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悸》 1、01 孟鞍今天没有加班。 和剪辑师互相道别后,她打车去了4s店。 这个春天她过得有些乱。连轴转的拍摄期让她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原本小小的感冒在上周演变成发烧。夜里她开车去附近医院吊盐水,路上不小心别了辆保时捷。 她全责。自己的车也返厂维修,今天上午才接到电话通知她去取车。 工作结束得早,孟鞍精神尚可,坐在出租车里刷手机。 尹蓓蓓七分钟前发来一条微信:【吴少爷电话打我老公那儿去了,痴心一片。】 孟鞍回了两个字“难缠”,熄灭了屏幕。 出租车窗户开了丝缝隙,风漏进来,沙尘的味道。 这座城市一年到头都在修路,晚高峰堵车是常态,孟鞍取到车时,天已经黑透。 开回住处还有段距离,她把车停在路边,拿手机搜索附近餐馆时,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这段时间她接过好几次陌生电话,准确来说,是骚扰电话。 每一通,都来自她的前男友吴峻宁。 上个月分开后,她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便换不同号码打过来。 孟鞍皱眉看几秒屏幕,接通了。 那边背景音嘈杂,对方声音有些意外,“孟鞍?” “什么事?” 那边有一会儿没讲话,只听见有人劝酒的声音。 孟鞍渐渐失去耐心,要挂电话时,对方开了口,“你还住佳和苑吧,明天我接你一起吃晚饭?” 没听见孟鞍说话,那头继续道,“我过几天飞澳洲,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算了,明天见面说吧……” 孟鞍听不下去,打断这人的自说自话,“吴峻宁,你累不累,好聚好散不行吗?” 那边顿了顿,“好了,别闹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别再找我了。”孟鞍不想多说,挂断了电话。 被这通电话影响,她原本要解决晚餐的心情也没了,重新发动了车子往回开。 车窗全部降下来,郊区空旷的马路上,她的车速极快,风刮在耳边,说不郁闷是假的。 她和吴峻宁是在尹蓓蓓组的局上认识的。 刚开始她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坐在挺中间位置的男的。 直到快散场时,这人跨越了整个包厢问她要微信,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挺赏心悦目,她就给了。 晚上回家后,尹蓓蓓告诉她,这人家里生意做得很大。她当时心道,难怪是二世祖的作派。 之后他偶尔会约她去吃饭或者滑雪,那段时间她基本没空,总是拒绝。 有天她去山上拍星星,不知怎么他也在,说是一个人来露营。当时她就笑了,一个恨不得众星捧月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个人露营。 那时她觉得他其实有点意思。 但后来这点意思就烟消云散了,他对她的工作颇有微词,三番两次抱怨。她闲时陪他去参加私人聚会,男男女女,衣香鬓影,喝醉了他指着对面男人的女伴说,那个女的不工作,也过得很好,女人撒撒娇就好,何必那么辛苦。 她忽就发现,他根本毫无吸引力。 …… 也没想到他是如此黏糊的男人,她从没分过这么麻烦的手。 开回市区路况已经好很多,孟鞍把车临停在路边,进了一家便利店。 她拎了几罐啤酒结账,坐到角落窗边。 隔壁就是酒吧街,想喝酒大可往那儿去,但她想要一个相对静谧的空间。 孟鞍戴上降噪耳机,播放音乐,看着窗外过往的车辆和路人,放空自己。 也许是前段时间工作太密集,再加之病初愈,她总觉得自己状态有些低迷,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休假出去旅行一趟。 正思考着目的地,没留意有人拿手机在拍她。 一罐啤酒慢慢喝,喝完时也没想出要去哪儿。 刚拉开第二罐的易拉环,左耳耳机被人扯下,孟鞍抬头,吴峻宁把耳机丢在桌上,敲了敲桌板,“出来。” 他说完,转身出去,站在门口,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势。 孟鞍见避不开,只好出去,抱肩站在马路旁,“还要说什么?” “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孟鞍微微拧眉,“你没分过手?” 吴峻宁倒是笑了,“你说分就分?” 今天他和朋友聚会,吃饭时不知是谁聊起了她,讲他前段时间那位女伴,不光脸好,身材也绝佳。 他当然同意这说法,不然不会三番两次回头哄她。当时被他们说的心念又起,就找人拿了手机,又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算是再次求和,哪知道她还在闹脾气。 之后大家去朋友新开的酒吧捧场,有人拍了照片拿过来说碰见她了,于是众人纷纷怂恿他去把她带过来玩。 原本他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酒喝多了,被激了几句,也亲自来了。 此刻他虽有几分醉意,但怎么哄女人他还是懂的,缓了声道,“好了,孟鞍,不闹了,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最近你工作太累,我带你出国玩一趟?” 孟鞍听得蹙眉,耐心告罄,“你要是没分过手,那今天我教你分。不要再来骚扰我,不然闹到警察那里,大家都不好看。” 她不想再多纠缠,转身要走。 吴峻宁说过好话,见她完全不懂适可而止,脸也垮下来了。 他自认对她一直都是耐着性子,今晚更是把姿态放得足够低,却被她这样驳面子,连日来的不痛快一齐涌上心头,拦在她面前,“我没让你走。” 吴峻宁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嗤了声,语气嘲讽,“交过那么多男朋友,不是没了男人就会死吗,怎么到我这里,还装起来了?不好吧。” 孟鞍脸色彻底冷下来,“你以为你算什么?整个人都烂透了,当个消遣我都嫌浪费时间。男人拖泥带水最恶心,我警告你……” 吴峻宁几时被人这样说过,指着她的脸,粗声打断,“你再说一次。” 路边三三两两的路人见一对男女在拉扯,都好奇地放慢脚步,想看到底在争什么。 随着争执声越来越大,路人都走远了些,这男人明显喝了酒,谁也不想无辜被牵连。 周围一片嘈杂。 孟鞍深呼吸,只剩一个念头,真是犯了太岁,碰上这种人。 她不再废话,拿出手机拨报警电话。 吴峻宁见她真要报警,更是心头火起,用力往她肩上推了一把,“你还真想闹大?” 孟鞍没防备,惊呼一声,手机没拿稳摔在地上,人也往后踉跄。 就要摔倒时,斜空中横过来一只手,拦腰握住了她的手臂。 等她借力站稳,很快松手。 孟鞍慌乱中抬眼去看,见是个年轻男人。 这人比吴峻宁高一点,左手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头装着打包餐盒,看起来是粉面一类,显然是路过。 吴峻宁本还要上前,被他单手钳住,动弹不得。 “哪儿来的,管什么闲事。”吴峻宁推搡着试图挣脱。 男人一动不动,语气冷淡,“你的本事就是对女人动手?” 吴峻宁骂了句脏话,他也常年健身,练过泰拳,被人这样制住实在憋屈,酒精催发暴力因子,空着的另一只手一拳朝男人挥过去。 男人敏捷避开,顺势拽过吴峻宁胳膊锁住另一只,同时往后拧,吴峻宁痛呼出声。男人屈肘朝他背上一顶,吴峻宁跌在地上,不服地挣扎几下。 男人低斥,“还动。” 动作太快。 孟鞍几乎没看清,只注意到这个男人始终拎着他的餐盒,连半点汤都没洒出来。 他神情微肃,侧首看向孟鞍,“报警吗?” 孟鞍回神,捡起手机,点亮屏幕。 周围围上来不少人,有刚刚散开的,也有后来路过的,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好身手。 送吴峻宁来的两个人把车停在不远处,原本只想看热闹,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男人,居然把吴少爷给打趴了。 两人赶忙跑下去,喊道,“孟小姐,别报警,千万别报警,误会,都是误会……” “宁哥今天喝多了犯浑,也是太在意你了,你别介意。” 吴峻宁急得叫起来,“现在才来,你们把这人给我弄开啊。” 其中一个人要过去动手,另一个人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旁边有人在拍。 现在网络信息传播飞快,他们这群人都好面子,谁也不想闹大了明天到处看见自己的视频。 孟鞍冷眼看着他们:“你们知道骚扰人犯法吗?” 两人连忙说好话,“宁哥今天纯属喝大了,你是知道他为人的,放平常绝对不这样。其实也就推了你一下,闹到警察那里,也就教育教育他,那我们肯定也教育他。都这么晚了,也耽误你事儿是不是,你大人大量,看是不是算了,明天他酒醒了,让他来给你赔礼道歉……” “道歉免了。”孟鞍打断,不愿和他们再有瓜葛,“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直接报警。” “放心,放心,不会了。”一人凑过去扶吴峻宁,扯了两下,竟然没从那人手上扯开,笑了笑,“兄弟,松手吧,别伤了和气。” 男人见当事人不欲纠缠,便松了劲。 吴峻宁被两人扶起来,此刻酒已经醒了大半,见周围这么多人,觉得极其丢脸,神色郁郁地跟着走了。 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散了。 周围恢复宁静,孟鞍这才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这人个子很高,身材挺拔,头发理得极短,还是春天,却只穿一件黑色短袖。 路灯映在他脸上,侧脸棱角分明。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眼睛随之看过来,像夜里两潭湖,沉静、清黑。 目光相触,孟鞍看清他的脸,“有没有哪里伤到?” 他摇头,“没有。” “刚刚谢谢你……”孟鞍诚恳道。 除了他,根本没人站出来。 “没关系。”他简单答,看了眼开远的车,“应该没事了,早点回家。” 他停了半秒,对她轻点了下头,算作告辞。 “等等。”孟鞍下意识开口,看了眼他干干净净的手指,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这是?”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牛肉粉。” “还能吃吗?”她思考着问他,“我再买一份给你?” “不用,没耽误多久。” “这个好吃吗?”孟鞍又问。 “还行。”他瞥她一眼,似乎猜到她还有话,索性抬手给她指了路,“直走,第一个路口左拐,第一家门面。” 本地人有前后鼻音不分的毛病,他讲话倒是字正腔圆,不过孟鞍没花太多心思注意。 很近的距离,她看见他抬起的手臂,小臂线条流畅,十足的力量感,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刚刚他打架时手臂上露出的青筋。 晚风吹过来,几分清冽,意外让人感受到春日里的生机勃勃。 脑中某根弦被拨动,孟鞍低头沉默几秒,再开口时,微微笑了下,“你会开车吗?” 问题跳得太快,男人一时没接腔,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她拿出车钥匙,递到他面前,“我喝了酒,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 2、02 他表情一怔,垂眸扫了眼钥匙,没接,“可以叫代驾,有女司机。” 路边正有敞篷跑车驶过,车里放着略浮夸的重金属音乐,显得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但孟鞍仍然听清了他的拒绝,她收回钥匙,坦然道,“也好。”稍一顿,她补充,“本来是想一并感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他结束了对话,再次点头告辞,转身走了。 孟鞍望着那道身影融进夜色,才收回目光。 …… 陆勘到家时,于山林歪在他家沙发上睡得正香,电视机没关,体育频道在转播足球赛。 他把带回来的牛肉粉搁在茶几上,找到遥控器关了电视。 刚关上,于山林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撸了把脸,“怎么才回来,把我等困了。” 陆勘倒了杯水自己喝,“你今晚还回不回?” “不回了,回去怕把病气过给我媳妇。”于山林拆了筷子,“我先吃饭,病了这么些天,就馋这一口。” 掀开餐盒盖子,于山林立时很有意见,“两步路坨成这样,你爬回来的吧?” 陆勘坐在沙发上,重新开了电视机,调台,随口解释,“路上遇到点事。” “什么事?” “小事。”他没有多说。 于山林看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兴趣多问,嘀咕,“不是,这牛肉烫久了就不好吃了。” 陆勘侧眸瞅他,“你哪来这么多讲究?” “……”于山林不说话了。 电视机里口齿伶俐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晚间新闻,于山林吃粉间隙扫了眼沙发上的陆勘,这人真是奇了,现在居然还有人能聚精会神看新闻…… 每次看电视,除了球赛就是新闻,没半点其他娱乐。 于山林开口问,“这次能休多久?有没有一个月?” “差不多。” 于山林就笑了,“要不我说组织待我好呢,在我危难之际,就把你派来给我了。” 说起来,于山林最近真算流年不利,正月里丈母娘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之后人是抢救过来了,但仍需住院治疗。 他媳妇去年才意外流产过,身体本就在养着,所以陪床照料一应的事全落在他身上,请了护工也不如自己操心着,这段日子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陆勘家里,他家离x大附属医院近,图一个方便,再说陆勘这房子平时本就空着。 上周流感泛滥,他成天在医院待着,不防也染上了,但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落,没人可分担。拖着病躯这么熬下来,人都瘦了不少。所以他今天一见到陆勘,就和看见了救星一样,立刻支使他出门帮买晚餐,特意点明要不送外卖的那家…… 陆勘下午刚回来时,已经听他讲过情况,“什么时候方便,我去看看伯母。”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于山林想起来什么,“对了,你要没事,给我店里帮下忙,我这实在是分不出身。“ “我能有什么事,你开口就是了。” 晚间新闻播完,陆勘关掉电视,站起身。 于山林扒拉着最后一口,“洗澡去啊?我这快吃完了,让我先吧。” “你洗吧。” 于山林看他到阳台去拎哑铃,简直佩服他,用不完的精力。 . 孟鞍回家后先洗了一个热水澡,她的习惯,洗个热水澡,天大的事情都会过去。 头发吹到半干,她拿了便利店买的没喝完的啤酒,坐在阳台上悠悠喝。 明天天气应该不好,今晚看不见一颗星星,但她心情出奇的还行,尽管这个晚上实在有些曲折。 接近凌晨时,她上床睡觉,半梦半醒间,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今天那个男人。 她后来的请求也许对他来说很突兀,但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很想那样做,大概因为他从长相到身材都很恰到好处。 男人空有一张脸不够,吸引力这种东西,向来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当然被拒绝也没有感到尴尬或失望,心情仍然比先前轻松。 窗外下起小雨,拍打着窗户。她没有再想,爬下床关窗户,未免夜里飘进风雨。 酒精治愈失眠,做完这一切,她趴在枕头里彻底睡过去。 隔天上午十点多,孟鞍去了一趟公司,他们公司的人一贯是昼伏夜出,办公室有时下午两点才陆陆续续来人。 此时只有几个实习生坐在工位上处理工作,见孟鞍来了,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这家公司是业内新兴的一家传媒公司,做出过几个爆款项目,算后起之秀。孟鞍是两年前被公司的女合伙人柴迦挖过来的,之后一直没走,她主要看重这里工作氛围和谐,同事们相处起来都舒服。 她刚刚结束的项目是个棚拍综艺,嘉宾访谈类游戏秀,原本的导演临时退出,于是找她来救急,拍完了最后三期。 这是他们公司第一次承制这种类型的项目,也是孟鞍第一次做这种节目,她向来愿意尝试新鲜事物,但做下来发现自己依然喜欢偏真实记录的项目。 她不坐班,没有自己的固定工位,在空着的会议室用笔记本收后期编剧发来的邮件,柴迦进来和她打了个招呼,“你看起来气色好些了。” “昨晚睡得不错。” 柴迦笑了一声,“前段时间压力很大?现在可以轻松点了,等后期审完,需要休假告诉我。” “压力不大,感冒了而已,已经好了。” “那就好,春天最容易感冒,多注意。”柴迦递给她一条人参液,“明天晚上有约会吗?空不空得出来?” 孟鞍抬头,“怎么了?” “新同事欢迎会,那两个跟你项目的实习生转正了,周五一块儿聚个餐。” 孟鞍应下。 柴迦明白了,“哦,所以你最近空窗……”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都在开复盘会,结束后,孟鞍接到尹蓓蓓打来的电话,约她吃饭。 路上依然堵车,她迟到了二十分钟,尹蓓蓓没什么怨言,还是笑眯眯的,“我们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 孟鞍想了想,差不多。 她和尹蓓蓓是大学同学,住隔壁寝室。大学时候她们的关系并不多好,当然也不差。当时论坛上常有帖子讨论“是孟漂亮还是尹漂亮”,甚至延伸讨论她们交的男朋友谁比较帅比较有钱,硬把两人弄成了“敌对”状态,其实她们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毕业后,同学们要么去了北京上海,要么远走国外,她们两个反倒都留在了这里。 尹蓓蓓大四那年帮一家地产公司拍宣传片,工作之余和公司小开谈起了恋爱,毕业一年后领证结婚生子,效率十分之高,从此再没出来工作过,每天逗逗孩子,喝喝下午茶,隔段时间开个派对,就是她的生活。 她们之间的联系也不知怎么就变多了,也会约着出来吃饭逛街购物,到底也有过同窗之情,关系便日益亲密。 …… 刚坐下,尹蓓蓓便忍不住八卦,“听说昨天吴少爷去找你了,你给他吃了个大瘪?搞得他连夜飞去墨尔本疗伤了。” 孟鞍完全不想提他,“他是真的烦人。” “这么讨厌他?其实他还是挺帅的吧,家里也不是暴发户,教养也有,就是有点大少爷脾气,但条件摆在这儿了,人也不能一点缺点都没有。” “不是这些,和他在一起不舒服,而且也一点意思都没有。” 尹蓓蓓笑了下,“两个人在一起最后都会没意思的,感觉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这时有,那时无的,不如看看能切实握在手上的。” 服务生端上来一道莫斯科红菜汤,她们安静片刻。 尹蓓蓓尝了口,再开口,“不过你也不在乎那些,所以有时候也很羡慕你。” “羡慕什么?” “随心所欲谈恋爱啊。以前论坛上那群人就说你是帅哥收割机,肯定特别会谈恋爱。” 孟鞍好笑,“你还看这个啊,瞎说吧,也都不是很帅,不然怎么一个都没谈下去?” “谈着谈着散了,对你来说也正常吧,新鲜感都是一时的。你如果不去图男人什么,到最后他们都会没吸引力。”尹蓓蓓开起了玩笑,“还有,你是不是明星见多了,所以对帅哥免疫了。” “真正长得好的男艺人很少,他们那个圈子的男人,私下也没什么魅力。”孟鞍喝了口果汁,随口道,“不如在大街上偶遇的。” 尹蓓蓓当她胡诌,大街上能遇见谁,但心情好配合了一句,“哦,真的帅哥大隐隐于市是吧。” . 周五晚上全公司都准时下班去聚餐,地点是柴迦定的,本地一家老牌餐厅,她包下了一整层。 餐厅是复古风装修,柴迦做事周到,人坐齐没多久,菜就都上了。 因为公司整体年轻化,所以他们聚餐是真聚餐,吃饭加上各自喝酒聊天。 孟鞍旁边坐着新转正的实习生许柠,在她组里做过执行导演,是去年才毕业的大学生,刚进社会,稚气未脱,吃饭也很矜持,喝酒倒是来者不拒,看得出是有酒量的。 孟鞍也和她碰了一杯,许柠稍稍靠近她,笑着说,“鞍鞍姐,其实我们是校友。” “是吗?”孟鞍认真看了她一眼,她眉眼之间一股英气,似乎的确在哪儿见过,大概是在哪个老师或者校友的朋友圈。 许柠点点头,讲了一些学校的事,孟鞍也和她聊起来。 酒过三巡,有兴致的人提议去ktv续摊,举手报名。 孟鞍没有参与。 组织者统计好人数后,柴迦问剩下的人分别住在哪儿,看有车又顺路的能不能帮忙带些人回家。 许柠报了住址后,孟鞍说,“我送你吧。” 柴迦说:“你不是也要绕一圈?” “没事。”孟鞍笑笑,“代驾帮忙绕。” 正逢高峰期,孟鞍和许柠走出餐厅时,还没有代驾接单。 许柠酒喝得多,有些上脸,自己从手机屏幕里都能看出来。再抬眼看孟鞍,她妆容依然精致。 乌发红唇,浓密的长卷发随意散着,又被风吹起几缕,看起来更明艳动人。 她今天穿一件墨绿色的长风衣,里头是件短针织,明明是很简单的搭配,她穿起来却格外亮眼。 有时同性之间,有最直接的审美。许柠是很佩服自己这位师姐的,业务能力强,没比她大几岁就做出过有热度的项目,现在已经是总导演,还长得很美…… 许柠正想开口问师姐风衣牌子,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欣赏,“许柠?” 孟鞍也跟着循声望去,看见人时不由一愣。 那人开着一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停在大门左边,窗户全部降下来,正偏着头望着她们这边,旁边小姑娘惊喜喊了声,“哥……” 一瞬间,孟鞍明白许柠眉眼之间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两人目光交汇,彼此都认出对方,他略停了停,移开视线。 陆勘目光落在许柠身上,“出来玩?” 许柠上前几步,方便说话,“同事聚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还不知道。” “前天回的,还没来得及去看你爸妈,等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餐厅出来几个工作人员,领班到车前和陆勘交谈几句,他点了下头,把车开到酒店门口。再下车,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从里头搬出几箱酒。领班指挥其他人跟着一起卸货。 孟鞍看了眼,他还是一件短袖,白的。 做事很熟练,其他人在一箱一箱搬,他几箱酒摞在一起搬,脚步依然稳健。 孟鞍刚才没去听许柠和他在聊什么,这会儿才走到许柠身边,偏头问她,“你亲哥?” “表哥。” 孟鞍还想说话,手机响了一下。 app上显示已有代驾接单,系统给出时间是最快十五分钟内。 一车货很快卸完,陆勘往许柠那儿看了眼,喊了她一声,“你是回家吧,要不要跟我车走?” 许柠原本就是这个想法,让别人绕路始终太麻烦,于是和孟鞍说,“鞍鞍姐,那我就跟我哥的车回去了,你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说着,才想起来,她还没加孟鞍微信,仅仅是在一个工作大群里。继而发现,她的手机好像没带下来? 孟鞍看着她神色,“怎么了?” “手机忘餐厅了,我回去拿。鞍鞍姐,要是司机来了你先走。”许柠一边往回走,一边朝面包车那边喊,“哥,我去拿手机,你等我一下。” 那边陆勘上了车,把车开到一旁。 以孟鞍的经验来看,男人不喜欢等人。他们等人时要么刷手机要么抽烟,反正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这人倒是对表妹有耐心,什么都没干,安静等着。 孟鞍走过去,微微弯腰,手指在他的车窗边缘敲了两下,“好巧。” 他抬眸看过来,对她点了下头。 他眉骨生得高,此刻的光线显得眉眼更深邃,孟鞍直直看了一会儿,他表情没起什么变化,别开了脸。 孟鞍顿了下,“你经常来这儿送货吗?” “不经常。” 她猜也是,货太少,估计只是临时供应。 “手机响了。”他提醒。 孟鞍低头看了眼,代驾电话,她接起,和人沟通。 许柠在这时下来,小跑着坐上面包车的副驾,看孟鞍在打电话,没出声,对她做“拜拜”的手势。 孟鞍也对她挥了挥手,视线再飘回主驾。 男人正握着方向盘启动车子,打方向时他瞄了眼左视镜,目光不经意扫到旁边的她。 她边讲电话边朝他笑了笑,他停顿半秒,礼貌性颔首,驱车离开。 孟鞍站在温度有些低的春夜里,看着面包车平稳驶离,后车窗玻璃上贴着醒目的广告。 大大的几个红色宋体字——小于烟酒商行。 3、03 孟鞍想起这几个字,是两天后的事了。 周末她在公司盯了两天后期,弄到很晚才回家。 这周一她在家待到快中午才过去公司,和后期团队碰头,开了个小会,一起看了马上要排播的一期粗剪版本。 商务合作方在今天派了代表来审片提意见,会议结束时,大家都有些疲惫。 合作商代表叫张栗,三十来岁,见大家辛苦,给点了咖啡。 送过来分发时,张栗特意拿出一杯递给孟鞍,“知道你喝美式,给你加了一个shot。” 孟鞍笑着道谢,忽然想起不久前刷到过她的朋友圈,“你们公司要办周年庆?” “对啊。” “上次看你说需要酒水?采购好了没有?” “还没,最近一大摊子事,没空去找供应商,所以才发朋友圈问的呀。”她心里有点纳闷,孟鞍怎么问起这种事了? 但看她问话那个意思,就追了句,“孟导有合适渠道介绍?要是有就给我牵个线见见啊。”又客气道,“成不成都请你吃饭。” 孟鞍喝着咖啡,笑了笑,“晚点给你消息。” 工作解决得差不多,孟鞍提着包坐上自己的车,在导航里设置目的地时,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她完全是心血来潮。 她在车里静坐了两三分钟,最后依然凭心意定位在小于烟酒商行。 也许生活太闷的时候,需要一些提鲜剂,她这样想。 搜索结果显示这家店和酒吧街挨得近,旁边还有大学,也算是城市一个小中心。 她到时是下午五点多,车停在店门口的临时车位上。天气不好,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门头的发光字正亮着。 孟鞍推开门进去,门口收银台的女店员说了声“欢迎光临”。 接着招呼她,“您买点什么?” 孟鞍环顾四周,这家店比她想象中要大,装修也走奢华风格,有一面墙上都陈列着茅台。 店里格外安静,此时只有她一个客人,她对女店员笑了下,“我想问,你们店上周五是不是给中明餐厅供过货?” “好像是,”女店员打量孟鞍一眼,迟疑道,“我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我们老板在管。你等等……”她朝里边喊了声,“于哥,有客人——” 半分钟不到,里间小门被推开,出来一个男人。 不是他。 孟鞍没有太失望。 她清楚今天找到这里完全是舍近求远,问许柠会更快。只是这种事和同事搅在一起,太麻烦。 女店员说:“这位美女问中明餐厅的货。” 于山林有些疑惑地抬眼:“那批货出了什么问题?” 孟鞍说:“上周五我在中明看到你们送货的车,正好朋友公司办活动需要酒水,路过来帮她看看。” 于山林这才认真看了眼这个女人。 他眼神示意女店员去给这位客人泡茶,自己则请孟鞍去会客区,笑道,“您先坐下喝口茶,我们慢些聊。您贵姓?” “我姓孟。” 于山林带着孟鞍在茶桌前坐下,“孟小姐,您看我们也是有缘分。我给中明供货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合作一直很愉快。你知道的,五星级的连锁酒店,我们的货肯定是有保障他们才会要,你肯定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来。” 于山林把泡好的茶端到孟鞍手边,“您看大概想了解什么方面?我这里各种酒水都有,白酒,洋酒,红酒,各个档次的都有,有酒水需求找我肯定没错。” 孟鞍抿了口茶,直接说,“具体的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和她聊吧。” 于山林做这行几年,从最开始的陌拜开单,到现在逐渐形成稳定的客户源,他清楚做这行最重要的就是人脉。 品质保证还不够,有时候就需要熟人牵线搭桥。 他掏出手机,“那孟小姐,我们加个微信?” 孟鞍调出二维码,递给他,这才语气随意问道,“那天送货的是你们店的员工吧?” 于山林听她这么问话先是愣了下,他当然记得那天送货的是陆勘。原来的司机临时有事,后来是陆勘来帮的忙。 他瞅了眼面前这个漂亮女人,经验使然,多了个心眼。 他含糊道,“你找陆勘?” 孟鞍没答,“他在吗?” 于山林是个人精,琢磨了下,心里已有几分底。陆勘简直是个活招牌,外头晃一圈,都招揽来生意了。 他看她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现在不在。”停顿片刻,他笑了笑,十分好心地加了句,“你要找他,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孟鞍笑了,“好啊。” …… 事情聊完,于山林替孟鞍推开店门,送她出去,笑着说,“孟小姐,你朋友那边的事放一万个心,质量不用担心,价格也肯定是最低价。大家都是朋友……” . 陆勘今晚去看望舅舅和舅妈。 到时差不多六点,开门的是舅妈陈淑惠,招呼着他,“这么客气,来舅妈家吃饭,还提什么东西?” 她拿了新拖鞋给陆勘换,“你舅到前门菜场去买卤菜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开饭。” 陆勘换了鞋,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在一旁,看家里没人,问,“许柠和许绍都不在家?” “许柠加班,许绍今天轮夜班。”陈淑惠给倒了杯茶,“你先坐这休息下,我去看看汤。” 陆勘提醒,“舅妈,菜不要搞太多了。” “不多,你难得回来。” 六点过几分,许立新提着卤菜和酒回来,见到陆勘,笑眯眯道,“来了啊,今晚陪舅舅喝两杯。” 陆勘和舅舅寒暄几句,去厨房帮忙端菜。 三人落座,加上许立新带回来的卤菜,桌上有八个菜。陆勘从高二父母去世后,每次来舅舅家吃饭,都是这样超过的丰盛。 饭桌上,陆勘主动给舅舅倒了酒,碰了杯。三人边说话边吃饭,气氛不错。 吃到一半,陈淑惠讲起儿子许绍的工作,说他觉得送快递太辛苦,年后自己找到城郊电子厂上班,三班倒,也很辛苦,完全是吃青春饭。 “他不比你,你从小学习就好,自己也懂得规划。许绍现在吃了苦,才晓得要多读书。这眼看他也要成家了,再在这些地方混着总不是个事。他自己打算去报个培训班,学it,以后找这方面的工作。他不是从小就对电脑感兴趣吗,我和你舅也觉得这回能行。” 陈淑惠和许立新对视一眼,见他并不吭气,心里有些恼,只好自己继续说,“就是这个培训班学费,要得急,我们……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她停了停,“许柠刚参加工作,还没往回拿钱。我和你舅东拼西凑才凑出一万,这个班马上开课了,真是耽误不起,不然舅妈也不好意思跟你开口的。去年才问你拿了六万,舅妈记得,等许柠拿了工资,能好些……” 陆勘听明白舅妈的意思,放下筷子,“没关系,舅妈,许柠也有要用钱的地方,我这里你们不用急。” 他帮舅妈把饮料添满,“学费还差多少?我等会打过来。” 许立新和他碰了一杯,“舅舅是真心谢谢你。你父母在的时候,就一直帮我们,是舅舅没用,老给你们添麻烦。” 陆勘静了下,“没有的事。” 许立新换了个话题,“你难得休假这么久,没事就来家里吃饭,一个人也难开火。” 说到这,他关心道,“你也该谈个朋友了。” 陈淑惠也帮腔,“是的呀,我看找个老师就很好,假期多,能帮你顾家,不然两个人忙到一起去了,一年到头家里都没人。对了,楼下陈奶奶的孙女不就在四中教书,要不要……” 许立新见陆勘一直没吭声,怕是不喜欢这话题,开口叫停:“你那是老想法了,做什么都不重要,现在年轻人要找自己合心意的。他模样好,工作好,也还年轻,不急的,等缘分吧,吃饭吃饭……” 陆勘临走时拿了个红包给舅舅,许立新说什么都不肯收。 最后陆勘说是一点心意,本来过年就该给,他春节没回来,拖到现在。 陆勘走后,许立新到房里,把红包递给陈淑惠,“是个好孩子。” 陈淑惠点头,有些戚然,“也是可怜,爸妈走得早,什么事都没人替他张罗……” . 陆勘从舅舅家里出来,徒步往回走。眼见着一路越走越亮,城市的夜晚如此流光溢彩。他生于斯长于斯,但从上大学离开后,就鲜少回来,不知不觉,已经对这座城市有些陌生。 到家时已经九点多。 家里电视机开着,于山林躺在沙发上一个接一个调着台,转头和刚进门的人说,“你能给开个网络电视么?” 陆勘没理这句,“你今天又不回?” “回的,我媳妇还等我呢。”于山林关了电视,笑着说,“我是有事找你说。” “什么事?” 于山林一脸的高深莫测,“你记不记得以前你打球,挺多女孩儿来看,还有人管我要你号码。” “……” 于山林回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感慨,“你宝刀未老,兄弟。” 陆勘不明就里地瞅他一眼,“喝多了?” 于山林也没卖关子,“今天有人上我店找你。” 陆勘没怎么在意,他在这里,除了老朋友和几个亲戚,不剩几个认识的人,当然也不会有要紧事找他。 “哦。”他随口应了声,“什么人?” 4、04 “一个漂亮姑娘。”于山林形容得简单,“说是上周你在中明送货,看见你了。” 有地点,陆勘想起来是谁,没说话,转身去开家里的窗户。 于山林料想他不太会记得异性,已经把微信朋友圈调出来,“我找找她照片。诶?居然有姑娘朋友圈不放照片……” 新鲜空气进来,陆勘回头见于山林还在鼓捣,“别找了,我知道她。” “你知道?”于山林有些稀奇地看他一眼,手机上终于划到了孟鞍的照片。 是和一个外国男人的合照,两人身上都戴着工作牌。 “是她吧?”于山林把手机屏幕拿到他面前,“她还以为你是我店里的,给你打电话没有?” 陆勘粗略扫了眼,微微皱眉,“你把我电话给别人了?” 于山林讪讪道,“又不是坏人,挺漂亮一姑娘。” 陆勘看着他。 于山林老实交代,“她给我带了一笔生意,单子挺大。” 陆勘压根不想说他,指了指茶几,“你把我家弄干净了再走。” 于山林也看不出他的情绪,跟着把外卖盒收拾收拾扔进垃圾桶,想起件事,“上次那个音乐老师,没有下文了?” 于山林问这个问题,也没抱什么希望。 他知道这个音乐老师,还是有次陆勘放假回来,一起吃饭时,碰见个女孩,和陆勘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话,他听女方讲话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很有点那个意思,陆勘反而挺冷淡。 后来他问了,知道那是陆勘教导员老婆那边的亲戚,之前去探亲,教导员叫着陆勘一起在家属楼吃了顿便饭。明晃晃的牵线做媒,可惜有些人不接招。 “什么老师?”陆勘一开始没记起来,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睨他一眼,“你无聊吧。” 于山林不太正经地说,“那正好,我看今天这个姑娘挺好的。”说到后面他低咳了声,挠挠脑袋,“那什么,我刚和她介绍的客户聊上,合同还没签的……” 陆勘懒得理他,把垃圾清理完,垃圾袋打结,搁在一旁,交代道,“走的时候带下去。” 于山林没继续开玩笑,“真有个事给你说,刘仕刚从北京回来,听说你也在,让我一定叫你一块聚聚。” “叫我?”陆勘有些奇怪。 “嗯,他还是那副德行,这些年又发达了,”于山林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 陆勘知道于山林和那人有生意往来,还不少,拂人家面子大概也会有些难做。 他应了,“吃个饭没事。” . 那串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孟鞍暂时还没拨出去。 项目到后期,她最近都是大大小小的会议。 下午四点,一场小会议结束,孟鞍在剪辑房和剪辑师聊哪几个镜头该删,柴迦敲门进来,“打扰各位。”又转向孟鞍,“鞍鞍,晚上用车吗?我车昨天送去保养,平台的张总改了航班,今晚就过来,我现在得去机场接他,你要没事的话,车先借我?” “你用吧。”孟鞍取过包,把车钥匙递给她,“我待会儿打车。” 柴迦道过谢,说明天下午茶她来请,赶忙走了。 因为几个镜头,孟鞍和剪辑师磨到了下午六点多。 但剪辑师挺开心,他们团队和孟鞍合作过两次,跟她磨合得不错。孟鞍和他们理念一致,又够专业,好沟通,工作效率很高。 从公司大厦出来,天已经黑了,孟鞍准备找地方吃晚餐,叫车之前,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于山林在两分钟前更新一张照片,图里是一扎啤酒,平平无奇,只有右下角露了半只男人的手,手指瘦长,骨节分明。 下方带着定位,是最近挺红火的一家餐厅。 孟鞍想了一会,打车去了这里。 她到时才知道,当真是网红餐厅,乌泱泱一大群人在门口等位。孟鞍取了号,服务生好心提醒她,“女士,小桌需要等一个小时以上。” 这么久? 孟鞍心道自己来得匆忙,正想跟服务生说取消排号,有人叫她,“孟小姐?” 于山林是出来接电话的,顺便想找个幌子把陆勘叫走。 今晚是他做东,菜是刘仕点的。 吃了没几口,刘仕开始侃侃而谈本市的城建、交通,又说别的不行,但房价还是不错,比北京上海好多了,得知陆勘还没买房,便说:“房还是要尽早买,投资几套也行。不过这年头什么都说不好,我去年在三环买了套,地段面积都还行,但也不知道买得对不对……” 于山林差点听笑了,瞄了眼陆勘,表情淡然得很,人家冲他来的,他倒是能和没听见一样。 刘仕谈着自己的资产,又像突然想起来,对陆勘道,“不过还是你们福利好,级别够了也分房吧,不买都没事,听说你们空军升得快,你现在……营级?” 陆勘没搭腔。 于山林心想,怎么不说当师长了?他笑笑道,“你以为是坐火箭呢,哪有那么快?” 刘仕哦了声,“我倒听说营级转业到地方,也就是个正科?”他对陆勘笑笑,“我没别的意思啊,还是你们高尚,我是佩服的,为人民服务嘛。” 于山林本以为刘仕这人顶多就是爱吹牛、爱炫耀,还是会讲几分同学情谊。 但今天这顿饭,吃得他实在挺难受。刘仕这人真是要把年少时没得到的优越感全部找回来,还忘不了当年似的。 其实要说陆勘和刘仕之间有什么恩怨,也完全是刘仕单方面的,这些于山林当年是全程旁观。 这两人是高中同班同学,熟起来却是因为那会儿刘仕经常被外校人欺负,有天放学,陆勘和于山林撞见四五个人围着刘仕,要扒他裤子。刘仕一个男的,眼睛都红了。 陆勘和于山林过去拦住他们,那群人气焰嚣张,最后还是打了一架才消停。 从那之后,刘仕就跟着陆勘和于山林玩了。 于山林不和他俩一个班,那时陆勘他们重点班是淘汰制,竞争大,刘仕化学拖后腿,陆勘还借过自己的笔记给他。 后来刘仕喜欢上他们班挺漂亮一女孩,各种示好,偏这女孩心里喜欢的是陆勘。 那时学业虽紧张,但年级里有哪些出色的男生,女孩们都门儿清,明里暗里喜欢陆勘的女孩不少,但陆勘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蠢蠢欲动的年纪,他每天在学校除了学习就是打球,半点旖旎想法都没有,再漂亮的女孩也当普通女同学处。 自己得不到的,有人轻而易举就得到,还不珍惜,嫉妒、怨气自然而然生出来。 高二时陆勘父母发生车祸意外去世,他请了一个月的假。 后来陆勘返校,老师同学们都避免在他面前提及他家里。 直到有天中午,于山林找陆勘拿重点班考的卷子看,在食堂吃完饭跟陆勘一起回班上,就听见刘仕和那女孩说,他爸妈都死了,是命不好,现在大学学费都不知道在哪儿,你还喜欢他做什么呢? …… 于山林这会儿看着孟鞍,觉得还挺巧的,“这么晚才来吃饭?” 孟鞍笑了笑,“刚下班。” “忙到现在了?够辛苦,这家生意好,都要提前订,这个点排不到位了。” “是吗?第一次来,不太清楚。” 于山林脑子里快速过了下,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同时带个外人也能缓解下桌上气氛,提议道,“你要想吃这家,和我们拼个桌?这家桌子挺大的,我们也快吃完了。” “方便吗?” “你不介意就没事,就是都是大男人,”于山林又看着她特意补了句,“陆勘也在。” 孟鞍没推拒,“那给你们添麻烦了。” 孟鞍跟着于山林进去,一眼看见那个正在喝水的男人。 他今天穿一件黑色衬衫,袖口微微卷起,本来在喝水,喉结上下滑动着,忽然朝这个方向望过来,不知是不是有些惊讶,目光停留了几秒。 于山林引她至桌旁,给刘仕介绍,“这位是孟小姐,我的大客户,外面队太长了,再晚就过饭点了,让她过来拼个桌,不影响吧?” 这家店桌子的确大,四人桌做得能容纳六个人,陆勘单独坐在一侧,旁边还剩一个空位,她站在一旁朝他笑了笑。 他没说话,对她点了下头。 刘仕对漂亮女人向来宽容,立马站起来道,“这么大个美女坐过来,欢迎还来不及。”他叫服务员再拿副碗筷来,主动朝孟鞍伸手,自我介绍,“刘仕,在北京做游戏开发。” 孟鞍正好落座,错过了他伸过来的手,再抬头刘仕的手已稍稍收回,她便没同他交握,只说,“打扰你们了。” 刘仕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服务员正好过来帮忙点菜,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餐厅虽然生意好,但并不多吵闹。 于山林总算达到目的,让刘仕安静下来。 三个男人吃着饭,偶尔聊两句,于山林招呼孟鞍先吃点垫肚子,孟鞍客气拒绝了。 没多会儿,服务员给孟鞍端来她点的栗子烧银鳕鱼。 刘仕像是终于缓过被孟鞍冷落的那股劲,又笑着开口,“孟小姐爱吃银鳕鱼?” 孟鞍嗯了声。 “我知道北京有家餐厅,主厨是法国人,香煎银鳕鱼做得很好。你要是来北京,可以去尝尝。”看她没说话,刘仕也没多在意,继续找话聊,“孟小姐从事什么行业?” “传媒。” “干传媒不来北京可惜了,北京除了空气差点儿,各方面机会都比这儿多。”刘仕笑着说,“传媒业我也有些朋友,你具体做什么,广告?编导?” 于山林见状插话叫停,“你这么多问题,人家饭还没吃呢。先吃饭、吃饭。” 说着,他往刘仕的杯子里添酒,又和他碰了一杯。 孟鞍看只有对面两个人喝酒,偏头轻声问旁边人,“你不喝酒?” 陆勘瞥她一眼,“今天不喝。” 这么一问一答,引起刘仕的注意,“你们……也认识?” 两人都没接话。 于山林视线来回转了几圈,最终含糊道,“都是见过的。” 刘仕打量了下对面:“这样。” 他心中莫名又有了被人捷足先登的不快。 多少年了,他没忘记自己那惨淡的青春期,那始终被人压一头的屈辱感,所幸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一个。 刘仕笑着看陆勘:“那既然都熟,大家又这么难得聚一起,陆勘也一起喝点?反正你也没开车。” 这酒最开始便劝过一轮,但陆勘一直的意思都是饭可以吃,酒就免了。 “他不喝了。”于山林打圆场,“今晚我陪你不醉不归,他得送我回去,一桌总要留个清醒的吧?” “那好吧。”刘仕应得爽快,又叫服务员拿白酒过来,几杯下肚,像忽然忆起,“哎,你们还记得陈嘉韵吗?我记得她那时可喜欢陆勘,长情得很。后来她也留北京,但一直也没听说她谈男朋友,我本以为她心里还想着陆勘呢,谁知道前段时间结婚了。她老公和我还有点交情,投行的,年薪应该还行,但开的车也一般,就一辆s400……” 他语气戏谑,“你们说,这人上学和出了社会,还真是不一样了啊,以前的东西都不作数了,看什么都要看实在的,其他的都是虚的。但也能理解,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孟鞍听下来,明白原来他们都是同学。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人油滑世故,现在觉得低级又好笑。 她瞄了眼旁边人,见他已经放了碗筷,右手搭在桌沿,表情沉静,一言未发。 刘仕没得到回应,寻求认同,“孟小姐,你说呢?” 孟鞍从面前那盘菜里挑了块蒜出去,抬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好日子。但我觉得,有的人守着眼前的东西洋洋得意,肯定过得不怎么样。眼界如此,好比麻雀飞到电线杆上,总觉得自己飞得很高,是吧?” 刘仕反应了一两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于山林没忍住偷乐了下,他猜陆勘今晚是没想费神搭理刘仕,纯粹是来吃完这顿饭,全他的面子。 他认同沉默是最高的蔑视,但远不如有人帮出头。 桌上没人再说话,气氛正凝滞着,服务员在这时端来一道避风塘炒虾,放在男人们面前后离开。 刘仕立刻去夹虾消解心中不悦,筷子刚伸过去,还未碰到,盘子就被人撤走。 餐盘和桌面碰出了微小的一声,虾被放到孟鞍面前,一直没说话的人抬眼看向刘仕,淡声道,“她点的。” 5、05 于山林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是打了个圆场,招来服务员,“帮我们再上个虾。” 又拿来菜单,再添了几个菜。 之后的饭吃得格外安宁,整张桌上就是于山林在和刘仕推杯换盏,到最后刘仕已经醉倒在桌上。 于山林还算清醒,给刘仕叫了个代驾,又招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不清楚这桌是拼桌,给的账单是整桌的。 于山林付过之后,孟鞍拿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客气,孟小姐,没多少,我还没感谢你给我带生意。改天我做东,请你和你朋友吃饭。”因为饭桌上的事,于山林对这姑娘多出几分好感,又关心道,“你自己开车回?” 孟鞍摇头,“今天车借别人了,我打车。” “这么晚打车不太安全。”于山林虽喝了不少,一听也立刻有了决断,“刘仕醉成这样,需要人看着,我跟他车回去。”他看了眼陆勘,“你就送一趟孟小姐吧?” 没等陆勘说话,他把车钥匙直接抛过去,冲他眨眨眼,“就这样啊,有点晚了,你们先走吧。” 陆勘接了车钥匙在手里,稍稍瞥了眼于山林,表情没动,又垂眸看了眼旁边人。 孟鞍也恰好抬眼看他,目光相接,她微微笑了下,“那麻烦你了。” 他没啰嗦,侧过头头示意她往前,“走吧。” 目送两人出了门,于山林坐回座位,等着代驾过来,顺便拍了拍刘仕的肩,“我说刘总,怎么样,还起得来么?” 人依然一动不动。 于山林摇摇头,轻轻拍着刘仕,又乐起来,“难为你,八百年了,还能看上陆勘的桃花……” . 一路下到负一层,出了电梯门,陆勘转头对孟鞍说,“你在这等吧,我开过来。” 孟鞍点点头。 等他的间隙,孟鞍上微信收消息,停车场信号不佳,对话框上的圆圈一直在转。 等消息全部加载出来时,一辆黑色大众停在她面前,摁了下喇叭。 孟鞍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车里开了暖气,出了停车场,陆勘把窗户升起来,问她,“你到哪儿?” “佳和苑。” 他似思索了几秒,“绿地公园旁边?” “对。” 他握着方向盘,没再说话。 车驶入了平日会堵车的那条路,孟鞍没有提醒,看着街景不断往后移。 车内安静了会儿,她才主动搭话,“你不是烟酒店的员工?” 他注意着前方路况,没立刻接话,静了一两秒,才答,“不是。” 吃饭时孟鞍已经听明白,送货那天他应该是去帮朋友的忙。 他这个朋友倒是心思活泛,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看起来和他很不一样。 他话太少,让人有些分不清是不愿交际,还是不善交际。 “应该也不是合伙人?不太像。”孟鞍说。 陆勘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还未答话。 孟鞍接着说,“做生意的,没你话这么少的。” 他没吭声,孟鞍也没再继续往下问。 一时两人都没言语,路段逐渐拥堵起来,车动得缓慢,陆勘对这里的交通已不太熟,没想到这条路这么堵。 车外时而响起喇叭声,衬得车里愈发安静。 陆勘不太习惯吹暖气,但因为车上还坐着个人,他便没开窗透气,手肘支在窗沿,对这拥堵的交通并不感到多么焦躁,然而转念一想,没话可说,的确会让别人这等待的时间更漫长。 他手指微屈,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开口问她,“可以放音乐,要放吗?” “嗯?” 他当她应了,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在中控屏上点了两下,“你连吧。” 孟鞍理了下逻辑,说,“你不说话没事,我要感觉闷会说话的。” 但也没拒绝他的提议,她没有连别人车蓝牙的习惯,说了个电台频道,“这个台现在应该在放老歌,听吗?” 陆勘嗯了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频,音乐声播出来。 电台里是莫文蔚轻盈又沙哑的声音,唱着情歌。 孟鞍回完该回的工作微信,路况仍是不好,她关了手机,看着前方道,“还要堵会儿,你住的远吗,回家会不会很晚?” “不算远。”他说完,余光瞥见她正偏头看过来,顿了顿,说,“我住x大。” 也不算近就是了。 “确实不顺路。”孟鞍想起初见那天,笑了下,“还好那天没答应送我。” 陆勘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侧眸看了她一眼。 路灯照进车里,仍然太暗,孟鞍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只隐约感觉他好像抬了点眉,然后转回头,语调平淡地说,“和顺不顺路没关系,那天不认识你。” 他说完这句,前方车辆缓缓动起来,他开着车,没再接着说。 下了高架,路况渐松,车速一点点提起来。沿途路过一个商圈中心,广场一层正排着一条长龙。 孟鞍望过去,有些远,她轻微近视,不太确定地问了声,“那边是在排队买奶茶?” 陆勘看了眼,回答是。 孟鞍喃喃了句,“这么好喝?” 这家店最近一年来在各平台下营销,一跃成为网红店,上个月在本市开了首家门店,从早到晚排长队。 当时柴迦买了黄牛号,请大家喝下午茶,众人喝了,都觉得就是杯普通奶茶。没想到过了一个月,热度依然不减,看起来这套营销方案很成功? 她在想事情,没说话,就稍显沉默。 他有所觉,朝她瞥去一眼。 车开过一个红绿灯,驶进辅道,忽然停在一个能临时停车的路边,陆勘解了安全带,说,“稍等。” 然后就下了车。 孟鞍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车胎爆了?还是出什么故障了? 正当她打算解安全带也下去看看,驾驶座车门被打开,陆勘重新坐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芬达,递到她面前,“车上只有这两样,你喝什么?” 孟鞍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见她不动,换了个问法,“你不是渴?” “……” 孟鞍靠在椅背上,反应过来后,发自内心地笑了下,这个男人也太直线思维了,以为她“眼馋”奶茶店,所以觉得她渴? 她难得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想解释,接了芬达,“好吧,就当我渴吧。” 陆勘没懂这女孩是什么意思,但她拿了饮料,他也不再多话,自己拧开矿泉水,喝了口,放在中控台,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重新上路,孟鞍拧了下瓶盖,没拧动,也不再去试。 她稍一偏头,就能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露出手腕和半截小臂。 看了一会儿,在下个红绿灯的间隙,她把芬达拿给旁边男人,“能帮我开吗?” 绿灯却很快亮起,他低头匆匆扫了眼,她的手握在瓶身上方,靠近瓶口处。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避开了她的手,拧开了瓶盖。 他目视着前方,把拧下来的瓶盖递还给她时,手指无意间轻划过她的手背。 皮肤上的触感约等于零,孟鞍不太在意这点小触碰。 她喝了口汽水,气泡很足,有些冲,她没再喝,放在他的水旁边。 九点多,车停在孟鞍家小区门口。 孟鞍道过谢,解了安全带下车。陆勘扫到中控台那瓶橙汁,出声,“那个……” 孟鞍扶着车门,回过身,弯腰去看他。 他见她看过来,把中控台上那瓶芬达递过去,“饮料你还要不要?” 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她看着他的眼睛,想着他刚刚的称呼,“我叫孟鞍。” 他颔首,见她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顿了顿,只好也道,“我叫陆勘。” “我知道。”孟鞍接过他手上的芬达,朝他一笑,眉眼弯弯,“你现在认识我了。” 说完这句,她没等回复,干脆地关上了车门。 …… 夜色中,陆勘看了眼女人离去的背影,又迅速收回目光,发动车子驶离。 6、06 那瓶芬达被孟鞍放在冰箱里,两天后的下午,她准备做饭时才想起来。 她拿出来倒进玻璃杯,看颜色还正常,尝了口,汽水味儿已经没了,只剩下淡淡的甜,意外的还算好喝。 她忙了两天工作,作息混乱,昨晚熬了大夜,上个项目总算告一段落,虽还剩一些琐碎的事项,但在进入下一个项目前,她能轻松一段时间。 因为是今年临时接的活儿,她手上原本定好的项目也在做前期工作,所以这段时间工作一直在赶,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今天这么长的觉。 此刻她精神很好,喝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喝的汽水,想起那个男人,和一支消失了两天的唇釉。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支唇釉是在哪里掉了,还是被她随手放去了哪里,那天晚饭过后就不知所踪,但既然有这个理由,她就打车去了小于烟酒商行。 孟鞍到时小雨刚停,五六点的光景,天空灰沉沉的。 进到店里,今天坐在门口收银台的是于山林,见她进来,一瞬的惊讶过后,关了正在播放的视频,笑着问,“孟小姐,找我,还是?” 孟鞍也笑了下,“打扰你了,我好像有支唇釉落你车上了。” “噢。”于山林嘴上应着,心里清楚这点小事发个微信问一声就行,亲自过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顺着问,“那天是陆勘送的你吧?我这两天没怎么用车就没注意,今天店员请假,我这儿看店呢,不方便走,要不我让陆勘过来帮你找找?” “他方便吗?” 于山林已经拿起手机,很明白地笑了笑,“方便,他就住这边上。” 半个小时后,陆勘推开店门。 孟鞍正坐在店里的红木椅上喝茶,见他进来,露了个笑。 他稍愣神,看着她点了下头。 电话里于山林说的含糊,就一句“别问了,赶紧过来吧”,他还以为是店里有急事,没想到是她来了。 于山林问陆勘,“上次你送孟小姐回家,她落了支唇釉,你在车里看见过吗?” “没有。”他回想了下,又说,“我那天去把你车洗了。” 于山林哦了声,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正想说话。 陆勘先开了口,目光落在孟鞍身上,“你在车上拿出来过吗?” 于山林心道这真是一根筋啊,赶紧把车钥匙塞他手上,“你还是带着孟小姐去找一下吧。” 在不在车上重要吗,一起去找一圈,正赶着饭点再寻个由头一块儿吃饭,才是孟小姐想要的吧。 陆勘接了车钥匙,带着孟鞍出了店门。 于山林在店附近的停车场租了车位,到了那儿,陆勘先坐进去粗略翻了下,没见女孩子的东西。 又下车,移开两边座椅,翻开车上脚垫,扒过侧缝,仔细探察了一番,也没有异物。 孟鞍全程站在车门外旁观,看他绕来绕去几次,“是不是没有?” “前面没看见。”他拉开后座门,“再看看后面。” 孟鞍正想说算了,于山林跑过来,“我让隔壁帮我看了会儿店,你们这找到没?” “还在找。”陆勘看向孟鞍,“东西多大?什么形状?” 孟鞍给陆勘比了个手势,“这么长,圆管状。” 于山林有些无语地拍了拍陆勘的肩,带着玩笑意味和孟鞍说,“孟小姐,见谅。他没女朋友,对这些东西不太熟。” 陆勘回头淡淡瞥他一眼,没讲话,照着她的手势估摸着大概七八厘米。 于山林就眼见这人去翻后座了。 仍然一无所获。 陆勘关上车门,“车上没有,可能那天洗车的师傅没注意,给你弄丢了。”他停了停,看着孟鞍说,“我赔给你。” “那支已经停产了。”孟鞍摆摆手,“没关系,本来就是我自己掉的,辛苦你帮我找了。” 于山林琢磨了半天,总算瞅准时机说话:“孟小姐还没吃晚饭吧?” 孟鞍摇头。 于山林朝陆勘提议,“那你请孟小姐吃晚饭吧,就当赔罪了。你不去洗车,人家口红可能还在车上,绝版的,再也买不到了。”他好事做到底,飞快拿出手机,“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餐厅,位置不远,就是要预约,我和经理认识,我去订位。” 于山林操作着手机,热心肠地继续交代陆勘,“等会儿发定位给你啊,我先回店里了。” 天色渐暗,风刮起来,停车场的路灯照在孟鞍侧脸上,陆勘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 于山林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没有拒绝,他更不好多说,叫停了于山林,“让她挑地方。” 于山林愣了下,要真给人赔礼,该要让人挑地方,他光想着尽快把这事给办妥,倒把这茬忘了…… “你们太客气了,哪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孟鞍把吹乱的发丝别去耳后,看着陆勘微微笑,“你要是也没吃,一起吃个饭也好。” 于山林知道孟鞍没开车来,把车钥匙留下后就走了。 陆勘开了半小时的车,到了地方。这家餐厅开在江边上,装修得格外典雅,男服务生穿着西装迎在门口,为两人推开门。 孟鞍想说什么,陆勘已经先她一步走进去,和迎上来的值班经理交谈。 说了几句,经理带两人去预约好的位置。 他们的位置靠窗,往外望去就是璀璨江景。餐厅环境幽静,放着钢琴曲子,并不扰人。灯光微暗,桌与桌之间隔开了距离,保证了私密性。 两人落座,服务生送来菜单和餐前小食。 孟鞍接过菜单翻了下,不出意料,这顿饭能吃掉普通人小半个月的工资。 陆勘和她同步翻着菜单,等着她点菜,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站在一旁,并不催促。 孟鞍翻了一会儿,在想今晚由她买单是否可行。 陆勘一直没听她开口点菜,抬头看她一眼,见她仍低头翻着菜单,神情是显见的犹豫思考。 看见她表情的这一刻,他心里不知为何乐了下。 他把菜单合在餐桌上,及时打断对面女孩的思虑,“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孟鞍对上他的眼神,察觉到自己看菜单的时间有些长了,有点“担心你付不起要多想想”的意思,略带歉意对他笑笑。 照顾男人的自尊心和面子太累,孟鞍没再去想,点了看着顺眼的两道招牌菜,外加一份甜品。 陆勘也翻了下菜单,再加了三道。 餐前水果送的是车厘子,孟鞍上一次进食是凌晨四点多,在办公室吃的半份蒸饺。 孟鞍拣了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看着对面男人。 他没怎么说话,也没有左右张望。 放松坐在那儿,却远比常人端正。 她记得之前见到他,也是肩正腰平的坐姿,像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她一直没问过他是做什么的,觉得没必要,现在倒有些猜想,“你是不是在部队里待过?” 他眼神移到她身上,停留一秒,“我是现役。” 孟鞍不算太惊讶,“现在是休假?” 他嗯了声。 服务员在这时上菜,轻声介绍着食材和制作流程,以及食用方法。一切说完,服务员道了声慢用,离开。 孟鞍安静吃了几口面前的鲳鱼,才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你休假到什么时候?” “月底归队。” 月底啊。 马马虎虎还有二十天,孟鞍喝着蔓越莓汁,“你们驻地远吗?” 他抬头瞅她一眼,说了个地名,“在这里的一个镇上。” 孟鞍心里估了估路程,省内,还是临市,不算特别远。 她显然好奇,“就近分配的?” “不是,之前在长春,后来调来的。” 孟鞍吃过热菜胃里也舒服些了,留神打量着对面人,他吃饭很快,动作利索。 “你当兵多久了?”孟鞍问。 “算上军校,八年。” 这样换算他的年龄,他们应该差不多大,孟鞍若有所思,“所以你打架很厉害。” 陆勘这下抬了点眉,“你那个……”他斟酌着说辞,最后略去了称谓,声音略低,“不怎么样。” 他根本没对他动真格。 “确实不怎么样。”孟鞍淡声回。 陆勘没接话,等了一会儿,看她不再问,开口道,“你猜的?” 孟鞍听懂他在问什么,点点头,“你又没告诉我。” 陆勘心想也不用他说什么,于山林不是热情得过分吗。 孟鞍用公筷夹着菜,补充道,“于老板也没说过。” 他看她一眼,“你为什么不叫他名字?” 孟鞍仔细想了想,“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许他什么时候说过,但她没印象了。因为店名的缘故,姓氏是记牢了。 陆勘抬眼望过来一下,桌边的灯光映在他眼中。 这的确是家吃情调的餐厅,只是窗外流光溢彩倒不如眼前。 她不禁笑了笑,“好像只记住了你的名字。” 他听见这话,脸上表情没变,只是挪开了目光,没言语,低头继续吃着饭。 吃到最后,服务生给孟鞍上了甜品。 桌上每道菜孟鞍都没多夹几口,这个蒙布朗倒吃得差不多,陆勘扫了眼桌上,“不合胃口?” 孟鞍解释,“我喜欢甜品。” “甜品要加吗?” “不用了。” 他点头,说了句你慢慢吃,起身离开。 孟鞍知道,他是去结账了。 晚上八点多,服务生送着两人一路走进直梯。 上了车,孟鞍系好安全带,笑着说,“谢谢你的晚餐,我今天的第一顿。” 他转头看向她,“白天没吃饭?” “昨晚加班,白天在补觉。” 陆勘在扫码给停车费,车开出地库,才捡起话题,“工作很忙?” “忙起来很忙,有时候也闲。” 他打着方向盘,“上次碰见你和许柠一起。” 孟鞍嗯了声,“我们上个项目在一个组。” 他停了会儿,问,“你们是拍些什么?” “大多数是网综。”孟鞍挑了一个她网上热度最高的节目说,“穿过荒野,你看过吗?” “没有。”他答完,又补了句,“我不太看电视。” 孟鞍简单概括,“就是一个野外生存的真人秀。” “真的野外生存?” 孟鞍解释,“肯定不如你们残酷,但也不是形式主义。我们没有干预过嘉宾,所以都是最真实的状态。” 他视线微偏,路边的灯光在她脸上变幻着,偶一亮,瞧见她说话时有些认真的神情,他嗯了声。 路上仍有些堵,车里放着电台音乐,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一路开到佳和苑门口。 孟鞍没有解安全带,刚看完手机,屏幕亮着,映在她脸上,“我到了一个大件快递……” 她停住,没再往下说。 他看了她一两秒,迟疑了下,“要帮忙?” 孟鞍笑了,“那最好了。” 孟鞍住的地方人车分流,陆勘把车停在了小区外的公共停车位。 他同她进了小区,大件快递被存放在保安室,孟鞍签过字,保安自然地把快递交到男人手上。 这包裹对陆勘来说没什么重量,他拎起,和她走出保安室。 孟鞍主动说,“我买的梯子,用来换灯泡的。” 特意买个梯子来换灯泡?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行为,“你的灯不太着急。” “我着急。”孟鞍很快回答,“但我没换过灯泡,熟悉的电工师傅回老家了,我找不到别人。” 她停在路边,忽而问,“你会换灯泡吗?” 7、07 小区淡黄的路灯下,她微抬着脸,直视着他,“新灯泡和工具我都买好了。” 陆勘本意是要拒绝,时间晚了,他不方便去她家。 但看见她期待的眼神,原本要说的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两人无声对视几秒,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下一秒就见她笑起来,“走吧。” 直到进到她家,陆勘才觉得的确不合时宜,女孩的私人空间,他像闯进来的。 陆勘匆匆扫了眼,她家客厅很大,精心布置过,摆了很多鲜花和绿植,有一小块墙面被单独僻出来,挂着四把尤克里里。 孟鞍一回家就脱了风衣外套,身上只穿一件修身的白色打底,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喝这个行吗?” 他接了,没打开,“哪里灯泡要换?” “浴室的。” 她家是两室两厅一卫的格局,浴室空间不算大,做了干湿分离。 陆勘按下开关察看,坏的是淋浴区的筒灯。 “把总闸关了。”他走出去,回过头对孟鞍说,“还要钳子和绝缘胶布。” “梯子呢?” 陆勘一顿,“行,先给你装梯子。” 孟鞍买的是一个折叠的五步梯,陆勘三两下装好。 他原本是想借把椅子,现在索性把这装好的梯子搬进浴室。 孟鞍去关掉总闸,整间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浴室里,陆勘站在梯子的第一级拆灯泡,孟鞍打着手机的手电筒替他照明。 她借着这手机光线,很清楚地发现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即使这样站着换灯泡,腰还是直的,因手臂动作着,衣服下隐隐显现出背部肌肉。 她仰头看着,正有些出神,忽然听见他说,“灯泡买错了。” “嗯?”她把手电筒的光打近了点。 他手里拿着旧灯泡,“你家开孔是55的,你买了75的灯。” 孟鞍没经验,“我不太懂……” 他静了一秒,“装修的时候,没人告诉过你?” 她摇头,“房是我租的。” 她的房东是名年轻女性,三年前移民加拿大。人很和善,好说话,因为隔着时差,一些琐碎的家电问题,孟鞍通常会自己解决,不会去麻烦她。 陆勘说:“你要重新买。” 孟鞍没有特别在意灯换不成的事,她第一次觉得她的浴室有点狭小。和男人过近的距离,难得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孟鞍轻声道,“那今天先算了。” 陆勘嗯了声,从梯子上下来。 孟鞍见状,没堵在门口,抬头看了他一眼,先一步转身离开。 就这一眼,陆勘看见她脸上些许茫然的表情。 浴室的百叶窗一直拉着,透不进光,她转身时,手电筒往上打在天花板上,光落在她肩上。 她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长发散在肩侧,肩膀被黑暗里的一束光照着,显得分外单薄。 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陆勘脑海里冒出了那天晚上她在路边与人争执的画面,她一脸的凛然。 他感到有些莫名,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还记得她那晚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听见自己开口叫住了她,“孟小姐。” 孟鞍回过头。 陆勘收起梯子,搁在一旁,看着她说,“你们小区附近有家五金店,我可以跟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灯泡。” 那家店不远,就在小区的隔壁马路上。 孟鞍搬来这里快一年,第一次知道这里有家五金店。 老板拿了几款灯泡出来,摆在桌面上,并没有多介绍,让孟鞍自己挑。 她询问般看向陆勘,陆勘指了中间的一个,“你家以前用的是这个。” 她于是付了账。 出了店门,孟鞍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家五金店?” “上次过来看见的。” 对现代人来说,每天接触的信息过于繁杂,无意间看到的事物,不管在哪里,只要与自己没有产生太大关联,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你看过都能记住?”孟鞍好奇。 “分情况,不会什么都记。” 孟鞍点点头,还想说话,有行人带着一只没牵绳的巨型犬在散步,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陆勘察觉,往前走了一步,给她让出位置,“走这边。” 等那一人一狗慢悠地悠走过去,孟鞍解释,“我有点怕动物。” 陆勘偏头看她一眼,“所有动物?” “人算动物吗?”孟鞍玩笑道,“除了人,其他动物我都怕。” 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说话,牵了下唇。 她正抬头看着他,见他唇边有很浅的笑意,想他此刻心情应该不错,她也弯了弯唇,转头看夜空,月亮始终被乌云遮着,看起来又要下雨。 这里的春天总是阴雨绵绵,也许好处仅仅在于会出现新鲜的事和新鲜的人。 到单元楼前,已经落起了小雨,两人快走几步进了门。 再次进到浴室,黑漆漆的环境里,孟鞍举着手机继续照明,看陆勘在动手拆电线,她特意把手电筒抬高了些。 陆勘正准备给电线裹胶布,手上动作没停,“我看得见。” 孟鞍应了声,手仍没放下。 他没再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进这间浴室起,他就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现在更清晰。 他敛了敛神,加快了手上速度,很快,新灯泡扣进灯孔,“好了。” 孟鞍哦了声:“我去开灯。” 过了半分钟,孟鞍再回来摁开关,抬头看,灯终于亮起来。 陆勘还站在梯子上,离灯很近,被顶光照着,朗眉星目,脸部轮廓流畅。 孟鞍合作过的一些艺人,拍摄时会特意要求避开这种硬光源,容易凸显五官缺陷。 他倒是很神奇地抗住了。 今晚看他看得久了,她发现他的五官单拎出来,都不属于精致漂亮挂,只是眼睛坚毅有神,因而显得整张脸英气十足,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英俊。 她多看了眼,朝他一笑:“谢谢。” “没事。”他从梯子上下来,捡起换掉的旧灯泡。 孟鞍要接过去。 “有点脏。”他没给她,顺手收了梯子往外搬。 陆勘把旧灯泡扔进垃圾桶,去浴室洗完手出来,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窗外早已下成瓢泼大雨,伴随着声声闷雷和闪电。 实在不是什么好天气。 孟鞍很自然地提议,“雨太大了,等小一点再走吧。” 陆勘微抿着唇,还没说话。 孟鞍已经走去水吧台,取出一只新杯子,“喝杯咖啡?” 陆勘看着她打开了咖啡机,开始往豆仓里倒豆子,没忍住说,“大晚上喝咖啡?” 孟鞍停下,回头问,“那……喝牛奶?” 最后陆勘坐在孟鞍家沙发上,打开了一开始她递的那瓶矿泉水。 孟鞍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无所事事地看着他喝完水,又见他目光在对面墙壁上停留了一会儿。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弹着玩的。” 她想了下,起身取了一把过来,拿给他看,“你也会尤克里里?” 陆勘没接过来,答了句,“不太会。” 孟鞍抱着琴坐下,听他这么说,扬了扬眉,“学过吗?” 他沉默了下,点了头,“学过一点。” “自学的?” 他有片刻没说话。 就当孟鞍以为这是个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准备揭过时,他开了口,“以前我母亲学的时候,顺带教过我。” 孟鞍随口问,“那她现在还弹吗?” 他依然没有很快回答,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她已经去世了。” 孟鞍怔了怔,“抱歉。” 陆勘转头看她一眼,“没关系。” 整个客厅霎时只剩风雨声。 短暂的寂静后,孟鞍低头拨了拨琴弦。 谁都没有出声,柔和的曲子缓缓流淌而出。 陆勘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是本能地放松下来。 事实上,想起父母,他已经不会心情低落,而旁人无意提起,得知情况后引发的愧疚或同情,反而让他难以应对。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各种安慰或鼓励的声音,总归带着善意。他原本也做好准备,听她说一些这样的话,虽然他并不需要。 …… 她弹的曲子柔和平静,莫名让人心里感到轻快。 陆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几秒,她低头弹琴的身影映衬着落地窗外的黑夜雨幕,看着又不像刚才浴室里那样单薄了。 曲子弹完,陆勘给了评价,“挺好听的。” 说完这句,他没再说话。 她也一直没出声,两人就如此安静坐着。有那么一瞬间,陆勘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你弹的是什么?” “久石让的spring.” 他侧过脸,和她对视一眼,嗯了声,“的确像春天。” 往事已矣,总有新的生机到来。 孟鞍笑了笑,端起茶几上的牛奶喝了口。 雨势渐渐小了。 陆勘往窗外外看了眼,起身道别,“孟小姐,雨快停了,我先走了。” “还下着呢。”孟鞍从雨伞架里抽出一把黑色长柄伞,递给他,“把伞带着吧。” 陆勘伸手接了。 孟鞍扬唇,“下次见面再给我。” 陆勘抬眼看向她,就当孟鞍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点了下头。 他拿着伞转身去开了门,孟鞍跟着送了几步。 “不用送了,孟小姐。”陆勘站在门外说。 孟鞍停在玄关处,看走道的灯亮起来,冷调的白光照在他身上,她微笑了下,“都好晚了,你帮我这么多,该我请你吃饭才对,当我欠你一顿饭。” 不等他回应,她继续说,“雨天路滑,你开车小心,到家告诉我一声。” 陆勘听这么句,瞅了她一眼,“我怎么告诉你?” 停了下,他语气有些疑惑地再开口,“加你微信?” 8、08 陆勘到家时已经十点多。 他站在家门口发了一条信息出去,才打开门。于山林见他回来,连忙把电视关了,从沙发上爬起来,“你可算回来了。” 陆勘揿灭手机屏幕,把车钥匙还给于山林,“正好,你开走。” 于山林兴致勃勃的,“回来这么晚,吃得挺高兴?” 陆勘没接腔,看了眼客厅,自发去收拾茶几上的烧烤外卖盒。 “别不说话啊,你去吃高级餐厅,我就吃这个,瞅瞅这差距。怎么样,我给你订的餐厅不错吧?” “一般。”陆勘答。 明明是请客吃饭,请的人却没吃多少,这地方能算选得好? 于山林当他在评价味道,摇了摇头,“你还是没开窍,菜是一般,主要吃氛围,女孩喜欢这个。” 他本还想再说几句,转念一想,这方面都是经验欠缺,也没办法。 但这两人好歹也一块儿待了这么久,不至于心里什么都没有。 于山林没再问两人聊得怎么样,转而说,“我看着孟小姐很好,漂亮,有气质,讲话也好听,你觉得呢?” 陆勘停下手上动作,看他一眼,反问,“你这么关注她,秦芝知道吗?” “我这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于山林有些无语,“在说你的问题,别扯我媳妇。要我说,你一年到头也没认识几个女孩,你们领导给你介绍的,那是政治任务。你自己认识的,那才是发展感情……” “……” 于山林继续絮叨着,“说真的,你对她多少有点好感吧,没有你会和她去吃饭?”他越想越有谱,“对了,你和她干什么到这么晚,下这么大雨,看电影去了?” 陆勘他把桌上拾掇清楚,转头把垃圾袋递给于山林,打断他,“别瞎打听了,把垃圾带走。” 于山林气笑了,“行,白问。”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想八卦什么,只是觉得两个人能遇见是缘分,况且这缘分又是因他而起,他怎么说都该帮一把,要是能成也算他功德一件。 时候不早,于山林准备回家,最后丢了句,“反正追她的人肯定不少,有感觉你就把握住了。” . 次日孟鞍在家睡了小半天,准备做午饭时,柴迦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说的是她年前拍的一支奶茶新品广告,艺人舆论方面突然爆雷,正赶着新品宣发的节骨眼上,品牌方只能紧急换人重拍,所以马不停蹄来联系她的时间。 孟鞍之前和他们合作得很愉快,没犹豫就答应了去帮忙重拍。 她化了个淡妆,和柴迦去约好的地方签合同,顺便和品牌方还有广告公司重新对接,确认拍摄方案是否调整。 过后一道吃了个简餐,因为时间紧张,计划是这周六要拍完。 饭后,她和柴迦立刻赶回公司,召集团队开会讨论,修改分镜脚本。 孟鞍的工作习惯是把拍摄计划尽量做得细致,这样拍摄日效率会高。 散会时已经快十二点,柴迦请大家去吃宵夜。 忙到深夜,孟鞍没什么胃口,让大家吃得开心,自己先开车回家了。 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她在车里休息了会儿,听着歌刷了刷手机,看见工作群里有同事发了火锅图片。 柴迦的消息跳出来:东西都吃不下了吧,最近辛苦了,本来是想让你歇会儿的,太不巧了。 孟鞍回了个笑脸:没事,这个活儿简单。 柴迦:怕你太累,我这里有周日晚上音乐会的票,合作方送的,贵宾席,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孟鞍想了想:有几张? 柴迦:你要几张? 孟鞍打字回复:给我两张吧。 柴迦:ok. 零点已过,孟鞍在朋友圈里划拉几下,犹豫了会儿还是退出去,点开和陆勘的聊天框,发出一句:睡了吗? 孟鞍等了一首歌的时间,还没收到回复。大概是今天有些累了,她不想再等,从通讯录里找出了那个从没打过的电话,拨出去。 电话接得很快,他喂了声,声音听起来莫名严肃。 孟鞍微顿,开口,“是我。” 那头安静一秒,嗯了声,“怎么了?” “你知道我是谁?” “听得出。” 孟鞍笑了下,“周日晚上你有空吗?朋友送了我两张音乐会的票,在大剧院,要不要一起去听?” 他没有说话,孟鞍补了句,“顺便一起吃个饭。” 电话那头又静了数秒。 孟鞍握着手机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提醒,“不是说好欠你一顿饭吗?” 短暂的沉默后,陆勘开口问,“你这么晚打来,就是说这个?” “嗯……”孟鞍意识到是很晚了,他那头静谧得过分,或许是早睡下了,何况他一直未作答复,想来她今晚是打扰了,正想说声抱歉。 他却在这时答了声好,又说,“但是饭我来请。” 孟鞍靠在车椅里笑了下,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多纠结,“到时候再看好了。” 事情说定,两人无言片刻,原以为他要挂了,却听见他忽然问了句,“你还在外面?” 孟鞍反应了下,应该是车载音乐的声音,让他误以为是在外面。她关掉声音,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已经到家了,我在车里,放了音乐。” “刚下班?” “对。”孟鞍轻声道,“我是吵醒你了吧,下次等你早上回微信。” “你给我发了微信?”他语气些许疑惑。 “嗯。” “我没看手机。”他算是解释,稍停顿了会儿,说,“那先这样,早点休息。” 孟鞍发现隔着电话和当面说话很不一样,看不见脸,就会更注意声音。不知是不是被电流加工,他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低沉。 仿佛让时间缓了下来。 她打了这么久电话,没有感觉更累,心情反而松弛些,和他说,“好,晚安。” 孟鞍连着几天早起,原以为周六能搞定,却还是因为艺人耽误了拍摄。 品牌方新签的代言人是个出道没多久的爱豆,孟鞍搜过,已经小有名气。 他有舞台经验,但没上过专业的表演学校,没镜头感。 又因为是偶像,需要在大众面前维护形象。所以经纪人会对每一帧画面即时审核,知道不是无死角的脸,就要求拍摄时找完美角度,时而还需补妆休息,进度就逐渐被拖慢。 周六下午,经纪人来找孟鞍协调,演员要临时请假两小时去赶别的通告,周日再补完剩下的镜头。 “上午能来吗?”孟鞍问。 “上午不行,他今晚参加完活动,明天早上脸肯定浮肿,拍出来效果也不好。还是下午吧,也没几个镜头了。” 孟鞍习惯有些艺人团队要求多,这还不算过分,她答应了,提醒,“下午早点来,晚上我有事情。” “不会耽误你们太久的。”经纪人保证,又喊来自家艺人,“跟导演道个歉。” 孟鞍应付了几句。 然而到了周日,这演员还是迟到了一小时。 孟鞍不想耽误大家时间,没有说什么,进入了工作状态。 可演员不知怎么,迟迟进不去状态,拍出来表情动作都僵硬做作,孟鞍在监视器后眉头越皱越紧。 没办法,她让中场休息一会儿。 演员助理赶忙给他送来一杯冰美式,孟鞍去找他沟通,“昨天不是拍得不错吗?能找回感觉吗?” 他礼貌解释,“有点私事没处理好,我尽快调整情绪。” 孟鞍没说他,点了点头。 之后的拍摄仍不顺利,只能感觉到演员很用力,用力到谁都看得出来。 直到同一个镜头拍了三遍,他才有点找到感觉。 一个镜头结束,道具组的同事在布新景,孟鞍趁这个间隙看了眼手机。 她预估着时间,提前给陆勘发了微信:临时出了点状况,我还没收工,可能赶不上吃饭,剧院门口见吧。 等了几分钟,他没有回复,孟鞍先收起手机,重新坐回监视器前。 演员此时状态还行,孟鞍没有分心,拍摄进展顺利。 结果到最后一个喝奶茶的简单镜头时,又卡了壳,拍了几遍都不行。 助理在这时跑来说,艺人需要休息。 看出孟鞍有些不耐,助理放低姿态,“奶茶喝多了人难受,您多包涵。” 孟鞍简直无话可说,她发现他们团队待人虽客气,但都是表面功夫。 摄影棚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分不清白天黑夜,大家都上了发条似的在工作。 孟鞍此刻才有空摸出手机,一看已经快七点了。 陆勘在两个小时之前回了她一个好字。 音乐会是七点半开始,即使只剩一个镜头,她也来不及从郊区的摄影棚赶到剧院。 孟鞍轻轻吁了口气,拨了陆勘的号码。 电话一通,孟鞍带着歉意开口,“不好意思,我还在棚里,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收工,今天可能赶不过去了……” 他那边很不安静,汽车的鸣笛声,还有错落的雨声。不用问,是已经在外面了。 她顿时有些懊恼,本以为能赶上,忙起来却通知得太晚,“我……” 话还没说完,副导演在高声喊她过去。 他没再等她往下说,出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太嘈杂的环境,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孟鞍匆匆说了句抱歉,挂了电话。 拍摄结束时,已经过了八点,品牌方请艺人团队和他们制作方一道去吃饭。 孟鞍婉言谢绝,一群人简单寒暄完,她一个人走出摄影棚。 到门口发现外头又在下大雨,她今天没开车过来,心知这样的天气在这里不太好叫车。 下了订单,果不其然没人接,只好在群里问了声,谁开了车方便捎她一段。 很快收到住得近的灯光师回复:在门口等着。 孟鞍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雨,好像那时电话里,陆勘那边就有这么大的雨声,竟下了这么久。 她本有些期待今晚的见面,或许也就是因为有期待,落空时反而会失望。 也不知道下一次再约他,他还会不会出来? 她站在那儿兀自出神,喇叭响了好几声才听见,灯光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她,“累懵了?快上车。” 上了车,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灯光师聊着天,望着车窗上不断蜿蜒而下的雨水。 不知是不是工作后急需放松,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她不想让这个晚上就这样潦草结束。 划开手机,她找到陆勘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你在家吗? 车驶过一个红绿灯,孟鞍的手机响起来。 他回复:在家。 孟鞍熄灭屏幕,转头对灯光师说,“你找个好打车的地方放我下来吧,我不回家了。” 9、09 灯光师在沿路一家星巴克门口停车,调侃道,“什么人值得你冒这么大雨去见。” 孟鞍解开安全带,“谁说我是去见人?” 灯光师指指车窗外,“这个天,除了赚钱和约会,谁会出来?你不要我送,我就不打扰你了。” 孟鞍笑了笑,默认了。 灯光师也没多八卦,道了个别,开车走了。 孟鞍站在檐下躲雨,雨丝飘在她脸上,带来冷意。 打车订单前面排着四十多人,她等了五六分钟,人不见少,就忽然有些后悔今天嫌累没开车。 她看了两秒手机,迅速做了个决定,取消了订单,打伞往地铁站快步走去。 八点多,地铁站人流量很大,孟鞍在临关门前上了车。有父母带着小孩往里挤,孟鞍被挤到人群中央,一个没扶手的地方。 她尽力维持着平衡,斜对面的屏幕上播放着连锁馄饨店的广告,画面里煮好的馄饨被倒进冒着热气的汤中,碗里飘着紫菜和葱花。孟鞍看着这广告才想起来她今天只在上午喝了杯咖啡,吃了一个贝果。 到换乘站时,车厢里下去不少人,孟鞍站去空着的角落,抓住扶手,拿出手机给陆勘发消息。 孟鞍:我还有七站到x大西门。 几分钟后,他的消息回过来:你来找我? 孟鞍回:对,你能出来吗? 他没回复,而是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孟鞍摁掉了,在微信上给他说:没带耳机,地铁上太吵了。 过了会儿,他发过来一条:你从c口出来。 孟鞍从地铁站出来,一眼看见路灯下男人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雨伞,此时也看了过来。 出站口来来往往人很多,他因为身材高大,很显眼。 他站得挺拔,周身气质和路过行人明显不同,孟鞍拍了几天的广告,终于在这一刻得出结论,男人身上一定不能沾脂粉气。 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只是蒙蒙细雨,过往的行人有些已经没打伞。 孟鞍也没打伞,快步走到他面前,朝他笑了下,“还好雨小了。” 他听她这么说,问,“你坐了多久的地铁?” “四五十分钟吧,下大雨打不到车。” 陆勘沉默了下。 事实上,他看到她的消息时,是有点惊讶的。没想到她这么晚,一声不吭地跑这么远过来。 如果她来之前说一声,他肯定会让她先回家,有什么事都能白天说,或者电话里讲。 “以后有事先打电话,”陆勘说,“不用大晚上跑过来。” “算是急事。”她微仰头看着他,笑了笑,“放你鸽子,当面和你道歉。” 陆勘没想到她这么较真,“不用道歉,有工作很正常。” “你不生气?” 陆勘有些不解,“有什么好生气?” “今天那么大的雨,你都出来了。”孟鞍半开玩笑,“第一次约你就爽约,我怕约不出第二次了。” 陆勘没作声,垂眸看了她两秒,“你就为这个来的?” 孟鞍嗯了声。 他收回目光,摇摇头,“不至于,工作要紧。” 孟鞍牵了牵唇,“吃宵夜去吗?我还没吃饭。” 见他目光转过来,孟鞍轻声解释,“棚里没时间吃,收了工就过来了。” 陆勘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走吧,去附近吃点东西。” 他转身带着她走出几步,回头问她,“你想吃什么?” 孟鞍脑子里还是地铁上看的广告,“附近有馄饨店吗?”又想了想,“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连锁店的馄饨应该不怎么样。” “前面巷子有手工包的。”陆勘说。 孟鞍点头,“那去吧。” 两人并排走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末晚上,路上不少大学生,不乏一男一女一起的。 孟鞍融在人群里,觉得心一点点轻快起来,问旁边人,“你家离x大有多远?” “学校里面,”他虚拉了她一下,带着她避开了人行道上的三轮车,继续说,“家属小区。” “哦。”孟鞍没再往下问。 这边几所大学挨在一起,孟鞍还没细致逛过,大概是学生多,人流量大,吃的玩的一应俱全,是烟火气十足的地方。 下过雨的晚上气温低,行人都脚步匆匆,风吹得孟鞍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凉。 还好,在路口拐了个弯,没多远就走到了那家馄饨小店。 馄饨店是个十平米左右的小门面,老板是一对夫妻。 门口立着一块木头招牌,写着柴火馄饨,底下是价格和营业时间。店里往外支出去一个简易雨棚,顶上一只白炽灯,底下放着三张桌子和数张小马扎。 此刻桌边已经坐满顾客,小马扎也没了,几个人端着碗在路边站着吃,生意很好,看起来是街坊爱来的店。 陆勘看了眼,问她,“没位置了,还吃吗?” 孟鞍用眼神示意他旁边有站着端碗吃的几个人,“就那样吃,可以吗?” 他没意见,问她要点什么馅。 孟鞍要了小碗的虾仁馄饨,老板确认了下,“一碗?” 陆勘应了老板,随手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付了钱。 两人站在旁边等着,孟鞍问他,“你不吃吗?” “我不饿。” 孟鞍琢磨了下,“你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他点了头,一般情况下,他三餐规律。 好吧。 孟鞍因为工作的关系,加上一直以来胃口都小,吃东西的时间常常混乱。 她好奇问,“如果非要你吃呢,你也不吃?” “谁会非要我吃东西?” 他侧过脸,和她目光碰了下,她浅浅对他笑了下,没说话。 两人说话间,馄饨已经煮好。 店里今天已经没碗了,馄饨倒进了塑料餐盒,老板递给陆勘,指了指门口小台,示意打包自助,“要打包自己弄一下。” 现在外头依然没位置,按她开始的说法,是要在这里吃,陆勘再次确认,“你要在这里吃?” 孟鞍肯定地点点头。 雨已经彻底停了,店里陆续有客人进来,陆勘单手端着馄饨往外走,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 这地方离雨棚不太远,旁边有一个小花坛,借着棚里照来的灯光,能看见馄饨往外冒的热气。 孟鞍拿着勺子,要把餐盒接过来。 陆勘瞄了眼,没有直接全放在她手里,手退开了一半。 孟鞍伸手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下一秒,她摸到餐盒底,立刻条件反射缩回手。 太烫了。 这盒子居然不隔热。 两人对视一眼,他看见她有些呆滞的表情,莫名扯了下唇,“就这样吃吧。” 他把碗往她面前送了送,孟鞍思考几秒,对他招招手,“要不蹲着?好拿一点。” “……” 其实并不难拿,但她已经蹲下,他只好跟着蹲下来。 手里的伞搁在花坛边,孟鞍凑近,就着他的手,拿勺子舀碗里的汤,轻轻吹了吹,先喝了口汤。 这汤底很鲜,放过一点猪油,比她想象中更好吃。 她再尝了颗馄饨,馅料饱满,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她,此刻胃里终于熨帖,身上渐渐暖起来。 “很好吃。”她低头边吃边评价。 陆勘没说话,垂眸看着她,她这样蹲着,看起来更纤细。 她今天把长发扎了起来,此时颊侧散了几缕头发,发丝上淋了一点小雨,有细碎的水粒。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睫毛长而密,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看起来格外黑,轻扇着,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忽冒出一个念头,原来女孩的睫毛这么长。 他看了一会儿,在她抬头看过来前,先移开了目光。 过了几秒,他低声问,“你经常不能按时吃饭?” “也不是不能。”她咽下一颗馄饨,才回答,“有时候是不饿,有时候忙起来忘了,或者太累了不想吃。” “工作很辛苦?” “还好。”孟鞍说,“能接受。” 他发现,她这时语速比之前稍慢点儿,说话时也不会吃东西。他便没再打扰她。 孟鞍半天没听见他再说话,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找了个话题,“你休假在家都干什么?” “也没什么。”他如实答,见她抬眼看过来,停了停,补充了内容,“于山林店里有事去帮一下,有时候会打会儿球。” 孟鞍抬了抬眉,“在哪儿打?” “x大篮球场。” “和大学生打?” “嗯。” 孟鞍噢了声。 餐盒早已不烫,他仍拿着,她也没有要过来,因为要方便她舀馄饨,所以两人靠得很近。 有那么一瞬,孟鞍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他的腿,他稍调整了下姿势。 小路上偶有自行车和摩托车驶过,不远处是顾客们交谈的声音,她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在这么湿冷的夜晚,蹲在马路边吃一碗馄饨,很新奇的体验。 她吃了一大半,有饱腹感就不再吃,看她放了勺子,陆勘问,“不吃了?” “已经饱了。” 陆勘扫了眼,没说什么,把餐盒一盖,准备去扔了。 孟鞍跟着站起来,拿过搁在小花坛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口,“刚好雨停了,散步消消食?” 陆勘稍扬了扬眉。 孟鞍笑了,“你想说什么?” 他把餐盒扔进路边垃圾桶,淡淡道,“你吃这么点儿,不到积食的地步吧。” 她没讲话,陆勘下意识转头,见她脸上还挂着笑意,神色一松,“走吧,前面有个湖。” 于是大晚上,两人围着湖绕了半圈。 湖边风大,孟鞍冻得手都僵了,到后面因为太冷了,她没有讲太多话。 安静走了会儿,陆勘看已经快十点,说,“给你叫车回去。” 下了订单,很快有司机接单。 两人往大路走去,孟鞍一边走一边搓着手。 在定位点停下,陆勘看看她,“你等一下。” 孟鞍不明所以,见他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没多久就出来,手上拿着一瓶饮料。 他走回来,把饮料递给她,“热的。” 孟鞍愣了愣,接过来,是一瓶小吊梨汤,瓶身温热,拿在手上就已经暖了不少,“谢谢。” 他低头在手机上看司机距离。 孟鞍喊他,“陆勘。” 他抬眼看她。 “你打球的时候,我能过来看吗?”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帕萨特停在他们前方。 陆勘微抬了下巴,示意她上车。 孟鞍站在原地,没动。 街边昏黄的路灯照着她的脸,他看了两秒,有一种错觉,如果他不答应,她会一直站在那里。 “篮球场是露天的,等天气好点。”他答。 孟鞍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身走向车旁,刚拉开车门,听见他的声音。 “孟鞍。” 她回头。 陆勘和她隔了两步远,对上她的眼睛,提醒,“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10、10 雨一连落了几日。 孟鞍在剪辑室跟完广告后期,成片在周三上午交付品牌方,熬了大夜的一群人正准备回家休整。 尹蓓蓓发来微信,约她去喝下午茶。 孟鞍处理完剩余工作打车过去,到咖啡厅时已经快三点。 尹蓓蓓坐在窗边的位置,阴天,又是工作日,店里十分安静。 孟鞍坐下点了杯特调和一块树莓千层。 尹蓓蓓笑着说,“这个时间点,我也就约得到你了。” 孟鞍也笑了下,“你是约的巧,也就今天了,昨天和明天我都不一定能来。” “你最近又有新项目?” “没有,临时重拍了一个小广告,今天刚弄完。” “哦。”尹蓓蓓喝了口咖啡,“那你明天还要干什么?” “也没什么,”孟鞍看了眼窗外,说,“不是正好天气好了么,出去走走。” 尹蓓蓓很敏感,“和新男友?” 孟鞍没隐瞒,“不是,才认识的。” 尹蓓蓓明白了,那就是有点兴趣。 她对孟鞍的感情生活也没多少好奇的,反正过不久也许身边又是新的人了,只是很羡慕,“还是你好,我在家待得闷死了。” 服务生送来美式和蛋糕,孟鞍道了声谢,和尹蓓蓓说,“你不是常开party玩?” “也就那样。”尹蓓蓓不想多说,提了兴致问别的,“下周你生日怎么过?” “一块儿吃饭吧,老地方。” “那好,蛋糕我来订。这周末一起逛街?” 孟鞍正在喝咖啡,没有说话,先摇了下头。 尹蓓蓓有些意外,“你这回兴致这么好,天天陪人啊?” “周末有个影展,要去广州,早就定好了。”孟鞍解释。 至于陪人,她有些好笑,“没到那个程度。” 尹蓓蓓挑眉,没再问了。 两人闲聊到饭点,在附近的轻食餐厅随便吃了点沙拉,尹蓓蓓提议找个酒吧坐一下。 于是去了熟悉的地方,一起喝了几杯,听年轻的男歌手唱了一晚上校园民谣,十点多孟鞍叫车回家。 尹蓓蓓倒是奇怪,问了句,“你怎么不开车了?” 孟鞍没提前段时间那个小事故,“有工作就不太开,怕注意力不集中。” 回家的路上,竟一路畅通,让人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窗户摇下来,风吹得孟鞍刘海扬起来,她在这空隙里发了一会儿呆,想起那晚他送她上车,温度比今天要低很多。 她和他的微信对话停留在那天晚上,她到家时给他报平安,他回了句早点休息。 有三天没联系了。 她靠在车窗上,打开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明天打球吗? 过了会儿,他回复过来:看情况。 孟鞍被风吹得有点头晕,随手回了个表情,关了窗,靠在车椅里闭目养神。 她这段时间经常睡眠不足,到家洗完澡,倒头便睡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大概是睡得太久,醒来时她还有些头晕,从床头摸过手机收新消息。 把该回的工作消息一一回了,对话框划到陆勘,她停了一会儿,点进去打字:今天我能来找你吗? 她今天没有别的事要做,慢悠悠起来进浴室洗漱。护完肤出来时,陆勘的消息已经回过来:四点半,在西操球场。 很简明扼要,孟鞍回了他一个笑脸。 她放下手机,去厨房处理鱿鱼和虾,给自己煮了碗海鲜意面。 吃完饭,她在书桌前看新上线的一档西班牙综艺。 看了大约三分之二,时间差不多了,她简单化了个妆出门。 今天气温升高不少,偶有阳光出现,却又很快被云层遮住。 x大校园很大,孟鞍把车停在停车坪,在学校里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西操。 她是掐着点儿来的,现在快五点,篮球场上一群穿运动服的男生正奔跑着。 她隔着围网欣赏了一会,很快在这群人里发现陆勘的身影。 他正投进一个球,一个男大学生边跑边和他击了个掌,大概和他是一队的。 孟鞍觉得他这样看起来很像个大学生。 孟鞍远远地望着那道人影,她读书时就不太看男生打球,更不懂技术,只凭感觉他球打得不太张扬。 至少别人进球都会吼一声来发泄情绪,他挺安静的。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他往她这边看了眼,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抢球的动作没停,而后迅速跳高。 球进了。 场上的人动作敏捷,传球、抢球、跳篮,充分运动着。 孟鞍本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忽然有个男生跑着跑着摔倒在球场上,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围过去看他。 孟鞍看见陆勘蹲下去察看那男生的脚,似乎是问了几句话,另外两个男生架起那个男生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没了打球的心思,说了几句话便散了。 陆勘拿起放在旁边的水,边喝边朝她这边走来。 孟鞍知道,他果然是看见她了。 他刚出围网,走到孟鞍面前,身后跟上来一个抱着篮球的娃娃脸男大学生,喊了声,“陆哥,你那个球真……” 话没说完,娃娃脸已经看见这两人站一块儿,虽然离得不近,但很显然是认识的,他八卦地多看了几眼那美女。 想起今天刚开始热身时,陆勘看了眼手机,这段时间他们和这位哥相处得很融洽,他当即凑过去开玩笑,“等谁消息呢?” 当时他的头被一把拍开。 此刻他心领神会,很有自知之明地大叫着走了,“明白,不打扰,下次说,下次说!” 陆勘难得感叹这帮学生是真闲,什么事都能引起他们注意。 他清清嗓子,“学生,精力旺盛。” 孟鞍好奇,“你怎么和他们认识的?” “于山林先认识的,后来打过几次球。” 孟鞍挑眉,“哦,那你通过于山林认识了不少人。” 她是调侃的语气,陆勘睨她一眼。 孟鞍感觉他似乎是笑了下,但那笑意一闪而过,她没看清。 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身上穿着白色短袖,刚刚运动过,虽然和她离得不是特别近,却仍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热意。 孟鞍低头说:“我还没看见什么,你们就不打了。” “没办法,有个小孩脚崴了。” “那你短时间打不了球了?