家,莫非已经知道了咱们屠灭他们部落的事情了?” “完了……全完了……” 厅内众人,此刻也是陷入了到了一片慌乱与绝望之中。 毕竟,他们这次聚会,并未带太多的人,手下的那些护卫、 死士尚未集结起来。 羌人来的如此突然,无疑是掐断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 “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就在众人惊慌无措之际,坐在主位上的高慎,突然面露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难怪朝廷大军始终追不上东羌人,难怪东羌人会突然劫掠那些富户大族,难怪我等祖坟会被突然盗掘……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我等也好、东羌也罢,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处于朝廷的算计之中了! 好魄力! 使出如此下作手段,不惜将关西彻底打烂,也要将我等灭绝。 这位少年天子,当真是好魄力啊……” 高慎那疯狂的笑声,传入了所有的耳中,惊的众人也不禁呆愣当场。 随后,众人依照高慎的话,将朝廷派兵西征之后的所有事情,全都进行了一番串联,不禁骇然发现,竟真有一双无形大手,在背后操纵着他们以及东羌叛军的所有行动…… “报仇!!” 就在这时,邬堡外也传来了一股震天般的喊杀声…… 第215章 捷报传来 十二月十五日。 此时已是数九寒天,天地一片苍茫、万籁俱寂。 虽然天气十分寒冷,但洛阳这边,却依旧是热闹非凡。 城里城外的街道上,随处可闻商贩的叫卖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 尤其是洛阳城西,因为各种作坊皆坐落于此的缘故,使得原本宽敞的官道,竟显得有些拥堵。 从城门口到通往各处作坊的道路上,做工的百姓、进货的商旅来来往往,可谓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祥和。 自城西各种作坊开始兴建起来之后,各种产业链也随之逐渐兴起。 现如今,洛阳城中及周边的百姓,大多都有了一份活计,用以养家糊口。 再加上朝堂的逐渐平稳,官吏贪腐情况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一系列政策于洛阳周边率先得到了落实。 如此种种累加,也使得当地百姓的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好过了起来。 最起码,人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动,来换取一份果腹的食物,不用像过去那样卖儿卖女! 凌冽的寒风,吹的人们脸颊通红,但却吹不去人们脸上的笑容。 “驾!!” 一名箭衣劲装的信使,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由西向东,朝着洛阳疾驰而来。 看到前方官道上往来的人群,信使随即勒了勒缰绳,使马速减缓了几分。 “凉州大捷!!” 一道突兀的喊声,从信使口中传出,顿时吸引了周围人们的注意。 在人们的注视下,信使从怀中取出一封战报,然后举过头顶,高声道: “护羌中郎将段颎,率朝廷大军,西出高陵,一路追击于北地、汉阳、金城,最终决战于泾阳。 此战,共斩首五万余、俘虏八万余,缴获战马、钱粮无数,东羌诸部彻底平定……” 听闻此讯,周围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若是放在过去的时候,大多数人们,对于大捷与否,并不甚在意。 毕竟,他们本身都处于艰难求活的状态中,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哪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国家大事? 但眼下却不一样了,人们因为能够吃饱饭,而对天子和朝廷多了几分认同,在面对国家取得胜利的消息之后,心中自然也为之欢喜不已。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信使高举着战报,一路跑进了洛阳。 消息传到城内,文武百官,也不禁大喜过望。 持续了六十多年的羌乱,终于一朝彻底平息,从今往后,朝廷再也不用为了关西之地而徒增耗费,而他们这些朝中官员今后的日子,自然也会轻松许多。 不过,就在民间百姓与朝中官员为着羌乱平息,而欢欣雀跃的同时,身为天子的刘宏,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德阳殿。 张让、宋典等宫中宦官,垂首站在殿门两侧,眼角余光,不断的偷瞄着殿内,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殿内,刘宏正低着头,神色忐忑的跪坐在桌案后方,一双眼睛时不时偷瞄着坐在对面的王潜。 而王潜则神色凝重,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一份战报。 与外面所传扬的捷报不同,王潜手中的这份战报,不仅详细的讲述了此番羌乱的全部过程,而且就连李儒、程昱、贾诩三人在此期间的一系列谋划也全都记录了下来。 王潜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几个弟子,还真是出息了,竟然瞒着自己,在凉州搞出了这么一番大动作。 经此一番下来,竟直接将关西的地主豪强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当真是好手段、好魄力。 “唉……” 王潜的一声叹息,惊的刘宏身子一颤。 只见刘宏抬起头,目露惊慌的看向王潜,解释道:“师父,都是徒儿的错,是徒儿不该瞒着您……” “哎,为师并无责怪你们的意思!” 王潜抬了抬手,打断了刘宏的解释,沉声道:“为师也知道,你们之所以瞒着为师,是担心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会有损为师的名声。 你们有此孝心,为师欣慰还来不及,怎会责怪?” 听到王潜如此一说,刘宏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本脸上的那丝忐忑也随即消失不见。 别看他已经贵为当今天子了,但内心深处,对于王潜的那份敬重与依赖,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浓重了几分。 他还真怕因为这件事,而惹得自家师父生气。 念及至此,刘宏抬头看向王潜,疑惑道:“师父,既然您未曾生气,方才又何故叹息?” 王潜抬眼看了刘宏一眼,沉声道:“虽然文和、仲德、文优几人的谋划,有些伤天和、损阴德,但却实实在在的解决了关西的动乱之源。 当然,最大的收获,还得是那些地主豪强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底。 虽然具体数目尚未报上来,但大概计算下来,此番缴获的诸多财物,至少价值上千亿。 如此丰厚的收入,不仅直接填补了大汉过去六十年间的全部耗费,而且还留下了大量的富余,瞬间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财政问题。 可以说,此番西征的收入,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不过,除了收获之外,却也带来了诸多隐患……” 说到这里,王潜顿了一下,然后看了刘宏一眼,问道:“你可知,这些隐患为何?” 刘宏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师父是担心,其余的地方豪族,可能会察觉到此间事情的隐秘?” “这却是隐患之一!” 王潜点了点头,凝声道:“你们这番“借刀杀人”的谋划,的确非常完美,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恰恰是因为太过完美了,反而更加容易惹人生疑。 一向互相勾结的东羌诸部与地主豪强,为何突然就互相翻脸? 过去羌人叛乱,是为了果腹、是为了活下去,但偏偏这次,却毫无理由盗掘了那些地主豪强的祖坟,只为获得那些钱财? 还有,那些地主豪强的邬堡,其防御能力,虽比不得那些坚城雄关,但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的。 东羌叛军,怎么可能在抵抗段颎追杀的同时,还顺手将所有邬堡全部清除的?” “这些问题,你们可曾想过?” 第216章 关西隐患 “这个……” 听到王潜提出的诸多问题,刘宏也不禁呆了一下。 在此之前,他还真就忽略了那些问题。 而今,听王潜这么一说,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谋划之中,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多的漏洞。 当然,这倒不是贾诩、程昱、李儒三人的谋划不行,而是因为实在太行了,以至于让人一看,就感觉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似乎是被安排好了一样。 “师父,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宏也不禁面露担忧的看向王潜,显然也是预料到了此事泄露之后,可能来的后果。 虽说关西与关东之间,一直都处于互相敌视的状态之中,但在本质上,却依旧属于一类人。 他们之间可以互相敌视,甚至是出手灭了对方,但却无法容忍其他人掺和进来,包括他这个天子也是一样。 毕竟,你今天敢对关西的地方豪族下手,那么到了明天,同样也敢对我们关东的地方豪族开刀。 与其到时候等你砍下来,还不如现在直接反了的好。 不同于关西的地主豪强,那些关东的地方豪族,无疑更加难对付。 关西的地主豪强,是依靠压榨百姓、羌人,以及侵吞朝廷和官府的公有资源起的家,从上到下,无不对其痛恨不已。 加之,那些地主豪强之间,因为地域文化的限制,本身并非铁板一块,即便联合到了一起,那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刘宏才敢让贾诩、程昱、李儒三人去执行那个借刀杀人的计划。 可是,关东的地方豪族就不一样了。 诸多地方豪族家中的财富,大多都是依靠着把控盐铁收益,所积累的起来,虽然偶有欺压百姓者,但却并不是太过分。 而且,关东的地方豪族,还非常注重名声,不仅会修建一些水渠、道路、桥梁等便民设施,还会在遇到灾荒的时候,拿出一些钱粮来赈济灾民。 因此,关东的这些地方豪族,几乎每一个家族,都在当地拥有着不小的名望与民心。 最主要的是,这些地方豪族之间,经常互相联姻,大多数都有着相同的利益需求。 这些家伙,一旦联合起来的话,其声势,远比关西的地主豪强要强上十倍、甚至是百倍不止。 对此,即便是刘宏,也为之忌惮不已。 “唉……” 王潜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覆灭地主豪强的事情,揽到朝廷和地方官府身上了!” “啊?” 听到这话,刘宏顿时呆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说道:“师父,您……莫不是在说笑吧,这种事情,怎能揽到朝廷身上呢?” “为师何曾可能开过玩笑?” 王潜没好气的,看了刘宏一眼,沉声道:“仲德与文和那边,不是查到了高家勾结鲜卑人的事情吗? 还有文优那边,不是也留下了一个叫做韩遂的家伙吗? 刚好可以让那韩遂出来指正,给那些地主豪强们,安上一个叛国、谋逆的罪名。 如此一来,便可对外宣称,是为了避免他们里应外合祸乱大汉,故而在追杀东羌叛军之际,顺手将其一并诛灭……” “呃……” 刘宏微微一怔,迟疑道:“师父,这个理由,怕是有些牵强吧?” 王潜摆了摆手,道:“就算再牵强,那也总比没有理由,而让那些家伙去胡乱猜测的好。 如此一来,就算有些家伙不会尽信,也不至于立刻就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 而咱们,便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提前进行新的谋划,以避免日后更大的损失!” “师父说的是,徒儿明白了!” 刘宏也一脸受教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师父,除此之外,您所说的其他隐患,还有哪些?” “呼!” 王潜吐出一口浊气,凝声道:“这第二个隐患,就是关于一个秩序的问题。 关西的那些地主豪强,虽然是造成关西动乱的原因之一,但在一定程度之上,却也维护住了关西的秩序。 毕竟,关西是他们的根基之地,地方官府,也全都他们的人。 出于自身利益考虑,那些地主豪强,便也不会任由关东士族过多插手关西事务。 在过去的时候,因为关西常年动乱,诸多关东士族,曾不止一次的提出过,要弃守凉州的提议,却遭到了那些人的共同反对与抵制。 也就说,正是因为那些地主豪强牢牢的把控住了关西地方的话语权,挡住了关东士族对关西的打压,方才维护住了大汉版图的完整。 可如今,关西的地主豪强悉数被灭,地方县府的署吏、差役,十去其九,当地也没有足够的人才备用。 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便只能从关东抽调人手,去填补那些地主豪强所遗留下来的空缺……” 说到这里,王潜看向刘宏,沉声问道:“如此一来,可能会造成何种后果?” “这个……” 刘宏略做思索,然后带着一丝后怕的说道:“如此一来的话,关西的地方权利,全在无形之中,转移到了关东士族的手中……” “不错!” 王潜点了点头,凝声道:“到了那时候,关东士族,将掌控东、西两地的全部地方势力。 此势一旦形成,再想对他们动手,怕就很难了!” 说到最后,王潜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有句话说的好,坏秩序也比没秩序强! 关西的地主豪强,就如同之前的宦官集团。 虽然他们作恶多端、天怒人怨,但起码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住了秩序的稳定,不至于造成权力的真空,避免了一家独大。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方才使得刘宏能够从中左右斡旋,并最终成功将权力收到自己手中。 对于关西的问题,刘宏一开始的想法,或许是好的,关西也确实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但却依旧操之过急了。 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就一刀切的覆灭了所有地主豪强,以至于关西之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权力真空。 第217章 应时通变 “这……这可如何是好?” 听完王潜的一番分析,刘宏也终于意识到了第二个隐患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权力是没有真空的! 如今关西的诸多地主豪强倒了,而自己手中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接收他们遗留下来的那些权力。 如此一来,那些权力就只能流入他人手中,给自己制造出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 此时的刘宏,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懊悔! 这一次的平息羌乱,可以说是切实的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他知道,自己在考虑问题的长远方面,还是太过稚嫩、太过盲目自信了些。 看到刘宏如此模样,王潜却是暗自点了点头,然后宽慰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人这一生,皆是在不断的犯错与改错之中。 任何谋划、决定、政策,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不可能完美无瑕。 所谓的成功者,无非就是能够在意识到问题之后,能够先人一步进行解决而已! 所谓知错能改、应时通变,莫过于此!” 听闻此言,刘宏原本有些慌乱的思绪,也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朝着王潜俯身一拜,一脸受教的说道: “师父的教诲徒儿明白了,就如师父此前说的那样,世上并无任何完美的制度,我辈中人所要做的,便是依照每个时期不同的环境与需求,进行相应的改善!” “嗯,很好,难得你能明白这些!” 听到刘宏的一番总结,王潜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嘿嘿,此全赖师父教导有方,若无您的教导,徒儿哪能知晓这些?” 得到认可的刘宏,心中高兴的同时,也不忘送上一个马屁。 “好了!” 王潜摆了摆手,沉声道:“还是说一说,这隐患的解决之法吧!” “是,师父!” 刘宏点点头,凝声道:“师父,您方才讲到了秩序的问题,徒儿以为,关西的旧有秩序既然已经彻底崩塌,那是否可以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嗯,可以,那你准备如何去做?”王潜问道。 “这个嘛……” 刘宏沉吟了一下,而后说道:“徒儿以为,想要避免地方权力落入他人之手,首先就要找到地方势力发展的根源,唯有从根源入手方可。 依照旧制规定,地方官府当中的署吏、差役等,只能由地方的人来担任,或是官员自行征辟。 之所以会有如此规定,一则,是朝廷委派的官员,能够依靠那些当地人的辅佐,尽快熟悉地方上的事务。 二则,是因为地方事务所需人员太多,单单一个县衙的三班、六房,就需要几十上百人,若是全由朝廷进行委任的话,事务繁琐不说,还会增加一笔庞大的俸禄开支。 如此规定,虽然好处很多,但其弊端也显而易见。 县令、太守等官员,皆是流官,一般上任几年之后,就会调走,而那些署吏、差役却会长期留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对地方事务越发熟悉,掌控力度也越来越强。 如此一来,新任的太守、县令,无论是为了做出一番政绩,还是力求安稳,都不免要对其大加倚重,甚至会进行一些妥协与利益交换! 再有就是,那些署吏、差役,不属朝廷管辖,既没有晋升通道,也享受不到朝廷的俸禄,对于朝廷,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归属感。 一群掌握了权力,但却没有晋升希望、没有收入、没有归属感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利用手中权力,来为自己谋求一些触手可及的利益。 这,便是地方豪族,得以把控地方权力,以及各地贪腐问题始终无法得到遏制的主要原因!” 听着刘宏在那侃侃而谈,王潜也不禁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的神色。 如今的刘宏,在通过这番教训之后,已然掌握了通过多角度去看待、分析各种事务的能力。 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儿,在这一刻彻底长大,这让身为师父的王潜,不禁感到万分开心。 只见王潜目露期待的看向刘宏,“既然你已发现问题本源,想必已经思虑出了解决之法,说来为师听听!” “是的师父!” 刘宏挺了挺胸膛,沉声说道:“徒儿的解决之法,也很简单,就是将一应署吏、差役,全部纳入正式的官制当中,使其享受朝廷俸禄的同时,并设立相应的考核、晋升制度。 有了晋升的希望之后,不仅可以提升那些地方署吏、差役做事的积极性,想必也会增加他们对朝廷的认同感。 最主要的是,如此一来,便可以将地方官吏的人事任命权抓到朝廷手中,以方便朝廷可以随时将那些长期盘踞地方的官吏调离原来的地方,避免了地方势力不受控制的局面!” “嗯,好,此法确实不错!” 听到这话,王潜也不禁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虽然刘宏的这个办法,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冗员的情况,并增加一定的财政压力,但相较于权力失控、以及地方长期贪腐所带来的危害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了。 只要确保能够将权力抓在手中,即便今后出现问题,也可以随时进行修正。 随后,王潜叮嘱道:“此法虽好,但就眼下而言,也只适用于关西之地,至于其他地方的话,还需一步一步的来,切莫操之过急!” “徒儿明白!” 刘宏重重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对了师父,您与荀家合办的那间书院,已经快要建成了吧?” “怎么?” 王潜暼了刘宏一眼,“这是又想给为师找什么麻烦吗?” “嘿嘿,师父莫要误会,您现在已经够忙碌了,徒儿哪还敢再给您徒增麻烦?” 刘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同时,眼眸深处也闪过一丝愧疚。 自家师父,如今不仅忙着教谕部一事,还监管着铁器作坊、编纂教材,同时还要看顾着印刷书籍,以及司农部那边的粮食增产等事宜。 就连荀家、曹家、袁家的一些生意上问题,也需要王潜时不时的进行一番指导。 如此多的事务,全都压在了自家师父一个人的身上,想想就知道会有多累。 想到王潜当初那句:“你可害苦了为师”,刘宏此时也终于体会到了蕴藏在其中的关爱与呵护。 第218章 上位者的角度 “行了,少来这一套!” 王潜没好气的看了刘宏一眼,道:“说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师父,以您如今的名声,那书院建成之后,必会引得无数学子加入其中。 徒儿想着,是否可以从那些加入书院的学子当中遴选一批人员,然后调派到关西那边,去推行徒儿方才所提的那个新秩序? 毕竟,那些学子加入书院之后,便与您有了师生名分,徒儿用起来,也能放心不是?” 王潜略微思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为师以为,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做!” “呃……这是为何?”刘宏满是不解的问道。 王潜轻出了一口气,然后颇为严肃的看向刘宏,叮嘱道:“你乃当今天子,天下万民,皆是你的子民,无论面对何事,都要以上位者的角度去对待,要尽可能的做到雨露均沾才好。 倘若只偏向一人一事的话,不仅会引得世人不满,更会有损你大汉天子的威名! 再者,此次调派人员填充关西空缺一事,乃是约束地方豪族的最佳手段,若是不让他们入场的话,你又如何能够实现自己的目的?” 听闻此言,刘宏也顿时恍然,“徒儿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是,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不错!” 王潜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所以,此番调派人员,除为师的学院之外,还需从太学以及其他地方官府进行抽调。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彰显你公正待人的气度,亦可趁机削弱关东的地方势力!” 刘宏闻言,顿时面露欣喜,“师父说的是,徒儿明白该如何去做了!” “那就好!” 王潜随即站起身来,“既如此,那为师就先回去了!” “徒儿恭送师父!” 刘宏也赶忙起身,跟在王潜身后,朝着殿外走去。 “哦,对了!” 王潜一边走,一边叮嘱道:“你马上传令段颎,让他尽快将那八万羌人俘虏送过来,再有几个月就是春耕了,铁器作坊、农具作坊那边,都需要大量人手。” “是,师父!” “还有,如今羌乱已经彻底平息,我大汉与西域诸国之间的阻隔已经打破,朝廷也是时候对西域进行谋划了!” “徒儿明白!” …… 第二日清晨,朝议殿。 百官分列于大殿两侧,所有人都面带笑容,神色轻松的低声交谈着羌乱平息的事宜。 对于平羌一事,这些朝中大臣虽然有所关注,但因为情报的限制,他们所能知道的,也只有一些旁枝末节以及最后的结果而已,对于期间发生的一些具体事情,可谓是一概不知。 因此,在百官看来,天子此番召开的朝会,应是为了庆贺羌乱的平息,以及商议一些善后事宜而已,殿内的气氛,故而颇为轻松。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百官顿时停止了议论,并快速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随后,一身衮服的刘宏,迈着步子来到了大殿之中。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待刘宏坐下之后,齐齐行礼拜见,声音也比往日洪亮了几分。 刘宏淡淡的挥了挥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行礼过后,百官尽皆垂首不语,一些心思机敏的官员,不禁暗自犯起了嘀咕。 通过他们方才观察,天子的表情及语气当中,似乎并无太多的喜悦之情,这与百官的预想完全有些不符合。 刘宏缓缓扫望百官一眼,沉声道:“诸卿,此番羌乱平息,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但在平叛期间,护羌中郎将段颎,却突然发现,以高家为首的诸多地主豪强,趁羌乱之际,竟勾结北方鲜卑,意图割据关西之地。 段卿为了避免腹背受敌,在追击东羌叛军的同时,也率领大军,对那些逆贼进行了清剿。 据报,此番被诛灭的逆贼,共有三十六家,被诛杀的护卫、死士,约四万三千多人……” 哗!! 随着刘宏话落,殿内百官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愕然的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 谁也没想到,这个段颎在平息羌乱的同时,居然还做出了如此凶残的事情。 “三十六家地主豪强,四万三千多人被诛杀……” 这分明就是把关西的所有地主豪强,全都杀了个干净啊! 一时间,殿内群臣也忍不住低声议论了起来,言语之中,不乏对段颎的咒骂之词。 在他们看来,即便真的有人胆敢勾结鲜卑人,那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半,甚至也就三五家而已。 毕竟,在此时的大汉,无论出身、门第如何,打击外族,向来都是政治正确。 平日里,不管内部如何闹腾,一旦遇到外族事务的话,所有人都会放下一切仇怨,转而站到一起同仇敌忾。 因此,勾结蛮夷之事,向来都是属于诛九族的大罪,若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谁会轻易做出那种事情? 而这个段颎,居然以此为借口,将关西的所有地主豪强,全都杀了个干净,着实有些过于残暴了。 “陛下,段颎此番做法,实在过于残酷、有伤天和,还请陛下严惩!” “是啊,依臣之见,段颎定是出于某些私仇故而如此,还望陛下明察!” “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诸多大臣,也纷纷出言上谏,要求严惩段颎。 虽然他们也很是憎恶那些地主豪强,但段颎的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无疑让他们更加不喜。 “够了!!” 听到众官的谏言,刘宏当即拍案而起,怒声道:“段卿刚刚平定羌乱,朕便将其召回治罪,是否会让世人说朕鸟尽弓藏? 再者,当时战况激烈,前有东羌叛军、后有诸多逆贼、外有鲜卑进犯。 面对如此情形,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届时,丢了关西不说,万一东羌叛军、关西逆贼、鲜卑人联合深入我大汉腹地,该当如何? 宁错杀、不放过,或许会伤及某些无辜之人,但为了那些无辜之人,就要弃我大汉江山于不顾吗? 依诸卿之见,是我大汉江山重要?还是所谓的公理人道重要?” 第219章 雨露均沾 “这……” 听到刘宏的一番呵斥,殿内群臣也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 天子当面,那肯定是大汉江山更加重要了。 别说是一些地主豪强,哪怕是让他们这些人为了大汉江山去死,他们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与忠诚无关,这就是一个态度、或者说是政治正确的问题! 刘宏看了群臣一眼,沉声道:“段卿虽是出于大局考虑,但也确实使得诸多无辜者丧命,此等行径,却也不可鼓吹效仿。 因此,朕决定,对段卿功过相抵、不封不罚,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听到刘宏的决定,百官纷纷俯身称颂。 此时的朝中之臣,依旧是以关东士族出身为主。 经过连番的打压之后,他们虽然比此前安分了许多,但内心深处,依旧对关西带着几分不屑。 他们之所以抨击段颎,除去看不惯这个疯子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朝政的失衡。 毕竟,平息为祸六十多年的羌乱,其功不亚于开疆拓土。 依照正常流程的话,那段颎至少也会获得一个万户侯的封赏。 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张奂,如今要是再来一个段颎的话,那关西武将的势头,真就彻底的压过他们了。 因此,在看到天子对段颎的处置之后,诸多大臣,自然是非常支持。 看到群臣如此模样,刘宏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对于段颎的处置,也是他思量许久之后,方才想出来的办法。 虽然他也很是欣赏这位帝国名将,但段颎毕竟投靠过宦官,这一政治污点,他这位天子可以不在意,但却不得不考虑天下人的感受。 此番平息羌乱的功劳确实太大,若是因公封赏的话,不说位极人臣,但也差不多了。 可是,站得越高,目标也就越大,但有任何不对,立马就会招来数之不尽的针对,他过往的那些污点,说不定就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因此,刘宏此番对段颎的不奖不罚,不仅解决了地主豪强被诛杀之后带来的隐患,同时也从侧面保护了段颎。 毕竟,段颎此番立下了如此大功,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世人也就没有理由,再拿过去的污点进行针对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接下来,还是说一说关西重建一事吧!” 刘宏看向百官,沉声道:“关西的地主豪强被诛杀,当地诸多县府也为之一空,整个关西已然成为了无序之地,倘若不能尽快解决,必将陷入大乱之中……” “不知诸卿可有何良策应对?” 太傅陈蕃站出来说道:“陛下,依老臣之见,当从太学及关内县府当中,抽调一批学子干吏,用以填充关西之空缺!” 听到这话,殿内群臣顿时皱了皱眉头。 在他们眼里,署吏和差役,不同于朝廷命官,无法享受到朝廷俸禄以及相应的晋升。 在这种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之下,谁愿意背井离乡的跑去其他地方? 刘宏也开口说道:“署吏、差役,不同于命官,人们若是不愿前去,该当如何?” 陈蕃却是一脸严肃道:“凡大汉臣民,当以国事为先,如今关西之地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岂能任由他们随意推诿? 老臣以为,当以朝廷的名义,下令征召人们前往,若有推辞者,当一律严惩!!” 呃……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不禁嘴角一抽,看向陈蕃的目光,也充满了无奈。 在他们看来,这个陈蕃,好歹也是做了几十的官了,怎么就不清楚什么是为官之道呢? 你自己可以无欲无求,可以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一心为国为民,但你却不能要求别人也跟你一样吧? “此法不妥!” 刘宏也摇了摇头,沉声道:“太傅所言,虽为正理,但却着实委屈了那些学子、干吏。 朕既为天子,那天下之人,便都是朕的臣民,朕自然要雨露均沾,不能使任何人受到不公的待遇!” 听到这话,百官不由点了点头,看向刘宏的目光,满是欢喜与敬重。 陈蕃却是依旧坚持但:“陛下此言虽善,然凡事当有所取舍,老臣之议,虽会委屈一些学子、干吏,但却安定了关西、造福了万千百姓,还请陛下明断!” “不可,不可!” 刘宏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朕是绝不会委屈任何人的……” 陈蕃皱眉道:“可是陛下,不如此的话,关西如何能够安定?” “这个嘛……” 刘宏略做沉吟,然后说道:“朕以为,不妨将调派的学子、干吏,纳入官制当中,为其提供俸禄的同时,再设立一个考核晋升的制度……” 随后,刘宏也将之前与王潜商议的那套方法,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听到刘宏的这个办法,殿内百官,也顿时眼睛一亮。 此番调派学子、干吏填充关西空缺,必然少不得他们各自家中的门生子弟。 刘宏的这个办法,无疑是变相的为他们的门生子弟,提供了更多进步的机会,其中的好处,自然是不言而喻。 “陛下圣明啊……” “此法甚好……” “是极,如此一来,关西定能尽快恢复稳定……” 一时间,诸多大臣,纷纷出言,力挺刘宏提出的这个方法。 “陛下不可啊!” 陈蕃却是站出来,反对道:“陛下此法,看似稳妥,实则却是贻害无穷啊。 不说其他,但就一个寻常小县衙,就需要署吏、差役近百人,大一些的县只会更多,再加上郡守府以及其他地方衙门,所需人员起码在三万人以上。 如此多的人员,每年所需发放的俸禄,就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开支,以国库如今的情形,如何能够支撑?” “哎,太傅多虑了!” 