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降雨[追妻火葬场]》
1. 包养 对方发酒店号,她回复收到。
耳光声划破巷尾的宁静,郁今昭踉跄着撞上路灯杆,鸭舌帽滚落在地,口腔内壁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打人的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发麻的手心,没料到自己真能成功,眼底尽是得意:“呸!活该!”
“活该的是你。”郁今昭将火辣的脸颊转向监控视线范围,像展示勋章般扬起下巴,“刑事案底可比热搜难撤,蠢货。”
下死手的掌掴,力道极其重,打得郁今昭头晕目眩,她掐了掐手强/迫自己清醒,冷静自若地捡起帽子,昂首挺胸的转身离开。
大概三分钟,体面在空巷里碎成齑粉。
郁今昭找到个还算干净的花坛坐了上去,她突然想起某人评价自己的话——
"你这种人,连疼痛都要物尽其用。"
是啊,她挺无耻的。
郁今昭掏出手机,拨出那通不知道会不会被接通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那头传出的动静断断续续,像是在逼停她薄弱的脉搏。
两秒,五秒,六秒。
电话接通了。
郁今昭濒临死亡的心脏即刻恢复正常,她重获喘息的权利。
听筒贴到耳边,她没开口,对面也不开口。
有着天壤之别的两方在暗自较量,谁先说话,谁就是手下败将。
两边的呼吸隔着屏幕缠/绕,一急一慢,没有人打破平衡。
脸部灼烧般的痛,迫使郁今昭的眼泪从眼眶滚了出来。
半晌,她先做了败军之将:
“裴宿空,我脸疼。”
这句话在喉间碾磨了八百遍,每个字都浸泡过柠檬,酸涩十足。
她压抑的哭腔里是止不住的娇气,持续不断的抽泣为委屈加码。
电话那头的呼吸顿止,随之而来的不是安慰,是一阵炸开的忙音。
断了线的通话记录似冰块,冻僵郁今昭的手指。
没有咨询前因后果,连句敷衍的“嗯”都没有,她无措地眨了眨眼。
狼狈为奸一个多月了,裴宿空的心还是这么硬。
巴掌白挨了,郁今昭气愤地骂了句:“王八蛋!”
今天从一大早开始,注定不是个太平的日子。
先是黑料登顶热搜榜一,再到现在被黑粉追着打,事事不顺。
郁今昭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已经怀疑是不是有人扎了小人,诅咒她倒霉透顶。
三月的风不算冷,郁今昭穿得少,哆嗦的缩了缩脖子。
她掏出手机忽略经纪人的连环炮轰,设置一个三十五分钟的闹钟,又点开微信。
置顶的那个人安静躺在信息界面顶部,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上个星期。
对方发酒店号,她回复收到。
公事公办的语气,不清楚的人会以为两人不熟,实际两人能睡在一张床上。
“消息不发,挂我电话,够狠。”郁今昭按熄屏幕,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还没来得及哄好,这一次的热搜又得把关系推向新低潮。
想到热搜,红肿的脸越发疼得厉害。
今早一条#昔日厌男女星深夜强开某富商卡宴车门#的词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登顶。
劲爆的标题,令人遐想的内容。每个字眼均是媒体博流量的噱头,分人血馒头的策略。
词条从上热搜到爆,不到两分钟。除去一众风吹两边倒的吃瓜群众之外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没人拱火,谁会在繁忙的周一特地抽出时间,讥嘲郁今昭被包/养的丑闻。
广场时不时冒出几个水军引导舆论,这些人维系的结论简单粗/暴——富商抛弃郁今昭,她不顾形象地极力挽回。
煽动人心的长篇大论,最后再附上证据,一段一分钟高清无/码的视频。
初步看,真像那么回事。
无休止的雨。
卑微、破碎,能随时被雨滴侵蚀的郁今昭,以及那道怎么也打不开的车门。
整段视频,从头到尾,车主没漏过正脸。自始至终只有郁今昭在演绎一场歇斯底里的独角戏。
造成这种悲凉场面,大部分原因来自爆料人欺软怕硬,专挑郁今昭这个软柿子捏。
娱乐圈,娱乐的是明星的台前幕后,偷拍是常有的事,摄像机可以怼到郁今昭脸前,拍下她眼角淌着的泪水,却不能拍到另一位当事人。
一是对方不算公众人物,二是狗仔狗胆包不了天,他畏惧乾坤集团雄厚的财力和强大的律师团队。
谁处于劣势,谁好欺负,一清二楚。
况且,郁今昭在整件事里本来就不清白。
这些弯弯绕绕纯属狗仔思虑过度,现实根本不用考虑得罪和打码问题。
那天卡宴车窗始终紧闭,裴宿空没有分给郁今昭任何眼神,狗仔当然拍不到他的正脸。
哪怕是对陌生人摔进水坑油然而生的怜悯,又或是对美人悲惨遭遇的怜香惜玉,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薄情的像个盲人,看不见鲜血已经流到脚尖的突发凶案,更看不见形象全无,狼狈追车的郁今昭。
狗仔用刁钻的拍摄角度记录她的悲痛欲绝,洋洋洒洒写下三百字抖出黑料。
整篇文,言简意赅,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确实对裴宿空图谋不轨。
不过有一点撰写得不对,郁今昭并不是被富商抛弃,而是她当天压根儿不认识爆料人口中的富商是裴宿空。
当然,裴宿空也不认识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明星。
至于为什么追车,当然是为了建立这段不正当男女关系。
从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起,她满脑子都是太像了,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与之相似的人。
这个念头指使郁今昭生出不管以怎样卑劣的手段,也要和裴宿空纠缠不清的谬论。
尽管荒谬绝伦,她确实也死缠烂打实现了这个想法。
用的方法相对简单,做裴宿空白月光的替身。
当替身这个事,郁今昭是头一次,和男人谈情说爱也是头一次。
上次见面,犯了错,扫了裴宿空的兴致,连着一个多星期没搭理她。
“男人真是阴晴不定的品种。”郁今昭表情有些颓废,咬牙切齿地说,“挑起事端的祸水。”
一说话,咬肌拉扯皮肉,疼痛源源不断地滲了出来。
郁今昭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作的孽,硬扛也得撑住。
她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差十分钟闹钟才响。
再等等。
等到第二个闹钟响了,再走,郁今昭盯着路前方发呆。
街口空旷,万籁俱静。安静得如同死了一样,这样的环境容易胡思乱想,郁今昭算着她最近得罪的人。
数不清,太多了。
一条丑闻,引得这些人纷纷落井下石,组团报复。
首当其冲的就是郁今昭脸颊巴掌印的主人,别人都是背地里使坏,这人倒好,线下单杀,又打又踹。
刚碰面时郁今昭以为是路人,顶多套几句话,搪塞几句就好了,没想到女孩拦住了她。
“郁今昭?”
惊讶,略带喜悦的口吻扼杀郁今昭的装模作样。拔腿就跑已经来不及了,她扯出职业微笑:“你好。”
“我找了你好久。”
话落到郁今昭耳朵里,完蛋的情绪占领大脑。
这人极有可能是粉丝。
不知道是私生,还是在剧组工作的粉丝,不论是哪一种都很难安抚。
“抱歉。”郁今昭叹了口气,今天的事很对不起粉丝,她们喜欢的她,应该是在荧幕里演绎别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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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演员郁今昭,而不是没皮没脸苦苦追随一个男人的郁今昭。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下劣无耻,但她没有办法,她一定要缠着裴宿空,即使对方把她当替身。
“抱歉。”
除了道歉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郁今昭的自甘堕落,冥顽不灵。
“哈哈,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女孩语气不善,包藏幸灾乐祸。
这人不是粉丝,是找茬的黑粉?
郁今昭皱眉,声音逐渐冷了下来:“你要说什么?”
女孩勾起嘴角,笑容格外灿烂,没有偶像沾上黑料的挫败和恨铁不成钢,精致小巧的脸上是无法掩盖的厌恶,红润的嘴唇吐出两个字:“贱人。”
“贱人?”郁今昭也不恼,凑近了些,直勾勾地审视耀武扬威的女孩。
近期冒犯过,能叫得上号的,抛去那些掀不起风浪的人,只剩两个,郁今昭问:“你是在为谁讨伐我?裴宿空还是任伽宪?”
听到熟悉的名字,女孩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透着瘆人的扭曲,“贱人!你不准提哥哥的名字!”
肌肉和言语一样激动,巴掌带起的风中断在郁今昭脸颊一侧,她抓住女孩为非作歹的手腕,不紧不慢地说:“哦,你是任伽宪的粉丝。怎么?你哥哥脚踏两只船,蓄意勾搭同事,不让人说?”
“明明就是你勾/引哥哥!”单手不能动,女孩换手脚并用。
然而手和脚都是不中用的假把式,碰不到郁今昭一根寒毛,转头尖叫着摸上了自己的头。
女生打架一击制胜的秘诀是什么——扯头发。
郁今昭最讨厌打架扯头发的人,但这招数很好用。
柔顺的头发穿过指缝,鼻子和手隔得有一段距离,郁今昭还能闻到洗发水的气味,很香。
人长得挺漂亮,可惜眼睛瞎了,就喜欢任劳任怨地为渣男抛头颅,洒热血。
郁今昭的手往下压,女孩的头跟着下坠,几句脏话艰难地从她口中冒出。
郁今昭听得不太真切,她就不懂了,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都喜欢那个人渣。
“那么喜欢替人出头?”
“你勾引我哥哥还栽赃嫁祸,我哥哥善良不计较,你就以为他好欺负!”
真情实感,痛到抽泣眼泪直流,也不忘为美化自家哥哥,郁今昭气笑了。
她稍微松了点手里的力度,提醒道:“你单独找我为你哥哥出气,等会儿我回去发条微博,他的粉丝跟踪并打我,你直接帮了我大忙。”
郁今昭完全撒开了手,女孩弯下的腰终于打直,她龇牙咧嘴地抱住头。
“我早上的黑料马上就能解决了。”郁今昭发自内心地说,“我得谢谢你。”
后知后觉的疼爬上神经中枢,女孩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
郁今昭瞥了一眼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决定再挽救一下被公司包装蒙蔽双眼的追星少女。
“你的哥哥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得到的回应当然不可是幡然醒悟,是尖酸刻薄的翻倍辱骂: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钱,为了资源不知道爬过多少个男人的床,恶心!下贱!艾滋病,梅毒在你体内成双成对!”
滴——
汽车的鸣笛截断回忆,一辆迈巴赫停在距郁今昭不到五米的榕树底下。
黑色车窗缓缓降下,日光争先恐后地钻进车内,光影之间,那具人人偏爱的皮囊侧过头。
一双深邃的眼眸,径直看向郁今昭,视线里不含一丝柔情,冷漠和戾气笼罩眼底。
“过来。”
声线同他的五官轮廓一样冷硬、锋利。
郁今昭回过神,挤出两滴眼泪,红着眼眶,慢吞吞地靠近车窗,偏过脸扬起下巴,嘟囔道:“怎么才来呀,我的脸好疼……”
2. 评理
郁今昭保持昂首的姿势将近一分钟,下颌线条在暖阳中绷出倔强的弧度。迟迟没等到预想中的触碰,她睫毛微颤,在眼睑投下破碎的阴影。
“可疼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尾音被呼啸而过的车流碾碎。
郁今昭缓缓摆正脑袋,瞳孔一点一点摄取裴宿空的脸部特征。
深邃的眼眸,高挺到令人艳羡的鼻梁,以及嘴角左下方的一颗黑痣。
这颗痣没有搅乱整张脸的和谐,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妖冶。
不过,裴宿空整个人不生情愫,再俊美,也是带刺的主,没人敢接近。
郁今昭不喜欢这颗痣,她始终觉得这颗痣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让这张本该完美复刻记忆的面孔,永远带着陌生的疏离感。
惆怅的情绪一闪而过,郁今昭手肘抵在窗框支起下巴盘算,怎么才能让眸似一潭死水,平静无波的裴宿空理理人。
“你摸摸。”她突然将冰凉的手背贴上裴宿空青筋微凸的小臂。
死水骤起涟漪。
裴宿空倏然捉住郁今昭的手腕,力道极大。
腕骨隐隐作痛,她拖长声音:“疼——”
“疼不死。”裴宿空甩开她的姿势像拂去肮脏的灰尘,冷声道,“郁今昭,装可怜的烂把戏,过时了。”
过激的气氛僵持不下,再不点到为止,郁今昭相信裴宿空会让她滚远点,踩一脚油门,走得十分干脆。
毕竟,他又不是没干过。
于是,她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那人手劲很大,我打不过她。”
话引子丢出去,没人接,郁今昭吃瘪地闭上嘴。
想了那么多装乖扮可怜的话,一句没用上,难搞。
拿不准裴宿空现在的情绪,郁今昭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去一趟诊所可以吗?我想买点消肿止痛的药。过几天有场戏,我怕耽误大家的进度。”
裴宿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评判她说的话没有可信度。
郁今昭迎上那目光,装作没看见他脸上的厌烦,红唇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今天怎么不开卡宴?”
跟裴宿空的这一个多月,接送她的车,无一例外,都是热搜爆出的那辆卡宴。
换辆新车,她坐着还有点不太习惯。
没有鸣笛,郁今昭不会把心思分给没见过的车,而且她定的闹钟没有响。
乾坤总公司离影视城不远,在没有堵车的情况下,车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之前负责接送的刘叔运气不好,根本不存在不堵车的情况。
郁今昭打开手机,嚯,裴宿空今天来得挺早,差十五分钟闹钟才响。
两厢会面,裴宿空亲自赶赴现场的情况屈指可数。
大忙人抽空过来,千年难逢的独处时光,郁今昭势必要好好利用起来。
“车挺酷。”郁今昭直勾勾地盯着裴宿空的右脸,没话找话,“比之前那辆帅。”
裴宿空当然没心思和郁今昭谈天论地,她也不奢求他能逐字逐句回应。
两人的相处基本是郁今昭主动,裴宿空当哑巴,偶尔冒出几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面对裴宿空漠然的神情和阴晴不定的脾气,郁今昭已经习以为常。
她能当受气包,出气筒,却不能接受裴宿空不理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她的诉求不算高——
一个月见上几次面,好好说几句话。
看似简单的诉求,用在裴宿空身上,好比穿越时空。不仅难,出错率超高。
为了维系这段关系持续发展,郁今昭注定要遭受一些不可避免的挫折,使一些算不上光明磊落的手段。
言语无法斩获裴宿空的青睐,得换个法子。
郁今昭打开车窗,冷风灌入车内吹散适宜的温度,她伸出手感受冷风在指尖肆虐。
高架快速路,汽车轰鸣声和风声一唱一和。
风驱散掌心的热度,伸展变得困难。
迎面而来的阻力蓦地变小,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裴宿空开了口,语气中充满警告:“郁今昭。”
郁今昭急忙收回手,乖乖地关上窗:“在。”
“想死?”
“没有。”她摇头,“我可惜命了。”
没说上几句话,又没了下文。
郁今昭看着裴宿空拧紧的眉,短时间不敢有其他过分举动。
色/诱、亲热她得心应手的手段,通通不适合在正在行驶的车辆中进行。
心底泛起一阵挫败感,郁今昭顿了顿,重新挑起话题:“车里有檀香味,你去昭悟寺了吗?”
昭悟寺位于种满银杏树的昭悟山山顶,上山没有捷径或索道,必须步行。
两万多节石阶,不计其数的林间小道。郁今昭还记得第一次上山差点累死在半山腰。
她对求神拜佛没有执念,属于出游遇到寺庙会驻足几分钟的游客,特意去昭悟寺,是因为一己私欲。
裴宿空信佛。
谁能想到,有钱有势的乾坤集团总裁裴宿空裴总,一周除出国、出差的特殊情况外,会抽出时间赶往昭悟寺烧香诵经。
琐事缠身,业务繁忙通通不能阻止裴宿空焚香礼拜。
半空中盘旋的缕缕青烟,不知是为革除心中杂念,或是求一道永不磨灭的缘。
总裁和演员,天差地别的两种角色,能让二者聚到一起,机会屈指可数,几个月办一次的大型慈善宴会是最好的偶遇方式。
公益活动很多,资助的人更多,不能保证乾坤集团每次都能参加。
即使参加,也不能确保出席的嘉宾包含裴宿空。
身份之差奠定郁今昭不能随意接触到裴宿空的事实,另辟蹊径是唯一出路,她得借有几分相似的样貌,兴趣一致的‘馨香祷祝’站稳脚跟。
“我也好久没去昭悟寺了。”郁今昭观察裴宿空的脸色,阴霾仍在,她下意识地商量,“下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裴宿空漠然不动地觑着前方,完全屏蔽车内另一个人的存在。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郁今昭像往常一样自问自答:“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落,裴宿空保持原样,眼神、语言没分郁今昭丝毫。
看这架势,裴宿空今天这个哑巴当定了,郁今昭眨眨眼,“嘶”地倒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捂住脸:“你答应了?我好开心,就是太激动不小心扯到伤口,好疼……”
最后几个字越说越小声,几乎被哭腔埋没。
没来得及发挥演技派的实力,加速行驶的车身偏斜卡进最左边,郁今昭挺直的腰前扑后猛地摔进座椅。
急刹给人的冲击感打蒙郁今昭,她还没反应过来,挡在胸口的安全带一松,一句“下车”砸了过来。
慢半拍的眼泪慢悠悠地滑过脸颊,郁今昭:“?”
裴宿空眼皮一抬:“滚。”
“不滚。”郁今昭下定决心爬裴宿空床那天起,第一要割舍的东西就是脸面,她改口说,“我不去了,你别生气。”
狭小的空间,强硬的姿态,极大程度限制郁今昭施展平息裴宿空怒火的能力。
然而,男女之间,最有效的调和剂,莫过于性。
逼仄的驾驶位,郁今昭跨坐到裴宿空腿上。
方向盘抵着腰,她找不到调节座位的按钮在哪,只好将胸膛紧贴身下人。
“我错了。”郁今昭下巴搁在裴宿空颈窝来回蹭,鼻息间,檀香混杂木质清香,莫名有种安神的功效,“消消气。”
两种体温通过布料拉低温差,郁今昭指尖划过裴宿空颈脖,一扯,整齐的领结变得松松垮垮。
凌乱的领口配上裴宿空置身事外的眼神,清心寡欲,空旷无物,似良家妇女被郁今昭这个人渣调戏后放弃抵抗。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她使出浑身解数,裴宿空依旧轻蔑地观看她拙劣的伎俩。
过往的撩拨,没有得逞过一次,征服欲在此刻异常强烈。
郁今昭直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裴宿空衬衫第一颗纽扣。
领口散开便不再解下一颗,她将那颗刻满花纹的纽扣握在手心把玩。
一松一紧,手背有意无意触碰纽扣背后凸起的喉结。
接触又抽离,无人出言遏制,郁今昭越发放肆,她低下头,改用湿润的唇滑过喉结,一点一点磨,湿热的鼻息在男人颈侧徘徊。
都这样动手动脚了,裴宿空仍旧正人君子般坐怀不乱,郁今昭突然觉得特没劲。
突破,需要先发制人。
郁今昭猛地抬起头,朝裴宿空紧抿的唇角贴了上去,冰凉的掌心截停她的动作。
檀香在唇齿间萦绕,郁今昭嘴边噙起若有若无的笑,她吐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裴宿空宽大的手心。
座椅的空间蓦地增大,冷风灌进郁今昭后脑勺。
很冷,她忍不住想再次缩减两人之间的距离,获取不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暖。
人和人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横在腰部的手臂消失了。
裴宿空长腿一伸,车门顺势敞得更开。
冷风呼啸,后背没有倚靠,抚在下巴属于裴宿空的手迅速往下移,落到肩膀停住。
郁今昭不明所以,她看向裴宿空,用泪和欲/望模糊在一起的双眼。
满含深情的眼神和肩膀处不可违逆的力度同时出现,郁今昭来不及转变惊讶的表情,失重感夺去感官神经。
背部悬空,触不到实处,屁股先一步结结实实落到地上。
车门关闭发出巨响,一坨白色物体砸到脸上。
郁今昭端详两秒,是一次性口罩,她捡起来戴好。
被人丢下车,可不是什么值得传播的好事。
迈巴赫扬长而去,带起的沙尘扑到郁今昭身上,她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对着空气踢了一脚,骂道:
“没家教的阳痿男。”
郁今昭缓了好一阵,等屁股不疼了,才慢吞吞地走到人行道。
观察一番,才发现这个街区离住的地方不远,而且这片区域的诊所很多。
直行三百米,郁今昭随便进了家药店,来到柜台前,扯下口罩问:“你好,可以帮我拿一下消肿的药吗?”
拿药、涂药期间,售货员难言喜悦,抱起手机问她可不可以拍照。
郁今昭巴不得有人亲眼见证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她接过女孩手机,两人比了颗不算完美的心。
“签名要吗?”
“要!”
‘临时粉丝见面会’召开大概三分钟,郁今昭走出药店脸已经笑僵了。
街道车水马龙,夕阳西下,阳光染红天空。
艳丽夺目的色彩搭配来不及欣赏,一阵铃声碾灭兴致。
手机响了,郁今昭不想接。
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片刻的手机又响个不停。
不接是不会消停的,郁今昭认命般掏出手机。
夏葡,她刚转正没多久的新助理。
“什么事?”
“郁宝,你在哪里?”对面焦急地问,“雅姐看到监控找你找疯了。”
花台等人期间,郁今昭给张雅发了条微信:
【查一下后门二号水泥堆放区的监控】
张雅,郁今昭的经纪人,人不如其名,反其道而行。
不优雅,暴躁易怒,脾气大得很。
刚进公司的那年,郁今昭常年免打扰被张雅骂哭好几次。
除必要事件,郁今昭几乎不和张雅碰面,碰上,免不了挨训,红眼眶。
特别是一意孤行,撞南墙得到报应的现在,她肯定不敢直面张雅的无差别攻击。
郁今昭打开微信,消息刷新得很快,点进去大概瞄了一眼,大多是怒骂,骂她不争气,骂她倒贴。
随便转几条语音文字,基本是脏话开头,没任何重点,郁今昭放弃了。张雅发飙,神仙在她嘴里都是一坨又臭又硬的狗屎。
“郁宝!郁宝!”夏葡在电话那头喊,“你是不是回幸苑小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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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嗯。”郁今昭退出微信,“我要回家睡觉。”
夏葡哀求地说:“别!雅姐叫我务必带你去亿万斯年庄园,否则就扒了我的皮。”
亿万斯年高端私人会所,吃饭、娱乐、表演应有尽有,那里的白开水最低300块,郁今昭喝不起,她拒绝道:“不饿,不去。”
夏葡撒娇:“要去要去,不是让你请客,是有人请你。”
郁今昭狭小的交际圈没有谁请得起这顿饭,她挑眉道:“鸿门宴?”
夏葡接到郁今昭时,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说吧。”郁今昭拿纸擦干发顶的水珠,“谁这么大张旗鼓地请客?”