缺人。” “都是打着玩的,齐不齐不要紧。” 陆勘说完,两人有片刻的安静。 他扫她一眼,忽问,“待会你还有别的安排吗?” 孟鞍抬眼。 他轻描淡写道,“你要是没事,一起吃晚饭?” 孟鞍笑起来,“好啊,我今天休息。” 她走近两步,陆勘思考几秒,“我回家换身衣服,等我十分钟,介意吗?” “这样不能吃饭吗?”她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就这样吧,没关系。” 陆勘点头,“你想吃什么?” 孟鞍看了眼前面,“那是不是食堂,吃食堂行吗?” “不出去?” “也没尝过x大食堂,用不用刷校园卡?” “这个不用。”他见她坚持,带她往前走。 孟鞍跟着陆勘进了最近的三食堂,正是饭点,食堂里人不少。 两人站在各色窗口前,孟鞍问他,“你吃过吗?有没有什么推荐。” 他思忖片刻,问了句,“你是不是不吃辣?” 孟鞍稍愣,“对。” 本地人大多会吃辣,她在这里待了八年,却始终没学会吃辣。 “吃排骨煲?”他指了下麻辣烫旁边的窗口,“清淡的。” “好。” 这个窗口人虽少些,但也有六七个学生在排队。孟鞍去看了眼菜单,要了一个排骨煲。 陆勘让她先去找地方坐。 似乎是到了下课的点,食堂涌进不少学生,孟鞍找了会儿,才找到一个空着的四人桌。 有一对学生情侣端着餐盘比她到得晚点,女生问过她旁边有没有人,她说只有对面有人,这对情侣便坐下了。 七八分钟后,陆勘端着餐盘找到了她。 他把排骨煲放在她面前。她没想到所谓的排骨煲是个大干锅,锅里铺满了排骨和芋头,底下是蔬菜,上头撒了些葱花点缀。 他还点了个牛肉煲,看起来也是清淡的菜式,白色芝麻粒裹在炖得软烂的牛肉上头,汤汁翻滚着。他往她手边放了份肉沫蒸蛋和两个素菜,把筷子和米饭递给她。 因为锅大,此时桌子就显得拥挤。旁边情侣瞟了他们一眼,又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 旁边是卿卿我我的声音,仿佛多说一句话,都会打扰到这对小年轻。 孟鞍看着这摆满的小半张餐桌,和对面端着碗,显然也是觉得有些挤的男人,感觉这场景有点儿滑稽。 “怎么点了这么多?”她轻声问,“我们吃不完吧。” 其实是正常量,但考虑到她食量小,他说,“吃不完就算了。” 这种嘈杂的公共场合,并不适合聊天,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在旁边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安静。 陆勘吃饭速度很快,先放下筷子,问她,“要喝什么,我去买。” 孟鞍正在舀那碗味道不错的蒸蛋,“等会一起去看看吧。” 旁边情侣一直在慢慢吃,那女生听见他们的对话,嗔怪着和男生说,“你怎么就不晓得主动给我买,总是喊一下动一下。” 男生便讨好地说了两句话。 这两人声音没收着,听得十分清楚,孟鞍抬头瞅了眼对面,他脸上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见她看过来,他回视了她一下,没说话。 孟鞍也没说,低头继续吃东西。 她吃掉了一整碗蒸蛋,和大半碗米饭,才放了筷子站起来,觉得这学校食堂其实挺不错。 两人收了餐具送去回收处,孟鞍端着餐盘刚准备递给食堂阿姨,有个放好餐盘的男生没注意后面有人,猛地一转身,把孟鞍给撞了下。 锅里还剩着没吃完的菜和汤,被这么一撞,孟鞍手不稳,汤汤水水往外倾。 陆勘手快去扶了下餐盘底部,顺势接了过去,把餐盘搁去了回收处。 那汤水还是洒出一些在他的手腕上,撞人的男生给孟鞍道歉,孟鞍不太在意地说了句没事,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撕开,站过去直接替陆勘擦了下手腕。 陆勘看着她的动作,愣了愣,手一时忘记收回来。 她的手指隔着一层纱布在他手腕上轻擦了几下,两三秒的时间,就在他回过神,要收回手时,孟鞍把用过的湿巾连着包装纸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他一眼,“你要不要去旁边水池洗一下?” “……” 他就没懂她擦手的意义在哪,扫过她一眼,什么都没讲,走去了水池旁。水淋过的手腕时,他不自觉转了转腕骨,似乎还留着一点微凉的触觉。 陆勘洗完手,看见她站在商店门口打电话。 他走过去,停在她旁边等了等。 孟鞍听那头说着事,目光往商店里扫了眼,这个商店不大,此刻货架前站满了在挑选的学生,收银台前也排着队,只适合速战速决买点东西。 她没让他空等,压低声音和他说,“我喝矿泉水就行。” 孟鞍在食堂侧门边讲完了这通工作电话。 刚挂了电话,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转过头,见是个长相干净的男学生,笑容腼腆地看着她,“同学,可以加你个微信吗?” 孟鞍礼貌地摇头。 男生没立刻走,继续努力了下,“刚刚过来一眼就看到你了,想和你认识一下,你是哪个院的……” 大概是有些紧张,他讲话支支吾吾的,孟鞍没太注意听。 正想着打发他走,她越过这男学生的肩膀看见陆勘买完东西出来,视线正落在她这边。 男生还在说话,她打断了,“不太方便,我毕业好几年了。” 陆勘已经走了过来,停在她身旁,稍稍瞟了眼对面的男学生,递了个饮料盒给孟鞍,“酸奶。” 孟鞍接过来,道了声谢。 搭讪的男学生一开始被拒绝得懵了,紧接着看见这一幕,表情有些尴尬,低着头连声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火速跑走。 孟鞍把吸管插进酸奶盒,见他投来一眼,她笑了下,“学生,精力旺盛。” 她把他的话还了回来。 陆勘因为这话扬了点唇,没提刚刚的事,看她在喝酸奶,拿着手里的矿泉水掂了两下,没递出去,“要水就说。” 两人并排往外走,走到学校的大马路边,孟鞍站着不走了,侧头问,“你能带我逛逛学校吗?” 他带着她去临近的喷泉广场转了圈,顺便去看了看人工湖,湖里养着很多荷花,可惜这个季节还没开出来。 天半黑不黑,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长长短短变幻着。 他对这学校很熟悉,在校园里闲逛,让人心宁静下来。孟鞍想起自己读大学时,好像没有过这样的闲心和谁逛校园。 又走了会儿,孟鞍说,“还没问,你打球什么频率?” “不固定,周末打得多些。” “哦。”孟鞍声音微低,“周末我去广州了。” 陆勘偏头,视线在她脸上掠过,“去拍新节目?” “不是,去参加影展,明天的飞机,过几天就回。” “那你该回去收行李了。” “是差不多,明天是早班机。”她手里的酸奶终于喝完,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又问,“回来后还能找你吗?” 他稍扬眉,“看打球?” 孟鞍弯了弯唇,“有什么看什么吧。” 他还没说话,有车经过,他及时握了下她手臂,把她拉到里侧,两人换了个位置,他道,“走吧,送你去坐车。” 七点多,还不太晚的时间,他把她送到停车坪。 孟鞍坐上车,开出来,又在他旁边停下,降下车窗,她微弯腰,下巴挨着车窗边缘,探出头来。 他见状走近两步,低头看过来,等她说话。 孟鞍抬头看着灯光下他眉目分明的脸。 她静了一秒,趴在窗沿上,忽而朝他嫣然一笑,柔声问,“哎,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她没头没尾地说完这一句,也不要回答,重新坐回车椅里,朝他挥挥手,“到家告诉你。” …… 陆勘目送着她的车疾驰而去,直到看不见车尾灯。 他收回目光,站在原地,脑海里回想起她刚才的笑容,过了一会才离开。 11、11 影展为期三天,闭幕式结束后的第二天,孟鞍吃过早餐,在酒店退了房,打车提前到了机场,结果航班延误了。 她拖到接近凌晨才落地,叫了车回家。沿途又下起暴雨,司机小心,车开得极慢。 她喝着手边的乌龙茶,撑着眼皮划开手机,看了眼消息,没什么紧急的,关手机前,她划到了陆勘的头像。 前天他们在微信上说过话。 影展上放了一部小众纪录片,片里有一幕景色是在敦煌,拍到了鸣沙山上的月牙泉。 她看时就突然想到他,因为他的头像也是相似的景色,天空,大漠和绿洲。 电影放完,她一时兴起在微信上找了他,问他在哪里拍的图片。 他没有很快回复,她也没管手机,继续看下一部影片。 等她再拿起手机时,他已经回复过来,说他那张图片在内蒙拍的,不是景点。 因为已经过去很久了,对话就那么终止了。 晚上八点多,她和几个同行从餐厅出来,发现微信上收到他发来的三张图片,也是一样的沙漠、天空,还有枯树,构图是入门级别的,但景很美。 留了一句话:也在内蒙。 她那天吃饭时喝了一点酒,也没有打车,沿着马路走回酒店,看到这几条消息时,不由笑了下。 他可能觉得她是对这景色有兴趣吧。 后来绕着内蒙聊了两句话,她得知那几张图是他五年前拍的。 大概是出什么任务吧。 孟鞍没有多问,模糊想着,她也一直没有问过他到底是陆军还是空军,或者是武警? 他话不太多,常常是问一句答一句。她没问的,他就没有提过。 她想着,下次找机会问一下吧。 其实她酒量一般,被晚风吹着,更是酒意醺然,没有再看手机,慢慢走回去,睡之前给他发过去一条晚安,便沉沉睡去。 …… 孟鞍回来后休整了一天。 周三是她的生日,尹蓓蓓早早地约好了她。 大概从十二三岁起,她就不爱过生日了,没把这天当特殊日子对待,有想吃想玩的,当下就满足自己,不会特意等生日。 毕业后她和尹蓓蓓交往多起来,这是个爱热闹的女人,无论什么节日都爱组局玩,生日在她看来是个重大日子,必须要一块聚一聚。 往年生日她们都是在尹蓓蓓推荐的高空餐厅聚会,尹蓓蓓会叫来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吃晚餐、切蛋糕、喝酒,饭后闲聊到半夜,散场后再各自回家。 今年照旧是在这家餐厅,尹蓓蓓订来一个三层的蛋糕,几个朋友围着孟鞍一块唱生日歌,然后许愿吹蜡烛。 来的几个人都是尹蓓蓓带着孟鞍熟识的,知道孟鞍的喜好,除了礼物,都送了束鲜花。 后来就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酒,过生日的氛围里,很热闹。 . 这天下午五点,陆勘提了水果和牛奶到舅舅家,今天是舅舅的生日。 开门的是许柠,笑着喊了声哥,走进客厅,许立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勘喊了他一声,拿出一个红包给他,这次许立新没多推拒,收下了红包。 陈淑惠从厨房探出头来,招呼陆勘,“来了啊,坐下吃水果。”又叫许柠,“你给哥哥倒杯茶啊。”最后喊许立新进厨房帮忙。 许柠给陆勘倒了水后,也在沙发上坐下,两人相顾无言。 许柠知道,自己这个表哥不是个爱聊闲天的人,更不爱说废话,两人能寒暄的近况,早在上回他送她回家时讲完了。 她和表哥也一直见得不多。 他考上军校那年,她还是个六年级的小学生,被爸妈教育要向表哥学习,尽管家里出了事,他高考分数还是很高。 比起自家让父母操尽心的亲哥,表哥自然更值得景仰。 但也仅限于景仰了。 他上了军校,到分配去部队,每年回来次数都很少,虽然每次回来都会拿东西到家里。 但因为是当兵的,天然的有气势,又不怎么说话,看着十分有距离感。 是以许柠和他交流一直像有点远的亲戚,维持着表面,即使心里知道他帮过自己家里,但实在聊不了太多。 现在许柠倒也习惯了这氛围,准备拿手机出来刷,听见表哥问了句,“许绍晚上回不回来?” “他换了班,晚点回来的,”许柠笑着答,“本来我也要加班的,为了我爸这生日,请了假。” 陆勘看她一眼,“你们这几天又在加班?” 许柠没察觉有什么不对,“最近我跟了个新项目,一直有加班,但是上班也晚,一样的,习惯了。” 陆勘点了头,不知怎么想到孟鞍,估计她也是,习惯了。 吃饭前,许绍带着女朋友回来,到厨房洗了个手,就开了饭。 饭桌上许立新要喝酒,被儿子许绍叫停,“说好一起戒酒的,怎么你又破戒?” 本来许绍自己之前喝酒也喝得厉害,工作压力大,常常醉得不回家,到女朋友宿舍去,让她照顾。本来都快结婚的关系,女朋友硬是要分手,说受不了这点。 他不得已在双方父母面前写了保证书,下决心戒酒。 许立新也和准亲家表态,带着儿子一起戒酒。 许立新平时照常小酌几杯,忘了这茬,今天准儿媳在这儿,就不好不履行承诺。 陈淑惠有意无意说:“偶尔喝一杯也没什么吧,又不是酗酒。” 许立新赶快打圆场,“没事,不喝酒好,本来我也有点脂肪肝。” 陈淑惠心里不舒服,又不好挑许绍女朋友的刺,只好说女儿,“不喊你你就不动,去拿个饮料来。” 许柠顶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陈淑惠呵一声,“不知道你上班是不是也懒成这样。” 陆勘见状,帮忙把茶几上的椰子汁拿过来。 先给舅妈倒了一杯,陈淑惠笑道,“陆勘,你要喝酒就喝,别管他们。” “我不喝了,舅妈。” 许柠还咕哝着,“你怎么不喊许绍拿?再说我上班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有多好?”陈淑惠也没想在外人面前骂女儿,可女儿现在越大越爱顶嘴,半开玩笑数落了句,“让你考公务员也不考,指不定哪天就失业了。” 许柠一听这个来了气,“我干这个我喜欢,再说公务员就那么好?就说我师姐,现在和我一个公司,才毕业几年,干得特别好,人家一个包都是公务员几个月工资。” “你就犟嘴吧。” “谁和你犟了,这是真的。”许柠朝对面表哥道,“陆勘哥,就你帮小于哥送货那天,和我站一块的,那就是我师姐,你还有印象没?特别漂亮的。” 陆勘看她一眼,嗯了声。 许柠仿佛就得到佐证,说得更高兴了,“反正我师姐就是我奋斗目标,我才不考什么公务员。” 许绍听得笑了:“你说你师姐特别漂亮,就没想过,那个包不是她赚的,是哪个男的送的呢?你别搞错偶像。” 许柠有时觉得和这个亲哥真是说不到一起去,“你真是把人想狭隘了。之前我们公司楼下就有豪车来接她,她还不是说甩就把人家甩了。我听我们公司同事说,她就是闲的时候谈个恋爱玩一下,腻了再甩了……” 许柠正说得激烈,压根没注意到对面表哥投过来的眼神。 许绍说:“那你这个师姐,我不太喜欢,这种作风,男的也不是傻的,也就是和她玩玩。” 许柠偷偷翻了个白眼,“人也没要你喜欢啊。” 许绍呦了声,“许柠啊,我发现你现在和这些人搞在一起,三观都不正了啊……” 饭桌最终归于平静。 吃完饭,陆勘没有久坐,和舅舅舅妈寒暄了两句离开。 路上他拿出手机,摆弄两下,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又放回去。 谁想走到中途,接到一个电话,他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联系人,过了几秒,接起喂了声。 “你不在家啊……”那边女人开口便说。 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淡淡嗯了声,“不在。” “哦,你有事啊……” “……” 她也不说自己到底是有什么事,光这样讲一句。 他等了几秒,“你有什么事吗?” 她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声音,没说话。 “孟鞍?” 她这才带着笑音应了声,“嗯,我喝了酒,开不了车,想问你有没有空,过来接我一下。” 那边女人声音不似寻常,拖长了尾音,听起来颇柔婉。 他沉默了一会。 这一两秒里,他脑子里划过许多,最后定格在每次他说好,她亮起来的眼睛。 他抬头望了眼夜空,“你把地址发给我。” . 挂了电话,孟鞍靠在椅子上喝着葡萄汁解酒,吃饭时几人都没留神,酒喝得比平时多了些。 有个酒量差的,已经醉倒了,刚刚她老公把她接走了。饭也吃得差不多,其余三人也都提前离开了。 只剩下尹蓓蓓还留在这里,等家里的车来接。 尹蓓蓓本想让孟鞍别叫代驾,她给送回去,孟鞍说她要找人来接。 这会儿听她打电话的声音,心里有数,调侃一句,“嗲成这样,对面很帅?” 孟鞍正拿着镜子补口红,“很嗲吗?” “放心,嗲得浑然天成。”尹蓓蓓说,“你喝成这样,娇滴滴叫人家来接你,要干什么啊?” 孟鞍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娇滴滴。” 尹蓓蓓看她样子也是喝得差不多了,笑,“下这么大血本撩,别不是喝多了,明天起来后悔,你不是对上你床的男人要求很高吗?” “没喝多。”孟鞍否认,又摇摇头,“他也不太可能做什么的,连我手都没主动碰过。” “你找到个什么人?”尹蓓蓓挑挑眉,“但是男的,又是深更半夜,你都算主动邀请了,别抱着他还能是正人君子的想法了。” 孟鞍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闻言笑了笑,“没事,我也不亏。” 12、12 陆勘下了出租车,收到孟鞍的消息,叫他上楼。 他换乘一次电梯,有人带他上到五十八层,电梯门一开,就看见手里捧着三束花的孟鞍。 看得出是喝多了酒,脸上带着红晕,半低着头,在走道淡黄的灯光下抬眼看过来。 他出电梯,看见她站在原地朝他一笑,然后径自把花塞他手里,“帮我拿一下。” 他低头扫了眼,粉的蓝的,都是不认识的品种。 他单手拿了三束花,瞥她一眼,朝她伸出另一只手,“包要拿吗?” “我没喝醉,自己拿。”她眉眼含笑,把车钥匙递过去,“车在负二层。” 他们这趟下楼的电梯里人少,孟鞍进去就站在角落边,陆勘站得和她有些远。 数字不断往下跳,陆勘扫了眼对面镜子上的倒影,见她并没有站直,虚倚在一旁,大概是有些醉了。 其余几人到一楼都下了,电梯门再次合上,整个空间里只剩他和她,孟鞍忽然挪过来,问了句,“你今晚是和朋友吃饭?” “和亲戚。” 他说完,电梯门正好开了,他稍一偏头,示意她出去。 孟鞍带着他一路往停车位走去,“你今天也没喝酒么?” “没喝。” 孟鞍笑了声,“那我是赶巧了。” 陆勘借着停车场的光源看清了她脸上的笑容,斟酌片刻,问了句,“你……今天应酬?” 孟鞍正好瞅见自己车,和他同时开口,“我的车。” 陆勘抬手便解了锁,孟鞍正要回答他的话,他掂着手里的花,问她,“花给你放哪?” “放后备厢就行。” 孟鞍先坐上了车,包扔去后座。 陆勘放好了花,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扫了眼这车的操作按钮,孟鞍摁亮车顶的阅读灯。 原本漆黑的车厢瞬间大亮,陆勘表情疑惑地看她。 孟鞍扬唇,“亮一点看得清。” 陆勘睨她一眼,她酒气倒不重,但今天怎么总在笑?以前有笑得这么频繁吗? 他微抿唇,抬手揿灭了灯,没说刚刚已经足够他看清,启动车子,倒车开出去。 车里开着暖气。 孟鞍精神不好的时候吹暖气就头晕,今晚喝了酒,本就有些头脑发胀,这会儿被暖风一熏,更昏昏然了。 她降下一半车窗,风灌进来,吹起她的长发。 陆勘侧眸瞧她,“头晕?” 孟鞍坐在餐厅时感觉自己还好好的,也把他叫了过来,这会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低低嗯了声,“有一点。” “你喝了多少?”他把另一边窗户也降下来。 “比平时多一点。”孟鞍想起刚刚还没回答的问题,“我今天不是应酬……” 陆勘目视着前方,等红绿灯,“嗯?” “我今天是和朋友过生日,花是她们送的。” 陆勘转头看她一眼,“你的生日?” 孟鞍看他倒像有点诧异的样子,半开玩笑,“怎么了?你要给我送生日礼物啊。” 陆勘微顿,说了句,“生日快乐。” 孟鞍收下这句祝福,“谢谢。” 绿灯亮,前方车开始移动,陆勘过了这个红绿灯,食指轻敲了下方向盘,忽然开口,“你想要什么礼物?” 孟鞍倒是愣了下,又觉得好笑,坐直了身子,笑着瞅他,“你是不是没给人送过礼物?” 他抽空瞟了她一眼。 不太明亮的车厢里,依然看见她带笑的眼睛,听见她说,“有送礼物直接问的吗?” 他低声答,“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孟鞍本想说开玩笑而已,想了想,换了说辞,“先存着,等我想好告诉你。” 他默认了。 晚风很凉,车里暖气还开着,冷热交替,孟鞍本不太舒服,因为这对话高兴了些。 忽听他喊了声,“孟鞍。” “嗯?” 他把车窗升高了点,留出四分之一的缝隙给她透气,“头晕就睡会,到了我叫你。” 车开到孟鞍家小区门口时,陆勘看了她一眼,她缩在车椅里,睡得很安静。 他就没喊她,一路把车开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在她家单元楼附近区域。 他摁了手刹,她仍没转醒。 他坐在车椅里,下意识偏头打量了她一下。她歪着头,半张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有点红的嘴唇,头发散在锁骨上,原本穿着的外套被睡得凌乱,露出半个肩膀,肩上只有一根吊带绑着,暗光里很醒目的白。 他看了一两秒,没有多看。 车里淡淡的香气,很熟悉,那天他去她家帮忙换灯泡,就萦绕着这样一股像植物根茎揉碎的味道。 不刺鼻,不浓烈,那股清香却让人难以忽视。 他又等了她一会。 等待的时间里,他忽疑心她那么长那么厚的头发,人被头发埋着,真的睡得舒服? 这念头在脑海里打转过,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还未碰到,她蓦地动了下,脸转过去,变成仰躺在车椅里,只剩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 他的手早在她有反应时收了回来,虚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理智早已回笼,不由摇摇头,这是干什么?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她那边又有点动静,他转头看过去,见她眼睛半睁开,又闭上一会,然后彻底睁开,眨着,显然是还没清醒。 陆勘微皱眉看着她,“还行吗?” 她眼神朦胧地望着他,不说话。 他看她这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你到家了。” 她仍没动作,也没吭声。 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想她是酒还没醒,于是彻底熄了火,解了安全带下车。 绕过车头到副驾驶,扶着车门问里头一句,“能解开安全带,自己下来么?” 里头人没反应。 他心道他就多余问,索性探身进去,帮她把安全带解开。 孟鞍在有男人靠过来的那一下,就清醒了两分。刚刚她头疼,脑子里嗡嗡地响,只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像隔了一层膜,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谁。 这会儿她仍有些迷糊,但知道是陆勘,就没动。等着他把安全带解了,然后被他圈着手臂,半拉半抱地弄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条黑色的吊带礼服裙,露出了膝盖,一下来,被地下车库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陆勘回身关了车门,见她踉跄了下,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臂。 孟鞍不是没被他拉过手臂,之前那一两次他都极快地松了手,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今晚力道却很重,大概是怕她跌倒,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酒喝多了,隔着一层外套,都能感觉他的手很热。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你是醒了还是没醒?” 她莫名懒得说话。 陆勘试着松了点劲,放她自己站着。 孟鞍还是难受的,身上本也没有多少劲,整个人像踩在云里一样,这下直接脚步虚浮地摔进他怀里。 陆勘被她这么撞过来,整个人都愣了下,来不及多想什么,在她快要摔下去时,扶住了她。 孟鞍感觉到他的肌肉很硬。过了一会,他把她从身上拉下去,什么都没再说,半搀着她走进单元门。 等着进了电梯,要刷卡时出了难题,以她的不清醒程度,根本没办法拿出卡。 陆勘也有些费解,怎么就这么一会,她就酒劲上头成这个样子了? 他在电梯里站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又把她扶了出去。 孟鞍本倚靠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仿佛天旋地转,大脑充血了下,她的腿窝被人拎起,随后整个人撞上男人宽阔坚硬的后背,她本能地去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一顿,把她往上提了提。 她的裙子实在太短了,还好她很安静,并不乱动,他只用握住她的膝盖。 女人的身体和他靠得太近,以及手上皮肤的触感,无一不让他感觉不自在。 他不再多想,快步走向安全通道,所幸她家只是住在十二楼。 孟鞍被他背起来时,人已清醒不少。他手臂力量很稳,上楼的过程中一直没让她颠下去分毫。 孟鞍脑袋轻轻搁在他肩头,似乎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身上的难受好像在一点点减弱。 她感到男人的体温比自己高出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累了。 却一直没见他停下来过,连喘气都没有,一直快步往上爬着,脚步稳健。 安全通道的白炽灯下,她半睁着眼,就看见他额间沁出的汗,下面是他立体的眉弓、眼窝,动作之间,还稍稍能看见他鼻梁的虚影。 他横在她腿弯的小臂越来越热,她不知是不是也出了汗。 孟鞍感觉自己身上仿佛也热了起来,酒精早已让脑子混沌,半梦半醒间,她看着他的侧脸脸庞,心念一动,微微收紧了勾住他脖颈的手,脸靠过去,唇从他耳边擦过,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陆勘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后,整个人僵住,手松了松,差点让她掉下去。他凭本能迅速回过神,施力让她继续安稳趴着。 然而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刚刚凝固,而后又一齐沸腾着往上涌,不断冲刷着心脏,他听见自己从未有过的,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脑子里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远去,只剩下背上那个女人,她是那么清晰。 他在原地静了静,许久,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她并不清醒,理智迫使他继续往上走,背上的女人无知无觉,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等孟鞍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被放在地上,他虚揽着她,让她借力站着,拿着她的手指去摁指纹锁。 进了门,一路被半推半抱着到了卧室,她被他放在了床沿边。 她闭着眼睛,听到他走出去的脚步声,想开口,却又睁不开眼,酒精亢奋过后,头疼的感觉愈来愈重,甚至让眼睛一睁一闭都开始疼。 她模糊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整个房间都很寂静,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没过多久,再次听见他的脚步声。 她床头柜边有一声微小的声响,而后裹在身上的外套被脱下来,但是身上却并没有舒服多少。 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感觉不妙,撑着最后的力气爬下床,结果撞到他,被扶了下,她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又要去找垃圾桶。 陆勘在昏昧的房间里看着她动作,蹙眉问,“想吐?” 他从一旁拿来垃圾桶,递到她面前。这算救了孟鞍的急,她蹲在地上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却始终吐不出东西。 身上有些难受时,感受到一只大手在她背上替她顺了顺。 过了会儿,手里被塞过来一只玻璃杯,杯身温热,听见他略低的声音,“喝点水。” 孟鞍回过头,没有力气多抬头,看过去是男人垂着的手,她想也没想地拉住,“你先别走。” 13、13 孟鞍是被渴醒的。 卧室的窗帘没拉,窗外天还黑着,她借着月光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玻璃杯,她坐起来先喝了一口水。 水是冷的,喝下去后人立刻清醒几分。 她头还有些钝,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裙子,内衣也没有脱掉,紧身的裙子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睡得不是很舒服。 手边没有手机,不知道时间,她掀开被子,想出去看看陆勘还在不在。 下床看见床边摆着她的拖鞋,放得整齐。 她穿着拖鞋走出去,靠近客厅时她放轻了脚步。 陆勘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头稍往后仰靠着,双臂抱在胸前。 屋子里黑漆漆的,孟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着他一动不动,才知道他是睡着了。 她有些讶异,居然有人睡着了还能坐得这么端正。 她昨晚虽然不舒服,但并没有断片,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没有碰她任何不该碰的地方。 男人的劣根性让他们在男女关系上,尤其爱占小便宜。她想,在这方面,他像他的坐姿一样端正。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拿起旁边躺椅上的毛毯想帮他盖上,转过身,却看见他已经睁开眼睛,正看着她。 孟鞍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勘看了眼她手里的毛毯,抬手撸了把脸,清清嗓子,“好点没有?” “好多了。” 他嗯了声,拿出手机看了眼,“四点了。” 屏幕亮起来一瞬,又暗下去,她没去开灯,在这接近黎明的深夜里,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寂静。 孟鞍轻声说:“你去书房睡吧,里面有张床。” 陆勘站起来,“不用,你没事我就回家了。”他又想起来,“车我停在楼下车库。” 孟鞍一顿,“什么位置?” “在你单元楼旁边,很近。” 孟鞍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慢半拍,终于在他要离开时,她反应快了些,“我和你一起下去,你带我看看车停在哪了。” 他停在原地,看她。 黑暗中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 陆勘瞥见她肩膀微微缩着,应该是冷。她身上那条裙子,在他看来也就只能在夏天穿。 他看她定定站在那儿的样子,说,“你去穿个外套。” 孟鞍披了件长风衣出来,陆勘站在门边。看她准备穿鞋,他抬手开了玄关处的廊灯。 她随手拿了最近的一双,是双高跟鞋,她也没有再换,半弯着腰踩进去。 陆勘看着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她微侧着头,长发挡着脸,只能看见一点下颌的弧度,发丝随动作飘荡在一旁,隐隐的馨香。 因玄关处狭窄,她和他站得近,她的发尾从他手腕上扫过,留下极其细微的触感。 他明知是什么,却仍低头扫了眼。不知是否灯光缘故,那几绺发尾不如她平时的头发黑,落在他手上,稍稍弯起,又随着动作划过去。 半秒的时间,他挪开了手,她同时也穿好了鞋,转头跟他说,“好了,走吧。” 进电梯刷了卡,孟鞍对着电梯镜面看了眼自己的脸,一夜下来,又睡了一觉,底妆都掉得差不多了,但还好眼线和睫毛都没糊,口红颜色有所暗沉,呈现出淡淡的粉。 头发有些乱,她自顾自地整理了下。 一路下到车库,从单元门左转出去,走了百来米的距离,孟鞍就在小区的公共停车位上看到了自己的车,还真是停得很近。 两人停在车头旁,孟鞍把风衣裹紧了点,说,“开车出去吃早餐吧。” 陆勘正想叫她回,闻言侧过脸,“现在到哪里吃早餐?” 孟鞍思考一秒,“有二十四小时供应的店,转转看。” “……”两人相对站着,陆勘看着她,“你以前在这个点出门吃过早餐?” “没有。”孟鞍答得坦白,地下车库的灯聊胜于无,朦胧光线勾勒着年轻男人的脸庞,昏光里他似乎皱了皱眉,她看着看着,对他笑了下,“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很难看出来吗?” 陆勘一怔,沉默起来。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多少了解一点她的行事风格,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他们认识不长的时间里,她几乎都是忽然地出现,忽然地联系,忽然地有所求,似乎所有的出其不意都带着即兴的色彩。 就好像现在,她忽然提出要在凌晨四点去吃早餐,忽然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昨晚他在她家沙发上坐了一夜,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睡梦中的那个吻。 那一刻他的心跳骗不了人。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要追溯到做军校学员时,第一次高空跳伞,站在舱门前,心情也如此波澜,有生理性的紧张和激动。 不得不承认,她让人措手不及,却又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 昨晚在许柠那儿听到的话,他虽没有太往心里去。 但摆在面前很现实的一道问题,他即将归队,离得太远,不仅见不到,打电话也要看时间。她现在对他的一些兴趣,也会像潮水一样,终有一日褪去。 两人安静了不知多久。 陆勘突然喊了她一声,“孟鞍。” “嗯?” “我下周回部队了。”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孟鞍愣了下,“这么快。” 他默了默,隔了会儿说,“你下次喝醉,不要再让别人进家门了。” 孟鞍没想到他突然这样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随便叫人送我,也不会随便让人进家里。” 陆勘顿了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随便。” 停了下,他刚想继续说话,孟鞍先开了口,“昨晚我也没有醉,我亲了你,我记得。” 他怔愣一秒。 孟鞍走近两步,把头发别去耳后,错开他的视线,稍低着头,“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道歉。” 凌晨的车库里安静得过分,一丝声响都没有,她话已出口,却半晌没得到回应,孟鞍不由怀疑,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陆勘从刚刚开始视线就一直停在她身上,此刻他沉默着,良久没有开口。 就这样静静凝视了她一会儿,再开口时他声音低了几度,“孟鞍,其实我的生活和性格都很无趣,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回部队后,我没办法随时和你联系,你出现今天这种情况,或者有什么事,我也没办法及时赶到。这种情况,对你无益。”停了下,他继续说,“有些事,你考虑清楚。” 孟鞍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的话,又是十分认真的语气。这突然摊开来说的一番话,让她也沉默了一会儿,理智上,她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是觉得他们初相识,感情薄弱,又分别在即,早晚会不了了之。 孟鞍的确没有谈过异地恋,更别说异地军恋,事实上,她都没怎么接触过军人这个群体,对他的职业也没有多少了解。她只是正好遇见这个人,正好对他产生兴趣,所以和他有了接触,而他的回应,也表明他并非对她全无感觉。 这让她有些疑惑了,如果彼此有意,那么谈场恋爱而已,有什么好顾虑的? 孟鞍抬眸看他,“你们部队又不是监狱,你去了之后就要消失了?” 陆勘还没有说话,孟鞍继续说,“哪有那么多东西需要考虑。如果什么事都要想得那么清楚,过去有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这么瞻前顾后,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想那么多那么远?” 她风轻云淡的一段话,让陆勘无言了片刻。 原本还在消化她这段话,她蓦地又靠近两步,两人一时间离得极近,手臂都快挨在一起。陆勘察觉,却没有退后。 她身上的清香充斥在鼻间,他不由屏了屏息。 太近的距离,近到他低头就能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只见她略微笑了笑,暗光下仍能看见她弯弯的睫毛,她轻轻开口,“你还要想很久吗?” 他没有很快作出回答,她也没有生气,仍是笑着,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他招了招手,“好吧,你头低一点。”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当她要讲什么话。虽然这车库已经足够安静,不需要避着谁。 孟鞍抬头看着眼前男人的脸,想他还是太高了,她只好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在他唇上印了印。 她立刻看见他错愕的眼神,却没有如想象中被他推开。他只是快速别开了脸,或许只有零点几秒,她的唇在他唇上一擦而过,最后挨了下他的唇角。 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退后了两步,表情不明地看着她。 孟鞍忽然心情很好,“你受过训练,不喜欢的话,我靠过来的时候,就能推开我吧?” “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她嘴角微微上扬,“好了,你慢慢想。” 说完,她潇洒地从他身旁离开,往家走去,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14、14 陆勘到家时,天还黑着。 几乎一夜没睡,他却没多少疲倦,也没开家里的灯,在沙发上坐着。 看着眼前的白墙壁,好一会儿,不自觉抬手碰了碰唇,又放下,沉沉呼出一口气,就这样缄默地坐到天亮,没怎么休息,他定了定神,下楼围着学校操场跑了几圈。 到学生上课的点,他一身汗回到家,在客厅里做了几组俯卧撑,转身进了浴室。 …… 孟鞍后来睡得很好,醒来后已经快十二点,她去厨房给自己随便拌了个沙拉,一边吃一边看未读信息,几个工作群的消息里夹着尹蓓蓓发来的问候,问她昨晚怎么样。 她看得笑了一下,随手点了个表情回复。 下午还要去公司审片,她稍作休整后就出了门。 片子精剪过两次,正在加花字,工作算是很轻松,稍晚点她请后期团队的几个同事喝了杯咖啡。 有同事边喝边闲聊,“这边终于搞完了,荒野第二季也快了吧?” 后期团队都是和孟鞍合作过几次的同事,彼此都了解,去年孟鞍做了两档网综,都是全新的原创节目,节目模式全靠一群人自己摸索。一档节目拍摄周期至少三个月,加上前期筹备和后期剪辑工作,孟鞍几乎全年都在工作中。 好在她其中一档户外节目在业内口碑很好,虽然播放数据不算特别亮眼,但节目无剧本,真实化呈现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固定受众,这对第一次做这样内容的年轻团队,已经是意外之喜。因为反响不错,公司内部计划把这档节目继续做下去,打造出一个ip。 “在筹备。”孟鞍看着屏幕,简单回答,“有些东西还在敲。” 同事一笑,“要搞个大动静。” 孟鞍这两天都是中午过来公司和后期碰一下,做些简单的收尾工作,每天都在晚饭前回家。既不在紧张的拍摄期,又还没到没完没了开会的时候,她难得的轻松,晚上有大片的空闲时间,都窝在家里看片,谁都没有联系。 . 周五晚上,于山林拿了啤酒到陆勘家里,丈母娘明天办出院手续,他顺便也来把这段时间留在陆勘家的一点东西收拾走。 晚饭是陆勘下厨,水煮鱼和姜葱炒鸡是于山林点名要的,吃笋的季节,又加了道芦笋炒虾仁,汤做了简单的莲藕排骨汤。 陆勘动作快,不到半小时全部搞定。 菜端上桌,于山林拉开餐桌椅子坐下,推了听啤酒过去给陆勘,自己先捞了块水煮鱼,吃完摇头感叹,“手艺越来越好了,哪天教教我。” 陆勘听他这话都听腻了,压根就没想学的人,“省省吧。” “这次好好学,”于山林开玩笑,“不然吃个鱼,还要等你的时间,一年就等得到一次。” 陆勘舀了勺汤,没说话。 于山林喝了口酒,又夹了块鱼肉,忽然想起来,笑着说,“好像谁喜欢吃鱼来着。” 陆勘筷子停了停,开了手边的啤酒罐。他当然知道于山林说的是谁,但这鱼她吃不了,太辣。 于山林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听明白了,微微调侃着说,“她那个朋友,后来又给我拉了一单生意,也挺大一单子。仔细想想,改天得请你俩吃饭。” 陆勘没说话,低头喝了口酒。 于山林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试探了句,“最近还联系没?” 陆勘喝着酒,没接话。 于山林琢磨了下,“还是不太喜欢?”问出来,陆勘没作声,他明白几分,“那你还不主动约她?再磨叽,人都要跑了。” “马上归队了。”陆勘回了一句,不欲多说。 于山林一听也沉默了,刚开始就面临异地,的确风雨飘摇。 最后于山林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也是看感情看缘分。” 后来于山林就转了话题,感情这回事,旁人多说无益。 吃过饭,于山林跟着陆勘把餐桌收拾了,又坐在沙发上继续喝剩下的酒。 于山林无聊打开了电视,无意间摁出网络电视的界面,嘀咕了句,“你不是不爱看电视吗,什么时候开了个网络电视?” 他一直用不惯陆勘家这电视,毕竟他家早就不看有线台了,这会儿倒是用得顺手,点开搜索栏搜足球赛,发现历史记录那儿挺稀奇,一大堆。 于山林乐了下,“你比我爱看电视啊。”他大概瞅了眼,都是些综艺娱乐节目,心想陆勘第一次休这么长的假,也是无聊了搜了这么多看。 他好奇地顺着点开一部,一个十期的户外综艺,看标题像荒野求生,打开就是第十期,已经播到尾声,停止在工作人员表的画面。 于山林正想关上,陆勘适时把遥控器从他手里抽过来,退出界面,“你要看什么?” 于山林没察觉什么不对,“放个球赛吧。” …… 待到八点多于山林准备回了,离开前,陆勘问他,“明天要不要帮忙?” 于山林笑了下,“谢了,没什么事,搞得定。” 周六当天,于山林丈母娘早上又感觉不好,让医生重新给做了全身检查,最后结论仍是出院。其实这院早能出了,不过是老太太不放心,想要在医院里多住会儿。 他又在医院里跑上跑下大半天办出院手续,他媳妇周六才是工作日,要给学生上韩语课,忙上忙下都只有他一人。 下午四点多,他才给老太太收好东西。 医生来查房,顺便给了医嘱,老太太听得认真,于山林在一旁听着,手机响起来,看了眼,居然是许柠。 走出去接起,电话里许柠挺客气,喊小于哥,说她这边今晚要五箱白酒,能不能帮忙送来。 于山林有点惊讶,“你要那么多酒干什么?家里又摆酒席?” “我同学聚会呢。”许柠说,“我过来先安排菜,本来要在饭店买酒,我们这边有个懂酒的同学说饭店卖的那个酒不好,不是纯粮酒,没味道。一下子也不知道到哪里买酒了,就想到小于哥你了。” 倒是小事,于山林挠了挠眉毛,“你在哪里?我今天没空,这样,酒我帮你挑好,我先问问司机,不行……让你哥帮你跑一趟。” 于山林店里一直没雇专门的司机,平时他有空就自己送货,没空就请一个相熟的司机送,但时间得提前约,太临时人家时间排不开。 他打了个电话问司机,今天已经有了别的单子。只好打个电话给陆勘,问他有没有空。 一个小时后,陆勘开着车把酒送到店里,许柠和两个年轻男孩站在门口等,陆勘下车打开尾箱,两男孩就把酒搬了进去。 许柠拿着包,看向陆勘,“哥你把我带到地铁站行吗?” “好。” 上了车,许柠系上安全带,“麻烦你和小于哥了……”她那两个男同学都说,这个酒给他们的价格低于市场价,而且也就几箱酒,还帮忙送了一趟。 陆勘说了句没事,问她,“你现在是去哪儿?” “工作上有点事。”许柠语气有些抱怨,“要回公司一趟,领导临时要个方案。” 陆勘停顿一下,“我送你过去吧。” 许柠不太好意思,“那有点太麻烦了,我坐地铁也可以的……” “没事。” 许柠就报了地址,后来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公司并不太远,二十多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一栋写字楼前。 许柠正准备解安全带,见前面停着一辆冰莓粉的阿斯顿马丁,颜色特别,她多看了眼,然后就瞧见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走下阶梯,拉开了车门。 许柠惊讶了下,虽然她一直知道师姐漂亮,却是第一次在公司见师姐穿抹胸长裙,平时工作场合她都是简约的装扮,因为脸美,看起来也特别,又不过分张扬。 今天她一袭白色抹胸,外面套了件薄衬衫。裙子修身,走动之间可见盈盈一握的腰。露出了大片肩颈肌肤,看起来明媚大方。 弯腰要坐进车里时,朝人笑了下。 就这么十几秒的时间,车门关上,阿斯顿马丁扬长而去。 许柠也解开安全带,看见旁边表哥目视着前方,没太在意,对他道了声谢,正准备开车门,忽听他淡淡问了句,“你领导不是要看你方案,怎么走了。” 许柠一愣,有些奇怪表哥会过问这些事,想起他是见过师姐的,于是给他解释,“师姐不是我领导,我现在跟的项目导演是别人。要是她就好了,她好说话得很。” 她笑了下,回想刚刚看的场景,也没别处八卦,当下自言自语般轻声感叹,“她肯定是要和男朋友约会去……” 15、15 今晚还是尹蓓蓓攒的局。有大学同学过来出差,她陪人回了趟母校逛逛,本着热闹的原则,把还留在这儿相熟的朋友都叫了出来,要聚一聚。 来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孟鞍不熟的校友,孟鞍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参加,但尹蓓蓓昨晚特意打了电话让她也来玩一下,她想了想晚上回去也没什么事,也就答应了。 下午,尹蓓蓓贴心地亲自开车过来接她,两人一块去订好的餐厅。 包间在三十七楼,视野很好,她们到时恰逢日落,站在窗边看见夕阳的余晖洒在长江上。 孟鞍想起最近一次在江边吃饭,是和陆勘,那天天气不如今天,但窗边景色好像也是不错。 人陆陆续续到齐,大家寒暄着,问着彼此近况,说了几句话,服务员推了餐车进来上菜。 桌上气氛越聊越好,大家边吃饭边喝酒。 孟鞍吃了点菜,也喝了几杯,听其他人聊着天,感觉兴趣寥寥。尹蓓蓓旁边坐着一姓张的师兄,现在做制片,正询问尹蓓蓓要不要喝点海鲜粥。 尹蓓蓓拒绝后,他又隔着她,问了孟鞍一声,孟鞍摇头说不要。 又坐了几分钟,她感觉包间里空气有些闷,起身去了洗手间一趟。 张师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声问尹蓓蓓,“她现在单身吗?” 尹蓓蓓瞅他一眼,“怎么?” “八卦一下。” 尹蓓蓓饶有兴致,“想追她啊?” “说哪儿去了,”张师兄笑着摇头,“太漂亮了,我拿不住。” 尹蓓蓓笑着抿了口酒,没说话。 孟鞍到洗手间洗了个手,补了妆,打算回去再坐会儿就回家。 桌上又喝了半杯酒,她向众人辞别。她说完,另一个女生也说要先走了。 旁边张师兄拿着车钥匙站起来,目光温和看向孟鞍,“正好,我家里有猫等着喂,也得回了,我送你们?” 孟鞍看他一眼,“不麻烦了,我叫车就行。” “那有什么麻烦的,你们两个女孩子,我送也是应该的。” 孟鞍看另一个女孩已经答应,也没再拒绝。 走前她检查遗漏物品,尹蓓蓓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怎么坐他车,不叫上次那个来接你?” “同一招用两次,不就没用了。” 尹蓓蓓挑眉,“上次还没成?” 孟鞍笑着拍拍她的肩,“走了。” 白天出了太阳,晚上气温却有些低。孟鞍一离开餐厅的暖气,就感觉有点冷。直到车里空调开起来,她才好一点。 她喝了酒,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不太想说话。 张师兄倒是很有交谈欲望,挑起一个工作话题,孟鞍敷衍了几句,剩下的都是另一个女孩在应。 孟鞍没太听他们聊了什么,一直偏着头看窗外霓虹夜景,有些百无聊赖。 她看着路灯一排排退过去,想起尹蓓蓓刚刚讲的人,有三天没联系了吧? 那天之后,他一直也没找过她。 她想起那天亲他时,几乎是蜻蜓点水,都不能称之是吻,却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愉悦,想起他那时惊讶的眼神,她不由笑了笑。 她想,要不她还是再找他一次? 另一个女孩比孟鞍先下车。十多分钟后,孟鞍也到了,车停在她家小区对面的马路上,直到下车时,她还没想清楚刚刚那个问题。 孟鞍和师兄道了谢,拉开车门下车,刚绕过车尾,师兄也下来,抬手锁了车。 “怎么样?不晕吧。” 孟鞍和他站得不算近,摇头,“没事,你快回去吧。” 张师兄作势要帮她拿过包,“我送你进去。” 孟鞍退了一步,很明显避开的动作,“不用。今晚谢谢你。” 张师兄笑笑,“不好意思,唐突你了。其实我就是……” 孟鞍觉得冷,又不得不听他说着话,目光随意地一转,从她家小区门口划过,忽然意识到什么,重新转回去。 隔着一整条马路,小区门口的行道树旁,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路灯将男人的影子折得很长,那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孟鞍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正望着这边。 张师兄话没得到回复,不明所以地随着孟鞍的目光看过去,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 然而下一秒,有个男人朝他们走来。 孟鞍看着他走近,一点点路灯照着,让她看清了他的脸,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她嘴角先弯了起来,她想,刚刚那个问题不用想了。 陆勘在这两人身旁站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对面男人,没言语。 孟鞍也不说话,张师兄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你男朋友?” 孟鞍否认得很快,“不是。” 张师兄摸不清这人底细,看气质不像一般人,但孟鞍没有介绍的打算,他朝人略点了个头,没得到回应,心中几分猜想,最后试探着问孟鞍,“我刚刚的话还用不用继续往下说?” 孟鞍根本没仔细听他刚刚说了什么,但他什么意思她也明白,正要开口拒绝。 她的手臂忽地被人握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带到一旁。 孟鞍抬眼看旁边人,他力道稍轻了些,手却没放开,隔着一层衬衫,她感觉他的手掌很热。 连带着她似乎也热了起来。 陆勘朝对面男人微一颔首,“谢谢你送她回来。” 他说完,稍一施力,又握着她手臂,把她带走了。 孟鞍跟着他过了马路,表情很淡定地看他一眼,“放开我吧。” 他偏头瞧了她一眼,松了手。 孟鞍也没说话,自己往前走,他跟在她身旁。走到小区的门禁边,孟鞍停了下来。 陆勘说:“刷卡。” 孟鞍心里好笑,从包里拿出门禁,刷了一下,他拉开那扇铁门,欠身让她先进去,之后自己跟了上去。 并排走了两步,两人同时开口。 陆勘说:“你先说。” 孟鞍停在原地,看着他问,“突然到我家来,找我有什么事?” 陆勘顿了一下,“我打了你电话,你没接。” 孟鞍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有两个未接来电,大概是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打来的,后来她也一直没看手机。 “晚上在外面吃饭,没有听到。”她解释。 他也看着她,低声问,“和刚刚那个人?” 孟鞍抬头,楼前路灯昏暗,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叫人不太看得清表情,连带着眼神也显得幽暗不明了。 黑暗里对视一两秒,孟鞍不答反问,“怎么了?” 他一时也未答。 九点多,这处僻静得很,没有多少人走在小区里,两人忽然不说话,更显得格外安静。 孟鞍等了几秒,没等到他说话,于是开口道,“我和谁吃饭,也不归你管。” 他深深看她一眼。 下午送完许柠后,他就回了家,一路上,脑海里都是她的身影。有几天没见了,她也没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发几条消息过来。 他知道许柠猜的没可能,却不得不承认,他并不希望这种可能性出现。 试着给她打过电话,没有接通,他几乎是有些冲动地到了她家,看见她被一个男人送回来。 …… 她模糊地笑了下,“我又不是只能和你吃饭。”她目光看向别处,语气轻淡地继续说,“你没有想好,有别人能想好的。” 话音刚落,她的手臂再一次被握住,这一次力道比刚才大,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低头吻了过来。 他过来的动作虽有些急切,真正落到她唇上时却很轻很轻,只是印了印。 她睁着眼,看见他漆黑的瞳仁,两人视线相触,陆勘略垂了垂眼,离开她的唇。 孟鞍回神,一只手任他握着,另一只手直接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了回来,抬头亲了上去,吮了吮他的唇瓣。 这一下也很轻,陆勘的心跳却不可思议地加快,仿佛有电流经过心脏,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带给他十分陌生的感觉。 他稍稍离开她的唇,仍很近,呼吸相闻的距离,黑暗里,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睫毛轻扇着,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在他心上拂了拂。 该有的问题依然在,但他不想再去想了。 低头看了她两秒,他再次吻住了她。 她微启唇,他感受到她的呼吸,两人气息交织,他继续轻贴着她的唇。 孟鞍和他亲了一会儿,却半天不见他动舌头,有些没耐心,主动探开他的牙齿,轻巧地将舌探了进去。他顿了一顿,任她动作了十来秒,忽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反客为主,凭本能加深了这个吻。 …… 不是很长的一个吻,到最后,他很轻地碰了下她的唇,孟鞍抵着他的额头,两人气息乱在一起,她轻声说,“我不给人白亲啊。” 陆勘听到这话,停了停,嗯了声。 他此时声音有些低沉,孟鞍睁开眼看他,见他仍闭着眼,心中一动,吻了吻他的脸侧。 他忽然睁开眼,看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被他带到楼旁的小角落,后脑勺垫着他的手,她整个背都靠在冰冷的瓷砖上,大概是他身上太热,让她不觉得很冷。 孟鞍牵了牵唇,“你是在回味吗?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他以为他已经答了,听她这么说,他低声反问,“你那天不是白亲我?” 孟鞍晚上本就喝过酒,和他亲了这么久,大脑有些缺氧似的,只能靠着他,语气很轻松,“不是你自己说让我想一想吗,我想得很清楚,你呢?” 他握住她的手,低低道,“我没想白亲你。” 16-20 第16章 16 那你上来坐坐吗 孟鞍靠在他身前, 空着的手臂抱了抱他,感受着男人身体传来的热度,和他有力的心跳。 安静了几秒, 她笑了笑, “今天晚上我是和朋友聚餐,喝了酒, 没有开车, 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坐他车回来的。” 陆勘嗯了声,没再多问,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低头瞧着她,一张脸上最醒目的是唇, 红润润的,长发散在肩侧, 她的衬衫不知何时脱落,露出半个肩头。 他伸手帮她把衬衫扯好, 晚风吹过, 树叶簌簌作响。 陆勘看着她这身裙子,没比她上次那件好多少, 也就长一些,盖过了膝盖, 但锁骨上下大片肌肤露出,她那件衬衫也根本不挡风。 “你冷吗?” “现在吗?”孟鞍说,“有点热。” “……”陆勘把垫在她脑后的手抽出来,“先回去吧。” 孟鞍还以为会再待一会,看他要走, 及时地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食指在他后背肩颈处轻轻点了几下,声音很轻,“哎,那你上来坐坐吗?” 黑夜里她的眼睛依然明亮,陆勘多看了她几秒。 她很漂亮。陆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脑海里就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具体时间节点已无从追溯,而今天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这个认知更明确。 他低头笑了下。 孟鞍这时心情已经很好,手放下来,回视着他,也笑了下,又问,“笑什么?” 陆勘匆忙看她一眼,“走吧。” 两人走在一起,肩膀和肩膀之间的距离比刚才近得多,走动间,手背无意间碰到。 孟鞍本想牵一下他,他却先一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包裹住她的手,轻轻牵着她往前走。 她侧眸看他一眼,他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没有理她。 一路进了电梯,到家门口,他松开了她,让她摁指纹。 孟鞍一进家门,刚打开灯,就拿遥控器打开了空调,脱掉了外边的衬衫。 她把长发撩去肩后,朝一旁站着的人说,“你坐吧,要喝什么?”想了想,问,“你喝蜂蜜柠檬茶吗,我自己做的。” “可以。” 她把包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冰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放在水吧台面,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杯子清洗。 陆勘走过去,帮她拧开了玻璃罐子,里头的柠檬看起来很新鲜,想来是才做没多久,他想到她平时吃饭都不太规律,“你有空做这个?” 平常是没时间的,也没这个心情,但正好最近闲了些,她舀了几片柠檬放进杯底,“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前天晚上在家无聊做的,我还没喝过。” 陆勘看她一眼,没作声。 孟鞍把杯子放在直饮机下,兑了温水进去,杯子推到他面前,“尝尝看。” 陆勘拿起喝了一口,他觉得甜味大过酸味,看她眼神探究地看着他,给出答案,“挺好喝的。” “那就好。” 他想这茶大概也能解酒,“你不喝?” 孟鞍笑着看了眼他手里的杯子,没说话,把玻璃罐子盖上。静了静,她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洗手间。” 陆勘在她家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花换过了,是她生日收到的一束,桌面上摆着一台还没收起来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副眼镜。 他随意扫了眼,手机响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于山林。 他接起,于山林在那头问,“许柠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 “哦,那就好,我忙到现在才安置清楚,哎,真是,没病没灾就是最好的了,”于山林絮絮说着,“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秦芝说要请你吃个饭。我看着这几天天气还不错,你也快走了,干脆去郊外搞个野炊吧,一起散散心,那边有个景区搞得不错,我媳妇最近也是累了……” 于山林正说着,陆勘还没答应。 孟鞍从洗手间出来,问了声,“你吃不吃冰淇淋?” 陆勘抬眼看她,她也看见了他耳边的手机,没再说话,示意他先打电话,自己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陆勘移开眼,电话里安静几秒,于山林声音有些惊讶,“你和她在一起啊?” 陆勘嗯了声。 于山林乐了,“这么晚了,你在她家还是她在你家啊?”随后自己想出了答案,“哦,你家也没冰淇淋。你在她那里,还接我电话干什么?” “……”陆勘没理他,“没事我挂了。” 于山林忙说,“你接都接了。那正好过两天喊她一起来玩吧,我也不叫别的人了。” 孟鞍见陆勘看过来一眼,轻轻嗯了声,微上扬的声调,问他怎么了。 陆勘把手机拿开了些,和她说,“于山林叫你过两天出去玩。” 孟鞍思考了下。 于山林声音很大,传到外面,“你给她接电话。” 孟鞍看了眼陆勘的表情,接过手机,侧着脸听电话。 陆勘偏头看她,他这个角度,看到头发微微挡着她的眼睛,唇上的红色已经没有了,呈现出原本的唇色。他听她应了那边几声,说有空,又问是不是要在那边住一夜。 他不知道于山林说了什么,她就转过来看了他一下,笑了笑,和那边说了声好,然后把手机还给了他。 陆勘再拿起电话,于山林声音乐呵呵的,没有再多说,“不打扰了,你们吃冰淇淋吧。” “……” 挂了电话,孟鞍问他,“那就我们几个,没有别的人了?” 陆勘把手机收起来,“不 是你和他在说吗?”他侧过脸看她,“应该没别的人,去哪里他告诉你了?” 陆勘简直不知道该说于山林什么,行程就这样定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瀑布峡,那里有个风景区,我也没去过。” “你有时间吗?” “有啊,我最近挺轻松,两天时间还是有的。”孟鞍想到电话里于山林说带太太去,“于山林结婚了?” 陆勘点头,“快三年了。” 孟鞍讶异,“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年纪。” “是差不多,我和他是同学。” “那他结婚够早的。”孟鞍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小学同班,初高中同校。” 孟鞍想那是很小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关系居然维持到现在了,而她的朋友大多是阶段性的。 “那你们认识很久了。” “是挺久了。”他想了想,“你刚说要吃冰淇淋?” 孟鞍哦了声,她是刚刚在浴室卸妆时,想起来冰箱里还有盒自己解决不了的东西,“也不是冰淇淋,是gelato,不能放太久,味道会坏,我买了一盒挺大的,一个人吃不完。” “要今天吃?”他有些迟疑。 孟鞍思考了下,扬扬眉,“今天不吃也可以,那你明天还过来?” 他有些无言地看她一眼,想了想又牵了下唇角。 孟鞍看他笑了,也没再说话。 一时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隔了几秒,她说,“就今天吃吧。” 他没异议,嗯了声。 孟鞍拿了两个小匙子出来,分给他一个,给他介绍盒里gelato的口味,他听她说完,问,“你喜欢吃什么?” “都没吃过的。”孟鞍随便挖了一小勺,莓果味的,感觉还行,又去尝其他味道。 两人坐在沙发上,陆勘拿着盒子让她挖冰淇淋。空调开起来后,她穿一条裙子应该也不冷,看她穿成这样吃冰淇淋,简直是在过夏天,他不觉一笑,也挖了勺往嘴里送。 孟鞍抬眸,见他唇角带着一点笑意,吃了东西喉间滑动着,她稍愣神,问,“怎么样?” “还好。”其实他也尝不出什么味道,见她仍盯着他,说,“葡萄味。” 孟鞍弯了弯唇,“我尝尝。” 他把盒子往前送了点,她却接过来,连带着他手里的小匙子一起放去了茶几,而后直接地跨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颈。 他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在她靠过来的那一下,不自觉低了点头。 孟鞍仰头含住他的唇,很直接地探了进去,这样的姿势,她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所谓洗衣液的味道。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男人本身的味道,这气息很干净,像他的吻一样。 他周身的气息仿佛就在她唇齿间,混着他嘴里一点葡萄味,让她有些沉醉。 她情不自禁地捧了下他的脸,两人的眼睛都睁开了一会儿,孟鞍朦胧看着眼前男人挺直的鼻梁,对视两秒,陆勘低头继续吻了过去。 孟鞍心中很安宁,也很愉悦,享受着这个有些温柔的吻。 也只是单纯接个吻,他哪里都没碰她。手既没有搂她腰,也没有摸别的什么地方。她穿的抹胸裙,前胸后背都露了出来,他的手掌只是扶着她的后脑勺。 孟鞍知道他没什么别的想法,她本来是觉得,他想她也答应,不想也没关系。 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今晚气氛又太好,又或者第一次见他时就知道,他很符合她的审美。 太过静谧的氛围,整个空间仿佛只能听见彼此唇舌交缠的声音。她亲着亲着,抱着男人坚硬结实的臂膀,心里忽然有了丝不一样的感觉。荷尔蒙是个奇怪的东西,这感觉似乎顷刻间就蔓延到身体。 她在他后背轻抚着,隔着衣服感受着男人精壮的身体。陆勘顿了顿,松开她的唇,结束了这个有些绵长的吻。两人拉开一点距离,他看了眼她,干净的一张脸上有淡淡的潮红。 “你的冰淇淋要化了。” 他声音有些低,孟鞍靠在他身上调整着呼吸,闭着眼睛回话,“不要了。” 陆勘没有说话,任她靠着,也没有抱她。 孟鞍有些混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边觉得他没有顺着做下去,难得是个有分寸的男人,觉得有点意思。一边又觉得也有些遗憾,因为刚刚她感觉挺好。 过了会儿,孟鞍从他身上下来,那个gelato其实没化多少,还能吃,但她现在暂时不想吃。她从沙发上下去,去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了半杯。 孟鞍恢复清明,感觉家里空调调得有点高了,转头看着坐在那的男人,“你要不要喝水?” 他从茶几上拿过她泡的蜂蜜柠檬茶,示意他喝这个就行,杯子里还剩下大半杯茶,他一口气就喝完了。 孟鞍眉毛扬了扬,“你这么渴啊?” 第17章 17 你给我靠一下 陆勘没应她, 把杯子放回了茶几,见孟鞍还瞧着他,他随口问, “你近视?” 孟鞍简直有点好笑, 有没有话题转得这么硬的,她也没有说他, 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回答,“嗯,四百度。” 也不算轻度近视,他侧头瞥她一眼, 她眼睛挺有神的。 孟鞍顺着问了句,“你视力挺好的吧?” 他点头。 孟鞍想起来, 也还没问过他具体当什么兵,“你是什么军种?” “空军空降兵。” 孟鞍哦了声, 她对空军的了解仅限于飞行员,日常生活里也是武警部队见得更多, 其他军种一概不太了解。 “你回去之后就不放假了?” 陆勘顿了顿, “没任务,没训练, 碰上节假日也放。”事实上,这么多年, 他也是第一次休这么长的假。 “那你们放假能出来么?” “要看情况,大部分时间可以。” 空气里安静了一两秒。 孟鞍也没想什么,只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瞟了他一眼,随意道, “你们会有什么任务?” 陆勘没有特别快回答,孟鞍补了句,“挑能说的说吧。” “会有一些演习,国内的,国际的。”他举例,又意识到答得太笼统,想了想,挑了个相对有意思的说,“以前在军校有一项特别任务。” “什么?” “拔草。” 孟鞍挑了下眉,“用手拔?” 陆勘嗯了声。 “不是有机器,人工拔不浪费时间?” “算是整理内务,也是培养纪律性的一种方式。”陆勘说,“像美军要求皮鞋擦到发亮,法军要求衬衫烫出褶皱。” 孟鞍略微笑了下,她隐约感觉到,他原本的生活离她是有些遥远的。 陆勘看着她无意识地把头发别去耳后,想到刚才她的头发拂在他的手臂上。他今晚来她家时,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场景。就像第一次见她时,也没想到会有现在这些事。 他没忍住伸手去把她没弄好的一小缕头发也捋去耳后,一张清丽侧脸无遮挡地出现在眼前,孟鞍转头看他一眼,“头发有点乱,是不是?” 他摇头,手收回来,“我该回家了。” 她嗯了声,站起来,一路送他到门口,陆勘一手扶着门,说,“外面冷,别送了。” 他说完就要走了,孟鞍拉着门,触到他手指,把门推开了些,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稍低头。 孟鞍攀着他的肩膀,踮脚在他脸侧亲了下,“晚安。” 他微愣,直起身,看她一瞬,“早点休息。”。 隔天是周日,孟鞍昨晚休息得不错,一大早就到公司。 去剪辑室前,她去了趟茶水间,碰上许柠,和她打了个招呼,“周末怎么来这么早?” 许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有点活没干完,娜姐下午要。” 孟鞍拿杯子,问她:“你喝什么?” 许柠笑:“鞍鞍姐,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热巧克力,可以么?” “好。” 两杯热巧从饮料机打出来,孟鞍递给许柠一杯,许柠捧着杯子抿了口,趁机和师姐聊起了天,“鞍鞍姐,你刚毕业的时候,也天天干执行满场跑,加班写台本么?” 孟鞍理解她的委屈,笑笑,“我刚毕业的时候,还没做综艺。” “那你那时在干什么?” “什么都干一点,广告片,宣传片,也拍过纪录片。” “后来怎么来拍综艺了?” “机缘巧合吧。”孟鞍说,“运气挺好的,遇到不错的团队。” 许柠当她是开玩笑,她知道肯定不止是运气,“那你喜欢拍综艺吗?” “喜欢也谈不上,反正还没走,就是不讨厌。” 许柠笑了下,“我们这行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熬夜太多,熬得谈恋爱都要斟酌下……” 孟鞍看她一眼,“想谈就谈吧。” “我下班回家就想躺着,也没空认识人,有时接触到还行的,想着谈恋爱又花时间又花精力,还不一定有结果,想想就算了。” 孟鞍无意评价别人的恋爱观,“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了。” 许柠对这个师姐挺有好感,也不排斥和她讲这些,“其实就是追我的我不喜欢,又遇不到自己喜欢的,就这样了。” 孟鞍笑了笑,没说话。 许柠想到昨天看的场景,很有眼色地没直问,小小地八卦了下,“鞍鞍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孟鞍看了下她的眉眼,半开玩笑回答她,“帅的。” 孟鞍中午吃沙拉时,和陆勘聊了几句微信。 陆勘告诉她,于山林定了周二出去。 孟鞍思考了下工作进度,回了个好。又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问她想吃什么。 她一时也想不到要吃什么,说到时候再看。 晚上她很准时地下了班,两人去了一家江南菜馆。 孟鞍点了个虾仁豆腐,就让陆勘看着点。 桌上都是清淡的菜色,孟鞍吃了些菜,把点的粥喝了一大半。 陆勘比她先放筷子,坐在对面看她。 孟鞍喝了口粥,说,“早上和许柠说了几句话。” 陆勘嗯了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听起来工作烦恼挺多。” 陆勘想起来,“她说你是她的目标。” 孟鞍正找桌面上的餐巾纸,听了有点诧异,回了句,“干了什么要把我当目标?” 陆勘看她,“找什么?” “餐巾纸。” 他从一个碗旁边拿过去递给她,接着刚才的话题,“她不知道我们认识。” 孟鞍哦了声。 陆勘顿了顿,“我和她说话不多,也没说到这个。” 孟鞍思考了一下,可能她适才的反应有些冷淡,他才解释了句。其实,她也觉得没必要特意告知许柠。 她笑着看他,“又不是什么大事,别紧张。” “……”陆勘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口,“我没紧张。” 吃过饭,两人沿街走了会儿。孟鞍今天穿很简单的外套和牛仔裤,走在路上,倒是不冷,就是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吃过饭就有些发困。 陆勘看她这个样子,“我送你回去吧。” 孟鞍想了想,“好。” 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后排车门让她先坐进去,随后自己坐了进去。 车里在放老歌,飘飘忽忽的声音,孟鞍靠在车椅里,眼皮渐沉。车开出去一会,孟鞍的手忽然被握了下,她转头看他。 “要不要睡会?” 孟鞍声音带了点笑意,“你给我靠一下?” 他没说话,伸手把她的脑袋往肩上带了下,孟鞍歪头靠在了他身上。 她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了会儿。吃饭的地方离她家本就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 有这么一阵,她精神已经好了不少。 下了车,陆勘送她进小区,孟鞍问他,“白天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在家看书,下午去打了会球。” 孟鞍噢了声,“对,你是个不看电视的人。” 陆勘和她对视一秒,说,“有时也看。” 他边走边说道,“刚刚于山林发了酒店过来。” 要过一夜是说好的,孟鞍问,“订哪家酒店?” 陆勘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给她看,“这个,离景区很近,你看一下。” 孟鞍看了眼,一个高端型的连锁酒店,她对住宿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糟糕就行。 “可以。” 陆勘于是在屏幕上操作着,孟鞍凑过去看,居然真是动作很快地在订酒店。 他把手机给她,“输一下身份证。” 孟鞍扫了眼屏幕,他订了两间房。 第18章 18 再等我三十秒 周二当天, 孟鞍醒得有些早。楼上住户深更半夜在砸东西,动静极大,她四点多被闹醒后, 就再也没能睡着。 早起看窗外天气不错, 春日里难得的大晴天,她先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又做了杯咖啡喝完, 已经有了精神,只是不大吃得下早餐,只蒸了个水煮蛋。 他们约好是八点出发。七点四十分,陆勘在微信上给她说还有十五分钟到。 她给回了个ok的表情, 拎着托特包出门。 七点五十五分,车停在孟鞍小区门口。开车的是于山林, 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 孟鞍扫了眼, 于山林太太坐在副驾上,大概是出去玩, 头发编成了两个辫子, 很白很瘦,看起来挺温柔的, 回过头和孟鞍说,“你好, 我叫秦芝。” 孟鞍也和她笑了笑,自我介绍了一下。 秦芝问她,“你吃过早餐没有?我这里有面包。” “吃过了。”孟鞍答,陆勘接过她的托特包放在一旁,递了瓶水给她。 秦芝好奇地看了眼, 回头了。 说实话,她对孟鞍还真挺好奇的。 她和陆勘是初中同班同学,最开始也不怎么熟悉,是她和于山林早恋后,才被带着和陆勘熟了起来。以前读书时就一直有女生喜欢他,那时就没看他和哪个女同学走得近,女同学不找他,他都不主动和人讲话。 她本以为是家教严格,毕竟他爸爸在大学当老师,妈妈也是在附小上班,都是教育口的。 于山林却说陆勘爸妈很放心他,基本不管他,放假别人上补习班,他爸还和他一块打游戏。他这人就是想好好学习,没别的想法。 后来他家里出了事,高考后又报考了军校,大概更没旁的心思。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于山林都一路走到结婚了,他也还是单身。 所以前几天于山林回来说陆勘谈对象了,把她都弄得八卦了起来。 一路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一行人先到了酒店。办理好入住,把行李放下,稍作休息后,秦芝提议上午天气不错,步行去景区里逛逛。 这是一个很大的景区,峡谷湖泊,瀑布溪流,景点众多,旅游设施也已成熟。因为不是节假日,游客并不多。 几人从检票口进入,春天还没什么绿色,但层峦叠嶂,山溪淙淙,风景也还算秀丽。 走进栈道,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秦芝和孟鞍落后两步,走在一起说话。 于山林等了会把秦芝拉过来,小声跟她说,“你能不能让他们一起走?” 秦芝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聊忘了,现在我跟着你行了吧。” 陆勘在前面走了会,回头见孟鞍一个人走在中间,停了下等她,看她慢慢走过来,“你累了?” “还好。”她想了想,把手递过去,“要不你扶我一把。” 其实她工作时也不常坐cc房里,运动量足够,只是刚刚一边走路一边说了很久话,费了不少精力。 因为站得近,又或许她真是有点累了,说话轻声细语的,这样一句,听在他耳里有点撒娇的意思,他低头看她一眼,伸手牵住她,“到前面找个地方坐一下。” 往前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岔路口,树着一块路标指示景点。 他们都没做过路线攻略,完全就是来随便走走,秦芝看着路标,“有峡谷蹦极,要不要去玩?” 于山林问:“你不怕啊?” “来都来了,有什么好怕的。”秦芝回头询问孟鞍,“你想不想玩?” 孟鞍倒没玩过蹦极,但看起来这峡谷相对高度不大,不至于多可怕,“去看看吧。” 四人往指示方向走去,走了大概三四百米的样子,就看到售票厅。 秦芝站在门口看文字介绍,跳台离水高度60米,有些没概念,“这跳下去高吗?” 陆勘答:“不高。” 秦芝一听很有信心,又指着项目介绍上的双人蹦极,拍拍于山林,“走吧,和我一起上。” 于山林赶忙拉住她,“他说的不高和你以为的不高不一样。” 秦芝翻了个白眼,“你别扫兴啊。”又回头喊孟鞍,“你们玩不玩?” 孟鞍自己有些想尝试,也不愿扫她的兴,“可以。”她抬眼看了下陆勘,“你想去吗?” 陆勘还没来得及回答,于山林叹了口气,“你都要玩了,他还能不去吗?他又不恐高,六十米而已,六千米也能跳。”他转头拍了下秦芝的头,“我服了你。” 陆勘侧头看孟鞍,“你要不要我陪?” 孟鞍看秦芝已经拉着于山林买票了,嗯了声,“一起吧。” 买好票进门,有工作人员安排测量体重,填基本信息,然后就排队等着去蹦极处。 于山林看了前面几个人跳,说:“让陆勘他们先上,我们排后面。” 秦芝无奈答应了。 很快叫号轮到了他们,有工作人员过来给他们穿装备,刚走上去,踏在铁板上时,孟鞍感觉还行。 当真的走上跳台时,迎面风很大,远处天空湛蓝,阳光照在湖水上,往下看湖面波光粼粼,对面是高山幽谷,明明是一幅美景,却让人有些微微眩晕,听数字不觉,六十米原来竟这么高。 她深呼吸了下,一旁的教练再次检查安全装备,随后问,“准备好了吗?” 孟鞍没太注意听,没答话。 陆勘察觉,低头瞧了她一眼,“紧张?” 孟鞍再次看了眼脚下,心理作用,颇有站在悬崖之巅的感觉,总觉得已经摇摇欲坠。 她很诚实地回答他,“有一点。” 教练见怪不怪,“不要紧张,咬咬牙跳下去就好了,很安全的,不行的话我帮你们一下。” 陆勘抬手格开教练,示意不要去推她。他自己是背对着跳台站的,孟鞍和他挨得近,但并没有完全抱着他,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你要是不想跳了,我们就下去,没关系的。” “跳。”孟鞍调整着心情,“再等我三十秒。” 陆勘被她这精确数字弄得笑了下,他数秒很准,三十秒过后,孟鞍仍没动静,他也没说话。 又过了二十秒,孟鞍拍了拍他,“跳吧。” 陆勘往后退了半步,“准备好了,我数到三,就跳下去。” 一、二、三…… 孟鞍被带着跳下去的那一刻,大脑全面空白,呼吸似乎一瞬间停止,巨大的失重感,带给身体超出负荷的刺激,让她的心脏似乎都要跳出嗓子眼。 她只能条件反射性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人。 在空中迅速落下,陆勘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在跳台时手只是搭在他身上,此时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很直观地感受到她的紧张。 他分神在想,其实她挺害怕的,却仍然跳了。 “放松。”孟鞍听见陆勘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她不作回应,头随着冲力往后仰,她微睁眼,四周天旋地转,看到模糊的绿色。 陆勘将她的后脑勺轻轻往怀里一扣,环臂抱住了她,“喊出来会好一点。” 孟鞍并不想喊,也许是过了失重感最强烈的瞬间,也许是有人牢牢抱着她,她的心跳渐渐平复。 弹力绳将人不断拉起又放下,整个人在空中不断飘荡。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听见陆勘的声音,“不怕的话睁眼看一下。” 他手微微松开,孟鞍睁开眼,江风拂面,两侧青山,清透的湖水显得天地那么辽阔。 …… 很快,他们被放下去,有只小船停在湖面上接他们。 工作人员来解开孟鞍的装备,孟鞍这才发现自己腿有些软了,有人扶了她一把。 孟鞍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充足休息的情况下,来玩这种极限运动,她感到有些难受。 扶着她的人问:“是不是想吐?” 她点头,听见陆勘找人要了个塑料袋,又拿来塑料袋放在她面前,手轻拍着她的背。 孟鞍没吃什么东西,又吐不出来什么,有些难受地靠在他身上。 工作人员在一旁说,“你俩是我见过跳得最安静的,还以为不怕呢,怎么也这么难受啊……” 船靠岸,孟鞍几乎是被半抱着下来,陆勘在景区找了张长椅,虚扶着她坐下。 她没什么力气,闭眼休息着。 过了会,于山林和秦芝过来,两人都弃权了没跳,买了几瓶水用塑料袋装着,陆勘拿了其中一瓶,拧开递到孟鞍手边。 于山林摇头轻叹着,“这么受罪,我站在那儿往下一看,就觉得不行,不能跳。” 秦芝有些无语地看他,“你还好意思说。”她又关心地问起孟鞍,“要不要回酒店休息?” 孟鞍摇头。 陆勘低头看她一眼,和于山林他们说,“你们先往前面去,我和她在这坐一下。” 秦芝又关心了几句,和于山林一起往前走了。 孟鞍靠着他坐着,过了会,她换了个姿势靠,陆勘看了她一下,她眼睛已经睁开,像在发愣,问,“好点没有?” “好一点。”她声音还是有点无力,“我在想下次节目里要不要加蹦极这个项目,感觉也挺没新意……” 陆勘失笑,“你好了再想吧。” 孟鞍问,“我们在空中荡了多久?” “五分钟左右。” 孟鞍抬起头,“才五分钟?我感觉很久,才这么难受。” 陆勘偏头看她一两秒,转回头说,“你很勇敢。” 她没把这话当真,不以为意,“有吗?” 快到正午,日头渐渐大起来,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安静了会,孟鞍觉得身上好一些,“要去找秦芝他们吗?” “你有力气?” “有一点。” 他摇头一笑,“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沿路回酒店也走了很远的路,孟鞍果然体力不支,也没有食欲,喝了半碗粥,就回了房间。 陆勘看她不太舒服的样子,跟着她进了房间,看她打开包拿出自己带的床单被套,略微惊讶,“你坐着吧,我给你铺。” 孟鞍没有拒绝,到洗手间去把妆卸了。出来时,床已经铺好,他铺得很整齐,一丝褶皱都没有。 孟鞍说了声谢谢,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睡裙,不小心带出了其他衣物,一套泳衣和一件黑色文胸,她也没管,抬头见陆勘正看着她。 陆勘本意是看她还要做点什么,目光落在她那些衣物上一秒,又重新转回她脸上,刚想说话,孟鞍先开口,“我换衣服。” 他嗯了声,视线从她脸上转开,“你好好休息。” 随后转身离开。 孟鞍拥有了一整个下午的完整睡眠,睡醒后总算恢复元气。 酒店里有恒温泳池,她拿起泳衣出门,披着浴巾从更衣室里出来时,收到陆勘消息:醒了吗? 她回复:醒了,我在五楼泳池,你过来吗? 她发完,没等回复,将手机放在岸边的大理石台上。 睡了太久,她下水游 了两圈,舒展着四肢。 陆勘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整个泳池只有她一个人,她双臂在池中划动着,轻盈的身体若隐若现。 游了一个来回,她重回岸边,脸从水里冒出来,手撑在岸沿,笑着抬头问,“你要不要下来?” 第19章 19 干嘛躲我 陆勘看她这个样子, 和中午判若两人,真是完全恢复了。 她头发盘成一个丸子,有一小缕没扎上去, 贴在脸颊边, 眉眼都湿漉漉的,眼神又清又亮。 五点多, 夕阳的余晖从酒店窗边洒进来, 照在泳池边沿,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柔的光圈。 他半蹲下看她,“他们在外面做饭。” “这么早。” 还说着话,陆勘察觉她表情不对, 问,“怎么了?” “腿有点抽筋。” 陆勘手探进池子里, “可能是水太凉,上来吧。” 她朝他伸出手, “拉我一把。” 旁边就是泳池阶梯,陆勘没说什么, 双手拉了她一把。 她动作轻巧地跳上岸, 却没立稳倒向他怀里,陆勘被撞了下, 身体没晃,扶了下她的手肘, 让她稳住了重心,从旁边椅子上拿过她的浴巾递给她。 她没接。 陆勘表情不动看着她,“腿还抽筋吗?” 她浑身水汽,身上的水滴落在他衣服上,被洇湿的衣料颜色比别处深, 夕阳的光影笼在他脸上,他目光沉静,孟鞍盯着他看了几秒,抬头吻在他的下颌。 陆勘微微怔然,低头去看她,她正好从他唇上擦过。 他偏了下头,没说话。 孟鞍仰脸笑了笑,“干嘛躲我?” 这算躲吗?他也没多说,问了句,“你不冷?” 场地里有空调,她身上只穿一件挂脖式泳衣,又刚从池子里钻出来,是有些冷,但也没说话。 陆勘看着她带水珠的脸,纤柔的颈项,整个肩背都露在外面,很白,但很单薄。 他没再往下看,把手上的浴巾往她身上一搭,见她仍不动,便动手替她拢了拢浴巾,动作有些潦草,也没低头细看,手指不小心就触到柔软的下缘。 他立刻意识到是什么,迅速挪开了手,不太自然地垂下。 孟鞍感觉到他的手指,没有在意,这么近的距离,碰到哪儿都不值得奇怪,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没说。 孟鞍问他,“怎么了?” 他先站起来,语气平淡,“换好衣服,出来吃饭吧。” 孟鞍嗯了声,看着他忽然问,“你该不会是有点不好意思吧?” 此话一出,他愣了愣。孟鞍本来只是猜测,看到他的反应,脸上笑容有扩大的趋势。 他有些不自在时,孟鞍裹着浴巾站起来,从他身旁走过,很无谓的语气,“摸都摸了。” 陆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跟了出去。 孟鞍回房间快速淋浴,换了条长裙下楼。到酒店大堂就看见玻璃门外陆勘的身影,他正站在门边等她。 她走过去,“他们在哪里?” 他抬眼看她,顿了顿,“旁边草坪。”他一边带着她往那边走去,一边有些费解,她是不是特别习惯在春天穿裙子? 不多时,两人到达草坪,天边还剩最后一抹晚霞。 这里也是有些商业化的露营场地,允许明火,设备都是租的,没拉天幕,露营灯已经点亮了,旁边支着烧烤架,中间摆了张蛋卷桌,放了四把克米特椅,食材堆在小推车里。 桌上摆着各类熟食和水果,秦芝看孟鞍来了,招手说,“你不难受了吧?” 孟鞍对她笑笑,“没事了。” “我自己做的三明治和寿司,你尝尝看。” 孟鞍拿了半个三明治,尝了口,“很好吃,你们下午都在忙这些?” 于山林插了句话,“她三点钟就要我过来搞好,给她摆拍。” 秦芝切了声,“你又没拍出一张好的。” 于山林在旁边帮陆勘生火,没答话了。 孟鞍看他们在做事,问要不要帮忙。 秦芝说:“你歇着吧,东西都腌好了,也没有多少要烤的。” 孟鞍把吃了一口的三明治放在一边,问她,“你要什么样的照片?我给你拍。” 秦芝欣然同意,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她。 黄昏的光线特别,孟鞍找角度帮她拍了几张侧影,拿给她看。 秦芝很惊喜,“我是想要游客照而已,你给我拍这么好。” 孟鞍笑了下,“你往树前站一点。” 秦芝听孟鞍的指挥摆着姿势。 于山林在旁边看着两个人走来走去,有些乐呵,“秦芝和她挺投缘的。” 陆勘正瞅着孟鞍站站蹲蹲,长裙裙摆落在草地上,还好今天没露水,他给鸡翅刷着酱,摘出一串没撒辣椒粉,把盘子给于山林,“你先拿给她们吃,没辣椒的是孟鞍的。” 于山林端着盘子喊了声,“两位女士,别拍了,过来吃东西了。” 秦芝也是一时拍得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星星冒了出来,当真是好天气。 秦芝不太好意思地说,“星星还挺多的,等会我给你拍几张吧。” “我不拍了,”孟鞍咬了口鸡翅,烤得刚好,“职业病,镜头习惯对准别人。” 秦芝开了一罐啤酒,又递给她一罐,“你喝不喝酒?” 孟鞍接了,和她边喝酒边说话,桌子中间卡式炉上煮的冬阴功火锅,从酒店买来的成品加热。 烧烤没有准备多少,上了几盘,最后陆勘端了一盘烤鳕鱼过来,又拿了一小碟放在她面前,扯过椅子坐下,“没辣椒的。” 孟鞍还没吃过自制的烤鳕鱼,用筷子弄了点肉下来,尝了口,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做得挺好,这个酱是买的吗?” 于山林先回答,“他自己弄的,这个鳕鱼是他下午开车到附近市场买的,说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 孟鞍冲他笑了下,“谢谢。” 陆勘睨了眼于山林,没有说话。 于山林夫妇都是话多的,孟鞍全程在听他们说话,陆勘偶尔应几句。 说话间,孟鞍知道了于山林和秦芝是从初中开始的校园恋爱,彼此的初恋,一路走到现在。 也是维系的挺长的一段感情。 一顿饭吃得很轻松,孟鞍把鳕鱼吃完,又吃了一些牛肉和烤蔬菜,很久没在这么靠近自然这么悠闲的地方吃过饭,啤酒喝了不少。 吃到最后,桌上不剩多少东西,几人简单清理了下桌面。 于山林拉着秦芝,“我俩去那边逛逛,你们随意。” 孟鞍还喝着最后一口啤酒,听见陆勘问她,“要不要走走?” “好。” 两人在草坪上走了一圈,这儿环境不错,空气很好,晚风吹过,很令人惬意。 走到湖边,那里有数张长椅,孟鞍挑了张坐下,静静地看了会湖面和垂柳。 陆勘坐在她旁边,看她有些出神,没有打扰她。 她放空了一会,在面对自然的这段时间里感到很放松,似乎脱离了持续好几个月的高强度工作。 她抬头看着夜空之上,无尽的繁星,喃喃了句,“星星好多啊……” 陆勘应了声。 走路时不觉得冷,坐着不动感觉还是有些凉意,她正打算再坐会就回去,陆勘开口问她,“冷吗?” 孟鞍瞟他一眼,“我说冷,你就送我回酒店是吧?” 他没说话,把身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孟鞍没拒绝,接过来披在身上,衣领处靠近她的皮肤,她缩在衣服里,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温度。 她看他身上的半袖,感觉不妥,“不会让你感冒了吧,还是回去算了。” 他转头看她,“坐着吧。”见她仍盯着他,淡淡笑了下,“没那么容易感冒。” 孟鞍好奇地凑过来,“你不会喝多了吧?”夜色朦胧,湖对面照过来一点光亮,看见他漆黑的瞳仁。 他淡声回,“啤酒又不会醉。” 她听他话里意思,是酒量不错,语气又和平时不一样,像是喝过一点酒,很放松的样子。 孟鞍抬头看着星空,城市里很难看见这样多的星星,略有些遗憾,“可惜没带相机,不然能拍下来。” “用眼睛看吧。” “我眼睛又不怎么好。” 陆勘被她这句话的语气弄得笑了一笑,见她看过来,敛了神色,“你喜欢看星星?” “嗯。”也许是夜太宁静,也许是星空太美,她一时很有心情,“星星在天空上,像不会变一样。” 陆勘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孟鞍轻扬眉,“你想说什么?” 他见她目光不动,才说,“恒星也会运动,肉眼看不见而已。” “……”孟鞍无言片刻,又笑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不解风情?” 他没出声。 孟鞍偏头看他,半开玩笑,“这么好的景,你就在这里跟我讲中学物理。” 他一时莞尔,“那讲什么?” 等了会,没听她回话,他侧眸看过去,她正含笑望着他,风将她散着的长发往后吹,让她整张脸都露出来,借着月光足够看清她,连同她额边一颗小小的痣。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安静,她也并不出声,但目光若水,一双眼睛瞧着他,总像会说话一般。 他看了两秒,蓦地靠近,轻轻拨开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刘海,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下。 第20章 20 再见 后来风渐渐大起来, 也没坐多久,两人回了酒店。 快到门口时,孟鞍把身上他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 他接了也没穿上, 单手拿着。 酒店大堂里有几个年轻男女,拖着行李箱, 大概是来旅游的, 有人和前台交涉着,剩下几人在大堂内走来走去。 陆勘手机响了下,他看了眼接起。 有服务员推餐车说着借过,一个男的退了几步, 孟鞍没怎么注意,被陆勘握着手臂拉到一旁去时, 才反应过来那个人可能会撞到她。 他听着电话,表情略严肃, 眼睛也没看她,手却轻轻握着她没放开, 带着她往前走。 到电梯口时, 他站了会,对电话那边说了声“明白”, 结束了这通短暂的电话,才去按门。门一开, 他松了她的手,让她先进去。 这个时间点,轿厢里就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见电梯运行的微弱声音,隔了几秒, 陆勘主动开口,“队里电话,让我周五归队。” 周五,那就是大后天。 孟鞍转头看他一眼,他面容平静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哦了声,“有点快。” 是提前了,但也只是几天,没什么分别,他微抿唇,没说话。 一路沉默地到房间门口,他们几个房间都在同一层,离得也不远。 陆勘把孟鞍送到,和她说了句,“早点休息。” 孟鞍花了几秒钟犹豫,发现自己并不想让他这么走了,尤其是在得知他将要离开的消息后,她拉住他的手腕,“陆勘。” 他垂眸看了眼她拉着他的手,又抬眼看她,“嗯?” “你到前台帮我要杯蜂蜜水,好不好?” 他有些诧异,“不舒服?” 孟鞍含糊应道,“胃不舒服。” “头晕吗?” 孟鞍摇头。 他又看了下她的脸色,“还要什么?” “不要了,就蜂蜜水。” 他点头,“那你等会。” 孟鞍进了房间,把外套挂起来,想换睡裙时,感觉有点不对劲,进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把拿出来的睡裙收进去,从包里找了卫生棉出来。 整理完一切,她在床尾坐了会,想着想着兀自笑了下,轻摇了摇头,她的生理期常常早几天或晚几天,这次还真是不太凑巧。 其实是想要做点什么的,毕竟人马上要走了…… 门被敲响,孟鞍看了眼猫眼,开了门,陆勘手里端着两个玻璃杯,一杯牛奶,一杯蜂蜜水,说,“胃不舒服,喝热牛奶可能会好些。” 孟鞍微微笑了下,都伸手接过来,也没有按原来的想法叫他进来了,站在门口问,“明天早上要几点起?” 他看着灯光下她有点苍白的脸色,“你想几点起?” 她生理期第一天,会有些肚子疼,说,“我想睡晚一点。” “那就晚一点。”他感觉她是下午没恢复过来,又游泳又吹风,加了句,“你要是不舒服,待在酒店休息也可以。” “那你呢?” 他疑惑地看她一眼。 孟鞍补充,“你和我一起,还是和他们去玩?”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觉得她问了句废话,“和你一起。” “那不是耽误你去玩了。”她想了想,“明天再看吧。” 他听了这话,露了一点笑,“别逞强,又不是不能来了。” 他说话语气很轻松,不知为何,她想起刚才他在湖边吻她的额头,轻轻的,却让她心底有些痒。 她看着他,微抬起下巴,“我想亲你。” 身后的过道十分安静,他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她有时候提要求有些突如其来,然而表情又坦荡泰然,好像笃定别人一定会答应。 他还未动作,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陆勘回过头,见于山林津津有味看着他们,旁边秦芝忍着笑,小声说,“你真是的,叫你别打扰别人。” 孟鞍从陆勘身旁探出头去,大方地打了个招呼,“你们也回来了。” 于山林见孟鞍没有不好意思,话说得直接,“你们继续,我们不会出来了。” 陆勘不想搭理他,回头眼神示意孟鞍回房间,看到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早点睡。” 他转头看了于山林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回了旁边自己的房间。 于山林和秦芝对孟鞍点点头,也走了。夫妻二人回了房,秦芝去看于山林肩膀,“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能怎么样,他有那么小心眼吗?” 秦芝笑说:“你跑过去插一脚,人家都不好意思进孟鞍房里了。” 于山林好笑地看了眼自己媳妇,“他要是想进去,至于站门边给我们看吗。” “也对。”秦芝讲起今天的感受,“说真的,我还是挺喜欢孟鞍的,好相处,人又漂亮,性格还大方。” “但她这样的,应该也挺招人喜欢吧?你不是说陆勘马上回部队了,那就让孟鞍干等着他?”秦芝皱眉说,“这样下去能成事吗,见不到面感情不就没了,再说了,他们现在感情也没多深吧。” 于山林问她,“你不看好?” “我当然是希望他们能成,以后多和她出来玩。”秦芝摇摇头,“但这哪说得准。” 于山林拍了拍她,“你操心也没用,人家自己心里有数。”。 翌日孟鞍睡到了快十一点,洗漱完毕,慢悠悠地下楼和陆勘吃了个午餐,得知于山林和秦芝早早地出发去景区玩了。 吃过饭,她在周边转了转,晒了会太阳。 下午五点,一行人提前吃过晚饭,打道回府。 两天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回来工作的第一天,孟鞍不算很忙。《穿过荒野》第二季推进没有想象中顺利,开机时间还在推迟,公司最近准备做一个音乐综艺,项目提出来,叫了一群人过去开会,包括孟鞍在内,说是听大家的想法。 开完会已经六点多,过于冗长的会议,让孟鞍有些疲倦。 手机上有陆勘发来的微信,约她吃晚餐。 她开会时手机关了静音,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这时她才回过去:下午在开会,我没开车,你现在来接我? 回完她到茶水间喝了口水,手机上已经有新消息:好。 孟鞍收起手机,想这也能算是一顿送别饭,他明天早上就要回部队了。 七点多两人才见上面,他打了辆出租车来,这个点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来得有些晚了。