刘宏摆了摆手,道:“先前,朝廷不是已经将造纸、肥皂、琉璃的制作之法传了下去,交由地方官府来经营吗? 朕决定,将那些作坊,全部设为国营作坊,除必要的赋税之外,那些署吏、差役的俸禄,完全可以从那些作坊的营收当中进行抽取,倒也动用不到国库。” 第220章 意外之喜 随着刘宏话落,殿内群臣也不禁神色一动,看向刘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光芒。 那些个作坊,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推行废除徭役以及铁器私营的政策,而作为交换条件,下传到地方经营的。 可现在,那些作坊,却又被天子拿出来,将其设为了国营作坊,并用来承担署吏、差役的俸禄。 这种做法,无疑是将已经送出去肉,再拿回来喂养自己人,着实让人们感到有些怪异。 尽管那些大臣们,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却未能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毕竟,相比于将署吏、差役纳入官制当中所能带来的好处,那些作坊的营收,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对此,陈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他本就不同意那些作坊下放到地方,如今刘宏将其设为国营,并与署吏、差役的俸禄联系到了一起,也相当于变相的收回了经营权。 很快,经过众臣的一番商议之后,朝廷也相继颁布了两道诏令,然后传遍了四方。 第一道诏书,便是向人们说明了高家以及诸多地主豪强勾结鲜卑人,以及被段颎所诛灭的情况。 正如王潜此前所预料的那样,关东的诸多豪族,在看到朝廷给出的理由之后,心中的不安,倒也缓解了几分。 在他们看来,朝廷既然愿意给出理由进行解释,那就说明,朝廷并没有继续拿他们开刀的想法,起码不会立马就对他们动手。 至于第二道诏书,则是关于抽调人手,去往关西填充各个府县空缺一事。 当得知去到关西就任署吏、差役,也可被纳入官制,享受到朝廷俸禄以及晋升考核之后,人们瞬间沸腾了起来。 尤其是太学里的诸多太学生,最是欢喜不已。 在过去的时候,历代掌权者,为了能够收获士人学子的支持,一次又一次的对太学进行扩招,用以收纳天下学子。 时至今日,太学里的学生,已经超过了三万人数。 可惜的是,依照大汉的官制,真正的朝廷命官总数,也才不过两万多名而已,其中的大部分名额,还全都掌握在了士族豪门的手中。 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就使得太学生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国家的需要。 明明没有那么多的需求,却又一个劲儿的扩招。 一群学到了东西,但却没有晋升通道、没有用武之地的人们,心里能没有怨言吗? 过去的时候,那些清流党人、关东士族,之所以能够轻易的操控太学生们去肆意抨击朝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如今,刘宏将数目庞大的署吏、差役纳入了官制当中,无疑是从根源上解决了太学生的安置问题。 虽说署吏、差役的起点比较低,但起码也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官位,未来也有了一丝希望。 因此,在看到诏书之后,无数太学生立马便对当今天子大加称颂,天子之名,一度堪比古之圣皇。 得知消息的刘宏,也不禁感到惊喜不已。 他也没有想到,在解决了关西问题的同时,居然还收获了一众太学生的支持。 从今之后,手下不仅有了一批忠诚可靠的基层人员,还能借此将清流、士族所掌握的笔杆,子抓到自己手中。 这对于刘宏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之喜了! 随后,刘宏便派出大量人手,前往太学以及诸多地方县府当中,前去选派合适的人员。 不过五日的功夫,便有近万人数,响应了朝廷的诏令,踏上了去往关西的路途。 就在满朝上下,为着尽快安定关西而忙碌的同时,又一则消息,引得了无数人的目光。 经过大半年的建设,王潜与荀家合办的书院,终于建设完工,身为天子的刘宏,也亲自提笔书匾,将其命名为“大汉书院”。 书院的首任院长,由王潜担任,荀爽、何休、郑玄、卢植、蔡邕等人,被聘请为书院的客座博士。 而书院正式开院招收学员的日子,则定为了建宁二年的一月十日。 消息一出,瞬间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不说荀爽、郑玄等海内大儒,单就王潜而言,他所开创的“心学”,如今已被诸多学子所认同,并为其冠以“子”的称呼。 加之王潜此前所传出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更是获得了无数学子的追捧与敬仰。 许多狂热的追随者,更是直接将王潜与孔子并列,甚至提议要在孔庙之外,再行修建王庙。 由此可见,王潜在士林当中的声望,达到了何种恐怖的高度。 除了开院之事以外,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大汉书院的招生公告。 公告的内容也很简单,首先是向人们介绍了学院内部的一些分科,除大汉主流的经学之外,大汉书院内还增设了诸如算学、农学、工学、天文、地理等杂学。 公告的最后,还特别强调了一点,那就是不看地域、不看出身,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只要你有一颗求学之心,皆有可能加入大汉书院当中求学。 其核心意思就是——有教无类! 对于这一公告,其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那些农人、工匠、商人等群体。 诸多士人学子,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没敢多说什么。 毕竟,有教无类,也是当年孔子所奉行的教学理念,谁敢说个不字? 以王潜如今的身份地位,重提这一理念,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因此,在消息传开之后,无数人纷纷涌入了洛阳,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开院之日的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一月十日。 这一日清晨,王潜也是难得的起了一个大早,然后在一帮侍女的服侍下,开始了梳洗打扮。 这边刚刚梳洗完毕,府中的管家,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神色之间,满是激动与喜悦。 “启禀先生,天子车驾连同朝中百官,全都到了府门外!” 第221章 大汉书院 帝师府前,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长约三里、宽有五丈。 这条街道,直通皇城的上东门,街道两侧有着数十座府邸,能够住在里面的,无一不是当朝重臣、或是皇室权贵。 因此,这条街道,也被民间的百姓们戏称为贵人街,平日里前来游看的人们,也不再 少数。 不过,就在今日一早,这条贵人街,却被一群甲胄鲜明的军士所把守,不再放任何一个人随意进入。 当然,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这些军士的身份,赫然正是有着“天子亲军”之称的羽林军。 羽林军的出动,意味着天子的驾临,即便是放在帝都洛阳,这也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因此,贵人街的周围,老早就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们,一个个全都伸长了脖子,期盼着能够一睹天子圣颜。 但可惜的是,街道内也是人满为患,往日里难得一见的朝中大臣、名士大儒们,此刻却如同一群集市上的糙汉子一般,前胸贴着后背的挤在了一起,使得远处之人,根本就无法看得真切。 宽敞的街道上,虽然人满为患,但却出奇的安静,满朝公卿、名士大儒们,一个个全都一言不发,神色恭敬的望着帝师府前的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的主人,赫然正是当今天子刘宏。 望着眼前的帝师府,刘宏的小脸儿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自打登基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前来拜见自己的师父,这不禁让他回想起了当初在侯府之时,每日前去拜见师父的情景。 虽然眼前的景象已经物是人非,但心里的那份情感,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看着当今堂堂天子,竟站在他人府前的台阶下等候着,周围的诸多大臣与名士大儒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诧异与不满,反倒是一脸的习以为然。 好在这种等候也没多久,很快就看到王潜满脸笑容的朝着府门外走了。 “师父!” 刘宏一脸欣喜的喊了一声,随即迈上台阶,然后上前朝着王潜俯身一拜。 “哎,陛下切莫如此!” 王潜也快步上前,伸出双手,将刘宏给扶了起来。 刘宏一脸欢喜的看向王潜,道:“师父,今日乃是大汉书院正式开院的日子,徒儿在此向师父道喜了!” “我等,在此向王司徒道喜!!” 随着刘宏话落,府门前的诸多大臣、名士大儒,也齐齐朝着王潜行礼道贺。 “哈哈,好好好!” 王潜大笑一声,朝着拱手还礼道:“承蒙诸位抬爱,鄙人兴办此书院,意在为我大汉培育可用之人才,以兴我大汉文风、壮我大汉国威。 今日恰逢书院开院,还请诸位不弃,一同前往观礼如何?” “能得王司徒相请,我等不胜荣幸!” “王司徒请!” 府门前的众人,一脸奉承的同时,也随即让开了一条通道。 随后,王潜又在刘宏的生拉硬拽之下,坐上了天子车架。 诸多大臣、名士大儒,也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位于城西的大汉书院走去。 “哎,那人莫不是当今帝师?” “废话,当今天下,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与天子同乘?” “哎呀呀,我等还真得感谢这位帝师才是,若不是他的教导,我等如何能拥有这样一位圣明天子?” “嗯,这话说的不假……”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们,看到天子车驾上的王潜之后,一个个也忍不住议论纷纷,言语之中,也满是对这位帝师的推崇与尊敬。 听着周围百姓的低声议论,王潜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一生当中,最大的成就,并不是获得多大的权利、也不是赚到多少钱,而是获得人们的认可。 这种被他人所认可、所尊敬的感觉,绝不是些许权利和财富就能够得到的。 而今,自己竟也有幸得到了人们的如此认可,王潜只觉得这一辈子,总算没有白活,自己先前的那些忙碌与付出,也都是值得的。 不多时的功夫,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大汉书院前。 这座书院,位于皇城雍门的正西方,呈坐北朝南的格局。 除去南边的一座高大门楼之外,书院四周没有围墙,内里也没有阁楼,有的只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屋舍学堂。 整座书院的格局,清晰的呈现在众人眼前,没有丝毫的隐秘与隔阂,只给人一种简约亲和之感。 之所以会是如此格局,也全都是王潜一力要求的,为的就是方便那些有心想要学习的人们,能够靠近旁听。 毕竟,在这个时代,书籍知识,可是被当做传家宝一样,被那些豪门大族牢牢的把控在自家手中,谁也不会轻易外传。 可是,到了这里,只要你有心想学,就能学到自己想学的东西。 得知其中用意的人们,也不禁对王潜那宽广的胸襟,感到了由衷的敬佩。 在人们看来,单凭王潜此等胸怀,就足以比肩当年的孔子了,再加上王潜又创立了心学,这俨然就是奔着成圣去的。 在书院大门的正前方,是一处长、宽皆为百丈的四方行广场,通体由青石板铺就而成。 广场的东、南、西三侧,已然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有身穿长衫的士人学子、有身穿丝绸的贵族子弟、也有身穿粗布麻衣的百姓、工匠与商人。 这些不同阶层的人们,此刻却神情激动的挤在了一起,目光火热的望着书院门前的王潜与刘宏等一行人。 书院的门楼前方,众人抬头看着门楼上方挂着的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大汉书院。 字体虽稍显歪斜,但却粗重有力,透着一股朝气蓬勃。 过了门楼往里走上二十步,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耸立着一座由红布包裹着的巨石,高一丈左右。 “师父,这座巨石为何物,为何要用红布包裹?”刘宏满是好奇的问道。 王潜笑着说道:“此巨石之上篆刻着大汉书院的校训,还请陛下上前揭开红布,以示天下学子!” “好!” 刘宏点点头上,然后走上前去抓住红布,将其轻轻扯了下来。 “好,好校训!” 第222章 综合性高级学府 当红布落下,看到巨石之上的铭文之后,刘宏不禁为之动容,忍不住连叫了两声好。 跟在后面的诸多大臣、名士大儒,也被巨石上的铭文所吸引,更有甚者,只看得面色潮红,心中说不出的一种畅快。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寥寥几言,不仅道出了大汉学院的治学之本,也道出了王潜的远大志向,更是道出了天下学子求学尊圣的本质。 太傅陈蕃凝视着巨石上的铭文,良久方道:“有此四句校训,大汉学院,必将永世为人所铭记!” 王潜笑道:“不过四句狂心之言而已,太傅过誉了!” 陈蕃却是摆了摆手,道:“伯渊莫要过谦,你能立石于此,便证明了你那教化天下之心。 有此四句,这大汉书院,必将成为我大汉的一处文教圣地!” “是啊,有此书院在,我大汉文教之道,必将永世昌盛!” “天下学子有福了!” “是极……” 随着陈蕃话落,周围的诸多大臣、名士大儒,也纷纷出言,对王潜以及大汉书院称赞不已。 对于这四句话,人们此前最多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震惊之余,也只当做狂心之言。 可是,在看到王潜将其篆刻于巨石之上,并立为校训之后,方才切实的感受到了这几句话的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今日过后,大汉学院之名必将传遍海内。 一行人在巨石面前驻足良久之后,方才移步朝着书院内走去。 书院内部的便道蜿蜒曲折,道路两侧,种满了竹子。 轻风吹过,竹叶唰唰作响,给人一种清静幽远之感。 再往里走,有观书亭、藏书馆、静学斋等建筑。 书院的正中央,是一座类似于会堂一般的建筑,通体呈水墨色,通透明亮。 在会堂后方,是几排屋舍和食堂,专门用来保障学子的住宿与餐食。 依照大汉书院的教学理念,今后少不得一些出身低微、家境贫寒的学子来此求学,自然要保证他们的吃穿住行,创造出一个良好的治学环境。 陈蕃、李膺以及一些忠贞廉洁之人,连连点头的同时,心中也不禁苦笑。 在过去的时候,大汉境内也有不少免费的义学,专供一些贫寒学子求学。 但那些所谓的义学,大多都是一些有钱人为了博一些虚名所设,要么是坚持不了多久,要么就是只能保证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而已,远远达不到大汉书院这种情况。 王潜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然达到了令所有人都为之仰望的高度。 待众人将整个大汉书院全都观摩一遍之后,已然是临近午时了。 随后,一行人重新返回了学院的大门前。 此时,学院的四周,已经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人们。 望着周围那一张张热切的脸颊,王潜微微一笑,随即对着身旁的礼官打了一个手势,吩咐道:“开始吧!” “喏!” 礼官答应一声,随即上前,对着周围的人们高声宣布道: “自今日起,大汉书院正式开院,无论高低贵贱,但有一颗求学之心,皆可前来接受考核,待通过之后,便可入院修习! 且陛下有令,凡是拜入大汉学院者,亦可如太学一般,接受朝廷考核,并酌情授予官职!” “天子万年!!” 随着礼官话落,周围顿时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尤其是那些出身寒微之人,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大汉学院的设立,无疑是给他们开启了一条向上的通道。 或许他们最终成功的可能很小,但最起码,他们拥有了一个可以与那些门阀权贵平等相争的机会。 这,便足够了! …… 随着大汉书院的正式开院,每日前来接受考核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为了能够实现有教无类的理念,依照王潜的要求,大汉学院的考核内容,并不具备任何针对性,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或是在某方面具有独特的天赋,皆可成为大汉学院的一员。 例如一个农人,他本身大字不识一个,但却能够通过对农作物的观察,提前预测到气候的变化,这种本领,便完全符合入学条件。 在这种独特的招生方式之下,进入大汉学院的人,可谓是五花八门,既有权贵子弟、也有寒门庶民,甚至是市井流氓之辈,也不在少数。(注:此流氓非彼流氓) 大汉学院的这种情况,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而且还引起了不少士林中人的微词。 毕竟,在他们眼里,大汉学院,应该是一处文教圣地般的存在,怎么会什么样的人都往里招呢?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这正是王潜所一心追求的结果。 他一开始兴建大汉学院的目的,除去要借此培养一批可用之人之外,就是要将其打造成一座综合性高级学府,用来培养一批涉及各个领域的专业性人才。 毕竟,一个国家的强大与否,绝不是单靠某一方面就能够支撑地起来的。 就比如后世的一些国家,如果只是有钱的话,那它的下场,就是沦为别人的钱袋子;可如果只是军力强大的话,那它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在无敌之后的分崩离析。 因此,只有做到全面发展、各个方面稳步向前,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强大。 而大汉学院,则是王潜所追求的一个开端。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建宁二年的二月中旬。 此时,距离大汉学院开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经过这段时间的招收,共计有一万三千余人通过考核,成为了大汉学院的一员。 除去必要的经学、心学之外,其余诸如算学、农学、工学等杂学科目,也是人满为患。 在各科学员之间,虽然依旧有着鄙视链的存在,但在大体之上,倒也勉强可以融洽相处。 加之天子此前通过考核,录取了大批杂学人才,也在无形之中,或多或少的提升了杂学之道,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 感受到风气的逐渐转变,王潜也觉得是时候再来上一记重锤,用以彻底敲醒人们对于杂学之道的认识,并看清杂学之道的重要地位。 第223章 新的风气 二月下旬,天气逐渐开始转暖。 在此万物复苏的季节,窝了一冬的农人们,纷纷走上田间地头,为着春耕做起了准备。 今年是新君登基的第二个年头。 在过去的一年里,朝廷先后推出了一系列政策,朝堂上的权力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西北那边也打了一场大仗。 整个大汉,不说天翻地覆,但也是变动极大。 去年的诸多政策,只是发布了一纸诏令而已,而今年则是到了开始落实的时候。 不同于发布命令、动动嘴,任何一项政策,到了落实的时候,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例如取消徭役的政策,虽说是免除了百姓的负担,但却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一些偏远地区的基础建设。 那些地区,因为道路以及地理环境的限制,朝廷许诺的那些国营作坊,根本就发展不起来。 如此一来,那些偏远地区的衙门就拿不出钱,来雇佣人们进行道路、桥梁、水利的基础建设。 工商业没有取得发展不说,地方上的基础建设也陷入了停滞当中,百姓不仅没能从中享受到应有的好处,反而还失去了基础建设带来的便利。 一个看似挺好的政策,却在无形之中,给部分地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再比如移民屯边的政策,在制定之初,是为了保证边防稳定、解决农人无地可种的问题,以及从那些地主豪强手中抢夺人力。 计划的虽好,可在推行后不久,各种问题便接踵而至。 政策推行之初,是地主豪强们的齐齐反对,但全都被李膺、阳球、崔寔几人给强力弹压了下去。 政策的推行没了阻碍,慢慢的也就开始变了味道。 一些下层官吏,为了能够做出政绩,不仅使用暴力手段,强行从地主豪强手中抢夺佃户、奴隶,甚至一些拥有土地的自耕农,也被纳入了移民的名单之中。 大批的生产人员,被编入了移民队伍,造成了大量耕地的荒废、影响到了赋税的征收不说,还极大的增加了朝廷在推行当中的耗费。 除此以外,其余各项政策,也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各种问题。 好在刘宏通过去年的考核,选用了一大批可用之才,加之朝中也开始盛行实干之风。 因此,在面对那些问题的时候,无论是天子刘宏,还是满朝公卿,亦或是地方上的署吏差役,全部应对自如的进行着调整与改善。 在这新的一年当中,整个大汉,似乎都陷入了紧张的忙碌之中。 被新近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一个个都是干劲儿十足,对于这些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来说,事情越多、越忙碌,就代表着进步的机会越多, 反倒是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那些老臣们,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忙碌的时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毕竟,在先帝时期,朝政一片混乱,朝野内外的人们,不是忙着斗宦官、斗外戚,就是忙着互相内斗,少有用心忙于政务者。 这些个习惯了常年斗争老臣,让他们玩儿心眼儿、使绊子,他们或许在行,可若让他们开始操弄一些实事的话,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对此,刘宏在请示了窦妙之后,也是毫不手软,对那些无能之臣进行了一番大清理。 而随着那些无能之辈的被清理,诸如陶谦、刘表、田丰、沮授、杨彪、荀攸等中青代官员,也逐渐开始在政坛之中崭露头角。 在刘宏这位少年天子,以及一大批中年代官员的影响下,整个大汉的吏治风气也发生了质的改变,并开始朝着积极进取的方向,阔步前进了起来。 当然,在所有人忙碌的同时,王潜这位帝师,也没有闲着。 与诸多大臣不同的是,王潜并未参与任何政务,而是整天往来于各个作坊之中,其中,尤其是木工坊和铁工坊,更是成为了他的常驻地。 至于原本属于司徒职责内的事务,则悉数交给了田丰等人去处理。 自刘宏登基以来,王潜虽然提出了不少东西,但却都是经他人之手所推行的,在明面上,还从未插手过任何朝堂事务。 也就是因为这样,方才使得王潜能够游离在所有势力之外,并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就连太后窦妙,也对这位手握大权、且影响力巨大的帝师,极为放心。 因此,对于王潜这种不务正业、整日与工匠厮混的做派,满朝公卿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二月二十五日,清晨。 文武百官,齐聚于朝议殿内。 放眼望去,除去陈蕃、李膺、窦武、袁逢、曹嵩等人之外,余下的大多朝臣,都是比较年轻的脸庞。 所有人的眉宇之间虽夹杂着些许疲累,但全都双眼明亮,多数人多交谈的内容,也由之前的各种评议,转而成为了对于政务的看法。 百官前列,陈蕃看向身旁的窦武,沉声问道:“窦司空,老夫听闻,你前日上了一道奏疏,想要组建一个专司各种工具研制的衙门?” “不错!” 窦武点了点头,笑着说:“袁太仆既然能够组建一个专司粮食耕种的司农部,那鄙人身为兼掌工匠营造的司空,自然也可以组建一个专司工具器械研究的研造司!” 陈蕃皱眉道:“依窦司空此言,这是要效仿袁周阳,让那些工匠,也进入官制当中?” 窦武眉头一抬,笑着回道:“是又如何?” 听闻此言,陈蕃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沉声道:“粮食增产乃利国利民之大事,授予官职爵位,倒也合情合理。 但那些工匠研制工具,本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分内之事,何须再以官职爵位相许?” “呵……” 窦武对着陈蕃嗤笑一声,挤兑道:“堂堂当朝太傅,竟能说出这种狭隘的言论,真就不觉得的可笑吗? 匠人研制工具,是他们的本分不假,可若没有他们的工具,农人靠什么耕种?作坊的工人靠什么做工?” “若是没有他们,你我之人所穿之衣、所住之屋,又从何而来?” 第224章 少壮派与保守派 窦武的质问声,使得殿内为之一静,诸多官员也纷纷看向了对峙当中的窦武与陈蕃。 自从清流党人在刘宏的登基大典上背刺了窦武之后,原本关系和睦的二人,逐渐开始分道扬镳。 再到窦武后来被刘宏所收服,他与陈蕃之间,便已然走到了对立面。 因此,对于二人的此番对峙,殿内群臣,倒也没有丝毫的意外,他们只是好奇,二人到底是为何争吵。 眼看自己与窦武的对峙,引起了众人的关注,陈蕃不由皱了皱眉头,然后沉声说道: “窦司空莫要左右言他,老夫并未否认匠人的重要性,老夫只是觉得,为那些匠人授予官职爵位不妥而已。 为农人授予官职的话,他们还可以指导百姓如何耕种,并吸引更多人为了粮食增产而投身其中,可以说是利国利民。 可那些匠人能做什么?指导百姓做工?百姓如果全都开始做工了,那耕地由谁去种? 再有就是,自朝廷将关西的署吏、差役纳入官制当中之后,我大汉官员的数目,已然增加了一倍还多。 倘若再为匠人设立官职,那官员数目,岂不再次激增?” 听到陈蕃此言,一些年长的大臣,不由点了点头。 “哈哈,太傅此言未免偏颇矣!” 就在这时,一声大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年轻的田丰站了出来,朝着陈蕃拱手一礼,道:“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单就农人而言,则需提前备好各种农具方可进行耕作。 太傅只看到了研制工具会耽误农时,为何却看不到工具予百姓之便利? 再说官员数目,朝廷的诸多法令,之所以能够推行,靠的就是诸多官员的协助,一人有一人之力、十人有十人之力,官员越多,法令便越能落到实处。 再者,只要有了官身,朝廷便可对其进行正当的调配与管理,若遇大事之时,便有了足够人手来应对。 太傅只看到了官员增多之后的弊端,为何却看不到其中的好处?” “似太傅这种只观其弊、而漠视其利的言谈,是否有失偏颇?” 自从到了王潜手下担任司徒府的功曹以来,田丰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王潜那套“多角度对待”的理论。 加之田丰本性刚直,即便是面对陈蕃这位外朝百官之首,依旧没有丝毫的嘴下留情。 “好,田功曹此言甚善!” 杨彪也站了出来,附和道:“王司徒曾言:国之所以治者有其三,一则为农、二则为工、三则为商。 此三者,为国家大治之根本,缺一而不可,太傅身为当朝上公,当胸怀天下才是,怎可偏执一隅?” “然也,太傅此言不妥矣!” “太傅年事已高,其对待事物的看法,已然无法适应当下,还是尽早告老的好!” “是极……” 随着杨彪话落,朝中的诸多中青代官员,纷纷站出身来,开始指责起了陈蕃的不是。 当然,除去部分真正支持匠人为官的之外,其余的大多数官员,还是以针对陈蕃个人为主。 如今的朝堂之中,逐渐开始以中青代官员为主,风气也开始变得积极进取,似陈蕃这种年老的守旧官员,自然也就被他们视做了的绊脚石。 “哼,似尔等这种只看其利、而漠视其弊的论调,日后难保不会掀起好大喜功之风。 老夫之言,虽有失偏颇,但也是一心为国,何错有之?” 面对诸多年轻官员的针对,陈蕃却是没有丝毫的退让。 在他看来,这些中青代官员,积极进取、用心实事是好事,但也过于激进了一些,若不加以束缚,日后难免会惹出祸端。 因此,即便明知自己先前的言语有些不妥,但陈蕃依旧选择了固执己见。 “然也,幼苗藏于老林之间,若无我等老臣遮风挡雨,尔等如何能够成长?” “不错,尔等年轻一辈,还需多多磨砺方可,切莫急功近利才是!” “若是没了我等老臣,尔等如何担当大任?” 随着陈蕃话落,朝中一些老臣也纷纷开始出言力挺。 “哼,顽固不化,留之何用?”一名年轻官员不屑道。 “呵,年少轻狂,怎可成事?”一名年老官员不疾不徐的回怼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 “少无敬畏是为奸!” “老匹夫莫要胡言……” “小东西莫要乱语……” 中青代官员与年老官员的言辞,也越发的激烈,甚至还有不少人直接撸起袖子,朝着对方打了过去。 当然了,即便是动手,也只是那些年老的官员单方面动手而已,那些中青代官员,是万万不敢还手的。 叫骂之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些脾气暴躁的老头,开始追着那些年轻人四处跑动。 偌大的朝堂,瞬间变成了菜市场一般,原本独属于陈蕃与窦武的匠人争执,也逐渐转变成了保守派与少壮派之间的斗争。 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守在殿门外的士兵们,听着里面传出的动静,一个个全都面色如常、目不斜视,俨然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模样。 “陛下、太后上殿,百官肃静!!”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高呼声,突然从殿后传来。 正在对骂中的官员们,赶忙闭上了嘴巴,一些老臣停下了追打脚步,而那些被追打的年轻官员,也开始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官帽、整理起了自己的官服。 原本乱糟糟的朝议大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刘宏与窦妙二人,便在诸多宦官与宫女的簇拥下,一同来到了大殿之中。 当看到诸多青壮官员那歪斜的官帽,以及脸上淤青之后,窦妙不禁皱了皱眉,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刘宏也是微微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手下官员这种,“能动手就不吵吵”的性格,即便是他这位大汉天子,也是时常感到一阵头大。 待百官行礼之后,刘宏缓缓扫望了众人一眼,刚要开口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家师父好像并未在场。 “诸卿可知,朕师为何没能前来?” 第225章 国之神器,曲辕犁 听到刘宏的问话,殿内顿时一静,百官这才发现,那位举足轻重的帝师居然没有到场。 这可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依照规制,凡是在京的三百石以上官员,都必须参加,实在参加不了的,也要向天子递交请假奏疏,在天子通过之后方可。 而今,身为三公之一的王潜,居然在天子不知情的情况下,未能前来参加朝会,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不过,尽管明知王潜此举有违制之嫌,但诸多大臣,却依旧选择了沉默不语。 人群中的几名清流言官,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也暗自摇了摇头,没有丝毫要出言弹劾的意思。 对于他们来说,即便是身为上公太傅的陈蕃犯了过错,我们都敢参上一本,可对于王潜这位帝师,他们却着实不敢有丝毫冒犯。 弹劾王潜的话,或许他本人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架不住他有个天子徒弟啊,而且还是个非常记仇的性格。 一旦真的弹劾了,无论成与不成,天子事后都有理由针对于你,甚至还会以维护师长的名义,直接要了你的命都可以,而且还让人无话可说。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就连一向铁面无情的阳球,此刻也低着头不说话,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窦武这时站了出来,恭声道:“启禀陛下,昨日午后,王司徒曾与臣有言,今日将有一件大礼,要送与陛下。 今日王司徒迟迟未来,想必是被此件大礼所耽搁了!” “哦?大礼?” 刘宏眉头一动,面露疑惑道:“司空可知是何大礼?” 窦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等王司徒来了,陛下亲自一看的好!” 看到窦武这副卖关子的模样,刘宏却也不恼,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朕就等一等好了!” 见此情形,殿内百官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全都一脸好奇的陪同天子一起等了一起来。 