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让我去偷军防图!》
1. 天降、喜轿
砰!
“把门给我踹开!”
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吵醒了屋内满身伤的女子,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仓促间起身,待看清院子外的瞬间,猛地关上门。
“嘿!林小娘子,咱们都看见你了,关什么门哪!”
一群人从门外涌进来,为首的壮年男人眼见低看到了林映春关门的身影。
这么拖着不是办法,方才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院子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于是咬牙,迎了上去。
“光天化日,你们怎么能强闯民宅?”
中年男人眼珠咕噜噜乱转,嘴巴一咧,露出满口豁牙:“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只是一帮粗人,动作孟浪些也是有的,但话又说回来了,你爹欠咱们那五两银子拖了又拖,今日你得给个说法,不然的话……”
男人搓搓下巴,满脸色相,直让林映春犯恶心。
周围围观的村民不敢上前,只是窥视者看热闹,不过也有那么两个胆子大些的,躲在别人后面嚷嚷:“豁牙子!难不成你还想以人抵债啊?”
中年男子听见有人喊自己,眼皮都没抬,直勾勾盯着林映春:“嘿!你今儿这句话正说到爷心坎上,轿子就在后头哪!”
“你!”林映春气急,疯狂思索着应对之法,以袖作掩挤出两滴眼泪,“我从未说过不还你银钱,何况我爹与你约定的日子仍有半个月,你每隔几日便来寻事,这根本就不是诚心要我还债!”
此话说出,围观的村民有不少人心里一咯噔,看热闹的心思歇了大半,无他,只因他们家里也都有适龄儿女,且前些日子如同林映春亡故的爹一般,在水患时向豁牙子借了不少银子。
豁牙子没注意到旁人变了几番的神色,两只浑浊的眼睛不改前色。
“不错,爷还真就不是想要那五两银子。”他右手摩挲下巴,左手欲探上面前美人的脸,猥琐的模样逼得林映春连连后退。
借着这个时机,林映春偷偷扫视一圈村民,最怕事的那几个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她之前的话起了作用。
这才安下心来,与豁牙子周旋。
不出她所料,两人对峙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村长便拄着拐杖紧赶慢赶地来了。
不过身后却不见请他的人,林映春料想,应声怕豁牙子记恨,故不敢同村长一同出现。
恰时,西面隐约有声音传来,紧接着,拐角处一顶红色小轿晃晃悠悠地出现,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好奇这是怎么了,待那轿子被人抬到林家院子,众人才看清,那竟是喜轿!
村长脸色黑成锅底,白花花的胡子气得飞起老高:“豁牙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狠狠将拐杖戳在地上,泥土随之溅起。
“成何体统!”
“村长!”林映春三步并作两步躲到他身后,泫然欲泣,用袖子遮住脸上闪过的狡黠。
她一个弱女子,是惹不起豁牙子那样的恶霸,可村长家里却不是吃素的。
村长一路走来,听村民添油加醋已经够头痛,此时看着豁牙子那副蛮横模样,更是恨得牙痒痒。
整个青阳县谁不知道他们大山村出了他这么一个主儿,仗着与镇上主簿有些银钱上的关系,便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豁牙子看村长眉间怒气不似作假,搓搓手,不甘心道:“今儿这事可是她先不还银子,怨不得我!”
村民们见他态度有所收敛,神色稍有缓和。
林映春心里冲豁牙子呸了一口,暗恨他是欺软怕硬的无赖。
村民们心里也有数,秋闱在即,村长的儿子是青阳县老爷最看好的一名生员,豁牙子若要一意孤行,怎么都得掂量掂量。
豁牙子露出怯态,村长清清嗓子,道:“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林丫头他爹欠你银钱这事我还是证人呢,还债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你总要给她些时日筹钱!”
一些大娘闻声附和:“是啊,林正文才走了多久,尸骨未寒啊!”
躲在村长身后的林映春冲豁牙子抬起头,故意露出发顶那朵不起眼的白花,眼底一片森然。
冷风吹过,豁牙子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他已年近四十,平日里作恶多端,午夜也曾梦回过,此时想起那些梦来,越发冷汗涔涔。
耳边众人的话此时如同魔音贯耳,豁牙子不敢再往下想,一跺脚:“那可说好了,半个月之后我若见不到银子,她就得拿自个来抵!”
不等村长再说什么,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着人扛起轿子匆匆离去,轿子来的时候有多喜庆,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村民看他走远了,一阵唾骂:“活像被鬼追了,呸!”
村长呵斥:“多嘴!”
村民讪讪闭嘴,后退几步。
豁牙子走了,他们没有热闹可看,又生怕林映春向她们借钱,逃似的回家了。
闹剧结束,院子里只剩下村长和林映春。
“村长,您放心,半个月之内我一定能凑齐五两银子,不会让您为难。”相比林父走之前的柔弱,林映春小脸上浮现出村长从未见过的坚定。
老村长欣慰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丫头识得一些药材,运气好的话,说不准真能凑这么多银子。
可看着她一身的伤,他又不由得担忧:“只是你要小心,上山采药也要顾忌着自己,瞧你这一身的伤,若是你爹娘泉下有知,看着也会心疼啊!”
林映春默默不语,村长喟然长叹,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林映春。
“丫头,你家的东西,就先放在你自个儿手里。”他拿出林映春爹爹生前放在他这里的地契,郑重地放在她手上。
家中无大人,林映春还小,不经事;她爹去得早,又怕女儿守不住宅子,便托付他照看一二,这也是他今日来此一遭的另一个缘由。
“村长?”林映春听出他言外之意,他是怕自己万一还不上银子,让自己拿着地契收拾包袱出去躲一躲。
这怎么能行!暂且不提她走了,这锅得村长来背,只说爹爹确实欠了豁牙子银钱,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拼一次,想法子尽快凑齐债款。
村长把地契交给林映春之后,嘱咐几句便不再多说,踏着年迈的步子回家了。
林映春心中感慨万千,对村长涌起感激。
她明白,即便不走,村长也决不会让豁牙子做出那样无理的事。
“只是我不能,谢谢你,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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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能靠着村长解决眼前的困境,日后自己一人立起来过日子,像这样的麻烦定不在少数,难道要次次都找村长吗?
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有了赚钱的能力。
说起这个,还要感谢两日前她为了还债采参,坠崖时遇到的那个奇怪系统,不仅将她的命保住,而且还给了她什么“大礼包”——虽然是她勒索到的。
回到房内,林映春屈膝坐在榻上,先为自己上药。
方才在外面站了许久,刚合上的伤口有些开裂的迹象。
墨发落到双膝上,痛意远比细密酥痒更甚,她想起那日坠崖的情形。
她拼命地抓住一切能让身体停住的东西,浑身是血,危在旦夕之际,突然冒出一阵童音,自称盛昌系统。
它说,只要自己的灵魂能与它绑定,就能保她性命无虞。
“为什么挑我做你的主人?”
林映春对着空气开口,它知道那个东西能听见。
果然,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能量告急,宿主为系统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虽然已经有了两日的时间作为缓冲,林映春还是有些害怕。
但系统毕竟救了她的性命,又想起坠崖时让系统做出的承诺,安心不少。
那时,她只觉得生存无望,又遇见这样的怪事,破罐子破摔,无意中勒索到一个“大礼包”;又让它发誓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这才答应与之绑定。
“好处……”
窗外的光线晃在眼皮上,林映春喃喃自语,紧接着有意识地张嘴说出两句话。
叽里咕噜的,却并非盛国语言。
若是外人在场,定会以为林映春发癔症了。
可林映春知道,这是系统口中的“新手礼包”——随机外语能力×1。
方才她试过,这门外语说出来很自然,就像她生来就会似的,只是……好生熟悉。
【系统出品绝无问题!听说读写,一次传输终身受用!】
“嘶!”童音猛然出现,林映春上药的手不小心重了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忍着心头的怪异,收起药盒,拢了拢衣服便躺在冷硬的床榻上。
林映春对着空气,道:“你说的任务是什么?什么时候发布?”
是了,系统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又拿出“礼包”,又这么可能毫无要求呢?
任务,就是它绑定时说出的唯一要求。
【任务尚未触发,奖励未知】
那就是待定?她觉得像落入了什么圈套,却不得不相信,毕竟它的神奇就摆在那里。
说起来,这个系统的声音很奇怪,她从未听过,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转动的车轴,说不出的规律和神秘。
林映春心脏砰砰地跳,收拾好药盒,侧身避开伤处,躺在榻上,心里除了害怕之外还有些期待。
完成任务之后,系统会不会直接给她银子?或者给她一间铺子?届时自己还完债,还能为爹娘的墓前换上一块石碑。
林映春心知这个想法有些不劳而获,可该有的梦想还是要有的。
屋内阳光正好,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连日来的疲累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2. 酬劳、被盯
十日后,青阳县内。
“姑娘,折腾这几日,幸亏有你,来,这是给你的译费。”
接过沉甸甸的银子,林映春擦擦手心因为紧张沁出的汗水,扬起笑容:“多谢钱老板,日后若还需要翻译,记得找我!”
银子冰冷,却暖热了她的心,有些怔松地想起,那日一场闹剧后,她便一直往返县里,想着利用系统给的能力,找些本地商人和外商之间翻译的活计。
或许是爹娘冥冥之中保佑着她,好运降临,进城那日让她碰到了这位钱老板,彼时他正面红耳赤地与几位海外商人比手势。
瞧着林映春一身布衣,却充满活力与冲劲儿,钱老板赞赏地撸了一把胡子,青阳县最近不太平,许多懂得海外话的翻译都被一伙盗匪掳走,可苦了他们这些商人。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一手翻译文书写得极为漂亮不说,与那些外商交流更是游刃有余,可是帮了大忙!
“起先我还怀疑你是不是我哪个死对头请来捣乱的,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经商多年,钱老板深知不可以貌取人,不然也不会让林映春插手自己的生意,更不会有如今青阳县头把交椅的位子。
“钱老板谬赞。”林映春攥着手里热乎乎的银子,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欢喜化作眉眼处藏不住的笑意。
初出茅庐,进城时也没做什么准备,一副乡下泥腿子打扮,要说做翻译,任谁也不会一下子就相信,幸亏她和那些外商及时搭上话,要不然真不一定有机会赚到这么多银子。
钱老板向外商商队拱手道别,外商头领却在走之前递给林映春一角碎银,说出两个蹩脚盛国字——给你。
林映春愣住,若再加上这一角银子,她手中正好凑齐五两!只是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按理说约定好的报酬她已经拿走,这些钱是不该再拿的。
那群外商的领头人见林映春迟迟不接,直想将钱塞到她手里,急得抓耳挠腮。
钱老板示意林映春接着,仗着西国人听不懂盛国话,大声道:“你不知道,他们西国人就喜欢这样,管这个叫小费当做打赏,你不接,他们还生气嘞!”
听他这样说,林映春不再忐忑,接过银子时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更真实了。
外商领头人果然肯定地点点头,与二人告别,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钱老板,多谢您。”
回过神,林映春向钱老板道谢,并欲将碎银当做给他的谢礼,却被挡下。
钱老板目光柔和,像看小辈一样,长满了横肉的脸越发和善:“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去街上买些珠花吃食。”
林映春怔住,自从爹去世,便再也没人对她说过这话了,一瞬间有些悲从心起。
钱老板眼里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可怜。
十五六岁的年纪,能说得一口流利外语,若非遇到困难家道中落,他想不出这样的一个弱女子怎会抛头露面出来讨生活。
他怜惜之余带着欣赏:“我这里几日后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帮忙做个中间人。”
“两日后正午,客来酒楼,一定要来啊丫头!”
林映春应下,两人道别,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茶摊上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正盯着他们,若有所思。
“胖子,你速去禀明大人,这妞海外话说得这么溜,老大肯定高兴坏了!”
“真不知道他抓这么多人做什么……”
“别废话了,快去!”
胖子慢腾腾起身,面色不快,抓抓抓,天天让他们哥俩上街寻摸,那么多人,山上都放不下了!
瘦子催促,拍了一下胖子肩膀,瞧见林映春走向牛车要出城,远远跟上。
“嗬!你这丫头力气还不小,这么大的包袱也能拿得动!”
“大叔误会了,这里面不过是些纸钱,不费什么力气的。”
“嗨呀原来如此……大山村可不近,丫头你可要坐好了!”
林映春和牛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便出了城门。
瘦子没有贸然跟上,记下方向和大山村三个字。
回程时正撞上一人,那人摇着一把飘金折扇,洁白流畅的下巴扬起,眼里满是不耐。
“陆头儿!您怎么来了!”
瘦子讶然,陆岳怎么来了,大人不是正怀疑他吗?
陆岳挡住他要上前的步子:“你以为我想来?我这前脚刚走,醉春楼的仙儿姑娘就不高兴了,你倒是说说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瘦子连忙讨好:“陆头,想必胖子已经跟您透露过了,我们俩在街上遇见一女子,她……”
“行了,盯着她是吧?知道了。”
瘦子告知陆岳林映春去向,生等着陆岳走远,狠狠唾了一口唾沫:“精通追踪和翻译又怎样?等大人查明你的身份,哼!”
……
牛车走到大山村周围时已是日薄西山,林映春跳下牛车。
带着包袱绕了点路,来到父母的墓前。
“爹,娘,你们看。”林映春掏出火折子,一边点着纸钱,一边将今天的报酬,连同那一角碎银子放在墓前。
“映儿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今日赚了很多银子,很快就能将债还上。”
“映儿还要赚更多银子,给爹娘打一块墓碑好不好?”
她扬起笑脸,依偎在墓前撒着娇,就像爹娘还在的时候一样。
自顾自说了许久,陆岳也看了许久,薄暮下的女孩,眼中虽然闪着泪珠,却坚强又勇敢。
直到她挂着泪珠走远,陆岳才从暗处走出,望着墓前燃烧的火焰喃喃自语:“孝女,林氏映春,立。”
冷风卷起灰烬,连同陆岳身上的杂绪一同吹散,头脑变得清明。
……
回家后,林映春连夜将银钱送去村长家,请他代为转交。
隔日巳时出门赴约,正碰上豁牙子从村长家出来,林映春故意在人前露出害怕的神情,惹得众人对他怒目而视。
豁牙子阴沉沉盯着林映春坐在牛车上的背影,自言自语:“小娘们,别得意,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村民们只当他是不甘心,经过那日一闹,没几个人待见他,在林映春离开后纷纷走远。
牛车越走越远,经过田埂,林映春瞧着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庄稼,安心极了。
林映春笑得真诚,浑身都透出轻松,在脑海中轻轻呼叫系统:“系统,谢谢你。”
系统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
谢谢,林映春又在心里重复一遍。
身上的伤口已然结痂,爹爹生前欠下的银钱也还清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林映春眼睛弯弯,像月牙儿似的,浑身透出兴奋,车下的牛二似乎被感染了这种情绪,跑得更加卖力,到青阳县城外时,竟比平日里快了一柱香的时间。
赶牛车的大叔望着城门口,看出些不同寻常:“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映春顺着大叔的目光望过去,城门口围着乌泱泱一堆人;下了车凑近人群,才弄明白,原来是一队外商被拦在了城门口。
商队中最前方一名金发长胡子大汉哀求:“老天,您就让我们进去吧,相信我,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守城将士听不懂,越发严肃:“快走!没有文牒不许入城。”
海外行商之人他们见得多了,没有文碟的商队也不是没有,但谁敢放他们进去?
长胡子大汉手中拿着的文书水渍遍布看不清一个字,他急得团团转,金色的头发像要冒火:“天哪这可怎么办,胡利那孩子路上重病,现在还没清醒。”
商队中的人用同样的海外话附和:“没有了胡利的翻译,我们这次恐怕很难补寄到进京所需的药品,胡利恐怕也……”
林映春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那名叫做胡利的孩子需要什么药物?我进城帮你们买!”
大胡子猛地转头:“小姐,您说的是真的吗?哦,您能听懂我们说话!这真是太棒了!”
林映春点头,还不等回话,围观的百姓便嗤笑:“小姑娘,别是来骗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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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人家不通国语,会说一两句海外话就来这里坑蒙拐骗,咱们青阳县的衙门可不是吃素的!”
“城内不是有人懂得海外话吗?平日里极尽卖弄,怎么此时不见踪影了?快来揭穿这小丫头片子!”
两位官兵对视,城内懂得海外话的都被一伙不明身份的盗匪掳走,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去请译员的缘故,不过为免造成恐慌,这个消息一直被衙门封锁。
大胡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人群变得混乱一脸疑惑,林映春站在冷风里,铿锵有力:“各位若不信我,可以等我买来药物再让他们付给我银子,二位差爷作证,商队里有个孩子命在旦夕,我进城为他们买药,一刻便回。”
林映春让大胡子引着官兵走近马车,撩起车帘。
胆子大的百姓跟着看过去,一位少年,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惊叹道:“嚯,怎么病成这样!”
看他这样,林映春打算进城为他请一位大夫,这种时候买些成药汤剂怕是杯水车薪。
“小姐,上帝会保佑您这样的善良女士!”
暂时告别外商,林映春走进城门。
陆岳隐匿在百姓中,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想到她不光是个孝女,还是个大善人。
进城后,林映春火速奔向城内离此地最近的医馆。
“大夫,麻烦您走一趟了。”
白胡子大夫连连摆手,示意林映春在前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老大夫年事已高根本走不快,林映春恨不得背着他走。
光顾着外商人那件事,都忘了和钱老板的约定,几番折腾,现下已近午时,两人约好在客来酒楼见面,她怕要爽约了,也不知道钱老板会不会等她。
正想着,钱老板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身后,
“诶,林丫头!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能来呢,快快快,有急事,跟我走一趟!”
“钱老板?您怎么在这里?”林映春一惊,还以为自己急出幻觉。
“路上与你说,快与我到城门处走一遭。”
林映春点头,也好,她也急着把大夫送过去。
路上,钱老板激动地告诉林映春,半月之前,京城那边传信,要他接待一队来自西国,统有三十余人的重要商人。
上头要求补给务必一应俱全,礼数也不可懈怠,他命手下日日守在城门口,今手下来报,可叫他等来了。
“丫头啊,瞧你的了!”
这一单若是能做成,京城那边空下来的职位岂不是手到擒来!想到这里钱老板喜不自胜,越走越快。
林映春面色古怪,城门口丢了文牒的那些人,粗粗算下来倒也有三十有余,不会这么巧吧?
这么想着,三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口,金发大胡子果然还等在那儿,只不过围观的百姓少了许多。
“你们瞧,那姑娘还真回来了。”
“倒是个热心肠的!”
“先前哪位好汉谁说这姑娘是骗子来着?还不向人家赔礼道歉?”
那人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刻哪还有影儿。
钱老板一脸疑惑,指了指大胡子,对林映春开口道:“丫头啊,你和他们认识?”
“谈不上认识,只是碰巧遇到。”林映春带着老大夫走向大胡子,钱老板表示他可以等一会。
老大夫给马车上的少年把过脉,当即断出症候所在。
不大一会便开完方子,接过诊金,得知林映春抽不开身,而这些外商人又进不了成,便说回城后让伙计将汤药送过来,走之前又诸多嘱咐,林映春一一转述给大胡子。
“小姐,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承诺,您将是我比奥最真挚的伙伴!”
那个少年若真能被医治好,也算是功德一件,林映春很高兴:“不用这么客气,我叫林映春,叫我映春吧!”
人群后,陆岳身边多出一位眉眼深邃的高大男子,阴沉着一张脸:“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通知下去,今夜见机行事。”
陆岳闻言笑容不减,眉尾寒芒一闪而过。
3. 俘虏、试探
“林丫头,可否帮我问问他们是否从西国而来,前往京城?”
虽说对方人数对得上,头发颜色也符合西国人的特征,钱老板依旧谨慎。
林映春接着向大胡子比奥询问,得到肯定的答案。
钱老板两眼放光,嘴角的大黑痣一抖,急切道:“他们商队的主事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比奥。”
钱老板将下发的双语接待书副本递给比奥,比奥看完后惊呼,直接给了钱老板一个拥抱。
比奥虔诚道:“老天保佑!”
钱老板用力回报,高兴得仿佛抱到一块金元宝,可高兴过后问题又来了,林映春说比奥告诉她,他们的入关文牒泡了水,不能进城。
“比奥领队,不知你们可有野外驻扎的经历?”
爹还在世时,经常给她讲述镇上商队的趣事,故林映春很快想到这一点。
“只是驻扎在野外不免会有野兽攻击的危险,这……”
“噢!不用担心我的朋友,我们在赶路途中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相信我,西国的勇士从不会惧怕这些。”
比奥一脸英勇坚定,林映春转述,随后比奥掏出一张写满海外文字的清单,并附上两锭黄金作为定金,林映春知道,那应当是整个商队进京所需要的补给。
看到清单,林映春不由得呆愣,那些字迹看着不像毛笔能写出的。
“你这字如何写得这样小巧精致?”
比奥大方地拿出两支炭笔,林映春在他的指导下用炭笔在清单上翻译,用起来得心应手,越用越喜欢,她简直想问问这炭笔是怎么做的了!
钱老板拿到双翻译后的清单,沉思半天,最终双方敲定隔日清晨将货品备齐交付尾款。
比奥拍拍林映春的肩膀,想要获取一些意见,林映春了然:“钱老板可知青阳县外地势中哪里适合暂时休憩?”
守城的官兵盯着他们足有半晌,人群散了大半也不曾懈怠,生怕他们是哪里来的探子,如此这般,比奥一行人绝无可能在城门口处休憩,比奥显然想到了这一点。
这时,陆岳身旁的大汉爽朗一笑,林映春一干人等的目光被吸引。
“青阳县外有一处破败的庙宇,向东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
钱老板遥遥抱拳:“多谢好汉!”
大汉挑眉抱拳回应,比奥被林映春拉着低语几句,比奥惊讶点头,随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陆岳右手折扇合上,余光瞟一眼大汉退后半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群海外人没心眼也就算了,那姑娘和那位商人可真是毫无防备啊。
林映春译员身份暂时告一段落,和钱老板告别后,钱老板还为林映春雇了辆马车代步。
马车行速飞快,彩霞仍有余韵之时林映春便已远远看到大山村。
放下车帘,林映春眉头皱起:“不知道比奥他们有没有听从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姑娘不妨说与我也听听?”
一道声音响起,却不属于车夫,林映春登时绷紧了身体。
“阁下要借马车一用?我可以下车,这里离我要去的地方不远。”
林映春言下之意是在提醒车外之人,这里已经进入村民的视线范围内,可对方能悄无声息将车夫换掉,足以表明目的不纯且实力不俗,她实在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顾忌。
林映春只听见马车外一阵轻笑,忐忑许久也不见回应,一咬牙:“你若是赶路需要盘缠,我这里也有薄银几两,尽可送与你!”
“我不要钱。”
击玉般冰凉的声音直砸进林映春心里,瞬间让她面无血色,不要钱,难道是劫色?!
一瞬间的怔愣,回过神来,林映春果断脱下鞋子,慢慢向马车门处移动。
果然,没了鞋子束缚,踩在马车上的声音微乎其微,只要再小心些,就能出其不意。
马车在转向,林映春的心也越来越冷,用尽全力猛地向外一撞,那人没想到她如此动作,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一同掉下马车。
林映春跌落在地,顾不得擦出的伤口,拔腿便往大山村的放向跑,那双赤足踩在土石沙地上留下斑斑红梅。
堪堪跑出几十米,后方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拦腰托起,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青草香气,睁开眼,林映春发现自己正被人半揽着。
“啊!”林映春抓紧那人的袖袍尖叫,以为自己要被歹徒侵犯。
“别喊。”
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映春晃一抬头,接着双目瞪圆。
面前的人眸如皓月,面若冷玉,嘴角翘起几分风流,连带着玄色衣衫扬起,盛满柔和。
她一时呆住:“你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仙人吗?”
男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身处险境还能讲出这么有意思的话来。
东边传来马蹄声,天色太暗,林映春只能看到一些火把上下起伏。
他轻叹:“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男人的声音越听越熟悉,林映春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抢我马车那厮!”
旋即暗恨自己问出的那句蠢话,虽然前有系统那样的神奇存在,可面前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坏人!自己怎么就能问出那么一句蠢话来!
“姑娘,今日种种实非我所愿,但你若想保全性命,便要记得谨言慎行。”
林映春攥紧拳头,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回应她的是惊险一跃,男人带着她稳稳落在地上,耳语几句。
【叮!温馨提示,请宿主配合陆岳,配合成功后任务正式开始,奖励百两白银,注:任务失败,剥夺已发放奖励×1】
任务失败还有惩罚的?之前也没说啊!
还有,陆岳是谁?面前这个男子吗?
林映春在脑中疯狂呼叫系统。
面对她满肚子的疑惑,系统默认,再也没出声。
马蹄声逼近,霎时便至。
林映春看得真切,为首之人正是城门前提议让比奥去破庙休憩的大汉,看来这群人是盗匪!
大汉握紧缰绳,手背冒出青筋,恨得牙痒痒:“这女人竟敢耍花招!那群海外人压根不在破庙!”
不光如此,派去跟踪的弟兄全都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陆岳意外道:“哦?”
林映春瞧见他们熟稔对答,咬紧下唇,庆幸比奥他们逃脱毒手,惊慌之余也更加好奇陆岳的身份。
另一边,小兵从马背上翻下来,恶狠狠地看着林映春,对陆岳说道:“陆头儿的,把她交给我,今天定能让她说出那群人的去向!”
林映春一脸不可置信,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人竟然是个盗匪头子?
“大君!西边的弟兄们抓到人了!”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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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春暗道一声不好,让他们走反方向,竟然还是被抓到了。
大君闻言转怒为喜:“好!等会论功行赏!”
“盛国女人,心眼颇多,不过,我喜欢!”大君挥鞭上前,侧身抓住林映春的胳膊,一个用力便讲她掳上马,扔下陆岳策马疾驰。
林映春挣扎半天,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疲惫、颠簸、惊恐各种情绪交加,片刻便晕了过去。
……
“春,醒醒,醒醒!”
头好痛,林映春幽幽转醒,动了动,却发现双手被困住,抬眼瞧见大胡子比奥那张惊喜的脸,他额头红了一片,竟然是在用头来撞她的脑袋。
“噢!春,你终于醒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你也抓来了,真令人难过。”
比奥唾沫横飞,林映春也理清了思路,比奥说他们出城后不久便发现身后跟随的人,将他们打昏扔在路边,却发现还有人穷追不舍。
他们和那些人拼杀,死了十几个人,最终不敌,被抓到这处营帐。
比奥懊恼不已,自己的人手没有他们多,不然以西国士兵强壮的身体和挺猛的精神,一定能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
“大君,这女人醒了!”营帐猛然打开,换上异域服饰的大君头领带着一瘦高个子进来,后者脸上写满了邀功与得意。
“好!这次记你一功!”大君拍拍瘦子,着人将林映春架起来,比奥带着身后剩下的人纷纷站起身,企图挡住他们。
“得了!你们折了那么多人手还不老实,难道还想挨两刀?”
瘦子抽出刀吓唬他们,林映春不敢冒险,悄悄示意比奥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想必您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才带我来这里吧。”
大君眼中兴味更浓,小妞还挺识时务的:“给她松绑。”
双手得到解放,林映春手心被塞了一张羊皮纸,上面奇形怪状画了许多符号,她一个也不认识。
“你,把这羊皮纸上的内容翻译成盛国话。”
林映春战战兢兢,接过羊皮纸,拿起笔开始写。
很快,几行漂亮的文字出现在另一张空白羊皮纸上,待林映春写完,便被带走。
“春,上天会保佑你平安无事!”
林映春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推出营帐,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唯有一个个鼓起的营帐能醒目些。
低头看看手上被绑的痕迹,不是很深,这么一会已然消了不少,她应当没有昏迷没有太久。
几人带着她走进一个大营帐,林映春觉得那应该是他们的主帐,她在里面见到了意料之中的——陆岳。
联想到系统的任务,还有他的嘱咐,林映春觉得她倒也不是孤身一人,至少他和自己是站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兄弟,我们刚从那帮使臣身上搜到了一张羊皮纸,你来给翻译翻译,要是翻译拿不准,就问问这小妞。”大君大步走向主位,身子一歪直接倚在那张熊皮椅上。
使臣!林映春瞳孔紧缩,震惊地捏住衣角,比奥他们竟然是海外的使臣吗?
那这些人抓了使臣,又驻扎在此,他们的首领又叫做大君……是瀛国的敌军!爹爹还在世时,曾经说过,瀛国之人的将领都被称作大君,而且他们最喜欢攻打别国,抢占地盘和财物!
“是,大君。”
陆岳接过手下递来的羊皮纸,熟悉的鬼画符映入眼帘。
4. 突变、疑问
陆岳未曾提笔,头领笑意更浓,只不过林映春看到了他背后深藏的杀意,肌肉悄悄绷紧,衣衫隆起,主座前锋利的砍刀正闪着寒光,一股凉气从背后袭来,不由让人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兄弟?莫不是有哪里看不明白?何不向这个小妞询问一二。”
林映春屏住呼吸,悄悄攥住衣角。
“胖子,看来是你的墨磨得不够好,陆头儿的都不想下笔啊!”瘦子缩在头领庞大的熊皮椅后面,绿豆大的老鼠眼睛蔑视着陆岳,得意感十足。
营帐内气氛也逐渐变冷,头领带进来的手下紧紧盯着陆岳,下一刻便要提刀砍杀似的,就在林映春以为两人都要丧命于此时,陆岳动了。
“呵,这有何难?”他发出一声低笑,将手中的折扇随手抛在桌子上,拿起胖子递来的笔,眼神不经意扫过瘦子,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相比于周围的剑拔弩张,陆岳显得淡定极了,四处弥漫的古怪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自顾自沾墨提笔,不多时便书写完毕。
“大君。”胖子将羊皮纸递给领主,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精明的眸子却粘在纸上,迅速看完,哈哈大笑:“好!兄弟,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陆岳长叹一声,伤脑筋地看着他,大君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话锋一转:“来人,将先前在我这造谣的人提来!”
