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幼保育员,但拯救世界》
1. 科技之死
【那个人气火爆的歌手长笙,在跳楼未遂后居然跟公司解约了?真的假的?那可是大公司啊,解约不得扒层皮?】
【新闻都出来了还有假?人家通过考上联邦的保育局,让公司跟她强行解约了!】
滴——
短促高昂的提示音在联邦服务中心响起,又连忙被设备的主人掐断。
女孩一手扶着样式普通的眼镜,做贼心虚地四处瞥了瞥。
空旷的服务中心无人走动,唯有墙上装饰性的流光时不时闪动。
女孩放下心,在桌下虚空打字的手继续飞快敲动。
眼前的眼镜片上正跳跃着刺激的八卦信息。
女孩:【保育局?她是疯了吗?联邦内部都知道!这地方钱多但命短。普通人哪里顶得住?】
对面:【?详细说说。】
对面等了半天,却没收到摸鱼小伙伴的进一步回复,这才纳闷地丢了个表情包过去。
“你好。”
正在沉迷八卦的女孩耳边乍然出现声响。作贼心虚的身体被吓得往扶手一歪,眼镜差点掉下来。
她无语抬头,却对上一双小鹿般懵懂的眼睛。
纤细的少女身子前倾,跟她以极近的距离相贴。
而这张脸,她非常熟悉。
“长……笙?”
她扶了扶眼镜,夸张地叫了出来:
“你是长笙?!!”
长笙站定,面对她的反应蹙了蹙眉。
女孩赶紧站了起来,重重咳了两下:“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你你、你好!”
骗人的吧。
女孩飞快撩起眼皮看了长笙一眼。
海藻般柔顺的长发、秀丽的眉眼、修长的身段。
即使化成灰女孩也能确定是长笙。
女孩连忙压下差点当面蛐蛐别人的羞赧,冲着长笙扬起专业的八齿微笑:“请问您有什么事?”
长笙:“稍等。”
长笙垂下眼帘,手捏着肩带把身后的背包往前一放,从侧面的小口伸进去摸索。
女孩这才发现,长笙竟然背了个比自己身形要大得多得多的包。
随着长笙手指翻动,包里叮叮梆梆的响声接连不断,像翻动废品回收箱一样热闹。
女孩不由得咋舌。
半副身家都放进去了也没这么吵吧。
现在科技过于发达,信息流容易伪造,联邦的各项证明反而又回到了实物确认模式。
经过好几分钟的翻找,长笙终于掏出金属的身份铭牌。女孩瞅了一眼,牌上写着长笙的工号:001。
长笙:“我是新入职的保育员,请问保育局要怎么走?”
还真的入职了保育局。
女孩静默一秒后,垂下眼为她解答:“噢!保育局在星际联邦中心X座的一层东侧……”
指手画脚的讲解完,见长笙依然懵懂的表情,女孩又让长笙把自己的智脑打开,对着上面的地图比划。
长笙全程点点头,很是乖巧。
问完路,长笙又背着那半人高的背包走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看不见长笙人影,女孩脸上的职业笑容才缓缓崩塌。
这个上午,可太刺激了。
【保育局全称妇幼保育局,虽然工作是帮扶偏远星系老弱妇孺,但任务却离奇的凶险。自上任保育局局长死于非命后,再也没人完成过任务,保育局也被联邦内部心照不宣的边缘化。】
女孩叹了口气,又开始打字:
【这几年保育局偶尔招聘,也有不少人入职。但新员工跟下猪崽似的往里送,却一个都没回来。】
【明星一天赚的钱这么多,为什么想不开来这个地方?保育局是钱多,但都是买命钱啊!】
看着面前熟悉的、仿佛走了八百次的拐角,长笙对着智脑上的地图终点陷入沉思。
智脑地图上已行走的痕迹勾勒出荒谬的曲线。线路如乱麻盘在一起,早已看不出来时路。
为什么这么近,却就是绕不到保育局门口?
长笙谨慎地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
8:56分。
保育局的报道时间是9点。
再迷路,就要迟到了。
而迟到,就要扣工资。
想到这里,长笙心里有了想法。
【你也别太小看长笙了,说不定人家就能漂漂亮亮完成任务呢?】
【你又看了什么八卦?】
长笙盯着墙面,举起手。
冷色的灯柱被小小的手掌和分开的五指挡住光线,而肉色的手掌没有透出一点光泽。
地图上的红点似乎就与自己一墙之隔。长笙抬头看向眼前毫无标志的墙体,眉头微微皱起。
她轻轻呼了口气,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再能提供帮助后,拳头缓缓攥紧。
抬手。
娇小的拳头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后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朝着坚硬的墙面砸下。
鸡蛋碰石头的惨状却并未发生。
一秒、两秒、三秒。
嗡——
被拳头碰撞的那块微小墙体在挣扎、震颤后,被无力碾成粉尘。
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
长笙眼前的墙体从接触点中央迅速开裂,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数不清的碎屑随着震动掉落,砸在地面上溅起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听说……这个长笙手上,沾过人命!】
长笙呼出口气,脚步轻快地迈进去:“好了,别错过打卡。”
与金属科技风的外道不同,映入长笙眼帘的是完全相反的陈设。
风从破墙外涌入,吹得花朵图案的窗帘哗哗作响。阳光洒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暖色地毯将阳光温柔包裹,原木制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套茶具,托盘上沾着点点水渍,茶壶边缘被光折射出温暖的反光。
这个年代,人们早已度过了对科技的新鲜感,转于追求星际前时代富有历史韵味的古风。
而保育局的摆设就是近十年最流行的中古风格。
简直温馨的——跟家一样。
滴——
长笙举起手臂,看着智脑投射的消息。
【地点识别完毕,打卡成功。】
时间停在8:59分,赶上了。
“你好?”
警惕的声音将长笙拉回现实。
长笙回过头,发现大厅正中央站着一男一女,旁边的沙发还有着凹陷,像是两人刚从上面站起。
大厅中央。
长笙跟他们坐在了沙发上,还被塞入一杯热茶。
女生长着胖乎乎的可爱脸蛋,格外有亲和力,一看就是刚工作的年龄。
另一个男人年龄约莫在26上下,身材颀长,举止斯文得体。他有一头夺目的金发,但这份夺目又被他克制的举止消融。
长笙举起工牌:“001号保育员,长笙。”
女生约莫已经缓过来,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我们也刚到没多久,正好重新介绍一下。”
“我叫赵传欣,报考联邦宣传局没过线,被调剂到了保育局。现在编号003。”
赵传欣乐呵呵地看向长笙:“没想到笙姐你力气挺大。这样也好,在任务中存活几率大。”
说完她一口气喝空杯中的茶,看向长笙的脸蛋藏着努力抑制住的期待。
长笙又看向另一个男人。
男人正垂眸给自己添茶,动作从容而优雅,
金色的眼睛在抬起时不动声色地扫过长笙,又在长笙察觉前挪开了目光。
男人轻声开口:“002号,松间雪。”
他冲着长笙露出温和的笑。
“……”
寒意缓慢爬上背脊,但被窥伺的念头刚冒出来,又被男人温良的笑意浇灭。
赵传欣叹了口气:“早知道保育局今年招人,我就在明年报考。至少再差也是被分到事务局,至少命还在。”
赵传欣:“你们又是从哪个局调剂到这儿的?”
松间雪:“不是调剂。”
赵传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松间雪继续道:“我是自己报考的。”
还有人自愿送死?
她呆呆地消化完这一信息,又转头恍惚看向长笙。
长笙跟着点了点头:“我的第一志愿也是保育局。”
她接收了赵传欣更为惊恐的目光。
作为前知名艺人,长笙收获了更多的好奇。
赵传欣看着长笙欲言又止,那张可爱胖乎的脸蛋憋得通红。
她心中塞满了疑团。
为什么放着轻松的艺人工作不做,要来到保育局?
为什么长笙力气这么大,能把联邦内部高密度的坚硬墙壁砸穿?
听说长笙签约的公司还是自己家开的,为什么想不开自己往火坑里跳?
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已经牢牢粘在长笙身上。或许是看得太专注,低头喝茶的长笙抬起脑袋。
长笙:“?”
赵传欣哈哈两声,尴尬开口:“笙姐你……为什么报考保育局啊?”
长笙很淡定:“我缺钱。”
你一个星际当红艺人又怎么会缺钱?
但做人要见好就收,再八卦下去就不礼貌了。
赵传欣努力吞下自己的好奇,打起圆场:“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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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啊。保育局只要成功完成任务,奖金可以直接在市中心买一个套间了,只要能活着回来……”
没人接话。
“哈哈。”
赵传欣自己补上了这句话。
滴、滴、滴
三人的智脑传来提示音。
赵传欣打开一看,上面是事务局发来的消息提醒。
【联邦事务局:亲爱的妇幼保育员,欢迎入职。代理局长的竞选将在完成第一个任务后开启,期待您的表现。】
赵传欣觉得这不是消息提醒,而是催命符。
她举起手,手环形状的智脑上方浮现出蓝色透明的版面,上面是事务局刚刚发送的消息。
赵传欣:“催我们执行任务来了。”
看着信息,松间雪的语气很和缓:“是应该早点进入任务,选出代理局长。”
赵传欣呆了呆,带着最后的希望看向长笙:“保育局虽然工作是妇幼保育,但我听说每次都要去边远星系的破落星球。”
赵传欣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听朋友说,任务难的时候,战备局前来支援的执行兵都没回来!笙姐,你觉得……”
长笙也点点头:“对。”
长笙:“得快点做任务。”
她鼓励似的朝赵传欣点头:“来钱快。”
赵传欣绝望。
赵传欣试图最后再挣扎一下:“我和松先生刚刚在保育局找遍了,都没看到保育局的任务系统啊……”
长笙“哦”了一声。
长笙:“没关系,我知道。”
赵传欣浑浑噩噩、面如死灰地看着长笙轻车熟路带他们来到厅内的一个视觉死角,又灵巧敲开一块木质地板砖。
这里竟然还有个地下室。
赵传欣:“笙姐,你观察力这么强吗?刚来就知道路了。”
这对于路痴长笙来说都能称得上是奇迹。
但很可惜,奇迹不存在。
长笙摇了摇头:“不,我以前经常来这儿。”
长笙:“我的父亲,是上任保育局局长。”
赵传欣脑补出了当红艺人退圈子承父业的感人故事,随即鼓励似的拍拍长笙的肩。
楼梯老旧,被几人踩得吱呀作响。
松间雪轻笑了一声:“长小姐经验丰富。之后的任务还要仰仗长小姐指引。”
长笙把对方礼貌的恭维当真了,对他点点头:“我会保护好你们。”
保育局的任务系统坐落在地下室中间。
地上一层的氛围感中古装修消失殆尽,保育局的地下室又回到了联邦内最保守的科技风装潢。
银色的墙壁发散阵阵流光,中心巨大的任务系统装置如巨人耸立。
随着长笙等人在它面前站定,嗡鸣声自动响起,赵传欣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赵传欣:“我有巨物恐惧症,我害怕。”
长笙没有回话,熟悉的嗡鸣声让她心中泛起温暖的回音,就像故人回归。
【系统已激活】
【系统识别保育员中……】
【识别成功,任务查询中……】
【任务查询完成】
系统的投影装置在几人面前投影出蓝色透明的屏幕。
【本次任务难度:三星】
【本次任务奖金:100万星币】
赵传欣发出惊呼:“好多。”
屏幕信息还在继续弹送。
【本次任务人数:2人】
【是否接受任务:是/否】
屏幕上“是”跟“否”的按钮闪闪发光。
长笙手掌放在了“是”上。
【请参与任务的保育员进入任务传送带,任务完成后传送带将再次出现。】
松间雪看向赵传欣,身子轻微一侧,:“赵小姐,你怎么看?”
赵传欣吓得连退了几步:“我就不去了,代理局长的竞选我自动放弃,给你们留守、后勤。好吧。”
“好的,很遗憾这次我们无法合作。”
松间雪礼貌的微笑上看不出情绪,他顿了顿,浮出饶有兴味的笑容:“那么长小姐,请。”
长笙点点头,又在系统装置上摸索了几下,给松间雪和赵传欣抛出了个东西。
长笙:“通讯装置,可远程通话。”
赵传欣点点头:“我会做你们坚实的后盾!”
长笙和松间雪进入传送带。
下一瞬,闸门“嘭”地往下关闭。
传送带内的屏幕浮现一行字。
【进入任务:科技之死】
【任务描述:这个星球科技已死,唯树永生】
诡异的任务名称和详情让两人皆是一愣。
2. 进入任务
诡异的任务名称和详情让两人皆是一愣。
“唯树永生……”
长笙一字一字地念,头脑中的灵感转瞬即逝,却在想捕捉时发现消失不见。
松间雪若有所思:“听起来像是什么丛林战胜机甲的爆米花影片。”
他转头看向长笙:“长小姐怎么看?”
长笙:“任务信息一定跟保育对象高度相关。”
长笙将目光集中在任务面板,语气沉重:“但具体信息只有探索任务点才能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步了想法。
【笙姐、松先生?听得到吗?我是传欣。】
长笙佩戴的通讯装置发出微小的声音。
赵传欣:【你们到任务点了吗?】
长笙:【还没有。】
长笙将已知的任务信息跟赵传欣共享。
赵传欣听完一阵后怕:【我不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松间雪无视赵传欣略带薄凉的话,食指曲起敲了敲通讯装置:【赵小姐对任务信息有什么看法?】
赵传欣“唔”了一阵,干脆利落道:【没有。】
随即又说:【但我刚刚查了资料。保育局的二星以上任务,已经16年没人“通关”。】
她的语气略带颤抖:【他们全都死在了任务中。】
【即将传送至任务点,请保育员做好准备。】
【传送时间为:15秒。】
轰——
空间扭曲的眩晕感瞬间袭来,四周的墙壁似乎在一瞬间拉长又收缩,空气中浮现出微弱的蓝色光带。
长笙耳内响起控制不住的嗡鸣。
又来了。
从前的记忆在脑袋中如走马灯般掠过,清晰又断裂。
如同漂浮的雪花,纷纷扬扬,却一片也抓不住。
长笙晃了晃脑袋,所有异样感又在下一瞬消失。
【笙姐。】
赵传欣?她在说话?
长笙刚想回应,又被对方飞速阻止。
赵传欣语速很快:【别开口!】
【这是双人加密通话,静下听我说。】
她的语气迥异,是与之前不同的认真和谨慎。
【我相信笙姐你是好人,所以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我在报社实习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司法局公布的悬赏罪犯名单。】
【而松先生,长得很像排名第一的罪犯……“拉斐尔”。】
拉斐尔?
长笙有所耳闻。
星际联邦管辖范围内,最大违法黑市的统治者。
有传闻说他是现任主席的儿子。但流言纷飞,谁也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她屏住呼吸抬眼,松间雪正闭着眼斜倚在墙上。
对方在长笙目光落在身上时飞快睁开了眼,笑眯眯地问:“长小姐,是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吗?”
长笙摇了摇头。
耳边赵传欣的声音止不住地抖,像是努力压抑着某种恐惧
【虽然面部特征有些不同,但不排除他用了违法易容装置的可能。】
轰——
又一阵失重感来临。
空间像被挤压的胶片,在光线中扭曲变形,蓝色光带穿梭而过,仿佛有实体划破空气。耳边传来细微的“滋滋”声,像是传送装置正在过载。
在模糊的微小气流中,长笙看到对方一直望着自己。
是关切?还是观察?
【任务点已到达。请保育员将任务信息绑定智脑,以便后续工作开展。】
系统的提示滴滴作响。长笙晃了晃脑袋,发现传送带的闸门早已打开。
松间雪站在闸门前,似乎已经绑定好智脑。
他微微侧身,手掌向长笙摊开,露出一张修长且毫无瑕疵的手:“长小姐,请。”
长笙感受到他的目光轻巧地掠过自己的手臂。
像是欣赏,又像是测量。
长笙没有伸手:“我自己来。”
松间雪走出了传送带。
长笙利用这个间隙开口:【谢谢你提供信息,很有用。】
耳边传来赵传欣害羞的话语,长笙心里也有了决断。
抛开这个信息的真实性,当下最要紧的是完成任务。
松间雪无异心,那么大家相安无事。
如果有异心。
她举起手,五指展开又合拢。机械关节内的金属齿轮悄然旋转,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嗒声。
刀未开刃,但已露杀机。
系统又提醒了一遍。
长笙脚步走出传送带,走出的那瞬间,长笙视线的两侧似乎有什么景色被拉曲变形。
眼前是蜿蜒曲折的泥土小路。
小路两侧的木质围栏将它引向远处,泥土被风吹扬着飞舞到脸前。
旁边是更广阔的草地,一群肥嘟嘟的小羊正在慢悠悠地吃草。
繁忙的人群在长笙四周穿梭,男人穿着类似亚麻布材质的束腰短袍和绑腿裤,女人则都身着长裙,白色的围裙系在腰上避免弄脏裙摆。
“先生,日安!”
“日安。”
“愿塔塔女神庇护你!”
“今天天气不错,你带了什么货?”
小路旁三三两两的小摊贩扛着货车正在叫卖,小路的尽头有着藤蔓和石头砌成的拱门,似乎通向这里的城镇。
没有金属科技、没有高楼大厦,长笙愣愣看着这个未被科技侵蚀过的世界,呼吸间都是青草的味道。
【笙姐?怎么了?是任务点很荒凉吗?】
长笙喃喃:【不,很……美。】
说完她回过头,保育局的传送装置已经消失。下次再见,应该是任务完成。
松间雪正在路旁的一个小摊贩前“问路”,长笙暂时没有计划,便束手在旁边观察行人,顺便跟赵传欣分享信息。
“愿塔塔女神庇护你!”
“愿塔塔女神庇护你!”
行人们双手交叠放至心口为彼此祈愿,语气十分虔诚。
“塔塔女神”似乎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文明。
这种已经具象到打招呼都要喊一下的信仰,来自4365公元年的星际联邦人长笙尊重,但不理解。
赵传欣:【我按照笙姐看到的建筑风格搜索了一下,星网上类似的建筑已经搜到。3000年的前上古时期,太阳系有类似的文明。】
长笙一愣:【3000年前?那时候的世界有“科技”这种东西吗?】
赵传欣:【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如果按照一颗星球正常的文明发展进程,此时的“科技”应该仅限于一些长枪弹炮,远远称不上文明。】
她的声音充满疑惑:【但是,前往技术文明未达到探索宇宙条件的星球是违法行为,保育局系统会犯这种错误吗?】
【不好说。】
一道温和的男声加入,是松间雪。
长笙抬头,发现他已经问完话,正从容向自己走来。
等到走到长笙面前站定,松间雪才盯着她继续开口:“保育局系统多年没有启动,有一定几率出现故障。”
长笙:“但是有一点很确定。”
赵传欣好奇:【什么?】
长笙:“不管是不是故障,我们都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回去了。”
他们并肩往城镇走去,现在已经是饭点,路上的人越来越多。
长笙开始交换信息。
“刚刚在问什么?”
松间雪:“我猜在茫茫宇宙能被保育局选中的保育对象,一定对当地星球甚至星系举足轻重。”
这个猜测倒是没错。
松间雪:“所以,我问摊贩老板,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影响到普通百姓的大事。”
长笙:“问出来了吗?”
松间雪耸耸肩:“很显然,没有。”
到了城镇,里面竟然人满为患,饭馆通通没有了位置,只剩一个酒馆大白天的无人问津。
长笙推门而入,腐烂的肉腥味混着低纯度的酒精味一起涌过来。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夫人!先生!快快请进!”
一张满脸胡须的脸挤到长笙和松间雪面前,把长笙吓得一激灵。
“本店白日仍然销售美酒,此外在本店用餐也是一个绝不会让您后悔的选择!”
他谄媚的笑容堆了满脸,不容置喙地推搡着两人的后背把他们摁在了座位上。
松间雪拿过菜单,直接递给了长笙:“长小姐直接点餐就好。”
他在长笙震惊的目光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袋钱放在桌面上,看得酒馆老板眼睛都要笑没了。
“我买单。”
老板走后,长笙看向松间雪的钱袋子,又朝松间雪偏了偏头。
松间雪:”刚刚跟摊贩聊天时用了些东西交换。”
长笙了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菜却没半分要端上桌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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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
长笙肚子发出了无礼的呐喊。
松间雪和她面面相觑,长笙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我催一下。”
话音刚落,酒馆后厨传来叮呤咣啷的阵阵声响,像是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我让你偷吃客人餐点!我让你偷吃客人餐点!”
酒馆老板一改刚刚那副谄媚的姿态,高高挺起胸膛,手上拿着鞭条抽打面前瘦弱的女孩。
女孩缩起身子,身上一片青紫,嘴里呜咽:“我没……”
“还敢撒谎!”
老板高高举起鞭子,朝着女孩重重落下!
女孩见状闭紧双眼,她的手下意识放在胸前,身体蜷缩,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疼痛。
很快、只要再忍一下。
一、二……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女孩眼睑颤了颤,轻轻睁开,随即瞪大了双眼。
一个没比她壮实多少的漂亮女人举起细嫩的手臂,正牢牢攥紧着老板手上的鞭子。
长笙跟老板僵持不下。
老板似乎火气上了脑袋,他看着眼前还没有他肩膀高的娇小女人,嘴角勾出一个刻薄的冷笑。
“夫人,我教训店内小工,您插什么手呢?”
他冷冷盯着长笙,手上鞭子握得死紧:“万一伤到您花朵般娇嫩的脸蛋该多可惜。”
他见松间雪双手插兜倚在后厨门口旁的梁柱上,又嘲讽:“您先生都没发话,您逞什么英……”
“啊!——”
面前娇小的女人轻轻抬脚,一个轻巧的飞踢敲在手上。
下一秒,钻心的疼痛从手指席卷全身。
痛、
像是被坚硬的力气重重撬下,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惊恐地低下头看着眼前柔弱无骨的女人。
女人朝他走前了一步。
老板吓得连连后退,嘭的一声坐在地上。
他的□□竟然濡湿了。
鞭子早已掉到地上,又被女人捡起。
长笙平静地盯着老板:“菜我们不要了,不必罚她。”
尿骚弥漫在房间,老板呆滞地看着长笙,似乎没反应过来。
长笙用一根指节擦了擦鼻子,皱起眉头继续开口:“还有,我们要在这里打工。”
“不不不!”