经过夏葡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郁今昭得知早上打人的女孩子,其实是《应许之地》制片人的妹妹。
《应许之地》是郁今昭近期参演的古装剧,她是女二可以替换,制片人又是女孩的哥哥,有背景,有手段,怪不得只身一人当拦路虎。
“郁宝,你说他是想道歉,还是想叫我们滚出剧组呀?”夏葡抓紧方向盘,担心地说,“我会不会因此失掉工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郁今昭习惯突发事件,况且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应许之地》快要杀青了,为妹妹出气直接换掉郁今昭,或者是在剧组给她穿小鞋。
二者之间,后一种更为轻松稳妥。
工作打压、欺负、造谣是最简单的报复方法,怕的是制片人属于资深妹控。
要是这样,郁今昭命该绝了,今天得躺在地上爬出亿万斯年山庄。
预测出一件事的极端结果,证明这件事可能有回转余地,况且张雅没来,事情不会严重到不可控的程度。
想到这,郁今昭存有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制片人只是想要一顿酒,泯恩仇。
“没事。”郁今昭不想把吃饭这种事魔化,增加恐惧,她转移话题说,“只要你不告密,就算我被雪藏,也不会开除你。”
“郁宝!”夏葡满脸愁色,“我就告过一次密,怎么一直抓着不放!人无完人!”
郁今昭评价:“当然要记一辈子,毕竟这个世界上很难再找出第二位被经纪人捉奸的明星了。”
伴随着夏葡痛苦的哀号,车辆缓缓驶入亿万斯年山庄。
宽阔的油柏路两侧种满鲜花,红了一片,沿路的风景隐在雨幕里,朦朦胧胧,有一种误入仙境的错觉。
路终点是一堵高墙围成的庄园,白色墙壁,古韵的装饰,颇有一种现代糅合古代的凌乱。
稀奇且古怪,美丽又怪诞。
“真不用我去吗?”夏葡按下手刹,想了想说,“要不把我哥叫来?”
“叫你哥来干吗?镇场子?”郁今昭挑了一件称手的武器揣进兜里,“别叫你哥来,你也别去,我自己能解决。”
“他们人多势众,万一以多欺少,我怕你搞不定。”夏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吃饭哪里不能吃,偏选一家离市区那么远的店。
受了伤打急救电话,救护车来一趟需要一个多小时。
就不该脑袋一热听张雅的话,带郁今昭来这里。
“我们回去吧。”
熄火的车重新启动,郁今昭拉住了她:“小说看多了?以为全世界都是坏人?”
“我心脏跳得好快,别去行不行。”夏葡不想搭理她的打趣,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不去要赔钱,以后不管走到哪里这件事都会被制片当成威胁我的筹码。”郁今昭摊开手放到夏葡胸口,停留大概三秒,“正常频率,不要自己吓自己。”
说完便下车,跟在服务员身后,穿过亭台楼阁,停在201门前。
隔一道门,心脏像遭夏葡传染,在胸膛里猛烈翻腾,荡出的波纹弥漫出阵阵恐慌。
后知后觉的害怕爬上脑,郁今昭握紧包里精挑细选的武器——充电头,打起十二分精神推开那扇门。
装修华丽的包厢中央立有圆桌,桌上摆满各色菜肴,大概有四五人入席。
郁今昭看不清他们的脸,她也不想看清,因为坐在主位的人是裴宿空。
耀眼,避无可避。
陌生的环境,喧闹的人群,她总能隔绝所有,一眼认出裴宿空。
上天会偏爱某种人,他们即使远离交际,坐到边缘位置,都无法掩盖、隐藏自身的主角光环。
裴宿空就是这类人,独属于他的以权力、金钱堆积而来的万人瞩目,分毫不差地投射在他出现的每一瞬间。
偏偏这种人得老天偏爱,遇女娲怜惜,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世间能称得上绝佳的资源统统落到他们头上。
要风,狂风呼啸而过,要雨,大雨倾盆而至。
在一众谄媚的笑声里,裴宿空慵懒地靠着椅背,周身散发的淡漠隔断妄想灌入耳内的示好。
与上午相比,他换了件黑色衬衣,袖口随意往上折叠,露出的手臂肌理清晰,白皙有力。
修长的手指捏住杯沿,鲜红的液体在杯中滚动,姿态随意,却难掩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显赫身份。
人来人往,裴宿空一旦出现,仿佛所有人都会停下碰杯的手,自觉为他俯首称臣,是他的绝对拥护者。
郁今昭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裴宿空对她来说同样具备致命诱惑,逃不开,躲不掉,落俗是迟早的事。
乱扑腾的心脏在看见裴宿空的那一刻,陡然安分了。
尽管两小时前两人闹得不够愉快,大敌当前,郁今昭分得清她究竟和谁串通一气,要借谁的势,涨自身威风。
但前提是裴宿空站在她这边。
说实话,郁今昭心里没底。她不知道,到底是男女关系没上位成功,在一纸合同中签过字的‘替代品’可以得到赏识,抑或利益挂钩的合作方,更加值得被重视。
莫名其妙的饭局,本不该落座的某人,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郁今昭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她脸上这巴掌并不是谁打,谁在理。
而是裴宿空替谁评理。
3. 得逞
打狗看主人?
有意思。
郁今昭即刻找到自己的定位,换上一张带歉意的笑脸。
餐桌之中,那些不加掩饰的讥讽、戏谑,几乎全都投射过来,她全当没看见。
入娱乐圈四年,这种类似看商品的不屑目光,郁今昭看得太多,已经免疫了。
她不喜欢闯入任人宰割的场景,但人生不由己,时刻处于被人挑选,被人拿捏七寸的状态。
踏入201包厢,郁今昭的反抗和承受不再受自己支配。
扇耳光,还是扯头花,取决于裴宿空的一句话。
制片做东,无非是想探探裴宿空对她的喜爱程度。
资本的喜爱通俗易懂,花瓶是否具有观赏能力,能否创造多巴胺。
进门两分钟,裴宿空的眼神没落到郁今昭身上半分。
两方视线不交汇,可以分析出很多东西。
第一,裴宿空不重视或者不在意郁今昭有没有受伤害。
任何理由,任何借口放在此刻,对郁今昭都是致命一击。
相反,对制片来说,是落井下石,倒打一耙的好机会。
制片和其他不知名的人物歪歪斜斜地围坐在一起,他们中间没有空位,唯一空出的位置在裴宿空右手边。
很显然,是特意给她留的。
“让大家等久了。”郁今昭拉开椅子,从容不迫地占据空位。
斟满酒杯,挨个举杯,“汪制片,路上堵车,十分抱歉。”
敬酒的手悬在半空,弯腰曲背的姿势看不到汪卓的表情,不过通过酒杯没碰上另一杯酒,外加没人说话,可以确定,首位道歉对象给予郁今昭否定。
鸿门宴。
郁今昭再次肯定。
整个包间几乎全是汪卓的狐朋狗友,反抗容易激怒为妹妹出头的哥哥,到时候裴宿空继续置身事外,她一个人斗不过一群人,架没打赢,工作也丢了,得不偿失。
然而保持谦卑,需要委屈自己,两种方案,郁今昭秒选后者。
大不了生几天窝囊气。
况且她在赌,赌裴宿空站在她这边。
以自我受屈要挟裴宿空这一招,郁今昭堪称老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郁今昭拿酒杯的手开始小幅度颤抖,她用另一只手稳住,抬眼看见汪卓握着酒杯,眼神却望向某处。
他在看裴宿空。
不表态,不吱声的裴宿空。
汪卓像是得到上帝的指示,转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今昭,迟到要罚。”
“当然。”郁今昭点头迎上汪卓大发慈悲般递来的酒杯,杯顶轻轻碰上对方杯壁中央。
小心翼翼,面带歉意。
汪卓见状,挑了挑眉,将杯子抬高几分。
杯底碰杯顶,势必要压的郁今昭看清低人一等的形势。
“你请。”汪卓抿了一口酒,饶有兴致地欣赏郁今昭一饮而尽。
浓烈辛辣不知名的酒灼烧喉咙,滑进胃,一连串的刺激,激得郁今昭有些反胃。
她中午没吃饭,属于空腹喝酒,今晚有罪受了。
汪卓大吃一惊,“看不出来啊,今昭你酒量居然这么好。”
初听在夸赞,实际是挖坑。
这下如汪卓的意,答:一杯倒不合适;答:千杯不醉,得要郁今昭老命。
她只能折中:“没有。”
没有喝醉过,还是酒量没有很好,到底是谦虚,还是真的没有,一切都得看听者的决断。
“迟到得罚,今昭你刚才可答应过我的。”汪卓眼珠一转,“我们人不多,敬两圈就行了,先从裴总开始吧。”
“对对,劳烦裴总来一趟,都没让您尽兴。”不知是谁在插话,“今昭比我们这几个大老粗能讨裴总欢心。”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惹祸的是她,平息矛盾的也是她。
受气、卖力都是她。
谁比较弱势,谁就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群大老爷们合起伙来薅一个人,羊长毛的速度都没郁今昭背锅的速度快。
郁今昭咽下翻涌的酒气,再次添满酒,走向裴宿空。
她至今没喝醉过,不是酒量有多好,是单纯没喝过太多酒。
记得第一次喝酒,喝的是啤酒,一口酒下肚,血气涌上脸颊,红彤彤的,那时有人对郁今昭说:“喝酒上脸,你不能喝酒。”
她很听话,从此滴酒不沾。
今天破例,端起酒杯不得不喝。
这酒,敬的人,与当年不让郁今昭喝酒的人重叠起来。
仿佛触手可及,霎时遥隔千里。
嘈杂的环境,昏黄的灯光,模模糊糊的脸,一刹那,郁今昭产生恍若当年的错觉。
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
他在,她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裴总。”郁今昭端起酒杯说道,“赏脸喝一杯?”
脸部不自觉地泛起笑容,好似练习过上千次一样。
眉眼含笑,唇红齿白,特别明媚。
裴宿空应该没有听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俗话,完全把郁今昭的低声下气当空气。
时间一分一厘地流逝,郁今昭遵守职业道德,杵在裴宿空面前等他消气。
她喝酒脸红,裴宿空不同,酒越多,脸色越白。
她来之前,他喝得不多,脸部仍有血气。
表明酒精摄入量没有达到裴宿空不能喝的界限,不搭理郁今昭纯粹是站在汪卓那一方。
道歉,改变闹剧的唯一方式是郁今昭向汪卓妹妹道歉。
郁今昭本来想再坚持几分钟,起码裴宿空能端起酒杯,吭口气,好让自己的面子好过一点,然而什么也没有。
早知道进包厢直接弯腰鞠躬道个歉,万事大吉,多好啊。
郁今昭十分后悔。
妄想薄情寡义的人替别人着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饭局,汪卓妹妹没有到场。所以这歉,是给汪卓,给工作,给资本道的,她不亏。
郁今昭侧身,斟酌再三开口:“汪制片……”
手臂一紧,脚步踉跄,郁今昭往裴宿空跟前靠了过去。
手中的玻璃相撞,叮当响。
满杯酒洒一半,打湿指尖。郁今昭愣了愣,随即笑得越发灿烂。
她赌对了。
只要她有这张脸,只要她会笑,裴宿空绝不会放任她不管。
“坐好。”裴宿空冷不丁地说。
郁今昭抿了一口酒,老老实实坐回裴宿空身边,看着他喝光杯中的酒。
同时,周边的说话声消失不见。
空气凝固,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走到她面前,原本趾高气扬的人。
他们胁肩低眉,杯身轻碰郁今昭搁在桌上的杯壁下方,动作谦卑得近乎谄媚。
郁今昭没有脱胎换骨,酒还是那杯酒,变化的不过是裴宿空和她碰了杯。她的杯在上,他的杯在下。这一细微的动作,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给了她借势发挥的机会。
她突然理解了那些历史上祸国殃民的妖妃,那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快感,确实令人沉醉。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狐假虎威,便有人替她闹翻了天。
包厢打开,有人走进来。
郁今昭没注意看是谁,她正忙活替裴宿空干净的菜盘添砖加瓦。
“还不滚过来道歉!!!”
汪卓粗犷的嗓音成功吓掉夹起的莴笋叶,郁今昭皱了皱眉。
“对,对不起。”
女孩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低着头,郁今昭看不清脸,听声音是上午扇她巴掌的那人。
来得这么迅速,搞不好人就在隔壁包厢,等汪卓收拾完她,立马叫他妹妹过来享受她心服口服的歉意。
仗势欺人,社会败类。
郁今昭差点骂出口。
“汪制片,不介绍一下?”裴宿空发话没人不重视。
“对啊,汪制片不介绍一下?”郁今昭“啊”了一声,“好眼熟,这位妹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裴宿空的不耐烦,郁今昭的装模作样,活脱脱的恶男恶女。
汪卓倒吸一口气,脸上的汗珠随嘴巴动作一起往下淌,“我妹妹,汪婧,她今天脑袋不清醒打了您一巴掌。”
“是吗?”郁今昭最会恃宠而骄,她抬手摸脸,“确实挺疼。”
汪卓汗颜,“汪婧从小被我惯坏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汪制片,你这句话后面要接什么?”裴宿空打断汪卓的话,“原谅吗?”
汪卓僵在原地,从头到脚升起一股恶寒,磕磕巴巴地说:“不是,是想给郁小姐一些补偿,不对,是,是郁小姐提出的要求我都能满足。”
“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裴宿空说的话是在问郁今昭,她听出来了。
她收起看戏的表情,“没有。”
说一句错一堆,汪卓憋得满脸通红,押着汪婧疯狂道歉,忽然他灵光一闪,抡起肥胖的手用力砸向汪婧。
*
闹市,车水马龙。
车内,郁今昭揉搓不断产生刺痛的手腕,“你担心我?”
“销量高的商品一般都有区别于同等商品的优势,郁今昭,你的优势,不需要我着重提醒你吧?”裴宿空眸底晦暗不明,简直冷得瘆人,“商品一旦失去竞争优势,就会被抛弃。”
“你也一样。”
手部动作停顿少顷,郁今昭继续揉了起来,“放心,我的这张脸,我会好好保养,天天敷面膜,做医美,保证它完好无损。”
“你不见得是个守信用的人。”
“作为替身,我会端正自己的态度,你作为需求者说话可不可以适当好听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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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今昭小声说,“而且关心人要直接说,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
裴宿空微蹙的眉心,隐隐透出几分烦躁,“需求者?你在自我介绍?还有关心?建议你上网查一下这个词语的含义,如果不会上网,我可以帮你买本新华字典。”
郁今昭:……
“哦,算了。”裴宿空话锋一转,“继续蠢着吧,新华字典那么重,你拿不动,毕竟一巴掌能把你扇飞。”
郁今昭:“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很不对劲,裴宿空很不对劲,嗓音冷冽,语气平缓,却生出一种比吃枪药还暴躁的气氛,话里的讽刺意味拉满了。
那是普通的一巴掌吗?那是成年两百斤壮汉的一巴掌。
汪卓扇汪婧的那巴掌,郁今昭双手拦了下来,代价是差点滚地上,好在裴宿空及时挽住腰,稳住她的身体。
制止扇耳光是下意识的行为,郁今昭受的伤,看起来比汪卓打人的力度要轻一点,何况她有的是办法让汪婧付出惨痛代价。
想起厕所里汪婧气到发抖的模样,郁今昭有些许遗憾,当时应该再下一剂猛料。
放语音,太仁慈,该发视频,让汪婧好好看看自己追的那颗星,是如何糟蹋星途,为下半身幸福,处处搞暧昧纠缠女性。
“卧槽!”刘叔怒吼一声,使劲踩刹车,“什么人啊!”
郁今昭坐正,朝车外看去,马路口坐着一个人。
鲜红的外套裹着黑色的毛衣,头发乱蓬蓬的,瞳孔里透出惊慌。
郁今昭看清那人布满皱纹的脸,好心情当即消失殆尽。
不能让两人撞见。
做亏心事,担心事情败露的情绪蔓延至全身,郁今昭打开车门,下车,留下一句:
“晚饭吃太多,我想走回去消消食。”
匆忙的脚步靠近女人,女人看见来人大喜过望,脸上皱褶的深度加深许多,“女儿,你回来了?”
郁今昭听到‘女儿’两个字很反胃,不清楚是酒精作祟,还是这位便宜母亲的不要脸令人作呕。
“你不是我妈。”
讨好的脸出现裂缝,女人不顾形象地提高声音:“我不是你妈?我十月怀胎生下你!血浓于水!亲子鉴定结果显示你就是我女儿!市医院开的证明你要赖账?”
尖酸刻薄,胸膛起起伏伏,字字句句燃烧女人的精/气神。
郁今昭平静地任女人发疯,“所以呢?”
所以必须承受你创下的种种恶果吗?
无法再弥补了,郁今昭想。
“上车。”
裴宿空的声音从车内冒了出来,低沉,无丝毫感情轻而易举穿透街道。
郁今昭头皮发麻,侧过身,遮挡两方视线交汇。
“你不能不管我!”女人抱住郁今昭大腿,干枯的手臂宛若藤蔓,一寸一寸收紧,遏制她的行动。
腿部灌铅般沉重,郁今昭蹲下身,直视女人浑浊没有光彩的眼,长满褐色斑点的皮肤。
无血色,萎靡,是一朵已经衰败的花。
郁今昭拍拍女人的肩膀,抠松她的手指,面容冷淡,声音却软了几分:“刘珂,要钱得乖,你这样无理取闹我怎么给你钱?而且,你也不想再去戒毒所了吧?”
名为刘柯的女人,迅速收回手,拨浪鼓一样晃动头。
郁今昭丢下一句:“回你家去。”急匆匆地跑到车门边。
车窗已经关闭,郁今昭拉开车门,里面的氛围不太美妙。
就好像空气凝结成冻人的冰,冻得郁今昭一激灵,其实事实没有那么魔幻,一切缘由皆因裴宿空情绪不佳。
“抱歉,我以为你们走了。”
要命。
郁今昭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环节,惹怒了‘大小姐’裴宿空。
她慢慢挪动身子朝裴宿空靠近,指腹缓缓落在他拧起的眉头处。
顺着他的眉尾往下移,指腹按压他嘴角的痣。
“我错了。”
至于哪里错,郁今昭不知道。
裴宿空不接受她的认错,问:“她是你母亲?”
郁今昭呼吸一窒,脸色几乎在一瞬之间变得煞白,指尖颤抖,从男人嘴边滑落。
见状,裴宿空接住她的手,以一种笃定的语气:“她是你母亲。”
俊脸猛然逼近,对方唇间喷出的温热吐息,统统打在郁今昭脸部,她的睫毛轻轻一颤。
继而,郁今昭脑袋空空,仰头向裴宿空的薄唇靠近。
一触即分。
时隔两个月,终于得逞了。
即使是偷袭。
下一秒,后脑勺失去自主权,主动变被动,嘴唇再度遭受裴宿空携带湿意,急不可耐地碾磨。
出乎意料的攻势,郁今昭毫无反抗之力。
而在裴宿空决绝地袭夺里,郁今昭感知到他显而易见的暴戾情绪。
4. 杀青
翌日,风和日丽。
夏葡双手拎着两大包,不知道算下午饭,还是早饭的鸡公煲,急速爬上五楼。
她气喘吁吁地呼出一口气,用脚尖踢了踢门。静等两分钟,没有听见前来开门的脚步声。
“求人不如求己。”夏葡放下手中的东西,捉贼般环顾四周,楼道空荡荡的,没有目击者,她这才放心地打开配电箱,掏出藏在电线背后的钥匙。
打开门,进入与现实完全相反的极夜世界,黑漆漆的。
夏葡借助手电光源找到客厅灯开关,灯亮,照出整个房间的布局。
整间屋子色调单一,呈现出冷灰色,家具齐全,该有的都有,但看得出来,屋主人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布置新房。
电器买回来就没有用过,垃圾桶里连垃圾都没有。
夏葡把买来的大包小包搁到桌上,乱糟糟的,死寂的屋子才算有一丝人气。
她鬼鬼祟祟地推开卧室门,开展叫醒服务。
窗帘拉得严实,遮光效果非常好,挡住所有光线入/侵,黑的彻底。
是很适合睡觉的氛围。
床铺上的人睡得很沉,夏葡绕床走一圈,人没醒,也没换过姿势。
她先是轻拍郁今昭的被子,说:“郁宝,起床了。”
“嗯……”郁今昭翻身,带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温柔行不通,夏葡走到窗帘前唰的一声,明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蹦入房间。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高音来袭,睡意一去不复返,郁今昭睁开眼,抓起床头的棉花娃娃往发出声音的方向丢。
“小声点,扰民。”
夏葡抬高手接住娃娃,蹦上床,兴奋地大叫:“一百昏!一百昏!今天的我不同凡响,居然接住了,再接再厉呀!葡萄!”
腰弹起又坠落,这下郁今昭彻底苏醒,她掀开被子下床,抢回棉花娃娃,摸摸它的头,放回床头柜,说:“能不能成熟一点。”
“好的,郁宝。”夏葡邀功般说,“我买了饭,是你爱吃的鸡公煲哦!”
“你先吃。”郁今昭进浴室洗漱,夏葡像小尾巴一样,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干吗?”郁今昭疑惑。
“我等你呀。”夏葡十分真诚。
郁今昭眯起眼望向夏葡,满脸写着无事献殷勤。她吐掉嘴里的泡沫,问:“雅姐威逼利诱你干什么了?”
夏葡立即站直,猛摇头,“没有。”
“那你?”郁今昭无法理解她的奇怪行为,“这是在?”
夏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关心你。”
“关心我?”郁今昭汗毛竖起,“你是不是又切错微博号了?”
上次,夏葡追星忘记换号,用郁今昭工作室点赞男明星的高清自拍,直接送郁今昭上热搜,喜得爱蹭、爱卖、捞女三大称号。
想到当时的热搜,郁今昭头突然有点晕,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不会是哪位顶流吧?”
“不是!”夏葡立刻反驳,“当然不是。”
悬在空中的心脏踏实了一半,郁今昭摆摆手,“那没事。”
顶流粉丝多,号召力强,屠广场是分分钟的事。
她不喜欢吵架,更不喜欢粉丝帮她吵架。
“不过也差不多。”
夏葡说话说一半,堵得郁今昭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提不起来,咽不下去。
能让夏葡闪烁其词的人太多,她挑出两个重磅炸弹:“任伽宪?还是你哥?”
“呸!”夏葡瞪郁今昭一眼,噘起嘴说,“才不是,是郁金香们叫我对你好一点,我必须反省一下自己。”
郁金香是郁今昭的粉丝名,夏葡管理工作室的宣发,经常收到粉丝的维权和建议。
郁今昭仔细想了想,夏葡最近的工作做得很完美,基本没出过错,没必要反省自己。
“你对我挺好的。”郁今昭打开外卖盒,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夏葡,“吃饭。”
“才不好!”夏葡一滴眼泪混一口饭,“你被人打,我不知道,制片人逼你喝酒,我帮不了你,裴宿空……”
越听越觉得夏葡陷入自疚当中,郁今昭急忙叫停:“打住,你做得很好。那巴掌是我故意让汪婧打的,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对我构不成威胁。”
话毕,夏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巴张得老大,消化郁今昭的狂言废不少脑细胞,半晌,嗓子找回声带:
“故意的?你被人打的热搜现在还挂在高位,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欺负你,全剧组的人都在拐弯抹角地澄清自己没有霸凌。”
“没人欺负我,更谈不上霸凌。”
郁今昭点开手机发了条微博,安抚粉丝情绪。
一张简单的粉丝合照,掀不起如此声势浩大的舆论风暴。
郁今昭确实想利用脸上的伤痕转移包养丑闻,但她没想过拖不相干的人下水。
“公司买热搜了?”