帐外立刻传来动静,紧接着一个身材矮小同样穿着兵服的人被拎进来。
他战战兢兢,却极为固执,口中吵嚷不断,见到大君更是激动起来,只是还没开口便被大君抢先。
“兄弟,为兄的对不住你,几日前,他说你压根就不懂使臣的话,是霖国派来的卧底,为兄信了两分。”领主抽出砍刀,想把它递给陆岳,接着说:“方才为兄试过这女子,你们二人译出的文章基本一致,足以证明兄弟你的清白。”
“我知道,毕竟我与大君您也不是亲兄弟,不过有些许的恩情,算不得什么。”陆岳懒散地点点头,却没动手接那把刀。
“只是以后人人都能污蔑我一嘴,小弟还有什么威信?还不如去县里扛包袱,凭着一把子力气也没人敢欺负。”
大君想起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又想到自己看中他的能力强行与之结拜,这才将人留在身边,如今这么对待人家确实说不过去。
尴尬一笑,眼神变化间猝然瞅见地上趴着的人,转而怒喝:“挑拨我和兄弟的关系,我看你倒更像是卧底!”
“大君!我说的是真的,陆岳他真的是卧——”尾音戛然而止,林映春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领主一刀结束了那人的生命。
近在咫尺,林映春看得分明,两片嘴唇扔在一张一合,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半个字。
依旧温热的鲜血顺着营帐内地毯蔓延到脚下,林映春两腿发抖,差点被这股血腥吓得昏过去,她不是没见过受伤的野兽,但那些场面远不及这里的可怖,可理智让她清醒,她还不能倒下。
林映春悄悄抬头看着陆岳的衣角,想起几个时辰前他带着自己从树上落地后的低语,不由得庆幸她的选择。
“待会无论谁让你译文,按照我说的做,保你安全归家。”
彼时林映春半信半疑,待手里真的被人塞入一卷羊皮纸,她便信了三分。
掉入狼窝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为自己赌个未来,即使是以命相博。
还好,他没有让自己输掉。
陆岳这才扬起一抹笑,重新拿起扇子,冲大君抱拳:“多谢大君为我正名。”
“你看,叫什么大君!你我可是过命的兄弟!”
陆岳又叫了声大哥,大君才满意地点点头,狠踢一脚地上了无生息的人,吩咐道:“给老子抬出去!”
闻声,两个守卫很快从营帐外进来收拾残局。
“其实,大哥不必杀了他,说不得他是盛国派来扰乱军心的探子。”陆岳若有所指,睨了一眼大君旁边的瘦子,他两股抖得像骰子一般。
“诶!兄弟说得对,实是为兄草率了,这可怎么办?”头领一脸惋惜,若是刚才留着他就好了,说不定能打探到盛国的计划。
“倒也无妨,他死了,可平日里定有私交甚好的,交给小弟来查,一定给大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大君两眼一定:“当真!”
瘦子更加害怕,无他,只因整个军营中,属他私下里和那人来往最多,虽然不是那些莫须有的兄弟情,可也是实打实的利益交换,更何况此次探听到陆岳身份的事,他也跑不掉。
慌乱之下,瘦子突然瞥见一直盯着陆岳的林映春,厉声道:“小妞,你老看着陆头儿的做甚!”
大君和陆岳被吸引,也向林映春看去,三道视线,一道好奇,一道审视,一道怀疑。
林映春身体瞬间绷紧,看着三个人向自己投来的视线,干脆咬牙破罐子破摔,适时露出一抹羞容:“这位郎君长得甚是英俊。”
陆岳挑眉。
大君哈哈大笑:“你这小妞怪有眼色,二弟可是我们军营里最俊俏的男子了!”
瘦子眼神仿佛淬了毒,恨恨看林映春和陆岳两眼,很快冷静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林映春也反应过来,虽说自己是在看陆岳不假,可却很隐晦,瘦子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既然她这么喜欢看你这张脸,那就把她给你了。”
大君投其所好,倒也不费力去寻美人,见林映春长得不错,便拿来向陆岳赔罪。
林映春有一瞬的呆滞,什么给?给谁?怎么给?
“好啊。”陆岳欣然接受,豪不避讳自己喜好美色。
林映春:???
林映春任由陆岳把自己带走,直到出了营帐,系统突然发声。
【叮!恭喜宿主,与陆岳合作成功,任务完成,奖励明日发放】
脑中系统熟悉的声音让林映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抚着胸骨上方,不断安慰自己,陆岳说过要把自己安全送回家,那她的那种“安全”应该也算在内吧!
陆岳一直注意着身边女孩的动静,心中除了对她今夜表现的赞赏,还有点想笑,因为他实在没见过如此大胆且勇敢的人,还是个女子。
陆岳带林映春向远处自己的营帐走去,林映春好几次想要开口,被他一一挡下。
到地方后,林映春莫名松了口气,却仍不敢大意,一进账便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与陆岳拉开距离,虽然她对他的身份有几分猜测,却不妨碍这人是个浪荡子,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陆岳注意到她的行为耸耸肩,没有阻止。
空气中安静气息蔓延,陆岳身上的青草气息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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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氛围下更加清晰可闻,林映春有些沉不住气,鼓起勇气:“你……”
不曾想陆岳反倒伸出食指:“嘘。”
林映春警惕地朝营帐周围扫视,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陆岳掀起塌边的被褥,示意她走近,继而在平整的木板上写下四个字:“隔墙有耳。”
林映春从陆岳手中接过炭笔,目露新奇,她先前便想要问比奥这种笔是怎么做的,怎么他也有?
“你怎么有这种笔?”
“秘密。”
……
林映春无言,眼睛眯起,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拿着炭笔的手顿了半天,郑重地写下一句。
“你是盛国人。”
“这难道不明显吗?”林映春写下那句话,陆岳毫不意外。
林映春眼睛紧紧盯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说的是身份,陆岳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让她那么紧张罢了,只是见林映春依旧一脸严肃,便点点头。
林映春脸色微转,淡淡的喜色过后染上勉强,沉默半晌才重新提笔。
“这里是瀛国敌军的营地吗?”
面前的人狐狸一般的眼睛透出点点狡黠,反让陆岳怔愣一瞬,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不错,正如你所见,不过这里却不是敌军的主要营地,过几日我们将会离开。”
听到肯定的答案,尽管心中早已有了定论,林映春还是有些惊讶,而且新的疑惑在心头浮现,他们要离开?回到主营地吗?
然而这些倒不是最紧要的,林映春按耐住心思,写下另一个问题。
“比奥他们——”
陆岳打断林映春写字的动作,冲她摇头,自顾自提笔,袖袍挪开,露出一行清俊小字:“我只能说,他们确实是海外的使臣,其他的,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林映春沉默,如果陆岳真的信守承诺将自己安全送出这里,不让她知道更多内情是更好的选择。
“那——你是何人?”
被俘之前,他在她耳边的叮嘱言犹在耳,她照着鬼画符一样的羊皮纸写出他交代好的话来,再想想那位敌军首领大君的话,陆岳是一定不懂得海外话的,那时她就知道他在对敌军撒谎。
既然他不属于敌方阵营,那么无论如何,自己的安全都可以得到一些保障,至少现在她抓住了他的把柄,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林映春神情越来越冷,陆岳皱眉:“别误会,我可不是坏人。”
林映春简直要笑出声,这世上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岳干脆撂下炭笔,开口道:“我不一样,我这里真的有三百两。”
林映春瞪大眼睛,惊诧地望望四周:“你怎么说话了?”
“我本来就会说话。”陆岳眼角尾扬起,眸子里满是戏谑,“放心吧,他们走了。”
“你这顽劣的土匪作风还真不是装的啊?”嘴巴那么贫!
陆岳没理自己,林映春撇撇嘴,然后看到他从腰间掏出一包粉末,捻了一撮撒在写满炭笔字迹的床板上,随后取来湿布,字迹消失不见。
林映春看得津津有味,也装作不再询问他的身份,心里却已有猜测。
“这是什么?”
5. 药膏、邀约
林映春仔细打量着那些粉末,抬头希冀地望着望着陆岳,见他微笑更是侧耳倾听,哪知他满脸揶揄,吐出两个字来:“秘密。”
林映春瞬间憋气,干脆不看再看他,自顾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余光瞄到他走出营帐,林映春悄悄走到塌边,重新掀开被褥用手指蹭了下没被擦掉的粉末,凑近鼻尖,带起淡淡的香气,但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帐外传来动静,林映春立马挪回原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陆岳一眼就扫到被褥被动过,双手拎着木盆和一桶热水,啧了一声,走到林映春身边放下;雾气蒸腾,林映春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岳道:“不疼吗?”
林映春歪头:“什么?”
陆岳手指向下,林映春顺着看过去,两只粘满泥土的脚正站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她的鞋早在马车上就已经被自己脱掉了。
她连忙扯扯衣摆,两腿顺势缩在椅子上,偷瞄陆岳,嘴中小声嘟囔:“若不是为了光脚踩在马车上才能顺利不让你发现,谁会在逃命时把鞋脱了?”
陆岳好笑地回道:“脱了鞋子也没见你跑掉,说不定有鞋子还能比没鞋子跑得快些。”
说罢,将一罐药膏放在桌子上,便不再管她。
林映春撇撇嘴,将脚放在热水里,先前没注意也就罢了,这一洗,丝丝缕缕的疼从脚底传递到心里,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有很多伤口。
瞥到那罐药膏,林映春心里生出丝缕感激,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
“谢谢。”
陆岳背对着林映春铺好榻上的被褥,挥挥手:“无碍,榻上那双鞋是新的,军营里的鞋很大,旁边有鞋垫,垫多少自己加。”
目光移到床榻,果然,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和半沓鞋垫静静躺在那。
林映春心中暖意更甚,如果说之前他能保自己平安的话有五分可信,现在便有七分。
脚很快洗完,林映春抹上药膏想穿鞋,却犹豫不决,刚刚洗干净,若再踩,药膏就算白抹了。
正踌躇着,眼前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手里赫然是榻上那双黑靴。
“快穿上吧。”陆岳偏头取过鞋垫一起递过来。
林映春接过穿好,端起木盆出营帐倒水,这才发现陆岳营帐周围果真半个守卫都没有。
陆岳说他不喜有人伺候,所以他的营帐周围只坐落着零星几个临时仓库。
冷掉的水洒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林映春抬袖捂鼻,不经意看到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久久移不开目光。
不能为父母上香,反而还被掳到这种地方。
林映春迟迟未归,陆岳出了营帐便瞧见她偷偷擦拭眼角的水痕。
先前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对着月亮默默流泪,可仔细想来,花一样的女孩子被掠进敌营,还瞧见那么血腥的场面,一日之内发生那么多事,谁又能不慌、不怕……
“明日我便送你走。”
男人突然出声,林映春手中的木盆差点掉落,陆岳手疾眼快一把接住。
夜色如水,银色的月华披在两人身上,眼神交汇,林映春清楚地从他狭长的眼睛里看出认真二字。
“那你怎么向他们交代?”他们定会怀疑他,今天的事已然是一场试探。
虽说这是陆岳之前对她的承诺,这些事也与她无关,陆岳善恶不明,再怎么浪荡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还做不到冷心冷肠看着别人送死,不如留下来,寻机了会再逃跑。
像是看出林映春的顾虑,陆岳打趣:“我自有打算,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了。”林映春轻哼,“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有什么好法子,我需要怎么配合你?”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毛茸茸,居高临下瞧起来毛茸茸一团,清秀的面容格外可爱。
陆岳忍不住多看几眼,却不小心和面前的女孩对上视线,不自然地移开,随后道:“随我来。”
林映春吹吹眼前的碎发,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营帐。
陆岳打开床榻边上的箱笼,扳动机关,从夹板中取出瓷瓶,手心朝上:“这是假死丹,你只需服下,明日傍晚醒来就会安然躺在自己家中,其他的我来负责。”
瓷瓶躺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小小一只,却让林映春浑身发寒,情不自禁地发问:“你吃过吗?”
对上林映春难以置信的目光,陆岳表示理解,这种药确实很神奇,若不是试过,他也不会当藏品。
“当然吃过。”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陆岳会这样回答,林映春疑心稍减,从他掌心取过瓷瓶,或许染上了陆岳的体温,瓶身出奇地温润。
陆岳看出林映春眉间仍萦绕着迟疑,沉吟道:“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用。”
“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陆岳这次没露出任何打趣的样子,神情非常郑重。
林映春攥紧瓶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像被坑了。
陆岳从箱笼里抱出另一套被褥,铺在桌子上,回头叮嘱:“今夜我在这里休息,床榻给你,另外,这颗药的起效时间是一刻钟,你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要不要吃。”
今晚最担心的问题被解决了,只要他不挨着自己睡,就还算是个“好”人。
林映春躺在榻上时,翻来覆去地想,吃还是不吃?
赌一次还是留在狼窝见机行事?
之前已经用命赌了一次陆岳的承诺,第二次,她心里那杆信任的秤更加偏向他。
而且,就算她不想承认,打从和陆岳第一次见面,她就捕捉到不止一次他眼睛里的异样色彩,那种神情,她在村长的秀才儿子看心上人时见过。
浪子又如何,能保证她的安全就是“好”人!
诸事纷扰加之劳累惊吓,就算是陌生的环境也没拦得住林映春进入梦乡,她的呼吸逐渐绵长。
其实陆岳躺在桌子上一直没睡,他自幼习武,自然听得出林映春的辗转反侧,还有时不时的轻叹,这会睡着了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在黑暗中摇头的同时有些好奇,女孩看起来见风使舵柔柔弱弱,可巧舌如簧是她,机敏聪慧是她,毫无防备的也是她。
真是个奇女子。
……
翌日,林映春是被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叮!系统奖励已到账,宿主是否接收?】
林映春睁眼时有点恍惚,借着营帐外透进来的曦光看到了桌子上熟睡的陆岳,瞬间困意全无。
【是否接收?】
系统声音再次响彻脑海,林映春赶紧点头,开玩笑当然接受了,上一次勒索到它的丰厚奖励——海外语言听说读写能力,还历历在目,这次一定不会差!
【叮!恭喜宿主获得百两白银,是否取出?】
【叮!恭喜宿主获得情报:陆岳的身份】
霎那间,数条信息被塞入脑中,林映春来不及腹诽,便惊叹,原来他真的是卧底!而且还是盛国的少将军。
【叮!触发主任务:窃取瀛国军防图,成功营救使臣,任务成功,任务奖励:万两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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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或随机奖励×1】
【隐藏任务请宿主自行探索】
窃取军防图,这怎么可能?!
还真是看得起我,营救使臣,她还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呢……
林映春收到任务的第一时间觉得它不可能完成,但这是它绑定时对她做出的唯一要求,而且……那可是万两黄金啊!
拼了!!不是还有陆岳那个卧底在吗,应该、能行吧!
“那一百两银子不取出会怎么样?”林映春在脑中询问。
【由系统代为存放,整存整取】
明白了,电光火石之间,林映春想起一件事来:“系统,是不是完成这个任务你就会离开?”
【是的,宿主】
当初绑定时它就说过会离开,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它绑定的宿主已是两般心境。
那时只觉得绑定灵魂的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可它又实实在在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且眼下发布的任务也没有违背之前的约定,反而有益于国,有助于民。
林映春有一点失落,不过很快被打断。
“你醒了?”陆岳的声音响起,温润依旧,带着一丝沙哑。
林映春起身,语气郑重:“陆岳,这个药,我不打算吃。”
陆岳闭着的眼睛睁开,诧异道“哦?你想清楚了?”
难得,竟有人宁愿留在狼窝,他不清楚林映春是不信任他的药还是不信任他这个人,不过他清楚自己在她眼中的可信程度,也尊重她的决定。
“想清楚了。”
林映春一抛,在怀中捂了一夜的瓷瓶被陆岳接住。
“我们合作吧。”
陆岳从桌子上坐起,语气里带着摸不着头脑:“合作?你要跟我合作什么?”
“你是卧底。”
林映春直言不讳,她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陆岳沉默,好看的眉毛微拧。
少女起身,走到桌边,一只手撑着桌沿,说出此生最大胆的话:“我们一起,掀了这贼窝!”
她刚出被褥,不仅身体带着热气,说出的话也那样热血,清脆的声音轻轻一句如巨石般砸进人心,陆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从军那么多年,他不是没听过豪情壮志,却没有眼前来得震撼。
“好。”
陆岳一口答应,他不知道自己是中邪了,还是平日里装浪子装得对女子言听计从,只是不想拒绝。
林映春被帐外的光照得晶亮的眸子,不仅透着纯然天真,而且迸出决然的坚定。
其实刚刚答应他就有些后悔,毕竟林映春是一个普通女子,从未接受过任何训练,但转念想到她超然的外语能力,陆岳觉得这事尚有商量的余地。
林映春眉眼弯弯:“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映春,盛国大山村人士。”
陆岳顿了顿,略微思索后柔声道:“在下陆岳,盛国卧底。”
尽管最后四个字声音很轻,林映春还是听到了;凭着之前的胆色和系统给的能力,她有七成的把握知道他不会拒绝,可听到对方的回答,她还是松了一口气,两人合作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比单打独斗要大得多。
“我受命蛰伏,原本打算跟着他们回到主营,没想到他们抓了海外使臣,现在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好办了。”
此时天光依旧没有大亮,只是太阳升起得早,凭借军中经验,陆岳推测应未过寅时,夜未尽,有些话要趁早说。
既然已经答应合作,陆岳便打算开诚布公,这样两人合作才会更顺利,再者林映春之前被他盯梢多日,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6. 做戏、目的
朝廷或许会和陆岳里应外合,歼灭敌军,但林映春反而有些费解。
“朝廷没有派遣官员交涉保护使臣吗?”
“这不在我的任命范围内。”陆岳苦笑,“不过据我所知,朝廷虽说对这方面不慎重视,却也不曾疏漏,也许他们被绊住脚步,也许……”
林映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朝廷派来那些人,若以最坏的打算去想,说不定已经被害了。
“他们就是冲着使臣来的。”陆林映春的困惑依然没被解开:“你没将这个消息传给朝廷吗?”
看着陆岳哑然,林映春意识到不对劲:“你可有法子将消息传递出去?”
“没有。”这次他不再沉默,可听在林映春耳朵里却一般无二。
她不相信,朝廷的卧底啊!不能与外界联络的是俘虏可不叫卧底,就像她一样。
林映春满脸不可置信,陆岳无奈:“别这样看着我,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要不然那些人怎么相信我?”
“不过……”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打哑迷呢!一点也不干脆。”
林映春双颊气鼓鼓的,像只刺豚,陆岳不禁轻笑出声:“不过会有人三个月给我递一次消息,那时我才能与外界联系。”
“他们怎么知道你身处何地?”
陆岳露出熟悉的表情,林映春自己止住话头,只怕再问下去,他又会说出‘秘密两个字’!
林映春小声蛐蛐:“那你三个月内岂不是和我的待遇一样。”
“这可不一样,你没听那大君说吗?我可是他过命的兄弟。”陆岳星目微挑,将桌子上的被褥收好,接着道:“还有,距离下一次传递消息还有两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不短。”
帐内光线比起方才更亮了一些,帐外陆陆续续传来一些声音。
“外面怎么了?”林映春不解。
营帐内脚步声响起,陆岳走向床边:“军中之人,卯时起身操练,这是规矩。”
林映春轻哼:“瀛国倒是养了一群好战士。”
她显然没想到,这里明明不是瀛国的主要营地,那些士兵却也不曾懈怠,时刻约束己身,她想,这应该就是他们身为盛国劲敌的缘由。
两国休战已久,上一次起兵之际她尚在襁褓,盛国休养生息时瀛国兵马也不断壮大,如果双方再起战事,那一定是场硬仗,所以,陆岳才会出现在这里?
林映春仿佛透陆岳的身影看到背后紧张的局势,佩剑出鞘,铮然一声将她惊醒,林映春奇怪道:“你也要出去练剑吗?”
陆岳不语,拿剑朝自己的小臂浅浅割下,鲜血滴在被褥上,林映春急忙上前阻止。
“你这是做什么!”
林映春按压止血的动作没被阻止,拿出昨夜没用完的药膏递给陆岳:“送出来的药还没让人捂热乎便回到了主人手里,还好伤口不算大,两三日就能结痂。”
陆岳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张口要林映春答应他一件事。
“你要我今日装得虚弱些?”
“对,并且要表现得憎恨我,且走路困难。”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为何要让自己这样做?
陆岳耳尖变了颜色,语气不改:“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天光大亮,直到林映春和陆岳一同被请入主营,大君和他的手下暧昧地看着两人,林映春才反应过来自己轻信陆岳的后果。
林映春一张小脸红了个透,咬牙切齿,两只眼睛冒出点点星火,气愤地像要吃人。
大君一脸揶揄:“嗐,小妞,你昨天不是很看得上我这兄弟的脸吗?昨儿个可看了个够,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呐。”
陆岳隐秘地向她投来肯定的眼神,像是在说,做得不错!
“既然是自己人了,可得像我兄弟一样好好做事,做得好,我这里重重有赏。”
林映春心说我当然会好好做事,虽然她不能像陆岳一般做个卧底,可同样会向着把敌营搅个稀巴烂的目标看齐。
大君说完话,与陆岳耳语半刻,随后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看好。
陆岳带着林映春走出营帐,末了回头喊了一声:“大哥,别忘了让人给我送床新的被褥。”
大君自是无有不应,哈哈一笑,粗犷的脸上极尽猥琐,他也看上了这小妞,可为了平息昨天那事儿,这女人也只能给老二。
……
两人出了营帐,林映春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看到,抬脚就踢向陆岳膝盖,又抓过他的胳膊使劲拧了一把。
陆岳吃痛:“嘶!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留什么情面?你都那样说了还要什么情面?别说情面,就是脸面我也不想给。”
林映春有点后悔自己昨天的决定,与他合作,最先失去的竟然是名声。
她眉间愤怒不似作假,待走到无人之地,陆岳低声赔罪:“对不住,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他们的信任。”
林映春讶然,没想到他会道歉,但她心里明白,陆岳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不与自己说明,才能让这场戏做得更加逼真,让那些敌人轻易瞧不出端倪;只是,女儿家的名声多么重要……
陆岳正襟,向林映春礼:“出了这营地,无人会知道这些事,届时姑娘觅得良人,我会奉上大礼赔罪。”
“谁要你的大礼!”
陆岳说得对,出了敌营,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能换来他的愧疚,得到他的保护……
如此,也没必要再纠结了。
“方才大君与你说了什么?”
陆岳见林映春怒气消去大半,便引着林映春一同继续走:“他想让你招降使臣。”
“想得还真美!”
陆岳嗤笑:“可不是。”
如果能够成功招降使臣,那盛国在他们眼里就成了囊中之物。
林映春想起一件事,疑惑道:“青阳县那些译员也是你们抓来的吧?”
陆岳侧目,长眉一挑:“不是'我们',是他们。”
林映春腹诽:除了目的,其他的有何不同?分得那么清楚,不是像抓她一样也参与了?
“他为什么不让那些译员去招降使臣?”
“还有,你昨日怎么料到大君要找我去翻译你写的鬼画符?”
她早就想问了,只不过疑问太多,这事反而被抛在脑后一时没想起来;昨夜那大君为何不找青阳县抓来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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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陆岳薄唇微抿,轻叹一声:“你的问题还真不少。”
“莫不是那些人被他杀了!”
林映春双目震动,高呼出声之际双唇被陆岳用折扇掩住。
两人脚步未停,走过一个营帐,陆岳才解释道:“我虽不知原委,但若不是青阳县那些人徒有虚名,大君今日也不会找上你我。”
昨日一事,大君心中对他的疑虑消去大半,却仍不敢完全信任,他不是没看出来,将林映春塞进他的营帐,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如果林映春今日不按照他说的做,大君的疑心必会重新燃起,一个行事纨绔的浪荡子,怎么会在阳气十足的军营里对着妙龄少女无动于衷?
“陆大人!”两名守卫行礼,掀开帘子。
林映春一眼就看到地上憔悴的比奥,与兵马拼杀,又被绑了一夜,任谁的脸色也好不起来。
“春!你回来了!”自己还被绑着,但看见林映春安然无恙,他还是很高兴,然而这种情绪在看到陆岳后熄灭,“他是谁?”
“比奥,这件事说来话长。”
林映春一直和比奥用外语交流,陆岳听不懂,只能静静在旁边看着,女孩口齿伶俐,专心致志,认真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靠,他不自觉对两人的合作有了更高的期待。
林映春本以为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比奥,会收获他的赞同,然后几人商量后续的事,可没想到结果却恰恰相反,比奥整个人都变得警惕起来。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比奥和身后的所有人都以同样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两人。
他的一句话,让林映春哑口无言,直到现在,她和陆岳合作过程中的是非曲折也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能够理解。
另一方面,陆岳来到这里孑然一身,连传递消息也都靠外界向内而来,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或信物给比奥。
陆岳见气氛不对,上前询问:“怎么了?”
林映春眸子里盛满失落:“比奥不信任我,他觉得我被你威胁,被他们策反了。”
“还有一件事。”林映春踌躇,懊恼开口:“他觉得是''盛国''人抓了他,有些敌视盛国。”
弄巧成拙,瀛国那位大君若知道自己这一仗打得如此成功,恐怕会喜不自胜,不仅不用招降,还成功将海外使臣那边的国度拉入瀛国阵营。
“还好青阳县那些人没坏事。”林映春不由得庆幸他们的不学无术,若真有精通海外语言的人,指不定这会比奥他们的命已经没了,而瀛国人将会吹锣打鼓收兵,甚至坐收渔翁之利。
陆岳收起散漫模样,沉着思考对策。
“诶!”林映春福至心灵,噔噔噔走到比奥面前,“胡利呢?他的病怎么样了?”
不提这个比奥脸上还能和颜悦色,此时却额头青筋微凸:“可恶!昨夜与他们拼杀,胡利还在马车上躺着,我们的勇士失败了,马车也被抢走,胡利根本没和我们在一起!”
其他随行的海外人萎靡之下的面上挂满沉痛:“老天保佑,一定要让胡利那孩子平安!”
胡利是西国的王子,这件事盛国一无所知,临行之前他缠着国王,顶替了原本译员的位置低调而来,不曾想步入盛国境内不久,他便一病不起。
7. 出营、下落
一个重病不醒的孩子,能有什么下场,想想也知道,比奥沉痛过后面如死灰。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林映春自告奋勇:“我帮你把他带回来!”
比奥蓝色的眸子闪过希冀:“春,你向天发誓,不骗我。”
林映春在众人注视下伸出右手:“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不单单是为了向比奥证明自己的立场,她也曾与胡利有一面之缘,城门前,还是她找来大夫为他医治,只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女稚嫩的脸充满坚定,黑白分明的双瞳撞入比奥心里,仿佛让他也染上那股冲破一切的勇气。
陆岳在一旁看得迷茫,却没有贸然相问。
“如果你能把胡利安全带回来,我会考虑你那番话的真实性。”
比奥同样做出承诺,即使不是十足十的信任,林映春也没再反驳,现在更让她担心的是胡利的安危。
林映春将目光移至陆岳身上,缓缓开口:“陆岳,能给他们松绑上药吗?”
每个使臣身上几乎都挂了彩,如果没有及时清洗上药,恐怕夜里会烧起来。
陆岳点头:“我们先回大君那里说明情况。”
瀛国人明显是想拉拢这些使臣,一时半会绝不会虐待他们。
两人暂时告别比奥,原路返回。
“你问昨天抢的马车在哪?那么多马车,你总要说说你要找的那辆有什么特征?”
“里面载着一位西国少年的那辆马车。”
“少年?”大君思索半天无果,让守卫招来瘦子,“秦讳,你可曾见过她说的那个少年?”
秦讳连连点头:“见过见过,只是……”
大君皱眉,对他这样畏畏缩缩的态度有所不满,不耐烦道:“知道就快说!”
眼看躲不过去,秦讳眼睛一闭:“只不过那少年早被弟兄们返程的时候扔了,那人躺在马车里动也不动,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倒豆子般一下子说完,他迅速低下头,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其实是他最先盯上那辆马车,那车子与众不同,一看便知其尊贵,他抢了那少年身上所有的东西,回程时便把人破烂一般扔到庙里。
秦讳眼神闪躲,林映春看出他的心虚,戳戳身旁故作散漫的陆岳。
陆岳目光流转,折扇展开扇了两下。
“那你们将他扔在何处了?”
“那群使臣说咱们杀了他们太多兄弟,那少年是他儿子,若寻不回来,他们死也不会归降。”
说罢,陆岳还沉着眸子向大君点头,明朗的额间挂满担忧,全心全意为大局着想的样子看得林映春直呼演技超群,没想到撒谎他也是张口就来,仿佛练过无数遍了似的。
秦讳瞧见高位上大君面色逐渐变黑,暗道不好:“就扔在城东那座破庙里。”
“你倒是真顺手!”大君眯起眼睛,秦讳自作主张,私下里不知做过多少同样的事,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陆岳带着林映春出营寻人,秦讳被大君硬塞进两人中间。
“带着他,他知道路。”
林映春和陆岳对视一眼,带路?两人心里都明白,带路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让秦讳盯着他们,这位大君蠢的时候无与伦比,该聪明的时候也是真聪明,心眼不少。
……
三人两马疾驰而出,掀起一地尘土。
“陆大人,要不我带着林姑娘吧?”