如今,多数人都已知晓,风靡洛阳的琉璃、纸张、肥皂,甚至是前不久出现的新型纺织机,全都是出自王潜之手。 这些东西,每一个都堪称敛财神器,尤其是那个全新的纺织机,更是将织布的速度提升到了十数倍之多。 只不过,因为原材料供应问题,导致纺织作坊的规模受到了不小的限制,其生产出来的布匹,对于整个布匹市场的影响也并不是很大。 尽管如此,一些有着灵敏嗅觉的人们,依旧看到了王潜称霸未来布匹市场的情景,已然有着不少大家族,靠向了王潜,希望能够在布匹市场当中分上一杯羹。 因此,殿内群臣也想看看,王潜这次又捣鼓出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好在众人并未等候多久,一名侍卫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王司徒于殿外候见!” 刘宏眼睛一亮,“快请!” “喏!” 侍卫答应一声,然后快步退了出去,殿内群臣,也纷纷扭头,将目光看向大殿门口。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潜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此时正值红日初升,阳光斜照大殿,与殿内形成了鲜明的光暗对比,而沐浴在阳光下的王潜,周身也好似泛起阵阵金红色的光芒,那道斜长的影子,也被无限放大。 见此情形,众人不禁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睛也微微眯起。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潜迈步踏进了大殿,在他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手中抬着一物,以红布覆盖。 很快,王潜便来到了大殿中央,那两名汉子,也小心翼翼的将手中之物放在了地面上。 不等王潜行礼,刘宏便急不可耐的问道:“师父,不知那是何物啊?” 殿内群臣,也齐刷刷的看了过去,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王潜笑了笑,道:“此乃国之神器,还请陛下、太后亲自下阶,以示世人!” “哦?” 刘宏神色一动,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窦妙,“母后,您看……” 窦妙看了王潜一眼,道:“王师能有此说,必是非凡之物,下去看一看,倒也无妨!” 说着,窦妙便站起身来,然后朝着殿中走去,刘宏也赶忙起身紧随其后。 很快,母子二人便走到近前,然后一齐抓住红布,将其缓缓掀开。 “这是……?” 当红布掀开之后,在场众人顿时齐齐愣了一下。 只见一个形似犁耙的物件儿,正静静的立在那里,但不同于寻常犁耙的是,眼前这个物件儿却是小巧精致许多,其辕呈弯曲形。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下方那个通体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犁头,竟比寻常犁头大三倍有余。 见此情形,殿内一些武官,不禁暗自嘬起了牙花。 只通过犁头上的光泽,他们便看得出来,那是由上等精铁打造而成,而且根据犁头的大小及厚度来看,其用量,足以打造出两柄上等的军刀。 在他们看来,这么好的精铁,用在那上面,属实有些浪费了! “陛下、太后,诸公!” 王潜上前介绍道:“此物名为曲辕犁,乃是将作丞马陵与诸多匠人,耗费日久、精心研制而成。 过去的直辕犁,形大而重,一张犁便需二牛、三人同抬方可,耗费牛力、人力不说,翻耕速度也极为缓慢! 而这种曲辕犁,形小轻便,只需一牛、一人便可驾控,加之犁头尖锐厚重,节省人力、牛力的同时,翻耕速度也快上许多……” 听着王潜的介绍,殿内众人,顿时齐齐张大了嘴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们虽然不懂种地,但却略懂算术,也知道百姓们耕种的大概情况。 在过去的时候,那种二牛三人的耕种方式,因为耕牛数量以及春耕时长的限制,使得寻常百姓,每年能够耕种的土地亩数,是极为有限的。 加之寻常人家根本就养不起牛,租借的话,费用又极高,无形之中又给百姓增添了巨大的负担。 可如今,王潜带来的这种曲辕犁,居然只需一牛、一人便可进行耕种,而且速度还更快。 换句话说,一户寻常的五口之家,只需支付过去同数额的租借费用,便可同时使用两头耕牛开垦出比过去多两倍、甚至是三倍的土地亩数,而且还能省下一个劳动力,来从事一些其他。 只需过去一半的劳动力、一半的成本,却能创造出比过去高三倍的收益。 这番前后对比之下,其中之差距,着实让人震惊不已。 第226章 功比开疆,可封侯 整个大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目光火热的望着那张曲辕犁。 尤其是刘宏,因为过于兴奋,使得脸颊异常通红,感觉都能拧出水来了。 在他看来,大汉有了这个神器,百姓们在减轻耕种负担的同时,还能开垦出更多的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并节省出更多的人力来从事其他生产活动。 在这诸多好处相加的情况下,大汉日后想不富强都难。 就在这时,太傅陈蕃也缓缓走到王潜面前,嘴唇略微颤抖的问道:“王司徒,您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这曲辕犁,真有那般神奇?” “太傅,在下何曾说过狂言?” 王潜笑了笑,然后看向刘宏道:“陛下,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曲辕犁到底如何,还需亲眼一观才好。 您不妨使人于宫外寻一块空地,然后前去试上一番如何?” “师父说的是!” 刘宏兴奋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殿内众人,“诸卿可随朕一同前去观看!” “喏!!” 群臣齐齐答应一声,然后随着刘宏脚步,一同朝着宫外走去。 原本一场庄严肃穆的大朝会,也被这一张小小的曲辕犁给搅的热闹非常。 很快,一行人便出了皇宫,然后浩浩荡荡的直奔西苑而去。 看到天子与满朝公卿齐齐出动,诸多路人,也远远地跟在了后面,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西苑的一处空地旁。 在空地当中,已经站着了几名汉子和三头耕牛,左侧是两头耕牛架着一张直辕犁,右侧是一头耕牛架着一张曲辕犁,三头牛并辔而立。 王潜上前对着那几名汉子吩咐道:“开始吧!” “喏!!” 几名汉子答应一声,随即同时动了起来。 当看到三头牛齐头并进的时候,众人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居然是真的,这曲辕犁,竟真能做到一人一牛! 很快,让众人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一人一牛,竟一步步的走到了前头,距离也是越拉越远,而且到了地头之后,只靠一个人便轻松的完成了拐弯调头的动作,然后继续翻耕了起来。 两相对比之下,曲辕犁那超乎想象的优越性,直观的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神器,当真是神器啊!” “有此神器,我大汉有福了!” “我等为陛下贺,为大汉贺!” 周围的诸多官员,也纷纷上前朝着刘宏倒起了贺,脸上尽皆带着激动兴奋的神色。 太多的百姓之所以无地可耕,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过去的耕作方式,极大的限制住了人们上限。 就拿一个五口之家来说,一家人拼尽全力下来,也就只能耕种二三十亩而已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亩,再多的话,根本就种不过来。 可如今,这个曲辕犁的出现,无疑是打破了这个限制。 放眼整个大汉天下,未曾开垦的荒地,比之可以耕作的良田,并不在少数。 曲辕犁一旦普及出去的话,不仅可以使百姓获得比过去更多的收成,大汉也将多出成倍的良田,赋税收入也将成倍的增加。 解决了民生困苦的同时,还夯实了国家根基,充裕了国库的收入。 如此种种,众人焉能不为之兴奋? 毕竟,他们这群官员,无一不是当今时代的既得利益者。 大汉越是强盛富庶,他们所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就越大。 刘宏也面色潮红的走到王潜的面前,然后俯身一拜,“师父,徒儿待天下百姓,拜谢您的大恩!” “哎,谢我作甚?” 王潜上前扶住刘宏,认真的说道:“为师之前就已经言明,这曲辕犁乃是匠作丞马陵和几位匠人打造出来的,你要道谢,该谢他们才对!” “师父说的是!” 刘宏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宋典吩咐道:“立刻去请马陵和那几位匠人过来!” “喏!” 宋典答应一声,随即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待宋典离开之后,刘宏也转身看向新翻耕出来的土地,并琢磨起了接下来的封赏事宜。 早在登基之前,刘宏就在王潜的教导下,明白了生产力的重要性,而想要提升生产力的话,莫过于使人们能够前赴后继的投身其中,不断的进行各种研究方可。 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以名利驱之。 因此,在看到王潜将打造曲辕犁的功劳推给马陵和几位匠人之后,刘宏也立马就读懂了自家师父的用意。 他知道,自家师父这是要自己借曲辕犁一事,对马陵等人进行一番厚重的封赏,在吸引世人投身其中的同时,顺带抬高匠人群体,或者说是诸多研究者的地位。 念及至此,刘宏心中对王潜的感激之情,也达到了一种难以叙说的高度。 能够主动放弃名垂青史的机会,只为了使大汉未来更加的强盛。 如果是对自己爱护至极,如果不是对大汉忠贞无比,又如何能够做到这一步? 倘若不是顾及周围那么多人,刘宏真就差点儿直接跪下,然后冲着师父喊一声亲爹了。 随后,刘宏看向周围的一众大臣,沉声问道:“不知诸卿以为,该如何封赏马陵等人啊?” “这个……” 听到刘宏的问话,在场的一众大臣,顿时愣了一下。 只见窦武抢先站出身来,高声道:“陛下,臣以为,马陵等人研制出的曲辕犁,福泽天下、功比开疆,理当赐予侯爵之位!” 哗!! 随着窦武话落,周围的群臣顿时一阵哗然。 人群中的陈蕃,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反对,可在想到万千百姓人人都有饭吃、大汉国库富足充裕的情景之后,却又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之所以反对王潜提升匠人地位的做法,只是因为担心会引起士人的不满,招来无尽的争斗。 可是,依照制造曲辕犁的功劳来看,无论如何封赏,都不为过,士人不能、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227章 新的晋身门路 群臣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 诸多官员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将目光齐齐望向陈蕃。 毕竟,今日朝堂之上的闹剧,就是因为窦武想要为工匠设立官职,而遭到了陈蕃的反对。 而今,窦武居然又提出为两人授予爵位,那陈蕃定然也绝不会同意。 他们原本是想等陈蕃开口反对之后,再行附和一下。 可结果,人家陈蕃这次居然没有开口,着实让众人感到有些诧异。 见此情形,许多心思机敏之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毕竟,陈蕃的为人,那是众所周知的,他虽然固执,但却一心为公,只要是对国家有切实好处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情违背了他的固有观念,他也会选择支持。 而今,陈蕃没有反对为马陵等人封侯的提议,显然是接受这种事情的。 没了陈蕃带头,其余大臣自然也不敢轻易站出来反对窦武的提议。 毕竟,窦武的权势虽然比不得过去的窦宪、梁冀等外戚,但好歹也是位列三公,且圣眷正隆,远非寻常人可以招惹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曲辕犁是经由王潜之手呈到天子面前的,而那马陵又是王潜的属下。 反对马陵,就相当于反对王潜,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陛下!” 就在这时,田丰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窦司空之言在理,这曲辕犁乃国之神器,马陵等人功参造化,赐予侯爵,合情合理!” “臣以为当是如此!” “臣附议……” 随着田丰话落,青壮派的官员们,纷纷出言附和。 保守派的官员们见状,不禁各自摇头叹了口气,虽未附和,但也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选择了沉默。 不多时,马陵还有三名匠人便被带到了刘宏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天子,马陵等人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恍惚的神色。 在这个时代,天子的神圣性,可谓是深入人心。 寻常人,别说当面拜见了,就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都是足够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因此,面对天子的召见,马陵等人心中,也不禁激动万分。 “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马陵及三名匠人,朝着刘宏行了一记大礼,声音也略微有些颤抖。 “哈哈,都快快免礼!” 刘宏上前将几人扶起,然后赞道:“诸位研制的曲辕犁,可谓是造化天下,朕于此,代天下百姓,谢过诸位了!” “陛下!” 马陵恍惚了一下,赶忙道:“臣不敢居功,这曲辕犁乃是王师他……” “哎,卿不必多言!” 刘宏当即抬手打断了马陵,沉声道:“卿与诸位有功于天下,朕自当厚赏!” “可是陛下……” 马陵闻言,正欲开口解释,却听王潜说道:“天子一言九鼎,既然说要厚赏,你接下便是,莫不可推辞!” 听闻此言,马陵顿时神色一怔,随后便明白了过来,想来,王师这是将所有的功劳,全都推到了他们的身上。 这个功劳对于如今的王潜而言,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于马陵以及那几名匠人来说,却是足以让他们一飞冲天,甚至是名留青史。 面对如此厚待,马陵等人心中羞愧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对王潜发自肺腑的感激。 就在这时,刘宏也上前一步,高声道:“有将作丞马陵等,呕心沥血,研制曲辕犁,福泽天下、功比开疆。 每人特赏城东府宅一座、赏钱千万、绸千匹、侍女二十,并封马陵为新丰侯,李进、张五、赵二等匠人,特任为将作府监造,俸千石!” 静! 随着刘宏话落,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诸多大臣全都愕然的张大了嘴巴,无数道羡慕的目光,砸向了马陵及三位匠人。 谁也没想到,天子除了封侯之外,居然还赐下了那般丰厚的赏赐。 要知道,洛阳的府宅可不便宜,尤其是城东的地段,即便是最差的那一类,那也要两千万钱以上。 在场的诸多大臣当中,差不多有着近九成的人住不起那边的房子。 正所谓当官发财,多数的人们之所以醉心于官场,除了权势地位之外,不就是为了能够发财吗? 而眼前的马陵和这几个匠人,先前还不过是普通大众的一员,却在转瞬间,获得了常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地位、房子、财富和女人。 这种一步登天的情况,怎能不惹人羡慕? “我等,拜谢陛下天恩!!” 马陵和那几名匠人,此刻也激动到浑身颤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着刘宏磕起了头。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刘宏摆了摆手,然后笑着说道:“此次封赏,都是你们应得的,还望诸位能够继续扎根此道,为我大汉研制出更多、更好的器物,朕定然不吝封赏。” 马陵叩首道:“请陛下放心,我等今后必会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厚恩!!” “好好好!” 刘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上前,亲自将马陵几人给扶了起来。 王潜也在这时走上前去,笑吟吟的看向马陵几人,“吾今日有意将你等收入门下为徒,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听闻此言,马陵和几名匠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面露狂喜,当即跪拜了下去,高声道: “能入王师门下,是我等的荣幸,师父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见此情形,诸多官员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在他们看来,给匠人授爵的先例已开,今后必然少不得其他人,也能借此飞黄腾达。 再加上王潜和天子如此重视匠人,这研造一道,也未尝不是一个晋身的好门路。 “嗯,都起来吧!” 王潜笑着抬了抬手,然后看向周围的一众大臣,高声道:“鄙人今日收的四位爱徒,心中欢喜不已,决定于明日,为他们举行拜师宴,还望诸位能够赏光参加!” “呃……” 第228章 推广难题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顿时嘴角一抽,脸上尽皆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原来,自打去年收下袁绍之后,王潜先后又将杨彪、田丰、钟繇等十余人收到了门下,并为其举办了拜师礼。 而王潜每举办一次拜师礼,那些权贵大臣们,便会绞尽脑汁的送上各种珍贵的礼物。 到了现在,除陈蕃、李膺、阳球等少数官员之外,即便送的最少的,那也送出去了将近二百多万钱。 而今,听到王潜还要来,众人自然也是感到肉疼不已。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王潜收徒只是顺带的,其真实目的,怕是盯上了他们这些人送出的礼金。 当然,最让他们担忧的是,王潜日后肯定少不得要继续收徒。 十次八次还能咬牙接受,那百次千次呢? 以王潜如今的地位和名声,就是收一万个土地,那也只是招招手的事儿。 若一直这样送下去的话,别说是他们了,就是那些传了上百年的大家族,恐怕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怎么?” 王潜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难道是不准备给在下这个面子?” “不,不敢……” “能得王师邀请,是我等的荣幸!” “是极,我等定会准时参加!” 眼看王潜面露不悦,众人连道不敢的同时,心中却是假叫苦不迭。 “师父!” 就在这时,刘宏上前道:“徒儿近日听闻,在百姓之间,似乎也兴起了一股奢靡之风,人们无论家有何事,全都大操大办! 许多人为了一时的面子,甚至拼尽家财,也要与人一较高下。 此等风气,若不加以遏制的话,不知会有多少百姓而因此受苦。 因此,徒儿以为,朝廷当下一法令,除婚丧嫁娶、乔迁满月、节令祭祀之外,其他事项,皆不许大操大办……” 说到最后,刘宏顿了一下,然后看向王潜问道:“不知师父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顿时眼睛一亮,心中欢呼的同时,全都眼巴巴的看向了王潜。 “这个嘛……” 王潜故作迟疑,思虑了好久,方才无奈的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是,这股奢靡之风,确实需要遏制!” “呼……” 随着王潜话落,周围立马响起一阵细微的出气声,所有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轻松的神色。 虽说这个法令会对人们造成一定的影响,但相比于面对王潜无休止的收徒来说,无疑是一道福音了。 看到众人如此模样,王潜也不禁嘴角微扬,露出了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奢靡之风的盛行,不仅仅只是奢侈浪费那么简单,它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它会无底线的侵蚀人们的心智,使人沉迷于享受与攀比之中而无法自拔。 而那些掌握了权力的人,一旦沾染此风之后,便会开始消极怠政,并无所不用其极的大肆搜刮,其结果就是,国家开始走下坡路,并最终导致国家灭亡。 而一国家由盛转衰的最直接表象之一,便是权贵之间的奢靡之风。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想要遏制住这种奢靡的风气,仅靠一些常规手段的话,完全是行不通的,即使是杀人也不行! 所以,王潜才会选择以身入局,以更加无底线的方式,来吸那帮家伙的血。 对付君子,你可进行道德绑架,可想要对付恶人的话,那就要使出更加奸恶的手段才行。 而事实证明,王潜的方法是有效的,周围的诸多大臣,几乎是一面倒的认同了限制奢靡之风的法令。 …… 此间事了,一行人也浩浩荡荡的回到了朝议殿内。 此时,距离春耕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如何能在春耕之前,尽可能的制造出更多的曲辕犁,便成为了所有人共同关心的问题。 陈蕃率先开口道:“陛下,据马陵等人所言,这曲辕犁的制作颇为简单。 而今,各个郡县的国营作坊,也全都应用了将作府传下的“分工协作”。 朝廷只需将曲辕犁的制作明细,以及各个部件的统一尺寸,下传到各个郡县的国营作坊,并诏令暂时全部转而开始制作曲辕犁,想来应该能在春耕之前完成!” “太傅此言差矣!” 袁逢站出身来说道:“想要推广曲辕犁的话,制造速度并非什么难事,其真正的难点,便在于那曲辕犁的犁头,至少需要三斤上等精铁方可。 如今,我大汉境内,编户齐民者,有一千三百万户,人口约有六千万,再加上移民屯田所需。 这曲辕犁想要全面推广的话,至少需要制造一千五百万张方可,其中所需精铁,便是四千五百万斤。 各地官府,如何能够拿的出那么多精铁?” 听到这话,陈蕃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沉声道:“如今,距离铁器私营,已经过去半年之久,新兴起的铁器作坊,至少有两百多处! 据老夫所知,即便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作坊,其每日产出的精铁,也都在三斤以上。 再加上你袁家的作坊,想要在春耕之前,生产出足够的铁器,应该不难吧?” 袁逢摇了摇头,道:“太傅此法,看似可行,但您却忘了,那些私营作坊,都是要盈利的。 现如今,一斤精铁的售价为一千钱,官府若是花钱的收购的话,那制造一张曲辕犁的成本,至少就要三千二百钱左右。 试问,如此高的价格,又有几个百姓买的起?” “这个嘛……” 听到袁逢的质问,陈蕃也不禁皱了皱眉。 他此前只想着推广曲辕犁的好处,倒还真是忽略了这一点。 如今,百姓们的日子,虽然比过去好过了一些,但大多依旧处于温饱状态,能够拿的出那么多钱购买曲辕犁的人,还真是不多。 思虑片刻,陈蕃看向袁逢,语气带着几分请教,“敢问袁太仆,这一斤精铁,成本需要多少钱?” “一般其他作坊的话,每斤成本,大概需要四百钱左右!” 袁逢如实回道,但其话里,只是提到了其他的普通作坊,至于他们袁家作坊的生产成本,则是被他有意的忽略了过去。 “既如此,那就诏令各地官府,只以成本价收购那些作坊的精铁!” 第229章 人为财死 随着陈蕃话落,朝议殿内,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一脸愕然的看着陈蕃。 毕竟,那些铁器作坊,都是诸多地方豪族所兴办起来的。 而那些地方豪族,又都是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不止是地方官府,就连朝中的诸多大臣,也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 陈蕃的这个提议,几乎是将所有人都得罪完了。 就连王潜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他之所以指使袁逢提及精铁一事,其原本目的,只是为了借这次推广曲辕犁,来合情合理的降低铁器价格,以此来冲击那些地方豪族的铁器生意。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陈蕃更狠,居然想着让那些作坊以成本价来出售,这简直就是明抢了。 “陛下,太傅此法,乃取乱之道,万不可行啊!” “是极,当初子贡赎人之时,便遭孔子反对,直言人之趋利本性,若无利可取,谁人愿意效力?” “倘若依太傅之言行事的话,那些私人作坊,眼见无利可图,只怕顷刻间便会全部关停! 届时,各地赋税收入减少事小,阻碍了曲辕犁推广才是大事啊!” “还请陛下三思……” 一时间,诸多大臣,也纷纷跳了出来,极力的反对起了陈蕃的提议。 在这个反对的官员的当中,既有保守派、也有青壮派,有的出身皇室宗亲、有的出身关东士族,甚至还有几名清流一派的人。 看的出来,陈蕃这个提议,几乎是得罪了所有势力的人。 眼看如此多的大臣全都站了出来,刘宏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然后看向王潜。 “不知师父有何意见?” 随着刘宏的问话,殿内众人也不禁齐刷刷的看向王潜。 王潜沉吟道:“吾以为,诸公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正所谓:官不差饿民,便是天子用人,也需授予名利才好,不然谁会真心办事? 而人们之所以兴建作坊,其本意便是为了牟利,若无利可图的话,又有谁会愿意?” “王师此言在理!” “陛下当依从之!” “是极……” 听王潜这么一说,诸多大臣纷纷出言附和,看向王潜的目光,也充满了喜欢。 虽说王潜利用收徒一事,坑了许多人不少钱财,但在这些大事上,却是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刘宏见状,扭头看向陈蕃,有些为难的说道:“朕亦知太傅是一心为国,然诸公所言,却也不无道理,不知太傅以为如何?” “陛下!” 陈蕃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老臣之意,也只是让各地官府在春耕前的这段时间内,去以成本价收购而已,只待曲辕犁推广完成,自然会允许他们恢复原价。 再者,若不是靠着朝廷的恩典,铁器如何能够得以私营? 他们既然享受了朝廷的恩典,就要在必要时刻,为朝廷效力才是。 眼下,曲辕犁的推广,乃是关乎天下生民的大事,任何事物,都要暂时为其让路。 那些作坊兴建至今,已然获利颇丰,如今只是让他们暂时放弃收益而已,有何不妥之处?” 听到这一番话,不止是刘宏,就连其余一众大臣,也顿时为之语塞。 虽然陈蕃的这番话,有道德绑架之嫌,但也确实让人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 毕竟,在允许铁器私营的这段时间内,诸多地方豪族,也确实都赚了不少。 眼下,面对曲辕犁推广这等大事,只是让他们暂时放弃几十天的收益而已,倒也合情合理。 往小了说,这是让他们回报朝廷的恩典。 往大了说,就是为了国家乃至万千百姓的利益,来牺牲一下小我,属于一种大义。 无论怎么说,都是说的通的! 就连王潜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一抹意动。 倘若真能依照陈蕃的提议,以成本价去收购那些作坊的精铁,其冲击效果,肯定要比直接打价格战好的多,也更加省心省力。 毕竟,大多数人心都是贪婪的,即便是大义在前,也没几个能够做到什么都不图,免费去为人打工。 只要朝廷依照陈蕃的提议那么做了,那么依照那些地方豪族的脾性,即便不敢明面上反抗,那背地里也很会偷偷的降低产量,并暂时缩小经营范围。 这样一来,他与袁家合办的铁器作坊,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超低的价格,去快速抢占那些地方豪族让出来的市场,而且还不用担心遭到他们的共同针对。 毕竟,他们可是依照朝廷的法令降低的铁器价格,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那些地方豪族即便如何怨怒,也只能发泄在陈蕃身上,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影响。 念及至此, “陛下!” 就在这时,身为司隶校尉的李膺突然站了出来,高声道:“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臣从政以来,所查贪官,可谓数不胜数。 面对律法的刀斧相加,诸多贪婪之辈,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依旧去过江之鲫一般,沦为了贪官污吏的一员。 如此便可看出,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人们的贪心,足以使其放弃一切理智、原则、大义,甚至是自身的性命。 需知,我大汉周邦的各部蛮夷,对于精铁的渴望程度,远远超过我大汉,其收购价格也高出数倍…… 此前,朝廷之所以能够管制住铁器的对外流通,其主要原因,便是因为他们在大汉境内,都是有利可图的,实在没有必要再冒着灭族的危险,去与蛮夷私通。 可一旦朝廷掐断了他们的收益,必然少不得一些贪婪之辈,去铤而走险……” 听到李膺的这一番话,在场众人不禁点了点头。 王潜也瞬间惊醒了过来,额头不禁冒出一丝冷汗。 此时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设想之中,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疏漏。 第230章 堵不如疏 不同于其他物品,铁器这东西,可是包括大汉在内的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急需的战略性物资。 倘若大汉是与世隔绝的,王潜或许还可以利用手中先进的技术手段,来独霸大汉境内的铁器生意。 可现实却是,大汉是与四方互通的,那些私营作坊生产出来的铁器,虽比不过自己,但却是周邦外族所急需的。 一旦自己将所有的铁器生意全都揽到自己手里的话,那些地方豪族,势必会如李膺所说的那样,将目光看向外面。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使用暴力,怕也阻拦不住,甚至还会出现内外勾结的情况。 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你这断了人家在境内的收益不说,还要阻止人家去境外赚钱,摆明了是要不死不休! 自己总不能也跟那些地方豪族一样,去跟外族人进行铁器交易吧? 周邦外族,之所以不是大汉的对手,除去制度、人口与农耕上的差距之外,主要就是因为铁器的限制。 不说别的,就说称霸北方草原的鲜卑人,除去少数精锐之外,其余大部分鲜卑士兵,其所使用的箭头,依旧还是以骨质为主,甲胄什么的,更是只有部落头领级别的人物才用的起。 可人家就是靠着这种落后武器装备,在过去的数十年之中,给大汉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损失。 不难想象,一旦让那些外族拥有了大量铁器的话,其给大汉造成的破坏,到底会强到何种程度。 想到这些,王潜不由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量起了相应的解决之法。 他也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却不能做的太绝。 尤其是铁器生意,在大汉没能彻底解决周邦外族之前,还是要给那些家伙留一口汤的好。 再者,堵不如疏,与其将他们逼到狗急跳墙给自己惹来麻烦,还不如设法引导他们,将那些麻烦全都扔到外面去。 思虑片刻,王潜心中也随即有了主意,然后出声道: “李校尉所言在理,推广曲辕犁,虽是一件惠济苍生的大事,但也需避免损害他人。 因此,依我之见,不妨对太傅的提议略作修改,以其成本价为基础,规定其售卖利润,不得超过其成本的两成。 也就是说,如果生产一斤精铁的成本为400钱的话,那些作坊的售价,最高不得超过480钱,售价的高低,取决于成本如何。 如此一来的话,既可以降低曲辕犁的制作成本,也避免了那些作坊因为无利可图,而去私通外族! 倘若有些百姓还是买不起的话,那各地官府便可以依照租赁的方式,以每年收取百钱租金的方式,将曲辕犁租给需要的百姓们使用……” “嗯,王师此法甚好!” “此法可谓两全之策,臣等以为可行!” “臣等附议!!” 听完王潜的一番建议,诸多大臣,也齐齐出言力挺。 在他们看来,王潜提出的规定,虽然会极大的降低原本的利润,但怎么也比分文不赚的强。 况且,这种规定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待曲辕犁满足需求之后,再将售价提上去就是了。 很快,除陈蕃之外,满朝文武,几乎全都站了出来。 见此情形,陈蕃也不得不叹了口气,最终也同意了王潜提出的修改之法。 “好!” 刘宏也随即起身,高声道:“就依师父之法,立刻颁布诏书,令各地官府马上行动。 诸公及朝廷各部衙门,也要全力以赴,务必于春耕之前,完成曲辕犁的推广事宜!” “喏!!” 听到刘宏的命令,群臣也当即齐声应是,洪亮的声音,回荡于大殿之中,久久不息。 很快,一队又一队的信使,便携带着朝廷的诏令,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离开了洛阳,然后朝着大汉的各个郡县疾驰而去。 