老板的嘴张到一个夸张的弧度,见长笙将鞭子往后收起又怂得缩了缩肩。
他硬挤出笑容:“夫人啊,哪怕你们想来,我也没钱再雇人了。”
“不给钱也行。”
长笙将鞭子随意放到桌上,走到女孩旁将她搀扶起来,偏着头补充:“你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我们正式做工。”
员工打工,老板需要准备什么?
老板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迷茫。
顾不上其他事,长笙扶着女孩向酒馆吧台走去。
路过松间雪时,她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话:“002,付饭钱。”
松间雪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长笙是在用保育员编号称呼自己。
老板愣愣看着女人走远的背影。
“哈、”
耳边传来低沉的哼笑,老板麻木地转过脑袋。
“呵呵哈哈哈——”
男人低着头,肩部不受控制似的轻微耸动,闷笑声从他沉沉震动的胸腔传来。
老板惊恐:“你……”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世纪笑话,终于憋不住似的放声大笑。。
那张斯文俊美的脸上满是夸张笑意,眼神却冰冷的诡异。
都、都疯了!
老板直接晕了过去。
松间雪走上前,踢了踢老板肥肿的脚:“真的晕了,嗯?”
见老板晕死。他朝着老板蹲下,将几枚钱币从老板衣领塞进去,还贴心地帮他整理了下衣衫。
“可真好玩,您说是吧。”
他轻声说。
长笙看着面前的女孩。
瘦弱、寒碜、目光畏缩、遍体鳞伤。
在遇到她的那瞬间,长笙的智脑就弹出消息。
【任务目标已找到,请帮助保育对象脱离危险、健康成长。】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女孩未来的命运节点和“科技之死”有什么联系,但长笙知道,从现在开始,她要牢牢守在女孩身边。
长笙托起女孩刚刚被鞭打的脚,在女孩怯懦又羞耻的目光中撩起她的裤脚。
“给你上药。”
3. 求求你,别打我。
女孩的小腿上一片青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长笙眉目一凝,不顾女孩的拒绝又卷起了她的衣袖。
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遍布错落的伤痕和青紫的瘀伤。她轻轻一按,女孩的手臂猛然一抽,又无力垂落。
女孩闭着眼呜咽:“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夫人……求求你……”
长笙摁着女孩手臂,一只手扶住女孩的手肘,另一只手捏着女孩小臂:“你叫什么?”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蝇:“那莎。”
在女孩出声的一瞬间,长笙扶着女孩的手固定住关节,轻巧一掰——噶、哒。
“!”
那莎身体猛地一颤,未出声的尖叫卡在喉间。她下意识从长笙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恐惧地盯着长笙。
长笙不顾对方防御的姿态将她扶起,随意拿起桌上的布擦手,仿佛刚刚只是摆正了一件失衡的家具。
“你的右臂脱臼了,刚才我处理了一下。以后拿不稳盘子就不必逞强。”
那莎缩在角落,缓慢挪动着自己的手臂,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向长笙。
长笙的目光扫过那莎身上的瘀伤,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另外,你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再也经不起任何轻伤。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好好地静养恢复。”
那莎又低了下头,躲避着长笙的视线,没有回话。
长笙努力压低自己声线,尽量让自己显得可靠:“我会帮你的。”
她摸了摸那莎的头。
那莎颤了颤,缩着肩膀沉默。
片刻后,她又讷讷开口:“夫人,您为什么……帮我?”
长笙站得笔直,女孩瘦小而卑微的样子印在她的眼眸。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单膝跪地,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一块铭牌。
那莎慌忙向后推了一步,踉跄得差点摔倒:“夫人,您……”
长笙平静地仰视着她,将铭牌展露在女孩面前,柔和低缓地说:“我是星际联邦妇幼保育局的员工,001号保育员长笙。”
她的目光平直,仿佛看透女孩的灵魂:“而你,是我本次任务的保育对象。从这一刻起,我会负责你的安全。”
长笙和松间雪在酒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下楼时,酒馆老板的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
长笙倒是很礼貌:“请问老板怎么称呼?”
老板颤巍巍地朝长笙扯出一个微笑:“夫人叫小的杰克就行,不知夫人和先生……”
长笙:“我叫长笙,他叫松间雪,老板你怎么方便怎么称呼。”
但老板权衡了半天,仍然没有改口。
他定了定神,一边为长笙和松间雪分面包,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知夫人和先生在小店,想做什么事?”
长笙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老板,为什么要问我们?”
这不是因为怕哪里做得不好,又触到您二位的眉头吗!
杰克在心里大喊,当然嘴上还是说:“小店平常生意不佳,事务不多,要不夫人和先生就先……歇两天?”
他打量着长笙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夫人想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
免费打工,在杰克的认知里就是天方夜谭。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两位贵客是中了什么邪。
但他知道,男人兜里有着多多的银钱。
伺候好他们,何愁发不了财。
杰克眼睛放着光。
长笙大口啃着面包,又抬头问老板:“另一个女孩呢?我是说……那莎。”
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正在后厨备菜。”
松间雪出了酒馆。
保育局系统对任务完成的判定标准是,任务保育对象度过生命中最重要的“拐点”,从此远离危险。
现在任务目标已经找到,原则上来说只要守在保育对象身边保证她的安全,就能顺利渡过难关,完成任务。
但松间雪提出,任务信息也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以免意外发生时保育员彻底陷入被动。
毕竟两人都记得,二星以上的任务已经很久无人生还。
长笙和松间雪分好工,一个守在保育对象身边,一个出去打探消息。
长笙走进后厨,那莎正在有条不紊地切菜。
案板上的肉被整齐摆放在一起,昨天还拿不稳餐盘的手今天灵巧地拿着菜刀切着长笙没见过的素菜,刀和菜碰撞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那莎,日安。”
长笙用这个世界的礼仪向那莎打招呼。
“!”
那莎看到长笙进来,身体一震。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随后手上的菜刀竟无意识脱落。
菜刀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小心!”
长笙一个箭步闪到那莎旁边,握住掉落的刀柄。
她看向惊疑未定的那莎,安抚道:“没事吧?”
那莎却后退了一步,满脸都是戒备姿态。
“那莎!过来给客人倒酒!”
杰克的声音从酒馆前厅传来,语气饱含不耐。那莎却好像得到了什么救赎一般跳了起来。
她雀跃应和:“来了!”
说完飞快低下头,避开了长笙看着自己的视线,提着裙摆快速掠过了长笙。
“……”
“她还是不理你吗?”
松间雪倚着柱子懒洋洋地开口,指间随意拨开一片沾在袖口的藤叶。
长笙在后厨水槽洗碗,听到这句话动作微微一顿。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那莎。女孩站在案板前,依旧缩着肩膀、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挑着烂菜叶。
“嗯。”
自从那天长笙跟女孩说了自己的身份后已经四五天了。
女孩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她。不管长笙为女孩做了什么,只要靠近她一米,女孩能躲三米远。
长笙收回目光,手从水槽里抽出,捧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拉着松间雪问:“你这边有收获吗?”
他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身上满是藤萝、泥土和海腥味。
松间雪修长的手指整理着有些松开的领带,姿态显得漫不经心:“待我换身衣服,再跟长小姐聊。”
长笙点了点头:“别太久。”
她拧开水龙头冲刷着池里的餐具。
“那莎!过来!”
酒馆老板杰克吵吵嚷嚷地进来,看到长笙正洗着碗瞪圆了眼:“夫人?!”
他连忙迈着碎步过来,轻柔地托着长笙的手离开碗槽:“夫人娇嫩的手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见长笙默默抽出自己的手,他又谄媚地绽放出笑脸,随即在下一秒转过头:“那莎!是不是你又把自己的活儿甩给夫人干了!。”
他怒气冲冲走过去,看到那莎面前的菜更是重重地拍下桌子:“干活都干不利索,我不是说我回来之前要搞定洗碗和备菜吗?!”
那莎嗫嚅着解释:“我……”
“是我自愿洗碗的。”
长笙开口解释:“那莎现在身上带伤,应该好好休养。”
她看向那莎,那莎则侧过头躲避她的视线。
酒馆老板一拍手:“哎哟,夫人~您看这事儿闹得。”
他看长笙脸色不好,又不由分说扶着长笙的手往酒馆阁楼走:“咱们出去聊聊。”
到了楼梯口,酒馆老板看着人来人往的客人,神秘秘地凑到长笙耳边:“我知道夫人想要什么。”
长笙下意识抽出老板扶着的手,盯着他问:“你知道?”
“呵呵……”
老板手捋着自己的胡子,语调拖得很长:“刚开始有不少客人都来打听那莎到底有没有……那个。”
“哪个?”
长笙怀疑老板跟自己不在一个沟通频道。
“当然就是那个……啊!!”
老板的领子被那双柔嫩小手轻而易举的拉下,连带老板也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窝在长笙面前。
长笙:“别废话。”
老板吞了吞口水,一字一句道:“树种。”
约莫发现长笙并不懂。
之后无论长笙怎么逼老板,老板都不再肯透露别的信息。
松间雪换了身月白色的绅士燕尾服下楼,带着长笙走到一家小饭馆的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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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是古朴的小镇风格,软皮的座椅、木质的家具,还有浓郁的麦香。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松了口气。
在离家数亿里的星系,总归是不自在,担心被发现外乡人的身份。
现在四周无人,两人也无需再装。
长笙坐下后立马打开了通讯装置。
赵传欣:【树种?】
松间雪散漫地靠在椅背,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店家赠的烟斗,却并不点烟:“唯树永生……”
长笙:“或许这是破解任务谜思的关键点。”
长笙又看向松间雪:“002,你收集到什么消息?”
松间雪的动作随着“002”僵了一下,等到开口时又是那副低调优雅的语气:“倒是打听到了一些信息,劳请长小姐和赵小姐一同分析。”
“一般来说,低文明星球因为资源稀少,不得不相互掳掠、彼此蚕食出多个势力范围。但这个国家……”
他语调缓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只有一个王庭。”
“这个王庭从50年起不断蚕食别的国家,最终形成了统一的集权君主制政府。人们称其为知更鸟。”
他停顿了一下,眉眼间多了几分深意。
赵传欣:【政府名称是知更鸟?听起来与3000年前太阳系的部分文明更像了。】
松间雪看着长笙点了点头。
他将烟斗转了一圈,继续道:“附近一家饭馆的老板告诉我,那莎并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她大约在一个月前来到这里,别人问起她的身世她都低头不语,只说自己来自王庭。”
“她当时身着华贵的衣裙。但奇怪的是,饭馆老板和周围人都认为她只是普通的贵族小姐赌脾气离家,并不信她的话。”
长笙:“说明王庭来的人或许有独特的物件,或者标识。”
长笙和赵传欣异口同声:【树种!】
共享完信息,长笙和松间雪往回走,两人将城镇的地砖踩出细碎的响声。
松间雪:“那莎小姐一直躲着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长笙转头看向他:“你有主意?”
松间雪冲她意味深长地笑了:“长小姐等着便是。”
第二日,酒馆老板一大早酒叫醒了所有人,让大家集合。
此时酒馆还没开业,三人聚在酒馆的吧台前盯着酒馆老板。
老板摸着胡须,针一般的眼神落到那莎身上:“那莎,最近酒馆打算开发新菜品,需要你去隔壁镇上的珍妮杂货铺收购菜品。”
他鼓励似地拍了拍那莎的肩膀:“具体的食材我已经跟珍妮打点好了,你只要去到那儿清点好货品,并将它们带回来就行。这不难吧?”
那莎点了点头:“好的,先生。”
“至于夫人和松先生……”
最后长笙被安排在后厨备菜,松间雪则是在酒馆接待客人。
长笙利索的洗菜,倒让松间雪惊奇:“我早就想问,长小姐身为知名艺人不愁吃穿,为何做起这些事这么利索?”
长笙平静开口:“小时候做过。”
多的也不再讲。
长笙又问:“你昨天说的办法是什么?”
那莎现在见了他俩,跟兔子见了老虎一样撒腿就跑。
什么样的方法能让她放下戒心,让彼此坐下来好好聊聊?
像是看穿了长笙的疑问,松间雪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左侧、右侧。
看着长笙始终没离开看着自己的视线,他轻笑了下。
随即意味深长地开口:“我以为长小姐会继续跟随那莎小姐,守护她。”
长笙洗菜的手停了下来。
一阵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长笙:“为什么这么问?”
松间雪笑着用手指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尘,确定自己衣衫整洁无比后,不经意间说道:“万一那莎小姐现在遇到了危险呢?”
他看着长笙笑了笑,轻柔的声线中是说不出的诡异:“长小姐不在身边,任务对象岂不是就……”
他一字一句:“轻易丧命了?”
长笙的眼神骤然冷下来。
4. 目的地,珍妮杂货铺
后厨水槽流水不止,而使用者却已消失。
松间雪修长的手指曲起,称得上是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被暴力扯松的领带。
杰克探头探脑地从后厨门口冒出来,手指揪着手指,鼓起勇气扬起谄媚的笑:“亲爱的松先生~我看夫人走得真急,是不是你们二人……”
在男人冷漠的注视下,杰克吞了吞口水:“闹矛盾了。”
“打扰了。”
杰克把门轻轻关上。
他叹了口气:“哄完这个哄哪个,杰克我真的是老板吗?”
“珍妮夫人,您好。我是杰克酒馆的那莎。”
那莎站在门前轻敲了两下门。
珍妮夫人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农妇。她能培育出最优质的粮食。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杰克竟然舍得来这儿进货,那莎心里稀奇得很。
吱呀——
眼前腐朽的木门应声而来。
一阵浓郁的苦药味从门内幽幽而上。
屋内阴暗无光,潮湿的腥味若有若无。
珍妮夫人声音呕哑嘶哑如烂布:“那莎吗?进来吧。”
“珍妮……夫人?”
那莎几乎认不出来。沟壑纵横的脸部深纹、消瘦的脸庞、枯槁干黄的头发,珍妮夫人似乎短短时间内老了十岁!
她游移:“夫人,您……”
珍妮夫人沟壑纵横的脸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汤姆最近病了,怎么都医不好。”
她似乎心情很差,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只是往屋内走去。
那莎踟蹰了一步,想到杰克的臭骂,又还是跟上了珍妮夫人的脚步。
“喵——”
猫?
那莎循声望去,一只猫被锁在笼子里,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它渴求似的看着那莎,而它身上,竟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错了。”
“这条路也错了。”
长笙看着眼前的分岔路,两侧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树木和围栏,甚至连路边的房屋都是对称的。
她擦了擦脸上即将滴落的汗,扶着自己的膝盖弯腰喘气。
“珍妮杂货铺……到底应该怎么走?”
“夫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莎缩在仓库的一筐土豆后惊慌失措地问。
就在不久前,那莎正在盘点货品,身后的珍妮夫人却试图用铁锹将她打晕。在两人追跑的过程中,她借着仓库杂物的死角,用自己的瘦小身形卡了进去。
除此之外,眼前还有一道道她用仓库现有的重物快速垒成的“堡垒”。
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珍妮夫人,她已经脱去了重重的外袍兜帽,兜帽上连着一团干枯毛团,而里面的珍妮夫人……并无头发!
珍妮夫人冲着她露出微笑,嘴里几乎没有了牙齿。
“治病罢了。”
“汤姆!”
随着珍妮夫人话音落下,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进了屋,每走一步,屋子似乎都承受不住重量似的抖了三抖。
男人走到珍妮夫人面前蹲下,孺慕地望着她。
珍妮夫人后退一步,轻轻摸了摸男人的头:“为了你老妈的病,去吧。拿到这个女人身上的树种!”
轰——
那莎躲在土豆堆后面,看着那个叫汤姆的男人抬起孔武有力的手,轻而易举地推倒了前面垒成的堡垒。
那莎背后就是仓库墙壁,男人嘿嘿一笑,走到那莎面前,像猫逗老鼠似的半蹲,透过土豆堆的缝隙盯着那莎眼睛。
“!”
那莎心脏停跳了一瞬。
下一秒,男人伸直臂膀朝着面前的土豆堆横扫而过!所有的土豆咚咚隆散在地上,与地板相撞后陷入死寂。
男人拎起那莎的后领,把那莎整个人抬起来跟她对视。
“抓到你了。”
赵传欣:【笙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赵传欣坐在保育局的工位上,不自觉地咬起手指。平常摸鱼的智脑滴滴作响,而她却无法分心。
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松先生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
任务对象遭遇危险,而她们必须尽快找到那莎。
过往的保育局任务档案信息甚少,很难看出那些在任务中失踪的保育员的离奇死亡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还是单纯的意外。
但她们赌不起。
如果那莎死亡,任务中的保育员可能永远回不来。
突然,赵传欣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丝灵光!而她稳稳抓住了这丝灵感。
她立刻打开智脑,将它连接到保育局的超级电脑上:【笙姐,你的智脑现在可以发送照片吗?】
长笙下意识摇摇头:【还是不可以,自从进入这个星球后,智脑一直是离线模式,只有任务系统还在运作。】
赵传欣:【笙姐,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但需要你回到酒馆,从头开始。】
赵传欣又打开智脑,输入指令:根据口述路线形成完整地图。
赵传欣:【笙姐,再重复一遍酒馆老板指路时说的话吧。】
【这一次,让我来充当你的‘智脑’。】
男人一手刀将那莎劈晕,转头看向珍妮夫人:“妈,接下来呢?”
珍妮夫人发出高亢的尖锐笑声:“好孩子……”
而后又突然沉下声:“帮妈妈看看她的后颈。”
男人跟检查土豆质量似的,随后茫然抬起头:“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疤痕。”
“不可能,”珍妮夫人目光如炬,提着裙摆快速走过来,“杰克跟我说了,他亲眼看到那莎身上有树种。”
男人把那莎放到地上,珍妮夫人亲自检查。
白净的后颈上平生裂了个缺口,像是被什么人剜去了一块肉。
珍妮夫人喃喃:“真的没有……”
“不过……”
她摸着那块疤痕纹路:“我见过的、我曾在教堂见过!”
她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这一定是树眼接触过的皮肤!汤姆,帮我放血!”
“这一定比猫更管用!”
男人点点头,从仓库中找到把小刀朝那莎走去。
下一秒,已经晕倒的那莎却突然弹地而起!
“汤姆!抓住她!她没晕!”
高亢的尖叫在背后响起,那莎飞快跑向自己的右侧方。
她脑海中闪过整个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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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的分布图,右侧方的红薯堆得很高,而她刚刚在清点货物时扫过红薯堆的形状。
通过推算,红薯堆的中心的15点钟方向,只要跑过去,在那个方向的七分之一处发力!
她与时间进行生死间的赛跑,红薯堆离自己还差15米。
汤姆虽然壮硕,但这副笨重的重量将导致他的步伐虽然迈得大、但却更慢零点几秒。
两人的体力都会随着步伐数量下降,那么……
无数的模型在脑海中下意识地推演。
0.4321秒。
只要保证只要抓住这半秒的机会!
她闭上眼,汤姆的手几乎触到了她的衣角。
轰——
红薯堆在她可以称得上是轻巧的力气中模糊了重力支点,朝着珍妮夫人倒去。
汤姆瞳孔一缩,飞速向自己母亲跑去抱住了她。
呼——呼——
那莎心有余悸地看着红薯堆埋没了珍妮母子。
他们会受伤吗?我能逃跑吗?
乱糟糟的想法在脑内打结。来不及多想,她提脚向门外跑去。
刚刚汤姆进来时门已经打开,她利落地将门锁又一次落上,往正门方向跑。
“喵——”
那莎顿住了脚步。
她一点点转过头,看见刚刚那只浑身是伤的猫咪。
它那么小、那么瘦,浑身是伤地窝在笨重的笼子里。
她搬不起笼子,但是只要破解笼子上的锁,她就能把小猫带走、医治。
救猫,还是逃跑?
那莎气喘吁吁地看着仓库门,里面的珍妮母子正在挣扎叫骂。
耳边传来猫咪气若游丝的叫声。
她在胸口一个呼吸的起伏间做好了决定。
“小咪,乖。”
她平复着呼吸,蹲在笼子前,手里抓着从珍妮夫人针线盒拿到的银针。
“我现在救你。”
“还有多久?”
田边的小路上,长笙几乎赶路出了残影。
【距离目的地还有1公里,预计还有20分钟到达。】
“太慢了,1分钟。”
智脑上的秒表嘀嘀嘀地跳,赵传欣叹了口气:【那是飞车才有的速度,普通人类最快只能15分钟到达。】
“那就不用普通人的速度。”
赵传欣看不见画面,田野小路上正在疯跑的长笙一个脚刹停住了脚步。
滴、滴、滴。
长笙的眼前出现红色警报。
滴、滴、滴。
红色警报又在长笙挥手间全部消失。
下一秒,长笙几乎迈出了残影,脚面与泥土一路火花带闪电。
看着前方丘陵上那一间房子,长笙目光一凝。
目的地,珍妮杂货铺。
不远处的路边,一个丰神俊逸的男人慵懒地靠在树上,看着女人奔跑的画面扯了扯领带。
“50%的机械义肢覆盖率?”
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落下几片在他肩头。
他拿起一片叶子,对着它自言自语道:“60%?不。”
他笑了:“或许还要更高。”
5. 不然……会死 清高,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我记得我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先这样……”
那莎微微咬紧嘴唇,手中的银针快速弹入铜锁的锁眼。
“喵——?”
“妈!”
仓库内的叫嚷声和眼前的猫声在耳边碰撞,那莎额角滴下豆大的汗水。
专心,还有时间。
那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锁上。
“这种锁一共有53种破解方式……”
那莎逐渐进入状态,
“现在已探查到的锁眼形状可以排除13种方式……”
银针在她手中飞快移动。
“按照概率分布排序,最有可能的方式是……”
哗啦——!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她的动作,仓库的货物散架声和沉闷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快出来了?
那莎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但银针在锁眼内的动作却更快、更精准。
现在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不管了,赌一把!
“哒”的清脆一声,铜锁终于弹开。
“成功了!”
她几乎喜极而泣,将笼中重伤的小猫轻轻抱入怀中。
但——
周围所有声响都在刹那消失,屋内安静得可怕。
……
“那莎小姐,开心吗?”