“买了,但雅姐没买高位。”夏葡眼底含满怒气,“剧组买的,说是配合我们炒作。真是不要脸,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找不出凶手的打人事件,确实能博人的眼球。这群人真是把互联网玩明白了。
这下,《应许之地》通过另一种方式名扬天下。
“不对。”夏葡卡顿的脑子缓冲成功,“不对,好好地你干吗想不开?要受那一巴掌?”
郁今昭不是很想回答,原因说出来,显得她脑子有病。
“不会吧?”夏葡眉头忽地一紧,旁敲侧击地问,“不会是想让裴宿空心疼吧?”
“正确。”
被揭穿,郁今昭没有感到尴尬,反而有种老子的计谋终于有人懂得自豪。
“郁宝,你脑子里有脑子吗?”夏葡彻底屈服于她的无所畏惧,恨铁不成钢地说,“裴宿空哪里好了?”
“任伽宪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谈判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解释对方的问题,而是抛出同样的问题让对方知难而退。
上当的夏葡恼羞成怒:“这是能比较的吗?我对任伽宪是暗恋逐步变成追星的那种喜欢,现在看清人渣本质,蜕变成厌恶。”
多年的朝夕相伴润色成少女的朦胧心事,直到少年慢慢变得遥远。
这份没有宣之于口的爱,成为台下仰望台上的璀璨,看得见,摸不着,最后烟消云散,只剩深深地鄙弃。
“没看清任伽宪之前,你毅然决然地为了他,学习拍照,学习运营,学习修图。甚至跑来当我的助理。”郁今昭一顿,“如果没有爱的话,跨专业学习一窍不通的东西,那也太难了。”
煽情走完,话锋突变:“你做的蠢事也挺多,我俩大哥不要说二哥。”
“能一样吗?”夏葡争得面红耳赤,“我和任伽宪没开始过,你和裴宿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他有钱,还有白月光,甩你分分钟的事儿!”
忠言逆耳,郁今昭无法坦然接受批评,决意挽回自己的颜面:“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裴宿空和我不存在甩不甩的问题,我和他结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合约到期。”
拯救失足少女的宏光伟业照耀夏葡,她喋喋不休地劝说郁今昭回头是岸。
“明明知道是沉没成本,还一个劲往里砸钱!”
郁今昭反驳,“我只是心甘情愿被骗感情,可没有被骗钱。而且给钱的人是裴宿空。”
“你!你!你!没救了!”夏葡指着她,气到缺氧,干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闭眼生闷气。
郁今昭喝完汤,收拾干净桌上的残局,移步客厅,随便找部电影打发时间。
影片没有开倍速,却没有一帧画面落入郁今昭眼底。
耳边失去夏葡叽叽喳喳的声音,昨日的惨痛经历覆盖荧幕,如同死后的走马灯,重复播放精妙绝伦的高/潮片段。
出人意料的吻,打破裴宿空一直以来维持的半生不熟模式。
最初,郁今昭是清醒的,胜券在握的。
她像往常一样,尝试利用各种亲密接触,换取裴宿空的注视。
大胆,无所畏惧地进行强迫式亲吻,是因为心脏深处藏匿底牌。
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勾引裴宿空,男人都会推开她。
这是郁今昭扮演疯狂求爱,为资源不惜断送礼义廉耻角色的安全绳。
昨天,绳子断了。
断送在特别炙热,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吻里。
时隔十几个小时,那烫人的体温,再次席卷郁今昭的唇部。
麻酥,无法退避。
郁今昭用手背触碰发烫的唇瓣,神思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认为自己得了优柔寡断的毛病,后悔招惹上裴宿空。
须臾,莫大的空虚包裹住郁今昭,她开始不断地告诫自己:想要拥有待在裴宿空身边的权利,就不得不拿起自己嗤之以鼻的东西。
能得到裴宿空的赏识,失去本就投入的筹码,不亏。
现在的悔意,不过是遗憾拥有这些筹码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既然下定决心迈出第一步,一条路走到黑是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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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结果。
从慈善宴会那一眼开始,郁今昭注定逃不开名为裴宿空的顶级魔咒。
自此,麻木的情绪有了波动,失而复得的假象充沛枯竭的生命,随之而来的是胆战心惊,不可置信。
慢慢,裴宿空只是裴宿空的事实,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郁今昭为了一念之私,苦心竭力地接近裴宿空。
初吻不过是她计谋里,最不值得计较的一环罢了。
她没有失去什么。
同样,她什么也没有了。
*
郁今昭养好脸,导演批准的假期刚好结束。
傍晚,影视城灯火通明。
郁今昭赶完剩下的三场戏,接过不知是谁塞进怀的粉色郁金香,杀青了。
彩带飘上空,落到她发丝,一群人围在周围,大喊:“郁宝,杀青快乐。”
郁今昭一一道谢,拉住一些没有单独合过照的演员照相。
检查完大家的面部表情,郁今昭挑选了十几张照片发微博。
配文:杀青大吉。
分发完咖啡,郁今昭向导演道别,感谢他近两个月的照顾。
对于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郁今昭不会说场面话,安静听导演滔滔不绝。
又是半个多小时的寒暄,一旁的夏葡急得原地踱步,使了个走人的眼色,奈何郁今昭面对长辈太乖顺没瞧见。
“陆导,雅姐约了好多粉丝吃饭,我们得走了,不然让她们等急了。”
夏葡胡说的,客是郁今昭请的,搬出雅姐是怕陆导不放人。
陆导松口:“去吧,剧组杀青宴记得来。”
郁今昭点头答应,两人火急火燎赶往饭店。
杀青之前,郁今昭让夏葡核实清楚在影视城场外等候的粉丝人数,早早就订好了包厢。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粉丝到齐了,主人公有事耽搁了。
夏葡想要缩短迟到时间,油门踩得很重。
“慢慢来,不着急。”郁今昭抓紧安全带,“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夏葡答非所问:“我想不通。”
郁今昭没理解她的脑回路,“你想不通什么?”
“你把裴宿空拿下了?”
在亿万斯年吃饭那天晚上,夏葡撞见裴宿空把郁今昭赶下车,明确点说,是她跟踪的。
那天她坐在吧台,心力交瘁地滑动手机,准备找个帮手来解救郁今昭。
人没到店,视线中裴宿空单手拎小鸡仔一样拎着郁今昭,他脸色阴沉得厉害,眼眸间漏出深厚的怨念。
夏葡两眼发光,悄咪咪地跟上两人。
一路尾随,直到郁今昭下车走远,不一会儿,裴宿空别停她的大众,敲响玻璃窗。
一想到当时的场面,夏葡得夸自己福大命大。
半开的车窗漏出裴宿空骨相优越的脸,但难以掩盖其凶神恶煞的气息。
像是热爱佛学被迫破戒的和尚,遇到命中劫难,遭妖女吸光了精气脸色苍白,悔恨唾弃扑面而来。
夏葡打了个哆嗦,弱弱地喊:“空哥。”
裴宿空瞥了她一眼,“夏叔知道你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哥,哥我错了……”夏葡屏住呼吸,不敢直视裴宿空眼睛,晃眼间,瞧见男人唇边有一处小小的伤口。
相同啃咬造成的损伤,隔日在郁今昭嘴角看见了。
夏葡猜测裴宿空和郁今昭之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实质性发展,但她又不想眼睁睁看着郁今昭深陷其中。
担心作祟,所以才有之前的旁敲侧击,结果把自己气得半死,认清郁今昭是个清醒的恋爱脑。
思来想去,夏葡决定今天不再拐弯抹角,她要挽救恋爱脑!
“裴宿空有喜欢的人,等人回来是要结婚的。”夏葡觉得说得不够准确,她补上一句,“爱了很多年,你不要白费力气,赔了夫人又折兵。”
郁今昭支起下巴,“我知道。在你帮我出谋划策的时候,替身这词就在我身上烙下印记了。”
“抹不掉的。”
最初,郁今昭没有想过以替代品的形式站到裴宿空面前。
为此,她求助过很多关系,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
攀不上裴宿空的高枝。
处处碰壁再加上觊觎金枝玉叶的,不止郁今昭一人。
她心急了。
在这段竞争激烈,没有多余情感的关系里,她需要立即确定自己的唯一性,不计较得失,义无反顾地撞向南墙。
5. 坏血
两月前,正值酷寒,气候阴冷,首阳市人民连续看了好几天的雨夹雪。
透过窗户,放眼望去,路面潮湿,行人稀少。
刺骨的空气穿透门缝钻进屋内,冻得人们直打哆嗦,充分说明,今日不宜出门。
天气预报称,春节前夕全市气温骤降,大年三十当天温度攀升,迎来艳阳高照。
今年的春节多出一份惊喜,更加令人期待它的到来。
郁今昭尤其渴望春节早日来临,助她脱离寒冬的折磨。
一觉睡到昏天黑地,是近几日的常态。
没有工作,郁今昭找不到打发时间的办法,只好将自己困在床铺里。
每日浑浑噩噩,时常分不清到底几时几分。
有疑难杂症就会有专攻这种病的医者。
张雅按时打电话,询问郁今昭是否还活着,确保她没有睡死在床上。
床头柜的电话嗡嗡响,郁今昭不情愿地拿了起来。
十分讲信用,特别准时的张雅在那头吼道:“主办方再三邀请,你都无动于衷?”声音拔高,“腕这么大?”
“没有。”郁今昭缩回被窝,眯起眼睛酝酿睡意。
“又不是陪酒,是参加慈善宴会。走个红毯,领个奖杯的事情,能把您累死?”
张雅是直性子,学不会拐弯抹角,“整个身家都捐出去了,脸都不刷一下?献爱心值得表扬,值得出席。”
“雅姐,没有的事,你别说得这么夸张。”
这种谣言,郁今昭辟谣过很多次,但耐不住张雅经常说。
她说,郁今昭把拍戏赚的钱,统统拱手赠送陌生人。
这话能信一半,不管是捐款,还是资助,大多以其他人的名义,落在郁今昭头上的寥寥无几。
资金,姓名均不属于郁今昭,那个名字,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没人会调查她的开支明细,所以张雅是在夸大其词,为她的演员身份增添有爱心的一面。
这是人设包装,郁今昭不太能接受。
她没有爱心,是个从里到外蔓延着自私自利的小人。
做慈善根本不是富有爱心,是她在赎罪,为年少的卑鄙买单。
张雅苦口婆心,“真不去?”
郁今昭换一种推脱词:“累。”
“去一趟是能掉一块肉,瘦死吗?”
张雅搞不懂郁今昭哪根筋不对,明明钱花不少,却不肯出席一场活动。
参加慈善晚宴的明星,十位有三位白嫖党,人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走红毯,就她特立独行,参加都觉得费劲。
“是不是害怕碰见任伽宪?”张雅恶声恶气地说,“你看看人家,顶流小生,粉丝五千万!你俩明明参演的同一部电影,他飞黄腾达了,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是他不要脸。”
很少听见郁今昭顶嘴,张雅愣住,片刻后回神,说:“在娱乐圈这叫有手段。你没抓住时机提纯,他抢占先机就是不要脸?绝大多数CP粉都跟了他,舆论也是站在他那边。”
想到任伽宪的骚操作,郁今昭恶心得不行,干干巴巴地说:“迟早会塌房。”
“你放心,任伽宪就算是塌房,或者进监狱,依旧有人对他至死不渝。”
是实话,郁今昭没法辩驳,沉默良久。
张雅自觉说错话,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助理的事有着落了,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我和她说好了,年后到你住的地方报到。先试用一个月,不行我们再换。”
之前的助理是位三十多岁的姐姐,跟了郁今昭好几年。上月查出怀有身孕,回家待产的同时决定和丈夫开店,毅然决然选择辞职。
人要走,郁今昭不舍得,同样拿不出能留住助理的东西,包了两个大红包送给未曾谋面的宝宝和辛苦的妈妈。
*
慈善晚宴后台休息室,郁今昭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她在等化妆师,公司前辈的化妆师。
自家团队早放假了,没有一个人在市区,这次宴会,郁今昭是独自来救场的。
礼服不是高定,是现找的。听别人介绍,是公司前辈的品牌。
欠人情当场还。
挺好。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化妆师总算是斩获了自家老板的认同,急匆匆赶到郁今昭所在的休息室。
郁今昭给化妆师倒了杯水,说:“不着急,我在中后期。”
“衣服挑好了吗?”化妆师咕噜咕噜喝完水,“喜欢哪一件?”
“你选。”
“没主见。”化妆师点评,“和云茴走红毯,就穿你跳楼时的衣服吧,能搞一波回忆杀。”
郁今昭:……
“你平时也是死人脸吗?挺酷的,和单简好像。怪不得云茴导演在私底下说,你是天选的单简。”
“天选?”郁今昭先是惊讶,一秒后实话实说,“云导抬爱罢了。”
她不是什么天选的单简,她就是个借壳释放情绪的懦弱者。
分明没有把参加此次宴会纳入行程,改变想法仅仅是今天早上的事情。郁今昭接通一则电话,成功说服自己赴约。
打电话的人是云茴,郁今昭出道第一部作品《劣质品》的导演,她进入娱乐圈的引路人。
当年的云茴心比天高,直爽得要命,对着镜头说:“看腻了娱乐圈的老面孔。”
一句话得罪不少人,选角,拉投资,处处有人下绊子。
没人愿意蹚浑水,来参演可能永远无法播出的电影。
云茴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这种待遇,下定决心要拍出与众不同的作品,狠狠打那些人的脸。
穿梭十几个城市,最终一眼选定郁今昭。
郁今昭还记得云茴当时看中她,说出的那句话:“我感觉你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东西,心脏停止跳动,无法产生共鸣,偏偏留一口气吊着,苟延残喘。”
“濒临绝望,又不得不在绝望中清醒。”
“这就是单简。”
郁今昭没有艺术细胞,听不懂晦涩难懂的语言。目光投向渐渐远离的落日,波光粼粼的湖水逐渐黯淡。
她问:“有钱吗?”
云茴大骂:“我看着像给不起片酬的吗?”
“多少钱?”郁今昭说。
“一百万。”云茴盯着她木然的脸,倘若出现嫌少的表情,其实是可以加价的。
“我拍。”
郁今昭想,一百万,够买最豪华的骨灰盒,还有墓地了吧?
哥。
《劣质品》开机前经历多次换角风波,郁今昭是钉子户,男主角迟迟定不下来。
云茴要求特别高,男主角得有演技,且必须和郁今昭有CP感,相貌需要有相似之处。
这一点要求尤为苛刻,淘汰了大部分人。
历经数十次海选,最终任伽宪胜出。
为了更好地诠释电影里的角色,郁今昭和任伽宪彼此当过一段时间的合租室友。
当时的任伽宪安分守己,没做过出格的事情,而郁今昭讨厌交际,常常待在卧室躲避交流。
缺少独处机会,两人之间还算融洽。
进组前《劣质品》的剧本终于打磨完成,是个新颖的黑色故事。
单简作为整个故事的核心,她漂亮,事事独行,攻击性极弱。
常年阴着脸很少露出笑容,是暴力者最爱挑选的对象。
脸上的伤疤没有愈合过,用厚厚的一层粉底勉强遮住。
回到家,母亲坐在牌桌上吞云吐雾,没人会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挨打的日子是不休眠的火山,随时随地爆发。
直到有一天,宋缅降临。
皮肤不再开裂,围着单简拳打脚踢的人,看见她,学会了拐弯。
单简迎来正常生活,殊不知是为下一个地狱热场。
无数次的吊桥效应,单简误认为这是救赎。
她被成绩优异,长相帅气,绅士有礼貌的宋缅拯救。
早恋是心惊肉跳,牵手是晕乎乎的,接吻更是滚烫炽热。
单简喜欢接吻,嘴唇碾磨嘴唇,湿答答的,给予她被人牵挂的错觉。
后来她不喜欢接吻了。
那天下午,安静的教室,宋缅把单简压在书桌前亲吻。
单简有些害怕,她不想继续,歪着脑袋往后仰,宋缅却钳住她的肩膀,将人困在自己与书桌中间。
突然,来势凶猛地吻变得慢吞吞,单简下意识地逃离。
急乱的脚步走来,拉开两人,厚重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男人气到语无伦次,全身抽搐,面色苍白。
单简听见他说:“她是你妹妹!”
歹毒至极的真相变成寒冰,血液皮肤,从内到外均成冰块。
此刻的单简是物品,不是人类,丧失呼吸功能,要窒息了。
教室里的辱骂和拉扯,单简看不见,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宋缅身上。
他在笑。
仗义出手相助不是因为英雄迟到,而是宋缅在等待时机成熟方便实施报复。
教唆校园暴力和平息暴力的人其实是同一个。
一切罪孽的源头来自男人管不住的下/半/身。
凤凰男娶了公司老板患有精神疾病的女儿,一脚蹬掉没有领证的糟糠之妻。
昔日的恩爱是利刃,胁迫妻子诞下一女。
这个苦孩子就是单简,她生来的作用居然是为了换浪子回头。
几十公里外,宋缅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长时间被精神病母亲家暴,被无权无势的父亲无视。
谨小慎微地过了十几年,蓦地发现一向当缩头乌龟,对自己冷漠,不流露一丝父爱和歉意的父亲,竟然对另一个人热情,高调的给予明晃晃的爱。
乌龟探出头开始爬行,不过是因为威胁它生命的东西即将死去。
他外公要死了。
王御千不再装懦弱,封锁外公重病的消息,架空公司,加强安保,把他和母亲锁在别墅。
那是暗无天日的三天,她妈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菜刀,举起乱砍。
宋缅担心她误伤自己,没做任何措施的情况下肉搏,浑身是血地抢回刀具。
地府走过一遭,宋缅血管里的血液像是重新注入一批坏死的因子,以势不可当的架势侵占他的良知。
他完美地继承王御千的狡诈,母亲的疯狂。
一腔坏血,肆意生长。
接下来的几天宋缅闯入外公的病房,夺回公司继承权,王御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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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计划败露,偷渡出国。
两年后,宋缅继承家业。
某日凌晨,宋缅母亲发病再次砍伤宋缅,因抢救时间不及时,宋缅成为植物人。
次日单简入住宋宅。
三月后,单简拿出婚前协议证实未婚妻身份,依法律规定暂时拥有使用宋缅财产的权利。
至此,单简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是被调包的真公主,宋缅不过是流淌着共同血液的私生子。
有孽根,烂掉的,从来不是宋缅,而是单简。
她才是幕后操纵者,引导刺激精神病发狂,砍伤宋缅。
故意落入宋缅的圈套,铲除道路上的障碍,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
三年后,宋缅苏醒,逐步收回权力。
指缝拥有的东西一点点流失,单简坐在天台发呆。
天台门,开了关,关了开。
开、合皆被风掌控。
“单简。”
大病初愈的宋缅,声音微弱。
单简打断他,“你赢了。”
她是宋家纯正血脉又如何,宋家要的是继承人,是能把宋氏运转起来的总裁,不管那个人是谁。
单简自诩聪明伶俐,没想到从诞生那天起,她的命运是注定被抛弃。
跳楼当天,单简穿着一袭重磅绣花的白裙,花纹是白玫瑰。
纯洁,无暇,没有受到污染。
肉/体糅合成烂泥时,血溅满白裙,一朵朵玫瑰争先恐后地盛开。
诡异却艳丽。
死后绕在周身的罪业消失了。
她再不是吃不饱的小孩,挨打的姑娘。
次次举起刀想要杀死母亲,又在女人抚摸下放下屠刀,接着继续忍受无休止的打骂。
造成她苦难的元凶,捏造出另一个帮凶,将她赶尽杀绝。
宋缅嫉妒她所拥有的父爱,仅仅只是因为王御千在宋家不敢忤逆老丈人,在宋宅害怕精神病发病,随便找正常的一家,抒发那点不值一提的感情。
她和宋缅不曾拥有爱,他和她都是棋子,是家族牺牲品。胜利的不是单简,不是宋缅,更不是王御千。
胜利的,一直都是宋缅的外公,宋家的掌舵人。
《劣质品》是开放结局,大多数人猜测,单简被家族抛弃的原因,是她遗传了精神疾病。
然而,宋缅被选定的原因,是健康的身体和出色的管理才能。
利益至上的宋家,血缘是互相制衡的关键。宋缅用不合常理的计策逼疯王御千,引出单简,证实她的不正常,使自己成为正儿八经的唯一继承人。
输过,但他没有失败。
宋缅的前半生由得不到的父爱和母爱裹挟,后半生摒弃所有,以不折手段夺取权力,人人皆是他顺着往上爬的垫脚石。
在宋家,没有人是无辜的。在这里,罪恶的血会传染,你会被同化,即使你原本不属于这里。但无妨,在你标注宋氏子的那一秒,你便是罪恶之子。
云茴的拍摄手法很唯美,最开始的运镜像是黑暗中出现一道光,单简抓住它。
随之而来的是炙热的阳光,冒泡的汽水,交谈甚欢的场面。
但美好是短暂的,镜头的色彩变少了,只剩不近人情的冷色调。
单简重回黑暗,或许,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向光明挪出一步。
凭借《劣质品》云茴打了一波漂亮的胜仗,郁今昭借此机会进入娱乐圈,拿下最佳新人奖,而后专注学习。
与此同时,任伽宪成年,签约万有引力,公司待他不薄,经常买热搜砸热度。
偶尔发几条和郁今昭文字对得上的微博,换同样的背景图,意有所指地说一些暧昧的话,引得CP粉磕生磕死。
后来,任伽宪拍古装戏大爆,有了底气,亲自带脂粉下场,恶意揣测郁今昭脚踏两只船。
那天轰动一时的‘简缅’CP脱粉无数,大多转唯粉成为任伽宪的女友粉。
粉圈大战,提纯过程,郁今昭没参与过,骂声倒是承担了不少。
时隔多年,郁今昭再次穿上那件带血色的长裙,这次不是为了解脱,而是为了替云茴解围。
云茴是导演,他的竹马是出品方,两人年少相知到相爱。
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让彼此相爱的人天各一方。
一次意外,云茴丈夫失踪,偌大的家产被人分食殆尽,只剩一连串债务纠纷。
为还债,云茴的骄傲和意气风发躲藏起来了。
她不再挑剔,不再具有灵气,死气沉沉,什么片子都拍。
江郎才尽,是圈内人对她说过最多的评价。
无底线的消耗才能,是没有好班底愿意找上门的。
因此,失去才华的云茴找上郁今昭。
隆重出席这场慈善晚会,说简单点,是从头来过,借郁今昭的影响力,招赞助商,拉新人。
剧本没写,班底组不齐,郁今昭依然愿意成为云茴作品中的女主角,一是相信她的才气没有罄尽,二是从她命途多舛的人生里,看见当年穷途末路的自己。
当然,感同身受是次要,更多是感激。
感谢云茴那时的照顾和开导,感谢她镜头下的单简,让郁今昭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6. 久别
参与本次活动,是郁今昭临时起意,事先没有透露任何相关消息。
她的粉丝,基本是学生。活动撞上考试周,学习紧加知晓消息的时间短,大多数人来不及买票,缺席这次相见。
知道到场的郁金香比较少,郁今昭没有像以往那般提前到场,无所事事地躺在休息室睡觉。
大概眯了半个多小时,她起身,慢悠悠地出了门。
慈善晚宴表面主打公益,深层算是一种商业活动。
请明星抛头露面,提高公益项目的知名度,需要同等交换,给予明星彰显美貌的机会。
红毯便是主办方拿得出手,最便捷最简单,不费力的事项。
他们提供一条长长的红布,找话题留给主持人,上热搜和争妍斗艳是明星的专属。
人请得多,红的不红的一大堆,总有能值得一提的话题和热度。
郁今昭没带团队,她蹭的是云茴的车。
靠近红毯的地方比较拥堵,郁今昭先下车在外围和粉丝打招呼,顺便签名、收信。
寸步难行的车辆往前挪出空位,云茴坐在副驾驶喊她赶紧上车。
“好。”郁今昭朝粉丝挥挥手,钻进车子。
一路走走停停,五十米的路程开了一个多小时,郁今昭困得不行。
“不是刚睡醒吗?”云茴转头看她一眼,“坐正,不要把妆弄花了。”
郁今昭依话打直背,问:“还有多久?”