关于曲辕犁的一系列情况,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四方蔓延开来。 凡是闻听此消息的人,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地主豪强,亦或是士人权贵,尽皆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 这等神器的出现,毕竟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 寻常百姓的话,可以依靠曲辕犁以更低的成本,来开垦更多的土地。 而那些地主豪强,原本在经过移民屯田的打压之后,正苦于无人可用的境地。 可这曲辕犁的出现,不仅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而且还极大的缩减了耕种土地的人力成本。 而今的地主豪强们,看到已经用不到那么多人去为他们耕种土地了,对于朝廷的移民屯田政策,也就不再那么抵触。 这,倒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当然,除去惊叹于曲辕犁带来的种种改变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朝廷对于马陵和那几名匠人的封赏。 自大汉立国以来,除去诸多外戚之外,其余能够获封侯爵的人,无一不是靠着军功的,而且还得是非同一般的军功才行。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李广,打了一辈子仗,都未能获得一个侯爵。 由此可见,想要在大汉获得一个正经的侯爵,是多么的不容易。 而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陵,却靠着制造出一个小小的曲辕犁,不仅获得了常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侯爵,还以此拜入了当今帝师的门下,成为了当今天子的同门师弟。 可以说,只要马陵不犯下谋反的罪行,这一辈子都会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如此一步登天例子,在引得无数人羡慕的同时,也让不少人从中看到了另外一种成功可能。 原来,不用读书、读书打仗,也可以做到名利双收。 这其中最为兴奋的,莫过于那些匠人,以及精通杂学和喜欢各种奇思妙想的人们。 在这些人看来,有一就会有二,既然马陵能够依靠制造曲辕犁来实现人生逆袭,那么他们也可以依靠制造出其他有用的东西,来为自己博一个富贵。 原本还饱受世人轻视的匠人与诸多杂学,瞬间变得备受追捧,引得无数人纷纷投身其中。 就连一些世家大族的人,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去培养族中子弟们在杂学之道的能力。 第231章 巨鹿张角 建宁二年的第一场春雨,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晚了一些。 冀州,魏郡。 灰蒙蒙的天空,好似一个巨大的油漏,将绵绵细雨串成了丝线状,无声的滋润着脚下的大地,清新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只叫人感到一阵清爽。 一条通往乡间的小路上,一行三人,正顶着细雨缓步而行。 只见为首之人,一身蓝色道袍,手持一根九节杖,双目炯炯有神,突出的前额,透着些许的红光,看上去慈眉善目。 此人名叫张角,本是冀州巨鹿县的一名学子,因其出身贫寒,始终未能得志,心灰意冷之下,便转而开始研习起了黄老学说。 就在前几年的时候,张角于偶然间,获得了一部名为《太平经》的道家经书,在看到书中对于天下太平的各种阐述之后,张角也不禁沉溺其中。 随后,张角便开始以道家弟子自居,并向人们宣讲起了太平经中的诸多教义。 常年行走于民间当中的张角,因为见过太多的人间疾苦,心中悲悯世人的同时,也对当下的这个世界失望到了极点。 在他眼里,头顶上的苍天,已经濒临死亡,它无力再护佑世人,以至于当今天下妖魔遍地、民不聊生。 在他看来,面对如此情景,想要实现自己理想中的天下太平,唯有彻底改天换日方可。 因此,宣讲太平教义的同时,张角也开始发展起了自己的信徒。 在这个时期,谶纬学说,还是比较盛行的,人们对于道家的阴阳五行学说并不排斥。 再加上,张角颇懂医术,在向人们宣讲太平理念的同时,常常假以符水之名,为一些百姓免费治病。 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们对于张角的学说,自然是推崇不已。 不过几年的功夫,张角之名,就已经传遍了巨鹿、魏郡一带,其发展的信徒也有数千人数,就连诸多官府中人以及一些富人大户,也对其大为追捧。 得到人们追捧的张角,也为之振奋不已。 他觉得,照这种情况下去,不出十年,太平道的信徒必将遍布天下,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改天换日、天下太平的理想,也终将得以实现。 不过,就在张角为着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的时候,情况却在去年发生了转变。 新君登基,朝廷在清查贪官污吏的同时,还直接取消了压的百姓喘不上气的徭役,使得百姓的日子,立马好过了许多。 加之各地官府开始大力兴建各种作坊,让许多人也有了一份生计,百姓的生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起来。 原本已经濒临垂死的苍天,竟再次焕发了生机,妖魔开始逐渐褪去,天下开始澄清。 对于如此突然的改变,张角也不禁大感诧异。 因为,根据道家的五德终始说,如今的大汉,分明已经到了天命该绝的时候,其国祚已然维持不了多少年了。 可是,如今的这种突然改变,却是打破了张角一直信奉的学说。 一时间,张角也陷入了迷茫之中,他不明白,这到底是大汉濒死前的回光返照,还是自己一直坚信的学说出现了问题。 因此,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张角便暂时停止了发展信徒的做法,转而开始仔细的观察起了大汉变化。 时至今日,经过大半年的游历,张角惊异的发现,整个大汉竟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一点点的发展着。 官府之中虽然依旧不乏徇私枉法的事情,但整体而言,却是好了许多,原本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也开始积极处理政务,并四下安抚百姓、鼓励农桑。 底层百姓的生活,虽然依旧穷苦,但却挣脱了过去那种随时都会饿死的命运。 这种不断向好变化,也在一点点的蚕食着张角过去的坚持。 天上的绵绵细雨,依旧下个不停,似乎是要将脚下的大地,彻底润透。 路面开始变得泥泞,但张角的脚步却依旧稳健,目光透过层层雨线,望向了路边的一块耕田。 在那块耕田中间,一名年近五旬的农人,正一手扶犁、一手持鞭,驱赶着一头耕牛,翻耕着脚下的土地。 见此情形,张角不禁为之动容。 他虽然没有种过地,但这些年来,却也没少游历田间地头,自然也见过百姓是如何耕种的。 像这种,一人、一牛便可耕地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心中好奇之余,张角也随即朝着耕田中间走去。 跟在后面的张梁、张宝见状,也默不作声的紧随其后。 很快,张角便来到了那名老农身前,然后起手一礼,道:“贫道张角,见过这位老人家!” “啊,原来是张道长!” 老农似乎听说过张角,当即勒住耕牛,然后作揖道:“小老儿见过张道长!” “老人家不必多礼!” 张角微微抬手,然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耕牛还有那张外形怪异的犁耙,问道:“老人家,这是……?” “哦,您是问这个啊?” “这是朝廷新推出的曲辕犁,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神物啊,有了它,老朽不仅一人便可下地,而且速度也更快……” 听到张角的发问,那老农的脸上,也露出了开怀的笑容,然后开始介绍起了曲辕犁的功效。 听着老农的介绍,张角的心中不禁掀起一股滔天巨浪,双眼紧紧的盯着曲辕犁,满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居然会得到如此神物。 可以预见的是,有了这个曲辕犁,百姓们就能以更少的代价,去耕种比以往更多的土地,并收获更多的粮食。 本就开始逐渐好转的大汉,如今又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神物相助,那日后会变成何等模样? 自己心目中的天下太平,怕也难以企及吧? 就在张角思绪万千的时候,却听老农继续说道:“这一切,还是托了当今的天子的福啊。 天佑我大汉,给俺们赐下了一个圣明天子,让那些贪官污吏不敢再随意欺负俺们不说,还让俺们摆脱了徭役之苦。 如今,又赐下了这等神物,让俺们能够轻轻松松的就能够种更多的地。 俺过了一辈子的苦日子,如今总算是有了盼头咯……” 第232章 并力同心 听到农人的这一番话,张角不禁心中一颤。 眼前的这位老农,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他的身后,却有着无数与他境遇相同的人,他的一言一行,不说代表全部百姓,但至少还是代表了大部分人的。 这位老农对当今天子如此推崇,那么其他百姓,想必也是大差不差。 百姓是不会骗人的,能够获得他们认可的人或事,必然是对他们有着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就在这时,绵绵细雨突然停了下来,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清澈了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片天空就变成了青蓝色,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湿润的大地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嘿,就连上天也开始眷顾我等了,这场春雨不大不小,今年想必会是一个丰收年咯!” 看着放晴的天,那个老农忍不住呢喃出声,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眼中的神采是那么的明亮。 听到老农的呢喃,张角不禁神色一动。 想到大汉自去年开始的变化,再到如今曲辕犁的突然现世,还有眼前这位老农对天子的推崇之情,他的的脑海之中,也不由生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莫非真的是天佑大汉不成?” “不然的话,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圣明天子?还有这造福天下的曲辕犁?” “难道是苍天未死,还要三造大汉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上天赐予贫道太平经的意义何在?贫道又该何去何从?” 张角抬起头,凝望着清澈明亮的天空,目光之中竟多了几分茫然。 告别老农之后,张角带着张梁、张宝兄弟,继续踏上了游历的路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张角陆续转遍了周围的其他几个县区。 同先前那位老农一样,其余的大多数的百姓,都对当今天子充满了感恩之情,言谈举止之间,也是对未来满怀着希望。 而且,通过一番游历之后,张角也从中发现,当今天子似乎很是重视杂学之道,对农人、匠人等群体,也颇为优待。 对此,张角也不禁想到了太平经中提到的“并力同心”之说。 所谓的并力同心,往小了说是指父、母、子三人,齐心协力才能使家庭美满和谐; 往大了说,是指君、臣、民三个群体,同心同力才能使国家安稳; 再往高了说,那就是指各个不同的群体之间,是相互依存、相互协调的,任何一个群体,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当今天子这种重视杂学,优待农人、匠人的主张,则是完全符合了“同力并心”的主张。 “莫非,当今天子,是应天命而生?” “而上天之所以赐贫道太平经,就是为了让贫道以此去辅佐天子,来实现真正的天下太平?” 在游历期间,张角的心中,也不禁生出这一古怪的想法。 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五德始终说”为何会对大汉失效的原因,才能将张角心中所有的疑惑完全阐述清楚。 时间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三月十五日。 这一日正午时分,张角、张梁、张宝三人,一路来到了魏郡与河内郡的交界处。 河内郡,位于河南以北,同隶属于司隶校尉部治下,归朝廷直接管辖,距离洛阳很近。 对于朝廷此前颁布的一系列政令,这里也是首先落实的地区之一。 因此,相比于魏郡,河内郡这边的吏治、民生,乃至经济发展,都要好上许多。 此时,距离春耕不足一月,正值推广曲辕犁关键的时期,无论是地方官府,还是那些地主豪强、富户大族,全都为此忙碌不已。 望着前方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张角不由停下脚步,欣赏起了这幅难得一见的安详之景。 驻足片刻,后面的张宝上前问道:“大兄,咱们接下来去哪?” 张角闻言,不由抬头看向洛阳的方向,然后凝声道:“去洛阳!” “去洛阳?” 张宝一怔,迟疑道:“大兄,洛阳可是天子脚下,咱们过去的话,怕是不合适吧?” “不会!” 张角头也不回,凝视着洛阳的方向说道:“吾心有感应,洛阳正是咱们兄弟实现目标之地!” 听到这话,张梁与张宝不禁齐齐动容,眼中尽皆闪过一丝光亮。 身为张角的胞弟,他们二人,无疑是张角理念最为坚定支持者。 可是,自去年以来,张角虽依旧继续四处游历,但却不再宣扬教义,也不再招收任何一个信徒。 这不禁让他们以为,自家大兄已经放弃了天下太平的理念。 而今,听闻张角有所感应,张梁、张宝二人,自然为之振奋不已。 随后,兄弟三人便踏上了去往洛阳的道路。 …… 德阳殿内。 王潜端坐在坐席上,而刘宏则跪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封书信,神色颇为凝重。 “师父,据锦衣卫来报,幽、并、冀、豫、兖、青、徐等地的曲辕犁推广,倒是颇为顺利。 荆州、扬州、益州那边,因距离较远,锦衣卫人手不够,尚无具体情况传来。 反倒是三辅和凉州那边,却是推广不利……” “哦?竟有这种事情?” 听到刘宏讲述的情况,王潜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诧异。 在王潜的预想之中,冀、豫、兖、青等地,乃是地方豪族的主要盘踞之地。 朝廷此番为了推广曲辕犁,特意限制了铁器的出售价格,可以说是的影响到了那些豪族的利润。 按理来说,这些地方豪族,即便不敢明着反对,暗地里,也会使些绊子才是。 反观凉州那边,在经过一番清理之后,地方势力已经荡然无存,各县的官吏,也全都是刘宏任命的自己人,政令的推行,应该是毫无阻碍来对。 可结果,两边的情况,居然反了过来。 如此反常的现象,着实让王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第233章 其他的教化之法 “师父有所不知。” 刘宏拿起那封信件,凝声道:“关东的那些地方豪族,除铁器生意之外,每家之中都有着大量的土地。 而司隶校尉,此前在主持移民屯田的时候,从他们各家之中,征调走了大批的佃农、奴隶。 因此,那些地方豪族,为了能够耕种自家土地,这才没有反对朝廷对铁器价格的限制。 也就是说,关东这边之所以能够推行顺利,主要还是因为那些地方豪族,更加需要曲辕犁!” “嗯,此事,为师倒也有所预料!” 王潜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关西那边呢,这边是因为什么?” “唉……” 刘宏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沉重,“关西那边,之所以推行不利,其原因还是跟徒儿之前的决策失误有关。 正如师父说的那样,坏秩序,总强过无秩序。 以往关西的地主豪强,虽控制了地方势力、背离了朝廷的掌控,但也居中平和了当地汉羌之间的矛盾。 如今,那些地主豪强被尽数诛杀,中间势力全部清空,变成了朝廷直面当地百姓的局面。 而朝廷委派过去的那些官吏,对当地的民生、习俗、语言等情况,并不甚熟悉。 因此,那些官吏,虽然在一直尽心尽力的推行着朝廷的法令,但却不被当地百姓所理解,甚至还有不少抗拒的行为……” 说起此事,刘宏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懊恼的神色。 当初的他,以为只要将祸乱关西的罪魁祸首给清除掉,那关西之地就会尽入掌控之中。 可结果,事情的发展,却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如今,关西之地,不仅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得到有效的治理,反而是各种问题丛生。 看到刘宏如此模样,王潜也随着叹了口气,然后问道:“那你可曾想过,当地百姓,为何抗拒朝廷法令?” “想过!” 刘宏点点头,“就如师父此前说过的那样,以往关东士族掌控朝堂之时,对关西过于轻视,派过去的官员,对当地百姓也过于严酷,使得关西之民,对朝廷并无甚好感。 加之,羌人祸乱关西六十余年,当地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却从未得到过朝廷的庇护。 如此,当地之人,对于朝廷并无任何情感可言,自然也不像关东这边的百姓那样,拥护朝廷的政策!” “嗯” 王潜点了点头,凝声道:“你想的这些,虽然不错,但却都是一些表面现象而已,却并未触及根源!” “根源?” 刘宏微微一怔,“不知师父所说之根源,是为何物?” 王潜:“教化!” “教化?” 刘宏神色一动,“师父是说,关西之民,之所以抗拒朝廷,是因教化不够?” “不错!” 王潜点了点头,凝声道:“正所谓取地易、治地难。 正如一块土地,将其占据很容易,但若想使其产粮,则需耗费一番苦工,对其进行翻耕、浇灌、除草等诸多事宜方可。 治理一地之民,也是如此,除去相应政策之外,还需从文化、语言、服饰等方面入手,潜移默化的影响其认知,使其能够在情感上归属于大汉,并将自己视作大汉的一员。 只有做到如此,朝廷方能在治理方面,无往而不利!” “师父此言在理,可是……” 刘宏迟疑的看了王潜一眼,道:“可是,那教化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 我大汉之民,自孝武帝以降至今,历经三百多年,方才以汉民自居。 如今的朝廷,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对关西之地行教化之事?” “你的顾虑,倒也不无道理!” 听到刘宏的一番话,王潜不由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虽然他已经为刘宏规划了对外殖民的策略,但是如西域、辽东以及东海、南海周边等一些必要的土地,还是需要将其据为己有的。 至于如何将这些必要之地,彻底吸收成为大汉领土的一部分,就是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了。 若是能为那些必要之地打上大汉的烙印,即便是后来子孙不争气,将其给搞丢了,那也总有机会以“自古以来”的名义,再将其给收回来。 因此,对于那些必要之地,行教化之事,在文化、语言、服饰上面对其进行吸收和同化,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可是,正如刘宏所说的那样,教化之事,乃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有时候甚至需要两代甚至三代以上才能取得一些成效。 可如今的大汉,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去慢慢做那些事情。 “师父。” 刘宏突然开口道:“您说,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让人们尽快的认可大汉吗? 就算不能彻底接受大汉的统治,起码也要对大汉心存敬畏,做到不抵触、不抗拒才是!” “这个嘛……” 听到刘宏这么一问,王潜不由神色一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组织——宗教。 纵观世界历史,宗教与不同国家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尤其是在中世纪的欧洲,教皇凭借着上帝代言人的身份,不仅可以对一国的国王进行加冕,甚至还可以直接干预那些国家的政务,其地位之高,几乎是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 还有中东的伊斯兰国家,大多都是政教合一的政治格局。 而那些宗教,之所以能够影响甚至凌驾于王权之上,靠的就是那非同寻常的洗脑能力。 放眼诸多宗教,虽然它们的理念与信仰各不相同,但其本质,却都是通过向世人灌输一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来引出人们的敬畏心,从而操控其精神。 而在文化教育与科技水平皆不发达的古代,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无知的,在看到一些未知的事物与灾难之后,都会心生恐惧,并渴望寻求一个解释。 如此一来,也就给诸多宗教学说,提供了发展传播的土壤。 有人问:为何会打雷? 宗教的人会说:是上帝在抽烟。 有人问:为什么会闹瘟疫? 宗教的人会说:是因为人们不信他,上帝再惩罚。 第234章 宗教入侵计划 宗教的出现,成功的为人们解释了那些未知恐惧的东西,使人们的情绪得到了安慰。 如此一来,各种宗教和鬼神之说,自然也就得到了多数人的推崇。 当然,这个说法并不全面,更代表不了所有的宗教,但至少一部分是这样。 可以说,放眼古代任何一个国家,宗教的洗脑能力,绝对是堪称恐怖的。 而想要如刘宏所想那般,尽快的让外人接受大汉的统治,利用宗教洗脑,无疑是一个极为可行的方法。 至于扶持宗教,会不会影响到大汉的政治,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在中国的古代,虽然也很是推崇鬼神之说,而且宗教也颇为盛行,但却始终未能如欧洲、中东那边那样,影响到中国的政治格局,甚至还一度出现了三武灭佛的事件。 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中国的国情,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相比于其他国家一心崇信鬼神,中国人似乎更加崇信自己的祖宗,外人说上帝保佑,国人更多却是说祖宗保佑。 而且,通过各自的神话故事,也能从中看出国人与外人之间的不同。 在其他国家的神话故事当中,上帝受人敬畏,是因为他降下了灾难和各种惩罚;而在中国这边,诸如盘古、神农、仓颉等神话人物,之所以受人供奉,是因为他们有着开天、尝百草、造字等功绩。 换句话说,想当中国的神,那必须得对世人立下功劳,才配得到人们的信仰供奉。 就如历史上的太平道与五斗米教,它们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并非是因为它们本身的教义和洗脑手段多么厉害,而是在当时环境下的穷苦百姓们,从它们那里得到了实惠,所以百姓们才愿意相信它们。 倘若它们只靠一张嘴巴去宣扬教义,而跳过治病、赈济等实惠手段的话,百姓们怕是连理都不会理它们。 所谓的大贤良师和天师又能怎么样?它们能让我吃饱肚子吗? 因此,对于有着务实基因的国人来说,些许宗教,想要利用操控人们信仰的手段去干预政治,基本上是行不通的。 当然,除此以外,最主的原因,还是因为中国自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大一统思想,便占据了人们的思想主流。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所谓的统一思想,就是享受九五至尊的尊崇,和天下皆归一人的荣耀。 虽然中国的皇帝以天子自称,但在法理和传统观念上,依旧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堂堂一个皇帝,自然也不会允许什么所谓的上帝、佛祖之类的东西,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的中国能够独立于世界之外,丝毫不受宗教影响的主要原因之一。 此时的大汉,已经奉行了大一统思想近数百年,皇权至上的理念,可谓是深入人心,任何一个人,都绝对说不出鬼神大过天子的话,因此根本就不必担心宗教的影响。 而其同时期的其他国家,人们大多依旧处于愚昧无知的状态当中,各种宗教,也都处于萌芽状态当中。 因此,在这种情况之下,利用宗教为武器,先一步去控制其他地方的人,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办法。 身为中国土生土长的道家,自先秦时期,就以阴阳五行为基础,发展出了一系列的学说。 在这个时期的道家,虽然尚未形成有组织的宗教,但其学说体系,已经趋近完善。 加之道家独有的修行体系,相比于当今世界上的其他宗教,中国的道家,无论是在动手还是在动嘴方面,都绝对处于降维打击的状态。 只可惜的是,因为道家的核心思想是道法自然和清静无为,基本上没啥侵略性。 说的粗暴一点,就是:你爱信就信,不爱信就滚…… 对于这种情况,还需对其进行一番改造和引导之后,才能将其放出去。 念及至此,王潜也随即看向刘宏,“为师这里,倒是一妙法,或许可行……” 说着,王潜便将自己思索的关于宗教入侵之事,大概的说与了刘宏。 “好,师父此法确实不错,以传教的形式,对外人进行精神引导,远比单纯的教化之事,要来的更加轻松便捷,而且还更加根深蒂固……” 听完王潜的想法,刘宏也当即一脸欢喜表示了认同。 反正对他来说,在大汉的百姓心中,一切鬼神都是臣服于上天的,而自己又是上天之子,也就相当于所有鬼神的少主。 上天是虚无缥缈的,但自己这个天子,却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宗教无论如何发展,自己这个天子,始终都是最大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地方。 不过,在高兴之余,刘宏也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传道的人选。 随后,刘宏看向王潜,问道:“师父,您这个办法是不错,扶持一个道家国教的话,也可以顺势打压一下外来的那些佛教。 但这个人选的话,却是需要细细斟酌一番才好。” “人选倒是不用担心!” 王潜笑着摆了摆手,“为师这里,倒是有几位合适的人选,你只需派人前去征召即可!” “哦?”刘宏眼睛一亮,“不知师父所举何人?” “一为巨鹿人张角,二为沛国丰县人张鲁,三为琅琊人于吉,四为庐江人左慈……” “在这几人当中,尤数第一位的张角,无论如何,都要将其找到!” 说起这几位的时候,王潜也是着重向刘宏点名了张角这位大神。 当然,王潜之所以点明张角,倒不是担心他继续会如历史上那样,再次喊出所谓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而是单纯的看中了他的能力。 相比于其他三位而言,张角这位掀起了黄巾起义,将大汉推向末路的大贤良师,无疑是发对外发动宗教战争的最佳人选。 第235章 风雨欲来 听到自家老师的嘱咐,刘宏也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张角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由于张角几人的特殊身份,刘宏为免引来朝臣的议论和不必要的麻烦,并未下达征辟诏书,而是派出了锦衣卫,分别前去寻找几人。 如今的锦衣卫,经过将近一年的发展和刘宏的大力支持,其整体架构,已然逐步完善,整体的做事能力也异常高效。 在接到刘宏命令后不久,锦衣卫那边,便找出了张角等人的资料,然后派人朝着巨鹿而去。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三月末。 气候开始变得湿润温暖,大地也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翠绿色。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值此临近春耕的时节,人们也开始陷入了紧张的忙碌之中。 刘宏与朝中诸多大臣,整日处理着各地送上来的公文,御史台的诸多御史,也分散到了各地,监督着曲辕犁的推广事宜。 对于推广曲辕犁一事,无论是刘宏,还是满朝大臣,都是异常重视。 因此,对于那些办事不力、或是横加阻挠者,全都予以了严惩,轻则罢官、下狱,重一点儿的,就是抄家发配,甚至是直接斩首。 短短的时间内,就有数十名地方官吏,和十几个大小家族被惩处。 在天子和朝臣的重压及敦促之下,诸多官吏差役,以及地方上的大小家族,也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与阻挠,全都开始拼尽全力的配合着朝廷的动作。 就在上下一片忙碌的同时,身为帝师的王潜,也没有闲着。 除去到大汉书院讲学之外,王潜去的最多的地方,依旧是炼铁作坊。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与改良,这座铁器作坊的规模,已经由开始的二万人增加到了四万人,炼铁炉也增加到了十五座之多。 除去十数倍于其他作坊的产量之外,其产出铁器的质量,也远胜寻常精铁。 加之,自炼铁作坊建立之初,王潜就一直压着袁家,没有过多售卖,一直到曲辕犁出现之前,作坊内库存的铁器数量,就已经达到了五百万斤。 在这段时间内,作坊内的工人们,为了响应朝廷的推广国策,也是采取了人歇炉不歇、日夜两班倒的生产方式,硬是将每日产量提升到了十万斤以上。 这也使得整个作坊,在短短四十多天之内,便生产出了近五百万斤的精铁。 再加上此前的库存,足足有着一千多万斤的精铁,被运送到了各地官府的手中。 因此,单单这一个作坊,便承担了整个司隶校尉部、并州、冀州、幽州以及关中、关西等地区的大部分铁器需求。 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那些参与了铁器私营的地方豪族,也顿时大为震惊。 在此之前,由于王潜的有意控制,炼铁作坊每日的售卖量仅为三百斤。 虽说其低廉的价格,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因为售卖数量少,加之售卖地点,也只是局限在了洛阳城内,于整体而言,并无多大影响。 因此,对于王潜与袁家合办的这家炼铁作坊,那些地方豪族,也只以为他们是故意来恶心人的而已,并未过多关注。 可是,通过此番曲辕犁的推广一事,诸多地方豪族这才发现,王潜的这个炼铁作坊,竟是如此的可怕。 如今,曲辕犁的推广事宜,已接近尾声,朝廷此前规定的铁器限价令,也已经宣布解除。 一众地方豪族,也全都兴致勃勃的准备着再次抬高铁器价格,以此来弥补在推广曲辕犁期间少赚的那些。 可是,王潜这边突然展现出来的恐怖产量,却着实将他们吓到了。 整整一千万斤的精铁…… 放在过去,这可是大汉所有铁器,一年的产量总和啊。 也就是说,人家王潜一个作坊的产量,就顶的上他们所有作坊产量相加的总和。 这还拿什么跟人家相比? 当然,产量上的碾压也就罢了,毕竟铁器可是十分稀缺的物资。 对于整个大汉的需求来说,别说每年一千万斤,就是三千万斤,那也供不应求的。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王潜这边的产量虽然很可怕,但对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过去能卖多少,今后照样可以。 真正让他们感到担心的,还是王潜的售卖价格。 再者,王潜可是当今帝师,是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其行事做派,肯定是要与天子步调一致的。 而当今天子,又向来贤孝仁慈、爱护百姓,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百姓们负担过重的。 如此一来,王潜就极有可能继续以成本价或是赔钱对外售卖,以此来惠济百姓。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他们这些人的生意,怕是顷刻间就会完蛋了。 毕竟,对于这些地方豪族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从铁器上摄取到的利润。 一旦铁器生意被王潜给冲垮的话,那他们这些家族,早晚也会走向没落。 为此,诸多地方豪族之间,也开始忍不住四下走动了起来,商议起了各种应对之法。 …… 兖州,济阴郡。 作为关东有名的大郡,在济阴郡内除去诸多名门大族之外,其治下的在册人口,也差不多有着65万人左右。 而作为济阴郡治所的定陶县,则是人口最多、商业活动最为繁华的地方。 虽是一县,但其城墙却是高大宏伟,城门口处,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进出城门的商旅、小贩络绎不绝。 从天空俯瞰而下,定陶县的规模虽然远远小于洛阳,但其格局,却是大差不差。 县府衙门位于城内正北位置,以县衙前的一条大街为分界线,将整个城池分为东、西两部分。 居住在城西的,以普通百姓、商人为主,城东则以一些高门大户为主。 而在城东诸多府宅当中,尤以张家的府邸,最为豪华、气派。 八进的院落,内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水池假山、珍花奇草,比起洛阳的一些豪宅,也是不遑多让。 往日里,张家府内,几乎每日都是丝竹管弦之声不断,到处都充斥着张家人的欢声笑语。 