“不必!”
一番好意被拒绝,秦讳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匹,马鸣声盖过冷哼,他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敢有所显露,毕竟陆岳是他们大君默认的二把手,谁敢明着招惹。
林映春不会骑马,只能与人同乘,她坐在马前,被陆岳圈在怀里,左右为难,这姿势甚为不妥。
怀中人不停地蠕动,陆岳双手及时控住缰绳,用下巴点点她毛绒绒的脑袋,漫不经心道:“再动就要掉下去了,难道你真想让秦讳带着你。”
林映春一僵。
“我们可在他们面前过了明路,你再与我拉远距离,可就要露馅了。”
这下子林映春彻底败下阵来,她也不想让人瞧出端倪,不过陆岳声音中带着的一丝捉弄到底让她听出来了。
“少得意,不就是骑马吗?只要有时间,我必定能骑得比你好!”
身后之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拆穿了,默不作声,骑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明明营帐外绿意盎然,落在林映春眼中只剩下一条条线极速倒退,她吓得双眸紧闭。
“你……慢点啊啊啊!”
陆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完全控制马儿后,一只手稳稳护住林映春,安全得不得了。
就这样,秦讳一人在前方带路,林映春陆岳在后方追赶,衣诀翻飞间到了破庙。
陆岳率先下马,将林映春小心抱下来:“在下骑术不错吧?”
林映春有气无力,一只拳头砸在陆岳肩膀上软绵绵地,陆岳觉得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陆头儿,还是您会玩。”一路上两人调笑声不断,听得秦讳心里痒痒的,虽说林映春一身布衣,架不住她长得好看呐!
听闻陆岳平日里总是泡在镇上的花楼里,想是吃惯了浓妆艳抹,此时得一清秀佳人,可不是新鲜吗?就连他也……
陆岳狠狠瞥了一眼秦讳,挡在林映春身前,隔绝他觊觎的视线。
“你闯的祸,进去看看人还在不在里面!”
秦讳讪讪转身,片刻后破庙里传来一声惨叫。
“啊!”
“大爷!我不要钱了,我说,我说!”
惊闻惨叫,林映春拖着已经缓过来很多的身体,随陆岳一同踏进破庙。
秦讳正持着一柄短刀扎进乞丐手背,鲜血四溢。
林映春看得气愤,随意伤人,果然强盗作风,打算上前制止却被陆岳拉住,只能大声喝道:“你为何要伤人!”
秦讳舔舔嘴唇,狠狠冲那乞丐吐了一口唾沫,鼠眼里充满蔑视:“林姑娘不如问他自个做了什么?”
乞丐蒙头垢面看不清面孔,惊恐地不断扇着自己的脸:“是小的不识好歹,我活该,我活该!还请仙姑饶我一命,二位大爷饶命,饶命……”
秦讳冷哼:“还想勒索大爷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陆岳折扇一横,抬起秦讳小臂,短刀顺势拔出:“那少年呢?”
秦讳原本对陆岳的行为有所抵触,闻声,举起还在滴血的短刀又要扎向下方的手,骇得乞丐顾不得手掌流血,哆嗦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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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饶命,那个少年今日早晨被一个老爷带走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乞丐忍着剧痛,内心苦涩不已,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狠茬子,早知如此,就不贪财了,要什么问路钱?!
这下倒好,命能不能保住都成了两说。
乞丐形容凄惨,林映春虽然看不上他的作为,还是心生不忍:“别磕了,接走那少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老爷?”
乞丐连忙说出那人特征。
锦衣华服,三十岁左右,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嘴角还有颗大黑痣。
林映春越听越熟悉,最后在心里得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论——钱老板!
可约定好的送货日期没到,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比奥他们的驻扎地寻人呢?
来不及思索,林映春迫切地想知道胡利现在的安危状况,有心支开秦讳,陆岳看出她的心事,折扇展开,挡在两人脑后,低下头附耳倾听。
“支开秦讳,我大概知道胡利在哪里了。”
听完后,陆岳自信抬头,对着秦讳下令:“你,带着他一起找,找不到人我拿你是问!”
位高一级压死人,此刻大君又不在眼前,秦讳只得暗暗瞄一眼两人,抓起乞丐,将他拖出去。
陆岳冲着秦讳背影高声道:“映儿,昨儿晚上表现不错,今日带你吃顿好的,晚上可别叫我失望啊~”
即便知道他是在做戏,林映春还是羞窘难当,掐着手心背过身呸了一声,这人忒没正形。
……
青阳县,秦讳走后,林映春和陆岳来到县里,打听过后找到钱老板。
“诶呀,林丫头!我正找你呢,早上刚派了人去大山村,没想到你就来了!”
听下人禀报林映春来了,秦老板半刻也没敢耽误,撂下生意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灌了一大口茶:“你可不知道,今早上,我在庙里看见什么了!”
“胡利?”
“咳咳,你怎么知道的!”钱老板一惊,灌下的茶呛到,憋得脸色通红,陆岳顺势给他拍几下背,“也是,昨日动静闹得那般大。”
钱老板连声道谢:“还没来得及问,这位是?”
陆岳直起腰背,一袭青色衣衫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在下是映儿的表兄,见过钱老板。”
这般说辞,林映春觉得他该正形的时候还算说得过去。
“原来如此,公子相貌堂堂,前途无量啊!”
“钱老板谬赞。”
眼看着两人话题越偏越远,林映春连忙出声打断:“钱老板,昨日后来发生了什么?”
钱老板右手砸拳:“你瞧我这人!我昨儿在破庙里发现了那个重病少年,他就在后院!走,我们一道看看他醒没醒,若没有你,我还真听不懂他说什么。”
“今日一早啊,我便听城里不少人说城东出现了一大批匪徒,夜里似乎遇什么人火拼,连官府都惊动了。”钱老板一边走一边说,时不时拍拍胸口,“我这心里慌啊,结果到了城东哪座庙里一看,这孩子就在那躺着,还有个乞丐穿着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三人踏入后院,钱老板得意地添了一句:“他那身衣服是上等丝绸,我一把便夺了回来,等他醒来,定会感谢我!”
8. 礼物、回营
钱掌柜走在前方,引着林映春和陆岳走过垂花门,进入后院东厢房。
推开门,榻上那一头金发醒目非常,果然是胡利。
林映春上前查看,少年脸色苍白,却比昨日在马车上时多了一丝红润,只怕钱老板请来的医师费了不少功夫。
“银子还没赚到,反倒搭了根人参进去。”钱老板哀嚎。
衙门那边他已经派人知会过,那边让他好生照看着,也不知这些花用会不会补给他。
目光移到胡利身旁那堆衣物,林映春冲陆岳眨眨眼睛,陆岳立马心有灵犀:“钱老板大义!”
趁着钱老板注意力被吸引,林映春从那堆衣衫上扯下一物塞进怀里。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一声赞美听得钱老板挺直腰杆,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清清嗓子颇为自豪,“想必林姑娘也是听说了昨日城东的事情,故来此相问吧?”
随后又是一阵惋惜,若真被匪徒掳走,那些使臣的下场还真不好说。
林映春缄口不言,她猜到钱老板心中所想,却和他抱着相反的看法。
在她看来,瀛国人野心勃勃,绝不会作茧自缚。
“不过即便这笔生意做不成,姑娘的付出也值得这些报酬。”钱老板不知何时掏出一锭银子,塞入林映春手中。
份量不轻,足有二两,林映春正要回绝,钱老板故作不虞。
“你若不收,日后我可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林映春只好收下,钱老板绷着的一张脸这才笑出许多褶子,拉着两人一起吃了顿饭,畅谈许久。
两个时辰后,从钱老板家离开,已是申时。
陆岳直直拉着林映春进了最近的成衣铺子,再出来时,林映春身上的衣物焕然一新。
陆岳点点头,道了一声不错:“瞧,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姑娘!”
换了身新衣服,林映春心里也高兴,当即掏出自己从钱老板那里得来的报酬:“喏,银子给你。”
方才不让她付账,她姑且认为那是男人的面子。
陆岳以折扇合上她的手:“收着吧,这点还比不上我在仙儿姑娘……”
他突然噤声,从前为了保持自己的人设,陆岳没少在大君面前展示自己的“不着正形”,给那位花楼姑娘买了不少胭脂水粉以作配合的贿赂。
莫名不想让林映春知道自己和那些女子的牵扯。
“说什么呢?”陆岳声音太小,没有要接的意思,林映春收回银子,“你瞧,那是什么?”
不远处,一群人围着告示,林映春拉着陆岳走近。
陆岳在前面拨开众人,看着告示念出声:“今有盗匪,烧杀抢掠,若有人提供可靠线索,查实后,可至青阳县衙领赏纹银100两。”
回头一看,林映春嘴角噙着狡黠,一双眼睛灵动得出奇。
陆岳哪里还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回到林映春身边,俯身道:“银子你要,瀛国人的命你也要?”
林映春浅浅一笑,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陆岳:“不行吗?”
清秀带着稚嫩的面庞微微仰起,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陆岳的回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如何不行?正合我意。”
若她想,两人乔装打扮一番,再去趟衙门,有何不可?至于瀛国那边的老窝,只要留着大君,让他活着,或者说逃亡,何愁寻不到他们的老窝。
越想越觉得可行,陆岳看向林映春的目光充满欣赏。
“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作为你我合作第一日的见面礼。”
林映春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光靠着陆岳确实能在瀛国人那里站住脚,可“稳”却远远算不上,就连对待陆岳,大君尚存一分疑虑,何况是对自己?
林映春领着陆岳离开热闹的人群,走近少有人踏足的小路,陆岳在城中随着瀛国大君徘徊多日,自然认得眼前的路乃是通向乞丐窝。
“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要让乞丐去传话?”不要那一百两了?
林映春点点头表示肯定。
陆岳讶然,前些日子拿着几两银子哭得泪流满面的人,竟舍得将整整一百两拱手送人?
正想着,一位形容枯槁的婆子扑上前来,跪在地上,呜咽出声:“好心的少爷小姐,求您可怜可怜,这孩子一片孝心,无钱下葬,已经在这儿跪了两日。”
磕头声响起,不远处男孩的身子不断颤抖,林映春将她扶起来,走向男孩,他面前横着一个女人,身体已经长了些尸斑,男孩跪在她面前,小小的身板立得挺直。
几日前,林映春亲眼看着他将已经没了生气的母亲背起,进了这巷子。
“小孩,你几岁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一岁了。”男孩说话的瞬间突然支撑不住,紧咬下唇,埋在母亲冷硬的身体上痛哭。
林映春对小男孩,耳语几句。
男孩红着蓦眼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真的吗?”
林映春郑重点头,男孩双膝跪地,向她行了个大礼。
这一刻,林映春不仅是肯为他母亲下葬的恩人,更是他心目中永远的大姐姐。
两人从乞丐窝出来,林映春柔弱的背影在落日的衬托下坚韧如丝,不仅善良,而且热心,陆岳目光复杂,那以后她会成为怎样一个人?
能说出那番豪情壮志,陆岳忽地释然,他终究是答应与她合作的,两人的合作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与那男孩说了什么?”
“自然是你心中所想喽!”林映春灵巧地蹦跳几步,双脚轻盈地仿佛踩在云端,忽然转身一笑,灿烂极了,“等着看戏吧!”
回程时,林映春在马上轻笑,清脆的声音传出很远,陆岳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觉得进入敌营做卧底以来,从没这样放松过。
……
敌营。
“什么!没找到?”
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还没走进大君的营帐便听到里面一声大喝,林映春俏皮地朝着陆岳眨眨眼,随后撩开营帐的门帘。
“大君何必动怒,不妨给他三日时间,届时再寻不到人,再惩治他也来得及!”林映春一句话将秦讳与这件事钉在一起,让他再也逃脱不开。
大君抬头,姣好的少女身段先映入眼帘,再向上看,原来是林映春。
“好,就按你说的办!”
跪在地上的秦讳自然没错过大军眼里的那抹色欲,含恨的目光隐晦敛下,垂下的嘴角满是阴沉。
“这身衣服,是陆岳带你买的?”大君目光流转,毫不掩饰地扫来扫去。
陆岳挡在林映春面前,一把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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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哥也觉得不错吧?镇上醉春楼的仙儿姑娘说这缎子衬人,果真,映儿穿上好看极了。”
说罢,陆岳亲昵地凑近林映春的发丝,作势轻嗅,林映春浑身僵硬。
“配合我。”陆岳在她耳边低声说出这三个字。
近在咫尺,气息吹在耳朵上,林映春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忍着不适,脖颈软软地贴在陆岳的胳膊上,娇声道:“其实我觉得那匹靛蓝色的缎子也不错。”
“好~我明日就去,让店家按照你的尺寸再做一身。”
两人的亲密让大君收回目光。
待他们并肩走出营帐后,大君眼中的觊觎重新浮现:“你总有玩腻的时候,我等得起。”
……
陆岳的营帐内,林映春虽然还在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不自在,却首先挑起话题,打破这让人不适的的氛围。
“话说,你那个炭笔究竟是怎样做的,能不能教教我。”
陆岳轻咳一声,不再藏着掖着,清清嗓子,开始为她讲解。
两人的讲解一直持续到用过晚膳,令人尴尬的气氛才堪堪消散。
“陆岳,这营中有多少人马?晚上有人巡逻吗?”
陆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如果你想夜探敌营,我倒是不建议,这军营里二百人中每夜抽出十二人分成三队轮守巡逻,全部都是以一敌二的存在。”
林映春:“没事夜探敌营做甚?我只是想去看看比奥,和他说说胡利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里,陆岳干脆也不收拾了,直接走到营帐外,不一会带回来一名守卫,拉着林映春便走。
守卫对二人仿若未闻,默默收拾陆岳没收拾完的膳食。
林映春抽了抽袖子:“你带我去哪?”
“随我走便是。”
两人走在点燃火把的军营里,林映春隐隐觉得这条路正是早上去找比奥时走过的那条。
“咱们直接去,行吗?”
面对着林映春的忐忑,陆岳一脸坦然:“有什么不行的?走在我身边,谁也不会拦你,至于大君那里,他巴不得你去找比奥。”
陆岳眸底倒映着火把的亮光,起起伏伏,林映春从中看出他的言后之意。
招降的希望目前都在他们身上,大君自然希望两人日日去劝说。
果不其然,看守使臣的守卫恭恭敬敬将两人迎进营帐,显然已经被上头吩咐过。
陆岳自信地带着林映春走进去,顺利见到比奥。
比奥一行人的精神状态比早上好了许多,困着他们的绳子也都松解,只是每个人都坐在被褥上,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陆岳对这种情况非常了解:“这是军营中常用的手段,软骨散。”
林映春向比奥道了声歉。
她理解陆岳的话,毕竟谁也不会将还未招降的敌人养得身强体壮,为己方增加隐患。
而比奥听到林映春道歉,还以为胡利已经没了。
壮年大汉眼泪说来就来,哀嚎起来。
在比奥眼里,胡利不仅是西国的王子,更是他的女婿,他的儿子!
胡利和他的女儿斯瑞青梅竹马,他看着两人从娃娃长大成人,现在告诉他胡利没了,他不能接受!
林映春见比奥痛苦捶地,连忙上前:“比奥,你怎么了?”
9. 思虑、变数
陆岳提醒,她反应过来是比奥误会了!
于是连忙解释:“别担心,胡利还活着!而且我已经我找他了!”
“老天!你说的是真的吗?”比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握住林映春的手腕。
一个大男人的力气绝对不是普通人轻易能承受的。
陆岳看得清楚,女孩眉头微蹙,整张小脸吃痛皱在一起,他走上前,将比奥的手掰开,冷声道:“放手!”
比奥听不懂,但见陆岳如此生气,再看自己掌下抓得人家手腕通红,顿时醒悟,不好意思地收回大手,向林映春道歉。
“对不起,春,放轻松,这绝不是我的本意。”
林映春吃痛地揉揉,微笑着对比奥摇头,继而操着一口流利外语,向比奥讲述胡利现在的状况,最后,拿出一枚坠子。
比奥双目立时瞪得像铜铃,激动地把坠子紧紧贴在胸口:“这是斯瑞送给胡利的坠子!”
看他的反应,林映春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陆岳:“这不是胡利旁边那堆钱老板抢回的衣服上挂着的坠子么?你什么时候拿的?”
林映春偏头一笑,故意道:“秘密。”
心里又默默加上一句:这次也终于轮到我对你说了!
陆岳想起来了,看向林映春时更加认可:“原来你那时叫我为你做掩护是为了这个。”她思虑周到,有自己的行事作风,真是妙人。
由于这只坠子,两人暂时得到比奥一行人的信任。
从他那儿离开后,林映春想着,等胡利再好些,要寻个机会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事情才好办,只是不知道大君他们能在这里呆多久,还来不来得及。
再次回到营帐,林映春坐立难安,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就差把心思写到脸上了。
陆岳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充满难办:“你不是想让比奥去见胡利吧?”
林映春瞪着两只狐狸眼睛求助地看着他,不等陆岳做出回应,她立刻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陆岳的幻觉。
“我自有方法,不劳你操心哦~”
菟丝花瞬间变成狐狸精,勾人的俏皮感重新袭来,激起陆岳的兴趣,他倒想看看,连他都觉得难办的事情,她是怎样做到的。
陆岳斟上两杯茶,林映春接过其中一杯,坐在椅子上,浅啜一口:“比奥的事,你打算怎么与那个大君说?”
陆岳将整杯茶一饮而尽,徐徐道:“那要看你想怎么说。”
“真的?”
“真的。”陆岳点点头,余光看到林映春雀跃的样子,心中漾起波澜。
“谢谢你呀!”林映春双手合十,眼神中闪烁着真诚与感动,陆岳的话在她意料之内,只不过比她想象中回答得更干脆。
“若不是已经与你相识,你这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样子还真能骗过我。”
陆岳喝完茶,抱起箱笼上大君命人送来的新被褥,铺在空荡荡的榻上,早上那床被褥已然不见。
林映春不禁联想到他早上在大君那里说的话,脸颊一片飞红,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桌子上的茶具,清出整个桌面。
陆岳抱着自己的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谢了。”
“那个,折腾一天也累了,我先去休息了。”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林映春快速爬上营帐中唯一的床榻,和衣而睡,整个过程快到离谱。
陆岳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自幼习武那个人,动作如此干练。”
待榻上的女孩蒙着被子鼓起大包,他意识到林映春的羞赧,便识趣地不再发言。
……
翌日。
修整好一切,林映春想起两人昨日没能继续说完的话,打算将自己对比奥和大君的想法告知陆岳,相商一番,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守卫:“陆头儿,大君有请。”
陆岳对林映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心。
陆岳走后,林映春在营帐外徘徊,却见到了瘦子秦讳,形容鬼祟,身旁还带着一个人。
“秦讳!”
林映春将他叫住,询问他寻找胡利的任务做得怎么样。
秦讳:“劳您挂心,已经有眉目了。”
林映春心里一咯噔,装作关心:“哦?可打听到他在哪里?”
秦讳得意:“青阳县。”
他整整找了一夜,他才在一名小乞丐那里得知这少年的踪迹!
幸亏大君见他辛苦,不再追究他自作主张一事。
两人说了会话,秦讳称有要事在身,带着身边小兵打扮的男子匆匆离开。
林映春站在他们身后,挥散眼前大风扬起的黄沙,她看得清楚,他们俩走的路是去比奥那儿的必经之路。
正在这时,陆岳回来了:“你怎么站在这里?”
林映春回过神来,带着他回到营帐。
“刚才我看到秦讳带了个人去比奥那里。”
这还是得谢谢陆岳的未卜先知,将比奥一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必经之路上走过任何一个人都逃不过这座营帐里的眼睛。
陆岳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闲散地坐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慢慢开口:“老戏份了,掀不起什么浪花,你昨日不是告诉比奥,不要与任何一个懂海外话的人交谈吗?”
秦讳看他不顺眼,暗地里调查他的身份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他带着的那人,应是不知从哪里新搜来的译员。
林映春见他这样不慌不忙,索性也顺势坐下:“那你呢?大君将你唤过去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起这事,陆岳总算来了精神:“我正要与你说,这军营里以后可有热闹看了。”
“怎么说?”
“大君的营帐里来了位瀛国皇子,名朗,有意思的是,那皇子话里话外都跟他不对付。”
“你怎么想?”林映春意有所指。
陆岳没有回答,反而挑起另一个话题:“两日后的亥时,我要出去一趟。”
两双精明的眼睛对上,林映春笑得人畜无害:“不要去。”
只一句话,陆岳便明白,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你让那个男孩透露给官府,盗匪正在寻找一名金发男子,以胡利为引,砍除大君派出去的所有人马。”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你如此大胆,就不怕胡利真的被他们寻到?”
林映春自信满满,两条腿悠哉悠哉晃起来:“我们进入钱老板家的时候,周围埋伏的捕快我不信你没看见。”
而且,‘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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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掺三分真,想要鱼儿上钩,必得下些真材实料’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以胡利为引,砍掉大君的左膀右臂,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林映春停下动作,郑重地倒了杯酒,“合作愉快,礼物可还满意?”
陆岳半眯眸子,爽朗一笑:“满意极了。”
以一个合理的理由除掉大君的左膀右臂,尤其是秦讳,没了他的调查与撺掇,他可以慢慢成为大君身边的可信之人。
林映春原来的想法,也是如此,可今日军营里来了个瀛国皇子,她觉得这事还有别的转机。
“陆岳,我觉得,那位瀛国皇子是个更好的选择。”
陆岳沉思,这正是他心中所想,那位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比这位瀛国大君高上许多。
“若与他合作,你的的身份便不再是大君的“过命兄弟。”
‘而是临阵倒戈,以利相图的小人。’陆岳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
林映春收起脸上的人畜无害,语气中透着一股果决,“须知,有些时候,小人要比兄弟,来得更好控制,也更可信。”
陆岳猛地抬起头,是他狭隘了。
一直以来,他都奉承忠诚二字,岂不知,这一套只有在盛国才有用,而于瀛国这样的匪寇之徒,不仅分毫不值,甚至会成为他的累赘与弱点。
陆岳深深看林映春一眼:“你若生为男子,未尝不是个比当朝大儒还厉害的人物。”
林映春却不认同:“你怎知我今后不会比那大儒走得更远?”
陆岳失笑,他不看轻她是一回事,世道对女子的偏见又是一回事,故此并未将林映春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一时激愤。
……
傍晚,整片营地的演武场被当做为瀛国皇子接风洗尘的场地,尽管大君再不欢迎他的到来,也不得不赔上笑脸。
“殿下一路辛苦。”大君举杯饮尽酒水,面上好不豪爽。
皇子朗随意举杯,草草喝了一口,兴致缺缺,此举无异于当场打大君的脸,让他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秦讳悄悄安慰大君,林映春坐得稍远些,不知他说了什么,大君很快由愤转喜,继续喝起酒来。
皇子朗突然起身,步子散乱,带着些醉意,来到陆岳和林映春桌前。
“孤听闻你武艺高强,还救过大君一命,可愿与孤比试一番?”皇子朗一开口,一股酒气喷薄而出,引得林映春皱皱鼻子。
陆岳放下酒杯,站起身行礼:“殿下谬赞,在下只是略懂些拳脚。”
“那就出手,让孤瞧瞧你的胆色如何!”
皇子朗仿若醉言醉语,林映春坐在下方,一直注意着他的眼睛,清明透彻,显然不是真的想找陆岳切磋。
林映春站起,微微欠身:“他的胆色自然非比寻常,不过是怕冲撞了殿下。”
这番话,既不把陆岳贬低,又不得罪他。
“我知道你,听人说你是他的妹妹。”皇子朗上下打量一番,玩味地加了句:“情妹妹。”
林映春一时气结,陆岳连忙打岔:“殿下想要切磋,我自是愿意配合,只是现下时机未到。”
皇子朗眼中掠过精芒,状似无意:“那你说,何时才是良辰?”
“待您明日酒醒,随时恭候大驾。”
10. 酒水、夜半
距离皇子朗的接风宴已经过去两日,陆岳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空荡荡的营地,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林映春无聊地趴在桌子上,支起脑袋:“就说他话里有话吧!”
陆岳神秘兮兮地将手背在后面:“我给你带了点有趣的。”
林映春抬头,陆岳右手回转,一大束野花扑面而来。
嗬!不愧是他,果然会讨女孩子欢心!
林映春将野花捧在怀里,待看清里面夹杂着的那株曼陀罗,突然觉得陆岳虽然没个正形,却真真是个好帮手。
但,军营里那群粗人每日里将地面踩得寸草不生,他这是从哪里摘来的?
似看穿林映春心中所惑,陆岳朗声道:“军营后方有一片山坡,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好啊!现在就出发吧!”
算算时间,大君他们的行动就在这几日,现在也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
一日的光景匆匆而过。
果不其然,两人从外面一回来,便接到大君的传话,他命陆岳子时在青阳县城外接应秦讳。
林映春拿出从后山采来的整整一把曼陀罗,摸出一块从山上顺下来的平整石头,将它们砸出汁液。
一番作为全都落在陆岳眼里。
他默默从箱笼里取出一小瓶药粉,递给林映春:“或许你需要一些蒙汗药。”
林映春砸药的动作顿住:“嗯?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岳一脸——谁知道你采花不是为了看的。
可还是老老实实开口:“是我的错,早就该给你备上的。”
林映春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同时也没浪费掉那些曼陀罗汁液,连同陆岳给的蒙汗药混在一起,搅弄半晌。
最后,林映春高举瓷瓶,眼睛亮晶晶,她觉得这瓶药非常好:“这能称得上是神药了吧。”
陆岳表示肯定:“若你想用它让人长眠于世,那它应该算。”
准备此物,卫兵送饭时,林映春特意向他们要来两坛酒。
眼睁睁看着林映春把那一瓶汁液药粉混合物一股脑倒进酒里搅匀,陆岳觉得自己真是没看错人。
这姑娘不仅聪明,胆子也大得吓人,寻常姑娘家哪个敢孤身留在军营?更别提给人下药了。
林映春裂开嘴两眼放光,她仿佛已经看到青阳县那些译员归家的场景,他们的父母等在家中一定夜不能寐……
如果自己的爹娘还在,应当也会为自己担惊受怕,不愿意让她经历这些事情。
她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可惜,比奥他们不能跟着一起走。”
陆岳安慰:“他们是海外使臣,不说大君会令人严加看守,就是那位皇子朗,也在等待着好时机。”
使臣出逃,他们二人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抓回来,相比之下,这些译员的命对他们来说倒没那么金贵,更何况,那位皇子正等着大君犯错,好将这些使臣接手。
“你自己,怕不怕?”迟疑半晌,陆岳还是打算问上一句,即使自己已经为林映春铺好后路。
“怎么?看不起女子?”
林映春佯装生气,其实心里也有些发怵,这两日也就是陆岳带着她在军营里混了个脸熟,对军营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害怕。
对人下药这事,她也是第一次做,心里的把握,加上陆岳的配合才只有七成。
可她必须去做,决不能后退;不仅是因为她想让那些人回家,也更想向陆岳证明自己与他合作的决心与能力,系统那得来的海外语言对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没点胆识,怎堪大用!
林映春浑身充斥着的坚定气息,是陆岳从未在女子身上见过的出类拔萃,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她独具风采,令人难以抗拒。
也罢,她既然想证明自己,那就放手去做吧!反正他在军营中留了后手,就算事情败露,虎口夺人也要将她抢回来。
‘若都如你一般,女子或可擎天’陆岳不由自主在心里发出赞叹,随后,对林映春做了最后的嘱咐,便要出发。
林映春紧皱眉头,紧咬下唇:“你真的要去吗?”
陆岳现在在那些官府的人眼里,与山匪无异,此去危险程度,不必言说。
陆岳定定看她一眼:“放心,我不会扔下你。”
冷不防被戳中心思,林映春垂首敛眸,两只手揪住衣摆,欲语还休,其实她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两人相处那么多天,陆岳虽然有的时候嘴贫了些,可也对她多有维护……
戌时快过了,陆岳不再多说,留给林映春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走出营帐。
林映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祈祷他平安归来,回营时抱起那两坛混了‘神药’的酒。
她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比起两日前不可同时而语。
军营里巡逻的士兵都被大君派去寻那少年了,人数上硬生生少了一半,而且他们都知道林映春身后站着陆岳,就算在见到她,也只是低头行礼,继续巡逻。
林映春很顺利便来到关押青阳县译员的营帐,仰着一张脸,纯真又娇花,惹人怜爱得叫人提不起防备之心。
那两名守卫这几日多次喝过陆岳轮流送来的酒,只以为陆岳送的,故此没有防备,你一碗我一碗,喝得豪爽。
林映春离开的步伐走得极快,算着距离,躲到隐蔽处。
‘这些药可让人长眠于世’,想起陆岳的话,她抖着手狠狠掐自己一把,不该心软的时候决不能心软!
不多时,两名守卫仰面倒下,林映春谨慎地从暗处走出,没敢上前探他们的鼻息,却也知道他们只怕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冲进营帐,唤出两名译员,将昏迷不醒的守卫扔到营帐后面。
做完这一切,让营帐内被掳上山的人赶快走。
“后山那条路现在没有人看守,按照我们说好的路线,半个时辰就能下山。”
“你不走吗?”有人问出声。
林映春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
众人沉默一瞬,纷纷躬身道谢,最前面一名青年抱拳:“林姑娘大恩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刀山火海,尽管吩咐!”