孟鞍早上喝了杯咖啡,中午点的意面味道不太好,她草草吃了几口就没再动,一天下来,还真有点饿了。 陆勘听她喊饿,挺认真地看过来,“第一次听你说饿。” “我又不是机器人。” 他 看着前面还很堵的道路,问孟鞍,“在附近吃行吗?” 孟鞍点了头,两人就在下一个路口下了车。 陆勘问她想吃什么,她也没什么想法,就一路走着,说去商场里转转看。 沿路发现一家卖牛肉粉的小门面,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食客不少,孟鞍看了眼,“要不要吃这个?” “你想吃?” 孟鞍点头,“我第一次见你,你手里不就拿着牛肉粉?” 陆勘也想起来,“那是我买给于山林的。” 那天他才休假回来。 两人进了门,对坐在一张小餐桌上,照样是陆勘先放下筷子,他静静看着对面女孩小口吃着粉。 他忽然发觉这样的片段在记忆里有不少,因为吃饭速度不同,他常常会看她吃东西。她吃得很少,有时也让他疑惑,到底是她吃得不多,还是女孩都是这个食量。 有这样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吃了很多次饭。 他第一次有这么长的闲暇,休假前原以为会很空白的一段时间,回过头一看,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她的身影。 晚饭后,路上并不那么堵。 孟鞍和陆勘坐在出租车里,沿途的霓虹灯光时而照进来,让他的脸上半明半昧。 孟鞍在车里百无聊赖,心里有些许浮躁,不想看手机,也没有话要说,拉了下他的手掌,拿过来看了看,男人的手掌宽大,因为是舒缓状态,手背上的青筋并不明显,手指上有茧,摸起来有粗粝的感觉。 陆勘低头看她在摩挲他的手,暗光依然可见她亮晶晶的指甲,他看了会,移开了视线。 下了车,一路走到单元楼下,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陆勘看了下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送你个小玩意。” 月光暗淡,孟鞍看不清,“什么?” 她边拿边问,拿在手里感觉是个金属,微微凉,分量不轻不重,正想细看,陆勘回答她,“望远镜。” 孟鞍拿近了看,发现是个双筒望远镜。 “夜间透光性还不错,你可以带出去看星星。” 孟鞍看着这台望远镜,精致小巧,很便携。 他继续说,“倍率再大点,会更清楚,但怕你不好拿。” 孟鞍一时心情有些微妙,一是没想到他突然送她礼物,二是这个礼物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她不是没收到过男人送的礼物,大多自以为是地投其所好,来来去去无非那些东西,几乎没有惊喜,但还是第一次收到望远镜。 也不是说有多惊喜,但这的确是实用的礼物,而且,看得出用过心。 她想也没想地拉过他的手,“你上楼教我用一下这个吧。” 陆勘本想和她说使用方法,她突然拉他的手说这么一句,他稍愣,答了句好。 进了门,孟鞍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陆勘走去阳台往外看了眼,“今天星星不是很多。”他指着调焦距的位置,“很简单,你试着调一下焦轮。” 孟鞍调了几次,调到最合适的位置,然后第一次从望远镜里看到星星,她轻轻“啊”了声。 “怎么样?” “我看到了,很漂亮。”孟鞍放下望远镜,转头和他对视一眼,笑了笑,“谢谢,我很喜欢。” 他微扯嘴角,想起刚刚看到客厅里的大包裹,也没问她是如何抬上来的,“你客厅里的包裹是桌子?” “是一个床边桌。” 他思索片刻,“会装吗?” 当然会装,看说明书就行。但还没回答,看他已有要帮她装桌子的打算,也没拦着他。 他动作很利索地帮她装好了床边桌,推着滚轮试了下,“可以了。” 孟鞍和他一同蹲着,歪头看着他,“累不累?” “这有什么累的。”陆勘问她,“还有没有其他干不了的?” 孟鞍好笑,“我能有什么干不了的?” 陆勘就看了她一眼,孟鞍的视线里是他青虚虚的下巴,对视几秒,她起身过去吻了他的唇角,挨在他耳边,声音放得很轻,“你到我家干活来了?” 她没等回答,闭眼搂着他亲了亲,也许是心知要离别,这个吻让人有些珍惜。不多时,她无意识地哼了声。 他扣住她手腕的手动了动,因为这姿势并不舒服,她正想坐到他身上。 还没动作,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一旁沙发上,随即俯身过来,遮住了孟鞍眼前一片光,他就这么低头看了她一会,她呼吸都轻了些,“陆勘……” 孟鞍也不知他应了还是没应,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温热的唇舌上。 唇齿交缠着,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想松开她,她正投入,并不想放开他,牢牢搂着他的脖颈。 他没再动,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腕,男人的热息不断传递过来,让孟鞍感觉身上也有些热,情不自禁地贴近了他。 陆勘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曲线,不是没靠过这么近,但这时感觉却不同,他理智尚存,停了停,两人分开一阵。 孟鞍眼睛看着他,呼吸有些乱,抬头贴着他的耳垂亲了亲,“继续,好不好?” 他又体会到那种陌生的感觉,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神,他握着她的手腕,低头继续吻了她。 孟鞍觉得,他的吻和他的人都让她觉得很舒服,她伸手抱住他。 不知亲了多久,孟鞍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两人之间温度越来越高,直到孟鞍感觉胸前隔着衣服被碰了碰,以为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他松开了她。 …… 孟鞍躺在沙发上平复了会呼吸,偏头看着旁边坐着的男人,“你……” 他转过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孟鞍抿了抿唇,“你想摸可以摸,但是我今天……”生理期还在。 她还没说完,他快速打断了她,“不用。” 他理智已经回笼,也明白刚才有些失控。完全不能用不小心碰到来解释,分别在即,这种时刻他不能、也不该对她做什么。 也许是冲动过后的冷静,两人都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孟鞍也坐了起来,问,“你明天几点的车?” “早上八点。” “到了告诉我一声。” 他应了,“好。” 他侧眸看她一眼,她长发散在身侧,红唇饱满,脸颊上淡淡的粉,他收回目光,沉默几秒,说,“我该走了。” 孟鞍也站起来,像之前几次一样开门去送他,他回过头看已经走出来的她,对她微微一笑,“不要再送了。” 孟鞍没再往前,她头脑和身体似乎还未恢复宁静,也没开口说什么,他回身抱了抱她,低声道,“再见,孟鞍。” 他离开后,整间屋子恢复安静,孟鞍脑中有片刻空茫,转身看见茶几上他送的望远镜,黑色镜身上的银天鹅标志闪烁着微冷的光芒。 20-30 第21章 21 谁还没被甩过呢? 早上九点, 天空飘着小雨,空军空降兵某旅突击队正在野外开展实弹射击训练。 作为空军特种作战部队,这支突击队向来秉承着“练兵先练官”的理念。此时领头的猛士车上就站着一名上尉和一名少校, 即将要开始的是步枪乘车射击。 与常规射击训练不同的是, 在雨天干扰、车辆颠簸的情况下进行精准射击对狙击手是一场莫大的考验。 车辆行进中,雨渐渐下大, 远处的靶标似乎都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模糊, 风声、雨声以及车辆行进的轰隆声混杂在一起。 车内,正在据抢瞄准的狙击手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他面容沉静,仔细观察着目标附近植物的动向, 心中判定风向风速,修正密位, 快速扣动扳机。 随着数声枪响,百米外的靶标均被击中。站在后方的褚柯和指挥员对视一眼, 轻微点了下头。 在进行乘车射击前,官兵们做过速射训练, 武装奔袭数公里, 体力有所消耗,这样的情况无疑给乘车射击增加了难度。要做到弹无虚发, 手要稳,心更要稳, 才能在几秒甚至零点几秒内做出反应,找准击发时间。 这方面,作为大队长的褚柯从来不担心陆勘的成绩。 …… 训练结束时,雨已经停了,泥土里似乎都散发着芬芳。 一群穿着作战服的人回到营地, 陆勘旁边跑来一个小战士,喊了声,“陆队,大队长叫你去他办公室。” 陆勘跑步到达大队长办公室,进门后对大队长敬了个军礼,“队长。” 褚柯对他点头,示意他坐办公桌旁的沙发,“坐。” 陆勘坐下,褚柯先用关心的语气问了下他,“假休得怎么样?” 陆勘略微牵了牵嘴角,“很好。” 褚柯笑了笑,“开始叫你休,你还不愿意。” 陆勘是当年他亲自选拔入队,那年人还在长春,刚毕业分配下连做排长。 按理说,像这种高考升入军校的学生,真的到了一线部队,多少会有些水土不服。有些老班长仗着有资历,不太看得上这些年轻干部,但当时陆勘带的兵,底下竟个个都服他。 在褚柯看来,当兵的男人很简单,一切用实力说话。当各方面都让人心服口服,那么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当年面向全军挑选队员时,他就相当看好这个年轻人,脑子好,胆子大,肯吃苦,最重要的是训练有素。包囊几十项内容的选拔,从军事技能到外语水平,他都脱颖而出。 去年,上面派他去委内瑞拉进行实战化训练,年初回来后,战区对他进行过表彰。队里也在这个时候给他把年假休了,这些年,他不太申请休假。但褚柯认为,培养一个年轻军官,须张驰有度,适当休息才利于可持续发展。 褚柯正色道,“提前召你回来,是有这么一个任务。队里刚刚装备上最新的单兵作战系统,我和团长的想法是,趁这个机会,进行一个封闭式演练,对标实战,大致分三个阶段……”。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整座城市都湿漉漉的。 这天孟鞍难得在黄昏之前回了家,心血来潮想煲汤喝,开车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出来时才发现街边的樱花快要凋落,春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完一半。 她回家把食材焯水下锅,正看着火,接到尹蓓蓓打来的电话,问她有没有空来喝一杯。 她答正在家里做饭,又问,“怎么你现在天天都在外面玩?” 尹蓓蓓似乎叹了口气,“家里真是待不下去。”她不多讲这些,见孟鞍不愿出来,便说,“好了,你先吃饭吧。” 孟鞍看着汤熬得差不多就关了火,对电话那边说,“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她换了衣服,叫了车过去,到酒吧时尹蓓蓓已经帮她点好了餐。孟鞍坐下,要了杯鸡尾酒。 尹蓓蓓自己已经喝了不少,有些微醺的状态,孟鞍见状问,“心情不好?” 尹蓓蓓摇摇头,“也没什么,和我婆婆吵架而已。” 孟鞍听了也不便多说什么,拿起酒杯和她碰一下。 尹蓓蓓笑了下,其实她和婆婆不和已久,丈夫是说不上话的,和旁的什么人说,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到谁的谁耳朵里,又或许还会在背地里笑话她。 人总需要一个出口,只有叫孟鞍出来最安心,她与人相处有分寸,不随意置喙,同时又能给够情绪价值。 两人慢慢喝着酒时,旁边走过来一位男士,声音颇有礼貌,“有没有荣幸请两位美女喝一杯?” 尹蓓蓓笑而不语,她手上婚戒明显,来人显然是冲着孟鞍来的。 孟鞍偏头瞧对方一眼,没有说话,手边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来,她看了眼,居然是陆勘,稍稍惊讶,和尹蓓蓓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男士未得到任何回复,一脸探究地看向尹蓓蓓。 尹蓓蓓打量这人,个子高脸不错,穿戴不俗,腔调是有,只是目光直接,或者说赤裸。意图太明显,有时的确令人倒胃口。 她抿了口酒,说,“她对你没兴趣。” 男士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离开了。 孟鞍走到僻静处,接起电话,先问,“你们今天不夜训啊?” “今天没有。”他答了这句,那边似乎有人和他打了声招呼,过了会,他才继续问她,“你吃饭没有?” “算是吃了。” “什么叫算是?” “我和朋友在酒吧,随便吃了点,蘑菇汤什么的。” 他没说什么,“等会怎么回去?” “打车回。” 她既有喝多了在车里睡着的前科,他就叮嘱了句,“别喝太多。” “不会,放心。” 电话里安静了一两秒,他说,“和你说件事,明天开始我们有封闭训练,手机上交了,有几天不能联系你。” 明天? 孟鞍哦了声,想了想又问,“几天?” “暂时还不清楚,回来联系你。” 陆勘回部队这几天,他们联系一直不多,主要是时间不太对得上。偶尔她会在工作空隙收到他发来的诸如“今晚夜训”之类的微信,她想的确像他之前说的一样,他们之间的联系会有些不定时。 从前她也不喜欢频繁和男友联系,有时候是觉得话说多了挺腻烦,有时候是还有其他事要做,她明白男女交往需要让渡个人空间和自由,但她只想控制在她愿意的范围内。 而这一次,个人空间和自由程度似乎充足到超乎想象。 尹蓓蓓还坐在酒吧,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讲了两句,便收了线。 那边,陆勘收起手机,从营区服务社拐角出去,迎面又撞上刚刚那人,二队的。 刚才也碰上他在这儿打电话,他也没故意听,但还是不小心听见他和女朋友说话,只好又走远了些。现在过来,不想竟还在通话中。 一时多看了眼,陆勘朝他点头致意,独自走回宿舍。 孟鞍回到座位坐下,尹蓓蓓调侃她,“真打这么久电话,还以为你是找借口拒绝那个男的呢。” 孟鞍轻轻切了声,“用得着吗。” 尹蓓蓓笑,“还没问,你和上次那个,成了吗?” 孟鞍喝了口酒,“嗯,成是成了。” “那他等会儿来接你?” “不来,”孟鞍继续喝酒,“异地,人走了。” 尹蓓蓓这才惊讶起来,“异地恋你也谈?” “异地恋怎么了?”孟鞍奇怪。 “见不到面有什么好谈的?” 孟鞍听得一笑,“我现在感觉挺好的,比天天能见面重要。” 尹蓓蓓理解她的意思是目前谈得还挺开心,半是好奇半是感叹,“这人到底有多少魅力?很帅?在你历任男朋友里排得进前三吗?” 孟鞍挺无语地看她一眼,“谁会记得前任长相?” 说起来,孟鞍近来倒也没空去和人天天见面。 柴迦要做音乐综艺的想法早在去年就有,今年提上日程,可开了几次提案会议,大家都没什么想法。 市面上音乐综艺已趋于饱和,形成模式化。做不出亮点,招商过平台时也会有问题。 但柴迦早年在电视台时就是做唱歌类选秀出身,对这类节目饱含情怀,手里也有人脉资源,一直想要亲自操刀当制作人做一档这样的节目。 开起会PPT看了不少,都是一些粗糙的大框架,真要做这个项目肯定得找志同道合的一起细化。问题就在,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且有空档的导演团队并不多。 最后柴迦找到孟鞍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做这个项目,毕竟孟鞍现在也空着。 她的荒野第二季招商时原本是想敲个大的品牌方,但如今品牌方投资保守,虽然认可第一季真实自然的节目效果,但仍担心没有头部明星参与,节目传播效果有限。 毕竟第一季的结果摆在眼前,口碑虽好,但商业转化率并不那么理想。柴迦也一直联合平台多方联系,想攒个明星局,项目就迟迟未启动。 做音综项目,挑战是有。孟鞍虽不太想又拍一档棚综,但柴迦说的一点很吸引她,不沿袭旧的节目模式,实打实做出内容创新,她思考 后,觉得可以试试先做个细化的提案。 于是,这些天,是一轮又一轮的会议。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她回到家,洗完澡吹头发时,才想起来有好几天没和陆勘联系了,他们训练结束了吗?。 晚上七点,结束五天四夜综合演练的突击队队员们回到驻地。 大家陆陆续续到食堂吃饭。 吃饭时,和陆勘搭档的指导员张图一直在看手机,旁边二队队长李驰是个好事的,凑过去问,“干什么呢?吃饭还不忘看手机,小心被纠察抓到。” “抓我我也没办法,我对象正和我闹脾气呢,好几天没联系了,现在电话都不接了,再不哄哄还了得。” 李驰对这情况是司空见惯。可以说,从军校起,身边谈恋爱的同志们就没停过哄对象这一任务。 军恋就是朵脆弱的花朵。动不动上交手机联系不上,具体干了什么又有保密条例,人也离得远,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换哪个女的受得了? 李驰笑笑,“把心收回肚子里去吧,和你闹说明还有救,不闹了才是直接给你判死刑。” 旁边一人说,“李队这是被甩经验丰富啊。” 李驰:“去你的。” 那人继续啧叹,一脸有故事的样子,“谁还没被甩过呢?老失联人家女孩甩我们也应该。要我说,我们就不适合谈对象。” 陆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一群人快速吃完饭,陆勘和李驰几人被叫到大队长办公室,开了个小型复盘会。 快到熄灯时间,陆勘和李驰回到宿舍。 陆勘坐在床边,拿着手机打开看,和以前一样安静,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微信消息。 他一时说不清心里想了什么,滑了下屏幕,思索片刻,先给孟鞍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这条消息转了好一会儿圈,才发出去,宿舍就熄灯了。 原本坐在桌边看书的李驰也收起书,准备睡觉。黑暗里看见对面床陆勘的手机光,有点惊奇,都熄灯了,这人还一直看着手机,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看什么呢?” 陆勘忽而抬头问,“我们这边信号被屏蔽了?” “好像吧。通信那边可能在搞什么,应该也是暂时屏蔽。” 陆勘看着消息框上不断打转的圆圈,眉心微蹙,手指敲了两下手机背板。 李驰更好奇了,“怎么?等银行短信?” 陆勘仍看着手机,淡淡回了句,“银行短信有什么可等的。” “那干什么这么晚、还这么认真看手机,我以为你有大笔理财等着赎出。” “……” 就在这时,手机上不停打转的圆圈消失,对话框上突然多出个红色数字。不可否认,那红点猛地出现时,他的心也跟着提了下。 他快速点开对话框,屏幕上跳出两条消息。 孟鞍:刚洗完澡,没睡。 孟鞍:你回来了? 第22章 22 我过来找你 陆勘正想回复, 第三条消息跳出来:要不要视频? 他拿起手机往外走,身后李驰惊讶喊道,“熄灯了你去哪?” 陆勘头也没回, “找信号。” 孟鞍头发吹到半干, 正抹护发精油时,接到了他的电话。 她洗干净手才接起, 一通他先开口, “今天我们这信号不好,只能打电话。” 孟鞍听着电话里信号不稳,有点沙沙的声音,应了声, 关了浴室灯走出去,从直饮机里倒了杯水, 想起来问,“这么晚, 方便打电话吗?” 颇寂静的操场,听着她的声音, 陆勘微微一笑, “方便。” “你们训练今天结束了?” “结束了。”他停了下,“在喝什么?” “喝水呢。”孟鞍忙起来也不太记得日子, 便问,“你们一共训练了几天来着?” “五天。” 两厢都安静了几秒, 隔了会儿,孟鞍在电话里咦了声,“信号没了?” “在。”他顿了顿,“最近很忙?” “有一点,会议比较多。” 陆勘想了想问:“有时间吃饭吗?” “有的, 没有那么忙。”孟鞍靠在沙发上,客厅里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她笑了下,也问了句,“那你呢?训练怎么样?” “很顺利。” 孟鞍意会,“不能说具体内容?” “嗯。”陆勘低头看见跑道边不知谁丢了张小纸片,顺手捡起,等了等,也没等到她再出声,心里不由想起战友们说的话,犹豫了会儿,“你……介意吗?” 孟鞍一天工作下来也有些疲倦,这时倒有了心情开玩笑,“介意你就能告诉我?” “不能。” 孟鞍嗯了声,“那介意也没用,就不介意好了。” 陆勘反应了一两秒,才明白她在开玩笑。 孟鞍继续说,“我知道你训练好就可以了。” 营区的夜空上挂着一轮明月,银白的月光洒在操场中间的草坪上,他隔着电话喊了她一声,“孟鞍。” “嗯?” “你那边有月亮吗?” 孟鞍抬眼看向窗外,月光照进屋内,铺在地板上,糖霜一般,“有,今天月亮很亮。” 陆勘无声笑笑,“我这边也是。” …… 挂了电话,陆勘在操场走了一会儿,灯光暗淡的营区,万籁俱寂。 五天高强度的训练内容,让人精神始终紧绷着,睡觉的时间都极少,此时神经松懈下来,却没有往常淡淡的倦意,心情反而仍有些躁。 他是穿着短袖体能服出来的,操场上吹了会晚风,穿过花坛,准备走回宿舍时,被巡逻的小战士叫住,“谁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射过来,小战士看清,跑过来敬了个军礼。 陆勘还了个礼。 小战士问道,“还没回?” “就回。”陆勘将手里的纸片扔进垃圾桶,点头走了。 小战士打着手电筒继续往前巡逻,也有点乐,刚刚陆队好像对他笑了?。 开发新项目的阶段,孟鞍和同事们无法避免地看了一大批同类型节目,一起根据自身亮点做了个初步提案。 一个周日的下午,柴迦带着孟鞍,约了平台方相关的负责人,想看看他们的意思。 因为不是正式的提案会,地点就约在了一家洋房咖啡馆,里头很安静,几人在这里聊起了这个项目。 柴迦和孟鞍拿着电脑,配合纸质材料,一项一项讲下来。 几人静静听完,没表达确切的合作意向,但没完全否定合作的可能性,“这节目主题和我们的调性虽然相符,但现在音综不好做,你得请到大咖,观众才有可能为你们买账,我直说了,你们拟邀名单上这几位恐怕没什么话题度。但大咖又为什么上你们节目?” “还有你们这个节目模式,乍一看有点意思,但这种强互动型,搞得好是好,搞不好观众就觉得烦琐无聊。是不是保守一点?像以往那种程度的互动就可以。” 负责人继续说,“这样,这个项目总体上还是不错,你们回去再修改一下,商业回报率要让我们看到,然后准备上一下提案会,我们内部评估一下再说,好吧?” 柴迦应下。 负责人又笑说,“你们之前摸过哪些赞助商的底,有哪些有兴趣的?” 柴迦和人聊起来,孟鞍在一旁喝了口咖啡。 一切聊完,柴迦把几人送出去,回来收拾东西,和孟鞍一块回了公司,继续开会。 初稿经过反复修改,在提案会的前一天定下了最终稿,柴迦妥协,用了更保守的节目模式。 周四下午,柴迦和孟鞍一起去了平台的内容制作部门开提案会。会后,平台需要进行评估,才能确定是否要预立项。 从平台的公司大楼出去,柴迦带其他几个同事去聚餐,孟鞍有点疲惫,不想再折腾,婉言拒绝了,独自打车回了家。 她先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出来,去冰箱察看存货,一周没补货了,新鲜的食材不多,拿了两个番茄和两个鸡蛋,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打卤面。 面煮好已经快八点,在吃面的时候她收到陆勘的消息:在工作? 她回复:在家。 这些日子孟鞍工作多,连电话都打得很少,都是微信上匆匆联系。 过了一会儿,他给她拨了一个电话。 孟鞍接起,或许因为有段时间没讲过话,电话里起先静了两秒,陆勘才开口,“在吃饭?” “嗯。” “吃了什么?” “我自己煮的番茄鸡蛋面。”孟鞍低声答着。 “感冒了?” 孟鞍清清喉咙,“没有,可能今天说了很多话。” 陆勘停顿了会,“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孟鞍怔了怔,其实也说不上不高兴。她知道她心里或许是有些情绪,但也觉得不值一提,明天起来她就会忘记。 但也许是在这样一个有些身心俱疲的晚上,正好有个人问了这样一句话,她忽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也没有不高兴,工作上有点问题。在做一个新项目,制作人原本是打算做些创新,团队也有了还不错的想法,但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困难,投资方有疑虑。忙了很久,但现在这个项目和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当然,这也没办法怪谁……” 陆勘很安静地等着她说话,听她不再开口,才问,“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件小事。”也是经常会遇到的情况,都不能称之为不如意,但神奇的是,说完这么一段,她胸口之中闷着的那口气仿佛就这么随着倾诉倒出去了。 陆勘沉吟片刻,说,“我觉得你已经尽力了,也不要怪自己。” 她听着他认真的声音,忽然很想看看他的样子,“你能视频吗?” 她问得有点突然,停了下,他说,“可以,你先挂,十分钟后打给你。” 孟鞍吃完打卤面时,他的视频在微信上打过来。 视频接通,先扫到他的锁骨,然后镜头一晃,移到了他的下巴。 孟鞍看着他身后的背景:“你在哪儿?” “操场。” “没有灯吗?” “有。”他说着,走去了一盏照明灯旁。 那灯的顶光打在他脸上,孟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能不能给我看你的脸。” 他于是把手机拿高了些,又别开脸,提醒,“衣服拉一下。” 孟鞍低头看了眼自己,她洗完澡后没穿内衣,睡裙领口有些低,没注意就露出一些。 她拉了拉衣服,“你不看不就好了。” 他似有些无言以对的样子,隔着屏幕,人脸始终不那么清晰,也看不清对方细微的表情。 两人都静了会。 他那边镜头又晃了下,孟鞍听见有人和他打了声招呼,晃动中,模糊的光影里看见他的唇,唇峰线条漂亮。 周围安静后,他重新拿稳了手机,低眸看着镜头。孟鞍心中蓦然一动,忽问,“你们总也不休息吗?” 陆勘想了想,“这周六没训练,也算休息。” 孟鞍噢了声,“那休息时可以出部队吗?” “可以。” 她于是对着屏幕笑了下,“我周六过来找你,行吗?” 第23章 23 有点太快了 镜头又微晃了下, 对面人表情稍显惊讶,“你来找我?” “不可以吗?” 陆勘像是有点没跟上她的思路,“你有空?” 孟鞍点头, “周末我也要休息的。” “就是这边没什么好玩的。”陆勘看着屏幕里的人, 再次确认了遍,“你真要来的话, 我给你订票。” 孟鞍手肘支在餐桌上, 托着下巴看屏幕,“票我自己订,还不清楚时间。” 就这么决定好了,简直有点雷厉风行的意思, 但她似乎一直这样,都不让人感到奇怪了。 他看着手机里的她, 不由一笑,“到时车次发给我, 我过来接你。” 陆勘回到宿舍时,李驰正在床边捧着本金庸读。 李驰随口问, “教导员找你?”最近他们教导员正在组织思想政治教育, 不仅要求政工干部上台演讲,还要求军事主官也上。 陆勘说:“不是。” 李驰有点纳闷地看着他, 不是就不是,笑什么呢? 他看得出陆勘最近心情不错。先前他以为是谈恋爱了, 颇有些好奇,本想找机会问问他。 后来一看,根本不像是恋爱的状态。 虽然偶尔拿着手机看看,但电话依旧是不怎么打,也就那天集训回来时突然跑出去找信号, 看情况该是有什么急事。这要是恋爱,十有八九也是失恋了。 而且他一直觉得陆勘眼光有点高,又或者是对感情要求高,所以对保媒拉纤的事儿排斥得有些明显。领导和嫂子们介绍给他的姑娘,也不乏条件很好、很漂亮的,据说也有很喜欢他的,但一个都没成过。 不过这也能理解,感情若不自然而然地发生,隔着十万八千里硬凑在一起,单纯为了繁衍,很没意思。 …… 李驰把书收回抽屉,正打算睡觉,陆勘忽然开口问他,“上次你父母来探亲,你带他们在县城住的酒店是哪家?” 李驰父母去年来队探亲,在队里招待所住了两天,赶上了队里休息。他们驻地所在的这个小乡镇,不夸张地说,能逛的就一条小街,五分钟就能走完,剩下的都是乡村和荒野,像样的饭馆都没几家。 他们休息期间原则上是不能离驻地太远,最多在附近县城走走,李驰就带父母在县城里住了两天,玩了一下。 那酒店还是另一个战友给介绍的,之前他对象常来探亲,嫌驻地太偏,两人一直是在县城里住酒店的,也就把县城里的酒店住得差不多了,挑出了最好的一家。 那酒店父母都很满意,装修挺新,也算干净,回来后李驰还特意提过一嘴。 这事队里之前就有人来问过,也有替人问的,李驰不作他想,把酒店名告诉他以后,躺下睡了。 稍晚一点,孟鞍收到陆勘发过来的路线图和酒店截图。 她稍微看了下这家酒店,条件比她想象中好不少,回他说可以。 她本想问他周六晚上还回不回部队,想了想先打开那几张路线图。 他们驻地在本省地级市底下一个叫胡山镇的地方,从孟鞍这边过去,需要先乘高铁到市里,再从汽车站转大巴到县城。 孟鞍想如果她周五没什么事,可以下午就出发过去。 结果周五下午临时召集编剧开了场会,等处理完剩余工作,她叫车回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只能在工作空隙订了周六最早的一班高铁。 回到家洗澡护肤,又匆匆收拾行李,忙完夜已经深了。睡前脑海里思绪却异常活跃,想了会正在做的项目,又想了会还没开始的项目,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但明天可以暂时放下,这样想着,很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早上七点,孟鞍觉得还没睡多久,闹钟就响起来了。她通常起床很快,今天却觉得头有些沉,大概是昨晚没太休息好。 她简单洗漱,涂了防晒口红,画了两笔眉毛就出了门。到高铁站,在星巴克买了三明治和咖啡,迅速吃过早餐,到了发车的时间。 两个小时的路程,上午十点多,她抵达市南站。 这里到胡山镇所在县城的汽车一天两班,一趟上午十一点发车,一趟下午三点发车。 上午这趟汽车只能在西站坐,孟鞍在高铁站打了辆出租。上车发现车里烟味很重,只好开了后排两扇窗散味道,她今天穿的长裙,身上虽有外套,但也单薄,禁不起风吹。 好在,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上车前,她在汽车站旁边的小店买了包柠檬糖。 这趟汽车没有售票员,上车的人也不太多,位置都是随便坐。车厢里味道并不好闻,烟味、机油味、乘客带的家禽味, 各种味道混在一起…… 孟鞍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发现窗户打不开,以为是坏了,又去试了另外几个。 旁边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看着她动作,说,“这车窗户都打不开的。” 孟鞍说好吧,坐回了窗边的位置。 汽车到点发车,她给陆勘发过一条消息,说已经发车了,就关了手机。 车一路颠簸,空气很闷,孟鞍也屏着呼吸。她做节目时,条件艰苦的地方也去过,身体状态好的情况下,她并非忍受不了这些,但偏偏今天有点头疼。偶尔呼吸一口,便觉得有些反胃。 车驶上山路,转弯很多,司机却不控制速度,导致车上乘客颠来倒去,而车里的人仿佛已经习惯,没人抱怨。 孟鞍手里攥着安全带,在又一次大转弯后,忍不住捂住嘴巴干呕了一下。 她喝了一大口水,想压下去那股恶心的感觉,却仍很难受。只好靠在窗边,希望能快点下车…… 十二点多,客车终于停在一个绿色站牌边,司机用方言说,“到县城的下车了。” 孟鞍扶着坐椅站起来,拖着行李箱走下车。这一站下车的只有她一个,刚呼吸上新鲜空气,客车果断关门,轰隆隆地开走了,扬起一片沙尘,孟鞍捂着口鼻避开。 正想看看这是哪儿,前方有人喊了她一声,“孟鞍!” 孟鞍抬眼,汽车刚刚开走,并不宽敞的县城小路上,前面只有陆勘一人,白衣黑裤,站在一辆军用吉普车旁,微微笑着看向她,然而下一秒,他就皱起了眉头。 陆勘提前到了站点,下车等她。中间给她发过消息,她没有回复。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也许是大半个月没见过她,刚刚看到她身影出现的那一秒,他的心不受控地提了提。 她穿一条蓝色的长裙,手里推着一个小行李箱,一出现,让这条灰扑扑的小路色彩明亮不少。 下车时她低着头,垂下的长发挡着她的侧脸,转过脸时,脸色却苍白得可以,蹙着眉,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他快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了行李箱,伸手扶住她的手肘,“晕车了?” 孟鞍没多少力气说话,嗯了声,抓着他的胳膊,还好他身上味道很清爽。 陆勘把她带到车门边,这车门比普通车要高,他想抱她上去时,她已经自己爬了上去,偏过头很无力地对他笑了下,“酒店远不远?”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抿了抿唇,摸了下她的头发,“不远。” 车发动上路,窗户降下一半,孟鞍靠在车椅里,从包里拿出柠檬糖,塞了一颗吃。 陆勘看她有动作,瞥了她一眼。 孟鞍也侧过头,拿着包装袋问他,“糖,吃吗?”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接过来,“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 十分钟后,车停在酒店的露天停车场。 陆勘带着她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前台接待询问信息时,她发现他开了两间房。 她头还晕着,没心情说什么,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前台。 拿了房卡进电梯,陆勘帮她推着行李箱,送她进了房间。 一进门,孟鞍先脱了身上的外套,又喝了口矿泉水,“我想先睡会儿。” “好。”他指她的行李箱,“有床单被套?” “有。” “我开你箱子了?” 孟鞍反应了一下,“嗯。” 他拿出她带来的床单被套,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坐房间的沙发,“你去坐着吧,马上铺好。” 他动作很利索地把床铺好,叫孟鞍过来。她过去坐在床沿脱鞋,问,“你还没吃饭吧?” “你别管我了,”他把窗帘给她拉上,回头看她,“好好睡一觉。” 窗帘一拉上,房间顿时陷入黑暗,折腾一个上午,孟鞍躺上床,很快就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彻底睡着前,她听见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陆勘出门买了一件矿泉水和一个热水壶,回来时,她缩在床侧熟睡着。 他走到床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他知道她工作很忙,忙到吃饭都不规律,却坐了很久的车,大老远的一个人跑过来找他,还十分受罪。 他看着她此时安静的睡颜,总算是比刚刚那惨白的脸色要好一些,伸手轻轻替她掩了掩被子,悄然退开。 …… 孟鞍醒来时房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她身上舒服不少,不知道是睡了多久,陆勘又去了哪里,坐起来正要找手机。 房里响起男人的声音,“找什么?” 孟鞍吓了一跳,“你在怎么不出声?” 她也没再去找手机,亮起了床头的小灯,看那人正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她,像一直没走的样子。 陆勘瞧她脸色,“好些了?” 她揉揉额角,“嗯。”睡了很久,她渴得很,正要下床拿矿泉水喝,陆勘见状,拿过一瓶,拧开递给她。 孟鞍盘腿坐在床上,仰头就灌了大半瓶矿泉水,陆勘看着问,“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哪有热水?” 他指着桌上的烧水壶,“烧点给你。”他想她大概有洁癖,补充,“新买的,我洗过了。” 孟鞍点头,“那喝一点。” 他走到桌边,倒了两瓶矿泉水进壶里,接上电源,站在一旁。 房间里的窗帘仍拉着,光源只有床头那盏小灯,他背对着她站着,影子被光打在墙壁上,影影绰绰的。 他脱了外边的衬衫,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肩膀很宽,腰很直,背部肌肉让他穿着衣服的背影看起来很好看。 孟鞍正看着他,他转过身,仍立在那儿,大概是要等水烧开,感受到她的目光,偏头瞥了她一眼。 孟鞍对他笑了下,“你不站在那儿,水也会开的。” 他嗯了声,走过来,这次在她旁边坐下了。 隆隆的烧水声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她脸上还有些朦胧的睡意,陆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饿不饿?” 孟鞍看着他,没说话。 “等会喝点温水,带你出去吃东西?” 孟鞍还是不说话,他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昏昧不清的光线里,他的眼睛显得那么深邃。 孟鞍倾身过去,搂住他的脖颈,仰脸亲了亲他的下巴,有些粗粝的感觉。 他也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错开一瞬,又见她缓缓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扶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住了她。 孟鞍的回吻很热烈,那隆隆的水声在某一刻停了下来,却没人顾得上要喝水的事了。 不知不觉两人躺倒在床上,她抱着他,隔着衣服抚着他的背,亲着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伸到他的衣服里。 他愣了下,却没有拒绝,也没有停下这个吻。 孟鞍轻抚着他的腹肌,坚硬结实,她的身体不自觉软了下来,靠在他身上,越贴越紧,仿佛这样才能舒服些。 当她的手往上碰时,他像骤然回神一般,隔着衣服捉住了她的手。 孟鞍轻轻喘着气,他低眸看着靠在他身上的人。 酒店这样特殊的环境,又大半个月没有接触过对方,她的一切都在吸引着他。 或者说,从她来到这个地方起,他的心情就有些兴奋。 所幸理智犹存,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前,他停了下来。 孟鞍认为成年男女之间,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再自然不过。她不喜欢有的男人太过着急,所以一开始他对她很尊重,她是乐意接受的。 但谁都有正常的需求,她当然也有。 她把手抽出来,却没有离开他身上,伏在他胸膛前,过了会儿,仰脸和他的视线对上,他眼眸黑沉。 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孟鞍浑身都很热,继续要去吻他。 他避了下,尽量保持着平静对她说,“太快了,孟鞍。” 孟鞍软软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他以为她不会动了,她的手却忽地往下,按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想的话,为什么要有反应呢?” 不等他回答,她仰头就亲了他。 第24章 24 我想你 陆勘额角一跳, 简直惊讶她的动作,而她的唇又贴过来,一时进退两难, 推开她不是, 不推也不是。 他浑身紧绷着,及时拂开了她的手, 身体也与她拉开距离,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孟鞍眼睫眨了眨,“知道。” 陆勘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沉沉呼出一口气。 她一边吊带不知何时滑落, 暗淡的橘色灯光打在她裸露的肩上,在锁骨处投下阴影, 隐约可见她颊上淡淡的红晕,呼吸凌乱, 长发扫在他的手臂上,眼睛水汪汪的, 看人时似有千言万语。 他看不得她这个样子, 闭了闭眼,想说点什么, 让彼此不再沉溺如此氛围。 空气变得很热,孟鞍看男人皱着眉的脸庞, 额上隐隐的青筋,表情隐忍克制,她不知道有什么好忍的,但这份忍耐加热了她心底那份渴望。 片刻之后,她过来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脖颈, 又抬头,呼吸撩在他的耳廓,“你不想我吗?” 声音轻柔,又带着淡淡的不满,像撒娇一样。 他心跳乱了,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硬生生地克制下来,“还要不要出去吃饭?” “这样还怎么出去?”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我想你……” 寂静的小屋里,她的声音分外清晰。 脑中理智的弦彻底崩掉,他翻身过来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脑侧,低头含住她的唇。 孟鞍这样和他亲着,浑身都热,摸着他背上的肌肉,摸了会儿,手放到他衣服下摆,牵着他的衣摆若即若离地抚了抚他的后腰。 这么一下,他埋在她颈窝里沉沉呼吸着,吻了吻她的肩颈。 孟鞍笑着摸了摸他的下颚,“衣服脱了。” 他撑在她上方看了她一会儿,起身把自己身上的短袖脱了。 男人精壮的胸膛,流畅的肌肉线条映入她的眼帘。孟鞍倒不是没拍过男模特,只是模特练的肌肉到底少了力量感,又或者健身得太夸张,而身上这人刚刚好,男性身体紧实蓬勃。 孟鞍抬头亲了亲他的胸膛,他微蹙眉,有些难耐,一面亲她,一面本能地隔着衣服碰了她。她立刻将身体贴紧了他,他一瞬间全方位地感觉到她的柔软,让他根本不敢使劲,怕把她弄疼。 他的手一直很轻很轻,上上下下,孟鞍倒觉得这样一来,身上被摸得酥麻麻的,含糊不清地说,“裙子拉链在右边。” 他低眸看她,气息早已不稳,她只剩一件衣服时,起伏着的胸口就格外明显。他额角沁出了些汗,孟鞍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很有感觉,身体紧紧抱着他。 手在她背后摸索了会儿,低头继续亲她的唇。亲着亲着,孟鞍有些等不及了,他的手还在她的后背,她以为他在这时故意逗她,打了下他的手臂。 陆勘支起身子,看见孟鞍有些不满的样子,孟鞍也在这时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他眉宇间似乎有些苦恼,忽然懂了,“不好解?” 他没说话,又看了她一眼,隔了半秒,把她的身体拨过去,自己往后头看了眼,随后白色的内衣被扔到枕边。 晃着的地方似乎比衣服还白,细腻的尖上一点粉。她有时也穿稍暴露的衣服款式,他从来都可以不乱看她。此时闭了闭眼,也许他的自制力不过如此。 他的手微湿,孟鞍知道该是她身上的汗,那粗粝的手掌在她身上,让她禁不住攀着他的身体,贴他更近,感觉他明显在刻意收着手劲,胡乱去吻他的脸,“重一点。” 他喉结上下一滚,深深吻她。 …… 刚开始感觉很好,也没多久,孟鞍就堆积着快到达,她紧紧缠着他,陆勘低头看着她的脸,她闭眼皱着眉,脸上表情似难耐又似欢愉,轻轻哼着,他本就是极力忍着,这时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感受到他小腹轻颤,一下醒过神来,他已经从她身上下来,孟鞍一瞬间身上仿佛又冷又热,不上不下的。 她躺在一旁茫然看了几秒空白的天花板,没去计较太多,因为这次体验也并非完全不好,他脸好身材好,至少带给她心理上的满足感。 两人分开躺着,孟鞍听着耳边男人的呼吸声,更是不太好受,想起来去洗澡。 刚要动,陆勘握住了她的手臂。 孟鞍转过脸,看他望着她,不知为何,她也就停了下来,“嗯?” 他看着她没说话,片刻而已,翻身过来抱着她,揉了她一会儿。 孟鞍有感觉,但也不能靠这些有更多感觉,不想再被撩起第二次,推了推他。 男人身体硬实,她没能推动。陆勘感受到了她这股力气,定定看了她几秒,扣住了她的双手,反剪着举过她的头顶,紧接着身体覆在她上方,重量压下来,他低头去吻她。 这一下来得突然,双手不能活动,孟鞍却没有挣扎,隐隐觉得这样有些新鲜、刺激,身体不自觉向上弓,顶端挨到他炽热的胸膛。 越亲越热,孟鞍不自觉勾缠住他的腰。 忽而身子一沉,孟鞍没有防备,脚背一瞬间绷直,“陆勘……” 他嗯了声,吻了吻她。 …… 这一回感觉比 第一回好上太多,连绵不断的冲击,浑身毛孔都像被打开。 中间有一会儿,孟鞍脑海里一片空白,感觉有人抱紧了她,等那阵过去后,她睁开眼,看见他湿黑的眉眼,心跳很快,动情地去亲了亲他的唇。 …… 彻底结束后两人仰躺在床上,孟鞍喘着气,陆勘亲了亲她汗湿的脸颊,扯过被单帮她掩了下身体。 激情过后,空气里似弥漫着旖旎的味道,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孟鞍一时也没去关注旁边人,男人这时总有些倦怠,或许女人也是。 她身上还很热,却也不想赤身裸体暴露在空气里,手中无意识地抓着被子,身体过于满足,但在这巨大的欢愉之后,席卷上来的是莫名的空虚。 很空,她想,或许她需要热水澡。 浑身汗津津的也难受,孟鞍想再躺一会儿就去浴室。 心跳渐渐平息下来,陆勘在这时突然拉住她手臂,把她拉进了怀里,两人的皮肤都很烫,贴在一起。 孟鞍脸上的热气还没降下去,现在又被扑了一脸热气,以为他还要继续,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他一下,“我有点累了。” 他嗯了声,声音有些低沉,“不做什么,让我抱抱你。” 孟鞍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两下。 两人身上都是汗,就这样抱了几分钟。情。欲褪去,孟鞍却没有排斥这样,靠在他臂弯间动了动身子,见他微闭着眼,表情沉静。 他经常这样表情不多,明明也习惯这个样子,这时却看得她呆了一下 。 她心中微动,亲了亲他的脸颊。他也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这样看过去,他眼里几分柔情。 对视几秒,陆勘低头去碰了碰她的唇,谁也没有伸舌头,接了一个不含情。欲的吻。 孟鞍渴得不行,指陆勘那边的床头,“你把那瓶水拿给我。” 他拿过来递给她,这瓶水她之前醒来时就灌了半瓶,现在还剩了一半,她喝了一大口,剩下一个水底,又还给了他。 他接过来喝完这一口,把空瓶子搁去床头柜上,问她,“饿不饿?” 孟鞍身上懒得很,也不想动了,只点点头,“我不想出去了。” 他嗯了声,“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孟鞍这一天体力透支了大半,很想摄入高热量的食物,想了想,“想吃炸鸡。” 陆勘在心底笑了笑,她想吃的怎么总是小馄饨、牛肉粉、炸鸡这类食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许柠有次谈论她包的价格。 “这个点可能关门了。”他下床穿好衣服,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县城的店不会营业到太晚,“如果没有,还想吃什么?” 孟鞍看着他套衣服的背影,轻声说,“你给我买碗馄饨。” 他不自觉笑了下,“好。” 孟鞍看他笑了,愣了愣,“你笑什么?” 他抬了抬眉,“我没笑吧。” 孟鞍自己心情也不错,没多问,弯了弯唇,“我好饿,快一点回来。” 陆勘看她眼角弯着,躺在床上,被单外露出肩颈,他伸手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裙子,放在床边,应道,“好。” 第25章 25 你不好意思看我啊 小县城里没有连锁炸鸡店, 陆勘拿手机查了店铺,跑了两条街才找着一家还没打烊的炸鸡店。 很小的一间门面,卫生情况不明, 但她一天没吃东西, 陆勘怕她等得饿,犹豫了下还是进去了。 店里没什么生意,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见有人来了,懒洋洋地站起来,“要什么?” 陆勘翻着菜单,能点的都点了一遍。 女店主一边用笔记录着, 一边抬头瞄了他一眼,“要等比较久哦。” 陆勘略一思索, 去掉了几样。 女店主应了声,在计算器里摁出价格, 报出个数字,对陆勘指了指贴在桌子前的二维码, “扫这里。” 陆勘指着收银台后面放着的一桶金龙鱼大豆油, “用这油炸?” 女店主低头看了眼,这人倒是眼尖, 那是今天旁边超市促销她买来要带回家里的,怎么可能用这个? 她无奈道, “这是我家用油,放心,店里也是好油,也是一天一换的。”她看是个大顾客,便抬起桌子挡板, 要带他到后厨去,“你来看看。” 他倒真的跟了进去,看过确实不是老油,后厨有个带手套的男人指着旁边的面粉,“放心,食材都是我和我老婆自己买的,我们在这里开了快五年了。” 男人一边给鸡腿裹面粉一边多问了句,“家里有孕妇?” “不是。” 男人又问,“那是买给小孩吃的?” 陆勘本不是爱和陌生人闲谈的性格,但今晚心情有些特殊,也答了,“买给女朋友的。” 男人很理解地笑了下,“年轻啊。” …… 孟鞍躺在床上稍作休息,才下床穿上了自己带来的浴衣,去拉开房间窗帘,窗外天已经黑了,也无霓虹灯光,只有稀薄的月光。 她从沙发边的包里拿出手机,大半天没看过了。她边点着屏幕边拿起烧水壶旁一只天蓝色的瓷杯看了眼,看起来不是这酒店的,猜想应该是陆勘买的。 她倒了半杯水进去,抿了抿,已不烫口,就拿着水杯在床边坐下,仔细查看消息。她此刻心情和身体都十分轻松,大概因为情动之后,多巴胺充分燃烧,让人解压。 回了几条该回的消息,她关了手机,找出洗浴用品进浴室洗澡。 浴室里是暖色的灯光,孟鞍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身体,身上淡淡的红痕,头发胡乱散着,脸上的潮热早已褪去,她看着自己脸上神情似乎和早晨有些不同,也并不多想,进了淋浴间。 她头发又长又多,洗起来颇费时间,洗完澡,往身上抹身体乳时,她听见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用浴帽包着头发,裹着浴巾出来,见陆勘已经在阳台开窗透风,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孟鞍摸了摸自己的浴帽,“很奇怪吗?” 他掩了掩阳台的门,走进来,“没有。”顺手拿遥控器调高房间的空调温度,指着茶几上的一堆食物,“先吃东西。” 孟鞍过去瞅了眼他买回来的东西,满满地摆了一大桌,还有一碗馄饨,“我们吃不完吧。” “你挑想吃的吃,吃不完的给我。”他低头看着她颈项上的痕迹,早前就已经看到,以为等会儿就会消,不想现在还有,在她白皙的肩颈上格外明显,他伸手轻摁了下,“疼不疼?” “不疼。”孟鞍坐下来喝了口冰可乐,跟着自己碰了下,皮肤上似乎还留有他手指的温度,“没事,明天我遮一下就好。” “怎么遮?” “用遮瑕膏。”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让她先吃东西,自己进了浴室洗澡。 孟鞍打开馄饨盒子,塑料勺子舀着汤,她舀了颗馄饨吃,才去翻食物袋里的炸鸡,说实话她只是有点想吃,也没有多馋这个,对这里的炸鸡店也不抱什么期待。 拿出来的鸡翅炸得金黄,倒不油淋淋的让人腻味,鳞片炸得也算不错,慢慢地咬了口。 男人洗澡很快,出来时,孟鞍刚好吃完了一整个鸡翅。陆勘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看桌上东西几乎没动,问,“不好吃?” 孟鞍舀着馄饨,随口就说,“我等你呢。” 他把毛巾搁去一旁,听见这话,扬起点唇角,“等我干什么。” 他在一旁坐下,拿了根烤玉米吃,孟鞍问他,“你不爱吃这些吧。” 他摇了摇头,“我都可以。”他把东西都拆出来方便拿,继续说,“这边有个生态公园,明天你想不想去看看?” 孟鞍说:“你今晚不用回部队了?” “明天下午回就行,有政治学习。” 沐浴过后,男人身上清新的气息传来,他头发微湿着,显得脸庞格外清隽,她哦了声,“那你今晚住哪间?” 他瞅她一眼,“你说呢?” 孟鞍笑了下,“你开两间房,隔壁空着又不能退。” “那怎么办?”她话里调侃意味明显,他扯了张纸巾过来,淡淡道,“给你把床铺收收,去那边睡?” 他难得逗她,孟鞍也眨眼看着他,轻声说,“怎么睡?” 他手上动作停了停,睨了她一眼。 孟鞍继续说,“干什么不说话了。”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看她脸上那故作无辜的表情,第一次见她这样,倒是在心里一笑。 他没说话,孟鞍也不在意,继续吃着东西。她吃了半个汉堡,一个红豆派,又吃了点薯条,就喝着可乐不再吃了。 她那碗馄饨吃了三四个,陆勘拿过来继续吃完了,收拾了剩下的东西,把垃圾扔了出去。 他回来看见孟鞍取了浴帽,半湿的黑发披在肩上,边喝水边看手机。他在玄关处的洗手池洗过手,问她要不要吃点水果。 “你买了什么?” 他拿着塑料袋过来给她看,孟鞍看了眼,说,“吃个苹果。” 孟鞍看着手机,有一会儿没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拿着一把军刀在给她削苹果,就放下了手机。 他察觉到目光,抬了下眼,手上动作没停,苹果皮旋着都落下来,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给她。 孟鞍说:“分一下。” 他切了一半给她,见孟鞍看了下他手上的刀,起身去洗了,拿给她看了眼。 孟鞍拿在手上掂了下,“冷兵器?” “这算什么冷兵器。”他看她有点感兴趣,说,“你要是想看这些,下次带你去营里看。” “我能进去?” “打报告就行。” 孟鞍把刀还给他,说,“这么麻烦。” 他收起刀,没再说什么。 孟鞍吃完小半个苹果,起身去洗了手,又到浴室里把头发吹到半干,发梢仍有些湿,出来拿起睡裙,正准备换上时,床头柜上她的手机响了。 孟鞍走过去,看了眼是柴迦的电话,就坐在床沿接起。 这通电话讲得有些久,说是平台方相熟的人给了她项目意见,知道孟鞍这两天在外地,所以先给她打电话。 陆勘坐在沙发上,看她在和人通电话,听起来是在聊工作,她微侧着头,不知听到什么,她稍稍皱起眉,对那边说,“等我回来再说。” 他一时多看了眼,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她那时抱着他皱眉的样子,似乎与此时又不一样。床头的小灯亮着,光影落在她脸上,她伸手把多余的头发别去了耳后,他恍惚了下,竟觉得她皱着眉的模样很美。 孟鞍讲完电话,见他正凝视着她,她心中一跳,习惯性地忽略了某些异样,自然地回视他。 他也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工作上一点事。”她停了停,又说,“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项目,有一些问题。” “很棘手么?” 孟鞍摇头,“反正要做下去的。” 她解开浴巾上的魔术贴,准备换上一旁的睡裙,余光瞥见原本看着她的男人,转开了目光。 她手指停在浴巾上,好笑地看着他,“你干嘛不看我了?” 陆勘也不知道她怎么说着话,就开始脱衣服了,扫她一眼,“你换衣服,我看你干什么?” 孟鞍把浴巾彻底脱下来,身体展露无遗,他虽然是看过,但还是有些不自然。 孟鞍感觉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有些奇怪,更亲密的事也都做过了。她走近了,想看得更清楚。 她没有半点扭捏,就这么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上,搂着他轻声问,“你不好意思看我啊?” 他没说话,深深看她一眼,揽着她亲了过去。 她双腿缠上了他的腰,赤裸着的身体紧贴着他,他抱着她,准备去床上。 孟鞍坐在他身上不愿动。 她在他身上蹭着,身上淡淡的清香,陆勘握着她的腰,低声问,“不嫌脏?” 孟鞍探身从沙发旁的茶几上拿自己的包,陆勘感觉到那柔软擦在他肩上,她从包里找出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塞到他手里,边吻他边说,“你让我在上面就好了。” …… 第26章 26 舍不得我? 孟鞍半低着头, 长发扫在他的小腹上,他拾起一缕,食指绕着她的发尾打了个圈, 在忍耐着等她。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 手撑着他的腹肌,一切节奏由她控制着。 陆勘抬头看她, 她眉毛轻轻蹙着, 表情柔媚,毫不羞怯地直视着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直白、热烈。 他晃了晃神。 过了会, 她咬了咬唇,撑在他身上的手又换了个地方, 把头发别去了耳后。 陆勘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心,慢慢将她整只手握进手里。 孟鞍就一直让他牵着这只手, 俯身过去吻了吻他,不多时, 她整个人伏在他的胸膛上, 不再动了。他抬起她脸,吻了吻她, 才缓缓向上。 孟鞍感受着他腰腹的力量,分不清是她脸上原本的汗, 还是他胸膛上的汗,蒸得她脸上越来越热。 男人的臂膀宽大,她被他环抱着,他的手沿着她的背脊沟一路抚着,让她腰间像有轻微电流经过。 孟鞍觉得自己像是一朵云, 又轻又软,在天空中漫无边际地飘着,但有支点不断撑着她,让她落地又升空。 …… 漫长而又淋漓的过程。 孟鞍彻底脱了力,两人身上都一层汗,她趴在他胸膛上没有动。 陆勘感受到她的呼吸撩在他胸口,有一部分头发散在他手臂上。 他仰头自己平复了半分钟,把她头发拨开,伸手抱了抱她。 孟鞍随之轻轻动了下,想躺得更舒服。 他放在她背上的手停了停,低头问了声,“嗯?” 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这样安静地贴在他怀里,唇在他胸口,柔软玲珑的身体,一点微小的起伏都能感觉到。他有些失神,此时的她,让他觉得是有些柔弱的。 他不禁抱紧了她,手在她肩头背后轻柔抚着。 他手很热,虽没有碰什么敏感部位,但也让孟鞍觉得四肢发软。她忽然觉得这样静谧的,称得上是温存的时刻,也很值得享受。 许久没有说话,她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抬头看他,看着他漆黑的眉眼,出声,“你睫毛很长。” 他低头看了下她的眼睛,“你的比较长吧。” 两人对视几秒,孟鞍抬手去碰了下他的眼睛,他没眨,仍看着她,她感觉手指上有一点热。 陆勘捉住了她的手,握着。 不知道为什么,孟鞍觉得这个夜晚的体验很特别,身体感官的愉悦程度全都最大化了。 而成年男女之间,完美的性体验永远是润滑剂。 孟鞍摸着他的肌肉,有些发懒,“你能抱我去洗澡吗?” 陆勘嗯了声,就要抱她起来,孟鞍忙拍了他两下,“等一等,再躺一会。” 她手支起,脸撑在他的胸膛上,好奇问他,“怎么你不累啊?” 他神色平淡,“不累。” 孟鞍目光有点促狭,“哦,因为是我在动?” 他瞥她一眼,轻呵了声,揉了把她的头发,将她的脸重新扣进怀里,阖上了眼。 孟鞍轻轻笑了,漫无目的地抚摸着他的身体,触感极佳,一路摸到他后腰下侧,停住,很小一块不平的肌肤,她看不见,点着这块皮肤问,“这里受过伤?” 他睁开眼,“嗯,被弹片弹了下。” 他看见孟鞍微微睁大的眼睛,想了想,说,“没什么事,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没说话,趴在他胸前,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发顶和一点鼻梁。 她的手还在他那块地方轻抚着,原本那个地方一点感觉也没有,既不痛也不痒,被她摸了摸,倒烫了不少。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下巴颏搁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等再次洗完澡,两人准备睡觉。 房间里的床很大,两人各占一边,躺得不远不近,少了几分同床共枕的感觉,孟鞍并不难适应,也许是因为真的累了,即使下午睡了很久,这晚她也入睡很快。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醒来时房里一片漆黑,床上只剩她一人,她从床头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过五分。 她下床拉开窗帘,到阳台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座酒店依山而建,吹了会儿清晨的山风,她大脑清醒不少,进了浴室开始洗漱。 她用热水壶烧了壶热水,想打电话给陆勘时,房门被打开,陆勘提着早餐进来。 孟鞍穿一条雪青色的睡裙,捧着水杯在喝水,转头对他笑了笑,“早上好。” 他关上门,“你起这么早。” 孟鞍看了眼他手上的早餐,“你比我早,几点起的?” “六点,我习惯了。” “昨晚睡得好吗?”孟鞍问。 他点了下头,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原本以为她要睡得久些,所以带了早餐回来,招手让她过来,“你看要不要吃这些,或者出去吃。” 他买了饺子和豆浆,还有两个菠萝包。 孟鞍拿了一个菠萝包和一杯豆浆,坐在餐桌旁打开了手机,翻着消息。 昨晚睡前说好了要去生态公园,孟鞍问他,“等会我们是开车去吗?” 陆勘嗯了声,“有点远。” “那你还来不来得及回去?” “还早,来得及。”陆勘看她,“送你上车我再走。” 孟鞍点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啃完一整个面包,揿灭手机,同时把手上的豆浆喝完了,起身说,“我化个妆。” 孟鞍坐在窗边的位置,借着自然光手持化妆镜在描眉毛。过分安静的房间,孟鞍抽空看了陆勘一眼,见他站在阳台的推拉门旁看手机,在点着屏幕,她也就没和他说话。 她日常妆向来很淡,防晒叠一层气垫,再涂一层睫毛打底,很快收拾清楚,最后用遮瑕盘稍微遮了遮脖子上的痕迹。 抬头见陆勘已经收起手机,在看着她动作,她对镜涂起唇釉,问他,“怎么了?” 他的视线移到她脸上,“等会你去市里不坐汽车了,找了车送你。” 孟鞍旋上唇釉盖子,“你刚刚就在联系这个?” “嗯。” 孟鞍把化妆包收起来,“我平时也不晕车的,昨天是没太睡好。” “不坐汽车也不用急,你吃过午饭再回去。” 孟鞍说好。 快八点,两人出了门。 县城不大,开了十公里左右,到了地方。陆勘把车停好,带孟鞍走 路进去。 今天天气不错,微风吹起来很舒服。这个公园是当地比较出名的景点,周边县市常有游客过来,又是周末,这个点已有三三两两的游人。 通往公园大门,必经一条林荫大道,柏油马路旁许多商贩摆着小摊,卖水卖食物或者卖点小玩意。 孟鞍去逛了逛,挑了一篮草莓,被水果摊旁边一个卖饼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老太太,头发花白,正在擀着面。卖的饼小小一个,闻起来很香。 老太太见孟鞍看过来,招呼她来尝尝,很大方切了半个饼给她。 孟鞍接过来咬了口,她本以为是咸口,没想到有淡淡的甜味,口感特别。她把剩下的递到陆勘嘴边,“有点像姜饼的味道。” 陆勘愣了半秒,低头咬进嘴里,慢慢嚼了嚼,很甜,该是她喜欢的味道,“买点吧。” 孟鞍只要了一个饼,一路走到公园门口,她已经快把手里的饼吃完了。 陆勘难得看她吃东西这么快,“这么爱吃?” 她点头,“等会出来我买点带回去。” 进了公园,两人四处逛了逛,寻常的花草树木,也并无特别的景致,一路走到湖边,这处人倒少些,湖面清澈如镜,风吹起来,有些惬意。 孟鞍停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沿着湖边走了走,没有找到可以坐一坐的地方,孟鞍于是蹲在岸边石岩旁。 “累了?”他问。 “没有啊,”孟鞍在沙子里捡了一块小石头,拿起来给他看,“这个石头形状挺特别的。” 陆勘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无聊,但不好意思说。他在她身旁蹲下来,手里跟着她捡了几块石头。 两人挑了会儿,停了下来,一起看着湖面,都没说话。 孟鞍正想看他选了些什么石头,他已经随手丢了颗石子进湖里,小石子在湖面不断弹跳,让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水圈从大到小,一直飘出去好远。 孟鞍看他只是轻轻一扔,不由好奇,“你挑的什么石头,扔这么远。” 陆勘把手里的石头拿给她看,看起来也是随便捡的,孟鞍挑了块薄的,也扔了一颗进去,石子直接沉入水底。 他本来只是在思考带她去哪里转转,手里随便扔了颗石头,不想她有兴趣,这动作看得他笑了下,“不是你这么扔的。” 他捡了块扁的石头给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她背后握住她的手臂,调整着她的姿势和角度,“稍微用点力。” 他带着她的手,甩了一颗出去,在水面上飘了四五下。 孟鞍回过头看他,两人脸挨得很近,他胸膛的温度透过她的薄外套传到她背上,她有些愣神之际,他在她耳边说,“你再试试看。” 孟鞍又捡了颗石头扔进去,就激起两圈水花。再扔了颗,也依然不远,就没兴趣再继续玩,手放进湖里,洗了洗灰尘。 她这边手里浸着水,他在她旁边又投了颗进湖里,在水面漂了好远,她偏头看他一眼,他说,“你捡的石头不好。” 她手正放在水里来回荡,一时起了玩心,手上舀了点水,往他脸上泼去,“你怎么不帮我捡。” 她动作很慢,以为怎么样都能躲开,不想真的泼到他脸上。他抬手抹了把脸,仍有水珠在脸上,表情似乎是有些无奈。 孟鞍含笑说,“你怎么不躲?” 他睨她一眼,手也伸进湖里,作势要泼她,她见状连忙往后躲了躲,刚退了半步,才发现他是逗她,只是放在湖里洗了洗手。 孟鞍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也笑了笑,手上玩着水,氛围安静下来,不知怎么在这时想起之前他说他性格无聊,她望着他,没头没尾地说,“你性格挺好的。” 陆勘抬了下眉,转头和她目光对上,又转回去看着湖面,扬了点唇,“让你泼了下水,就算性格好了?” 并不是因为这个,但他一副“你标准不够高”的语气,孟鞍没有解释,随手捡了块石头,又丢进湖面,这回竟扔出去很远,拍了拍他,“哎,你看。” “看见了。”他微扯唇角,这边真是没什么可玩的了,思考了一下说,“天气再暖和一些,可以来这里划船。” 她指了指湖面被栅栏圈起来的区域,“湖里莲花会开?” “会。” “那可以坐船看莲花?” “这里没种多少,看不到什么。”他回答,又看她,“你喜欢莲花?X大的人工湖,夏天会有满湖的莲花。” 孟鞍上次去就看到过那个湖,湖心还有个亭子,随口道,“那些莲花种了很多年了?” “很久了,我小时候就有。” 他看着远处的湖面,若有所思的样子。孟鞍去握了握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还湿漉漉的,他转头看她一眼,她拉了下他的手,“那边好像开了很多花,去看看。” 旁边有个小型的植物园,春天花开得正好。 最显眼的是一面蔷薇墙,满墙粉色的花朵,不少人在那儿拍照留影。 这边种的大多是蔷薇科的花,孟鞍被一小丛白色花朵吸引了目光。 花丛旁竖了块牌子,列着植物简介,这花学名重瓣空心藨,其实就是诗里的荼靡,她认真读着介绍。 陆勘去给她洗好草莓,再过来时,就看见她站在花丛旁,一袭白色长裙,风吹动她的长发和裙摆,她神情专注地看着花。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注视她很久,隔了会儿,想要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她正好在这时转过头来,手机上留下了这一瞬间。 孟鞍走过来,“你在拍我?” 他没否认,直接把手机上的照片拿给她看,“你觉得怎么样?” 孟鞍看了眼照片,从专业角度来看,拍得不算多么好,胜在是抓拍,表情自然,也没有虚焦,她其实没有多喜欢给自己拍照,但看他并不打算删的样子,就说,“还好,你留着吧。” 逛完公园出来,已经快十一点,孟鞍特意去找了那个卖饼的老人,摊位已不在那个地方,不知是收摊了还是摆去了别处。 陆勘说:“公园还有个侧门,要不去那里找找。” 孟鞍怕时间赶不及,“算了,下次再来了。” 他抬眼看她,没说什么,牵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陆勘开车带她去了县城河边的一家餐馆吃饭,老板是当地人,靠水吃水,特色是河鲜,鱼都是当天捕捞。 吃过饭,陆勘送她回酒店拿行李。 本来就是一天的行程,孟鞍没带多少东西过来,陆勘帮她收着,不到十分钟就整理完毕。 约好的车会在酒店门口接她,其实她本来在十一点就会坐汽车走的,现在已经多留了会儿,陆勘回队里也会有点赶。 房里很安静,行李箱拉链拉好,她把拉杆拉出来,手臂忽然被他握住,下一秒,她被扯进他怀里,吻随之落下来。 他这个吻来势汹汹,很直接地探开了她的齿关,他手握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腰上,让她仰了点头,吻得更深。 孟鞍感受到男人的侵略性,伸手搂住他的腰。他吮着她的舌尖,放在她脑后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发。 有些激烈的吻,亲到孟鞍几乎觉得大脑缺氧,他才松开了她的舌,安抚般含了含她的唇瓣,之后若即若离地啄了啄她的唇。 他抱着她,低头和她额抵着额,两人鼻子碰在一起,呼吸可闻,孟鞍被他的气息包裹着,舌尖还有些发麻,轻声问,“舍不得我?” 他没给回答,两人挨在一起的鼻尖错开,他在她右脸上亲了亲,一路到鼻梁,眉心,最后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这吻很轻,孟鞍心间像有清泉淌过,心率加快,“我有时间就再过来。”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的五官都在眼里放大,孟鞍看见他唇角牵起,搂在他后腰的手拍了拍他的背。 陆勘将她抱紧,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低的,“你不要太辛苦了,等我放假回来。” 孟鞍脸靠在他胸膛前,他说话时胸膛微震,她点了点头。 两人抱了一会儿。 没几分钟,手机就响起来,是约好的司机,陆勘松开她,接起了电话。 孟鞍到浴室去整理了下头发,出来时,陆勘已经拉起了她的行李箱。 两人下楼,司机已经等在门口,是位中年女性,替他们打开了后备厢,陆勘把箱子搬上去。 他替她打开车门,孟鞍坐进去之前,回身要和他告别。不想他轻轻带过她的肩膀,抱了抱她,一秒的时间就放开。 她朝他一笑,刚想说再见,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认真地看着她,“鞍鞍,到家给我打电话。” 第27章 27 瞎起什么哄 把孟鞍送走, 陆勘开车赶回了部队,三点钟,队里所有人开始了下午的政治学习。 一下午的听课结束后, 大家三三两两地去食堂吃饭。 陆勘走在后头, 下午开会不允许使用手机,现在才有时间看一眼。 孟鞍给他来了条信息, 三点多发的, 说到高铁站了。 他算着时间,她应该快到家了,发了条微信问她,到了吗? 一路走到食堂门口, 还没收到她的回复,他收起手机。 饭桌上, 几人在聊周六下午的球赛,张图照样拿着手机回消息, 众人见怪不怪。 饭吃到一半,陆勘手机震了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 李驰端着餐盘在一旁坐下, 笑着说,“你们一个个吃饭手机不离手啊。” 陆勘搁下了筷子, 拿着手机边往外走边接起电话。 李驰在他身后奇道,“诶!你饭不吃了?” 孟鞍早上醒得早, 又坐了一个下午的车,到家时多少有些疲惫,打开手机看见陆勘发来的微信,想起来要和他说一声。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他在那边先开口, “到家了?” “刚到。”孟鞍换了鞋,脱了外套,把行李箱搁在一旁,先去倒了杯水。 陆勘听着她喝水的声音,“今天晕不晕车?” “不晕。”孟鞍坐在沙发上,问他,“你没迟到吧?” “没有。”陆勘走到食堂门口的小道旁,“还没吃晚饭?” “嗯,我等会随便做点。” “你要做点什么?”他追问了句。 孟鞍想了想,“煮点饺子吧。” 他笑了声。 “你笑什么?” “你是不是总吃这么简单?” “没有,有时间我也认真做饭。”她停了下,“中午我吃得挺好的吧。” 他那边顿了顿,叫了她一声,“鞍鞍,再忙也记得吃饭。” 他突然这么叫她,她倒有点不习惯。中午他送她上车时,有司机在等,匆忙中听他那么一声,她诧异的同时,也就只回了个笑容。 现在听他的声音通过电流声传进耳朵里,她的心情有些微妙。也许是这个下午的返程比较轻松,让她失去了一些分别的实感,所以让她感到恍惚,这一天半像做梦一样,过得很快。 她轻嗯了声,“我先歇会,晚点有点东西要看。” “好,你先休息。” 孟鞍躺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浴室卸掉妆,准备洗澡。 衣服全部脱下来,她打量着镜中自己的身体,身上还有未消的痕迹,但会露出来的只有颈上那一点,后来他没在这些显眼的地方留痕迹。她伸手去触了触自己胸缘那枚很淡的红,看了一两秒,进了浴室。 她洗了个热水澡,头发吹到半干,去厨房下了几个饺子。 阳台窗户没关,窗外刮起风来,是降温的前兆,孟鞍觉得有些冷的同时,也觉得今晚家里安静得过分。 她打开音响放了首小提琴曲,坐在餐桌边,一边蘸着醋吃饺子,一边戴上眼镜,打开笔记本接收文件。 这天晚上的常规夜训结束后,大家回到宿舍已经快到熄灯时间。 李驰在淋浴间洗澡,陆勘躺在宿舍的床上,手里拿着手机翻看相册,其实也就两张照片,都是孟鞍,一张侧影和一张正脸。 夜凉如水,他单手枕在脑后,来回划动了几次屏幕,脑海里划过和她的相处,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她的言语仿佛就在眼前。 想起昨晚她在睡前往脸上抹了很多东西,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看了会儿照片,手机上跳出她的消息:我要睡了,晚安。 他看着屏幕微笑了下,给她回了个晚安…… 第二天午休时刻,陆勘和李驰分别坐在书桌前写昨天的学习材料。 陆勘的手机放在右手边,手机亮屏一瞬,李驰不经意瞟了眼,眼尖地发现他的屏保居然是一个白衣女人,乍一看很漂亮。 李驰眼疾手快地拿过手机,看清屏幕上的人,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想,狐疑道,“你这不会是哪个女明星吧?” 陆勘没想到这人无聊到把他手机拿走,皱了皱眉,从他手里抽回手机,收起来,“什么女明星,我女朋友。” 李驰没太反应过来,“真是你女朋友!?” 陆勘抬眼。 李驰张了张嘴,“不是,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都不知道。” 陆勘没理他,淡声回,“干什么,我还跟你打个报告。” 李驰彻底放下了笔,“你不是说你不谈恋爱吗?” 陆勘疑惑,“我什么时候说了?” “以前团长老婆不是想给你做介绍来着,你说没想法。” 陆勘心想那谁也不会没事干,心里就有要恋爱的打算。 短暂的吃惊过后,李驰啧啧摇头,“你原来是喜欢这么漂亮的。” 陆勘笔停了停,瞥他一眼,或许在不认识孟鞍的人眼里,外表美丽就是她最醒目的特质。但他觉得,坦率大方,柔韧勇敢,对待工作认真努力,这些也都是吸引人的品质。 这些他没打算同旁人多说,把笔盖上,拉开抽屉把稿纸放进去,回了李驰一句,“又不只有漂亮。” 李驰伸了个懒腰,笑了两声,看见他抽屉里的柠檬糖,“哎,给我来颗糖醒醒神……” 陆勘合上抽屉,说:“下去跑两圈,醒得更快。” 短暂的放松过后,孟鞍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新的项目进入立项阶段,结合平台给的意见,他们在做更具体的执行方案。这个项目投资成本不高,但从客户到公司都希望能获取商业利益的最大化。 既然决定要做,无论是否发自内心地满意这个项目,孟鞍都会尽力完成自己的工作。 连日的忙碌,让孟鞍几乎没有精力与人多联系。一到项目筹备期和拍摄期,她几乎都是这样的状态,特别是这一两年,她开始自己独立执导,工作强度更大。 这时,她就很不喜欢有人会来打扰她。 好在陆勘似乎比她更忙,他告诉她,他们最近有更多的课目训练,以应对接下来的考核。偶尔的电话在彼此空闲之时,消息轮着回也并没有引发任何人的任何不满。 通话时也并无怨怼,只会互相交谈一些日常琐碎,他说话风格简洁,并不会喋喋不休,内容也不会轻浮让人不适。方便时会视频,孟鞍能看到他的脸。她就一直不觉得无聊,反而很适应这样的通话。 有天晚餐公司统一订了外卖,她本没什么胃口,思考片刻还是拿了一份盒饭,心血来潮拍了一张食物的图片发给他,一个小时后收到他一个大拇指的表情,让她在工作之余笑了笑。 她想这样彼此独立的状态还算不错…… 一晃劳动节已过,南方地区开始有了夏天的感觉,温度一天天升高。 清晨六点,某军用机场。 穿着蓝色迷彩的官兵们在对自己的装备做最后检查,他们正在进行的是跨昼夜伞降训练,这是一次转场数个地域的多伞型多课目的综合训练。 无论是清晨还是深夜,队员们随时随地要在无气象资料、无地面标识、无指挥引导的情况下进行精准降落。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运输机滑行至登机区域,所有人依次上机。 运输机到达指定空域后,舱门打开,离机信号响 起,陆勘率先起身。 今天是训练的最后一天,天气情况也是最糟糕的,空中雾很大。 陆勘熟练地跃出舱门,在高空中急速坠落。这是他们训练过多次的“高跳低开”,需要在空中自由坠落到达一定高度后再开伞降落。 陆勘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天气原因让他的视野并不那么清晰。 他依然冷静,时刻注意着高度表,到达开伞高度后,在最佳时机打开了主伞,成功降落在地靶内,着陆控制精确。 …… 训练圆满结束后,运-20载着大家回到驻地,天已经黑了。 一群人精疲力竭地往宿舍走去。二队一个队员在后来的模拟实战中出现了一个小失误,李驰被大队长叫到办公室。 李驰和二队指导员到办公室后,大队长让他们去仔细了解情况,排查原因,又问了几句那个队员最近的训练情况,就让他回了宿舍。 他回到宿舍时,陆勘正在淋浴间洗澡。 李驰脱了迷彩外套,靠在椅子里闭目休憩。 桌上放着的手机震了震,李驰睁开眼,见是陆勘的手机便没打算管。 电话却一直没挂断,李驰不得不去看了眼,备注上显示的是一个叠字名,一看就知道这是谁。 放平常,这通电话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接了,兼带着一些八卦和好奇心。 但今天他实在有些疲惫,这种事看过太多,担心不接电话有让陆勘后院失火的可能性,才帮忙接起,说了句,“他等会就回给你。” 孟鞍这天结束工作还算早,于是打了通电话给他,却一直没通,想要挂断时就被接起,她回应那边,“好的,谢谢。” 李驰听见了电话里声音好听的女声,心想人家训练一天回来有女朋友嘘寒问暖,他却只剩下待写的材料,不由感叹人与人之间差距之大,准备将电话挂断时,淋浴间的门被打开。 “诶,别挂,他来了。”李驰提醒电话那边,转身把手机递给陆勘,压低声音说,“你的好妹妹。” 许柠? 陆勘有些奇怪地接过手机,他和她几乎没什么联系,不知道她这时打来电话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等低头看清名字时,无语地看了李驰一眼。 他清清喉咙,拿起桌边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 手机刚贴到耳边,电话里传来温柔的一声:“哥哥,你干什么去了?” 陆勘:“……” 他心想还好水已经喝完了,快步走出宿舍,才有些无奈地说,“我洗澡去了,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第28章 28 哪有时间说 “就跟着喊一声, 也算起哄了?”孟鞍本来是调侃,现在语气倒有几分正经,“那不然我也让你叫我一声姐姐, 当扯平了。” 越说越没谱, 陆勘从宿舍楼拐向操场,“……我比你大。” 她嗯了声, 声音里似乎有笑意, “那不是该叫哥哥。” 陆勘抬头看了眼夜空,想着想着竟也无声笑了下,没有再与她纠缠,“今天下班挺早?” “对, 这一段忙得差不多了。” casting团队谈好了艺人合同,柴迦早前也敲定了一位流量歌手常驻。棚综省去勘景踩点的步骤, 只需要确认舞美搭建,组里负责这块的执行导演效率很高。 孟鞍也是第二次拍棚综, 流程上已经得心应手,筹备期的工作完成了八成, 接下来还需要在现场录制前, 细化台本内容进行彩排。 “最近不用加班了?” “看情况不用。”孟鞍听着他的声音,“你听起来有点累。” “没有。”陆勘清清嗓子, “喉咙有点干。” “那多喝点水。” 陆勘坐在操场边,吹着初夏的晚风, 他放松地往后抻了抻肩颈,低头笑了声,“行。” 他微低的笑声通过话筒传进耳里,让她胸口莫名泛热,她躺在沙发上蜷起了身子, 摸着抱枕上的流苏。 也许是有段时间没见过了,而这闲适轻松的夜晚,放大了人的欲望。她想念起他的亲吻和抚摸,甚至更多。 她算了算时间,说:“我最近能匀出一两天假。” 陆勘动作停了。 “五月中旬后我就要开始录制了。”这个节目是边录边播,后期也要同步跟进,时间上很紧张,孟鞍接着说,“你最近有休息吗?我来找你。” 陆勘静默一秒。 孟鞍捕捉到电话里这点空白,“你没有空?” “不是。”陆勘这次很快回答,顿了顿,才说,“怕你太累了。” 刚刚过去的五一假期他们整个单位都在战备状态,从上到下没放半天假。而她最近工作非常密集,也是难得休息。 孟鞍坐起来,靠在沙发里,“你想不想见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接着开口,“我想见你。” 晚风轻柔,吹得人心底有点痒,这点细微感觉仿佛让人忽视了身体原本的疲累,陆勘扬了点唇,“你来吧。” 孟鞍轻轻笑了。 他略一思索,“我这周日会放假。” 孟鞍想了想,“那我周六下午过来,你周日早一点来找我……”停了停,她又说,“没有那么容易累,以前出差我坐过八九个小时的高铁,也好好的。” 陆勘听着她平淡的的语气,一片树叶落在膝上,他低头看了眼,莞尔,“周六有空我就出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孟鞍说,“好吧,那就这样,你们也快熄灯了。” 他们很久没有通过这么长的电话,陆勘手里转着树叶根茎,“不着急,可以再说一会。” 孟鞍怔了一秒,而后笑了笑,“哦,那说吧。”。 周六下午,孟鞍带着笔记本坐上了高铁。 来高铁站接她的是上次那位中年女司机,前天约好的。 孟鞍在车里假寐,途中电话响起来,她本以为是陆勘打来的,结果是很久违的母亲。 今年在家过完春节,她回到江城后,一直没和父母联系过,当然这么多年都如此,他们也很少联系她。 孟鞍接起电话,“妈。” “在不在家?地址给我发一个。”母亲葛琬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我出差路过江城,过来看看你。” 孟鞍愣了下。 葛琬华已经自顾自往下说,“你收拾收拾,等会我过来接你吃饭。”停了下,她说,“江城有什么好点的地方?安静些的,你看着安排一下。过年和你讲过的那个男生,他今天也来了。” 孟鞍转头看着车窗外,说,“餐厅我订好发给你,饭今天就不陪你吃了……” 葛琬华打断她,“你肯定要来,这次出差人家根本不用来,就是特意过来见你,很有诚意,你也来见一见,有天大的事你不也要吃饭?” 孟鞍微微蹙眉,“我现在不在江城。” 葛琬华以为她在搪塞,语气严厉了些,“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懂事了,不要总这么任性,爸爸妈妈难道会害你?” 孟鞍没出声。 “你现在有没有和谁交往?” 孟鞍没犹豫,“没有。” 葛琬华声音放缓,“吃顿饭先接触一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孟鞍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妈,我真的在外地,你想吃什么,我帮你订菜。” 葛琬华语气加重,“孟鞍,我真是后悔没把你教好了,你一点都不听我的。”她素来脾气急,这会儿已经有发火的前兆,“你谈的那些恋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是给你留面子,不想讲你而已。你和你爸真是一模一样,愚蠢至极,永远分不清什么重要,等着吧,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 孟鞍看着车窗外一大片荒芜的乡野,司机早已将车里广播声调小,她握着手机安静听完,“妈,我这边还有工作,先挂了。” 孟鞍挂掉这通电话,微信上预约了市中心一家餐厅,是开在闹市里的一家私房菜馆,发给母亲后,打开了飞行模式。 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父母的脾气性格,也习惯他们的不相容,半辈子的争吵,半辈子的怨愤,过到今天也仍然如此。 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很少回家,父母也都忙于工作,疏于和她联系,彼此之间相安无事太久,以至于一通电话就打扰了她原本的好心情。 车辆经过一段石子路,颠簸着,孟鞍喝了口水。 …… 一路到了酒店门口,房已预订,孟鞍办好入住,独自进了房间。 铺好床单后,她才把手机重新联上网,母亲没有回复她的微信,也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倒是收到陆勘两通未接电话,还有一条微信,说领导找他有事,暂时过不来。 她心里早有准备,回了个好,在床沿稍坐了会。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她却不觉得饿,在微信上查看着工作消息,执行导演发来一个新台本,她戴上眼镜,坐在餐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 天渐渐黑了,她是傍晚到的酒店,那时天还亮着,房里一直没开灯,在黑暗中盯久了屏幕,眼睛有些酸涩。 手机上相熟的老板娘给她发来微信,说她预定的包厢一直没有人来。 她知道人不会去了,给老板娘道过歉,然后关上手机,仰头看着天花板。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疲倦。 陌生又安静的房间,房里只有笔记本的光,她打开播放器,放了首歌,靠在座椅里,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再醒来整个房间都是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已经休眠,孟鞍脖子仰得有些酸痛,左右活动了下,觉得今晚过得有些慢,正打算出门买点酒回来。 房门忽然被叩响,孟鞍走过去,“谁?” “是我。” 她手指一顿,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打开了房门。陆勘站在门口低头瞧着她,走廊上柔和的灯光似乎在他周身蒙了层光圈,将他的脸照得格外清晰。 陆勘朝她笑了笑,把手上的塑料袋递给她,“过来路上看到这个。” 袋子里装着两个上次那种饼。 她接过来,放在玄关柜子上,一时什么都没想,踮起脚,就伸手抱住了他。 陆勘本来在看她戴了副眼镜,突然被她抱住,有一瞬的诧异,片刻后才伸手也搂住她,把怀里的人从门口带进去,反手合上了门,屋子一丝光亮也没,他打开了玄关处的壁灯,“刚在睡觉?”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头顶,孟鞍抬眸,摇了摇头。 两人对视几秒,陆勘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她的表情,刚想说话,她勾住他的脖颈,直接亲了过来。 最开始只亲到下巴。陆勘随之低了点头,抬手摘掉她的眼镜,毫无阻碍地含住了她的唇。 鼻梁上忽然失去框架眼镜的感觉很明显,他的鼻梁挨着她的脸,孟鞍觉得脸越来越热,攀着他的臂膀,抱紧了他。 许久不见的男女,久违的亲吻,两人轻易就亲出一身的热意。孟鞍一边亲着他,一边手慢慢往下,摸了摸他。 他没想到她这么急,睁开眼,看见她含情的眉眼,大脑里血液止不住往上涌,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腰,声音很低,“我先洗个澡。” 他一天下来,刚刚又是赶过来的,身上出了不少汗。 孟鞍嗯了声,到床上等他。 他很快地洗完了澡,出来时只穿了条裤子,上半身赤裸着,胸膛上还留着未擦干的水珠。 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勾勒着他的肌肉线条。孟鞍侧躺着看他,长发散在一旁,陆勘上床抱住她。 孟鞍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这才笑了笑,“怎么洗冷水澡?” 他看着她,“冷?” 孟鞍摇摇头,手抚着他的胸膛,慢慢说,“怕你没感觉了。” 他没说话,亲了亲她的脸侧靠耳朵的地方,男人温热的呼吸拂过来,孟鞍极轻微瑟缩一下,“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他微顿,“是不是不高兴了?” 孟鞍怔愣两秒,“没有啊。”又伸手勾住他脖子,整个人贴到他怀里,亲了亲他的唇,清亮的眼神望着他。 陆勘没有心思再讲什么,扣住她的腰,回应着她的吻。 男人坚硬又灼热的身体笼罩着她,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她的洗浴用品还没拆出来,估计是酒店里的,意外的好闻。 他亲着她,又隔着衣服摸那山水沟壑,她的起伏越发明显。 吊带被扯到肩头,这裙子拉链在后头,他拉下,顺便解开了束缚,翻过她一路往下吻着,肩颈、锁骨…… 手指摩挲了会儿她,孟鞍喉咙里轻哼着,受不了地抬起上半身抱住他。 他低头看着她,孟鞍在这眼神下,浑身发软,越发意乱情迷起来。 过了会,身体里满了。 这一刻,她忘掉了很多,只剩下舒服愉悦的身体感觉。 …… 陆勘胳膊撑在她脸侧,低头瞧她,孟鞍还没有缓过来,半闭着眼轻轻喘气,他拨开她的长发,轻吻了下她的耳廓。 孟鞍这里很敏感,慢慢睁开眼,抬起手臂抱住他,过了会,身体稍稍平静,“我要喝水……” 他下床捡起裤子穿上,去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孟鞍趴在床上,眼睛睁着看他,像是累极,半点都动不了。 他只好喂了点水给她,却并不熟练,水倒出来弄到她身上,她笑了下,接过水瓶,“算了,我自己喝。” 他扯了床头柜上的面巾纸,擦了擦她身上的水,弯了下唇,“下次你坐起来一点,就不会弄你身上了。” 他看她喝完水,又重新上了床,孟鞍枕在他的臂弯里,大概是体力有所消耗,所以在这时感到有点饿。 她戳了戳他的手臂,“我想吃那个饼。” 他下床去给她拿来,孟鞍咬了两口,失望道,“冷了不好吃了。” “那就别吃了,明天再买。” “我还没吃饭的。”孟鞍说。 他微讶,“怎么不早说。” “哪有时间说?” 他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又重新下床,这回穿上了衣服,“想吃什么?” “不要走远了。”孟鞍裹着被单说,“你帮我问问酒店里有什么,有点晚了,我随便吃一些就好。” 还没到十点,这家酒店的厨房虽还没打烊,但也只供应汤圆、蒸饺和素食面。 孟鞍在这几样里选了汤圆。 陆勘把汤圆端上来时,孟鞍还在浴室里洗澡。 过了几分钟,她在浴室里喊,“陆勘。” 他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怎么了?” “我护发素没带进来,在我化妆包里,帮我递一下。” 他拿起她那个黑色的小化妆包,打开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倒了些东西出来后,才找到她的护发素,一个小瓶装的。 他把其他东西装回去,看见她的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一些假睫毛,他扫了眼,收进去,拉上拉链。 陆勘打开浴室的门,干湿分离的设计,淋浴间的玻璃门上全是水汽,隐约看见里头的人影。 孟鞍这时已经关了水,拉开玻璃门,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浴室暖黄的灯光下,站着浑身湿漉漉的人。她应该把水温调得挺高,白皙的肌肤淋浴后呈现淡淡的粉,洗过的湿发全部被她抓过头顶,一张脸全部露出来,眉眼悬着水珠。 他把护发素递给她,微抿着唇,提醒,“稍微快一点,等会汤圆冷了。” 孟鞍洗完澡,简单护过肤后,裹着浴巾出来,先到桌旁,拿勺子舀了颗汤圆吃,红糖桂花汤底,温温热。 她吃了好几颗,不再觉得饿了,而且这东西容易积食,就不再吃。碗里还剩下一小半,于是问陆勘,“你要不要吃?芝麻馅的。” “你吃吧。” “我吃不完了。” “……”他手里接过碗,淡淡说,“你怎么吃这么少。” 孟鞍看他帮她吃完了这碗汤圆,忽然想起,“诶,你是不是说你不吃夜宵来着?” 陆勘没说话,瞅她一眼,食指和中指叠着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下。 孟鞍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陆勘眼里浮出些笑意,“又没用力。” 孟鞍轻轻白了他一眼。 孟鞍换了条睡裙,去吹头发,陆勘又进浴室重新冲了个澡。 她头发吹到半干,出来等着全干,看到房间里的投影仪,心念一起,问陆勘,“想不想看电影?”想了想,又说,“你不爱看吧。” 陆勘找到遥控器,把投影仪打开,“看吧。” 孟鞍登上自己的账号,原本想随便找个爆米花电影看,怕他真的硬撑着没兴趣,放了《钢琴家》看。 一部经典二战电影。 孟鞍枕在他胳膊上,两人靠得很近,其实这部电影她上大学时看过。 或许是情节早已熟知,或许是环境太过幽暗宁静,她看着看着就有些犯困,不太能集中注意力,随口闲聊,“你平时看电影吗?” “不太看。” “觉得浪费时间?” “不是,没什么时间看。”陆勘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电影,“小时候看过哈利波特,还不错。” 孟鞍轻轻点头,舒服地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他察觉到她已经安静很久时,她已经睡得呼吸平稳。幕布上的光映在她脸上,他看了几秒她睡着的脸庞,不由失笑,她找了个战争片给他看,结果自己被无聊到睡着了? 他没有移动胳膊,就让她枕在身上,放轻着动作拿起遥控器关了投影仪,又按掉床头灯,房里彻底黑下来。 …… 孟鞍半夜醒过来时,还睡得有点懵,对眼前的场景有些无所适从。 因为对睡眠要求高,她还从来没有在哪个男人怀里醒来,不习惯睡觉时和人抱在一起。 陆勘的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腰间,孟鞍不自觉动了动,不想一点点动静就让他醒了,他从她身上拿开了手臂,“怎么醒了?” 刚刚睡醒,他声音还有些低哑。 他从床头拿过手机一看,“四点,再睡会。” 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轻拍两下,孟鞍被拍得脑子有些混沌。也许深夜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她竟也觉得这怀抱温暖,躺着也还好,于是头靠在他怀里,再一次睡过去。 第29章 29 我后天回来 孟鞍这晚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醒来时,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她下床拉开窗帘, 一眼看见阳台上站着的男人。 她推开阳台门, 从背后抱住他,脸轻轻贴在他背上, “你看什么呢?” 陆勘早察觉她出来, 低头看了眼她搂过来的手,“看雨。” 孟鞍松开他,站在他身旁,安静看着外边雨幕。半露天的阳台上, 偶有雨丝飘进来,林间雨过鸟鸣, 翠绿的树叶轻晃着,清晨的时光如此静谧。 醒来后的些许困意早已消散, 孟鞍心情舒畅,享受着这一刻的闲散。 看了一会儿, 两人同时转过头, 对视一眼,陆勘抬手揽住她的肩, “给你买了早餐,在桌上。” “等会吃。”孟鞍抬眸看他, “这雨还要下很久。” 陆勘嗯了声。 “我们上午干什么?” 陆勘偏头看她一眼,反问,“你想干什么?” 孟鞍笑了下,风吹动她的发丝。 陆勘转回头,也扬了点唇, 摩挲了下她的肩头,皮肤微凉,他打量她一眼,她穿着吊带睡裙,刚过膝盖,裙摆下的小腿裸露着,“风大,先进去吧。” 孟鞍洗漱完,吃完了陆勘带回来的早餐,打开投影,随便放了部喜剧电影。 孟鞍躺在他怀里,心不在焉地看了个开头,手围在他腰上,轻抚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两分钟,陆勘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手拉出来,低头看她一眼,孟鞍正好抬起了脸。 陆勘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到了他腿上。孟鞍还穿着睡觉时的短裙,坐下时白皙的大腿全部露出来。孟鞍看了他一两秒,他脸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笑了笑,要挨在他身上又没挨着,轻说,“你想干什么?” 电影里主角还在说着台词,陆勘没回答她,握着她的手,让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气氛有些暧昧,孟鞍看着他也不说话了,他扯了下唇,靠近去吻她的唇。 …… 电影播放着又自动播下一部,谁都不知道后来在放什么。 窗外的雨时大时小,两人抱在一起做了一次又一次。 男女之事,明明也就那么回事,可这时候,孟鞍觉得自己十分被吸引,一整个上午都沉迷于此。 她感受到她和他体力差距有多悬殊,激烈过后,孟鞍的心跳有些快,浑身又懒又舒服,提不起一点劲。 她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见外面风雨之下飘摇的树叶,好像上一秒才起床在阳台边看雨,等会儿她就该走了。 陆勘抱着她稍微躺了会儿,帮她整理了下头发,她出了汗,两边鬓发微湿,已经结束有一会儿了,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潮,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去洗澡?” 孟鞍摇头,“没力气。” “帮你洗。” “起不来。”孟鞍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点像耍赖,扬唇笑了下,看他,“你看下时间,我三点钟的高铁,还来不来得及?” 陆勘腾出手看了眼手机,“可以再休息一会。” 孟鞍靠在他怀里躺着,闭上眼睛,“抱我。” …… 结果孟鞍等到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才起来洗了澡,也来不及洗头发。陆勘从酒店叫了餐,她简单吃了点,开始收拾行李。 因为时间有些耽误,她手忙脚乱起来,陆勘帮她整理行李袋,“你去忙你的,东西我来收。” 孟鞍进浴室把头发梳好全部扎起来,出来时行李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她检查了一下,拉上了箱子,回身抱住他。 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陆勘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吻她。 这个吻很快结束,电话响了起来,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 两人匆匆道别,车开走前,孟鞍降下车窗,对他笑了笑,“你说好的放假还会放的吧?” 因为上午太放纵,如果可以的话,孟鞍是想躺在床上歇一个下午的,所以她几乎闭目养神了一路。 周日的高铁站人流量很大,排队出站时,她接到尹蓓蓓的电话。 