“现在是任伽宪,人家顶流,主持人给的采访时间很长。”云茴降低声音,“老实说,你俩是不是有过一段?”
不止一个人问过这种问题,郁今昭打假打累了,话从齿尖蹦出,满含疲倦:“没有。”
云茴脸上的调戏流逝,正色道:“那等会儿进场可不要甩脸色。大家同属一个娱乐圈,私底下甩甩脸色得了,镜头前还是要做做样子。他现在的粉丝,攻击力强到离谱,屠你广场,分分钟的事情。”
“知道了。”
云茴“啧”了一声,说:“进演艺圈三年了!面部表情还是控制不好,臭得离谱!越活越回去了?”
她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能不能不要摆着你的死人脸?刚刚和粉丝打招呼的时候,表情不是挺生动的吗?”
没有可比性,那些人真心对她好。
话,郁今昭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她不敢顶嘴,因为,云茴对她也特别好。
“说话!”
云茴瞪一眼郁今昭。肤白,长相极具攻击性,冷酷的要命又不带一丁点媚意,漂亮得让人不得不将整个视线聚焦到她身上。
勾魂摄魄的外貌逃不开淡妆的加持,一袭白裙给予的无瑕滤镜。
这是云茴的第一位女主角,娱乐圈当红小花,私底下不懂得交际附和,喜欢以面无表情待人,话少得可怜。
当初选定郁今昭演绎单简,看中的就是寄生虫一样,住在她体内体外,循环往复的死气沉沉。
相处多年,成为朋友,郁今昭身上挥之不去的死意幻化成云茴无止境的心疼。
想到关于郁今昭的往事,云茴的语气软和下来,适当地拉低要求,“媒体采访要笑一笑。”
郁今昭不认同,她说:“穿上这套衣服,不笑,面带苦涩算正常,属于完美贴合人物。”
话少的人说话,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偏偏轻而易举击败话多人长篇大论。
云茴投降,“算了,说不过你。”
说到这份上,算郁今昭赢下一局。
今日的行程不多,走红毯,再进内场听主持人介绍各种慈善项目,最后一项,参加晚宴。
在所有流程里,郁今昭唯一期待的就是晚宴,可以吃东西犒劳空荡荡的肚子。
前辈的化妆师和服装师都属于特别严格,把美丽做到极致的人物。
他们说要保持身材,担心郁今昭吃饭会浮肿,影响腰部的纤细状态,一整天没给吃一口饭,水也不准多喝。
空腹到现在,迟钝的饿感涌上胃部,郁今昭饿得不行,偷偷吃了一块巧克力。
庞大的车队停靠许久,丝毫没有往前挪一米的迹象。
顶流不愧是顶流,采访的时间好长,主办方偏移的心好明显。
又过了好一会儿,车道两旁围满一层一层的人墙,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熙熙攘攘的尖叫声转移。
堵塞的车道,通了。
车辆前进大概五米,平缓地停了下来。
轮到她们上场了。
门开,云茴笑得格外灿烂,好似当年的肆意张扬,从头到尾没有经历过低谷。
云茴支起胳膊,郁今昭上前一步挽上它,两人不慢不快地向红毯中央走去。
期间,镜头刺眼的闪光灯扑面而来,耳边尽是媒体叽叽喳喳的“看这里”。
一段约十米的路,云茴走得意气高昂,简直当成自己的庆功宴,风风火火的昭告天下,她有从头再来的资格。
现场人满为患,微博同样热闹非凡。
大多骂主办方不要脸,利用任伽宪给郁今昭提咖,炒冷饭,还有一些磕学家趁乱嗑CP,高喊顶峰相见,旧情复燃。
无论各家粉丝吵得有多凶,骂得有多难听,确实把主办方要的热度,炒上来了。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骂声一片,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郁今昭穿的裙子神似单简自杀时的那条,好巧不巧,任伽宪一身深色西装,正是同场对手戏的服装。
再有理也说不清的巧合,郁今昭看着舞台上满目嚣张,挑衅不断的男人,回敬一声冷笑。
云茴倒吸一口凉气,愁眉苦脸地说:“该笑的时候不笑,不该笑的时候笑。等会儿被人拍下来,一定有人说你,故意穿这套衣服,引起他的注意。”
“我是不是故意,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郁今昭吝啬地扫了一眼舞台上的人,评价,“没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瞳孔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更别说,我会利用什么东西来引起他注意。”
前后左右的明星悄悄往郁今昭的位置靠近,安静地听八卦。
云茴注意到了,连忙凑到郁今昭耳边,小声说:“小声点,我们回家再说……”
“郁今昭。”一句字正腔圆的话打断云茴的叮嘱,她懵懂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那声音接着说:“请我们郁今昭,郁宝上来一趟,有惊喜哦。”
云茴看向她,皱眉说:“你公司安排的大礼?”
全场的视线几乎在一瞬间,全部投射到郁今昭所在的区域。
明亮的舞台灯光随着她的脚步,逐步往舞台中央移动。
主持人拉起郁今昭的胳膊往任伽宪旁边靠,她止住脚步,忽然,瞥见主持人尴尬的笑容,片刻,又抬起脚。
停下的时,两人靠得不近,预留的距离差不多隔着三个拳头。
主持忙得满头大汗,总算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始说些郁今昭听不懂开场白。
一大段铿锵有力的文字,大抵是在抒发感谢。
感谢资助留守儿童,感谢创建基金会,一连串的专有名词,郁今昭听得模糊,不过她抓住了重要的字眼。
三分钟后有跋涉千里而来的留守儿童,给她带了一份礼物。
“好久不见,郁宝。”任伽宪压低声音说的,话里含有兴奋。
“我俩最好不要再见面,你不配出现在我面前。”郁今昭不同于他的和善,语气中厌恶居多。
“是你不配和我见面。”任伽宪难为情地说,“但没办法,谁叫你非要和我穿情侣装。”
倒打一耙,郁今昭真想扇他降龙十八掌,嘴里却是满不在乎,“好啦,普信男,不要再对我念念不忘。”
片刻,她佯装大吃一惊,“还是说,赚大钱了,还是想偷我的内裤?”
期待的暴怒没有发生,任伽宪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里充满温柔:“郁宝,小朋友过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径直冲进郁今昭耳蜗。
又演上了。
任伽宪真是持之以恒,温柔开朗的人设多年未变。
郁今昭懒得陪他演,她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几个月,日子肯定特别不好过,撤热搜的钱会像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流。
许多粉丝会轮番轰炸她的私信,教训她没礼貌绿茶,欺负185不懂拒绝,善良温柔的大男孩。
真是够了。
真正的受害者是她,不是他!
郁今昭不想在是非之地多停留,摸了摸远道而来孩童红彤彤的脸,接过他的礼物,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退场。
慈善活动即将进入尾声,主持人吆喝所有人回到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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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拍摄大合照,郁今昭拉起云茴,不情不愿地站在末尾。
给观众看的场面结束,接下来是属于资本和演员之间的重头戏。
云茴肚子不给力,拽着郁今昭去卫生间。
等抵达晚宴已是二十分钟过后,该交谈,该攀附的人已经自觉聚成一堆。
云茴泄气,“靠,都不等等我们。”
“等我们端茶倒水吗?”郁今昭心思全在五颜六色的甜品哪里,她说,“我饿了。”
“行。”
找赞助商的事情急不得,有郁今昭坐镇,算是挟天子令诸侯,旷古娱乐不给面子,她身后的大佬也会给。
这样一想,云茴随她去了,两人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大开吃戒。
“你家大佬会不会掷千金万两,博红颜一笑啊?”云茴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做事情一定要有个准确的答复。
郁今昭没懂,“什么?”
见她装傻,云茴着急地说:“你家大佬!你的金主!捧你的那个!”
“没有的事。”郁今昭强调,“真的没有。”
郁今昭背后有大佬保驾护航,自她出道起,此类谣言不断涌现,太多人说,搞得好像真的一样。
她不会撒谎,没有便是没有。云茴彻底死心,嗓子酸涩的紧,难道天要亡她,她所珍惜的一片片羽毛,终归是片片凋落,无法再拾起。
“后悔找我了?”郁今昭看到云茴一脸颓废,安慰的说,“我可以免费打工。”
“行啊,那主演、配角、群演,通通让你演,让你演个够。”莫大的打击,击碎云茴的斗志,她接二连三的叹气。
“别泄气,好作品,多磨难。”郁今昭掏空脑子挤出的安慰词,“大不了我出资。”
“可别,你那仨瓜俩枣恐怕是自己都请不起。”云茴不赞同她的说法,目光飘忽,想落到实处。
倏尔,远处的人群看似凌乱,实则散落在中央,七零八落。
用上帝视角看,他们引颈而望,围绕着某一个人。
云茴喜欢凑热闹,她站了起来,踮起脚,往人丛里面觑。
折腾半天,啥都没看不见。
“谁啊,排场这么大!”云茴不满地扯着郁今昭胳膊,说,“快帮我看看。”
“不想看。”郁今昭对人没兴趣,对大佬更没兴趣。
“快点!”
拗不过云茴的死缠不放,郁今昭陪她一起踮起了脚尖。
她高,视野开阔,不远处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此后的每一天,每一秒,郁今昭庆幸她做出的滑稽举动。
特别鸣谢自己,看向喧嚣热闹的地方,与那个人远远地对望。
中间隔着无数个陌生人,隔着充满欢声笑语的对话,隔着郁今昭等候多时的久别重逢。
“裴宿空?卧槽,真的是他?”
云茴不可置信地对郁今昭说,转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愣怔,整个身体几乎停不下来,正在大幅度地颤抖。
对方那双即使是天塌下来,也会无波澜把碎石当棉被的眼睛,逐渐变红,血丝爬满眼白,晶莹的泪水滑过脸颊。
一滴、两滴……数不清。
沙哑,匿藏不了的思念,艰难地从咽喉吐了出来,“哥……”
心房隐隐作痛,告诫永不愈合的伤口,居然在慢慢闭合。
滚烫的血液从脚底逆流而上,逼迫她大口吸入氧气,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呼吸渐渐艰难,郁今昭快要溺毙。
她像瘾君子一样贪婪,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着空气,目光炯炯,始终望向那个男人。
恍惚间,男人一步步走向反方向,郁今昭明晰地感受到,他正在远离她。
男人行动敏捷,几秒的时间跨出去好几步,而她,而郁今昭,脚像灌了铅一样,无法迈出一步。
像以前一样,她留在原地,他丢下她,走的干脆利落。
抓不住,郁今昭顾不得无法喘息的自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不能让那人再次抛弃自己,她要追上那个逐渐远离的身影。
“哥……”
最终,破败的身子骨支撑不住郁今昭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腿失去控制,软倒在地,手停在半空。
一片混乱里,她依稀听见云茴崩溃地喊:“有没有纸袋,她过度呼吸了!”
7. 重逢
当清醒重回头颅,时间已悄然流逝一个多小时。
云茴眼眶湿润,担心的神色仍在脸上翻腾,丝毫没有要消失的迹象,声音颤抖地说:“吓死我了。”
“我没事。”郁今昭扯下面罩,满脑子想的是找到那个人,知晓他的一切。
言心合一,她问出了口:“他是谁。”
没有点明,但云茴心知肚明。
“裴宿空,乾坤集团现任总裁,首阳市本地人,有权有势的太子党。”
末尾的两句话云茴咬得极重,显然是在提醒郁今昭,不要踏入那片名为裴宿空的危险禁地。
“裴宿空……”郁今昭一字一顿地咀嚼这三个字。
不熟悉,生涩得很。
云茴扳正郁今昭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裴宿空是我们惹不起的大人物,他不会认识我们,我们更加高攀不起他。”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沉重,云茴丢下一句,“你再休息一会儿,我通知雅姐来接你。”
说完,便出门抽烟,用烟雾磨掉周身的气急败坏。
过了很久,久到郁今昭想起应该回应,她自言自语:“惹不起吗?可他和我哥那么像,至少会给予一点点……”
一点点同情吧。
郁今昭掀开搭在身上的衣服,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她明白云茴言外之意——裴宿空不是她哥,他们不过是长得相像。
可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像的人吗?
四肢百骸像要爆炸了一样,无数只虫子蚕食郁今昭仅存的记忆。
破旧的老房子,充满消毒水的病床,整天以泪洗面的母亲,在短短的几秒内,频繁闪现。
在那里,郁今昭默默流着眼泪,视线内空无一物,蓦地,有人走了过来。
那人抬起手,温柔地拭去郁今昭脸颊滑落的泪水。
是他,是哥哥。
救护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在漆黑的楼道里他形单影只,身材格外消瘦。
声控灯被吵闹的动静点亮,哥哥的脸和只见过一面的脸重合在一起。
郁今昭快要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实,谁是虚幻,谁才是相伴多年的那个人。
“好痛苦。”
“你看得见吗?”
“哥……”
“你要告诉我,我分不清。”
郁今昭近乎呢喃。
“哥。”
无人回应的称呼,永远不会开口答复。
身体的主宰是大脑神经,此刻,大脑神经正在驱赶对主体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意识。
然而,这种意识钻入脑子,不断给郁今昭灌输,这是老天弥补给你的,这是你的又一次生命,这是复活。
这是重生。
她死于五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那天骤雨不歇,漫天飞溅的雨丝,带走了她最爱的哥哥,也带走相距千里的她。
烈火焚烧的只有两具尸体,但死亡的人却有三位。
第一位是哥哥,第二位是司机,最后一位是郁今昭。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突然有一方主动断开联系,硬生生打断骨头,扯断了筋。
再次失去至亲,郁今昭自知无法存活。
她的血液在褪色,骨头灼烧成灰烬,心脏分成一片一片的碎渣。
一摊烂泥,她再也凑不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郁今昭想,她会永远留在那场潮湿的雨里,被泡发、泛白,然后腐烂。
没承想,即使永远溺在连绵不断的雨里,她竟然还能窥见一丝曙光。
这不是首次出现“复活”的概念,郁今昭懦弱无能,她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只能依靠浮木苟活。
那时将郁今昭从生死边缘拽回,恳求她暂且忘记雨幕的人,是她的朋友。
她想在雨里窒息,又心怀愧疚,害怕她们会为她哭泣。
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会再有有人为她号啕大哭。
只剩她们了,只有她们了。
所以,她不能让她们掉眼泪。她决定把哥哥藏入记忆深处。
逃避起来,卑贱地活下去。
郁今昭时常想,她地活着并不轻松。
她背负着哥哥,背负着朋友,她必须好好活着。
自私自利,苟延残喘。
郁今昭以为自己忘了,释然了,再看到和哥哥相关的事情,不会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没曾想,八分像的人,就足够席卷、冲刷她的所有平淡、冷静,直击内心深处最无法控制的躁动。
这一刻,郁今昭想接近裴宿空,想听他的心跳,和他说话,无所顾忌的和他共处一室,呼吸同一片空气。
她在蒙蔽自己,她在自我改造。
“这是哥哥,他还活着。”
《劣质品》中的单简,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能操控精神病杀死所有人,为什么每次到最后关头都退缩了。
第一次的行动可以归咎为单简技术不成熟。
然而,第二次让宋缅沦为植物人,这一举动,郁今昭始终无法参透。
明明可以杀死宋缅,偏偏留他一息尚存。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郁今昭醒悟了。
单简不想让宋缅死,她贪恋他的体温,记挂他赐予的温柔。
是假情假意,是耿耿于怀,也是十多年除自己体温以外的温度。
单简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这不是爱,是扭曲的情感寄托。
得不到回响的寄托,连同肮脏的血液教唆单简一次次走向毁灭,她卑鄙无耻,罪孽深重,贪图违背人伦的事物迟早会被报应毁灭。
与单简相比,郁今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龌龊,她心怀不轨。
那些隐藏多年,不可示人的秽恶,终于无法再匿藏,从暗处泛滥成灾。
污秽漫过脚脖,郁今昭将它们摊开,公之于众。
她要得到裴宿空,不管采取何种方式。
秉性下等,品行恶劣,只图自己安乐,她会下地狱。
无妨,郁今昭要延迟那场顽固而阴冷的雨。
湿润冰凉的触感落在额头,郁今昭伸手一摸,打湿了指腹。
是雨。
墨色的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雨声淅淅沥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泛起一抹亮光。
郁今昭站在二楼的阳台,低头往下望。
黑色的跑车开启了远光灯,白皙的光把密密麻麻的雨,映照成剪不断的银丝。
在光的尽头,有人撑着一把黑伞,缓缓走了过去。
那一刹那,郁今昭的心脏猛烈震动,仿佛等到阔别已久的共鸣。
脚比思绪先做出反应,她跌跌撞撞地往楼下奔去。
耳朵听不见其他声音,显得喘气声尤为聒噪。郁今昭担心身体再出状况,耽误这次重逢,她用力闭上嘴巴,减少呼吸的频率。
两层楼不高,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郁今昭一脚踩空,膝盖先一步接触到坚硬的地板,她察觉不到疼痛,迅速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从楼上望见的车依旧停在原地,但撑伞的人不见了。
郁今昭心急如焚,一头撞进雨里,莫大的雨声淹没她的呼喊。
她是有声的哑巴,呼唤着能听见的聋子。
没有应答,郁今昭抓住门把手,焦急地拍打车窗。
天破了一个窟窿,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抽打着脸。
视线模糊,水雾弥漫,郁今昭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温热,又带着凉意,冷得彻骨。
水顺着脸往下砸,车窗映出她的身影,湿漉漉的,像失去魂魄的鬼魂,游离在外,没有安家之处,恐怖至极。
车窗没有打开,她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她能感觉到裴宿空在看自己。
怎么办呢?郁今昭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味地砸窗,里面的人误以为遇到疯子,长按两声喇叭驱逐。
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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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他越按喇叭,郁今昭越不想松手,拍窗越激烈。
疯狂的,无人能理解的举动,郁今昭持续近五分钟。
年末的空气是带着冰的刀子,雨则是裹挟寒霜的利刃。
一刀刀划破郁今昭的皮肉,冻结血液。
遥远又急切的声音传来:“郁宝!”
郁今昭一下子松开手,着魔的情绪转瞬即逝,黑车扬长而去,她被雨困在原地。
裴宿空没开窗,一次都没有。
回到出租屋,郁今昭生了一场大病,在梦里无数次循环那场雨以及狠心的裴宿空。
不过梦里,那场雨有所不同,臭得令人恶心。
雨里含有大量硫酸,腐蚀她的理智,溃烂的身体倒在原地溶入水里,视线模糊不清,直到车偏离视线。
郁今昭记恨裴宿空,尽管两人只见过一面。这样不对,郁今昭知道,可她控制不住,他们太像了。以至于她不断把心里的委屈、憎恨,一一挪到裴宿空,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大病初愈,郁今昭却生了更严重的疾病。
有药可治的那种,解药却高贵,求之不得。
病魔驱使她深入调查裴宿空的人生轨迹。
身为富家子弟,权势滔天的太子党,双重保护,他们的人生是真的有秘密可言,远非无权无势的郁今昭所能触及。
她费尽心思搜刮的信息,大多不过是裴宿空显赫的家族企业和庞大的商业帝国,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唯一值得一提的,不过是多年前的那场车祸。然而,裴家对此事守口如瓶,详细情况被严格封锁。
根据裴宿空出国的时间,郁今昭大概能猜测到,那场车祸对他腿部造成了严重的创伤,迫使他在国外疗养了整整五年。
今年八月,人刚回国,立刻接手了公司。这背后,很大原因是现在的当家人——裴老,裴坤身体状况愈发糟糕。
十几年前,裴坤便退居二线,将乾坤集团一把手的位置交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裴宿空的父亲裴宴瑾。
当时的乾坤集团蒸蒸日上如日中天,可惜天妒英才,裴宴瑾因建材坠落意外身亡。
裴坤集团群龙无首,众多势力乘机分割股份。隐居深山的裴坤不得不重新出山,主持大局。
安稳多年,乾坤集团再次陷入分崩离析的浪潮。
大家族人心复杂,裴坤力排众议,推出裴宿空,旨在立威,确保权力始终在裴家纯正血统中传承。
裴宿空相当争气,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迅速整顿了内部动荡,把相互勾结的老部下踢出集团。
他召集更多新鲜血液填补空白,使已有衰老迹象的公司瞬间焕发出新的生机。
乾坤集团最初以房地产起家,积累了巨额财富。后来房地产市场逐渐衰落,又一步跨入制造业,进军娱乐圈和服务业。
总之,裴家的脉络无处不在,裴宿空确实不是郁今昭能轻易招惹的人。
可没办法,郁今昭控制不住自己,她渴望得到裴宿空,这种无处安放的罪恶吞噬了她。
她的想法足够黑暗,却难以付诸行动。
作为一名演员,郁今昭能用的手段,基本与演艺圈相关。然而,乾坤集团不缺代言人。
即使自降片酬,挤破脑袋也难以挤进乾坤集团,她不得不思索起其他办法。
郁今昭经常坐在乾坤集团大楼对面的咖啡厅里,仰望那栋陌生的高楼,期待某一天,裴宿空突然降临。
她运气似乎特别差,一次都没遇到过裴宿空。
秘书搭不上话,大楼进不去,她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待,无尽的等待。
旁敲侧击没有途径,直接去找裴宿空,怕是会被当成神经病打出去。
那天夜里的敲窗太冲动,不能再犯。
就在事情走向穷途末路之际,一个人的出现帮了郁今昭大忙。
而那个人的要求很简单——转正。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展开对裴宿空的全方位攻势。
8. 飙车
“真的吗?”女孩兴奋到手舞足蹈,连鞠两个躬说,“谢谢。”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郁今昭打开菜单推向女孩,“这里的春日不错。”她解释,“青提蛋糕,甜度刚好。”
女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十分不客气地翻动菜单,认真筛选半分钟,说:“我喜欢吃齁甜的那种,这里有——”
话到嘴边,刹住了车。
她蓦地站起身,木椅剐蹭瓷砖发出恼人的噪音。
“郁老师,抱歉……我……”女孩脸颊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自己也太不客气了,女孩懊恼不已。
踏入‘怪咖’咖啡厅的前一秒,女孩狠下心,势必要给郁今昭输入自己特别礼貌,特别注重礼节的形象,奈何招架不住与本人相伴二十多年的脾气秉性。
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含蓄和距离感。
一句谢谢没说,嘴倒是先要求吃上了。
装了几天的勤快能干,这下全付诸东流,女孩悔不当初。
她低头不敢和郁今昭对视,唯恐看见‘你被辞退’的熟悉眼神。
完蛋,真完蛋。
她成为怪咖咖啡厅里,有位置不敢坐的怪咖。
女孩的胡思乱想,一点没传染到郁今昭身上,她凭借多日尝试新口味的经验,指着一款白色奶油包边,带点粉色小花的甜点,推荐道:“这个很甜,好像是草莓味的,你应该会喜欢。”
女孩一听,急忙把漏掉的“谢谢”说了个遍,接着毫无底线拍马屁:“郁老师推荐的,一定都很美味。”
一口一个郁老师,郁今昭听得头皮发麻,她扫了一眼埋头看脚的女孩,低声问:“屁股疼?”