可笑他们这两日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因看不起女子,谁知道,就是这样的弱女子,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译员们陆陆续续逃跑,心有愧疚,却不敢停下,只盼着自己能快些,再快些,趁着贼人没发现,下山报了官回来救她。
林映春将营帐门口守卫没喝完的酒拿起,步伐仓促。
终于回到陆岳的营帐,掀起帘子却发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大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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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春心中诧异,按兵不动,“陆岳已经走了,您是不是来晚了些?”
“我知道他走了,他不走我也不会来。”大君摩挲着下巴上的青茬,眼神轻佻。
林映春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那您今日来,可是使臣那边有用得到小女子的地方?”
“使臣没有,我有。”大君搓搓手,“我兄弟不在,你可觉得枯燥乏味?今夜让我来陪陪你如何?”
林映春换上害怕的神情,嗫喏开口:“大君,兄弟妻不可欺,若是让陆岳知道了,那我可怎么活呀!呜呜呜……”
大君一听有戏,蹬地一下站起身,凑近了说道:“嗐,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半个时辰就能了事,保管陆岳不知道!”
林映春在心里冷笑,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既然大君这么说了,那小女子就……”林映春边说边引着大君往椅子上坐,“说起来呀,陆岳那个臭男人可没有您这么解风情,从来都不会拿外物助兴。”
大君更加兴奋:“外物?什么外物?”
林映春:“自然是美酒了,您看,这是我让陆岳从镇上铺子里买回来的百年好酒,到底是您有福气,刚开封就来了~”
满满斟上一碗,大君喜不自胜,他没料到林映春这么识趣儿,高兴地连连说好,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待他将碗倒过来,半滴也不剩,刚想拉上林映春的手,只见她不疾不徐,又倒上一碗,媚眼如丝,娇娇柔柔道:“大君,喝不到三碗哪能算得上真男人呐~”
刚开始,娇娇柔柔的声音听得大君酥了半边身子,待她说出后半句,大君一拍桌子,这还了得!
“今儿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男人!”
饮尽第二碗,都不用林映春动手,他自己便斟满:“小娘子,你瞧好了!”
又是一饮而尽,待喝到第五碗,大君突然将手盖在碗上:“你这小娘子,莫不是想把我灌醉?淘气!”
酒气迎面扑来,林映春心中作呕,却不得不虚以委蛇,与他玩起了你追我逃的戏码。
许是他身体强壮,硬是追了林映春半刻钟才倒下,瘫在地上,满脸酡红,嘴唇微紫。
林映春拿出角落里的绳子将他捆得死死的,并划拉来一只破麻袋,兜头套上,拍拍手上的灰,随后走出营帐四处望了望,没见到旁人,这才知道他竟是自己来的。
“是你自作孽,怨不得我。”
说罢,林映春向瀛国皇子朗的营帐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依旧冒着亮光,应是还未歇下。
怎么运过去呢?她四处寻找板车,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吓得跳脚。
“林姑娘好雅兴。”
定睛一看,皇子朗站在那,似笑非笑。
林映春回以笑意:“您也是。”
皇子朗努努嘴:“不请我喝杯茶?今夜热闹得紧,光顾着看,竟忘了饮茶。”
林映春一时不知道他说的热闹是指什么,只觉得他心思深沉,不是个简单的。
不过,与他对上,她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正好,陆岳有份大礼要送给您,不知道您看了会不会满意。”林映春做了个手势,“请。”
皇子朗笑意更甚,走在林映春之前,慢悠悠进了陆岳的营帐。
11. 归来、杀意
“这就是你们给孤的礼物?”
林映春跟在皇子朗身后进了营帐,发现他已经喝上了茶,翘着腿,饶有兴趣地瞧着地上麻袋套着的人。
“殿下可还满意?”林映春走过去,踢了踢大君。
不知是喝得少了,还是他身体实在不错,不似之前那两名守卫的人事不知,地上的大君竟然发出呜呜声。
至于他为什么没能喊叫出来,自然是因为林映春在他嘴巴里塞了绳子。
皇子朗上下打量着林映春,:“满意极了,想不到林小姐不仅懂得海外话,还这么能干!”
林映春见风使舵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神情恭维:“哪里。”
帐外传来动静,皇子朗的下属附耳禀报,被他推开:“大声点,无碍。”
下属:“是!禀殿下!大君中了计,青阳县衙将他派出去的人一网打尽,无一人逃脱。”
林映春惊愕,无一人逃脱?!
“陆岳呢?陆岳回来没有!”林映春慌张,失态地跑上前抓住那名下属的胳膊。
下属无动于衷,丝毫不理会她的任何举动,始终向他的主子——皇子朗弯下腰。
皇子朗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指使他将地上之人的麻袋拿掉,下属猛地看见大君那张脸,惊得后退三步,他大概没想到这里面的人会是平里日雷厉风行的大君。
大君半躺在地上,一张脸青紫交错,相当凄惨,眼睛里尚且残留着未消散的神志,死死盯住营帐中唯一的女人——林映春,显然恨毒了她。
皇子朗拿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擦手上沾到的茶水:“松野,没想到你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大君挣扎得更加猛烈,林映春这才知道他的本名叫做松野。
看着他要死不死的样子,皇子朗嘴角压不住的笑意逐渐放大,用短刀将他嘴里的麻绳挑开,一不小心,利刃擦过脸颊,鲜血争先恐后流出,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刀尖从一路下滑,皮开肉绽,中毒加上疼痛,松野几乎快要坚持不住,就此昏过去。
“想死?你想得美!”皇子朗手上猛然用力,短刀尽没入松野的大腿。
松野原本阖上的双眼乍然瞪起,目眦欲裂!
陆岳风风火火闯进营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营帐内,皇子朗疯癫狂笑,举着短刀刺向大君,女孩慌张又害怕地盯着地上施虐的人,脸色煞白。
一声冷喝:“殿下好兴致!”
林映春瞧见来人,惊喜之色溢言于表,他回来了!
陆岳几不可闻地冲她点头,接着将人护在自己身后,挡住血腥的场面。
“哈,我们的幸存者回来了!”皇子朗像变了一个人,狷狂放肆,“快瞧瞧,林小姐送给孤一份大礼,孤真是太喜欢了。”
陆岳向身边的女孩投去疑问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何大君和皇子朗会出现在自己的营帐,明明他和林映春的计划还没有实施。
皇子朗一直注意着陆岳的行为,见他一脸困惑,抢先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走之后不久,松野就来了你的营帐。”
他来做什么?
陆岳略微思索,瞟到皇子朗的意味深长,整个人染上怒色,他没想到松野这个人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吗?!
蓦地转身,抓住林映春。
“你没事吧。”
男人瘦削的脸上还带着尘土,眼里的焦急不似作假,林映春心中委屈稍减。
“我没事。”林映春转了一圈,表示毫发无损,接着,她望了一眼皇子朗,思绪不断变得沉重。
松野的一举一动竟都在他的视线之下,那么她和陆岳呢?
若此刻陆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定会说她自己吓自己,皇子朗来到此地的时间可是在两人之后。
林映春言行有序,陆岳提着的心放下半颗。
他留下的后手只答应埋伏在译员那里帮他们一次,幸亏她人没事,不然他会恨死自己。
那没能放下的另外半颗心,挂在林映春紧绷着的脸上,只是时机不对,他也不好细问。
林映春偷偷拉住他一只袖子,小幅度扯动,用口型无声说出三个字,陆岳看懂了。
杀了他?!
谁?松野吗?陆岳讶然,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林映春竟然一改之前的模样开口要他杀人!
陆岳不敢深想,松野究竟做了什么,将她吓成这样。
而实际上,林映春更想让陆岳得到皇子朗的信任,先下手为强。
一旁,皇子朗从松野的大腿里拔出短刀,慢条斯理地擦着上面的血,松野的神情也早已由憎恨变为恐惧,匍匐在地。
陆岳心中藏着无名之火,随身抽出手中的剑一步步逼近。
松野呜咽之下断断续续吐出些字:“你、你竟然、没死!”
林映春心中一紧,他竟然设了埋伏!
陆岳冷着脸,一字一句道:“让你失望了,秦讳失手了,而且,是我亲手把他推向官兵的刀。”
“松野,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这么狠,怎么说我也救过你的命,你就真的丝毫也不顾及,不仅想要我死,还想欺辱映儿。”陆岳眼底的杀意已经蔓延到长剑上,抵上松野血迹斑斑的脖颈,“谁给你的胆子!”
陆岳那声映儿叫得亲密,林映春顾忌着周围的人没反驳。
皇子朗不知何时站在陆岳旁边,此时也蹲了下来,狞笑着,无人看到的眼角有泪落下:“他向来如此。”
不等陆岳动手,皇子朗丝毫不掩恨意,将擦得干干净净的短刀压在松野脸上拍了拍,继而扎进他胸前的衣衫,一点点捅进血肉之躯,将人扎了个对穿。
这般,松野依然在苟延残喘,林映春看得心惊不已,蓦地转过头想要呕吐。
皇子朗却觉得难解心中之意,于是转动着手中的刀在血肉之躯中不断搅动,贴近松野的耳朵:“你当初仗势欺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个下场,现在,去给我的樱惠陪葬吧。”
松野双眼还未涣散,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一抖,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说话,一张口,吐出的却是鲜血。
樱惠,陆岳听到了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大君私下里污言秽语,口不择言时提过的人。
林映春身后,皇子朗的属下一脸快意。
当初松野仗着军功赫赫,明目张胆地抢了死对头皇子朗的未婚妻樱惠,皇帝本就不重视这位三皇子,对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句解除婚约,几日后,樱惠就死在了松野的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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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若不是松野,樱惠和朗应该过着很幸福的日子。
殿下忍了那么多年,拉拢人脉,结党营私,拼了命地挣军功,为了报仇,他什么都做了,没有一日活得像自己。
松野终于没了气息,皇子朗怔松,仿佛看到樱惠,看到她穿着嫁衣说要嫁给自己的样子……猛然松开手,踉踉跄跄走出营地,下属连忙跟上。
林映春无瑕管那么多,营帐里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营帐,干呕起来。
陆岳注意到这边,扔掉手中沾血的长剑,翻出一身干净衣服,站在简易屏风后换上,走到林映春身边时,身上的血腥味消了大半。
陆岳想给林映春拍拍背,又怕她不开心他碰她,便放下手,拿出一粒药丸,轻声道:“镇惊安神丸,吃了吧。”
林映春伸手去拿,一个没站稳摔下去,陆岳隔着袖子抓住她的手,将人稳稳扶起。
“谢谢。”林映春稳住身形,将药丸人塞进嘴里,糖衣包裹,丝丝缕缕的甜味刺激味蕾,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陆岳带着她找了个备用帐篷,往榻上铺了两层被子,将林映春扶上去。
“安心歇息,有什么想问的明日再说。”
林映春盯着顶棚,不敢闭眼,今夜松野的惨状和皇子朗的癫狂委实吓人,还有那两个喝了药酒的守卫,说不定已经……
女孩双手缩在脖子下,紧紧抓着被子,陆岳隔着被褥拍拍她的肩膀,默默起身,闷声道:“我就在帐外,别怕。”
帐外火光葳蕤,映得宽厚的背影透过帐篷,直直照进林映春心里,真暖和。
手指慢慢松开被角,或许是那颗药丸在生效,林映春窝在温暖的被褥里呼吸渐稳。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然不低,帐外有两人在说话,声音刻意放低,林映春还是被惊醒。
帐篷内传来动静,说明人醒了,面前的守卫还在喋喋不休,陆岳神情不虞,觉得他甚为聒噪,打扰到了别人还不自知!
“陆大人,您在听吗?我们殿下邀您一叙。”
“知道了。”
没说去还是没去,守卫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岳一个眼神吓到禁声。
林映春正好走出营帐,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岳嘴角含笑:“吵醒你了。”
脸色变换之快看得一旁的守卫暗暗咋舌,谁说这两人只是皮肉关系的?他看不见得!陆岳这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守卫默默退下,反正话已带到,他去与不去都不干自己的事。
“皇子朗那里有什么动静吗?”林映春一边说一边向储水处走去,她想清洗一番,昨夜匆匆睡下,现下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陆岳与她并肩而行,答道:“他昨夜清理了松野手下不少人,该杀的杀,该归降的归降,新的编队明日便能成形。”
林映春顿住:“也就是说,我们就快要启程了对吗?”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打了水,洗漱一番,同时呼出一口长气。
陆岳大张伸了个懒腰,挺拔的腰身舒展开来,林映春手痒痒的,倏地向着他弹出个小水花。
陆岳不设防,水花溅到长睫毛上,面前的人儿被水珠映得发光:“做什么?”
12. 事后、天赋
似是给林映春缓冲的时间,整个上午除了那名守卫来找过陆岳,便没人再来打扰。
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吃过午饭,一起来到皇子朗的营帐。
“见过殿下。”
皇子朗见陆岳站在林映春前面,想起了自己和樱惠,又是一阵失神。
昨夜大仇得报,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松野已经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陪樱惠,不该让她在底下那么孤单。
林映春看他情绪不对,联想到上午陆岳与自己讲述的‘内情’,将个中原委猜了个七八分。
“殿下,佳人已去,节哀顺变,只要您还在,她就不算真正地消亡。”
皇子朗猛地抬头:“你再说一遍!”
他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像一棵枯死的小草,得到点点雨露滋润,又迸发出些微生机。
陆岳向林映春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林映春接着开口:“我说,她会她一直活在您的心里。”
皇子朗听完,恍惚一瞬,低笑声逐渐变大,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说得好,只要我还活着,樱惠就永远不会死去。”说完这句话,他狠狠擦掉眼泪,仿佛刚才那个失意痛苦的人不是自己。
林映春见时机已到,向陆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出此行目的,陆岳正准备开口,却被皇子朗挥手打断。
“你二人昨日送孤的礼物,孤很喜欢。”皇子朗走到陆岳面前,与他对视。
“现在看来,你的胆色确值得孤欣赏。”说罢,又转向林映春,“你也是。”
林映春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出评价,想起昨日那血腥场面,胃里隐隐翻腾。
林映春压下不适感:“殿下过奖了。”
皇子朗目光流转,踱两步,离她更近了些,半开玩笑地开口:“过奖?孤看不见得。话说回来,你们的大礼孤收到了,那孤送你们的礼物,你们可满意吗?”
林映春与陆岳眼神汇聚,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同样的疑惑,什么礼物?
林映春心里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那看来需要孤提醒一下。”皇子朗背对着两人,重新走回高位,撩起袍子坐下,“你们当真以为那些译员那么顺利地逃走,全都靠着暗中掩护的那个胖子吗?”
这些话像一记重锤,敲进林映春心里,她的额头冒出冷汗,也终于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昨夜,她想起自己与陆岳合作,那时皇子朗不在,可她忘了一件事,既然松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那自己与陆岳合谋要放了译员的事,一定也没瞒得过他。
皇子朗抬起下巴,示意身旁的下属,下属拍拍手掌,帐外立即压进来一个人。
看到那人身形的刹那,陆岳瞳孔骤缩,那是他的人!
胖子眼底一片坚定,悄无声息地摇头,陆岳看懂了,那是他没有背叛的象征。
“这是你们的人。”
陆岳不动声色,皇子朗继续道:“不想说?那孤来替你说。”
林映春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觉得皇子朗前言不搭后语,这个样子让她有些发怵。
“林姑娘给那两个守卫的酒确是好酒,只可惜不够狠辣,如果是孤,孤会用鹤顶红,让他们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而且——”皇子朗故意拉长声调,“这样的人,孤可不敢用。”
陆岳不动声色:“殿下说得对,想必此人昨夜已经全招了吧?”
皇子对他露出笑容,看起来很真挚:“是啊,稍加拷问便全盘托出,可真是不经事,不过孤现在想再听一次,不如,你来替他说?”
林映春双眉紧紧蹙起,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这个胖子,该不会是陆岳收买的人?
要放走那些译员,没有军营里自己人的铺路绝不可能完成,收买,便成了最方便的手段。
皇子朗有意无意地在胖子和陆岳两人之间打量。
陆岳开口:“是我拿银子收买了他,就是这样简单,殿下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不妨直说。”
爽朗的笑声传遍营帐,胖子打了个哆嗦,他心里怕极了。
自打妹妹被陆岳从瀛国人手中救下来,他就发誓追随他,可万万没想到,要在报恩和背叛中二选一,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笑声停下,皇子朗走上前拍拍陆岳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都说了那些人是孤送你们的礼物,盛国有句古话,叫做礼尚往来,这点道理孤还是明白的。”
既然胖子不是陆岳的人,又愿意舍弃阵营归顺自己,多一个炮灰,何乐而不为?
皇子朗挥退众人,下属带着胖子离开,整个营帐中除了他只剩下陆岳和林映春。
“大家明白人,孤也不拐弯抹角,四日后,两位可愿随我一同赶往下京?”
下京?林映春听过这个地方,离京都很近,余光瞥瞥陆岳,没什么出格反应。
“任凭殿下差遣。”林映春同样抱拳,模仿着身边人行礼。
因着使臣的事三人交谈许久,许多事告一段落,皇子朗终于肯放人。
林映春和陆岳从他营帐中出来的时候正是日落之时,林映春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地上的石子,兴致不高。
马厩里发出嘶鸣声,陆岳觉提议骑马出营逛逛。
林映春却不想去:“我又不会骑马。”
她不会骑马,要像上次一样与他同行,被他拢着坐在马上,还不如不去呢!
况且,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头痛得紧。
被拒绝了,可耳边马儿嘶鸣声仍未间断。
陆岳语气带上三分轻视:“我记得你说过,给你时间,便能超越我的马术。”
“是啊,我是说过,怎么你不信?”
“不信。”
林映春不服:“我今日便能自己骑马!”
学骑马,和与人同骑一匹马,可是两个概念,她有什么不敢的!
见人上钩,陆岳直接到马厩牵出自己的马,另选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倾身拍拍马鞍,示意林映春上去。
林映春想都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翻了上去。
等到人真坐在冰凉的马鞍山,紧张还是战胜了理智,两腿发软,根本夹不住马肚。
陆岳骑在自己的马上,轻喝一声,马匹应声而走,林映春腿下的马也跟着走起来,吓得她俯身差点要抱住马脖子。
陆岳伸过长臂,稳住她的身形:“别怕,我为你选的这匹马极为温柔,你只需抓紧缰绳,把马想成一棵树。”
林映春:“你可真会教人。”
陆岳走得不算快,林映春逐渐适应。
一个时辰后,林映春娇喝一声,马儿速度加快。
“看!我可以自己骑马!”
女孩越骑越快,越骑越得心应手,旷野的气息掠过面庞,杂绪一同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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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
初夏的晚风吹在山坡上漾起一片凉爽,曼陀罗被马蹄擦过,晃晃身子,伴着规律的踩踏声在残阳下翩翩起舞。
不管林映春在前方骑得快慢,陆岳始终紧紧跟在身后,如果她能够回头看上一眼,就会发现男人眸子里装满了框不住的宠溺。
在山野中逛了许久,回营路上,陆岳采了些野果。
两人骑在马上边吃边说着话。
林映春啃了一口果子:“原来胖子真的是你的人?”
陆岳点头,丝毫没有隐瞒。
林映春后怕不已,没想到那个三皇子心思如此缜密:“若不是他嘴严,只怕我们都要折在这了。”
如此讲究恩情的瀛国人,陆岳也是第一次碰到。
林映春啃下最后一口野果,擦擦嘴边的果汁:“这事就算过去了,但比奥那里我们还是要再去一趟。”
陆岳仗着武艺高强,炫耀一般躺在马背上,嗯了一声。
“你也不怕掉下来!”林映春将吃完的野果核用力扔在马儿屁股上,马儿吃痛猛地变速。
“诶!”陆岳从马背上惊起,一把扯住缰绳,“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是要负责的!”
林映春早已跑远,陆岳摇头,认命地跟上,不得不说,她在骑马这件事上,确实有天赋!
……
回到营地,林映春和陆岳第一时间来到比奥的营帐,营帐门口的守卫果然换了一波,是生面孔,大概是三皇子带来的人。
“比奥!”
“春!”比奥一见到她进来就迎上去。
他这两日早就听到外面的动乱,可惜,他们一直被人看管着,吃下的食物中也被人下了药,全身使不上力气,便是想趁乱逃跑也做不到。
“老天保佑你,春,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奥蓝色的眼睛透着真诚。
林映春如实相告,比奥听完简直要惊呆了。
“春,你是真正的勇士。”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互相残杀?”
西国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在比奥听来简直骇人听闻,在他们西国人眼里,同胞就应该相互团结,相互友爱。
“将刀尖对准敌人,这难道不是所有勇士都应该做的吗?”
林映春表示遗憾,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他们并不是勇士,而是狡诈的魔鬼。”
比奥似乎被冲击到了,从此刻开始认识到人性的丑恶,林映春将时间留给他,慢慢去想。
陆岳向林映春询问,为什么比奥神情变得那么古怪。
得知原因,陆岳无奈,他没想到西国人如此单纯。
“幸亏他们住在海外,如果生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一定被各国吞并得连残渣都不剩。”
太过善良的人,若在这世上无法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就要学会伪装,最起码要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伤害,这大概是比奥从西国进入这片土地要学的第一课,否则,他们的海外贸易永远也做不成。
林映春对陆岳的话表示赞同。
“军营大换血,我原本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让比奥和胡利见面的事,恐怕不成了。”
“你已经尽力了,还有四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就算胡利能醒来,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将比奥带出军营。”
皇子朗暗示过两人,他将这群使臣看得非常重要,要陆岳和林映春务必将他招至麾下。
13. 醉酒、进京
接下来的几日,林映春让陆岳借着散心的由头,几次往返青阳县,等到第四日,两人才一同探望胡利,钱老板欢欢喜喜地将两人迎进门。
陆岳跟在一旁打趣道:“钱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瞧着尤其不一样。”
钱老板精神焕发,可不是吗,衙门前日拨给他一大笔银子,不仅要胡利在他这里修养,还给他送了个译员来,这样的好事去哪儿找啊!
林映春笑笑,瞧见东厢房有人出来,胡利一头醒目的标志性金发自是不必说,可搀扶着他的那位青年怎么如此眼熟呢?
林映春看向他时,恰逢那青年抬头,两人看到对方的脸,同时惊讶。
青年脱口而出:“你——”
“这位是?”林映春连忙打断,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两人认识,青年虽然心有所惑,却识相地没再开口。
钱老板上前介绍:“这是衙门拨给我的译员,名叫刘生,嘿,不瞒你们说,这使臣现在可是个金疙瘩,可尊贵着呢。”
介绍的介绍,认识的认识,聊得正火热,中间沉默已久的少年冒出一句至少在场三个人都听不懂的话。
“你们是谁?”胡利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盯着林映春和陆岳,醒了两天,半吊子译员跟他磕磕绊绊对话,总算搞明白这两个人的身份,现在又来了两个。
刘生正要为几人翻译胡利的话,就听见林映春用非常纯正的口音与胡利交谈起来,仗着刘生只有海外语言基础,用复杂的词汇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胡利,包括比奥现在身不由己不能来看他。
“林小姐竟然会说海外话!”刘生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是啊。”这都要感谢系统。
不会海外话当初松野也不会抓她了,不过她在军营里一直没和那些译员们说过这件事,所以刘生不知道也正常。
钱老板见几人聊得来,干脆让家丁去酒楼买了几个菜,大家坐在院子里边聊边吃,他还专门为胡利打造了一个看上去就很柔软舒服的摇椅,胡利就躺在上面晒太阳。
林映春向钱老板敬酒:“钱老板,多谢您对我的照顾。”
“哪里哪里,林小姐实力不俗,不是我也会有他人,是金子总会发光。”
刘生看得心痒,也捧着酒杯上前,想向林映春讨教语言方面的知识,却被陆岳铁塔一样挡住,眼看着推不开,刘生侧过身:“林小姐,我——”
“想喝酒?我替她喝。”陆岳举杯一饮而尽,觉得不尽兴,拿过刘生手里的继续喝,“顺便替你也喝了。”
一杯接一杯,林映春觉得陆岳应是平日里在情场上为女子挡酒的毛病犯了!
刘生觉得陆岳可能是误会了,便大声道:“林小姐,我是想说,向您请教一些语言方面的问题。”
陆岳身子一僵,回过头:“这酒不错,我有些口渴。”
口渴为什么不喝水?饮酒会解渴,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么想着,林映春也多倒两杯灌了下去,想试试真假。
嘶!除了辛辣,什么也没有!
瞪了陆岳一眼,陆岳不明所以,林映春却觉得自己被骗了,索性带着刘生搬了椅子坐在胡利旁边,饭桌上只剩下钱老板和陆岳面面相觑。
午后的阳光打在屋顶,桌子上的人在喝酒,院子里的人在交谈。
林映春恍一抬头,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不真实,也许是喝了酒,继而心中冒出个奇异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林映春将想法讲给陆岳听。
“你想开学堂?”陆岳思考着这种可能性,这事乍一听不靠谱,仔细想来其实很可靠,因为林映春确实有那种实力。
林映春有点晕,甩了甩头:“是啊,等我们将瀛国这些盗匪从盛国的国土赶出去,我就开一个学堂,教更多的人都能学会海外语言。”
她拽着缰绳的手松了又松,对自己口中的日子,充满向往。
“今日刘生向我请教了许多的问题,我才知道原来盛国境内没有专门的外语老师,他们那些译员不过是靠着经商多年的家世和经验才走到现在的地步。”
她这样一说,陆岳想起了朝堂上的文官们,从脑海中拉出来一个个细细核对,最后得出结论,如林映春所说,这确实是朝廷的一项疏漏。
许是喝了酒,林映春很是放肆,骑马骑得飞快,有几次险些飞出去,陆岳无奈,丢下手中的缰绳飞身而上,稳稳落在她身后。
林映春不乐意了,横眉倒竖:“你来做什么?”这人占便宜上瘾是吧!
“别动,掉下去我可不管!”虽然嘴上那么说,陆岳手中的缰绳一点也没松下来,越过她控制好缰绳,逐渐平稳。
一路上,尽管林映春再怎么折腾也不曾让她再落入危险半分。
……
军营外,两人还没从马背上下来,远远便见周遭车马成队,俨然整装待发。
皇子朗的部下守候多时,告知二人计划有变,今夜就要启程。
“陆大人,殿下已经备好马车,还请快些。”
“这么急?”林映春喃喃自语,“我还,不想走。”
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陆岳直接带她回到营帐,收拾好一些简便物品,上了三皇子为他们准备的马车。
林映春趴在圆凳上,醉言醉语:“没想到他准备得这么周到,一应俱全。”
陆岳安置好她,也坐在马车里半倚着,他也有些疲倦了。
山道崎岖,马车晃晃悠悠,惹得人昏昏欲睡。
林映春半梦半醒,一脚踢在陆岳膝盖上。
“嘶!”陆岳痛呼一声,却不见女子道歉,低头一看,她仍旧在呼呼大睡,无奈极了。
“睡没睡相。”
轻轻叱责过后,陆岳拿起暗格里的羊毛毯子,盖在女孩身上。
她像是在做梦,慢慢将脑袋贴在陆岳的手背上,发出呓语:“爹,娘,映儿有在乖乖睡觉,也有好好吃饭,我没、没喝酒……”
细腻的皮肤贴上来,陆岳有些不自在,手指动了动,林映春又兔子一般将脑袋半缩回毯子里:“我真的、没喝酒。”
酒水熏红了脸蛋,嘴巴也被嘟起,不似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女子,独有一番清纯娇憨。
陆岳按住自己的左胸,那里面像装了鼓,砰砰作响;又像安了一轮太阳,融得他心都化了。
“映儿乖,映儿从不饮酒,睡吧……”
他从未哄过人,轻轻拍在林映春肩膀上也不知管不管用,所幸林映春很快便安静下来,反让陆岳觉得很受用,自豪感满满。
“原来我哄睡也很有一套!”
今夜,曾有赶路的行人,见到浩浩荡荡的人马自山上下来,又入山路:“真是奇了怪了,这怎么马车不走管道反倒进了山路?看样子还是去上京,真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富人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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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绕着路游山玩水……”
陆岳和林映春对改了路线的事一概不知。
直到半个月后,周遭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才发觉,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
陆岳将猜测告知林映春。
林映春有一瞬间的惊慌,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他为什么要临时改路线?”而且还没事先告知两人。
陆岳摇头:“我也不知。”
两人按兵不动,整个军队的人在将要入京之前分成三路。
陆岳暗中观察过,另外两队走的才是去下京的路,都快入京了又分开,着实怪异!
整队人马的乔装打扮成商人,守城的将士们很快放行。
车队浩浩荡荡走在街上,陆岳撩起马车车帘,见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上京城。
胭脂摊上一位女子视线不经意掠过马车,觉得男子露出的脸很是面熟,惊叫出声:“玉哥哥?!”
陆岳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棘手地皱眉,一声不吭放下车帘。
窗外的女子怔住,以为自己看错了。
林映春好奇宝宝一般,想再打开车帘,被陆岳按住:“别!”
他不是叫陆岳吗?还有别的名字?系统也没说过啊……
难不成,他用假名字与人相好?!不会吧!
林映春目光隐晦地看了陆岳一眼,下巴遥指车外:“你的相好?”