呕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莎浑身一僵,她一点点转过头。
珍妮夫人站在仓库门口,阴影将她的表情掩去。
咚、咚、咚。
巨人汤姆再次出现,他缓缓走到珍妮夫人身后,将地板踩出沉重的闷响。
“放心。”
珍妮夫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你和猫,都是我的。”
那莎的心往下一沉。
汤姆咧着嘴,朝她靠近。
她飞快巡视一圈,自己已经在死角,而汤姆就在门的方向,根本……
“逃不掉……”
那莎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她几乎被瞬间扯入当年战火纷飞时的记忆,身边响起熟悉的哭嚎。
汤姆手中小刀发着冰冷寒光。她吓得僵在原地,受伤的小猫因为她的手臂失力而坠落。
刀刃即将落下的瞬间,门突然被踹开。
那莎的心随着门重重停跳了一拍。
轰——!!!
强烈的阳光泼洒进腐暗阴森的屋子,那莎的眼睛仿佛被灼伤一样刺痛。
她猛然抬头,看到那个自称“星际联邦保育员”的女人站在门口,逆光而来。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蓝光仿佛像一场幻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女人的身影被拉扯成一道模糊的影线。
那莎惊讶地看着女人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女人出现在她身边。
那莎手里被塞入一个暖乎乎的东西。
是小猫。
她也被坚稳的手臂轻松抱起。
“闭上眼。”
女人的声音带着女性独有的柔和,她下意识照做了。
嗡——
四周响起金属的嗡鸣。
她眼睑颤了颤,偷偷睁开一条小缝。
她看见——
女人轻轻伸出手掌,抵在汤姆的额头。
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汤姆的瞳孔猛然收缩,仿佛受到了无形重击。
刀、银针、甚至铁锹……
屋内的所有金属不受控制般高频颤动,发出破碎的撞击声。屋中央,汤姆巨大的身体如同失去支撑的木偶,无力一般摇摇欲坠。
咚——
轰然倒地。
【警告!您的身体机能下降4%,当前机械融合率为:52%】
【警告!您的身体机能下降4%,当前机械融合率为:52%】
长笙看着眼前只有自己能发现的红色警报出了神。
机械融合率自从‘那天’起,便以缓慢的速度降低。
到了现在,只要使用60%以上的力量,身体机能就会飞速流逝。
她沉着地看着警报面板。
得快些完成任务。
不然……会死。
“夫人!”
怀中女孩小心扯了扯她的衣角。
长笙的思绪被打断,低下头看她。
女孩双眼亮晶晶正盯着她。
长笙疑惑地偏了偏头。
“您真厉害!”
怀中的女孩发出由衷的赞叹。
长笙愣住。
女孩拉着长笙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语气再不复之前的疏离和害怕。
咚、咚。
一个小小的心脏仿佛在长笙手中跳动。
她轻柔地说:“谢谢您,以这颗被您所救的心脏,向您表示最恳切的谢意。”
她刚刚应该很害怕。
想到这里,长笙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有受伤吗?”
女孩摇摇头。
一个无发女人扑了上来,在晕倒的男人旁边哭喊,却不敢向前继续走一步。
她看向长笙的眼神充满恐惧。
长笙看向那莎:“这里有执法机构吗?”
那莎的目光掠过晕倒的汤姆和秃头的珍妮夫人,摇了摇头:“夫人,我们走吧。”
长笙点点头,单臂抱着那莎和小猫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女孩再次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放自己下来。
她看向某处。
长笙这才发现,刚刚自己保育员的身份分铭牌无意间掉了下来。
女孩从地上捡起铭牌,小心翼翼捧着它回来。
在刺眼阳光下,铭牌闪烁着夺目的光。
“这个……太容易掉了,如果夫人不介意,我可以改造一下!”
那莎小心翼翼地看着长笙,长笙当然不介意。
因为小猫受了伤,她们决定去镇上的医疗所给猫包扎。
田园小路上都是青草香气,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立着一个高挑人影。
“松先生!”
那莎又兴奋地叫了起来。那莎完全对他们放下了心防,很是主动地跑了过去。
松间雪身上依旧整洁无尘,他穿着镇上最普通样式的垂柔西装,姿态却像是贵族参加晚宴。
他朝着长笙和那莎露出轻松的笑容,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地提起:“看长小姐和那莎小姐都去了珍妮杂货铺,我便来帮忙拎货。”
他的视线轻飘飘掠过她们:“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莎惊叫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自己没有拿货。
她手指揪住了长笙衣角:“夫人,我……”
长笙朝她摇头:“事出有因,杰克不会怪你。”
那莎朝长笙表达了感激,而后小心翼翼地抱着猫走在前面。
松间雪嘴角噙着笑容,朝长笙侧身开口:“长途跋涉地行走,长小姐是否身体劳累?”
长笙面无表情地回望:“是的,需要你帮忙。”
在松间雪惊讶的目光中,长笙直接牵住松间雪的手,将自己浑身的重量靠了上去。
男人身体一僵,手指试图挣脱束缚,但长笙力大无穷,他根本挣脱不开,反而越缠越紧。
男人惯常保持优雅姿态,但长笙知道自己身上的机械似有千斤重。
她偏头,看见松间雪的额角第一次滴下汗珠。
长笙的眼神很冷淡。
松间雪也并无开口的意思。
无声的僵持在牵手的两人中蔓延。
走了一段路,长笙平静开口:“002,你手上有厚茧。”
松间雪的脚步迟缓了一瞬。
很短,但长笙捕捉到了。
松间雪开了口:“幼时家贫……”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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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啊!”
却走在前面想回头搭话的那莎看了他们一眼,红着脸飞快往前跑了几步。
“……”
显然是看到了他们的手正在相牵,误会了什么。
虽然可能也没有误会。
松间雪像被摁了暂停键一样僵了几秒,随即机械般转头。
他用复杂、迟疑的目光看向长笙:“长小姐,不解释一下吗?”
长笙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是该解释。”
松间雪用鼓励和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长笙抬高音量。
“那莎,别再回头。”
“我和002有事。”
已经缩小的那莎背影头部快速抖动,像在点头。
她跑得更快了。
松间雪:“……”
第一次有种事情不能掌握的失控感。
那莎在前面风清日朗地开心着,没发现身后的沉默甚至死寂。
在那莎很是轻松地度过这段步行旅程后,三人来到了医疗所。
到了门口,长笙站定,冲着那莎说:“你先和猫进去一起检查,我和他有点事。”
有事……
那莎看了看长笙,又看了看松间雪。
她的脸漫上嫣红。
她垂下眼轻轻点头,扭身走了几步,又转过头。
似乎很不好意思,她朝着长笙开口,声音细若蚊蝇:“夫人,我不该怀疑您。您和‘他们’……不一样。”
长笙身体随着这句话顿了顿。
‘他们’……是谁?
酒馆客人?外乡人?还是……
保育员?
那莎走进了医疗所。
“恭喜长小姐,得偿所愿。”
一道温和的男声将长笙拉回思绪。
松间雪侧身,很是绅士地发出祝贺:“赢得了那莎小姐的信任。”
长笙转身看他,像想起什么似的。
“差点忘了。”
长笙手抬起。
下一秒,松间雪被暴力扯入医疗所旁边的巷角。
“长小姐,这样似乎不太……”
温和的声音刚响起。
咚——
一个带有力度的拳头朝他脑侧砸落,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和言语。
“!”
身后的石砖发出“兹兹”声。
松间雪偏了偏头,感受到一阵石砖被高速冲力砸碎的热气。
他几乎被女人用拳头困在了墙角,而女人正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无声的僵局被女人捅破。
松间雪慢慢撩起眼睑,温和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盯着长笙轻声开口:“长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长笙表情严肃而不容置喙。
那双猫眼在阳光下瞳孔缩小,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你设计的?”
松间雪仰起头盯着长笙,诡异笑意又浮现在他斯文的脸上。
他轻声说:“我想……应该没有他人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获取一个女孩的信任。”
松间雪承认了。
长笙不敢置信:“为什么?”
松间雪的目光无机质地回盯长笙,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完成任务。”
他的目光掠过长笙手臂,很是意味深长:“惊人的义肢覆盖率。”
长笙拳头紧了紧。
松间雪看着长笙的表情轻笑了下。
“联邦现在最高的人体机械覆盖率是30%,而长小姐似乎远远不止。”
注视着长笙震惊的眼神,他慢慢仰头靠近长笙。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音调愈来愈低:“与强大实力伴随而来的,便是义肢与身体融合的痛苦。你需要钱,长小姐。”
“清高……是最没用的东西。”
6. 塔塔神
“清白有没有用另说。”
长笙捏着男人的下巴,止住他逐渐贴近的脸庞和喘息。
下一秒,男人被摁回墙角。
长笙脸上的震惊已经消失。
她几乎钳制住了男人,低头看着男人的脸满是认真和质疑:“那莎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在没调养好前,任何伤害都有可能让她丧命。”
烈日当空,医疗所旁的小巷却宛若泥沼吞没了所有光线,
男人的脸隐没在阴影处,表情晦暗不明。
长笙手指点他胸口,语气很冷:“你是在杀人。”
巷角几乎静默了一瞬。
男人的腿前后交叉着曲起,姿态优雅如贵族。他抬起头看向长笙,脸上是她看不懂的木然。
他扯了扯嘴角,优雅的面具仿佛裂开一丝缝隙:“看来长小姐并不认同我执行任务的方式。”
“草菅人命,缺乏团队信任……”
长笙偏了偏头:“你的方式,很糟糕。”
“我们需要重新调整合作——”
“我想不必了。”
男人从墙角站起,抚了抚袖侧的尘,他比长笙高了一截,因此低下头看她,脸上又是一贯温和的笑。
“理念不同,继续合作也是互相折磨。是吗?”
长笙平静地看他:“你在情绪用事吗?”
“我考虑得很清楚。”
男人语速很快。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
男人调整了呼吸,手放在心口,朝她行了标准的绅士礼。
他仰头看向长笙,唇角勾起:“那么,我衷心祝愿长小姐在剩余时间内,顺利推进任务。”
剩余时间?
他是什么意思?
长笙看着男人摘下保育局的通讯装置,而后手指轻轻张开。
啪、
通讯装置在巷角滚了几圈,沾了一身尘。
男人走了。
阳光射入巷内,阴暗的角落被照得无所遁形。
长笙在刺眼的阳光下眯了眯眼,却看到异象。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走过。
黑袍似乎是特制的款式,就像某个组织的规范着装,而上面纹路蔓延,就像树的枝桠。
树?
长笙蓦地睁开眯起的眼睛。
路上空无一人。
最终,长笙还是将跟松间雪决裂的前因后果解释给赵传欣听。
【分开也好。】
赵传欣的声音从通讯装置传来,听着心情很低沉:【不管松先生是不是‘拉斐尔’,他的行为都差点杀死了任务对象。他就像一个危险分子……】
“他应该就是危险分子。”
长笙摩挲着手指:“肉眼就能识别超高型号机械义肢、手上有厚茧,这是一个机械优化师的特点。”
赵传欣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机械优化师跟危险分子有什么关系?】
长笙盯着地上沾满尘灰的通讯装置,平静道:“拉斐尔管辖的黑市,最开始就是靠地下机械优化交易起家的。”
她顿了顿:“并且,他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0.8厘米的疤痕,这跟拉斐尔的特征吻合。”
远在联邦保育局的赵传欣愣住了。
她心中萦绕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笙姐会知道黑市的起家经历和拉斐尔的特征?
星网对外的信息并没有这么详细。
等她愣神完,又发现长笙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她忍不住开口:【笙姐,你在想什么?】
是任务的谜团?保育对象的安全?拉斐尔加入保育局的可疑之处?
长笙“哦”了一声。
她手指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002,刚刚是在生气吗?”
赵传欣:“……”
赵传欣理解不了长笙的脑回路,但因此也顿悟了。
如此热心、强大又迟钝的长笙,必然不可能是坏人。
长笙为任务的付出,赵传欣通通看在眼里。
世风日下,好人没好报啊!
但自己既然已经入了保育局的门,就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几秒钟的思考让她悟了,她坚定道:【笙姐,拉斐尔既然走了,那我以后就是你最忠心的搭档!】
正义,绝不该被利用!
汪!汪!
想到这段时间,拉斐尔负责了信息收集工作,赵传欣心里打起了鼓。
【笙姐,我怀疑拉斐尔进入保育局另有目的,并且在进入任务后,对我们隐瞒了部分他收集到的信息。】
长笙低着头迟疑道:“……会吗?”
当然!必然!肯定!
赵传欣虽然智商一般,但眼前的智脑已经罗列出这些天他们一同收集的信息,屏幕上的脉状图闪烁不已。
虽然有一些信息连成脉络,但更多信息则形影单只地窝在角落。
最大的信息链条断裂中,上面写着:树的来源。
她将智脑的分析跟长笙共享,而后神色凝重道:【我们必须尽快了解有关‘树’的信息,搞清楚拉斐尔说的‘剩余时间’是指什么,占据主动权。】
【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好。”
长笙平静回话,赵传欣反而慌张了起来:【我说的也只是参考方案,笙姐或许可以再查探一下!】
“不用。”
长笙肯定的语气透过电波传达到赵传欣耳边。
她一边在巷角踢着马路上的石子,看着那莎柔和而羞怯地从医疗所门口走来,她也露出一个笑容,又伸出手捂住通讯装置说道:“我相信你。”
赵传欣顿时有种被肯定的成就感,不禁心跳如鼓。
受到长笙的鼓励,她开始进一步动用除了考试时期就没有动用过的大脑:【我认为,树的线索可以从珍妮夫人或者杰克身上获取,他们的目的性非常明确,更容易突……】
“那莎。”
长笙开口,却不是对赵传欣说话。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那莎,长笙开门见山:“他们说你身上有树种,这是什么意思?”
赵传欣一惊。
这么直接吗?
接着二惊。
胆小又戒备心强的保育对象不会再一次关上心防吧?
长笙问得确实相当突然。
那莎几乎随着长笙的话身体一震,她看着长笙,满脸都是惊讶。
但长笙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她一错不错地看着那莎,眼神是信任和执着。
巷角的阳光泼洒在两人身上,两人都未动一下。
“夫人……”
终于,那莎认输了。
她提着裙摆凑近长笙,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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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说:“夫人真的好奇的话,我们就找个地方聊聊吧。”
“实际上,这并不是讳莫如深的秘密。”
他们回到了酒馆。
那莎将包扎后的小猫安置在自己床上,又从房间内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给长笙。
长笙定睛一看,书名叫作《创世录》。
那莎坐在床边,替长笙翻开第一页。
“在我们这儿,大家几乎都有着同一个信仰——”
那莎双手叠在一起放在心口,很是虔诚:“塔塔神。”
长笙想到了刚来到这个星球时大家的问安,“塔塔”是个高频出现的词语。
那莎接着说:“50年前,世界上战乱不休,大家流离失所、饥不饱腹。是‘塔塔’出现,赐世界以和平、安宁。”
长笙偏了偏头,很是疑惑:“这跟树种有什么关系?”
那莎又替长笙翻到书的某一页。
“树种是‘塔塔’赐给人民的恩福,传说只要拥有了树种,就能拥有无尽的力量、无病无灾,甚至……”
那莎停顿着,一字一句道:“永生。”
长笙若有所悟地翻着那莎给的书。书上写着,树种只有尤克教会的高级神职人员或者王庭贵族才能拥有。
平民百姓只有加入教会这一条途径。
但书上同样说了,加入教会的难度,不亚于重新成立一个国家。
怪不得声称自己来自王庭的那莎会引起他人觊觎。
但这个尤克教会……
【非常可疑。】
赵传欣的声音从通讯装置传来。
长笙点点头:“你也这么觉得?”
【即使是星际中心最高级的人体改造手术,也不能让这么多奇迹在一个人身上发生。】
赵传欣很慎重:【除非……那个人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
但《创世录》上确实写着,‘塔塔’结束了叛乱,在尤克教的带领下,知更鸟王庭还世界以安宁。
这个教会,又实实在在地在做好事。
“夫人,您在跟谁说话?”
长笙转过头,看见那莎脸上的表情游移又踟蹰。
她揪着裙角,问:“是……另一个保育员吗?”
赵传欣猛然一惊!
那莎带上了松间雪丢弃的那个通讯装置。
赵传欣介绍完自己,迫不及待地询问:【那莎……小姐,你看起来对‘保育员’并不陌生。】
不……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长笙的赵传欣心中盘桓着这些天那莎的排斥、戒备、拒绝。
一切怪异的行为似乎都找到了源头。
那莎的手揪着自己的裙摆,几乎揪的通红。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几眼长笙。
长笙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静,一丝关切、温暖、热心……都看不到。
那莎怔了怔。
她深呼了一口气,指尖的颤栗慢慢被抚平,她终于踟蹰道:“我曾经是西角洲的农家女,后来……我成了未来的王妃。”
“但在即将与安德鲁、与王子订婚的前夕……”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带上一丝颤抖,瞳孔不自觉缩起,仿佛又一次经历了噩梦。
手中的裙摆被揪紧至近乎崩裂,她的声音抖得吓人:
“我被一个自称为‘保育员’的人,偷走了。”
7. 撒福
【偷走?】
赵传欣惊讶不已。
那莎仿佛陷入噩梦,她小心翼翼地抱住自己膝头,喃喃:“那个人突然闯进我的卧室,将我打晕。再醒来时,我晕倒在这个小镇的街头,而那个人也不知所踪。”
为什么保育员要打晕那莎,将她带到这个小镇后?
保育员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保育员反而做的是……坏事?
无数的疑问在赵传欣脑海中盘旋。
【你……】
叩、叩。
长笙敲了敲通讯装置,赵传欣不自主停了下来。
“003,给她点空间。”
长笙轻声说:“那莎解答不了我们的疑惑。”
那莎的脑袋从膝盖抬起,露出哭兮兮的脸。
很难说清楚她的表情,恐惧、不安、游移、安心……
她抱住了床边的长笙,眼泪几乎濡湿了长笙的衣角。
“安德鲁,我好想你……”
那莎陷入沉睡后,长笙离开了房间。
酒馆一楼坐落着熙熙攘攘的酒客,调笑声、打趣声传到二楼时只剩下闷响。
长笙站在那莎房门前,低声问赵传欣:“保育局的档案上有什么关联信息吗?”
【我找找。】
赵传欣咬着手指,智脑的屏幕已经连接了保育局数据,上面许多信息因为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细细搜寻了一遍后,赵传欣失望地说:【没有。】
在得知更多信息后,任务的谜团非但没有揭开,反而更加一团乱麻。
砰——!
酒馆的门被大力地推开。
新客人?
长笙下意识看向门口,接着怔然。
【笙姐,怎么了?】
大约七八个人走进了酒馆。他们身着戴着巨大兜帽的树纹暗袍,兜帽隐去他们的面容,远远一看只见暗袍上的树纹连成一片,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酒馆的酒客们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手里拿着酒却默契地举杯不饮。
“神子大人们——今年您们竟然这么早就来到本镇了?!”
杰克带着谄媚的笑容和轻快的步伐走到他们身侧,自然地为他们拉开椅背扶着他们坐下。
“神子们想喝些什么?杰克这就拿出最好的酒侍奉各位神子,当然——都是免费的!”
走廊上的长笙想起和松间雪对峙后遇到的那个树纹黑袍的路人。
原来他就是神子。
【笙姐,神子是什么?】
通讯装置中传来赵传欣好奇的声音。
长笙这才发现通讯装置一直开着。
她低声回答:“是尤克教的基层神职人员。”
想起刚刚在那莎房中翻阅的书籍,她补充道:“书上说,每年‘神诞日’前,神子会前往各处撒福。”
看着一楼的杰克对着这些黑袍人卑微又讨好的姿态,长笙声音一顿:
“但每个地区的派遣神子不会达到两人以上。”
杰克将美酒满满当当地堆到神子的长桌上,见神子们终于小酌,周围的酒客似乎也按捺不住了。
一个胆大些的酒客开了口:“尊敬的神子大人,为什么今年您们来到本镇的人比往年多?”
坐在长桌主位的黑袍人放下酒杯。
砰—
杯底和木质桌面轻碰出哼响,酒馆更静了。
苍凉而冷漠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酒馆。
“每年‘塔塔神’都会选中一个小镇,为众民撒福,并从中挑选最优秀的人,赐予他们……加入尤克教的机会。”
馆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听着这个消息躁动不已。
靠近门边的一个酒客语气中满是惶恐和渴望:“您是说真的吗?我们有机会加入尤克教?!”
黑袍人哼笑一声,兜帽下勾起的嘴角似慈悲又似戏谑:“只要你够优秀……当然可以。”
酒馆内更加躁动了,酒客们再也无法安静,欢呼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咳——”
黑袍人作势咳了下,酒客们的呐喊仿佛按下暂停键,他们转过头,看着神子的眼神带着微弱的孺慕。
“今晚十点,我们将在小镇广场找出神明选中的神子候选。”
黑袍人满意地巡视了一圈,发现他们的神情激动又期待。
“尊敬的神子大人,我们一定准时到达。”
“感谢塔塔神的恩赐!”
与热闹的一楼不同,二楼的一切静得可怕。
唯有长笙耳边的通讯装置持续发声。
【笙姐,你要去吗?】
长笙透过纱窗看见那莎熟睡的面容,呼吸间将被子拱得一起一伏。
“不,我需要守在那莎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黑袍人的声音再一次由下至上传来。
“在今夜,我们还将公开审判一名不信仰‘塔塔’神明的外乡异端。”
外乡、异端。
长笙的身体随着这句话顿了顿。
她看向一楼,黑袍人似乎只是顺便提到了这点,而周围的酒客也不甚在意这件事。
她神色凝重地低声说:“计划有变。”
赵传欣好奇:【怎么了?】
长笙沉沉看着一楼的黑袍人:“你守好那莎,我要去一趟。”
“我怀疑他们要审判的‘异端’……是松间雪。”
赵传欣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长笙的推理不无道理。
在大部分上古文明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都是普遍规律。
保育员被排斥、被驱逐的事情时有发生。
松间雪刚刚与长笙决裂,尤克教就要审判异端,其中的巧合不得不让她们将其联系起来。
【笙姐要救拉斐尔……松先生吗?】
长笙摩挲自己的手指:“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合作共赢,而不是现在这样单打独斗。”
长笙将自己隐匿在人群中,随着人流而走。
她目视前方,看见最前方的黑袍人们被镇民拥簇着向前。
一路上小镇张灯结彩,两侧摆满了各类摊贩。
琳琅满目的首饰堆砌成山,美酒佳肴的浓香弥漫在镇间。
长笙在人流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杰克、常来酒馆的酒客、饭馆的老板……还有更多见过但不认识的人。
他们脸上通通洋溢着喜悦和兴奋的笑容。
熟悉的人给长笙塞入了自己烙的饼。长笙刚想推拒,又被另一个打过招呼的妇人塞入一条手链。
长笙看着饼和手链发怔。
不知不觉长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融入了这个小镇。
“树种!这一次我一定可以——!”