“没有!”女孩放慢动作十分谨慎地坐回椅子,生怕弄出动静。
拘谨得要命,和刚刚的大大方方相比,判若两人。
是自己太恐怖了吗?郁今昭想起云茴的批判,说她不笑的时候好比嗜血的妖孽,脸很臭,写满生人勿近。
有求于人,得露出平和好相处的一面。
郁今昭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让其夹带笑意,她说:“以后叫我昭昭或者跟着粉丝叫郁宝,叫老师太生疏,而且我觉得老师一词太神圣,我还担不起。”
女孩冷汗直流,郁今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给她下马威吗?
靠!要她怎么回答?
早知道,就该相信网络谣言,郁今昭这人不好相处!
女孩额头长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郁今昭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女孩,困惑地问:“流了好多汗,我把你吓到了?”
“没有没有。”女孩手抖,没接住纸巾,轻飘飘的纸在空中盘旋,她手臂乱舞,抓了好几下才抓到。
郁今昭抿唇,她不是没眼力见,女孩和惊弓之鸟一样,这能叫没吓到?
“我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我没怕。”女孩擦汗的动作不停,生硬地应答。
郁今昭看了她两眼,转移话题:“叫什么名字?”
女孩一五一十地说:“夏葡,夏天的夏,葡萄的葡。”
说完又添一句:“大家都叫我葡萄。”
“嗯。”郁今昭招来服务员,“来一份粉黛。”转头问夏葡:“饮料要吗?”
夏葡狂摆手,“不了不了。”
甜点上齐,郁今昭担心吃太多甜会反胃,又点了一杯解腻的薄荷茶移到夏葡面前。
夏葡睁大双眼,受宠若惊地说:“谢谢。”
郁今昭点头,她有要事要问,暂时管不了夏葡接二连三的性格变化。
“继续聊聊裴宿空。”
今天早上,郁今昭闲来无事,像往常那样待在怪咖做白日梦,期盼在某一个时间点与裴宿空相遇。
没等到裴总光临,等到气喘吁吁的助理报到。
那会儿,郁今昭正看着财经杂志封面的男人发呆。
玻璃门的风铃响了,郁今昭条件反射般抬起头。
一如既往的失落拨动心弦,她收回视线,继续鉴赏裴宿空没有瑕疵的脸。
“郁老师,我来迟了……”清脆带着歉意的声音转为惊奇,“空哥?”
耳朵捕捉到在意的字眼,神经紧随其后地绷成一条直线,郁今昭怕幻想落空又不得不逼自己寻觅真相,她屏住半口气,试探地说:“你认识裴宿空?”
陌生或者不熟悉的人,连名带姓的叫法比较常见,带哥的少见。
郁今昭能联想到的有两种可能,认识或者通过某种介质产生羁绊,这就是所谓的追星。
现在年轻漂亮的女孩不追娱乐圈大把的俊男美女,改追一脸性冷淡的金融巨鳄?
帅倒是帅,缺乏途径探索裴宿空的一举一动,一厢情愿没地方抒发,这段感情维系起来很难。
因此,郁今昭更看好第一种可能,新助理认识裴宿空。
“当然认识,这我——”女孩张开的嘴突然闭合,一改原本的张扬,吞吞吐吐地说,“我和裴宿空同一个学校,我小他一届,他算我学长。”
郁今昭松了口气,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女孩,见她神色慌张,眼神闪躲,心里匿藏的鬼快要冒出了头。
女孩和裴宿空之间,一定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
郁今昭不在意女孩隐瞒了什么,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有。
她不奢求所有人,坦白从宽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藏着掖着也无关紧要。有进入裴宿空这座无人区的入场券,就够了。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郁今昭没心思深究女孩脸上的慌乱到底来自何处,她所求的目标一直非常明确。
裴宿空。
她要裴宿空。
“我要追他。”
女孩愣了一秒,紧接着,嘴巴张到夸张的弧度,惊讶挤掉慌张,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失落。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追裴宿空?”
为什么?郁今昭也想问。
她和裴宿空,有难以逾越的阶级障碍,裴宿空所站的高度是她无法跨越的高山。
资本玩女明星在圈子里是常态,玩弄感情,还是两方各取所需,不得而知。
这种关系,能知道真实情况的只有本人。
女孩欲言又止,郁今昭看出她眉目间的担忧,解释说:“不是为了资源,也不是为了嫁入豪门。”
没有羁绊的男女,自古以来仅有两种关系能将其凑到一起。
男女关系,朋友关系。
郁今昭一股脑地将全部精力投入男女关系的角逐,不是因为朋友不好当,而是因为朋友之外还有朋友,他们不能经常见面,但男女关系能。
情侣需要时常见面来增长感情,郁今昭要的不多,恰恰保持情侣关系这一办法,能让她全部拥有。
“因为。”郁今昭沉默许久,她必须为自己的着魔找出借口,用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
“一见钟情。”
“这个理由可以吗?”
郁今昭的坦荡,可谓是无所顾忌。根本不担心女孩会因此要挟她,不给钱就传到营销号的耳朵里,添油加醋,写一个轰轰烈烈的情感纠纷。
“帮我认识裴宿空,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只要不犯法,我可以办到的,一定尽力为你做到完美。”
郁今昭一剂猛料正中女孩下怀。
女孩情不自禁地思索起来,有了这份工作,她离那个人又近了一步。
靠出卖裴宿空信息得到的捷径,太好走,太容易沉迷。
女孩内心名为良心的高墙出现裂缝,脸部血色渐渐褪去,她看着郁今昭倔强认真的眼神,心中有一只猛兽在狂吠。
一边叫她以此做筹码,要求郁今昭答应三个月后必须让自己转正,一边又柔柔弱弱地劝说,这样不对。
“行。”女孩紧闭眼,艰难地做出抉择,“我的要求不高,不管发生什么,三个月后必须允许我转正。”
“可以。”如此简单的要求,没必要纠结这么久。郁今昭有些不能理解,女孩纠结的根源在哪里。
悬在心中的大石缓缓落下,女孩老老实实地告诉郁今昭,关于裴宿空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肆意岁月。
耀眼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人群中心。他们身边围绕着很多人,来一批,走一批,始终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裴宿空的学生时代,恐怕只能用四个字概括——无法无天。
跷课,打架,叫家长,基本是日日必做的事情,裴宿空背上背的处罚,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他是违背校规校纪的第一人,同样也是学院光荣榜上的年级第一。
张狂的年纪,心比天高的十几岁。那些年,裴宿空手捏恣意,无人能将他驯服。
飙车,跳伞,怎么危险,怎么来。
出色的外貌,雄厚的家业,铸就裴宿空的狂傲。
只要他出现,周围一定围满了人。不管是谄媚,还是真心艳羡他的自由。
总之,裴宿空一生不缺追逐者。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有人爱他。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裴宿空很难追?不要白费力气?要早点放弃?”
郁今昭话说得很直白,夏葡刚想辩解,蛋糕呛到了气管,她咳得满脸通红。
“慢慢说。”郁今昭拍拍夏葡的背,“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裴宿空和我了解的不太一样?”
在郁今昭所了解的范围内,裴宿空孤傲,性格冷漠,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他不在乎任何事情,他的眼里只有利益,乾坤集团的利益。
换句话说,裴宿空没有其他爱好,他每天三点一线,应酬,公司,家庭。
困在权力金钱铸成的牢笼,不再是学生时代自由自在的鸟。
夏葡喝光薄荷茶,顺了口气,说:“都怪那场车祸。”
“六年前那场?”郁今昭刨根问底,“你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夏葡小幅度地点点头,“知道。”
从夏葡口中,郁今昭大概知晓了,裴家封锁的那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场车祸比郁今昭想象的还要惨烈,裴宿空下半身差点截肢。
国内名医给出的治疗方案,无一例外都是截肢。
裴宿空,天之骄子,从小到大没遇见过,任何不称心如意的事情。
一次失败,他连站起来的机会都变得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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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的人不允许紧握在手中的东西流失。
他变得阴翳,狂躁,说话难听。像沾满毒药的刀刃,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甚至是他自己。
拥有过风光无限,失去后,总是憎恨曾经的自己。
往日一幕幕的耀眼,夺目,成为残害裴宿空脾气秉性的毒药,使他一步步走向目中无人,冷漠无情。
“后来呢?”郁今昭问。
述说裴宿空的故事,夏葡心情比较低落,酝酿半晌才说:“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出国治疗,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经历磨难,不管是谁都会有所改变。”郁今昭若有所思地说。
“不一样。”夏葡叹了口气,“你知道吗?空哥不喜欢管理公司,他是有理想的。”
她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说:“他要当职业赛车手。”
职业赛车手对选手的身体状况有很大的要求,比赛期间也会出现数不清的状况。
裴宿空,裴家独孙,乾坤集团唯一继承人。裴家不会允许他跨入赛车手的行列。
倘若他身体好,进入这一行业也需要突破巨大的障碍,更不用说,现在他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他遥远的梦想。
一开始,裴宿空的愿望就是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夏葡讲完,眼眶通红,眼泪附在瞳孔周围,亮晶晶的。
郁今昭靠在桌上思忖,现在的裴宿空无疑是失去了腿,间接性失去了热爱的赛车。
双重打击,导致他油盐不进,报复性工作,病态地厌恶所有人。
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缩在一起,郁今昭拿不准裴宿空对赛车的态度。
是爱,还是恨?
如果她去学习赛车,利用这一点靠近裴宿空,得到的到底是垂青,还是抵触?
郁今昭不敢赌,以后关于赛车的运动,一定不能让裴宿空撞见。
尽管前路漫漫,郁今昭依然不想放弃夏葡这个唯一咨询人,她换另一个角度问:“裴宿空的爱好,除了极限运动,还有其他的吗?”
“当然有。”夏葡吸了吸鼻子。
郁今昭呼吸一顿,急切地问:“什么?”
“烧香拜佛。”夏葡掏出手机,翻出相册指给郁今昭看,“昭悟寺,听说那里的姻缘,求财,保平安都特别灵验,香火很旺。”
照片上的裴宿空只有侧脸,看得出来,这张照片的主角不是他,是昭悟寺的大门。
郁今昭看了一眼日期,说:“昨天?你和裴宿空一起去的?”
夏葡摸摸鼻子,眨了眨眼说:“前段时间我有点诸事不顺,我妈叫我去寺庙里拜拜。刚好空哥对寺庙很熟,我哥就叫他带我去了,还求了一个平安符。”
怕郁今昭不相信,夏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平安符,上面有金色的丝线,吊着透明的珠子。
“很灵验。”夏葡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你看多亏了它,我的转正有着落了。”
指尖在平安符表面摩挲,一针一线缝出的‘平安顺遂’刮着郁今昭的皮肤纹路。
拱起又凹陷,她抚摸了很多次,真心诚意地说:“最近经常有黑粉骂我,我应该去寺庙闻一闻檀香,洗涤一下心灵,确保自己的身心健康。”
她说得特别正经,夏葡信了。
毕竟,当明星的,没有一个人能逃过喷子的嘴巴。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郁今昭到吧台付完钱,指挥夏葡开车。
深情并茂的讲了两个多小时的八卦,夏葡自认为和郁今昭建立起了,女孩之间深厚的革命精神,又将分寸感抛之脑后。
客气一词,夏葡忘得一干二净。
“郁宝,你是不是设置过拒绝陌生人来电?”夏葡吐槽,“我刚才和你打了十几个电话,全是忙线。”
郁今昭拿出手机,把夏葡显红的电话号码保存到通讯录。
“以后可以打通了。”
夏葡嘴角快要裂到后槽牙,她笑嘻嘻地说:“郁宝,你的微信和电话同号吧?”
“嗯。”郁今昭点开微信,新朋友那一栏,有一个标红的一,“一串葡萄是你?”
“对对对。”夏葡踩住刹车,看着正前方的红灯,想起雅姐的吩咐,“雅姐说以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开车一级棒,赛车里面的死亡之吻知道吧?我会一点点哦。”
“我知道死亡之吻。”郁今昭无奈指出,“你知道绿灯亮了吗?”
“哦哦。”夏葡干笑两声,神秘兮兮地说,“既然你真心诚意地提醒了我,那我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郁今昭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勉为其难,反倒是得意洋洋占多数。
情绪波动不大的人,时刻需要一个会调动气氛的朋友。
就像是平静的湖水,投入一块石头,湖水溅起,水面泛起涟漪。
郁今昭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一改往日的烦闷,“你说。”
“裴宿空现在在寺庙里。”夏葡故意拖着腔调,“而且他基本每周三、周日都会去昭悟寺祈福抄经。”
夏葡口中蹦出的文字,仿佛被放慢了节奏,每个字按顺序依次击打在郁今昭身上,慢慢地,她的心脏在狂舞。
9. 成全
巨大的喜悦是炸开的烟花,耀眼持久,逼退郁今昭眉目间挥之不去的那抹淡淡忧愁。
她攥住手机,控制不住力度,手指已经泛白,声音发紧地再三确认:“真的?你没骗我?”
关于裴宿空的事情,郁今昭染上很严重的疑心病。
多愁善感,唯恐有人乘虚而入,疑虑重重,怕空欢喜一场,也怕夏葡提供的偶遇方式,其实是她为了转正的顺口开河。
裴宿空防备心极强,难以攻略,郁今昭需要殚精竭虑的猜忌,每个人在这场以裴宿空为奖品的比赛中,能为自己提供哪些帮助。
必须精准地计算出每一步的落脚点,尽量不出错,不能把本就寥寥无几的机会浪费。
因此,她必须谨慎。
“如果你骗我,我和你的约定即刻作废。”郁今昭眼睫往下垂,扯动唇角说。
“我这人一看就特别老实,不会骗人好吗?”夏葡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郁今昭凝望驾驶位的女孩,从上到下扫视多次,没看出哪个地方值得信任,她说:“暂时和你无法建立信任。”
车流拥堵的街道,人车占据同一条街,夏葡左顾右盼地寻找空停车位,着急地辩解:“三小时后见分晓。”
车开出去好几百米,夏葡瞄准一辆车正在驶出停车位,便火急火燎地挤了进去。
车停稳,夏葡解开安全带,商量地说:“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郁今昭下了车,周遭人挤人,车挤车,她在人声鼎沸中答复夏葡:“不批准。”
昭悟寺香火旺盛,朝拜者不计其数,两万多节的石阶,每一阶梯几乎都有人在虔诚地叩拜。
长长的一排,没有尽头。
他们在中间往上走,郁今昭在右侧往上爬。
两人三步一驻足,不是眺望远山的云雾绕山,而是腿肚酸胀的走不动。
“也不知道空哥抽什么风,去一趟国外,差点皈依佛门。”夏葡的双手撑在大腿,汗珠顺着脸颊往下坠,“找个不用爬山的寺庙修行不行吗?非得自讨苦吃,找一个进趟寺庙还得爬楼梯,走山路的!”
她越说越气愤,越说喘气声越大。
“喝口水再骂。”郁今昭拧开矿泉水瓶拿给她。
夏葡一口气喝掉半瓶,烦躁的心情褪去一大半,空留一身疲惫。
恢复少许力气的夏葡,又继续刚才的骂骂咧咧:“郁宝,你说空哥会不会是像佛祖许过什么愿望,并且愿望成真了。”
郁今昭不认同夏葡的观点,信佛不一定是因为愿望成真,也有可能是正在企求上天。
夏葡没注意到郁今昭的走神,自顾自地说:“空哥肯定是来还愿的!要不然他最近为什么来得这么频繁。前段时间家里能抄经,最近就不行了,天天往寺庙里跑。”
“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郁今昭抿了一口水,随便搪塞一句,“可能是他认为寺庙比较有氛围?”
“有氛围?”夏葡双手比叉,“错。”
动作滑稽,表情丰富,直接把郁今昭逗乐了。
经过半天的相处,她基本能确定,夏葡是个没尽力过世态炎凉,被保护得特别好的女孩子。
善良、自信,时不时会耍些无关紧要的小聪明。
夏葡不会碍事,郁今昭松懈下对她的探究,说:“你有其他看法?”
“当然。”夏葡凑到郁今昭跟前,视线停驻于那一抹仍挂在嘴角的笑,话突然卡进喉咙里。
半天,说不出下一句话。
空气里的风吹得呼呼响,下山的人多了起来。
一瞬间,郁今昭好像闻到了檀香味,烟火气很足,她收敛起笑意,“葡萄,你能不能改改,说话说一半的毛病?”
夏葡前进的步伐,肉眼可见的一滞,干干巴巴地说:“那不是年龄到了,空哥妈妈着急让他相亲。”
说完之后,一眼接一眼地偷偷瞄着她。
郁今昭原地愣了三秒,才猛然醒悟过来。
她现在对外的人设是爱而不得的,卑微的一见钟情者。
夏葡好心抹去让郁今昭伤心的插曲,她不肯罢休,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哦,是吗?”语气接上失落的戏份,郁今昭喉间一哽。
夏葡见状,找补说:“你放心!空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名媛还是大家闺秀,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没一个,包含了郁今昭。
裴宿空的灿烂情史,郁今昭不在意。
她心里确实在发酸冒泡,不过不是因为吃醋,而是觉得自己胜算不大。
门当户对在裴宿空眼底都可以当作莫须有,而她,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那我呢?我可以入他的眼吗?”郁今昭明知故问,像是给自己确定最低处的落脚点。
夏葡看着郁今昭的脸,神思有些游离,眼中露出一丝慌乱。
她微微张着嘴,愣了好几秒才说:“当然,你多笑笑就行了。”
“这么简单?”郁今昭只当是夏葡的安慰。
夏葡不敢看她的眼睛,闷着头,“嗯”了一声。
剩下的路程极为枯燥,叽叽喳喳的夏葡累到不想说话。
一时间,郁今昭只能听见喘气声和陌生人的谈话。
又过了半个小时,夏葡喘着粗气,弓着腰,话笼罩在气声之中,断断续续的。
“我要死了,郁宝,我不行,我是废材,我爬不上去。”
郁今昭推测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她抬头看不见庙宇,低头看见夏葡额头贴着好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怪可怜的,她决定放夏葡一马,“你先下山,到车里等我。”
夏葡一听,腿不酸了,腰打得笔直,头也不回地往下走,嘴里大喊道:“空哥在昭悟寺庙里面,找不到就去找工作人员。”
最后的路程,郁今昭走得格外艰难。
石板路铺在纵横交错的树根之上,郁今昭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跤,反正浑身是泥,略显狼狈。
越是接近昭悟寺,视野越开阔,朝拜的人越来越多。
陌生的经文在耳边盘旋,郁今昭感觉自己被潜移默化了,她的心里一直在企求遇见裴宿空。
一层一层的人墙裹满檀香,郁今昭紧随其后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宽阔的院坝中间放着三座香炉,炉内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橙色的点点星光忽明忽暗,一大片檀香顷刻间袅袅升起。
檐角的铜铃正巧被山风掠过,人声吵闹,郁今昭没有听见铃铛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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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铃铛,所有人都在虔诚地祷告。
安静,诚恳。
郁今昭认为自己要随波逐流,她到领香处拿了香,慢慢向香炉靠拢。
距离一米不到的地方,郁今昭停住脚步。
佛祖成全了她。
在郁今昭眼里,所有人变成静态,只有裴宿空特立独行,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清晰,惹人注目。
再次遇到裴宿空,郁今昭学会了淡然。
尽管,思念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香炉前,裴宿空垂眸看着指间的三炷香,青烟在半空里散成一缕缕薄纱,给人加了一层滤镜,朦胧不清。
他拿着香站了两分钟,才俯身将香插进灰堆,腕间垂落的手表擦过铜炉。
郁今昭依然没听见声响,她站在人堆里,偷偷瞧他。
裴宿空身形清瘦,冷着脸,立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
片刻香灰折断,落到香炉里和它们融为一体。
凝固的四肢晃了晃,裴宿空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黄色的东西,端详良久,爱惜地放回兜里。
郁今昭离得很远,看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她隐约记得,那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就在郁今昭思索的几秒钟内,裴宿空已经脱离了人群,正大步往外迈。
他和她的距离,一下子拉长了。
郁今昭将困惑抛之脑后,挤开人,奔向裴宿空。
他走得很快,她怎么也追不上。
这场单方面的较量,止于裴宿空侧身让朝拜者。
冷风吹得郁今昭脸生疼,脑子却异常清醒。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郁今昭攥紧香,火光朝前,一头撞上裴宿空昂贵的大衣。
火星钻进羊毛夹棉层,发出细微的呲响,灰烬弄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郁今昭看着那颗黄豆大小的窟窿,抓住裴宿空黑色的衣摆,满含歉意地说:“先生对不起,多少钱?我赔你。”
她刻意放低姿态,等候裴宿空处置。
“我没带现金,加微信转账可以吗?”郁今昭循序渐进地提出要求,妄想步步紧逼,轻易完成自己的目标。
很长时间一段时间,裴宿空没有说一句话,他安静地看着郁今昭,瞳孔之中找不到愤怒,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漫长的等待如寒风凛冽,郁今昭只觉得手脚冰冷呼吸不畅,她加重手部的力气,生怕裴宿空大人不记小人过,然后一走了之。
“先生?”话音落下,不确定居多。
郁今昭心中总有一根弦紧绷着,反复拉扯她的神经系统,叫她痛苦不已。
裴宿空不会搭理人的悲观情绪占据上风,郁今昭在短时间内找不出下一步应该如何发展,她急得眼眶泛红。
不能放他走,郁今昭霍然想起夏葡说过的话,挤出离赏心悦目差十万八千里的笑容。
她挂着僵硬且疲惫的笑,再次问:“先生?”
裴宿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郁今昭,像是从头开始剖析她的所作所为,到底存着怎样拙劣的心思。
“奇葩的邂逅条件,你要创造几次?”