“不是。”陆岳脱口而出,有心想解释,却发现林映春心不在焉,眼珠转啊转,明显不相信他。
恰时,马车外传来声音:“陆大人,长乐客栈到了。”
林映春率先下车,陆岳紧跟其后,皇子朗正站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
路途遥远,整队人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皇子朗也一样,强行撑起精神:“二位辛苦,一路奔波想是有许多疑惑,咱们入内详谈。”
几人一同走进客栈,下属早已为他们订好了打尖的上房。
一桌饭菜,吃饱喝足,三人移步至房间,皇子朗这才开口解惑。
“咱们队伍里有盛国的探子。”
林映春和陆岳瞳孔紧缩,异口同声:“怎么会?”
皇子朗一笑:“孤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孤也想知道,这个探子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然钻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没泄露,陆岳几乎要以为皇子朗现在这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林映春:“所以这就是我们这次改了路线来上京的原因吗?”
皇子朗先点头,接着又摇头:“也不全是,孤……。”
他突然停顿下来,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警告的意味:“你的问题似乎有点多。”
林映春表情没什么变化,皇子朗略微放下戒心,吩咐起陆岳:“我要你查清探子的身份,他就在我们这一队人马里。”
“我们这一队人马?”
“嗯,我将人马分为三队,其他两队每个人的身份都已经核实,只有身份不明的人,依旧留在我眼下。”
陆岳斟酌了一下:“殿下对此事可否有什么提示?属下该从何查起?”
“这你不必担心,只要来到这上京城,就不怕他不暴露,我只要你盯住一同随行的每一个人。”
皇子朗阴狠的笑容让林映春打了个激灵,她不敢在这么时候看陆岳,生怕自己一个眼神就把他暴露了。
14. 花船、女子
来到京城的第一夜,林映春被皇子朗理所当然地将她与陆岳塞到同一间房。
陆岳心里冒出点自己不曾察觉的安心:“你放心,我不会碰你。”
林映春在军营里已经略微习惯了与他一间房,当然知道他的定力,何况她也不是吃素的。
但她却忍不住想起白日里在大街上瞧见的那个女子,那女子叫他“玉哥哥?”
虽说陆岳此人放荡不羁,可自从她被松野掳到军营以来,倒是不曾见过陆岳招惹什么人。
也许那女子就是他从前的旧相识吧……
林映春拍拍自己的脸,只要两人合作之下,自己的安全能保证就可以了,这些关自己什么事?睡觉!
夜半。
林映春以为自己睡的很香,却做了个噩梦,惊醒后撩开纱帐,想倒杯茶压压惊,结果发现陆岳竟然不在房间。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回来,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房间里软榻上面的小桌,摆满了早食,房门被推开,是陆岳。
男人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架子上:“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吧。”
其实林映春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陆岳不让下人来做这些事?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陆岳转过身正对着林映春,示意她随意问。
“为何你总是亲力亲为这些琐事?而不像松野或三皇子那样指使自己的手下去做?”
军营里那些将军都像他这样吗?
陆岳不知道林映春心里的想法,无所谓道:“因为我喜欢啊,做这些小事多有成就感。”
这话说得轻巧,若不是林映春眼力非凡,还真发现不了他语气末尾的一抹失意。
“难道说,有人伺候你还不开心?”
“我可没这么说。”
洗漱完毕,林映春来到小桌前,陆岳递给她一颗圆滚滚的酥酪,两人正吃着,房门被敲响。
得到请进的应允后,皇子朗的下属露出头,得知他的来意,两个正在吃早饭的人欣然应允。
三皇子邀请他们今夜花船游湖。
林映春从没体验过这样的事,很是期待,反观陆岳,则觉得稀松平常,许是这样的事经历得多了。
两人白天在京中四处逛了逛,陆岳特意准备了一袭男装给林映春,这对她来说新鲜感十足。
大概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人很快便等到夜幕降临,到真的看到巨大湖面上的花船时,林映春简直看花了眼。
岸上灯火闪耀,湖泊中荡起涟漪的润泽盛着点点星子,映着火光,在水中若有若无,相互依衬着熠熠生辉,而在这令人流连的美景之下,一艘饰满各色奇珍花朵的暗红色庞大船只。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岸边的百姓中也有初见此景的,抑制不住地喊出声。
湖中心隐隐传来动听的丝竹乐声,林映春双手握在一起,迫切地想上船一观,就连陆岳都被她传染到几分激动。
三皇子越过人群与两人汇合,邀请他们登上小船前往湖中央。
皇子朗往船上的椅子上一仰,目光落在陆岳身上:“看来这次的邀请很和两位的胃口,奔波多日,也该放松放松了。”
林映春顺着他的目光扫去。
好家伙!先前没注意也就罢了,仔细打量才发现,陆岳今日的衣衫格外好看。
深蓝色外罩配月白内裳朴实无华,实际上却使用了银线作秀,白日里不显山露水,可一到晚上,在月光的照耀下,便似流水涌动,别有风华。
生得好看,穿的也好看,不知会勾来多少女子的目光,林映春暗叹。
陆岳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走上船头,姿态颇有些玩世不恭:“如此良机,在下捷足先登了。”
随着丝竹之声越来越近,陆岳趁机纵身一跃,靴子轻巧地落在不远处的花船上。
看得林映春一愣。
这就、上去了?会武功也太方便了!
皇子朗不甘落后,站起身走到船头,亦飞身而上。
只有林映春,老老实实等着小船靠近大船,再沿着梯子登上去。
上了船,正想跟陆岳说说,能不能教自己武功,却见面前围过来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拥着她走上二楼。
林映春不断摆手拒绝,但毫无用处,所幸陆岳和皇子朗也是如此,她便放弃了挣扎。
上了二楼,林映春倒吸一口气,与她一个反应的人不在少数。
不上来不知道,这二楼中央竟然与一楼打通,其间繁花异树,雕梁画栋,引水而下,美不胜收,令人啧啧称奇。
酒客们或在长桌,或在曲水,或在长廊,推杯换盏,对着丝竹声侃侃而谈。
皇子朗同样沉醉在温柔乡里,而陆岳,也早已喝上侍女手中的美酒。
林映春冷哼,拿过身边不知何人递来的水果狠狠咬上一口。
正在此时,船舫前方一方竹筏缓缓飘来,其上花朵不计其数,无灯自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悠扬琴声幽幽传来,四名舞者旋转甩袖,让人眼前一亮,她们舞步蜿蜒曲折,身段如风般轻盈,柔美之极。
陆岳和皇子朗的目光都不曾从中移开,林映春几次想与陆岳说话都无疾而终,心里没滋没味的。
围栏上,一个男人转身,眼神从前陆岳身上擦过时,手中酒杯顿住,踉跄上前:“这位兄弟,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
看清来人,陆岳眸中冰寒一片,展开折扇,挡住他那一身酒气:“兄台认错人了。”
林映春注意到陆岳不悦:“哪里来的醉汉,快走开!”
“啊?认错了吗?那对不住,对不住……”走之前嘴中嘟囔着,“像……像啊,只可惜,唉。”
酒盏换了几番,嘴里的话叫人听不真切,醉醺醺的理智全无,虽是醉汉,可林映春瞧见他如牛饮水的模样还是赞叹不已,只因她是个“一杯倒”。
酒液飘香,果子的味道萦绕全身,纵使面前的是果酒,林映春还是不敢多饮。
上次在青阳县喝过酒,头痛了整整一日呢!
林映春的目光再次落在陆岳身上,却见他喝酒速度快上许多,一杯又一杯,若不是那股浓烈气息传来,林映春就要以为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皇子朗以为陆岳是个酒徒,似寻到了知己,两人当即推杯换盏,好不畅快。
铮然一声,船舫下乐声突变,扎满鲜花的竹筏上花瓣直冲而上,被一股巨力冲击四散,四名舞者中央施施然飞入一名女子,红衣飘飘,披帛飞扬,双脚用力,向着船舫而来。
林映春干脆放下陆岳只顾着喝酒都那点不愉快,饶有兴趣地看起舞来,
红衣女子精通轻功,飞上船舫几番腾空,步伐轻快,动作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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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健超脱而富有灵性。
所有人都看得入迷,林映春也不例外,不知不觉果酒下肚三四杯,仍觉不爽,正要为自己斟满,红衣女子离地而起,灵巧的小脚攀上二楼,欢呼起哄声不绝于耳。
“公子~”
林映春四下看了一圈,许多人都盯着自己,就连很久没理过自己的陆岳和皇子朗两个人也是。
红衣女子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杯酒来,作势往林映春身上倚靠。
这还得了?!林映春哪经历过这个,连连摆手拒绝:“我不会喝酒!”一个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果酒。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半遮面的面纱倾斜少许,露出细腻的下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看来是天意让公司喝了奴家手中的这杯酒呢~”
陆岳醉醺醺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抓住红衣女子的手:“美人,这杯酒给我喝可好?”
有人解围,林映春当然松了口气,可见这人是陆岳,放松里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耐。
红衣女子被陆岳抓住手腕,挣了几下没挣开,眉头蹙起,打量陆岳三人一眼。
冷声道:“公子请放手。”
有男人起哄:“呦!还是个清倌呢?”
“不让人喝,那你方才在卖弄什么风骚?”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红衣女子臻首低垂,很伤心的样子,同为女子,林映春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杯酒吗?喝下便是,不过头痛一日罢了。
没成想拿了半晌杯子,愣是没拿出来,再看,竟是陆岳,死死抓住不放。
“陆岳!你做什么?”林映春以为陆岳对这红衣女子起了色心。
陆岳抬头,醉醺醺的眸子看向林映春,几不可闻地摇头。
林映春瞳孔震动,不对劲!她正要松手后退,红衣女子手腕一翻,竟然挣脱了陆岳。
酒水翻出,直奔林映春门面,林映春始料未及,尽力偏头避开,却还是被泼到。
陆岳翻过桌子想要抓住这女子,却扑了个空,她狡猾得像一条鱼,浑身抓不到一处着力点。
“穷寇莫追。”皇子朗拦住陆岳,用眼神提示陆岳周围已经有不少护卫蠢蠢欲动,明显是在维护红衣女子,陆岳这才停下追赶的动作。
红衣女子飞身下船,舞姿美妙依旧,再看那张半遮半掩的美人面,林映春只觉得心里发冷。
陆岳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你没事吧?”
林映春摇头,却没了再游玩下去的兴致,想要回客栈,皇子朗着人搀扶着醉醺醺的陆岳,护送两人下了船。
林映春回头,皇子朗冲她微笑点头,转身与身旁的娇美女子亲密互动,用口接过对方渡来的美酒,直看得林映春几度干呕,再也不想看一眼。
若林映春能忍着恶心再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皇子朗嘴角噙着的笑意,狡诈夸张,丝毫不做掩饰,眼中更是满满的掌控之力。
“这是我送你们的第二个礼物,看样子你不太喜欢,可送都送出去了,就算是在我,也没有要收回的道理。”皇子朗惬意地看着花船之上的美人美酒,各色歌舞,缓缓闭上眼睛。“那就请你,好好收着吧,不然,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为我所用呢?”
“更何况,我也想看看,你们盛国人自己做出的东西,还是要自己人来试,才知道究竟好不好用……”
15. 怪病、选择
皇子朗的下属一路护送,几人很快回到客栈,陆岳脚步虚浮,胡乱倚在那位下属身上,他只好将人扶上榻,之后才退出去。
房间里安静片刻,陆岳一直躺在榻上,呼吸绵长,仔细瞧来,侧脸上还带着红潮,倒像是真的喝醉了,林映春没忍住,走近些,低声开口:“别装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陆岳翻了个面,直视面前的女子;他侧身支着脑袋斜倚在枕上,眼中一片清明。
林映春被他看得愣住,片刻后面色愤愤:“你还挺会的,差点把我也骗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听见陆岳的反问,林映春自言自语:“那也不一定啊,花船上那些名伶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你动心也正常,而且你在军营里风评也不是很好……”
陆岳反笑:“听谁说的?”那神情看得林映春心头一跳,明明面上还在笑,却好像下一秒就能见到他当场将那胡言乱语的人抓起来暴揍一番。
“松野。”
陆岳败下阵来,叹息:“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人,竟然被人误解!我这吕洞宾不做也罢。”
花船上陆岳的与红衣女的对峙历历在目,林映春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埋怨,不甘心道:“你才是狗呢!”
陆岳坐起身,双手举在身侧,做投降状:“我说我是狗。”
林映春噗嗤笑出声,情绪缓和不少。
陆岳见她笑了,自言自语地分析起今晚发生的事:“本以为是冲着我来的,没想到……。”
幸好林映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杯酒到底没进到她嘴里。
“你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呢?”林映春想凑近些仔细听,脚步却猛地停下。
剧痛忽然席卷而来,分不清根源到底是哪里,她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被噬咬撕扯。
“你怎么了!”陆岳从榻上翻下来,急忙上前扶住她,以手探她额头,被林映春一把推开。
“别、碰我。”
痛!被陆岳碰一下,皮肤便像四分五裂,林映春小脸皱成一团,颤抖着倒在地上。
方才那一探,让陆岳慌了神,不仅是因为林映春强烈的反应,更是因为他摸到了一手的冷汗,上一秒还在与自己讲话的人,下一秒便冷汗涟涟,她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陆岳根本不敢想象。
“我现在就给你找大夫!”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打开门,近乎怒吼:“来人!”
巨力袭来,房门嘎吱作响,再加上天字号房的这个生声源,很快引来小二。
小二刚上楼,就被陆岳撞个正着,再瞄一眼正对着楼梯的卧房,小二还哪有不明白的,不用人吩咐,高呼一声:“客官!我这就去请大夫!”
人一溜烟跑了,陆岳向房间内看去,这一看不得了,林映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凉血倒灌天灵盖,陆岳强装镇定,将林映春抱到床上,探到微弱的气息后才稍稍安心。
等了不过一刻钟,大夫便被小二连拖带拽地拉上二楼,累得他满头大汗,可他实在不敢懈怠,这位男客官模样太瘆人,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交代在这里!
“客官,这位是咱们京城北面有名的于大夫,我给您带到了哈!”
将小二躲在大夫后面,生怕染上事端,点头哈腰忙称告退,陆岳无暇顾及,引着大夫给林映春把脉。
林映春躺在床上面色如常,老大夫初时以为是男人太过紧张自己妻子,没成想近看病人汗如雨下,委实奇怪!
指腹搭上病人脉搏,老大夫胡子吹起,吓得连忙换了右手重新把脉,眉间沟壑慢慢变得深重。
“这位公子,你妻子在老夫来之前可有别的症状吗?”
“有!”
顾不上纠正称呼,陆岳立刻将林映春喊痛的个中细节告知,听得大夫连连摇头。
“老夫医术不精,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大夫说完,收起垫在林映春手腕上的帕子了,拎起药箱要走。
陆岳将人拦住:“老先生,为何?她究竟生的什么病?求您告知。”
老大夫捋着胡子,缓缓摇头。
“你妻子脉象如常,只一味地流汗,这样的症状老夫从医数十年也是第一次遇见,是在无能为力。”
陆岳抓住他不松手,低垂的额头慢慢抬起,老大夫见他眼眶渐红,心有不忍。
“少年夫妻,到底情深,唉!不妨找个大仙吧,为你妻子祈福;若不能救回,便早日为她念念经,叫她好走一些。”
此话出口陆岳立刻松开手,眸子变得冷硬:“她不会死,我也不会让她死,你走!”
从医多年,像这样的人老大夫见得太多了,宁愿让自己清醒地活在梦里也不愿看清真相,本着人文关怀,又劝说几句,无果,老大夫叹着气走了。
陆岳半蹲在床前,红着眼说:“等我。”然后转身坚定地走出房门。
方才林映春昏倒时,陆岳想过很多,她这病来得蹊跷,房间里的一切食物吃食他都看得很紧,不可能出问题,若说有什么变故,就是今夜花船之上,那名红衣女子。
那杯酒!为什么她非要林映春喝下去,还有,明明自己已经阻止了酒水入喉,林映春依然中招?难道那酒只要沾到身上便能致人于此地吗!
走出客栈时,陆岳突然觉得自己真相了,酒水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大夫不会有解决之法,想透这一层,脚下的路更难选择。
眼前就快要到分叉口,对陆岳来说却宛如天堑;一边是走向花船,亲口去问皇子朗;另一边,是去请那位住在宫外的民间太医,他向来对奇难杂症有所钻研。
救人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回到花船会让林映春的生命受到威胁,进退两难,陆岳不知如何是好,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抬出去的一只脚怎么也迈不出去。
路人见他行为怪异,纷纷议论。
“这人在做什么?”
“不知道,兴许是发癔症了。”
“哼,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哪里像我儿子,我儿子可在军营里当兵!那将来是保家卫国的!”
一位老大娘的话从众人纷乱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得到许多人的赞同:“真是少年英雄,就像咱们盛国那位少年将军,十九岁的年纪,冲锋陷阵从未有过敌手,当真勇猛!”
“盛国有他,咱们皆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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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将陆岳从纠结中唤醒,陆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竟然忘了自己的初心。
冷硬的的面庞上很快多出个红色手印,火辣辣的疼,陆岳不再纠结,眼中闪过痛的色,朝着花船的方向走去。
岸边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络绎不绝,湖中心的花船热闹依旧,而来的人心境却和之前大相径庭。
陆岳上了花船,却没在老地方见到皇子朗,反倒撞见今夜送自己和林映春回客栈的人——皇子朗的心腹正田。
二楼尽头,是贵客专属雅间,中间那处正大开着房门,正田守在外面门侧,闭目养神。
皇子朗好模好样地坐在垫子上,一边观赏面前女子的曼妙舞姿,一边时不时对乐手点播几句。
陆岳拳头捏得梆梆作响,想到林映春现在躺在那里人事不知,而皇子朗在这里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一股火压在心里不上不下,于是快步越过正田,冲进雅间。
面前歌舞被挡住,皇子朗掀起眼皮子,看到陆岳故作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可是醒酒了?正好,这歌姬竟会跳瀛国舞蹈,孤正看得起兴,你也坐下瞧瞧!”
皇子朗欣然邀请,陆岳忍住怒火,伸手到:“拿来。”
皇子朗疑惑:“什么?”
“解药!”
皇子朗嗤笑一声,命正田拉开陆岳:“他莫不是酒还没醒,在这里说胡话,带他回去。”
陆岳直接推开来人,厉声道:“别在这里装糊涂,你敢说林映春身上的毒不是你下的?”
“哦?林姑娘竟然中毒了?”皇子朗这才正眼瞧他,挥退舞姬和一众乐师。“听你的意思,这事是孤做的?可孤没印象啊。”
皇子朗拿过软垫,半倚着,慵懒极了。
一旁的正田开口道:“陆公子不如给殿下提个醒,没准殿下就想起来了。”
这是要自己主动,好,好!
“实在没必要对一个弱女子下手!有什么事冲我来不是更直接吗?”
“你怎知对她下手有没有必要?”皇子朗目光冷得像一条毒蛇,“更何况,你这不是来了吗?那就证明很有必要。”
“在花船上装得很难受吧?何必呢,你对她好得过分,哪里是一时贪恋一两个名伶舞姬的美色能糊弄过去的,还是太嫩了。”
没再为难陆岳,皇子朗下巴轻点,示意正田把东西交给陆岳。
精巧的盒子塞入手心,陆岳打开一看,一颗圆滚滚的丹药躺在里面。
刚暖起来的心还没坚持上片刻,便被皇子朗一句话浇得暖气全无。
“这可不是解药。”
“那你给我干什么!”陆岳将盒子顺着窗户反扔进湖里。
没想到陆岳火气这么大,皇子朗一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可恨,轻蔑道:“它不是解药,却能缓解痛苦七日,而且每七日孤只会给你一颗。”
正田面色复杂地看着一脸悔恨的陆岳,觉得自家殿下有些过分了,不想看着殿下把事情做得太绝,于是默默开口:“这药是防水的,你若能捞起来,还可以继续用。”
噗通!陆岳没有犹豫,应声而下。
16. 隐瞒、配合
正田:“殿下,看来他不是‘那边’的人。”
皇子朗盯着湖中陆岳游动的身影一言不发。
夜晚的湖水冰凉入骨,装着药丸的盒子不知是沉底还是飘远了,陆岳沉入水中,每隔一阵上来换气,如此反复。
这一幕幕看得正田连连叹气,自从松野死后,自家殿下便有了见不得别人相爱的毛病,便是一点点苗头,他都想掐灭,更何况是对于自己想完全掌控的手下,他的上位者权欲疯涨,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丝纰漏或不忠。
“殿下。”
皇子朗打断他:“去,再准备一颗。”
正田心下一喜,想告诉水中寻找的陆岳,被皇子朗的眼神制止,这是想给陆岳一个下马威,他明白!
正田忙不迭退下,皇子朗站在二楼窗前,冷冷地看着他。
不多时,正田回来了,而陆岳也向岸边爬去,皇子朗轻呵:“有趣,不愧是我看中的奴仆。”
正田同样讶然,他没想到陆岳能找到,毕竟这东西那么小,此时已然半夜,即使有岸边灯火的加持也一样视物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别人心中所想,陆岳在水中游动着靠岸,将手中寻回的药盒塞入衣襟,湖水冰寒,即便天气回暖也不曾将它暖热。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爬上岸,陆岳隔着衣衫抓紧胸前的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原路返回。
花船上的正田和皇子朗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看得清晰无比,陆岳的腿早已抽筋,不过是仗着姣好的水性,才能上岸。
“真是个痴情的人。”正田不禁感慨。
皇子朗轻哼一声,不再理会。
……
半个时辰后,客栈。
小二在大堂前台中睡得正香,让突然打开的大门惊得炸起:“谁!”
来人衣衫褴褛,浑身水渍,再往那张脸上一看,小二顿时做鹌鹑状。
开玩笑,谁敢招惹这个煞神!深更半夜的,他还是老实待着吧。
全然不顾旁人,陆岳蹭蹭蹭上楼直奔林映春,她还好模好样地躺在那,就想睡着了一样,神情安然,只有陆岳知道,这安然下藏着的是能要人命的毒物。
手指动动,药盒打开,湖水顺着落下,直滴在林映春掌心。
陆岳盯着棕色的药丸犯了难,它足有一个拇指宽,林映春还昏迷着,怎么让她吃下去?
不知磨碎了吃是否可行?
想到就去做,陆岳找来一只空碗,两指捏着药丸用力,药丸碎成粉末纷纷落在下方的碗里,辅以热水,药粉很快融化。
水至嘴边,不费什么力便给林映春喂了下去,陆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脱力一般,半撑在床沿,也许知道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陆岳守着林映春,眼睛慢慢闭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他睡着后不大一会,林映春额上的汗便止住,手又动了动,幽幽转醒,右手抚头轻呼,很快发现趴在身边满身狼藉的陆岳。
他怎么了?林映春醒来的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可看着陆岳全身湿透的样子,她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原来自己倒下是真的。
林映春抬袖给陆岳轻轻擦拭发间滑落的水滴,却蓦地想起昏倒前的痛楚,一下子缩回手,然后打量着自己那条胳膊,轻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是陆岳救了自己吗?
视线下移,陆岳手边还扔着一个盒子,沾满泥渍,林映春悄悄拿起,在鼻尖轻嗅,没有闻到任何药香,反而扑来一阵泥腥味。
再次躺下,林映春将头歪向一侧,身子也对着身边熟睡的人,觉得陆岳这个人还挺不错的,要是不那么花心就好了。
……
一夜无梦,两个人双双睡到第二天辰时,陆岳率先醒来,迷茫一瞬,立刻去探林映春的鼻息。
是他傻了,林映春面色红润,干净的小脸上也不像昨日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流汗,怎么可能没了呢。
“咚咚。”
房门被敲响,陆岳迅速打开门,店小二的尖嘴脸堆笑,谄媚的声音入耳。
“嘿嘿,客官,我来给您送早食。”
饭香扑鼻,陆岳觉得林映春要是醒了应该会想吃一些。
这样想着,身后传来声音:“陆岳,怎么了?”
陆岳端着饭食的手抖了一下,小二的心也跟着颤了下,彭地一声,房门关上,小二尴尬笑笑,向楼下走去。
房内林映春撑着腰要起来,陆岳赶忙放下东西走过去:“别起来,再休息一会。”
林映春觉得自己力气恢复了大半,不在意道:“哪里就有那么娇气?话说回来,昨日我究竟是怎么了?是你救了我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陆岳没回答,将榻上的两只软枕垫在林映春腰后,让她半倚着躺在那里。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林映春觉得这样很舒服,左右调整了下姿势,期待而又忐忑地望着面前神情关切的男人,她有些害怕,怕结果不好,怕再次经历那样令人窒息的撕裂感。
“先喝了它。”陆岳验过毒,将喷香的米粥递给林映春。
林映春小口小口地啜饮,见陆岳欲开口,直接伸出手掌喊停。
“我自己猜,你先不要说!”
“好。”陆岳抿嘴,心里闪过愧疚。
“我是得了怪病?”
陆岳点头。
“这怪病能治好吗?”
陆岳继续点头。
“我现在算是治好了吗?还会再犯吗?”
陆岳停顿了一下,还是点头。
“你怎么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林映春喝下最后一口粥,热腾腾一碗下肚,脸蛋红润地像一只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
女孩充满活力的样子让陆岳更加愧疚,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救她。
陆岳低垂着脑袋,一双眼睛藏在散乱的碎发下面,叫人看不真切。
林映春觉得身上积攒了点力气,下床穿鞋,直奔桌上的早食:“你那是怎么表情?”她还没吃饱,再吃一点!
”没什么,我怕你没吃饱。”
“吃不饱?正田,再去给林小姐买一份早饭。”三皇子不请自来,从前房门处冒出头。
“你怎么来了!”陆岳脸色变幻,林映春眼睁睁看着他原本带着笑的脸变得铁青,竟连往日里那副浪荡模样也不装了。
昨夜她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映春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头苍蝇,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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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清楚真相。
皇子朗自来熟,热情得很:“听说林小姐昨夜忽得怪病,现在觉得如何了?”
林映春放下手中的包子:“劳烦殿下挂心,我已经好多了。”
陆岳挡在林映春面前:“不劳您挂心。”
林映春心中奇怪,这两人的关系怎么一夜之间天差地别。
噔噔噔,正田噔上楼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出现在房间里,递上一份早饭,陆岳面庞更加冷硬,接都没接:“不必。”
林映春越过陆岳,接过早饭,笑意盈盈:“多谢。”
陆岳抢过食盒,径直扔出房门,哗啦啦撒了一地,林映春始料不及,一时呆住。
正田气急:“陆公子,你!”那可是自己刚买来的,不吃别浪费啊!
陆岳冷笑:“我们可不敢吃,谁知道这里面还会有什么‘惊喜’呢?”
他阴阳怪气成功让正田语塞,林映春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福至心灵想起昨夜陆岳没说完的话——“原以为他是冲着我来的。”
她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是皇子朗对自己下的手!
“原来是你干的!”顾不得居于人之下,林映春怒冲冲地冲上来,“若不是陆岳及时请来医师,也许我就没命了,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两人当初归顺,也是你同意的!”
“哦?原来是陆岳及时请来医师啊!”皇子朗轻飘飘看了一眼陆岳,漫不经心地拿起桌子上没被动过的包子,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错,可惜了。”
放门口摔得稀碎的饭食静静躺在那,香味蔓延,让人食欲大增。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皇子朗咀嚼食物的声音,他吃得欢快,一直到消灭了三个包子才继续开口:“松野的手下潜伏在我们的队伍里,是他对你下的手。”
是这样吗?林映春保持怀疑。
陆岳和皇子朗对视,一个心里愧疚,一个想着顺水推舟,谁都没有揭穿对方。
皇子朗继续道:“我已经将他抓起来了,想怎么处置随你们。”
陆岳虽然心里憋闷,但为了瞒过林映春,对皇子朗说道:“殿下海涵,请见谅。”
林映春谨慎地跟着说了句见谅,皇子朗哈哈一笑:“无妨,有争吵才正常,若你们真的一味听着命令去做事,孤还真不放心呢!”
这其中的话几分假,林映春不知道,可皇子朗心里有数,陆岳心里也有数。
正田暗暗肯定,在他看来,陆岳已经通过了殿下的考验,只是这次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又捏住了林映春这个弱点,能让殿下更放心地用他做事。
饮完一杯茶,皇子朗水足饭饱,就要离开,快要走出门又返回来,拍拍陆岳的肩膀:“下次不要半夜去怡红楼了,白天去也无妨。”
原来他那天夜里不见人影是去怡红楼了?!
还说什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她请问呢?风流便罢了,没有必要骗她吧。
林映春周身肉眼可见地冒出怨气,正田瞄了一眼自家嘴角挂着笑的殿下,只见他施施然、眉间带着幸灾乐祸走出房门,自是跟上。
两人走后,陆岳松了口气。
“没吃饱吧?这些饭食凉了,我现在去买些热乎的。”
17. 清倌、偷听
哪儿还用再吃啊,气也气饱了,想寻欢作乐便去,还要来对自己说什么信任不信任。
“不用了,我们两个本就是合作关系,不劳你跑腿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陆岳有苦难言,他去怡红楼另有原因,可却不能在此时细说。
林映春到屏风后换好外衫下楼,陆岳紧紧跟在后面。
正田在皇子朗的房门外看见两人下楼,情不自禁道:“你说这人痴情吧,他能在夜里背着身边人去青楼寻欢作乐;若说他浪荡吧,他能为了一颗药泡在湖水里翻来覆去地找。”
房门里传来皇子朗的声音:“正田,人来了吗?”