一声高亢的尖叫传入耳内,长笙顿了顿,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是珍妮夫人。
她牵着她的儿子出来了。
她那高大的儿子还在嘿嘿地傻笑,时不时因为笨拙壮硕不小心撞倒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儿子智力有问题……”
珍妮夫人露出无齿的笑容向路人道歉,在路人恐惧的目光下,用干瘦的手艰难扯住乱跑的汤姆。
“……”
长笙收回了视线。
杰克挤到了她的旁边,惊喜道:“夫人,您也来了!”
长笙看了一眼广场周围的摊贩,随口道:“大家都很期待今天吗?”
杰克兴奋不已地搓了搓手:“当然!‘神诞日’前后是镇上最热闹的日子,更何况今天尤克教的神子还会在这里选出候选神子!”
他左右瞥了一眼,又凑近长笙低声道:“夫人看中什么东西都可以跟杰克说,松先生走之前,为夫人将来的开销预备了不小的数目。”
他嘿嘿一笑:“松先生怕夫人生气,一直没让杰克说呢!”
长笙怔然。
“到底是谁在生气呢?”
她轻声问,也不知道在问谁。
“夫人——您——说——什么——”
杰克扯着嗓子大喊:“人太多了,杰克听不到——”
长笙摇了摇头。
“安——静——”
小镇广场中央的尤克教神子们齐声低语。
沸腾的广场霎时静默。
为首的神子走出来,他的目光掠过广场上的镇民,旁边的神子则恭敬递上一份牛皮记录卷。
“是小镇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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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的名单……”
杰克小声跟她八卦:“这玩意只有镇长有,估计是他给的。”
他捂住头:“早知道前两天多送几瓶酒给镇长,说不定我的名字会靠前一些……”
长笙没有跟杰克攀谈,继续凝神观看。
“叫到名字的镇民请出列,我们将为大家逐一测试武力与智力天赋。”
黑袍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佼佼者,将有机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镇民的欢呼声几乎将广场淹没。
酒馆内。
“赵小姐?”
那莎在床头摸着小猫,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摸着长笙给的通讯装置。
【怎么了吗?】
那莎语气中都是兴奋:“太神奇了!为什么这么小的东西,却能让人们相隔千里还能沟通呢?”
赵传欣“唔”了一下:【这个原理我不好解答呢,不过我的智脑或许可以说明。】
一阵奇异的、无感情的声音在那莎耳边响起,为她讲解通讯装置的原理。
赵传欣补充道:【保育局……就是我这边有一堵破墙,今天有维修人员上门修补,我要过去看看哦。】
那莎不自觉点头:“好的,赵小姐去吧。”
赵传欣不放心,又多说了一句:【你可以将智脑当成博学的老师,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它。我先走了。】
那莎应了声好。
赵传欣走出办公厅,来到保育局的待客大厅。
不论多少次经过,看到这堵笙姐徒手打破的墙她都会为此震惊。
联邦政府内的墙都是特制的高密度金属墙,据说即使是前线的部分低端武器都无法破坏呢。
“笙姐究竟有多强啊……”
她喃喃。
“你好,这是损坏的墙吗?”
维修人员走过来问。
赵传欣赶紧回答:“是的!麻烦师傅修一下。”
师傅纳罕:“这么硬的墙怎么能破呢?”
赵传欣哈哈地干笑着:“年久失修、年久失修……”
维修师傅很快测量完破墙面积,指挥着建筑维护机器人建立破墙网络,并挑选材料修复。
他一边操作,一边“啧”了一声,开始跟赵传欣八卦了起来。
“你们保育局今年入职的员工来头不小啊……”
赵传欣一惊。
难道他也在怀疑松先生的身份?
但如果联邦知道这件事,单单身份审核松先生就过不去,更别说入职保育局了。
维修师傅还在继续八卦:“你不知道吧,你们保育局的001号保育员,就是那个知名歌手长笙!”
赵传欣怔住:“笙姐……怎么了吗?”
维修师傅神神秘秘地开口:“据说,上任保育局局长……就是被她杀的!”
“不可能!”
赵传欣下意识反驳:“上任局长是笙姐父亲,笙姐怎么可能杀了他?更何况杀人根本过不了联邦的入职身份审核。”
“嘘——”
维修师傅竖起食指朝她让她噤声。
“那如果,她杀人的时间……在九岁前呢?这可不会记录在档案!”
赵传欣呆了呆,刚想说九岁大的小孩怎么可能杀人,又在下一秒看到破墙。
如此强悍的实力……
她讷讷开口:“你……有什么证据?”
轰——
干雷炸开了小镇的夜,却没有半点雨降落。
那莎听着那个名叫“智脑”的东西讲述的知识,情不自禁入了迷。
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的梦境,她迷迷糊糊徜徉在未知的海洋,每游一下都觉得兴奋无比。
吱——呀——
寂静的酒馆被陌生人推开了门,打断了那莎的沉迷。
“!”
猫咪被异响叫醒,高亢地叫了起来。
那莎捂着通讯装置,小声说:“智脑先生,麻烦您暂停一下,好像有客人来了。”
【好的,随时为您服务。】
那莎放下心,走下了床。
还没等她打开自己的房门,那酒馆新来的客人却没出声,也没坐下。
哒、哒、哒。
那人上了楼梯。
8. 不要相信尤克教
不对劲……
如果是客人,根本不可能上楼。
但现在,镇民们都在广场,来的人会是谁?
那个……迷晕自己的保育员吗?
那莎的心跳开始急促起来,胸口仿佛被重物压住,他忍不住紧张地吸了口气。
手比大脑先一步反应,那莎轻手轻脚地拿起床边防身的木棍,心跳声大得吓人。
她缓慢走到门侧,每走一步,老旧的地板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股声音和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一步,
两步,
三步。
那莎停下了,门外的脚步声也恰巧停了下来。
一时间,酒馆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晚风和闷雷作响。
“……那莎?”
古怪沉闷的低音男声从门外响起,咬字生疏得像刚学会说话。
“!”
那莎的心猛地一跳,目光死死盯着房门,她紧握手中的木棍,指尖早已用力至泛白。
砰!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那莎几乎本能地闭上眼,浑身一阵哆嗦。她举起木棍,朝着门的方向狠狠地敲了下去。
“嗯哼!”
一声痛苦的闷哼随之响起,脚步声也随之而停。
结束了。
那莎心脏跳动得更加猛烈,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地上的男人那头棕色的卷发格外显眼,高贵不凡的衣着、矜贵的气质,与那莎脑海中熟悉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那莎心中顿感不妙。
她慢慢地走近,将男人翻了个身。
阳光英俊的脸大剌剌地暴露在那莎面前,那莎不由得惊呼出声:“……安德鲁?”
保育局内。
原本破了个大洞的坏墙在机器人的修补下焕然一新。
赵传欣坐在大厅,看着维修师傅投放在面前的早年新闻,一时失声。
上面记录了因机械义肢安装失败、承受不住术后疼痛,幼童暴走杀害了自己的养父的事件详情。
而照片里幼童那张无机质的木然的脸……和长笙有八成像。
维修师傅啧啧称奇:“听说她是保育局员工从任务中带回来的保育对象,上任保育局局长收养了她,她却恩将仇报,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看着赵传欣沉默不语,维修师傅又转头又安抚性地劝赵传欣。
“妹子,我劝你也早点离开保育局。这里钱多命短,同事又不是善茬。”
他啧啧:“我看你刚毕业没多久,现在努努力,转去别的执行局还是有指望的!”
“好了!”
赵传欣突然开口,她抬头看向维修师傅,亲切圆润的脸上满是坚韧。
“先不说笙姐是因为意外失控才……的,发生这种事情,她心里肯定比谁都难过。”
她低下头看着新闻,又想到初遇那天,长笙提起自己父亲时那股自豪和珍惜的神情。
她心里不知怎的,被一股微弱的哀伤席卷。
赵传欣定了定神,站起身朝维修师傅下逐客令。
“也请师傅不要再八卦我的同事了,之后我会给您五星好评。师傅好走不送。”
“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也是个好心没好报的……”
师傅被她推搡出门,脚步踉跄着说起闲话。
赵传欣对着门口吐舌回敬。
她飞快回到自己工位,拿起通讯装置。
【那莎,你和我的智脑聊得怎么样?】
无人回话。
海风呼啸而过,卷起咸湿地水雾朝海滨小镇席卷而来。
小镇广场上,狂风将尤克教神子的暗袍吹出变形的波纹,兜帽下是一张张沉默的脸。
他们面前站着经过细致筛查挑选出的“好苗子”,不多,只有三个。
站在中间的汤姆几次想跑回珍妮夫人身边,又被珍妮夫人摆着手制止,只能无措站在台上。
为首的神子高高扬起手臂鼓掌,脸上勾出满意的笑容:“恭喜这三位镇民获得加入尤克教的机会!”
啪、啪啪啪……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又在下一秒被制止。
神子低语:“下面,让我们进入最后的环节——审判异端!”
哗啦啦——
神子们牵着铁链,将满身血脓、衣着破烂的“异端”押上了台。
“异端”似乎连力气也没有了,肢体任随着神子们摆布。
不多时,他被绑在了木架上,身下堆满了柴火。
长笙隐没在人群中注视着那个人。
他并不是松间雪。
但……
长笙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上面挂着保育员的铭牌编号:005。
他应该是绑走那莎的那个保育员。
为什么他会落入尤克教手里?为什么要绑走那莎?
长笙盯着他,潦草的头发湿哒哒盖在男人脸上,隐去他的面容。
他还穿着星际中最流行的款式,只是上面一道道划痕让衣服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全身满是脏污和血迹,显然受到了了非人的折磨。
如果是在星际联邦,或许他能得到免费救治,哪怕他是囚犯。
他是同乡人,是我的同事。
长笙这么想着,往前走了一步。
或许,我还可以救他。
她穿越拥挤的人潮,朝男人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火焰腾空而起,火舌点燃了男人的衣角。
镇民们被这场大火吓得退避三舍。
似乎有小孩的啼哭隐隐传来,又被大人掩盖。
“哈——”
他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
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笑容染上疯狂的痕迹。
他看着扫视了一圈台下的镇民,在镇民们恐惧的目光中,一道视线尤其特别。
他和长笙对视了。
长笙微微偏头,朝他露出挂在耳朵上微小的通讯装置。
男人瞳孔一缩。
“啊!”“啊!”
他试图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那些微弱的声音只能是无用功。
长笙的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而步履不停。
男人着急得摇头,他的唇形在说:
不要救我。
长笙并不理他,她已经走到了人群的第四排。
男人“啊”“啊”的张开嘴,却只是看向天空,他的嘴轻微动了动。
保护——那莎——
别信——尤克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下一秒,他的脚重重地往上一踢。
脚底的木柴散开,而更多燃烧着的干草带着焰火吞噬了他的上半身。
男人自杀了。
长笙止住了脚步。
她已经站在第二排,焰火倒映在她的瞳孔。
而她沉默地看着陌生的同伴客死他乡。
镇民们从没看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广场陷入一片死寂。
台上的神子拍了拍暗袍上的余灰,不无遗憾地说:“看来所有的异端都已经抓捕完毕,这场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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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终于结束了。”
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尊敬的神子大人,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是异端呢?”
站在台中央的神子笑了,他看着底下的镇民,声音庄重而威严:“严格意义上说,他并没有亵渎神明的行为。”
镇民们更加迷茫了。
“但……他偷窃了神选中的子民——我们国家的王妃。”
长笙猛地抬起头。
神子还在台上侃侃而谈:“这种人古往今来一直存在,但伤害神的子民,便是与尤克教作对。”
他意味深长地警告:“如果镇民们发现身边有‘异端’存在,也可以寻求尤克教的帮助。”
他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塔塔神会永远庇护你们。”
镇民们同样双手交叠放在心口祈愿。
【笙姐!】
通讯装置中传来赵传欣焦急的声音:【那莎不见了!】
长笙心中一惊,而台上神子继续道:“在塔塔神的庇护下,王妃已经和王子在本镇相见。”
镇民们迷茫地相互对视。
神子张开手掌,双手向上高举,他盯着天空无不愉快道:“为了感谢本镇这段时间对王妃的照顾,我们将送上特别的礼物给大家——”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神子们从台后搬出大包小包包装良好的礼物堆在台上。
镇民们兴奋地朝着广场中心挤去。
长笙逆着人流往回走,两侧均是狂热的镇民。
她低头捂着通讯装置小声说道:“那莎被接回王庭了。”
【什么?】
长笙垂眸,快速地将所知的信息分享给赵传欣,紧接着说:“如果这名死去的保育员说的是真话,那我们绝不能让那莎落到尤克教手中。”
【王庭和教会是一伙人吗?】
杰克叫喊她的声音在后方传来,长笙已经穿出人群,朝着酒馆飞奔。
两侧的人流几乎被光拉扯出晕影,她快速答道:“不确定。”
长笙拐进一个偏僻巷角,一个轻跃跳上屋顶。
她快速在建筑物的顶部飞跃着穿梭。
“那莎不可能放弃回到王庭的机会。”
赵传欣若有所思:【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
酒馆就在前方,长笙眉目一凝:
“跟她一起去王庭,避免她和尤克教继续接触。”
在镇民们缓慢走回家的路上,长笙已经到达了酒馆。
她快步走上楼梯,那莎的房门虚掩。
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不,还有一样东西。
长笙看到桌面放着一个信封,她打开信封,将折叠好的信纸展开。
上面写着:
很高兴认识您,和您做朋友。
这将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之一,您的铭牌我已改造好放入信封。
听安德鲁说,保育员已经被列入重点捉捕名单,今后还请小心。
祝您今后幸福、愉快。
——那莎
长笙将信封倒过来,一条项链落在手心。
似乎为了长笙的安全,那莎将四四方方的铭牌边缘打磨得平滑细腻。
铭牌的一角增加了一个金属环,银链穿环而过组成一条铭牌项链。
长笙将铭牌握在手心,银链从指缝中滑落。
呜——呜——
海港传来船只即将扬帆起航的号角。
长笙掀开窗跳上酒馆的屋顶往海港眺望。
机械改造过的左眼透过遥远的距离看见……那莎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护在怀中。
即将登船。
9. 热浪夹杂着飘渺的焦臭
海港到船只入口的地面铺上了红丝绒地毯,毯子上使用了大量的红玫瑰点缀。
两侧穿着金属铠甲的士兵跪了一地,显得海港拥挤不堪。
长笙想到了松间雪提到的“剩余时间”。
看来他早就知道今天王庭和尤克教会来,所以才那么急切想获得那莎信任。
【笙姐,赶上了吗?】
长笙一错不错盯着海港那头的那莎,回答道:“没有,那莎上船了。”
耳侧传来赵传欣的惊呼声,她继续说道:“如果要快速到达海港,我需要一个帮手。”
毕竟她也不想再次迷路耽误时间。
她低头搜寻,小镇的镇民都集中在广场上。
酒馆附近的街道空荡荡,唯有一个人醉醺醺往酒馆内走。
是杰克。
找到了——
长笙手扶着屋顶下压背部,做出俯冲状。
下一道拉长的虚影在夜空中扭曲。
下一秒,长笙出现在杰克前。
杰克看着眼前的长笙呆了呆。
他晃了晃脑袋,等看清眼前人是长笙后,连忙抓住她的手:“夫人,我刚想找你呢!你怎么不拿……”
长笙止住杰克的话:“杰克,有事要你帮忙。”
她抓住杰克的手:“带我去海港。”
杰克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酒气晃出来:“好、好啊……”
“啊啊啊啊啊啊——”
杰克趴在长笙背上,高大的身躯委屈地缩在比自己小好几倍的身躯上,手死死环住长笙的脖子。
长笙背着他在屋顶间穿梭,时不时钻入巷角丛林“抄近路”。
他往下瞟了一眼,镇上的街道现在渺小得可怕。他的胃开始翻腾,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夫——人——我想——吐——”
女人冷静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语气淡然又坚定:“别吐。”
这我也控制不了啊!!
杰克在心中呐喊。
但嘴巴却乖乖地说:“夫人——下个路口右拐——”
话刚说完,女人已经带着他掠过拐角。
杰克看着灯火通明的前方,兴奋道:“夫人!快到了!”
“好。”
女人压低了身子。
下一瞬,杰克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海港边。
呜——呜——
海港再一次吹响了号角。
王庭的船只即将起航。
长笙在海港口岸挥别了杰克,躲过附近零散士兵等侦察混进口岸内。
她目光锁定着前方的巨型船帆。
船口处的士兵们列阵整齐,而船上的其他地方也都分布着守卫森严的士兵。
长笙胸膛平稳起伏着,她知道王庭的士兵不可能放她进入船内,而在船屋内歇息的那莎也不可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想跟那莎去王庭,唯有——
靠这副身体了。
海风吹过宁静的海港。
长笙在暗处压膝下弯,背部绷紧如弓。
她一只手撑住地面,低头看着眼前只有自己可见的蓝色提示框。
【脚部重量降低中。】
【15%……】
【45%……】
【80%……】
下一瞬,长笙猛地弹跳起身。
她几乎悬空在空中,脚步轻点,避开船口处的士兵,她迅速跃向船身。
嗡——
帆船在这时候起航。
长笙稳稳抓住船侧维修用的铁链软梯,牢牢悬挂在船上。
她看见杰克正在朝自己猛挥手,似乎在喊些什么。
长笙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晃了晃作为回应。
“再见。”
她轻声说,微弱的告别在寂静而黯淡的海面听不见回应。
船向着远离小镇的方向航行。
远处的小镇广场依旧热闹非凡,他们的欢呼声几乎传到了长笙耳内。
而海港却寂静无声,只余沉默的海水。
长笙几乎有种两者不在一个世界的错觉。
长笙抬起头,看着星空。
这个星球似乎是一个较为孤立的行星,肉眼看不到它其他同伴。
无垠的黑夜中一片漆黑,长笙眺望远方,却什么都看不到。
唯有一抹红色其中显得异常妖艳而醒目。
红色?
长笙愣了下。
之前的天空有红色吗?
长笙的目光顺着这抹红向下望去。
她看到——
远处那个刚刚还被欢乐包围的小镇。
它如被点燃的木柴,熊熊烈火从中腾空而起,迅速蔓延到四面八方。
长笙几乎已经产生熟悉感的小镇被这抹红色席卷,而离得太远,长笙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像一朵猛烈无声的火花。
长笙瞳孔一缩。
她想起了那些镇民递给她的饼、手链。想到了杰克和珍妮母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那簇火焰如此猛烈,几乎吞噬了整个小镇。
海风席卷着黑色的灰烬涌到长笙眼前,热浪中夹杂着飘渺的残骸的焦臭味。
“别信尤克教。”
长笙蓦地想起那个保育员死前的话语,握住软梯的手仿佛冻结。
船已经稳稳驶出小镇。
无垠的海面泛起沟壑纵横的浪波,巨型帆船几乎被其吞没。
长笙单臂抓住软梯一动不动,她已经悬挂在船侧两个小时。
“真没想到,还真给安德鲁殿下找到那个农家女了——这女的命可真好,啧!”
甲板上有人说话。
长笙顿了顿,低下头侧耳聆听。
正上方的甲板处有约莫三名士兵,似乎因为航行无聊而开始说起闲话。
“怎么,你羡慕?可惜你不是女的……”
长笙皱起眉,心里泛起不舒畅的异样感。
船上的对话还在继续,另一个人哼笑一声,言语间装满轻蔑。
“我羡慕?这农家女再完成不了仪式,安德鲁殿下都不一定能继承王位了。我嫉妒这个扫把星干……王妃殿下!!”
哒、哒哒。
微弱的脚步声传来。
“砰”的一声,刚刚还在瞧不起那莎的那些士兵膝盖一软,跪得飞快。
那莎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却并无斥责。
她声音颤抖而细弱:“我……想在这儿吹吹风。你们都先进去吧。”
士兵们似乎因心中有鬼,飞快地逃离了甲板。
那莎唇色苍白地站在空荡的甲板上,黯黑的海面几乎将她吞噬。
她叹了口气,想到在小镇时,似乎每次遇到困难,都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前,替自己遮风避雨。
但这种梦一般的时光总会结束的。
远方的灯塔光束在海边射散。
蓦地,那莎发现,前方似乎有着微小的反光。
咦?
那莎莫名觉得这股尖锐的亮光有一丝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
那莎靠近船沿,搭住扶手,轻轻往下瞧了一眼。
正好与单臂挂在船侧的长笙四目相对。
那莎:“……”
长笙脖颈间的铭牌项链在光线照射下散发小而亮的强光。
那莎在下一秒惊呼起来:“夫人!”
“王妃!怎么了吗?”
远处的士兵听到她的惊呼,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又小声道:“夫人,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
为什么单手挂在船上啊??!
很吓人的!
长笙平静地看向她,面无表情说:“找你。”
士兵将甲板踩得砰砰作响,那莎看着逼近的士兵,紧张地小声低语:“我的卧室在二楼第三间,我先引开他们,夫人您快去我房间!”
长笙朝她点头。
那莎连忙摇晃着装作脚步踉跄:“我好像晕船,能劳烦几位扶我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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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果然立刻紧张地搀扶着那莎,将她往室内扶。
长笙在这个瞬间一跃而上。
下一秒,长笙站在船二楼。
她看向二楼的房间。
是第三间房。
她站在门口,准备推门而入。
吱呀——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长笙在那人推门的那一瞬间,牢牢抓住二楼天花板的梁柱,像蜘蛛一样倒挂在上面。
几名女仆抱着一些衣物走了出来。
“王妃殿下这些天穿的衣服布料不好,得快些将新衣服换入衣橱!”
她们谈论着那莎的着装,往一楼走。
长笙沉默地看着她们下了一楼,又捧着一堆新裙子走了回来。
她只能继续待在天花板上。
女仆们这次待得更久。
砰!砰!
金属鞋靴与船板碰撞出奇异的声响。
紧接着的,是被士兵搀扶着上楼的那莎。
“谢谢几位,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那莎的唇好像更苍白了,长笙总觉得她的肩膀在哆嗦。
“王妃殿下,我们一定要看到您进房才安心!”