尹蓓蓓前段时间的动态是在韩国,说是去做医美,后来又改道去日本玩了一阵子。 “给你发微信一直没回,干什么呢?” “在车上,没看手机。” “出差去了?”尹蓓蓓听见那头嘈杂,说,“那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有没有空出来吃晚饭?正好我把礼物拿给你。” 孟鞍笑,“谢谢,得改天了,我这边马上开始拍了,要先彩排。” 尹蓓蓓多了问句,“你们这次去哪儿拍啊?” “不是外景,棚内的小项目。” 尹蓓蓓纳闷,“那你这个点出差干什么去?” “不是出差。”孟鞍答,肩膀夹着手机,拖着行李箱,刷身份证出了站。 还没来得及说话,尹蓓蓓已经在那边啊了声,“你不会是去找你那个男朋友吧?” 孟鞍嗯了声。 尹蓓蓓的声音颇惊讶,“这都多久了,你还没分?” 孟鞍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和司机说了地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尹蓓蓓,“你怎么说话的。” “不是,异地你怎么能谈这么久?” 孟鞍觉得异地没有尹蓓蓓说得那么夸张,明明自由的同时,还能保持着对对方的新鲜感。 “异地也还好吧。” 尹蓓蓓搞不懂,“你拍摄期都有空去见他,他怎么不回来找你?” “他没有空。” 尹蓓蓓觉得孟鞍这回还挺愿意花心思的,见她在兴头上也不好扫兴,又觉得她是始终清醒的,总是会让自己尽兴,只评价了句,“你和这个谈得挺投入啊。” 孟鞍花了几秒钟思考这句话。 男女相处之初,彼此之间隔着一层薄雾,看不清对方,就总觉得还算美好。但人大多经不起相处,那层雾会渐渐消失,人也索然无味,不愿再见。 孟鞍不知道是这层雾始终没有消失,还是实际的他是值得相处的人,她不习惯去深想这些,但她从来不和自己过不去。 她和他现在在一起感觉很好,也愿意投入,让彼此更愉快。 …… 电话里尹蓓蓓还在继续说,“怎么说?你要不要带这个男朋友请我吃饭?” 孟鞍也没有拒绝,“等有时间吧。”。 五月中旬,节目开始正式录制。 这次节目录制内容偏多,而艺人时间又有限,在棚内熬夜是常态。 一期录制结束,熬大夜的状态还没恢复过来。导演团队即刻要开会商讨下一期,同时后期剪辑的进度也要跟上,整个五月下半月,孟鞍又是在连轴转的状态。 以前做节目也常常这样,她不是熬不了夜,但这一回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疲惫。 这几年项目做得太密集,几乎没歇过,而这档棚综赛制都还是老模式,其实她并不满意呈现出来的节目效果,但也只能这样。现阶段的工作也许是处在瓶颈,所以让人格外疲累。 五月底的一天,夜里她收工打车回家,凌晨两点的街道上,车辆稀疏,她望着窗外夜空,脑子里想着还未完成的工作,不知怎么,走了几秒神,想起之前和许柠聊天,说他们这行熬夜熬得没时间谈恋爱。 当时她似乎劝慰过几句,而事实是她自己也顾不上谈恋爱。 陆勘上星期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那时正在开会间隙,他告诉她,他们队出去封闭演习,手机交了,这一次会比较久,如果可以的话,会给她打卫星电话。 以至于这段时间她一有空余,就会注意手机上是否有未知号码来电,但一直未收到过,还好她也忙得不可开交。 一转眼快到端午节。 六月的江城,暑气正盛。剪辑室里冷气开得很足,这是孟鞍在剪辑室里待的第三天,在精剪的是即将排播的第一期。 剪辑师喝了口手边的冰咖啡,摇头叹道,“还能不能回家好好过个节?” 一众人纷纷感叹。 孟鞍夹在中间开了个玩笑,“想过节的话,那今晚熬个大夜吧。” 有个年纪大的同事回头看孟鞍,“还熬?我看你都瘦了不少。” 忙忙碌碌又到半夜,这天下班时间相对来说已经算早,孟鞍在公司楼下叫车,正赶上隔壁互联网公司下班,打车排了五十多号。 月朗星稀,孟鞍想了想,拎着包沿着星光,徒步走到地铁站,在旁边甜品站买了个冰淇淋,决定坐在长椅上吃完再上地铁。 这个站都是刚下班的社会人士,客流量很大,一行人神情漠然地站在门口排着队。 孟鞍想起自己有次坐地铁,那天也是刚刚工作完,还下着暴雨,地铁上也是人挤人,她坐了大半个城市去找陆勘。 他们失联多久了? 她咬着甜筒想着,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习惯性划接听的手指蓦地顿住,有没有这么巧的? 她接起,手机放到耳边,“喂?” 那边安静了几秒,才开口问,“下班了吗?” 有些久违的声音。 “下了。” 他继续问,“在干什么?” 孟鞍有点走神,干答了句,“吃冰淇淋。” 陆勘笑了一声,“你这么喜欢晚上吃冰淇淋吗?” 孟鞍这才回过神,“你们演习结束了?” “结束了。” 孟鞍估计了下日子,“我们有一个月没联系过了吧?” 那头静了一瞬,“对不起,鞍鞍,那边不太方便。” 孟鞍愣了下,“我不是和你抱怨。” 陆勘停了停,“最近工作顺利吗?” “还行。” 他已经听见她那边的声音,“你现在坐地铁回家?” 孟鞍嗯了声,“开车我怕疲劳驾驶,今天没打到车,地铁也快。” 陆勘听着她说话,连日来不曾有过的惬意,“我后天回来。” 最后一口冰淇淋吞进去,孟鞍喉咙被凉了一下,不太舒服地啊了一声。 陆勘听她的声音像是有点懵,笑了下:“端午节我放了三天假。” 第30章 30 清晨大片的阳光 端午假期第一天, 凌晨五点多,天边晨光熹微,月亮还高悬着。 孟鞍和同事们从摄影棚走出来, 又熬过一个大夜, 等车的时间大家还有精力闲聊几句,有人笑着自嘲明天居然能休息, 正赶上端午节也挺好云云, 众人听罢一乐,而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各回各家。 孟鞍坐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儿,想起陆勘是今天上午到家, 给他去了条信息:我白天要补觉,醒了找你。 孟鞍回到家迅速洗了个热水澡, 拉上窗帘就开始睡觉。 结果刚睡着,楼上的电钻就响起来, 孟鞍立刻被吵醒,坐起来时头疼得厉害。 她家楼上半个月前就开始装修, 一周七天, 连周末也是从早装到晚。她这段时间正在拍摄,昼夜颠倒得厉害, 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不堪其扰。上周六, 她打电话到物业投诉,就停了一个周末。 孟鞍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今天虽然是周五,但也是法定节假日。 她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打电话给物业, 这回没过多久电钻声就停了。 孟鞍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醒来时头还有些晕,是熬大夜的后遗症。 她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冷泡红茶喝,打开手机,陆勘给她发了微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孟鞍喝完手里的红茶,清醒了很多,笑了笑,给他回复:我醒了,你先过来我家吧。 她洗好了杯子,开始换衣服化妆,刚涂完口红,家里门就被敲响。 她看了猫眼才打开门,物业经理站在门口,对她微笑了下,给她介绍旁边的男人,说,“孟小姐,你好,这是住你家楼上的张先生。” 孟鞍打量了这人一眼,点点头。 物业经理还没继续说话,这位姓张的先生有些不耐烦地问,“我说姐姐,今天不是星期五吗,我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怎么又不让装修?邻里邻居的,你大白天在家没事干怎么就老投诉呢,行行好吧……” 孟鞍说:“今天是端午节假期。” “哦,假期你就不让装修啊?”张先生看起来是喝了点酒,情绪十分激动,“周末你也不让,那我这装修要搞到什么时候去?” “不是我让不让,法律规定的。” 物业经理在旁劝着,“张先生,您先别激动,确实是有这么一项规定。” 张先生粗着嗓子嚷嚷着,“有什么规定?我怎么不知道?我看你们物业就是在偏帮她。” 他脸涨得通红,指着物业和孟鞍,“我刚住进来的时候,这楼家家户户不都在装修,你们怎么不跳出来说放假不能装?哦,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新规定,不声不响还把老子电断了,我物业费是白交的?你们物业我投诉定了,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孟鞍退了两步,和物业经理说,“你们和他说吧。” 物业经理上前把孟鞍拉到一旁,小声说,“孟小姐,您楼上这位,刚刚离婚,这是砸了婚房在重装。”他给孟鞍使了个“你懂的”的眼色,“他这个急于装修的心情咱们也是能理解,上回他也是到我们物业闹了好久,我们今天断了他家水电,下午他跑来把我们物业办公室闹得鸡犬不宁,也是拦不住非要来找您,我们才跟过来的……” 孟鞍说:“他正常时间装修我也没说什么。” 物业经理点头:“是,是,但是其他住户也都没反映这个扰民情况……” 孟鞍皱了皱眉。电话在这时响起来,她看是陆勘打来的,走到一旁,“到了?你等我一下,我这边有点事。” “不着急。”稍停了下,陆勘问,“你家里有人?” 楼上的张先生和物业经理又闹起来,孟鞍偏过头,“小事,晚点说。” 物业经理好言好语劝了张先生一会儿,张先生甩开物业,直接走到孟鞍面前,说,“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家师傅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不让装我也得装了,明天我得继续施工。” “那我只能报警了。” “你报啊,一个小姑娘家家,成天晚上不睡白天睡,没事找事,让警察来评评理。” 孟鞍不愿理会他,和物业经理说,“你们处理好。” 张先生被这语气激了一下,又指着她的脸,“你还真拿自己当业主了,也不看看这房子是你的么……” 话还没说完,伸出来的手指被人抓住,张先生正有些莫名其妙,还没看清来人,手上忽然吃痛。 孟鞍也是突然瞥见陆勘出了电梯,也许是等久了所以直接上来了,有段时间没见过,他晒黑了,头发理得更短,显得轮廓更清晰。 还没来得及细看他的脸,他走过来就把她拉到身后,而后抓住了对面男人的手,孟鞍也没见他用力,看起来就是轻轻一握而已,对面那张先生却叫唤起来。 陆勘松了劲,把对面这人手指收回去,淡声说,“手别瞎指。” 张先生被弄了这么一下,本想骂人,被对面这个年轻男人扫了眼,一时被这目光慑住,没了言语。 陆勘转头看向孟鞍,“怎么了?” 孟鞍还没说话,物业经理上前自发地解释了情况。 张先生这会儿仍是说,“我又没有晚上装,我白天装我也犯法?” 陆勘觑他一眼。 张先生莫名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一股压迫感,换了说辞,“你们不要太强人所难。”他想起来,又有了气势,扬声对着陆勘说,“你有本事带她去买房住啊,租的要求还那么多,住不了就搬走,爱住不住。” 陆勘盯着他,“不管买的还是租的,你都不能扰民,或者你更希望我们报警。” 物业经理也在一旁继续劝着,“算了算了,这两天就不要装了嘛,正好过过节,大家不要吵架,和气生财。” 张先生其实也怕报警,本听说楼下住着个单身女人,想强势点吓住她,不想她家里还有男人,烦躁地摆摆手,“遇见你们算我倒霉。” 他骂骂咧咧地跟着物业经理走了。 孟鞍看这男人也就是欺软怕硬,怎么她说报警他就不怕呢?一时不免有些厌恶这种情况。 陆勘看她一眼,伸手揽住她的肩,轻拍几下。 孟鞍知道他是在安抚她,但被这么影响,似乎久别相见的陌生感和兴奋感都一起被冲淡了。 她很快收拾完,没在家多待,两人下了楼,陆勘去开车。孟鞍头还有些晕,怕边坐车边说话更晕,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还好陆勘也不是多话的人,没让她陪聊。 她就让他开着,一直没问要去哪里。 开了十来分钟,车拐进一个露天停车场,陆勘停了车,没熄火,和孟鞍说,“外面太阳大,你车上等会,我马上回来。” 孟鞍以为他是有什么事,等了几分钟,他拉开车门,手上提了个甜品店的纸袋,递过来给她,“吃块蛋糕。” 孟鞍不由一愣,“你买蛋糕去了?” 陆勘重新系上安全带,嗯了声。 孟鞍翻了翻里头,一块青提拿破仑,一个树莓塔,还有一小块蓝莓切片蛋糕。她没忍住,笑了声,“我一个人吃?” “慢慢吃。”他侧眸看她一眼,“半天才看你笑一下。” 他右手在挂D档,正准备开出去,孟鞍握了下他的手,“买蛋糕哄我开心啊?” 陆勘转头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也扬了扬唇,“手先拿开,我开车了。” 孟鞍解了安全带,稍稍倾身,正对上他的眼睛,“哎,你买块蛋糕我就开心了,那我也太好哄了。” 陆勘偏头看她,对视几秒,她径直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两人之间隔了一整个中控台,这么亲了五六秒。陆勘也解了安全带,慢慢把她放回副驾,握着她的手,自己探身过去亲着她,孟鞍闭上了眼睛,回应着他。 她大概是喷过香水,身上淡淡的馨香,和以前闻到的都不同。陆勘一开始亲得不急,先是含了含她的唇舌,亲了会儿,不自觉用力起来。 太久没见了。 车里冷气很足,孟鞍被男人的身体压着,露出来的皮肤感受着他的体温,身上也渐渐热起来。 车来车往的停车场,不太方便亲太久,孟鞍轻哼了声,陆勘松开她,她把头搁在他肩上,调整着呼吸,过了会,说,“我刚刚也没不开心,就是头晕。” 他皱了皱眉,“这么久都没睡好?” 孟鞍点头,她工作日白天也常要补觉,深受楼上装修之扰,一度想过搬去酒店睡。 他摸了摸她头发,这事他是今天回来才知道,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来我家睡。” 孟鞍当他是在邀请今天,没有拒绝,只说,“我没带睡衣和洗漱用品。” “现在回去拿?” 再绕一下又该堵车了,孟鞍想着穿他的衣服作睡衣也行,“等会去买点。” 陆勘嗯了声,从她身上起来,孟鞍看着他的脸,笑着递了张面巾纸给他,“你嘴上有我的口红。” “……” 孟鞍对着车里的镜子补了个口红,陆勘瞥了眼,打着方向盘,把车开了出去。 天色渐暗,两人在外面吃过饭,孟鞍临时在商场买了卸妆洗漱用品,跟着陆勘回了家。 大概是放假,又是夏天正热,学校里的学生不如上次多,车绕过人工湖,陆勘放慢了速度,问她,“要不要去看莲花?” 看什么莲花啊? 孟鞍纳闷地转过头,“车停哪儿?” “再过去一点有停车位。” 孟鞍看他一眼,“你不太着急回家?” 陆勘降下车窗,让她往外看,“看不看?” “明天看。” 车直接开进了家属小区,停在了公共停车位上。 孟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小区规模不小,成片的米白色高层建筑,坐落在校园里,周围十分僻静。 孟鞍跟着陆勘进了一幢单元楼,乘电梯到九楼。 一进门,陆勘把客厅的灯打开,刚刚新买的拖鞋拿出来让她换上,然后去拿空调遥控。 孟鞍跟在他身后稍微打量了下他家,家里比她预想的更干净整洁,客厅和餐厅连通在一起,右手边是厨房,墙面漆的珍珠白,软装也是黑白为主,装修看起来并不旧,只是空间格外大,也无绿植摆件之类的装饰,就显得冷清些。 想来这房子当年是一家三口住的。他们在一块也有段时间了,虽然她从来没和他聊过自己的家庭,但隐约知道一些他的情况。 陆勘开好空调,回头见孟鞍仍站在客厅中央,说,“你先坐。”他去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先喝,想了想,补了句,“家里我下午打扫过了,都能坐。” 他去厨房烧了壶水 ,孟鞍坐在沙发上整理刚刚买的东西。 “我先卸妆洗澡。” 陆勘点点头,把她带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你看穿什么?” 这衣柜简单得都不算衣柜,也就是几摞衣服,一刷水的黑白,家里也没有军装,只有两件体能服,孟鞍随手捡了件白T。 陆勘找了干净的牙刷毛巾给她,把她带到浴室。 这是一个过分干净的浴室,里头除了洗发水和沐浴露,只有洗手台上放了一只电动剃须刀,其余什么都没有。 孟鞍洗完澡,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听见客厅门关上的声音,她探头出去看了眼,陆勘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吹风机的盒子,一边走一边拆,拿着插头走进浴室接上电试了下,“刚想起家里没吹风机。” 他把吹风机搁在洗手台上,示意孟鞍去吹干头发。 孟鞍手里拿着手洗好的内衣裤,“你家衣架放哪儿呢?” 陆勘扫了眼,迟疑一秒,“我帮你晾?你先吹头发。” 孟鞍嗯了声,把衣物都递给他了。 等孟鞍吹好头发,阳台上已经晾好了衣物。 陆勘在浴室里洗澡,孟鞍自己进了刚刚拿衣服的房间。 房里里开着空调,孟鞍在这间卧室里转了转,深灰色的床单看起来是新换的,床上放着一只枕头,墙上干干净净的连幅画都没有,完全看不见生活痕迹。旁边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 孟鞍随手过去翻了翻,都是闲书,军事科技类的。只有一本专业书,英文版的,孟鞍试着翻了两页,有些专业名词没读懂。她草草翻过大半,书上有些笔记和注释,她发现他字写得相当漂亮,但翻遍了这几本书也没找到他在哪处写自己的名字。 正翻着,陆勘洗完澡进来,看她坐在书桌前看书,“书房里有其他书,你可以去看看。” 孟鞍合上书,给他放回去,站起来,笑着看他,“现在看?” 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有些宽大,蓬松的长发披散而开,他看了她一秒,握住了她的手臂。 刚刚洗过冷水澡的缘故,他手心微凉,孟鞍被他拉到身前,自发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她的后脑勺就被人轻轻托住,她配合地抬起脸,笑着闭上眼睛。 两人一路吻着躺到床上,房里灯太亮了,孟鞍错开他的唇,在他耳边说,“灯晃我眼睛。” 陆勘抬手把大灯全关了,旋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光一下子暗下来,两人的呼吸都在彼此脸上,孟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目光牢牢落在她脸上,说不清因为接吻还是什么,她的心跳骤然变快。 也许很久不见的确会增加对对方的想念。 她手摸着的他的下颌,气息不匀,“我想你了。” 他眼底似乎有了些笑意,孟鞍没有太多心情注意。他已经撩开她脸上的碎发,一路亲着她。房里空调开得很低,孟鞍还是觉得热,他从来都不会一上来就脱她衣服,她也就一直穿着,浑身都出了汗,膝盖忍不住蹭着他的大腿。 陆勘轻轻握住她的腿弯,一路往上,在衣服下摆的手停了停,呼吸一沉,才发现她身上就穿了件他的衣服。 他吻着她的脸,把她衣服脱了下来,又去亲她的肩。 …… 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白皙的身体,她躺在他床上,这个认知就足够让陆勘浑身血液涌动。 孟鞍也觉得今晚感觉好得出奇,大约是太久没有过了,以至于两人都有些激动,一波接一波的潮水冲刷着,她只能一个劲地搂着他。 没过多久,孟鞍上手去推他,像是受不住,“慢点。” 他汗水滴在她身上,心头燥热,仍是压抑着放缓了力道,仔细瞧着她的表情。 缓缓缠了一会儿,孟鞍不满地哼了声,抚着他后背的肌肉,喃喃喊他,“陆勘……” 他低低应了,把她汗湿的头发从颊边捋开,判断着她到底是要轻还是要重。 在她微微颤抖时,他紧紧搂住了她,孟鞍在这急骤的力道中,搂着他的双臂都颤起来,眼前一片接着一片的空白,持续了不知多久。 余韵里,孟鞍觉得自己浑身都化成了一滩水,抱着他坚硬的身体,轻轻亲他的耳侧,迷迷蒙蒙中,在他耳畔说话。 他没太听清,又或许是有些意外,“你说什么?” 他慢慢动着,孟鞍肩膀一耸一耸,情动之下,什么话都能说,她柔声和他耳语,“喜欢你。” …… 真的结束后孟鞍已经很累很累了,陆勘倒了水拿进来给她喝,又抱她去浴室洗过澡,睡过去前,她不忘说,“这就一个枕头。” 陆勘虚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等会我再拿一个进来,你先睡。” 孟鞍白天本就睡眠不足,听他这么说,很快就沉沉睡过去。 屋里的窗幔拉得严实,黑暗里陆勘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听着她轻轻的呼吸,想起刚才的情状,思绪一瞬而过,又不觉一笑,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搂着她,很久才睡着。 翌日孟鞍醒来时,身旁又是没人的状态。 她下床拉开窗帘,窗外阳光正好。 走出卧室,家里也不见人影,她进了浴室洗漱。 出来后给陆勘打了通电话,他说去操场跑步了,马上回来。 六月的清晨还算凉爽,家里不用开空调,她去察看了他的冰箱,和这间房子其他地方一样干净。 最后在橱柜里找到几包方便面,特意看了没有过期,才去拿了火腿和鸡蛋,火腿切片,鸡蛋下锅煎好,准备简单煮一锅泡面作早餐。 陆勘回来时,孟鞍还在厨房里忙碌,没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他走到厨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厨房里是她的背影,袅袅炊烟里,清晨大片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融进这片金色里,连细微的发丝都看得清晰。 这温暖的烟火气息,让他有些恍惚。 这一刻,时间像被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 孟鞍很快关了火,不经意回过头,看见他站在门口,微怔之后,笑了笑,“你回来了?过来端面。” 刹那间,有家的感觉。 30-40 第31章 31 八竿子打不着 陆勘走进厨房, 孟鞍看见他手里提的吐司面包,洗了洗手,“电话里怎么不说买了早餐, 你吃过了?” “没有。” 陆勘也没想到她会起来做早餐, 低头看她一眼,阳光笼在她脸上, 干净清透, 他微微一笑,把带回来的面包搁在一旁,从橱柜里拿了个碗。 锅里的面热气腾腾,食材算丰富, 毕竟家里东西很有限,陆勘冲洗好碗筷, 想起来,“家里鸡蛋放几个月了。” 孟鞍也想起来, “那不能吃了。” 陆勘把面条盛到碗里,说, “没事, 都熟了,我吃。” 孟鞍的确更习惯吐司之类的早餐, 平常有时间她会用黄油煎一下。 陆勘听了点头,“等会我出去把家里没有的买齐。” 孟鞍本想问你家里没有什么, 但仔细想想确实也没什么东西,索性她今天休息,就说,“要不要顺便买点菜回来自己做饭?” 陆勘抬眼,“可以。” 他顺手帮她拧开了瓶装牛奶, “你想吃什么?” 孟鞍喝了口牛奶,“看菜市场有什么。” 她吃了两片吐司饱了,一口面都没分担。这面她煮了两包,原本是两人份的早餐,这会看着陆勘快要吃完,半点没浪费,好笑瞅他,“你没吃过方便面啊?” 他抬头看她一眼,神色如常,也没说话,隔了两秒,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唇角扬起点弧度,把面吃完了,才说,“很好吃。” 孟鞍看着他收拾面碗,“方便面能有多好吃。” 洗过碗,孟鞍换好衣服,两人出了门。 他们先是到附近的商超逛了一圈,再去旁边菜市场买菜,买好菜出来时,太阳已经很大了。 车停在附近停车场,走过去的路上,孟鞍有点口渴,看见路边奶茶店,说去买杯奶茶。 正是节假日,店里客人多,还需要排队。孟鞍出去接了通工作电话,陆勘先去帮她排队。 她接完电话,顺便回了条工作消息,才走过去点餐区,站到陆勘旁边,握了下他的手臂,正准备看要点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鞍鞍姐!” 两人一齐回头,见许柠正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们。 许柠今天是过来找在读研的同学玩,两人路过进来买奶茶,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孟鞍,本觉得巧,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孟鞍收了手机站到一个男人身旁,等她看清对方侧脸,心中无比惊讶。 孟鞍也有些诧异,愣了半秒,对许柠笑了下,“这么巧,你也来买奶茶。” 许柠讷讷答是,又喊了声哥,陆勘应了声,说,“你们要喝什么?正好一起点了。” 许柠忘记了客气,挽着同学的手走上前,眼神快速在这两人身上转了圈,“鞍鞍姐,你和我哥……” 反正都遇见了,再说也没什么,孟鞍大方地点了点头。 许柠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她哥和鞍鞍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几人点完单,到出杯区等待。 安静了有半分钟,还是孟鞍先和许柠说话,“你们组放假了?” 许柠笑着点点头,“我放了,最近我们组做后期呢,没我什么事。” 她暗暗打量孟鞍一眼,穿一条吊带短裙,没化妆,看起来状态闲适,又看她哥手里提的几袋子菜,仍觉得不真实。 她犹豫了一会儿,先问了表哥一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待多久?” “昨天回的,后天就走。” 许柠看鞍鞍姐素颜和她哥出来买菜的样子,显然是在一起有段时间了,“还真没想到呢……”说着拼命回忆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又想着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不会就是那次餐厅门口认识的吧。” 陆勘瞥孟鞍一眼,等她的说法,孟鞍把头发别去耳后,简单地说,“那之前见过。” 许柠诧异,“那天都没看出来你们认识。” 孟鞍看了眼陆勘,说,“嗯,你哥不太认识我。” 陆勘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服务员正好叫到他们的号,他过去拿走三杯奶茶。 其中两杯递给许柠,许柠同学一直有些拘谨,这才道了声谢。 许柠心中还有许多好奇,不方便也没好意思多问,只得压下,“那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这是一块过节?” 陆勘点了下头,“你爸妈都好吧?” “都好,明天要不要到家里来吃饭?” “下次吧,这次时间比较紧。” 寒暄了两句,孟鞍和陆勘一起离开。 许柠同学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说,“你哥和他女朋友看起来挺般配。” 许柠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以前没有联想过,现在这么看外形确实是很般配,仍是觉得不真实,摇摇头,“这世界魔幻了。” 孟鞍和陆勘回了家,开始做饭。 陆勘在水池里处理买回来的鳜鱼,孟鞍把其他要做的菜拿出来,在旁边洗着菜。 厨房里的水声哗啦啦的,陆勘看她一眼,笑了笑,“你去休息吧,我来弄。” “一起做快一点。”孟鞍思考着排骨红烧还是炖汤,“排骨红烧的话,汤炖什么?” “冬瓜肉丸汤喝吗?” “行。” 陆勘弄好鳜鱼放进蒸锅,去做肉馅,孟鞍把排骨冷水下锅焯水。 陆勘手上切着待会要用的彩椒,看着孟鞍熟练的动作,她有所感地偏过头,笑了下,“看我干嘛?小心切到手。” “不会。”他收回目光,继续切菜。 两人效率很高,孟鞍做好红烧排骨,陆勘炒了彩椒牛肉和青菜,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 对孟鞍来说,这是一顿有些丰盛的饭,看起来的确像过节。 她尝了口清蒸鳜鱼,评价,“挺好吃的。” 陆勘也去夹了一筷子,“这个简单。” 说简单也不简单。 她小时候并不喜欢吃鱼,后来家对面搬来一个单身女老师,刚回国拿了教职,有次父母在晚上吵架,她坐在楼梯间听歌,女老师把她带到自己家,得知她没吃晚饭,做了条鱼和她一起吃。 她记得女老师家里很安静。她是从那天开始觉得鱼很好吃,后来就有了吃鱼的习惯。 直到来这里上大学,发现当地人很爱吃鱼,餐厅也爱做鱼,做得好的却很少。 这顿饭孟鞍不知不觉吃了不少,饭后在房子里走了几圈消食,一路走到书房门口,又出来到厨房问洗碗的陆勘,“我进你书房了?” 陆勘抬头看她,“想进就进,不用问我。” 孟鞍打开书房门,里面有两排大书柜,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和卧室一样的书桌上摆着一台台式电脑,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钢琴。 她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目,本想拿本闲书出来读读,被书架上摆放的照片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下方小小的一行字——于某年某月某日摄于三亚。 算年纪照片里的陆勘十二岁,少年模样,眉眼青涩。他父亲面容英挺,气质儒雅,母亲很瘦,穿一条长裙,照片里笑容温婉。 他父母挽着手都对着镜头在笑,反而陆勘没笑。 陆勘走进来,孟鞍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没说话。 他看到她在看什么,“这是我妈过生日,去三亚玩拍的。” 孟鞍看他一眼,陆勘摸了摸她后脑勺的头发,“没事。” 孟鞍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从小就不爱笑?” “这张没拍到我笑。” 孟鞍瞥见旁边摆着一个木质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陆勘拿出来,打开给她看。 孟鞍看里面是各类奖章,好奇拿起其中一枚。这是一枚银色的徽章,橄榄枝镶在外围,和平鸽上方是一面红色军旗,长城上写着“国防服役”四个金色的字。 孟鞍拿着看了看徽章反面,在手中掂量了下。 “上军校时发的。”陆勘看这枚徽章落在她手掌上,想起那个时候不少人在毕业时把这枚佩戴四年的徽章寄给女朋友,这徽章每个人只有一枚,似乎代表着他们纯粹的青春岁月。 孟鞍看完正准备放回去,陆勘忽说,“送给你?” 她抬眼,他正低头瞧着她,她错开这道视线,把徽章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回原处,“这个对你很重要吧?还是放家里吧。” 陆勘没说什么,伸手把书柜门关上。 孟鞍瞟了他一眼,他神情平淡,和之前没区别。 书房里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这份安静让孟鞍心里划过一丝不自然,她看看书房里的桌子,又看窗外阳光刺眼,客厅里有手机铃声响起,是陆勘的。 他出去接电话,说,“你随便看。” 孟鞍没在书房里久留,回了卧室,换上昨晚的睡衣。 过了会,陆勘开门进来,看到她躺在床上,“你睡吧。” 孟鞍侧躺着看他,“你过来。” 他走到床沿,孟鞍对他勾勾手,“躺下来。” 他躺上了床,手枕着后脑勺看她。孟鞍看见他眼里轻松的笑意,也笑了笑,半躺到他怀里去亲了亲他。 她的头发散在他颈窝里,皮肤上被她弄得微痒,孟鞍稍微松开他的唇,和他额头相抵,手捧着他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勘总觉得她这时在撒娇。刚认识她时,他还不知道她有这样一面。 他握住她胳膊,看着她的脸,“不睡了?” 孟鞍没动,啄了啄他的唇,眼睛望着他。 …… 窗帘没拉严实,缝隙里透进窗外的阳光,直到那丝光彻底湮灭,孟鞍累极睡了一会儿。 次日孟鞍定了很早的闹钟,起来时肌肉有些酸痛,吃过早餐,陆勘开车送她去了摄影棚。 回来后没多久,于山林敲开他家的门,手里拎了袋粽子,一进门就给他,“我丈母娘手工包的,秦芝说让你拿给孟鞍吃。” 于山林进了门,看见餐桌上落了支口红,“孟鞍没在?” 陆勘也看见了,去帮她收起来,“她去工作了。” 于山林心里明镜似的,刚进门换鞋时他就看见摆在外面的女士拖鞋,笑笑,“难得见你一年回两次。” 沙发上坐了会儿,于山林想起来,把钥匙拿出来还给陆勘,“你家钥匙我就不拿着了,也不方便。” 陆勘接过钥匙。 于山林问了句:“她现在到你这边住?上班有点远。” “她家楼上最近装修,吵得她睡不好。” 于山林哦了声,“那是该头疼,住过来休息好些也算了。” 陆勘说起正事,“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我想买套房,你帮我留意下有没有好的楼盘。” 第32章 32 也不会和他结婚 假期一过, 陆勘就归队了。 楼上的装修还在进行着,孟鞍依然睡不好,搬到公司附近的酒店里住了一阵子。 这个夏天和往年一样, 又长又热, 整座城市都像闷在蒸笼里。 孟鞍无暇顾及天气如何,每天不是在摄影棚就是在剪辑室。 组里每个人都在尽力做这个节目, 可惜收效甚微。节目自打播出后一直反响平平, 收视和网络讨论度都不行,宣传预算也越减越少。 节目播到中期,柴迦组织大家开了一场中期复盘会。她也意识到市场上同类型节目太多,没有爆点的确很难让观众买账, 所以她提议后面几期修改台本,请艺人配合增加戏剧化情节, 必要的时候后期也可以适当剪辑,至少把噱头做足。 这个想法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孟鞍没同意, “要提高收视这样做完全是本末倒置,内容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突然去制造矛盾, 也和前面调性不符。” 柴迦接口,“现在的问题是内容吸引不了观众注意力。” 孟鞍不语。 柴迦也想起项目初始的情况, 按了按太阳穴,“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一场复盘会持续到深夜, 无效的话说了一堆,结束时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那天之后,柴迦开始亲自和后期导演对接,把关剪辑。 …… 一档节目的制作,从头到尾都需要听取各方意见, 有时个人的想法并不那么重要。 最后一期录完时,是八月中旬的一个周三,从摄影棚出来时,孟鞍终于有了解脱之感。 孟鞍在家歇了两天,周五下午,接到尹蓓蓓电话,邀她一起吃晚饭。 她忙了两个月,也推了不少约,正有空闲,在电话里答应了尹蓓蓓。 尹蓓蓓约的地方是她们之前常去的一家西餐厅,孟鞍到那儿时,尹蓓蓓正独自坐在座位上喝红酒,见孟鞍来了,招来服务员点餐。 吃过晚饭,孟鞍见尹蓓蓓喝得差不多了,让她先回家。 尹蓓蓓却说:“我想找个KTV去唱会歌。” 天正热,两人也没走远,就近找了家KTV。进了包厢,尹蓓蓓把麦克风递给孟鞍,“以前就听他们说你唱歌最好听,来一首?” 孟鞍笑说,“你说的要来唱歌,你自己不唱?” 尹蓓蓓去点歌机上点了首《米店》,坐在沙发上唱了一半,突然笑起来,放下话筒,人又渐渐安静下来,有些颓废地窝在沙发里,隔了会才开始说话,“我第一次听这歌,是大学时一个男朋友唱给我听的,学计算机的,长得挺帅。那个时候大家有事没事就来唱歌,真是没烦恼,唱唱歌就很高兴了。” 孟鞍微笑了下,“也许也有,你忘记了而已。” 尹蓓蓓陷入了回忆,“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羡慕你戴的一条手链,我记得是梵克雅宝的,当时我还去搜了价格,一直想要一条一样的。” 她语气平静,“我现在是买得起了,可是早没当时的快乐了。” 孟鞍看她一眼,“怎么了?” 尹蓓蓓转过头,“前天我老公买了条梵克雅宝,送给艺术学院一个大学生。” 孟鞍一顿。 尹蓓蓓眼睛注视着前方屏幕,自嘲般笑了笑,“……你可能不信,我已经三年没有过高。潮了。” “上床时他上半身都不想和我挨在一起,他不想碰我,我也不想给他碰,晚上睡在一起,都是同床异梦。” 包厢里伴奏还在唱着,幽暗的灯光变幻在尹蓓蓓年轻漂亮的脸上,安静片刻,孟鞍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又不能离婚。”尹蓓蓓仰了仰头,唇角挂着笑意,“当年他娶我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条件够好,又爱我,哪怕我没那么爱他,我也嫁了。我妈早说了,结婚就是过日子养孩子。要我说,婚姻就是场骗局,我骗他,他也骗我,大家都在做戏,日子才好过下去。” 孟鞍没说话,去握了握尹蓓蓓的手。 过了会儿,尹蓓蓓转身抱住孟鞍,脸窝在她肩上,孟鞍听见她轻而压抑的声音,“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这日子实在太难捱了……” 孟鞍感觉到肩上温热的湿意。 …… 晚上十点,尹蓓蓓家中司机来接走了她。 孟鞍叫了代驾,晚上她喝了点酒,此刻有些微醺,脑海里思绪纷乱。 车经过X大西门,学校正在放暑假,门口没什么人。她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等了会儿没接通就自己挂了,把手机收回包里。 车里的冷气吹得人皮肤发凉,孟鞍靠在窗沿,一路看着街边璀璨灯光到了家…… 夏夜野外,突击队队员们正在开展夜间对抗演练。 解放军历来擅长夜间作战,夜间实战训练一直是常态化训练课目。 一枚信号弹划破夜空,低姿匍匐在草垛中的一队队员们开始瞄准射击。 …… 凌晨四点的夜训场上,尘土飞扬,还有未散去的硝烟味。训练结束的官兵们收拾着行囊,这次演练的结果以一队胜利告终。 风吹草低,大队长经过陆勘身边,微笑着对他点了下头,“不错。” 陆勘朝他敬了个军礼。 夜幕低垂,漫天星光闪烁,陆勘抬头望着天空,在这时想起了孟鞍,这里一大片的星星,每一颗都那么亮,她肯定喜欢,可惜没办法给她拍一张。 一辆辆军卡开回营区,稍作休整,陆勘被叫去大队长办公室。 开完会,一天一夜没闭过眼的人才回了宿舍,在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手机上有两通未接电话,一通是昨晚孟鞍打的,一通是舅舅打的。 他先给孟鞍回了个电话,暂时没通,又翻了下微信,没她的新消息,于是他给她发了条消息。 李驰在这时回到宿舍,看他摆弄着手机就没好气地说,“走走走,别在我跟前现眼。打了胜仗还一回来就给女朋友打电话,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情况?” “你什么情况?”陆勘心情不错地回了这么句,拿着手机出了门。 他站在阳台外,给舅舅回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陆勘解释,“舅舅,昨晚我有训练,没接到电话。” “知道知道,我知道肯定是这么个情况。”许立新说,“你在部队里都好?没受伤没生病吧?”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我就是担心你有危险。” “没事,您放心。” “好,好,你今年是不是没假期了?许绍定了十一办订婚酒,不知道你回不回得来?” 陆勘哦了声,“我不一定有时间,先恭喜他了,有空我就回来。” 许立新应了几句好,又支吾起来。 “舅舅,还有什么事吗?”陆勘问。 “许绍这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和你舅妈打算帮他把婚房首付付了,也算我们为人父母尽的一点责任。许绍女朋友的意思是想直接买个带学区的,这个我和你舅妈也知道,小孩子以后上学肯定重要,许绍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 “就是这个学区房房价贵点,我和你舅妈首付还差十来万。”许立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许绍没什么本事,帮许绍把媳妇娶了,也算了了我和你舅妈一桩心事。”电话里停顿一会儿,许立新接着道,“舅舅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看你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先借给舅舅应个急。” 陆勘顿了顿,过了几秒,说,“抱歉,舅舅,这钱我借不了,我最近也打算买房。” “这……怎么好好的打算买房了?”许立新试探着问,“谈朋友了?” “是谈了。”陆勘坦白道。 许立新哑了片刻,“你家以前的房子你带她去看没有?”问完,又赶紧说,“你别误会,舅舅没有别的意思,这钱我再问问别人,没事的……”末了,说了句,“你看什么时候回来,也把女朋友带家里来吃顿饭。” 陆勘应了声,“合适的时候我带她过来。”。 孟鞍在家歇了半个月,只需要偶尔去公司看看粗剪和精剪上线的片子,有时间她会在网上搜索节目评价,反馈并不怎么样,不少观众都说节目拍得七零八落,落入俗套。 有人说国产综艺是做不出好作品的,孟鞍看到这条评论时,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些许迷茫。 她一开始是给一档综艺节目拍先导宣传片,那次是和柴迦合作,后来就被柴迦带到了她们公司。 一路摸索着走过来,最初从工作中获得的满足感远比现在多,这档各方面都不成功的节目让她不禁开始怀疑,太密集的产出是否真的对创作有利? 又或者,在当下这个环境里,她是否真的适合这个行业。 她没有太多时间想清楚,最后一期节目悄无声息地播完时,《穿过荒野》也正式开始筹备了,与上个音综项目不同,这个有过成绩的项目,引来了各方的注意。 柴迦敲到了流量艺人参加节目。有他们参与,不仅话题度会更大,招商也会更加容易。很多赞助商其实并不懂节目到底怎么样,他们要的是有效传播,要的是立竿见影的商业转化率。 这个项目前期孟鞍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前期筹备会议开起来相对轻松很多。 九月的第一个周五,孟鞍在九点多下班。乘电梯到公司地库时查看手机上的未读信息,4S店的客服给她发来信息,提醒她去做定期保养。 她有些疲倦地揿灭手机,在车里坐了一分钟,开车回了家。 回家才感觉有些饿,自己也不想做饭,正准备叫个外卖,手机响起来了。 她拿起一看,是陆勘。 刚接通,他问,“下班了?” “嗯,刚到家。” 他哦了声,“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家,能给我开门吗?” 孟鞍诧异地坐起身,“你回来了?” 月末是突击队例行强化训练的时间段,这场训练结束,两个多月没放过假的突击队官兵有了两天假期。 陆勘带了一碗小馄饨上楼,电话里孟鞍说她还没吃晚饭。 门一开,孟鞍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有些愣神。 陆勘低头看着她,微扬起眉毛,“不认识了?” 确实有些陌生的感觉。 孟鞍没作声,要接过他手里的馄饨时,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怀里一带,空着的那只手抱紧了她。 他动作突然,孟鞍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在他胸膛上,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传到她身上,她这才笑了笑,推了推他,“好热,先进来。” 孟鞍找了个鲨鱼夹把头发夹起来,蹲在茶几旁开始吃小馄饨,“冰箱里有水,你自己拿。” 陆勘拿了她的杯子,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你怎么又没吃饭?” “今天没空。” 陆勘看着她,帮她把额前碎发撩起别到耳后,又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她。 孟鞍吃过这顿晚饭,已经有些晚了。 洗完澡,两人就上了床。看得出她有些累了,陆勘只是亲了她一会儿,就放开了她。 孟鞍大脑快要睡着,身体还是有些感觉,“不做吗?”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快睡吧。” 翌日是个周六,孟鞍早上八点就去了公司,今天下午要见几个投资方的人,上午要做准备。 陆勘中午来找她吃饭,孟鞍在附近找了家赛百味,对付了一顿。 吃完饭,陆勘送她回公司,在写字楼下碰见许柠,许柠在这里遇见她哥,一时有些惊讶。 前段时间鞍鞍姐忙得不可开交,也没见有其他男人在她身边,连八卦都没听过,就知道这两人一直没分,这会儿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哥,你回来了?” 陆勘对她点点头,应了声。 许柠看了眼她哥手里提着的咖啡,“鞍鞍姐今天加班?” 孟鞍说是,也问了句,“你也加班?” “我已经弄完了,准备回家。” 正午太阳正烈,陆勘把咖啡拿给孟鞍,孟鞍接过来,低声和他说先上去了,晚点再联系,又和许柠笑了笑道别。 她走后,陆勘和许柠聊了几句话,而后打了辆车,把许柠送回家。 许柠在车上收到自家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家里晚上要来客人,让她带两箱啤酒回来,又特意叮嘱她去小于哥那儿买,价格公道。 许柠有些看不上自家母亲的做法,也不知道要过多久这样汲汲营营的生活,一时不免有些丧气。过了会儿,仍是让司机停在了小于烟酒商行门口。 今天于山林在亲自看店,夏日午后客人不多,他整理着近来走访本市各大楼盘收集来的传单。 许柠推开店门,见小于哥在翻看楼市广告,笑着调侃了句,“小于哥又要置办新房啦?恭喜啊。” “哪儿啊。”于山林站起来,笑了笑,“这是你哥要的。” 许柠张了张嘴,“我哥要买房?陆勘哥?” 于山林点点头,“听说他女朋友你也认识,是你同事?” 许柠更吃惊了,“……他俩要结婚?” 于山林看这姑娘模样,和吃瓜群众似的,笑起来,“也还早吧,房子当然得提前准备好,看房买房都要时间,你哥又不在家里,这事就交给我了。” 许柠懂了,最近家里争来争去就是这个事,嘀咕了句,“现在买来不就是当婚前财产。” 于山林瞅她一眼,拿传单拍了下她头,“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你哥什么人你不知道?” 许柠略微想了想,“那我哥房产证上会写鞍鞍姐名字吗?” 于山林无奈道,“你个小姑娘,问题倒是多,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你哥。” “我哪敢啊,他看着可没你好说话。” 于山林摇摇头,“你哥这房就是给她买的,说了要找离你们公司近的,方便她上班。” 聊完这个大八卦,许柠说,“小于哥,我要两箱啤酒,你有没有空帮我送家里去?”。 这天下午,孟鞍和柴迦在会议室和投资方开了一个会。 几方投资人都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但也有意见,表示这样外景项目,他们想用更专业的摄影团队。 此外,他们希望在节目现有模式上也作出一些改变,取景地是否采取搭建场地的模式,这样会让节目情节更可控。第一季的叙事也太过平淡,是不是换另外的编剧团队和剪辑团队。 这几个问题一直讨论到晚上,孟鞍还是没能说服他们,这个节目的核心是真实,受到关注也是因为真实的野外经历打动了观众。 晚上九点多,孟鞍收工回去,陆勘在楼下等她。 她疲惫地躺在车椅里,想起来昨天的短信,“你明天帮我把车送去保养可以吗?” “好。”他启动车子,问她,“吃过晚饭没有?” 她摇摇头,“不想吃了。” 他侧眸看她一眼,“累了?” “嗯。” 陆勘拧了瓶矿泉水给她,“喝口水先休息会,到家了叫你。” 一回家,孟鞍就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出来时,看见陆勘给她切了一盘水果,草莓、蓝莓还有橙子,上面淋了点酸奶。 “你吃点这个?” 孟鞍看了眼,弯了弯唇,接过果盘把放到一旁餐桌,“等我把头发吹好。”。 同一时间,许柠帮爸妈把家里几个客人送走。 即将要完成儿子的人生大事,陈淑惠好心情地收拾着碗筷,看着要帮忙的许柠,还说,“柠柠,你到旁边坐着玩手机吧,这儿不用你忙。” 陈淑惠拿抹布擦了一遍桌子,“明天我们就带着钱上售楼处去把合同签了。” 许立新在旁边问:“要不要带着儿媳妇一起去?” 陈淑惠说:“不带她,不然她爸妈又吵着要写她名字。”她哼了声,“我说了,她家把装修出了,我肯定给她把名字加上。” 许柠在旁边听着,忍着没说那贷款本来也是嫂子帮忙一起还。 陈淑惠想起来,“柠柠,待会把你工资卡给我啊。” 许柠站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把工资卡给你了?” “你哥哥买房子,你多少帮点忙。”陈淑惠转头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他又没你书读得多,你现在工作了,又有能力,给家里出点力不也是应该的?也不枉费爸妈供你读这么多年书。” 许柠气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忍着鼻酸开口,“你就知道要我帮他,我赚的钱也都是辛苦赚来的,你们关心过我一句没有?凭什么就拿给他买房子,我自己的房子在哪儿呢?你和我爸打算给我买吗?” 许立新上前劝道,“好了,柠柠,你懂事点。这个钱当爸爸借你的,到时候有了就还给你。” “你们有什么?”许柠扬声道,“你们借陆勘哥的钱还了吗?” 陈淑惠把碗放下,厉声道,“我要你拿个钱就这么委屈你了?你哥还没上过大学,他说什么了?” 许柠嗤地一声,“一样的家庭条件,一样去上学,他自己不想读书,没上成大学还能怪我?” 她继续说,“姑姑和姑父去世那么多年,陆勘哥不也靠自己活得好好的?人家想结婚,就会自己给我师姐买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紧着我师姐的要求。说白了就是许绍自己没用,你们算计嫂子还想算计我,没门。” 陈淑惠并不知道这事,上回听许立新只说陆勘那儿没有多余的钱,这会儿听到这里,云里雾里,“你陆勘哥给你什么师姐买房子?” 陈淑惠睁大眼睛,继续问,“你什么师姐?就是你天天在家里念叨的,坐男人豪车那个?” 许柠翻了个白眼,“你管呢。” 说完,她就回房锁上了门。 陈淑惠转头看着许立新,“上回你打电话,他和你说这事没有?” “说了,年龄到了谈个朋友也正常。”许立新说,“感情稳定了肯定是要买房。” 陈淑惠说不对,“结婚买房也应该两人一起买,怎么让陆勘一个人出钱?这孩子对这些本来就不大在乎,这下别不是被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到时候吃了大亏。” “这……” “你没听你女儿说,她那个师姐长得漂亮,豪车来豪车往,勾男人肯定有一套,陆勘别是上了她的套。”陈淑惠说,“到时候房本上只写那个女的名字都有可能。” “不行,他这常年不在家,连谈朋友我们都不知道。要是等他下次再休假回来,我看这事都板上钉钉了。”陈淑惠越想越不对劲,合计着做了决定,“这样,我明天就去看看那女孩,看到底是不是个好姑娘,再给陆勘打电话说说。他爸妈都不在了,就剩我们两个长辈,这点关我们得替他把着。” 许立新一听也有道理,就点点头…… 周日上午,陆勘把孟鞍的车开到4S店做保养,因为是假期,人有些多,等了三四个小时。 孟鞍在早上九点到了公司,柴迦召集《穿过荒野》的部分主创团队开了一个会。 孟鞍发现原本的后期导演和编剧并没有到场。 会上柴迦传达了昨天投资方的意思,那是几个很大的投资方,带来了一大笔资金。 而此前,就因为资方的意见,这个项目停滞了半年,等某个流量艺人的档期。 孟鞍忽然觉得有些心累,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没办法掌控这个项目,插手进来的人太多了,只能是各方博弈。 而她是否应该妥协? …… 柴迦放完一个PPT,孟鞍重申了自己的想法,“第二季要好看,在第一季的基础上做创新是可以的,也能弥补一些当时未完成的遗憾,但真实是第一位的。” 柴迦摇摇头,“不是说我们就去配合造假,想法变一变,这些都是为了让节目更好看。” 孟鞍看着柴迦,抿唇道,“你已经做决定了?” 柴迦回视着她,颔首,“资方的意见我必须听。” 会议室里十分安静,没有人提出异议。 孟鞍回忆起上个项目的疲累,不想再勉强自己去经历第二遍。 她把手里的文件合上,放在桌子上,克制着情绪,说,“蛋糕还没做大就都想着分。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项目我退出。”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外边工位上办公的同事眼见孟鞍突然从会议室里出来,都面面相觑,紧接着柴迦也跟着从会议室里出来,其余人三三两两地散了。 柴迦跟在孟鞍身旁,劝道,“鞍鞍,我知道你现在在钻牛角尖,我们没办法聊清楚。这样,你回去休息两天,好好想一想,这样到底是利是弊,再给我答案好吗?” 孟鞍还没回答,前台进来喊了声,“鞍鞍姐,外面有人找。” 柴迦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 许柠去楼下给同事们拿订好的茶点,一上楼却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惊讶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孟鞍在这时出来,蹙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女人,陈淑惠对她笑了笑,“你是柠柠师姐?你好,我是柠柠妈妈,陆勘的舅妈。”。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服务员过来问二位要点什么。 孟鞍示意服务员让对面的女士先点,陈淑惠笑着说,“你点吧,舅妈请客。” 孟鞍点了杯焦糖玛奇朵。 陈淑惠翻着菜单,说,“我要一杯橙汁。”又说,“你们年轻人也不要老喝咖啡,睡不着对身体不好。” “您找我有什么事?”孟鞍直接问。 “早就想喊你来家里吃饭了,陆勘一直不在家,怕你不好意思过来,今天我路过这边,就想着上来看看你,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你。” 孟鞍皱眉看着对面女人,“陆勘和您说我了?” 陈淑惠点点头,“早就说了。我听说你们打算买房子?” 孟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现在房价高,买套房子真是不容易。还好陆勘他们工资还可以,但你也知道,当兵很辛苦的,他那个军种又危险。他是个可怜孩子,爸妈都不在了,也没人帮他,好在他自己争气。”陈淑惠温和地说,“他不在家,有很多事都照顾不到,你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比如看房,真的得多看看,考虑清楚,这里面门道可多了。这些事都可以来找舅舅舅妈,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陈淑惠又清清嗓子,“买房这件事,你们两个年轻人,谁来承担肯定都有压力。两个人要组成一个小家,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她试探着说,“这样以后感情才会更好,否则柴米油盐碰在一起,又有事梗着,总会影响感情,这样就不好了,你说呢?” 孟鞍话里话外听她说了半天,总算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摇摇头,“他没和我说要买房子。” 服务员端上一杯焦糖玛奇朵,孟鞍请服务员过来结账,咖啡一口没碰。 对面女人还在说话,语气里浓浓的质疑,“不会吧,他可都和我们说了……” 孟鞍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想久留,蹙着眉结束对话,“你放心,我不想要他的房子,也不会和他结婚。” 话音刚落,孟鞍见对面女人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回过头,陆勘正站在她们身后。 第33章 33 图穷匕见 四目相对, 孟鞍镇定地撇过脸,低头将颊边发丝别去耳后。 后面跟上来的许柠也是十分尴尬,心里也不知把她哥叫来是对是错, 小声说, “妈,你干什么啊, 快回去吧……” 孟鞍定了定神, 拎起一旁的包,起身准备离开,陆勘先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店员在这时拿来扫码机,“哪位结账?” 孟鞍动了动, 陆勘没理,手上用了点劲把她握得更紧, 拿出手机把账结了。 他的掌心很热,孟鞍没挣扎, 沉默地站在原地。 陈淑惠坐在座位上,表情有些怔愣。 陆勘拉着孟鞍上前一步, 问, “舅妈,您找她有什么事?” 他这话问得不带任何语气, 面上也没有怒意,只是那目光让陈淑惠心里 咯噔一下, 还没说话,就听陆勘继续说,“您有事应该直接找我。” 陈淑惠忙说,“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那也不该找她。”陆勘的声音不高不低,“以后您和舅舅有事直接联系我, 不要再私自来找她。” 这话说得太生分,陈淑惠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觉得没面子,一时也没吭声。 陆勘瞥了眼旁边的孟鞍,她的脸色在咖啡厅的日光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他不再多说,“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拉着孟鞍走出店门。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陆勘一路把孟鞍拉到车门旁,让她坐进了副驾。 他自己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却没开走,两人都没开口说话,车里安静许久。空调打得太低,冷风扫在皮肤上,孟鞍只好抱着手臂。 过了会儿,陆勘伸手调高了温度。 孟鞍看了眼出风口,系好安全带,说,“回去吧。” 沉默数秒,陆勘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出去。 正是周日,路上人多车多,堵得水泄不通。孟鞍侧脸看着窗外,没说一句话。 车缓慢移动着,陆勘手支在窗沿,单手扶着方向盘。车内一片寂静,隔了会儿,他伸手打开电台,里头正播着靡靡情歌。 车驶过路口,路况渐好,车速变得越来越快,车里还是没人说话,只响着音量很低的电台音乐。 一路疾驰,车开进孟鞍家的地库。四周光线暗下来,车忽然刹停,陆勘伸手把音乐摁了,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这才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孟鞍还没有解开安全带。 静了几秒,陆勘低声说,“我不知道我舅妈会来找你,她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我代她向你道个歉。” 孟鞍摇头,“没事。” 陆勘移开视线,目视着前方,声音冷静,“你和她说的不会结婚,是真心话吗?” 孟鞍没吭声。 “你是现在不想结婚,”陆勘停顿半秒,转头看她,“还是从没想过和我结婚?” 孟鞍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也没力气再与谁辩论,嗓音裹缠着疲惫,“这很重要吗?” “那你是怎么想的?”陆勘目光审视地看着她,“就打算这么谈着,等哪天不想谈了随时分手?” 孟鞍没回应。 她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合则聚,不合则散。两人之间的感觉会来,也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她的沉默昭示着答案。 陆勘盯着她的侧脸。或许在最开始,他也对她有过犹疑。不知道她对待这段感情是否认真,又能维持多久,但这份犹疑早就在后来的相处里消失不见。 他从未深究过自己身上什么吸引了她,然而此刻不得不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和他同样的感情。 陆勘唇角紧绷,“我到底是你的男朋友,还是你的消遣?” 他的语气充满质疑,甚至还有讽刺。 孟鞍被他的语气刺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以往他身上的平静耐心似乎都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了咄咄逼人。 她这一天到目前为止都过得稀里糊涂,此刻更是有些胸闷,情绪翻滚,喉咙里有什么涌上来,大声反问,“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家莫名其妙来个人说你要买房结婚,我就一定要感恩戴德答应你结婚?你搞清楚,买房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陆勘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孟鞍觉得这样密闭的空间真是让人呼吸不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那你有没有问过你的付出我要不要?” 她用尽力气把话说完,对上他冷峻的目光,忽然觉得很累,也很没意思,是不是所有关系到最后都是这样图穷匕见。 陆勘冷静下来,“我没这么觉得,你先回家休息,晚点我们再谈。” 孟鞍声音也淡下来,解开安全带的锁扣,“不必了,就到这里吧。” 陆勘神情一滞,攫住她的手腕,“什么意思?” 有时候分开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让自己远离不开心。 她接受不了他结婚的想法,再继续也只有不断的争执,让曾有过的愉悦美好消失殆尽。 孟鞍挣了挣,声音很轻,“放开我。” 陆勘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做出分手的决定,停了停,仍是松开她的手腕,缓和了语气,“你现在不太冷静……” “我很冷静。”孟鞍打断,深深吸了口气,回视他,“既然已经不开心了,就分开吧。正好,你回部队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陆勘凝视她半晌,摇了摇头,“从头到尾你就没认真过。” 孟鞍听见他失望的语气,别过脸,“随你怎么想。”说完,她冷淡地补充了句,“你如果觉得很吃亏,和我在一起你花了多少钱,账单尽快发给我,我还给你。” 陆勘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这话毫不留情,像一把刀直直扎在人身上。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还是没接她的话。 僵持了会儿,他侧过头在昏朦的光线里认真看她,最后问了句,“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孟鞍脑子有些空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投入的时候她的确说过情话,但她以为应该默认那些话有效期是当下。 她口吻冷静地告诉他,“没人会把恋爱时的情话当真。” 她终于抬眼,看见他紧抿着的双唇,以及那双黑沉的眼睛,那目光有压抑、有失望、有嘲讽…… 她不想再看,极快地移开视线。 陆勘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脑海里却浮现出和她初见那天,她冷然的表情和此刻重合。 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而那些柔情不过是昙花一现。 隔了会儿,孟鞍才想起要开门下车,手刚放在车门上,有人先她一步拉开了车门,而后一言不发地甩上门。 孟鞍听见那不轻不重的关门声,闭了闭眼。 冷气不断吹出来,车里静得几乎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再熬不住这样的冷,孟鞍搓了搓手臂,熄火下车。 停车场空无一人,像极了数月前某个春日凌晨。 孟鞍不作他想,乘电梯回到自己家。 周日楼上终于没了扰人的装修声,她脱衣服进浴室洗了个很长的热水澡,出来换上卫生棉。 卧室的窗帘被她拉得一丝光不透,她侧卧着蜷在床上,隐隐作痛的小腹让她没办法很快入睡。 不知道躺了多久,才慢慢睡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一直半梦半醒,又是生理期第一天最难受的时候,断断续续睡到晚上九点,醒来时愈加昏沉。 卧室里一片漆黑,孟鞍摸过手机打开,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她让手机就这么亮着,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目光扫到一旁多余的枕头,怔然地看了两秒,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里。 她点开微信,熟练地删除联系方式。 第34章 34 你也别想着她了 孟鞍在第二天下午去公司提了离职。 柴迦说了很多挽留的话, 但没想到孟鞍很坚持,无奈问,“至少做完这个项目再说?” “这个项目现在各方面干涉得太多, 找不回拍第一季的状态, 不如找别人做了。” 孟鞍看着柴迦,对她已经不像昨天那样不满, 心里很清楚她在乎的东西也没错, 面对资方要求大家都无能为力,柴迦需要权衡的东西更多。这是一个无法跳出的怪圈。 她没有说太多,转而说,“另一方面是我自己这几年项目做得太密集, 也想停一段时间。” 柴迦给她提议,“要不要休长假?” 孟鞍微笑着摇摇头。 这一行浮浮沉沉, 人员流动本就是常事,有拍广告的跳去做综艺, 也有拍综艺的跑去拍电影,但只要在一个圈子里, 就保不齐哪天还会再遇见。 柴迦也不勉强, “那好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机会再合作。” 说完,她站起来给了孟鞍一个拥抱, 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几年辛苦了,以后常联系。” 孟鞍手上需要交接的工作不多,谈完离职就从公司走了。 到门口碰见许柠拿着文件进来,许柠喊她一声, “鞍鞍姐。” 孟鞍对她点头笑了下,什么都没说,走出大门。 她开车回了自己家,下车打开后备厢准备把之前备用的平底鞋拿上去,却看见后备厢里放着三个塑料袋,里头装着蔬菜和肉,还有虾和鱼。 虽然早已立秋,但天还是热,蔬菜放太久蔫掉了,虾和鱼也已经被闷死。孟鞍在车边站了两秒,把这些菜拿出来扔进垃圾桶。 这天晚上,孟鞍上网查了路线和机票。 三天后,她基本交接完手上工作,收拾行李,飞去了马来西亚。 她从吉隆坡机场转机,四十多分钟后抵达关丹机场,有巴士接她到珍拉丁湾。 她在度假村订了一周的酒店。 到这儿后发现走得匆忙,攻略做得并不充分,这个小岛生态良好,动物很多,猴子还会爬到阳台边拍门。 孟鞍基本很闲地躺在酒店房间吹空调、看电影,偶尔出门游泳、冲浪,晚上吹着海风在沙滩上散步。 度假村的G.O.知道她害怕动物,不太理解地问,“成年人也害怕小动物?” 孟鞍喝着芒果汁,笑了笑。 G.O.继续问,“你是害怕所有动物?” 她随意地点头,恍惚想起记忆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也这样问过。 G.O.摇头道,“太遗憾了,本来你可以去看海龟孵蛋。” 离开珍拉丁湾的前夜,孟鞍在沙滩上拍星星,拍完坐在石头上看了很久星星。 这天天气不错,漫天繁星,度假村晚上办了鸡尾酒会,沙滩上人不多,只有个外国大叔支了台天文望远镜在看星星。 月光下是深黑色的大海,巨浪不时拍打着礁石。 风浪声里,她想起她家里也留着一台望远镜,价格不菲,用来看星星十分轻便。 …… 许柠刷到孟鞍更新在朋友圈里的一张星空图,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在众多同事的点赞队伍里也点了个赞。 接下来的这一个晚上,她都在反复进出孟鞍的朋友圈,试图在评论或者点赞里找到陆勘。 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她都没收到任何通知,心已经凉了半截。 虽然也有可能是陆勘哥没看手机或者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之前也没见他们在朋友圈互动过,但更大的可能是两人已经分手了。 毕竟那天鞍鞍姐把话说得那样直接又不留余地,这样的情况,两人搞不好就会吵崩。 别人的感情上的事,许柠本来不会去管,但这事她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责任。 要不是她嘴快把他们的事告诉她妈,她妈也不至于上门来找鞍鞍姐,才引出这么多事来。再加上这几天她在公司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鞍鞍姐那天在会议室是和同事们不欢而散…… 许柠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晚上九点多,拨通了陆勘的电话。 陆勘刚刚结束夜间射击训练,站在阳台上接起电话,“喂?” 许柠:“哥,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 “那个……”许柠打了个磕巴,“你和……鞍鞍姐还好吗?” 陆勘握着手机,没说话。 许柠似乎从这沉默里察觉出什么,“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陆勘打断,“这事和你没关系。” 许柠微微叹口气,说,“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鞍鞍姐和我们公司老大吵了架,听说是两人意见不合,第二天她就过来辞职了,其实她这段时间为了工作挺烦心的。” 陆勘一顿:“她辞职了?” 许柠一听他不知道这事,就把听来的消息一股脑都告诉他了,末了道,“人心情不好时,说的话未必是真心话。” 陆勘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勘继续在阳台上站了几分钟,今天降了温,外边下着雨,刮着风。 这点风不至于能把他吹得多冷静,他思索了一会,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对话框立马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 陆勘呵了声,把手机熄灭。 过了一两分钟,似乎是为了确认般,他点开屏幕又找了号码拨出去,那边很快传来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彻底丢开手机,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风越刮越大,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陆勘抹了把脸,深深呼出一口气。 李驰推开阳台的门,走出来,“怎么?最近状态不佳……” 陆勘看着外面,没说话。 李驰笑,“今天排我后头,心里不爽吧。” “想太多。” “干什么,最近搞的,家里有事?”李驰和陆勘离得最近,最知道他什么状态。 “没什么。” 李驰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拿出打火机和烟盒,“来一根?” 他们大队长一直认为抽烟是陋习,带头提倡不抽烟,但也没禁止,很多人还是抽得凶。陆勘在这方面比较自律,几乎没什么烟瘾,只有训练或者演习压力大时才会抽,基本起一个提神和放松的作用。 陆勘这会接过烟,李驰把打火机丢给他,他低头点燃,沉默地抽烟。 孟鞍落地吉隆坡时,已至深夜,廊桥的玻璃窗上挂着雨滴,看起来雨落了有一阵。 她在吉隆坡待了几天,转道去了民丹岛。她在东南亚小岛上慢悠悠地待着,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想。 一路玩到十月,她想起之前办的日本签证今年到期,去东京逛了几天,后面又去京都住了段时间。 在京都时,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她在当地添置了衣服,中间接到尹蓓蓓电话,得知她现在在日本,尹蓓蓓二话不说地飞过来了。 两人回国时是十一月,江城短暂的秋天已经结束,冬天就要来了。 孟鞍回家后休整了几天,找起了房子。 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十二月到期,工作辞了,她不打算续租。回来的日子里她一边找房子,一边打包着零碎物件以便搬家。 因为还没想好下份工作要干什么,她没有在乎房子地点,在郊区一个新小区租了套两室,房子南北通透,卧室有一面大落地窗,采光很好,装修她也满意。 她自己一个人搬过很多次家,驾轻就熟地就搬进了新家。 天气越来越冷,预报说下星期会下第一场雪。 半个月没联系的尹蓓蓓打来电话,邀她出去吃火锅。 地点约在她们大学附近的海底捞,吃完尹蓓蓓说不知道以前西门那家KTV还在不在了。 于是两人就去了那家小KTV,这唱歌的地方专供学生消费,酒水都比其他KTV要便宜。 尹蓓蓓叫了一箱啤酒,进了包厢,也不唱歌,就静静坐在那儿喝酒,孟鞍也陪着喝了不少。 两人喝了几瓶酒,尹蓓蓓去点了首王菲的歌唱,把话筒分给孟鞍一个,“他们说你唱王菲唱得好。” 孟鞍接过来,陪着尹蓓蓓唱这首《红豆》,歌唱到一半,尹蓓蓓转身抱住孟鞍,伏在她肩膀上,闷声说,“我要离婚了。” 孟鞍抱了抱她,“决定了?” 尹蓓蓓点头,“在日本时,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吧。”她自嘲一笑,“谢谢你什么都没问,昨天我签了离婚协议,孩子归他,我拿了一大笔赡养费。” 孟鞍拍了拍她的肩,尹蓓蓓起来,红着眼睛说,“以后我年轻漂亮又有钱,要谈大把恋爱。” 尹蓓蓓一会哭一会笑,拿酒瓶指着屏幕,“这歌唱得好,哪有什么永垂不朽,特别是男人,当初话说得比谁都好听,其实比谁都精明,到头来说我不真心,他就真心吗,我愿意付出十分,他也不见得愿意付出半分……” 孟鞍看她喝得半醉,就任由她发泄。其实她知道尹蓓蓓说得对,毕竟人在社会上待得越久,就 越现实,哪有人甘愿去付出? 尹蓓蓓醉醺醺地问,“你之前谈得很投入的那个男朋友呢,还在谈吗?” 孟鞍微怔,摇头。 尹蓓蓓笑,“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以后像你一样,享受恋爱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求……” 孟鞍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那是她维持时间最长的一段恋爱。她是享受着恋爱,享受他的身体,或许……也享受过他的感情吧。 孟鞍喝了口酒,不再多想。 …… 这段时间孟鞍没工作,也常陪尹蓓蓓出来吃饭。 工作的事孟鞍并不着急,邮箱里堆了不少项目约,但她仔细看过工作兴趣都不大,一一回绝了。 临近圣诞节时,孟鞍收到一位相熟的师兄发来的微信:小师妹,听说你现在待业在家,有没有兴趣来和我做项目? 还发来一个项目介绍书。 这位师兄叫章之恒,大她四届,孟鞍刚进校时,他拍一个微电影作业,请她来当女主角。毕业后他常驻上海,先是在电视台纪录片中心,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深耕纪录片领域。 他发来的项目提案,名字叫《我们的颜色》,大致想法是拍各行各业人物的职业故事。 孟鞍仔细看过,答应了章之恒见面细聊。 平安夜那天,章之恒从上海飞过来,约她在一家餐厅吃晚饭。 孟鞍一看餐厅名,就知道章之恒久不来江城,对餐厅都不熟悉,这是最近新兴的一家情侣餐厅,在网上评分挺高。 她也没有提出不妥,本来在哪儿吃饭都是吃,特意让换个地方反而让彼此尴尬。 当天孟鞍提前出了门,雨夹雪的天气,路上车堵得厉害,她迟到了十五分钟。 不想章之恒比她到得更晚,二十分钟后才姗姗来迟。 他手里捧着一束曼塔玫瑰,走过来叹道,“今天过节,外面都堵成一锅粥了,让你久等,待会多点菜。” 章之恒一边坐下一边把手里花递给她,“你喜欢花,我没记错吧?小师妹,平安夜快乐。” 孟鞍笑着收下,“谢谢,你太客气了。” …… 于山林今天带着秦芝出来吃饭,一进门秦芝就让于山林快看,于山林随便瞄了眼,那桌男的给女的送了束粉色的花,“你也想要花?” 秦芝拍他手臂,“什么啊,你看那是不是孟鞍?” 于山林这才仔细看了眼,男的穿得人模狗样,梳了个大油头,两人言笑晏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于山林看着自家媳妇拍了张照,无奈道,“怎么还搞偷拍?行了,她和陆勘分了,谈新的也正常。” “谁偷拍了,拿手机放大拍看得清楚,这男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两人边说边在一旁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秦芝正在点菜。 于山林安静坐着,琢磨起陆勘和孟鞍的事,这两人走到一起,当初他也是撮合过的,算得上半个介绍人。 眼看着两人感情越来越好,陆勘也打算买房,结果他有天打电话过去问陆勘什么时候回来,带孟鞍去看房。 陆勘告诉他不用看了。 其余什么都没说,于山林时至今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分开的,陆勘不愿意谈,他也不方便问。 今天看到这一幕,他斟酌了下,决定多事一回,给陆勘发了条微信:孟鞍谈新男朋友了,你也别想着她了。 他又拿来秦芝手机,把刚刚那照片传过来,一并发给陆勘。 第35章 35 一切都是未知数 孟鞍和章之恒寒暄之间, 服务员已经把菜上齐。 章之恒要来一瓶红酒,自斟自饮,喝了点酒后, 调侃道, “几年不见,你都是九分大导了。 孟鞍笑了下, “别开我玩笑了。” 章之恒说的是她前几年给某车企拍的一条故事化宣传片, 在评分网站上被网友打到了九分。 “没开玩笑,你这几年做的项目我刚好都看过,拍得很好,我要向你学习。” 孟鞍夹了一筷子蔬菜, 抬眼看他,“一直说这种话, 不会是想要我陪你喝酒吧。” “不敢。”几句玩笑过后,章之恒说起了正事, “项目提案你已经看过了吧?这个项目我们是和北京联合制作,有他们支持, 我们拍摄资源相当丰富。这个项目我也很看重, 从idea到提案,再到立项, 层层审批,我实实在在花了三年时间, 熬了不少心血。” 他说了句玩笑话,“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这个项目一共十集,这几个月我也是走南走北,见了不少人。这次过来找你,是真心实意想请你来拍一集。” “哪一集?”孟鞍问。 章之恒没回答, 反问,“你比较感兴趣哪一集?” 提案孟鞍都看过了,说,“藏区守渔人。” 章之恒扬了扬眉,“想去高原?不太巧,这集合同已经签给别人了。”他话锋一转,“不过拍部队那集,大概率也是在高原,有没有兴趣?” 拍高原部队? 孟鞍狐疑看他,“你不会只剩这一集了吧?” 章之恒笑笑,也不绕弯子了,“说实话,我确实就想找你拍这一集。之前我也见了好几个导演,都觉得不合适,正好就听说你有空,我一想你最合适。” 他给孟鞍倒了杯果汁,接着说,“这一集在我们整个项目里是最特殊的,带着上面国防教育宣传的政治任务,所以也最让我发愁。你说要是找人带着摄像机进部队拍几个月,那当然简单,可这样拍出来的效果大概率又是千篇一律,观众买不买账先不说,反正我自己肯定不满意。军事纪录片部队自己也拍过很多,我想拍点不一样的。” 章之恒诚恳道,“刚刚我不是和你客套,你的作品我真的看过,说实话,镜头语言漂亮、细腻、真实,恰好是我想要的。这一集我是打算从导演到摄影都请女性,我想这种硬题材,要展现部队风采,你们的视角和我们也许不一样,拍得更柔软一些,说不定效果会更好,你觉得呢?” 孟鞍认真听完他的想法,也没拒绝,说,“我没太拍过纪录片。” 章之恒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一半,“你不是拍过一支五分钟的纪录片?” 孟鞍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过,“那是刚毕业的时候拍的,公益性质的。” “那次工作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章之恒笑说,“你当年是没参加创投,不然有可能早就职业拍纪录片了,相信我,这一行真的很有意思。” 孟鞍被他惹得笑了一下,尝试拍一次纪录片没问题,但是拍部队纪录片…… 见她在思考,章之恒倒不着急,拿公筷给她夹了块牛仔骨,“先吃饭,我会在江城待两天,你可以考虑清楚再答复我。这个工作只有一个麻烦,你需要来上海和我们开会。”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从餐厅出来,孟鞍叫了车,章之恒的酒店离餐厅不远,陪她站在门口等车。 雪还在下,才站出来没一会儿,孟鞍手就被吹冷了,偏头对章之恒说,“你回酒店吧,我车马上到了。” “我不急这一会儿。”章之恒瞧她一眼,她今天妆容很淡,更凸显五官明艳,尤其一双眼睛,眼波流转之间都是女人成熟的风情,即使不笑,身上也有女子妩媚的气质。 她穿一件羊绒大衣,盖过膝盖,露出来的小腿又细又直,章之恒瞄了眼,清了清嗓子,“我没打扰你和男朋友过节吧?” 孟鞍正在手机上看司机距离,头都没抬,“没男朋友。” 章之恒笑容含蓄,“你孟小姐追求者那么多,一个都看不上?” 孟鞍关了手机,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转回街边路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是啊。” 章之恒勾了勾唇,“介意我抽根烟吗?” “你抽吧。” 隔着烟雾,章之恒不动声色地打 量着她,心里计算着难度和也许要付出的沉没成本。 一根烟抽下来,孟鞍叫的车到了,她提着包抱着花和他道了别。 章之恒终于压下请她去喝一杯这种多半会被拒绝的想法,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淡笑着说,“别忘了给我答复,这个项目需要你。” 这天晚上,章之恒又给孟鞍发来一条微信,表示他只有一个要求,这一集需要和整体调性相符,不能拍成严肃传统的军队宣传片,在这条原则上,他给她最大的自由度,任由发挥。 两天后,送章之恒去机场的路上,孟鞍答应了他的邀请,问他,“是拍什么部队?在青藏高原?” “具体内容等签了保密协议都会告诉你。”章之恒说,“是空军的一支部队,保密级别高,没有在外界曝光过,这次拍摄也是上面的意思,给他们做一次宣传亮相。” 空军? 孟鞍看着窗外,脑海中有东西一晃而过,她没有让思维发散,应下来,“过几天我来上海一趟。” 新的一年很快到来,孟鞍在元旦把合同签完。 第二天,她得知将要拍摄的部队是一支正在西北高原驻训的空军空降兵特种部队,章之恒给她发来一份资料,上面罗列了该队番号、驻地、军史、组建过程、主要作训课目、在战区比武和全军比武以及国际比武中获得的荣誉和表彰、在国内承担过的重大救援任务等,资料偏官方介绍,细节并不多。 “这是全部资料,具体细节需要我们去调研。”章之恒说。 孟鞍出神片刻,心底闪过某种巧合,发问,“这支部队原驻地在胡山镇吗?” 章之恒看了眼资料上驻地只具体到市,“具体哪个镇不清楚,我们会去西北和他们正式见面,一切根据他们驻训时间来安排,所以不一定会去他们原驻地。”章之恒想了想,“不过应该在你们省,大部分空降兵都驻扎在那儿。” 孟鞍轻轻哦了声。因为这个军种,她脑海里很自然地想起一个人,那时她从没问过他的番号,不知道他得过什么表彰,也不清楚他家那一盒奖章是如何得来。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从没有关心过他这些,现在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所在部队。 但这个问题对工作意义并不大,她翻着资料,很快收起思绪,认真对待接下来的会议内容。 一天后,章之恒请来的摄影师从厦门来到上海和他们会合。 摄影师叫纪灵,是个娇小的女孩,说话带一点福建口音,做起事来风风火火。 孟鞍空闲时在酒店补完了她以前的作品。农历新年之前,她们一直待在上海和章之恒工作室的人开会…… 腊月二十九,孟鞍从上海坐高铁回了家。 到家时是晚上八点,父母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孟鞍对此习以为常,父亲经营一家外贸公司,母亲在医院有职务,前几年进了党委班子,两人常年不在家。 保姆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她道过谢,回房间休息。 除夕当天父亲依然不在,母亲倒是在家,看见她叫了咖啡外卖,说,“一天到晚就喝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年也不停。” 下午父亲回来了,见孟鞍到家,问了她两句工作情况,就进了书房。 孟鞍和保姆在外面贴春联,贴完进来,就听见父母在书房吵起来了,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保姆问:“要不要去劝一下?” 孟鞍摇头:“不用。”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工作都很忙,但只要在家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 晚上还是在一起吃年夜饭,桌上开了瓶红酒,父母分别和孟鞍碰了一杯,便安静地吃起饭来。 饭吃到一半,葛琬华举起杯子,又和孟鞍碰了一下,“妈妈祝你新年快乐,来年工作顺利,生活美满。” 孟鞍笑了笑,“谢谢妈,也祝你身体健康。” 葛琬华拿餐巾擦了擦唇角,又说,“你辞职了也不告诉我,这是好事,代表你想明白了,我一直不赞同你在那里拍那些东西,又做不出什么事业,还浪费青春。”她给孟鞍夹了一块鸡肉,“你在家里休息到年后,我安排你到电视台上班。” “我有工作了。”孟鞍说。 “什么工作?” “年后会去西北拍一部纪录片。” 葛琬华嗤一声,“这是什么工作?别胡闹了,年一过,你就二十七了,要好好想想人生规划。” 父亲孟海平适时开口,“好了,今天过年,就不说这些了,好好吃饭。” 葛琬华眼一瞪,“我说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海平把碗重重放下,“你能不能消停!” 孟鞍看看他们,沉默地吃着饭。 葛琬华没理孟海平,又点着孟鞍,“我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个人大事也要提上日程,一定不要再谈乱七八糟的恋爱,图一时之快,毁的是你的一生。” 孟鞍没作声。 “我和你讲话你听见没有?”葛琬华看她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声音,“你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自爱,自己不珍惜自己,没人会珍惜你。以后嫁人了,人家还说我们做父母的没把你教好!” 孟鞍蓦地抬起脸,被母亲这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搞得半天没说出话,放下筷子就回了房间。 孟海平拍了桌子,“我让你不要今天说!” 葛琬华不满道,“你自己都不管女儿,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又吵起来,一顿年夜饭不欢而散…… 西北大漠。 这支正在集训的空军突击队终于在除夕放了半天假。 一起过来的炊事班做了不少菜,大家在搭建的帐篷里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部队禁酒,即使是过节的日子,众人也是以饮料代酒。有人觉得过节的气氛没有搞起来,在讨论等会去搞点什么节目。 因为集训,他们队没有一个人放假,吃过饭,都纷纷去给家人打电话。 今天站岗的是陆勘,他们队的原则一直是节假日官代兵班,在外驻训的除夕夜也不例外。 陆勘走去岗哨的路上,李驰跑过来,“你要不要打电话?我去帮你站岗。” “不打。” 李驰说:“那我拖你二十分钟哨,他们说在会议室看春晚。” 陆勘没废话:“随你。” 西北的冬天,零下的温度,风雪都刮在人脸上,墨黑的天空上连颗星星都没有,身后是荒无人烟的大地。 万家灯火离他们是很遥远的事情,陆勘看着一望无际的远方,沉沉呼出一口气,真实存在的冷会让人忘掉那些虚幻的、稍纵即逝的温暖。 不到十二点,李驰准时赶过来换哨,说话时呼出一团白气,“网络不好,看不了。” 李驰往四周一看,“黑灯瞎火的,哪儿像过年啊。” 他走上哨亭,这是他来这里后第一次站岗,也就想起一事,去年十二月他们作为先遣队提前来驻训地,陆勘和他过来察看哨亭,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雪,回帐篷的路上,陆勘脸色一直很差。 李驰默默想着,并不多说,接过枪佩戴好,拍了拍陆勘的肩膀,换上岗位…… 大年初一的上午,孟鞍父母都不在家,孟鞍没和他们打招呼,自己收拾行李回了江城。 一整个春节假期,她都待在家里自己做饭,白天坐在沙发上看一天黑白电影,天黑后偶尔站在窗边,看郊区的夜晚,夜幕上零星几颗星,远处有灯火,而那光似乎离她很远很远。 …… 初七一过,孟鞍飞去上海和纪灵、章之恒会合。 筹备工作进行期间,孟鞍过掉了二十七岁生日。 三月底,一行五人从上海出发,出发前在航站楼前拍了张合影。 因为这支部队的特殊性,对拍摄人员有限制,除了章之恒作为制片人和总导演陪同出发,拍摄期间真正会待在部队的只有孟鞍和纪灵,以及录音师和摄影助理。 团队人手不够的同时,时间也很紧迫,根据上级审批,包括前期调研时间在内,他们最多只能在这支部队待到八月,而目前关于拍摄对象、拍摄脚本……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次拍摄,对他们来说,是个挑战…… 驻训地大队长办公室里。 褚柯接完电话就开始发脾气,桌子拍得震天响,“我真是搞不懂了,老子带兵来训练,又不是搞过家家,还上我们这拍节目来了?” 大队长从收到军区通知有人要过来拍纪录片那天起,就一直在发脾气。陆勘和李驰两人站在大队长办公桌前,默不作声。 他们这次高原集训的目的之一,是在极端环境下训练新装备。而军区领导的意思是,正好趁这个机会,充分向外展示我军的兵力和兵器,以及精锐部队的精神面貌。从高原集训生活开始拍,更能将国防教育做得深入人心。 军令如山,褚柯不得不服从命令,而现在发脾气的原因是,“他们竟然请了几个女导演过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女导演受得了这苦寒之地?到上海武警部队拍拍得了,跑我们这儿来,搞什么飞机,到时候我部队也不用训练了,天天照顾这几个女导演算了!来就来了,还请女导演来,这事谁办的!?” 陆勘和李驰对视一眼,褚柯一顿脾气发过,瞅着面前这两人,又把桌子一拍,“有什么话就说!” 李驰大声说:“报告队长,导演就导演,您非说是女导演,是不是性别歧视?” 褚柯冷哼一声,指着他们两人,“好,好,还帮她们说话,到时候就让她们拍你们!” 陆勘听了不甚在意,“别拍我,我没空。” 第36章 36 前男友而已 孟鞍一行人飞机转汽车, 当天下午两点,到达位于我国西北的一个小县城。 当地汽车站小到几乎只能算个停靠点,出口处格出来一间小小的售票窗口, 售票员在窗口后昏昏欲睡。 三月南方已是初春的天, 这个高原上的西北小城还是寒风凛冽。 走出汽车站,几人推着行李, 拿着器材, 等章之恒联系部队那边的人。 很快,两个穿冬季迷彩作训服的军人跑过来,到他们面前站定,向他们敬了个礼, 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因为一行五个人,为了坐得宽松点, 这两个军人开了两台车过来,“这边停着影响汽车站交通, 我们车停在前面那个路口,走两步就到了。” 说着, 这两个军人殷勤地帮他们提起行李, 把他们带到停车的地方,几人分了一下, 孟鞍和纪灵还有摄影助理小程三个女生坐一台,章之恒他们坐另一台。 她们行李不算多, 主要是设备,开孟鞍她们这台车的是个个子高的军人,动作麻利地帮她们上行李。 三人的行李和设备都一一装上车,最后剩下孟鞍的行李箱。孟鞍顺手一抬,自己把箱子抬上后备厢, 军人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多留了几秒,有些腼腆地对她笑了笑。 他跑上前给孟鞍拉开副驾驶的门,“快上车吧,外面冷。” 一开始走的是公路,慢慢就变成土路,开了快一个小时,孟鞍问,“还有多久到?” “还早呢。你们先睡会儿,刚到高原,可能有点不适应。” 孟鞍只觉得嗓子有些干,一直灌水,窗外景象越来越荒凉,路上连车辙印都没有,显然是人迹罕至。 偶尔可以看见公厕和村落,房子都破落不堪,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军人见孟鞍不睡,便和她搭起了话,“你就是导演吧?” “对。” “能不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鞍,你呢?” 军人侧头看着她笑了,“我刚刚说了,我叫陈辉,你忘了。” “哦,对,不好意思。” “没事,你的名字是安全的安吗?” “鞍马的鞍。” 陈辉点点头,“这个名字好。” 孟鞍看他一眼,弯了弯唇,“好在哪儿?” 陈辉看着她的大眼睛愣了愣,支吾起来,“就是好……那个,挺大气的。” 孟鞍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纪灵在后面听着,打趣道,“陈辉同志,我们孟导是不是特漂亮啊?” 陈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漂亮,和仙女下凡似的,我都不敢多看。” 纪灵说是吗,“我怎么看你看她好几眼了?” 陈辉脸一点点红起来。纪灵和小程笑作一团,孟鞍看着窗外,也扬了点唇。 玩笑话开过,气氛轻松起来,孟鞍向他了解他们部队的情况。 陈辉给她做着介绍,“我们突击队是营级单位,两个中队,我是一队的……”他想了想,“我估计到时候大队长肯定让你拍我们队长,他是我们队的门面。” “什么意思?长得帅?”纪灵在后面问。 “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说着话,几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两辆车同时到达驻训地。 下午五点,高原的天依然亮着,几人下车,风沙扑面而来。一眼望去,除了驻训地整齐的帐篷之外,就是一望无垠的荒漠。 即使有心理准备,众人看着这景象,还是不免觉得环境恶劣。 陈辉说等会儿会把行李给他们送去,他先带他们去大队长办公室,几个领导都在等他们。 章之恒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地儿,有些担心地问孟鞍和纪灵,“你们觉得还能接受吧?” 孟鞍和纪灵点头。 章之恒站在孟鞍身旁,笑了下,“就知道你们没问题。” 陆勘和李驰是下午四点被叫到大队长办公室的,说是一起迎接马上到来的拍摄单位。 大队长发了好一通牢骚,李驰抬手掀开帐篷的窗户帘,提醒,“褚队,人来了。” 陆勘随意往外瞥去,就这么一眼,视线遽然顿住,他上前掀开窗户帘,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外面一行人向帐篷走来,走在陈辉后面的一对男女站得极近。 陆勘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她的的确确就出现在眼前,绝不是幻觉。 她戴一顶毛绒帽,穿薄羽绒服,长发束起,正抬头和旁边男人说着话,嘴角弯起的弧度他曾十分熟悉。 而旁边男人的照片他见过。 他盯着这两人,直到李驰凑过来,“看什么呢?” 陆勘放下窗户帘,唇抿成一条线,“没什么。” 孟鞍几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帐篷门口,陈辉为他们打开门。 孟鞍踏进帐篷,一抬眼最先看见站在窗边的男人,脑袋里嗡地一响。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当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有一瞬茫然。 半年不见了,当时分开也并不愉快,她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 而此刻跨越大半个中国,竟在这里遇见了。 他穿一身整齐军装,侧身对着她,隔着几米的距离,或许是这身军装的缘故,他显得十分冷肃。从他们几人进来起,他一直没往这边看过,似乎并未看见她。 一两秒的功夫,孟鞍移开目光,渐渐镇定下来,让自己接受这个情况,遇见前男友而已。 陈辉向大队长汇报过情况,离开帐篷。 褚柯上前和章之恒握手寒暄,做了自我介绍,语气十分客气,“我代表突击队欢迎你们的到来。” “感谢褚队长。”章之恒相应也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介绍起团队成员,先从身旁的孟鞍开始,“这是我们本次拍摄的主要负责人,孟鞍导演。” 孟鞍镇静自若地朝对面几人微微一笑,目光从最右边掠过,余光里那人表情淡漠。 章之恒一一介绍完毕,褚柯也介绍起身旁两位军官,“这是一队队长,陆勘。” 孟鞍礼貌性抬眼扫去,对方却没有看她,只是表情平静地朝他们这边点头致意,又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瞥过来一眼,眼神波澜不惊,像看陌生人。孟鞍自然地转过脸,错开他的目光。她轻轻吸了口气,心头那丝似有若无的奇怪感觉逐渐消失,她心想这样很好,前任相遇最好状态是陌生人。 简单的介绍过后,褚柯客套说,“你们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工作,都可以找他们,当然,找我也行,我们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 从大队长办公室出来,到了饭点,褚柯领几人去食堂,“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吃饭吧。” 食堂在一个大帐篷里,一张张铝制大方桌上摆着菜,所有战士端坐在桌前,没有动筷。 褚柯在落座前给全队所有战士介绍,这是从上海远道而来的拍摄单位的几位同志,随后说,“今后大家有的是时间认识,现在先吃饭。” 褚柯请孟鞍几人落座,“我们这边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章之恒笑道,“哪里,空勤灶的伙食一般人都吃不到。” 动筷前,褚柯环视了一圈桌上人,问旁边李驰,“陆勘呢?” “他们队蒋小泉昨天受了伤,现在在卫生队,陆勘去看他了。” 褚柯皱了皱眉,“吃了饭再去也可以嘛。” 李驰没说话,也觉得有些纳闷,蒋小泉明明只是轻伤,也不严重。 褚柯摆了摆手,又对章之恒说,“你们来拍摄,肯定是要挑优秀的兵拍,但我们这没有孬的,不好挑,那只能挑形象好的。陆队长形象就不错,但是他平时任务重,不太有时间,本来想今天吃饭让你们多交流交流,你们看,不巧了……” 孟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才开口解释:“拍摄对象不一定要选形象好的,战士们有空的话,我想做一次简单的谈话。” 褚柯眯了眯眼,“他们确实训练任务多,你们不会耽误他们训练吧?” “您放心。”