裴宿空的话特别直接,夹带着鄙夷,没有一点拐弯抹角,打得郁今昭措手不及。
10. 伎俩
“不是,没有。”
苍白的解释,郁今昭说得分外艰难。
因为裴宿空说得没错,她的伎俩确实挺奇葩的。
第一次冒雨砸车门,第二次香火烧大衣。
丢到人群堆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搞出这种怪异举动的人。
郁今昭想她的脑子里可能长出了疾病,再遇到裴宿空后愈发严重。像覆了一层厚厚的铁锈,截断正确思考的能力。
怎么办?她无法作出正确打算。
从夏葡口中得知,裴宿空眼里容不下沙子,他独断专行,以冷漠无情为生活准则。
倘若,她一味地为自己辩解、开脱,裴宿空会把她划入疯狂追求者的黑名单之中。
抽丝剥茧般地展开分析,郁今昭找不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烂到彻底的开端,牵一发而动全身,奠定郁今昭此刻的悲凉和无措。
前几日的那场雨,终归是泡发了郁今昭的正常思维。
手中的布料在一点点减少,郁今昭拽地再紧,也抵不过裴宿空简单明了的一句话。
“裴小姐,作为公众人物应该知道什么叫作尊重他人吧?怎么?你是准备死缠烂打吗?”
他的语气已有几分不善,郁今昭头脑一热,听见自己的大言不惭急匆匆地从嘴里挤了出来:“对,所以你会给我机会吗?”
裴宿空的目光划过郁今昭血色渐无的脸庞,非但没生出同情和怜惜,倒是加剧了态度的坚决,“不会。”
本次谋划的偶遇宣告失败,郁今昭十分不舍地松开手。
那块可怜的布料被郁今昭捏的皱巴巴的,她伸手揉平,自暴自弃地说:“追你不给机会,我能理解,毕竟每个人的审美不同。”
她顿了顿,又说:“但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知道裴先生大度,这点小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犯了错必须遭受惩罚,钱一定得还。”
额外的邪念明晃晃的显摆在脸部,藏也藏不住。
“裴先生对不起,我不应该不怀好意地接近你。”郁今昭先礼后兵,“今天的事是我太胡来了,我重新买一件大衣还你可以吗?”
说来说去,郁今昭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痴心妄想。
郁今昭想得到联系方式,不管是谁的都行。
现在这种情况,她没得挑。
一旦有联系方式,离裴宿空的生活就近了一步。
不赔本的买卖,郁今昭说得极为谨慎:“我联系你的助理可以吗?”
“不劳郁小姐费心。”裴宿空不给她任何机会。
知道裴宿空不会轻易答应,郁今昭没有气馁,“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郁今昭不敢随意缩短这段安全线。
行人与郁今昭擦肩而过,陆陆续续走了一波又一波。
天空慢慢阴沉下来,耳边传来几句烦躁的声音:“要下雨了,走快点。”
下雨,天赐良机。
郁今昭堵在裴宿空面前,不作退让,可怜兮兮地说:“裴先生他们说要下雨了,我对这一带不熟,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无赖,这是郁今昭给今天的自己打下的评价。
面对她的纠缠,裴宿空倒是从容得很,大步涌入人流,郁今昭慢半拍,短短半拍的时间,两人中间隔了三四个人。
这群人应该认识,她们手牵着手,正在谈笑风生,左右两侧均无空隙,郁今昭挤不过去。
她在后面急得想骂人,裴宿空在前面一路畅通。
微风中夹着些许雨丝,凉意盎然,逼人们的速度不断加快。
郁今昭紧赶慢赶,竟然拉长了距离。
很多人超过郁今昭,她被裴宿空甩在身后。
雨滴卷走雨丝,雨下大了。
郁今昭没有带伞,她拢了拢羽绒服,加快步子。
前方的裴宿空一刻不停,他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人不等,郁今昭怎敢休息。
上山的疲惫席卷郁今昭下山的力气,她的马不停蹄,靠的是对裴宿空的执念。
口罩内积攒的水汽凝结成水,打湿卡在里面的纸巾,郁今昭干脆摘掉它,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她压低鸭舌帽,全神贯注地低头下楼梯。
重复的动作做了上万次,腿部麻木的升起又降落。
路边的灌木渐渐变少,脚下的石板被瓷砖取代,路一下子开阔起来。
马上到大门口,再不追上裴宿空,今天这趟劳神费劲的焚香之路即将功亏一篑。
郁今昭闭眼,深呼一口气,跑了起来。
大腿酸疼得厉害,软趴趴的,艰难支撑她的胡闹。
差五米,差三米,差一米。
郁今昭无骨似的撞上裴宿空的背脊。
那人的身体,轻微的震动后,便牢牢地站定。
郁今昭呼了一口气,连忙退后,后怕地望着前方的十几阶楼梯,“对不起。”
裴宿空面含怒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抱歉。”郁今昭目光不安地四处游走,她是真的感到抱歉。
追上裴宿空,有命留着追上裴宿空区别很大,郁今昭还是分得清的。
况且,她没想过投怀送抱,都怪不争气的大腿,软得不是时候。
“我错了。”郁今昭见裴宿空面上浮着浓厚的愠怒,差点挂不住脸上的假笑。
“错?”裴宿空意有所指,“裴小姐怕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
必须挨打立正,郁今昭吱声,词穷的找补:“太危险,不该撞到你。”
“是吗?”尾音上扬,下一句话,裴宿空提高音调,“郁今昭,郁大明星。”
忙着躲雨的人们频频扭头,不一会儿,郁今昭成为动物园的猴子,被观光团围了一圈。
递到眼前的纸有一大堆,一张接着一张,郁今昭搞不懂这些游客,怎么旅个游还要带支笔。
昭悟寺门口人满为患,不明所以的人又靠拢过来。
一层围着一层,困在中央的郁今昭深觉氧气稀薄。
“明星?哪里有明星?”粗犷的声音传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冒出一句:“在这里!”
“我靠!真的是。”惊讶四起。
“这人叫什么?”有人问。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响起,郁今昭挥手打招呼,“郁今昭,我叫郁今昭,麻烦大家让我一下。”
快门声和签名一样不落地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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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今昭面前,没人听取她的意见,所有人都在凑热闹。
“我还有工作,时间比较紧,抱歉。”郁今昭没接离她最近的那支笔。
“耍什么大牌。”笔主人“呸”了一声。
“怎么说话呢?”一大叔一把揪住笔主人的衣袖,“人家有工作,你耽误了时间,你付工钱?”
“就是,就是。”明事理的人应和。
笔主人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大叔撒开手,大声说:“知道这人是谁吗?就在这里围着看,有什么热闹好凑的?雨下这么大,赶紧回家收衣服吧!”
言毕,大家对郁今昭的好奇减弱,渐渐有人离开,拥塞阶梯宽敞起来。
“谢谢大哥。”郁今昭跟在男人身后,麻溜地钻出人墙。
她重新戴好口罩,走出去十多米,尾随的人少了一大半。
“谢谢叔叔。”郁今昭松了一口气,真诚地感谢道,“没有你的帮助,凭我自己的能力,摆脱她们得费半条命,我请你吃饭吧?”
大叔嘿嘿一笑,“不用,老板在外面等我,不能耽误工作。”
“行。”郁今昭掏出手机,“那要不加个微信,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再请你吃饭。”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大叔拒绝,“小事一桩,你快回去吧,不然她们又来了。”
郁今昭连忙扫一眼旁边,人又多了几个。
簇拥,没有距离感,呼吸困难的感觉袭上心头,郁今昭想逃离。
她点头,说:“谢谢叔叔的帮助,那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郁小姐。”大叔站在原地看着郁今昭离开。
又走了十多米,郁今昭迎面碰见六神无主的夏葡。
“郁宝——”
夏葡声音拉得很长,充满焦灼和不安。
“好好说话。”郁今昭想抽回夏葡抱进怀里的胳膊,但女孩抓得很紧,她试了好几次没抽动。
夏葡假嚎好几分钟,眉眼挂满担心,她后怕地说:“我刚坐在车上等你的好消息,结果太无聊了,我打开微博一看,全是路人发的和你偶遇的视频。”
“传播范围广不广?”郁今昭问。
“广,最热的那条点赞破万了。”夏葡不解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当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郁今昭使出的伎俩完败于裴宿空简单的一句话。
“裴宿空是不是不喜欢女生?”郁今昭突兀地问。
“什么?”夏葡怔忡不已,半晌,立即反驳,“他喜欢!”
郁今昭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忧心忡忡的眼里跃上失落,她知晓了答案:“他不喜欢我这一款。”
“哪有!”夏葡晃着她的胳膊,“他喜欢。”
“喜欢?你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萦绕心头的自信,在这一刻有了解释。郁今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夏葡给予她的肯定太多。
为什么夏葡会认为,她对裴宿空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这一点莫须有的底气从何而来?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郁今昭端详夏葡闪躲的眼,渴望从中找出某些破绽,来解答她的各种疑惑。
11. 眼泪
夏葡大叫,“我说,我说,郁宝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有镜子,郁今昭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依夏葡躲闪的模样来看,多半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你老老实实地说,我的眼神自然就变了。”
“我说。”夏葡小声嘀咕,“那你不能生气。”
郁今昭说:“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令人生气。”
只要裴宿空能对她有兴趣,不管是什么缘由郁今昭都能接受。
而且,她现在在裴宿空眼里的形象一落千丈,基本和变态差不多。
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夏葡纠结良久,字句斟酌,话说得很是艰难,像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挤了出来似的:“你和曾昔姐姐长得很像。”
“曾昔是谁?”郁今昭搜一遍自己的脑海,没听过这个名字。
夏葡忐忑不安地解答:“裴宿空的初恋,他爱到死去活来的白月光。”
死去活来?郁今昭缺乏想象力,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把此类形容词放到裴宿空身上。
那么冷漠的人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吗?
她想象不到。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夏葡重塑了裴宿空的少年时代。
鲜衣怒马少年郎的人设从未改变,只是多了一样,裴宿空对曾昔的穷追不舍。
原本两人根本不认识,裴宿空一直致力于潇洒自如的情感关系。
哪天开心就同意女生的告白,哪天不开心就拜拜说分手。
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直到,曾昔的出现。
夏葡是局外人,她说不清楚曾昔以哪种方式,走进了裴宿空心里。
反正自那之后,裴宿空的人生,除了赛车,就是曾昔。
令人艳羡的爱情故事,根据夏葡说的恩爱程度,两人不会分开。
这应该是从学生时代走向婚姻家庭的美满爱情,现在怎么分崩离析?连曾昔也查无此人了?
“为什么会分手?”郁今昭不解地说。
夏葡撇嘴,惆怅地说:“曾昔姐姐不喜欢空哥,她一直在利用他,用他的钱还债,然后一脚踹了空哥,出国了。”
整句话是对曾昔的控诉,但夏葡对她的称呼,又让郁今昭品出额外的味道。
不是厌恶,而是不确定。
“你不认为曾昔骗了裴宿空?”
夏葡看了看郁今昭的脸色,确保里面没有嫉妒,才说:“对啊,我认识曾昔,我觉得她喜欢空哥。”
一如既往的天真,郁今昭点破她的观点:“喜欢是喜欢,欺骗也是真的。”
“对。”夏葡长吁一口气,不确定地问,“过去这么多年,空哥应该释怀了吧?”
郁今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同情或侥幸,反正不正常。
她的良知想让裴宿空释怀,这样他就不会难过。
卑劣的思想又想要裴宿空永远困在,那场充满阴谋的爱恨里,这样她便有机可乘。
太卑鄙了,她和曾昔一样可恶。
曾昔利用裴宿空走出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磨难,郁今昭则利用裴宿空追忆旧人。
真是祸害到一处去了。
等等,郁今昭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凄美的爱情故事,人人乐道的开端,惨烈的结局。
转折点呢?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转折点呢?
裴宿空那么爱曾昔,以他的手段将曾昔留在国内不是难事。
一年不能驯服,一辈子也不能吗?
裴宿空可不是放手让人离开的人,他是睚眦必报,以自我为中心的上位者。
曾昔放了手,难道裴宿空也放开了?
“不对。”郁今昭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你说裴宿空那么爱她,两人怎么可能分开?裴宿空讨厌被人骗吗?”
夏葡竖起大拇指,“郁宝,你好厉害。”
“少拍马屁。”郁今昭拍开她的手指,“直接说。”
转折点是裴坤,他出面制止了这段荒唐的爱情故事。
裴宿空的脾气和郁今昭了解地一样,偏执、固执,眼里只有结果,不谈过程。
欺骗是什么?得到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午后,曾昔敲开裴宿空的房门,说出了分手。
冷静,没有犹豫。
裴宿空比她更冷静,“好——”
声线带着寒霜,冻住曾昔接下来的话。
一瞬间天旋地转,曾昔被裴宿空锁在门内。
“想我说好。”裴宿空冷笑道,“除非我死了。”
三天,曾昔在裴宿空卧室内整整待了三天。
第四天的阳光灿烂,透过玻璃射入卧室。
房内暖洋洋的,曾昔只觉阴冷。
要迟到了。
今天,是她乘坐飞机去往国外的日子。
触手可及的自由又在指尖滑落,她一生追求的东西,往往以失败告终。
那时,曾昔十分后悔招惹上裴宿空这只疯狗。
引起他注意很难,摆脱更难。
没人会来拯救她这个无耻之徒,没人会为她惹怒裴宿空。
又过去四十几分钟,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两小时,曾昔心已凉透,这时,上苍听见她的祈求,锁死的门被暴力打开。
门外的人推开摇摇欲坠的防盗门,陌生的空气卷入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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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的人很多,大多是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
曾昔心里一惊,“你们是谁?”
最前面的男人说:“曾小姐,裴老让我们来接你去机场。”
与此同时,裴坤留裴宿空在裴宅吃晚饭,他心里突突狂跳,总觉得有事发生。
傍晚,大雨滂沱,裴宿空驾驶一辆粉色超跑撞向高架桥。
至此,裴宿空和曾昔的爱情成了一地狼藉,以悲剧收场。
“为什么一定要追车?”关于爱情,郁今昭是学徒,她搞不懂裴宿空非得急于那一时吗?
夏葡鼻子一酸,几乎是将所有的酸涩咽回肚里,才将眼泪憋住,声音带些许哽咽:“裴老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限制了空哥的行动。他只能在国内,不能出国。”
她一刻不停地道出裴宿空疯狂的原因:“曾昔一旦离开这里,他俩就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生离,差点死别的情感,郁今昭根本没有办法撬动。
一场车祸,差点剥夺裴宿空的生命。现在的裴老恐怕再也没有精力,限制独孙的恋情。
所以,裴宿空和曾昔重归于好,是迟早的事。
郁今昭没资格参与,长得再像有什么用,都是替身罢了。
她在自我贬低,她在自我开导。
“曾昔什么时候回国?”郁今昭的眉头紧紧锁着,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成虚无。
她想得到裴宿空的前提是可以追求,裴宿空身边必须没有正儿八经谈恋爱的关系。
两人分手得不清不白,郁今昭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卑鄙无耻的后来者。
老天总是和郁今昭开玩笑,每当她以为自己能够摸到幸福的时候,当头一棒把她打回原型。
恍惚间,郁今昭眼前模糊起来,雨下大了。
她的眼睫和发梢沾满水珠,上衣湿了一大半。
夏葡拉着她,往车里跑,“快走不然成落汤鸡了。”
车内,夏葡打开空调,暖烘烘的热气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长时间,车内寂静无声。
夏葡给郁今昭擦拭发丝的动作轻柔了不少,擦完,低头求表扬。
喜悦一下子被郁今昭黑色眼眸中闪烁的水光击破,无法看出其中隐瞒的具体情绪,只见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一句话。
隔音效果非常好的车子,不知是从哪个角落传来水滴的声响。
啪嗒一声。
两声,三声,一连串地响起。
夏葡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声音不是雨水,是郁今昭的眼泪在坠落。
“郁宝,你怎么哭了?”
闻言,郁今昭无措地摸到滚烫且湿润的脸,说:“我没有机会了。”
12. 青涩
郁今昭哭得很伤心,说出的话满含悲凉,其中的不甘让人难以忽略。
作为间接使郁今昭哭泣的始作俑者,夏葡懊恼地咬紧嘴唇,悔意快要把她淹没。
就不该管不住嘴,把裴宿空和曾昔的故事,原封不动地告诉,对当事人有好感的郁今昭。
不加粉饰的对话,充分地证明裴宿空对曾昔的痴情程度。
郁今昭爱裴宿空,裴宿空爱曾昔,曾昔不爱裴宿空,裴宿空也不爱郁今昭。
两段关系,随便抽出一段都是妥妥的虐恋,夏葡一边复盘从自己口里说出的爱恨纠葛,一边手忙脚乱地扯出纸巾替郁今昭擦眼泪。
“郁宝,别哭了。”
长时间积压的消极情绪,不是说停止就能立即见效,郁今昭不想哭,眼泪不答应,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
泪水打湿手帕纸,一张、两张……夏葡妥协了。
“郁今昭,非得是裴宿空吗?”
整句话生硬夹带困惑。
郁今昭和夏葡相处多日以来,头一回听见如此正经的语气,有些迟疑地抬起头,视觉隔着泪眼婆娑打量夏葡。
满脸忧愁,更多是怜惜。
怜惜她什么?
她爱上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吗?
可她不爱。
郁今昭不爱裴宿空。
她的眼泪不是为了心上人,有心上人而流,而在纠结。
自知使用手段拆散一段真挚的感情是不正当的,不能以任何欲念为由,破坏裴宿空和曾昔的关系。
郁今昭跨不过道德枷锁的门槛,又想不管不顾直接缠上裴宿空,舍弃所有标准。
到底是道德在制高点,还是郁今昭想要得到裴宿空的歹念拔得头筹?
她一时做不出决断。
两种选项,人一旦出现长时间犹豫,那表明两种皆难割舍。
获得道德很简单,不去勾搭裴宿空仅此而已。对于这一点,郁今昭很清楚,但她依旧利用眼泪抒发不满。
她在堕落。
她无法控制。
理智和感性两方对峙,有半秒的瞬间,郁今昭替感性上了一票。
因此,关于夏葡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不管内心想法如何,郁今昭的的确确想要得到裴宿空,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并想解释,也不愿让太多人知晓。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车外的瓢泼大雨消停了。抛开湿漉漉的地面不谈,整条街看不出下过一场大雨。
雨停,眼泪一同流干了。
郁今昭打开车窗,潮湿的空气溢进车舱,凉意十足,暂时让她找回一丝神智。
正要开口拒绝,夏葡抢先一步:“爱他爱到不能自拔了吗?”
郁今昭建立起来的清醒轰然崩塌,她自弃自暴地说:“对,我无可救药,非他不可。”
夏葡为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下定义,郁今昭紧随其后承认。
“我帮你。”像是做过无数次自我说服,夏葡终于说出了口。
通过夏葡的帮助,郁今昭认识了裴宿空,结果虽说不尽人意,当初的约定却算得上成功,她肯定地说:“你一直在帮我。”
“不是。”夏葡摇头,“我帮你追空哥。”
“追?”夏葡叛变得太快,郁今昭顺着她的话说,“当狗头军师?”
“可以这么说。”
夏葡嘴里嘟囔半天,一会儿说对不起裴宿空,一会儿又说抱歉了曾昔。
一个人演绎一场大戏,大约过了两分钟,夏葡清理干净内心的愧疚,又开始讲述车祸过后的恩恩怨怨。
裴宿空出国治病的那几年,曾昔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这是绝情的表现,当然,裴宿空病好后延续了绝情,没有找过曾昔复合。
两个人在同一国家,生活的地方一定是车辆或脚能抵达的,那么近,一次没遇见过。
“这说明什么?”不等郁今昭开口述说观点,夏葡先入为主,“那不就证明破镜不能重圆……”
郁今昭打断她,发表意见:“万一是当时时机不够成熟?裴宿空想以最好的面貌追回挚爱。”
“非也!”夏葡立即反驳,“空哥刚去国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嘛,兜兜转转,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夏葡有个毛病,说话的时候前情提要特别长,郁今昭听得有些不耐烦,她说:“说重点。”
“重点就是空哥作为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没经历过挫折,不会为五斗米折腰,这种人都有一个通病。”
夏葡说得高深莫测,郁今昭只好跟着她的话说:“所以?”
“高傲啊。”夏葡一脸认真,“空哥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现在的自己,比不过年轻时的自己。而且,下雨天他的腿会痛,有时还会失去知觉。”
一抹惆怅爬上眼眸,接着说:“那么明目张胆地爱过,到最后发现爱的人离开自己后变得越来越好,自己却比不过当初的自己,会自卑的。”
“自卑?”郁今昭认为这是迄今为止,听到过最无厘头的笑话。
这个年头,有钱人还会自卑?
夏葡瞪圆双目,“你什么语气?还不允许人自卑了?”
质疑,郁今昭想她的语气多半是质疑。
就凭裴宿空盛事凌人的气质,自卑一词完全和他挂不上钩。
不匹配根本不匹配。
见郁今昭不相信,夏葡挤出一句颇有学问的话:“高傲的人,永远会被自己的高傲,虐杀在曾经拥有的东西里。”
“打住。”郁今昭晕乎乎的,她不明白夏葡长篇大论要引出什么观点。
裴宿空因为自卑不敢和曾昔重归于好?
扯淡,郁今昭不相信当年能干出限制曾昔出国的裴宿空,会被自卑打败。
“裴宿空会自卑?他当街捆人还差不多。”
夏葡快速眨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说:“法治社会。”
说完,泄了一口气又说:“算了,我摊牌。其实是曾昔姐姐在国外有男朋友了。”
郁今昭一时语塞,夏葡说的话,把她这几天的情绪起伏,通通搞成自我高/潮。
莫须有的罪名,郁今昭背负好几天。
她不是道德败坏的第三者,她是酷似曾昔的追求者。
“夏葡玩我很开心吗?”郁今昭有些生气地说。
“不是。”夏葡抓住她手臂解释,“刚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
没料到你会这么喜欢空哥。
郁今昭掌心压向夏葡手背,骤然发力推开了她。
夏葡自知理亏,将空无一物的手收拢,慢吞吞地说:“我一路看着他们走入良缘,到分崩离析收场。”
对于别人的故事,郁今昭不做表态,沉默地倾听夏葡的辩解。
“我天真地认为时间是愈合剂,能让分开的人重新走回原点。最近,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当事人其中的一方——曾昔,已经释怀,徒留夏葡这名观众,仍在替他们的爱情感到惋惜。
“分得那么惨烈,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常态。”
曾昔有了新生活,裴宿空再爱,再也没半点用,根本不能感动她分毫。
好的坏的全部让夏葡讲完了,郁今昭无话可说。
那点涌上嘴边的气愤随之消散,郁今昭明白夏葡话中的深层含义。
三人之间,要论熟与不熟,非常简单,作为局外人的郁今昭是夏葡首要舍弃的对象。
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况且,郁今昭的要求不过是通过夏葡认识裴宿空。
这个买卖很划算,夏葡慨然应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夏葡没料自己会临阵倒戈,投入郁今昭的阵营。
“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拿下空哥。”夏葡着急地说,“郁宝你别愁眉苦脸,我错了。”
“你用什么办法?”郁今昭吝啬地回了一句。
“替身,顾名思义,利用你这张脸,代替曾昔姐姐在空哥心目中,不可替代的位置。”
郁今昭反问:“你怎么能保证那个不可替代的人还是曾昔?”