士兵们不容拒绝地扶着她。
那莎似乎快要晕眩了,而这时她刚好抬头,又一次与挂在天花板的长笙四目相对。
长笙感觉那莎好像真的要晕过去了。
那莎进了房间,将女仆、士兵等人都关在门外。
“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静静。劳请各位离开吧。”
她的声音羞怯而颤抖,拒绝仆人对她而言好似犯了错。
二楼随着众人的离去重新安静下来。
长笙轻巧跳下天花板,站在门前轻叩了两下。
“那莎,我是长笙。”
门开了一条缝。
“喵~”
那莎牵着长笙的手坐到房间内的会客厅上。之前在珍妮杂货铺救下的小猫跟着那莎一起上了船,此时围着两人喵喵叫。
长笙看着眼前布置豪华、装饰梦幻,几乎快比整个酒馆占地面积还要大的那莎卧室陷入沉思。
她盯着那莎,在她温柔的眼神下开口:“你……好有钱啊。”
穷鬼长笙没见过这么大而豪华的卧室。
那莎表情都僵硬了。
她深呼吸平静了呼吸,重新开始了话题:“夫人您为什么跟上船要找我呢?”
长笙看着她:“我得保护你。”
那莎不解:“可是……回到王庭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危险啊?”
她想到之前的经历,不由得瞳孔涣散:“倒不如说,我的危险都是那个自称‘保育员’的人带来的。”
她打了个哆嗦。
长笙沉默不语。
那莎真正的人生拐点必定在前方,现在告诉那莎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她需要亲自查探明白。
那莎深吸了一口气,牵住长笙的手:“不过,我很高兴再次跟夫人相遇……”
长笙抬头,看见那莎的眸中温柔似有星光闪动。
一股暖流在心中流动,长笙不由自主摸了摸那莎的头。
“我也是。”
叩、叩。
房门处的叩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一道低沉而富有韵味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那莎,听说你受伤了?”
那莎这个男声吓得跳起:“安德鲁?”
她看了看长笙,又看了看门口,颤抖着撒谎:“没有!我只是脚崴了一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门口的男声沉稳而坚定:“那莎,你让我进来看看。我不放心。”
咚、咚、咚。
那莎心跳如擂。
她看着长笙摇头:“我还没对安德鲁撒过谎。”
长笙躺在地上,鼓励地看着她:“你可以的。”
说完一个翻身滚进了那莎的床底。
“那莎,我进来了!”
安德鲁王子推门而入。
10. 贴身侍从
长笙躲在床底,听见那莎慌张地跟安德鲁王子打招呼。
待客厅离卧室还有一段距离,长笙听到了衣料轻微摩挲的声音。
哒、哒。
皮鞋在柔软的地毯上才出闷响。
安德鲁抱着那莎来到卧室了。
这就是知更鸟王庭的王子。
长笙躺在床底侧头观察,只能看见王子的脚尖。
他穿着军装,佩戴着不小的长剑。
王庭和尤克教的关系仍有待查明,如果王庭也是危险的,那么藏在那莎未来的困境将更加致命。
“那莎,让我看看你的脚伤严不严重。”
温和的男声传到床底时仿佛笼罩着雾气。
长笙蹙了蹙眉,为了听清他们的话,朝床外侧稍微挪了一点。
“不用……”
那莎的声音带着羞怯,头顶又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
“那莎,你在‘仪式’前,身体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男人的语气十分慎重:“我怕……”
“你又一次受伤。”
长笙随着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顿。
仪式,受伤。
长笙似乎迷迷糊糊地摸到了一些任务的关键线索。
她迫切想听到更多,于是又朝外挪了一点距离。
耳边传来“啧啧”的水声,长笙侧耳听了半晌,却没听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怎么不聊了呢?
长笙严肃地思考。
男人的哼笑从上方传来。
“怎么感觉今天的你特别紧张,嗯?”
那莎不知道说了什么,喃喃地低音听不真切。
为了听清楚,长笙再一次往外挪了一点。
哒。
脚尖触碰到床柱发出微不可察的碰撞声。
“……”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莎似乎在咕哝着什么,却没男声传来。
一秒、两秒……
房间蓦地陷入一片死寂。
似有预感,长笙缓缓偏头。
在她的侧面,一个男人的头颅伏在地上,正在看着她。
他们四目相对。
氛围凝滞而僵持。
为了缓和气氛,长笙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开口。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长笙。”
非常遗憾,对方似乎并不像长笙那么有礼貌。
他在愣神的几秒后,飞快抽出身侧的佩剑。
“不——”
那莎慌乱地挡在床前,伸出手摁住了男人的剑柄。
“我……”
那莎紧张地揪着裙角。
安德鲁震惊地看着那莎,指着长笙:“她?”
长笙从床底钻了出来,揽住那莎的肩,朝男人点头:“我。”
在男人震惊的目光中,那莎嗫嚅着,揪着裙摆低声开口。
“夫人……是我的朋友。”
在那莎手忙脚乱地编了一通谎言后。
刚刚还举着佩剑想砍她的男人在她面前站的笔直。
男人脸上的警惕和冷漠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阳光爽朗的笑容。
对方猛地上前,握住长笙的手上下晃动:
“您好,我叫安德鲁,是知更鸟王庭的王子。”
“……”
在安德鲁的热情邀约下,他们在那莎卧室的那间豪华待客厅再一次坐下。
三名女仆在旁边为他们准备茶点。
“非常感谢您在这段时间对那莎的照顾!”
安德鲁再一次握住长笙的手,他露出傻乎乎地微笑,英俊的脸上散落着淡色的雀斑,让他显得平易近人。
在听完那莎逻辑完善的借口后,安德鲁将她当成了被丈夫抛弃、不得不投靠朋友的可怜女人。
失恋的人,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比如躲在别人床底。
“夫人您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呢?”
安德鲁诚挚地望着长笙,目光不掺一丝杂质。
长笙坚定地说:“我要留在那莎身边,保护她。”
安德鲁挠了挠头,在思考几秒后做出顿悟的表情:“夫人您是想应聘那莎的贴身侍从吗?”
侍从?
那莎解释道:“贵族的贴身侍从是平民体面进入王庭的唯一渠道,如果夫人您做了我的贴身侍从,将会在王庭拥有较高的地位。”
长笙点点头,又看向安德鲁:“贴身侍从就能一直陪在那莎身边吗?”
安德鲁点头:“当然。那莎接下来还需要全力筹备‘仪式’,如果夫人您能作为侍从守护在仪式举行的周边,她也能更加放心。”
又是‘仪式’。
长笙垂眸,适当地展示疑惑:“仪式是什么?”
安德鲁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抱歉,夫人您应该还不知道‘仪式’是什么。”
他看了看旁边沉默饮茶的那莎一眼,犹豫着说:“这是知更鸟王庭的国王与王后必须举行的仪式——‘种树’。”
在安德鲁的介绍下,长笙明白了。
简单来说,种树仪式类似于教会对王权的“加冕”与“祝福”,唯有神力护佑才能保证知更鸟王庭继续战无不胜。
但仪式也有一定的危险,因此需要侍从参与和保护。
【信息对上了。005号保育员将那莎拐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和安德鲁王子订婚,而是为了让那莎躲开尤克教的种树仪式。】
长笙一直都没关掉通讯设备,因而此时听到了赵传欣的分析。
【因此他说的也是‘小心尤克教’,而非王庭。】
原来是这样。
长笙若有所悟。
就像是回应赵传欣的话一样,那莎门外响起了士兵的禀报声。
他的声音仿佛因恐惧而颤抖。
“安德鲁殿下!尤克教会的船只……跟我们汇合了。”
尤克教的神子们上了船。
教会的地位凌驾于王庭,因此安德鲁和那莎不得不带着所有人迎接神子。
所有人都到了一层甲板上。
海风凛冽而冰冷,刮得人睁不开眼。
甲板中央的士兵们整齐地排了一列又一列,而后是女仆和船上的厨师等人。
安德鲁和那莎在最前方,两人朝着尤克教的神子们双膝下跪,以头触地以示尊重。
长笙混在仆人中间,透过人群的缝隙往前望去。
去往小镇的神子只剩下了三人。兜帽遮去了他们的面容,长笙只能通过声音辨别。
为首的暗袍男人俯视着王子和那莎,足足顿了几秒才上前将他们扶起。
他缓慢托起安德鲁的手臂,随后侧头看向无垠的海面,目光似悲似怜:“潮声湾在今晚突发大火,吾等全力救援却无力回天。”
长笙看向黑袍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因为在几个小时前,悬挂在船侧的她透过义眼,分明看到了小镇火灾的起因是——
尤克教送给镇民的礼物。
那莎足足待了几秒,才在下一刻抓住黑袍男手臂。
她低声喃喃:“怎么会?明明平时大家出门都记得熄灭房间炉火,之前从来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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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总会——”
黑袍男打断了那莎的话,接着慢悠悠地叹息道:“总会有意外发生的。”
他双手交叠方向心口,闭眼仿佛祈祷:“前往潮声湾的神子,因救火而死亡了六人。”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那莎,语气悲伤:“王妃殿下,痛苦的人并不只有您。”
他看着安德鲁揽住那莎将她拥入怀中安慰,表情看不出喜怒。
直到那莎的泣声低沉,他才继续用平稳的声调提醒:“王妃殿下此时不该为无关的人或事分心。”
他幽幽道:
“毕竟仪式关乎您与安德鲁殿下的前程,不是吗?”
看着不语的两人,神子双手交叠放至身前。
“还是说,您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那莎顿了顿,侧身低下头,轻轻说道:“神子阁下,我会好好准备的。”
神子满意地点头。
随后他慢条斯理地补充:“既然如此,吾等更应该为王子与王妃殿下排忧解难。”
“比如说……”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士兵、女仆、厨师。
然后落长笙身上。
长笙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
暗袍男的语气似慈悲似爱怜:“这位陌生的外乡人,您为何登上了王庭的船只呢?”
除了安德鲁和那莎,其余人听到“外乡人”的字眼后,纷纷转头望她,脸上夹杂着震惊。
“身手矫捷、谈吐不俗又不在镇民名单内。”
神子的眼神逐渐凌厉:“我不得不怀疑,您是否又是一位自称''保育员''的……”
他一字一句:“异端。”
几百人的脑袋同时看着长笙。
此时的一层甲板安静的落针可闻。
“……”
长笙看着满身威压的暗袍男,双手举起,语气没有喜怒:“如果你怀疑。”
“可以检查。”
她偏了偏头,语气礼貌却毫无敬重:“你们应该有辨别方法吧。”
“这位女士是我为那莎挑选的候选骑士。”
安德鲁突然开口,他的表情看着毫无异样。
“她追随绑架那莎的''异端''来到潮声湾,将那莎救出。之后也会参与王妃贴身侍从的竞选。”
他走到长笙身前朝她眨了眨眼,用身体挡住了神子的审视,才继续说道:“这位女士是我在外征战时结识的朋友,并不是陌生人。神子阁下可以放心。”
神子没有回话。
他沉默地看着长笙,因而所有人也再次回头看向长笙。
长笙点了点头:“就是他说的那样。”
神子冷哼了一声,阴冷地盯着长笙:“那么我便期待您在竞选中的表现了。”
他摆了摆手,带着其他神子回房。走之前他回头看着长笙,嘴角勾出一个笑:“毕竟尤克教的骑士实力也不俗。”
士兵和女仆们在王子的吩咐下散去,那莎牵着长笙的手在旁边小声安抚,安德鲁则站在她们身边。
长笙突然出声。
“安德鲁,尤克教也会参与那莎贴身侍从的竞选吗?”
安德鲁点点头:“教会的骑士实力不俗,向来是王国征战的重要兵力之一,如果不出意外,那莎的贴身侍从一般会是他们。”
【笙姐,看来我们必须竞选贴身侍从了。】
长笙“嗯”了一声。
在接下来为期一周的航行过程中,尤克教的人都没有出现。
他们似乎自己携带了食物。
巨船离王都越来越近,而长笙明显感知到。那莎更加紧张了。
11. 那莎,你有罪
呜——
士兵在船头吹响返航的号角。
长笙陪着那莎站在船头,凛冽的海风王都复杂而繁华的建筑抚平的缱绻,吹在脸上如清风拂面。
巨型帆船顺流而下,从无垠海面进入王都运河,嬉闹声、吵嚷声席卷而来,两侧的民众看到王都的船只纷纷停下朝这边张望。
“是那个农家女回来了?”
“命真好啊——不过是一次外出征战,竟然让安德鲁殿下一见钟情……”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席卷而来。
长笙向他们看去,说话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安德鲁还在船内,民众看着船头只有两名女性,士兵也不出声阻止,于是越来越大胆。
各种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莎的脸色随着民众的话语逐渐苍白。
【跨越阶级的人果然到哪里都招人恨啊。】
耳边传来赵传欣的感慨,长笙适时地提醒对方:“另一个通讯装置那莎也带着。”
赵传欣被惊得呛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很差劲吧……”
那莎连船沿的扶手都不敢碰,浑身僵直着低声说:“明明安德鲁应该跟贵族之女联姻,在百姓的祝福下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长笙拉着那莎的手放在自己手臂。
那莎一愣。
长笙看了一眼周边的人,又朝着那莎偏了偏头:“需要我帮你揍他们吗?”
那莎被长笙的话吓了一跳。
“那莎是非常好的人。”
安德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穿着利落的军装,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走了过来。
等走进了,长笙才发现安德鲁拿的是一支状似真花的玫瑰胸针。
安德鲁温柔地给那莎在胸前别上胸针,揽着她的肩站在船头。
紧接着,安德鲁不顾形象地朝着民众大喊了一句脏话。
民众们瞪大眼睛,看着安德鲁的神情不敢置信。
这下船头的士兵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开始低声下气地劝阻安德鲁停止损伤王室威仪的行为。
但安德鲁并没停止,骂声反而越演越烈。
民众辱骂王妃可以,但如果王子因此损害了王室的形象,他们也会受到惩罚。
士兵们被迫行动起来。
他们再次吹起号角,驱逐起刚刚嘲讽那莎的群众。
周边的民众终于散开。
“疯了!”
“安德鲁殿下疯了!”
听到这些话的安德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当巨船驶入王庭内城,长笙才发现内城到处点缀着玫瑰元素,而王庭宫殿的正门高高挂着知更鸟王庭的标志勋章。
玫瑰。
在王庭礼仪官的带领下,他们穿过繁复的花园和建筑,来到宫殿中央的殿堂。
国王和众多王庭大臣已经在里面等候。
殿堂中一片肃穆,精美雕花的十字拱让大殿格外辽阔,但里面每个人都僵直着身体不发一语,显得庄重而压抑。
长笙跟在那莎身后,看见殿堂高高的阶梯最上面坐落着两把位置平行的椅子。
穿着繁美长袍的国王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而另一侧坐的人身着长笙熟悉的树纹暗袍,只是这个暗袍的样式更加精致。
是尤克教的人。
在这两把座椅之上高悬着两枚勋章。
一个是长笙刚刚在宫殿门口看到的玫瑰勋章,另一个则是一棵大树。
大树的树干形状扭曲成结,从树干中射出九道粗壮的枝干,几乎冲破勋章的边缘。
整体来看大树扭曲而怪异,整体的树纹不像树,反而像一张捕猎的蛛网。
长笙总觉得这个勋章样式她有一丝熟悉感,但记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线索。
教会的地位比长笙想象中更高。
长笙脑海中闪过那莎曾经给她的《创世录》记载的片段。
这么看来,现在的王庭依然在极大程度上被尤克教所牵制。
待安德鲁一行站定行礼后,国王却没有喊他们起来。
威严而庄重的声音仿佛叹息,掠过他们的头顶。
国王说:
“那莎,你有罪。”
国王的审判幽远而严厉,他细数那莎的罪行。
低劣的出身、无知的底蕴、订婚前的潜逃……
竟然将被迫离宫的罪名也扣在了那莎头上。
王庭大臣们出列逐个解析,她的擅自离宫如何让安德鲁兴师动众的到处寻人,为此耽误了多少的正经国事。
【天呢,这不是妥妥的阶级歧视吗?】
赵传欣这回熟练地使用了加密通话,只是声音依旧很崩溃。
【没想到都4365年了,我还能通过保育局任务听到这种老掉牙的言语霸凌!】
长笙的头俯伏在地上,她的头微侧看向那莎。
那莎的肩膀正止不住颤抖。
下一秒,她颤抖着说:“是的,陛下。我有罪。”
那莎一句话也没反驳。
对于所有的攻击,她都全盘接受了。
耳边传来赵传欣无奈地叹息。
为什么会这么怕他?长笙心中不解。
如果那莎需要,她可以将这里夷为平地。
但这显然不是那莎的意愿。
那莎维持着伏地的姿势,将头低的更低了。
“请您不要怪罪王子殿下,都是我的错。”
国王嗤笑一声。
他侧身,恭敬问神子:“神子阁下,您怎么看?”
神子高亢而尖细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安德鲁殿下还是过于鲁莽了,我认为东大陆最近的叛乱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
在他们两侧的一位王庭大臣震惊道:“陛下,安德鲁殿下还没上过战场,这太危险……”
“安德鲁。”
国王直接下达指令:“三日后出发东大陆,为知更鸟的荣耀而战。”
他的声音饱含警告:“如果你在战争中不幸身亡了,你还有许多弟弟可以坐你的位置。”
【国王看起来很不喜欢那莎。】
赵传欣叹息。
【但偏偏那莎为了爱情还要继续承受无妄的指责。多么苦情的小情侣。】
【我的乳腺……】
“陛下。”
一道温和的女声将长笙的注意力从耳边的通讯装置唤回。
长笙微微抬头,看见过往身后站着一名美丽的中年女人。
应该是王后。
王后将一只手搭在国王肩头轻抚,她端庄不失优雅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安德鲁一行人,温柔开口:“陛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莎接下来的‘种树’仪式。”
国王这才让安德鲁一行人起身,问:“那莎之前的贴身侍从已经被教会追捕,现在需要重新挑选,具体的参赛选手已经定下,你们记得观看竞选。”
安德鲁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将长笙拉至身侧,高声道:“我敬爱的父亲,我还有一名人选推荐,她实力强劲,一定能成为出色的侍从。”
安德鲁将长笙往前送了一步,介绍道:
“她身手敏捷,力大无穷,实力可以齐平教会中出色的神树骑士。”
四面八方的视线朝长笙射来。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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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屑、觊觎……
长笙偏了偏头,看着他们的眼神疑惑不解。
坐在高处的国王看着身板称得上纤细的长笙,不由得嗤笑一声:“这女人或许还没有一只猫力气大。”
那莎这时反而站不住了。
她看了一眼周围王庭大臣们质疑的眼光,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夫人……”
“长笙很强的。”
大殿的人群窃窃私语声四起。
国王似乎疲倦了,他手扶着额头,懒洋洋地开口:“你们高兴就好,我很期待在竞选中看到这名……”
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小姐的身影。”
里头的轻视意味很明显。
坐在国王身旁的神子站起身,朝着国王点头后说道:“王妃殿下,过几日我们会重新为您进行体能测试,检测您是否符合仪式标准,还请您做好准备。”
国王带着神子和一众大臣浩浩荡荡地走了。
不多时,王妃回到王庭的消息不胫而走。
与这则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王妃又一次举荐自己贴身侍从的传闻。
“又一次举荐……是什么意思?”
长笙坐在那莎的寝宫问道。
那莎答道:“之前那名自称’保育员‘的人,曾经也是我的贴身侍从。”
“但是,他并不是我举荐的侍从,我怀疑他是顶替了谁的名头混进了侍从竞选。”
【但是他又是怎么进王庭内城的呢?这种君主制文明的统治区域应该管理森严吧?】
赵传欣的声音从通讯装置传到那莎和长笙的耳内。
那莎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之前那名005号保育员可以混进王庭,那是不是说明松先生也可以混进来?】
赵传欣用加密通话跟长笙讨论。
那莎并不太知道松间雪和长笙合作决裂的事情,只是简单地以为松间雪真的有事先走了。
但长笙和赵传欣不得不考虑这个游离在外的因素。
“我这几天会在王庭观察,是否有002的身影。”
长笙说到做到。
接下来几天,她借着帮王妃跑腿的名义在王庭内城游走,看遍了王庭的大臣、侍从,却始终没看到松间雪的身影。
“不过我打听到了别的事情。”
长笙跟赵传欣说。
国王膝下有大概七八名子嗣,安德鲁的地位并不稳固。
因为安德鲁执着要娶那莎,但那莎一直没通过尤克教的种树仪式,无法成为真正的王庭人士,国王因此怀疑自己这个儿子的眼光,也动摇了让安德鲁继位的想法。
所以那莎才迫切地需要通过仪式。
但如果尤克教目前跟王庭同气连枝,哪怕他这个教会无恶不作,也不太可能会朝利益共同体的王庭下手。
那仪式的危险之处又在哪里?
更何况目前长笙还没发现“科技之死”的线索。
【虽然任务描述中有‘树’,但任务名称始终是科技之死,我们需要格外关注知更鸟王庭是否有科技萌芽的种子。】
赵传欣说道。
【如果能找到松先生跟他共享消息就好了,他知道的肯定很多。】
哪怕怀疑松间雪是拉斐尔,赵传欣也不得不感慨一声。
【我们打探的消息还是太少了。】
长笙沉吟:“002如果真的在王庭也不一定会跟我们合作,但任务的核心始终在那莎身上,他不管是否在意任务,至少也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两人讨论完毕,长笙准备回到那莎寝殿。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喧闹。
12. 您怕是认错人了
长笙走了进去,看见那莎寝殿乌乌泱泱一群侍女。
她们前面有个穿着矜贵礼袍的男人身子站得笔直,正拿着笔在长长的牛皮卷上写字。
他昂起头看了一眼寝殿的摆设,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接着手指点了点那莎的书架。
“这些,全部收走——”
那些侍女急匆匆地将书架的书一本本拿下。
另一侧的侍女则将寝殿内翻得一团乱麻。
那莎寝殿的物件本来就少,加上侍奉她的侍女数量稀少,偶尔一些整理的杂活都是那莎和长笙一起干的。
侍女们在寝殿翻箱倒柜。
平日里侍奉那莎的那三两个侍女则跟在大部队后面不发一语。
只是时不时给她们带她们去一些保存书籍的死角。
长笙走到那莎旁边,问:“他们在干什么?”