然而,今日的张家府邸,却是异常的安静,府中的下人尽皆面露谨慎,就连走路也都是踮起脚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天色也阴沉沉的,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情景! 第236章 其中差距 张家客厅内。 所有的门窗,全都被关了起来。 大厅内的十几个灯台,全都被点燃,闪烁着昏暗的光芒。 十几个人影,分别跪坐在大厅两侧,其背影随着灯火不断的闪烁着,所有人都静默不语,面色昏暗不明。 “咳~” 一声轻咳,如同投入潭水当中的石子,瞬间荡起圈圈涟漪,所有人不禁扭头望向坐在首位上的那道身影。 身影的主人,名叫张谌,乃是这张家的家主。 放眼整个大汉的话,定陶张家,论权势,不如窦、阴、王、马等四小侯;论影响力,不如袁、杨、荀、陈等世家大族;论影响力的话,又不如那些累世经学的士族。 虽然与以上家族相比,张家似乎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可若放在这济阴郡的话,那张家无疑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张家先祖,乃是当年光武帝刘秀麾下的一名将领。 自刘秀中兴大汉之后,便对手下进行了一番封赏,而张家先祖,便被安排到了这济阴郡做官,并获赐了大量良田与财物。 前文也说过,刘秀当年为了度田成功,不得已将盐铁的经营权,下放到了地方官府的手中,并对其收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身为济阴地方官的张家先祖,则是靠着从盐铁经营当中摄取的利益,一步步将张家发展壮大。 时至今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累积,张家俨然成为了当地最具权势的地方豪门,不仅占据了当地五成以上的良田,当地官府内的大多数实权位置,也都掌握在张家子弟手中。 过去的时候,就连朝廷委派过来一郡太守,也要先看张家的脸色,方能在此行事。 说句不夸张的话,这位张家主跺跺脚,整个济阴郡怕是都会跟着颤三颤。 当然,除张谌之外,凡是厅内坐着的其他人也都不简单。 这些人来自周边的州郡,其家族的势力与张家不相上下,其势力范围,几乎是囊括了兖州、冀州、青州、徐州的大部分地区。 可是,就是这么一群在地方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却是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 缓缓扫望厅内众人一眼,张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诸位能够不辞辛苦,来我张家一坐,鄙人深感荣幸。 可是,眼下情况危机,无法好生招待诸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能够多多担待才是!” “张家主就不必客套了。” 来自徐州的曹家代表,起身道:“我等前来,是为如何应对王潜和袁家,那还有心思再想其他?” “是啊,我等还是先行商议正事要紧!” “张家主,就莫要再客套了!” 厅内众人,也纷纷开口催促道,显然颇为焦躁。 “嗯,诸位说的是!” 张谌点了点头,然后沉声道:“诸如今位也都知道,那王潜与袁家合办的铁器作坊,竟在这段时间内,为各地官府,先后提供了将近千万斤的精铁。 据探查,他们的作坊,也是在朝廷允许铁器私营之后,方才兴建起来的,至今才不过七个月而已。 如此平摊下来,他们作坊的出铁量,竟多达五万斤……” “张家主!” 曹家代表突然说道:“关于此事,我等皆已知晓,我等也并不关心其产量高低,我等所在意的,是他们接下来的售卖价格!” “是啊,张家主莫在多言其他!” “不错,不过区区产量而已,我等只需增加炼炉、人手,同样也可以!” “然也……” 听到众人的再次催促,张谌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鄙夷。 这些家伙,真是在地方上无忧无虑惯了,如今遇到事情,居然如此急躁,不仅耐不住性子,甚至连脑子都不愿动了? 要不是因为此次事情太大,自觉张家独木难支,他是实在不愿与这些人打交道。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张谌耐着性子拍了拍手,高声道: “此事确实干系重大,若不先行讲述清楚,我等纵使绞尽脑汁,怕也无法商议出任何应对之策!” 听闻此言,厅内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脸茫然的看向张谌,静静的等候着下文。 张谌见状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凝声道:“诸位可曾想过,那王潜的铁器作坊,明明每日都能产铁五万多斤,为何在过去之时,每日却只售卖三百斤? 还有那袁家,此前一直都是以累世两千石为主,从未插手过铁器生意,为何会突然极力主张铁器私营?并与王潜进行了合作? 王潜与袁家如此反常的举动,诸位真就不曾想过吗?” 听到张谌的问话,厅内众人尽皆神色一动,不少人也眉头紧锁。 曹家代面露惊疑道:“依张家主的意思,那王潜与袁家,一早就算计好了,之所以推动铁器私营,就是为了要对付我等?” “不错!” 张谌点了点头,声音很是凝重,“过去的时候,铁器一直都是由官府经营,除我等之外,便是天子也无法插手其中。 那王潜必然也是知晓其中厉害,故而勾结袁家,一起推行铁器私营。 如此一来,虽然看似是我等受益,但实则却也给了他们插手其中的机会……” 曹家代表面露恍然,“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王潜身为堂堂帝师,心思竟如此奸诈?” “唉……” 张谌叹了口气,道:“那王潜奸诈与否道在其次,最让鄙人担忧的,莫过于他能够说服袁家与其合作的条件,还有将我等全部算计进去的底气!” “他们的作坊,从兴建至今,不过才七个月而已。 就是这短短七个月的产铁量,便相当于大汉过去所有作坊加起来的一年的产量。 据鄙人估算,若是将大汉境内的所有炼铁作坊合并到一起,其占地面积,恐怕会比整个洛阳还大两倍,至于用人,至少需要三十万人以上!” “可是据鄙人手下探听得知,他们炼铁作坊的真实规模,占地不过千亩,用人也才不过四万……”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难道诸位还没想清楚其中的差距吗?” 第237章 大变革之下的选择 厅内瞬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愣愣的看着张谌,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良久之后,曹家代表面露恍然道:“张家主是说,那王潜有着我等所不知的炼铁手段,可以使用少数人和小规模,便能炼出更多的精铁?” “嗯,依鄙人之见,确实如此!”张谌点头回道。 “这怎么可能?他王潜竟有这种手段?” “我等皆是累世经营铁器,历经一百多年,产量也才偶有增长而已,他王潜是如何做到的?” “是啊,用工人数和规模,不足我等的一成,产量却比我等还要高,这……?”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听到张谌如此一说,在场众人顿时炸了锅。 毕竟,他们的家族,自本朝立国以来,就一直经营铁器生意,也曾坚持不懈的研究着各种增产方式,但却始终未能见到什么成效。 而今,王潜那边,却拥有了可以将产量提升十几倍的手段方法,着实让他们感到震惊不已。 当然,在震惊的同时,他们内心深处,也不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一事实。 毕竟,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背靠着天子和袁家支持的王潜,迟早会将大汉的所有铁器生意掌控到自己手中。 人家只用一个人,就能搞出你这十几个人的产量,拿什么去和人家比? 真到了那时,他们这些人,怕是真就没有活路可言了。 看到众人如此模样,张谌心中也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不愿意相信王潜真有那种手段。 可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实就摆在那里,那千万斤精铁,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张谌缓缓扫望众人一眼,沉声道:“鄙人也知道,此事确实超乎想象。 但诸位不妨想一想,在曲辕犁出现之前,又有谁会相信,仅凭一人一牛,便可开垦出比过去还多一倍的耕地? 那曲辕犁虽是马陵研制出来的,但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将作府的一个无名小吏而已。 若不是因为王潜担任了将作大匠,那马陵到现在,只怕依旧寂寂无闻。 由此可见,那马陵之所以能够研制出曲辕犁,必然少不得王潜的支持。 他们既然能够弄出曲辕犁这种神器,那么想要弄出更加厉害的炼铁技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厅内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脸上也满是茫然与无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等怕是只能等死了!” “是啊,差距如此之大,便是我等拼尽全部家财,怕也难以与之相争!” “唉……” 一时间,各种叹息声,此起彼伏,一股无力与绝望的氛围,弥漫于整个大厅当中。 如果说,王潜只是依靠和天子、袁家的支持,才做到的七月产铁千万斤,那他们或许还能争上一争。 可眼下却是,王潜不仅有着滔天的权势,而且还掌握了足以碾压他们的手段技术。 这两者相加,可就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了。 “诸位!” 张谌倏地站起身来,神情凝重道:“鄙人邀请诸位过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而今,诸位却如此模样,莫不是准备引颈待戮不成?” 听到这话,曹家代表不由神色一动,“莫非,张家主已有良策应对?” 张谌点了点头,“自天子登基至今,王潜已然兴建其了诸多作坊,并相继制造出了琉璃、肥皂、纸张等物。 这些东西的出现,这不仅使他赚取到了难以想象的钱财,还成功拉拢到了诸如袁家、曹家、荀家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 可是这些东西,几乎每一样都堪称匪夷所思,那王潜又是怎么弄出来的?总不能真是仙神托梦,凭空出现的吧?” 曹家代表不由出声道:“张家主的意思是说,那些东西,包括炼铁技术,全都是那些匠人之功?” 张谌“嗯”了一声,“据鄙人所知,那王潜虽为帝师,但却甚少参与朝政,而是整日与那些匠人为伍。 那些匠人,又是最善奇技淫巧之道,我等今日所用之物,哪个不是出自匠人之手? 但可惜的是,此前的世人,对于诸多匠人大都报以轻视鄙夷之态,这也使得他们弄来的许多东西,不为世人所知。 不同于世人的是,王潜却是毫不避讳世俗眼光,对那些匠人予以了极大的重视和支持。 如此一来,那些匠人自然对其感恩戴德,助其弄出一些新奇之物,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这一番话,在场众人顿时神色一动。 一名中年人忍住开口问道:“依张家主的意思,要我等效仿那王潜,对那些匠人予以厚待和重视,也让他们助我等弄出那些新奇之物?” “然也!” 张谌点点头,凝声道:“既然王潜能够依靠那些匠人掌握那些匪夷所思之物,我等自然也可以。 而今,那马陵依靠曲辕犁封了侯,朝廷也为匠人设立了研造司。 由此可见,朝廷已然从中看到了匠人的重要之处,日后也必将出现更多闻所未闻之物。 倘若我等依旧不思进取的话,最终只能慢慢消亡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不禁默然不语,脸上尽皆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而今,王潜只是凭借一个炼铁技术,就将他们这些传承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大族,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若是再弄出其他东西的话,怕是直接就能碾死他们了。 而且,他们也不是傻子,从刘宏登基以来,陆续出现的那些匪夷所思之物,以及朝廷对待匠人的态度当中,也嗅到了一丝大变革的味道。 对于他们来说,在这种局面之下,所能做出的选择,似乎也只有两个了。 一则,是如同他们那些追随过光武皇帝的先祖一样,顺应当下时势,尽可能的趁机为自家谋求更多的立身之本。 二则,就是与这股新兴起来的变革,来上一场硬碰硬的对决,将其掐灭在萌芽之中,以继续维持自家过去的那种势力。 第238章 各家结盟 昏暗的客厅内寂静无声。 厅内众人全都沉默着,神色纠结的思虑着那两个选择的可能性。 毕竟,他们各自的家族都已传承了一百多年,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固定,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依旧可以获取源源不断的收入。 躺着就能赚钱,谁还愿意去冒险一搏? 若是选择顺应时势的话,那他们家族过去所固有的诸多产业、经营模式,以及获取财富的来源,都要做出极大的调整或是舍弃。 如此一来的话,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在这场变革当中,承担一定的风险。 倘若能够成功的话,或许还能更进一步,甚至是一飞冲天,可若是失败了的话,便极有可能损失惨重,甚至会导致家族没落,最终黯然退场。 这一点,对于已经习惯了过去那些生活方式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可若是不想顺应时势的话,那他们就只能选择正面硬碰硬了。 但硬碰硬的话,那面临的风险似乎更大。 毕竟,这场变革的发起人,可是当今天子的师父。 依照王潜如今的名望和地位,他们若是想将其搬倒的话,除了起兵“清君侧”之外,几乎是没有第二个办法可行了。 没错,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坏的办法,也只有“清君侧”而已,至于举兵造反的话,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毕竟,此时的汉室,依旧深入人心,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权贵大儒,皆以刘汉皇室为正统。 他们一旦举起反旗的话,立马就会遭到全天下所有人的共同反对,成为人人喊打的反贼。 可是想要起兵清君侧的话,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北军尚在,那可所有常备军中最精锐的队伍,不仅战斗力强悍,更是对皇室忠心耿耿。 他们这些家族,虽然都已经传承百年,在地方上也颇有些势力,但想要与北军对抗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 加之朝廷组建的西园新军,又在关西那边打了一场大胜仗,彻底平息了羌乱,可谓是兵锋正盛。 再有就是,卢植前不久才从河间招募了两万青壮,组建了另一支新军。 要知道,河间可是天子故地,而这支河间新军,无疑就相当于天子的侍从军,其忠心程度,自然无需多言。 还有诸多关西将领,如今全都对当今天子忠心耿耿。 面对天子所掌握的强盛军力,只怕他们这边刚刚起兵,朝廷的大军,便会立刻冲杀过来,将他们彻底剿灭。 说句夸张的话,说不定有些人就盼着他们起兵呢。 这样一来,便能像对付关西的地主豪强那样,将他们这些把控了地方多年的家族也一并清除掉,顺便还能借着他们的脑袋,来博取功勋。 毕竟,以朝廷如今的情况来看,除非是天下的所有人全都对汉室离心离德,不然的话,无论是谁起兵,其下场都必将凄惨至极。 “诸位!” 就在众人纠结之时,张谌开口说道:“不管诸位如何抉择,鄙人却是已经打定主意,将全力加入到这场大变革当中,以图保全家族的同时,得以进一步。 倘若诸位也有此意,那就与鄙人共同进退,若是无意的话,就请各自离去,今后若是互相对上,也不必手下留情!” 听闻此言,厅内众人不由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就连袁家、荀家那种闻名整个大汉的顶级家族们,都选择了顺应时势,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再者说了,顺应时势的话,虽然有风险,但成功的可能性也是不小。 毕竟都是一方豪族,深厚的家族底蕴,也使得他们有的是钱财、时间、和资源去进行试错,虽不敢保证超越王潜,但只要成了,那必将受用无穷。 “张家主说的是!” 一人起身道:“细数历来之大变革,虽会引来大动荡,但也预示着大机遇。 若能抓住机遇,则必会乘势而上,子孙后代,亦将受用无穷。 正如我等之先祖,当年不就是因为慧眼识珠,追随了光武皇帝之后,方才有了我等今日吗? 而今,我等恰逢此等时机,又怎能堕了先祖之志?” “ 好,说的好!” “我辈中人,自当如此!” “然也……” 厅内众人,也纷纷起身附和,一个个全部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 见此情形,张谌也当即开口道:“既然诸位已经做出决断,未免日后互起冲突,还需立下一个盟约才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不知盟约内容为何?”一人问道。 “很简单!” 张谌笑着说道:“第一,齐心协力,由我等共同出钱出力,来组建一家研究院,招募来能工巧匠,以及后续研制出来的东西,皆属研究院共有,任何人不得独占。 第二,统一标价,各家今后在经营作坊,或是招募人手之时,需对物品售价和招募工钱进行统一规定,绝不可私自降低售价或是抬高工钱。 第三,资源共享,除铁器之外,各家之中也都经营着如布匹、瓷器、酒水、车马、水运等不同的生意。 之前,各家都是各自经营、互不干涉,很难将生意做大。 但今后,却需要互相合作才好,诸如李家经营的酒水贩卖到兖州,那我张家便可以为其提供场地、护卫等。 我张家经营的布匹,需要到徐州采购丝麻等物,那曹家也需提供车马、人手等帮助……” “嗯,好,张家主的提议甚好!” “如此,我等今后,何愁大事不成?” “不错……” 听到张谌所提的三条盟约,在场众人,也纷纷齐声附和,全都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们这些家族之间,本就互有姻亲,以往的时候,也经常互相关照,对于这种合作共赢的方式,自然也非常欢迎。 “对了张家主!” 曹家代表突然出声道:“我等今日虽立下了盟约,但后续的诸多事宜,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眼下,我等的主要收入,依旧全赖铁器生意,倘若王潜此时便开始动作,我等该如何应对?” “这个嘛……” 张谌沉吟片刻,凝声道:“依鄙人之见,我等若想保住铁器生意,就必须从炼铁之法入手方可。 只靠我等慢慢研究的话,肯定是不行的,因此,也只能安排人手,去到王潜的炼铁作坊之中偷学了!” 第239章 劳动力的解放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便进入了四月。 随着春耕的开始,朝野内外的人们,也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 洛阳城郊的乡野田间,无数的农人们神色轻松的架着曲辕犁翻耕着脚下土地。 经过翻耕的土地松软清香,引的无数孩童在上面嬉戏追逐,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坐在马车上的王潜,望着眼前一派祥和的景象,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曲辕犁的出现,不仅改变了以往的耕作模式,更是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尤其是对于普通农人来说,其影响几乎可以说是颠覆性的。 在过去的时候,人们使用的都是二牛抬杠的耕地方式,农人想要耕种土地,往往需要一家人齐上阵或者几户合作才行,可以说是占用了家里的所有劳动力,将人们牢牢的束缚在了土地上。 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也使得诸多农户无力经营其他营生,只能将一家老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土地的收成上。 倘若遇上好年景的话,百姓们还可以勉强果腹,一旦遇上差年景,收成减少或是绝收的话,那诸多农户家庭便会立马破产。 而曲辕犁的出现,却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土地对劳动力的束缚。 如今,一户百姓,只需一个劳动力便可完成大部分耕作事宜,而其他人则可以腾出手来去做一些其他的营生,以增加家庭的收入,极大的增加了百姓们的抗风险能力。 这一变化,不止对百姓影响重大,而且对于国家的发展,也有着极大的推进作用。 过去的时候,每逢国家需要进行基础营造的时候,都会从民间征发大量的民力。 而这些民力一旦被征发,那么诸多农户家庭便无法维持耕种的进行。 如此一来,不仅会使诸多百姓家庭破产,而且还会造成粮食的大量减产,甚至是影响到朝廷的税收,并最终演化成各种农民起义不断、朝廷却又无力平息的局面。 这也是为什么,在古代时候,昏君君与明君之间,最显著的一条平叛标准就是——爱惜民力。 可随着曲辕犁的出现,大量的劳动力被解放了出来,使得国家在有人可用的同时,也确保了百姓们继续耕作的能力。 而且,在进行基础建设的时候,还可以让百姓们多一份营生、顺便带动一地的经济发展,在加强国力的同时,也进一步提升了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除此以外,剩余被解放的劳动力,还可以投身到各行各业之中,用以促进工商业的进一步发展。 工商业发展起来之后,不仅可以极大的增加朝廷的税收,还能使人们将目光从土地上转移到其他方面,进而缓解了农民的生存压力。 一个小小的曲辕犁,竟带来了如此大的变化,解开了困在人们和国家身上的诸多问题。 而这,就是生产力提升之后,所带来的种种好处。 当然,生产力提升的坏处也有,而且还不少。 例如可能出现的大量闲散人员、失业人员、产能过剩、贫富差距加大,以及各种阶层矛盾等等这些…… 不过,相较于过去人们食不果腹的生活来说,这些坏处倒也算不得什么。 况且,这可是大汉,是当代世界上最强的国家,没有之一。 而那些所谓的坏处,则完全可以通过对外作战,将其转嫁到其他国家和民族身上。 “吁!!” 就在王潜思虑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了马夫的声音:“王师,前方的路被堵住了!” “哦?” 王潜神色一动,随即掀开车帘朝着马车前方望去。 只见,前方原本宽敞的官道上,已经乌泱泱的挤满了人,无数身穿粗布衣的百姓们挤在一起,面露期盼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而百姓们望着的地方,正是他与袁家合办的那座炼铁作坊。 “这是怎么回事儿?”见此情形,王潜不由皱眉问道。 “王师,您近日或许繁忙,许是忘了,您在十日前,曾要求炼铁坊继续扩建,而炼铁坊这边,便依照您的要求,一直在招募人手。 这些百姓,想来都是周边郡县前来应招的!”车夫神色恭敬的回道。 “我问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这么多的百姓,为何全都挤在外面?” 王潜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车队,“这官道如此拥堵,往来的商旅该如何通过?这会耽误多少人的生意? 那作坊里的人们呢?为何对此视而不见?” 车夫问道,赶忙道:“王师切莫动怒,小人这就过去催一催他们!” 王潜挥了挥手,“嗯,去吧!” 车夫见状,随即跳下马车,将马鞭和缰绳交到一旁的护卫手中之后,这才快步的朝着前方跑去。 待车夫离开之后,王潜也跳下马车,然后迈步朝着人群走去。 王潜刚走出两步,守在马车周围的几名护卫,便赶忙跟了上去。 领头的护卫凝声道:“王师,那边人多手杂,为了您的安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无妨!” 王潜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一群普通的百姓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可是……” “好了!” 王潜抬手打断护卫的劝说,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陛下向来爱护百姓,时常将百姓比作朋友,我等皆是陛下亲近之人,又怎可害怕百姓?” “这……” 听到王潜的训斥,那护卫顿时为之语塞。 这些护卫,都是刘宏安排过来保护王潜安全的,又都是解渎亭侯府的旧人,自然十分清楚王潜和刘宏对待百姓的态度。 “好了,走吧!” 抬了抬手,继续朝着人群走去。 那几名护卫见状,也随即跟上聚拢在了王潜的身后,并隐隐摆出了战斗的姿态,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前方的人群。 很快,王潜便来到了人群后方,一双眼睛开始四下扫量了起来。 “王师!” 跟在后面的护卫头领,凑到王潜身旁,伸手指向人群中的一名中年汉子,低声道:“那人好像有问题!” “哦?” 第240章 无处不在的压迫 听到护卫的提醒,王潜也随即转移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在前方最后一排的百姓当中,正站着一名中年汉子。 与其他百姓不同的是,这中年汉子虽然也穿着一身粗布葛衣,但其体型却颇为高大健硕。 而且,周围的百姓,全都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的朝前张望着,俨然非常急切的模样,反观那汉子却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显得非常从容。 “王师,您再看他的虎口处!” 听到护卫的提醒,王潜又垂眼朝着对方的手掌望去。 只见,那汉子右手的虎口处,结着一层厚厚的老茧,与那些长期手握兵器的护卫几乎一模一样。 王潜不由双眼微眯,“唔,这个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王师,要不要小人将其带过来?”护卫低声问道。 “不必!” 王潜抬了抬手,“此人虽有些不同,但其他百姓却未曾察觉,你们若是随意抓人的话,必会引来其他百姓的关注,届时又该如何解释?” 听到这话,那护卫头领抿了抿嘴唇,随即选择了闭口不语。 王潜见状,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上前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 “妈的,谁啊?” 那中年汉子似乎被吓了一跳,咒骂一声的同时,立马扭过头,恶狠狠的朝后望去。 当看到一身华服的王潜,以及王潜身后那几名虎背熊腰的护卫之后,汉子的神色为之一凝,立马便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这位郎君有何吩咐?” 看到中年汉子那赶超光速般的变脸速度,王潜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在他看来,若非长期混迹于市井或一些家族当中,寻常人绝难做到眼前这汉子那般前倨后恭。 “不敢言吩咐!” 王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拱手问道:“这位壮士,可是来应召加入炼铁作坊的?” “嗯。” 那汉子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俺今日一早就过来了,想不到竟有这么多人,今日怕是很难应召上了。” “人确实蛮多的!” 王潜笑了笑,又问:“听你的口音,似乎不像洛阳本地!” “俺是从兖州定陶县那边过来的!”汉子如实回道。 “哦?”王潜神色一动,“定陶离洛阳可是不近吧?” “是啊,有四百多里呢,俺连着赶了五日的路,方才赶到的!” 王潜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问道:“定陶可是兖州的大县,那边应该也有不少作坊吧?为何要赶来洛阳?” “唉……” 汉子叹了口气,道:“那边作坊是不少,但那些作坊主们,实在太过分了,俺们也是承受不住,这才离开了定陶,想着到洛阳来寻个事做!” “哦?竟有这事?” 王潜眉头一皱,凝声道:“朝廷此前不是已经颁布了法令,诸多作坊,无论是官营还是私营,都必须给雇佣者每日至少五十钱以上的工钱吗?” “是有这个法令没错,而且那些作坊主们,也没说不给工钱,可您不知道的是,他们真就只给五十钱,每日做工必须要做满七个时辰才行,不够的,一钱都没有。 七个时辰呐,俺们以前种地的时候,一日也没劳作过那么长的时间……”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不仅不管饭吃,在做工期间也不许外出走动。 如此一来,俺们也就只能花钱吃他们准备的饭食。 那些饭食难吃也就罢了,还特别的贵,一顿最少就要十五钱左右。 这一日下来,俺们最多也只能剩下二十钱左右。 而且,生意不好的时候,还会要求俺们出钱买制作出来的东西。 还说什么是为了保住俺们的饭碗,让俺们要学会感恩! 让您说,那样的日子,谁能受得了啊……” 说起这些事儿,那汉子也是满脸的苦楚与心酸。 而王潜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然这个汉子的来历存疑,但对于他讲述的那些情况,却还是比较可信的。 毕竟,在这个经常饿死人的时代,大多数百姓所求的并不多,一顿饱饭,就足以让人们为之效死了。 这,也造就了百姓们那非同寻常的抗压能力。 依照那汉子的讲述,在那些作坊里做工,虽然很累、钱也很少,但起码有的吃、有的剩,自然也能吸引无数穷苦百姓去那里做工。 面对这些主动送上门来的牛马,那些作坊主们,自然也不会有丝毫的留情。 虽然有着朝廷的法令为约束,但他们却有的是办法钻法令的漏洞。 “无偿加班、内产内销、哪里赚钱哪里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这一环接一环的,简直就跟后世的那些“企业家”如出一辙了。 王潜也没想到,各地的手工业才刚刚发展起来,这些东西便立马就就出现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压迫无处不在。 尽管他也明白,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但这委实太过分了些,若不能加以遏制的话,日后势必会造成新的阶级矛盾,极大的拖累大汉的发展速度。 “郎君,是俺哪里说错了吗?” 看到王潜迟迟不语,那汉子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眼眸深处,也闪过一丝戒备。 “没有!” 王潜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壮士以前来过洛阳吗?” 汉子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是如何想起来洛阳的?就不怕这里也跟定陶那边一个样?”王潜又问。 “郎君有所不知!” 那汉子笑着解释道:“俺也是无意中从过往的客商口中听说的,他们说这里每日的工钱就有一百五十钱,而且还一日三餐、顿顿管饱。 在这里做工的话,只需一年,就可以赚到足够盖房娶媳妇儿的钱。 有这么好的地方,就算是天涯海角,俺也要过来看一看不是?” “哈哈!” 王潜笑了笑,“这里确实不错,只要你能好好干,不要说盖房娶媳妇儿,就是让你将来的孩子读书认字,那也是没有丝毫的问题的!” “这……您说的可是真的?” 听到王潜如此一说,那汉子也顿时一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当然。”王潜笑了笑,“前提是,你肯好好干才行!” 那汉子顿时激动了,“要真是能让俺的孩子读书认字,俺就算去……” “王师!” 那汉子话到一半,却被一道喊声打断,随后便见车夫跑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作坊内的管理人员。 第241章 所谓格局 “王……王师?” 望着跑到王潜面前的几人,那汉子顿时呆住了。 在抵达洛阳之初,他就已经听说了,在整个洛阳,不,即便放眼整个大汉,那也只有一个人,才配拥有这个称呼,那就是当今天子的师父。 那可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物之一。 他一开始就看出了王潜的不凡,但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那位声名赫赫的王潜。 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么一位尊贵至极的人物,刚才对自己的态度,竟是那般的和善与客气,着实让他心中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触动。 看到壮汉如此模样,王潜面露笑容的说道:“这位壮士请稍候,吾有事处理一下!” “哦,好,王师您请便!” 回过神来的汉子,顿感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然后垂首后退了两步。 王潜笑着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炼铁作坊的管理人员,脸上的笑容随即收敛,满是严肃的指了指堵在路上的人群。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招些人而已,竟搞成了如此模样?