章之恒保证,“来之前,军分区领导就给我们开过会,我们不会影响队里正常训练,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麻烦倒谈不上。”褚柯强调了句,“但我们这毕竟是部队,练兵的地方。” 吃完饭,高原的天刚擦黑,褚柯让李驰带着他们几人到营区转转,自己回了办公室。 李驰一路给他们介绍着营区布局,“这些帐篷都是大部队来之前搭的。”他指着其中一间,“这是我们的会议室,每周日下午我们在这里有政治学习,平时也会搞些活动……” 李驰说着,心里跳出某种猜想,不动声色地瞅孟鞍一眼,细看她的眉眼,心中惊讶。 他轻咳了声,“那边是我们的训练场,过去看看吧,有400米障碍……” 陆勘从卫生队回来的路上碰见陈辉,陈辉朝他敬了个礼,“陆队。” 陆勘回了个礼。 陈辉咦了声,“陆队,你怎么没带着那些导演看营区,刚刚就看见李队带着他们五个人。” 陆勘说:“五个人要多少人带。” 陈辉笑:“那也是,刚刚李队带着他们去训练场了,估计快看完了……” 陆勘嗯了声,正准备往前走,脚步忽然顿住,“你说他们去哪了?” 李驰给几人介绍着训练场,指着不远处的简易障碍,“这个铁圈障碍是给军犬设置的。” 孟鞍跟着看过去,“军犬?” “是啊,平时它们也在这儿训练,犬舍就在附近……” 李驰正想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训导员会放军犬出来玩,转眼就看见一只军犬迅捷地朝他们的方向奔袭而来。 李驰怕这些人害怕,“没事,受过训练的,我们训导员在旁边呢。” 乍一看这大型犬跑过来,孟鞍下意识往纪灵身后站了站,但纪灵身材娇小,并不起什么保护作用。 纪灵好奇地看着这只军犬,想引过来逗逗。 那军犬竟真的嘶吼着朝他们蹿过来,跑动时带起一片沙尘,孟鞍心一紧,抓住纪灵的手臂,“小纪,我……” 话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小雪!” 这军犬猛地一跃,直接越过孟鞍他们,往后面扑去。 孟鞍惊魂未定地回过头,见陆勘半蹲在地上,抱住了这只军犬。 高原本就氧气稀少,孟鞍刚才惊惧之下,心脏跳得十分快,此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陆勘抬头喊了声,“杨和平。” “到!”训导员从后面跑过来。 “牵好小雪。” 孟鞍不经意往那边瞥了眼,将黑未黑的天,高原狂风怒号,那人已经站起来,只是低头看着狗,有些冷淡的神情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晦暗不清。 李驰的目光在几人之间绕了圈,扬了扬眉,问陆勘,“蒋小泉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 “你怎么过来了?” 陆勘抬了抬下巴,“我往这边回宿舍。” 李驰哦了声。 李驰转回去,示意杨和平把狗拉开些,“孟导是怕狗,是吧?” 孟鞍心跳平复下来,“有点。” 章之恒关心道,“你怕狗怎么不说?” 杨和平笑着说,“它就是看着让人害怕,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要不试试摸摸它。” 众人围着这只凶猛的军犬,都挺好奇,但没人上前,只有纪灵蹲下去,试着摸了摸这只军犬的头,“它叫小雪?” “对,”杨和平说,“它是小雪那天到我们队里来的。” 纪灵莞尔,“这么凶的狗叫小雪,挺反差,谁取的名字?” “陆队取的啊。”杨和平往后看,“诶?陆队什么时候走了?” 孟鞍和他们隔着半米距离,站在外圈层,闻言也回过头,刚刚站在那的男人已不见踪影。 一行人把营区转了个大概,考虑到他们今天舟车劳顿,李驰让勤务兵带他们回帐篷先休息。 随后,李驰也回到宿舍。 见陆勘正坐在书桌前,李驰挑眉问,“刚才怎么突然走了?” “你带他们转不就够了?”陆勘淡淡道。 李驰打量他半晌,忽说,“我看那个孟导挺眼熟。” 陆勘抬眼看他。 侦察最重要的是敏锐。一个两三天假期也要跑回去的人,忽然再也不出营了。本来话就不多,这半年心情不好话就更少,什么情况李驰心里有数。 李驰咂摸着下巴,“有点像你前女友。” 第37章 37 是孟导有事 这边洗澡不方便, 到这的第一晚,孟鞍没能洗上澡。 这里的军人平时都用统一的淋浴车洗澡,只能等几位女同志商量一个固定用水时间, 每天那个时间段让其他人不得入内。 这晚, 孟鞍和纪灵草草洗漱完,早早进了宿舍。 她们两被分在一个帐篷, 每张行军床上都整整齐齐叠着两床被子, 刚刚勤务兵说了,是担心女同志怕冷。 纪灵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吊带,坐在床边抹身体乳,“高原上真干啊, 每天敷面膜都不够。” 孟鞍笑道,“水都不够, 还敷面膜呢。” “好吧,拍完回去我也算是有高原经历的人了。”纪灵摇摇头, 又煞有介事道,“你今天听见他们那个大队长说话了吗, 话说的是客气, 但板着一张脸,明显不太欢迎我们。还有他们那个姓陆的队长, 饭都不来吃……” 孟鞍涂面霜的手微顿,“不是有事吗。” 纪灵撇撇嘴,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姓陆的队长,确实适合上镜。” 孟鞍掀开被子,靠在床上看手机,“是吗。” “你不觉得?” 孟鞍转头看她一眼,没接腔, 关了手机,“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帐篷里灯熄了。 孟鞍坐了一天的飞机和车,已经非常疲惫。但她试着培养了很久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因为今天没洗澡,所以身上不舒服。 她睁开眼,看着黑洞洞的帐篷顶,外面静的能听见风的声音。 夜太静了,按理说,人的心也该跟着静下来。可她在这样的夜里,脑袋里像塞着很多东西要想,她细细 去想,却又不知道能想什么。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孟鞍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心想今晚还真是有点奇怪,人这么累,却还一直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侧着躺了会儿,嗓子里像堵着什么东西,闷得人不舒服,她咳了几声。 旁边床的纪灵睡得迷迷糊糊,“怎么咳嗽了?不会感冒了吧?” “没事,你快睡吧。” 第二天军营起床号吹响时,孟鞍觉得自己才睡下没多久,醒来后比没睡时头还疼。 孟鞍和纪灵起床后去外头洗漱,章之恒从旁边帐篷出来,打了个招呼,“早,睡得好吗?” “还不错。”纪灵笑着回。 “收拾清楚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吧,这里的军人都出早操去了。” 三人到了食堂,早餐已经做出来了。章之恒和纪灵都要了一碗面,孟鞍没胃口,要了一碗粥和鸡蛋,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吃早饭。 不多时,早操结束的突击队队员们走进食堂。 陆勘和李驰一进食堂门,李驰就用胳膊肘推了推陆勘,“哎,那谁。” 不用他提醒,陆勘一进门就瞥见那个背影,坐她对面的男人剥了个鸡蛋给她。 陆勘收回目光,径直走进食堂,端了早餐坐到一旁。 这边,孟鞍没要章之恒给的鸡蛋,“你自己吃吧,我吃一个了。” 章之恒劝了句,“你就吃这么点,等会儿低血糖了。” “不会。”孟鞍有气无力地说。 纪灵朝孟鞍道:“起太早没胃口吧,我那备着巧克力呢,你饿了问我要。” 章之恒见状,只好把鸡蛋扔进自己面碗里。 李驰打好早餐,在陆勘对面坐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你怎么不上那边坐去。” 陆勘放下筷子,皱眉瞅着他,“你有病?” “我有病?”李驰啃着馒头,自顾自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看对面人还盯着他,收敛了笑意,“你说说你,有火别冲我发啊。” 陆勘懒得理他,快速吃完东西,收拾餐盘,走了。 李驰看着他背影,乐了,“真不怕噎死。” 吃过早饭,孟鞍和章之恒、纪灵三人继续走访军营。 上午,队员们在靶场搞实弹射击训练。 三人最后走到靶场,因为是实弹,三人只是远远观摩着。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一声声子弹响,震得孟鞍心脏直跳,脑袋里神经像被谁扯着一样疼。 训练结束后,李驰走出来,见他们站在外头,跑过来问,“你们在这儿看了一上午?” “没有。”章之恒答,“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了。” 李驰点头,“看得怎么样了?” 章之恒回答,“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了。是这样的,李队,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你看大家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孟导想组织一次单独谈话,每个人都谈到,然后确定拍摄对象,这样也方便我们更快了解你们的官兵。” 李驰沉吟片刻,“孟导来谈?” 孟鞍还没说话,章之恒开口道,“对,可以分批次谈。在你们训练之余,不会太久,我们尽量在这周完成所有人的谈话。” “你们和褚队说过没有?” “说过了。”章之恒说,“就是他让我们来找你们的。” 李驰很快应下来,“我们二队没问题,下午我通知所有人。”他不着痕迹地瞄了孟鞍,笑了笑,“一队的事你们得找陆勘。” 说完,他喊住旁边路过的小战士,“去,叫陆队过来,说导演找他。” 孟鞍看了眼跑步离开的小战士,没力气说什么。 没几分钟,陆勘远远地走过来,到李驰身旁站定,没看对面,问他,“什么事?” 李驰暗自笑,说:“是孟导有事,让她来和你……” 陆勘余光瞥见站在中间的女人,倏然转过头,目光凝住。 李驰话还没说完,就冷不丁被陆勘打断,“你流鼻血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 孟鞍感觉对面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摸到一手液体。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鼻血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纪灵一看孟鞍突然流鼻血吓了一跳,赶快从包里找出面巾纸,递到孟鞍手上。 章之恒在旁边问道,“还好吗?” 陆勘蹙眉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女人,“头晕?”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鞍感觉自己眼前越发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两眼一黑,意识涣散起来。 陆勘察觉不对,立刻抬手上前,手还没碰到她,反应过来,转而推了把一旁的男人,沉声道,“扶好,她高反了。” 章之恒被这力道扯得懵了下,手忙脚乱地去扶住要倒下去的孟鞍,纪灵也赶紧过去扶住孟鞍的手臂。 孟鞍无力地摆摆手,想示意自己没事,话没能说出来,先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有没有发烧?”陆勘深深皱眉。 对面那人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离得很远,孟鞍想回答他,却没有力气。 李驰看陆勘神情,“先别急……” 陆勘手抬起,又放下,握成拳,“赶快送卫生队。” 章之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男人扫来一眼,“没听见?” “好,请你们带个路。”章之恒很快回神,刚准备让纪灵搭把手,就感觉手臂上一重,孟鞍彻底倒在他手上。 章之恒这才着急起来,却被人猛地推开,手上原本扶着的人被接过去…… 孟鞍在卫生队吸了二十分钟氧,就醒了过来。 醒来时只有纪灵和章之恒守在她身边,纪灵见她醒来,急忙道,“感觉怎么样了?” “好些了。” “吓死我了,你不是进过西藏,怎么高反这么严重,突然晕倒了……” 陆勘听见帐篷里的声音,停了脚步,和旁边拿着血氧仪的军医说,“先给她喝葡萄糖。” 军医不以为意,“知道知道,还用你说。你不进去了?” 陆勘没答,褚柯从后面走过来,一脸凝重,“怎么样了?我就说她们不行吧,就会给我找事。” 陆勘跟在褚柯身后进了帐篷,褚柯一进门就问候了孟鞍的情况。 孟鞍应着,接过军医给的葡萄糖,眸光扫见跟在褚柯身后进来的男人,她有意识是谁送她来的卫生队。 她抬眼,目光和他略一对触,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军医给孟鞍量体温,测了血氧,“有点低烧。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早饭吃了吗?” 章之恒帮忙答道,“没吃什么。” “难怪。这里四千米的海拔,休息不好,又吃不好,高反更严重。”军医说,“先吸氧,等会打针,你们不要围在这里了,氧气本来就不够,留一个在这里就可以了。” 章之恒主动请缨,“我留这儿,你们回吧。” 陆勘扫他一眼,跟着褚队出了帐篷。 军医给用了高反特效药和退烧药,孟鞍下午就退了烧,军医说她这是高反引起的发烧。高原上,感冒和发烧都是大事,不小心就会肺水肿。 傍晚,章之恒去给她打晚饭,有两个军医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其中一个年轻的军医给她递了个苹果,“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年长的军医给她量体温,“没烧了,再观察两小时。这两天你都过来吸氧,注意不要着凉,不要受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适应几天看看情况。” 孟鞍应下。 军医继续问,“我听说你是来我们这儿拍纪录片的,昨天刚来,今天就倒下了?” 孟鞍有点不好意思,“是的。” 军医笑了笑,“你们是要拍大家还是拍个人?” “会选几个主要拍摄对象。” 军医哦了声,“那肯定有陆队吧。” 孟鞍稍微愣了下,摇头,“应该不拍他。” 年轻的军医疑惑问,“你们不拍陆队啊?” 年长的军医一听就打趣她,“哟,晓敏,陆队要是知道你这么遗憾,可得谢谢你。” 被叫晓敏的女军医红了脸,反驳,“蒋医生,你别 胡说了,我哪遗憾了?” 孟鞍瞄了眼晓敏的表情。 “你替他遗憾应该的,”蒋医生说,“他上次不是还帮你递药水嘛,你这么漂亮,他说不定早记住你了。” 晓敏简直没好气。 前段时间陆队送一个队员过来卫生队处理伤口,帮她递过药水。之后,她和几个同事偷偷聊起这件事,她们就经常拿这事开她的玩笑。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有外人在这里,怎么好还说这种说话? 晓敏瞟了眼孟鞍,对蒋军医使着眼色,急道,“什么和什么啊,人家有女朋友的,这种话不要乱说,等会传出去多尴尬。” 孟鞍咬了口苹果,抬眸。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人家导演也不是乱说话的人,对吧?”蒋医生笑着又问,“他和空政那个女的真好了?” “能不好吗?郎有情妾有意的。萍萍有同学就在空政,我听她说那个女的爷爷是军区首长,所以说真的别乱说了,影响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 孟鞍退烧后一直在吸氧,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大脑十分清醒,没什么想法,目光轻轻垂下,看着自己手背的针眼。 等章之恒打来晚饭,蒋医生和晓敏便一起走出帐篷,回办公室的路上却遇见陆勘往他们这边走来。 蒋医生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蒋小泉。”陆勘说。 晓敏笑道,“他早没事了。” 陆勘哦了声,顿了顿,“褚队让我来问问孟鞍的情况。” 蒋医生和晓敏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导演吧,她退烧了,应该没事了,原来她叫孟鞍啊……” 第38章 38 都过去了 按照上级要求, 所有队员都在这几天和导演们进行了一次面谈。 说是谈话,很多人都觉得更像一场面试,由此确定自己是否能被选为拍摄对象。 而队里很多人都对这种宣传出风头的事不感兴趣, 答话也都中规中矩, 当成任务。 两天下来,孟鞍和章之恒认识了一半的战士, 印象比较深刻的只有那天来汽车站接他们的陈辉, 相较其他人更积极,配合度更高。 孟鞍的感冒渐渐好了,拍摄对象的选择却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第三天中午,孟鞍如前两天一样利用他们午休的时间, 和他们见面。 吃过午饭,走进帐篷的第一个军官是个年轻的排长, 叫张航宇,孟鞍注意到他的资料上显示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 孟鞍在桌子后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军人, 一来一回的问答后,孟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在清华学的自动化, 为什么想来当兵?” 对方倒是有些纳闷,“学自动化就不能来当兵了?” 孟鞍对他微微一笑, 敏锐地觉得,这个一毕业就投身于国防事业, 两年后被选进这支特种部队的清华高材生身上有更多的故事可以发掘。 断断续续谈到傍晚,结束后后,孟鞍和章之恒聊了下今天的大概情况。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食堂。 这些天,这里的军人都和他们熟悉起来, 不时有人问好。 吃着饭,孟鞍问章之恒,“你记得我们第一天来时,遇见的那个训导员吗?” 章之恒点头。 “等会我们去找他聊聊。” 章之恒有点惊讶,“你不怕狗了?” “先聊聊试试看。”孟鞍说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工作和队里其他人不同,他在这支部队的生活,也许会更有意思。” 章之恒没意见,笑着说,“勇气可嘉。” 两人吃完饭,也没耽搁,一边说话一边走出食堂大门,刚出门就撞见有人走进来,章之恒朝他打了个招呼,“陆队。” 陆勘脚步一顿,匆匆扫了眼站一块的两人,旁边女人已经偏过头去,他不作回应,侧身快步进了食堂。 章之恒看着这个穿军装的背影,扬起半边眉毛,“怎么感觉他们这个队长脾气不太好。” 孟鞍回头说,“走吧。” 一路上,章之恒还在说刚刚的事,“当兵的有点脾气太正常了,但是那个陆队是不是没礼貌?也不是多大的官啊。” 见孟鞍一直没回应,章之恒又说,“你和这些军人相处要多包涵,他们一直在部队里,没太和外面接触过,又上下级观念分明,有时候摆点架子也是有的。” 章之恒想了想,补了句,“其实他还算热心肠,上回你晕倒,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他反应快,带你去的卫生队,诶,我们是不是该正式感谢他一下?” 孟鞍没接腔,指了指训练场那边,“是不是往那边走?” “是啊。” 孟鞍抬了抬下巴,“嗯,你带路吧。” 两人到时杨和平正在喂军犬,见他们过来,站起来,“你们怎么过来了?” “过来找你聊聊。”孟鞍说着,瞄了眼正在吃饭的军犬。 “你放心,它要是咬你,这兵我也不用当了。”杨和平笑笑。 杨和平个头不高,长得比较憨厚,笑起来更加淳朴。 在聊天中,孟鞍得知杨和平是四年前到队里来的,一直承担训练军犬的任务。 “我军事素质不如其他战友,领导调我到队里来,一开始我压力很大的,生怕自己给队里拖后腿,但咬咬牙也都过来了。”杨和平亲昵地摸了摸军犬的头,“小雪去年和陆队、李队他们在俄罗斯演习,还拿了第一名,我也算给队里发了一点小光小热吧。” 杨和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孟鞍发现这个外表平凡的小伙子,在这支特种部队里不算多么出色,想法和愿望倒也简单,只是坚守岗位。 和杨和平聊完,孟鞍和章之恒步行回会议室。 孟鞍和他聊起自己的想法,“我是打算把片子拍得更生活化,减少和观众的距离感,选的跟拍对象不一定高精尖,有特点,有人格魅力,有故事性就可以。” 虽然命题宏大,但以小见大,这想法和章之恒不谋而合,“你想的这两个对象我也同意,但还有一个人选呢?” “不着急,不是还有人没见完吗?”孟鞍回答。 晚上,一行五个人在帐篷里开了一场会,做了初步的拍摄策划。 会议结束后,孟鞍和纪灵回自己的帐篷,那脸盆去储水袋接水,路上碰见李驰,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李驰关心地问,“孟导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李驰点点头,“那就好,天冷,你们早点回去。” 聊完,李驰回了宿舍,一进去就兴冲冲地说,“帮你问了,你前女友感冒好了,别挂心了。” 灯已经熄了,陆勘听到这话皱起眉头,实在不想多理。 过了会儿,李驰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说,“没看出你这么磨叽,人都在你面前了,能不能痛快点,喜欢你就追回来,多简单的事。” 陆勘脱军装的手顿了顿,仍是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道,“以后别提她了,都过去了。” 李驰摸黑爬上床,听这么句,问道,“真过去假过去?你可想想好,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不能低头的,别为了一口气,白瞎了大好时光。再说了,你要是真对人家不留恋,她感个冒你着什么急?” 他想了想,给支了个招,“她那个片子,你拍不拍?” 半晌也没人回话,李驰自讨没趣,索性睡下。 窗外风吹起石子,敲打着帐篷,振振作响。一天训练下来,陆勘身上有些僵硬发酸,目光微倦地看着帐篷顶。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明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生活,却仍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她。 但又何必?他大概只会让她觉得被打扰。 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聊天……很多事不能细想,一想就会让人难以忍受。 情绪在胸腔里发酵,很多时候他觉得他真应该向她学习,轻拿轻放,随时开始新生活。 想当初,他不就是她的新生活吗?。 面谈结束后,章之恒召集大家开了一场会。 拍摄纪录片是个观察的过程,章之恒和孟鞍商议决定,先拍几天集体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去了解拍摄对象。 开机进入工作状态,孟鞍一行人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早出晚归。 刚开始,有很多人不适应摄像机,很明显地去看镜头,因为是真实的反应,孟鞍没打断这些画面。但拍了两天后,褚柯找到他们,提醒他们不要影响大家的训练状态。 对镜头敏感的问题需要时间去解决,而这边张航宇也不大愿意配合拍摄。 张航宇在训练后的傍晚找到孟鞍。 “导演,这么多人,你能不能别拍我?”张航宇捧起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我长得又不好看。” 摄像机已经关了,他这时状态明显放松,孟鞍挑眉道,“怎么不好看了?” “……”张航宇无奈,又笑了笑,“别诓我,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拍我,不就是因为我的母校有话题度。” 张航宇正色道,“我没打算戴着母校光环过一辈子,那是18岁以前的成绩。我也不想到部队,身上还贴着母校的标签。” 孟鞍点点头,“理解,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因为你所谓的标签想拍你,不如反过来想想,这个片子我们也会记录你标签之外的另一面。” 张航宇没说话,拿袖子擦了把脸,隔了半分钟,还是有点勉强地说,“非得拍我?你们去拍陆队行不行,他肯定比我合适。别的不说,他肯定不会老看你们镜头,以前我们宣传股有记者过来,褚队就让他们拍他,他这方面有经验。” 孟鞍还没说话,张航宇拿起小脸盆要走,走前情真意切地说,“真的,你们去拍他吧,他比我强多了,我们这是部队,靠军事素质说话,不靠高考成绩。实在不行你们去问问他高考多少分,应该也不差。” 话说完,人一溜烟跑了,留下孟鞍和纪灵面面相觑。 纪灵手里拿着设备,讷讷问,“这怎么办?他不配合,我们也不好拍呀。” “明天再找他聊聊。” 纪灵侧头看她,又问,“那个陆队你怎么不打算拍他?他也不配合?” 孟鞍沉默一秒,说,“不知道。” “你和他聊过没?” “没聊。”孟鞍拉着纪灵往前走,低头说,“我不拍他。” 纪灵不解。 孟鞍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也没解释。 抛开其他不说,他算是可以发展的拍摄对象,理应一起观察筛选。但一部片子要真实,导演和拍摄对象最好没任何关系,否则很难客观地去观察、去表达。 何况,分开的男女本来就该形同陌路。 一连几天,拍摄都不算顺利。 周日上午,章之恒接到电话,临时返回上海处理工作。 送走章之恒,下午是队里惯例的政治学习,褚柯让孟鞍和纪灵下午不要拍,他们教导员有重要讲话。 空出来一下午,纪灵在帐篷里休息,她生理期第一天。 过来的这大半个月,孟鞍生了场病,没太休息就开始工作,工作推进得也不顺利。这些天,她一直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有东西硌在心里,有口气总顺不过来。 今天这里出了太阳,天气还不错,孟鞍拿了相机出门,准备去附近拍些空镜。 纪灵靠在床上问,“用不用我一起?” “不用了,你休息吧,我来拍就行,正好我也在附近走走。” 纪灵的确身体不舒服,嘱咐,“那你别走远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山脉上的雪正在化,即使是出了太阳,这儿还是寒风瑟瑟。 高原腹地,附近唯一的植物是仙人掌,可称为景观的大概是高而蓝的天空,蓝得纯净。 孟鞍在扬起的沙尘里,往外走去…… 陆勘和李驰上完政治课,去食堂吃饭。 李驰一进门,就看见纪灵和小程坐在一起,面前打的饭一口没动,两人脸色焦急地说着话。 他略一思考,走过去问,“你们怎么了?表情这么苦大仇深。” 纪灵站起来,着急地说,“李队,我们孟导今天下午出门拍空镜素材,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陆勘从后面走过来,听见这话,脸色微变,问,“什么时候走的?” 李驰皱眉,“她一个人去的?怎么没叫人跟着?” 纪灵忙答,“下午三点多走的,她说她想一个人在外面走走。” “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陆勘语气加重。 “她没说,”纪灵急得话都说不好,“我先给章导打个电话……” “天快黑了。”陆勘眉头紧锁,转头对李驰说,“你叫几个人,分头出去找人。” 李驰心里正想着这又不是上海,怎么胆子这么大,听陆勘这么交代,反应了几秒,“那你呢?”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夺门而出。 孟鞍一路走过来,感受着高原景象,在傍晚找到一个绝佳的拍摄点,拍出了辽阔的大地和天空。 天色渐暗,她仍等在原地,白天出了太阳,不知道今晚是否有星星,她想拍一段星空。 等夜幕降临,却连月光都稀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仿若无人之境,静得只有风声,温度越来越低,孟鞍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沿路返回。 时间有些晚了,一整个下午,她的手机都没收到信号,估计纪灵得担心了。 她想加快脚步,却又得细细找路,天太黑了,不小心就会走错。 一直走了二十来分钟,她来时不觉得自己走出很远,返程才发现居然走了这么远。 孟鞍来不及后怕,因为她现在更想找到厕所。 她记得来时路过一个公厕,但走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那个厕所。 她疑心自己走错了路,在原地停了片刻,这才有些懊恼,不该天黑后再回去的。 大概是这段日子有些混乱而匆忙,让她想多独处一会儿,不用去面对全新的工作,陌生而艰苦的环境…… 很多事她并不习惯去深想,深吸了口气,冷空气吸进肺里,慌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手机手电筒的光线微弱,照不清四周,她正在犹疑到底是否继续往前走。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孟鞍心一紧,谨慎地关了手电筒,让自己隐于黑暗之中。 无边的黑暗里出现一丝光亮,那光由远及近,拿着手电筒的那人本是跑步,走到不远处,他突然停了下来。 孟鞍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形,猛地一怔,心却松了松。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在离她十来米的地方站定,手电筒的光缓缓移至她的脚下。 两人离得不近,又太黑,他的手电不曾往她脸上照过,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往她这里看,脑子里有几秒空白。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风萧萧而过。 过了几秒,他开口声音疏冷,“褚队叫我来找你。” 第39章 39 最后一次 孟鞍听见他的话, 淡淡哦了声。 她不清楚他是否听见这声回应,温度越来越低,孟鞍被风吹的手指早就僵了, 低头拢了拢吹乱的头发, 没再出声。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片刻静默,他往这边望了眼, 似乎也无话可说, 丢下一句,“车在旁边,跟上。” 说完,手电光一转, 人转身走了。 孟鞍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他本就走在前面, 脚步又快,孟鞍根本追不上, 而他似乎也没考虑过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刚开始, 孟鞍还加快脚程, 走着走着,也慢下来。她现在的状况, 又提着相机,走不了这么快, 索性让他先走。 她一时就有些后悔跑这么远,又这么晚,惹得人出来找,想必他也很不愿意揽这差事。 他的手电照着前方的路,孟鞍身边越发昏暗, 她正要打开自己的手机,一束强光远远地照过来,打在她身上。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孟鞍愣了下 神,不得不快走几步跟上去,他稍等了她一会儿。 离他几步之遥时,孟鞍抬了下眼,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疏离。 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们打过几次照面,却没单独见面,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冷硬。 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皱了皱眉。 孟鞍不作任何感想地移开目光,“你走你的,不用等我。” 陆勘巡睃她一遍,扫到她手里的相机包,仍是没作声,径自往前走去。 这回他似乎放慢了脚步。 孟鞍跟在他身后,低头瞥见他黑色的军靴,黑夜里他步伐稳健。 月光暗淡,地上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隔着距离,很不分明。 两三分钟后,孟鞍看见不远处停了辆绿色的军用吉普。 走上前,车灯闪了闪,陆勘拉开车门,先坐了进去。 孟鞍在车门外略停,思考着该坐副驾还是后面,主驾上的人并未催促,她迟疑着还是拉开了副驾的门。 陆勘见她上来,没说话,发动车子,挂挡,直接开了出去。 车开得急,孟鞍匆忙系好安全带,相机包放在腿上,她拎着那根带子,沉默地看向窗外。 没人说话,耳边只剩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这边夜里风大,偶尔小石子打上车身,咚咚一声。 车里打着暖气,孟鞍被冻僵的手渐渐有了知觉,却也不怎么好受。 她刚才正要找厕所,后来遇见他,也不愿说,只能一路跟着过来,这会坐在这沉闷的车里,心里蔓延出些许烦闷,只觉时间漫长。 陆勘不动声色地从车视镜里瞅了眼旁边人,镜子里只看见半边侧脸,她正蹙眉看着窗外。 他微抿唇,从她上车起,车厢里就充斥着她的香水味。 这清淡的味道,他曾十分熟悉,她惯用这款香水。他曾以为那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之类的味道,她颈间、发间都有这样的味道。 后来知道那是香水味,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她的气息,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 他本不该再想这些,而现在也无法适应周围都是她的味道,手动了动,要去开窗户,停在开关上一秒,他想起什么,又移开,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越开越快,路不平,就颠簸起来。 孟鞍坐在车上摇晃,握紧扶手,皱眉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才闷声说,“能不能开慢点。” 陆勘没想到她会出声,从车视镜里瞧她一眼,“晕车?” 孟鞍没回答。 陆勘抬手降下一半车窗,车速减缓,刹车慢慢踩下来,也还是颠簸。 车窗外一晃而过孟鞍之前经过的公用厕所,漏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没心思去管,身体侧对着窗外,含混不清又语速极快地说,“我想上洗手间。” “什么?”他像是没听清。 孟鞍不再重复,咬着唇不说话。 陆勘转过脸看她,稍许停顿,“急吗?” “……” 陆勘也发现这话问得不妥,但这里的旱厕她大概率不会想用,解释了句,“这里的公厕和你想的不一样……”话说到一半,他看了眼她沉默的侧影,打方向盘,掉了个头。 弯转得不急,车迅速往回开两百米,在路旁停下。 孟鞍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陆勘看着她动作,在她要下车时,出声问,“要手电吗?” “手机能亮。”孟鞍低声回。 孟鞍把相机包留在车椅上,陆勘欲言又止,犹豫两秒,又问,“要纸吗?” “……不用。”孟鞍一把关上车门,舒了口气。 她跑进公厕,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场景看得她快要晕过去,既想跑出去,又想反正都进来了,干脆半闭着眼,硬着头皮进去。 孟鞍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来,拉开车门,座位上放着一瓶矿泉水。 她顿了顿,拿起那瓶水,站在车门外拧了拧,一下没拧开,她又多拧了几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仍是没拧开。 孟鞍手里拧着水,无法避免地看见对面驾驶座上的人,他已经把车窗全部降下来,他手臂支在窗沿,偏头往这儿瞧着,夜色里,他轮廓模糊,神色不明。 视线相触,孟鞍撇开眼,余光看见他微抬起手。 孟鞍手上的水在这时拧开,她随即转过身,把水倒出来洗了个手。 重新上车,孟鞍系好安全带,把剩下一小半矿泉水都喝了,也没压下去心里恶心的感觉。 陆勘侧眸打量她微红的脸,将车窗缓缓升上来,没关严实,留了一小条缝隙透风。 车开得还是很快,风吹乱孟鞍的发丝,车里本来开着暖气,实在没必要开窗。 孟鞍不得不怀疑是自己身上有了味道,越发后悔今晚出来,或者能让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就好了。 一路无话,车刚驶进营区,孟鞍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了安静。 她拿出来一看,手机上有了两格信号,是章之恒来电。 陆勘不经意瞟见她的屏幕,别开视线。 孟鞍划开屏幕,手机拿到耳旁,车停在一排帐篷前,陆勘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声音不高不低,“下车。” 孟鞍偏头嗯了声,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听着电话。 那头不知道问了什么,陆勘听见她语气轻柔地说,“没事,他们这边有人送我回来。” 孟鞍拉开车门,下车时单肩背着相机包,停了停,她把耳旁的手机稍微拿开,空着的手扶着车门,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那个……”对方仍目视着前方,没往这边看,孟鞍握着车门顿了顿,语气自然地说,“陆队,今晚谢谢你……” 他倏然看过来,目光冷凝,孟鞍卡了下壳,不着痕迹地掩饰好,继续说完,“谢谢你,还有褚队。” 陆勘转回头,手指快速而用力地敲了两下方向盘,下颌往外偏了偏,示意她可以走了。 孟鞍一关上车门,车就飞快地从她身旁驶开。 车窗全部降下来,冷风灌进来,陆勘斜看了眼后视镜,那个拿电话的身影越来越远。 孟鞍三言两语和章之恒交代清楚,挂了电话。 回到宿舍,纪灵搬了台笔记本正放在腿上办公,抬头就问,“你跑哪儿去了?一直联系不上你,以后我还是得跟你去。那个褚队说以后我们外出,要让人跟着。” “没跑远,手机没信号了。” “你去食堂问问,炊事班给你留了饭。”纪灵说。 “算了 ,不想吃了。” 纪灵敲着键盘,“他们队长特意让人给你留的,你不累还是去看看。” 孟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水,抬眸看她,“哪个队长?” “李队长。” 孟鞍旋紧保温杯盖子,哦了声。 “其实他们也都挺热心肠的,陆队当时一听,就出去找你了……”纪灵停了停,拿起手机回了条信息,又说,“你先去吃饭吧,晚点我们把素材导出来看看。” 孟鞍在原地顿了顿,本想问听了什么,转念一想,问这个干什么。她放下杯子,走出帐篷。 第二天,孟鞍和纪灵又跟着起了个大早。 她们进食堂刚打好早餐,训练结束的军人们陆陆续续进来,一个军人端着餐盘在孟鞍和纪灵旁边坐下,在两人面前都放了瓶热牛奶。 孟鞍和纪灵看向他,陈辉腼腆地对她们笑了笑,“早上喝牛奶对身体好。” 纪灵笑着说了声谢谢,又把孟鞍面前的牛奶往前推了推,故意加重语气说,“喝牛奶啊。” “对,热过的,”陈辉接腔,朝孟鞍道,“听说你前段时间高反了,还是要增强体质。” 孟鞍看他一眼,“谢谢。” 陈辉啃着包子,“我们司务长做的梅干菜包子挺好吃的,你明天可以试试。”见孟鞍反应平平,他继续找着话题,“你们都是上海人吗?” 得知孟鞍是江城来的,陈辉很高兴地说,“这么巧,你和我们陆队是一个地方的,有空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肯定有话说。” 孟鞍喝着粥,没说话。 “你们片子拍的怎么样?”陈辉问,“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对了,你们上星期不是搞面谈会嘛,后来确定拍谁没?” 纪灵帮忙回答,“有几个意向吧,先拍着熟悉熟悉,等正式确定要下礼拜了。” 孟鞍勺子舀了舀稀饭,问,“你们队里,单兵作战能力比较强的有谁?”停了停,她补充了句,“除了你们陆队。” “除了陆队啊……”陈辉说,“那不就是褚队,还有李队。” 孟鞍哦了声,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三个人说着话,陆勘和李驰走进来,两人端着餐盘坐下,李驰吃着早餐,想了想,说,“陈辉怎么坐那儿去了?” 陆勘抬眼看他。 李驰边吃边笑,慢悠悠说,“你不看怎么知道陈辉坐哪儿?” 吃过早饭,也不过七点,陆勘绕到驻地另一侧。 清晨的阳光洒在对面雪山上,薄雾缥缈,萦绕四周,山峰被染成淡淡的金色。空气稀薄的地方,这样的景让人心旷神怡。 晨风中,陆勘想,这是最后一次。 旁边路过一个巡逻的小战士,陆勘叫住他。 小战士过来敬了个礼,陆勘回礼后,说,“看见对面的雪山没?” 小战士点点头,“这不是我们早看过了吗?” 陆勘说:“导演她们要拍空镜,你把她们叫过来。” 小战士答是,说完就要跑走。 “回来。”陆勘叫道。 小战士停下脚步,又跑回来,“还有事吗?陆队。” 陆勘看着他,交代,“别说是我喊的。” 小战士不明所以。 “听见了?” 小战士立刻答,“是。” 第40章 40 春天还是太冷了 三天后, 章之恒从上海飞过来。 他过来的上午,队里在进行高原五公里武装越野,这是基础训练, 但考虑到导演组初来高原, 运动对她们来说十分不容易,褚柯建议她们稍作休息。 小程说想去县城买点生活用品, 要拉着孟鞍和纪灵一块坐队里的车去汽车站接章之恒, 纪灵不愿意坐车,小程游说半天,最后孟鞍陪她去了。 开车的是个叫蒋小泉的军人,中等个头, 脸颊很瘦,显得颧骨有点高, 因为前段时间训练负伤,最近正在休养, 没有参加今天的训练,被派出来开车接人。 孟鞍对他的名字耳熟, 但模样是陌生的, 他没参加前段时间的面谈会。 一路上,蒋小泉很健谈, 谈起入伍原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高考时是想考飞院的,文化成绩没过,就去地方上读大学,临近毕业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去深圳的机票都买好了, 有天在网上看见征兵信息,我两天两夜没睡,第三天就去报名入伍了,一直到现在。” “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小程很有兴趣。 “物联网工程。” “那还不错嘛,放弃专业也有点可惜。” “我兵当的也不错啊。”蒋小泉不以为意,“高精狙无依托射击,我能和褚队打个平手。” 小程好奇,“你和褚队比过啊?” 蒋小泉噎了下,“……那没有,我听说的。”停了停,他老神在在地说,“我狙击这方面和陆队、李队打个平手是绝对没问题的。我当年新兵下连,叠弹壳就是我们班第一,后来选拔到队里,一粒米陆队和李队能穿四个孔,我也能。前年去国外比武,我就是陆队的搭档,当狙击手不简单啊,别的不说,算弹道,算风,算高差,算气压,零点几秒就要作反应。” “你这么厉害,怎么受伤了?”小程继续问。 蒋小泉回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兵无常胜啊。” 小程还要说话,被孟鞍拉住了,“我们就是对你好奇。” “没事。”蒋小泉特别大方地说,“当兵的哪有不受伤的,我们褚队身上多少伤,陆队和李队身上也有啊,那是光荣的象征。” 小程被他逗笑,蒋小泉也跟着乐起来。孟鞍没说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一片接一片扬起的沙尘。 孟鞍听着他们笑闹一阵,捋了捋思绪,问蒋小泉,“你为什么想当兵呢?” “男生吧,小时候心里不都有扛枪的梦想。”蒋小泉轻描淡写地说,“我做到了,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孟鞍仔细打量前面开车的男人。 “穿军装也帅是吧,我觉得你们空军的军装最好看。”小程忍俊不禁。 “是好看,我穿也就一般帅,他们个高的穿起来帅,陆队和李队就行。”蒋小泉笑道。 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折腾,几人回到驻地已经是傍晚时分。 中午章之恒请大家在县城吃了顿饭,这会儿蒋小泉已经和他特别熟。 他帮章之恒把行李箱从车上卸下来,章之恒就地把行李箱摊开,“我这次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些伴手礼过来,上次是给忙忘了。都是上海的一些特色小点心,你们尝尝看。” 章之恒递了一盒给蒋小泉,不忘问,“你们吃这些没关系吧?” “没事,谢谢。” “那就好。”章之恒从行李箱拣出一个特别的小包装盒,回头递给孟鞍,“来,你喜欢的拿破仑。” 孟鞍接过,还没道谢,听蒋小泉喊了声陆队。 孟鞍抬头,那人正站在车头边,穿很薄一件作训单衣,没穿外套,像是路过。 章之恒正蹲在地上,热情地招呼,“陆队,你来得正好,拿一盒点心回去尝尝吧。” 天将黑未黑,今天风沙大,周围环境都显得有些浑浊。 陆勘点着蒋小泉,“车不能停这,开走。” “是,我马上开走,就是下来给导演他们放个东西。” 陆勘没接话,稍停了两秒,伸出手,“车钥匙。” “啊?”蒋小泉不解地把车钥匙交过去。 陆勘打开车门,自己坐进去,蒋小泉见状,赶快跑到车边,“陆队,我来开吧?” 陆勘发动车子,头都没抬,“你跟人吃蛋糕去。” 蒋小泉压低声音问,“你不吃啊?” 陆勘抬眼瞅他,冷声回,“你没吃过东西?” 车轰隆隆开走了,孟鞍看了眼越来越远的车灯,转开视线。 章之恒手里拿着盒糕点,摔回行李箱,骂道,“这人什么破脾气,多大的官啊,摆什么臭架子。” 等发泄完,他才反应过来现场还有部队的人,收敛了语气,“以前我就不说了,今天我不是好好让他来吃个东西,理都不理,太没礼貌了。” 蒋小泉也不知陆队今天怎么了,帮忙找台阶下,“你别生气,他可能没听见,我们陆队脾气其实挺好的,你们和他熟了就知道了。他就是不爱说话,有时板着脸看起来挺吓人的,真没什么架子,对手底下的人特别好……” 小程看这情况,转移话题,“章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就给鞍鞍姐带拿破仑,我也喜欢拿破仑啊。” 章之恒摸了摸后脑勺,“我给忘了,不好意思。” 孟鞍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小程,“给你吃吧,你辛苦了。” 小程抱了下孟鞍手臂,“鞍鞍姐,你最好了。” 章之恒蹲在地上关行李箱,神色仍是忿忿。 孟鞍沉了口气,劝了句,“算了,他也许不是冲你。”。 章之恒过来只待几天,跟进流程。 根据前期调研情况,几人开了个会。会上孟鞍把选定的三个拍摄对象做了简单的介绍,分别是杨和平、张航宇,还有蒋小泉。 这三个人,也许不是队里最精英的那部分,但各有特点,各有故事。 三条线不一样,孟鞍的想法是高精尖的部队离普通观众的生活太远,所以都从他们的普通生活点滴拍起,微观叙事,引起观众共鸣。 章之恒对她的想法全力支持,这特殊的一集,特殊的故事,他最怕拍得太严肃,官方色彩太强。 聊完人物,孟鞍和大家聊了聊摄影方面以及声音设计的要求。 孟鞍比较看重的画面和轮廓光,这方面她和纪灵已经磨合了大半个月,有一部分默契在。 翌日,导演组和这三个拍摄对象,进行了进一步的沟通。 杨和平和蒋小泉都很配合,特别是蒋小泉,十分惊喜自己被选作了拍摄对象。 张航宇被拍了三四天,也有点习惯镜头,无奈地说,“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们怎么就找上我了,我又躲不掉,算了,你们就拍吧,不要耽误我训练就行。” 小程在一旁笑起来,又说,“我们鞍鞍姐这么大个美女,每天在你面前,不是也能让你心情好点嘛。” 张航宇眨眨眼,没屏住,摇摇头,也笑了。 拍摄对象的选定,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对此,李驰表示十分诧异,一是以前队里有一些宣传任务,褚队基本是让陆勘来配合。二是这群导演说要聊遍所有人,结果就差陆勘没聊。 这事陆勘也知道,然而他没作任何表示。李驰见女孩那边是完全不想聊的意思。 旧情人重逢,原本是天赐的相处机会,现在却只剩尴尬二字…… 具体的拍摄,章之恒是放手让孟鞍去做的。 前期工作做完,四月底,章之恒飞回上海。 孟鞍会提前一天写好拍摄脚本,第二天拍摄却总有意料之外的故事。 纪录片拍摄不像综艺拍摄那么有迹可循,做好的预案大概率会没用。而这样充满未知的拍摄,似乎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孟鞍从早到晚拍摄,夜里把每天拍好的素材拷出来,做好记录。 她晚上睡得不好,白天工作又需要集中精神,拍摄开始才几天,她几乎天天都需要两杯咖啡。 这天晚上,孟鞍和章之恒开了次线上会议,然而帐篷里信号太差,时而断连,孟鞍拿着手机到空旷的操场上找信号。 夜色茫茫,操场上只有零星人影,她出来没戴眼镜,模糊之中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的单杠上做引体向上,身形影影绰绰。 陆勘看着那个身影走进操场,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而她大概是看不见他的。 她拿着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着她的脸。不用猜,他也知道她在做什么,在和谁通话。 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明明这么想着,却一直没有转身离开。 孟鞍和章之恒很快开完短会,关了手机,低头沿着跑道往回走。 快靠近单杠时,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望了眼,脚步停了停。 这段时间,她很少见他,最多是在公共场合匆匆打个照面。 他在这时看过来,黑暗之中,两人目光对上。 和他对视的一秒,孟鞍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要开口说话,她也该和他打个招呼。 他们之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谁都没有耿耿于怀,他也有了新生活。 在这里这段时间,他也帮过她几次,她的确应该感谢他。 在这里碰见其他军人,她也会和他们点头微笑。 她还要在这里工作很久,遇见无法避免,也没必要刻意不说话。 …… 几秒的时间,短得她几乎忽略了自己以前从不多思考与前男友有关的事。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对方早已转开目光,从单杠上跳下来,像是从没看见过她,目不斜视地往反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一阵冷风吹来。 快五月了,这里还得穿冲锋衣,她出来得急,没带外套,这会冻得抱着手臂。 孟鞍想,这里的春天还是太冷了。 40-50 第41章 41 她单身 孟鞍吹了一路冷风, 走回宿舍帐篷,纪灵正躺在床上敷面膜,见她回来, 指了指桌上的牛奶, “有人给你送的牛奶,还是热的。” “谁送的?”孟鞍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 “还有谁, 陈辉。” 孟鞍哦了声, 穿上冲锋衣,重新绑了个马尾,“不是有两瓶,怎么说是给我送的。” 纪灵慢悠悠道, “我是沾你的光,人家特地送给你的, 还问了你有没有男朋友,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孟鞍听了没当回事, 把洗漱用品装进脸盆,“不想知道, 洗脸去了。” 翌日一早, 孟鞍和纪灵去食堂吃早餐。 两人吃到一半,陈辉端着餐盘坐了过来。 “早。”陈辉很热情地看着对面的孟鞍, “你今天怎么没拿鸡蛋?” 孟鞍没吭声。 陈辉把餐盘里的鸡蛋放到孟鞍那边,“吃我的吧, 我拿了鸡蛋。” 孟鞍挡了一下,“不用了。” “别客气,你多吃鸡蛋,补充营养。”陈辉拿着鸡蛋在桌角磕了下,殷勤道, “你要是懒得剥,我给你剥。” 孟鞍抬头看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我不想吃鸡蛋。” “不想吃啊……”陈辉脸上有点尴尬,想了想,又关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灵在一旁憋着笑道,“你就自己吃吧,她今天就不想吃你这鸡蛋。” 陈辉微赧,没话找话道,“我就是看你总是吃得比较少,怕你营养跟不上,是不是我们这里饭菜不合你口味?” “谢谢关心,我吃得很好。”孟鞍放下筷子,和纪灵说,“我先去给小程拿早餐。” 坐在旁边的几人都瞧着这边情况。 他们常年身在部队,平时接触异性的机会约等于零,贸贸然出现几个女人,本来就引人注目,更别说是这种格外漂亮的。 明明天天都是冲锋衣,还戴着毛线帽,也没见抹口红什么的,可还是美得直接,完全天然去雕饰。 但大部分人也就是纯欣赏,回头该干嘛干嘛,唯独这个陈辉时不时就凑到人跟前献殷勤,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两个女孩走前,还带走了一份早餐,就是没拿陈辉这个鸡蛋。 旁边一人乐呵呵道,“陈辉,你得加把劲啊,美女难追,你争取哪天把鸡蛋送出去。” 陈辉甩甩手,“去你的,扯到哪里去了,人家几个女孩大老远过来,我就是关心关心她们。” 众人也不点破,大笑,“行,你继续关心。” 孟鞍和纪灵回宿舍去拿器材,纪灵在路上打趣道,“你不要随便对人笑了,你一笑就笑到人家心里去了,又不对人家负责,你让他怎么办呀?” 孟鞍不在意地笑笑,“想要我负责的人多了去了,我哪管得过来。” 纪灵笑起来。 两人开着玩笑,到小程宿舍把早饭拿给她,等小程收拾好,正赶上队里跳伞训练。 今天是一次小规模试训,因为高原飞行气流变化快,这次的新伞型技术操作复杂,风险系数高,所以只抽调了部分人员上机。 蒋小泉就是其中一员。 孟鞍一行人坐车到达机场,整齐划一的队伍正在空旷的场地上叠伞。 孟鞍拍下了这一幕,又把摄像机架到蒋小泉左侧方。 蒋小泉大概是太过专注,拍了两分钟,他才注意到镜头的存在,转过头来笑了下,喊道,“那么远能拍清吗?” 正常情况下,孟鞍是不和拍摄对象做交流的,但蒋小泉显然太活泼,她应了声,“拍得清,你继续。” 陆勘听见声音,扫过去一眼,穿白色冲锋衣的身影正蹲在摄像机前认真盯着镜头。 陆勘回过头,低头继续手中的事。 孟鞍的视线从监视器前移开,走了一秒神。 伞训队的教导员在这时走过来,给她们拿来氧气面罩,和她们说待会儿上飞机的注意事项。 教导员交代完毕,让摄制组一行人先登机。 很快,身着特战迷彩的军人依次步入机舱,孟鞍手持相机拍下了他们上机的这一幕。 所有人到位,运输机升空。不同于平时乘坐飞机,孟鞍她们是第一次搭乘军用运输机。 机舱里,小程显得格外兴奋。摄像机还开着,就一直在和蒋小泉搭话,孟鞍没有打断她这段交流。 “你以前跳过六千米吗?”小程好奇。 “六千米算什么,我们八千米都跳过。”蒋小泉不无自豪。 旁边的队员像是早已习惯蒋小泉的性格,闻言笑了笑。 “你跳的时候害怕吗?” “最开始有,后来就不怕了。你不知道,飞在天上,全世界都在你脚下,在你眼前,那滋味……”蒋小泉语气轻松,“其实没人怕跳出舱门,反而着陆更容易出事,空中特情太多,一秒的失误,都可能引发事故,什么降落点失误,腰椎受伤都是小事。” “那什么是大事?”小程继续问。 “大事?”蒋小泉脸上的表情微肃,隔了会儿,说,“在空中没有小事,因为只有你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他转过头,说得云淡风轻,“一旦伞开得不顺利,19秒就可以殉国。” 小程被吓住,“那你伞打不开过吗?” 蒋小泉斜这姑娘一眼,“瞧你问的这话,打不开我还能坐这儿吗?”他笑着又说,“我看你挺好奇的,要不让孟导帮你去向褚队和教导员申请,下回和我们一块跳。” “我真的能跳?”小程指指自己。 “当然能,我们到时还会抱着军犬一块跳,叫人抱着你就行,你不是完全可以替代军犬吗?” 小程狠狠地瞪他一眼,旁边人三三两两地笑起来。 孟鞍也跟着微微笑了,镜头扫着全机成员,大家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镜头一晃而过,扫到舱门旁那人的侧脸,他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忽然偏了偏头,孟鞍将镜头转向别处,余光却瞥见他只是在和旁边人说话。 谈笑间,机组传来消息,飞机已到达预定空域。然而天气情况不佳,云层过多,高空风速已经达到12m/s,按道理,风速超过12m/s是可以申请不跳的。 机舱里的队员像是对这情况见怪不怪,都认真地再次检查装备。 纪灵纳闷:“还跳?” “当然跳,不会让你们白上来。”投放员走过来,“你们到舱门边去吧,等会舱门要开了。” 运输机在空中盘旋着,负责这次训练的伞训队教导员用对讲机和地面联系,确定情况,最后地面监测虽然气象条件复杂,但仍然可以跳伞。 纪灵讷讷问,“不是说高原伞降速度更快,今天还跳吗?” 投放员笑笑,“小同志,哪有遇到困难就退缩的道理?” 舱门即将打开,所有队员都在佩戴氧气面罩。 机身微晃,陆勘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孟鞍,她端着相机,站着一动不动。 陆勘和旁边的李驰对视一眼,下颌微偏给他示意。 舱门快开了,李驰会意,心想真是欠你的。 这么想着,李驰还是轻咳一声,喊了声,“孟导。” 孟鞍转过头。 李驰好言提醒:“你们还是找地方先坐着吧,现在飞得太高,等会儿舱门开了,气压差会让你们耳膜鼓疼。你们去坐稳,把双耳捂紧。” 一旁的投放员说,“对,忘记跟你们说了,快去坐着吧。” 孟鞍和纪灵跟李驰道了声谢,在舱门旁找位置坐下。 地面指挥下了命令,舱门缓缓打开,一瞬间,刺眼的白光漏进来,狂风卷进,孟鞍一下没坐稳,被吹得往后仰。 轰隆隆的飞机发动机声音里,队员们依次排队准备跳出舱门。 站在第一个的是陆勘,孟鞍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往外看了眼,外面云层漂浮,这是六千米的高空上,往下谁都看不到底。 只一眼,孟鞍感觉自己心跳开始加速。 人是陆地动物,对未知的高空有本能的恐惧。 纪灵那台摄像机有三脚架,此时随着气流运动,也跟在晃动,纪灵正在稳定镜头。 孟鞍尽量让自己手稳地打开手里的相机,离机信号灯转绿,投放员下达口令,“01,跳。” 大概一两秒的时间,孟鞍几乎没看清为首那人的动作,他就那么跃入云层。 他没开伞,人在眼前急速下坠。 孟鞍心莫名一紧,呼吸也跟着有些不畅。飞得太高了,高得她快要缺氧。 以至于她明知道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却有一种错觉,他像是被刮走的。 …… 所有人依次投放完毕,投放员回头看了眼一旁的孟鞍,“你很害怕?” 孟鞍摇了摇头。 投放员笑了笑,“等会下去喝点热水,你的脸色很苍白。” 舱门缓缓关闭,投放员抱怨道,“这鬼天气。” 孟鞍关了手里的相机,轻声问,“他们会有危险吗?” 投放员坐下,微微一笑,“谁也不能保证没危险。” 天气情况不好,云层迟迟不散,能见度也不佳。 风速太大,给陆勘规划下降方案带来了难度。 对空广播里,指挥员注意着他的情况,作为第一个跳下去的人,需要规划飞行路线,后面的队员跟着他的轨迹,精准降落。 …… 陆勘的精神高度集中,在到达开伞高度时,伞刚打开,却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发生剧烈晃动。 对空广播里,指挥员在喊,“01,气流扰乱,不要慌。” “明白。” 这是处理过无数遍的特情,陆勘冷静地削高,盘旋,刹棒,飞行轨迹回到原位,顺利着陆…… 孟鞍一行人回到机场时,有人帮她们搬了器材下飞机。 伞训队的教导员前往指挥所去看空降数据,孟鞍她们先坐车回了驻地。 其余没有参加跳伞训练的队员在上午进行了别的训练,此时正在食堂吃饭。 孟鞍去打了一个素菜和一道汤,坐下和纪灵还有小程一起吃饭。 刚坐下,陈辉从旁边位置坐过来,关心道,“怎么就吃这么点?你胃口不好?” 纪灵和小程心照不宣地一笑。 孟鞍没理他,陈辉试探着问,“是不是今天上午累了?” 孟鞍嗯了声,喝了口汤,“吃饭吧,我吃饭不想说话。” “好,好。”陈辉顺着说,“你中午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 下午,孟鞍和纪灵前往犬舍跟拍杨和平。 纪灵还真有点佩服孟鞍,明明是怕狗的,到现在也没能克服恐惧,却还真的敢拍军犬训练。 下午的拍摄结束后,孟鞍回宿舍导素材,写第二天的拍摄脚本。纪灵问用不用给她带饭,她拒绝了。 纪灵和小程刚走进食堂,陈辉就迎了上来,还一直往后看。 纪灵忍笑道,“别看了,孟导没来。” “她怎么不来?是不是病了?” “没病没病,”小程看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缠人就想笑,“就是不想吃饭。” “怎么回事?要不要给她送点?”陈辉一直问。 纪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们孟导想不想吃你送的饭?” 正说着话,陆勘和李驰走进来,陈辉向他们问了个好。 眼看纪灵和小程已经走了进去,陈辉连忙要追上去。 李驰看他这副样子,锁住他的肩膀,把他拖过来,低斥,“你小子往哪儿去,花花肠子那么多,什么人都敢追。” 陈辉坐在陆勘和李驰对面,饭吃了一会儿,陈辉忍不住说,“李队,你刚刚那话就错怪我了,我没有花花肠子。” 李驰拿筷子点点陈辉,“你还敢说,你再搞下去,你们陆队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了。” “教育我什么啊?”陈辉不明所以地瞄瞄陆勘,见陆队脸上没表情,陈辉心里轻松多了,“我犯什么错了?” 李驰嗯了声,“你说说你这段时间干了什么?” 陈辉想了想,“我没耽误训练,所有课目都合格。” “还有呢?” 陈辉在李驰如炬般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我就是觉得导演长得特别好看,和她说说话不违反纪律吧?” 陆勘抬头看他一眼。 陈辉说:“真的,那天我接她过来,她冲 我笑,笑得特别美。我觉得仙女就这个样子了。” 李驰听得好笑,“你以为就你觉得她是仙女?” 陆勘完全不想听这两人说话,越听越烦。 陈辉还在说,“陆队,你知道吗?她和你是老乡,你们那的人是不是都习惯吃辣,我看她在我们这儿都吃不惯,经常就只喝汤。” 说着,陈辉想起来,“我们服务社是不是有老干妈卖?我晚点再去看看有没有辣椒酱之类的,给她送过去,她今晚都没吃饭……” 陆勘忽然放下筷子,铁制餐桌上被碰出啪的一声,陈辉愣了愣,只见对面陆队表情不豫。 陈辉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背。 陆勘睨着他,语气微沉,“她有男朋友,用得着你关心吗?” 安静了两秒,陈辉疑惑道,“陆队,不对吧,你听谁说的她有男朋友?她单身,我问过,小纪亲口告诉我的。” 陆勘一怔,“什么?” 第42章 42 你睡得不太好吗 孟鞍洗完脸, 拿着脸盆从水房出来,远处亮着一盏大功率照明灯,离得太远, 这边还是光线偏暗, 脚底下的沙土路一片漆黑。 夜幕四垂,营区寂静无声, 天边两三颗闪烁的星星, 小得孟鞍都快看不清。 风声猎猎,孟鞍静默地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风,才匆匆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纪灵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盒在和男友打电话, 孟鞍听纪灵在这边喂了半天,大概是信号不好, 断了线。 “信号怎么这么差。”纪灵郁闷地看着手机,咬了口手里的馒头片。 孟鞍看了眼她手里的饭盒, “你吃什么呢?” “勤务兵送来的,”纪灵把饭盒递过去, “说是炊事班把早上剩的馒头炸成了馒头片, 送来给我们尝尝,上面撒了白糖, 甜的。” 孟鞍接过来,饭盒里馒头片被炸得金黄, 裹了层厚厚的绵白糖,她已经刷过牙,稍有犹豫,还是拣了片尝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两人坐下聊了会明天的拍摄, 不知不觉将这盒馒头片吃了个精光,又重新出门刷牙。 第二天上午有实弹射击训练,摄制组几人早早地到了靶场等待。 这场训练褚柯在场,拍摄结束时,过来和他们问了个好。 褚柯一开始担心这几个人影响队里训练,这段时间看下来,倒是放了一半的心,他们拍摄从不打扰训练,也不要求摆拍。但什么要求都不提,也让褚柯心里没底,不知道到时候拍出来效果怎么样。 褚柯看着摄像机,不太适应地皱皱眉,“这还拍着呢?” “没,关了。”孟鞍把摄像机摁了。 褚柯背着手,笑着问,“来了这么久,还适应吧?” “挺好的,谢谢褚队照顾我们。” 褚柯摆摆手,“没有,上级命令我好好配合你们工作,我还担心招待不周,你们上军区告我一状。”他望着离开靶场的战士们,问,“你们选了我们三个兵,就拍他们,不拍其他人了?” “都拍,但主要拍他们三个。”孟鞍解释。 褚柯也没多干涉,“好,有问题随时跟我说。” 男人似乎对枪械天然感兴趣,录音师跑过来问褚柯他能不能摸摸枪。 褚柯看着他,“会开枪吗?” 录音师说以前在射击俱乐部打过**。 “我们今天练的这把是新配的精确步枪,可以拿把九五式给你看看。”褚柯叫人过来,说,“给他拿三个空包弹。” “你可以打靶试试。”褚柯很好说话,又回头看一旁的孟鞍和纪灵,“你们想打靶吗?” 纪灵一向对这些新鲜事感兴趣,很快响应,“我想打。” 孟鞍看他们两个热情高涨,也不想扫兴。 褚柯招手让站得最近的指导员张图过来,“他们想打靶,你带他们去打几个空包弹,注意别出事了,让他们摸枪我是担责的。” “行。”张图答应。 陆勘和李驰在翻看上午的射击数据,陆勘见孟鞍跟着张图走过来,目光稍停。 李驰笑着问张图,“搞什么?” 张图叫人拿枪过来,答话道,“他们想打靶,褚队让我带他们,一人一个吧。” 李驰望着他们,点头,“行吧,这位兄弟我来带。你带小纪,孟导,”他停了停,转头问旁边的陆勘,“你来带吧?” 孟鞍一愣,小战士拿了三支步枪过来正分发到她手上,枪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 对面人一直没应声,孟鞍不想让谁为难,正准备找理由把手上的枪还回去。 还没开口,抬眼见对面人合上文件夹,递给旁边人,看着她说,“你跟我来。” 纪灵已经跟着人走了,孟鞍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心想两三颗子弹打起来也快,抿唇跟上去。 陆勘带她站到离胸靶十米处的位置,稍稍站定,孟鞍看着眼前的靶纸,有些沉默。 陆勘低头瞥她一眼,把她手上的枪拿过来,这是把无托式结构的步枪。 他也默了几秒,才开口给她讲解,“这是枪机拉柄,拉一下上膛,”他把枪转过来,给她演示,“保险在这,现在这个位置是闭锁状态,推到这里是连发,单发再推一下……” 孟鞍垂眸看着这把黑沉沉的步枪在他手里转来转去,而他讲解的声音还算耐心,听不出太为难的意思。 空包弹还没拿来,陆勘把步枪上的空弹匣拆下来,教她装了一遍弹匣,又把枪递还给她,“你试试。” 孟鞍心想她只是打算体验开枪的感觉,也不是要天天开枪,何必学得如此细致。 这样想着,她却没作声,仍是接过来,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拿起弹匣装进卡榫,那弹匣上还留有他的体温。 她一直是双手拿枪,这会一只手拿着弹匣,单手有些拿不稳枪,陆勘适时帮她扶了下枪杆,她顺利把弹匣卡了进去,忽而听见他开口问,“你们那个姓章的负责人呢?” 孟鞍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枪再次被他拿过去,她抬头瞟了他一眼,“回上海了。” “不来了?”他继续问。 孟鞍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话,实话实说,“应该。” 陆勘把弹匣又拆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侧眸扫她一眼 ,“你不知道他的准确行程?” “你找他?”孟鞍听他这样问,奇怪地抬眼,“我不清楚他到底还来不来,你如果要找他,可以去问褚队要他电话。” 陆勘没再说话,微微低头,视线和她对上。 也许是这里浮尘太多,孟鞍觉得面前这人神情竟不似此前一贯的冷硬。 小战士把空包弹送来,陆勘一边把子弹装进弹匣,一边问她,“你戴眼镜了吗?” 孟鞍偏过头,见他手上动作没停,目光她脸上睃巡,似乎在观察她有没有戴眼镜,她点头,“戴了。” 陆勘将弹匣卡紧,持枪动作十分缓慢,“这样拿,看清楚了?” “看清了。” 陆勘作出据枪瞄准的姿势,朝孟鞍道,“三点一线,先瞄准,再扣动扳机击发。” 他没浪费她的子弹,演示一遍,就把枪递还给她,“你来。” 孟鞍接过来,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将枪托抵在肩窝上,左手扶住护木。 陆勘瞧着她的姿势,低声说,“握持姿势不对。” 他走到她的身后,略停了下,说,“我帮你调整。” 这回他没等她回答,手直接握上她的肩膀,轻轻带着她转向,又将枪托抵紧了她的肩窝,低头道,“这枪后坐力大,肩膀不抵紧,你会受伤。” 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说话时气息拂过她的发丝。 他和她隔着距离,没有靠得太近,孟鞍的背后却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感到自己背上似乎升腾起什么,她想忽略却又忽略不了,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怔忪之际,他又虚握了下她的肩膀,“身体放松。” 他是礼貌性的触碰,她没理由、也不至于会避开他的手,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我开枪了?” 陆勘嗯了声,“你开一枪试试。” 孟鞍将子弹上膛,扣动扳机,子弹射。出。 陆勘微扯唇角,“没上靶。” 孟鞍抬头看他一眼。 陆勘走过去,在离胸靶两三米远的地方,捡到一枚弹壳,拿回去给她看。 孟鞍心说这么近的靶子,居然没打上靶。 陆勘说:“你扣扳机不要那么用力,轻轻扣。” 孟鞍应了声,再次拉动枪柄,陆勘叫停她,“等会,现在有风。” 静默了两三分钟,孟鞍快要等不住时,陆勘看她一眼,说:“开枪吧。” 孟鞍索性连放两枪,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两下,将弹匣里子弹一鼓作气打光。 陆勘望过去,“有一枪脱靶了。” 这几枪打得孟鞍身上出了点汗,哦了声,还是双手拿着枪。 陆勘伸出手去接,“给我吧。” 孟鞍递过去给他,仓促之间,两人指尖碰在一起。 她收回手,陆勘低头检查起枪的保险。 孟鞍看了眼他的动作,正准备离开,他忽然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撞,陆勘表情未变,把手里的弹壳递给她,“你打的第一枚弹壳,要吗?” 孟鞍接过来,看着手心温热的金属制品,说,“谢谢。” 陆勘看着她,“不用谢。” 孟鞍一时心里有些异样,也许是从未想过他还会说这么多话。 再抬眼,他似乎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敛了神色,转身要走。 他却突然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一触,孟鞍猛地回过头,露出被冒犯的表情。 陆勘将手上的小纸片拿给她看,语气平淡,“你头发上有东西。” 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纸片,不知什么时候飘在她头上,也无伤大雅,反倒是他,莫名其妙的触碰不合时宜。 陆勘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比以前瘦了。在这里又病过一场,一直没有补回来。 孟鞍本来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说,面无表情地要离开。 陆勘仍直视着她,低声问道,“你睡得不太好吗?” 第43章 43 他有点喜欢你 附近不时有枪响传来, 有那么一刻,孟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他的话,转过头, 陆勘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她这段时间休息得不好, 在这里也从没化过妆,一来没时间, 二来也不合适。前些天她眼下已经有淡淡的青黑, 不化妆气色总没有多好。 开枪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这会有人目光定在她脸上,几种莫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孟鞍未能理清思绪,先感到不悦。 她拂开颊畔被风吹起的碎发, 抿了抿唇,“没有, 我睡得很好。” 陆勘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寂静蔓延在两人之间, 正午的太阳最烈, 日光晃眼,孟鞍微蹙眉, 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走的。 纪灵刚好结束,远远地朝这边跑来, 喊道,“你们打完没?” 孟鞍扬声回道,“完了。”她转头扫了面前人一眼,神情顿了顿,说, “谢谢你教我开枪。” 她匆匆说完,转身往纪灵那边走去,又听见身后人说,“你睡前找热水泡泡脚,也许会好点。”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纪灵刚好跑过来,听见这话好奇地看了看两人,也没多问,揉着肩膀说,“我肩上肯定青了。” 孟鞍朝她看一眼,“这么严重?” 纪灵一脸后悔,“都是好奇害的,早知道不凑这个热闹了,你怎么样?” 孟鞍摇摇头,“我没事。” 李驰从这边走过,遇见她们,笑着点了个头,又冲孟鞍挑挑眉,“开枪好玩吗?” 孟鞍微微笑了下,李驰也笑笑,三步做两步地往前追去,“喂,你等等我……” 孟鞍这才回头,看向往靶场外走的身影,纪灵凑过来问,“陆队刚刚叫你泡脚,干什么呀?” “不知道。”孟鞍轻声答,收回视线,拉着纪灵去把器材拿回来。 李驰追上陆勘,笑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和我打什么哑谜?”昨晚一直在开会,这会才有时间说,李驰真是不理解,“人家有没有对象这事,你也能搞错?” 陆勘也不知道于山林办的这叫什么事。 李驰早就看明白了,说什么过去了,其实压根没过去,继续问,“你刚刚怎么不等她一起吃饭?” 陆勘心想她大概不会想和他吃饭。 李驰观察了一下陆勘的神色,试探着问了句,“之前没好意思问,你们为什么分手?是你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高原的天气变幻莫测,白天还出着大太阳,晚上就能冻得人发抖。 昼夜温差太大,纪灵没注意,也感冒了,在卫生队挂了几天水,人都有些恹恹的。 纪灵怕耽误工作,坚持要带病拍摄,孟鞍没同意,让她好好在宿舍休息。这样一来,孟鞍身边的帮手就只剩小程一人。 小程是才毕业的大学生,以前跟着纪灵拍过两次网大,经验不算丰富。现在一个镜头从起幅到落幅,掌镜都是孟鞍,小程只能搭把手。 周六下午,队里放了半天假。 午休时间,张航宇在叠弹壳玩,叠了一会,他把弹壳收起来,说,“镜头怼着我,我还是有点紧张,本来我能叠更多。” 孟鞍问:“你还没适应镜头?” “有时候不行。”张航宇把抽屉合上,“下午我们有篮球赛,你们来不来拍?” “你上场吗?” “上。” “打什么位置?” “后卫,我上学时是校队的。”张航宇想了想,“要是打输了,你们就把我是校队的这段剪了。” 孟鞍笑了笑。 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吃过饭,太阳还没落山,夕阳余晖照耀着高原腹地。 球架是才搭建好的,地面还是坑坑洼洼的沙土地,用白石灰画出三分线,就算是篮球场了。 条件虽然简单,但来打球的军人都兴致勃勃。 傍晚温度低,场上热身的人却都穿着夏季体能服。孟鞍在篮球场外考虑光线和构图,张航宇拿着水壶猛灌了一口水,找孟鞍闲聊,“你猜今晚哪队赢?” “你们这队伍怎么分的?” 张航宇把人员分配说了下,孟鞍哦了声,“不知道,我又看不出来你们谁厉害。” “随便说说嘛。” 孟鞍扫了下场上人员,顺口问,“你们队长不参加?” “一般不参加,”张航宇笑着说,“他们要是上场,你说我们是让呢,还是不让呢?” “不让会怎么样?”孟鞍没想到他们打个球还这么多说法。 “也不会怎么样……”正说着话,张航宇往后一看,“陆队。” 孟鞍下意识侧过脸,来人也穿着一身短袖体能服,她转过头,调试起手边的机器。 他略站了会,和张航宇打了声招呼,就上场了。 比赛很快开始,孟鞍很少看人打篮球,看了一会,看明白了规则。 镜头里,球传到一人手里,他拍着球跑动在球场上,身姿矫健,孟鞍视线随对方的动作而停留,恍然想起,她曾经也去看过他打球,那时工作很忙,休息时约他,那次也不算看成,后来他带她在学校里走了很久…… 他轻轻一跃,球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球从篮框中落下。 …… 打了两轮后,中场休息时间,张航宇下场,挥汗如雨。 孟鞍递给他一张纸巾,“怎么不打了?” “我就打前两场。”张航宇没要孟鞍给的纸巾,很随意地撩起衣服擦了擦汗,转头看见摄像机,“不是吧导演,这你也拍,能播吗?” 孟鞍莞尔,“看情况。” 张航宇摇摇头站起来,“我先去澡堂了,你不跟拍了吧?” 孟鞍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小程刚刚去了厕所,孟鞍蹲在地上把器材收进箱子和包里。 篮球场附近放着很多小马扎,收完她坐在一旁等小程回来,准备待会去训练场找杨和平。 包 的另一边突然出现一只男人的手,孟鞍抬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陆勘刚刚运动完,一身热意,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打量她一眼,“你拿不动?” 孟鞍没回答,隔了一两秒,才说,“没有,我等小程。” 陆勘没说话,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口,场上人再次集合,开始新一场的比赛。 孟鞍瞟了眼旁边人,他坐在小马扎上,目视着前方篮球场,手上旋着矿泉水瓶盖,旋上又拧开,再旋上。 孟鞍看他这场不会再上,视线不经意扫过他露在外边的手臂,小麦色的皮肤上有汗水的痕迹。 他忽然侧过头,孟鞍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都愣了一下。 孟鞍敛眸,镇定地往他身旁看了眼,又转回篮球场上,看了十来秒,拿出手机,发信息问小程还要多久。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陆勘看了两三秒她的侧脸,停顿片刻,说,“能给我一张纸吗?” 孟鞍哦了声,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张航宇没要的那张,递过去给他。 他接纸的手似乎顿了顿,孟鞍也反应过来,解释,“这是刚拆出来的,干净的。” 他低嗯一声,拿面巾纸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汗。 一阵清风吹过,球场上声音嘈杂,或欢呼或笑骂,这一方天地却很安静。 陆勘思索片刻,再次开口,“你们不是有四个人?” “篮球赛没让录音师来,小纪感冒了在宿舍休息。” 陆勘看她一眼,“你怎么样?” “我没事。” 他又问,“等会回宿舍?” 孟鞍看着场上人拿球传来传去,“不回,我们去犬舍。” 陆勘把手里的纸巾再揉过一遍,侧眸瞥她,淡淡道,“你现在不怕狗了?” 孟鞍转过脸,黄昏的光影落在他眉宇之间,他表情十分自然,仿佛这是很平常的问题。 孟鞍觉得像有人用钝器在她心上轻轻一锤,不是很痛,却让她不太舒服。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有话在唇齿间过了一遍,没能说出来,压在心头。 她别开脸,声音冷淡许多,“杨和平会把狗看好。” 小程在这时急急忙忙跑过来,孟鞍起身拿起摄影箱,让小程带好摄影包,转身就走了。 篮球赛结束,一身汗的男人们三三两两往外走。 陈辉四处张望,“刚刚还看见人在这儿……” 旁边一个拿篮球的男人笑道,“人家早走了,真是的,走了怎么能不给你打招呼呢?” 陈辉瞪他一眼,“瞎说八道什么。”他边喝水边抹了抹汗,嘴里囔囔,“打球去了,都没注意。” 有人切了声,“就你?你进了几个球?我还以为你眼睛在场外。” 陈辉不以为意,“你好意思说我,我吊打你没问题,改天我们单挑。” “挑就挑。还吊打我,吹牛不打草稿,你前两场进过球吗?” 陈辉不服气地说,“开始手感不好,你们那队是陆队今天手感不错,被他压着打了两场,后面我手感才起来。算了,懒得和你们扯……” 几人在后面笑道,“不想和我们聊天,找别人聊去喽。” 陈辉本来没想去找孟鞍,下午放假,大家都打了球,洗澡就排了会队,磨磨蹭蹭捱到了女同志的用水时间。 陈辉擦着脸出来,就看见孟鞍端着脸盆走过来。 陈辉高兴地凑过去,“嗨,好巧。” 孟鞍看他一眼。 陈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一点时间,你一个人来洗漱?” 这话问得很多余,孟鞍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你带没带手电筒?晚上太黑了,要不我送你?” 孟鞍停住脚步,“我不是第一天来这里。” 陈辉哦了声,有点尴尬地笑起来,“也是,只是我以为你们女生都是结伴……” 孟鞍耐着性子等他说了几句话,她觉得有些关心十分莫名其妙。 陈辉说着,看孟鞍没什么反应,摸了摸鼻子。 孟鞍脸色漠然,“讲完了?” “……完了。” 孟鞍点点头,什么都没回应,转身走了。 黑夜里,陈辉哑然地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孟鞍一连几天都没在食堂吃饭。 纪灵感冒鼻塞得严重,晚上睡不好,白天头昏脑涨的,除了去卫生队挂水,就是待在宿舍休息。 休养了几天,她终于快好了。 傍晚,孟鞍结束拍摄,照常给纪灵从食堂带饭,她捂着口鼻掀开帐篷,把饭盒放在餐桌上,先用湿巾擦了擦脸,“今天风沙好大,路都看不清了。” “那他们还训练吗?” “照常。” 纪灵打开饭盒盖,眼前一亮,“今天有大白菜?” 这边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物资运输车过来送补给,但叶子菜难以储存,送来的量不多,隔段时间才能吃一次。 “快吃吧。”孟鞍说。 两人饭吃到一半,帐篷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由远及近。 没多久,值班的战士跑来她们门口高声喊道,“导演,你们关好门窗,沙尘暴要来了!” “好。”孟鞍站起来。 孟鞍把饭盒收拾好,去窗边往外看了眼,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更浑浊,平日纯净的蓝天染成了黄色,漫天黄沙正从远处荒原席卷而来。 风声呼啸,沙子从窗户漏进来,孟鞍赶紧关上窗户。 纪灵正在包里找口罩,“我带了几个防护口罩的,去哪了?” 孟鞍把衣服衣领拉上去,遮住下半张脸,“找不到拿衣服遮一下算了。”她拿起相机,“你在宿舍待着,我去外面拍一段素材。” 纪灵也捂住口鼻,“等等,我陪你。” 孟鞍匆忙拉开门帘,一出去,见旁边有人跑来。 风把孟鞍所有头发往后吹,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微眯着眼看那人在她面前站定。 风沙里,他的脸庞并不清晰,依稀可见他蹙着眉头,低头瞧着她,“还要拍吗?” 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仿佛隔得很远。 陆勘见孟鞍不说话,先把护目镜和防护口罩塞到她手里,“戴上。” 沙子石子刮在脸上,带来些微的痛感。孟鞍不知他为何要来,但东西已经搁在她手上,是两人份的,她心中有些犹疑,还没想好是否收下。 纪灵跑出来,见有人送来两份防护用品,立刻拿过一份戴上,扬声问,“陆队,你们给小程他们送了吗?” “有人送了。”陆勘回纪着灵的话,眼睛却看着孟鞍,又点着她手上的口罩,“要我帮你戴?” 孟鞍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嘴里就灌进沙子,不由咳嗽几声,手里攥着口罩带子,犹豫几秒,还是戴上了,又别过脸操作着机器。 陆勘沉默地看着面前半蹲着的身影,她满身沙尘,那么单薄的一个人,他几乎怀疑她会被风吹走。 这怀疑让他忍不住上前,“沙尘暴快过来了,你什么时候拍好?” 孟鞍不答话,陆勘又说,“五分钟,够吗?你不能待在外面了。” “我很快拍好。”孟鞍没有抬头,看着镜头里逼近的沙尘,“你不用待在这里。” 纪灵听孟鞍这么硬邦邦一句,抬头看了眼陆勘,圆道,“陆队,你没戴口罩,快回吧,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等会就进去了,就两步路。” 陆勘没作声,仍留在原地。 孟鞍一言不发地盯着取景框,两三分钟,她快速关了摄像头,转身回时,看见旁边的男人。 孟鞍抬眼,他的脸比刚才更朦胧,眉眼有些低沉,“我……” 他没说完,摇摇头,似乎不打算再说,“进去吧。” 他没戴口罩,嗓音被风沙磨过似的,有些低哑,孟鞍心口莫名一紧,而他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孟鞍望着那道身影,他走在风沙里,迷彩军装染着黄沙,背影混沌而遥远,越来越模糊。 纪灵有话想说,又觉得现在不宜聊天,拉着孟鞍进了帐篷,没几分钟,帐篷里沙尘扬得更高,两人戴上护 目镜。 风沙吹打着帐篷,不断发出剧烈的声响,像要把帐篷连根拔起。 孟鞍和纪灵都是南方人,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沙尘暴,两人坐在帐篷里,无言望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帐篷里也恢复平静,只剩一片狼藉。 床上、地上、桌子上都是沙尘,孟鞍打开窗户,沙尘暴已经过去了。 纪灵取下口罩,找湿巾擦鼻子,“天哪,我满嘴的沙子,我要找水洗把脸……” 孟鞍也抽了张湿巾,指了指脸盆,“先把盆洗干净。” 纪灵心有余悸,“这沙尘暴怎么这么突然,太吓人了,刚刚我还以为帐篷要被吹跑了。” 孟鞍拿纸擦着面前的桌子,又听纪灵说,“你为什么不让陆队进来避避?他那个时候走,不知道是不是正好遇见沙尘暴。我看你不太想理他,也不好喊他进来。” 孟鞍把沙子扫在地上,擦过桌子的纸巾丢在一旁。 “他过来也是好心,你怎么还有点不待见他?因为他之前给章之恒脸色看了?” “不是。”刚刚经历了沙尘暴,孟鞍口鼻都不舒服,垂眸看着桌上的护目镜和口罩,深深呼出一口气,无意识地拿擦过灰尘的纸巾揉在手里,低声说,“我不知道。” 纪灵还想说点什么,看孟鞍脸色不太好,没有再说。 两人打扫完宿舍,再去淋浴间好好洗漱了一番,回来已经到了休息时间。 纪灵睡前看了会手机,见孟鞍仰躺在床上不动,问道,“你还好吧?” 孟鞍仍盯着帐篷顶,“没事。” “我看你从沙尘暴开始就有点魂不守舍。”纪灵关了手机,拿过护手霜,“你在想陆队的事?别想了,都过去了。” 孟鞍转过脸,说,“我没想他。” 纪灵看着孟鞍笑了笑,小声说,“我觉得他有点喜欢你。” 孟鞍看她一眼。 纪灵继续说,“就拿今天来说,他和你说话就比我多。但是也还挺奇怪的,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不冷不热的,难道是突然发现你很漂亮?” 孟鞍没接腔,纪灵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你对他印象不太好?” 孟鞍张张嘴,心底不明的情绪让她十分想倾诉,停了停,仍然什么都没说,“睡觉吧。” 孟鞍维持一个姿势酝酿了很久睡意,也没有睡着。 这让她有些难受,然而心里压着的那股情绪更难以言喻。 她很明白这情绪因何而起,却仍茫然。她搞不懂对方,也搞不懂自己。 他明明当她是陌生人,最近却突然转变了态度,这转变让她始料未及,也无法接受。 …… 夜越来越深,孟鞍心中思绪仍然纷杂,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她却因为这些莫名的事迟迟睡不着,她忽然有些生气,却又不知气的是什么。 也许她不想承认的是,她也因为这些事,心里泛起过一丝涟漪。 这不应该,而她也从不是留恋过去的人…… 孟鞍让拍摄任务占据了自己更多时间,每天整理完当天素材,会重新梳理原来的素材,细化拍摄脚本。 从早到晚,她沉浸在工作里,也几天没再见过陆勘。 她也是几天后才知道,他和李驰开会去了。 突击队转场来西北高原驻训已经快半年了,军区决定在驻训结束前,让突击队和驻扎在此的陆军某部队联合开展一次实战化演习。 随着演习时间的临近,队里制定了新的训练方案,训练任务也越来越重。他们的训练,摄制组都会全天陪同,对体力是很大的考验。 在一次跨昼夜训练结束后,孟鞍在宿舍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过了饭点才醒来。 孟鞍醒来时,整个帐篷都是黑漆漆的,纪灵还在睡。 一整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孟鞍下床喝了点水,梳了梳头发,准备去服务社买点面包回来。 服务社可买的东西不多,面包种类就更少,孟鞍选了两袋吐司面包,转身去结账,抬头见陆勘走进来。 她愣了下,移开视线,低头付钱给收银员。 他没有往服务社里面走,在她身旁站着,似乎才洗过澡,身上有沐浴后清爽的味道。 孟鞍没再抬头。 陆勘低头瞧着她,她长发披散在肩侧,帐篷里的白炽灯照在她的头发上,淡淡的光泽。 他快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她这个模样,她在这里常常把头发绑起来。 他多看了她几眼,孟鞍把收银员找回的零钱收进钱夹,转身便要走,陆勘手指顿了顿,拉开一旁的冰柜门,偏头问,“喝酸奶吗?” 第44章 44 晚点我来找你 过道狭窄, 冰柜门一拉开,孟鞍已经过不去,她抬眼看他, 平声静气地说, “让我过去。” 陆勘看她一眼,拢了一半冰柜门, 默不作声地欠身。 孟鞍抿了抿唇, 从他身旁走出去。 外头风沙又吹起来,孟鞍吸了一鼻子沙子,越往外走,心里越是烦乱, 就像有人拿小刀片在她心上不停地刮,虽不见血, 却留下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又疼又痒, 不断提醒着她。 她越走越快,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臂, 她条件反射地要甩开, 那人已经松开了她。 孟鞍回过头,手里被塞进来一个冰凉的瓶子。 陆勘站在照明灯前, 挡住了部分光亮,低头瞧着她, “这边的甜醅子酸奶,你试试看。” 冰柜里才拿出来的酸奶,有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在孟鞍手心,凉丝丝的,却点燃了她心中掩埋数天的火苗。 “你是不是莫名其妙?”孟鞍看着手里的酸奶, 忍着气递回去,“我跟你很熟吗?谁让你把酸奶塞我手上,谁要喝你的酸奶?拿走。” 陆勘表情一滞,一时没有动作。 孟鞍冷声说,“不拿我就扔了。” 陆勘沉默片刻,伸手接回了她手里的酸奶,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孟鞍语气不好地说,“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你不觉得尴尬吗?” 陆勘看了她几秒,微微皱眉,“我让你尴尬了?” 孟鞍停了停,才说,“你之前不是当我是陌生人吗?为什么不继续保持?” 陆勘默了默,说,“我没想当你是陌生人。” 孟鞍听他这句话,心中情绪翻涌起来,声音带着怒意,“那你想怎么样?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还是说,你在这里太寂寞……” 陆勘脸色微变,“你在说什么?” 孟鞍偏过头,双唇抿紧,没再说话。 陆勘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段时间几乎没能和她说上话,能碰上的时候,要么是他在训练,要么是她在工作,他不能去打扰她。 今天中午回到营区后休息了半天,晚上在食堂还是没看见她,一路从她宿舍帐篷转到服务社外才看见她在买吃的。 陆勘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你先把面包吃了,然后我们聊聊。” “有什么可聊?”孟鞍脱口而出,语气讥讽,“你有找前女友聊天的习惯吗?”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陆勘语气微沉。 孟鞍手里攥着吐司的包装袋,锋利的边缘划着她的手指,而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的情绪起起伏伏,被怒意笼罩,无法理智地思考。 沉默几秒,孟鞍抬起头,正对上陆勘的目光,她又垂眸定了定神。 隔了会儿,她挤出来一句话,“我在这里,你照顾我很多,我其实应该感谢你。” 她深深呼吸了下,才继续说,“但我希望你还是把我当陌生人。还有三个多月,拍摄结束我就回去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你不要对我有额外的关心,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交集。”孟鞍脑子里乱糟糟的,“你如果交了女朋友,还和我说话真的非常不合适,别让彼此难堪了,以后各走各的路……” “我交什么女朋友?”陆勘听她漠然地说出这番话,没有克制住情绪,声音压抑地打断她,“除了你,我哪来别的女朋友?” 孟鞍大脑神经未作出正常反应,怔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 陆勘眼里闪过失望和疲倦,似乎什么都不想再说。 两人都安静了。 酸奶杯壁的水全淌在陆勘的手上,陆勘转了转手上的酸奶杯,忽然觉得累,这些无谓的纠缠,对她来说只是困扰。 过了会,陆勘表情平静地点了下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 孟鞍想说点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像被堵在嗓子眼,不知要如何开口,又该说什么。 陆勘没再看她,转身走去不远处的垃圾桶边,扔掉手上的酸奶,再也未作停留,直接走了。 孟鞍拿着吐司回到宿舍,纪灵已经起床,见她回来,帮忙转达,“陆队刚刚来找你了。” 孟鞍低着头哦了声,坐了会儿想起来把手上的吐司给纪灵,“你饿了吧?” 纪灵接过两袋吐司,看着这干巴巴的东西,问,“他让炊事班给你开小灶了?” “没。” “那你不吃东西了?”纪灵晃了晃包装袋,“其实刚刚小程给我们送了泡面,我等你回来一块泡来着。” “你吃吧。”孟鞍躺在床上,一副很累的样子,“我不想吃了。” 演习在即,各队都在紧张地训练和部署中。 蒋小泉缺席了半天的训练,被勒令要求去卫生队复查身体。 孟鞍一行人跟着蒋小泉来到卫生队,军医给蒋小泉做了细致的检查。 出了卫生队的门,蒋小泉要求关闭一下摄像头。 孟鞍问:“为什么?” 蒋小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难得白天不训练,想给女朋友打个视频。 孟鞍尊重他的意见给关了摄像头,几人收拾器材准备转场。 小程一边收拾一边对拨视频的蒋小泉说,“想不到你还有女朋友。” 蒋小泉嗤了声,“我怎么就不能有女朋友了?” 纪灵帮忙圆道,“她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么忙,假期这么少,谈恋爱应该也没时间。” “挤时间谈啊。”蒋小泉看着只有一格信号的手机,喃喃,“又没信号,再这么搞下去,迟早得吹……” “你到操场去试试。”孟鞍说,“那边信号好点。” “行。”蒋小泉跟着她们几个一起往外走。 路上也没别的事,几人闲聊起来,得知蒋小泉的女朋友是指导员老婆介绍的。 小程恍然大悟,“原来是相亲啊。” “相亲怎么了?”蒋小泉无语地说,“小姑娘,不要歧视相亲,我们又不是沦落到这个地步。你看我们陆队个人条件挺好吧,他也得相亲,没办法呀……” 纪灵不知道为什么,就看了孟鞍一眼,忙问,“他相上谁没有?” “应该还没有。”说到这里,蒋小泉低声笑了,“去年十二月我们就到这边来了,反正看上了也发展不了,现实情况就是这么残酷……” 小程不屑道,“你们这些男人,就是想找个老婆给洗衣做饭照顾家庭。”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纪灵稍微拍了拍小程,蒋小泉听了倒是不生气,笑了笑,“不要说得结婚像地主剥削农民一样,结婚是共同努力创造一个新的家庭。我也老大不小了,想结婚有个家,不至于那么过分吧?” 孟鞍听着他们说话,有些走神。 旁边几人还在聊着天,快走到操场,迎面走来训练结束的一队人,穿着整齐的军装。 蒋小泉和战友们打了个招呼,看见走在后面褚柯和陆勘,敬了个军礼,“褚队!陆队!” 褚柯看过来,回了个礼,又对孟鞍笑道,“小孟导演,拍着呢?” 孟鞍点点头,想了想,走了过去。 陆勘本来走在褚柯身旁和他说话,这会已经跟着褚柯停在一边。 孟鞍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正在看别处,表情是一贯的平淡,但脸色不是很好,下巴上略微泛青,看起来像是忙得没空收拾。 她只看了一眼,在她走过来时,他已经和褚柯说,“我先走了。” 褚柯点了点头,孟鞍听见他转身时低头咳了两声。 孟鞍望了眼他走远的背影。 隔天有跳伞训练,这天晚上停止了夜训。 孟鞍和纪灵从杨和平那儿回来时,撞见陆勘和李驰从褚柯办公室出来。 两人是往前走的,没看见她们。李驰手里点了根烟抽着,旁边人不知是嗓子不舒服还是怎么样,又低咳了几声。 他们脚步快,孟鞍走在后面,只听见李驰问了句,要不我把烟灭了? 纪灵瞅着这群人风风火火的样子,说,“他们这训练强度也太大了,白天训练,晚上下训了还得加班,我昨晚去上厕所,还看见办公室亮着灯,听说他们演习是有死亡率的……” 孟鞍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 孟鞍洗漱完回到宿舍,心里记挂着白天的事,她忽然有些坐立难安,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出去找谁说说话。然而要站起来时,又再次犹豫。 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一个晚上迷迷糊糊地醒醒睡睡,早晨吃过早饭,孟鞍和纪灵按昨天写的拍摄脚本,去犬舍找杨和平。 这次伞降训练是演习前的最后一次训练,机舱里没有多余的位置,孟鞍和纪灵这次按要求没跟着上飞机。 上午的拍摄结束后,下午营区仍然空空荡荡。 两人在宿舍里整理素材,看完一段做好笔记,等导完上午的素材,两人出来稍作休息。 营区已经变得热闹起来,刚刚结束训练的战士们在营区走动起来。 看了太久的屏幕,孟鞍和纪灵在营区外面散了会儿步,正巧碰见教导员打电话回来。 队里的教导员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不矮,搞了半辈子的政工工作,看起来不苟言笑。 教导员看见孟鞍两人,略一点头,稍作寒暄。 “说实话,你们平时老拿个相机,我看着都不想过来。” 