“回殿下,未曾见到。”
……
客栈外,不用向路人询问卖吃食的巷子林映春闻着香味一路寻过去。
陆岳跟在后面瞧着她在前方走得轻快,完全看不出昨日疼得死去活来的;他暗暗低下头,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七日之后……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倒觉得当初那趟怡红楼没去错,眼下唯一的转机就在那里了。
包子铺掀开蒸笼,热腾腾的白气冲天而起,扑鼻的肉香袭来,可林映春却没买,因为她相中了另一家糕点铺子。
琳琅满目的小食看得人眼花,林映春很快选出几个盒子里的糕点:“店家,麻烦这些一样给我来一份。”
“来,姑娘拿好。”店家很快便打包好递到林映春手里,一颗颗点心被做成各色花型,淡淡的香气,瞧着糯叽叽的,想来味道不错。
之前在青阳县赚到的银子还未花完,林映春正要付钱,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抢先。
“不用找了。”
视线投过去,陆岳立马换上一副还不快谢谢我的表情。
“店家,不用他付。”林映春说完,递上十几枚铜钱。
店家是个人精,擦擦手,在林映春递过来之前就接下陆岳手中的银子,这样多的打赏可不多见:“多谢公子。”
林映春无法,只得拿出怀里的相应的银子丢到陆岳怀里:“还你。”
陆岳想还给她,将银子放在那包糕点上,娇滴滴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这不是陆公子吗?您也喜欢吃这铺子里的糕点?真是太巧了。”
女子缓步而来,薄如蝉翼的衣衫被风扬起,恰到的好处,尽显腰肢柔弱,配上眉间风情,让路人纷纷侧目。
她施施然向陆岳见礼,飘过来的脂粉香气让一旁的林映春狠狠皱眉。
点心铺子老板抬头一看,这不是怡红楼的霜霜小姐吗?可他不敢声张,他婆娘还在后头坐着呢!
倒是有幸去过怡红楼的路人惊叹出声:“今儿什么风,吹得霜霜小姐亲自来买糕点?”
这位可是怡红楼的头牌,又是清倌,平日里甚少出来走动不说,想要听得一曲,尚需付上百金,今儿能在楼外见到,纯属走大运呐!
只是到底自己福薄,比不得那个白面小生,竟然得了霜霜小姐的青睐!
那人艳羡地看着陆岳,霜霜掩面轻笑,未做回复,两只眼睛贴在陆岳身上半分也不曾离开,矫揉造作的样子,直让林映春浑身起鸡皮疙瘩。
陆岳有些苦恼,真是,偏巧都撞在了一起,打起精神,整个人的气质流露出轻浮:“无巧不成书,这是在下与霜霜姑娘的缘分。”
“公子说得对,我们正巧要挑些合适的糕点去游湖,不如您也一起去?”霜霜身后两个小姐妹发出邀请。
陆岳一口应下,转过身,硬着头皮对林映春道:“我去去就回。”
林映春冷冷看着他,将糕点包上放着的银子再次扔过去,拿起糕点就走。
霜霜愣愣地看着接住银子失笑的陆岳,摸了摸耳朵,努力克制住自己翘起的嘴角,没想到一贯被京中贵女追捧的小将军也有今天。
林映春一个人逛完了整条街,直到手里拿不下了才回到客栈,凑巧的是,她回到客栈的时候没有见到守在门外的正田,不然,她和陆岳这一对明面上的“情哥哥情妹妹”可真装不下去了。
狠狠关上房门,林映春将好吃的摆满整张桌子,糕点、肉丸、炸酥肉,甚至还有林映春在楼下看到的刚出锅的馄饨。
拿起汤匙吃了一口,也就那么回事,各种香气混在一起,反倒让人没了想吃的欲望。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游湖了吧……”
回想起陆岳在松野面前与自己的配合,亲密无间的接触,两人在山坡上毫无保留地交谈,教她骑马,与她说笑……
那个叫霜霜的女子,身上虽然带了些她不喜欢的脂粉味道,但确实长得很美,陆岳喜欢她……也很正常,她看着其实也挺喜欢的。
吃不下去了,林映春躺在榻上想休息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又下楼。
小二在柜台上点头打哈欠,这会没什么客人,他可以偷偷懒。
林映春猛地敲了下桌子,小二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嘴角流的口水拉了老长的白丝。
“怎么了?怎么了!”待看到林映春,小二迷茫的双眼来了精神,“嘿,客官您好了?”
林映春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小二擦擦嘴角的口水,不以为然:“昨儿还是我替您去找的大夫呢!虽说那大夫不多一会就被请出来了,可我也出了一份力不是。”
林映春见他说的有模有样,信了七分,向他点头致谢。
“有劳了。”
小二见她真诚的样子,讪讪道:“哪里,要说谢,您身边那位公子,也就是您夫君,那才叫一个拼哪!”
“哦?从何说起?”这林映春倒还真不知道,对于昨晚的事,她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的,看来这位小二倒是知道不少。
“你且等等。”
林映春回到房间,把桌没动过的糕点吃食全都搬到楼下柜台后面的小桌子上,邀请小二一起吃。
两人坐下,看起来大堂里空无一人,这样就算是掌柜的来,小二也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他乐得偷懒,何况还有好东西吃。
“请。”
小二连连摆手:“这怎么好。”嘴上这样说,手却很诚实,摸起一块桃花造型的粉色糕点塞进嘴巴,模糊不清地道了几声好吃。
喝了几口水,向林映春娓娓道来,谈及陆岳要吃人的样子时,还添油加醋了几笔,期待着林映春能与他一起批判他的行为,却引得林映春心里被压下去的感动重新冒了上来。
“结果到了半夜,您猜怎么着,那位客官踹开客栈大门就冲进来了。”小二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胸口,“您可不知道,他浑身泥渍水痕地,活像水鬼上了岸,当时可把我吓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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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在陆岳面前他是不敢说的,可憋了两人,他实在找不到人吐槽,直接跟林映春将苦水倒了个干净。
“那你可知道他是从哪儿回来的?”
小二摇头,林映春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陆岳放在手边那只药盒上粘的泥土是红土,她在昨日登船时见过。
“咱们这儿哪里有红土?”
虽不知道林映春问这个干什么,小二吃着人家买来的小食老老实实回复:“咱们京中只有望月湖那一片有红土,客官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小二的答案跟她猜测得一般无二,可今晨皇子朗明明说是他抓住了松野部下的余孽,那昨日陆岳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解药?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还有陆岳早上对皇子朗的态度,如果是像自己一样误会皇子朗是下毒之人倒还说得过去。
仿佛抓住了什么,真相一闪而过,林映春心中浮起大胆的猜测,毒会不会真是皇子朗下的?
她突然想起昨夜没昏过去之前,陆岳嘟囔的那些话,针对他?谁针对他?
如果是三皇子,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自己昏倒后陆岳返回花船去找他要解药,却不知为什么落进了湖里,林映春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小二嘴巴塞得鼓鼓的:“骗你?我没骗你客官,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他的嘴巴迅速嚼动,好不容易咽下去,急哄哄解释,他就是说得夸张了些,可真的没撒谎。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映春胡乱糊弄着,却听大堂里脚步声与谈话声传来。
“那两人现在在哪?”
这是皇子朗的声音!理智告诉林映春不能暴露。
正田的声音随之响起:“回殿下,陆岳现在望月湖与一青楼女子在一起,而林小姐已经回来了。”
小二刚要去接待,林映春一把拽住他,不让他起身:“嘘。”
直到两人上楼的声音响起,小二的衣衫才被松开:“客官?”
林映春嘱咐他今日就当没见过自己,小二懵懂地点头答应。
林映春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正田果然不在门外守着,林映春故技重施,将鞋子脱掉拿在手里,轻轻迈步来到皇子朗的房门前。
整个人缩着,将耳朵贴上去,门内交谈的声音若有若无,林映春尽力去听。
“殿下,他可真是狮子大开口,难道您真的要答应吗?”
“还没得到的东西,有什么舍得不舍得?还不是上下嘴一碰的事,他既然敢提,孤有什么不敢答应的?”
皇子朗透着狡诈的声音透过木门,听得林映春一头雾水。
“再说了,他送的礼物孤很喜欢,你也看到了,效果很好,孤还指望着他多送些,最好能给陆岳也来上一颗。”
“可陆岳太谨慎了。”
“呵,林映春没喝那杯酒,蛊虫还是照样进来她的身,至于陆岳,他最好能一直这样谨慎。”
蛊?!是她听错了吗?
“无论如何,捏住林映春,陆岳也蹦哒不起来了,还是殿下高明。”
“怪只怪他掩饰得太拙劣,从前松野那家伙看不明白,却瞒不过我。”
信息量太大,林映春只觉得浑身发凉,血液倒流,撑得脑子发胀!
18. 解释、上街
真是他们下的药!而这药还不是一般的药,是蛊!
她儿时听大人们说过,盛国有一处地域盛行蛊虫之说,有能让人中之立时毙命的;有能让人中之性情大变的;更有能让人中之言听计从的,诡异非常。
门内一时安静下来,林映春慢慢后退,没了鞋子的影响,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门,鞋子一扔,林映春奔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身体甚至脑袋,眼前暗下来后,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听他们的对话,自己身体里的蛊虫还没有解除,那陆岳昨日拿回来的是什么?自己现在和正常人一样,那这蛊究竟是解了还是没解?
林映春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几乎闷得上不来气,苦苦思考。
于此同时,陆岳虽然在望月湖与美同行,可眉头也丝毫没有平缓。
“事情就是这样,你可有什么办法将他暗中带过来?”
“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难题,先是半夜来寻我让我找机会与明面上的你频繁交涉,再到将一个活御医带到人家眼皮子底下。”霜霜不顾形象地趴在船头,两只手在水中游走,声音由下而上,“哎,不过谁让你是我的恩人呢!”
霜霜一双藕臂落在水面上,湖中清影不断被水搅散,整个画面似乎变回几年前同样的夏日,她被心上人抛弃投湖欲死,是陆岳,将她救上来,并请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
虽然他也有目的,却实实在在救她于水火,也让她明白人生的意义不止在于嫁人,她应该为自己活一次。
“这件事完成后,我就要走了。”
陆岳颔首:“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好!那明日,你带着她,去客栈附近转转,我已经想到法子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那些瀛国人的身边。
……
太阳很快落山,时间来到亥时,外门的街道安静下来,林映春自从回来就再也没出过房门,静静缩在那张被子里,连灯也不曾点。
这期间只有店小二为她送过一餐晚饭,虽然心里压着很多事,可饭该吃还是要吃。
拖了几个时辰,饭菜早已变凉,林映春将碗里的米饭戳出好几个洞洞,神情落寞:“没准这是最后一餐了。”
房门被推开,林映春抬眼,是陆岳。
“什么最后一餐?这儿还有好几餐呢!”陆岳拎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往林映春身边堆。
男人眸中含笑,期待的样子让林映春看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真的有点看不懂他了。
“你说我的病好了吗?”
陆岳脸上闪过一丝僵硬,很快变回那个翩翩不羁的公子:“当然,就算没好,我也一定会让它好起来。”
林映春推开所有的零食,一言不发地吃完晚饭,关好门窗,不顾站在那不知所措的陆岳,熄了灯坐在床边。
陆岳久久不曾挪动,他原以为林映春会问他霜霜的事,今夜也想向她解释,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他站在屏风后换下外衫,摸索着躺在榻上。
将将躺下,一道平淡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响起:“陆岳,谢谢你。”
“嗯?”
今日没有月亮,黑漆漆的屋子只要安静下来就显得异常可怖,林映春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缓缓开口:“其实你一个人做卧底,也能做得很完美,少我一个也不少。”
陆岳腾地一声坐起来,透过黑暗看向林映春的位置:“你知道什么了?”
似是怕隔墙有耳,陆岳摸黑下榻,连鞋也没穿,挪到林映春床边席地而坐。
感受着床边青带着些胭脂味的青草气息,林映春有些心烦:“你为什么要骗我?”
陆岳沉默,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你是说霜霜姑娘的话——”
“不是这件。”
黑暗中,男人哂笑,果然是他自作多情吗?
“是我对你撒谎了,你身上的病,不是病而是蛊,昨夜袭击你的红衣女子是皇子朗的手下,而蛊虫,就在那杯酒里,沾之即得,七日复发。”
即便早有准备,也从皇子朗那里偷听到部分真相,林映春还是忍不住全身战栗,真是狠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系统给她的能力是她完成任务的引子,却也成了利诱皇子朗的一块上好饵料,激起了他的掌控欲,如此,才能放心地让她周旋在瀛国与海外使臣之间而不收所害。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恶毒的法子!
平复了很久,陆岳一直坐在她床边的地上,呼吸规律,让林映春安心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你昨日向他取了缓解蛊虫的药?”
陆岳轻轻嗯了一声,听到林映春向自己道了一声谢谢,又听她接着说:“你放心,我和你的合作一直都作数,即使……我也不会食言。”
女孩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陆岳不是没听出来,他想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将这蛊虫从她身体里驱赶出去,可却想到那天自己放弃找御医而去寻皇子朗,一瞬间蔫了。
干巴巴说出一句:“我会想法子的。”
他不想辜负自己心中的信仰,也不想放弃林映春。
林映春并未回话,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皇子朗,就算她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
突然想起什么,林映春将她偷听到的话如实告知给陆岳,对现在的她来说,只要能够给皇子朗造成麻烦,就都是好机会。
“朝廷里出了叛徒。”林映春肯定地说,一想到那蛊虫正是那叛徒送给皇子朗的,她就恨得牙痒痒。
然而,陆岳却想到另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无人来与使臣交接?”
林映春思绪被拉回到许久之前:“你是说,是他们将官员绊住了?”
陆岳沉声:“不无可能。”明日要将消息传递出去,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和上头的三月之约已然不作数,眼下他人在京城,只能让自己人,将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
两个人双双沉默下来,陆岳习武多年,眼力在适应黑暗后隐约能看清一点,目光上移,他还是没忍住去瞧林映春,只见她没有丝毫睡意,睁着大大的狐狸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热血涌上心头,陆岳直截了当开口:“霜霜是我从前救过的人,因为长相优越,自愿到青楼做朝廷的耳目,与我主仆相称。”
陆岳突然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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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林映春始料不及,沉吟半晌,懊恼自己误会了那女子,却依然不觉得他们若是有了感情也是情理之中。
“对不起,我之前以为她自甘堕落,若有机会,还请你代我向她道歉。”
陆岳以为误会解除,很高兴:“好,我会代你转达。”
却没想到林映春话锋一转:“既然她是清白女子,又无婚约,你们相爱也无可厚非。”
陆岳急忙解释:“我与她并无关系!”
林映春蒙着被子捂着耳朵,也不知听没听见。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沉沉睡去。
直到天色亮起,光线照进房间,没了昨夜的黑暗,林映春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
她梦见蛊虫咬烂了她的身体,正从血肉中往外爬,手指抹了一把额头,全是冷汗。
眼神微移,陆岳倚在床沿上睡得正香。
这时的光线并没有白日里刺眼,洒在陆岳身上,就像镀了一层柔光,没了外人面前的浪荡模样,安安静静,像一副画卷。
林映春支着脑袋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他白皙的面孔,她有时候在想,他一个整日里混迹沙场的将军,何以生得这样白净。
手指差点落在他挺起的鼻梁上,林映春慌张地收回手,拉起被子躺回被窝一气呵成。
陆岳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怔松地自言自语:“还没睡醒。”
昨夜,他怕林映春因为身中蛊虫而害怕一直守在这里,现在想来,似有不妥。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不妥!”陆岳将目光从林映春身上挪开,绕到屏风后面,拿起挂着的衣衫换上,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林映春特意等了一会才起床,拍拍自己通红的脸让自己冷静,这人多情得很,怎堪托付?!
穿戴整齐,等了一会,陆岳端着水回来了。
“你醒了?洗洗脸吧。”
水盆放在架子上,陆岳转身又出了门:“我去拿早膳。”他温柔得不像话,做事又极为细腻,连擦脸的毛巾都是已经浸了水摆在一旁。
“再温柔也是陷阱!”林映春下定决心无视。
陆岳将早膳摆在桌子上,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直到用完早饭,两人之间依旧安静得过分。
陆岳:“下去转转消消食吧。”
林映春点头,默默跟上。
一个早膳的时间实际上已经不算短了,他们出门时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小摊店铺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片火热。
林映春跟在陆岳身旁仰头问他:“你可是要买什么东西?”
陆岳摇头,目光四处打量,林映春觉得他在找什么,也跟着四处看,却没看出个所以然。
蓦地,陆岳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向一个算卦摊子走去,一旁写着——算命十文。
“先生,可否为我们算上一卦?”
林映春抽回自己的手,凑近陆岳的耳朵:“你没事吧?”
谁不知道算命是骗人的?就算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这次生死劫,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啊,她相信的是事在人为!
算命先生抚着白胡子与陆岳目光交汇,用林映春看不懂的方式,熟悉地打着招呼。
19. 算卦、套话
“小姑娘,今日这卦若是不灵,你大可不给我钱。”算命老先生泰然自若,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啊?这样吗?那算算倒也不是不行。”林映春立刻来劲,这老先生,今日碰到她可算是踢到棉花了,就当让陆岳长长记性吧!
女孩蹦哒着坐在算命老先生面前的椅子上,右手掌心向上,眼睛里冒出“我看你今日怎么糊弄我”,调皮的样子让陆岳压不住嘴角。
老先生取出一方透明的镜片,放在林映春的掌纹之上,仔细观察。
手上的细纹透过那镜子竟然放大数倍,看得林映春啧啧称奇,就连路人也瞪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甚妙,甚妙!”书生右手砸拳,连连称赞,灵光乍现,戳戳一同出行的同伴,“这东西在咱们书院也能用上吧?如此,再看那些蝇头小字便再也不必瞪得眼睛生疼!”
说是这么说,这几位读书人很是懂得礼貌,见老先生专注地给林映春算命,都识相地没有上前询问镜片的来源。
老先生观察半天,又摸了摸林映春的脉搏,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底:“姑娘,换另一只手。”
嗯?算命不是一向男看左手女看右手吗?
林映春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摸不着底,可为了揭穿他给陆岳做示范,还是照做了。
老先生把完右手的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陆岳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自己是对的。
可该做的戏还得做,不然露馅了可要坏事的!
他观察过林映春的面相,一开口便语出惊人:“姑娘今年16岁,母亲早亡,父亲年初也去了,老朽说得可对?”
林映春瞳孔放大,身体不自觉向前倾斜,音线提高:“你怎么知道?”
“老朽是算命的,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你名为林映春,近来身子不适,今日来此就是想问问这件事,是也不是?”对面椅子上的女孩瞠目结舌,老先生得意之余,矍铄的眼睛里划过苦恼。
这蛊实非寻常,怕只能去寻那下蛊之人,引出蛊虫,或找出解蛊之药;既然陆岳费尽心思将自己弄到这来,想必定要救这姑娘,唉,难办喏!
“咳。”陆岳右手虚握,眼神飘忽,不敢看林映春看过来的表情,暗示算命老先生收敛一些。
谁能想到这位正在大街上算命的老道士,竟然是宫廷首席御医崔民安呢。
不光如此,他还是自己的忘年交。从前离开京城时他就总是不着调,没想到如今回来了,时隔多年,他还是这个样子,除去头发白了不少,其余的一概未变。
紧张半天,林映春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这位老先生已经替自己把过脉,按理说,蛊虫这东西把脉应该是能把出来的吧?
她试探着开口询问:“依老先生看,我这劫能过去吗?”
崔民安摇摇头,林映春心凉了一半,却又听他峰回路转:“姑娘脉象如常,与老朽的掐算不符,可见病势凶险,不过……。”
“不过什么?”林映春焦急。
“不过姑娘命中有贵人,逢凶化吉不在话下。”崔民安有意无意瞟过陆岳,“这位公子不算算吗?”
“小子就不算了,劳烦大师言明,这贵人,眼下在何处?”
遭到陆岳拒绝,崔民安吹胡子瞪眼:“好容易遇见个想掐算的,反倒不招人待见,也罢,也罢!”
“这姑娘的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不是我,也并非他。”
非你也非他,难道要让自己硬抗?这几句话听得林映春摸不着头脑。
反倒是陆岳,狠狠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这蛊虫竟然如此棘手,连崔民安这样的首席御医也奈何不得。
崔民安望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喟然长叹,挥笔写下签文,递给林映春。
“今日窥得天机,泄露太过,老朽言尽于此。”
老先生要收摊,围观的几名书生立刻上前询问那镜片从何而来。
林映春拉着陆岳从一堆人中挤出来,感受到陆岳眉间的愁绪比自己还要浓烈,挤出一抹笑容:“别担心,至少我现在还好好的,只要我还对那个人有利用价值……”他就不会那么快让她去死。
她明明怕得要命,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陆岳哭笑不得,实际上却心酸极了,眸子里露出心疼。
林映春拉着他,打算趁着时候早,去散散心,却迎面撞上了皇子朗和他形影不离的跟班正田。
“真是巧了,陆岳,孤正寻你呢,既然你们在一起,那便都来吧。”
皇子朗说完掉头,正田跟上,对陆岳和林映春做出请的姿势。
四个人穿过重重街道,来到一家气势恢宏的酒楼。
碧瓦朱甍,飞檐翘角,匾额上题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悦来酒楼。
四个人还没进门,眼尖的小二就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呦,客官来了?咱们这最好的雅间还为您留着呐!”
他们之前来过这?林映春与陆岳视线交汇,都注意到这个细节,朝堂上的那名“内鬼”说不准就是在这里与皇子朗一行人相见的。
小二走在侧面,带着几人进了雅间,皇子朗对着菜谱点了一桌丰盛饭菜,皮笑肉不笑:“林小姐先在此用个午饭。”
没有过多的解释,命令一般的语气让林映春觉得非常不舒服,或许,他觉得他已经完全捏捏住了林映春的命,本性中的上位者气息逐渐暴露。
林映春被留在雅间,皇子朗带着正田和陆岳走了。
“小二哥,你们这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好酒?”
“您喜欢喝哪种酒?咱们这有烈酒,果酒,米酒……”
眼见他越说越起劲,林映春叫停:“来点果酒。”
小二身材圆润,却跑得飞快,不一会便取回了酒,摆好酒杯便要退下。
林映春叫住他:“小二哥不如坐下一起吃点?你也看见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这位小二哥倒不如她留宿客栈里那位,也不推辞,直接坐下就是开吃,也好,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对了,方才忘了问,这果酒要多少银子?”
“贵人不必担心,这果酒可记在刚才那位公子账上。”小二吃得头也不抬。
这些东西他只捡过别的客人剩下的,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吃过完整的饭菜?今儿真是有口福了!
“当真?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不仅给我点了这一桌子好菜,竟还能让我记账!”
林映春故意高呼,引起小二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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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依我看,那位公子可大方得很呢!”
用力咽下一口,林映春及时递上一杯果酒,小二来不及道谢,一杯饮下,舒爽地长嗟。
“有劳姑娘。”他擦擦嘴角漏出的酒液,眼神满足,“昨日那位客人在我们酒楼预留了不少银子,还为一位客人记了名,说是只要那位客人来,美酒美食尽管上,不若是账上的银子不够,尽管按照他说的地址去找呢!”
末了,还添了句:“你这一桌算什么,还顶不上他留下那些银子的一角呢!”
“我只知他身份尊贵,却不知他挥金如土。”
小二眼珠一转:“话说回来,姑娘,那公子是你什么人呐?”
林映春闻言眼眸低垂,敛下的小脸埋在阴影里:“他是我家公子。”
“那你们那还缺下人吗?”小二一脸天真,鸡腿吃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后知后觉地擦擦嘴角的油,目光期许。
若是能在这样尊贵且富有的人手底下做事,那不得日进斗金啊!光是赏银就能超出他每个月的薪资,谁还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奔来跑去。
可遗憾的是林映春摇头了,小二一阵失落,片刻后,化悲愤为食欲,继续开吃。
不知不觉,果酒喝得差不多了,林映春给小二倒上最后一杯,不经意开口:“我家老爷常说让我们看着点公子,及时劝诫他不要如此挥霍,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公子若是被骗了,届时老爷要怪罪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唉!”
吃了林映春这么一大桌饭菜,小二到底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地讲出自己的见闻:“姑娘放心,我观你们这位公子不是个乱来的人,昨儿那人我有幸看过几眼,生得高大威猛,讲起话来和颜悦色,看上去就是个正派人!”
林映春眯起眼睛,心说看上去像是个正派人,可做出的事却天理不容。
“小二哥说的是。”
林映春这边套话到了末尾,皇子朗带着陆岳也走出了城门,三个人骑马并行。
“陆岳,你待会隐藏在暗中,待我拍掌三下时,再出来。”
随着马儿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皇子朗的话很快埋没在风中。
原来他要在城外与人商谈,却怕对方使手段用鸿门宴将他留在这儿,故此借陆岳高强的武功来保证自身安全。
只是为什么非要选在这样的地方?陆岳心头冒出疑问。
他隐藏在不近不远的一棵树上,繁茂碧绿的树冠完美地遮盖住他的身形,陆岳百无聊赖地半倚在树枝和树干之间,叼起一片树叶。
马蹄声由远及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马上的人,陆岳以为自己眼花了,吐出嘴里的叶片,坐直身子。
这人的身形怎么那么像他爹?!
巨大的冲击让陆岳一下子忘了保持平衡,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浓密的树丛抖动几下,马背上陆征的目光被吸引,恰好一阵风吹来,树丛又摇晃起来,他这才放低警惕。
皇子朗立刻迎上前,毫无顾忌地相谈,瀛国人练武大抵不会训练自己的五识和五感,可盛国人会。
虽然这两个人距离陆岳有一段距离,可落在陆岳耳中,字字清晰。
20. 机会、夜袭
陆征松开缰绳,先行下马。
皇子朗看向他身后,空无一人。
“阁下好魄力!”
陆征嗤笑一声:“我可不像你们瀛国人,畏头畏尾,呵。”
皇子朗带了人来,双方心知肚明。
“此言差矣,你们盛国人最爱耍弄心机,防备些有何不可?”
马儿低头吃着地上的青草,打了个响鼻,陆征挥挥手,不耐烦道:“我来可不是与你吵嘴的,你说今日给我答案,究竟应还是不应?”
“孤当然敢应,只怕将军届时会反悔。”
“你拿我陆征当什么人?废话少说,这是你要的东西,只剩下一份,用法与之前相同,却不会立时发作,解药附赠其中,接着!”
陆征将一枚盒子扔给皇子朗,接着说道:“这次的蛊虫,首次发作在一个月后,每一日发作一次。”
皇子朗稳稳接住盒子,不疾不徐:“要说这东西,还得是你们盛国人来做,效果可真不错,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轻而易举地让人言听计从。”
陆征口气中满是阴沉:“若不是你问,我还想不起来府中留存着这等这好东西,只可惜,这是最下乘的,上乘的蛊虫早被那女人带进了棺材。”
自家的东西?是、林映春所中的蛊吗?
陆岳隐隐想起,小时候有段时间同伴们对母亲口出狂言,他还与他们打了一架;如今父亲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对母亲透着恨意,怎么回事?!
“最迟三个月,我这里兵马便可准备充足,届时飞鸽传书给你,一同瓜分这盛国天下。”
皇子朗一口应下,陆征上马疾驰而去,马蹄踩飞的花草残骸似乎要溅到天上,诉说着主人比天还高的野心。
树下两人的谈话在脑中盘旋,陆岳的心情越发沉重,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的亲爹居然在与敌人合谋叛国。
虽然自从娘去世后他只偏疼继室剩下的弟弟,可他也没想过要把他送至刀下。
皇子朗在招呼他回程,陆岳一时间心乱如麻。
“知道他是谁吗?”
“嗯?”
皇子朗似笑非笑,陆岳知道他是在问陆征。
“我从前虽在京中住过一段时日,却也知道此人是盛国赫赫有名的威远大将军。”
“眼力不错,盛国命数已尽,连这样的将相之材都倒戈向我瀛国,可见你们盛国皇帝做得有多失败!哈哈哈哈哈……”
放浪形骸的笑声如同魔音贯耳,让陆岳心烦,更握紧了双拳,皇子朗猛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想起方才陆征掌下那匹马。
正田走在陆岳身边,捂嘴凑近:“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殿下做事,高官厚禄定然少不了的!”
……
林映春与店小二问了会话,将桌子上大部分菜都打包给他带下去,自留了些清淡的,慢条斯理地吃完,返回客栈。
路上买了些小吃,打算当宵夜;连晚膳也不必吃了,就这样等着陆岳回来一起用!
却没想到陆岳比她回来的快很多,一开门,男人躺在榻上,连外衫都没脱,静悄悄地像是睡着了。
开门声已经够大了,林映春不相信他没听见:“你晚膳用过了吗?”放下东西,脑袋一歪,坐在椅子上等他回话。
“如果血亲和大义之间,必须要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闷闷的声音从榻上传出,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子让林映春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林映春一头雾水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陆岳猛地坐起身,半张脸埋在阴影下,看起来有些吓人。
林映春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给出回答:“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陆岳抬头,漆黑的眸子看得人心里发慌。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林映春实在受不了如此诡异的气氛。
砰!
被关上不久的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位客官,小的拦不住这位公子!”客栈小二直接摔了进来。
一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泣涕涟涟地瞅着房内的陆岳。
如此行径,好不女气,林映春心里泛起嘀咕,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看轻来人面目,陆岳拳头轻捶床榻,立刻穿上靴子,赶在那翩翩公子开口的一瞬间捂住他的嘴巴。
“不就是前日游湖抢了你船上的姑娘吗!走走走兄弟请你去望月楼,把那霜霜姑娘喊出来弹上一曲!这回行了吧?”