莫不是吾近日不来,尔等全都懈怠了不成?” 听到王潜那冷冽的声音,来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慌忙解释道:“王师莫怪,非是我等懈怠,而是来人实在过多,我等确实没能顾及周全!” “一派胡言!” 却是一旁的侍卫站了出来,呵斥道:“在此之前,作坊内就曾一次招募过两万人,比眼前之人也不少。 以前能行,为何现在就不行了?还说尔等不是懈怠了? 尔等今日敢以人多为由来欺瞒王师,明日是不是就敢以其他理由,来栽赃甚至是暗害王师了?” 听到这话,来人顿时愣了一下,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侍卫,居然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好了!” 就在来人被吓不知所措的时候,王潜冲着侍卫挥了挥手,“汝且记住,在今后,凡是没有实证的话,都不要乱说!” “喏,卑职记下了!” 那侍卫恭敬的答应一声,这才退到了王潜的身后。 王潜看向炼铁坊的管理人员,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何之前无事,现在却不行了?” “王师有所不知,在此之前,我等招募的工人,大多都是来自洛阳城内及周边,只需随意登记一下,就可以入内做工。 而眼前的这些人,却都是来自其他郡县,我等需要仔细记录其出身、姓名、家庭等情况才行。 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作坊的安全和保密,以免混进一些怀有疑心之人……” “唔,原来是这样!” 听到来人的解释,王潜的神色也为之一缓。 那些洛阳及周边的人,他们的家就在这里,大都知根知底,谁做出什么事儿来,根本就逃不掉。 而眼前的这些人,由于来自不同的州郡,互相之间也并不熟悉,其中难免掺杂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派过来的细作、暗探之类的,若不登记仔细的话,确实难以保障作坊的安全。 毕竟,通过推广曲辕犁一事,炼铁坊的真实实力,已经彻底暴露了出去,那些参与了铁器私营的人,只要不傻的话,基本都能猜到他肯定是掌握了全新的炼铁技术。 而依照那些家伙的习性,他们要么会拼命的给自己搞破坏,要么就是想方设法的派人过来偷取自己的技术。 至于前者的话,自己不仅是当今天子的师父,而且还有着袁家、曹家、荀家等大家族为盟友,身后还站着公羊一派,再加上那些追随心学的士人学子。 面对自己的如此势力,只要那些家伙不是脑子被啃了,基本上是不敢与自己正面作对的。 因此,那些家伙,如果想要继续维持铁器生意,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偷取自己的炼铁技术。 而炼铁坊内的管理人员,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些,故而采取了这种谨慎的做法,其行为倒也合乎情理,也都是为了作坊好。 不过,炼铁坊的做法虽然是好的,但对于此时的王潜来说,所谓的保密,已经不太重要了。 一则,这炼铁技术,并非什么高精尖,寻常匠人,只需看上一眼,就能掌握,在有心人的刻意打探下,想要做到完全保密,几乎很难。 二则,一旦自己这边防守的太过严密,难保那些家伙不会采用一些极端的手段,例如绑架作坊内的工人,通过严刑拷打的方式来获取其中技术。 如此一来的话,一些无辜的工人,难免会因此丢掉性命,甚至是累及家人,这是王潜所不愿见到的。 再者,王潜真正的优势,乃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够调动的国家资源。 例如人力,他就可以依靠借助朝廷对外作战的时候,抓捕大量的免费努力,还可以借用朝廷和官府的力量,四处搜寻、开采各种所需的东西,甚至于制定各种相应的政策。 相比于自身所掌握的这些国家资源,所谓的技术,不过就是一种加快速度的方法而已,即便是泄露出去,那些家伙也无法与自己相比,其影响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再者,对于已经站在大汉顶端的王潜来说,他所追求的东西,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钱财了,而是关乎整个大汉帝国的未来。 而炼铁坊的技术泄露出去,在提升大汉产铁量的同时,顺带也能让人们见识一下科技生产力的重要性,从而使更多的人投身其中。 毕竟,对于他和刘宏来说,只有大汉变得越来越强,他们所能拥有的才能越多。 倘若他们只会依靠些许技术在自己谋财的话,其最终结果,也只能是淹没在所有人的针对当中。 这,才是一个身处高位之人,所该有的格局。 念及至此,王潜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汉子,然后对着眼前的管理人员沉声说道: “你们的做法固然无错,但这些人,同为我大汉才行,都是陛下的子民,想来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有损大汉利益的事情。 你且回去,马上取消所谓的登记,只要他们肯干,便一律接纳!” 第242章 世上多少张二狗 “啊?” 听到王潜的话,作坊的管理人员不由愣了一下。 “汝还愣在那里作甚?” 一旁的侍卫见状,再次出声呵斥道:“汝敢质疑王师的吩咐?” “不……小人不敢……”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摆了摆手,然后冲着王潜俯身一拜,“请王师放心,小人这就回去照办!” 王潜颔首:“嗯,去吧!” “小人告退!” 那人躬着身子,一直退到五步之外,方才转身快步离去。 待那人离开之后,王潜转身看向一旁的壮汉,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请问壮士名讳如何?” 壮汉赶忙回道:“小的姓张,人们都叫俺张二狗!” “张二狗……” 王潜呢喃一声,摇了摇头,“这个名字不好,若是壮士不嫌弃的话,由我给你重新取一名字如何?” “啊?您……您说啥!” 那壮汉呆呆的看向王潜,只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小子,王师开了贵口,准备给你赐名,还不快谢恩?”一旁的侍卫提醒道。 “哦,小的拜谢王师大恩!” 那壮汉这才反应过来,说着双膝一弯,就要朝着王潜磕头行礼。 对于张二狗来说,从自家祖辈开始,就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自己也因此顶着这个贱名活了一辈子。 虽说自己也习惯了别人叫自己“二狗”,但每每听到之后,还是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因为这个名字,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他,他注定只是一个普通的贱民,还是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那种。 没有尊严、没有骨头,一辈子只能苟活下去。 可而今,王潜居然准备重新给他取一个名字,这自然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在他看来,一旦自己有了名字,那么就再也不用被人叫做“二狗”,自己也不再是一个贱民了。 而且,这可是当今帝师的赐名。 面对这种祖坟冒青烟都遇不到的好事儿,张二狗自然激动万分。 “哎,不必如此!” 王潜上前扶住张二狗,笑着说道:“已故的胡老司徒曾经有言,四民生而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吾今日给你取名,不过顺手为之,切莫如此!” “生而平等……” 听闻必要,张二狗微微一怔,口中不禁呢喃出声,看向王潜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他出身低微,自幼就被人圈养,像狗似的伺候了别人一辈子,就连平等是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被人平等对待了。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就是一条狗,一条为了主人,可以去撕咬任何人,乃至抛却性命也要摇尾巴的狗。 可如今,堂堂当今帝师,竟对他说出了“平等”二字, 其言语目光之中,也是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来对待,着实让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张二狗的心底深处,也不由生出一股难以明说的情绪,可能是感动,也有可能是委屈…… 看着眼前的张二狗,王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既然你不反对,那依我之见,就给取一单名为“改”,表字“自新”如何? 其意为,一改往日之过去,以博自身之新生!” “张改,张自新……” 随着王潜话落,张二狗也忍不住低声呢喃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新名字。 片刻之后,张二狗抬起头,眼眶通红的看向王潜,然后俯身一拜,“王师赐名之恩,俺必将永生不忘,今后王师但有吩咐,俺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报答于您!” “不必如此!” 王潜笑着摆了摆手,“吾并不想要你报答什么,你进了作坊之后,只需好好做事即可,你们过的好了,吾也就知足了!” 和煦的笑容,温柔的言语,让张改不禁心头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纠结。 张二狗,本是定陶张家的一名家奴,自年幼的时候,就被张家收养,然后一直为张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此番来到洛阳,就是奉了张谌的吩咐,准备混进炼铁作坊内,然后探查清楚其中的具体炼铁技术。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却在等候期间,突然就遇到了王潜。 尽管他并未吃过王潜一顿饭,也没有从王潜这里得到过一丁点儿的恩惠。 可王潜那种对他平等视之的态度,却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尊重。 对于他来说,这种来自精神上的满足感,远比获得一些钱财、吃食,要更加感动。 更何况,王潜还赐予了自己新的名字,使得自己今后,再也不用顶着那个贱名活一辈子。 这无疑就是一种新生,一种值得自己一起相报的恩情。 此时的他,真的很想向王潜坦白一切,可一想到留在家中妻儿,以及张谌那冷酷无情的手段,心中却又忍不住退缩了。 就在他犹豫之际,却听王潜的声音响起:“好了,吾还有事需要处理,你且在此候着,相信很快就能进到作坊里了!” 不待张改有所回应,王潜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张改看着王潜的背影,嘴巴张了又张,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没能说出口,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回到马车上后,车夫拿起马鞭,扭头问道:“王师,咱们接下来去哪?” 王潜:“回洛阳,去皇宫!” “喏!” 车夫答应一声,随即一拉缰绳,然后调头朝着洛阳行去。 “王师!” 行进间,那侍卫也凑到了马车近前,“卑职这里有一事不解,还请王师解惑!” “何事啊?” “那个张二狗……哦不,那个张改,明明非常可疑,您为何还要那般待他?”侍卫满是不解的问道。 “为何?” 王潜微微一怔,想起张改那前恭后倨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他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已,我也只是希望他能够知道自己是谁而已!” “知道自己是谁……?” 侍卫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显然不太明白王潜话里的含义。 “唉……” “这个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张二狗,而这些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到底是谁吧?” 一声长长的叹息,伴随着车轱辘的“嘎吱”声渐行渐远。 第243章 发出自己的声音 德阳殿内。 刘宏神色凝重的端坐在坐席上,而王潜则坐在对面,复述着从张改那里听来的关于那些作坊主们,对工人们的压榨事宜。 “好一帮该死的混蛋,竟敢如此过分?” 听完王潜的讲述,刘宏的脸色也是立马就阴沉了下去。 作坊主对于工人的压迫固然可恨,但最让刘宏感到气愤的,莫过于那些作坊主的那些手段。 此前为了维护百姓、工人的利益,他不仅制定了各项法令,还为此组织了新的监督部门,并委派了阳球那个酷吏去负责此事,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可结果,那些贪婪的作坊主们,还是想出了各种办法,逃过了那些法令的监管。 这对于刘宏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挑衅,好似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口气要是不出,自己的脸面何在? 想到这些,刘宏倏地的站起身来,然后冲着殿外喊道:“来人,传廷尉阳球、司隶校尉李膺,即刻入宫觐见!” “喏!” 守在殿门处的两名宦官,当即快步朝外跑去。 王潜见状,却是皱了皱眉头,“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些作坊主?” “那自然是将他们给……” 刘宏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王潜脸色有些不对,随即改口道:“莫非师父有不同见解?” “嗯。” 王潜点了点头,凝声道:“那些作坊主的做派确实可恨,朝廷和官府也确实需要使用一些强力的手段,以对其进行束缚。 毕竟,手工业的发展,对于大汉日后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些作坊主们压迫工人的做派,若加以遏制,日后必会引起难以疏解的矛盾,进而阻碍大汉的发展进程。 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作坊主和商人们,天生就是逐利的,如果朝廷对其管束太严,会不会引起他们所有人的共同反对? 届时,双方处于敌对状态,朝廷又该如何引导或是吸引人们,来参与到手工业的发展当中?” “这……” 听闻此言,刘宏眉头微蹙,“师父的意思是说,朝廷要适当的放松对于工商业的监管?任其自由发展?” “不错!” 王潜点了点头,沉声道:“需知凡事过犹不及。 你身为当今天子,制定一条法令或是规则,自然十分容易,但你却忘了,任何法令和规则,都是需要人为去施行的。 例如,你制定了一个法令,要求作坊在雇佣人手的时候,其每日的劳作,不得超过五个时辰。 试想一下,底下的官吏,为了做出政绩,他们会不会强制要求所有的作坊,每日必须只能运作五个时辰?一旦超过这个时辰的话,会不会派人去将其封停? 倘若一些刚刚起步的作坊,突然接到了紧急订单,每日五个时辰的运行,根本不足以保证它制作出订单所需的货物怎么办? 到最后,这个作坊会不会因此而破产?那些工人,会不会因此而失去做工的机会? 或许你的初衷是好的,但底下的人为了做出政绩,或是免的惹来什么麻烦,便极有可能使出各种强迫手段,或是采取一刀切的方式,来推行这些法令。 其结果,不仅不会达到你的预期,反而还会生出诸多麻烦……” “这……” 听到王潜这诸多质问,刘宏的脸上,也顿时浮现出一丝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毕竟,王潜说的这种情况,在之前的移民屯田当中,就已经发生过了。 这倒不是底下那些官吏们有多么的坏,而是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在多数基层官吏的眼中,面对上头传达下来的硬性指令,只要照着去做的话,即便是过分了一些,其结果最多也就是一些斥责而已,可若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去灵活改变,或者是没有做到位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轻则,给你来个办事不利的,然后丢官罢职。重则,便极有可能扣上一个蔑视上意的帽子,抄家斩首。 这也是为什么,原本一个好好的政策,到了下面之后,往往就会变成那种一刀切的乱政了。 就在刘宏愣神之际,却听王潜继续说道:“工商业的发展,其本身就是一个流动性大、且异常活跃的行为。 在为师看来,对于手工业的发展,朝廷只需确保赋税的稳定,以及制定一些不得拖欠工钱、不得以次充好等基本的规则法令即可。 若是法令过多、束缚越紧的话,不仅会影响到作坊的正常运作,还会使那些作坊主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与朝廷斗智斗勇上,进而忽略了发展手工业的本质作用。” “师父此言确是不差,但您方才不是也说了,那些作坊主都是逐利的,若不对他们的压榨行为加以管束的话,最后不还是会激起更大的矛盾吗?” 对于王潜的一番话,刘宏虽然表示认同,但却依旧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潜看了刘宏一眼,笑道:“管束还是很有必要的,但却不能由朝廷直接去插手干预,朝廷所要做的,就是居中做好裁决即可。 也就是说,你也好、朝廷也罢,最主要的责任,就是持刀人即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亲自下场!” “这……” 刘宏一怔,“朝廷若不插手干预的话,还能有谁去管束那些作坊主们呢?” “自然是那些工人了!”王潜笑着回道。 “工人?” 刘宏更迷糊了,皱眉道:“师父,那些工人不过是些寻常百姓而已,一无权势、二无家财,他们如何能够管束的了那些作坊主们?” “错!” 王潜眼皮一抬,神情也变得异常严肃,“那些工人,并非什么都没有,他们也并非无法管束那些作坊主们,只要他们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绝对超乎想象!” “发出自己的声音?” 刘宏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敢问师父,不知此话何意?又如何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 () 第244章 命苦的牛马 听到刘宏的问话,王潜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深深的看了刘宏一眼,道:“汝可知,为何古之变法者,多以失败而收场?” “那自然是触及了诸多旧势力的利益引起了众人的反对,再有就是上位者不够坚定、或是势力不够、行事太过急躁…… 再有就是,那些变法者,没有像师父那样,去找到足够多的朋友!” 刘宏不假思索的回道,毕竟这些问题,早在他登基之初,就已经揣摩过无数次了。 王潜“嗯”了一声,“你说的这些都不错,但却仍旧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原因!” “哦?” 刘宏神色一动,“师父,如果徒儿没有猜错的话,您要说的,莫不是方才提到的发声?” “嗯,不错!” 王潜点了点头,沉声道:“为师此前也讲过,历代王朝之所以要进行变法,要么是为了强国图存,要么就是要了危亡之秋。 无论为了什么,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多数生存资源,全都被少数人所掌控,而那些底层百姓,也因此到了濒死之境。 所以说,古之变法,其本质就就从那些少数人手中抢夺资源,然后进行重新分配,使诸多百姓能够存活下去。” 听到这话,刘宏也满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听王潜继续说道:“然而,古之变法者,之所以多有失败者,其原因便在于所宽优者皆村乡朴蠢不能自达之穷氓,所裁取者乃仕宦、并兼、能致人语之豪户。” “也就是说,那些既得利益者,全都都是掌握了话语权的人,而那些需要被拯救的底层弱小者,却是无法发声,或是声音甚小。 每当变革之时,那些变法者在前面声嘶力竭的摇旗呐喊,而那些被帮助者,反却全都默然不语、无动于衷。 甚至于,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还会被那些士族权贵所蒙蔽,一并站到变法者的对立面去。 如此一来,也就形成了变法者,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的局势。” “在这种情况之下,古之变法者,焉能不败?” 听到这一番话,刘宏不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听师父如此一说,确是如此,底层百姓,大多不明所以,在那些士族权贵的蛊惑下,只以为变法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呼……” 王潜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所以,想要变革成功,便少不得底层百姓站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 “如此一来,变法者便可顺应民众所需,并借此掀起一股滔滔大势,将那些反对之人,尽数淹没于大变革之中……” 听到王潜的这番话,刘宏也不禁有些动容,眼中眸光闪烁,神情激动不已。 他也无法想象,当万千民众,奔涌追随在自己身后的时候,那将会是何等壮丽而伟大的场景。 “师父!” 刘宏一脸殷切的看向王潜,“那徒儿该如何去做,才能让人们为自己发声呢?” 王潜一字一顿的说道:“觉醒其认知,使其知晓自己为谁,并引导其团结起来,并成立一个专门维护自身利益的组织!” “这……” 刘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师父,若是让他们自己成立一个组织的话,那会不会引来什么动荡?毕竟他们人数太多,万一……” 最后一句话,刘宏并未说出口,而是目光隐晦的看了王潜一眼。 当然,他倒并未怀疑自家师父的用意,更没有想过师父会害自己。 只不过,他如今身为大汉天子,除了要考虑天下百姓之外,自然也少不得要考虑自身的位置。 正所谓似乎决定脑袋,他虽然愿意为天下苍生去谋求福利,但前提是要保证大汉江山姓刘才行。 别到了最后,百姓们是过好了,可这天下却不姓刘了,那他努力奋斗的意义在哪? 王潜淡淡的看了刘宏一眼,“看来,为师此前给你讲过的关于朋友的那些东西,你都已经忘却了,是吗?” 刘宏脸色微变,赶忙回道:“那是徒儿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至死也不敢忘却一字一句!” “既如此,那你又在担忧什么?” 王潜看向刘宏,沉声道:“历代百姓,之所以举旗造反,哪次不是因为到了濒死之境? 若百姓人人得以丰衣足食,便是他人如何蛊惑,又怎么可能去做那些掉脑袋的事情? 百姓们不在乎谁是天子、也不在乎被谁统治,他们所在乎的,只有吃饱和不被欺负。 倘若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这个王朝也必将会走向覆灭,届时,江山姓什么,还有何意义?” “你要记住,最顶级驭人之术,莫过于给人之所需,而绝非所谓的权谋心机! 对待百姓也是如此,最好的防备,莫过于使其生活无忧,而绝非夺其志、折其腰。” “你,明白了吗?” 这一番话,好似云端妙音,只教刘宏感到浑身毛孔炸开,说不出的一阵舒爽。 只见刘宏站起身来,面露崇敬的朝着王潜俯身一拜,“承蒙师父指点,方使徒儿幡然警醒,不至日后酿成大错。 师父之恩,徒儿必将永记于心,此生难忘!” 王潜笑着点了点头,“嗯,你能明白就好!” “对了师父!” “您方才是所言,虽然使徒儿豁然开朗,可是到底该如何使其觉醒,徒儿却是如障在目,不知如何去做……” 说到这里,刘宏顿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看向王潜。 “师父,您既提出此事,想必心中已有沟壑,徒儿想将此事,交由您去负责,还望师父能够助我!” “呃……” 见此情形,王潜却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在他的印象当中,好像每当这个徒儿表露真情时候,自己都必将陷入一段异常的操劳之中。 他隐隐感觉,自己这个乖徒儿,好像把自己之前教给他的那些驭人之术,全都用到了自己身上,妥妥的把自己当牛马了。 这压榨的,比那些作坊主还要厉害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王潜心里却是没有丝毫不快。 谁叫这是自己的徒儿呢? 那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自己这个牛马,想不动都不行。 () 第245章 这里的人们有尊严 洛阳城西,炼铁作坊内。 “你们都看好了,若想出铁,首在控火、二在查看铁水颜色、三在……” 一群新加入炼铁作坊的工人,正围在一座土高炉前,听着关于炼铁的每一个步骤。 待工匠讲述完毕之后,张改与诸多新来的工人们,也随之被带到了各自不同的位置上,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张改这边刚刚开始准备做工,一名年轻的工人,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这位新来的大哥,今后有什么不懂的、不会做的,或者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我说,切莫见外啊……” “啊,多谢这位兄弟照应!” 张改闻言,也当即一脸谦卑的朝着对方弯腰作揖。 “哎,莫要如此客气!” 年轻工人摆了摆手,道:“王师给俺们讲课时说过,只要进了这里,那就是一家人,理该互相照应,只有咱们所有人团结起来,才能将作坊做的更好,别人也才不敢在欺负咱们!” “一家人……?” 张改愣了一下,显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作坊里,至少有四万人以上,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出身,甚至还有一些深目、高鼻的蛮夷外族。 他实在无法理解,就这么一群成分斑杂的人,是怎么用上“一家人”这个词汇来形容的。 “哈哈,好了,今后你就会明白的!” 看到张改愣神,那年轻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叫张三,负责带着你们这些新人,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嗯,好!” 张改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忙活了起了手头的事宜。 在一边做工的同时,张改心中其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自昨日加入这个炼铁作坊之后,他就明显的感觉到了这里与定陶那边的不同。 且不说这里的待遇、工钱如何,单就这里的人们的精神状态,就让他感到诧异。 在定陶张家的炼铁作坊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工人,一个个都是没精打采、双目无神,人们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感觉就是一群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完全看不到一点生气。 反观这里的人们,却是一个个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所有人都是眼含希望、面露笑容的做着各自的工作。 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靠着自己双手在努力活着,可这前后对比下来,差距竟如此之大,着实让张改感到难以置信。 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想到自己昨日从王潜那里听到的“平等”一词,还有对方给自己重新起的名字,张改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词汇,那就是——尊重。 是的,这里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职权大小,都是互相尊重的,每个人所做的事情、所拥有的待遇,都是根据他们的能力高低、和功劳大小来分配的,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活的有尊严。 这,才是这里与定陶那边最大的差距!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了正午时分。 “咣咣咣……” 就在张改忙着手头工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 “走了走了,开饭了!!” 随后,便见作坊内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然后三五成群的朝着作坊北边的食堂走去。 就在这时,那个名叫张三的年轻人也来到了张改的近前,“那位大哥,走了吃饭去!” “哦,好!” 张改也随即起身,然后跟着张三朝外走去。 食堂内宽敞明亮,大厅内,摆放着上千张长条方桌,每张桌子,都可围坐十人。 靠近食堂门口的位置,便是取餐处,进入食堂的人们,也有序的排成了几条长队,一一上前取餐。 只见,在取餐处的前方,是一排大方桌,每张方桌上面分别摆放着不同的食物,主食为蒸饼、汤饼,菜品则是萝卜炖肉、凉拌葵菜等…… 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香气,望着取餐处摆放着的那些食物,便是张改也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他身为张家的家奴,平日的吃食,虽然比那些普通百姓和奴隶们要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吃的东西,也多以粟米饭为主,至于配菜的话,则多为腌制的酱菜。 至于面食和肉菜的话,那几乎是想都不敢想。 在这个时代,人们虽然已经掌握了面粉碾磨技术,但因为技术限制,最多只能获得五成的面粉。 加之此时小麦产量低下,一亩地也就二到三石的产量,若是碾磨成面粉的话,直接就减少了一半,人们就更不够吃了。 因此,对于小麦,除极少数富人、权贵之外,许多人都是直接将麦粒煮熟食用,少有食用面食者。 在张改的印象中,便是他们张家的家主,也只是偶尔才会食用一些面食而已。 可那些珍贵至极的面食,居然就那么随意的摆放在那里,着实让他感到诧异无比。 就在张改诧异之际,一旁的张三也笑着说道:“那些食物都是随意食取的,你想吃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吃完才行,绝不允许丢弃浪费……” 张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俺这辈子,就是做梦的时候,也没想过能吃到那些东西,这要是丢弃浪费了,那真就会遭雷劈的……” “哈哈,说的好啊!” 听到张改的言语,张三也不禁笑出了声,满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的功夫,张改便排队来到了取餐处。 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张改一把抓起了五张蒸饼,然后取来一个脸大的海碗,盛了满满一大碗萝卜炖肉,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当松软细腻的蒸饼,混合着满是油汁的炖肉一起滑过喉咙的时候,张改顿时感到浑身一阵酥麻,紧接着便是鼻头一酸,两行泪水,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呜呜……” 与此同时,偌大的食堂内,也随即响起阵阵低微的呜咽声。 同张改一样,那些新来的工人们,在吃到第一口食物的同时,竟全都不约而同的哭了起来。 () 第246章 黄金有价、尊严无价 阵阵低沉的呜咽声,让食堂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望着那些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狂吃海塞的人们,许多作坊内的老人们,也不只是会心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当初第一次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如此模样,甚至还更加不堪。 张改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完眼前的那些食物的,他只知道,这一切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吃的又好、又饱。 此时的他,只感觉即便是立马死掉了,那也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文士长袍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其拍了拍手,然后冲着食堂内的人们高声道:“凡是昨日新来的人,待用过饭食之后,全都到东面的学堂集合,然后一起听课!” 