纪灵笑着说,“您怕镜头啊?” 正说着话,褚柯急匆匆走来,“老王,我们去卫生队一趟,小陆这小子,旧伤发作不报告,今天带病训练,飞机上一下来就晕倒了,队里没仪器,得往县里医院送。” 孟鞍脸色一变,褚柯和教导员已经匆忙离去。 她霎时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断回荡那句“飞机上一下来就晕倒了”,又想起他昨天脸色很差,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 纪灵看孟鞍脸色不好,忙问,“是陆队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的情况?” 孟鞍太阳穴突突地跳,来不及多想,“我要去。” 她拔腿就往卫生队跑去,这里氧气稀薄,跑了一会,孟鞍就有些缺氧,昨晚又没睡多久,几乎跑得两眼一黑,喉咙里刺痛,一股血腥味。 一路跑到卫生队,一进来见蒋医生站在柜台前记录什么,赶紧问,“蒋医生,陆勘还在这吗?” “你找陆队?”蒋医生微微一笑,往后一看,“他不就在你身后吗?” 孟鞍猛地回过头,那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神情略显疑惑。 她不知是不是该松一口气,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这样不管不顾地就跑了过来,连找谁问一问都没想过。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手脚发软,刚刚跑得太急,她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快,快要喘不上气,只能抚着心口顺气。 孟鞍低着头没有看对面,过了会,男人的手拿着一只纸杯递到她面前,“喝口水。” 她接过来,有人在她背后轻抚着帮她顺气,小口小口喝了半杯水,气匀过来。 蒋医生看孟鞍的模样,笑了下,“没事吧?我还以为你又要吸氧了。跑这么快做什么,陆队在这儿又不会跑。” 孟鞍说不出话来,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轻轻把她带离帐篷。 陆勘看她在面前站好,才放开了手,低头注视着她,“你找我?” 孟鞍垂着头,没说话。 陆勘站着等了她一会,略一琢磨,稍微明白过来,“晕倒的不是我,是我们队的宋小路。” 孟鞍仍是喘着气,头发被她跑得散落几缕在颊侧,陆勘停顿稍许,伸手替她把发丝别去耳后。 孟鞍没动,他的手指从她耳廓边擦过,她这才抬头看他一眼。 陆勘也看着她,“好点了吗?” 孟鞍点了点头。 旁边有名小战士跑来,“陆队,褚队叫你过去。” 陆勘应他一声,又对孟鞍说,“你去里面休息一会,喝点水再回宿舍,晚点我来找你。” 第45章 45 圆边作训帽 孟鞍回到宿舍时, 纪灵正坐在桌边泡咖啡。 纪灵把咖啡杯推到孟鞍面前,问,“怎么样?” 孟鞍摇摇头, “不是他。” 纪灵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也没去问其他的,只问, “那晕倒的人没什么事吧?” “送去医院了, 说是要检查肾。” 安静片刻,纪灵舀着罐子里的冻干咖啡,说,“咖啡快喝完了。” 孟鞍看着褐色的咖啡液发了会愣, 才想起答话,“等会上服务社看看有没有卖。” “现在去?” 孟鞍想了想, 说:“明天再去算了。” 孟鞍一直待在宿舍里,快熄灯时, 有个小战士过来帐篷外,知会孟鞍, 说陆队今晚有事, 暂时走不开。 孟鞍应了声,在外面吹了会风, 才回帐篷关灯睡觉。 这晚孟鞍很晚才睡着,第二天起床号还没吹响, 她就被吵醒了。 出来一看,宿舍帐篷外已集结数辆军卡,穿着特战迷彩的队员们正在整理物资和装备。 孟鞍拉了一个脸熟的问,“不是说周五开拔吗?这才周二。” 那队员答道,“我们也是刚接到的命令, 蓝军他们已经提前开拔到演习基地了,坦克、装甲车都开过去了。”他手里正搬着一只军绿色的铁皮箱,匆匆忙忙要跑走,“导演,先不和你说了,等会指导员会告诉你的。” 很快,孟鞍也接到通知,让他们几人做好出发准备,明天剩余队伍会把她们几个人一起接去基地。之前就已经说好,他们只在基地外围进行拍摄,不进入演习区域。 上午拍摄结束,吃饭之前,孟鞍和纪灵去了一趟服务社,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咖啡。 两人走出帐篷,不知不觉已经六月了,正午的太阳毒辣。 纪灵叹道,“没咖啡怎么办?” 孟鞍抬手挡了挡太阳,说,“不喝了吧,也待不了多久了,过几天转回他们驻地,再找时间出去买。” 正说着话,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停在她们面前,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李驰的脸露出来,他把墨镜往下移了移,扬起眉毛,“两位女士,在这买什么呢?” 纪灵朝人一笑,答道,“来看看有没有咖啡卖。” 孟鞍手遮在眉毛上方,稍微低了头,看清副驾上那人的侧脸,他穿同样的沙漠迷彩,大中午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还戴着战术头盔,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李驰往后一瞄,冲孟鞍眨眼示意,“有人让我停的车。”说着,他升上车窗,发动车子要停去旁边空地。 陆勘绕过车尾,走过来先对纪灵微一点头,目光落在孟鞍脸上。 车飞快地开去一旁,留下一股汽油味,孟鞍放下遮太阳的手。 纪灵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圈,了然地笑笑,说,“我先走了,你们聊。” 待纪灵走后,孟鞍视线稍稍往上,陆勘和她对视一眼,说,“昨天我去找你,太晚了你已经睡了。” 孟鞍嗯了声,“吹了熄灯号,我就睡了。” 两人安静几秒,孟鞍低头看着他的作战靴,又偏过头往旁边看,远远的有个信号塔。 陆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低头看她,“这里没有咖啡吧。” “没。” 陆勘思索片刻,“吃巧克力行不行?” 孟鞍闻言抬头看他,他表情十分认真。 她没吭声,等了会他也没说话,再抬眼,他还是在等她回话的表情。 她转过头去看一望无际的荒原,唇线轻微上扬,又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轻声回,“巧克力和咖啡能一样吗?” 陆勘见她唇边似乎有了点笑意,不由也扯了下唇。 孟鞍拿眼瞟他,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阳光照在男人的脸庞上,孟鞍晃了晃神。 那边空地上有人摁了摁喇叭,在催促。 陆勘往那边看了眼,站近了一步,低声说,“你昨天……”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陆勘说:“你先说。” 孟鞍犹豫了几秒,说,“有什么事,等你们演习结束再说吧。” 陆勘微顿,答应了,“好。”他再看她一眼,“先这样,我得走了。” 孟鞍点点头,陆勘在她身旁略站了几秒,转身往前走去。 陆勘坐上副驾驶,李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嘀咕,“不是只说两句话。” “就两句话。”陆勘抬手看表,“一分钟没耽误,开车。” 车绕过营区,李驰又说,“听说蓝军那边有个你的老同学,你熟吗?今年他们状态不错,连战连胜,才从外面比武回来,多项目第一。” 陆勘嗯了声。 过了会儿,李驰偏头笑了下,“这回如果不赢得漂亮,不仅我们导演部看着,孟导演也是看着的,是吧?” 陆勘手支在窗沿上,“开你的车吧。”。 两天后,孟鞍一行人到达演习基地。 大漠戈壁,骄阳似火,所有参演人员集结于此。 演习开始前夜,参演部队在此点兵,孟鞍几人留在外围拍摄,所有人都全副武装,穿一模一样的作训服,探照灯照亮一处角落,有三人围在一辆军卡前交谈。 本来离得太远,光线也不明晰,孟鞍看不清人脸,可这一刻她却十分确定,站在中间的那人是谁。 装甲车的轰鸣声里,那人回头望了一眼,飞快地上车。 指令一发,演习正式开始,一辆辆特装车迅速驶离。 不多时,集结地只剩下飞扬的沙土。 孟鞍关了摄像机,男录音师一边收起设备,一边好奇地问,“据说蓝军是陆军里的王牌部队,你们说谁胜谁负?” 凌晨两点,荒无人烟的大漠里,夜幕掩护下,红军无线电台传来报告,“01,前方1500米发现敌方坦克一辆。完毕。” 陆勘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山巅,“01收到,按预定方案行进。完毕。” 很快,对蓝军执行侦察渗透任务的红军分队,将立体侦察数据传回指挥所。 天边隐隐泛起微光时,炮火照亮将明未明的夜空,一阵硝烟弥漫。 …… 演习开始两天了,演训场上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孟鞍一行人都待在宿舍休息,这是她们来这后最清闲的两天。 太阳稍微小点的时候,孟鞍和纪灵从帐篷里出来,在周边拍摄素材。 拍到天快擦黑,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炮声,声音离得很远,却砰砰响了很久。 眼前只有荒原,没有火光,孟鞍和纪灵两人却因为这不断的炮声,心脏跟着共振起来。 纪灵搬着器材往回走,说,“还确实和打仗差不多呢,医疗队下午又接到一个伤员……” 孟鞍微微一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附近的荒原,已经恢复宁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硝烟未尽,处在隐蔽地带的红军部队正在等待指挥员的下一步指示,通讯员报告,“电台失灵了!” 陆勘和李驰正在看地图,李驰对通讯员说,“敌方电磁干扰,只能我们自己找路。” 陆勘指着地图,声音冷静,“从这里出发,拐进614,侧翼包抄……” 与此同时,蓝军部队利用烟雾干扰,派出工兵分队开辟道路,向红军指挥所发起冲击。 演习最后一天,隶属于陆军某特战旅的贺团长,作为蓝军指战员,正坐在指挥所内,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前的战况,一切情况似乎都在掌握之中,二十分钟内,红军部队将会被他们一锅端。 静悄悄的指挥所内,贺团长却隐约听见子弹上膛的声响,而凝神去细听却什么都没有。战场上,蓝军形势一片大好。 指挥所外,陆勘对擒获的这名蓝军指挥员比了个闭嘴的手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这名年轻的连长,“林连长,你被击毙了。” 林肃阳放下武器,对这位昔日的军校同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陆勘微微一笑,紧接着,数道满身尘土的身影闪进蓝军指挥所。 五分钟,一切恢复平静。 …… 下午时分,孟鞍接到通知去集结地拍摄突击队凯旋归来的场景。 “赢了?”孟鞍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获全胜。”刚从总部过来的小战士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导演,车在外面等你们。” 一路上,男录音师十分与有荣焉,絮絮叨叨地说着打听来的情况,“空地对抗,这里本来是蓝军的主场,偏偏让我们包了饺子,听说指战员都被活捉了……” 纪灵笑他,“还我们?你这么有集体荣誉感,下次让他们带你上场观摩。” 几人到达集结地,现场十分混乱,装甲车、通讯车以及穿着迷彩的军人们,乌泱泱集在一起。 太阳很大,孟鞍观察了一会光影效果,让纪灵把摄像机架设在一旁。 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刹停在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三名军官,停在车前说话。 孟鞍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刚打了胜仗,陆勘似乎心情不错,脸上表情有些意气风发。 阳光下尘土飞扬,他的影子拉在沙漠上,三人之中,他身量略高,一身戎装,英姿勃发。 孟鞍静静看着他的身影,难得在工作中走了一会儿神。 没多久,他和另外两人道别,转身朝这边走来。 孟鞍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就这样看着他走到面前。 陆勘看着孟鞍被晒得有些红的脸,开口问,“怎么不戴个帽子?” 孟鞍微眯着眼看他一下,“忘了。” 陆勘看了眼旁边摄像机,“你们在拍摄?” 孟鞍嗯了声。 “我过来不要紧吧?” 孟鞍淡声答,“不要紧,你这段素材作废就行了。” 旁边纪灵笑了声。 那头远远的有人叫他过去开会。 陆勘应了声,再转过来看了眼孟鞍,太阳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微微发亮,她额上沁出汗珠。他抬手把自己头上的圆边作训帽取下来,直接戴到她头上。 孟鞍只感觉头上突然压过来一道阴影,紧接着是清晰的男性气息,帽子压到她的眼睛上方,一瞬间遮住她的视野。 陆勘把帽檐调整到她眉毛上方,周围几人都默不作声,他身后人来人往,车辆不断驶过,扬起沙尘。 阳光不那么刺眼,孟鞍的心跳加快,下意识伸手想去取下来。 陆勘抬手拦住她,她的手指被他握了几秒,一时没再动作。 “你脸都晒红了。”陆勘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戴自己帽子的模样,唇边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我先走了,开会完找你拿。” 第46章 46 低头吻住了她 纪灵低头看着摄像机, 笑而不语。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小程纳罕地问,“大家能不能说句话啊?不就是在追鞍鞍姐吗?” 录音师笑道, “小程, 你说你,有时候就是太诚实了。” 三人又一同笑起来, 孟鞍在他们的笑声里摸了摸帽檐, 迟疑了下,还是没取下来,弯腰蹲在摄像机前继续看取景框。 晚上八点,演**结会结束, 所有参会军官都前往基地食堂吃晚饭。 吃饭时,陆勘得知孟鞍一行人在晚饭过后, 已经跟着先回去的队伍走了。 林肃阳端着餐盘在陆勘对面坐下,摇头一笑, “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是这个场景。” 陆勘也笑了, “我也没想到。” 李驰倒是听说过这位林连长, 互相寒暄过后,聊了聊工作近况。 “听说你们马上就回驻地了?” 李驰点头, 笑着说,“我们现在也算是班师回朝啊。” 林肃阳哼了声, “别得意,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聊了会儿,林肃阳问起陆勘,“哎,结婚了吗?” “没有。” “还单着?那我可就走在你前面了, 我闺女,下个月两岁。”林肃阳提起女儿不无得意,很想给人看看照片,无奈演习手机被收上去,还没领回来,只得作罢。 陆勘微扬眉,“恭喜。” 林肃阳想起曾经青春年少时,每天封闭在军校里训练,夜里总会想起中学时喜欢的女生,只盼望放假回家能和她见上一面,最躁动的年纪,成日心猿意马的不在少数,就有人成了异类,此刻不由感慨一句,“你是和以前一样,半点不着急啊。” 陆勘一笑,没接腔,倒是想起一件事,“你现在还喝咖啡吗?” “喝,我也就这点高雅爱好了。” 基地的临时宿舍里,林肃阳看着陆勘翻自己那半盒咖啡,“你对咖啡有研究了?” “没研究。”陆勘把塑料包装盒一盖,问,“就这些了?” “你还想要多少?我自己都不剩几条。” “行,都给我了,回头还你一箱。”陆勘说。 “少来,我们收快递特别麻烦,基本收不到。”林肃阳倒不在乎几包咖啡,就是不爽,“在你手上吃了瘪,你还连吃带拿,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陆勘一笑,“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演习胜利结束,队里放了两天假休整。 上午,张航宇和蒋小泉凑在一起瞎侃,两人现在都能忽略镜头,滔滔不绝地聊着演习时发生的趣事,小程在一旁听得正来劲,指导员把蒋小泉叫过去,“刚接到通知,文工团的人今天就过来了,你和陈辉去县里接一下。” 蒋小泉问,“过来慰问演出的?” “对,给你庆功的。”指导员开着玩笑,又叮嘱,“记住,把人安全送到。” 蒋小泉挠挠头,“我有什么功,杨指导你就会臭我。没问题,我保证完成任务。” 褚柯一行人回到驻训地时,蒋小泉刚好把文工团的同志们接过来,先把他们带去大队长办公室。 送完人,蒋小泉去把车停好,把车钥匙送回去,回头碰见刚从训练场那边过来的孟鞍一行人。 “导演。” 孟鞍对他笑了笑打招呼,小程凑过去问,“你接人接到啦?听说是文工团的,那我们过两天有演出看?” “有,我们自己还得出几个节目。” 小程好奇,“那文工团来了多少人?” “四男四女,现在在褚队办公室。” 关系熟了,小程讲话也更随便,“人家远道而来,肯定还没吃饭,你们就给送去听领导讲话了,真不人道。” 蒋小泉嗤了声,“你也就是没当兵,不然有你的苦吃。”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其实呢,他们也有人特别愿意去褚队办公室的……” 小程嗅到八卦的味道,“什么意思?” 蒋小泉跟他们一起往前走着,任小程怎么问,就是卖着关子,不肯说。 孟鞍走在前面听两人打闹,正想回过头去让小程别问了,人家在逗她呢,就听蒋小泉说,“哎呀,告诉你了,里面有个女的,是我们陆队的相亲对象,在车上就问我们陆队在哪儿,一下车就过去找他了。”蒋小泉笑着说,“这会陆队也跟着褚队回来了,她可不是赶着要去褚队办公室嘛。” 小程听得眼睛骨碌转了两回,看看孟鞍,又看看蒋小泉,“什么意思,她是你们陆队女朋友?” “还不算。还没发展上,我们就来这儿了,天高皇帝远的,今天两人才见着。那个女的挺漂亮的,爷爷是个老首长,之前我不是和你们说了陆队也相亲嘛,最近一个就是她,是我们教导员介绍他们认识的。” 小程和纪灵都听得停下脚步,孟鞍站了一会,反应过来才自己往前走着,走了两步回头,“你们还走不走?” 小程和纪灵赶快跟上去。 陆勘一回到驻训地,先去冲了个澡,稍微整理了下,准备把咖啡拿去给孟鞍。 刚出宿舍,有人过来叫他,“陆队,教导员 叫你去他办公室。” 陆勘以为是有什么事,一路到教导员办公室,进门见椅子上坐着个穿军装的长发女人,冲他笑了笑,“陆队长,好久不见。” 陆勘对她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 教导员也不是特别习惯干这种事,以前都是自家媳妇爱张罗,这个孔令晨是他们空军政治部文工团的,她的舅舅曾经是他的上级,现在已经升了,但老领导的情分总还在,该给面子要给。 教导员有些不自然地对陆勘说,“小孔是过来我们这边慰问演出的,坐了一天的车,挺辛苦的,刚刚其他人已经去食堂吃饭了,我把她单独叫过来的,你去和炊事班打个招呼,带她到食堂吃个饭,好好招待一下她。” 从教导员办公室出来,孔令晨上下打量了眼陆勘,“你比上次瘦了。” 陆勘没接她的话,孔令晨继续说,“来的路上就听说你们的好消息了,恭喜你啊,陆队长。” 陆勘摇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一进食堂,褚队和其他人都还在吃饭,褚柯立刻叫炊事班加了几个菜,让两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饭后,陆勘和孔令晨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孔令晨叫住陆勘,说,“我找教导员还有事,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办公室,你帮我问问吧。” 一个晚上,孟鞍都坐在电脑前整理素材,咖啡没了,她问人要了点茶叶,泡了杯茶提神。 通常工作时,纪灵不太和孟鞍闲聊,但看着放在一旁的作训帽,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到了洗漱时间,孟鞍和纪灵拿起洗漱用品去淋浴车。 孟鞍在淋浴车里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因为车里太闷,大多数时候,孟鞍她们都是自己烧水洗头发,但今天孟鞍在车里就把头发洗了。 出来时两人头发上都包着浴帽,带着东西回宿舍路上,途经一排大帐篷,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一同往那里看去。 孟鞍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去。 纪灵看着夜色中那一男一女聊天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想了想,朝前面喊了声,“鞍鞍,你等等我。” 陆勘听见声音,转身从帐篷拐角出去,见孟鞍端着脸盆走在前面,他三两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臂。 孟鞍回过头,手臂动了动,陆勘松开她,说,“我帽子还在你那。” “明天找人给你送过去。” 纪灵已经走过来,陆勘没多说什么,看了眼孟鞍戴的白色浴帽,“你回宿舍等我一下,先别睡,我有东西给你。” 孔令晨也跟着走出来,看见陆勘拉了一个女人的手,两人说了几句话,女人继续往前走去。 陆勘走回来,孔令晨问,“那是来你们部队拍摄的导演吗?” 陆勘点头。 孔令晨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干笑一声,试探着问,“你不会在追她吧?” 陆勘没回应,但也没否认,孔令晨心里一凉,不说话了。 “我找个人带你去找教导员,他应该在办公室。”陆勘说,“或者你自己过去,这边都有灯。” 孔令晨勉强维持住笑容,“那我自己去就行,不劳烦你。” 孟鞍回到宿舍,把头发吹到半干,就看见有人动了下帐篷门帘。 “是我。”陆勘在门外说。 孟鞍拿起桌上的作训帽,出去把帽子递给他。 陆勘接过帽子,晚上风又吹起来,孟鞍才洗过头发,长发散在肩侧,晚风吹起她的发丝,陆勘闻到一阵清香。 他虚握了下她的手臂,把她拉到帐篷后头的避风处,这处没什么光线,四周昏暗。 陆勘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咖啡。” 孟鞍没想到他弄来了咖啡,也没接,抬起头问,“哪来的?” “战友给的。”陆勘见她不接,直接塞她手里,“应该够你喝几天。” 塑料盒子戳着孟鞍的手,她没答话。 陆勘低头看着她,想了想,说,“你刚刚在食堂旁边看见的那个人,是文工团过来演出的。” 陆勘稍微停顿,继续说,“去年有一次教导员叫我去他家里吃饭,我去之前不知道她也在,和她吃过一顿饭。” 孟鞍还是没吭声。 陆勘走近一步,去看她的表情,她脸上十分平静,他仍是问了句,“你生气了?” 孟鞍抿了抿唇,“我没生气,你和谁吃饭是你的自由。” 她真的没有生气,她只是有些迷惘。 她能理解他渴望婚姻、渴望家庭的想法,即使在分手后,他真的去相过亲,她也没资格去怪他什么。 她一直觉得谈恋爱是件很简单也很小的事,感觉不错就在一起,不开心了就分开。 从来没有一个人,带给她的明明不全是开心,她还是愿意听他说话,甚至去担心他、紧张他。 但她不知道,还该不该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往前走,又一次简单草率地在一起,心安理得地再次享受他的感情,却没办法给出他想要的回应。 “没生气为什么不说话?” 孟鞍没答,陆勘又说,“你答应我的,演习结束我们好好聊一聊。” 孟鞍默然。 陆勘看着她平静而冷淡的脸色,又上前一步,有些着急地说,“鞍鞍,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说话,你那天为什么跑来卫生队?” 孟鞍偏过头,轻声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陆勘想也不想便说,“我想听你说你担心我、在意我。” 孟鞍觉得自己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得她很不好受,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想看进她心里,她破罐破摔般承认了那天的冲动,“是,我是担心你,但……” 话没说完,陆勘就低头吻住了她,咖啡盒子掉在地上。 第47章 47 我们和好吧 孟鞍大脑空白一瞬, 回过神后偏头要躲开,却被人扣住了后脑勺,两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她伸手去推他, 那点力气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反被他捉住了手握着。 他有些用力地在她唇上吮着,热意从嘴唇散发到孟鞍整张脸, 血气上涌, 让她头脑发涨,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她浑身都紧绷起来,因为靠得太近,她想去踢他反抗, 只有膝盖碰到他的腿,陆勘感受到她的动作, 稍微错开她的唇,挨在她唇角边。 重新获得呼吸的孟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眉头轻蹙,“你干什么……” 两人气息混在一起, 陆勘放开她的手, 空出来的手把她牢牢抱进怀里,说, “我想吻你。” 孟鞍心跳一下乱了,正是怔愣之际, 他的唇再次压下来。 孟鞍再次挣扎起来,本能地开口要说话,这次他的舌跟着就探了进来,舌尖很轻地划过她的上颚。 孟鞍背后一麻,像有细微电流经过, 挣扎的动作稍稍一停。 察觉她的动作不再激烈,他的吻就轻柔起来,只是轻轻碰着她的舌尖,她被他搂在怀里,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感受到他的心跳,铺天盖地都是熟悉又陌生的男性气息,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身体最诚实,她一点都不排斥他的吻。 她恍惚着,手不知不觉垂下来,他的怀抱更紧密,分不清是他抬起了她的下巴,还是她自己仰起了脸。他的舌越探越深,不断逗引着她。 孟鞍不自禁地碰了碰他的舌尖,他停顿一秒,渐渐又吻得用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鞍被他吻得快要喘不上气,有些无力地推了他一下。 陆勘松开她的唇,孟鞍紧跟着睁开眼睛,他看着她睫毛轻颤,在喘着气。 他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放去她背后,轻轻抚着她的发,低头时不时啄吻她的唇。 孟鞍没有躲,两人都是呼吸沉沉,陆勘抱住她,让孟鞍把脸搁在他的肩窝,在她耳边说,“鞍鞍,我们和好吧。” 孟鞍听着他这句话,嗓子发紧,说不出话。陆勘等了会,有意无意地亲了亲她的耳侧,似乎是想让她给反应。 陆勘见她不言语,手臂收紧,手指顺了顺她的发 ,也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那时我们都不太冷静,很多话都口不择言。后来我听许柠说,你把工作辞了,才知道你那时工作上遇到问题。我打过你的电话,想好好和你聊一聊。”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说我把你当陌生人,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他微微叹口气,“我们以前见面时间太少,沟通也太少,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这段感情,现在我知道了。” 孟鞍脑子里混乱一片。 她想起很多从前的愉悦,想起很多后来的关心,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无意识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痛觉,提醒着她还处于现实中。 她觉得自己就像陷进了某个漩涡,被各种东西裹挟着,寻不到出口。 风吹得她的发丝飘在陆勘脸上,他呼吸之间,都是她身上的清香,她低垂眼睫始终不语,他深吸一口气,又稍微松开她,拂开她额边的碎发,吻了吻她的眉心,一路往下吻到鼻梁。 孟鞍别开脸,躲他的唇,“你别这样……” 陆勘盯着她避开的脸,急切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他越着急,孟鞍反而越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的纠结该怎么说?说什么才能不重蹈覆辙? 孟鞍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和他等待的目光,那句我不想结婚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隐约知道,说出这句话,什么都会结束。 她茫然地咬着唇。 长久的缄默,陆勘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心沉了沉,摇着头疲惫地开口,“鞍鞍,你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孟鞍又听见他这种失望的语气,心口发紧,声音压抑地喊出来,“所以能不能别逼我?你为什么总要逼我,总是这样……” 孟鞍想推开他的怀抱又推不开,只能无力地被他抱着。 她讨厌这样无力的自己,讨厌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讨厌这样没勇气去做决定的自己。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逼你。”陆勘低头看着她的脸,她呼吸急促,脸色更加苍白,他手上的力气松了很多,只是虚揽着她,轻轻拍她的背,语气放缓,“鞍鞍,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哪些问题,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手在她背后轻抚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她背上,孟鞍在一下又一下的安抚里,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孟鞍垂下眼睑,慢慢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些,也不习惯去想,这些天我要工作,也没时间想明白。感情的事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天跑去卫生队,因为我担心你,我害怕是你受伤。之前答应你好好聊一聊,不是想敷衍你,但今天……” 孟鞍沉默了一会。 今天她见到孔令晨,这让她冲动的大脑得到了一些冷静。她不是误以为他们有什么,她只是很清楚地看到,他有更合适的选择,可以获得期待中的婚姻。 陆勘拍着她的背,“继续说。” 孟鞍摇摇头,彻底脱了力,闭上眼睛,“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陆勘听着她祈求的声音,胸腔发堵。 他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但他没有再问,握着她的肩说,“我等你,你可以慢慢想。但你想清楚就告诉我,可以吗?” 他没有追问她要想多久,只答应他会等她,孟鞍无声地点点头。 陆勘长长舒了口气,把她在怀里搂紧。 谁都没有再说话,四周安静,孟鞍既没有推开他的怀抱,也没有回抱他,她静静站在那里,身体渐渐放松,心也跟着恢复平静。 过了会,陆勘放开她,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咖啡盒子,用衣服擦了擦上面的灰,递过去给她。 孟鞍伸手接了,神情已经自如,“谢谢。”她看着手上的盒子,说,“咖啡我拿回去的话,会分给小纪。” “你随便分。”陆勘想了想,露出今晚第一个笑,“这又不是礼物。” 两人面对面站着,两道影子被月光模糊地照在沙砾地上,交叠在一起。 陆勘看着她,说:“快熄灯了,你回去吧。” 孟鞍点头,嗯了声。 她拿着咖啡要往帐篷走去,又抬头看他一眼,陆勘也还看着她,目光询问。 她不大自然地垂眸,仿佛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陆勘问。 孟鞍摇摇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宿舍帐篷走去。 她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陆勘在帐篷外稍微站了下,此前他心里始终记挂着要和她说话这件事,连日来的神经紧绷和在高压下演习的疲惫在此刻一齐涌上来。 手臂里似乎还有刚刚抱她的触感,这让他站在原地,有些懒得动了。作训帽上沾了她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被晚风吹来,他低头看了会,很久才往宿舍走去…… 文艺汇演定在三天后,教导员特意给这次文艺汇演起了个响亮的主题。 几个会吉他的小伙子两天排了个自弹自唱的节目,还有人排了相声节目,简单的汇演搞得有声有色。 汇演一结束,文工团的人被送走,这也意味着突击队为期半年的高原驻训结束了,整队人马收拾行装转回驻地。 这次他们回驻地,孟鞍一行人会回家休整几天,再过来驻地。 孟鞍和纪灵拍到所有人乘上运输机离开的画面,才坐车赶去当地省会机场,几人一同飞往上海。 在上海开过一个中期会议,纪灵回了趟厦门,孟鞍独自回家,等待两天后在江城会合。 从上海回去当天,受雷暴雨影响,飞往中部地区的航班大面积延误。 打开新闻一看,江城邻省多地已经发出红色暴雨警报。 孟鞍本来担心航班会取消,好在晚上九点,她顺利登上了飞机。 落地时将近十一点,机场落着小雨,地面湿漉漉的,孟鞍拿了行李和托运的器材,打车回家。 不同于高原明晃晃的炙烤,下过雨的城市夜晚异常凉爽。 数月未回,家里没请人打扫过,孟鞍原打算放好行李,拿上东西去酒店住一晚。 一进家门,发现厨房灯亮着,她吓了一跳,过去一看是自己忘了关灯,竟这么亮了快半年。 她关了灯,背靠在墙壁上,打量这间有些陌生的房子,到处落满了灰尘。她去阳台上把窗户打开通风,阳台上没有盆栽,养的多肉临走前送给了邻居,花瓶里的花在她出门工作前就扔了,此刻家里空荡荡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白炽灯把地板照得锃亮,她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军营里的集体生活,有些怀念那顶不明亮的帐篷,虽然不方便,但生活单纯而热闹,回到家面对一个人的房间,竟十分不自在。 她独自站阳台边想着,雨落得大了起来,雨点不断飘在她身上,她也没管。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是一通陌生电话。 她接起,对面是和他们对接工作的杨指导,语气严肃,“小孟导演,我们驻地邻省暴雨,受灾情况严重,我们刚刚接到命令,集结队伍前往灾区支援,你看你们那里要不要派人随行?目前灾区情况不明,有一定危险,我们自己宣传股有一位女同志随行,你们这里最多只能来一人。” 孟鞍没有犹豫,“我过来。” 杨指导交代,他们几个小时后就会抵达灾区,她等明天天亮再坐车来他们驻地,那里会有人接她。 事情交代完,杨指导说,“有人要和你说话。” 雨水飘到孟鞍手臂上,她在电话里听见陆勘的声音,“你到家了?” “刚到。” “航班延误了?” “对,下雨影响的。”她很久没和他打过电话了,此刻听见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让她心里有些飘忽不定。 寥寥几句话,陆勘没时间多说,只能叮嘱道,“鞍鞍,你过来要注意安全。” 第48章 48 注意安全 雨下了一整夜。 孟鞍出门时天还没亮, 她坐了最早一班的高铁,又转汽车,折腾了一个上午, 下午两点, 她坐上了前往灾区的车。同行的还有宣传股一个叫郑雪的女干事,齐耳短发, 一身蓝色军装看起来英姿飒爽。 孟鞍上车吃了郑雪给的一包压缩饼干和一块巧克力, 就开始闭目养神。昨晚她临时和章之恒开了个电话会议,查阅资料工作到三点,又列好提纲,收拾完行李, 稍微睡了一会就出发了。这次她轻装上阵,只带了一台单反和三个镜头。 一路都是暴雨, 天乌沉沉的,沿路有树被大风吹倒, 高速上车开得格外慢,孟鞍在手机上搜索前方灾区消息, 城市内涝, 地铁公交都停了,市民都困在家里, 而偏远村庄的情况更不明朗。 手机信号一直断断续续,200多公里的路, 开了快六个小时,车刚驶出高速路口,手机就彻底失去信号。 因为受灾严重,全省各地多个基站受到影响,通讯和网络全部中断了, 好在卫星导航还管用。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宁鲁县境内的永河流域,这条河流域面积广,一到汛期就洪峰大,突然的强降雨让水位不断抬高,当地受灾情况严重。 路上越来越颠簸,山间不断有碎石落下来,很多路都因为山洪影响被堵住,他们只能不断折返,不断试路。 车开得小心,一路到宁鲁县境内,已经晚上十一点,去往安置点的路上,有条小道右侧塌方,路被堵了一半。 负责开车的司机是个稳重的军士长,这时心里也没了底,回过头问她们,“你们觉得是直接过去,还是重新找道?” 雨太大,车灯照明有限,孟鞍先说,“我下去看看。” 她拿了把伞下车,郑雪也跟着跑下来,前方路窄,通行有危险,但很难保证其他路没被堵上。 雨水很快打湿衣袖,孟鞍在雨中问郑雪,“要不直接开过去吧?” 郑雪点头,快速往回跑,“走。” 两人上车,司机一踩油门,车顺利驶过去,有惊无险,大家都松了口气。 到镇上的集中安置点已经凌晨,这里是镇上的文化广场,地势高,水还没涨上来,空地上帐篷林立,没有通电,四周都漆黑,只有晃来晃去的手电筒光。 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带着孟鞍和郑雪到帐篷里放行李,给了她们一瓶矿泉水。帐篷里安置着不少村民,有老人有小孩,大部分都没睡,不停交谈着,或是目光惶惶地看着彼此。 有个中年妇女一直站在帐篷门口向外张望,半边身子都被淋湿,脸上表情忧心忡忡。 工作人员告诉孟鞍,是家里有老人还没转移出来。 孟鞍看着帐篷外的瓢泼大雨,“希望雨快点停。” 孟鞍和郑雪在帐篷里休整了十来分钟,换了雨靴,穿上雨衣,跟着开车来的军士长赶往救灾现场。 军士长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不会在这里休息太久,这个村的群众安全转移后,我们会转移到下个安置点。” 郑雪常年承担重大事件报道任务,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唯一担心的是孟鞍的承受能力,“你还行吗?要不今晚你留下休息,等天亮了我们再来接你。” 孟鞍摇摇头,“我没关系。” 车一路开到积水区域停下,路面快要被冲毁,到处是淤泥和石头,树枝倒在路边,旁边停着数辆绿色军卡,夜幕下,穿着迷彩服、披着雨衣的身影行色匆匆,每个人身上都沾满雨水和泥水,看不清面孔。 军士长什么都没说,很快投入救援中。 雨小了,仍在下,孟鞍和郑雪所在位置相对安全,积水不深,刚刚没过脚踝,而远处地势低洼的村庄已是一片汪洋,洪水齐腰深,穿着救生服的军人们艰难地在洪流里移动。 一艘艘冲锋舟载着转移群众,送至岸边,旁边有解放军官兵,也有志愿者。 孟鞍的镜头对准从远处驶来的一艘冲锋舟,雨水打在她脸上,她的头发全被打湿,黏在脸侧。 镜头里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孔,穿着救生衣,移动探照灯照过他的脸,明亮一瞬,他也是满脸雨水,朝她的镜头看了眼,继续在洪水里扶着冲锋舟,一路把船上坐着的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送到岸边,很快有志愿者伸手过来扶他们上车。 孟鞍放下相机,隔着大雨和他对视一眼。 陆勘倒是老远就瞧见她了,走到近前也没时间说话,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紧绷的神经有那么一丝松懈,只匆匆朝她道,“你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他就划着冲锋舟折返回去。 周围嘈杂,人声、雨声混在一起,孟鞍看着暗夜里那道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 天快亮时,孟鞍和郑雪回到安置点,找了把椅子坐着休息了两个小时,吃了分发的面包,就跟着队伍再次出发。 根据指挥部安排,他们要奔赴的地点是宁鲁县山区某乡,当地三个村庄都与外界失联,灾情不明。 通讯一直没恢复,唯一的好消息是,雨暂时停了。 当地地形复杂,道路受山洪影响,无法通行,只能徒步朝深山挺进。 车停在空旷平地上,战士们迅速搭出一个简易帐篷做指挥所。 这里崇山峻岭,山路路况还不明,又随时有山体滑坡、落石的可能,大规模机动难免造成延误,经过部署,队里决定派出两支小分队兵分两路,先去摸清村内实际情况。 先行队伍很快开始清点装备和物资,孟鞍正在拍摄这一幕。 有人把张航宇扶至一旁,孟鞍拿着相机跟过去,原来昨晚张航宇在转移群众的过程中,在水里泡得太久,腿被虫子咬了,现在腿上已经红肿一片。 张航宇坐在地上,看见孟鞍在拍摄,说,“现在我要跟你一块留这了。” 孟鞍看着他的伤口,“疼吗?” 张航宇摇头。 旁边的战士和孟鞍熟悉,说,“这里还是挺危险的,事情多了我们顾不上你,其实你可以让宣传股他们多拍点视频给你,不用自己过来。” “我还是想自己拍,放心吧,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孟鞍拿出随身带着提神的风油精,问张航宇,“这个能用吗?” 小战士赶紧拦住,说,“别用这个,陆军有医疗队就在旁边驻点,我等会送他过去。” 张航宇拿矿泉水随便冲了下伤口,听见这话,拍了下对方的后脑勺,“你小子存心埋汰我呢?这点伤跑医疗队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张航宇说着就直接往伤口上倒风油精,孟鞍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张航宇抹完,说,“下午应该就好了,等陆队他们回来,我们第二批进去。” 说话间,先行队伍已经清点完毕,准备出发。 孟鞍看着他们背起行囊,往前走去。 张航宇喊了孟鞍好几声,孟鞍才回过头,“怎么了?” 张航宇把风油精递过去,纳闷地看着她,“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孟鞍收起风油精,想了想,索性把相机也关了,坐在地上,默默不语。 留下来的队伍在空地上搭建起一间间简易帐篷,他们绝大部分人都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今晚需要在这里临时休整一夜。 孟鞍和郑雪分到一个帐篷,两人休息了三个小时,中午十一点,先到达的二分队传来两个村庄的消息,报告了当地受灾情况。而另一边,一分队还在攀行前往另一个村庄,这个村庄距离稍远,已经成为“孤岛”。 又等待了一个小时,一分队终于传回消息。 村里多处房屋被洪水冲毁,村委会临时设置的安置点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还有人员受伤,需要立刻向外转移。 两支分队用急救包对受伤人员进行了简易包扎,给他们留下了必要物资和手电,先返回指挥所。 褚柯得到消息,派人用无人机侦察被堵道路,在两支分队回来前,派出队伍对前方道路进行清理,确保村民能够顺利转移。 郑雪跟着清理部队去拍摄了,因为情况不明朗,褚柯没有同意孟鞍跟着。 一直到晚饭时间,先行的两支侦察队还没有回来。 小战士给每个人发了桶方便面,在休息的战士们围在帐篷外吃饭。 孟鞍拿着泡好的方便面到不远处一块石头旁坐着吃饭,她分到的是一盒红油爆椒,调料包她只放了一半,结果辣得她舌头都麻了,赶紧喝了半瓶水。 一口水还含在嘴里,就看见穿着迷彩、戴着头盔的人走过来,她微微睁大眼睛。 陆勘看见她的模样和旁边的泡面桶,微一挑眉,“不能吃辣,为什么还吃?” 孟鞍把水咽下去,“不知道这么辣。”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他的迷彩上沾了不少泥,脸上挂着水珠,想是才洗过脸,此刻神采奕奕,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已经喝了一大半,她看见他捏了捏空着的瓶身,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陆勘走近了,在她面前站定,问,“怎么一个人在这?” “郑雪跟着清理部队去拍摄了,褚队没让我去。” 陆勘想了会郑雪是谁,说,“等道路通畅,确定安全了,他会让你过来拍摄的。” 孟鞍点头,“我理解。” 陆勘低头看着她的嘴唇,被辣得有些红。 孟鞍察觉到他的视线,心跳快了一拍,又听见他略低的声音,“脸上怎么黑了?” 孟鞍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脸,“哪里?” 他手伸过来,食指点了点她眼睛和太阳穴中间的位置,“这里。” 孟鞍抬眼,正和他的目光对上,他唇角略提,拇指在她那块皮肤上擦了擦,又稍微用了点力,才放下手,说,“没擦干净,你晚点找水洗吧。” 他手指的温度留在她眼睛边,孟鞍嗯了声,“估计在哪里沾上灰了。” 有几秒的安静,孟鞍垂眸,再次开口,“你吃饭了吗?” “吃了。” “现在是休息?” 陆勘颔首,“和你说两句话,等会就走了。” 孟鞍抬起头,“这么快。” 陆勘捏了下水瓶,目光停在她脸上,默了会儿,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你就能去拍摄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他转身走出去几步,孟鞍在他身后喊他,“陆勘!” 陆勘停下脚步,回头。 孟鞍定定望着他,“你注意安全。” 陆勘眼里闪过笑意,冲她点头,“我知道。”。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次日上午,一条大路基本被清理完毕,车辆能够通行。 但村里的人出来还是要经过几条山间小道,才能到大路上坐车出去,受伤无法行走的人只能用担架抬出去。 在当地村委会的帮助下,受伤的以及老人小孩最先被转移,其余的青壮年分批次转移。 孟鞍和郑雪一直随队拍摄,下午转移最后一批群众时,天上又落起了小雨,崖壁上不时有小石子落下,官兵们把自己的头盔送给群众,也才勉强够用。 孟鞍和郑雪都停止了拍摄,跟在队伍后面小心走着。 陆勘一直走在队伍前面,有人跑上前报告,“陆队,有人在后面闹事。” 陆勘看着碎石不断往下落,皱眉问,“闹什么?” 他示意其他人先往前走,自己折回去察看情况。 队伍中间,黝黑的中年男人说什么都不肯往前走,任谁来劝都没用。 “为什么就不给我发头盔?走这种路,比待在家里没水没电还可怕,谁知道石头什么时候就砸我脑袋上?”男人贴着石壁不动,“我不走,我家里就我一个劳力,我要是伤了误了工,你们部队给负责不?” 几个军人劝说他无果,来了脾气,说,“别耽误时间了,前面走几步就到了,真让你在家没水没电,你不早哭死了。” 男人不管不顾,“你怎么说话的?把你们领导叫来,个个都有头盔,凭什么就我没有?” 张航宇咬牙道,“哪还有头盔?” “那我不管。” 不少村民也跟停下来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帮腔的,也有劝说的。 郑雪作为女军官,头上的头盔都早已分给转移群众。 路面狭窄,一堆人堵在这儿,后面队伍也只能绕开他们才能通行,动得相当缓慢。 孟鞍看这个男人是要赖在这了,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来,不耐道,“我的给你,可以走了吗?” 男人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她手中接过头盔戴上了。 张航宇不屑地瞪他。 男人只装作没看见,队伍终于继续往前走。 刚往前走了一小段,孟鞍看见陆勘走了过来,她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来找她的,就看见他脸色遽然一变,“鞍鞍!” 孟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朝她扑过来,她被猛地带进怀里,踉跄几步,将要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她隐约看见山上落下一块大石头,砸在他的背上。 第49章 49 我很想你 陆勘反应极快地伸手拦住她的腰, 孟鞍没完全摔倒,右腿却磕在一旁的石头上,腿上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 石头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又滚下悬崖, 军人们大声喊着散开。 一派混乱中,身旁人抱住她, 孟鞍惊魂未定, 忍着疼问,“砸到你了?” “没有。”陆勘回答,低头看见她被石头刮破的裤脚,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被刮出一道血痕, 血珠不断往外冒,旁边石头尖上留有暗红的血迹。 她的手伸到他背后摸了摸, 陆勘感受到她的动作,抬头又见她皱眉在忍着疼, 心里情绪难言,“我真没事。” 前后的人都有序散开了, 郑雪和几个军人围过来, 有人把急救包递过来,陆勘接过, 和孟鞍说,“先给你止血。”又对旁边几人说, “你们先走,别围在这里。” 几人没多留,依次散开了,陆勘拿出剪刀,“我把你裤子剪了?” 孟鞍仍是心有余悸, 看着陆勘的动作,慢慢点了下头。 裤脚剪开,伤口细长一条,在腿上很显眼,连袜子上也沾了血。 陆勘抬头去看她,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他看不见她的脸色,有些后悔刚刚推她的力道太大。 陆勘拿出无菌纱布覆盖她的伤口,提醒,“生理盐水冲伤口会疼。” 孟鞍还是点头。 周围崖壁上还有落石风险,他没多说,快速帮她冲洗伤口,孟鞍攥住了他的衣袖,陆勘不忍,手停了停,才继续动作。 包扎好,他把她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孟鞍有些愣神,扶了下自己的相机,“你抱我?” “自己能走吗?”陆勘问她。 孟鞍活动了一下脚踝,点头。 陆勘本来担心她伤到骨头,这会稍微松了口气,打横抱起她,“我抱你快一点。” 她自己也感觉有些没力气,任他动作,靠在了他怀里,一颗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陆勘抱着她快速走过最后一段山路,沿路还有不少碎石落下来,所幸没再遇见大块落石。 其他人比他们早到,村民已经全部坐上军卡,车正准备开走。 陆勘把孟鞍抱到一辆吉普旁,拉开门,抱她进副驾坐好,对驾驶座的司机说,“我来开,你坐后面。” 后面还坐着两名军人,都听说了刚刚的事,关切道,“受伤了?” 陆勘坐上驾驶位,看孟鞍闷声不说话,估计她是伤口疼又吓得够呛,还没缓过来,他回答后面人,“她腿被刮伤了。” 他看她没动,探身过去帮她把安全带寄好,又问后面人要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到她手上,“腿很疼?” 孟鞍喝了口水,摇摇头,“没有。” 后面几人看这一来二去,也明白几分,年纪稍大的一个开了句玩笑,“小孟导演,陆队负责大家的安全,你腿磕伤了他负全责,回去让他赔你。” 孟鞍尚未回过神,没回应这句玩笑话,陆勘边发动车子,转过脸看她一眼。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头来看他,陆勘单手扶着方向盘,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背,“睡会。” 他说完,移开视线,看回前路,孟鞍却没动,还那么看着他。惊惶过后,一想到刚刚的情形,她心里就有酸胀的感觉,一阵后怕。 开着车,陆勘略感意外地回视过去,她的神情不如往常平静,眉眼间笼着情绪,和她一双眼睛对视一秒,他愣了愣。 孟鞍一句话都没说,偏开了头。 一路无话,后面人也是累极,倒在车上休息,中途到了临时驻扎的帐篷,陆勘把车上三个人放了下去,开车带孟鞍去几公里外的医疗点。 医疗点设置在一所小学内,医疗队人员是联勤保障部队某医院派来的,刚刚被转移出来的受伤群众就是送到这里。 陆勘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两人一进大门,就看见野战帐篷外围坐着不少当地村民。 陆勘带着孟鞍进到帐篷里,里面五个医生,都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都腾不出手。 有个女军医从外面拿着药水进来,见有穿着军装的站在门口,边走边问了句,“哪个部队的,怎么了?” 陆勘报了单位,蹲下来,示意女军医看伤口位置,“她腿刚刚被刮伤了。” 女军医蹲下来,见已经包扎过了,把药水放在地上,没来得及做其他操作,直接揭开纱布。 纱布黏在伤口上,孟鞍疼得闷哼一声,陆勘扶住她,女军医环视了一圈帐篷,“没椅子了,不好意思,还站得住吧?” “没关系。”孟鞍答。 军医迅速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血止住了,有点渗液,创面不大,划石头上了?” “对,”陆勘问,“用不用缝针?” 军医有点为难地扫孟鞍一眼,“伤口不算深,缝也可以,但现在我们没有缝美容针的条件。” 孟鞍看着陆勘,说,“不用缝吧。” 里面有人喊军医的名字,她应着,给孟鞍说,“那这样,你先去外面等等,那边有小孩等我打针,我忙完来给你消毒开药。” 女军医匆匆忙忙拿着药水正准备走,忽然想起来,朝陆勘道,“你学过基本救护吧?我这里不知道还要多久,旁边医务室有碘伏,还有空床可以坐,你先帮她消毒?” 学校医务室在教学楼一楼,里面设施陈旧,摆着一张窄小的床铺,桌上堆着不少药品,看起来是充作临时药房。 陆勘先让孟鞍在床边坐下,自己去找出碘伏和棉签,到洗手台前把手洗干净了,半蹲在床边,低头瞧了瞧她的伤口。 血迹凝在她的皮肤上,伤口处斑驳暗红,看得人心里难受,陆勘帮她把鞋袜都脱了,让她把脚搭在自己膝盖上,抬头看她一眼,“给你涂点碘伏。” 孟鞍低着头,看见他眼里明显的心疼,心里忽然有点闷。 陆勘没给女孩上过药,手上不知轻重,犹豫片刻,才握着她的腿,拿棉签在她伤口上轻涂。 孟鞍往下看,看见他的发顶,微微弯曲的背,和他手上小心翼翼的动作。 她觉得这是一个小伤口,小到没有缝针的必要,小到她自己也不会去过多重视,小到她有一种感觉,也许除了他,没有人会因为这么一个小伤口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疼,鼻子却发酸。 她的腿在他手里稍微动了动,陆勘停了动作,“弄疼了?” 他抬起头,就见她一双眼睛蕴着湿意,眼眶微红,一怔,“怎么了?” 孟鞍摇头,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陆勘也看了她一会,才低下头继续给她涂药,手上动作越发轻了,琢磨了会儿,说,“山上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不是你,是别人我也会救的。” 说完,他把用完的棉签放在一旁,去旋紧碘伏盖子。 孟鞍听了他的,她想起晕倒时他的怀抱,夜晚的荒原上突然出现的灯光,他想也不想扑过来的身影…… 她哑着声开口,“我很讨厌吧。” 陆勘诧异地抬起头。 孟鞍看着他,眼睛发涨,屏着没有落泪,“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说的分手,是我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什么都没能给你,明明害怕进入婚姻,给不了你承诺,却不敢直接告诉你。” 她心里一阵抽恸,“因为我自私,我舍不得让你走,就让你这么不清不楚地和我牵扯,给你希望,继续享受你的付出,又耽误你。我怕你受伤,你今天要是因为救我受一点伤,我会难受死……” 她声音越来越小,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陆勘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嗓子发痒,自从认识她以来,他就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她总是笑着,即使不高兴也只是蹙眉,或是冷脸,从来没见她掉过眼泪。 “你一直在纠结结婚的事?” 孟鞍吸了吸鼻子,一番话说得情绪失控,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静默半晌,陆勘清了清喉咙,认真地说,“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吧,一直谈恋爱也可以。”他顿了顿,语气认真,“我不知道你在想这件事,以前我想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是因为不确定你什么想法。现在你不用承诺我什么,你想怎么样,我都接受。” 他去握住她的手,目光不移,“我从没讨厌过你。” 大雨天的黄昏,室内光线不明,他目光灼灼却很明晰,孟鞍空着的另一个手在床上放着,这会手指不自觉搓了下潮湿的床单,心里有什么东西迅速涌上来。 曾经她以为恋爱只是生活的调味剂,原料廉价简单,吸引一时的味觉。 她以为他也不会是例外。 她以为从他那里得到的是可以舍弃的新鲜感,是终会褪去的荷尔蒙,却没想到是一个人的真心。 陆勘把她的腿放到床上,站起来揽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吁了口气,“鞍鞍,我很想你。” 孟鞍的心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起来,脸上硌着他的迷彩拉链,安静的空间里,闻着熟悉的气息,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刚刚闭上眼睛,医务室的门被人推开,陆勘放开了她。 孟鞍把额前碎发捋去耳后,回头看了眼来人。 女军医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有点尴尬,“我来的不是时候。” 陆勘也感到不自在,俯身把地上的碘酒和棉签捡起来,用过的棉签扔进一旁垃圾桶,碘酒放在桌子上。 女军医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女的像是哭过,心里不由有些猜想,但不便多问,只蹲下来帮忙察看了伤口,又给拿了药,重新包扎了一遍,交代一定不能碰水,特别是现在洪水期间,容易感染发炎。 陆勘认真地道了声谢,女军医瞄他一眼,低斥,“怎么大老远把女朋友带来了?” 孟鞍听她语气知道她是误会了,“我是过来他们部队拍摄的。” 陆勘低头看她几秒。 女军医本以为是违反纪律,歉然地对孟鞍笑笑,“这样啊。” 女军医走后,陆勘蹲下去要给孟鞍穿鞋,孟鞍躲开,“我自己来。” 陆勘抬眼,孟鞍和他目光交汇一瞬,抿唇微笑了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干什么要帮我穿鞋,又没有残。” 陆勘看着她,也牵了牵唇,站起来在一旁等着她。 两人出了校门,坐上车,孟鞍把留在车上的半瓶水喝了,陆勘瞥了眼她腿上的相机,“你相机摔坏没有?” “没有吧,没磕着它。”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孟鞍还没想起检查自己相机,这才打开镜头检查了一番,说,“应该没事。” 陆勘点头。 一路开回驻扎地,正是晚饭时分,大家围坐在外面吃饭,车刚停下,郑雪跑过来,关心道,“还好吧?” 孟鞍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我帮你留了一份盒饭,快过来吃吧。” 孟鞍回过头看陆勘。 陆勘从后座把开的药拿给她,说,“去吧。” 郑雪这才反应过来不妥,刚刚在山上,陆勘喊的那声鞍鞍旁边人都听见了,这会儿她也许是打扰了。 但孟鞍已经下了车,郑雪也就没再说什么,和她一起回帐篷吃饭。 吃着饭,外面又下起小雨,好在只下了二十来分钟就停了。 天色渐黑,省内大部分地区已经停止降雨,连续奋战三天,终于今晚所有人都能在这里休整一夜。 晚上郑雪坐在椅子上写稿子,孟鞍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导素材。城市里的通讯和网络都已经恢复,山里要慢一些,还是时有时无。 八点差十分,郑雪写完稿子,关上电脑,去外面上厕所。 一出门,在门口就撞见陆勘,郑雪和他打了声招呼,“陆队。” 陆勘点点头,郑雪看他手里提着一篮杨梅,明白地说,“来找孟鞍的吧?她在床上躺着呢,我要晚点才回来,你进去聊吧。” 陆勘掀开帐篷门帘,里面只有一只手电筒亮着在照明,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孟鞍的脸。 孟鞍抬眼见是他,他脱了外套,只穿了件短袖体能服,望着她说,“刚和褚队去了趟安置点,有村民送了杨梅,我洗过了,你尝尝。” 她应了声,坐起来,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去一旁,帐篷里一下更暗。 陆勘走进来,环视一圈,把帐篷里唯一一把椅子扯到孟鞍床边,手里的杨梅递到她面前。 孟鞍指了指椅子,“你先放那儿。” 陆勘把杨梅放下,自己站在一边,静了几秒,孟鞍往床沿坐了些,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拍了拍旁边床沿,微微侧头说,“你坐啊。” 陆勘略有迟疑,“我没洗澡。” “我也没洗。”孟鞍弯了弯唇,“坐吧。” 陆勘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不知道是谁先碰到谁的手,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对方。 不太清晰的光线里,孟鞍只勉强看清他的眉眼轮廓,他注视着她。 孟鞍感受到他的目光,正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唇上一热,他吻了过来。 第50章 50 黑名单 他的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 吻过来的力道有点儿重。 光线不明,感官更清晰。 孟鞍感受到他下巴颏上冒出来的胡茬,毫无间隙地磨在她皮肤上, 她的手无意识动了动, 碰到他手臂。 陆勘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用力含着她的唇, 两人都有些急切, 气息混在一起,帐篷不隔音,外面不时有人走过,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 像在另一个世界,耳边最清晰的是彼此唇舌交缠的微弱声音。 孟鞍闭着眼睛回应他, 觉得自己指尖都有些发麻,脑子里想着郑雪快要回来, 却没有推开他。 不知亲了多久,孟鞍呼吸不匀, 陆勘放开了她。 两人都睁开了眼, 互相都没说话,望着对方。 几秒的安静, 孟鞍轻喘着气,“胡子没刮。” 陆勘停顿了下, 反应过来笑了,“刚没想起来。” 他放在她后脑勺的手移到前面,拇指在她颊侧稍作停留,孟鞍和他对视着,他的眼睛在昏光里格外清亮。 下一秒, 她亲了过去。 两人又吻在一起,孟鞍的手慢慢环上他的脖颈,两人越吻越深,她不自觉地去抚他的背。 陆勘不防,被她碰了下身上酸痛的位置,回吻她的动作稍有停顿。 吻得太紧,一秒的停顿都能察觉,孟鞍心里咯噔一下,错开他的唇,低声问,“背上怎么了?” “没事。”他并不多说,低头再次亲过来。 孟鞍推开他,“别骗我。” 陆勘停下动作,“真的没事。” 她盯着他。 陆勘张了张唇,说,“石头碰了一下。” “我就知道。”孟鞍甩开他的手,“你还说没事,给我看看。” 陆勘愣了愣,“我怎么给你看?” “转过去,衣服撩开。” “……” 他没动,孟鞍上手去扯他衣服,陆勘哑然片刻,无奈转了过去。 孟鞍掀开他的衣服,才看见他背上一大块青紫。 孟鞍一言不发地下床,陆勘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看着她把手电筒从另一张床床头拿来,她换了条宽松的作训裤,估计是郑雪给的。 陆勘还在打量她那条裤子,孟鞍又扯开他的衣服,用手电筒细细察看他的伤。 他背上的皮肤比裸。露在外的皮肤要白些,确实只青了那一块,没有其余的伤,她放了一半的心,但这么一大块淤青也够吓人,她手指在乌青旁点了点,“会不会是伤到骨头?” 陆勘感觉她的呼吸洒在背上,隔了几秒才出声,“不是,伤到骨头不是这个疼法。” “你伤到过骨头?” 陆勘没作声,孟鞍瞥了眼他的侧脸,拉了下他的衣服下摆,示意他自己放下来,手电筒的光扫到他后腰那个小伤疤。 军绿色的衣服盖住他的皮肤,孟鞍随意地把手电筒放在床上,问,“队里有药可以擦吗?” “不用擦药。”陆勘整理好衣服,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 “不擦药这要弄多久?” “过两天就好了。” 孟鞍侧过脸,微蹙眉看了他一会,说,“我发现你们都有点讳疾忌医。” 陆勘偏头看她。 “前天张航宇也不愿意擦药。” 他摇头笑了下,“这要我擦什么药?” 孟鞍想了想,“找点红花油抹抹,活血化瘀,没那么疼。” 陆勘倒没在意,“本来就不疼。” 一时都没了言语,小小的帐篷安静下来,陆勘见她不说话,心想她觉得擦了安心就擦吧,还没开口,听见她说,“砸偏一点就到你头上了。” 她语气里似乎有些怅然,陆勘顿了会儿,说,“不会。”又握住她的手,“都没事,别多想了。” 他掌心温热,包裹着她的手,孟鞍侧眸看过去,手电筒的光线从床上打在帐篷布上,半明半昧的光影映在他脸上,显得眉眼格外深邃,两人对视几秒,孟鞍低下头说,“如果我一直不想结婚,你也愿意吗?” 陆勘觉得婚姻对她来说,也许是一桩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慎重思考的事情,而他那时的想法太冲动,也太草率,对她造成不小的压力。 他把她带到自己肩上靠着,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说,“如果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结婚和谈恋爱也没差别。” 孟鞍抬眼瞥见他的侧脸,稍许沉默,她不是一个爱听承诺的人,也不相信永恒,但听到他的话,她认真思考了一下。 陆勘见她不言语,转开话题,“明天你还去拍摄吗?” 孟鞍顺着说了下去,“当然去,明天有什么任务?” “等通知,看情况大部分地方雨都停了。”他又问,“你裤子谁给的。” “郑雪给的,”孟鞍说着想起来,“她怎么还没回。” “刚在外面碰见她,说晚点再回。” 孟鞍头抬起来,“不早说,我还以为她很快就回来。” “你也没问。”静了静,陆勘说,“你打算和郑雪说吗?” 孟鞍坐直,瞄他一眼,把问题还回去,“说什么?” 陆勘睨着她,捏了捏她的掌心。 孟鞍扬了点唇,反手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不说别人就不知道?” 他没答,只是用了点力捉住她的手。 孟鞍心里怦怦跳了两下,见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看了几秒,他也回视过来,她心里竟有一丝紧张,找了句话说,“讲起来我要问你,李驰是不是知道以前的事,为什么总那么奇怪地看着我。” “他以前接过你电话,在我手机上还看过你的照片。” 孟鞍回忆了下,似乎有点印象,“是他啊。”又狐疑地问,“你有我照片?” 陆勘微扬起眉,“在植物园拍的,我告诉过你,你忘了?” 孟鞍想起来有次她来找他,他带着她去植物园转了转,但照片确实记忆模糊,“给我看看。” “手机没带在身上。”他停了停,想起来问,“你手机呢?” 孟鞍不知道他没事问她手机做什么,不解地看着他。 陆勘微顿,低声问,“能把我电话和微信拉出来么?” 明明气氛还不错,他偏来这么一问,孟鞍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扭头看向一旁,“等手机有电。” 陆勘想了想,也低头轻笑了声,“我不能在你这待久了,先走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今天累了,好好睡一觉。” “嗯。” 他看了眼她的腿,提醒,“明天早上记得换药,我不一定能过来。” “知道了,我自己能换。”他转身要走,孟鞍去拉了下他的手,又松开,抿唇笑了下,说,“谢谢你的杨梅。” 陆勘回头望去,不明亮的灯光映照她的眉眼,她看过来的眼睛水雾濛濛,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揽到怀里,抱了会儿,心里知道这宿舍还有别人,再不能多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放开,低道,“真走了。” 次日是个阴天,雨彻底停了,整队人赶往县里大堤,永河险段的拦水坝受到洪水侵蚀,随时坍塌,恐再形成溃口。他们要去支援的是正在执行爆破分洪任务的地方救援队伍。 到了大堤上,洪水过后,现场泥泞一片,都是黄沙和石砾,防浪靶已经被冲倒,战士们都下河去抢筑子堤。 孟鞍拿着相机过去岸边,陆勘和李驰正在和地方救援人员讨论爆破方案。 他看过来一眼,一边继续和人说话,一边用手指了指她的腿,示意她往后站。 孟鞍脚下荒草丛生,地上积了水,她点了点头,拍完一个长镜头,就往后站。 商议好爆破方案,战士们上坝顶打孔埋炸药,顶上长满了苔藓,又才下过雨,稍有不慎就会打滑,这会河流正湍急。 一直到下午四点,两次爆破才结束,河水有序泄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根据气象局最新消息,近期不会再有强降雨,省内灾情也得到控制,生产生活都在逐步恢复,指挥部综合安排,这支刚从高原驻训回来,又立即赶来救援的部队可以返回驻地了。 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湿透了,匆匆吃过晚饭,来不及休息,用体温烘干身上衣服,又上车返程。 晚上十一点,所有人返回营地。 孟鞍是第一次过来这里面,下了车打量着周围,褚柯走过来,笑道,“这几天辛苦了,伤好些了?” “小伤口,没事了。”孟鞍说,“褚队,我是临时过来,还有器材落在家里,明天还要回去一趟。” 褚柯颔首,“好,知道了,明天我找人送你,现在先送你去招待所休息。”褚柯说着,点了后面人,“你来送送。” 孟鞍回过头,见陆勘走上前,他接过她手里的相机包,“走吧。” 招待所离营区很近,陆勘开车把她带过去,门口有哨兵敬了个礼。 这是栋外观陈旧的中层建筑,门口的灯全都亮着,陆勘走进去和前台打了声招呼,领了把钥匙,带孟鞍进了电梯,电梯也有些老旧,但很干净。 一连奔波几天,又坐了一晚车,孟鞍有些疲倦,陆勘虚揽了一下她的腰,“累了?” 孟鞍点头。 “明天几点走?” “还没订票的,也许八九点。” 说了两句话,到了四楼,电梯门开了,两人出去。陆勘带着孟鞍到房间门口,用钥匙打开门。 进房间开了灯,陆勘先去开窗户通风。 孟鞍环视了一圈,房间很宽敞,大开间的格局,床在最里面,进门右手边有个洗手池,连成玄关,厅里摆着一张红木圆桌,上面放着四个杯子和一个烧水壶,装修不新,但打扫得还算干净。 陆勘看了眼房间,说,“没带床单,你怎么睡?” “不脱外套睡。” “能睡好吗?” “就住一晚,已经很好了。”孟鞍现在要求都不高,“前几天那样也睡了。” 陆勘看着她疲惫的神情,说,“回到家里好好休息几天。” 她本想说你希望我在家多待几天吗,想了想没有逗他,只是笑了笑,“住不了几天,小纪她们估计明天就会过来,家里也没打扫,我还是要住酒店。” 孟鞍把手机充上电,订了中午的高铁票,翻了翻微信消息,未读消息跳出来,她没来得及去看,想起来先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操作完,抬头见他在检查门锁,她不由多看了眼。 他进门就脱了外套,几天没打理过自己,下巴颏上泛青,显得面庞更硬朗。他手腕动着,露出来的小臂线条利落干净。孟鞍看着他的侧脸。 夜很深了,周围都很安静。 “晚上睡觉记得反锁门。”陆勘检查完门窗,转过头交代一句,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略微一怔,“忙完了?” 孟鞍轻点头。 陆勘走过来,顺手拿起医药包,“正好帮你把药换了。” 50-60 第51章 51 好好谈恋爱 孟鞍这趟回来, 约了尹蓓蓓吃饭。 上个月她还在西北拍摄,收到尹蓓蓓消息,说七月要回北方老家生活了, 所以约好在她走前见一面。 孟鞍下午五点多到家, 洗澡换衣服后打车出门。 餐厅是尹蓓蓓订的,出乎意料的在一条小巷里, 门脸朴素, 店里八张桌子,只有靠窗边还空着一张。 六月底的天已经很热了,店里冷气开得很足,尹蓓蓓先到, 站在收银台前和人聊天,看见孟鞍进来, 冲她招了招手,指了指空着的那张桌子, 示意她过去坐。 尹蓓蓓端了杯绿豆沙,走过来, 笑着说, “老板自己熬的,冰镇过, 消消暑。” 孟鞍接过来,喝了口, 看着对面坐下来的尹蓓蓓,“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服务员送来一份菜单,尹蓓蓓把菜单递给孟鞍,“之前一个男朋友带我来的,做云南菜, 味道不错。” 孟鞍翻着菜单,扬扬眉,“谈恋爱了?” “谈过两个,分了。”尹蓓蓓的眼妆很淡,配着剪短的头发,表情显得漫不经心,“不关注我朋友圈吧。” 这家餐厅点单方式还是古老的手写,孟鞍写了两个菜和一个饮料在单子上,又把菜单推给尹蓓蓓让她点,解释道,“我是没看见,那边经常没信号。” 尹蓓蓓加了几道招牌菜,招来服务员提醒快点上菜,“怎么感觉你比以前还辛苦,章之恒到底靠不靠谱,就这么骗到你去给他干活了?” “他说是让我去体验体验,我就去试试看了,还不错,他还算靠谱,答应的事都办到了。” 尹蓓蓓眨眨眼,孟鞍手机正好响了下,她拿起看了眼,打字回复。 尹蓓蓓随口一问,“男朋友啊?” 孟鞍嗯了声,回完消息,把手机扣在桌上。 “部队里谈的?” 孟鞍点头。 “你谈异地恋上瘾?” 孟鞍摇头笑了笑,“还是去年那个。” 尹蓓蓓这才挑了下眉,“怎么回事?” “就是在那边又遇见了。”孟鞍托着腮,用勺子搅拌绿豆沙,之前恋爱分手都没给尹蓓蓓说过,略去细节大致说了说,菜上来了。 尹蓓蓓喝了口石榴汁,说,“听明白了。也是,分手没多久,孤男寡女,荒郊野岭,很难不旧情复燃。” “什么孤男寡女?”孟鞍听得好笑,“那里全是男的。” 尹蓓蓓也笑了笑,停了停,问,“很喜欢他吗?” 孟鞍正在夹米线,还没说话,尹蓓蓓补充,“我只是好奇分手后又复合,那上一次有的问题,这一次就会没有?” 孟鞍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只能靠对方的单方面让步,而这样的妥协又能维持多久? “但现在先好好谈恋爱吧。”孟鞍拿木勺舀了一勺汤浇在米线上,“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我觉得比起未知的将来,先珍惜眼前人。” 尹蓓蓓笑着举杯,“能让你这样说的人应该还不错?不知道这次我走了,以后还能不能见上?” 孟鞍和她碰了一下,“有机会的。” 饭吃完,两人还是去以前常去的清吧坐了会,喝了两杯,出来时尹蓓蓓约的车先到,要离开时,尹蓓蓓发现孟鞍腿上 的伤口。 “腿怎么了?” “拍摄时出了点事,没事了。” 尹蓓蓓摇摇头,“你说你……”话说了一半,尹蓓蓓没有再说,和孟鞍抱了一下,“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孟鞍拍了拍她的背,“你也是,不开心要说出来。” 尹蓓蓓笑了声,“我会的,向你学习,敢爱敢恨。” 夏夜的风微热,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尹蓓蓓拉开出租车车门,回过头说,“我走了。” 孟鞍笑着冲她摆摆手,“下次再见。” 孟鞍目送尹蓓蓓的车离开,她知道尹蓓蓓这一走,她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这些年,朋友来来去去,尹蓓蓓是陪伴她最久的一个,工作之余,她们一起聚会聊天,吃饭逛街,一晃就这么多年。 今天见面尹蓓蓓状态和前些年都不一样了,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 也许时间在改变每一个人。 …… 这边靠近景点,正值暑期,游客不少,孟鞍独自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往外走了几条街,才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去酒店。 她到酒店收拾了房间,坐在落地窗边喝了口水,看窗外璀璨的夜景,远处高架上的车川流不息。 她看了会儿,房间里的空调吹得人皮肤发凉,正拿起睡衣准备去洗澡,接到陆勘的电话。 孟鞍接起,听见他的声音问,“吃完饭了?” “吃完了。”孟鞍坐在沙发上,说,“后来和朋友去喝了点酒,刚到酒店。” “一回来就出去,累不累?” “有一点,”孟鞍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上的花瓶,想起来说,“我是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的。” 陆勘轻声笑了,“我没问这个。” 孟鞍听见电话那边他短促的笑声,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起来了些,“今晚和一个朋友吃告别饭,她下个月要回老家了。” 陆勘和她认识这么久,她还没和他提过有哪些朋友。 “很好的朋友?” “嗯,大学同学,认识好多年了。”孟鞍这边卡了起来,“你信号不好了。” 陆勘往旁边空旷处走了点,“现在呢?” “好点了,你在哪?” “营区外面一个小山坡上,这里能看星星。” 孟鞍往外看了眼,她这次住在市中心,光污染严重,几乎看不见星星。 “我这里没几颗。” 陆勘从坡上下来,“到时带你过来看,你刚说到哪,大学同学,然后呢?” “没然后了,”孟鞍笑起来,“她回家开店了,有机会再带你和她认识。” 陆勘应了声,又问,“腿怎么样?” “洗完澡就换药。” 打完一通电话,孟鞍心情好了不少。 第二天纪灵一行人就来了,孟鞍开车带他们转了转,请大家吃了顿饭,几人一同坐上去往胡山镇的车。 中午,车到市里,高铁站有部队的车来接。 四个人排队出站,隔着闸机就看见站外的两个穿蓝色迷彩的军人,一个多礼拜没见,小程和录音师兴奋地打招呼,“嗨!” 孟鞍看着陆勘微笑了一下。 四人出站,陆勘和蒋小泉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 录音师眯着眼开玩笑,“哎呀,我们现在规格高了,陆队都亲自来接了。” 蒋小泉在一旁笑。 小程跟着说,“我们是沾光的,是不是,小纪姐?” 孟鞍发现他们只要一到这个环境,就要开玩笑。陆勘不搭腔,几人倒说得更欢,说说笑笑就到了车旁边。 为了让他们坐得宽松,队里安排了两辆车过来,纪灵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上了蒋小泉的车。 陆勘没意见,孟鞍无言地看他们一眼,坐上副驾驶。 纪灵三人见孟鞍没有生气,放下心来,坐上另一台车,蒋小泉明白他们的想法,笑了笑说,“你们还不知道?他两已经谈上了。” 三人惊讶地看过去。 一路到了营区招待所。 蒋小泉的车后到,纪灵三人下车,见陆勘和孟鞍站在后备厢旁,一边搬东西,一边讲话。 小程立刻好奇地凑过去,“鞍鞍姐,你就这么被陆队追到了?” 孟鞍一手拉起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拍了拍小程的肩,“你问问他,他追过我吗?” 陆勘搬着器材,回头瞥孟鞍一眼。 小程当然没有问,笑着跑回车边搬东西。 所有东西搬下来,陆勘把后备厢关上,随意问,“怎么算追你?” 下午的气温高,搬东西让他额角沁出一点汗,孟鞍看着他弯了弯唇,“你说呢?没追过别人啊?” 陆勘拍着手上的灰,看她一眼,拿起搁在行李箱上她的大遮阳帽,往她脑袋上一盖,拉过她的行李箱,推着往前走。 …… 四个人在招待所都分到一间单间,把他们送到,陆勘和蒋小泉就先走了。 各自安顿好,有小战士过来接他们去食堂吃晚饭。 他们对营区不熟,这里远比高原上的驻训地大,七转八转才转到了食堂。 下午陆勘就说过了,今晚没有夜训,晚上可以带他们在营区转转。 他们吃过饭,孟鞍在食堂里拿了瓶酸奶。 太阳还没落山,几人站在食堂门口,孟鞍拿手挡了挡太阳,见陆勘跑过来,在她身旁站定,问,“现在走?” 孟鞍偏头示意他进去,“你先去吃饭,我们在门口随便走走。” 正说着话,满头大汗的陈辉跑上阶梯,他抬头一看,在原地愣了一秒,掉头就走。 孟鞍还没觉得有什么,转眼瞥见旁边的纪灵表情有异,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再抬眼,陆勘平淡地看过来一眼。 第52章 52 几家欢喜几家愁 几人都作无事状, 互相看看对方。 陆勘先开口,“你们等我一会。” 孟鞍他们在食堂外转悠了一会,看了一展板的宣传栏, 傍晚天还是热, 光站着就出了汗。 孟鞍刚喝完手上的酸奶,花坛前的广场上开来一辆吉普, 车窗降下来, 陆勘侧头看向他们,“上车吧。” 车上冷气开得足,录音师块头大,坐了副驾驶, 三个女孩坐在后面。 陆勘带着他们大致了解了营区方位,一路带着他们参观了军史馆、荣誉室, 营区里还有小图书馆和健身房,经过服务社时, 陆勘下车给他们买了饮料。 这条路浓荫蔽日,几人在服务社外的小桌子旁坐着喝东西。 陆勘指着前头的拐角, “前面就是我们的训练场。” 孟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没多远我们走着去吧。” 坐了几分钟,几人起身往训练场走去。 训练场面积很大, 里面有各类训练器械,左侧有一片模拟沙漠, 最里头还有一整面阻绝墙和攀爬绳网。 太阳落下山,天边只剩夕阳余晖,几人随意地在训练场上走着。 孟鞍在固定滚轮旁停下,伸手转了转,问一旁的陆勘, “这个站上去手放哪?” “随便你抓哪。” 孟鞍看看滚轮,又抬眼看他,“你站上去转两圈表演一下?” 陆勘微扬眉,“我表演?”他食指敲了敲金属杆,看向一旁,“你们拍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我表演?”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挨在一起。 孟鞍手上转着滚轮,微笑着看他一眼,“你想被拍?” 陆勘瞥了眼她的表情,夕阳映在她的侧脸,干净清透。 他抬手握住金属杆,还在转的滚轮停下来。 他上前一步,左脚踩上踏板,孟鞍扯了下他的衣角,“算了,别转了。” “你不是要看?” “累一天了,等你们哪天训练我也能看到。” 陆勘扶着滚轮,回头正想说话,见纪灵他们踌躇着要过来。 纪灵干脆走上前,说,“今天看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休息?”她眨眨眼,“也不打扰你们了。” 几人往回走。 陆勘把他们送回招待所,车停在楼下,纪灵三人道谢下车,孟鞍留在车里没动。 陆勘回头问孟鞍,“你坐前面来?” “去哪里?” “你不忙的话,带你去看星星?” 孟鞍点了下头,“你先这么开吧,才有人坐了,我等会再坐。” 陆勘发动车子,一路开出营区,道路一下子变暗,车走在一条小路上。 路上一直只有他们这辆车,一路都没灯,车前大灯照亮前路,沿路孟鞍只看见一座废弃的平房,又开了一会,终于看见村居亮起的灯。 车拐进一条小道,陆勘在路边停了车,孟鞍看了看窗外,“这里能看星星?” “不是这里,你先坐前面来。”陆勘说。 孟鞍下了车,周围黑漆漆一片,安静的只有蝉鸣声,车灯照亮旁边的树,看起来像没人来的地方。 她绕过车尾,陆勘已经拉开了副驾的门,孟鞍坐进去。 “再开过去一点,要下来走一会才到。” 孟鞍把手上没喝完的饮料放在中控台上,明知故问,“那你停在这干什么?” 陆勘没说话,抬手把车灯关了,四周全部暗下来,连他的脸都不太看得清。 孟鞍适应了一阵黑暗,感觉到他靠了过来,下一秒,他握住她的后脖颈,吻了上来。 孟鞍伸手环住他的背,闭上眼睛,也轻轻吻着他。 轻轻挨了一会儿,他力道渐重,人也跟着压了过来,孟鞍被他抵在车椅里。 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她身上,空调风吹在孟鞍的手臂上,她身上一半冷一半热,身体渐渐软下来。 他搂她越来越紧,亲着亲着,不知有意无意,他触到了她的胸缘,没挪开也没动,继续亲着她。 孟鞍轻轻咬了下他的唇,他忽然就隔着衣服揉了她几下。 她抱紧了他的背,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陆勘松开了她的唇,孟鞍半睁开眼睛,眼前是他模糊的轮廓,她抬头亲了亲他的脸侧。 陆勘垂眸看她,她微阖着眼,头发散下来一些,发丝挡在她眼睛旁。 他伸手拂开那缕头发,帮她别到耳后,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廓,又亲到脸颊,一路往下,亲她的脖颈。 车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她穿一件普通的圆领短袖,领口被扯开,露出小半个肩,夜色中朦朦的白。 陆勘亲了亲她的肩,停了数秒,克制地帮她把衣服拉好,抱着她,深深舒了口气。 孟鞍手臂绕在他的肩头,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发现,她很想他。 车里静极了,两人都有一会没说话,也没动,隔了一会,孟鞍靠在他肩上轻声问,“晚上能不能到我房间里来?” 陆勘低笑了声,“暂时不好去。”他换了个抱她的姿势,“去也不能在你房里待久了。” 孟鞍也清楚,毕竟她是过来工作的,不是来谈恋爱的。刚来就把他带到房里去,算怎么回事呢? 她心里轻叹,抱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在他胸膛前拍了拍,“背上好些了吗?” 他嗯了声。 “没擦药会好?”孟鞍一副不信的语气。 陆勘抬起头,孟鞍和他对视一眼,他去亲了下她的额头。 孟鞍看着他,“还疼不疼?” “真的不疼。” 陆勘从她身上起来,孟鞍坐直了身子,捡起掉在脚边的饮料瓶,拧开喝了口,想了想说,“车就停这吧,我们下去走一走。” “好。” “你把灯打开,我弄一下头发。” 陆勘揿亮车里的阅读灯,孟鞍取下发圈,看着手机前置,用手重新梳了梳头发。 她头发散下来时,飘出若有似无的清香,陆勘靠在车椅上看她动作,她转过头来,问,“还乱吗?” 陆勘笑了下,摇摇头。 两人下了车,沿着小道一路走,地势不平,一直上坡下坡,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小山坡前。 陆勘拉了她的手,“你还能走吗?” “可以,我之前还跟着你们跑过一公里。” “注意脚下。”陆勘自己把她带上来,记起先前驻训时,高原五公里武装越野,跑的都是山地,她跟着跑了一公里。 他想起件事,“以后爆破的时候,你镜头别靠那么近,很危险。” 孟鞍嗯了声。 爬上小山坡,上面有一块开阔的平地,站在上面,远远地能瞧见山下的小池塘,倒映着模糊的月色。 幽静的地方,蛙声和蝉鸣都离得很远,又因为地势高,相对凉快。 孟鞍找了块地方坐下来,陆勘看她坐了,也在她旁边坐下。 今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繁星漫天。天空很低,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在这片靛蓝星空里,伸手就能碰到星星。 晚风轻轻吹过,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这里星星真亮。”孟鞍抬头望着夜空,“比高原上星星还多。” “你在那边看过星星?” 孟鞍抱膝坐着,“看过,但没坐下来认真欣赏过。” 陆勘瞟了她一眼,问,“你觉得现在工作累吗?” “身体上肯定比以前累。”孟鞍想了想说,“但心理上觉得还不错。” “哪里不错?” 孟鞍认真思考一下,说,“我拍这个片子,每天写脚本给纪灵,但真拍的时候呢,每天都会出现很多新的东西,有一些我们都意想不到,我拍蒋小泉他们,和他们面对面交流,每个素材都是我自己选的。” 陆勘大概明白,点了点头,隔了几秒,他问,“还没问过你,你那时怎么辞职了?” “不想干就没干了。”孟鞍这一刻很放松,自然而然地说起以前的事,“以前的工作也不是不好,是很多想法不同,有些事不是我想做,是工作和其他人催我去这么做,时间久了,不开心就辞了。” 陆勘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说的轻描淡写。事实上,他毫不怀疑,她有选择新生活的勇气。但那时的她,未必有说起来这样轻松。 他握住她的手。 孟鞍转过脸来,“拍完你们这个片子,回去我还要找工作。” 陆勘略感诧异,“你不跟那个章什么一起工作了?” “章之恒。”孟鞍说,“我现在是项目聘,这项目是他开发的,等我这片子剪好,他也不一定开新项目,有我也不一定想拍。” 陆勘瞅她一眼,没说话。 “干什么?” “没什么。”陆勘望向前方。 孟鞍支着下巴看他,“章之恒还对你有意见。” 陆勘嗯了声。 “他说他给你打招呼,你老是不理他,还给他脸色看。” “他多大了?和小孩一样。”陆勘口吻轻淡,“谁都要搭理他?” 孟鞍没太见过他这么说话,乐了下,“你不会真的讨厌他吧?” “没有。” 孟鞍盯了他一会,凑近了问,“因为我们没有拍你?” 陆勘瞧她一眼,轻轻推开她的脑袋。 孟鞍拉了下他的手臂,“哎,说实话,你想被拍吗?” 陆勘侧过脸见她眼里有笑意,略做停顿,也低头弯了下唇,“当时有一点吧。” 他语气很平淡,孟鞍望着他,山上明亮的月光勾勒着他的侧脸,她顿了顿说,“不会找认识的人做拍摄对象,那样拍不好……” 她真的解释起来,陆勘莞尔,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过来。 快九点时,陆勘把孟鞍送回了招待所,自己把车送回去,步行回了宿舍。 他刚走到宿舍楼下,撞上陈辉下楼。 陈辉踟蹰一两秒,转身又跑上去。 “回来。”陆勘皱眉看着他。 陈辉转回来,喊了句,“陆队。” “看见我总跑什么?” 陈辉浑身别扭,尴尬地说,“不好意思见你和嫂……”他说不出口,还是喊,“孟导演。” “为什么不好意思?”陆勘盯着他。 陈辉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挠了挠脑袋,支吾道,“其实之前李队已经和我说过你和……孟导的事,我真的……”陈辉面色难看,“陆队,我发誓你要早告诉我,我绝对不和她说半句话。” “说都说了。”陆勘走上楼梯,淡淡道,“你要撞见我和她就跑,这事怎么过去?” 陈辉红着脸不吭声。 陆勘也没处理过这种事,但毕竟陈辉是他一同作战的战友,他侧 过身从陈辉身旁经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回到宿舍,李驰正在书桌前看书,回过头见人脚步轻快地进来。 李驰把书合上,笑了,“心情不错啊。” 陆勘站在窗边,点开手机屏幕,听见李驰说,“你晚上带孟鞍他们在营区里转,大家都看见了。” 陆勘抬眼,“你不是也带过?” “我带和你带意义怎么一样?”李驰把书合上,“你现在是高兴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他拉开抽屉把书收起来,“我估计教导员得找你谈话了。” 第53章 53 净招我烦 一周后的正午, 狙击训练结束,陆勘刚走出射击场,就被从后面走来的教导员喊住, “你跟我过来。” 陆勘往旁边瞅了眼, 孟鞍还蹲在摄像机后面,脸上戴了一个灰色的防晒口罩, 大帽檐遮住了她的眉毛。 陆勘跟着教导员走到一旁, 教导员瞟了他眼,轻咳一声,问,“你和小孟现在在处对象?” 陆勘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勘还没答, 教导员摆摆手,“谈恋爱是好事, 我没意见,但是现在她在队里你要注意影响, 不要太出格,凡事讲纪律, ”教导员压低声音, “不然对人家女孩名声也不好。” 陆勘点头,“我明白。” 教导员看着陆勘, 一时有些无言,“你年纪是不小了, 你嫂子一直关心你,想给你做介绍,你倒好,一个都没看上,这小孟一来你就看对眼了, 还真奇了怪了。”教导员停了停,“这事小孔知不知道?” 陆勘看教导员一眼,“我和她没联系。” 教导员摇头笑笑,拍拍陆勘的肩,“有些人处对象扰乱心绪,有些人有了感情心反而更定,”教导员太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到时记得把恋爱报告打上来,免得以后耽误结婚。” 他们单位纪律严明,要求恋爱报告满半年以上,才能打结婚报告。 陆勘顿了顿,没接话。 教导员盯着他看了一秒,也没再说什么,背着手离开了。 陆勘回头一望,那边孟鞍已经摘下口罩,脸被闷得红了,在喝水。 他走过去,录音师刚收好设备,对陆勘点了个头打招呼。 孟鞍拿手扇了下风,瞥了眼陆勘,“我还以为王教找你有事。” “嗯,说完了。” 陆勘帮忙拎起他们的器材,和他们一起往食堂走。 这几天碰得上的时候他们会坐在食堂一起吃饭,第一次坐在一起时,不少人都投来打量的目光,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走进食堂,一张张铝制大方桌上坐满了人,孟鞍他们挑了个空地方坐下。 天热,孟鞍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想放下筷子,听见旁边有个军人兴致勃勃地说,“下午放假,打球去么?” 话一出,不少人响应。 孟鞍插着酸奶吸管,看对面人没反应,问,“你不去啊?” 旁边喊打球的军人也接口,“就是啊,陆队,没事一起来玩呗,孟导都发话了。” 陆勘抬头看了眼发话的人,旁边人继续提议道,“五比五,要不来场比赛玩一玩?” 夏日傍晚,热气未散,一众人来到篮球场。 营区里的篮球场是去年翻修的,比高原上那个临时球场要专业不少,场地也更大。 大家兴致高,还专门请来一位裁判,弄到了计分牌,几人正在场上商量队伍分配。 孟鞍坐在篮球场外的长椅上调试设备,陆勘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矿泉水,侧头看她鼓捣摄像机,“小纪没来?” 孟鞍低着头回,“太热了,没要她来,你们这我就拍一个长镜头,做备用素材。” “你这是在弄什么?” “调白平衡……” 正说着话,场上有个瘦高个跑来,给说了队伍分配,咧嘴笑着问,“陆队,这没问题吧?” 陆勘瞅他一眼。 瘦高个仍是憋着笑,解释了句,“他们说别说不公平,你有天然源动力,我们和你没法比。” 孟鞍瞟了眼他们,只见陆勘点了点头,“行,来吧。” 瘦高个欢快地跑回场上热身。 陆勘把水放在长椅边,对孟鞍说,“水放这了。” 人到场上,迅速跑动起来。 孟鞍拍了一小段素材,坐在椅子上看起了比赛。 风还是热的,篮球落在塑胶地上发出轻微响声,间杂着年轻男人们的欢呼声,场上的人挥汗如雨。 天色渐暗,球场旁的路灯亮起来,照亮正跳跃扣篮的人,因为出了汗,他一头短发被灯照得乌黑发亮。 孟鞍看着看着,也看出些门道。 陆勘那队比分一直落后,球传到队友手里,十有八九扣不进,而对手技术明显比他们好,进攻和防守都有默契,打得热火朝天。 陆勘那队接连丢分,打到最后,比分差得太大,已经完全没追上的可能。 ……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赢了的那队集体欢呼击掌。 出主意分配队伍的军人一脸喜色,笑着对陆勘道,“陆队,承让了。” “陆队今天是心不在焉,所以输这么多……” 陆勘在他们的起哄声里,下场走到一旁。 孟鞍手里拿着他的水,微笑道,“你球打得也一般。” 陆勘抬了下眉。 看得出他输了球心情也还不错,孟鞍把水丢给他。 陆勘接住她的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旁边路过的人喊起来,“孟导,我们有没有水喝?” 另一人故意推开那人,接茬道,“别想啦,人家那是爱情水,你想有什么……” 三三两两的军人开着玩笑走出篮球场。 没一会大家就散光了,球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刚刚运动过,陆勘身上热气腾腾的,体能服被汗浸湿,胸口微微起伏着,他手上拿着喝光的空瓶子转了转。 孟鞍接过空瓶,递了张纸给他,“他们故意给你分的队伍?” “差不多。”陆勘随意地擦着身上的汗。 其实就是为了好玩看热闹。 孟鞍在这里待了快五个月,和他们也都熟起来了,平时训练看他们真刀真枪挺厉害,几千米高空不眨眼就直挺挺跳下来,其实也都是一群生活单调的男人,军营里又没新鲜事,瞎起点哄不难理解。 但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孟鞍小声说了句,“怎么这么幼稚,和高中谈恋爱一样。” 陆勘擦汗的动作没停,隔几秒,把纸巾揉在手里,从她手里抽走空矿泉水瓶,说,“你高中就谈恋爱?” 孟鞍抬眼,没吭声。 陆勘低头瞧她一眼,伸手在她下巴上轻轻挠了下,“净招我烦。” 他语气淡淡,孟鞍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心跳漏了一拍,目光停在他的脸庞上,他倒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问,“今晚有工作吗?” “要回去整理一下素材,和纪灵开个短会。” “来不来得及出去走一下?” “去哪?” “你想去哪?”陆勘问。 “去山上来不及,纪灵在房间等我。” “不去山上,附近有个小池塘,你想不想去?” 孟鞍点了点头,“那去吧。” 他们两这一周都没单独相处过,最多在食堂一块吃顿饭,走在一起说几句话,晚上各自回去聊一会微信,完全找不到时间和机会单独相处。 孟鞍有时候觉得,虽然他们现在比以前谈恋爱近得多了,但还没那时自由。 陆勘想了想,“你等我回宿舍冲个澡。” 孟鞍拉住他,“别回了,等会真的来不及了。” 陆勘帮她拿起摄像包,开车带她出了营区。 开了十来分钟,陆勘把停在一处空地上,孟鞍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周围一片黑暗。 孟鞍本以为会在车里亲一会抱一会,可他直接解了安全带下车,孟鞍也跟了下去。 陆勘朝她伸出手,“有点黑,我牵你。” 他牵着她踩在草地上,一路走到小池塘边。 特别小的一个池塘,又是夏天 ,塘里快要干涸,水面上倒映一轮不清晰的弯月,四周杂草丛生,蛙声一片。 陆勘看了看四周,“这里没什么风景。” 孟鞍没挑拣,直接坐在了地上,手撑在膝盖上,仰头对他说,“又不是来看池塘的。” 陆勘轻轻笑了下,在她身旁坐下,“下次我记得给你带个东西垫着坐。” “没关系,反正也要洗的。” 陆勘拉过她的手,圈住她的手腕,摩挲起她的腕骨。 安静了一会,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孟鞍看他一眼,开口道,“上午王教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 沉默片刻,孟鞍反手在他手心轻拍了下,“我看他上午一直看我,不会是说我吧?” 陆勘偏头看她,“你觉得他会说你什么?” “我哪知道。”孟鞍狐疑地问,“还真的说我?” “也没说什么,他了解一下情况。” 