陆岳一边把人向客栈外推,一边冲着身后嘱咐:“我今儿晚上就不回来了。”
隔壁正田和皇子朗的房门毫无动静,也不知道这出戏有没有人听。
他怎么总是用这一招?林映春有时候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就如此放浪。
“爱回不回!”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脸上红温褪去,林映春脑子里冒出一个身影,和刚才那位翩翩公子的脸重合。
“她不就是在街上喊陆岳玉哥哥那个人?”
是了,初入京城第一天,马车外,胭脂摊,除了那身衣裳不一样,脸是实打实对上号了!
“还说跟人家没什么呢,扯谎也不扯个靠谱一点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满桌子的小食还未拆开,房内的人就走了一个,林映春伸出手一个个打开,忽然瞥见自己略带薄茧的手掌。
十指张开,映着烛火,林映春看得仔细,没有方才那位白嫩。
“想这些做什么!他不吃,是他没福气,我自己吃多自在!”
这么一想,她干脆带上银子下楼又买了俩硬菜,带回来。
“客官好兴致!”客栈小二眼馋地看着林映春手里拎着的油包,上次那些是吃了个痛快不假,可现在的嘴馋也是真的。
林映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即送给他一个油包:“小哥,请你吃!”有些人吃不到,可别怪别人有口福。
小二高兴得牙不见眼,连忙说了几句吉祥话答谢林映春,合不拢嘴的样子有几分像弥勒佛,就是身材没那么圆润罢了。
大堂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林映春走上楼梯时,小二直接拆开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边吃边自言自语:“这姑娘倒是个好人,可这同行的人一个比一个风流,每日里晚上都不见人影的,瞧着去的方向还都是望月楼那个销金窟,真是世风日下……”
林映春上楼的步子猛地顿住。
都不在?!
正田和皇子朗也不在?都去了望月楼?
那个翩翩公子,阿不,那个姑娘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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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陆岳会不会暴露?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映春调头,她想去望月楼,可又觉得陆岳不会如此大意。
万一她去了反倒帮了倒忙如何是好?
林映春犹豫不决,忽然灵光乍现,想到另一件事:“既然不能去,他们的房间又没人……”
林映春不知道皇子朗会不会把蛊虫的解药留在房里,可万一呢?万一能找到,她不就不用担惊受怕,也不再受人牵制了吗?
越想越激动,林映春拎着手中还剩下的一只油包回到房间,来回踱步。
窗外一更天打更的声音刚过去不久,林映春想着怎么也要三更天再开始行动。
于是将桌子上的小食,和油包里的一只烧鸭愣是吃得干干净净,连个渣都没给陆岳留,又等了好一阵,才等到三更天的锣声响起。
老样子,脱掉鞋后,林映春动作极为缓慢地打开房门,门外寂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让她心里发怵,刚才开门的声音是不是大了点?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映春心一横,关上房门快步走到皇子朗的门前,听了一会确定里面没有人,才开门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与她住的那间没多少差别,只不过用来饮茶或休息的器物被褥奢靡不少,林映春看得啧啧称奇,却现在这个时候不是看这些的时候,收了心神专心找解药。
枕头下,没有;柜子里,没有;衣物下,没有。
“怎么没有呢?!”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动作越翻越急,房间里的窗户没开,林映春只觉得浑身发热,脑门上的汗也要落下来,寂静的空间里心跳声越来越明显。
楼下客栈的大门打开,小二的声音模糊地传上来,隔着门窗听不真切。
两人一应一和,另一道像是皇子朗的下属正田的声音,林映春暗道不好。
按照记忆,将所有的东西归位,迅速打开房门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楼梯口刚好上来两个人。
林映春瘫坐在地上倚着房门听得真切,真是正田回来了,幸好她走得快!
劫后余生,来不及为自己没找到解药而失落,林映春摸黑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压惊,却听得正田进了房门又出来,一刻钟后又离开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四更天了,林映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要不要去皇子朗的房里再找一次,可又怕正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
铿!锵!
窗外刀剑声乍然响起,惊得林映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阁下是那边请来的探子?”正田的声音响起,带着嘲讽,“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想试试殿下的实力,可惜,早被料到了。
打斗声停下,另一个人声音沙哑:“身手不错。”
“你该庆幸今日碰上的是我,若换了另一个,便会身首异处。”
正田音色中透着不耐,若不是殿下料到今晚的变故,吩咐他回来应付,他现在也是美人在怀,长夜寂寞,谁不想多温存一会。
林映春披着外裳蹲在窗口听了一会,窗外两人休战各自离开,她也回到床上,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睡不着。
许久,窗子那边有声音传来,耳朵动了动,林映春瞬间警惕。
21. 贼人、真言
这会已经后半夜了,周遭静得吓人,窗子那边的动静不像是风吹。
莫非那歹人又回来了?!
林映春一下子紧张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的枕头举在手里,赤着脚挪啊挪,边挪边想对策,实在不行,就只能大喊引来隔壁的正田了。
窗户被人从外轻手轻脚地推开,林映春紧闭双眼,轮圆了手里的枕头,用力一锤。
正打在实处。
没有想象中的大喊,只听见一声闷哼,还有些熟悉。
“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映春的嘴便被捂住,发出唔唔声,挣扎间恍觉鼻尖萦绕着青草香气,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听到一句。
“嘘,别说话。”
清泉击玉的声音敲在耳边,带着往日里没有的虚弱感,林映春停止挣扎,她听出来了,这是陆岳的声音。
见林映春反应不再激烈,陆岳慢慢松开手,将窗子慢慢关上,屋子里漆黑一片,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林映春忽然觉得手上粘糊糊地,像沾了泥巴,往衣服上搓了搓,凑近闻闻,好大一股血腥味!
顾不得看不清东西,林映春摸黑抓住陆岳的衣衫,压着嗓子急切道:“陆岳,你受伤了?!”
陆岳痛呼一声:“你碰到我伤口了。”
凭着自己的夜视能力比林映春强上许多,陆岳带着她来到椅子边,将她安坐在那,自个寻了金疮药来,一同坐下。
林映春实在着急:“你上在哪里了?严不严重?让我瞧瞧!”
陆岳轻笑一声:“你不是不在乎吗?”
林映春吃瘪:“谁说的,咱们至少是合作关系啊,你死了我一个人做事要上难度的……”
越说底气越不足,陆岳觉得打趣够了,解释道:“正田的武力,还不至于让我受重伤。”
“啊?”林映春诧异,“是正田打伤了你,该不会刚才和他拼杀的人就是你吧?!”
声音有些大,陆岳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
“无碍。”
陆岳想为自己宽衣上药,苦于房间里还有个林映春,虽说眼下尚未点灯,月光也被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可他仍旧觉得不妥。
漆黑一片,两人谁都看不见谁,陆岳又开始一声不吭,林映春福至心灵:“你是不是伤处不方便让我……在此?”
林映春二话不说,摸着黑就走,陆岳这才慢慢褪下衣衫,将上药向后背倒去,苦于看不见后面的情况,撒了不少,折腾半天反倒扯动伤口。
接连不断的抽气声让林映春心不在焉,一不留神腿就磕在床边的圆凳上。
嘶,好痛,林映春揉揉腿,轻声问道:“上完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陆岳轻叹:“有劳了。”
“现在倒是客气上了。”林映春按着原路摸黑挪回去。
得知他伤在右肩胛,依靠鼻子闻到的越来越重的血腥味,林映春拿着干净的帕子轻轻蘸上那些血液。
伤口不小,虽然看不见,她还是绷紧手指,提心吊胆地生怕弄痛了他,心里想问的话脱口而出:“你不是去跟相好幽会了吗?怎么会跟正田打起来?”
陆岳闻言要转过身,却被林映春按住,接着上药,只好半回着头解释:“她不是我的老相好。”
不是老相好能哥哥、哥哥地叫?
林映春:“这些事原不该我过问,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总不能有了什么突发状况我却一概不知。”
陆岳诚恳道:“是我没有及时告知。”
“她是我表妹,名叫温媛,我的表字为玉,她从前总喜欢叫我哥哥,而我,一直我拿她当妹妹,至于夜里她为什么突然来找我……”陆岳的声音顿了顿,声音变得惆怅。
“那是因为多年未见,她怕是以为我死了,还有之前在花船上说我面熟的那名男子——”
陆岳情绪比起之前明显低落下来,林映春察觉到了,担忧道:“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陆岳嗤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爹将外室扶为正室,还带回来一个潜力无限的儿子,自然容不下我,于是我就去投军了,然后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林映春听完,螓首沉默下来。
她没想到陆岳是这样从军的。
思考过后,女孩冷不丁开口:“如果我们两个人偷了瀛国军防图,你会比他更有潜力。”甚至可以说平步青云。
本来陆岳还沉浸在回忆里,听到这话,心神猛地动荡了一下。
陆岳的反应在林映春预料之内,但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将陆岳利用得这么彻头彻尾。
她能为陆岳做点什么弥补吗?
不知不觉,血液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林映春拿过伤药,上药的动作越发细心。
她引开话题,盼望着减轻一点心里的愧疚感:“你去皇子朗的房里做什么?”
药粉洒在伤口上,密密麻麻的疼,陆岳故作轻松:“正田不是说了,我是为了打探。”
林映春不轻不重地嗔道:“蒙谁呢,正田说的人压根就不是你。”
两个人合作这么久了,偏他还要瞒着点什么,她有这么不可信吗?
林映春边说边用使劲撒药粉,惹得陆岳痛到闷哼。
陆岳:“你还挺不好糊弄嘛。”
林映春用脚踢了他一下。
陆岳悄悄向后望了一眼,借着夜色略带贪心地望着林映春的眼睛。
“你不是不相信我和霜霜姑娘没关系吗?”
“那和你去隔壁房间有什么关系?”
平日里脑筋转得比他还灵的人这种时候倒是笨起来,陆岳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我说过,会治好你的蛊毒。”
林映春想继续为他上药的动作一滞,原来他是想为自己寻解药吗?
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却被主人生生压下。
“那你失策了,其实我今天也去了隔壁,但是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找到。”
“哦?你还真是有魄力。”
林映春抱了个拳,自以为陆岳看不到,露出得意的表情:“承让承让。”
“可我却有点小小的收获。”
陆岳轻飘飘一句话让林映春惊喜地没控制住手,伤药一股脑全都倒在了伤口上。
手下的人痛得要死:“你轻点,别激动,我是知道药在哪里,可还没拿到手。”
林映春这才讪讪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安抚性拍拍陆岳的肩膀,却拍到没有衣衫的肌肤,瞬间抽离,脸蛋染上霞韵。
身后的人自觉离开自己周围一丈远,陆岳悉悉索索地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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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衣衫,草草穿好。
“那解药放在哪儿?要不明天我去拿吧!”林映春拍拍绯红色脸,庆幸此时环境昏暗,要不然真的要出丑!
“我去吧。”像是怕林映春误会,陆岳连忙解释自己并非看清了她,“今日已经打草惊蛇,若有意外,我怕你应付不来。”
林映春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林映春保持思考的姿势许久,陆岳也看了许久,可惜她毫无察觉。
黑暗中的女孩一脸沉思地点头,折腾了一夜的头发杂乱无序,看起来认真又滑稽,伤处弥漫的痛意让陆岳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眼下两个人这样在一处,陆岳只觉得满心欢喜。
灵机一动,林映春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想法。
“陆岳,你方才是不是要向我证明合作的真心?!”
“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吗?”陆岳失笑,“是又如何?”
“那你就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林映春扑闪扑闪的狐狸眼又在眨呀眨,里面盛满了央求。
陆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林映春摸索到他的袖子,凑近他的脑袋,附耳说出想法。
陆岳越听越觉得有趣,且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连连称赞。
……
昨夜两人商谈后同时歇下,又不敢睡得太沉,怕被正田与皇子朗发现端倪,于是早早地起床,。
林映春打开房门偷瞄皇子朗那边的动静,正巧遇见了上楼传话的小二哥。
小二:“与您同行的客官今儿一早回来了,现下在房里歇着,让我见到您二位时务必说一声,午时到悦来酒楼一同用晚膳。”
林映春皱着眉将此时告诉陆岳,两人一致认为皇子朗没安好心。
“皇子朗为什么不让正田来告诉我们?”
“谁知道,昨夜他们两人跟着我到望月楼,被霜霜缠住,我方才脱身,如今看来,他们是疑心未消啊!”
陆岳语气里充满不耐,皇子朗此人疑心深重,让人防不胜防。
林映春重重点头,她也觉得这人谨慎得过分!
可她也总算知道了一件事,就是皇子朗为什么他能稳居高位。
那必定是这种行事作风做了不小的贡献。
林映春打了个哈欠,趁着午时未到,陆岳提议:“要不要再休息会?”
林映春点点头,昨夜睡得太晚,她也坚持不住了。
两人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小二来喊时,才跟着皇子朗一道去了酒楼。
皇子朗居主位,正田站在一旁伺候,陆岳和林映春列坐其次。
陆岳率先起身:“殿下,您让我查的事,尚需时日……”
皇子朗拿起酒杯与他相碰:“诶,孤找你们来并非为此事,况且孤这里,对此事已经有了些眉目。”
陆岳眼底流出诧异,皇子朗哈哈一笑:“昨天晚上几时回来的?没听见孤房里的打斗声?”
听到这,林映春露出害怕的神情,故意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听见了,昨日夜里太吓人了,我生生等到后半夜陆岳回来才敢歇下!”
与昨日正田说的一般无二,皇子朗像模像样地安慰林映春:“林姑娘受惊了。”
他用力拍拍陆岳后背,陆岳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向他敬酒:“殿下,我先干为敬。”
22. 遮面、潜入
陆岳面色如常,皇子朗心下大定,满意地饮下杯中酒。
他继续道:“昨日咱们的人与那边有联系,才招致了探子,幸而孤不在房中,这才免遭一劫。”
这话说得低调,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子,不说自幼习武,也必定文武双全,哪儿能让人那么轻易斩杀。
而陆岳却陷入深思,要说卧底,他算一个,那皇子朗口中说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陆岳没出声,林映春接过皇子朗的话:“殿下洪福齐天。”
她觉得皇子朗此人过分精明,明明是他自己跟着陆岳去了望月楼,却偏偏要说自己碰巧不在房里;明明是让正田夜半蹲人,却偏偏装作恰好碰到敌人的探子。
话不说满,总要三分真七分假。
林映春恭维过后,又听皇子朗接着对陆岳说:“孤已吩咐正田去寻那卧底,你就不必再查下去了。”
陆岳抱拳称是,自己查自己,无趣至极,而不用找借口推脱或想法子摘除自己的嫌疑,他乐得自在。
几杯酒下肚,雅间酒气弥漫,皇子朗示意正田到门口盯着,林映春和陆岳便知晓这是有正事要谈。
果不其然,房门刚一合上,皇子朗就开口要他们随他一同离开,至于去哪里,却闭口不言。
昨夜经此一遭,他们一行人已经暴露在盛国的视野里,皇子朗惊觉不能再逗留下去,他可不想大业未成而中道殂于此。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离开。”
“那咱们今晚便走!”林映春斩钉截铁。这次离开,她有预感,应该能见到比奥,甚至打入瀛国驻扎军队的大本营。
见林映春如此急切,陆岳在桌子下轻轻踢了踢她的脚;林映春禁声,立刻反应过来,装作无知地与皇子朗大眼瞪小眼。
皇子朗悠闲地吃了一口菜,摇摇头,道:“今夜走的话,太草率,我们后日出发。”
林映春目光里夹杂着疑惑,皇子朗不是没看出来,却半做调笑,嘴角勾得飞起。
“让孤来猜猜,你身边这位小郎君必定会舍不得那位霜霜姑娘吧?咱们后日出发,也好叫他们有个机会好好道别。”
他一脸意味深长,以挑拨陆岳和林映春关系为乐一般;只不过此时心里的已然戒备去了八分,剩下的两分又掺了七成色欲。
因为他也看上了那位霜霜姑娘。
想到这里,皇子朗只觉得浑身发燥,面前的酒水都不香了,心里只想着走之前能不能将之拿下,带回去做个小妾也不错。
酒杯一甩:“明日一同去京郊的温泉处采荷如何?带上那位霜霜姑娘,也算认识认识。”
陆岳本想拒绝,转头看到林映春催促他答应的神情便答应下来。
想必她是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陆岳不由得想起昨夜林映春附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比起从前在敌营中单打独斗,眼下的情景要更有意思得多。
这敌营,要变天了。
“好,我待会就去问问。”
皇子朗却等不及,难耐地灌下最后一杯酒,道:“我和你一起去,走!”
不等陆岳说什么,皇子朗急吼吼拽着他人就打算往外走,守在门外的正田在门外不是没听见屋里的对话,却毫无办法。
昨夜他们跟着陆岳去到望月楼,没遇见那那霜霜姑娘便罢了,可偏偏她抱着琵琶,半遮面时,像极了皇子朗死去的未婚妻樱惠,怨不得他如此迷恋。
……
陆岳和皇子朗他们在吃饭中途走了,林映春一个人觉得无趣,草草用过午膳便回客栈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从黑暗中醒来,林映春一时有些恍惚。
随后想起来,在陆岳被皇子朗拉走之前,她跟陆岳说了几句悄悄话,要他务必让皇子朗留在怡红楼。
小二送晚膳上来时,林映春问过时辰,酉时已过,陆岳还没回来,那便是没能从皇子朗身边脱身。
“这可怎么办,他不回来我怎么知道解药在哪里?”林映春苦恼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毫无食欲。
咚咚咚!房门又被敲响。
林映春欢喜地站起身,还没打开门便脱口而出:“陆岳!”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门前的人并不是他。
男子自称是玉糕坊的伙计,他手中拎着个大盒子,还不忘跟林映春作揖:“姑娘,这是一位陆公子让我送来的。”
林映春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些精致的点心,看起来很漂亮。
“这很好吃吗?专门来送给我。”
伙计:“姑娘不知道,这点心可是前任御膳房师傅做的,每日每人只能买上这么多,那位公子可全都送您这儿来了。”
伙计嘴巴灵巧,说得林映春心里慰贴,林映春谢过他,准备关门,伙计急忙拦住。
“姑娘,那位公子还有话让我带给您呢!”
林映春停下关门的动作:“什么话?”
“说起来,那位公子可真是疼您!买糕点的时候还将我拉到一旁,非要我给您一个惊喜!”
林映春听得一脸迷糊。
小伙计一脸艳羡,接着道:“那位公子说,在您房间窗口的第二块木板下,给您放了件礼物,保准您喜欢!”
礼物?
伙计走后,林映春将盒子放下,走到窗边,用力踩了踩他说的那块板子,实心的!
这人,怎么让人专门回来骗她不成?
突然,她灵光一闪,陆岳说的会不会是皇子朗的房间,那颗解药的位置?
是了,昨儿晚上,她要陆岳答应她一件事,就是将那解药换掉,没想到陆岳做不成,还得由她自己来!
真是聪明,知道今夜是个好时机,让人传话回来。
林映春喜滋滋取出伙计送来的点心,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生生等到夜深人静,钻进了皇子朗的房间。
窗户,第二块木板下。
林映春敲敲地板,跟自己房内的声音不一样,空心的,有戏!
不大一会,两个完整的盒子让林映春从地板下面拿出来。
打开一看,一个盒子里两颗红色药丸,另一个盒子里一颗黑色药丸,虽然都标记着功效,可林映春还是傻眼了,怎么这么多药?
知道了药丸的样子,林映春急忙将他们放回原位,再到自己房里拿朱砂将提前准备好的保健药丸染色。
很快,当林映春再次从皇子朗的房间出来时,怀里已然揣了三颗真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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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假药,正躺在盒子里在木板下呼呼睡大觉。
当夜,陆岳后半夜才回到客栈,皇子朗却没跟着他一起。
林映春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回来,是以揉揉眼睛,打起精神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陆岳满身酒气,眼神却很清亮:“我怎么不能回来,我向来洁身自好。”
林映春满脸困意,倒没反驳,从陆岳那里得知,皇子朗一直缠着那位霜霜姑娘,不禁笑出声。
陆岳想起今晚让人传话的事:“解药拿到了吗?”
林映春点头,起身点起灯,将药丸拿给陆岳看。
还是亮一些方便。
“不过我还没吃,你说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药?”林映春取出一颗红色药丸。
“上次我跟着他去城外,和别人交换的。”至于那人是他爹的事,陆岳没好意思说。
红色是解药,黑色是蛊,眼下有陆岳在场,林映春毫不犹豫吃下,陆岳抬起的手都没来得及拦。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
林映春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陆岳奇怪道:“怎么会?当初那杯酒反应那么大,怎么解药反而没感觉。”
他拉过林映春对着坐下,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边说话边等,两柱香过后,还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映春:“奇怪!不会这药没效果吧?”
陆岳皱眉:“无碍,再过几日皇子朗会再给我一颗缓解蛊虫的药,届时,你先不要服用,看看是否会发作,便知这药有没有用。”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这样折腾一番,林映春半点困意都没了,挑着灯芯,看它炸火花。
陆岳看她无聊,突然道:“我今夜打听到一件事。”
林映春来了精神:“什么事?说来听听。”
“原来霜霜长得像皇子朗那位早逝的未婚妻。”陆岳神秘兮兮地开口。
林映春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冒着暴露的风险依然留在京城,真是个“痴情人”。
不过好在霜霜姑娘是怡红楼清流中的头牌,身边护卫不少,且有陆岳在京城中的势力保护,皇子朗一时不敢动她。
陆岳:“今日午时,你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要不然为什么一直暗示他让霜霜同意与皇子朗一起采荷。
林映春狐狸眼一转,灵动而狡猾,但又想到什么,有些丧气:“确实有个好主意,不过那会我有点草率,你看——”
从皇子朗房里拿来的黑色药丸乖乖巧巧地站在林映春掌心。
陆岳用两根手指捏起:“你是想把它下到皇子朗的身体里,又怕药效太严重,会被发现?”
林映春感叹:“聪明!可惜,若他有什么意外,明日你我的嫌疑最重,所以……”
“所以你就放心下吧!”陆岳将药丸放回林映春手心,并合上她四指,“这药一个月后才会发作,等到那时,他再怎么样也想不到会是我们做的。”
林映春狐疑地瞅着他:“可是,那日喝完酒一个时辰我就疼痛难忍,难道说这两颗药不一样……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岳想起那日在城外见到他爹的场景,声音沉闷:“也是那日在城外听到的。”
23. 反击、采荷
采荷这一日,房门早早被敲响,林映春打着哈欠,舍不得离开床铺。
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早到晚都在担惊受怕,晚上就没睡过几个好觉,是以精神不怎么好,眼周还挂着浅浅的乌青,走路都有点打晃。
陆岳自打醒了,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不是找由头与她讲话,就是暗戳戳盯着,此刻眼疾手快,正好扶住她:“没事吧?是不是昨夜吃了那颗药的缘故?要不然今日就在客栈歇着,不去也无妨。”
“那怎么行!”林映春脑袋摇得飞起,生生把自己摇精神了,“应当不是那药的缘故,只是困得不行。”
但无论怎样,她是非去不可!
她要亲眼看着那个该死的皇子把蛊吃下去,要不然怎么能解得了自己当日所受之苦的心头之恨呢!
林映春坚持,陆岳不再劝诫,带上一件轻薄的披风,随着她一起走出客栈,坐上套好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纵然昨夜没休息好,如此颠簸,林映春也打不起瞌睡,索性出了城门就撩开帷子,用力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城门外植物的叶子都比城内绿几分。
林映春摸摸腰间的蛊丸,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那几个人,半笑着感慨:“没想到他竟一夜未归,直接陪着霜霜姑娘去了。”
今儿早上敲响房门的是客栈小二,却并非正田,他传话说皇子朗与霜霜姑娘先走一步,她还惊讶了一瞬。
真可谓是心急!
陆岳眼皮动了动,他原本就没睡,睁开眼,看向林映春的眸子里全是笑意:“我也没想到他如此心急,看来霜霜与他的未婚妻是真的很像。”
霜霜,叫得很亲密嘛,林映春剩下的话尚未说完,听得此称呼,一下子没了讲出口的想法。
陆岳察觉到林映春的异常,只以为是马车颠得她心情不佳。
而且,他后背的伤口昨日被正田拍了那么几下,又崩开了,现下正隐隐作痛,故而一直在闭目养神。
于是,接下来马车里安静不少,林映春实后来直接坐到了马车外面,跟车夫同行。
待她出去后,陆岳摸摸后肩,狭长的眼睛露出一抹痛色。
郊外道路崎岖,临近温泉处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马车已不能再前进,林子另一边零星露出几个人影,想是同样来游湖采荷的。
车夫将两人放下,林映春跳下马车,陆岳紧随其后。
穿过小路,走过林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起来。
许是日子选得好,林子这边的温泉湖今日人并不多,冷冷清清,却更显景色清幽雅致。
林映春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边走边感叹:“没想到初夏也有这般多的荷花,真是个好地方啊!”
不远处,湖面像一块巨大的淡青色翡翠,三四艘小舟,慢悠悠地漂浮其上,游荡在莲花荷叶之间,雾气蒸腾,美得像仙境一般。
更远的地方,是山体之间形成落差,悬流而下的瀑布,与周围的绿树相映成趣,水流倾泻飞溅,冲击着沿途的岩石,有如万马奔腾,发出的声响足以洗涤人的心灵,丝丝缕缕的水汽迎面而来,颇为壮观。
林映春在大山村生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强烈的视觉冲击反而给她的内心带来安宁与祥和。
陆岳跟在林映春身旁,耳朵里听着她愉快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
“这里的泉水比寻常之处温热许多,故此荷花提早开放,若是冬日,温上一壶热酒,挑个下雪的日子,那才叫真惬意。”
林映春的目光从美景上移到陆岳身上,对他口中描述的冬日场景上了心。
陆岳却没在讲下去,反而看向别处,林映春亦跟着转头,湖边一支荷叶移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碧绿颜色后的娇颜,便是今日的主角,霜霜姑娘。
那女子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翠衫薄纱,清丽脱俗。
自从林映春知道她并非自甘堕落,便对她涌起好感,毕竟,谁会不喜欢长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陆岳显然早就看到了湖边的人,带着林映春走过去,为她们两个相互引荐。
霜霜轻轻拉住林映春的手,显得很是自然:“上次在街上就见到你了,还来不及认识,姑娘叫我霜儿就好。”
她的声音比起上次更加温柔,林映春忍不住回握住她的手,娇娇软软,一点也不像她,做惯了农活,粗糙得多。
林映春边与她说自己的姓名,边用余光偷看陆岳,想从他眼里看出点对霜霜姑娘的不同寻常,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眼都没瞧过。
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和霜霜姑娘什么都没有吗?
三个人顺着湖边散步,四下无人,霜霜姑娘将手中的荷叶靠近些许,压低了声音:“他们两个去采清露了,说是要烹茶。”
陆岳讽刺:“倒还真是殷勤。”
霜霜颇为认同地嗯了一声,可不是吗!采荷露必得要日出之前,方得上乘,那两人卯时就带她出来,昨夜又那么晚才走,害得她都没睡好!
谈话间,陆岳手指虚点林映春腰部,林映春初时没在意,只是静静的听他们交谈,但见两个人都期待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是在跟她要那蛊丸。
借着霜霜手中荷叶的遮掩,于是乎,一颗小小的棕色药丸送入她的手中。
霜霜握紧手中药丸:“若非他们这殷勤……”她还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下药。
她咬紧下唇,哀怨地瞅着陆岳,眸中含着林映春看不懂的神色。
狐疑的目光投向陆岳,陆岳连忙对霜霜解释:“这真是最后一次。”
然后又立刻凑到林映春身边,小声道:“回去与你解释。”
林映春不吃他这一套,与霜霜走到一起,两个人又说笑起来,眼底藏着的苦恼,没叫任何人瞧见。
虽然她心里期待着陆岳的解释,可又纠结于两个人日益亲近的现实,这场戏做得太过逼真,有时候她都要忘了系统的任务,也忘了对陆岳的利用。
日光越升越高,湖边的人多了些,估摸着已经到辰时,林映春正想着若是皇子朗再不回来,就寻个地方歇歇脚,哪成想他们这就来了。
皇子朗换了身玄色衣衫,白色腰带作束;精致非常,裁剪适宜,衬得他身姿更加高大挺拔,瞧着倒有几分风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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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风格颇为怪异。
后来陆岳向林映春解释,她这才知道,原来那衣裳的样式来自瀛国。
小舟之上,烹酒煮茶,霜霜姑娘取出古琴弹奏,皇子朗听得入迷,一曲作罢,称赞不断。
“姑娘弹得真好。”皇子朗视线黏在霜霜的脸上,但明晃晃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水波荡漾,正田划动着船只,在莲花荷叶中开路;碧绿之色越来越密,清香袭来,其间夹杂的那些长势极好的莲藕触手可及。
林映春看不下去皇子朗如此腻歪,来到船尾,招呼陆岳采莲蓬吃。
说起来,她好久没吃过莲蓬了,去掉莲子,齿颊留香的感觉历历在目,回过神,眼睛放光地盯着陆岳摘莲蓬的动作。
皇子朗也来凑热闹,指挥着正田向莲蓬多的地方走,代替他摘一些送给霜霜。
霜霜靠近烹茶处,素手微摆,茶香飘来,斟满一杯,娇声唤着皇子朗:“朗公子,荷露制成的茶水果真香气四溢,这第一杯应当由最辛苦的人来喝~”
皇子朗闻声,从正田手中取过两只莲蓬向霜霜走过去。
而在他经过船舱时,茶水温度温度稍降,霜霜衣袖轻摆,于是袖中小小的药丸悄然落入其中,瞬间融化。
只待男子一出船舱,就见霜霜捏着茶水,眸含春色地瞅着他。
皇子朗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他好像又见到自己的未婚妻樱惠,容色娇艳地为自己煮起家乡的酒。
他将莲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捧着霜霜的手,将茶水送到自己口中。
一饮而尽,茶杯被他翻转倒扣:“一滴不剩。”
霜霜扬起笑容,无比真诚。
皇子朗揽过美人儿,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水:“不枉早晨为你忙碌一遭,这露水喝了有养颜之效,霜儿小姐也饮一杯?”