听到这话,张改等人顿时愣了一下,各自眼中露出一丝茫然,显然不太明白“听课”是何意思。 一旁的张三随即笑着解释道:“这听课呢,就是那些先生们,趁着午时休息的时候,过来教你们读书识字,或是讲述一些其他的知识……” “读书识字?” 张改一怔,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等之人,也可以……可以读书识字?” “当然,这可是咱们坊里的规矩!” 张三笑着解释道:“自去年作坊建成之后,王师就派了一些先生过来,用来教导我等。 时至今日,就连俺这个大字不识的人,都能看懂一些布告和书籍了,甚至还能写一些字。 虽比不得先生们的博学多才,但起码还是可以勉强给远方的亲友们写上一封书信了……” 听到这话,张改顿时呆愣住了。 要知道,读书识字,那可是专属于富人权贵的东西,便是那些看起来家境贫寒的读书人,那也是祖上发达过的,虽然落魄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底蕴的,绝非寻常百姓可以比拟。 似这种普通百姓的人家,不说出个读书人,即便是有个识字的,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发达了。 因此,在得知这里居然可以教导他们读书识字之后,张改也恍若做梦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 作坊以东,一间宽敞的学堂内,密密麻麻的跪坐着数百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注视着讲台方向,直勾勾的看着一块白色的大木板,在木板上面,书写着一排由黑色字体。 人们虽然看不懂那些字体写的是什么,但所有人的脸上,却全都带着一丝激动与兴奋。 因为他们知道,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教会他们认清那些字体,自己这些苦哈哈们,也能看书识字了。 对于他们来说,许读书识字虽然不一定能够让他们逆天改命,但却可以让他们懂得更多的东西,这样一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后代子孙,都能多一丝机会。 人群中的张改,此刻也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在这里,不仅可以免费吃好、吃饱,工钱也是高达每日一百五十钱,人与人之间也都是亲善和睦、互相尊重。 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张改心中生出了一股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他想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再也不要回到过去那种吃着粗茶淡饭、还被人当狗使唤的日子。 但可惜的是,自己妻儿还在定陶,自己又是以细作的身份来的这里。 无论是为了保全妻儿,还是自己的这个身份,似乎都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唉……” 暗自叹息一声之后,张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茫然。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学堂门口,然后迈步走上了讲台。 “见过先生!!” 学堂内的人们见状,也纷纷起身,朝着讲台上的人影躬身问好。 思绪纷乱的张改,也慌忙起,随着众人一起躬下身去。 “好,诸位都不必多礼,坐!” 一道熟悉的声音飘入张改耳中,让他不禁神色一动。 随后,张改抬起头,朝着讲台上的人影望去。 “王……王,唔……” 当看清那身影的样貌之后,张改顿时张大了嘴巴,好在他心思敏捷,及时伸手捂住了嘴巴,这才没有惊呼出声。 只见张改捂着自己的嘴巴,双眼紧紧的看着讲台上的王潜,目光中满是激动与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再次见到王潜,而且还是在这间课堂当中。 “难道,今日讲课的先生,就是王师不成……?” 张改心中暗自猜测的同时,心中却是更加激动了起来。 毕竟,王潜可是帝师,能够听到他的讲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和当今天子师出同门了。 虽说这层关系比较牵强,也不大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好处,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了这层关系之后,起码可以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抬起头来了。 毕竟,咱也是听过帝师讲课的人了,也是天子的师弟了, 谁敢在小瞧咱们? 况且,他还是获得了王师赐名的人,这分量,无疑更重了一些。 念及至此,张改心中也不禁冒出一个新的想法。 在他看来,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借用这两层关系,用来摆脱过去的身份。 就在张改胡思乱想之际,讲台上的王潜,拍了拍手掌,然后伸手指向了木板上的那一排黑色字体。 “诸位,你们可有谁识得这几个字?” 听到王潜的问话,学堂内的众人齐齐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那诸位就是随我一同念一遍好了!” “是,先生!” 听到王潜的话,众人立马端坐身形,目光灼灼的看向木板上的八个大字。 王潜也拿起戒尺,将其移到字体下方,一字一顿道:“天育万民、生而平等,黄金有价、尊严无价!” “天育万民、生而平等,黄金有价、尊严无价……” 随着王潜话落,学堂内的众人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整齐而洪亮。 王潜:“好,再来一遍!” “天育万民、生而平等……” 王潜:“继续念!” “天育万民……” 在王潜一遍又一遍的指引下,众人一直高声念个不停,那十六个大字的模样和笔画,也深深的烙进了所有人的脑海当中。 () 第247章 可怕的特性 偌大的课堂内,数百名工人面色潮红的念诵着木板上的十六个大字。 尤其是在念到“平等”与“尊严”这两个词汇的时候,声音更是叫的激昂而高亢。 看得出来,这似乎是所有人都异常渴望的东西。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王潜随即拿起戒尺敲了敲木板,止住了众人的念诵。 王潜缓缓扫望众人一眼,道:“不知哪位能告诉我,你是何人?”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不禁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王潜,似乎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 王潜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指向前排的一名中年男子,“你来说一说!” “啊,是,先生!” 那男子慌忙站起身来,语速迟缓道:“俺叫李铁,东郡人士,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一妻一女,还有……还有……” 说到最后,名叫李铁的男子,神情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实在不知道该再如何去说了。 王潜见状,笑着问道:“你是作何营生的?” “俺之前,一直在俺们当地大户李家当中做工过活!”李铁回道。 “嗯,那你现在为何来了这里?”王潜问道。 “因为……因为在那赚的钱太少,无法养活父母、妻女!” “为何赚的钱少?是你做的不够吗?”王潜又问。 “当然不是!” 李铁抬起头,神情有些激动,“俺在做工的时候,几乎每日都是起早贪黑,做的那些活计,比牛马还要多出许多。 可即便是这样,李家的人依旧嫌俺做的不够多,常以各种理由少给、或是不给工钱。 俺在那李家卖了十五年的力,钱没赚到不说,还因为修房、娶妻、生子,倒欠了他们李家不少钱。 俺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俺这辈子怕是到死都还不清欠下的那些钱了……” 说到最后,李铁脸上也尽是苦楚与无奈。 王潜看向李铁,“也就是说,不是你做的不够,而是因为那个李家,以各种理由克扣了属于你的工钱?” “对,如果他们不克扣的话,俺现在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可以吃饱穿暖的!”李铁一脸肯定的回道。 “那我问你!” 王潜身子前倾,紧紧凝视着李铁,“那你可知,李家为何会故意克扣于你?” “这……” 李铁神色一怔,而后无力的说道:“因为他们李家人多势众,似俺这种人,根本就惹不起,他们行事自然也就毫无顾忌了!” “错,大错特错!” 王潜摇了摇头,沉声道:“依我来看,李家之所以敢随意克扣于你,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的允许!” “啊?” 李铁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先生莫要取笑?俺怎么可能允许他们那么做?” “怎么不可能?” 王潜看向李铁,问道:“你方才说李家人多势众,那你来说一说,到底是他们李家人多,还是为他们家做工的人多?” “那自然是为他们做工的人多了!”李铁回道。 王潜点点头,“那你再说一说,他们李家的财富是哪里来的?是不是靠着你们为其做工赚来的?” “是!”李铁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比人数的话,李家是不如你们的,论财富的话,若无你们的出力,也不会有李家,是也不是?” “是!”李铁依旧点头。 王潜看向李铁,“那既然这样的话,那到底是谁人多?谁势众?” “呃……” 李铁一怔,神情古怪道:“好像是俺们人多、俺们势众!” 王潜神色一凝,“既然是你们人多势众,为何会被李家随意克扣,如果不是你们允许的话,他们敢随意克扣你们吗?” “这……” 李铁彻底被问住了。 是啊,明明是他们人多势众,那李家明明就是靠着他们才起的家,可他们怎么就被李家给压的抬不起头,随意的欺负呢?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不止是李铁,就连学堂内的其他人包括张改在内,全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先生,那您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吗?”李铁忍不住问道。 王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在解答之前,我先问你,在此之前,你们那边,可有人反抗过李家的克扣?” “有,不过……” 李铁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神色,“不过,那些反抗的人,几乎全都被李家的人给弄到了家破人亡!” 王潜:“那些人在反抗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俺……俺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 王潜看向李铁,质问道:“他们反抗李家的克扣,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吧?你为何不去跟随他们?” “因为……因为俺爹从小就告诉俺,要安分守己,不要随意惹事、更不要随意出风头……” 说到最后,李铁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此时的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他感觉,自己之所以一直被欺负,好像就是因为听了自己父亲的那些话,遇事不敢出头、不敢说话,所以才会让人那般随意的欺负。 看到李铁如此模样,王潜也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自他们懂事起,他们所接受的教育,似乎全都是这样的,不要惹事、不要折腾、不要出风头,等等这些……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人们,大多都成为了忍气吞声、得过且过的性格,面对委屈和压迫的时候,多会以忍让为主,从不会去想如何反抗。 当人们习惯了长期的委屈和压迫之后,便会形成了一种独有的特性,那就是所谓的奴性。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特性,它不仅会使人变得麻木、不知反抗,甚至在看到有其他人反抗的时候,他们还会抨击那些反抗者,说其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这是一个深入骨髓的顽疾,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即便是到了后世,依旧不见有所好转。 念及至此,王潜随即神色严肃的看向李铁,“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试想一下,倘若你们当初所有人,全都站出来,一同支持那些反抗者的话,会是什么情景? 李家是否还敢恃强凌弱?是否还敢继续克扣你们? 你们当初的软弱、当初的退缩,对不对的起你们承受的苦难?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们心甘情愿的被李家随意克扣的?” () 第248章 星星之火 学堂内,所有人全都呆呆的望着讲台上的王潜。 “如果所有人全都站出来会是什么情景……?” “自己的软弱、退缩,对不对的起自己的苦难?” “那些委屈和压迫,真的都是自己所允许的吗……?” 所有人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王潜方才那一连串的问题,同时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看到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当中,讲台上的王潜也随即暗自点了点头。 只要这些人开始学会了思考,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会变得顺利许多。 随后,王潜又向众人讲述了众生平等的概念,以及胡广生前所宣讲的“事功论”学说。 原来,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原来,人与人之间,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有的只是功劳的高低不同而已…… 你功劳高, ******后面还有1745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后面还有1745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 学堂内,所有人全都呆呆的望着讲台上的王潜。 “如果所有人全都站出来会是什么情景……?” “自己的软弱、退缩,对不对的起自己的苦难?” “那些委屈和压迫,真的都是自己所允许的吗……?” 所有人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王潜方才那一连串的问题,同时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看到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当中,讲台上的王潜也随即暗自点了点头。 只要这些人开始学会了思考,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会变得顺利许多。 随后,王潜又向众人讲述了众生平等的概念,以及胡广生前所宣讲的“事功论”学说。 原来,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原来,人与人之间,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有的只是功劳的高低不同而已…… 你功劳高, ******后面还有1745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后面还有1745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 学堂内,所有人全都呆呆的望着讲台上的王潜。 “如果所有人全都站出来会是什么情景……?” “自己的软弱、退缩,对不对的起自己的苦难?” “那些委屈和压迫,真的都是自己所允许的吗……?” 所有人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王潜方才那一连串的问题,同时也在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看到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当中,讲台上的王潜也随即暗自点了点头。 只要这些人开始学会了思考,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会变得顺利许多。 随后,王潜又向众人讲述了众生平等的概念,以及胡广生前所宣讲的“事功论”学说。 原来,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原来,人与人之间,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有的只是功劳的高低不同而已…… 你功劳高, ******后面还有1745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后面还有1745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 第249章 工会受挫 听着张改交代的诸多事宜,王潜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的和善。 看到王潜如此模样,张改只感觉心中没底。 倘若王潜对他大发脾气的话,便说明王潜对他还是有些情感的,他或许还有机会进行解释。 可结果却是,王潜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就那么微笑着望着他,着实让他感到心中没底。 迟疑片刻,张改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以头触地: “王师,学生自知有罪,但学生还是希望您能给学生一次机会,待此间事了,学生愿意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倒是不必!” 王潜摆了摆手,然后垂首看向跪在地上的张改,开口问道:“吾只问你,你是否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承蒙王师教导,学生已然自知!”张改毫不犹豫的回道。 “嗯,如此便好!” 王潜点了点头,“你且去吧,吾等你回来!” “是!” 张改重重的答应了一声,朝着王潜再次叩首之后,方才起身,踏上了归往定陶的路程。 看着张改渐行渐远的身影,王潜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回到了作坊内,继续操持起了工会的事宜。 很快,在王潜的主导下,大汉工会正式成立,其总部也设在了炼铁作坊内。 消息传开之后,洛阳周边,几乎所有作坊内的工人们,全都选择了加入了其中。 对于此事,朝中大臣以及洛阳周边的那些作坊主们,确实出奇的安静,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 之所以会这样,一则,是因为洛阳周边的大部分作坊,都是属于曹家、荀家、袁家以及诸多权贵的名下,他们要么与王潜同气连枝,要么就是折服于王潜的身份与地位之下,自然不会反对。 二则,大汉工会,只有在工人们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才会站出来帮助工人维护应得的利益,其本身并没有任何政治权利,也不会对作坊的生产进行干预,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组织工人罢工。 三则,随着洛阳周边工商业的发展,无数相关产业链已经逐渐形成,大多有识之士也从中认识到了经济流通的好处,底层工人的日子好了、手里有钱了,诸多作坊的产品才能卖的更多、更好,他们才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因此,在既不干预政治,又不干预作坊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大汉工会与官员和作坊主之间,并无什么实际上的矛盾,自然也不会有谁出来反对。 当然,这一切,也都是基于洛阳周边逐渐的开放的风气,以及多数人已经完全适应并接受了诸多新型事物冲击的情况下,方才能够得以成功施行。 不过,其他偏远或是落后地区的作坊们,在听闻大汉工会的消息之后,却是将其视为了洪水猛兽一般。 他们为了利益和自身安危,或许可以接受那些新事物、新思想,但却绝对不会允许工人们的反抗与独立。 毕竟,在他们一惯的认知当中,那些工人都是为他们赚钱的工具或奴隶而已,能给工人们一个做工赚钱的机会,就已经是他们大发仁慈了,哪里有资格跟他们谈条件? 一时间,除洛阳周边地区之外,其余地方的富户豪族、以及大作坊主们,全都串联了起来。 对于大汉工会,他们虽不敢明着举旗反对,但暗地里却是互相勾结到了一起,不仅威逼警告着手下工人不许加入大汉工会,而且还对外放出了话,所有作坊,皆不许收纳加入大汉工会的工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各地刚刚掀起的热头,瞬间就被诸多地方豪强给压了下去。 毕竟洛阳周边的作坊能够容纳的人数,也实在有限,似那些偏远地区的人们,根本就无法享受的那些作坊福利待遇。 此时的大汉,依旧以穷苦人居多,太多太多的百姓,甚至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对于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们来说,只要能够让他们吃饱饭,那就是天大的恩赐,至于所谓的工钱、待遇、尊严、平等,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 在这种情况之下,诸多地方豪族,根本就不愁人用,而那些接触或是加入了大汉工会的人们,反倒陆续被查了出来,并将其踢出了作坊,导致许多人失去了收入来源。 毕竟作坊是人家的,他用谁或不用谁,都是人家的权利,便是朝廷和官府也无法插手其中。 加之大多百姓们的抗风险能力有限,对于他们来说,一日不做工就有可能挨饿,赚的少总比不赚的强。 当一个人,连自身基本生活都难以维持的时候,是不可能有心思去进行所谓的自我认知,更不可能去思考所谓的反抗。 如此一来,在此消彼长之下,越来越多的工人,开始对大汉工会产生了抵触的情绪,甚至激烈的反对了起来。 人们虽然不愿自身权益受损,但却更加害怕失去眼前的营生。 如此,大汉工会刚刚成立不久,便遭遇了重大的挫折。 对于这种情况,即便是王潜,也颇感到有些无奈。 …… 德阳殿内。 刘宏望着王潜那神色凝重的模样,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担忧。 在他的印象当中,自拜入师父门下以来,无论面对任何事情,自家师父永远都是一副自信满满、云淡风轻的模样,从未有过今日这种情况。 毕竟,大汉工会的成立,本意是为了维护那些工人的利益,全都是为了工人们好。 可到头来,那些被保护的人,却成为了最激烈的反对者。 面对如此挫折,换成任何人,怕是都难以接受。 “师父!” 刘宏看向王潜,安慰道:“此番大汉工会受挫,皆在于那些家伙太过卑劣,徒儿以为,还是由朝廷颁布一道严禁随意解雇工人的法令为好!” “嗯。” 王潜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也确实需要出手干预一下了。 不过,此法也只能解一时之渴,所能起到的作用,对于最终的结果,并无太大的影响,想要让所有人都接受大汉工会,还是需要从其他方面入手才行。” () 第250章 资源成本 “其他方面?” 刘宏微微一怔,“师父,据徒儿所知,那些豪族和作坊主们,之所以能够使工会受挫,就是因为太多的百姓实在太过困苦。 那些人,只要能吃上饭、有钱赚,他们就会不管不顾,任由那些豪族和作坊主们随意压榨。 如此一来,除非能够彻底改善所有人的生活,不然的话,这种情况,怕是很难改变啊!” 听闻此言,王潜也点了点头,“你方才所言,确系事实,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哦?”刘宏神色一动,“不知师父的这个办法是?” “这个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切法迫使那些豪族、作坊主们,对工人进行更加严酷的压迫,直到……” 王潜顿了一下,语气也随即变得有些沉重:“直到所有人都忍受不住,并站出身 ******后面还有1959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后面还有1959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 “其他方面?” 刘宏微微一怔,“师父,据徒儿所知,那些豪族和作坊主们,之所以能够使工会受挫,就是因为太多的百姓实在太过困苦。 那些人,只要能吃上饭、有钱赚,他们就会不管不顾,任由那些豪族和作坊主们随意压榨。 如此一来,除非能够彻底改善所有人的生活,不然的话,这种情况,怕是很难改变啊!” 听闻此言,王潜也点了点头,“你方才所言,确系事实,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哦?”刘宏神色一动,“不知师父的这个办法是?” “这个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切法迫使那些豪族、作坊主们,对工人进行更加严酷的压迫,直到……” 王潜顿了一下,语气也随即变得有些沉重:“直到所有人都忍受不住,并站出身 ******后面还有1959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后面还有1959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 “其他方面?” 刘宏微微一怔,“师父,据徒儿所知,那些豪族和作坊主们,之所以能够使工会受挫,就是因为太多的百姓实在太过困苦。 那些人,只要能吃上饭、有钱赚,他们就会不管不顾,任由那些豪族和作坊主们随意压榨。 如此一来,除非能够彻底改善所有人的生活,不然的话,这种情况,怕是很难改变啊!” 听闻此言,王潜也点了点头,“你方才所言,确系事实,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哦?”刘宏神色一动,“不知师父的这个办法是?” “这个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切法迫使那些豪族、作坊主们,对工人进行更加严酷的压迫,直到……” 王潜顿了一下,语气也随即变得有些沉重:“直到所有人都忍受不住,并站出身 ******后面还有1959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后面还有1959个字内容被隐藏了****** () 第251章 真正的阳谋 听到王潜的讲述,刘宏的一双眼睛也瞬间明亮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难怪自家师父会舍得将那些技术传出去。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别人引到局中来。 毕竟,你只要得了我的技术,那么就会忍不住参与其中,一旦你参与其中,就算是入了我的局。 届时,只需随意掐住技术、生产、原材料、售卖当中的任意一环,便可以轻松将其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任由自己手拿把掐。 正所谓: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啊! 随后,刘宏便立刻传召了陈蕃、窦武、何休、曹嵩以及朝中的两千石大臣,商议起了关于限制私奴与木炭交易的事宜。 对于刘宏的提议,诸多大臣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对于国家而言,私奴交易,有着太多危害与隐患。 诸多富户豪族,靠着私奴交易,蓄养了大量的死士,靠着这些死士欺压良善、违法乱纪的同时,甚至还会做出犯上作乱之举。 除此以外,私奴交易的盛行,还会使得大量的百姓被迫沦为奴隶,极大的影响到国家的人口安全。 就拿梁冀掌权时来说,在其之前,整个大汉编户齐民的人口,差不多只有五千万左右。 然而,当梁冀掌权之后,为了确立自己的权威,便一直严厉的盯着各地人口的清查情况。 在其当政期间,人口居然直接增加到了六千万,比之前足足多出了一千多万。 要知道,自和帝之后,大汉的人口基本一直都维持在此前的数字当中,从未发生过太大的波动,可到了梁冀这位跋扈将军手中,人口突然就暴增了一千多万。 依照梁冀的为人以及当时的理政方式来看,此人虽有些能力,但也绝对做不到使人口猛然暴增的地步。 因此,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便是那一千多万人口,全都是诸多富户豪族手下藏匿的人口。 由此便不难看出,当时的私奴交易,到底发展到了何种可怕程度。 若再不对其严加管束,国家迟早也走上会败亡的道路。 随后,朝廷便依照刘宏的命令,相继颁发关于禁止私奴交易与木炭专营的法令。 对于这两道法令,也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 私奴交易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过去的时候,朝廷也不止一次的明令禁止私奴交易的行为。 此番朝廷再次下诏禁止,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至于将木炭收归专营一事,那就更没多少人在意了。 依照法令,凡是大汉境内的山林、湖泊、沼泽等,都是属于皇室的私人财产,其中的所有产出,也归天子所有。 而用来制造木炭的木材,又大多来自山林当中,寻常人是不允许随意砍伐的。 市面上的木炭,大多都是出自朝廷和官府。只有极少一部分,是出自那些散户百姓,为了赚些家用而偷偷制作出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木炭专营与否,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 兖州,定陶县,张家炼铁作坊内。 “哈哈哈,好,这炼铁之法,果然非同凡响啊!” 一座新建的土高炉前,张家之主张谌,望着出炉口流出的铁水,可谓是红光满面开心不已。 他此前派张二狗去往洛阳,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想着探听一下炼铁作坊的大概情况而已。 但没想到,这个张二狗居然如此厉害,竟将炼铁作坊的所有相关技术和工艺全都学了过来,着实让他感到意外与惊喜。 成本低、炼铁快、品质也比之前高出了一大截。 在他看来,只要有了这些技术,自家的铁器经营,定然也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扩张。 念及至此,张谌看向躬身站在一旁的张改,一脸和善的说道: “汝此去洛阳,带回的炼铁技术,可谓是立下大功了,说说吧,想要些什么赏赐?” 张改一脸谄媚的说道:“承蒙家主此前诸多关注,方才使小的苟活至今,并得以娶妻生子。 家主待小的恩比天高,纵死也难以报答,哪里敢要什么赏赐?” 张谌不禁笑道:“哈哈哈,好你个张二狗,倒是越发的会讨人欢心了!” 在听到张谌喊出了他的贱名,张改眼眸深处不禁浮现一丝恨色,但又很快被他给收敛了下去。 只见张改正色道:“家主,小的方才所言,句句肺腑,绝无半点虚念,更无讨好之意!” “行了!” 张谌笑着摆了摆手,道:“有功还是要赏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大功,自然要重重厚赏才对,不然何以服众? 我在城东那边,有一处二进的宅院,就送给你了,随后我会派人将你的老母、妻儿都一并接过去住!” “如此,多谢家主大恩!!” 听到张谌的赏赐,张改也做出一副欣喜万分的模样,当即便行了一记大礼。 “嗯!” 张谌见状,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从今之后,你就是这个炼铁坊的管事了,这里面所有的工人以及诸多生产事宜,全都由你负责。 你且放心,只待日后铁器生意做大,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请家主放心!” 张改重重的答应道:“小的必将尽心尽力,绝不负家主重托!” “嗯,好!” 张谌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叮嘱道:“你现在马上组织人手,去招募一批工人,然后开始对作坊进行扩建,务必尽快完成。” “是!” “还有,招募工人时,要尽量去那些穷苦的乡下,工钱还是官府规定的每日一百钱,至于其他,就不要多说了!” “小的明白!” 