孟鞍没说话,看着面前的小池塘,一点风都没有,池塘里的水似乎纹丝不动。 她本没打算问,话说到这里也没忍住,平淡道,“不是说他给你做过介绍。” 陆勘侧眸看她,“你听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 陆勘略一思索,“我说是去他家吃饭。” 孟鞍低头拔了根草,说,“嗯,那你去他家吃了几回饭?” 陆勘停顿稍许,跟着低下头,打量了眼她的表情,月光下她的唇呈淡淡的粉色。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眼睛正和他对上,对视了几秒,孟鞍弯了弯唇,先移开眼。 陆勘微扬眉,伸手轻轻推了下她的脑袋。 孟鞍把拔下来的碎草索性全塞他手上,拍掉手上的灰,正经道,“我听说孔令晨有亲戚做过王教的领导。” 陆勘把手上碎草扫走,淡淡嗯了声。 孟鞍转过头,“就嗯一声?” 陆勘看着她,意思是还要说什么。 孟鞍没吭声,隔了半晌才问,“那他对你没意见?” 陆勘听得一笑,答道,“不会,又没规定不能自由恋爱。” 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模糊,那低低的笑声却清晰地传进她耳里,孟鞍心里忽动,也微微笑了下,揶揄道,“你们领导很关心你么?他们都怎么给你做介绍,一块吃个饭然后换微信?” 陆勘见她目光促狭,没理她。 孟鞍笑吟吟地转回头,“好吧,不问了。” 陆勘睇她一眼,说,“没换过微信。”他停了停,补充,“教导员老婆把我电话给出去过一次。” 他似乎在仔细回想,“这样的饭吃过三次,他家经常请吃饭,我去之前都不知道,”顿了顿,又说,“以前我没想过这些事。” 孟鞍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倒不是介意他的过去,他现在正经答起来,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过了会才哦了声,又在心里稍微想了想,不太确定,抬眼去瞄他,他正巧也看着她。 孟鞍心跳了跳,撇开眼,声音很轻地问,“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陆勘顿了顿,转而看向小池塘,嗯了声。 孟鞍诧异地转过头,张了下唇。 以前也能看得出他没有太多和异性相处的经验,但那时没想过是初恋,细想他的学习环境和工作环境,的确是没什么认识异性的机会。 孟鞍和他对视一眼,黑夜里他眼神清亮,互相就这么看着,慢慢地她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转开脸看了看脚下的草地,空气里隐约有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有一会没人说话,陆勘把她的手牵过来。 孟鞍右手搁在他手心里,回忆着相处的细节,她抿了抿唇,垂眸道,“我……” 她没说下去,陆勘也没问,捏了捏她的手指,顺着细长骨节摸下去。 孟鞍看他一眼,此情此景,她觉得她应该要说点什么,比如她的过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或者说她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交代、解释的。 静了一会,陆勘迟迟不见她再说话,低头瞥她,她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他问。 孟鞍摇摇头,“没什么。” 陆勘没再问。 一时安静得孟鞍心里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地说,“于山林不是都早恋吗……” 陆勘听懂她的意思,淡声道,“该读书不读,谈什么恋爱。” 他说的认真,孟鞍迟疑了几秒,说,“很多时候就是解解闷。” 陆勘看了眼她的侧脸。 安静片刻,她想着他刚刚的话,扬了点唇,“听你的意思,你以后不会就是那种拆散小孩早恋的家长吧。” 他扯了下唇角,“我闲的。” 说完,又低头瞧见她脸上淡淡笑意,想了想,不觉也跟着笑了下。 孟鞍笑着抬头,两人目光交汇,这时的他似乎不像白天那么坚硬,人看起来十分放松,她心里也松了松。 他略微低着头,月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轮廓柔和,他脸上笑容含蓄。 孟鞍忽然就回过味来,明白他为什么而笑,心头微热,轻声问,“笑什么?” 陆勘没答话,她看了他一会儿,也别过脸看向一旁,极淡地提了提唇角。 两人很有默契地安静了一会,良久,孟鞍抱着膝盖,望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陆勘没看她,仍是目视着前方,“没有。” 孟鞍牵了下唇,也不再说话,手撑着脸,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景色,有一种宁静的美好。 坐了一会,孟鞍挠了挠自己的手腕。 陆勘察觉她的动作,“被蚊子咬了?” 孟鞍自己看了看手腕,嗯了声。 “我看看。”陆勘仔细瞧了眼,确实就是个蚊子包,说,“回去吧。” 孟鞍瞄他一眼,“就回去了?” 陆勘微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的意思,孟鞍忽然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陆勘低头看她。 “不亲一下?”孟鞍和他对视着。 不等他答,她已经抱着他的臂膀抬头亲了过来。 她搂着他的脖颈,浅浅亲了十来秒,陆勘和她分开了点,低声说,“我身上全是汗。” 孟鞍把头搁在他肩窝里,没动,喉咙里嗯了声。她不喜欢汗味,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讨厌他身上的味道。 陆勘被她这轻轻的一声,弄得心里燥热起来,探身将她整个人都搂了过来,拨过她的脸,月光越来越模糊,照在她的眉眼上,他低头吻了她的唇。 就这么短暂地谈了会恋爱,陆勘把她送回了招待所。 孟鞍整理好头发下车,刚拉开车门,一股热浪袭来,她刚刚和他在外面待这么久,出了不少汗,又被空调吹干,身上汗津津的也不怎么舒服。 她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每次找到机会单独相处一下都要算时间。 她扶着车门,陆勘把后座的摄像包拿给她,孟鞍接过,说,“忙完了再给你发微信,太晚了就不找你了。” 陆勘点头,“快上去吧。” 孟鞍手放在门把手上停了停,偏头看他一眼,微微笑了下,说,“我有台相机镜头进了水,下礼拜放假你能陪我去市里修一下吗?” 第54章 54 明天见 陆勘回宿舍先洗了个澡, 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李驰已经坐在书桌前看手机。 见人出来,李驰抬头笑了下, “回来这么早, 没和孟鞍多待一下?” “她回去还有工作。”陆勘在自己床边坐下。 “你这也不容易,”李驰把手机放在一旁, 抻了抻肩颈, 也准备去洗澡,“刚他们还说孟鞍来看你打球,你还打输了。” 陆勘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想了想, 说,“你们没事老去起她的哄做什么?” “这话说的。”李驰停下脚步, “谁也不知道是你前女友,都以为队里好不容易来个大美女, 结果谁都没看上,就和你好了, 还不让大家说你两句啊?” 陆勘睨他。 “行, 说错话了。”李驰自知失言,笑笑, “明天开会,你总结写了?” “写完了。” 李驰奇了, “你行,还抽得出空谈恋爱?” 周一队里要开的是个表彰会,其实也是个总结会,对之前的驻训、演习等工作做一个总结和嘉奖。 本来这个会早就要开,但队里临时被派出去救灾, 会议搁置了下来,同时这次会议也会对救灾期间的表现做出表扬。 白天队里照常训练,只在下午提早了一个小时下训,让大家回宿舍洗澡换衣服。 因为这次会议涉及到演习相关细节,暂时不对外公开,孟鞍没能进去拍摄,经过领导允许,她可以在他们散会时,在礼堂外拍摄一个镜头。 晚上七点,所有人都换上了蓝色的空军夏常服,走向礼堂。 孟鞍吃过饭就回了房间,今天气温高,下午队里在大太阳底下训练,纪灵被晒得有中暑迹象,回来后孟鞍让她先去休息,晚上的镜头她自己来拍就可以。 孟鞍对着电脑工作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背着摄像机出了门。 一路走到礼堂外,她身上已经出了些汗,天热得让人不愿在外多待一秒。 礼堂外站着两个站岗的士兵,一动不动,站得笔直,孟鞍正想拍下他们,被巡逻的小战士喊了声,“嫂子!” 孟鞍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对小战士点了下头。 自从大家知道她和陆勘在谈恋爱,就有一小部分人喊起了她嫂子。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他们习惯的称呼,但依然觉得别扭,又没结婚,喊什么嫂子呢? 小战士腼腆一笑,“您等陆队呢?” “不是等他,我来拍摄。”孟鞍指了下地上的摄像包。 小战士哦了几声,“那您可能要等一会儿了,我们有时候开会没定点。” “不是说好八点半结束吗?” “说是那么说,有时候领导讲起话来停不住。今天又是表彰会,虽然暂时不发军功章,但肯定也要一会的,“小战士指了指花坛边,好心道,“嫂子你往那边坐吧,那里还有点风。” 好在孟鞍没等太久,八点四十几分,一行人从礼堂有序地走出来。 孟鞍提前看好了光影和构图,盯着机器观察拍摄画面。 之前在高原,他们身上统一穿荒漠迷彩,回来训练时也多是穿蓝天迷彩,她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穿衬衫西裤的制式军装。 一道道天空蓝在夜里特别明显,大家说说笑笑地分散开来。 拍完一条两分钟的素材,孟鞍关上设备,就看见褚柯和陆勘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人正说着话。 陆勘往她这里望了眼,褚柯也跟着看过来,两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一齐走了过来。 孟鞍瞄了眼陆勘身上的军装,蓝色的衬衫前别了资历章,蓝灰色的束腰式西裤让他看起来格外利落、英气。 她多瞟了眼他们胸前的资历章,没太看懂区别。 褚柯朝她笑了笑,亲切地说,“小孟不好意思啊,今天没让你进去了。” 孟鞍也笑了笑,“没事,我理解。” 褚柯往旁边看了看,“今天你一个人?” “就一个镜头,没叫他们来了。” 褚柯点点头,“那你辛苦了,今天温度也高,拍完了早点回去。”他说着,往后对陆勘递了个眼神,“你送送吧?” 周围人来人往,都听见了动静。 陆勘看褚队一眼,又和孟鞍对视一眼,嗯了声,走过去帮孟鞍拿起摄像包。 褚柯也是年轻过来的,拍了拍陆勘的肩,压低声音说,“十一点前回来,别太晚。” 两人步行回招待所。 一路走到一条僻静的小道,这条路很开阔,行道树刚栽下,还没长起来,显得四周空旷,也没什么人来。 陆勘牵起了孟鞍的手。 最后走到招待所门口,两人手心里都出了点汗。 陆勘松开她的手,问,“晚上还有工作?” “刚才都弄完了。”孟鞍瞟他一眼,补了句,“小纪今天有点中暑,在房里休息。” 陆勘颔首,拉了下她的手腕,“走吧,送你上去。” 两人进了电梯,孟鞍盯着电梯门上倒映的身影看了两秒,陆勘没出声,神情平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电梯到房间门口,孟鞍打开门,陆勘跟着进来,关上门,把摄影包放在玄关柜子上。 孟鞍摸黑去开灯,手腕忽被人捉住,摁在墙上,她下意识出声,“嗯?” 没人答她,房里太黑,她一点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他取了帽子搁在旁边柜子上。 正有些心猿意马之际,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唇很热,连带着他的人,将她压在门边,有点重地含她的唇舌。她晚上出来时才关的空调,门上本有几分凉意,慢慢地也热了起来。 陆勘松了她的手腕,孟鞍的手垂下来,摸到他胸前的五角星。 她搂上他的腰,仰头回吻他。 或许因为是在房里没人打扰,或许因为还有很长时间,两人都有些无所顾忌。 天太热了,又还没来得及开空调,孟鞍身上很快蒙上一层薄薄汗意。 他手探进去,抹掉了她腰上的汗,她感受着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腰际,他手上有茧,磨得她有点痒,稍微躲了躲。 陆勘手箍着她的腰,没有再动。 他的手掌灼热,就放在那里,让她的皮肤越来越烫。 亲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时,他的手忽地移到她的心口,隔着一层衣服握住了她。 孟鞍心口一跳一跳,睁开眼睛,黑暗里依稀见他闭着眼吻她,她背上酥酥麻麻的,搂他的手臂紧了紧。 他时而轻时而重,孟鞍靠在他怀里浑身发软,把自己往前送了送,他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到她的背后,停了一会。 她等着他解搭扣,他却只是在她背后轻点了点,迟迟没有动作。 他的吻也随之停了下来,只轻轻啄着她的唇,若即若离,像在挑逗她。孟鞍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孟鞍不满地看着他,推了推他的胸膛。 陆勘拍了下她的背,低头在她耳边问,“你这有吗?” 孟鞍愣了愣,思绪彻底清明,摇了下头。 陆勘把手拿出来,帮她理了理衣服,下颌挨着她的额角摩挲,轻轻呼出一口气,“热不热?” “嗯。”她闷声答。 “我开灯了?” 孟鞍又嗯了声。 两人分开来,陆勘去开了灯,一室明亮。 孟鞍拿起玄关柜子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又调低两度。 她扎好的头发刚刚被弄乱了,索性把发带取了,长发披散下来。 孟鞍坐下来给陆勘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 陆勘坐在她对面,喝了口她递过来的水,打量了眼房间。 他上次进来,是送她过来入住,现在房里已经有她的生活气息。 床单铺的浅绿色,上面放着叠好的毛毯和空调被,窗台前放了盆小仙人掌。 房里唯一一张餐桌,被她用作了书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硬盘,还有一小瓶滴眼液,旁边摆着一个小果篮,里面有两个苹果。 陆勘拿过她的滴眼液,看了眼瓶身文字,“眼睛不舒服?” 孟鞍还在喝水,说,“偶尔滴,看屏幕看久了眼睛干。你要不要用?” 陆勘摇头,把她的滴眼液放回去。 孟鞍想了想,把那瓶滴眼液放他手里,“给你。”她观察他一眼,说,“今天还好,之前有几次我看你眼里都有红血丝,滴一下能缓解疲劳。” 陆勘在手里掂了两下这小瓶子,问,“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还有。” 其实这东西卫生队就有,陆勘笑了下,仍是收了起来。空调开始制冷,吹出凉丝丝的风。两人似乎都冷静下来,面对面坐着,隔得很远,孟鞍随手拿起一个苹果,问,“吃苹果吗?” 陆勘说:“你想吃就洗一个。” 孟鞍趴在桌子上,“你吃我就吃。” 陆勘眼神似乎有些无奈,拿起一个苹果起身去旁边水池。 孟鞍看着他去洗苹果,也觉得这对话有些幼稚,不由一笑,撑着手臂看他的背影。 他一身军装依然整齐,又素来站得笔挺,束腰式制服勾勒着他的肩背肌肉,背影看起来越发坚实挺拔。 他关上水龙头,转过身来,问,“有水果刀吗?”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他触到她的眼神,略微一顿,仔细瞧她一眼。 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红晕,眼里还留有一点儿水汽,因此盯着人看时眼神就显得有些直接。 孟鞍指了指抽屉,“那里面,小程给的,我没怎么用。” 陆勘找出水果刀,洗干净,到垃圾桶旁削了皮,把苹果切成两半,递给孟鞍一块。 两人又对坐着吃苹果,一时都没出声。 孟鞍咬了口苹果,睨他一眼,“吃了我的苹果也不说声谢谢。” 陆勘唇角微挑,“谢谢。” 他三两口把半个苹果吃完,站起来去洗手。 孟鞍看着他先把水果刀洗了,冲干净手后,又拿起她洗手台前的抗菌洗手液看了会,最后挤了一泵在手上。 她以前没太注意,这会才发现他或许也有点洁癖。 房间里只有沥沥水声,陆勘抬头看了眼她卫生间门口一闪一闪的灯,问,“这灯坏多久了?” “上礼拜坏的。” “你没告诉前台?” “算了,”孟鞍说,“这盏灯不开也不影响,晚上洗澡看得见,让别人进来修我也不方便。” 陆勘思索片刻,说,“等会我下去告诉前台给你拿个新灯泡,找时间我来给你换。” 孟鞍没多想,“不用那么麻烦,有灯泡的话,我自己也会换。” 陆勘洗手的动作停了停,回头打量了她一会,语气略带质疑,“你会换灯泡?” 孟鞍忽然想起来,轻轻啊了一声。 陆勘关上水龙头,似笑非笑地说,“你就忽悠我吧。” “谁忽悠你了?我是后来学的。”孟鞍想想也笑了下,“没你我还不换灯泡了。” 陆勘没言语,把手上水轻轻甩干,走到她跟前,低声问,“苹果吃完了?” 孟鞍抬眼,嗯了声。 他走去门边,把灯关了。 房里又黑了下来,孟鞍心轻轻跳了下,察觉他又走了回来,还在想他要做什么,就感觉他俯下身来。 下一秒,她被打横抱起。 她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干什么?” 他径直把她抱到床上,人也跟着覆过来。 黑暗里,两人无声对视着,陆勘吻了吻她的唇,两人嘴里都是苹果清甜的味道。 孟鞍轻哼了声,刚才她身上就有感觉,这会被他压在床上亲,身体很快就软了下来。 他把她抱到床上躺好,低头轻轻亲她的鼻尖,耳侧,一直到肩颈。 他隔着衣服轻轻重重,孟鞍脸贴着他的脸,不觉抱紧了他,他的气息全洒在她肩窝里。 互相抱着,孟鞍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在他解她的搭扣时,清醒了一瞬,握了下他的手,“陆勘?” 他应了声,低头轻轻吻了她的脸侧,和她耳语一句。 孟鞍听完,心脏像被过了下电,恍惚地搂住他。 衣服被丢到床头,她感受着他细细密密的吻,仰头轻哼了声,“开一点灯好吗,我想看见你。” 陆勘去旋亮台灯,淡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身体上,雪白殷红,刚才他看过,却不及此刻在眼前清晰,清晰到让人有些不确定,他喊了声,“鞍鞍?” 孟鞍半阖的眼睛睁开,轻轻应他一声,朝他伸出手臂。 他把她抱进怀里,继续吻她。 孟鞍推他一下,低语,“衣服脱了。” 他搂着她,单手解开军衬扣子,她伸手去扯掉他的衣服。 两人的身体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孟鞍一眨不眨看着他。 光影斜下来蒙在她眉眼之间,他去亲了亲她的眼睛。 …… 久违的感觉。 孟鞍时而抵在他肩上轻哼,时而仰头靠在背后墙壁上。他身体比她还烫,而墙壁冰冷,冷冷热热之间,让人几乎快要飘起来。 陆勘空着的手拨开她散在脸侧的发,她脸上一片潮红,他喉结滑动一下,在她肩头亲了亲。 这过程很快,快到陆勘也稍微愣了下,才去抱住颤栗的她,干净的手摸到她颈后,替她把汗抹了,低头克制地吻了吻她的额角。 此刻她的身体比刚才更柔软,缩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这时的她总会给他一种感觉,她在全身心地依赖他。 陆勘深深呼出一口气,待她稍稍平静后,便放开了她,从桌边扯了两张湿纸巾,帮她简单清理,又擦了擦自己的手,拉过毛毯裹住她的身体。 他和她隔开一些距离,平抑着自己。 孟鞍独自侧躺着缓了几分钟,睁开眼见陆勘正盯着天花板,在静默出神。 她叫了他一声,“陆勘。” 陆勘转过头来,两人对视几秒,孟鞍心仍跳得很快,说,“你抱抱我啊。” 陆勘有一会没动,也没出声,过了会才侧过身把她胡乱抱进怀里,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里微叹,说,“你就这时会撒娇。” 孟鞍被他说得心飘了飘,手放在他胸膛前,“那你想要我怎么撒娇?”她贴上去,喊了声,“哥哥?” 她这时嗓音轻而软,陆勘呼吸一滞,捉住她的手,“别说话了。” 孟鞍没再动,稍稍抬眼看他,他额间出了汗,滑落至脸庞,眉目低敛,表情隐忍,眼底已然蒙着一层欲。望。 他这副模样让她想起刚刚认识他时,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孟鞍心一动,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他不防,就要避开她。 她一只手搭过来,轻道,“帮你吧。”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陆勘浑身肌肉都因她这一下的动作紧绷起来。 他低头默默注视着她,她乌黑的头发全部散在他手臂内侧,身体沟壑裹着毛毯将露未露,眼睛水雾濛濛,不经意流露出别样的妩媚。 他一时就没能推开她,呼吸渐重,她手上没力,只是隔着裤子稍一动,然而细微的动静也让他闷哼一声,孟鞍偎在他怀里也轻轻嗯了声。 这一声从喉咙里溢出来,自然而然。 陆勘全身血液仿佛都往一处冲,忍不住低头再次重重吻她,揉她在怀里。 这回力道有些重,好一会两人分开,四目相对,呼吸又凌乱地交织在一起。 陆勘将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孟鞍本来就浑身发热,望着他直喘气,“你要热死我。” 他推开她,声音晦涩沙哑,“别靠着我。” 孟鞍听着他的声音,心怦怦跳起来,嗓音更轻了,“我认真帮你……” 他闭眼摇头。 “你不喜欢?”她问。 他看她一眼,“来不及了。” 孟鞍想也不想,“你要很久吗?” 陆勘无言片刻,暗自缓了缓,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不跟你扯了。” 他下床捡起自己的上衣,又替她捡起内衣放在床头柜上,“我洗个澡。” …… 陆勘从浴室出来时,一身军装整齐,眼神也已经恢复清明,孟鞍抬眼看他,他正好也看过来。 房里灯还没开,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一室冷意,孟鞍换了条睡裙,斜靠在床头,影子倒映在白色墙壁上,脸上没一点表情,眼神些许空茫。 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方才的味道,陆勘上前几步,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帽子戴上,侧过脸看向床边的孟鞍,略微迟疑,“你还没好?” 孟鞍正在想工作的事转移注意力,被他这么一问,她直起身子把头发往后一撩,“你过来看一下。” 陆勘讶异地看她两秒,抬了抬眉。 孟鞍移开眼,哼了声,“你先开始的。” 陆勘微低着头,正了正帽檐,牵了下唇,“早点休息,明天见。” 说完,他把房里的垃圾一并带了出去。 第55章 55 又吃馄饨 陆勘走后没多久, 孟鞍就发现他的手机落在床头柜上。 隔天中午吃过饭,两人一块走出食堂,孟鞍才找到机会问他, “你手机呢?” 中午日头正烈, 孟鞍拿手挡着太阳,陆勘带着她往树荫下走, “我知道在你那。” 孟鞍轻哼了声, 拿出手机还给他。 陆勘接过来,没看就要收起来,孟鞍提醒,“昨晚你舅舅给你打了两个电话, 我没接。” 陆勘抬眼看了下她,哦了声, 打开手机看了眼。 他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神, 孟鞍看向一旁,没说话。 一两秒的安静。 陆勘关上手机, 问, “打得晚了,吵到你睡觉了?” “那时还没睡, 你不回电话?”孟鞍随意问道,转过眼扫到陆勘的表情, 她目光顿住。 “晚点再回。”他停了停,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孟鞍等了会,也不见他开口。 她知道,他也想起了那件并不愉快的往事。 有时候孟鞍觉得, 她应该找机会问一问,比如后来他和他舅妈怎么样了? 但这段时间在一起时,他们谁都没有聊起这些话题,或者说,谁都不想去聊这些。 短暂的沉默后,孟鞍先朝他笑了下,“昨晚你想什么呢?手机都忘记拿,以后出去训练会不会把枪忘了?” 听见她戏谑的语气,陆勘也弯了下唇,“和你又不是训练。” 陆勘的视线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她眼里含着笑,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润,他看了几秒,想起来又问,“腿上结痂了,是不是痒?” “有一点,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伤口恢复得还行,”陆勘说,“下午有时间我陪你去趟卫生队,问他们拿个药,天气热,可能不容易好。” “到时候再说吧,下午我要跟杨和平拍摄,”孟鞍瞄他一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昨晚看我腿时只看了伤口吗?” 陆勘扬了下眉毛,又摇头一笑,没跟她继续说,转而说,“听说你昨天被小雪吓着了。” “没,就是冲我叫了下。” “杨和平要走了,它最近可能有些不适应。”陆勘说。 九月杨和平就要退伍了,新的训导员已经开始接手训练小雪,这只敏锐的军犬也许感受到伙伴即将离开,最近变得焦躁不安。 下午,孟鞍和纪灵他们来到训练场,小雪和其他几只军犬正在做体能训练。 跟着他们训练两圈,孟鞍他们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杨和平在不远处抱着小雪顺了顺他的毛,就让人把他牵走了。 杨和平跑过来脱了帽子,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热吧?那边阴点,到那边去。” 他们架着摄影机移到了阴凉处,杨和平坐在花坛边,往后耙了耙汗湿的头发,注视着训练场上还在奔跑的军犬,笑了笑说,“今天小雪挺乖的。” “是挺乖的。”孟鞍也跟着往前看。 杨和平手往后撑着,长长叹了口气,“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部队?”孟鞍顺着问。 杨和平嗯了声,“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事,都舍不得。”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摄像机还开着,谁都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会,杨和平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个片子到时候会播吧?我想拿给我爸妈看。” 孟鞍点头:“上映了叫人告诉你。” “你有我电话吗?”杨和平想了想,“对,你可以让陆队告诉我。” 孟鞍扬了扬唇,没说话。 “其实你们一开始过来时,我以为你们会拍其他人,”杨和平忽然说,“我根本没想过你们会选我,队里大家都很优秀,他们要么是选拔出来的,要么是比武出来的,我太普通了,比不上他们,也做不出多大的贡献。但我觉得我很幸运,能来到这里,站好一班岗,虽然没干成什么大事业,但也算对得起自己。最后这段日子,还被你们用摄像头记录下来了,我老了以后还能反复看,真的挺值的。” 说到这里,杨和平又露出他招牌式的腼腆笑容。 孟鞍因为他的话稍有动容,在她的印象里杨和平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她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样一番话,朴实又真挚。 也因为他的话,孟鞍认真思考了一下,拍纪录片和拍其他片子的不同。 在他们的整个拍摄过程中,拍摄对象会向他们展现自己的世界,也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情感,而这样真实的情感也许是最动人的。 晚上吃过饭后,陆勘陪孟鞍到卫生队拿了支药膏,送她回去和纪灵他们会合的路上,陆勘告诉她,他已经把她要修相机的事告诉褚柯了,他们这周是星期天放假,但晚上有政治学习,所以要早上出发,赶在天黑前回来。 孟鞍点头说,“知道了,我把那天空出来。”。 周日早上,两人在食堂吃过早饭,陆勘开着车带她出发。 车开出营区,陆勘问她,“你查过你的相机要去哪修吗?” 孟鞍嗯了声,拿出手机,把查到的地址拿给他看,“市里就一家门店。” 陆勘扫了眼,说,“知道了,你睡吧。” 孟鞍侧过头看他一眼,“你不要我陪你说话?” 陆勘笑了下,“那你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车刚驶进市区,陆勘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孟鞍本以为是队里的电话,结果听他接起来喊了声舅舅。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车继续往前开着,孟鞍看向窗外,高低错落的建筑物飞速往后退。 这通电话没有持续多久,多是对方在说,陆勘应了几声,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陆勘熄灭屏幕,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看了眼孟鞍的侧脸,说,“我舅舅。” 孟鞍嗯了声,手随意地支在窗沿,没有问什么。 陆勘注意着前方路况,说,“之前借给他一笔钱,他还给我,上次打电话也是说这个。” 孟鞍瞥他一眼,配合地应了声。 车里安静下来,孟鞍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唇,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今天一起出来是很难得的,此前气氛也很好,他们心情都不错,她不太想在这种时候提别的事。 她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陆勘扫到她的动作,“空调太冷了?” “还行。”孟鞍抱着手臂,想了想,去调整了风口。 就这样开始说别的话,车一路开到修理店。 这一片都是各类相机品牌的专卖店,孟鞍和陆勘进到店里,和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了维修中心。 经过检测,维修人员说镜头电路没问题,清洗过后就可以正常使用,又知道他们是从外地来的,说给做个加急处理,今天下午就可以拿到。 相机还要修一会,两人又走出店门,坐回车里。 十二点多了,正是饭点,陆勘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想吃什么?” 车停在露天停车场,刚刚被太阳暴晒过,这会车内温度正高,空调一时半会也不起作用,孟鞍说,“就在附近吃吧。” 陆勘把车开出去,绕到一排餐厅前,孟鞍指了指路边一家小馄饨店,“吃馄饨吧。” 陆勘稍微踩了下刹车,车速降了下来,他略有迟疑,“又吃馄饨?” 孟鞍偏过头问,“你不想吃?” “不是,”陆勘有些无奈地说,“你能让我请顿好的吗?” 孟鞍闻言挑眉笑了下,“多好才算好?”她把头发别去去耳后,看向一旁,淡声道,“还不如吃馄饨省时间。” 陆勘侧过脸看她,打着方向盘没说话,车速提起来,掠过一家家餐厅。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一家酒店的停车场。 孟鞍一边解安全带一边看陆勘一眼,他回视过来,表情没变。 她微微笑了下,下了车。 两人进了酒店,陆勘在前台要了间套房,又问餐厅还可以点餐吗。 前台服务员递了房卡过来,叫人带他们到餐厅。 餐厅里吃饭的人不多,都是酒店的住客,在安静地用餐。 孟鞍问服务员要了一碗馄饨,陆勘也要了和她一样的。 馄饨没多久就端上桌,陆勘吃饭比她快得多,吃完他说,“你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孟鞍嗯了声。 等他再回来时,孟鞍已经吃好,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一进房间,孟鞍把包放在玄关柜子上,陆勘去打开阳台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 孟鞍叫他一声,“我去一下洗手间,床单在我包里。” 孟鞍从洗手间出来时,床单已经铺好,陆勘站在窗边,房里空调运转起来,窗户只留了一点缝隙。 孟鞍走过去,看他一眼,“怎么不坐?” 他没说话,孟鞍走到他身旁,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孟鞍轻轻嗯了声。 陆勘看她几秒,拿起手边遥控把窗帘拉上,房间暗了下来,他低头就吻了过来。 这个吻有点深,孟鞍回应着他,慢慢地她靠上身后的柜子,他的手箍在她的后腰。 衣服被扯开。 他顺着她的肩颈线亲下去,又去吻她的唇,他看着她的眼睛,一下一下抚她的额发,低声叫她,“鞍鞍。” 孟鞍心跳加快,房间里的冷气吹着她裸露的皮肤,让她颤了下,不知因为冷气还是他。 她搂着他,气息不匀,不想再等,“你买的东西呢,就这样……” 陆勘仍是低头亲了她一会,才握着她的腰让她背转过来,覆了过去。 久别数月,这样抱在一起时,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孟鞍背上发麻,去寻他的手,陆勘把她握进掌心里。 两人靠得很紧,彼此急促的心跳声仿佛都混在一起,孟鞍微微弓起腰身。 陆勘抚了下她的背,她的长发散在白皙的背后,凌乱发丝间能看见她微红的侧脸,一声一声哼,细若游丝。陆勘低头亲了亲她的耳侧,又握着她的下巴,把她脸拨过来,吻她。 没亲几次,孟鞍就觉得身体不由自主,有感觉浪潮般席卷而来,让她有些站不住。 …… 孟鞍被陆勘搂回在怀里,他低头吻她的发,激烈过后,她还在余韵中,闭眼轻轻道,“抱紧我。” 陆勘手臂又收紧了些,她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在她手指抚过他背后肌肉时,他把她抱去了床边。 …… 孟鞍整个人陷在床里,眼睛略有湿润,额发早被汗湿,陆勘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淡淡笑了下,俯身亲吻她的眼睛和耳廓。 这样抱着亲了很久。 其实她并不需要这么久,但因为很舒服,她整个人也有些懒洋洋的,便没有叫停。 一直到她浑身都软了,刚想开口要他过来时,他很突然地压了过来。 孟鞍没准备,脚趾缩了下,“陆勘……” 他低嗯了声,又去吻她的唇。 他有十来秒没有动,两人一直对视着,看着彼此的眼底。孟鞍没有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没有动作,却让她觉得心里很满。 大概因为老早叠加了许多感觉,这一回她没几下,就浑身颤栗着,受不住,没什么力气地推他。 他感受着她,没再动,又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耐心等她这一阵过去,孟鞍睁开眼,看他撑在她上方,额上沁出一些汗,目光忍耐。 她心神一荡,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 他身体包裹着她,不断地在吻她,两人呼吸沉沉地缠在一起,她抱着他的背,手心都是他背上的汗,感受着他的频率和亲吻,填充着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就这么慢慢地缠着。 时而激烈,时而温柔。 她低低和他私语,他偶尔应一声,多数时候闷声吻她。 到最后,她的理智早飞去九霄云外,想紧紧靠着他,又受不了,矛盾着,含糊地叫他的名字。 他仿佛被激到,身体紧绷起来,低头看着她此刻表情,没多会儿,头埋在她汗湿的颈窝里,和她躺在一起。 孟鞍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让她的心跳也越来越重,陆勘紧紧抱住了她。 第56章 56 黄昏时醒来 过了会, 两人呼吸渐渐平静,陆勘却迟迟未从她身上起来。 四周空气都是热的,空调仿佛不起作用, 他坚硬的身体全部压在她身上, 两人身上的汗都混在一起,孟鞍却没觉得难受。 她稍微搂了下他的腰, 陆勘这才动了动, 嘴唇擦过她的下颏,见他要起来,孟鞍轻哼了声。 陆勘支起上半身瞧她。 孟鞍抱着他的脖颈:“你要觉得舒服就这样待着吧。” 陆勘手肘撑在她脸侧,和她对视。 激情过后, 她的嗓音有点涩,又轻而柔, 脸上布满动情的红晕,湿润眼睫忽闪忽闪, 眉眼含笑。 陆勘定定看着她,她这时总流露出不一样的温柔。 陆勘手指梳了梳她颈窝里的发丝, 低声问, “压着你不难受?” 孟鞍摇头。 陆勘看着她的表情笑了笑,摸了下她的脸, 半边身体又压在她身上,呼出一口气, “鞍鞍。” 孟鞍弯了弯唇,抱住他。 她身上的淡香再次钻进他鼻间,使人沉溺,陆勘不由抱紧了她,埋在她肩窝里, 温存地吻她的颈侧,孟鞍偏过头,自然而然地挨上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很浅,从嘴唇到唇角轻轻碰着,孟鞍却觉得心脏鼓鼓胀胀,陆勘的手指不经意从她的腰线一路往下划,孟鞍轻颤了下。 他在她的后腰停留片刻,轻轻一拍,“拿水给你喝。” 身上的重量和热意骤然消失,孟鞍一时不适应,翻了个身侧躺着,空调温度调得低,凉风吹在身上,汗意渐渐消散。 窗帘拉得严实,房里只亮着暗黄的床头灯,陆勘下床捡起裤子穿上,又把她落在地上的衣物收在一旁。 极致的欢愉后,身体无法避免地迎来空虚的落差,孟鞍趴在床头看他的背影,灯光照在他裸。露的腰背肌肉上,阴影交错间,似有汗水的痕迹。 陆勘走到水吧前拿了瓶水,拧开递来床边给孟鞍,孟鞍喝了小半瓶,把水瓶还给他。 陆勘站在床边喝完了剩下半瓶水,孟鞍看着他喉结不断滑动,半靠在床头把头发往后撩了撩,微抬着脸轻声说,“我冷。” 陆勘低头扫她一眼,她斜躺在一侧,双腿曲起,长而密的黑发遮住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昏暗的光线里,她神情柔和而妩媚。 他坐上床把她搂进怀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低头又在她耳边说了句,“两点半了。” 孟鞍哦了声,偎在他怀里不动了,身体贴在一起,心里渐渐踏实。 此时两人身体都放松,孟鞍躺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倦意上涌,陆勘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睡会,我去给你拿相机。” 孟鞍手搭在他腰上,懒懒地说,“还早吧,你等会再走。” 陆勘没说话,手指绕着她的发尾缠了几圈,孟鞍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无声笑了笑,在他的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闭上眼。 他没再碰她,但孟鞍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笑着睁开眼,抬头问,“看什么?” 陆勘没回话,她仍是盯着他看,他只好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发,点着她额角一处,“你这里有颗痣。” “嗯。”孟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她这颗痣有头发挡着,平常看不见,“你今天才发现?” 陆勘摇头,“看见很久了。” “有多久?”她顺着问。 他手顺着她的额发,“我们和于山林他们出去玩那次,你在游泳池里说脚抽筋了,那天就看见了。” 孟鞍想了想,“记这么清楚。” 陆勘空着的手枕在自己脑后,笑了一下。 孟鞍仰脸亲了亲他的下巴,陆勘低下头,下颌擦过她的额角,床头柜上手机一连响了几声。 孟鞍推了推他,“你手机。” “短信。”陆勘伸手拿过手机,打开扫了眼。 两人靠得近,孟鞍没想去看,却仍瞥见了短信上方银行的图标,她转开脸,没有多看内容。 陆勘熄灭屏幕,解释了句,“我舅舅的转账。” 孟鞍应了声,陆勘也没再说什么。 正是温存的时刻,孟鞍还不知该不该开口问,先靠过去搂了他的腰,陆勘摸了摸她的背,低头瞅着她,“你还睡不睡?” 孟鞍没吭声,陆勘等了会,在她下巴底下挠了两下,孟鞍额头抵在他胸膛前笑了笑,笑完又安静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言语,孟鞍抬眼看他,对视几秒后,她开口问,“后来你和你舅妈还好吗?” 陆勘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去年到现在,我还没回去过,”他顿了顿,说,“我在部队和他们联系也不多,回去才会一起吃顿饭。” 孟鞍轻轻哦了声。 陆勘摩挲了会她的手臂,发现仍是一片冰凉,他拿起遥控器调高温度,又把自己的上衣盖到她身上。 她一直靠在他怀里没动,陆勘看不见她的神色,他略微沉默了会,说,“你不喜欢,以后不用和他们接触。” 孟鞍再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靠回去,低声说,“也没有。”她停了停,斟酌着说,“她也没说太多过分的话……” 陆勘等了等,没见她继续往下说,接过她的话头,“我爸妈走后,家里只有这两个长辈,上学时逢年过节我都是和他们过,他们这些年生活压力大,年纪大了还想照顾儿女,有些事难免做得欠妥,以后不会了。” 孟鞍听着他平淡的语气,心里忽悠着不上不下的,握住了他的手。 陆勘静了一秒,顺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你休息会,我去拿相机。” 孟鞍又在他怀里靠了半分钟,才起来啄了啄他的唇,“你去吧,我去洗个澡。” 陆勘拿相机回来时,孟鞍刚好吹干头发,收拾好东西,两人启程回营区。 回去的路上,孟鞍坐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快到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睡得久了,她头有些晕,喝了口水醒神,望向窗外,车驶在乡间小道上,经过一片荒草地,夕阳笼罩着远处小山峰,染上一层金色光斑。 黄昏到了,一天就要结束了。 孟鞍靠在窗边,说,“陆勘,你看天上。” “什么?”陆勘往外瞥了眼,“晚霞?” “对。” 陆勘看她一眼,夕阳照在她的黑发上,他放慢了车速,“你想拍吗?” “不用拍。”孟鞍轻轻回。 晴朗的夏日,晚霞每天都有,她只是觉得在黄昏时醒来,在他车上看到的这一幕很像电影画面,想着想着她看了眼时间,“你不会迟到吧?” “不会,快到了。” 十来分钟后,车停在招待所楼下,孟鞍解开安全带,探身去后座把相机包拿上。 这一动孟鞍就感觉到自己腰背酸痛,虽然他们这一天都在一起,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坐车,此刻她不知是意犹未尽,还是不舍,心里有些空落。 陆勘正赶着回去换衣服开会,孟鞍冲他笑了下,没耽搁时间,“我走了。” 手刚握上把手,她侧过头还想说话,见陆勘也正要开口,“怎么了?” “晚上还有空吗?”陆勘问。 “晚上我们开组会。”虽然明天也会见面,但难得的周日,他们晚上没训练,孟鞍想了想,说,“结束得早我给你打电话。” 陆勘点头,“行,你上去吧。” 孟鞍一边拉开车门一边下车,“你赶紧回吧,一会迟到了。” 拍摄临近尾声,晚上孟鞍几人和上海团队开了一次视频会议。 这次会议开了近三个小时,结束后没吃晚饭的纪灵烧水泡面,问孟鞍要不要一块吃。 孟鞍梳着头发,说,“不吃了,我出去一趟。” 纪灵刚接好水,抬头问,“出去谈恋爱啊?” 孟鞍笑了笑,“记得帮我把门锁了。” 孟鞍一下楼,就看见车停在院子角落里,陆勘人站在车外等她。 她跑了两步过去,“等多久了?” “没多久。” 孟鞍看他一眼,他显见是洗过澡换过衣服了,“今天晚了,就在旁边走走吧。” 陆勘带着她在营区里散了会步,快到熄灯时间,夏天的夜晚外面没什么人,只遇上几个巡逻的士兵。 走着走着两人走到一条空旷的水泥路上,旁边草坪上有才修好的小沙池,和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这儿离家属院近,修来给小孩们玩的。 沙池里不知是哪个小孩忘了辆红色小船,黑夜里格外显眼,孟鞍走过去,在花坛边又发现一把粉色的小铲子,拿起来问陆勘,“你们这小孩都在一起玩?” 陆勘跟着蹲下来,“同龄的会在一起玩。” “也挺好的。”孟鞍看见旁边沙地有小孩写了字,杜牧的山行,一首诗写了一半,笔迹稚嫩。 左右无事,她捡起旁边长木棍,闲散地跟在后边写这首诗,结果在地上写的没比这小学生好多少,陆勘看了眼,说,“你换根短的写。” “哪儿找根短的,”孟鞍把棍子扔在一旁,“不写了。” 陆勘捡起这根木棍,跟在后面把这首诗填完,他一边写,孟鞍一边凑过去看,“你可以啊,经常在地上练字吧?” 陆勘听得好笑,“和纸上写字有什么区别?”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手里拿着小木棍转了转,说,“小时候我爷爷家旁边有个公园,他退休后每天早上去晨练,晨练完他会拿毛笔沾水在地上写字,有时就带着我一起写。” “你会写毛笔字?”孟鞍看着地上的字问。 正说着话,孟鞍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一秒,抬头对陆勘说,“我妈。” 第57章 57 离别日期 铃声在安静的操场上响得突兀。 孟鞍站起来, 往外走了两步,接起电话,“妈。” 电话那端葛琬华应了声, 说, “你爸刚问我,你爷爷生日你回不回来?” 老人家是过农历生日, 孟鞍算算日子是下周末, 说,“我现在在拍摄,回不去,我给爷爷打个电话。” “随你吧, 你自己和你爸说一声。”葛琬华语气淡淡地又问,“你还在西北?” 又有一段时间没联系, 孟鞍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她回来了,说, “上个月回来了,现在在江城旁边一个县里。” 葛琬华似乎不感兴趣, 没多问, “哦,中秋你回不回来?” “中秋?”孟鞍下意识问, “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静了会,葛琬华说:“没事你就不回来了?”她轻哼一声, “孟鞍,我还是那句话,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要花在正确的事情上。” 闷热的夜晚让孟鞍身上出了汗,颈后的发丝黏在脖子上, 她捋了捋头发,回头瞧见陆勘坐在沙池边的水泥台阶上。 电话里葛琬华还在说话,“你其他的事我先不管,就说你一个年轻女孩天天往偏远地方跑,这肯定不是事业,至少不是一份好事业。” 孟鞍沉默地听着。 “你听见没?” 孟鞍嗯了声。 “今天晚了,电话里我就不说多了,就这样,我说的话你放在心里好好想想。” 一通电话打完,孟鞍在原地站了一两秒,转身回去时没注意脚下,把刚刚两人写的字踩没了,等坐下了才看见。 她把手机搁在台阶边上,陆勘看她一眼,“有事吗?” 孟鞍摇头,“我爷爷生日,问我回不回去。” “什么时候?” “下礼拜。”孟鞍手撑在膝盖上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我说不回去。” 陆勘点点头,两人沉默了半分钟,他转过头说,“毛笔字我写得不怎么样。” 孟鞍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刚才没说完的话,嘴角抿出一个小弧度,“噢。”想想又微微笑了下,“我也写不好,小时候我妈送我去学过一段时间,三年级的时候吧,写不好还被骂过一次……” 她望着夜空,暗叹了口气。 陆勘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孟鞍转过眼,看见他平静的眼神,没来由的,她的心松了松。 她不记得自己青春期以前,有没有过向别人倾诉心事的习惯,但到今天,她已经更习惯自己去消化和解决一切。 而现在,她不知哪根神经被触动,忽然有了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冲动。 孟鞍看着他说:“我妈对我总是不满意。” 陆勘迟疑地问:“她刚刚说你了?” “不算说……”孟鞍不习惯说这些,话说得很慢,“今天很客气。” 陆勘揽过她,孟鞍顺势把脑袋搁过去,靠在他肩头上默了会,说,“我和我爸妈不怎么联系,因为我们工作都很忙,我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常在家,只要在家他们就要吵架,我觉得他们生活在一起特别累,但吵了这么多年都没分开,以前我妈每次和我爸吵架,她都说是为了我才没有离婚。所以有些时候我觉得,她对我不满意也很正常。”她停了下,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只是有时候,我会不太想回家。” 陆勘第一次听她聊起父母,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了。” 孟鞍点点头,抬眼又看见他关切的眼神,笑了下,“又没什么,这样的家庭很多吧,反正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总有矛盾。” 陆勘拉过她的手,安静片刻,说,“以前我爸和我妈吵嘴,每次我都还没察觉,他们就和好了。” 孟鞍微抬起头,“那你爸和你妈挺好的。” 陆勘嗯了声,回想起很久以前,他也记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年了,那时他尚且懵懂,有一天父亲忽然把他叫进房间,翻出几张老照片,是父母年轻恋爱时在照相馆所拍,两人都穿着朴素的工装。 看完后父亲告诉他,一个人真正的爱情必然发生在心智成熟之时,因为那时才懂得包容、懂得理解,才有与人相伴一生的能力。而人一辈子能和另一个人拥有一份长久的感情,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对待感情切记不能轻易草率,在不该开始时开始,多半会伤人伤己。 那天父亲的话令他莫名其妙,当时的他也并未深想,多年以后,父亲说这些话时的模样和声音渐渐在脑海里模糊,这段话倒是记了很多年。 陆勘摩挲了下孟鞍的手背,“我希望我能做到和我爸一样。” 孟鞍抬眼去瞧他,他侧着脸没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且专注,她心口一热,回握了他的手,在他虎口处随意抚摸。 四周安静,只有细微的虫鸣声,仍是闷热,他的怀抱却令人安心。 她想起之前和他恋爱,是上份工作倦怠感最强的时候,他偶尔问起,她也和他提过几次工作上的事,也只是三言两语浅浅带过。 那时她以为她对他保持着新鲜感,所以即使他话不多,就那么两三句依然能让她心情放松。 而现在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她的心情又变得像白天一样轻松。 这天晚上,两人靠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孟鞍困得快要趴在陆勘肩上睡着,两人才离开这个空旷的小操场…… 这个周末过去,队里迎来了新一轮的课目训练。 拍摄接近尾声,孟鞍一行人白天拍摄,晚上孟鞍独自在房间对着场记表耐心地看自己的素材,归纳总结,最后检查需要补拍的镜头。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官兵们训练量却一点都没减,之前在高原,环境也恶劣,但不如这么明晃晃的高温让人难受。 一连大半个月,孟鞍几人都跟着队里早出晚归。 一晃到八月下旬,暑气稍减,队里放了半天周末假,大伙儿约着傍晚一块打篮球。 吃过饭,小程要回招待所洗澡,蒋小泉抱着球从后面跑来,“孟导,他们冰了西瓜在后头切,叫你们过去吃。”说完,又对要走的小程抬抬下巴,“哎,你吃不吃?” 小程气昂昂地走回来,“有西瓜为什么不吃?” 几人一同往后边空地上走去。 “哪来的西瓜?”孟鞍问。 “他们从附近老乡那里买的,特别甜,买了七八个。” 孟鞍惊讶,“这么多怎么冰?服务社冰柜放得下吗?” 蒋小泉笑笑,“哪还用冰柜啊。” 孟鞍到了才知道,大家用铁桶打了井水上来,把西瓜放在铁桶里凉一个下午,当作冰西瓜了。 西瓜刚拿出来,放在小桌子上,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旁,孟鞍和纪灵也凑到外围,陆勘抬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大家都才吃过饭,西瓜不是稀罕物,没人去抢,一个大瓜被快速切成数块,红色瓜瓤摆了一桌。 陆勘放下水果刀,没多想,拿了一块先递出去。 孟鞍一接过来,旁边一群人就夸张地“喔”起来,和孟鞍她们最熟的蒋小泉咧嘴笑着,问纪灵,“哎呀,这没拍下来?” 大家分着西瓜,分到纪灵手上,纪灵一边咬西瓜一边笑着说,“确实没拍,导演的爱情是另外的故事。” 孟鞍有些无奈地站到一旁,陆勘拣了块西瓜,走到孟鞍旁边,问,“累不累?” “还好。”孟鞍咬了口西瓜,“上午听见褚队让你去他办公室。” “嗯,待会去,”陆勘说,“你等会要去拍他们打篮球?” 孟鞍点头,“去补几个镜头就可以了,拍得差不多了。” 她吃了西瓜,嘴唇被西瓜汁染得更红,陆勘不由看她一眼。 孟鞍正巧撞上他的视线,她今天在外面热了一天,头发都被汗湿了,被他这么打量了眼,就问,“我是不是晒黑了?” 陆勘和她对视两秒,说,“没有吧。” 孟鞍切了声,“你犹豫了。” 陆勘莞尔,“哪里犹豫了?” 两人正说着话,蹲在一旁吃西瓜的人喊道,“孟导,你别和陆队在那说悄悄话了,大家正说呢,下个礼拜办晚会,你出不出个节目啊?” 九月退伍季到了,这个月底就是杨和平等一批战士的最后一班岗,孟鞍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队里按惯例会在这时办一场小型的送别晚会。 “我能出什么节目啊?”孟鞍回答。 她们在这里待了半年,大家和孟鞍都熟悉了,一开始大家觉得她人太漂亮,恐怕有脾气,不好接触,后来大家偶尔会一起开开她和陆队的玩笑,这才接触多了,发现她完全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有人打趣道,“张航宇说上回他们排吉他弹唱,你还教了他。来一段吧,孟导,都要走了,必须露一手给我们陆队看看。” 孟鞍牵了下唇,没理会他们的起哄,倒是被那人提醒了离别日期,拍完杨和平的退伍,他们就彻底结束全部的拍摄,要返回上海了。 她正想着,陆勘把她手里快啃完的西瓜皮抽出来,“别吃了,想吃再去拿一块。” 第58章 58 异地恋 章之恒原定要在八月下旬过来驻地一趟, 把关收尾工作,同时也和驻地领导见一面聊一聊,以示尊重。 因为临时有项目要开招商会, 最后没能成行, 所有事宜都全权交给孟鞍。 临走前孟鞍和章之恒开了一次很长的线上会议,根据场记表快速过了一遍素材, 确保所有镜头应收尽收, 选取的每个人都有清晰的故事线。 当晚会议开完,也代表孟鞍几人这次的工作基本结束。余下的五六天,只需要补充一些零碎素材,跟完杨和平的退伍拍摄。 没有紧锣密鼓的拍摄, 也不再跟着队里的起床号醒来,大家久违地空了下来。 孟鞍原本以为她不用赶着整理素材, 熬夜写方案,晚上可以和陆勘出军营, 一起在周边小村落走一走。 结果一天后褚柯就特意找到她,说他们在这里待了半年, 大家都很熟悉, 也希望他们能在周六的退伍兵欢送会上给大家出一个文艺节目,算是交流感情。 孟鞍想着他们在这里得到褚队不少照顾, 当下也没驳他的面子,但回去和纪灵小程他们一说, 三人都连连拒绝,都说自己不会唱也不会跳。 距离欢送会还有四天,事已经应下来,孟鞍只好自行准备,简单地自学了首歌。 这样她白天也要拍摄, 晚上才能借了吉他练歌,如此匆匆忙忙地过到周四,陆勘出营去参加军区举办的表彰仪式。 走前孟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周六下午就能回来,还能赶上欢送会。 周六队里放假,前两天下过小雨,气温降下来些,上午孟鞍和纪灵在小操场上拍摄大家排练的画面。 快到中午,众人收了吉他,孟鞍也关了摄像机。 马上要走了,纪灵和小程带了拍立得和大家合影留念。 孟鞍拿过他们放在一边的吉他,低头拨了两下弦,周围人聊天的聊天,拍照的拍照,她坐在一旁,练了一小段晚上要弹的间奏。 正弹着,有人往她背后看了眼。 孟鞍有所感地回过头,见陆勘穿着一身蓝灰色的军礼服,胸前别着资历章,手里拿着一顶大檐帽,站在篮球架下,隔着或坐或站的人群,看着她微微笑。 孟鞍没注意扫错一个音,站起来把吉他交给旁边人保管,走过去对他笑了下,“不是说下午回来吗?” “昨天就开完会了,今天上午没我什么事,我先回来了,褚队他们下午回。” “哦。”孟鞍目光在他身上睃巡一遍,她之前看他们穿过一次夏常服,倒是第一次见他穿礼服,军装笔挺,显得人格外精神。 他军衬上的领花闪闪发光,正午温度最高,他衬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她不由好奇问,“你热不热?” “有点。” 孟鞍朝他伸出手,“你的军功章呢?” “放宿舍了,你要看?” “你回宿舍了不换衣服?” 陆勘眼神不经意扫过她的长裙裙摆,“没来得及换,我带了蛋糕回来,天热奶油要化了。” “你放哪了?” “车里,”陆勘示意她车停在操场路边,“你等会带回去。” 虽然她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去随时可以买到蛋糕,但今天收到他带过来的蛋糕,心里还是有些开心,“谢谢。” 陆勘侧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色吊带长裙,“你今晚穿这个?” 孟鞍嗯了声,“就带了这条裙子,压箱子里皱了,我先穿上。” “你晚上唱什么歌?” “王菲的歌,没和你说过吗?”孟鞍说。 陆勘摇头。 正说着话,纪灵跑过来,对他们扬了扬手上的拍立得,“最后一张相纸了,给你们拍一张?” 孟鞍和陆勘互相看了眼对方,陆勘先站过来一步,拉过她的臂弯,“拍一张吧。” 孟鞍没拒绝,在他身旁站好。 纪灵拿着相机很快按下快门,相纸出来,纪灵拿给孟鞍,又和小程到一旁自拍。 孟鞍拿着相片等显影,抬头见陆勘看着她手里的相片,她想起他们从来没拍过照片,忽然也有些好奇拍出来是什么样子。 相纸上泛白的画面逐渐清晰,白色长裙和蓝色军装,两人站得很近,背后操场正好无人,远处有蓝天绿树,两人都是微微笑着,姿态闲适。 陆勘低头过来看照片,孟鞍松开手把相片给他看,相纸在他手上小小一片,他捏着照片看了会,说,“放我这了?” 孟鞍嗯了声,侧眼看他仍在看照片,忽而一笑。 陆勘拿眼瞥她。 孟鞍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这么久,贴床头算了。” 她声音带里带着笑意,促狭意味明显,陆勘稍微一想也忍不住扬了点唇。 “贴床头违纪,”他手指夹着相纸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下,“拿蛋糕去。” 晚上孟鞍化好妆,跟纪灵他们一起到操场,他们来得迟,操场上椅子已经摆得整整齐齐,人也坐满了,一眼望过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军装。 孟鞍他们坐在靠后排,这会信号也不好,电话打不出去,还好过了会指导员找到了他们,提醒孟鞍在第七个上场。 因为是图热闹的小晚会,节目都是临时凑出来的,没彩排过,大家都是第一次看。 节目过半,指导员提前来找到孟鞍,提醒她去后台准备上台。 带孟鞍到后台问人拿了吉他,指导员任务完成,准备回座位继续看表演,临走前好心提醒孟鞍,“陆勘坐在第三排。” 因为这特意的提醒,孟鞍坐上台下意识地扫了一遍第三排,然而天太黑,光全在舞台上,底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低下头便开始扫弦。 音响效果聊胜于无,又因为是淡淡的抒情歌曲,现场气氛并不如其他相声小品来得热烈,但孟鞍这首歌唱起来和原唱声音有几分相似,台下观众听得都还算认真。 陆勘坐在正对舞台中央的位置,从他的位置往上看,台上的人十分清楚。 他之前没听她唱过歌,唯一一次听她哼过歌,是她在家里弹尤克里里,那天的她令他印象深刻,以至于现在看她坐在台上,脑海里自然回想起那天的情境,仿佛与此刻重合。那天她也是这样微微低着头,拨弦动作熟练而随意。 周遭舞台漆黑,光都打在她一人身上,她又是一身白裙,整个人亮得晃眼,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她的声音婉转低柔。 他一时看得认真,却没仔细听她的词,待到注意起歌词时,只听到几句,“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她静静坐在那把高脚椅上,未曾抬头往台下看过,直到她一首歌唱完,舞台光灭了,旁边李驰才凑过来打趣道,“行了,别看了,上后头找她去。” 陆勘没搭理他,想了想又说,“她这会没空。” 孟鞍唱完拿着吉他还回后台,匆匆回到下面找到正在拍摄的纪灵和小程。 晚上活动办得热闹,连一向腼腆不爱说话的杨和平都上台吹了一段口琴,孟鞍看得出杨和平今晚情绪很激动。 毕竟,这么多年的青春就要散场了。 不知是不是被这伤感情绪影响,晚会结束关掉摄像机时,孟鞍心情也有些低落。 人群散了,她收起器材,和纪灵跟着人流往外走,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回头见是陆勘,笑了一下,“你坐在哪?” “三排中间,”陆勘也对她微微笑了下,问,“等会有空吗?” 旁边纪灵闻言,了然地接过孟鞍手中的器材,“都拍完了,没事了,去吧。” 时间不早,两人没走远,在营区里转了会,刚办了活动,来来往往都是人。 一直走到军史馆后头的一个小土坡上,才不见其他人。 前两天下过大雨,土壤还湿润,没办法坐,两人都站着,孟鞍看着周围,刚来这里时,陆勘带着他们逛了一遍营地,也转过军史馆,仿佛没过去多久,一转眼就要离开了。 孟鞍觉得这半年过得又快又慢,一路从高原到这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她昨天才走进高原上那顶小帐篷,又遇见了他。 她心里正想着事,陆勘从口袋掏出一枚奖章递给她。 孟鞍回过神,一枚金灿灿的奖章躺在她的手心里,黑夜里红色的五角星熠熠发光。 她看着这枚奖章,她不知道他在高原上演习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已经知道这枚奖章从何而来。 奖章放在手心里变得温热,孟鞍说,“我记得你家里还有几枚。” 陆勘嗯了声。 孟鞍今晚穿了细跟凉鞋配裙子,站久了脚累,现在索性蹲下来,陆勘也跟着她蹲下来,看着她把奖章拿远了看。 陆勘看她有些累,正想开口送她回去,她侧过头问,“一开始你为什么想当兵呢?” 这个问题她问过他们所有人,唯独没问过他。 “也没有为什么。我小时候就想当兵,高考就报了军校。”陆勘略微思索,“我爷爷以前当过兵,小时候我经常跟他一起看军事频道,就有了兴趣。” 孟鞍笑了笑,她还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过什么梦想了。 她偏头看着身旁他的侧脸,今晚离别的思绪仍在心间,不仅是他和她,还有一批人要离开这里。 其实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选择别的路可能会过得更好更舒服,但他们都选择了留在这里。 更多的像杨和平这样的人,也许平凡,也许渺小,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当成什么英雄人物,也仍然默默无闻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 或许因为他们选择了这里,才让更多人有了选择的自由。 而她这半年用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或光辉,或平淡,是他们的岁月,也是陆勘的岁月。 孟鞍轻轻叹息,“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陆勘牵了下唇,没说话。 “笑什么?” 陆勘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是舍不得部队,”他停了停,目光转回前方,“还是舍不得我?” 孟鞍抿唇笑了笑,把问题还回去,“你觉得呢?” 陆勘低头一笑,“问你个问题。” “问。” 陆勘稍微顿了下,才问,“你今晚在台上唱歌找我没有?” 孟鞍抬眼,见他眼神认真,也认真起来,“上台前杨指导告诉我,你坐第三排,我在台上找了半天没找到,太黑了。” 陆勘看着她点点头,又轻轻笑了笑。 他的脸离她很近,笑起来仿佛心情不错,注视着她,眼神清亮,孟鞍心中忽动,手伸过去碰了下他的手背,陆勘反手将她握进手里。 孟鞍看了他一会,低嗯了声,“我是舍不得你。” 周围静寂,陆勘和她对视着,她今晚涂了口红,双唇饱满红润,眼眸晶亮,他侧了侧身子,帮她把颊边碎发别去耳后,看着她说,“过段时间,我可以申请休年假。” 孟鞍微微笑了下,又说,“在这里也待习惯了,每天听着号声起,跟着你们吃食堂,还动不动要跑五公里,回去都怕不习惯。” 陆勘抬了抬眉,“你觉得这里生活好吗?” “还可以。” 陆勘又问,“那高原上生活也好?” 孟鞍想了想,“也还行,就是洗澡太麻烦了,风沙太大了,半夜太冷了,紫外线也强,还有高反。”说着说着,她笑了,“好像也没什么好……” 陆勘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辛苦了,去上海你能不能休息会?” “还不知道,如果正式开始剪辑,至少要一个月。”孟鞍看他一眼,“等我从上海回来你再休假。” 陆勘嗯了声。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现在同在营地,他们虽不能私下相处多久,但好歹每天都能见上。而她去到上海后,两人距离更远,周末见一面都不可能。 各自想着都没出声,陆勘捏了捏她的手掌心,先开口,“我如果放假可以过去找你。” 孟鞍嗯了声,托着下巴说,“到时候再商量吧。” 孟鞍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是周日,上午陆勘开车和她去县城待了会,两人在县里转了转,晚饭前陆勘把她送了回来。 回到招待所房间,其他人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晚上孟鞍把行李收拾好,器材检查完毕,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队里送他们的车等在招待所楼下,陆勘上楼帮孟鞍几人把行李搬了下去。 楼下,褚柯亲自过来送他们,几人在一起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褚柯很明白地笑笑,扫了眼旁边的陆勘,“行了,我不耽误你们道别了。” 如果说此前孟鞍心里是被离别的气氛感染,此刻在车门口看见陆勘也有了离别的实感。 之前很多次,他就是这么送走她。 陆勘手上还提着她随身的托特包,她对他笑了笑,朝他伸出手,“给我吧,我走了。” 陆勘看着清晨阳光里的她,轻轻把她带进怀里,抱了她几秒,在她耳边低声道,“到了告诉我。” 孟鞍和纪灵一行人坐上车,一上车大家聊了几句,都开始补觉。 孟鞍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山间小道的景色,雨后树叶落了满地,早晨气温也渐渐转凉,漫长的夏天就要过去,秋天快来了。 “这里信号太差了,终于发出去了。”坐在后排的纪灵拍拍孟鞍的肩,“看手机。” 孟鞍打开手机,收了一会消息,才收到纪灵发过来的微信,五张图片,不知道纪灵什么时候拍的,都是她和陆勘在说话。 纪灵凑过来问,“拍得不错吧?” “还行。”孟鞍一张张滑着。 “看你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你难受了,想着发给你看看,让你高兴高兴。” “我没难受。”孟鞍关了手机,无奈地摆手让她赶快回去坐好。 车转过一个大弯,离营地越来越远,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车窗上,孟鞍想,她又要开始谈异地恋了。 第59章 59 视频电话 飞机落地是下午五点, 正好是晚饭时分,章之恒订了餐厅给他们接风洗尘。 刚结束工作,众人兴致高昂, 又开了几瓶酒, 聊到九点多几人才一起回酒店。 一天舟车劳顿,又喝了酒, 孟鞍回酒店洗完澡, 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就上了床。 睡前她给陆勘发了微信,问他要不要打电话。 落地时她就给陆勘报了平安,那会她正在出租车上,没聊两句。晚上他知道她在饭局也没打扰, 让她结束了再告诉他。 消息发过去,没有很快收到回复, 大概是他没看手机,孟鞍拿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等了会, 酒意上头,在彻底睡着之前又发过去一条“我要睡了”, 关了灯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久违地睡到了上午十点, 孟鞍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从床头柜拿过手机, 微信上有三条陆勘的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是早上六点发来的微信:醒了告诉我。 孟鞍回复了他, 又出去查看了工作消息和新邮件,看完后重新点进和陆勘的对话框,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几秒呆才关了手机,下床拉开窗帘。 孟鞍起来洗漱好,点了咖啡和三明治送到酒店, 慢悠悠地吃过早餐,准备化妆时,才收到陆勘的微信:方不方便打电话? 孟鞍直接给他拨过去一通视频电话,他很快就接了。 接通后画面很晃,只出现了一秒他的下巴,接着就是他作训服的画面,旁边还有别人说话的声音,她把手机架在一旁没作声,涂起了防晒。 “吃饭没有?”陆勘突然出声。 “刚吃了早餐。”孟鞍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他站在树干边,隔着屏幕看不算清晰的男人脸庞,她莫名感到不习惯,“昨天我喝了一点酒,回酒店太困了,没等到你消息。” 陆勘顿了顿,“昨天章之恒和你们一起吃的饭?” 孟鞍正描着眉毛,说,“对,饭是他请的。” 陆勘看着她化妆的动作,没说什么。 无声几秒,孟鞍往屏幕瞟了眼,陆勘开口问,“等会要出去?” “嗯,出门开个会,小纪说公司离得不远,一起走过去,正好消消食。”聊起来孟鞍顺便提起 ,“小纪没什么事了,在这边玩几天就打算走了。” 两人闲聊几句,孟鞍的心情放松下来,化完妆,说,“好了,你去吃饭吧。”她回过身拿起自己熨好的衣物,“我换衣服了,晚点再说。” 九月的上海依然很热,孟鞍和纪灵顶着大太阳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了公司。 到公司两人去茶水间拿冰水喝,章之恒泡着咖啡过来,哭笑不得,“你们不能打个车吗?” 纪灵灌着水说,“我们现在不晒太阳还不习惯了。” 孟鞍被她逗笑,刚刚来的路上,小纪就抱怨说她现在有生物钟,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就醒了。 稍作休整,几人进了会议室,今天的会议比较简单,先和章之恒的后期团队见一面。 这支团队常年和章之恒合作,默契度很高,但他们手上正在做另一支片子的调色,重心暂时放在那边,因此这段时间只是一起看素材,讨论剪辑思路。 孟鞍是第一次拍纪录片,也是第一次和章之恒合作,在他的团队里,分工协作,拍摄时他给了她很大的自由度,现在后期阶段,他也给了后期团队最大的自由度。 会议开到晚饭时分结束,走出会议室,章之恒问孟鞍和纪灵晚餐怎么解决。 纪灵早就约了上海的朋友聚餐,孟鞍说不饿,打算先回酒店写一版自己的剪辑。 章之恒扬扬眉,又问,“还没问你,现在你觉得拍纪录片怎么样?” 孟鞍点点头,“挺好。” 章之恒拿着车钥匙,跟她们往外走,闲聊般说,“可能没有拍综艺挣钱,但干起来心里不虚,而且探索未知的东西比较有吸引力对不对?” 纪灵一乐,“章导,不要打情怀牌,有话请直说。” 章之恒笑着摇摇头,继而正色道,“小师妹,很真诚地邀请你,如果觉得不错的话,要不要考虑过来上海,来我的工作室?” 孟鞍看他一眼,刚想说话。 章之恒抢先开口,“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先好好考虑一下。” 孟鞍这些天工作相对轻松,偶尔开会,闲时她和纪灵一起在上海逛了一圈,其余时间就待在酒店看素材。 半年的素材一帧一帧看过去,那些熟悉的人物和故事出现在眼前,每一帧画面都能让她想起了拍摄的那一刻,想起在部队的生活。 再次看素材,也让她再次觉得这是一次很特别的工作经历,拍摄纪录片让她看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真实的人物、真实的情感,而她也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实实在在的联接。 纪灵回厦门前一天,孟鞍和她找了家餐厅吃道别饭。 两人都点了葡萄酒,边喝着酒,孟鞍问纪灵,“回去后打算干什么?” “先出去旅游一阵子吧。上半年实在太累了,下半年不干了,工作明年再说吧。”纪灵舀着盘子里的蟹肉烩饭,“你呢?” 孟鞍以前做综艺项目是必定要全程盯后期,有时排播压力大,熬大夜也是常有的。这次后期时间倒充裕,而且项目是章之恒的,很多事都不能越俎代庖。 孟鞍抿了口酒,说,“等这边理得差不多了,粗剪一版看看效果,我就先回去了。” 纪灵点点头,又抬眼瞄她,“章之恒的邀请,你打不打算答应?” 孟鞍摇头,“已经拒绝了,我不想过来上海。而且这个项目合作得愉快,下个项目也不一定。”她挖了一小块蛋糕,漫不经心地说,“这次跟他合作,本来也是机缘巧合,那个时候我辞了职,他正好找我拍这个片子,我就答应了。” 纪灵笑,“还好你答应了。” 孟鞍也弯了下唇,吃了几口蛋糕,说,“不过这段时间,我倒有个新想法,我想筹备一个工作室,自己接项目自己做。” 纪灵一愣,“拍什么?” “还是拍纪录片。”孟鞍说。 “想法倒可以,”纪灵斟酌了下,说,“但你自己独立拍纪录片,承担风险不说,收益大概率不如你以前做综艺。” 孟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纪灵继续说,“你要想拍纪录片,不也可以找找章之恒他们这些成熟的工作室,看有没有想做的项目,项目聘还自由。” 孟鞍沉吟片刻,说,“嗯,我再仔细想想。” 吃过饭,孟鞍和纪灵一起回到酒店,纪灵是明天的早班机,告别后,两人各回各的房间。 孟鞍回房间卸了妆,打开电脑坐在书桌前继续看素材。 看了半个小时电脑,她觉得眼睛酸胀起来,合上电脑,站起身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繁华夜景,霓虹璀璨,万家灯火。 也许是今晚喝了些酒,也许是刚刚和纪灵告别,又看了很久在部队的素材,她忽然很想和陆勘说一说话。 她打开手机,给陆勘发了一条微信:你有空给我打个视频电话。 虽然这样说,孟鞍仍在屏幕前等了会他的回复。然而消息发出去,很久没有得到回复。 孟鞍知道,工作日晚上八九点,想必他有训练或者有其他什么事,手机没有带在身边。 孟鞍熄灭屏幕,没有再等,在窗边发了会呆,刚想从包里找出眼药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陆勘打来的视频电话。 孟鞍连上视频,那边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他的肩膀,她问,“你在哪呢?” “操场附近,你等会。” 画面里渐渐有了光,陆勘站到了路灯下,孟鞍看他似乎出了些汗,“今晚夜训吗?” 陆勘点头,“刚下训。” 孟鞍哦了声,“那你先洗了澡休息会,我们再打电话也可以的。” “没事。”陆勘看她戴着框架眼镜,问,“你在工作?” “没有,刚看了会素材,现在在休息。”孟鞍看着屏幕里的人,即使有光画面也不怎么清晰,五官轮廓朦朦胧胧,眼神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有丝疲惫,“你累了吧?” “不累。”陆勘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不让汗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你今天做什么了?” 孟鞍头靠在窗边说, “明天小纪就走了,今晚和她出去吃了饭。” 陆勘打量着她的表情,“你舍不得她了?” 孟鞍被他问得不自觉笑了下,“说舍不得也有点吧,我们一起工作了半年,同吃同住,还住过一间帐篷。” “有机会还会见的。”陆勘看着屏幕,说,“鞍鞍,中秋节我们不放假了。” 孟鞍静了静,轻轻哦了声,“不放就不放吧,放两三天你飞来飞去也累,我这边也有事。” 陆勘在那边沉默了一会。 孟鞍也没再说话,她站的位置正对空调风口,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陆勘看她穿的无袖连衣裙,说,“先去披件衣服吧。” 孟鞍把手机放在书桌的抽纸盒前,去找了条坎肩披上,坐回书桌前,看陆勘已经在操场边坐下,他随手捡了根小木棍。 换了个位置,没说几句,视频就卡了起来,她皱眉,“你那边信号不好了。” 陆勘到处走了一圈找信号,画面仍是糊成一片,声音也断断续续,他才结束训练,孟鞍也不忍他来回折腾,心里叹口气,说,“信号不好算了,你先回宿舍洗澡休息吧,我继续看素材了。” 陆勘听她还要工作没再打扰,嘱咐了她几句早点休息,结束了视频。 关掉手机,孟鞍屈膝坐在椅子里,看着合上的笔记本电脑,迟迟不想打开,一时觉得房里实在太安静。 她又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暮夏的夜,风也不那么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情无端就低落了下来。 上海明明不是陌生的城市,此刻她在高层往下看,却觉得这城市太大,人都渺小起来。 默默愣了会神,孟鞍关了窗户,拿起睡衣,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从浴室出来她吹干头发,打开电脑准备再工作一会就睡觉,电脑上登录的微信跳出一条消息,是陆勘半小时前发来的一张图片。 孟鞍点开,图片加载在大屏幕上,是他自己拍的一张沙子地的照片,地上写着四个字——鞍鞍晚安。 照片很暗,仍可见他的字遒劲有力,孟鞍看着,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小弧度,退出去给他回了句晚安。 她没关掉对话框,滑动鼠标翻起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他们都不是爱发信息的人,之前天天能见面时,线上聊天就不多,这几天虽然多了些,但也不是即时回复,聊天记录没一会就翻完了。 孟鞍滑下去,看着最新的对话,又点开他发的那张照片,放大看了看,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写的,仔细看了会她也看不出来,关掉了图片。 她喝了口水,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夜色还是很美,她的心底莫名就柔软起来,少了一丝怅然。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坐在书桌前认真工作了起来。 …… 孟鞍独自待在上海大半个月,中秋节过后,下过几场小雨,天气渐渐转凉,孟鞍没带多少秋天的衣服,这边后期已经开始粗剪,有章之恒把关,少了她很多事。 临近国庆假期,她准备回去一趟。 回去之前,她给陆勘说了一声。 队里中秋没有放假,接下来的国庆假期还不知道会不会放。 实际上,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陆勘就没休过完整的一天假,但因为下个月队里要准备转场训练,暂时也不能申请休年假。 孟鞍想了想,觉得等她回去后,她过去找他也可以,她现在对营区环境也熟悉,可以直接住在招待所。 陆勘也没说好不好,就说让她再等等他的消息。 他既然这么说了,孟鞍就继续等着。 九月底,她回到江城。 又是三个月没回家,家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叫了保洁来打扫卫生,自己去洗车加油,把大半年没开的车送去4S店保养,又趁着太阳好,在家里洗洗晒晒两天,终于把家里整理干净。 完全闲下来的第一天,孟鞍感到非常不习惯。 她早晨起来去花市买了新鲜花束回来插花,摆在客厅和餐桌。 又花了一个小时切菜备菜,给自己做了一顿午餐,还煎了一条桂鱼,没吃完的菜放进了冰箱。 下午她找了部想看的老电影,明明是难得的闲暇时光,一空下来没事做,她却时不时要看一眼手机。 一场电影看得她心浮气躁,其实以前恋爱时,他也常常没空回复她的消息,那个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她自己工作也够多,忙着忙着都记不起来。 朋友圈里纪灵更新了在巴厘岛度假的照片,小程也在准备进下一个组。 只有她无所事事,尹蓓蓓不在,她又外出工作大半年,更没别的朋友约她出门,就这么独自闲在家里。以前她休假时也是自己一个人独处,看风景看电影,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可现在心里挂了事,也没那么自在了。 其实也就半个月没见,哪里就有那么想看见他的消息呢? 这样过了一天,孟鞍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先前有个自己成立工作室的想法,又碰上周末,索性打电话约了以前相熟的业内前辈吃晚饭,问一问他们的意见。 一顿饭边吃边聊,吃完天色已晚,今晚她们都没喝酒,互相道别后孟鞍开车回家。 她现在住得离市区远,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家,进家门喝了口水,她在沙发上坐下,给陆勘拨了通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一接起他问,“到家了?” 今天周日队里休息,下午惯例政治学习,晚上有空,他很早就联系她了。 当时她正在吃饭,吃完她给他回了通电话,他让她专心开车,回家再说。 “刚到。”孟鞍回答,又问,“你在宿舍吗?” “嗯,李驰和他们打球去了。” 孟鞍哦了声,“你一个人在干嘛?” “看书,”陆勘稍作停顿,“等你电话。” 孟鞍笑了一声,“我今晚约了几个制片人吃饭,聊得晚了。”她靠在靠枕里,问,“能不能视频?” 陆勘让她等会,挂了电话,过了半分钟,他的视频拨过来。 孟鞍看他坐在书桌前,笑了笑,问,“你国庆还回不回来?” 陆勘点头,“正想告诉你,不出意外能回。” “真的?”孟鞍有些惊喜。 陆勘看着她的表情微微笑了下,“真的,下午我和褚队申请了,他同意了。” 孟鞍了解到的是,他们节假日如果有战备有任务,全队不放假。如果放假,就是轮流放假。而陆勘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申请过假期,怎么轮都能轮到他。 当时她还好奇问过他为什么不休假,他说放假回家他也没事,不如把机会让给别人。 “那你放几天假?”孟鞍接着问。 “现在还不知道。” “好吧。”他能回来,孟鞍已经很高兴了,她趴在抱枕上,想起今晚谈的事,和他聊起来,“我今天和她们吃饭,是想咨询一件事,问问她们的意见。” “什么事?” “我打算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孟鞍慢慢说,“我喜欢拍纪录片的感觉,现在也不打算重新回去拍综艺了,想了很久,我觉得要么自己接项目,或者自己写提案找平台合作,这样能自由度大一点。” 陆勘听着她的话点点头,“她们怎么说?” “有支持的,也有劝我慎重考虑的。”孟鞍简单总结,“主要就是前期投入大,回本慢或者可能不回本。” 她撑着脑袋,语气有一丝迷茫,“但她们也说,现在市场比以前好。” 陆勘不了解她们专业方面的东西,看着她问了句,“你自己想不想做?” 孟鞍看着屏幕里他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想。这件事我考虑了挺久,利弊参半吧,但我想尝试一下,去自己拍一部片子。” “那就做吧。”陆勘说。 孟鞍眨眨眼,“你支持我?” 陆勘点头。 孟鞍有一会没说话,放松地躺在沙发扶手上,瞧着屏幕里他的脸。 短暂的安静里,陆勘把手机拿近了,看着屏幕那头孟鞍淡淡的笑容,自然地问,“你钱够不够?” 孟鞍一愣,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 陆勘见孟鞍表情略有凝滞,停顿了两秒,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是我这里还有一些钱,也用不上,如果你有用,不如拿给你。” 第60章 60 跟你回家 孟鞍坐起身, 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 她想开一个工作室,说支持,没什么比金钱支持更实在。 他是好意, 孟鞍却不太想接受。她经济独立多年, 父母的钱都没再要过,更别提拿男朋友给的钱。 况且, 他本来也没有义务去负责女友贸然的创业想法。 隔着屏幕, 有时他们可以完全放松地想聊什么就聊什么,但有时,话说得不好就容易伤感情。 孟鞍知道有些事虽然没人提,但彼此心里都还记着, 当初分开时发生过什么样的矛盾。 如果她仍然不领情,他或许嘴上不说, 但心里会不会依然认为她还把他排除在生活之外? 短暂的安静过后,孟鞍清了清嗓子, 没避讳地问,“你不想买房了?” 陆勘神色微顿, “买了我不住, ”他又停了下,口吻很淡, “你也不住,暂时先不买了。” 孟鞍没评价他买房的事, 慢慢和他说,“开工作室这件事,我是挺想干,也想了很久,之前辞职时, 心里就有这么个念头,当时是想以后要多点话语权,只是一直没想好具体要干什么。” 陆勘嗯了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现在呢,是想得差不多了,但我也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失败,市场一般,我经验也不多,赔钱的几率很大,创业都是有风险的。” 陆勘听着点了下头,说,“这些我不懂,但是,鞍鞍,我是觉得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都能做成。”他的语气一本正经。 孟鞍微微扬起眉毛。 这些年她得到过许多人的夸奖和肯定,有些是真心实意,有些是逢场作戏,类似的话她听过很多。 但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说得仿佛比她自己还笃定,让孟鞍觉得这是一份珍贵的肯定。 孟鞍抱着抱枕,对镜头笑了下,“好吧,谢谢你的信任,”她停了一会儿正色道,“但是你的钱我不能拿。” 陆勘表情没变,“为什么?” “钱我自己还有,打算是先试着去做做看,投入暂时也不会太多,我的钱应该够用。”孟鞍迟疑几秒,声音轻了些,“另外,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如果经济上有牵扯,反而会变得复杂了,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先跟你讲清楚我的想法,你不要误会我。” 陆勘领会了下她的意思,虽然没觉得会有多复杂,琢磨了会开口说,“我是想钱放在我这也没用,你既然想开工作室,还有犹豫,多些钱也让你少些后顾之忧。当然,我是和你商量,你有顾虑我也理解。” 孟鞍看着他没有出声,他脸上神情和她一样认真。说实话,这样无条件的支持让她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知道了,”暖黄的台灯光线将他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柔和,孟鞍趴在抱枕上看他,“这样吧,钱你还是自己拿着,我如果真的需要帮忙再说。其实我只是有新的工作打算和你聊一聊,也还没有那么快开始。” 陆勘摸了摸后脖颈,靠在椅子上点了点头,没强求,“那听你的。” 说完这件事,孟鞍想起来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几号开始放假?是1号回来吗?” “大概率1号,有变动我再和你说。” 孟鞍嗯了一声,“你买了票把车次发给我,我去接你。” 陆勘笑了下,“1号人多,我自己回就行,你在家等我。” 打完视频,孟鞍整理了一下家里的卫生,去浴室卸妆洗澡,睡前拿起手机看了会。 尽管才聊过天,打开手机时,孟鞍还是无意识地点开了和陆勘的微信聊天框,又点开他的头像,翻了翻他约等于没有的朋友圈,反复了几次,才发觉自己有些傻。 窗外的夜很静,她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里翻着手机,心里难免有丝孤单,可也有些许轻松愉悦,更多的是感觉心脏被泡在温水里,暖融融的感觉蔓延在心底,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中枢神经持续兴奋,睡了很久都没睡着。 这个点陆勘他们已经熄灯睡觉,孟鞍没有打扰他。 她点开手机里之前保存下来的纪灵发的照片,又翻了一遍。 其实她一直都不大喜欢拍合照,可现在翻起这些照片,也像很多人一样觉得这是种记忆。几张照片她翻了很久,睡着之前,她想或许她以后也可以多拍些照片。 天气最后热了几天,国庆节一到,气温骤降十多度。 假期车票不好买,陆勘只买到下午回来的一班高铁,过来孟鞍这里最快也要晚上八点。 这一天孟鞍都没安排事,上午她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了菜,下午在家炖了一锅鸡汤,自己喝了一碗,剩下的留给陆勘。 她本来还说过开车去接他,没想到今年国庆游客更多,城区大堵车,市中心和景区的地铁站都在排队。 她现在的住处和高铁站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陆勘一路堵车,九点了还在路上。 等待的过程最磨人,孟鞍在电视里找了一档歌唱类节目看,歌手们唱着耳熟能详的曲目,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首首歌听过去,听得她有些不耐烦时,手机响了一下,是陆勘发来的一条微信:【到小区门口了。】 孟鞍本来都快困了,这下瞬间清醒,她站起来,走到窗边,从十二楼往下看什么都看不见,不知出于一股从何而来的冲动,她不想再等,拿着手机,打开家门就下了楼。 她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单元楼的玻璃门外,身形高大的男人提着一只黑色旅行包走在小道上。 孟鞍的心突然快速跳动了几下。 今天降了温,晚上温度更低,他还穿着件黑色短袖,似乎也已经看见了她,小跑了过来。 她从里面打开单元门,陆勘跑到她面前站定,看着她身上的睡衣挑了下眉,“怎么下来了?” 一个月没见了,隔着一道门框,门口的灯照在他的脸上,过于明亮。 孟鞍恍惚了几秒,微微笑了下,说,“你第一次来,怕你找不到。” 孟鞍带他进了电梯,刷卡上楼,摁指纹开门,家里灯亮着,电视还没关。 陆勘反手关上门,包搁在玄关柜子上,站在门口地毯上准备换鞋,正想问孟鞍有没有他的拖鞋。 孟鞍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就吻了上来。 陆勘反应了半秒,搂住她的腰,让她贴向自己,低头回应她。 电视里的歌还在唱,好久不见,两人顾不上说话,抱在一起越吻越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唇舌,久别的想念都融在这个吻里。 不知过了多久,孟鞍吻得微微喘起气,嘴唇都有些发烫,才想起来轻声问,“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鸡汤,给你下碗面条?” “不饿,车上吃过了,”陆勘抱着她,他坐了这么久的车,自觉风尘仆仆,手摸着她的背,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这有我穿的拖鞋吗?我先洗澡。” “哦,有。”孟鞍从他怀里出来,到鞋柜里找出一双男士棉拖,又找出一双大码凉拖,“洗澡穿这个。” 孟鞍进去客厅关上电视,拿杯子自己喝了口水,又给陆勘倒了杯水。 陆勘跟在她身后进去,接过水杯喝了口,站在沙发旁环顾她的家,这里比她之前住的房子大很多。 他听她说过是去年十二月搬来的,房子空了大半年,没怎么住过,客厅里东西放得少,显得冷清,电视柜上摆着一个花瓶,里头插着一束蓝紫色的花。 “你去我房里的浴室洗吧,给你放了新牙刷,蓝色那把是你的,毛巾我挂在架子上,白色的。”孟鞍指着他的行李袋,又说,“你把行李叠一叠,看看有没有要洗的东西,拿出来等会一起洗了。” 陆勘低头听她说话,头顶灯光照在她脸上,柔和的眉眼,红晕未消的脸庞,她所有的表情都是那么清晰,他忽然笑了下。 孟鞍看他笑了,也跟着扬了点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拽进怀里。 陆勘下颌抵在她额角摩挲了下,低声说,“你别忙了,去床上等我。” 孟鞍这间房子是两个浴室的格局,陆勘进了主卧浴室,发现洗手台边放着一套深灰色的男士睡衣,他拿起睡衣看了眼。 洗手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孟鞍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在这些瓶瓶罐罐旁边,两只漱口杯挨在一起。 陆勘看了会,牵了下唇,拉开浴室的门。 孟鞍坐在床上数了会浴室的水声,陆勘洗澡非常快,没多久水声就停了。 过了会,陆勘穿着睡衣走出来,孟鞍看见他穿了衣服,才记起她洗完澡,顺便给他放了套睡衣在浴室,是她在上海逛街时买的。 她在床上站起来,陆勘走到床沿,她这么站着,比他高出不少,他抬起头看她,孟鞍手环上他的脖颈,低头看着他的脸,“要我等你,你还穿衣服。” 她呼出来的气息拂在他脸上,陆勘抬了抬眉,“不是你给我准备的?” 孟鞍和他鼻尖相触,若即若离地挨着他的唇,头发落在他脸侧,四目相对,她眼睛晶亮,又笑得弯起来,朝他脸上轻轻吹气。 陆勘觉得嗓子有些痒,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抬手握住她的后脑勺,亲了亲她的唇。 孟鞍搂紧了他,低头和他额头蹭了蹭,“陆勘。” 他嗯了声。 她也不说话,眼角眉梢都是笑,互相看了一秒,陆勘贴着她的唇,用了点力吻她。 亲着亲着,她的头发丝亲进嘴里,陆勘把她头发捋开,孟鞍垂眼看着他,脸颊微红,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唇挨在他耳廓,嘴里轻轻哼了声。 下一秒,陆勘把她打横抱起,放她躺在床上。 孟鞍和他对视着,心脏怦怦地跳,朝他张开双臂,陆勘没犹豫,身体压过来,搂着她上上下下吻起来。 …… 不多时,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彼此身上都出了些汗,孟鞍心跳越来越快,垂眸看着他的手指拢着她,鼻息灼热地拂在她身上,她浑身发烫,酥酥麻麻,指了指床头柜,“拿过来帮你戴……” 陆勘低头盯了她两秒,她脸上都是动情后的红潮。 他默不作声地拉开抽屉把东西递给她,她起身过来,手上动作一番,他已是气息不匀,闭了闭眼,抱着她躺下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彼此感受了好一会,孟鞍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贴在他耳边轻声问,“想不想我?” 陆勘闻言撑起身体去看她,她半点没闪躲地回视他,雾蒙蒙的眼睛里含着笑意,他低头吻住她,低低嗯了声。 孟鞍抱着他的背,他的肩膀完全盖住了她,太久不见,彼此都很想念对方,一时都动得激动,孟鞍配合着他,侧过头胡乱去亲他,“我也很想……” 她话没说完,微蹙起眉哼了几声,陆勘听着她的声音,又等她几秒把话说完,而她之后闭上眼睛不时轻吟,再不说话。 陆勘看着她失笑片刻,不禁加重了力道。 孟鞍喉咙里低吟出声,睁开眼,他又恢复了原先的力道。 孟鞍看着身体上方的男人,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神情无比专注,眼神里欲。望不掩,隐隐还有几分忍耐…… 她心跳了跳,凑过去吻他,“你不要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很舒服。” 陆勘因为她这句话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仿佛有电流贯穿全身,随后紧紧抱住了她。 …… 久别重逢的夜晚,孟鞍身心都十分愉悦,结束后又吻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同他厮磨,真正结束后,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地躺在他怀里。 抱在一起平复完,陆勘替她整理凌乱汗湿的额发,“你想再躺一会,还是现在抱你去洗澡?” 孟鞍累得快要睡过去,随口嗯了声。 陆勘看她的模样,起身抱她去浴室洗澡整理,回到床上,孟鞍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床上另一个枕头,也套着和床单同色系的浅紫色枕套,陆勘躺在枕头上,看孟鞍睡着的侧脸,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睫毛垂下一动不动,是累极了。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和她一同睡去。 …… 孟鞍这一觉睡得很沉,半点梦都没做,醒来时房间还黑着,窗帘外透出一丝远处灯光,天还没亮。 靠在一起的男人身体很热,孟鞍太久没同他睡一整晚,侧过身打量起他的睡颜。 光线太暗,她只能隐约看见他的鼻梁轮廓,他呼吸很浅。孟鞍趴在自己枕头上看了他一会,也没碰他,可过了两分钟,他就动了动,头侧过来,眼睛忽然睁开。 黑暗里四目相对,孟鞍吓了一跳,“你睁眼没缓冲的?” 陆勘才醒来,声音有些低哑,“你没看见。”他伸手从床头拿过手机看了眼,“五点,你怎么醒了?” “不知道。”孟鞍靠过去,头搁在他肩上,“你怎么也醒了?” “突然醒的。”他另一边手臂侧了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再睡会。” 孟鞍嗯了声,靠在他的肩头不再说话。 黎明之前,外面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昨晚他回来尽顾着折腾,现在安静下来,孟鞍才有了他会休五天假的实感。 她睡了会没睡着,脑袋动了动,陆勘也跟着她动,孟鞍就知道他也没睡,凑过去说,“今天有场音乐剧,你想不想去看?” “几点看?” “晚上七点。” 陆勘阖着眼道,“晚上七点的事,你早上五点就起来?” 孟鞍笑了笑,“我没起来。”她想起来剧院地址离他家很近,又问他,“你这几天要不要回家?” 陆勘想了想,“有时间的话,我回去打扫一下家里卫生。” “房子空久了是要打理,”孟鞍挽住他的胳膊,“我可以跟你回家住。” 