按理说,裴宿空如今的白月光,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看见她会不自觉想起车祸时决绝的背影,不应该更讨厌她吗?连与之相像的人都掺杂着恨意。
“你觉得裴宿空会重蹈覆辙,选一个和旧爱长得那么像的人?”郁今昭怀疑夏葡在诓她,话语间难见的携带着攻击性。
夏葡一抖,下意识如实回答:“空哥经常偷看曾昔的照片。”
那是一张偷拍的侧脸照,画质堪忧,夏葡匆匆一瞥,看不太清楚,依稀能辨出是高中时代的曾昔。
青涩、懵懂,穿着发白的短袖,笑得格外灿烂。
“空哥他超爱,你绝对有机可乘。”
夏葡说得轻巧,现实能有那么容易吗?偷偷看曾昔的照片,反向说明裴宿空放不下。
前路一片漆黑,没有出头之日,郁今昭闷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嗓音眼里冒出酸苦:“裴宿空对曾昔深厚的感情里,有我立足之地吗?”
“有。”夏葡像哄小朋友一样耐心地说,“再怎么爱也不能强抢民女吧?人家现在可是有正牌男朋友的。你不一样,你长得和她差不多,能挑起裴宿空的兴趣。”
夏葡说话过没过脑子,郁今昭不知道,反正挺难听的。
好在她不计较,替身也好,修成正果也罢,她要得不多。
有一技之长,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裴宿空身边,就再好不过了。
为此,郁今昭祈求曾昔一定要和现男友,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如果有情人定会终成眷属,那么恳求无情人永远独占鳌头。
*
临近黄昏,暖色泯灭,取而代之的是万家灯火。
距城区十几公里开外的区域,缺少住户,呈现一片寂静晦暗,唯有亿万斯年这棵独苗亮着白光。
灯火通明的庄园人声鼎沸,庭院内随意摆放着木桌和篝火,男男女女嬉笑打闹,酒杯互相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
火焰在空中狂舞,燃尽刺骨的寒风。
围绕炉火热舞的女生,脱下厚重的棉服,露出仅遮住胸部的银色吊带,纤细的腰肢荡起适宜的弧度。
薄薄的吊带表面缝有一层亮片,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惹眼得很。
女生微眯着眼,眼底残留大量厌烦,不留痕迹地躲开那些蜂拥而至的男人。
极具魅力又进退有度,郁今昭不免多看了女生几眼。
像是有预感,一道充满鄙屑的目光看了过来。
仅一秒的对视,女生的眸光中闪过错愕,郁今昭神色一紧,拉下帽檐躲开那变化多端的视线。
不会这么倒霉吧?郁今昭心里咯噔一下,口罩、帽子一个不落,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独留一双眼睛。
全副武装的架势,不可能还有人认得出她是谁。
抛开看不见的脸,郁今昭今日穿着打扮跟平常通勤的喜好截然不同,很难将二者联想在一起。
郁今昭是明星,服务于角色和粉丝,她的穿衣风格是多变的,休闲、古典、御姐,少年感、少女感都有过尝试。
曾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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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她的风格单一,万年不变的校服或者洗到发白的旧衣服。
清纯,楚楚可怜这类词,可以说是曾昔的人设,她酷爱穿黑白灰三种颜色的衣服,小白裙排第一。
除去拍摄需要,郁今昭很少穿白裙,私下几乎找不到一条纯白的裙子。
当年演单简的时候,几次因拒绝穿白裙被云茴骂得狗血淋头,说她没牌硬耍。
后来两人各退一步,缩短了穿白裙的时间。
要是云茴知道,今天的郁今昭不仅穿着一身没有其他颜色点缀的白裙,还潜入灯红酒绿的世界,她一定会气到口无遮拦。
“郁今昭你他/爹的,装得可真像!不是说对白裙有深仇大恨吗?穿就穿吧!出去玩还不带我!”
郁今昭都能想象到云茴说话时龇牙咧嘴的表情,她无奈地把下巴缩进长款羽绒服衣领,沿着石板路向庄园内走。
二十多米的路途,郁今昭大致数了数亲嘴的人不下三十对。
滋滋作响地舔唇声激得郁今昭加快脚步,传言说得没错,亿万斯年白天是正经呆板的餐厅,夜晚是痴男怨女的酒池肉林。
多种香水混在一起,香到恶臭的程度,郁今昭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好在大厅的味道要比走廊好得多。
醉人的酒气在空气中飘散,截断烦人的香水味。
震耳的音响咚咚地叫着,繁多的光线忽明忽暗,酒精麻痹神经,一群人在舞台中央摇头晃脑。
亿万斯年,一三五清吧,其余时间正宗酒吧。
闹哄哄的,郁今昭来得不是时候,好位置被人占满了,她挪到角落,找到个无人的座位坐了过去。
人多加上开着空调,温度微高,郁今昭脱掉羽绒服搭在沙发上。
亿万斯年有五层楼,第四、五层属于私人领域,必须有会员或者工作人员才能踏入那里。
夏葡打听到裴宿空经常于501会见合作方,在保密效果做得非常严密的区域谈工作,也不知道其中蕴含着多少不可告人的勾当。
“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服务员拿着点酒水的平板说。
郁今昭拿起平板往下翻,五花八门的酒水昂贵极了,她挑挑选选找出一杯价值303的柠檬水。
“谢谢。”郁今昭担心被人听出声音,刻意压低嗓音,“这里的会员怎么办的?”
服务员挑眉微笑道:“抱歉女士,老板不在,会员业务暂时无法办理。”
郁今昭:……
有钱不赚王八蛋,郁今昭不死心地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太清楚。”
服务员鞠了一躬离去,郁今昭严重怀疑自己被他看扁了。
点一杯白开水的没钱货,还想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办会员上五楼的计划惨败,郁今昭认命般接受第二项朴实无华的对策——守株待兔。
亿万斯年客人走大门,员工走后门,郁今昭守在大门口,不相信等不到一个裴宿空。
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少了大半,吧台前的人反倒越来越多。
人多,郁今昭不敢掀起口罩喝水,口干舌燥,无聊透顶,只能埋头掏出手机。
流量一开,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
一条来自群聊,不当小(3)的消息弹了出来。
微信名叫笃念的人占满整个屏幕,最新一条消息说:[重大事件。]
郁今昭:[?]
笃念:[昨日深夜本人通宵评鉴完一本小说,那剧情可谓是非常精彩,哭得眼睛都肿了。]
郁今昭:[所以?]
发送完,郁今昭退回信息界面,清除完红点,重新点进不当小(3)。
莫名觉得群名有点暗讽的意味,郁今昭心虚地换了一个。
笃念那头的正在输入断掉,一句:[事不过三?]传了过来。
郁今昭胡说八道地回复:[寓意不好。]
笃念困惑地打下字:[你做什么事情,需要立下事不过三的豪言壮志?]
郁今昭不想说,对朋友隐瞒真相的愧疚冒出头,决定回复姜景俞的那些,她不感兴趣的内容。
[你刚才说的小说是什么?]
姜景俞:[少扯开话题!]
紧接着又是一条:[事不过三什么意思?]
消息跳得很快:[最近你是不是又偷偷地屏蔽群消息了?]
郁今昭手指一顿,把群拉出免打扰,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没有。]
姜景俞气急败坏地打字:[郁今昭!快快说出你的故事!]
郁今昭:[……]
郁今昭说自己接了一个新剧本,还在推敲剧情,她拐弯抹角地问:[你觉得女主应该如何和男主产生关联?]
姜景俞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得意扬扬地说:[这你就问对人了,根据我读圣贤书多年以来的经验。]
[酒吧初遇还不简单,雇一群人打他一顿,情急之中,你在英雄救美。]
[吊桥效应最容易产生腺上激素,摩擦出爱的火花。]
郁今昭看到姜景俞发来的信息只觉两眼一黑,她就不该问。
郁今昭:[你少放屁。]
姜景俞思考几秒又发:[那改成霸道总裁文,你就泼他酒。]
郁今昭迟疑片刻问:[替身文里呢?]
那头消停良久,说:[云茴的作品?这边建议先回炉重造。]
“我可以帮你。”
陌生的声音伴随嘈杂的音乐一同钻入耳,郁今昭看见院外跳舞的女生正斜坐在沙发,支起脑袋看她的手机屏幕。
13. 赝品
接连几天听到‘帮忙’的话,郁今昭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厄运缠身多年,祖坟突然冒青烟,想起需要眷顾倒霉蛋。
夏葡帮忙的前提是转正,面前这位有偷窥癖好的美女,又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不是郁今昭非得要用另类的眼光审判女生,是女生靠得太近。
“你帮不到我。”郁今昭按熄屏幕,抬眸盯紧她的眼,直接道,“看陌生人的手机屏幕,属于偷窥隐私,很不礼貌。”
“我不是故意的,我走过来不小心瞥了一眼,就看到了。”
女生说得很无辜,像是担心郁今昭不相信,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情景演示一遍。
黑色的屏幕,因为女生的晃动,亮了,一张怼脸拍的照片闯入郁今昭眼里。
思索半秒,郁今昭想起她看见过这张照片,不仅看见过,还点过赞。
这张连毛孔都能清晰捕捉到的照片,被粉丝称为神图,拍摄者是郁今昭粉丝圈内的著名站姐——昭慕。
用明星壁纸的不一定是粉丝,但一定是比较熟悉娱乐圈的人。
想到这,郁今昭忽然记起刚进门时,女生投来的眼神。
可能在那一秒的颤动中,她已经把她认出来了。
“我不是私生。”女生着急地把手机揣进口袋,先前的冷静已经随屏幕亮起露出的马脚烟消云散。
“我真的可以帮你,我是亿万斯年的会员,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们可以找律师签合同。”
女生的话非常真挚,脸上找不出一点关于欺骗的痕迹。
郁今昭很纠结,尽管心中的天平早已向女生倾斜,可唯一的理智还是要求她不能轻易相信一位陌生人的承诺。
世界上的好人千千万,坏人更是数不胜数,父母兄弟都有可能欺骗你,不用说眼前这个没什么交集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抵不住‘她是我粉丝’创造的信赖度高。
说实话,如今的瓶颈,除开女生的帮助外,郁今昭暂时找不出其他的办法。
机会不等人,她不能像无厘头的苍蝇到处飞。
“我是你的粉丝,帮你上五楼是随手的事。”女生乘胜追击,“用卡刷一下电梯而已。”
女生把事情简单化,一步步瓦解郁今昭的忧虑。
郁今昭半开嘴唇,吐出:“谢谢。”
女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郁宝,可以签名合照吗?”
“可以。”郁今昭主动接过女生的手机,拍了十几张照片。
两人摸了半天口袋,找不出一支笔,女生去吧台要笔和本子。
郁今昭捏着笔不知道签什么,女生趴在木桌旁说:“签TO方梨,梨子的梨,内容就写拍摄灵感源源不绝。”
郁今昭按照她的要求签完,说:“你是摄影师?”
“算是吧……”方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郁今昭合上笔盖,“带我上五楼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可以再提出一些,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那会不会不太好?”方梨的矜持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以加微信吗?我想约你拍一组写真。”
郁今昭听到拍写真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认为方梨和夏葡一定有共同语言,两人开口的方式太像了。
拍摄照片需要与工作室提前沟通,如果是私人行程可以自己决定,怕的是方梨拿照片去做商业推广,到时候避免不了要打官司。
和粉丝法院见,想想都恐怖,郁今昭不能给出准确答复。
方梨恢复刚开始的谨言慎行:“我是想创立摄影工作室,需要有名人来打响名气,郁宝你特别适合。如果说,之后拍的照片好看,你可以发微博,不好看我自己珍藏。”
借助粉丝号召力提高自己招牌的知名度,方梨这一招不亏。
见郁今昭仍旧没答应,方梨打开二维码递到她眼前,“我们是合作关系,不属于私联。”
一根绳上的蚂蚱,有利益关系可以走得稍微久一点,漂浮在胸口的忐忑消散,郁今昭扫码加上好友,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方梨控制不住地露出八颗牙齿,颤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
“合作愉快。”
*
郁今昭没想到,上五楼竟然如此简单。
五楼作为接纳少数贵宾的场所,有独立的电梯,进入电梯的第一标准是拥有专属的门禁卡。
方梨的卡两面均是郁今昭的大脸照,边缘P满花花绿绿的爱心,亿万斯年老板真会讨好金主,各种细节做到极致,门禁卡都能定制。
“就到这里吧……”郁今昭踏出电梯说。
方梨依依不舍地说:“常联系,郁宝。”
郁今昭不是很想联系,但毕竟有求于人,只能点点头。
亿万斯年的五楼名副其实的奢华,它的装修不像底层那样杂乱,基本以黑白灰为主调,墙上的油画郁今昭猜不出具体价值,估计不可能与低廉沾边。
头顶是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脚下的大理石砖干净到反光。
电梯修建在房号正中央,上五楼第一眼望见的门牌号是530。
郁今昭沿着门牌号向501靠近,走廊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寂静,好似闯入无声的世界。
走了十分钟,郁今昭终于来到501门口,想象过很多次敲门的情景,真的到地方,她却举不起手。
她不敢敲响裴宿空的房门。
追人追到四处打听行踪,是可以报警处理的。
郁今昭背靠墙,滑坐到地砖上,道德观念作祟,她决意给自己一段时间做思想准备。
到底是守株待兔,还是主动出击。
通过一路的观察,郁今昭发现电梯只有来的地方有,四个楼梯全封锁,需要门禁卡才能打开。
上楼需要有人带,下楼同样需要。
麻烦方梨不如麻烦裴宿空,一来二去说不定能有谈话的机会。
郁今昭发散的思维来不及收回,左边门吱嘎一声开了。
心脏、脑子不听使唤地冲出该在的位置,郁今昭猛地站起身,几日不见的裴宿空身着深灰色西装,那张时刻透出刻薄的脸,少有的显出些许惊讶。
“抱歉。”郁今昭打破沉默,“我很想你,借用了某位VIP的门禁卡上楼找你。到门口才认为不能这么冒昧,我想下楼等你,但是这里的出入都需要门禁卡。”
声音偏小,字字句句皆流露出后悔莫及和不安。
做演员可以说郁今昭挑本子的眼光差,很少人会说她台词或演技差。
郁今昭眨眨眼,朝裴宿空讨好地笑了笑。
夏葡说过,曾昔是小太阳,爱笑,爱穿白裙。
而郁今昭不同,除开那些必要的活动之外基本不笑,沉寂在自己的世界当活死人。
要想赢得裴宿空的赏识,首要的任务是学会运用笑容。
曾昔的笑,郁今昭学了很久,十几张照片,四种笑,开怀大笑,害羞的,含热泪的,矜持的,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遍,只求裴宿空多看自己一眼。
裴宿空那点岌岌可危的惊讶已经消失,徒留绝情。
给郁今昭面子的人不可能是裴宿空,他懒得跟她废话,手掌用力把门往怀里拉。
在门即将关上时,她抓住门板:“裴总,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宿空没有耐心等她说完话,关门的动作不停,门却无法闭合。
郁今昭的手指卡在门缝,硬生生截停关门。
她忍着疼痛,憋出两滴豆大的泪水,委屈地说:“我想上厕所。”
人有三急,郁今昭不相信裴宿空能无动于衷。
再说,因为裴宿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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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导致郁今昭夹到手,于情于理,放她进屋上厕所,不是难事吧……
“可以吗?”郁今昭眼角泛红,挤出笑脸。
不知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俗话令人信服,还是裴宿空看到郁今昭的脸,回想到当年爱到骨子里的曾昔,出现一瞬的愣神。
趁裴宿空发愣之际,郁今昭从他身侧钻进房间。
内部的装修和走廊截然不同,以白色和浅灰色为主,一进门是客厅,有两间关闭的房间应该是卧室。
客厅正中央是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郁今昭凑近一看,墨水未干。
裴宿空写的应该是古籍,用的繁体字,郁今昭大致瞥了一眼,好像是经文。
内容晦涩难懂,末尾的落款则不同,仅四个字——岁岁无虞。
裴宿空在祈福,他在为远隔千里的曾昔祈福,祝愿她岁岁平安,无忧无虑。
“上完厕所就滚。”裴宿空冷漠地下逐客令。
“我骗你的,我不想上厕所。”
上厕所不过是郁今昭渴望进入501房间胡编乱造的理由。
当真地踏入裴宿空的秘密基地,看见密密麻麻手写的经文,她承认,她想退缩。
分手多年,依然对前女友念念不忘,甚至手抄经文为她祈福,这样浓厚的感情是他人插足得了的吗?
挫败感油然而生,口无遮拦便愈演愈烈。
“我知道你喜欢谁,我可以装成她。”
郁今昭说得信誓旦旦,丝毫没有闯下大祸的自觉。
裴宿空淡漠的瞳孔颤动着,嗓音如同不可触摸的透明刀刃,一个字一个字地凌迟郁今昭,他说:“怎么?知道我的前尘往事,就觉得能掌控得了我吗?”
裴宿空冷笑一声,继续说:“云茴对你来说很重要?为了她的项目,连勾/引这种下三烂的活都接?”
“与她无关,我喜欢你。”郁今昭胆子大起来,毫不掩饰赤裸裸的爱意。
紧接着她豁出去了,说的话十分不要命:“看着自己的爱人,爱上别人的感觉不好受吧?和我看着你爱她是一样的,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同情一下我吧,像同情自己一样。”
“我可以做她的替代品。”
卑微是郁今昭谋取这段感情的底色,上位者总是处于云端,他接触的人大多不敢忤逆自己,他们沉迷至高无上的掌控权。
想要混入被掌控的行列,必定得打断脊梁骨。
“我和曾昔很像。”郁今昭勾唇,“你知道的。”
眼前袭来一双修长的手遮住光线,什么也看不清,太阳穴因手指的按压疼得厉害。
痛感和视觉缺失间,郁今昭听见裴宿空说:“你算什么东西,正主我都瞧不上,一个赝品你也配登堂入室?”
被裴宿空拎着衣领丢出501,郁今昭基本是蒙的状态。
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郁今昭失魂落魄的联系方梨,问她可不可以来五楼接自己,至于怎么下的楼,记不太清了。
大厅的人没有尊重深夜,人越来越多,郁今昭绕过几群男男女女,抬眼望去,大门口亮着灯。
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站在光前,不一会儿,裴宿空走了过去。
那个身影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转头朝裴宿空憨厚地笑了起来。
郁今昭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思绪在这一刻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爹的,裴宿空真是有够爱曾昔的。”
连同长得和曾昔相似的郁今昭也因此尝到了甜头。
昭悟寺大门口替自己解围的大叔,居然是裴宿空的司机。
郁今昭气笑了。
罪魁祸首是他,提出解决办法的人还是他。
就这么舍不曾昔受苦吗?
因为一张脸,多给郁今昭一份怜悯,她可得好好把握住。
14. 落水
人一旦工作会丧失快乐,脸上挂笑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郁今昭不一样,马上进组了,她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三年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能让郁今昭开心的事情不多,夏葡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一定和裴宿空有关。
她握紧方向盘,字斟句酌:“郁宝,你和空哥之间有进展了?”
嘴角的弧度变得平缓,郁今昭淡淡地吐出:“没有。”
气氛瞬间凝固,冻死夏葡的声带,嗫嚅半天找补地说:“高岭之花嘛,追起来是挺麻烦的。”
环绕裴宿空身侧的那股生人勿近劲儿,涌了出来。顿时,郁今昭感到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裴宿空这朵高岭之花的生长地海拔过高,郁今昭好像缺氧了。
夏葡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刨根问底地说:“笑得那么开心居然和空哥无关,那你在高兴什么呀?分享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郁今昭丢出一句:“因为我赢在起跑线上。”
说得不清不楚,夏葡压根听不明白,郁今昭连多余的解释都懒得说,便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备箱搬东西。
三个密码箱,两大一小,其中偏小的一大一小是郁今昭的,还有个特大号的是夏葡的。
不知道夏葡行李箱里装有什么铁疙瘩,重得要死。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坏了,两人拖起行李箱往酒店大门赶。
影视城的每一家酒店最不缺的不是酒店工作人员,而是粉丝,各家各路的粉丝。
郁今昭这次住的酒店叫恒鼎酒店,一大早,门口已经挤满粉丝,除了中间留出的空间以外没有其他落脚之地。
夏葡一见这阵仗,立刻闭上喋喋不休追求真相的嘴,很有眼力见地跑到前台找工作人员。
郁今昭站在围栏前签名,大致扫了几眼粉丝,看到几个眼熟的,接过她们给的毛绒玩偶,“谢谢,大家辛苦了。”
“郁宝。”夏葡气喘吁吁地跑到郁今昭身边说,“前台没人。”
“没事,先把行李箱挪到大厅里去。”
郁今昭狼狈地一边收信,一边搬行李箱,几米的距离,耗费将近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大厅电梯同样放着正在维修的牌子,郁今昭把行李箱推到前台员工座椅旁,“等电梯修好再来拿,我们先上去。”
夏葡担忧地看了看行李箱,又看看玻璃门外的人堆,说:“会不会被坏人偷啊?”
“被偷总比带它爬20楼好。”郁今昭问,“有重要的东西吗?可以先拿出来。”
想到那十几罐水果罐头,夏葡忍痛割爱,“算了,先上楼。”
“把小行李箱带着,里面有洗漱用品和床单。”郁今昭刚拉出推杆,一只手握住杆顶,制止滑轮的运动。
“昭昭。”
听到亲昵的称呼,郁今昭眉头紧锁:“任伽宪?”
任伽宪摆出镜头前温柔地笑,“要我帮你吗?”
‘不用’二字和厌恶卡在脑子里,郁今昭转念一想,有人上赶着帮忙,可得好好满足他的愿望。
“那就麻烦了。”
把客套话当真了,任伽宪瞥见门口探出头的摄像机,保持嘴角的微笑,说:“给我吧。”
郁今昭往后退一步,躲过任伽宪的魔掌,抬手指向前台后面藏着的行李箱,“那里面是很重要的东西,麻烦你了。”
她提高嗓音对走神的夏葡说:“去把大的行李箱拿过来,任老师要帮我们拿上20楼。”
夏葡推行李箱的速度很缓慢,特别不情愿的样子,郁今昭径直走过去,接过箱子递给任伽宪,启声道:“那就辛苦任老师了。”
没心思看任伽宪一脸的猪肝色,郁今昭说完拽住夏葡的衣服往楼道走。
小行李箱的重量很轻,郁今昭自己拎着,夏葡走一步回头看三眼。
到八楼的时候,郁今昭不悦地扭头,“后面有鬼?你一直回头看。”
夏葡瞪她,反呛道:“前面才有鬼,泡在碧螺春里的绿茶鬼,双重茶,茶中茶。”
双重茶,这词郁今昭不陌生。任伽宪粉丝给她取的外号基本和茶脱不了干系,张雅防天防地还是没防住对家的侵入。
郁今昭语气一点也不客气,讽刺味十足,“夏葡,你是在为任伽宪打抱不平吗?”