那莎低声回答:“侍女们说,国王陛下认为我是因为看多了杂书,才自己偷偷离开王庭……”
长笙看着寝殿的阵仗纳罕起来:“你不是被005保育员敲晕了带走的吗?这关你和这些书什么事?”
“国王陛下当然不会在意王妃殿下的小心思——”
穿着礼袍的男人昂着下巴走来,在面前站定后朝她们鞠礼。
“尤克教的神子阁下们同时提出,之前仪式的失败跟王妃殿下私自摄取知识有关,要求王妃殿下停止这种不当行为。”
那莎揪着裙子,几次想伸出手拉住捧着书的侍女,却又收回了手。
不多时,侍女们便已经搬空了寝殿内散落的书籍,那莎的书架被换成漂亮的玫瑰花雕塑。
礼袍男人带着侍女浩浩荡荡地走了,但平日照顾那莎的侍女竟然也跟着离开。
长笙扯住一个人询问。
“抱歉,安德鲁殿下出征在即,我们被传唤去准备相关事宜。”
侍女冷漠地回答。
【邪恶的封建糟粕……笙姐,我们不能帮帮那莎吗?】
长笙摇头:“他们没有威胁那莎人身安全,更何况……”
她看向寝殿内沉默的那莎:“她也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当事人自己没有反抗意愿,旁人又怎么替她出头?
【我感觉来到知更鸟王庭后,那莎就跟中邪或者被夺舍了一样。】
赵传欣的话憋了有憋还是继续说:
【虽然之前是有点害羞吧,也不像现在这样谁都能欺负一下。】
长笙看着那莎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角,将头埋进自己膝盖。
偌大的华丽寝殿中,那莎似乎始终与其格格不入。
长笙觉得那莎在这里待的并不开心。
耳边传来赵传欣的叹息。
【‘灰姑娘’的美好果然只在童话里,现实只有阶级相互倾轧的悲剧。】
长笙走过去,为那莎披上一件披风。
那莎抬起头朝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之前失败的‘种树’仪式,你还有印象吗?”
长笙突然问。
那莎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每次进入举行仪式的教堂我就失去了意识。”
【到底什么仪式才能书都不给看?】
赵传欣在耳边絮絮叨叨着,长笙却听见门口传来异响。
谁?
长笙抬头。
比人更先出现的是一阵风铃声。
叮——铃——铃——
一批树纹暗袍的尤克教神子走进了那莎寝殿,为首的神子拿着一只挂着风铃的长条仪器。
风铃摇曳,眼前慢步走来的神子兜帽遮脸,暗色的袍纹彼此相连,仿若鬼魅。
他们走近那莎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蜷缩在床前的那莎,并无行礼或者扶起她的行为。
阴冷的窥私扫过那莎和长笙两人。
为首的神子幽幽开口:“王妃殿下,今日是您的身体检查时间,还请您跟随我们前往教堂。”
神子的声音温文尔雅,却……异常熟悉。
长笙猛地抬起头。
她此时仍然坐在地上,在视角的作用下,直接看到了巨大兜帽下那熟悉的脸。
斯文、俊美,不像教会神子,反而像一名优雅的贵族。
【笙姐,这个声音!】
是的。
长笙冷冷地凝视着眼前人。
松间雪。
“你怎么成了尤克教神子?”
长笙皱着眉头开口。
为首的神子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修长的手慢条斯理扶过仪器上的风铃,叮铃铃的碰撞声在他手中响起。
男人目光轻飘飘掠过长笙后抬起视线,他直视着前方,仿若长笙入不了他的眼。
男人冷淡道:“女士,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他身后的神子发出嬉笑:“女士,这是我们教廷刚来的神子,您怕是认错人了。”
松间雪朝她颔首。
长笙由上到下地审视他,的的确确是松间雪。
他不记得自己了?
男人将手朝那莎伸出,绅士地俯身,但言语间尽是催促:“王妃殿下,还请您不要耽误我们彼此的时间。”
“请随我来。”
他们牵引着那莎走出寝殿,王庭花园内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
他们扶着那莎坐上王庭内驱使的马车。
长笙也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两个身影堵住。
两名身材高大的神子肩并肩,将马车本就窄小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女士,还请您回去。”
左边的神子礼貌道:“身体检查唯有王妃殿下及其贴身侍从可进入,虽然您现在是候选侍从之一,但仍无权进去。”
长笙透过他们的肩膀往里瞧了瞧。
能挤。
紧接着,长笙的手放在其中一名神子的肩头。
神子疑惑地看着她。
下一秒,高大的神子被长笙一只手轻轻推开。
“!”
神子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惊呼,脚步在巨大的压力下往外踉跄,差点摔倒地上。
他回头,看见长笙已经坐在那莎身旁。
长笙朝他点点头:“我就外面看看,不进去。”
“……”
本来只能容纳8人的马车挤进了一个人,就显得拥挤。
但良好的绅士礼仪让他们无法做出挤兑女人的事情,几名神子只好将自己挤成一团。
那莎安抚长笙:“夫人,我没事的。反倒是……”
那莎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对面的松间雪,带上一丝八卦的味道。
那莎可没有忘记,在小镇的时候“夫人”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
长笙又是谁的“夫人”。
那莎重重咳了一声。
“我听说,尤克教神子可以通婚?”
坐在松间雪旁边的几个神子又一次嬉笑起来。
“王妃殿下,我劝您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那莎疑惑:“为什么?”
面前的神子彼此推搡着说:“我们主教早早问过了。可是,松神子说他已婚了呢。”
噢——
想起小镇那天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那莎掠过松间雪和长笙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
她本来还以为两人,分手了呢。
看来只是普通吵架?
“咳。”
松间雪在兜帽遮掩下轻咳一声。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异样。
但内容却截然相反。
“这只是一个躲避婚事的借口,其实我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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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解释就是掩饰。
那莎了然。
她紧挨着长笙的那只手动了动,轻轻碰了碰长笙。
长笙朝她偏了偏头:“怎么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夫人……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
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嘴边。
那莎只好回:“没什么。”
长笙看了一眼车上的神子,又着重观察了一下松间雪。
总觉得他们的神情不太一样了。
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刚刚碰触堵在马车前的神子肩膀时,手感不同寻常。
粗粝、细长的东西蔓延到了男人的肩头。
就像是……树枝。
但,人的身体又怎么会长出树枝?
她想起小镇的那场大火。
猛烈的火焰吞噬了005,和小镇的一切。
不管怎样,她都得跟在那莎身边,防止这个教会朝那莎下手。
马车很快停下,他们下了车。
长笙仰头望去,八根精美雕刻的门柱支撑起长长的门廊,透过门内,里面是流光溢彩的玻璃穹顶和拼色砖块。
教堂里面几乎没有光线,阴冷漆黑地将里面的神态各异的神兽笼罩。
中央的女神雕像则透过多层次的退缩型浮雕拱门朝着他们微笑。
离得太远,长笙瞧不真切女神像的具体模样。
她想到从进入这个星球起人民挂在嘴边的“塔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塔塔”的雕像。
即使相隔甚远,依旧能看出令人惊心的雕琢水平。只是雕像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丝诡异的味道。
“王妃殿下,请——”
那莎在松间雪的搀扶下往里走去。
长笙往前走了一步,几名神子挡在她的面前,谨慎地僵直着身体。
无声的拒绝蔓延在他们中间。
轰——
教堂的门在长笙面前关上。
【什么?刚刚那个熟悉的男声竟然真的是松先生?!】
赵传欣的惊讶几乎冲出了通讯装置。
她看不到长笙这边的情况,而长笙又不可能在星球土著面前跟空气讲话,所以她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有尤克教神子将那莎接走。
却没想到是松间雪。
【他应该没有忘记笙姐,不然不会说自己‘已婚’。】
赵传欣冷静分析。
在低文明星球中,男女搭配容易传出绯闻。
因此笙姐和松先生一进任务点就被默认为夫妻,而松间雪的说辞无疑是借用了小镇时期他们对外的身份设定。
想到这里,她继续补充:
【而且其他神子戳穿这件事后他迅速否定,反而说明他将已婚跟笙姐联想在一起。】
【并且对此害羞。】
长笙很迷茫:“嗯?什么已婚?”
看来笙姐刚刚在马车上是真走神了啊?
赵传欣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根据刚刚马车上的聊天做出了一定猜测。】
长笙回答:“等他出来就知道了。”
她盯着紧闭的教堂大门,一寸寸地扫视可以让她攀爬的地方。
接着无奈地发现,并没有。
教堂内部响起风铃的叮铃声,透过沉重的大门传入耳边时却只余残缺的闷响。
长笙谨慎地将耳朵贴上去。
什么都没听到。
【不知道那莎在里面还要待多久。】
赵传欣忧心忡忡。
呕——
长笙的耳朵抽动了下,精准捕捉到教堂内部的呕吐声。
呯呯嗙嗙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仿佛有人倒下砸碎了身边的旧物。
呕——
又一阵呕吐声传来,伴随着细碎的痛苦呻吟传入耳边。
13. 我保护了你和你的朋友
【笙姐,怎么了?】
长笙死死盯着大门,手掌紧贴在上面。
她皱着眉低声说:“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那莎在里面的情况很危险。”
情况紧急,长笙来不及解释。
她紧闭双眼,感受大门的重量。身体却逐渐进入熟悉的模式,世界在她眼前用另一种姿态呈现,蓝色的线条逐渐勾勒出眼前所有的金属形状……
不对……
“长女士!”
一声怒喝在耳边响起,长笙徒然睁眼,刚刚所感受到的世界景象瞬间消失。
她回过头,看见安德鲁焦急地走过来。
“不可以打断仪式!”
安德鲁抓住长笙摁在门上的手,长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莎必须保证以最佳的状态进入‘种树’仪式,这样才能不受伤害。”
安德鲁双手抓着长笙的肩,俯身解释:“身体检查的过程中,他们会为那莎加强身体的承受能力,让她进一步适应仪式。”
安德鲁紧张的表情不似作伪。
呕——
里面那莎痛苦地呕吐和求救声清晰地传到两人耳边。
安德鲁神色一变。
长笙观察着安德鲁的脸色,顿了顿,接着抬眼问他:
”你凭什么保证,她现在没受到伤害?”
安德鲁的脸色瞬间苍白。
不顾安德鲁的阻拦,长笙面向教堂巨大精美的雕花石门。
上面刻着塔塔女神初入世界,伫立在战争中为大家带来和平的景象。
她压低身体中心,高高举起自己的拳头。
轰——
女神像在长笙和安德鲁面前碎裂,石头碎成烟粉弥漫在教堂大门。
教堂中央。
那莎被几个神子钳制,在她两侧的神子用木制的夹棍撬开那莎的嘴,使她动弹不得,松间雪正拿着一支药水,准备往那莎嘴里倾倒。
那莎双眼含泪地看着长笙呜咽。
长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教堂内的神子一惊,手上钳制那莎的力气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
那莎则趁着这个空当,双手挣扎着摆脱了神子的束缚,她踉跄着跑到长笙身后。
长笙低头看着那莎,她的双手几乎被摁紫了。
“有受伤吗?”
那莎摇摇头,轻声说:“目前没有。”
“这位女士——”
温文尔雅的男声响起,带着警告。
长笙抬头,看见松间雪将手中的药剂放在旁边神子的托盘上,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脸上尽是冷漠。
“不知您闯入王妃殿下的身体检查所为何事?”
他的目光掠过那莎,将那莎吓得又退了一步,他意味深长:“还是说,王妃殿下不想通过‘植树’仪式了?”
“不是的——”
那莎躲在长笙身后焦急反驳:“我只是——太痛了。”
松间雪轻笑了下,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朝着身侧的神子眼神示意,所有的神子都慢慢都在他身后低头站立。
他接过身后神子恭敬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擦拭自己修长的手指。
“我会将今天的情况如实禀报给国王陛下的。”
他满意地看着那莎的脸色瞬间苍白。
“神子阁下,是我故意阻碍那莎的身体测验。”
安德鲁从教堂门口走了进来,他在那莎震惊的目光中朝着松间雪单膝跪地,低下头颅。
“是我听着未婚妻的哀嚎心中痛苦不已,所以勒令长女士砸碎大门、破坏仪式。”
“哦?”
松间雪的回应十分戏谑,他冰凉如水的眼神落在安德鲁身上,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既然王子殿下如此舍己……”
他看向长笙,女人脸上冷如寒霜的愤意似乎满足了他,他含笑着说:“如此舍己为人,我也将如实禀报给国王陛下。”
松间雪一行人略过长笙往外走去。
安德鲁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莎,发现长笙也在往外走。
“长女士,您……”
长笙并没有理他。
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那群神子,伸手扯住松间雪的手腕。
神子们都愕然地看向长笙。
松间雪倒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
神子们被长笙拦住了脚步,他们愤懑看着长笙,但想到刚刚长笙一人锤爆石门的模样又敢怒不敢言。
长笙目光沉静如水,冷冷盯着松间雪,手仍然紧紧箍住他。
周围的神子怒道:“这位女士,冒犯神子是大不敬的行为!”
松间雪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神子们说:“你们先上车。”
他被大力扯到教堂侧面的走廊。
砰!
熟悉的拳头在他身侧砸来。
松间雪轻笑着低头看向长笙:“这位女士,您似乎几次三番地刁难我?我可以问一句为什……”
“002。”
长笙截断了松间雪的话头。
她紧紧盯着松间雪,快速说道:“我不管你加入保育局是否别有目的,但我们既然一起进入这个世界,我们就是搭档。”
她看着松间雪脸上无喜无怒道表情,接着说道:“完成任务目标,成功回到联邦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我想你搞错了。”
松间雪站直身体,温和的表情褪去,他高高在上地俯视长笙。
阴影笼罩着他的神色,藏在暗袍的他像一条阴毒的蛇。
“我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为什么要和一个不听指挥、莽撞无礼的人合作?”
他冷漠地扫过长笙的脸。
“现在有求于人的,并不是我。”
“001——如果你想让我叫这个称呼的话。”
他不紧不慢地拢了拢长袍,一字一句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是吗?”
长笙偏了偏头。
噶、啦。
松间雪听见细微的响声。
他顺着声音望去。
长笙纤细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夹着一枚粗粝的椭圆形物体。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这枚东西,椭圆形物体上延伸出的一条银线,无力地在她指缝中垂落。
松间雪瞳孔瞬间一缩。
他的手快速摸向自己的后颈。
——什么也没有。
长笙猫似的眼睛在阴暗的光线中展现出奇异的瞳纹,她伸手揪住松间雪的衣袍将他的视线扯至与自己平行。
“是什么区分神子与普通人,让其得以通过层层封锁进入尤克教教会的内部。”
她看向手中的椭圆形物体,从上面延伸的长线虽然纤细,摸起来却跟刚刚马车前堵门的神子肩头的手感一模一样。
树种。
长笙很自然地得出这个答案。
她记得《创世录》上说,树种植入身体后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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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融为一体。
而手中的树种则是通过黏性粘在男人的皮肤上。
虽然不知道松间雪用了什么手段获得的这枚树种,但长笙知道——
“如果不想被尤克教发现你‘异端’的身份。”
长笙一字一句地说:
“跟我合作。”
【笙姐,这有用吗?】
赵传欣纳罕。
“我怀疑。”
长笙轻声回答:“我怀疑松间雪真正的目标不是保育局的任务,而是尤克教。”
“如果没有这枚身份证明,他瞒不了多久。”
神子们一直在侧方催促,长笙不能和松间雪沟通太久。
长笙勒令松间雪在一星期之内,不论用什么办法,跟自己单独核对信息。
——以此拿回长笙手里的树种。
长笙看着神子的马车往外驱驰,溅起花园的泥沙。
“他只能和我们合作。”
对于安德鲁中断那莎身体检查这件事,国王勃然大怒。
王子出征在即,国王却在大臣面前亲自对安德鲁实施鞭刑,将其打致重伤。
那莎的身体检查被挪至两个星期后。
“王妃殿下,安德鲁殿下此刻身负重伤,需要静养。”
站在安德鲁宫殿的王庭侍卫用两把长矛堵住宫门。
“还请您回去,别再打扰王子殿下了。”
他们落在那莎的目光中夹杂着鄙夷与痛恨。
“您已经害了殿下够多了。”
左边的侍卫咬着牙恨恨:“自从安德鲁殿下遇到您,他就跟疯了一样,国王厌弃、民众声望也逐渐下降。”
“如果您真的爱他,就努力通过仪式,别再让他丢脸了。”
那莎面色惨白地站在宫门前,嘴张了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笙站在那莎身后沉默地看着他们。
“莱尔——让那莎进来!”
安德鲁的声音从宫殿内响起,侍卫握着长矛的手紧了又紧,还是为那莎和长笙打开了门。
安德鲁卧在床上,几乎上半身都被白色布条包扎着。
那莎心疼地轻抚他身上的伤口。
安德鲁牵过那莎的手吻在上面,露出傻乎乎的微笑:“我成功保护了你和你的朋友。”
他看了一眼长笙,长笙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
那莎的眼光蓄泪,吧哒吧哒地往下掉。
安德鲁温柔拭去那莎的泪珠,接着“哎哟”一声。
“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他伸直手臂高举,肌肉的形状在白布下也清晰可见。
“我18岁就已经通过‘种树’仪式,在塔塔神的护佑下,一般的刑罚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莎愣愣看着他:“真的吗?”
安德鲁笑了笑:“当然。树种不仅是王室身份的标志,也是每个王室子弟的护身符。”
他轻柔牵住那莎的手,目光掠过那莎颈部。
“因此,即使抛开仪式中对王妃的身份确认,我也希望你能通过仪式。”
他在那莎脸上落下一个吻,深情看着她:“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健健康康地白头偕老。”
那莎怔住。
长笙沉默地站在那莎身后看着他们交流。
安德鲁突然抬起头,越过那莎的肩头看向长笙。
“对了,长女士跟随那莎来看望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
长笙点头。
14. 操练场
“我可以参观你的军队吗?”
长笙慢吞吞说道。
“观摩精兵操练,对侍从竞选有用处。”
长笙想到刚刚跟赵传欣的讨论。
“调查一个星球的科技,要从哪里着手更好?”
赵传欣坐在保育局,将智脑折腾的滴答作响。
【有了!笙姐】
【一般来说,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是他们科技的巅峰。如果这个星球只有一个政府。那么——】
“只要参观他们的军事要地,就能知道当前星球的科技水平。”
长笙笃定道。
垂眸间,长笙已经捋清了一边思路。
她抬头跟安德鲁对视。
安德鲁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坐在他旁边的那莎小声“啊”了一声。
那莎握住安德鲁的手,眼里亮晶晶的:“安德鲁,我也可以去吗?我还没见过你操练士兵呢!”
最终。
在侍从的搀扶下,安德鲁带着那莎和长笙来到知更鸟王庭的演练场。
圆弧形的演练场被巨大的石柱包裹起来,两侧是士兵的武器架。
现在架上空落落的,士兵们一共有百来名,大多数还是以近战为主。
他们三人为团,正进行着小型模拟团战。
那莎好奇地看着他们,扯了扯长笙的衣袖小声说:“我一直很想近距离观摩王国的军团,现在终于看到了!”
正在被侍从搀扶的安德鲁挣扎起身,捧过那莎的脸转向自己。
他无奈道:“王国的王子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了诶!还不够看吗?”
那莎拍了拍安德鲁胸口,将他打得吸了一口凉气。
长笙看着那莎两人嬉闹,一名士兵跑了上来。
“安德鲁殿下!”
他单膝下跪,抱拳行礼,而后关切问道:“殿下,听说您伤还没好全,怎么来到操练场了?”
安德鲁朝士兵点头,将长笙引荐给他:“这是那莎的候选侍从之一,想来这里磨炼一下。”
士兵看着长笙纤细的身材,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不打女人!”
“……”
长笙平静地看着他:“你不如我强。”
士兵的目光从上到下扫射着长笙。
战斗时非常不方便的波浪卷发、符合国民审美的少女脸庞、以及……围度相当不健壮的胳膊和腿。
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小姐,你在开玩笑吗?”
在安德鲁的劝说下,长笙还是加入了操练场的模拟团战。
她站立在操练场中央,手持长矛。
最开始,对手士兵们都秉持着绅士的态度,想着给这位娇滴滴的女士“放放水”。
长矛东戳戳、西戳戳,就是对着长笙一点都不敢下重手。
然后——
士兵们为自己的以貌取人付出了惨重代价。
长笙将长矛扫在对方肩上,看着倒地不起的对手,冷淡道:“你输了。”
“你输了。”
“输了。”
“……”
士兵们的嬉闹逐渐被认真取代,他们拿出了自己全身的本事,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长笙的衣角。
甚至——
场外的士兵呆滞地看着里面的那个纤细的女人。
她从开始到现在,脚步都没有动过。
他人的出招被她用轻巧的力道化解,随即她的上半身快得像一道虚影。
当大家的眼花症消失时,对手已经□□趴下了。
对手士兵:“……”
躺赢的队友:“……”
“不对!”
躺赢的队友握住长笙的手,眼睛亮得惊人:“女士,您想加入王庭军队吗?”
长笙摇头:“我要当那莎的贴身侍从。”
士兵们目光涣散地喃喃:“太大材小用了……”
随即又小声交头接耳地商量着什么。
长笙偏了偏头,看见他们一拍手,纷纷抬起头看着自己。
“女士,您跟我们一起喝酒吧!”
那莎似乎想过来,长笙摆了摆手让她停下。
而士兵们早已肩搭背地走在前头,带她去操练场右侧的休息区喝酒。
【笙姐,怎么样?】
长笙快速瞟了一眼前方的士兵,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星际联邦六岁小孩的玩具枪都比这个星球的军事武器有含金量。”
长笙刚刚已经将王庭军队的武器摸索清楚了。
近战只有长矛、阔剑,远程是长弓和小型火炮,加上防御类的盾牌和金属锁子甲。
非常、非常落后。
“但是——”
长笙看着前方欢声笑语一片的士兵,轻声补充。
【但是什么?】
长笙摩挲着手指,回想刚刚使用过的长矛和佩剑的手感。
“他们的武器,很新。”
【这有什么不对吗?】
赵传欣疑惑。
长笙低下头,长发遮住自己脸上慎重而严肃的神色,她几乎是用气音在说。
“武器被使用过一定会有磨损。知更鸟王朝并不算和平,早期的统一征战和现在此起彼伏的反叛时有进行。在这种情况下,士兵的武器却跟没用过一样。”
【可能是政府给他们换了一批新的?】
长笙忍不住轻轻摇头:“以这个科技水平的星球文明来说,国家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军事装备更换,就算更新武器,也会有新旧混用的情况。”
长笙抬头,冷冷凝视眼前彼此笑闹的士兵,轻声说道:
“他们——有问题。”
“不是我说,我们的安德鲁殿下,那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士兵们散坐在阶梯上,给长笙抛了一壶酒,聊起八卦。
“最开始他连刀都拿不动,就因为要证明给国王陛下看,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光荣的知更鸟战士,在我们这儿没日没夜地苦练……”
士兵们纷纷叹息。
一名士兵摇摇头,语气尽是佩服:“就因为国王陛下觉得现在的王妃对安德鲁殿下毫无助力。”
他看向长笙:“你说,安德鲁殿下的行为是不是很令女人感动?”