60-64 第61章 61 也会想你 陆勘感受着肩膀上她倚靠过来的重量, 被子和枕头上似乎都沾染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她睡在一旁如此清晰,温暖可触碰。这样寂静的深夜,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陆勘伸手搂她进怀里, 吻了吻她的长发。 孟鞍躺在他怀里,手搭上他的腰, 闭上眼睛回抱住他。 陆勘身体轻轻压过来。 孟鞍不觉得难受, 还是推了推他,笑着说,“干嘛。” 陆勘没吭声,他的身体又硬又烫, 孟鞍推了一会也推不动他,黑夜里搂在一起没动作也让人心猿意马, 两人的身体随着彼此的呼吸细微起伏,渐渐热起来。 孟鞍摸着他背上肌肉, 喉咙里嗯了声,“别睡了。” …… 孟鞍再醒来时, 床铺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下床拉开窗帘, 初秋和煦的阳光照进房间,让人一大早就有了好心情。 孟鞍走出卧室, 听见厨房声响。走到厨房门口,见陆勘站在燃气灶前,手里拿着锅铲,锅里不知在煎什么,满屋的油香。 抽油烟机工作发出嗡嗡响声, 火苗烤着锅底,锅里油煎声滋拉作响,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他身后,他的背影融在这早晨的烟火气里。 陆勘动作利落地起锅,盛出一张叠成三角的饼放在盘子里,接着又舀了一勺面糊下锅。孟鞍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一把勺子,被他找了出来。 陆勘在这时偏头看向窗外,余光瞥见孟鞍的身影,回头扬了下眉,“醒了?”他留意着锅里,说,“早餐马上好。” 孟鞍走进去,忍不住从背后环抱住他,“好香。”她的手离锅近,热气撩着她的小臂,她想起来一件事,“家里面粉放好久了,不知道过期没有?” “我看了,没过期。”陆勘给锅里饼翻了个面,“你喝牛奶还是喝咖啡?” “喝咖啡,你也来一杯?” “好。”陆勘感觉到她脑袋贴在他背上,笑了笑,“油烟大,你出去等吧。” 孟鞍洗漱完,陆勘已经把早餐端上餐桌,两副碗筷摆在一旁,他坐在椅子上剥水煮蛋。 孟鞍从橱柜里找出一对崭新的咖啡杯,做了两杯拿铁,因为有人等,动作急了,拉花没太成功,放在杯碟里端了过来。 “你尝尝看。”孟鞍拉开椅子坐下,自己抿了口咖啡,看向对面人。 陆勘喝了口,评价,“还不错。” 孟鞍看他没太多表情的样子,笑了笑,拿起碗边剥好的水煮蛋,“你平时好像不喝咖啡。” 陆勘嗯了声,“喝得少,一般喝速溶。” “没空时我也喝速溶。”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吃早餐,陆勘煎了五张饼,薄薄的鸡蛋水饼摆在盘子里,煎得两面金黄,里头撒了葱花火腿,热气腾腾,卖相漂亮。 孟鞍夹了张饼尝了尝,点头道,“你这饼煎得好,不比你们司务长手艺差。”队里司务长是名北方大汉,揉得一手好面。 陆勘吃着早餐说,“你喜欢吃,明天我再做。” 孟鞍很给面子地吃完了两张饼,喝口水问他,“上午回去?” 陆勘吃饭速度快,在喝剩下的半杯咖啡,“看你。” “那我们中午时间够的话,就在旁边超市买菜自己做,开个火,房子有人气,没时间再出去吃。” 陆勘听着她安排,“行。” 孟鞍站起来,“我收一收行李,你等我一下。” 陆勘这才喊住她,“我一年多没回了,家里没通风,你住不舒服,还是住这里。” 孟鞍想想哦了声,在原地顿了会。 陆勘笑笑,“等我下次回来,我们回去住。” 陆勘把厨房收拾干净,孟鞍也已经化好妆,两人一同出门。 假期第二天,街上依然人满为患。 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来了不少游客排队打卡,一路开进校园,绿道两旁的栾树结了果,一簇簇艳红长在树顶,路灯上飘扬着鲜红旗帜,格外有节日氛围。 车停在陆勘家楼下的露天停车场,上了楼,家里仿佛比孟鞍去年来时更冷清,大部分家具上都盖着防尘罩,太久没人住,屋里有淡淡的灰尘味。 陆勘进门先把四面窗户打开通风,又拿了抹布抽了张餐椅出来擦干净,让孟鞍先坐。 孟鞍把包放下,说,“我帮你吧。” “不用,”陆勘给她拧了瓶矿泉水,“打扫起来很快。” 孟鞍看他扯下防尘罩,找了除尘掸子出来清灰,动作熟练得仿佛干过无数次。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过去跟在他后面说,“今天太阳好,我给你把家里的棉被,还有衣服这些拿出去晒一晒,衣柜里搁久了要受潮的。” 孟鞍也找了抹布把阳台上的晾衣架擦得干干净净,又把衣服被子抱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她一边站在阳台上晒衣服,一边看客厅里的人干活。 拖地板、擦桌椅、又进去打扫各个房间,陆勘干起活来如他所说很快,手脚相当麻利,想是这么多年早已干习惯。 忙忙碌碌一上午,家里变得窗明几净,陆勘洗干净抹布晾好,看见阳台上晒得满满当当,微微牵起嘴角,走到客厅问,“累不累?” 孟鞍干活时头发扎了起来,盘成一个丸子,手撑在餐桌上侧头看着他,“不累啊,不都是你在干。” 快十二点了,没时间买菜做饭。陆勘拉过她的手臂:“走吧,出去吃饭。” 孟鞍跟着他站起来,“好吧,买点菜回来晚上做好了。” 临出门前孟鞍从包里拿出一瓶无火香薰,放在玄关处。 陆勘看着她摆弄。 孟鞍抬头瞄他一眼,边换鞋边说,“放这当个摆件也可以。” 陆勘看了几眼,心底笑了笑,握着她的肩,和她一起出门。 一到中午,路上有游客有学生,到处都十分热闹。 两人开车转了一圈,才在附近找到一家不用排队的餐厅。 吃过饭,孟鞍跟陆勘在街上散了会步。路边小店生意也好,门口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 做手工的,卖文创的,孟鞍挽着陆勘的手一家家店看过去,从认识到现在,他们很少有这样不用考虑时间,不用考虑工作,能悠闲地到处在街上逛的时候。 路过一家水果店时,孟鞍看摆在外面的提子新鲜,拉了下陆勘的手,“带点提子回家吧。” 孟鞍进店选了几串提子,又拿了几盒蓝莓,两人正讨论着树莓酸不酸,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还怕我看错了,真是你们啊。” 孟鞍和陆勘一起回过头,于山林手里提着才结完账的一袋水果,冲陆勘抬抬眉,“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可以啊,回来都不打声招呼。” “昨晚回的,没来得及说。”陆勘说。 于山林笑笑,自然地冲孟鞍颔首,“你俩逛街呢?” “嗯,随便逛逛。”孟鞍对他笑了下,把手里拿着的蓝莓放进陆勘提的塑料袋里。 “挺好,这边放假热闹,昨天人挤人。”寒暄几句,于山林朝两人道,“那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吃个饭?” 陆勘看了看孟鞍,孟鞍眼神示意她没意见。 陆勘想想说:“明天吧。” 于山林点头,“那行,要么明天到家里来。我丈母娘正好出去了,我不看店,一起在家里烫个火锅,再炒两个菜,孟鞍喜欢吃什么?我明天去买。” “我都可以。”孟鞍笑说。 陆勘没跟他客气,“你买条鲈鱼清蒸。” 于山林乐呵呵地应下,“行,知道了。”又冲孟鞍说,“那你们先逛着,我回去看店了,明天没事和陆勘早点来,我媳妇在家总念叨你。” 第二天,孟鞍和陆勘下午三点多就出了门。两人想着晚上吃饭会喝些酒,就没开车,在附近超市买了些水果,又打车去甜品店拿孟鞍昨晚订好的蛋糕。 到于山林家是秦芝开的门,她穿一条长袖针织连衣裙,头发披在肩后,面色红润,笑着道,“你们来了?快进来。” 孟鞍扫了眼她的身材,弯腰从她手里接过两双拖鞋。 于山林从厨房出来,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怎么还提东西来?” 陆勘指了指蛋糕盒子,“放冰箱。” 秦芝把两人迎进来,温柔地对孟鞍笑笑,“你先坐,我给你们泡茶。” 于山林放好蛋糕,走过来对秦芝说,“你也坐吧,别动弹了,茶我来泡。”他说着清咳一声,脸上表情喜气洋洋,“那什么,郑重跟你们分享一个好消息,我老婆怀孕三个月了。” 安静一瞬,孟鞍拍了拍秦芝的手背,“恭喜你们。” 陆勘也道了声贺,几人聊起天。 秦芝用埋怨的语气道:“一直想吃火锅,又不敢吃太辣,正好你们过来,我才能跟着一起吃顿火锅。”她想起来又对孟鞍说,“我记得你不吃辣,给你煮了番茄锅。” 晚饭因为有孕妇,大家都没喝酒,桌上码的肉菜丰盛,于山林还蒸了一盘鲈鱼,炒了一盘西兰花炒口蘑。 于山林把鲈鱼摆到孟鞍面前,“我手艺不好,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谢谢,已经很好了。”孟鞍客气地说。 桌上有说有笑,气氛很好,吃到一半,秦芝埋怨起于山林买的火锅底料不好,煮了半天也不辣,浪费了她买的好牛肉,吃起来没滋没味。 于山林打着哈哈。 孟鞍一直吃番茄锅,听了有些好奇地去捞了片藕,尝了一口,这藕片大概是在锅里烫久了,都说不辣,却辣得她舌头微麻,花椒味瞬间涌进喉咙。 抬头就见陆勘正打量着她,表情颇为探究,两人对视一眼,陆勘笑了下,碗递过来,孟鞍把那片辣藕拨去他碗里。 ……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秦芝聊起工作,说怀孕了精力不够,今年暑假班刚刚过去,她今年不再上直播课了,只做一些录播课。 说着说着,秦芝想起自己刚买了一台微单,准备用来拍一些韩语教学小视频发到网上,自己跟着教程研究了很久相机,还是没磨合好,想让孟鞍帮忙看看,要不要添几只镜头。 两个女人说着话,于山林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啤,和陆勘走到阳台。 于山林背靠着阳台,“这次休假回来高兴了。” 陆勘单手拉开易拉罐,喝了口酒,笑了笑。 于山林也没多问,在他们来之前,他就交代秦芝也别多说,两个人分开后又走到一起,肯定是不容易,也是互相有感情,作为朋友,祝福就够了。 于山林喝着酒,点了根烟咬着,陆勘瞥他一眼,“还没戒烟?” “一周一根,抽完洗澡,想戒戒不了啊。”于山林无奈摇头,“你现在不抽了?” “没事不抽。”陆勘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少抽点吧。” “是要少抽,我不比你自律。”于山林吐了口烟雾,“你这次回来和孟鞍住哪?” “住她家。”陆勘说了个大概位置。 “她还是租的房?” 陆勘嗯了声。 “她也住得远,还好也不上班了。” “住得安静。”陆勘淡淡说。 于山林掸了下烟灰,“许绍说要结婚,为了个房子闹不清,闹来闹去又吹了,听说他现在准备自己盘间店,你知不知道?” 陆勘:“听舅舅说过一次。” 于山林微叹,“他家也是乱七八糟。”陆勘这些年虽然从不提亲戚家这些事,但于山林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没问你借钱?” 陆勘摇头,“没提过。”他透过玻璃门看客厅里拿着相机的女人,“有些忙我也帮不了。” 于山林点点头,“你房子还买不买?我是帮你看了几个好楼盘,但现在孟鞍没上班,要买的话你还是和她商量一下,看买在哪里以后方便。” 陆勘嗯了一声,又说,“房子的事先放放。” 于山林偏头瞅陆勘一眼,什么都没说,“你想好就行。”停了停,又道,“你和孟鞍现在这么分开两边,隔段时间见一面,牛郎织女一样,总不是个事。” 陆勘低头喝了口酒,“她是辛苦。” “都辛苦,异地没有不辛苦的,”于山林犹豫了会,说,“其实你考虑考虑调回来就解决了,能常回家。” 陆勘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于山林摁灭烟头,“我就瞎提个议,你别往心里去。反正你凡事多和孟鞍商量,有什么想法多说说,又隔得远,还不说话,那哪能好?” 陆勘扯了扯唇角,“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于山林也笑,“我肯定够格教育你,没有我,你能认识孟鞍?” 陆勘懒得和他说,“你也是不靠谱。” 于山林明白地笑笑,“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哪知道他们是普通同事?”他说着,想起来,“你之前叫我买的东西一直放家里,当时特意让人挑了个成色好的,放我家里我一直愁怎么解决,都想直接跟你买了算了,你等会拿回去。” 陆勘拍了下他的肩,“谢了。” 客厅里,孟鞍和秦芝讲了些基本的拍摄技巧,说着话不经意抬头,看见玻璃门外烟雾缭绕,两个男人手里都拿着啤酒。 秦芝循着孟鞍的目光看过去,哎呀一声,“这个于山林,不带点好,说了不喝酒,还把陆勘带出去喝酒,我去把他喊过来。” 孟鞍看陆勘斜倚在阳台上,手里没烟,表情却很放松,似乎在欣赏夜空,她拉住秦芝的手,“让他喝吧,他平时够累了。” 在于山林家玩了会,没多久,孟鞍和陆勘就告辞了。临走前,于山林给他们拿了几盒阳澄湖大闸蟹,说是别人送的,秦芝现在也吃不了,让他们带回去。 两人在小区门口打车,晚上风凉,孟鞍半靠在陆勘身上看手机,手指一边滑屏幕一边说,“你身上没烟味。” 陆勘说:“我没抽。” 孟鞍嗯了声,在队里时她就知道他会抽烟,但不常抽,可以说,这人健康自律得快要找不出嗜好。 她熄灭屏幕,抬眼看他的侧脸,“刚刚喝了多少?” “就一罐。” “这么少?”队里要求严格,是完全禁酒的,孟鞍想了想说,“家里还有啤酒。” 陆勘抬眉,“什么意思,我再跟你喝点?” “你想喝我就陪你。”她低头看他左手提的几盒东西,“帮你拿一些?” 陆勘避了下她的手,“这点东西。” 回到家,孟鞍先进浴室卸妆。 洗完脸出来,陆勘已经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清楚,倒了杯水递给她。 孟鞍接过杯子,走到冰箱旁,“喝一杯?” 陆勘扬了扬唇,“喝吧,反正还早。” 孟鞍家阳台上原本就有个小桌子,她没事时坐在这发会呆,看看养的植物。 她回来没多久,家里只养了三盆多肉,摆在角落里。 陆勘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出来,孟鞍拿起一罐拉开,灌了一大口。 陆勘一边拉易拉罐,一边看她这喝酒的架势,说,“是你想喝酒吧。” 孟鞍无声笑笑,手撑着脸,抬头看夜空,“有一点,我以为今天要喝酒的。” 窗户敞开,微风拂面,心情无比惬意,孟鞍又灌了几口酒,说,“我听秦芝说,她和于山林还谈过几年异国恋。” 陆勘嗯了声,“秦芝在韩国上的大学。” “他俩从上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一直这么好么?” 陆勘侧眸看她一眼,“应该吧。” “应该?”孟鞍趴在自己手臂上,“你不是一路看着人家谈的恋爱结的婚。” 陆勘手里捏着啤酒罐,“他们谈他们的,我也不清楚。” 孟鞍听得好笑,又不免好奇,“那你上学时在干什么?每天就上课考试写作业?” 陆勘回忆片刻,“差不多吧,那会偶尔也打游戏,打球多一点。”他扫她一眼,“是有点无聊?” 阳台没开灯,孟鞍借着微弱月光看他的脸庞,摇了摇头,“也正常,不过我以为,你的青春应该会丰富些。” 昨天她在他家书房翻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他成年之前的身材比现在单薄许多,长相也多几分秀气,上高中后照片不多,都是篮球比赛的合影之类。按理说,他这种类型的男生在校园里应该很受异性欢迎。 陆勘喝了口酒,平淡道,“那么小,什么都不懂,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 孟鞍点头,又嗯了声,笑起来,“其实你现在也没有很懂,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怎么像个愣头青。” 陆勘偏头看趴在桌子上的她,微眯起眼睛,“你喝两口酒就喝醉了?” 孟鞍趴着捂了下脸,含笑道,“你当我喝醉了吧。” 陆勘没回话,视线转回去,牵了下唇。 孟鞍停了停,又笑着说,“我要是上学时就认识你,也会喜欢你的,你长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陆勘把喝完的啤酒罐搁在地上,唇角微挑,“你还是好好上学吧。” 孟鞍没说话,凑近直视他的眼睛 ,陆勘淡笑着推开她的脑袋。 聊着天,孟鞍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显示章之恒。 陆勘又拉开一罐啤酒,看孟鞍站到窗台边接电话。 电话两分钟就打完,孟鞍挂了电话,陆勘问,“找你有事?” “没什么事,让我等会收封邮件。”孟鞍熄灭屏幕,脸上尚有接电话时严肃的表情。 “这么晚了,”陆勘口吻寻常,“再坐会?” 孟鞍和他对视一眼,兴致上来,走过去往他腿上一坐,他手上还拿着酒,她突然坐上来,他胳膊随之张开了些,把酒搁在桌子上。 孟鞍盯着他看,“问你个问题。” “嗯。” 她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吃过章之恒的醋?” 陆勘回视她,没有很快给出回答,孟鞍却立刻明白过来,靠在他肩上笑出声,“傻子。” 陆勘清了清嗓子,也没作否认,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好,手虚揽着她。 孟鞍勾着他的脖颈,跟着他调整一下坐姿,正想和他说话,敏感地察觉到他兜里有东西,没来得及多想,手已经摸上去,一摸到形状她就愣了愣。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一秒,继而心脏猛烈跳起来,再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陆勘低垂着眼,见她神情有异,顿了顿,从兜里掏出这个小盒子。 孟鞍看着他这一秒的动作,不知是紧张,还是无措,抑或仅仅是酒精的作用,她感觉她的心脏像被火燎了一样,连背上都开始发烫。 直到他把这个绿色的小盒子放在手掌心,昏光里,孟鞍勉强认出牌子。 陆勘向她打开盒子,“是项链。” 静了静,咫尺之距,两人对视着,他的眼神很平静,里面没有失望,也没有一丝责怪。 孟鞍心头仍跳着,暗自调整了下呼吸,“送我的?” 陆勘这才扬了下眉,“不然呢?”他拿出项链,捏着项链锁扣,实话实说,“去年让于山林帮忙订的,想送给你做七夕礼物,一直放在他家里。” 后面的事也不用再说。 黑暗里,那枚红玉髓十分闪耀,孟鞍抿了抿唇,说,“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那时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懂你平时用什么,”陆勘轻描淡写道,“我看你经常戴一串这种手链,上网搜到的牌子。” 孟鞍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心脏还是有些轻飘飘的,同时又有些愧疚,为从前的事,也为刚才的犹疑。 他一定感受到她刚才明显的僵硬,那几秒她没有给他积极的反馈,此时再解释都显得苍白。 就是那短暂的一刻,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如果他拿出来一枚戒指,她的确没有做好准备答应他,可那么多念头里,她好像也没有想过该怎么去拒绝。 孟鞍咬着唇,“陆勘,刚才……” 她话说得很慢,斟酌着措辞。 陆勘看她眉心微蹙的样子,没等她说完,他把她搂进怀里,轻拍了两下她的背。 孟鞍顿了顿,往他怀里靠得更紧,脸贴在他肩颈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脸上微微发热,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干净的气息,令人安心。 陆勘拢了拢她的长发,略低了头,声音就在她耳边,“我帮你戴上?” 孟鞍侧过身,自己握住头发,锁骨上传来微凉的感觉,她半靠在他身上,摸了摸项链吊坠,“好看吗?” 陆勘点头,“好看。” 孟鞍笑了笑,脸抬起来,和他额头相抵,鼻尖碰在一起,她啄了啄他的嘴唇,手摸上他的下颏,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自己不花钱,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陆勘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喜欢吗?” 孟鞍没回答,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慢慢亲到他的嘴唇,月光下,她眼睛亮得出奇,陆勘忍不住搂住她的腰,把她抱紧。 深深吻了一会,孟鞍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那条手链是我上大学时,帮别人拍片子,用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买的,所以我一直戴着。你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我已经过了需要这些的年纪。” 二十岁左右时,她也喜欢过一阵奢侈品,自己赚钱自己买,花钱时也不觉得心疼。但奢侈品带给她的快乐太短暂,往往没几天就烟消云散。年纪渐长,她的兴趣消退,买一只包能背好几年。 陆勘表情略有迟疑。 孟鞍看了眼他,亲了亲他的耳廓,在他耳旁轻声说,“因为这是你送的,所以我喜欢。” 陆勘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的头发拂在脸侧,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既纯真又妩媚。 他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是想尽力让你开心。” 孟鞍听着他微沉的话语,心口发热,靠在他身上,“我很开心。”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 这几天两人去了一趟湖边划船,景区游客依然不少,他们在外面待了一个上午就回家了。 两人每天一块起床,一起出门逛超市,买菜回家做饭。除了吃饭,就是抱在一起不停做,不分白天夜晚,累了说一会话,或者看电影,夜里再一起睡过去。 一起同进同出,说起来也哪里都没去,孟鞍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放过这么充实的假期。 陆勘在家的最后一天,他带她出去吃了晚餐,订了一家环境清幽的私房菜馆。 吃完饭,他们在沿江绿道散了会步,假期接近尾声,游客少了很多,转了二十来分钟,看时候不早,两人开车回了家。 孟鞍这几天分明什么都没干,今天却觉得有些累,一点都不想动。 陆勘一回来就进了厨房,检查她家的燃气管道和下水管道,孟鞍躺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上的顶灯,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站起来,跟到厨房,陆勘正开水龙头洗手,回头说,“没事,我看看。” 出了厨房,他去阳台把家里晾干的衣服都收起来,孟鞍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把她的衣服挂进衣柜,自己的衣服收进行李袋,她没帮忙,也没说话。 他是明天早上八点的车,高铁站离得远,起得太早,他没让她送。 陆勘收拾完一切,看孟鞍站在门口不出声,也没说什么,反手拉过她的胳膊,想把她带出去。 谁知孟鞍手臂直接环过来,“你就收好了?” “收好了。” 孟鞍抱着他没动,他摸了下她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次回去,队里即将要转场训练,的确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情形如此,他一时半会也给不了她休假的保证。 “鞍鞍?” 孟鞍还是没动,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没怎么,我就是想抱一下。” 一直到床上,孟鞍都比以往反常。 她搂着他的背,眼睛望着他,面色潮红,喉咙里低吟。 陆勘低眸关注她此刻的表情,在一起久了,他很清楚她的习惯,她做的时候喜欢闭上眼,那时她或蹙眉,或微张着唇细声哼叫,似乎都极其沉浸。 他喜欢看她这时模样,喜欢看她如此投入如此享受,今晚她却全程睁开眼看着他,互相看着,她眼里像有水波荡漾。 他不断加重,孟鞍呼吸渐沉,抬起腰身,动情地去吻他,激烈的冲撞中只吻到他的下颌。 陆勘捋了下她凌乱的发丝,将她完全搂在怀里,低头含住她的唇。 两人皮肤像是被汗水黏在一起,越贴越密,她感受着他的滚烫与结实,浪潮中,仿佛彼此已互为血肉,连血液都在一同沸腾。 孟鞍抬脸吻他脸颊,只想要抱得更紧才好。他揉着雪白水滴,不停含吻她。直到她忍不住在他怀里颤栗,贴在他耳畔,呢喃着叫他名字,浑然忘我。 …… 临别的情人,仿佛不知疲倦。 直到累得彻底脱力,陆勘抱她去浴室洗澡,再回床上,她换了睡裙,发尾微湿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窗帘没拉实,透出一丝月色,陆勘轻轻顺着她的发。 即使身体已累极,孟鞍仍不愿睡。 她脸贴在他胸膛前,一静下来,心底似乎就有些空虚,她今晚有些迷恋和他做。爱的感觉,却又不仅仅是想填满身体欲望。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紧密的怀抱,喜欢一起颤抖过后的相拥,喜欢高。潮后他的吻,这些都比和他做。爱本身更让她沉迷。 孟鞍抚了抚他胸口,“陆勘。” 他应了声,低头去看她,她顺势抬头吻了上来。她亲得很用力,舌尖在他口腔里诱引着,陆勘抱着她换了个角度,让她彻底躺在枕头里。 孟鞍摸着他的后脖颈,腿在底下和他相缠,低声说,“我还想要。” 她唇贴着他轻轻吐着热气,陆勘稍稍扬眉,凝视她几秒,俯身去吻她的鼻尖。 身体渐渐又热起来,孟鞍感受着身上男人的力量,说不出的充实感,他亲吻她的肩颈,一路往下。 孟鞍抱着他的头,身体既舒缓又踏实,但体力早已耗尽,过于疲乏,她渐渐也抵不住,睡了过去。 没一会,陆勘察觉到她毫无动静。 他撑在她身上仔细看了她一会,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 陆勘无奈地笑了下,从她身上下来,手背盖住自己的额头,闭眼缓了半分钟,去拉下她卷起的睡裙,帮她盖上被子,长吁出一口气。 窗外那抹月光更亮了,斜照进屋里,他下床拉紧窗帘。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陆勘看着身旁的女人,她呼吸平缓地睡着,面容莹静。良久,亲了下她的额头,在她一旁睡去。 早上陆勘醒来时,孟鞍也跟着醒了过来。 房里还是一片漆黑,她侧着身,躺在枕头上没睁眼,也没出声。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就出了房门。 孟鞍听着门外的声音,很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走。 他们分别过太多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太开心,或许是这一次相聚她已经期待了很久,又或许是再见面的日期还未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对这次离别产生了格外失落的情绪。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给他带来负担。可模糊听着他在门外的动静,想送一送他,哪怕只是送出家门的念头抑制不住。 孟鞍下床跑到客厅,陆勘提着包,正准备开门,回头见她起来,“吵醒你了?” 孟鞍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初秋的早晨已有凉意,晨光里她脸色苍白,陆勘看见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抿唇道,“你先把鞋穿上,我还没走。” 话音刚落,孟鞍忽然上前用力抱住了他,“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她很瘦,这么抱过来贴在他怀里,更让他觉得她单薄,刹那间,怜意和不舍交杂在心中,陆勘紧紧抱着她,“肯定给你打电话,我不会忘的。” 只抱了一会,时间不早,他还要赶高铁,孟鞍主动放开他,“你要注意安全。” 陆勘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再回去睡会。” 他走后,孟鞍回到床上,也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是陆勘发来的:【锅里给你煎了饼,你起来后热一下再吃,桌上的蓝莓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孟鞍读了一遍,关掉手机,侧卧在床上,床铺另一边已经凉了,她抱着他用过的枕头,枕在上面。 心里仍有些恍惚,再回想这几天,就好像一场梦,甚至有了虚幻之感。梦醒了,她面对的只有空荡的房间。 明明他才刚走,她却很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够了。 念头蜂拥而至,她拿起手机就已经拨出他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习惯性喊她,“鞍鞍。” 她轻轻应了声,“坐上车了吗?” 陆勘回答:“上了出租车,怎么了?” 她没怎么,一听到他说话,鼻头竟不受控制地一酸,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她很久不出声,陆勘又喊她,“鞍鞍?” 她瓮瓮嗯了一声,“我在听。”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晨风从出租车窗外吹进来,陆勘迟疑数秒,“你……哭了?” 孟鞍快速眨着眼,“没有。” 城市街景飞速掠过,他离她越来越远,他静了静,“鞍鞍,你等我回来,不会很久。” “我知道,我知道。”孟鞍手背捂住眼睛,“我会等你,也会想你。” 第62章 62 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假期一结束, 孟鞍又恢复工作状态,飞去了上海。 片子第二次粗剪出来,在会议室一起看过成片, 故事框架基本符合孟鞍的预期, 因为主题相对敏感,每一次剪辑都会提交一版给军区审查, 按照他们的建议, 再和章之恒团队开会,讨论细节是否增添或者删减。 忙忙碌碌十来天,再回到江城,孟鞍休息了一天, 去花市买了些绿植。上次陆勘走之前放了家里钥匙在她这里,她顺便上他家放了两盆仙人掌。 从他家出来, 孟鞍去附近商场买东西,临近中午, 不少上班族在这里吃午饭,孟鞍逛了逛, 打算先解决午餐, 买了杯拿铁,进了赛百味。 店里人不多, 几个人排着队,一进门孟鞍就注意到排在最后的年轻女孩。 她走上前, 许柠正看着手机,孟鞍喊她一声,“许柠。” 许柠抬起头,表情诧异,“鞍鞍姐……好巧。” 孟鞍看她戴着工作牌, 笑笑说,“是很巧,你现在在这边上班?” “对,我前不久换的工作,公司在旁边。”许柠打量了一下这位许久不见的师姐,素颜但是气色很好,打扮简单随意,看起来却比辞职前更漂亮了,许柠对她礼貌地笑笑,“鞍鞍姐你今天怎么在这边?” 孟鞍见她表情局促,说话比之前做同事时还拘谨,心里清楚缘由,说,“我买了几盆仙人掌,放到你哥家来。” 许柠一怔,一边消化这个消息一边悄悄瞄了眼孟鞍,当下不便多问,只保持着笑容点头道,“陆勘哥不常在家,确实放些绿植好一点。” 说话间,前面两个人点好单,许柠还停在原地。 孟鞍笑了下,转而说,“你忙不忙?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 两人去的是商场里一家做融合菜的餐厅,装潢精致,服务到位。 点完菜,两人开始闲聊,许柠起初还担心会尴尬,聊起来后,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菜陆续上桌,吃了一些东西,许柠才不好意思地说,“鞍鞍姐,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她支吾了一下,“都是我多嘴惹出的事,我哥那时压根不知情,都怪我。” 孟鞍会意,“我和你哥……”她顿了顿,“这和别人没关系,也不怪你,这是我和你哥,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她微微一笑,“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很好。” 许柠:“看你和我哥还好着,我就放心了,否则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哥,我哥对我们家其实挺好的……” 孟鞍发现许柠其实心思很敏感,容易想得多,而想得多的人往往活得比较累,她转开话题,“你现在还住在家里?” 许柠嗯了一声,垂着眼道,“现在公司离家里挺近的,我图方便还住家里,也省一份房租。” 孟鞍点点头,没说什么。 饭桌上,许柠聊了不少工作现状,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完,孟鞍叫来服务员结账。 许柠见孟鞍要付钱,立刻拿出手机,“鞍鞍姐,我请你吧。” 孟鞍扫码结账,抬眼看她,“你都叫我一声姐,吃饭我怎么能让你付钱?你哥也不是这样的人。” 这里消费不便宜,许柠看钱已经付了,再推脱显得矫情,抿唇道,“鞍鞍姐,我知道你和我哥都不在乎这些钱,但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次让我请吧。” 孟鞍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下次再说。” 两人一道出门,许柠要回公司,孟鞍要去一趟超市,两人在商场门口分手。 孟鞍抱了许柠一下,想了想说,“过得不开心,就出来自己过吧,困难有很多,但也会开心很多。”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许柠的背。 晚上孟鞍和陆勘视频时,聊起中午碰见许柠的事。 陆勘在屏幕那边问:“你怎么到家里去了?” “哦,买了两盆仙人掌放过去,空气也许会好些。” 陆勘弯了下唇,又点头说,“许柠在家里是过得不容易。” “她其实工作很努力,做得也不错,就是性格敏感了些,干这行会很累。” “家庭原因造成的,她从小在家里没有许绍受重视。”陆勘说,“你夸她可以和她说,她很喜欢你。” 孟鞍拿着手机,半靠在床头,“喜欢我什么啊?” “你问问她,我不知道。” 孟鞍微扬起眉毛,“我就问你。” 陆勘眼神从屏幕上移开,侧着脸笑了一下。 他坐在操场阶梯上,正对着顶灯,灯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五官轮廓都被勾勒得清晰无比,孟鞍忍不住说他,“变天了,你还穿短袖。” “不冷。” 孟鞍看着他,“这种天容易感冒,你们不是马上要封闭训练了?你还是多注意身体。” 陆勘脸上表情不自觉地放松,“知道了。” 孟鞍才洗过澡,穿着睡裙,头发蓬松地披在身后,也微微笑着看他,通过一块小小的屏幕互相看着彼此。 静了静,陆勘喊她一声,“鞍鞍。” 孟鞍嗯了声。 “这段时间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孟鞍点头,“我知道啊。”她把手机放到近前,语气平淡地说,“你专心训练,我这段时间要筹备工作室。” 陆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在灯下很亮。 室内窗户没关严实,到了晚上风有些凉,孟鞍看着屏幕里的男人,忽然就有些想念他的温度,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前些日子,两人在一起的亲吻拥抱。她把碎发别去耳后,慢悠悠开口,“我买了几套新内衣。” 陆勘一愣,清咳一声,没言语。 孟鞍手托着脸,盯着屏幕也不说话,只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 她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脸上表情被灯光照得有些柔媚,陆勘一时心里也有些异样,无奈笑笑,低声说,“别闹了。” “想不想我?” 陆勘点头。 孟鞍笑起来,笑过之后,心脏又跟着怦怦跳了两下,看着他轻声说,“等你。” 打完视频,孟鞍去把家里窗户关小了些,看着窗外的深夜,她心里还是有些怅然,也有些甜蜜。 又带着复杂的情绪入睡,孟鞍第二天请了人吃饭聊工作室的事。 之后满城看合适的场地,找人谈合作,期间又飞了趟广州参加影展,四处奔波,这些天只有晚上独自入睡时,她才会想起自己在等待。 深秋已至,天气越来越冷,街边落了满地的银杏。某天傍晚,天将黑未黑,孟鞍开车回家,路上看见街道上成片的金黄,刹是美好,她在路边停了几分钟车,拍下照片第一时间想分享给陆勘。 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银杏,他有没有看见秋天的落叶。 四季如春的西南。 夜色下,刚刚结束水上训练的一队人马在丛林里行军回驻扎地。 汗水和泥水混在迷彩上,腰部以下全部湿透,背上行囊像有千钧重,植物气味混合着湿热空气,闷热得让人仿佛透不过气,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等待短暂的休憩。 密密麻麻的草丛里,众人步伐迅速地踩过,远处山影连绵,似乎跋涉不尽。 “这山窝里还有花开得这么好。”队伍里忽有人低道。 众人闻声望去,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在丛中盛放。 陆勘多看几眼,旁边李驰问,“这花你认识?” “像喉毛花。” “你真认识?” 陆勘说:“植物园看过简介。” 李驰听了不以为意,“管它是什么花,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夜色深重,终于回到营地,痛痛快快地洗上澡,睡到半夜,帐篷外有声响,陆勘和李驰警觉醒来,出了帐篷,褚柯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跟我来。” 两人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夜半时分的临时指挥所灯火通明,一进去,两个穿着武警军装的高大男人站起来,他们身后,参谋长立在一幅军事地形图前。 队里另有三人随后赶来,两个小队长和一个爆破手。 褚柯依旧严肃,接下来的谈话符合陆勘和李驰的预感。 两天前,相隔不远的边境小城上,有团伙恶意制造了一起暴恐事件,在人群密集区持刀伤人,造成数人伤亡。 当地警方在现场与其交战,抓获三人,击毙一人,还有四人持枪打伤两名特警后逃窜。 抓获的嫌疑人起先不交代。 连夜审讯后,有人吐口,逃走四人中有一名外籍偷渡客,平时伪装成新疆人,讲维语,受过训,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还有一人会缅语,负责与边境“蛇头”联系。 疑似是境外某恐怖组织在幕后操纵,传播宗。教极端思想煽动这群人制造恐怖行为。 根据当前掌握情况,边防武警判断这群暴恐分子事先已有准备,计划行凶后偷渡出境。 中国绵长的边境线上,崇山峻岭,人迹罕至之地众多。 警方在边境地区发了通缉令,经过数小时的搜捕,群众举报有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在诊所治疗枪伤。警方及时赶到,将其抓获,经查实,果然是当天制造暴恐案的嫌疑人之一。 审讯后他交代,其余三人均已逃窜进入边境线上一原始森林,与邻国隔山相望。他在当天的打斗中负伤,高烧不退,体力不支,逃往山上的途中被其余人丢下。于是下山躲藏治伤先保命,而其余人已与边境“蛇头”谈妥,会有人在边境线上接应他们。 武警反恐部队连夜进山搜捕,然而这片森林地势险要,丛林密布,挺进需要一定时间。按现有线索计算,逃亡嫌疑人很有可能已经到达边境地带,随时准备偷越国境。 武警部队将实际情况上报军区,经过研讨,军区决定让武警部队联合空军部队协同作战,指派正在西南地区封闭训练的空降兵突击队组成行动小组,空中机动,翼伞滑翔进山,抢夺时间。 “山上三面都是悬崖,唯一有可能越过国境的地点,是c1,”参谋长手指着卫星地图,画着圈,“你们过来看,所以最佳降落点是,五公里外的c2,这里有一个山洞……” 指挥所里气氛肃然。 冷静地拟定作战方案,参谋长最后下达作战任务,“本次行动小组六人,褚柯做总指挥,时间紧迫,对方资料你们已熟悉,给你们四十分钟检查武器、通讯,四十分钟后出发。”他停了半秒,声音越发低沉,“你们要注意,对方手上携有枪支,可能还有炸药。” 作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他们对于这样的突发任务并不陌生,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迅速调整到作战状态。 上飞机前,五分钟的时间写遗书,这是出任务前的惯例。 机场内,政委叫人拿来纸笔,这样的场景经历多了,并不觉得如何沉重。 纸笔照常发到陆勘手里,政委熟悉这个年轻人,此前他每每出任务,都不曾留下只字片语。年少失怙恃,所以惯于沉默。 政委心中轻叹,走到他面前,照常打算接回空白纸笔。只是这一次,陆勘盯着手上纸笔信封看了两秒,似乎在认真考虑,很短暂的时间,他扯开信纸开始下笔。 当年初入军校,上级给他们指派支援任务,指导员也在出任务前,让他们写遗书。 那时年少,大家即使知道任务危险度低,也满怀热血地写下人生中第一封遗书,而陆勘从那时起,出任务前,就从没想过留下遗书。 他的人生没什么事要交代,也没什么人还需要他交代。 …… 第一次写遗书,褚柯有意给陆勘多留两分钟时间,陆勘仍在五分钟内,将信纸装进信封。 遗书交到政委手里,政委对他们郑重点头,“等会还给你们。” 夜黑如墨,一架武装直升机升空。 高度升上万米,静悄悄的机舱内 ,几人在闭目养神。 李驰忽而睁眼,低声朝一旁说,“你要有节目了。” 坐在旁边的陆勘缓缓睁开眼,瞥他。 “遗书写了什么?刚刚忘记劝你,最好别太肉麻,你知道的,教导员会在家属来探亲时,让她在大会上当众念你的遗书。”李驰忍笑,“孟导演正好是个不怕上台的,让她上她就能上,你怕是躲不过了。” 众人听见都笑了,其中一个小队长,去年新婚燕尔,也是走过这么一遭,感同身受地乐起来,连尚在闭眼的褚柯都弯了下唇,气氛陡然轻松。 陆勘不以为然地再次闭眼,“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飞机飞到目标空域,下降到三千米,盘旋在森林上空。 众人戴上氧气面罩,绿灯亮,依次跃出舱门。 林间树叶摇晃,很快又恢复寂静。 陆地上,戴着夜视仪的六人在c2降落点顺利集结,这里密林遍布,不见星月,空气里弥漫着潮热之气。 褚柯端着枪,带领众人往目标方向行进,山中不时有声音传来。 李驰脚步未停,低声问,“鸟叫?” 陆勘点头。 走在前头的褚柯淡淡骂了句,“这鸟地方,鸟叫和人说话一样。” 直到浑身被湿气浸透,丛林深处出现一条与目标方向相反的小道,道上有几枚脚印,还有掉落的树枝,明显是有人走过造成的。 众人一愣,褚柯和陆勘上前仔细察看,两人交换眼色,不约而同地说出,“伪造的。” 褚柯深深皱起眉,“对方有反侦察能力。” 陆勘看着面前山林,注意力高度集中,压低声音,“目标有可能就在附近。” 往前摸过去,依然树影森森,不久,前方就出现几个黑点,人影攒动。 众人匍匐在地,隐匿在山林里,目标对象三人皆在,其中一名异域面孔手持一把步枪,其余两人皆坐地上,面露焦急,似乎在等待。 初步侦察完对方火力,褚柯朝后一摆手,“02和03跟我正面强攻,03、04侧翼包抄,06手榴弹准备。” 话音一落,几人动作迅疾地从丛林里起身,将三人团团围住。 晨光熹微,光线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山林里忽然陷入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了。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三人,褚柯沉声道:“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一瞬的安静,坐在地上的两人面色凝重,缓缓举起双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投降,别开枪。”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这几个军人,偷偷直起身,陆勘枪口一晃,对准他们,“别动。” 就在陆勘视线转移的这半秒,手持步枪的异域面孔蓦地抬起枪。 有人比他更快,陆勘扣动扳机,先他一秒打中他的手腕,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另一声枪响,子弹射向他的膝盖,他痛苦倒地。 陆勘和李驰对视一眼。 同一时间,坐着的两人猛地跃起,扑向二人,对方身手的确敏捷,只是失了先机,又不如他们训练有素,没几下就被扣伏在地,缴了他们的武器,两把土制手枪。 另一边,先前倒下的那个异域面孔躺在血泊里,枪已经仍下,眼睛紧闭,唇边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陆勘和离他最近的年轻小队长持枪上前,对方始终闭眼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痛晕了过去,小队长蹲下,去探他的鼻息。 陆勘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迅速冲过去,“04,先别动他!” 喊得太迟,年轻的小队长已经轻轻碰到了他的身体。 “散开,卧倒!”陆勘吼道,扑向小队长。 一瞬之间,藏匿在那人腰后的炸。弹被引爆,轰的一声,丛林里火光四溅。 树叶震荡不止,冲击波将人甩出去,人栽倒在潮湿的土地里。 在他遥远的家乡,秋天已经到来,早没有如此湿润的土壤。 耳边的一切都已远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彻底失去意识前,陆勘看见了孟鞍的身影。 她在清晨大片的阳光中回过头。 那么美。 第63章 63 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这几天孟鞍都睡得不好, 早上醒得很早,起来后她如常地洗漱护肤,烤面包、煮咖啡, 吃完早餐, 她出门去超市。 她去的是陆勘家附近的超市,今天是周日, 她休息一天, 顺便去他家给仙人掌浇水。 周末的街上人来人往,对面商场高楼的LED大屏上轮番播放歌手演唱会的宣传讯息,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几名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孟鞍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过马路, 90秒的红灯。 斑马线的两边都站着一堆人,年轻的大学生相互交谈, 带小孩的夫妻讨论生活琐事,随处可见的寻常景象。 就在这时, 孟鞍的手机响了。 来电号码是个陌生号码,孟鞍接起, 喂了一声。 那头是道男声, “孟鞍,你好。” “你好, 李队?”孟鞍听出来他的声音,迟疑一秒, “你们训练结束了?” 她说着话,心却突突跳起来,某种不详预感笼罩上心头。偏偏旁边的小孩在这时大声哭起来,父母不停哄劝。 “训练结束了。”李驰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夹杂在周围噪音里, 莫名沉重,“孟鞍,接下来不是个好消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孟鞍心彻底沉下去,“你说。” “陆勘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被炸。弹炸伤,现在正在医院,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绿灯亮起,行人通行,哭闹声远去,大马路上黑压压的人**错通行,孟鞍握着手机顿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很模糊、很安静。 时间仿佛静止。 她嘴张了张,脑海里不断出现炸。弹、医院、抢救这几个字,嗓子眼被谁掐住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孟鞍?孟鞍?”电话里的人焦急喊道,“你还好吗?” 红灯又亮了,车辆呼啸而过,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常,就像15秒前一样。 孟鞍深深呼吸,强迫自己说出话,“他在哪里?在哪个医院?你告诉我地址。” “他现在在昆明,我们给你买机票安排你过来,你等我消息。”李驰立刻说。 有那么一瞬间,孟鞍几乎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想冲他大喊,她不要他们买什么机票,她只要他们把人好好地还给她。 她的心口起伏着,提上口气,还是维持一丝理智说,“我现在就去机场,自己买机票过来。” 孟鞍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身上只带了身份证和手机,跟司机说去机场。 出租车上,她收到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短信,人到机场,几乎是做梦一般地去安检、登机。 直到飞机升上高空,带来轻微耳鸣,孟鞍看着舷窗外的蓝天白云,人有些麻木,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在睡梦之中? 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一天,她平常地生活,然后会继续去工作,等陆勘结束训练给她电话,明明不久前,他让她等他回来…… 人到昆明,部队安排了车来接她。 开车的年轻军人孟鞍不认识,不是队里的人,很有礼貌地叫她嫂子,问她是不是忘记拿托运行李,孟鞍摇摇头,他眼神里带着关切,或许还有某种同情。 一路没有交谈,孟鞍也没有问他人怎么样了。 到医院,褚柯和李驰还有一行领导模样的人在等她,为首的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朝她伸出双手,像李驰一样告知她目前状况,“小孟,你好,人已经抢救过来了,还在观察中。” 孟鞍的手机械性地被他拖着握了几秒,喉咙里发出声音,“我能去看看他吗?” 男人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 暂时不能。 也就是说,人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孟鞍勉强定了定神,让自己声音平静,“医生怎么说的?能告诉我吗?” 一天前,直升机把陆勘从数百里外的边境小城送到昆明,飞机上他一直处于深昏迷状态,军医全程在监控他的血氧饱和度和呼吸情况,当时他的自主呼吸已经微弱。 飞机降落在医院旁边建立的临时起降点,人送过来,十几个专家进行会诊,之后立即手术,幸运的是那颗炸。弹是一枚自制“土炸。弹”,里面的炸药不是军事上常用的TNT、C4等炸药,是一些民间**,否则距离过近,将会命丧当场。 也是因为陆勘当时为了扑过去救人,离爆炸源距离很近,虽然他已经以最快反应趴下,冲击波仍然撕裂了他的内脏,造成出血,除了外伤,全身还有多处骨折。 当天军区领导就抵达昆明,详细了解了两名受伤人员的情况,最后让队里先通知家属,把家属接过来。 小队长的父母妻子当晚就接到了电话,棘手的是陆勘这边,褚柯告诉这位首长,陆勘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直系亲属。 见惯风浪的首长听完也沉默了很久,才问,“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队里后来联系到了陆勘的舅舅,舅舅刚好出了趟远门跑货车,接到电话非常着急,但远在吉林只能说尽快赶来,舅妈又是个家庭妇女,从没独自出过远门,只能等丈夫回来再一道来。 那边,队里已经安排小队长的家属过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驰去说陆勘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虽没打过恋爱报告,但随时准备谈婚论嫁,请示领导能不能联系她。 …… 和孟鞍交谈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的脸色,考虑了一下她的承受能力,最终说,“医生检查颅内暂时没有异常,但脾脏破裂,容易并发腹腔出血,所以还需要观察,清醒也还需要时间,医生说慢的话,或许要一个月。” 温暖的昆明,寒意却从脚底蔓延至五脏六腑,孟鞍沉默不语。 褚柯上前关心道,“小孟,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你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 队里给孟鞍安排了宾馆,孟鞍却执意要去ICU病房外等待,有军人买了饭过来送给她,孟鞍一天只吃了一块面包,这时也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青菜和米饭,味同嚼蜡。 晚上九点多,褚柯和李驰带着另一名受伤军人的妻子过来ICU病房外。 孟鞍不知道他们执行了什么任务,当时又发生了什么,她只听他们的领导说,陆勘是为了救这个战友才重伤,所幸这个战友也抢救过来了,只是比陆勘伤得更重。 陆勘战友的妻子很瘦小,腹部微隆,怀着身孕,眼睛红肿,一直到走过来还在啜泣。 她手扶过来,握住孟鞍的手,眼泪就掉下来,一直不停,带着哭腔说,“姐姐,谢谢……” 孟鞍喉咙哽住,浑身也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扶住她,冲她摇了摇头,看她哭得伤心,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余几人把她扶到一旁长椅上坐下,李驰站到孟鞍旁边,想说点什么,孟鞍疲惫地对他开口,“你们照顾好她。” 年轻的孕妇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孟鞍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她不知道陆勘怎么样了,不知道他还有多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 她只能不断让自己往好处想,一丝坏想法都不要出现,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不能哭,哭没有用,接下来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要打起精神去面对。 医院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灯光冰冷又刺眼,这条走廊长到仿佛望不见尽头,人间多少悲欢离合都在这里。 孟鞍的眼睛又酸又痛,背靠在墙壁上久了,下半身渐渐麻木。 她想起初见陆勘那天。他会路过出手相助一个陌生女人,也曾帮过并不熟悉的同学,生死关头舍命救下战友…… 他总是与人为善,待她也总是体贴,甚至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带给他的意外那么多? 孟鞍在ICU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医生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陆勘已经顺利度过危险期,家属可以进去探视了。 护士带她换了墨绿色的全身防护服,鞋也换成无尘拖鞋,医生带着她进去。 进去一见到病床上躺的人,孟鞍就忍不住要落泪。 陆勘静静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面容苍白,脸上还带着伤痕,阖着眼,仿佛了无生气。 孟鞍甚至觉得,在某个瞬间,她的确失去过他。 曾经那么高大挺拔的人,只要站在她身后,就会充当保护者的角色,现在却无力地躺在这里。 他当时会有多疼?孟鞍一想到这些,就止不住的心痛。 她看着他的面容,回想起他和她在一起时的模样,他有时微笑,有时认真,有时沉默…… 看着看着,她几乎产生了一种不可能的幻想,如果他可以现在睁开眼睛,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可孟鞍甚至不知道他睁眼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们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她却从来没有一次,真的陪着他起床过,真的看见他从睡梦里醒来,缓缓地睁开眼。 是的。他们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话没说,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总那么少。 那些话,那些事,她总是想等想清楚了、等有时间了,反正未来那么长,可以慢慢说、慢慢做。 再等等,她总是想再等等。 可是,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 陆勘他们是特医特护,手术后情况良好,三天后,又一个好消息传来,陆勘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他住单间病房,孟鞍被医生允许随时进去探望。 孟鞍问医生,陆勘还要多久才能醒来,医生也给不了一个准确答复,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更久。 只能等,只有等。 好在情况已经好起来,他的氧气面罩也撤了下来。 陆勘转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早上,部队来了不少领导探望,其中还有队里的教导员。 领导们一一对她进行慰问,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及时反映,部队都会帮忙解决,孟鞍沉默地点头。 队里和孟鞍相处过的领导,都知道这是个性格大方的姑娘,可这段时间在医院,既没哭过,也没笑过,所有的心情都独自承担下来,每个人看了都不忍。 教导员临走前,特意多留了一会,对孟鞍说了些安慰的话,大意是情况很好,迟早会醒,也不要太过担心。他常年做政工工作,安慰起人来很有一套。 最后他给了孟鞍一个信封,“出任务前,陆勘写给你的,这是这么多年他交来的第一封遗书,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现在给你,最后还是决定拿过来。陆勘不容易,小孟,你也不容易,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有什么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孟鞍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看着信封上“孟鞍收”这三个字静默出神,他的字她早见过,刚劲有力,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写她的姓名,是在遗书上。 打开信封,里头一张薄薄的信纸,寥寥数语,像是赶时间写的,字迹略显潦草,里面的话却朴素又郑重。 鞍鞍: 即将出任务,给你写下这封信。 有些事需要和你交代,家里床头柜第二层放着两张卡和一个笔记本,一张是我这些年的工资,一张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密码都在笔记本里,还有家里房子,请你代我处理。 你有才华,有想法,我也盼望你的事业成功,希望这些在必要的时候能帮到你,请不要拒绝。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一是入伍,二是遇见你。 若有意外,是职责所在,不必为我伤心。 对不起,好好照顾自己,愿你永远是追求幸福的女孩。 陆勘 孟鞍看着这几行字,眼眶逐渐湿润,她抬起头,使劲眨着眼,医院天花板白到晃人眼,手里拿着这张薄纸,心里的酸楚直冲鼻头。 孟鞍独自在走廊上坐了很久,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水,她才仔细收起这封信,跟着护士一起进到病房。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抬头看护士给陆勘调药水流速,忽而眼睛一晃,陆勘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她一震,凝神去看,他的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孟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终于她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的过程。 那几秒,很快,也很慢。 旁边的护士高兴地喊道,“病人醒了,病人醒了,我去叫张医生……” 陆勘一睁开眼先看见病床前的孟鞍,窗外阳光照在她身上,他勉力弯了下唇,“鞍鞍……” 他的声音很哑,也很微弱。 听见他的声音,孟鞍捂住嘴,眼泪立刻跟着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色床单上,压抑这么多天的情绪,在等到他睁眼的这一刻,顷刻间翻涌而出。 孟鞍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新的又不自禁流出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喉咙里快速涌上什么,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我要和你结婚,回去就结。” 第64章 64 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几个医生迅速赶来, 孟鞍眼泪止不住,转过身用手背抹眼泪。 孟鞍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哭过,猛地哭起来, 眼泪像决了堤, 越去擦越擦不完。 医生在给陆勘做常规检查,判断他是否恢复清醒, 站在末尾记录的一名女住院医顺着病人的目光望过去, 他的女朋友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动,显然在抽泣。 住院医一时动容,从口袋里拿了纸巾递过去, 孟鞍接了,闷声道了谢, 对着窗户擦干净眼泪,才转身看着医生做检查。 医生初步检查后, 说病人意识已经恢复,接下来要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陆勘醒了。 当天褚柯和李驰又一起过来探望他, 怕打扰到他休息, 看过放下心来,就悄然走了, 床头倒是堆满了鲜花和水果。 当天晚上,陆勘的精神已经比早上醒来时好多了, 说话不再那么无力。他躺在病床上,看孟鞍叫了两个小战士搬了一张行军床进来。 小战士还想帮忙铺床,孟鞍去道了谢,说自己铺就行。 小战士走了,陆勘怔然看着她, “你……要睡这里?” 孟鞍套着枕套,“嗯,这样你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喊我。” 陆勘摇头,“我没有什么事。” 孟鞍动作停了,不说话地盯了他一眼。 陆勘静了下,“你在这里睡不舒服。” 孟鞍抖落好被子,淡淡道,“不睡这里我更不舒服。”她在床上坐下,看着一米距离之外的他,“我放心不下你。”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因为受伤了被我照顾觉得难堪,这没什么,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以后早晚也有你照顾我的时候。”她停顿一下,见他不言语,抿唇道,“如果你实在觉得受不了,我看着你睡着再走,可以吗……” 陆勘稍微扯了下唇,“不是,我没这么想。” 孟鞍这才笑了下,走到烧水壶旁倒水,“那就好,你该喝水了。” 孟鞍就这么在病房里开始陪床,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但陆勘一天天好起来,除了手臂打着石膏,还不能多动,精神头已经恢复如初。 医生给他做过全面的检查,说陆勘年轻,身体素质又相当好,各项机能恢复起来自然很快,但要恢复巅峰时期的体能还需要一定时间。 几天后,陆勘的战友也醒了,他一醒,他的妻子和家人就过来探望陆勘,又带来不少水果补品,推辞许久都推不掉。 人走后,孟鞍把东西收好放进柜子,从果篮里拣出一个苹果,说,“削个苹果给你?” 陆勘半靠在床头,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刚刚吃了橘子。” 孟鞍听了收起水果刀,“那不吃了,等会吃饭了。” 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压在窗台的书,翻起来。 陆勘看她快速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在读,好奇问,“你看的什么书?” “一个香港女作家写的,”孟鞍翻回书皮给他看了眼书名,这是她今早去医院图书角借来的,她言简意赅地概括,“爱情故事。” “讲的什么?”陆勘接着问。 孟鞍只是随手翻翻,看了个囫囵,说,“爱情故事还有什么,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 陆勘听得弯了下唇。 孟鞍抬起眼,要笑不笑地看他,“你笑什么?” 陆勘敛了表情,“我没笑吧。” 孟鞍拿书脊在床边沿敲了敲,睨他,“笑总不承认。” 陆勘没说话,看她继续翻书,她现在整天在这里陪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他转,不仅闷得慌,连她自己的事也耽误了。 他琢磨了会,说,“鞍鞍,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感觉也很好,你有工作要做就先去忙,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每天给你打视频。” “工作是工作,”孟鞍直接翻到大结局,一眼扫完,合上书,“事有轻重缓急,我分得清哪个重要。” 陆勘还要说话,孟鞍直接坐到床边,探身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侧,低声说,“不要说了,你好好珍惜这段日子,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说完,她站起身,“我要出去买菜了,你自己看书吧。” 陆勘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又看看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书,他拿过她的书,单手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鼻间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他靠在枕头上,回想她刚才的表情,闭着眼睛静静笑了。 陪陆勘养伤的这段日子,孟鞍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专门在里面烧饭,每天都换着花样煲汤。 一周后,医生已经允许陆勘下地自由活动,孟鞍每天拿出两个小时,跟他在住院部楼下慢慢散步晒太阳。 两个人在一起,养伤的日子过起来也不觉得难熬,不知不觉昆明的天也冷了起来。 月底就是陆勘的生日,孟鞍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帮他过生日。这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又是他劫后余生,她想陪他热闹一下。 但陆勘自己似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连提都没提过一次。孟鞍也是对生日不在意的人,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在医院条件又有限,最后她买了原材料回来,打算亲手帮他烤一个蛋糕。 受伤以来,陆勘他们一直是在昆明养伤,没有转移,这天褚柯来告诉他,他现在情况稳定了,准备接他回所在驻地医院疗养,小队长伤得重一些,要再等一段时间。 另外,褚柯还带来一个消息,按照规定,十二月陆勘就该晋衔,他有嘉奖,又有重大立功,职务也应该往上提。领导原本就对他很看重,前年外出交流,整个空军队伍就派了他一个人。 但这周军区那边也来了消息,这次行动中,有领导看中了陆勘,想调他去军区任职,一样提拔正营级。 褚柯说完这个消息,问陆勘的意见,“政委让我问问你怎么想?” 陆勘暂时没给答复,说,“我想考虑一下。” 褚柯点点头,“你也想想小孟,要成家的人了,家庭一样重要。过去那边,好处很多,单位里工作时间规律,和你们家也离得近,你陪她的时间会多得多,前途也好……” 褚柯仔细帮他分析,他知道陆勘不怕吃苦受累,但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心志太过坚定,一旦决定什么,就不再动摇。有时候坚定是好事,但有时候说不好听就是轴,太认死理不懂变通,在这个社会,这样的人会错过很多东西。 褚柯看着他亲手挑过来的这名年轻人,打心眼里希望他未来的人生更好。 陆勘微低着头,说,“褚队,我知道。” 褚柯:“说起来,你关系现在还在队里,回去记得先打个恋爱报告上来,免得以后耽误事。” “我和她说。” “小孟做饭去了吧?”褚柯问了声,又感慨,“小孟这个姑娘是会照顾人,对你我们是都看在眼里,真的是个好女孩,你以后更要好好对人家。” 陆勘笑了下,点点头。 …… 说着话,孟鞍推开了病房的门,喊道,“陆勘,快来帮我拿一下。” 陆勘立刻走过去,褚柯闻声看去,哟了声,“小孟,你做这么多菜?” 房门没锁,孟鞍没想到褚柯在里面,前几天,有两个陌生军人分别过来找陆勘问话,她都是回避的。 陆勘帮她拎过手上的六个保鲜盒,孟鞍站在门口停住脚步,“褚队,不知道你在这里,你们先谈。” 褚柯摆摆手,“没事小孟,我就是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看他恢复得好,我就放心了,你们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他越过两人,准备出门,回头笑着问,“小孟,哪天我也有口福吃你做的菜?” 孟鞍也笑笑,“随时欢迎您来吃。” 褚柯走后,陆勘看看手里的保鲜盒,拿去放在餐桌上,“怎么做这么多菜?累不累?” “不累,”孟鞍说,“你等等,还有菜没带上来。” “还有?”陆勘惊讶。 孟鞍抬眸看他一眼,“对啊,今天你生日,你真忘了?我还给你烤了一个蛋糕。” 陆勘跟着孟鞍又下楼拿了六个餐盒上来,还有一个六寸的小蛋糕。 餐盒满满地摆了一桌,都是花心思的菜,蛋糕放在中间,孟鞍连打火机都准备好,问陆勘插几根蜡烛。 陆勘笑着看她,“就点一根吧。” 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连他自己都忽略了这个日子。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昆明,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他看着她为他做这些事,看着蜡烛点燃,烛光里她美丽的脸庞。 这个在异乡的生日,因为她,变得这么特别。 孟鞍轻轻给他哼了几句生日歌,笑着催他,“快点许愿。” 陆勘坐在沙发上,不太习惯地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后,睁开眼睛吹灭蜡烛之际,孟鞍的手臂蓦地环了上来,她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亲,贴着他的唇说了句,“生日快乐。” 没等她直起身,陆勘拉过她的手腕,让她直接坐到自己腿上,孟鞍不敢坐实,陆勘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完全抱在怀里,轻轻地、郑重地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接得很纯粹,吻着吻着两人额头抵在一起,鼻尖相触互相摩挲,孟鞍心里有些暖意,忍不住笑了下,亲了亲他的唇角,“做了几个菜就很感动吗?” 陆勘眼里泛起笑意,神情却格外认真,摸了摸她的长发,“谢谢你,鞍鞍。” 一顿生日饭吃了很久,吃完收拾好餐桌,两人下楼散了会步。 十一月底,昆明的晚上也吹起了风,两人在静谧的人工湖旁走了一圈,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陆勘还握着她的手,望着夜空,“云南的星星挺多的。” 孟鞍嗯了声,“之前都没注意,以后我们可以晚上下来散步,风吹得还挺舒服 的。” 陆勘捏了捏她的手掌,“以后我再陪你来云南。” 孟鞍抬眼看他。 陆勘说:“过两天,我们可以回去了。” 孟鞍睁大眼睛,“褚队来说的?那回去后我还能住医院吗?” 陆勘扬了点唇,“是他说的,回去我想住在家里,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 孟鞍没听他的,说,“还是明天问问医生,能住家里也还要问问怎么护理。” 陆勘没说什么,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继续说,“还有个事,褚队说,江城军区那边有意向调我,问我的想法。” 孟鞍怔了怔,她模糊的理解里,去军区意味着危险可能少很多。她瞄他一眼,问,“你怎么想?” 陆勘沉吟片刻,说,“去军区我基本能正常下班回家,节假日也能和你见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多得多……” 孟鞍轻轻打断,“怎么你说的去军区的好处都是为了我?” 陆勘摇头,笑了下,“我想和你在一起,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孟鞍看看他,说,“先不考虑我们的事,你自己想留在哪里?” 陆勘停顿了一会,就是这一会,孟鞍明白了他心底的想法。 她和他们共处过半年,知道他们都是层层选拔进来,很不容易,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至少她接触到的队里的人,都是怀揣着理想和信念。 “你喜欢队里,是不是?”孟鞍眼神认真,“你喜欢就留在队里,不要因为其他因素做别的选择。” 陆勘低着头,“鞍鞍,我也不想让你过得那么辛苦。” “这不是辛苦。”孟鞍握住他的手,“比起你自己的理想,有些困难我们是可以克服的。” 陆勘凝视着她,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进怀里。 孟鞍拍了拍他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上,认识他这么久,她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的迷茫。 她继续说,“没关系啊,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你,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陆勘几乎难以克制内心动容,忍不住要说出心底的话,“鞍鞍,我……” 孟鞍等了等,“嗯?” 陆勘闻了闻她的发,冷静了些,松开了她。 孟鞍仍笑看着他,“什么啊?” 陆勘瞅她一眼,似乎在斟酌,语速比平常都慢,“那天……你说的想结婚,现在还想吗?” 自他醒来后,就从没提过这事,像是完全忘了,孟鞍也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当下一愣。 见孟鞍没说话,陆勘顿了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前,低头道,“我知道这段时间特殊,我的状况不好,还有我的领导战友,他们可能也给你渲染了一些气氛,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些冲动,很正常……”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孟鞍却听明白了,意思是他明白她当时情绪激动,决定得太草率,如果她静下来后悔了,他可以理解。 听完他这番话,孟鞍也沉默了会,才淡淡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陆勘侧眸。 “你还想不想和我结婚。”孟鞍盯着他,“说实话。” 陆勘默了默,低声答,“特别想。” 那天他睁开眼看见她坐在病床前,哭成一个泪人,让他无比想把她抱进怀里。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过去的岁月,有过痛苦,也走过孤独,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他长久地过着枯燥且单调的生活,有一天她出现了,然后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心。 他想像父亲曾经说的那样,像父亲曾经对母亲做的那样,遇见一个人,从一而终,一辈子爱护她。 这是尚懵懂时,父亲教给他的,也是时至今日,他对爱情的全部理解。 孟鞍弯了弯唇,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你知道吗?那天我接到李驰打来的电话,坐飞机过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你要是病了,我就陪你治,你要是残了,我就陪你养,如果老天保佑你好好的,”她停了停,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 陆勘怔在原地。 孟鞍接着说,声音很轻,“我尝过这种害怕的滋味,所以我现在比什么都确定,我不能失去你。” 陆勘握紧她的手,“我不会离开你。” 是的,他们都愿意向对方这样承诺。 可命运无法预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又是好是坏,人生无常,唯一能够做的,是在能珍惜时,去好好地珍惜。 孟鞍抬起头来,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我以前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永恒的感情,即使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存在永恒,但我还是愿意和你一起往前走。我想和你结婚,不是冲动,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比我自己还希望我能幸福。” 什么是爱情呢? 她仍不能完全明白。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也许爱情就是,前路未知,也依然有勇气和他一起去探索、去面对,因为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陆勘看着月光下她温柔的眼睛,一颗心几乎都化成了水,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让他说不出话来,仿佛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说什么都会破坏此刻的美好。 他紧紧地抱住她,埋进她的发间,呼吸之间都是令人安心的淡香,陆勘吻了吻她的发,轻叹,“鞍鞍,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这辈子遇见你。” 孟鞍笑起来,同样抱紧他,“你不就是这辈子做好事遇见的我吗?” 缘分多么奇妙,当你遇见那个人时,你甚至不知道那是对的人。 晚风吹过,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孟鞍靠在陆勘温暖的胸膛前,很想留住这一刻。 【END】 第65章 65 我能送你回家吗? 两人回家时已是深冬。 回去前, 孟鞍把陆勘家的钥匙快递给于山林,拜托他帮忙请人打扫卫生。 陆勘问她怎么随身带着钥匙,孟鞍告诉他, 那天她原本是打算去他家给仙人掌浇水的。 快两个月没浇水的仙人掌, 回家一看,竟还在窗台上活得好好的, 生命力顽强, 令人惊喜。 回来后孟鞍陪陆勘去了一次医院,又回自己租的公寓里取了些冬天的衣物,陪着陆勘在他家住了下来。 在昆明待了这么久,孟鞍手上的工作都停滞了。之前参加完广州影展, 她也计划写项目提案,拿去明年的电影节和创投会参投。 她一边重新跟进纪录片的后期, 一边写提案,联系以前工作上的熟人, 打算租个小工作室,招兵买马。 生活虽然又忙碌起来, 孟鞍依然体会到了幸福。 以前她和陆勘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要么是在酒店见面,要么就是短暂几天假期, 每次就算在一起,大部分时间也耗在床上, 连她在队里拍摄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地相处在一起。 现在陆勘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要他在家,她回家都有热饭热菜吃。大冬天和人出去聊事情,他会过来接她。每天都过着稀松平常的生活, 但和他在一起,逛逛附近的公园,在湖边吹冷风,孟鞍也觉得很开心。 天越来越冷,气象台预报过几天有降雪。 这天两人又一起出门看场地,他们已经一起看了好几天,孟鞍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不是环境不好,就是交通不方便,两者都符合的,租金又太高昂。 吃完饭,回来路上,孟鞍在车里收到了公寓房东发来的微信,去年她签了一年的租约,房子马上到期,房东问她还续不续租。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一时半会都忘了这件事,趁着红绿灯的时间思考了几十秒。 绿灯一亮,孟鞍握着方向盘和旁边人说,“我租的那套公寓要到期了,过两天你陪我去收拾一下。” 陆勘侧眸。 孟鞍语气随意地继续说,“新房子我就不找了。” 静了半秒,陆勘弯了下唇,“什么时候搬过来?” “还有半个月,可以慢慢搬。”按理说陆勘还需要静养,孟鞍抽空瞟他一眼,“你不要干重活,搬家我们请人搬。” “我没事,又不是纸糊的。”陆勘好笑,窗外夜色一晃而过,他问,“今天看的这两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孟鞍思考了下,“江边那个很漂亮,地段也好,就是租金太贵了。” 回家分开洗了澡,陆勘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孟鞍在浴室里吹干头发,回到卧室。 等陆勘晾好衣服进来,孟鞍正戴着眼镜,窝在他的枕头上看笔记本,房里空调开得很足,她的脚踝从被子里露出来。 他坐在她旁边,摸了下她的脚,“在工作?” 孟鞍脚缩了回来,抬眼,“回封邮件,手机看得我眼睛疼。” 陆勘说:“明天去给你买台显示器放书房里。” “太冷了。”孟鞍合上笔记本放到一旁,起来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肩膀,“我在床上看笔记本比较暖和。” 陆勘回头瞥她,“忙完了?” 孟鞍趴在他肩上,“嗯。” 陆勘摩挲了下她的手腕,探身拉开床头柜,孟鞍被他带得也起了身,看见他从里头拿出两张卡,很自然地递给她,“你要是喜欢江边那个地方,就租下来吧。” 孟鞍看了眼,没接,手虚揽在他脖颈上,“租金我还有。” 陆勘把卡往她那递了递,“那也放你这,你能宽裕点。” 关于钱的事,他之前远远的在电话里提过一次,后来就是在他那封遗书上交待过。 那天她看见他的字只觉得心头发涩,现在他再拿出来,她的心情没有那么沉重。彼此决定一起生活,那么谈经济问题必不可少。 孟鞍看着这两张卡,问,“里面有多少钱?” 陆勘说了个数字,孟鞍诧异,“这么多,你真没花钱?” “我又没花钱的地方,”陆勘正色道,“所以放我这真的没用,不如你来管。” 孟鞍瞄他一眼,抿唇笑笑,从他手里抽出一张卡片,“这是你的工资卡?这张我先收下,要是赚得还行,也不一定会用,另外这张你还是继续存着。” 陆勘拿着手上这张卡,偏头瞅着她,“鞍鞍,我在想,要不要买套新房子?到时候铺上地暖,冬天你能舒服点,装修也能设计成你喜欢的。” 孟鞍低头想了想,“也不急,这几天温度低,过了这段时间也没这么冷了,开了空调家里其实挺暖和的。现在买房,你在家住不了多久,我这两年肯定也不经常住家里,买来也没空装,等我工作稳定一点再看,你觉得呢?” 陆勘缓缓点了下头,“那听你的。” 孟鞍笑了下,从他身上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坐被子里来,我给你讲我的情况。” 陆勘微怔。 孟鞍打开手机,“我这没你那么简单,有一些基金,还有一些理财。” 陆勘反应过来,又看她如此认真,失笑,“不用了吧。” 孟鞍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要的,过来。” 孟鞍行李全部搬到陆勘家来的那天,陆勘接到了队里打来的电话。 过两天就是晋衔仪式,队里也问过医院,医生说陆勘恢复得很好,队里的意思是他先归队参加仪式,暂时不恢复训练,视身体情况而定。 另外,队里还邀请孟鞍一同参加这次仪式。 孟鞍知道了倒很忧心,她是知道他们平时的训练强度,那时因为保密原则,很多时候都没允许她们拍摄。现在虽说是不训练,但总是没有在家里养得好。 但陆勘再三跟她保证没问题,会每天和她通电话。 孟鞍也没有跟他抱怨,她本来想忙完这段时间,带他回家和父母见面,现在也要推迟了。 孟鞍停了几天工作,跟陆勘回了营区。 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招待所门口的大树都掉光了叶子,站岗的小战士也换成了冬训服。 孟鞍到的第一个晚上,正逢周日,不少家属都到场,大家在食堂里聚会,有会吉他的在台上表演弹唱。 热闹中,孟鞍不经意和陈辉对上目光,陈辉对她礼貌地笑了笑,孟鞍也客气地回以微笑,转开目光。 吉他弹完,有人上台唱了首很老的情歌,中途,有小战士过来叫走陆勘,说是政委找他 。 陆勘不在,孟鞍再待了一会,就自己回了招待所。她还住以前那个房间,整理完行李,铺好床,又穿着羽绒服卸了妆,房间里的空调还没热起来。 孟鞍只好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过了二十分钟,门被敲响。 孟鞍问了句,“谁?” “我。” 孟鞍打开门就朝他抱怨,“好冷。” 陆勘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反手关上门,进屋去察看空调,孟鞍跟在他身后说,“没用,我试过了,暖气效果太差。” 陆勘回头说,“我下去让他们换间房。” “你在不在这里睡?”孟鞍看着他,“你在这睡就不换了。” 陆勘点头,“我跟你睡。”他边说边脱了迷彩外套,盖在被子上,“你先去床上盖着被子,我给你打水泡脚。” 说着,就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他拿着一个黄色小水盆和一个老式暖水瓶上来。 孟鞍看着他烧开水,洗水盆,最后他蹲在地上把暖水瓶里的水倒进盆里,让孟鞍脱鞋,“试试,烫不烫?” 孟鞍的确被冻得脚冰冷,赶快伸进盆里,温热的水漫过脚踝,小腿肌肉顿时舒展,陆勘手放在盆底,轻轻托着她的脚,“好点没有?” “嗯。” 脚底微痒的触觉一路往上,白炽灯下,孟鞍低头看陆勘穿着一件单薄军衬,半蹲在地上帮她泡脚,“房里这么冷,你把衣服穿上。” 陆勘嘴上嗯了声,人没动。 孟鞍见他没反应,忍不住踢了点水,溅到他脸上,陆勘抬起头瞅她,对视一眼,孟鞍笑起来。 陆勘扯过外套穿上,又在盆里掬了点水,作势也要泼她,孟鞍身体笑着往后仰,“不行,这是洗脚水。” 陆勘挑眉,“你自己的洗脚水,你也嫌?” 孟鞍笑着伸手帮他抹了脸上的水滴,“晚上你走后,有人求婚了,你猜是谁。” 陆勘头也没抬,“我知道。” “你知道?” “听他们说了。” 孟鞍仔细打量他一会,他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她伸手去推了下他的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问错了你就当我没问。” 陆勘往盆里添了些热水,“什么问题?” 孟鞍脚踩在盆底,倾身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他们说很多人这么求婚,你不会也突然这样吧?” 陆勘倒是笑了,摇头,“你都知道了,我肯定不这样干。” 孟鞍瞄着他,“那你也想不出什么惊喜。” 陆勘一抬眼,没接腔。 “不过,”孟鞍继续说道,“没惊喜也比当众求婚的惊吓好。” “这算惊吓?” 陆勘扯过毛巾,孟鞍先一步从他手里拿过来,自己擦干净脚,“对我来说算,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变成一群人的事了,很奇怪。” 陆勘看了她几秒,似乎是感到认同地点点头,而后端起水盆起身去倒水。 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孟鞍却还是觉得房里有风透进来。 陆勘先躺进被子里暖床,孟鞍洗了澡穿着睡衣躺进来,搂住他取暖。 寒冬腊月,两人抱在一处,温热的呼吸混在一起。 陆勘把她手脚贴到自己身上来,“明天我去买个热水袋。” “不用,就是我一个人睡不热床,其他还行。” 抱了半晌,陆勘感觉到她的身体暖和起来,“我有事和你说。” “说吧。” “刚刚政委找我,让我过段时间去北京参加培训。” 孟鞍立刻直起身子,在黑暗里看他,“为什么就去北京?你还没完全恢复。” 冷风灌进被窝,陆勘忙抱回她,替她掩好被子,“是理论培训。” 孟鞍这才哦了声,“去多久?” “说是两个月。” “这么久……”孟鞍讷讷道,“什么时候走?” “元旦过后。” 孟鞍脸靠在他胸膛前,“春节能回来吗?” 陆勘说:“还不知道,要等通知。” “好吧。”孟鞍心里失落,沉默起来。 陆勘顺了顺她的长发,又摸了摸她的脸,她没反应,他低头去亲了亲她的耳廓,“对不起。” 孟鞍微扯了下唇,“不用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怪你。”她静静挨着他,“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我会的。”陆勘顿了顿,又说,“政委说回来让我休假。” 他想要申请的休假一波三折,兑现还遥遥无期,孟鞍依然点点头,“那我把工作排开,到时我们出去玩一趟。” “好,你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好。”孟鞍紧紧抱着他。 陆勘摩挲着她的背,心疼和内疚充斥在他的胸腔里,他的声音低下来,“鞍鞍,我总是委屈你。” 孟鞍不知为何眼眶微热,仰了下头,才说,“说了没有,和你在一起,我特别开心。” 临近元旦,附近村里有烟花爆竹卖,这两天陆勘晚上都陪她在旁边放烟花玩。 孟鞍待在这的最后一天,是队里的晋衔仪式。 当天所有人都换上了蓝色的军礼服,孟鞍不是第一次看陆勘穿这身衣服,他胸前别着资历章站在台上,满堂的天蓝色里,她一眼就能看见他。 他眼神干净明亮,一如初见。 只是那时的她完全没兴趣去思考,这个男人平静的眼神背后,在想些什么。 授衔礼成后,礼堂里掌声雷动,陆勘一行人正步下台,他走下台阶,随即望过来,孟鞍看清他眼里藏着的笑意。 第二天一早,车在招待所楼下等孟鞍。 两人在房里抱着接了会吻,像每次分别前一样。 孟鞍贴在他怀里,交代他,“每天给我打电话,没接也给我发微信,我看到会回的。” “我知道。”陆勘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在房里道完别,下楼孟鞍挥挥手就上车了。 陆勘在寒风里目送她的车远去,略站了一会,他独自往宿舍走。 …… 一晃快到春节,孟鞍租下了江边那间工作室,打算请人重新装修,纪灵刚休完假,年前过来晃悠了一圈。 孟鞍带她在附近玩了两天,试着开口邀请她来帮忙,纪灵考虑了两个晚上,最后答应过来试试看。 那边章之恒请她们过去看精剪出来的成片,孟鞍和纪灵一起去了上海。 剪辑室里看完成片,讨论完最后的细节修改,正好到晚饭时间,章之恒订了餐厅请她们吃饭。 年关将至,路过的橱窗上都贴着大红色的新年窗花,老建筑的屋檐下挂上了红灯笼,浓浓的年味。 菜是章之恒订的,席间还点了一瓶红酒,几人喝了几杯,纪灵问起孟鞍,“你今年回家过年,还是去和陆队过年?” “回家过。”孟鞍说,“他现在在北京回不来。” 章之恒听着不觉摇了摇头。 纪灵故作不知,“干什么呀,章导?” 章之恒叹口气,看向孟鞍,“我是真想不明白,你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就找了他?” 孟鞍晃着高脚杯,反问,“他有什么不好?” 章之恒微顿,“别的不说,脾气就不怎样。” 孟鞍扬了下唇,“那你对他有误会。” 章之恒还是摇头,过去和孟鞍碰了一杯,“其实我还算你们半个媒人,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纪灵立马接话说对,“下次叫陆队请你吃饭喝酒。” 章之恒瞄了眼孟鞍,摆摆手,“不说这个。” 纪灵赶着回家过年,先回了厦门。章之恒知道孟鞍有意参投电影节,给她引荐了几个熟人认识。 在上海待了几天,腊月二十九,孟鞍坐上了回家的车。 孟鞍家里还是年三十晚上吃一顿团圆饭,父母今年回来得都早,一顿饭无波无澜地吃完。 饭后,孟鞍和父母提起,过段时间想带男朋友回家一趟。 葛琬华一句都没问,意料之中直接说不同意,让她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不发表意见。 好好的春节,孟鞍不想引起争吵,只说,“不是随便带回家的,我和他谈了有段时间了,是不是真心,我分辨得出。他对我很好,不和他结婚,我也不会和别人结婚了。” 谈话不欢而散,孟鞍早早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等陆勘的信息。 不到八点,他就给她打来视频。 一看到他的脸,孟鞍就笑了起来,“新年快乐,吃饭没有?” “新年快乐。”陆勘也对她笑了笑,“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孟鞍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给他看了看周围,“我在房里。” 陆勘参加的是一个高级军官集中培训,在军校封闭式上课,住两人间,他现在站在宿舍阳台上和她通话。 阳台上光线不明,但通过屏幕,孟鞍也能感受到今天北京的风有多大。 “你快进去。”孟鞍催道。 “没事,他也在给家里打电话。” 孟鞍看屏幕里的人神采奕奕,眼里灯影晃动,夜色勾勒出他的轮廓,她没再催促,问,“你们还有多久结束啊?” “快了,还有三周。” 孟鞍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陆勘补充道,“能在你生日之前回来。” “我生日还有那么久。” 陆勘重复,“我说是在你生日之前。” 他强调之前两个字,孟鞍笑了,笑完抱着枕头看了他一会,看着看着,她轻声说,“想你亲我。” 她的话题跳跃,陆勘低头隐隐笑了声,喉结上下滑动,“等我回家。” 说了几句话,孟鞍心头烦扰渐渐散去,心情好了起来,“过年你们还上课吗?” “不上了,放了两天假。”陆勘说,“你呢,在家待几天?” “就待到今天,明天我就回去了。” 陆勘敛了笑意,“是不是不开心了?” “没有,我都是过完年就回去的,我爸妈还有别的事,待久了又要吵架。” 陆勘迟疑了会,用商量的语气说,“你想不想过来北京?就是北京现在天冷,过两天要下雪。” 孟鞍语气轻松地说,“不去了,三个礼拜很快就过去了,你请假不好,我回家也还有工作。”她看着他,“你好好上课,我在家等你。” 陆勘陪她聊了很久,挂断电话,孟鞍的心情已经恢复轻松。 窗外不时传来遥远的爆竹声,阖家欢聚的日子,孟鞍一个人躺在床上,却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她知道远方有人在牵挂着她,而她也是。 除夕夜一过,孟鞍踏上返程的路。 回来后,大大小小的事让她忙不过来,光是装修工作室就费了不少神,她每天早早地出门,有时忙到深夜才能回家。 她仍然有觉得累的时候,但没有感到过疲倦,她的生活和工作都变得清晰而有期待。 陆勘回家那天是个周日。 前一天他回到驻地办理休假手续,队里很快批了他的假,但当天晚上他和孟鞍通话时,什么都没说。 他到家是下午四点,孟鞍却不在家,他发微信问孟鞍在干什么,她很久没回复。 陆勘拿着手机坐在家里沙发上,看着电视机柜前摆放的鲜花,想起孟鞍说他不会制造惊喜。 他笑了一下,心想这效果的确算不上惊喜。 陆勘收拾好带回来的行李,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收到了孟鞍回复,她给他拍了一张超市货架的照片,说她在逛超市。 这是离家不远的一家超市,陆勘出门接她。 到超市前,他给孟鞍打了一个电话。 孟鞍手机响起时,正在花店里挑花,见陆勘打来电话,略感意外地接起,“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陆勘不答反问,“还在逛超市吗?” “不在。”孟鞍示意店员帮她打包,“我在买花。” 陆勘笑起来,声音似乎有些无奈,“在哪里买花?” 孟鞍莫名,仍是答了,“家附近的花店。”她停了下,结账出了店门,看见路牌觉得有点巧,把手机放回耳边,“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条路。” 他有一会没说话。 “不会忘了吧?”孟鞍开了句玩笑,又狐疑道,“你为什么问我在哪?” 陆勘走到那条梧桐大道上,一眼看见那道捧花的身影,她穿一条白色长裙,裙摆及脚踝,长发披在肩后,慢慢地像散步一样走在路上。 “想我吗?”他忽问。 他不常问这种话,孟鞍一时忽略了反常,对着电话实话实说,“特别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随即传来十分真切的一道声音,“你回头。” 孟鞍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陆勘站在梧桐树下,手里还拿着手机,对她微微一笑,“我能送你回家吗?” 孟鞍恍然,原来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