霜霜半倚在他怀里,欣然接受,与他虚以委蛇起来。
陆岳虽然站在船尾,可那一对耳朵灵动之极,全程都在注意着。
林映春坐在船尾,背靠湖水,手中抱着个大莲蓬,为什么说是大莲蓬,因为此莲蓬比之扔在周遭甲板上的要大上两倍,故而一眼就被她看中,这样大,吃起来也必然是双倍的香!
林映春喜滋滋地拨着,饱满的莲子攒了一大把,她像只小松鼠,手指灵巧,轻轻松松就去掉了莲芯而不破坏莲子,随后将其中一个塞入口中,果然喷香!
眼睛瞟到陆岳,她站起身,将装在荷叶中,捧给他,想让他尝尝:“这只莲蓬的莲子特别香!你尝尝!”
陆岳从荷叶中心那一堆中捏起一个,仰头扔进嘴里,想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让林映春这么喜欢。
莲子入口,还未咀嚼,林映春后退的脚步打滑。
“啊!”
一声惊呼,荷叶瞬间被抛至空中,莲子散落不算,林映春身形立时就要掉入身后的藕花深处。
陆岳慌忙吞下莲子,向她冲过去,左手扣住船只侧板,右手一捞,紧紧抱住她的腰身,阻止了她落水的结局。
林映春惊容未定,长发一部分被荷叶接住,另一部分落在水中,她后怕地搂紧陆岳的脖子。
24. 暧昧、黑衣
两个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面。
陆岳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触感,视线落在林映春惊慌失措的脸上。
与他同行的这些日子以来,女孩被他投喂得很好,长发乌黑,皮肤变得白皙,与他来说,已不比任何人逊色,但更重要的是,女孩此刻双目中映着的,除了天光水色,是他。
四目相对,陆岳突然想起那日夜里,她说过的话——“如果我们得到军防图你会比他更有潜力”。
他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往日里对林映春的好奇,在这一刻似乎完全变了质。
林映春又急又怕,生怕脑后的水将她扯进湖里,看到陆岳愣住,更是带着颤抖娇喝:“陆岳,快拉我上去!”
陆岳猛地回神,有力的臂膀拦腰将人抱起,稳稳后退,把人放在船尾甲板上。
林映春惊魂未定,下意识搂着陆岳的脖颈,不肯撒手,嗔道:“方才你发什么呆啊?我都要掉进水里了——”
皇子朗从船舱里穿过来,正正好看见这一幕:“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林映春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的揶揄,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急忙撒手,却不敢再后退。
没想到陆岳一把抓住她的小臂,眼里满是担忧地瞅着她,生怕她像方才那样再掉进水里。
林映春心中感动,脸颊染上一丝羞涩。
皇子朗正要继续打趣,却听船头一声大喝——“殿下小心!”
一柄长剑随着话音落下直面皇子朗袭来,皇子朗本就有武艺在身,即便眼前状况突如其来,也未有半分慌乱,一个偏头,侧身躲过。
正田从船舱飞身而下,皇子朗接住他扔下的佩剑,狠狠劈向莲花丛。
莲花碎片随着他的动作炸起,黑衣人身影浮现,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陆岳早早就挡在了林映春前面,警惕地防卫着。
“救命!”霜霜惊呼的声音在船头响起,皇子朗一个分身,被黑衣人划了一刀,却顾不得伤口,飞身赶往船头。
黑衣人并不打算让他走,陆岳打算上前帮忙,又不敢扔下林映春一个人。
皇子朗恨铁不成钢,大喝:“陆岳!拦住他们,我去救霜霜姑娘!”
林映春用力捏了捏陆岳手臂,握紧方才危急之下陆岳给她的短刃。
“我自己可以!”
黑衣人一共只有三人,正田一个人拦住两个,正在船头大得难解难分,另一个就是船尾这位,与皇子朗不分上下,看起来武艺高强。
皇子朗赶去救霜霜,黑衣人站在船尾,与陆岳近在咫尺,身形如电,手腕一翻向陆岳攻去。
陆岳举剑迎上,长剑带起寒光,刀剑碰撞声响起,黑衣人方觉他的动作直取要害。
林映春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小心地打量着。
皇子朗和正田那边声音减弱,霜霜姑娘的哭泣声传出,林映春安心一瞬,却没想到与陆岳打得激烈的黑衣人冲着她来了!
天可怜见!她本以为黑衣人是冲着皇子朗去的,更没想到他竟无心与陆岳纠缠,打斗中看似落了下风,实际上身法灵活,瞬息而至。
林映春心跳如鼓,用力握住短刃,向他刺去。
陆岳随后而至,黑衣人趁着中间的空挡,用剑柄重重打在林映春手腕,将她手中的短刃打落。
林映春吃痛,一个不察,被黑衣人以剑抵住脖颈,后腰腰带间被塞入一方方正正的物什,林映春动了动,觉出那是个盒子,心悸之下满眼疑惑。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陆岳见到林映春被挟持,简直目眦欲裂,大声喊道:“放开她!”他杀红了眼,看着林映春被挟持,更加怒不可遏。
皇子朗闻声赶来,留下身后的正田,让他照顾好霜霜。
黑衣人仿佛知道大势已去,沉声威胁两人:“把剑扔了!”
皇子朗没动,陆岳把剑扔在甲板上,黑衣人却不依。
“扔水里!”
噗通!陆岳一脚把剑踢走。
林映春有心想拦住他,却得到黑衣人的警告,故而没有出声。
黑衣人这才满意,又道:“靠岸,让我走,否则……”
他搭在林映春身前的剑身晃了晃,愰得陆岳心焦不已:“别伤她!”
陆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可皇子朗就不一样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故而黑衣人始终紧紧防备着,并非陆岳,而是他!
皇子朗沉吟着,眸色阴狠,手中的长剑未松懈半分:“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语,见他不想放自己走,抵在林映春脖子上的剑用了两分力,柔嫩的脖颈登时浮现出一道红痕,沁出点点血迹。
陆岳急忙阻止,立刻喊着让他走。
男人如此心急,皇子朗眉头紧皱,思量着利弊。
他看中陆岳比肩正田的武艺,不想因为林映春而生了隔阂,而见此情状,又想起什么,最终释然,于是叫来正田,让他拿着船桨慢慢划着,靠近岸边。
在此期间,船上之人对峙着,空气仿若凝固下来,透着紧张而冷厉的肃杀之气。
黑衣人蒙着脸,陆岳看不清他的面目,林映春离得近,看清了他双目间的沧桑,觉得他年岁应当不小。
小舟划出藕花深处,林映春这才注意到,湖面上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方才的打斗场面太过醒目,游湖的公子小姐们,来的时候心情有多美妙,跑的时候就有多恐慌。
离岸边越来越近,霜霜姑娘偷偷从船舱探出脑袋,皇子朗的视线瞬间被吸引。
黑衣人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将林映春扔下船,脚底用力,飞身向岸边逃去。
“映儿!”陆岳顾不得别人,赶忙去救林映春。
他抓住林映春上臂,一把将她拽回,而自己却落入湖水,激起一大片水花,林映春反应不及,觉得他会水性应该没事,可猛地想起他后背的伤。
“陆岳!!”
林映春趴在船边,伸手去抓他,企图能够马上把他干干爽爽地拉上来可惜,陆岳已经浑身浸在其中。
皇子朗对于他放走黑衣人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些不虞,语气不佳:“他可很会凫水,上次掉进花船下的湖水里,足足游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事,放心吧!”
说完就扔下二人,去船头看他的霜霜姑娘了。
陆岳抓住船只侧板,林映春用力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你后背的伤口必然要发炎,怎么办?!”
伤口泡了水,发热几乎是必然的事,以陆岳的底子,泡了正常的湖水尚且不会有事,若说掉入温泉水中得了伤寒,谁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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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
若是皇子朗怀疑,那就坏事了……
陆岳明白林映春的担忧,只是佩剑早已扔在湖水里,眼下……忽然,他瞥见了林映春手上的短刃,附耳上去。
“什么!你要我……”
陆岳竟然要她往旧伤口上再划一刀!
已经耽搁这么久,再不动手,皇子朗说不定会起疑心。
林映春骑虎难下,右手半搂着陆岳做拉他上船状,左手握着短刃对准他后背伤处。
陆岳催促:“快啊!”
林映春心一横,狠狠划下,短刃锋利非常,即便挥动它的是个女子,也即刻划开了衣衫,将里面包裹着的皮肉深深划开。
陆岳闷哼一声,身体下沉,血迹蔓延在水中,刺激得他整张脸痛苦扭曲。
林映春看得心里难受,偏过头紧咬下唇,不敢再看,陆岳手下用力,撑起身子上船。
水声响起,林映春回头,陆岳抬头,她的嘴唇就这样擦过陆岳的鼻梁,两个人同时愣住,然而陆岳用力的动作却没能刹住,将林映春撞得向后倒去。
陆岳上了船,整个身子空悬在林映春上空,双臂撑在她耳后两侧,发间的水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直直落在林映春眼睛里。
“嗯!”
水滴落入眼睛非常不舒服,陆岳伸出右手,想帮她吹吹,却忘了身后正在流血的伤口,没控制好力道,整个人失控地砸在林映春左肩。
林映春被压得喘不过气,好容易从他身子底下逃出来,刚想指责两句,可瞧见他虚弱苍白的样子,那些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甲板上,简直比陆岳带上穿的水渍来势还要猛上几分!
陆岳有心起身安慰,却没有力气挪动,林映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瘪着嘴扶他起来,撕下一长条衣裙中的内衬,为他束好伤口。
陆岳看着她笑,笑得林映春莫名其妙。
“都这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林映春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陆岳的腿,陆岳反而笑得更大声,仿佛那个落水受伤、受尽狼狈的人不是他。
船只靠岸,皇子朗扶着霜霜姑娘,林映春扶着陆岳,马不停蹄地赶往树林外停着的马车处。
待几人上了马车,皇子朗见陆岳受伤,还在他后背点了止血的穴位。
马车外,车夫赶车,正田坐在另一边,抱着剑严防死守,防止那些黑衣人卷土重来。
要说车夫倒也是个妙人,湖面上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吓走,林映春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躲在了树上。
许是车夫心里也害怕得紧,回去用的时间生生比来时快上一柱香,而马车内谁都没抱怨颠簸半句,每个人心中都只盼着越快越好。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内,皇子朗首先将霜霜送回怡红楼。
“林姑娘,陆公子,保重,我先走了。”
霜霜在船上被那吓得不轻,差点像陆岳一眼掉进水里,此刻正柔若无骨地半靠在皇子朗身上,瞧着楚楚可怜,柔弱极了。
皇子朗更加怜惜,连连吩咐正田护送陆岳回客栈,大有一副要陪着霜霜姑娘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正田担忧自家殿下安危,林映春以皇子朗需要保护为由,将他留下,匆匆让车夫带着她和陆岳回了客栈。
25. 暂别、折返
马车行至怡红楼门口,将皇子朗三个人放下,缓缓驶动。
皇子朗半揽着霜霜姑娘的神态历历在目,林映春打心底纳罕:
如此危急的时候,皇子朗怎么还能将整颗心全都放在女人心上?再夸张点,即便霜霜姑娘与他那位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该如此淡定。
何况他身上还有伤,黑衣刺客将他打伤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伤口不说深可见骨,也流了不少血!
虽然在马车里时,给陆岳点穴的时候他也给自己来了几下,可林映春不相信,他能把霜霜放在自己的安危前面。
怀疑之心难以打消,林映春越想越不对劲,悄悄将帷幔掀起一条缝,正看见皇子朗回头冲着正田使眼色,随后正田向怡红楼守门的小厮走去。
马车越走越快,眨眼的功夫就转过两条街,怡红楼消失在眼前,转而出现的是冷冷清清的小巷。
林映春不知道正田与那人说了什么,只是那小厮最后露出的笑,让人心里莫名发慌,冲车夫喊道:“大叔,折回去就近找个医馆。”
“好!”车夫一口答应下来,今儿这趟若不是给的银子多,他早就半路跑了,家里的老娘和小儿子,就等着这银子过活呢!
陆岳坐在马车里调息,五识却很清明,听见林映春说要去医馆,撑开眼疑惑道:“为什么不回客栈?”
先回客栈,再找个大夫,会省去许多波折,他还撑得住。
“你的伤要紧。”林映春面色沉静,平静得让人心中一跳。
虽然先回客栈是上策,但林映春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此时绝不是回去的好时机!
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是以马车行驶地非常顺利,俄顷,便在一间古朴低调的医馆门前停下。
门口出来的几个病人手中拎着药包,脸上洋溢着感激之色,再三向后面的送客童子道别,言语非常客气。
由此看来,车夫显然很有经验,他混迹京城多年,哪条街有医馆,哪个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他心中有数。
车夫:“姑娘,咱们到了!”
林映春放下帷幔,改为扶着陆岳下马车。
车帘撩起,车夫见她一个姑娘家力气甚小,于是接过陆岳,径直下了车,将人背到医馆里。
门口送客的童子看见人伤得这么重,忙把人迎入医馆,林映春跟着进去,童子却朝着楼上一溜烟跑没了影。
不怪他跑,陆岳的样子委实吓人,惨白着一张脸,身上的水渍半干不干,背后血淋淋的伤口谁看了都心惊肉跳,偏他自己还想强撑着从车夫背上下来!
店里的伙计吓得不轻,这样的病人可不多见,他语气震惊:“伤得这么重!”
话音刚落,楼梯口噔噔噔又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林映春定睛一看,是那个跑没影的小童子,身后跟着的是……
算命老先生?!
林映春呆愣着站在那里,陆岳也不禁抬头望去,看清人影后,有一瞬间的错愕。
崔民安?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皇宫外?
老先生走在童子后面,背挎药箱,同样惊讶地望着楼下的林映春和陆岳,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们,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陆岳声音沙哑:“映儿,马车上可有干净衣衫吗?”
“并无。”出来的时候匆忙,哪里有干净衣衫可以替换。
这倒提醒了林映春一件事,她对车夫道:“麻烦大叔回客栈找店小二,让他去陆岳房中取件衣裳可好?”
说着,她向陆岳衣襟里掏了掏,掏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碎银子,递给车夫,大叔欣然接下。
车夫大叔:“那我去去就来。”
他走得极快,生怕林映春将银子拿回去。
陆岳对此没有异议,原本他是想说麻烦车夫到成衣店买一套,既然林映春想让他回去拿,那边算了。
跟在童子后面的老先生此时下了楼梯,目露担忧,欲言又止,粗粗看了眼陆岳后背的伤,差伙计将他扶到隔间,仔细诊治。
林映春站在隔间屏风外来回踱步。
老先生为什么变成了老大夫?他看起来与陆岳还是相识,方才在堂中那老人眼中的忧虑不似作假,要说他俩不认识,打死她都不信!
屏风内,崔民安一边为陆岳清理伤口,一边问:“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陆岳龇着牙,嘶气:“我是被牵连的,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战。”
崔民安鼻子哼出一声尾音:“陛下封你为将军这事旁人不知道,老朽可知道,哪次回京不是满身的伤,真是不要命!”
陆岳不说话,崔民安越说越来劲,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狠狠教训。
“你改名为岳,瞒得过那些人,还能瞒得过我吗!若不是去岁那次重伤,我先认出你来,你是不是还想一直瞒着我?”
这小子往日里不是去出征便处处摸不着人影,崔民安压抑了整整一年,此番终于有机会能与他当场对质,心里的心疼与憋屈几乎要爆发出来。
陆岳心里也不是滋味,从前在家中父亲偏疼弟弟,只有崔民安对他多有照拂。
当年父亲将他赶出家门,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京城去投军,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娘亲的干爹,也是他的忘年交。
陆岳脑袋越来越低,崔民安胡子翘起老高:“有出息了,当将军了,看不起我这个糟老头儿了!”
陆岳想要认错,却牵动伤口,崔民安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别乱动!”
陆岳偏过头,委屈极了。
崔民安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来对待,说出的话更是言不由衷,心疼道:“知你不易,但老夫已年近古稀,你若再来这么几次,说不定下次就见不着我了。”
感慨过后,崔民安眼睛一转,不住地瞟向屏风外林映春焦急的身影:“小子,这姑娘……”
陆岳立刻轻咳出声:“只是碰巧被抓到军营里,为了保护她,逢场作戏而已。”
陆岳的视线留在屏风上,崔民安心知肚明,这小子八成是看上了人家姑娘,偏偏口是心非地不肯对他说实话。
两人没注意到的是,屏风微微晃了晃,又被人不动声色地稳住。
林映春两只手紧紧抓在屏风上,脸上的慌乱还未彻底褪去,懊恼摇头。
若屏风方才真的倒了,那才叫出丑呢!
虽然她从未习武,可也耳聪目明,这么短的距离,纵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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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做挡,两个男子,即便声音压得再低,也足以让人听得清在说什么,是以屏风内的动静她让听去了九成九。
当然,陆岳那句,逢场作戏,她也没错过。
那正好,等军防图到手,便分他一半系统奖励的黄金;虽然他喜好美色了些,但人品说得过去,颜色好,又是个将军,自己再帮他留意着,定有人能看上他!
也不算白白利用一场。
林映春想得出神,连陆岳叫了她几声都没听到,最后还是老大夫崔民安从屏风后冒出来,她才尴尬地摸摸屏风,假装好奇她的材质与纹路。
“这屏风这真是精致。”
崔民安右手捋着胡子,胡须掩着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这女娃娃不错,与陆岳那小子般配得紧!
陆岳身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好,也上好了药,眼下崔民安要去前面吩咐伙计配药熬汤,是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林映春和陆岳两个人。
陆岳还当自己说的话没被听见,将林映春唤到跟前,跟她说了崔民安的身份。
虽然林映春早就猜到了老大夫身份不简单,可得知他是一位御医后,还是惊讶得不行。
“你竟然让一个御医装扮成算卦的老道士……”
也是蛮有想法的,想起他们当日在街上的配合,林映春哭笑不得,但她也知道陆岳是一番好心。
当时那种情况,皇子朗手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若想不被发现,就只能出此下策。
崔民安拿着一个白瓷瓶回来了,陆岳忙不迭趴回榻上,装作未曾起身。
可崔民安眼睛多毒辣,衣衫和褥子都跟他离开时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安分,当即将手中的药丸扔给他。
“再逞能,别想从我这拿去一粒!”
陆岳笑呵呵伸手接住,丢进嘴里直接吃掉。
他知道这是崔民安的独家秘方,化瘀生肌之妙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
崔民安斜了他一眼,满意地轻哼:“这还差不多。”
这种相处模式,让林映春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待崔民安视线挪过来,她神色一正,向老先生行礼道谢:
“小女子多谢崔大夫。”
崔民安连连摆手,面有抱歉:“女娃娃严重了,你那身上的蛊连我都没办法拔除,何来的谢字,老夫委实担不起。”
陆岳很少主动求他做事,这次托了霜霜那丫头求到他这里,他反倒没帮上忙,即便回宫后寻遍医术,他也没找到解蛊的法子,还因此失落了一阵,差点就要向圣上请辞告老还乡。
幸好他手下的弟子找来一本失传已久异域蛊虫集册,可他还没研究透彻;此时看着眼前这丫头面带笑容地望着他,真是让他汗颜啊!
陆岳看出崔民生的窘迫,开口道:“崔叔不妨再为她把一次脉。”
林映春立刻点头,心有灵犀地向陆岳眨眼,她也想知道昨日夜里那颗药到底有没有效果,是不是真药!
林映春眼巴巴的眼神看得崔民生直叹气,小辈如此期盼地望着你,你能不应吗?当然不能!
林映春坐下,崔民安再度为她把脉。
钻研了这么多日子,他就不信自己没法子为她解蛊!
26. 带话、思量
崔民安誓要将林映春给治好,指腹轻轻搭在林映春手腕上。
寸关尺,皆有脉,浮沉有度……
嗯?
换了右手,左手,再右手,崔民安怀疑了自己的医术,怀疑了自己的年龄,都没怀疑到林映春身上。
他颤抖着手,呢喃出声:“难道老夫真的越活越不中用了?”
还是说,是上次把脉把错了?亦或者是这次……
林映春见他这样,心知应是没什么大问题,也不好与陆岳再逗弄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眼看着他怀疑起自己的医术生涯,林映春装不下去了。
“崔大夫——”
崔民安摆摆手:“叫什么大夫,你就与那小子一样,喊我爷爷。”
林映春不知所措,向陆岳求助,这样真的好吗?
陆岳冲她颔首,林映春定了定心神,开口喊了声崔爷爷。
“崔爷爷,其实我已经吃过解药了。”
崔民安混浊的眸子霎时瞪圆,叹道:“吃过了?这么快就找到了?”
林映春:“这您就要问陆岳了,若没有他,我也不能顺利拿到手。”
林映春看向陆岳,他早就从屏风后走出,此时正笑呵呵地看着崔民安。
崔民安目光落在陆岳身上,思路清明了不少,年轻人怕是有自己的际遇,真是幸运哪!
思及此,崔民安不禁摇头,打趣道:“看来老夫还有当道士的天赋,当日算的那一卦还算灵验。”
说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林映春与陆岳纷纷跟着笑出声,随后向他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崔民安听后直拍大腿,直呼林映春胆子大!
最后,沉思片刻,重新为林映春把了一次脉。
林映春乖乖伸出手腕,崔民安眉间的一抹愁绪却始终没有驱散。
陆岳询问:“崔爷爷,映儿的脉象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映儿两个字叫得亲密,林映春嗔怪地瞅了他一眼,却没深究。
崔民安细细感受着手中跳动的脉搏,缓缓开口:“尚有些余毒,藏得深了些,不过待会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喝上四五日便能好。”
林映春和陆岳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陆岳脑袋一歪,想起一件事来:“还有件事没来得及问,崔爷爷您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医馆里?
林映春点头,车夫一路的行驶路线她都盯着,这间医馆可谓藏得颇深,不过就像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一个道理,门口那些患者走的时候,大有除了一块心病的模样。
崔民安站起身,捋着胡子摇头晃脑:“此时说来凑巧,前几日霜霜那丫头来寻我,托我扮成道士给林姑娘把脉,我自觉医术不到家,有一位弟子送了我一本外域蛊毒小册,他这献出册子的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来这里义诊半月。”
末了又加了一句:“还是你这小子命好,每次受重伤都能遇着我。”
每次、重伤,这两个字眼听得林映春心里不由得漾起一抹心疼,人们只当大将军回城时威武非凡,甚至有官员夹道相迎,却不知那些战士在疆场上厮杀时是何等的拼命。
林映春的神色从不加掩饰,此时直愣愣地落在陆岳后背的伤口上。
崔民安见状,隐晦一笑,又去了外间,说是给林映春配药。
他本想给两个人留些私密空间,说些悄悄话,没想到刚到外间,就碰见一个满脸慌张的中年男子,仔细回想,不正是将将见过的、背着陆岳进来的那个车夫?!
车夫在崔民安下楼时,与他有一面之缘,此刻认出他后,急匆匆上前询问林映春和陆岳的下落。
崔民安见他如此之急,也不多说,立马就将人带到了里间。
打开门,车夫见到两人就像看见了救星,紧张得话都说不全。
林映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这才缓了口气,娓娓道来:“您二位可不知道,小的驾着车还没到客栈,就远远看见里面两批人打起来了,都见血了!”
车夫后怕地打了个激灵,继续说道:“我一看这架势,立马掉头走了,可还记挂着您的吩咐,就只能躲在暗处,生等着他们打完了,官府的人也到了,我才敢进去。”
“这一进去,就被一个男子逮住,我一看,嘿,巧了不是,正是与您二位同行的那位客官,也不知怎的,他竟不在怡红楼,凭空从客栈冒出来,委实吓着我了。”
车夫说了一大堆,有用的就那么几句,林映春几次想打断都忍了下来,这么一忍,车夫反倒说出句有用的话来。
“那位客官说,让您二位去下京城寻他,他先走一步,还说……”
林映春追问:“还说什么?”
车夫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道:“还说让您二位付给我二钱跑腿费。”
说起来,车夫还真没讹两人,那位客官说一定让他把话带到,身上还带着与人打斗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怕人极了。
他顶着要钱不要命的想法颤颤巍巍刚要开口,那客官就说,这跑腿费得把话带到了,让面前这二位给!
林映春看车夫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八成是皇子朗那家伙威胁这车夫传话,还用二钱银子吊着人家,真可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而且这人……不是一般的抠门!!!
林映春手在袖子中掏了掏,垂头丧气,几次懊恼纠结的样子被一旁坐着的陆岳看了个正着。
她贪财的样子甚是可爱。
陆岳压下嘴角的笑意,从衣襟里摸出些银子,一股脑递给车夫。
车夫欢欢喜喜地接下,林映春眼睛刷地一下亮起,将手中的银子放回袖子,满意地拢了拢。
既然有人肯付钱,那她就不跟他抢了,省得他没面子!
车夫向陆岳道谢:“多谢公子!”
可不是得谢吗,陆岳这些碎银子顶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林映春腹诽,陆岳也忒大方了。
车夫拿着银子出了门,林映春以为他走了,想与陆岳商量皇子朗的事,没想到车夫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套颜色暗沉的衣服。
林映春眼尖,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陆岳平日里穿的。
车夫挠挠耳朵:“我原本是想回客栈让伙计帮忙拿您的衣服,可那伙计早在打斗中跑没了影,这是方才公子多付的银钱买的成衣,您的身量比我略高一头,应当合身。”
天可怜见,那位逼他传话的客官杀神一般堵在那里,即便伙计还在大堂,他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陆岳点头致谢,车夫将衣服放在桌上,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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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这次是真走了。
一直旁观的崔民安出声了:“这车夫看着如此精明,没想到有这样的赤子之心。”
林映春愣愣的,觉得袖子里的银子烫得吓人,她方才是不是太抠门了一点?像皇子朗一样。
这位车夫在温泉湖边没扔下他们,又一路将他们送到医馆,再到用自己冒险得来的银子给客人买衣衫,怎么看怎么是个大好人!
陆岳在林映春耳边打了个响指,林映春猛地回神:“你干嘛?”
陆岳好笑道:“你发什么愣呢?”
林映春撇撇嘴,为自己没给车夫银子而后悔:“关你什么事。”
陆岳耸耸肩,却不慎扯动伤口,换来林映春与崔民安一致警告,让他老老实实坐着。
陆岳:“难怪你之前说先来医馆,而不回客栈,可是发现了什么马脚?”
林映春摇头:“我只是见皇子朗行迹反常,再加上正田在怡红楼门前那番表现,心里觉得不妥。”
崔民安从他们的谈话中窥得蛛丝马迹,大概弄清一点发生了什么事,欣慰地瞧着林映春,精明的眸子中,欣赏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直觉得陆岳走了大运,这女子是他的贵人!
林映春看向窗户,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落日的余晖,橘黄色的日光落在上面,安静祥和,就连窗子外的小巷静也悄悄的。
林映春自顾自分析,口中喃喃不断,也算说给陆岳听:“皇子朗之前说队伍里有探子,如果这个人不是你,那一定是朝廷安插的耳目,今日在客栈里围堵皇子朗的,说不准就是朝廷的人,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末了,林映春眉头紧皱,小拳头轻轻锤几下脑袋,又推翻了自己的言论:“可这样看,朝廷明显不知道使臣被抓一事,此事说不通啊!”
难道陆岳没将消息透出去?林映春看向陆岳,眼睛里的疑问简直快溢出来。
在她看来,如果朝廷知道海外使臣在瀛国人手中,必然会蛰伏,等待时机,配合陆岳将其救出,而不是急于一时,现在就对皇子朗出手。
崔民安乍一听林映春最后那句话,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差点没扶稳扶手摔下去。
陆岳思绪深陷,想事情想得出神,伸手时慢了半拍,有心想扶崔民安,却被林映春抢先。
林映春眼神安抚陆岳,对崔民安道:“崔爷爷,您没事吧?”
崔民安急得直摆手:“没事没事,丫头,你方才说什么?使臣、什么使臣?”
陆岳接过话头,替林映春开口,沉声道:“瀛国人抓了使臣,我一直埋伏在他们中间,可这次回京,我明明将消息递给了朝廷……”
林映春和崔民安同时噤声。
林映春更是明悟。
看来,朝廷里出了逆贼,还是个身居高位的逆贼!
如若不然,怎么能将这么大的消息捂住。
可今日在客栈对皇子朗出手的又是谁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林映春和崔民安心里想的什么,面上是什么反应,陆岳全然没有注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此时,他心里装的全是京城郊外,那个马上的身影。
逆贼,他会是逆贼吗?
届时,他该选择大义,还是父与子之间从未有过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