“对!”夏葡转身往下跑,楼道里只剩咚咚的脚步声。
尽管行李箱没什么重量,爬到20楼郁今昭还是有些吃力,她打开房间门,揉揉酸胀的手腕。
这次进组拍摄的电视剧叫《应许之地》,郁今昭是临时被编剧叫来救场的。
听编剧的意思,原来的女二深陷插足已婚男演员的丑闻,圈里人基本知晓这件事,爆不爆出来,看的是原配什么时候反击。
好多剧组都不敢用她,怕原配在剧播时讨伐女二,现在的娱乐圈和以前的娱乐圈,有所不同又有所相同,宁可换人绝不踩雷。
演员有很多,劣迹艺人不多,毁约赔钱,不毁约面临的可能是剧无法正常播出。
换演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放在郁今昭身上摇身一变成为罪大恶极的黑料。
《应许之地》换角风波,既得利益者始终不会是郁今昭,没办法谁让她从出道开始,背的名号是资源咖。
拍戏期间肯定有不少摩擦,讨人厌的人一个接一个,其中任伽宪打头阵。
郁今昭早就知道会见到任伽宪,没想到开门黑,第一天撞个正着,助理更是吃里爬外,投奔了他。
套好被套,依然没见到夏葡的踪影,郁今昭看了眼时间,差四十几分钟到与化妆师约定的时间。
她不会开车,用打车软件预约好车辆,换一身衣服,抱件厚羽绒服出了门。
房车借给同公司的师妹,昨天回城路上被追尾,师妹和司机整齐划一地躺在省医院。
临时找新司机,张雅不放心,决定让夏葡代劳,明天新车才过来,今天予以重任的人罢工,跑路了。
郁今昭搂紧羽绒服,前几天研读剧本,第一场戏是落水,得做好保暖。
助理跑了,司机兼保镖住院,多灾多难的开端,郁今昭叹口气,“看来这几天得自力更生了。”
*
夜色深浓,雨丝混在黑幕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池水泛起涟漪,落水的人溅起波浪。
“卡!”导演吼道,“司宛你到底行不行?今天状态差死了!”
司宛站在屋檐下弯腰道歉:“抱歉,陈导。对不起啊郁宝。”
倒是没看出她眼底有歉意,郁今昭靠着石头从水潭爬出来。
卡了五条,导演火大地说:“给你们一分钟休息时间。”
郁今昭用毛巾擦干脸,化妆师凑过来给她披上外套,“故意的吧!脸都冻白了,妆都不用补。”
“司宛这是在减少你的工作量?”郁今昭打了个喷嚏说。
化妆师吓得跳起来,“胡说八道!”
郁今昭又不是笨蛋,看不出刁难,“那她这是在给我下马威?”
化妆师偷瞄一眼笑得灿烂的司宛,小声说:“原来的女二拍马屁可响了,一天时间就和司宛互称姐妹,两姐妹没亲热几天,你这位资源咖带资进组了。”
“一、我没钱;二、我是救场;三、原著编剧找的我。”
“我当然知道。”化妆师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的革命友情很牢固好吗?”
化妆师叫See和编剧回望都是郁今昭上个剧组的人,三人关系挺好,大多数时间由See组织聚会,讲述剧组八卦,郁今昭负责过耳就忘,回望负责增加冲突写进小说。
See扯出肚子贴的热暖宝宝塞到郁今昭冰凉的手里,好声好气地说:“你助理呢?拿钱不办事?”
“应该要辞职吧?”郁今昭还想说什么,导演在那头喊开拍了,只能作罢。
“她应该不会再发疯了吧?”See担心地说。
“没事。”郁今昭脱掉羽绒服,递给See,“麻烦你了。”
“说这些。”See说,“亲兄弟明算账,记得微信转账。”
“知道。”
细白的手伸到郁今昭面前,身体晃了晃,重心不稳的往后栽去。
浑浊的水钻进口腔,泥腥味挥之不去,郁今昭干呕良久,喝了好几口矿泉水,才将那股恶心的味道压下去。
“郁宝。”夏葡急切的声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怎么全湿透了?”
“拿衣服,去化妆间。”郁今昭牙齿打战地说。
化妆间人多耳杂,夏葡一句话不敢说,老老实实抱着衣服在门口守门。
郁今昭换好下一场戏的衣服,坐到椅子上,夏葡跟屁虫一样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喊:“郁宝……”
“打住。”郁今昭头晕,不想谈论烦心事。
See拿出化妆刷抖掉多余的腮红,声音又冷又硬:“你老板被人恶意卡戏跳了六次水,能不能安静点。”
夏葡眼眶微红,愣愣地点头。
“辞职要提前一个月,你没看过合同吗?”See看不惯夏葡的先斩后奏,语气欠欠地说。
“辞职?”夏葡抓住郁今昭的衣服,紧张地说,“郁宝我不辞职,我错了。”
“回去再说。”郁今昭又说,“See你别乱说话。”
See并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只是想替郁今昭出头。
See吐吐舌头,哼了一声,“助理迟到还不能是辞退的理由吗?”
夏葡自知理亏,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
“有人吗?”一门之隔,有人喊道。
“去开门。”郁今昭扬起下巴指使夏葡。
夏葡麻溜地打开门,郁今昭听见那个声音清晰地说:“隔壁剧组任伽宪老师请应许之地的各位老师喝热可可。”
夏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愣在原地,看看门口的人,又看看郁今昭一动不动的后脑勺。
“拿进来。”郁今昭救世主一样开了口,“替我谢谢任老师的好意。”
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感激。
人走后,郁今昭叫住夏葡,“等会儿把我的热可可拿到外面的自助区去。”
夏葡插吸管的动作一顿,吞了口口水,不情不愿的将热可可放到化妆桌上,立表忠心地说:“那我的也拿出去。”
See晃晃空一半的杯子,说:“你们不喝我喝。”
第二场戏也是落水戏,不过落水的人是司宛。
《应许之地》这文算虐渣爽文,女主前世被女二欺负,强亲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重生后,女主变成女二过着女二的人生,回忆和现实交叉,殊不知前世的女二也重生了。
恶女对恶女,原本善良的人成为恶女,之前的恶女人设在这一世装得楚楚可怜。
“卡!”陈导瞪大眼睛,“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啊?还拍不拍了?”
郁今昭走到水潭前,背对着导演说:“抱歉陈导,上一场戏的情绪我还没走出来,可以缓缓吗?”
陈导瘪嘴,“休息一分钟。”
郁今昭蹲在司宛面前,伸出一只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司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你懂吧?你可以欺负我,我同样也可以折磨你。
郁今昭将人拉起来,拨开司宛的发丝,觑着她因寒冷扇动的睫毛,郑重提醒:“有仇当面报,我不想让全剧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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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因你我的恩怨加班。”
司宛甩不开郁今昭的桎梏,就算被戳破心思,她依旧装模作样:“郁宝,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听不懂?”郁今昭唇线绷直,抓住司宛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推。
司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刹那间,头皮发麻,背脊紧绷,害怕的情绪爬满全身。
“听懂了吗?”郁今昭稳住司宛的身体,意有所指。
司宛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磕磕巴巴地说:“你有病?”
郁今昭再次用力抓住司宛的领子,司宛推不开,只能趋于她的强硬。
“放手,我知道了。”
郁今昭满意地侧头喊道:“陈导我们走完戏了。”
接下来的戏份拍摄很顺利,基本是一条过。
回到酒店是半夜两点,郁今昭忍着不适和粉丝打完招呼,走进大厅看见电梯修好了,她对夏葡说:“葡萄你在大厅等两分钟,我买的感冒药跑腿要到了,我头晕先上楼。”
“好。”夏葡说,“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不用。”
郁今昭低头迈进电梯,按下20楼的键,靠在墙角看着数字往下掉。
1、-1、-2,停了,门板向两边收缩。
郁今昭窝在角落,余光瞥见那人高大的身影迟疑片刻,才缓缓踏入电梯。
安静的环境被皮鞋踩踏金属地板的声音打破,一股烟火气息扑鼻而来,脑子比眼睛先认出裴宿空。
“裴总!”疲惫的心情一扫而光,郁今昭一步步快速向裴宿空靠近。
“郁小姐,自重。”裴宿空的声音低沉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郁今昭跟随裴宿空的视线看到红光闪烁的监控,它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出格的举动会流传千古,这种证据确凿的行为,郁今昭不想触碰,她安分地停下脚步,靠近裴宿空,肩膀擦着他的手臂。
电梯里的监控不知道有没有声音,郁今昭含糊其词地说:“那天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是我给你的答案不够明确?”裴宿空轻轻蹙眉,扯唇冷嗤。
不见棺材不落泪,和裴宿空说话真费劲,郁今昭走到他对面,散漫地插兜,说:“可以把你的司机电话给我吗?我欠他一顿饭,毕竟他帮了我大忙。”
幽黑似千年古井的眼眸眯了起来,猝然,裴宿空唇边勾勒出笑意,语气没有雀跃之意,几乎充满嘲笑,仿佛是在戏弄她的不自量力。
“帮你是我一时兴起的事情,不要狂妄自大地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你和所有人都没有区别。”裴宿空弯腰,波澜不惊的眼眸逼近郁今昭的脸庞,认真审视几秒,冰凉的指尖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恶劣地评价道:“你也不过如此,完全不像她。”
他立正身子,退了些,抛下一句:“甚至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劣质品,谈什么当替身。”
“你比不上她。”
几句不留余地的话落到郁今昭的耳朵,一路冷到天灵盖,凉得她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裴总……”电梯的箱体发出不祥的震颤,郁今昭的身体随摆动一起摇晃,话被迫卡在喉间。
电梯镜面上的倒影,歪歪斜斜地晃动起来,上升的楼层突然停顿,冷白灯光忽明忽暗。
一道强硬的力道穿过后腰,郁今昭撞进裴宿空满含檀香味的怀抱。
“别动。”裴宿空嗓音嘶哑,单手搂住郁今昭,有条不紊地走到按钮前,快速按亮所有楼层。
尖锐的警报声震破窄小的空间,裴宿空其实没有郁今昭想象的那么镇定,在他胸膛之间,心跳同样震耳欲聋。
“抱紧我。”裴宿空紧紧搂住郁今昭,力道极大,勒得生疼。
失重感愈演愈烈,楼层的数字变幻莫测。
铁箱下坠连同铁片滑动墙壁,还有焦急地呼吸形成密闭空间,拼命放大恐惧。
郁今昭摸索着墙壁,牢牢抓住把手,狠狠喘息一口气,安慰道:“没事的。”
本该凉意浓盛的深夜,郁今昭的后背已经冒出冷汗。
她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异常清晰,就像走到人的最后一步——回光返照。
身体的感官像进化一般完美起来,一丁点动静都能清晰地捕捉到。
腰间的手再次用力,紧随其后的便是裴宿空的脑袋,自暴自弃般靠上郁今昭的颈脖。
“别怕。”他的声音贴着颈骨传来,热度穿透厚重的棉衣。
“嗯…”郁今昭靠在裴宿空肩膀,好似互相取暖的困兽。
下坠的箱体抖动了几下,郁今昭心跳跟着颤动。
双脚猛然悬空,裴宿空抱起她,大步迈向电梯门,由于速度过快,两人滚到地上。
郁今昭的头差一厘米撞到瓷砖,好在裴宿空的手掌,不知在什么时候充当起后脑勺的护卫者。
‘嘭’的巨响,电梯箱体碎成破铜烂铁。
死里逃生的激动跃上瞳孔,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视线模糊的景象里,郁今昭清楚地看见裴宿空眼眸深处的害怕和庆幸。
那一刻,有个念头爬上心头。
姜俞景的小说没白看,她所说的吊桥效应很管用。
有那么一瞬间,郁今昭真的有种,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的谬论。
死寂的楼道传来纷沓不绝的脚步声,保持近两分钟将郁今昭囚在四肢间的裴宿空,回过了神,撑起颤栗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要走。
郁今昭不想让他走。
思维在发散,该怎样才能义正言辞的留下裴宿空,手率先抓住他的袖口。
15. 克星
无任何正当关系的两方靠一块布料做支撑,又在裴宿空冰冷的凝望中断开。
郁今昭松开手,“裴…裴总。”
称呼过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声音停止,呼吸暂时进入谨慎喘息的状态。
郁今昭嘴里说不出一句合时宜,能留下裴宿空的话。
她想要裴宿空陪在身旁,哪怕是处于同一空间,满足这点小小愿望,就能消弭她对差一点死去所带来的恐惧。
郁今昭从来不畏惧死亡,可今天死神降临之际,她畏惧了。
无牵无挂的人走得干脆,事到如今,她可以死去,裴宿空不能。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再次,死在自己面前。
“裴总,可以扶我一下吗?我腿软站不起来。”郁今昭的腿肚子抖成筛糠,是真的站不起来。
同样,说这句话也有另一种含义——拖延时间。
郁今昭那点摆在明面上的小算盘,裴宿空看得一清二楚,他孤傲地站在一旁,前几分钟的担忧已不见踪迹,徒留一地冷漠。
面对空旷楼道里郁今昭的求助,裴宿空充耳不闻。
之前的患难与共,如同泡沫一般转瞬即逝。
郁今昭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错,不过这一想法被她即刻又否决。
逼狭电梯间里的怀抱又不会是假的,那融入骨血似的密不可分,余温尚存。
裴宿空的情绪抽离的特别快,郁今昭尚且称他为英雄救美里的英雄,冷静强大,救她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
脱离危险后分道扬镳,甚至是甩手走人,郁今昭都能理解,毕竟裴宿空的性格不是那种会给予安慰的人。
但此刻位于百分百安全的地带,裴宿空不转身离开,显得特别有人情味,弄得郁今昭一时半会儿猜不出他的动机。
裴宿空不是那种做好事留名的人,他不需要嘉奖,不需要因此接受簇拥,更不会把做好事这件事公布于众。
留下,一定有他的道理,郁今昭想不明白便放任原因躲藏,不再猜测。
反正既得利益者是郁今昭,好好享受当下来之不易的相伴就好。
惬意瞬息即逝,肢体的麻木一寸寸蔓延开来,郁今昭艰难地撑起身体,坐起了来。软趴趴的四肢像刚被驯化,摇摇晃晃的。
她呼了好几口气,放松肌肉,屈腿坐正,想让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自己,稍稍减少一些狼狈。
裴宿空站得笔直,郁今昭坐的歪歪斜斜,两人隔得不远,视线却汇不到一处。
郁今昭极力想要闯入裴宿空看不到边际的眼眸,奈何人家不给她机会,一直低头。
从低矮的角度望去,看到的是半垂的眼皮,一脸的深沉。
修剪得体的大衣已经变成破烂风,电梯的破坏程度比郁今昭厉害,她烧出一个小洞,它勾挂三四处裂口。
郁今昭和裴宿空总共没见过几次,因为她的原因,两件价值百万的衣服要进垃圾桶环游世界了。
“裴总,你衣服破了。”郁今昭说得稀松平常,尽量遮掩其中的不怀好意,“之前赔您的大衣刚好带过来了,我上去帮您拿下来?”
一口一个您,郁今昭竭力作小伏低,好凸显自己的感激不尽,以及不轻易地弥补一点当初做过的蠢事。
“不需要。”裴宿空冷硬地回答,不在乎郁今昭的丑态百出,赔礼道歉如同虚设,他不稀罕。
郁今昭当没听见,习惯性地热脸贴冷屁股,“哦,好的。”
明面上答应,私底下,谁管得了郁今昭。
裴宿空一贯的拒绝,她还不是目不斜视地追着他跑。
他答应,郁今昭乐呵呵地发动攻势。他不答应,郁今昭继续笑嘻嘻地寻找突破口。
说到底,郁今昭到底是放不下裴宿空。
铁杵能成针,区区一个裴宿空,郁今昭不相信拿不下。
裴宿空的冷言冷语,郁今昭习以为常。被拒绝惯了,今天的语言攻击和下马威没对她形成一丝伤害。
这次衣服没送出去,还有下次,下次不行,也会有下下次。
行李箱里未拆封的黑色羊毛大衣得来不易,郁今昭找了好几个代购才买到。
衣服和裴宿空之前那件是同一个牌子,意大利小众品牌,价格五十万起步。
TrueLove的每一种款式仅有九十九件,郁今昭好不容易抢到一件,送不出去怪可惜的。
由不得郁今昭心疼钱,楼道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明亮的楼道拐角处,涌来一群人,消防人员领头,酒店工作人员围在后面。
人越来越多,空余的空间变得奢侈。多部手机的摄像头记录整个场景的画面。
各路粉丝和娱记乘乱混上楼,郁今昭不出所料地成为每段视频的女主角。
立在墙边的裴宿空得以幸免,酒店总经理低声下气地跑了过去。
手心手背轮换不停地在西装上擦拭,嘴里的抱歉像复读机说个不停,裴宿空推开他伸来的手,说:“不用。”
裴宿空腰挺得笔直,大步向前迈,总经理和几个同事提心吊胆地走在后面。
没人敢跟着他们,只能小声地询问,“这是哪位大佬?气势好强,总经理对他点头哈腰的。”
不知是谁答了一句:“不知道啊!”说完话侧开身子偷瞄裴宿空的背影。
那人的移动方便了郁今昭窥视裴宿空的踪迹,浩浩荡荡的人群拐过楼道,消失在路尽头。
前路畅通,众人簇拥,裴宿空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的脚下本就是康庄大道,金钱和权力铺装的,没有弯路的直线。
郁今昭怔愣地望向裴宿空消失的地方,直到工作人员架起她,伸长的脖子以缓慢的速度缩了回去。
楼梯间,腿刚踏上第一个阶梯,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掏空,裴宿空径直跪了下去,一旁的经理胆战心惊地扶起他。
酒店的大床房软塌塌的,郁今昭躺进去没几分钟,困意满满。
想睡,睡不着。
郁今昭心里没藏事,有事的是夏葡。
受到惊吓的夏葡捂着心脏哭个不停,郁今昭听得心烦。
从她进入房间开始,夏葡的眼泪哗啦啦地流。
洗漱的时候流,躺床睡觉了还在流。
“能不能安静点?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郁今昭困得睁不开眼,“可以消停点吗?仙人?”
夏葡抽抽噎噎地说:“今天早上我不该,丢下你,晚上应该把你先送到房间才去拿行李箱。”
郁今昭半睁开眼瞥见爬到身边的夏葡,安慰道:“可别,你见色忘义,能救帅哥,救不了我,我要的是英雄救美。”
细细密密的哭腔从耳边传来,郁今昭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头晕你帮我泡包药,等我睡醒再谈论任伽宪的事情。”
郁今昭拿被子盖住头,“还有,我和任伽宪只能选一个,选他,你直接滚蛋。”
身边扑腾的人听到这话,吓得僵住,规规矩矩地爬进被窝,睡了。
第二天拍戏,郁今昭没主动找夏葡谈话,夏葡难得聪明一次,装作丧失记忆。
关于任伽宪的事情就此搁置。
性命受挫,事业高涨,最近几天的剧组氛围正常得不行。
爱给郁今昭找麻烦的司宛居然学会了安分守己,主动邀请她吃饭。
不打不相识不是郁今昭交朋友的途径,她拒绝了司宛的约饭。
讨厌司宛脾气秉性是主要原因,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裴宿空会到片场参观拍摄。
作为影视城新区开发的主要投资商和《应许之地》的投资人双重身份,片场必定是裴宿空必经之地。
至于什么时候来,夏葡没打听明白。
自从上次的见色忘义事件之后,夏葡殷情的劲儿一天比一天严重。
刚发工资叫嚣要请郁今昭吃大餐,说的话一个比一个离谱。
“保准吃一回,一辈子离不开!”夏葡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信我,郁宝。”
“不信。”郁今昭和夏葡对视两秒,平静地回了句。
拍完一天的戏份,临近傍晚,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夏葡一脸坏笑地哼起歌,郁今昭靠在副驾驶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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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养神。
夏葡哼一首歌傻笑两声,等她唱完第三首,郁今昭决定制裁她:“要跳槽到任伽宪公司去了?”
夏葡大惊,脚下使劲一踩,轮胎摩擦水泥路发出尖锐的声响,她心虚地说:“哪有!天地良心!跳槽这种事我可不干!”
郁今昭倒是不客气,直言道:“你知道就好。”
愉快的气氛消失,车内弥漫起闷闷不乐,郁今昭满意地闭上眼睛。
刚到私房菜门口,夏葡嚷嚷着大姨妈来了肚子痛,要去药房买药,郁今昭不太放心,说要跟着一起去,夏葡手挥得飞快,郁今昭只好作罢。
私房菜店铺开在巷子里面,郁今昭走了三分钟才到门口。
门口的郁金香开了一大片,郁今昭掏出手机拍下好几张,上传微博,顺便安抚得知自己遇到电梯故障焦躁不安的粉丝。
千年难遇的事故,郁今昭遇到了,还差点为此送命,也不知道是命里带煞,还是被人诅咒。
糟心事在郁今昭周边转圈,要人命的事情总是和她打交道。
刚发的微博,评论涨得很快,郁今昭挑出几位眼熟的粉丝回复。
一路埋头走到收银台,郁今昭点开微信给夏葡发消息。
[多久过来?]
葡萄:[五号包厢,别走错了!!!]
答非所问,郁今昭锁上手机,抬头问收银台的服务员:“你好,麻烦五分钟后送壶热水到五号包厢。”
推开包厢门,郁今昭看到坐在主位位置的裴宿空。
私房菜,包厢,独处一室,每个词语结合在一起,郁今昭读不懂了。
一顿普通到不能普通的请客吃饭,造就一场郁今昭费尽心思却无法完成的相遇。
手机在包里震动,郁今昭掏出来捏到手里,迎着裴宿空满目的探究坐到他对面。
“手段高明。”裴宿空犀利地评价。
出卖夏葡的事可以干,今天先放她一马,郁今昭笑了笑背下黑锅:“谢谢。”
桌上的菜绿油油的,尽管颜色漂亮,种类繁多,食欲仍旧大大减退。
视线从桌面移到裴宿空脸上,他专注地吃着盘里的素菜,清空盘中的食物,摊开餐巾布擦拭嘴部。
动作仔细,举止端庄。
郁今昭如坐针毡地摆弄手指,裴宿空要发话了,她知道。
心尖的防御系统正在建立,裴宿空一句话击碎了它。
“郁今昭,五岁丧父,十四岁丧母,十七岁爷爷奶奶相继离世,24岁差点死于电梯事故。”裴宿空悠然地撑起下巴,眸色极深,似深不见底的井水,寒冷、刺骨。
“你调查我?”郁今昭笑意停止,转为些许怒气。
裴宿空摇摇头,落井下石地说:“需要调查吗?你的娱乐公司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可怜。”
“哦?”尾音拉得特别长,郁今昭问,“那你可怜我吗?
“不。”裴宿空盯着她,冷静的神情里突然冒出一起下地狱的凶恶,“谁会可怜克死全家的人?”
“可怜你?怕自己命太长?”
待裴宿空离去,服务员进来倒水,郁今昭依旧缓不过气来,眼眶泛红,一双茶色瞳孔紧缩,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没人的主位。
“人渣……败类……”
郁今昭睫毛沾满未坠落的泪珠,眼尾肌肉因强忍情绪而轻微抽搐。
完美的谈判者一定是裴宿空这样的,刻薄,直击心灵,搅得翻天覆地,然后潇洒离去。
手机屏幕闪个不停,郁今昭烦躁地点开,夏葡的消息一拥而下。
[如何?]
[我策划多日给你们创造的二人世界!]
[大恩不言谢,记得给我涨工资啊!]
[注意注意!!!空哥最近吃素了!不要点其他菜!!!]
郁今昭心乱如麻,夹起一根素菜塞进嘴里,呸地吐到盘子里。
他哥的!她还是喜欢吃肉,素菜滚,裴宿空也滚。
本以为克星这类词再也击溃不了郁今昭,没想到耿耿于怀的是她,不肯放过自己的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