长笙随口敷衍:“或许吧。”
士兵们又开始借着酒劲跟长笙唠嗑:“其实贴身侍从也是我们羡慕的差事,身份高、待遇好。”
他们拿着酒壶跟长笙碰杯:“祝你成功!”
长笙跟他们碰杯。
在低头饮酒的瞬间,长笙突然发现,阶梯与阶梯的交界处,好像有几道模糊的刻纹。
士兵们又起身拉着她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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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无法再次观察。
长笙顿了顿,借着衣袍遮掩,手指轻轻触碰到那片刻纹。
她细细密密地抚摸每一寸走向。
H、e、n、a、r、y&N、e、s、s、a
亨利和那莎。
【我是第一次来到操练场!】
那莎刚刚的话语仿佛浮现在耳边,长笙摸着刻纹的手,身体仿若雷击。
僵麻的感觉顺着刻纹慢慢地席卷全身。
长笙机械地抬起头,看着那莎正扑在安德鲁怀中,满面羞红地说些什么。
第一次来操练场?
那么,现在阶梯上的刻纹,又是怎么一回事?
“起身。”
一个低沉的男音将长笙唤回现实。
长笙被隔壁的士兵扯住了衣袖
长笙回过神,看见周围的士兵都站立起身。
“不好了。”
身旁的士兵拉着她往前走,神色紧张道:“国王陛下,来了!”
长笙被拉扯着,随着士兵群沉默退到那莎和安德鲁身后,跟众人一起屈膝下跪。
王庭大臣和护卫们拥簇在国王的撵轿身后,缓步朝演练场走来。
国王端坐在奢华的雕纹撵轿上。
金线勾勒的玫瑰花纹点缀在辇轿两侧,顶端则是熟悉的王庭纹章。
国王的亲卫分列在两侧,目不斜视地举着长戟。
沉闷的威压扑面而来。
国王的目光扫过跪地的那莎和长笙,神色看不出喜怒。
一名王庭大臣连忙俯身在国王耳侧,为安德鲁说起好话:“安德鲁殿下虽然身负重伤,却仍然不忘即将出征的战事,前来视察士兵操练的情况。”
“陛下,这是好事啊!”
“是啊!”
王庭大臣们纷纷赞赏起来。
长笙轻轻抬头瞟了一眼。
国王坐在撵轿上一动不动。
他低下满是皱纹的脸,垂下眼睑,看着安德鲁和那莎的神情脸色阴沉。
国王不说话,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严重性。
大家跪倒一片。
安德鲁也顶着伤口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单膝跪地,垂下头颅。
国王威严的叹息仿佛从天上降落。
“女眷不可入操练场。安德鲁,你是怎么做的?”
他的视线掠过那莎。
这名农家女双膝跪地,头低低地伏在地上,双肩因为紧张而不停颤抖,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国王嗤笑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轻飘飘地说出质疑:
“农家女,你当初跟我保证,会通过‘种树’仪式获得塔塔神的认可,成为合格的王妃。”
说到‘塔塔神’时,他双手交叠放在心口做了个祈祷礼,紧接着他睁开双眼,怒意如利刃刺在那莎身上。
“现在呢?私自离宫让王子荒废国事找你,接着又在没得到许可的情况下闯入王庭士兵的操练场!”
安德鲁连忙抬头出声:“是我让那莎过来的!因为我……”
“你闭嘴!”
国王暴怒不已地指着安德鲁,接着胸口剧烈起伏。
四周的大臣又劝了一阵。
半晌,国王才恢复平静,冷漠地看着那莎。
“王妃,禁足一个月。”
那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国王:“不——”
15. 不要赢
国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那莎再次触怒国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尤克教提议派出一位神子为王妃殿下“洗涤心灵,忏悔罪恶”。
“王妃殿下,请进。”
一名身着绿色长袍的高阶礼仪官将那莎带到王宫内的小型学堂门口。
长笙跟在那莎身后,看着那莎战战兢兢地回头张望。
看来是被前几天尤克教的身体检查弄出心理阴影了。
长笙朝那莎点点头。
蓦地,前头的那莎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僵直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长笙慢悠悠跟在队伍后面,手指敲了敲通讯装置。
“小赵,今天是第几天了?”
她低声问。
【笙姐,是第六天。】
赵传欣强烈抗拒以编号相称后,长笙从容改了称呼。
听到赵传欣的回答,长笙身体顿了一下,随脚踢走路上的小石。
距离她拿走松间雪的‘树种’,已经第六天了。
这六天来别说松间雪,尤克教神子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松间雪这么沉得住气?
正思索着,礼仪官为他们掀开学堂门口装饰性的纱幔。
学堂最前方,一个颀长的身影端立在讲堂前。
那人听见门口吵闹,从书案中抬头,朝她们露出温和的笑。
长笙:“……”
【笙姐?】
“见到了。”
或许是要和长笙对接消息,松间雪以“不得干扰教学过程”为由让长笙和那莎以外的人退出了学堂。
那莎因为那天的仪式,终于意识到松间雪和长笙之间迥异的氛围。她小心地躲在长笙身后,警惕看下松间雪。
松间雪身着暗袍,斯文的脸庞在兜帽遮掩下若隐若现,反倒真有几分神子的风范。
可惜在场的人没人吃他这套。
长笙看着松间雪偏了偏头:“洗涤心灵?忏悔罪恶?”
松间雪含笑不语。
想着任务,长笙走上讲学的台阶,拉着松间雪的手准备带他往外走。
但松间雪阻止了她。
他摁住长笙抓紧自己的那只手,他的视线掠过那莎,又看着长笙。
他轻声问:“长小姐不想知道松某这段时间的所得信息吗?”
“……”
紧接着,他们竟然真的老老实实上了一堂课。
从星际数学启蒙,到物理知识科普,松间雪将知识点内化成这个星球能懂的方式,一点点教给那莎。
而令长笙震惊的是,那莎完全跟得上松间雪的思路。
并且乐在其中。
【笙姐,你们在聊什么?我听得好晕……】
长笙敲了敲通讯装置以做回应,接着她随手翻开一本书,在那莎初读一遍后随机考教。
“西大陆的南望森林里都有……”
“三千年前,国王鲁尔四世出征南州时所用的佩剑……”
那莎,全都答对了。
长笙和松间雪对视了一眼,对方正含笑看着她。
那莎坐在案桌前,背脊挺得僵直,她看着松间雪,小心翼翼地问:
“松先生,您刚刚讲的东西都很有意思,我还能知道更多吗?”
松间雪欣然:“当然可以。”
因为那莎学习的速度太快,过了一个小时,松间雪和长笙就不得不将自己的离线版智脑贡献了出来。
在那莎获取智脑本地储存的知识时,长笙和松间雪默默走到学堂侧面的长廊。
没人打扰,这里是最佳的沟通地点。
松间雪懒散倚靠在石墙上,温凉入水的目光直睨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长笙站在他侧前方,她的眼神透过纱幔。看见那莎如获至宝地阅读着智脑储存的知识。
“长小姐想跟我聊什么呢?”
温和的嗓音将长笙的视线拉回男人身上。
长廊旁边的水池正缈缈飘着水雾,在蒸腾的气温中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长笙看向松间雪那张一贯优雅的神情。
“聊你所知道的一切。”
长笙的目的非常明确,这段时间那莎被禁足,她更加不可能出门去获取信息。
现在她和松间雪的信息差距非常明显,她需要弥补这一缺陷。
长笙话音刚落,就听见松间雪的轻笑。
“长小姐,我给你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长笙平静地看向松间雪:“这么点消息,远远不够。”
松间雪耸了耸肩:“如果你只有‘树种’,那么我们的合作只能到这个程度。”
他看不出丝毫迫窘,面对长笙冷漠的眼神无动于衷。
“树种对我而言可以避免一些麻烦,但不是非要不可。”
他含笑看着长笙:“但你,需要我。对吗?”
长笙捏着树种的手蓦地一紧。
他的视线在长笙手臂上转了一圈:“我可以提供给你更多信息。”
“如果你将树种还给我,我们还可以保持这种合作关系。你做任务,我继续做我的事,我们互不打扰,如何?”
长笙沉默了一瞬:“怎么保证你不会反悔?”
“智脑。”
松间雪果断道:“我的智脑上存有我的私密信息,我不会因此食言。”
智脑绑定的是个人的联邦身份证明,松间雪作为星际罪犯,如果损失了智脑也不可能去联邦重新补办。
沉思了几秒后,长笙点头表示同意。
松间雪伸出手:“合作愉快。”
长笙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了摇,随即说:“现在,先说一部分信息。”
松间雪的眸中似有亮光闪过。
他在长笙谨慎的目光中走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贴近长笙,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在贴身侍从的竞选中赢。”
“……”
长笙的猫瞳在水雾中闪了闪。
松间雪凝视着长笙的眼,笑着退了一步。
礼仪官和侍女进了学堂,恭敬地将他迎出门。
松间雪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学堂外走去。
含笑的男音从远处传来。
“今天的教学——到此结束。”
长笙和那莎在礼仪官的看管下启程返回那莎的寝殿。
在马车上,长笙轻声唤回正在看风景的那莎,问:“那莎,亨利是谁?”
那莎报之以更疑惑的眼神:“是谁?”
长笙顿了顿,那莎的表情不似作伪。
她不认识亨利?
长笙摇摇头:“没什么。”
这些天的经历在脑海中串成死结,长笙却迷迷糊糊有了一个猜想。
但需要更多信息证实。
宫里的礼仪官和侍女前呼后拥地将她们请回寝殿,确保她们进去以后又纷纷退下。
王子出征在即,没人会触国王的眉头,听从王子的吩咐照顾那莎。
她们又被幽禁在这里。
因为没有其他侍女伺候,那莎反而拉着长笙走进一间暗室。
长笙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她不禁面露疑惑:“这是哪里?”
那莎没有回答她,而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长笙跟在她的身后。
是书房。
陈旧的书架与王宫精良的石墙格格不入,整个暗室只有一扇玻璃窗。
微弱的阳光透过窗照射在房间内。
长笙的目光巡视了一圈。
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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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一沓沓地堆叠着……信封?
那莎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带着长笙走到书架旁边。
她拿起一封看着崭新的书信,吹了吹上面的灰,将它递给长笙。
长笙在那莎的期待下打开了书信,随即一愣。
“你有亲人?”
那莎点了点头。
长笙看着手中的书信,上面满满都是对那莎的思念。
是那莎奶奶给她写的信。
她在表达对那莎的想念后报了平安,说自己在王庭侍女的照料下一切安好。
并表示期待那莎当上王妃后接自己入宫,实现团圆。
那莎低声解释:“西大洲在两年前战乱连连,我的父母也在一次次的战争中丧生。本来我以为,自己和奶奶也活不久。”
“但是我们遇到了安德鲁。”
她的手扶过一沓书信,转身拿起旁边的一个草环,目光落在上面陷入回忆。
她害羞地笑了一下:“安德鲁救下了整个村子。接着我们相爱,我来到了王宫。”
这不是那莎的风格。
长笙沉默了一瞬,问她:“那莎,你有事拜托我吗?”
那莎肩膀不自觉缩了缩。
她手指绞尽衣裙。
一秒、两秒……
她鼓足勇气,直视长笙,语气里虚浮而不自信。
“安德鲁明天上午出征,我想送他。”
那莎的意思是,她无法在正常情况下突破宫人的防线出门。
她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王宫的宫殿一座座间隔着相连。
那莎的视线落在宫殿的屋顶上。
长笙的本事,她们两个人都很清楚。
只要长笙愿意,她能轻而易举突破王庭看守的防线。
那莎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长笙:“不需要出现在安德鲁面前,我只要远远看一眼就行。”
长笙看着满眼都是期冀和渴望的那莎,心里却浮现出松间雪刚刚的话。
“长小姐,我给你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纷纷扰扰的思绪在脑海中打着结。
最后凝结成一道刻纹。
长笙沉默着。
紧接着,她摇了摇头:“抱歉。”
那莎不由得愣神。
这是长笙第一次拒绝她。
那莎看着长笙将书信还给她。
长笙顿了顿,开口:“明天下午是你贴身侍从的竞选,我需要好好准备。”
那莎愣愣地看着长笙,而后在长笙拒绝自己的呆滞中回神。
她喃喃:“对,侍从竞选也很重要。我不该忘记的……”
长笙摇了摇头:“没事的话,我先出去练武。”
长笙离开暗室的步伐很坚定。
那莎看着长笙高挑的背影,脑海中闪过刚刚在学堂中因为五出智脑而看到的离线信息。
【祖父:你在闹脾气吗?】
【祖父:快回来。】
【祖父:你忘记了你曾经的罪行吗?】
【祖父:杀父之女竟然妄想自由,你的下作真令老夫叹为观止。】
时间停留在上个月。
那莎颤抖着,手指情不自禁地在聊天界面上翻动。
名为“祖父”的人似乎很关心长笙,经常发送关心的信息,就像一个爱护自己孙女的普通老人。
而长笙一句都没回复过。
作为一个孝顺的孙女,那莎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才能会面对亲人的关爱如此冷漠。
暗室中没有点灯,显得漆黑无比。
那莎僵立在其中,不自觉抿了抿唇。
智脑里对祖父冷漠无比的“杀父之女”,和眼前这个寡言却善良的长笙。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16. 怀疑的种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长笙默不作声地在那莎花园中扎马步训练基本功。
而那莎也少见地没有找长笙谈天说地。
【笙姐,那莎是生气了吗?】
长笙从专注的训练中回神,她看了一眼那莎,而对方此时好像正在看她。
看到长笙的视线,远处小小的身影浑身一震,接着竟然跑回了卧室。
长笙收回视线:“我觉得没有。”
【那为什……】
“那莎不是这种人,我们不应该这么揣测她。”
长笙垂下眼眸,定神盯着眼前散落在地上的小刀。
嗡——
在她两米范围内的金属小刀仿佛受到某种牵引,颤抖着向上抬起。
空气在长笙闭眼的瞬间扭曲成一个漩涡,将外部的景色拉扯的模糊难辨。
【笙姐,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沙、沙。
长笙猛地睁眼,悬在空中的小刀往下直厉的坠落。
金属和泥地接轨发出沉闷的刺入声。
她低头看去,所有的小刀都深深刺入泥土,只露出了一节刀柄。
【磁场控制?这是笙姐你的机械义肢属性吗?我好像没在其他做过义肢手术的人身上看到。】
长笙跟赵传欣解释了刚刚声音的缘由。
听到赵传欣的疑惑,长笙顿了顿:“我不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能这么做。”
想到之前那则新闻中,长笙能力暴走的事情,赵传欣尴尬地“哈哈”两声,选择转移话题。
【笙姐是在为了竞选贴身侍从做准备吗?】
“不——”
长笙顿在地上,紧紧盯着眼前的一把小刀。
“在来王庭之前,我们曾想,那莎的人生危机源自何方。”
【嗯嗯。】
赵传欣坐在保育局猛点头。
啪。
长笙将眼前的小刀从土地中拔出,又默默走到下一把小刀的位置蹲下。
长笙的手握住刀柄。
她的声音仿若沉思:“我在想,如果她的人生危机,不止来源于尤克教呢?”
啪。
又一把小刀被拔出。
她沉声道:“我得做好准备。”
【笙姐,我不懂……】
赵传欣疑惑地挠了挠头。
但她没有再听到长笙的回复。
“王妃殿下。”
一名侍女来到了那莎的寝殿门前,将一捧玫瑰递给那莎。
长笙陪在那莎身边,看着她惊喜地接过玫瑰。
侍女提着裙摆行了一个礼。
“这是安德鲁殿下托我给您的,他说即使相隔千里,他对您的爱意仍然如玫瑰真挚。”
那莎闻言看了一眼长笙。
在长笙低头回看她的时候,那莎已经挪开了视线。
“非常感谢您传递消息。”
国王禁足期间,替王子传话其实已经算违背国王的命令了。
如果被人发现,侍女会因此受罚。
传话的侍女其实抱着相当大的风险。
那莎握住对方的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我的谢意。”
侍女浅笑着摇头,她回握住对方的手:“其实,虽然王庭有一些反对您的声音。但我们这些底层侍女一直非常支持您。”
那莎惊讶地看着侍女,侍女诚恳道:“因为您,我们发现了,不管出身如何,我们都能有改变人生的可能。”
“请您一定要通过仪式,当上真正的王妃。我们永远支持您。”
【笙姐。】
长笙看着那莎感动地抱住侍女,而此刻耳边恰好响起赵传欣的声音。
“嗯,你的感觉没有错。”
长笙知道赵传欣要说什么。
她低声道:“自从安德鲁受罚后,那莎在王庭的待遇——变好了。”
赵传欣随着长笙的话陷入沉默。
在短暂的传话后,侍女离开了宫殿。
她们又回到寝殿内。
那莎将玫瑰一根根挑出,用剪刀剪去上面的刺。
长笙看着她做这一切,随口问道:“下午的竞选,你要来吗?”
那莎正在插花的身体一僵,她眼神犹疑着。
“我……”
她拿起剪刀又放下,一只手捏着裙摆,慌乱地说:“我——”
“那莎。”
突如其来的温和女声在门口的方向响起,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谁?
她们看向门口。
雍容华贵、气质清雅的王后站在门口,她身后拥簇着大批礼仪无可挑剔的优雅侍女。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那莎面前,温柔地牵起那莎的手。
王后看了一眼长笙,又将视线落在那莎身上,温和地问:“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那莎犹豫着摇头,心里却不知为何轻舒了口气。
她本来想陪长笙去参加贴身侍从的竞选的。
但是现在……
她用抱歉的眼神看向长笙。长笙顿了顿,朝她点头,在侍从的带领下前往竞选。
看着长笙逐渐走远,她握紧王后的手:“没有打扰。”
王后和那莎坐在花园新布置的白色宫廷椅上,旁边的侍女们忙忙碌碌地替她们泡茶。
王后看着紧张的,垂下眼眸轻笑:“那莎,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的?”
那莎肩膀一震,随即思考:“王后殿下,是我的恩人。”
她细数王后的帮助:“最开始的入宫、入宫后的生活,王后殿下都给了那莎很大的帮助,并且……”
她抬头看向王后:“我的奶奶现在也是由您的侍女照料。这一点那莎非常感激。”
王后欣慰地点头:“你知恩图报的性格我很喜欢。”
侍女将温度适宜的茶倒在茶杯中捧给二人。
王妃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意有所指道:“只是有时如果过于善良,或许也会遇到……心怀不轨的人。”
那莎猛地抬头:“殿下,夫人是好人……”
王妃笑了:“我有说,我说的是谁吗?”
那莎身体刹那僵直。
此时是下午两点,但无风无雨也无晴。
草地徒然地竖立着根根嫩芽。
王妃用丝帕擦了擦嘴角。
“看你心中也有数。”
“我没……”
“别急着否定,那莎。”
王妃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空境传来,揉进她的耳里。
“你之前曾经被陌生的外乡人伤害过。面对她,你心中也是害怕的,对吗?”
“我……”
那莎低下头。
王妃贴心地为她整理衣裙:“不着急,你慢慢想。”
她牵起那莎的手:“现在,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侍从竞选。”
那莎抬头看她。
“你是哪里来的?”
“我西乡港……”
“我也是!”
侍从竞选竟然又回到了王庭的操练场。
尘土飞扬的操练场在宫人的打理下焕然一新。
贵族们坐在操练场旁边的高大石阶上聊天。
长笙进场那刻,整个操练场蓦地一静。
侍从、选手、贵族停下了话语,转头看向她。
“她就是……”
“看着挺高,但这么瘦弱……”
长笙顿了顿,看向声音的方向。
窃窃私语却没有停止。
王子王妃亲自推荐的瘦小女人参与贴身侍从竞选。
贵族们嗤笑,平民则是担心。
担心侍从之位是否已经被内定。
操练场上,几名身着尤克教标识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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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的选手正在闲聊
很明显,他们就是尤克教的骑士。
随着长笙进场,他们的嬉笑声大了起来。
“小姐,你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侍从,不如回去吧——”
“我们可不想打女人啊……”
长笙看着这群人闹作一团,直到将对方盯得身体发毛,停下打闹。
他们看着长笙。
一秒、两秒。
一时间,操练场沉默得压抑。
围观的贵族屏住呼吸,看着尤克教骑士和瘦弱女人无声地对峙。
她要说什么呢?
她会怎么做?对着尊贵的尤克教骑士们?
长笙在这股压抑氛围中开口。
她的目光平和中带着一丝疑惑,声音带着不确定的停顿:“你……是怕输给我?”
“你——”
尤克教的骑士几乎跳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怒道:“我怕什么?”
“害怕的人当然不会是您——”
在他周围,一位瘦高的驼背男人走了出来。
他尊敬地朝尤克教骑士鞠了一礼,随即冷笑着补充:
“而是心中有鬼的人。”
男人的视线落在长笙身上,夹杂着轻蔑与怀疑。
他大力将长矛插在地上,紧盯着长笙开口:“你们说,这次竞选是内定吗?”
他的声音高亢而尖细,言语却在撩拨是非:“我们之中不少人都是穷困的普通人,只想着能靠实力当上侍从挣口饭吃。但有些已经在金钱堆中腐烂的贵族却想跟我们抢饭碗。”
是啊……
凭什么我们费尽心思和努力的职位,却是有些人的囊中之物?
操练场上不少选手眼神闪烁。
哪怕负责考核的官员已经再三强调竞选是公平公正竞争,底下的人却不依不饶地讨伐长笙。
而在旁边围观的王庭士兵又不服气起来:“这位女士的实力非常强劲,待会儿你们就等着瞧吧!”