张谌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回去跟你的妻儿团聚一晚,然后明日再动不迟!” “是,小的告退!” 张改答应一声,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张改离去的背影,张谌不由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冲着不远处的手下招了招手。 手下上前插手道:“家主有何吩咐?” “去,盯住这个张二狗,但有异常的话……” 说到最后,张谌顿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 那手下答应一声,随即朝着张改跟了上去。 第252章 知子莫若母 夜色如墨。 定陶县东,一处民宅内,灯火明亮,时不时传出阵阵欢喜的笑声。 客厅内,摆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摆放着丰盛的食物,桌边围坐着四道人影,分别是张改、张母、张妻以及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儿。 张母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张妻神色激动,不住的抹着眼泪。 而那个小男孩儿则是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饭食,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看着家人如此模样,张改眼中浮现出一丝愧色。 这些年来,这一家老小,跟着自己挤在一间茅草屋内,整日食不果腹,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而今,猛然搬到了这二进的宅院中,还看到了如此丰富的吃食,宛若置身幻梦当中一般。 “母亲、吾妻。” 张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都别哭了,还是快些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吃饭咯!” 听到张改的话,小男孩儿欢呼一声,伸手就朝着盆里的炖肉抓去。 啪! 小男孩儿的手刚一靠近肉盆,就被一双筷子给打了回去。 “且莫动口!” 小男孩儿抬头望去,却见自家祖母正严厉的盯着自己。 见此情形,小男孩儿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说话。 随后,张母看向张改问道:“我且问你,此前的两个多月,你到何处去了?那张谌又为何突然送你这处宅院?” 张改笑着解释道:“母亲,家主派孩儿外出行事,因孩儿立下功劳,故而赏了这处宅院!” “是吗?” 张母语气一沉,“不知行的是何事,立的是何功啊?” “这个……” 张改迟疑了一下,凝声道:“母亲,此事现在不宜透露,您也不要多问了,这宅院还有这些吃食,都是孩儿靠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您就安心的住下便是!” “你叫为娘如何安心?” 张母一拍桌案,神情有些激动,“汝可知道,汝父当初是如何死的?” “这……”张改摇了摇头,“孩儿不知,还请母亲明说!” “唉……” 张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当初,汝尚且不足满岁,汝父也为张家效力,往日里没少帮助张家做些肮脏的勾当。 后来,州府刺史得知张家行径,便派人前来调查。 张家担心罪行败露,于是便谋划着想要暗杀了前来调查的官吏。 当时,汝父颇有些勇力,张家为了差使汝父,于是便送了一座同样府宅,并承诺要关照好咱们母子。 汝父听信了张家的承诺,于是便出了家门,前去为张家做事。 结果,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张母的眼角也流出了两行泪水,继续说道:“汝父离开后不到一年,张家便收回了那座府宅,一应用度也全部收回。 是为娘靠着替人缝补衣物,方才勉强过活。 而今,汝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并娶了妻、生了儿,怎的竟又走上了汝父的老路?” 听到母亲的这一番话,张改不由心中一颤。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有过这种经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张谌赏他这座府宅,看似是对他的奖赏,实则很有可能是想利用他来做些什么了。 “只是,他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呢?” 张改思索的同时,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外面的夜空,却突然感觉好似看到了黑暗中有人影在晃动。 “不好!” 见此情形,张改不由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是被监视了。 原来,在张改赶回张家后不久,张谌便听到了关于大汉工会成立的消息。 早就与诸多豪族结为同盟的张家,也在第一时间联合了众人,一起针对大汉工会做出了各种针对性的举动。 张家与诸多豪族,不仅大力排斥大汉工会,而且还揪出了许多加入大汉工会的人,其中就有许多当初与张改一同听过王潜讲课的工人。 对于这些宣讲大汉工会的工人,这诸多豪族虽不敢明着如何,但失火、溺水、盗匪等意外却是层出不穷。 见此情形,原本还准备大干一场的张改,也立马收起了心思,没敢再轻举妄动,而是全心全力的将自己学的那些技术传给了张家。 结果不曾想,自己竟还是惹来了怀疑。 不过,细细一想,张改便又释然了。 毕竟,那些被害死的工人大多和自己一样,都是从洛阳学成后归来的。 依照张谌那种不择手段的 脾性,对自己有所怀疑,倒也实属正常。 偷偷看了一眼屋外,张改却是转身朝着母亲跪了下去,背对着屋外,并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母亲,关于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已经没有必要过多提及。 虽然在父亲死后,张家收回了曾经的府宅和用度,但这些年来,咱们全家也都是靠着帮张家做事,方才活到了今日。 可以说,张家于咱们一家而言,是恩大过怨的。 因此,孩儿觉得,咱们应该承下张家的恩情,并好好报答才是!” “你……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听到张改的这番言辞,张母顿时气到脸色苍白,身子也颤抖个不止。 “母亲!” 张改抬头看向张母,语气坚定道:“张家于儿有恩,儿便是死,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汝这逆子……” 张母气急,大骂一声的同时,并抬起手掌,朝着张改的脸颊抽去。 不过,就在张母的手掌挨近张改脸颊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当然,这倒不是张母心疼下不去手,而是她忽然从张改的眼神中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知子莫若母! 自家儿子以前是什么德行,她最是清楚,那绝对是见风使舵、苟且偷生的主。 可是如今,她却从儿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坚定之色,那是一种即便豁出性命,也不可改其志的信念。 她知道,自家儿子嘴上说着要为张家报恩,但其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光芒却不是。 “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母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幽幽叹息一声,抬起的手,也缓缓的放了下去。 第253章 残酷的计划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好似铺上了一层白霜。 房间内,张改躺在床榻上,静静的凝望着屋顶,正在思虑着什么,张妻也依偎在他怀中,温情中带着几分担忧。 犹豫许久,张妻还是忍不住开口:“二狗哥,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张改神色一动,猛然抓住妻子的手腕,神情异常严肃:“你记住,从以后不要再叫我二狗,为夫名叫张改,字自新!” 听到这个名字,张妻不由愣了一下,仰头看着丈夫那严肃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见张妻握住张改的手,“改哥,妾身自知无法改变你的想法,只求你能守住良心才是,如此,咱们的孩儿日后也能堂堂正正做人!” 张改心头一颤,深深的看了妻子一眼,神情坚定的说道:“放心吧,咱们的孩儿,将来必定能够活出自己的尊严!” “嗯,妾相信你!” 张妻微微一笑,然后将脑袋贴到了张改的胸口,轻轻蹭了蹭。 张改顿觉胸中一阵燥热,旋即一个翻身,将妻子压在了身下…… 黑夜中的人影悄然退去。 张家府宅,书房内。 张谌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坐席上,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正向其讲述着关于张改的情况。 “你是说,那个老太婆,提到了张二狗之父的事情?”张谌皱眉问道。 “是的!” “那张二狗说了什么?”张谌又问。 “他说:张家对他,恩大过怨!”手下回道。 “呵~!” 张谌轻笑一声,“这个张二狗,倒还真是对的起他的名字!” “家主,属下还要不要继续派人盯着他?” “嗯,继续盯紧他!” 张谌双眼微眯,“我总感觉他此番从洛阳回来之后,与以往有些不同,还是小心为好!” “喏!” 那手下答应一声,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就在这手下离开后不久,书房对面的一处假山后面,走出了一道身影。 凝望了书房片刻,那身影随即又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张改便早早起床,然后告别了老母、妻儿,直奔张家府邸而去。 此时天色尚早,张改来到张府门前的时候,张家大门依旧紧闭着,只有一个守门的家丁,依靠在门框旁打着瞌睡。 张改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家丁的肩膀,“哎,醒醒!” “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找死啊?” 被吵醒的家丁当即咒骂了一声,恶狠狠的瞪了张改一眼。 “冒昧打扰,还请勿怪!” 张改面露讨好道:“在下张二狗,求见家主,还请通报一声!” “我道是谁呢,原来二狗啊!” 守门家丁轻蔑的看了张改一眼,道:“怎么?去了一趟洛阳,规矩都忘了? 汝难道不知道,在正午之前,家主是从来不见人的吗?” 张改依旧面露讨好道:“规矩在下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在下却有要紧之事与家主相商,还请让我进去可好?” “去去去,规矩就是规矩,岂能由你随意胡来?再者,汝不过一奴婢而已,能有何要紧之事?” 家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言语之间,满是对张改的轻蔑与嘲讽。 “你……” 张改闻言,立马就火了,阴沉着脸看向家丁,冷声道:“你莫要欺人太甚,此番若是坏了大事,汝怕是吃罪不起!” 家丁一怔,神情随即变得有些阴狠,“好一个二狗子,居然还敢威胁于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告诫。” 张改冷冷淡淡的看向家丁,“汝最好让我进去!” 家丁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呵,老子偏要看看,不放你进去又能如何?” “你……” 张改气急,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门内传来一声呵斥,“外面何事如此吵嚷?” 紧接着,大门打开,一名身高八尺,体型粗犷的汉子,从张家府内走了出来。 守门家丁见状,当即一脸谄媚的凑了上去,指着张改说道:“陈队长,这个二狗子,非要面见家主,您也知道,家主在正午之前,是从来不见人的……” “啪!!” 守门家丁话未说完,就感觉脸颊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随即倒转了一圈半,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紧接着,便听陈队长骂道:“汝算什么东西,张管事也是你能羞辱的?” “张……张管事?” 守门家丁顿时愣住了,扭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张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那陈队长却走到了张改面前,客气道:“张管事,家主正在等你,请!” “好!” 张改点了点头,然后在守门家丁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的朝着张家府内走去。 在陈队长的指引下,张改一路来到了张府的后院,来到了一处通往书房的走廊当中。 走在前面的陈队长左右望了望,发现四周无人之后,不由了放缓脚步,并轻声道:“张改,原名张二狗,受张谌之命,前往洛阳探查炼铁技术,后遇王师,得以改名……” 听到这一番话,张改顿时脸色一变,身子随即瞬间绷紧,“汝是何人?为何要栽赃于我?” 那陈队长回过头:“莫要担忧,吾乃当今陛下之亲卫军,兖州锦衣卫分部指挥使陈超,专司潜藏张家,探听张家的行动。” “陛下亲军?锦衣卫?” 听到陈超自报根脚,张改不由愣了一下,显然从未听说过锦衣卫的名头。 “你也无需知道太多,此番工会遇挫,王师已经更改了行动方式,特令鄙人传信于你!” 说着,陈超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然后将其递给了张改。 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迹,以及那种独特的从左往右的排序方式之后,张改这才确认,这的确是出自王师的手笔。 看着纸条上传达的内容,得知了王潜接下的计划之后,张改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王师,居然会想出那种残酷的计划。 可是细细一想,却又立马释然了。 眼下这种情况,想要让那些工人觉醒,似乎也只有采用一些极端的方式了。 深吸了一口气,将纸条塞进嘴里之后,对着陈超说道:“请回禀王师,在下定当竭尽全力,纵死,也绝不负王师重托!” “好!” 第254章 大军凯旋 “什么?你是说,准备招募两万多人?” 张家书房内,张谌听着张改提出的招募方案,也不由感到了些许的震惊。 “嗯!” 张改点了点头,凝声道:“家主,小的在洛阳的时候,就曾听人说过,王潜和袁家准备独霸整个大汉的铁器生意。 为此,洛阳的炼铁作坊,一直都在不断的招募着大量的人手,准备以低价、量多的方式,来抢夺所有的铁器经营。 到了那时候,百姓们定会蜂拥抢买,万一供不应求的话,人们定会转而去购买他们铁器。 因此,想要与之对抗,唯一的办法,莫过于招募更多人手,将炼铁规模进行扩大。 就算不能与其抢夺其他地方的铁器生意,起码也要保住定陶乃至兖州这边才是!” “这个嘛……” 张谌面露迟疑,犹豫的说道:“汝此言虽然有理,但炼铁作坊耗费巨大,此前只是五千人的规模,便占据了我张家近三成的支出,倘若扩至两万人的话,那我张家怕是要将全部家底压上方可,如此一来的话……” “家主!” 张改继续劝道:“铁器不比其他,几乎所有行业都用的到,只要炼制出来,那就是钱呐。 再者,您也看到了,小的已经掌握了全部的炼铁技术,炼出来的铁器,并不比他们的差。 而且,他们那边,每日给工人的工钱是一百五十钱,还免费管两顿吃食,每个工人的做工时长也只有四个时辰。 而咱们这边的工钱只有一百钱,工人吃饭也需要花钱从咱们手里购买,每日的做工时长也有六个时辰。 两相对比之下,咱们现在的炼铁成本,远比他们更低。” “嗯,这倒也是!” 听完张改的一番劝言,张谌也不由满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如今自己拥有了和洛阳炼铁坊同样的炼铁技术,且用工成本更低一些。 加之张家经营铁器上百年,整个兖州的铁器市场,都是在他们张家控制之下,无论怎么看都是占有绝对优势的,没道理再瞻前顾后。 随后,张谌起身道:“好,那就依你之言,将作坊规模扩至两万人,你马上去准备一下,然后前去招募人手!” “喏!” 张改答应一声,并未急着离去,而是面露迟疑的看了张谌一眼。 “还有何事?” 看到张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谌不由皱眉问道。 “家主,小的方才在在求见之时,曾被那守门之人所阻,他对小的出言羞辱也就罢了,而且在听闻小的有要事禀报的时候,依旧充耳不闻,如何都不肯放小的进来。” “哦?”张谌脸色一沉,“竟有这种事情?” “此事千真万确!” 张改有些激动的说道:“小的以为,似那种不分轻重之人,若继续留守门房,怕是迟早会坏了家主大事!” “嗯,此言有理!” 张谌深深的看了张改一眼,然后冲着屋外喊道:“来人,去把那个守门的狗东西带下去重重的打,打死为止!” “喏!” 守在屋外的人答应一声,随即快步离去。 张谌随即看向张改,“好了,你也快些去吧,今后若再有事,可随时前来寻我!” “喏,小的告退!” 张改答应一声,随即躬身退了出去,眉眼之间尽是欢喜与得意之色。 待张改离开,张谌随即冲着一旁的心腹手下吩咐道:“去,把监视他的人都撤回来吧!” 手下愣了一下,“家主,您这是……?” “呵!” 张谌轻笑一声,抬眼看向张改离去的背影,“小人得志,便受不得气了,张二狗,还是那个张二狗!” 听到这话,手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 定陶县东,三十里外的一处城镇内。 张改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人群,高声道:“诸位,我张家炼铁坊,目前正在扩建之中,急需大量年轻力壮的做工之人,每日工钱为一百钱,有想去的,都可以过来报名!” “每日一百钱?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那张家什么人?他们怎么可能给那么多钱?” “就是,俺父亲当年就在张家做过,钱没赚到不说,反倒还欠了不少!” “假的,一定是假的!” “……” 听到张改的喊话,周围的百姓们纷纷摇头摆手,满脸的不相信。 看的出来,张家的名声,在这当地,几乎是烂透了。 见此情形,张改心中暗喜的同时,继续高声道:“诸位放心,某在这里,以张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誓,若承诺的工钱绝对不会差,且是每日发放。 再者,有朝廷与官府的明确法令,我张家万不敢冒犯。 诸位可以不信我张家,难道还不信朝廷和官府吗?” 听闻此言,周围人的声音低了许多,许多人的脸上浮现出意动的神色。 要说以前的话,他们真就连朝廷和官府都不信的。 但是,自新君登基之后,朝廷先后颁布了一些惠民法令,诸多贪官污吏也相继被除,诸多官吏也开始奉行实干之风,他们的日子,也比之前好过了许多。 在这种情况之下,百姓们对于朝廷和官府,也就越加的信任和依赖了。 因此,在得知有了朝廷和官府的明确法令之后,人们心中的疑虑,自然也减弱了许多。 随后,那些年轻力壮的人们,也纷纷开始上前报名。 在这些普通百姓们的眼里,张家固然势大,但想来是不敢与朝廷和官府作对的。 再者,每日一百钱的工钱,可是完全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衣食无忧的,而且还有不小的富余。 如此种种之下,人们自然也是趋之若鹜。 随着消息传开,周边无数穷苦百姓,也纷纷朝着张家的炼铁作坊而来。 当然,除张家之外,其余经营铁器生意的地方豪族们,也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扩大规模的方式,用以应对王潜可能发起的铁器冲击。 就在张家以及诸多豪族忙碌的同时,洛阳这边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经过数月的行军,段颎所率领的西征大军,押送着七万羌人俘虏,终于抵达了洛阳城西。 无数民众纷纷奔走相告,朝着城西涌去,想要一睹凯旋大军之风采。 毕竟,这可是自大汉立国以来,首次将如此多的俘虏押回洛阳。 第255章 思想的转变 此时已经时近六月,昼长夜短,才刚过卯时而已,东方的天际线便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在阵阵鸡鸣声中,睡梦中的人们纷纷转醒,然后才匆忙的下了床榻。 “我说孩儿他娘,能不能快些?” “急什么?你这老抠门儿的东西,连个灯都舍不得点,让俺摸着黑穿衣服,能穿多快?” “害,能不急吗,晚了就没地方了,你快点儿吧!” “再催,老娘就光着腚出去!” “行行行,不催了……” 一栋民房内,一对夫妻一边穿戴衣物的同时,一边不住的互相拌着嘴。 很快,这夫妻二人便换好了衣物,然后急匆匆的走出了家门。 与此同时,洛阳的大街小巷,也陆陆续续的出现了许多人影。 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虽然来自不同的方向,但其目标却是对准了城西。 原来,朝廷在昨日的时候,便张贴了布告,凯旋的征西大军,将于今日押送七万羌人俘虏抵达城西,并向天子举行献俘仪式。 在这个娱乐活动相对匮乏的年代,普通百姓能够引为消遣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 加之,这个民族中人,骨子里就刻着“爱热闹”这三字。 因此,对于这种难得一见的盛景,人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负责看守西城门的士兵,也很是配合的一早就打开了城门。 当那对夫妻紧赶慢赶的来到城西的时候,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城西官道两侧的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从城门口一直往西,足足排出去了五里之远。 见此情形,那对夫妻不禁暗叹一声,然后随着人流,朝着靠边的地方挤去。 时间缓缓流逝。 很快,第一缕阳光便刺破了灰暗的云层,天地为之大亮,官道两侧的人流,也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十五里开外。 远远望去,犹如两条巨龙一般,趴伏在城墙边上,一南一北的拱卫着这座古老的帝都。 另一边,满朝大臣,也换上了只有在大朝会时才会穿戴的朝服,齐齐赶到了宫门前,静候着天子的驾临。 在人群前方,王潜、陈蕃、何休、窦武几人,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此次的献俘仪式。 献俘仪式,在以往的时候,并非没有举行过。 不过,以往的献俘仪式,是为了震慑宵小而举行,对于献上来的俘虏,也都是全部处死,并将其筑京观。 但这次就不一样了,此番大军西征,虽然是一场空前大胜,也确实彻底平息了困扰大汉六十多年的羌乱,但那些俘虏实在太多了些。 足足七万多的俘虏,若是全都杀了,可真就血流成河了。 毕竟,自古便有杀俘不详的说法! 如此大的杀伐举动,不仅会惹来诸多非议,甚至还会在史书上留下极其不光彩的一笔,使本朝留下一个残暴的名声。 陈蕃率先开口说道:“王司徒、何太尉、窦司空,此番献俘仪式,不同以往,这些羌人俘虏,是万万不能杀的! 老夫以为,我等当一同向陛下进言,最好将那些俘虏全部充做官奴,使其修缮官道、或是边郡城防,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嗯,太傅此议甚好,老夫赞同!”何休开口附和道。 “不知王师以为如何?” 窦武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将目光看向了王潜,陈蕃与何休也一同望了过来。 虽然几人的官职相当,但在地位和影响力上还是有着一些差距。 有些事情,如果王潜不点头的话,便是当今天子,也不好轻易下决断。 听到几人的提议,王潜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自清流党人以及关东士族被打压下去,实干之风盛行之后,诸多朝臣的思想观念,似乎也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在过去的时候,人们每每提及番邦小国和蛮夷俘虏的时候,大都抱有一种天朝上国的心态,即便是遭到了冒犯,也总想着以德行教化使对方臣服,要么为其安排屋舍、土地,要么就是对其安抚一番,然后释放回去。 若有番邦朝贡,那更是骄傲到无法形容,即便对方只是献上来几块不值钱的破牛皮,往往也会回赠价值远超对方百倍、千倍的厚礼,并美其名曰:彰显国威! 对于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浮夸行为,王潜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而今,眼看人们逐渐摒弃了那种迂腐的旧思想,转而开始想着如何利用俘虏来为大汉谋利之后,王潜的心中也不禁欣喜不已。 毕竟,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若想实现真正的长治久安,生产力与科学技术,不过只是辅助手段而已,其真正的基石,还得是思想上的强大。 只要人们的思想强大了,无论这个国家是多么的落后与贫穷,无论它是遭遇了什么样的挫折与危难,最终都能安稳的挺过去,并成功崛起,成为最为耀眼的存在。 只不过,此时的几人,尚不知晓他早就对这些俘虏有了安排。 迎着几人的目光,王潜笑着说道:“太傅此议甚好,将一众俘虏充为官奴,既可节省民力,又可省下诸多营造耗费,还能彰显我大汉的仁德之心,可谓是一举三得!” “王师说的好啊,我也赞同此议!”窦武当即附和道。 听闻此言,陈蕃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看向王潜的目光满是欣赏。 虽然二人之间的理念不同,但在许多大是大非上面,却依旧能够保持意见一致,甚至是互相协作。 这种和而不同的奇妙关系,也让陈蕃这个老人感慨不已。 王潜继续说道:“不过,这些羌人俘虏,因久离王化,及难管束。 因此,愚以为,在将其充为官奴之前,最好还是先对其教化一番才好!” “伯渊说的是。” 陈蕃点了点头,凝声道:“如此多的俘虏,确实需要进行一番教化之后,方可安心差使。” “是极,依我看,此事就交由王师负责好了!”窦武提议道。 第256章 激动的张角 听到窦武的提议,陈蕃与何休二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齐齐点了点头。 说起来,自打王潜进入朝堂之后,除去搞了诸多作坊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教化一事上。 这七万多的羌人俘虏,交由王潜去负责教化,倒也最是合适不过。 就在几人交谈之际,宫门缓缓打开,两队羽林军士兵护卫着天子车驾出了宫门。 今日的刘宏,也换上了一身衮服,冕冠上的十二道珠帘不住的晃动着,使人看不真切,再加上腰间的一柄长剑,尽显天子威严。 看到小刘宏这番模样,王潜不禁暗自点了点头。 如今的刘宏,经过这一年多的理政,身上的浮躁之气已然褪去了许多,显得有了几分帝王之象。 一众大臣上前见礼之后,便簇拥着天子的车驾,浩浩荡荡的朝着城西而去。 “陛下来了,那是陛下的车驾……” “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 当天子与诸多大臣刚一出现的时候,西城门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欢呼声,道路两边的无数百姓,纷纷朝着天子车驾行礼问安。 面对百姓们的欢呼,刘宏的脸上也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不住的朝着两边的人们挥手致意。 此时的刘宏,只感觉自己往日的辛劳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眼看天子如此亲民,周围的欢呼声,越发的热烈了起来,更有甚者,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人群中,三个身穿道袍的身影,也正凝望着车架上的天子身影,眉眼之中夹杂着几分激动。 这三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 自两月前入司隶地区之后,三人并未急着赶赴洛阳,而是不住的四处游走,查访着乡间的情况。 经过这段时间的查访,张角也是诧异的发现,越是靠近洛阳,人们的生活越是安稳。 尤其是到了洛阳之后,更是让张角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这里的官吏们公正廉洁、勤勉尽责,百姓们奉公守法、平安喜乐。 走在大街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笑容,眉眼之中都透露着希望。 最让张角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洛阳周边的人们,大多都推崇一种“四民平等”以及“事功论”的学说。 经过张角的一番钻研,在他看来,洛阳民众推崇的这两种学说,虽然在表面上与他奉行太平经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但在本质上却是殊途同归,都是要求人们平等相处、安心务实。 他在洛阳所看到的、听到的,几乎完全符合了他所追求的那种“天下太平”的景象。 这也使得,张角更加确信了来到洛阳,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凝望着车架上的身影,张角的眼中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在他眼里,洛阳这里的一切,虽说不全是天子的功劳,但起码也将大半归功于天子才行。 年幼的新君上位,原本垂死的苍天,也如枯木逢春一般,生出了新的枝芽。 这也让张角更加确信,当今天子的确就是应运而生的天命之子,而他张角的使命,则是辅佐这位天命之子,将“天下太平”的理念,传至目光所及的每个角落。 就在张角满含激动的凝望着天子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几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与他的两个兄弟。 眼看着天子的车驾越来越近,张角也忍不住抬起手,准备行朝拜之礼。 就在张角刚刚有所动作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搭在了他的左肩上,一股巨力传来,酸麻感瞬间遍布整条手臂。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吾乃陛下亲军,锦衣卫暗使,汝这道人,最好安分一些,莫要惊了天子车驾!” 听到这话,原本还准备有所反应的张角,立马放弃了抵抗,任由手臂垂了下去。 他虽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但“天子亲军”这几个字,他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既然是守卫天子的亲卫,那对他来说,也就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起冲突。 “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放心,只是例行问话而已,若是你们无事,自然会放你们出来!” 听到身后再次传来的声音,张角也顿时明白了过来。 想来,这些锦衣卫暗探,应该是潜藏在人群中的护卫人员。 方才,由于自己一直紧盯着天子,故而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只以为自己是图谋不轨之人了。 念及至此,张角不由暗自苦笑一声,随后点了点头,与张梁、张宝二人,随着几名锦衣卫暗探退出了人流。 对于这里发生的小插曲,无论王潜还是车架上的刘宏都未曾注意。 欢呼声依旧沸腾不止,天子的车驾,也在人们的注视下缓缓的驶出了城门。 与此同时,凯旋的大军,也行进到了城西十五里外。 当得知天子已经率领一众大臣出城相迎的消息之后,全军将士顿时激动了起来,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快了几分。 队伍前方,曹操、吕布、黄忠、公孙瓒、吕布等人,神情激动的同时,眉眼深处,却是夹杂着几分羞愧。 毕竟,在大军出征之初,他们都是满含热血,奔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去的。 可结果却是,他们此番出征,除去截了一下羌人的粮道之外,再没有发生过任何战斗,全程都是在埋头赶路。 换句话说,他们的此次出征,完全就是去到凉州溜达了一圈儿,收拾了一下地主豪强的家产之后,又溜达了回来。 羌乱是平息了,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自己实际上却并未出多少力。 因此,在他们看来,自己寸功未立,却受到了天子出城相迎的待遇,着实让他们感到惭愧不已。 与此同时,大汉天子出城的消息,也传到了后方的俘虏队伍当中。 “终于要结束了吗?” 走在羌人队伍前方的颠禾,抬眼望向洛阳的方向,浑浊的目光之中,竟露出一丝解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