他们列举了长笙的实力如何不俗,而另一方则将长笙和那莎的荣誉绑定在了一起,认为如果长笙表现不行,则是作为推荐人的王妃平庸的又一佐证。
支持与反对的声音像是两股风暴,在长笙身边汇聚,愈演愈烈。
“嘿——你被吓到了吗?”
一个人搭上长笙的肩膀,长笙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冲着她傻笑。
“我是住在王庭周边小镇的铁匠,我叫多里。”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紧张,之前也有女人参加过侍从竞选,就算输了又怎样?”
“再说了,竞选也不是彼此对决。”
长笙沉思片刻,抬头问:“你之前也参加过?”
多里点点头:“不止我,这里很多人都参加过很多次。”
“有些新人不懂行,就把焦虑胡乱发泄。”
他拉着长笙,手指指向操练场中央,那里有一把巨剑插在巨大的石阶上。
“实际上竞选没那么麻烦。只要能拔出这把剑,就当选侍从。”
长笙惊讶不已:“那如果大家都能拔出来呢?”
男人摇头:“没这么容易。”
他耸了耸肩嘿嘿笑:“反正我从没拔出来过。”
长笙看着这些选手。
她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王庭中,唯独贴身侍从是在平民中竞选?
保育局内。
一名不速之客拜访了这个地方。
赵传欣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老人。
老人相貌威严,衣着华贵,看不出牌子,身边跟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站在温馨的保育局内压迫感十足。
老人盯着眼前局促的微胖女孩,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沉声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帮助我的孙女。”
“——长笙。”
17. 大主教
桌上放着一张三百万星币的支票,赵传欣瞥了一眼,上面已经签好了字。
公元4365年了,自己还能遇到“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女”的狗血剧情。
赵传欣心中吐出一口老血。
但……
她瞥了一眼对面的老人。
赵传欣却依旧要为朋友上这个套。
赵传欣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她开口的瞬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您好,我可能不太懂您的……意思?”
“呵呵……”
老人做出一副‘我就知道你理解不了’的表情,他接过下属递来的烟斗点燃。
烟雾在保育局大厅缥缈,赵传欣被难受的气味呛得轻咳了一声。
老人吐出一口烟雾,发出感慨般的喟叹。
“你跟长笙相处过吧?”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美丽、纤细、反应迟钝。”
他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赵传欣明确感知到对方的轻蔑。
“对人际关系处理一窍不通。”
“她连当歌手都要我们全盘操心。”
老人怜悯似地摇头:
“如此无用的人,进入保育局,除了去送死、给联邦添麻烦,还能做到什么呢?”
哈?怎么把长笙说得像个花瓶?
金属墙才刚修补完没多久呢!
赵传欣立即反驳:“笙姐强得很!”
“空有拳头——而无头脑。”
老人的目光锐利地紧盯着赵传欣,直到对方哑口无言:“你觉得,她能完成任务?”
赵传欣张了张嘴,想说长笙不是这种人。
对方说的貌似句句事实,但赵传欣觉得自己被他带偏了。
耳膜因为不忿而“突突”作响,赵传欣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问:“所以呢?什么叫‘让我不要帮助她’?”
老人露出微笑。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她怎么会成功?到时候,她自然会回家。”
赵传欣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她几乎把眼珠子瞪了出来:“我一个应届生?没有我,笙姐寸步难行???”
在他眼里的笙姐是有多糟糕?!
不对!
是他究竟多不把笙姐放在眼里?!
赵传欣由上到下地扫视了老人一遍,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祖父富得流油长笙还要自找苦吃来保育局赚这份辛苦钱了。
她盯着老人,“呵呵”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帮不了您。”
“您就等着您的孙女完美完成任务,走上人生巅峰吧!”
“不送!”
而远在亿万光年距离的长笙,此刻因男人的解释皱了皱眉。
男人朝她嘿嘿一笑,高大的脸不知为何红彤彤。
“别担心,如果竞选前他们想欺负你,还得先过了我这关!”
他伸直手臂秀出自己的肱二头肌,又瞧了瞧长笙纤细的身板,猛拍了下自己胸脯:“我会保护你!”
欺负?
长笙扫视了一眼操练场上的选手,而后摇摇头:“我不会被欺负。”
她看着男人怜惜又怜爱的神色,莫名有些不爽。
她顿了顿,补充:“我很强。”
男人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了然模样:“嗯嗯,长小姐最强了。”
分明是不信。
“安——静——”
操练场上的考核大臣抬高声调,直到所有人闭上嘴,他才恭敬地双手交叠在身前。
操练场上的选手们若有所感地往操练场入口望去。
大批的侍女捧着王庭象征的玫瑰,分列两侧沉默地往前走来。
入口早已铺上长长的红丝绒地毯,士兵们伫立两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身着繁贵礼服的国王携着王后从远方走过来。
后面跟着几名尚且年幼的王子,和那莎。
那莎局促不安地捏着两侧的裙摆,显然非常不适应这种场合。
她抬头寻找了片刻,看到长笙后,小幅度地举手挥舞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国王少见地没有坐在撵轿上,而是步行而来。
他面容严肃地率领着王族在最高的观赏台站定,紧接着低下他的头颅,双手交叠放在心口。
这是臣服的姿态。
“听说这次大竞选,尤克教总部的大主教也会来!据说他只在最开始传教的时候出现过,没想到现在能见到这等人物!”
多里兴奋地在长笙耳边小声念叨。
随着多里的解释,长笙看见一个身着树纹黑袍的男人出现在丝绒毯上。
他的暗袍远比普通神子的材质更好,上面的树纹似乎是用了什么高级的绣艺,栩栩如生仿若身披树骨。
几名年轻的神子恭敬跟在他的身后。
其中一个人用修长的手抬起兜帽的一角,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精准锁定在长笙身上,接着朝她勾出一个绅士的微笑。
……
松间雪能出现在这里,还真是毫不意外呢。
长笙冷漠地思考。
国王在那名大主教面前深深低下自己尊贵的头颅,体态恭敬,语气庄重而虔诚:
“至高无上的红右阁下,您的到来是吾等无上的荣耀。您的目光如神明注视,愿您在此见证王国忠诚勇士的诞生,赐予王庭的指引与祝福。”
名为红右的大主教径直走过了国王,直接无视他的话语。
他走到在象征皇权的王座前站定,在身后的神子为他整理长袍后沉稳坐下,仿佛自己本该在此。
操练场此刻落针可闻。
国王恭敬上前,将权杖递给坐在王座上的大主教。
他用权杖轻点地面。
叩、叩。
大主教的目光掠过操练场上满是汗臭的选手们。
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沉重地侵袭着他们的心头。
紧接着,中年男人低沉而稳健的声音从高处传到操练场每个角落。
“听说本次有个选手妄自尊大,声称自己的实力远在尤克教的神树骑士之上……”
他语气含着嘲讽与不屑:“说……自己很强?”
他的目光落在长笙身上。
“是……你吗?”
他低低地闷笑一声,轻蔑道:“你觉得,你能赢?”
他微微昂起头,而长笙透过他轻抬的兜帽,看见了他与身份极不符合的张扬红发,和兜帽下的锐利的眼睛。
嗡——
长笙跟他对视的瞬间,四周响起嗡鸣。
【警告!您的身体机能下降3%,当前机械融合率为:49%】
【警告!您的身体机能下降3%,当前机械融合率为: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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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操练场像被巨大的水幕隔开,所有声音开始变得沉闷而嘈杂。
她身边仿佛数人在耳畔低语,却听不清具体词句。空气蓦地变得粘稠而滞涩。
耳膜发出阵痛的嗡鸣,血液仿若被冻结在血管,随着心脏的跳动缓慢地、钝重地流动。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眼前的景象崩塌成破碎的光斑,颜色杂糅一片,像玩花头破碎后拼出的奇异画面,又像是醉死前才能看到的扭曲像素。
绚丽而模糊。
长笙晃了晃脑袋,脚步踉跄了一下。
身旁的多里扯了扯她:“该你上场了。”
“大家都在赌!好多士兵赌你赢……他们疯了吗?!”
上场……什么?
长笙的目光轻飘飘抬起来,看见那莎在观众席上嘴巴一张一合地对她说些什么,却根本看不真切。
对了,竞选。
我正在竞选。
长笙定了定神,脚往前伸,却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一切失去了实感。
一步、两步。
她伸出手,握住了眼前那把剑。
很轻——
指尖握住剑柄的刹那,长笙模糊地感知到……
我能拔出来。
拔出、占有,我将会……
将会什么?
她心里泛起闷钝的不适,记忆如同雪花在她面前飞扬,最后停在一张令人不爽的脸上。
是了……
我不能……赢。
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眼前的场景扭曲拉扯之后被摇曳的树影覆盖。
【警告!您的身体机能下降3%,当前机械融合率为:43%】
长笙晃了晃脑袋。
砰——
她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世界陷入黑暗。
“宝贝——该醒了。”
温柔而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长笙睁开眼,看见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懒虫,忘记今天是你手术的日子了吗?”
长笙顿了顿,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靠在花园的一棵小树旁。
熟悉而陌生的环境让她不知所措。
她慢慢转头,看向眼前面容模糊的男人,声音艰涩沙哑:“爸……爸?”
她的脑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
“爸爸在呢。”
男人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次的手术由爸爸亲自操刀……”
“小长笙一定能平平安安度过手术,成为星际最强的……”
男人的话语此刻变得模糊不清,长笙心里重重一跳,下意识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角。
“不……”
她喃喃:“我不要变强,我不要做手术了……”
“爸爸……我只要你活……”
嗡——
眼前的景象崩塌成破碎的光斑,男人在模糊的光影中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些什么,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长笙拼命抓住对方的衣角,她几乎大喊:“不要了,我不要做手术——”
“不要手术?”
慵懒的男音在她上方响起。
长笙眼皮颤了颤,只觉得眼前一片强光,刺激得无法睁眼。
身侧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对方似乎嗤笑了一声:“晚了——长小姐。”
18. 侍女
长笙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眼前的通知。
【当前机械融合率为:48%】
长笙顿了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操练场,而是一座宫殿。
宫殿似乎是给贵族歇息用的,桌上摆着一些美食,而她此刻在躺椅上。
松间雪站在躺椅旁边,用修长的手指摘下另一只手的白手套。
“表现不错。”
他说。
长笙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
里面的金属齿轮发出只有本人能听见的转动声。
还挺松快的。
“现在观望的贵族们对你的表现大跌眼镜,你再也不是娱乐风暴的中心了。”
长笙抬头看向松间雪。
对方勾了勾唇角:“不过那莎因为举荐了一个因提不起剑就晕倒的选手而再次饱受非议。”
预料之中的结果。
但未必会让那莎的处境更糟糕。
她抿了抿嘴。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松间雪竟然会帮她。
毕竟他们之前几次的对话都不算愉快。
想到这里,长笙的胳膊撑在躺椅上,慢慢直起身。
她盯着松间雪疏离的姿态,沙哑地开口:“谢谢。”
男人因为这句话顿了一瞬,气氛也因此突然陷入凝滞的沉默。
长笙出色的视力让她观察到,松间雪的身体好像有一丝僵硬。
但对方很快恢复了状态。
俊美的男人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发出一声哼笑:“简单的机械维修罢了。”
他们身在一座给贵族歇息用的宫殿,士兵打斗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看来这里应该离操练场不远。
长笙咳了咳,抓着躺椅的扶手慢慢站起来:“那莎那边有发生什么事吗?”
松间雪在她站起身的时候,披上自己的树纹暗袍。
他声音透过兜帽而显得意味不明:“长小姐,今天的‘合作’份额已经在刚刚清零。”
“如果真的好奇,你可以自己去看。”
长笙沉默了一瞬。
002还是这么不配合。
看来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她只好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胸腔直到现在还有些憋闷。
想到刚刚的梦,她轻喘了一下,而后缓步朝外走去。
长笙走向门口,用指节敲了敲通讯装置。
“小赵,我昏迷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过了几秒,赵传欣的声音才传过来。
【笙姐你的祖父来保育局,然后我把他骂走了。】
赵传欣有些心虚。
【不碍事吧?】
想到自己这位祖父在自己离职后的消息轰炸,长笙伸手揉了揉额头。
“不碍事,我跟他见面的次数还不如跟你多。”
宫殿不算大,长笙将独狼松间雪远远抛在身后,走到了宫殿前的长廊。
一个女人叫住了她。
“您好,是长女士吗?”
长笙转头,一名侍女站在长廊石柱旁,提着裙摆朝她鞠了一礼。
似乎等候她良久。
在侍女的指引下,她们一起上了马车。
从侍女口中,长笙了解到,原来贴身侍从的竞选已经结束。
有一名平民拔出了剑,成为那莎新一任的侍从。
因为对方似乎还要回家收拾行囊,所以他将在明天上任。
而长笙。
之前她能留在王庭,全因她‘侍从候选’的身份,如今竞选失败的她本应该被赶出宫。
但在那莎难得强硬的要求下,她得以继续留在这儿。
以侍女的身份。
这驾马车将会带着她到她新的住所。
又或者说是……员工宿舍?
马车减缓了速度,而后停下。
长笙走下马车,看到了自己的新住所。
是一座低矮的平房,占地面积可能跟那莎宫殿里那个密不透风的暗室差不多。
四周荒芜而破旧,光秃秃的土地上连根草都看不到,平房几处石砖残缺,像是从没被修缮过。
长笙抬头一看。
万幸离那莎的宫殿不算太远。
侍女带着她进去:“新来的贴身侍从也住在附近,这是两人间,侍女中待遇最好的房间!”
看着前面脏乱破旧结着蛛网的板房,侍女感叹道:“多么好的房间,都是那莎殿下为您争取而来的!”
长笙顿了顿,想到王庭出海的帆船上贵族房间都有着华美繁丽的装饰,她看向侍女,目光不自觉带上同情:“你们不容易。”
星际联邦历史通识课说得没错。
帝国主义果然是落后的制度。
“嗨——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吗?”
长笙转头,看见一个穿着侍女服的明媚的少女走进房间。
对方走上前热情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是负责周边宫殿清洁工作的安娜。”
带她的侍女朝她点点头,而后走出了房间。
新的室友似乎热情和活泼地过了头。
“你就是那位参加侍从竞选的女士吗?你太酷了!!”
她开心地转圈:“我这辈子就想像您那样,成为一名光荣的知更鸟骑士!”
她直接从床底拖出了一个沉重的东西。
长笙一看,竟然是侍卫服。
“这是我用了足足二十锭长银才跟侍卫们要到的!”
长笙看着这个侍卫服,偏了偏头:“这里,女人可以上战场?”
安娜气愤摇头:“当然不可以!”
她捧着侍卫服在身上比划,又开心起来:“所以才是梦想!”
“……”
长笙换上了自己床铺上准备好的侍女裙,她提着着笨重的裙摆皱了皱眉。
她很少穿裙子。
略微休整了一下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看来只能明天再去见那莎了。
谢绝了侍女的聊天请求,她往外走去。
【噢,笙姐你变成了侍女?这待遇可不太行啊……】
耳边传来繁忙的杂音和纸张纷飞的声音,长笙听见赵传欣慌忙地说:
【抱歉,笙姐。最近联邦下发给保育局的行政事务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我得把保育局十六年来的数据资料转换成纸质资料而后在交给各部门审核盖章后再交由上级留档——】
赵传欣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自己咳嗽了好几声,接着虚弱道:
【抱歉笙姐,我现在可能没有太多精力说话。等之后再聊吧!】
长笙顿了顿,伸手关掉通讯装置。
夜明星稀,幽幽的冷风吹过荒芜的草地包裹着长笙,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轻喘了一下,而后束着手在夜风中伫立了一会儿。
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小长笙——”
熟悉的男音再次响起,面容模糊的男人用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她的头。
男人蹲下身平视她:
“有时候危机会藏在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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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的地方,但万幸你是最出色的战士。”
长笙懵懂地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大得多的男人:“我不懂……”
男人笑了:“你的直觉比你想象中更敏锐。”
“就像现在。”
男人的声线飘渺而微弱地传到长笙耳边。
“睁眼。”
!
长笙睁开了眼,看见热情活泼的安娜站在自己的床边,与自己几乎只有一指距离。
巨大而黝黑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表情僵直如木偶。
安娜直挺地将腰部弯曲。俯身探头瞧她,她的脸部距离长笙很近。
但长笙没有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她因凑近而变得巨大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僵直的双手不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长笙目光扫过对方怪异的姿态,而后又抬头跟对方对视。
“安娜,你在干什么?”
安娜似乎突然回神。
她嗔怒地瞪了长笙一眼。
“宝贝,你踢被子啦。”
长笙低头,看见下半身的被子扭曲成怪异的皱褶,而自己的腿裸露在外。
安娜温柔地给长笙将乱糟糟的被子整理好,摸了一把长笙的头,随即笑道:“我想给你整理一下,没想到吵醒你了。”
她调皮地吐舌:“对不起啦——”
长笙摇摇头:“没关系,谢谢你。”
她掀开安娜为她整理得柔软齐整的被子,向外走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身后的安娜担心地问她。
长笙回头朝她笑了一下:“我想散一下步,你先睡吧。我没那么快回来。”
对方乖巧地点头,回床。
长笙抬脚出门时,安娜的呼吸已经变得匀称。
她抬脚的动作停了下来。
长笙站在安娜的床头,看着她因沉睡而起伏的被褥。
她伸出手。
慢慢、慢慢靠近安娜的脖颈。
“嗯……”
安娜咕哝了一声什么,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被窝里。
长笙顿了顿,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夜无眠。
到了早晨,阳光洒入破旧漏风的平房,温暖的光填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安娜因为是负责清洁的侍女,早早就出了门。
长笙过了一会儿,起身前往那莎的寝殿。
那莎早就起床了,她看到长笙进门,急切地迎了上来。
她裙摆都忘了提,因走得太急差点踉跄了一下,又被长笙扶稳。
她在长笙的怀中抬起头:
“夫人,您身体怎么样?”
长笙垂下眼看她:“一切正常。”
那莎开心退出她的怀中,嘿嘿一笑:“那就好!”
“今天,贴身侍从将会过来,负责指导我的体能提升。”
她有些兴奋:“这么一来,我通过‘种树’仪式的可能性又增加了,等我成了合格的王妃,就能将奶奶接进来。”
她握住长笙的手:“长笙,你会替我开心吗?”
那莎的目光包含着期待。
长笙凝视着她幼嫩的脸颊,低声道:“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答非所问。
哒、哒。
宫殿门口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一名侍女将一个高大的男人迎进了那莎的寝宫。
“王妃殿下,新任的侍从已经到了。”
那莎和长笙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19. 没人的房间
高大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们面前。
紧接着一只粗壮的手臂搭上长笙的肩头。
长笙抬头盯着这张并不陌生的脸。
“又见面啦!”
男人嘿嘿一笑。
那莎的贴身侍从竟然是多里。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那莎准备了一些茶点作为多里的接风宴。
她们在花园里坐下,多里手抓了几个糕点将自己的嘴塞的鼓鼓囊囊。
结果又因为吃的东西过多差点噎住,那莎贴心地递上一杯红茶。
多里因为这杯红茶得救了。
他重重舒了一口气,随即看向面前的两位女士,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砰”的一声单膝跪地。
“王妃殿下!长笙!放心,以后有我在,你们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双手抱拳,眼神坚定地扫过那莎和长笙:“我敢笃定,自己横扫王庭毫无对手!”
“……”
长笙沉默地看着他。
想到两人之前是竞争者,而长笙现在因为竞争失败被迫当上了王庭侍女,多里踟蹰了一下。
他挠了挠头:“长笙,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最终,赢下比赛的人可是我!”
他骄傲地挺起胸脯:“只有我!”
那莎在旁边“唔”了一声,想开口解释:“那天夫人可能是发挥失……”
但多里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状态,他双手放在长笙肩上,信誓旦旦道:
“你要相信一个赢了你的男人,绝对有实力保护你。或许你很强,但女人偶尔也需要依靠。”
“不是吗?”
长笙:“我认为,吃饱喝足后,我们可以进入正事了。”
贴身侍从的正事,除了为主人的安全保驾护航,还有就是针对那莎的体能开展特训,强化她的各项机能,保证‘种树’仪式的成功。
多里经长笙提醒,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一拍脑袋:“当然!来吧王妃殿下,跟随我到花园。”
那莎目瞪口呆地看着多里的“教学”。
他将一根一人粗的大树树干搬到花园,又拿起一个巨大的斧头放在那莎跟前。
那莎看着眼前这根跟她身高差不多高的斧头,声音都在颤抖:“多里,我可能……”
多里一拍胸脯:“王妃殿下,请别害怕。多里我正是从小靠着这个运动成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力士。并且因此一举赢得侍从竞选。”
他手握巨斧,将它一把提起,随即放在那莎面前做了递交的姿势。
他坚定道:“只要王妃殿下好好练,一定能……”
……
那莎坐在花园的短椅上,几乎快哭出来。
多里看着那莎手腕无力地垂落,表情比她更着急:“怎么会受伤呢?不应该啊?明明我从小就是这么练的……”
“成为大力士?”
长笙蹲在那莎跟前,握住那莎手腕的关节轻轻旋转。
接着语调凉凉地嘲讽:“多里,教人不是你这么教的。”
多里不服气得一拳打在那根一人粗的树干上:“我就是这么练的!”
趁着那莎被自己和多里的谈话吸引,长笙握着那莎手腕关节的手轻巧一拧——噶哒。
那莎惊叫出声,随即发现自己的手腕又可以重新活动了。
长笙直起身,朝着多里走去:“我并没有说你练得很好。”
多里对她怒目而视,不满道:“嘿!你说什么呢?手下败将?”
砰!
长笙一拳锤在树干上,刚刚被多里打出一个细小凹槽的树干以长笙的拳头为支点,裂纹以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往外扩散。
啪——树干快速崩裂,碎木散落了一地。
多里瞠目结舌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木头摸着,喃喃:“我记得,这块木头是我带的?我没有动过手脚啊……”
多里失去了“教导那莎”的短暂话语权。
因为手部受伤,那莎暂时不能进行新的运动,她回到寝殿进行午睡。
而多里仍然不服气。
他主动的、颇具勇气地试图挑战长笙。
两人在花园的中央再次进行比拼。
多里高大的身体在地面轻巧跳动,瞄准长笙的面门一个左勾拳!
“太慢。”
长笙一个下腰避开了对方的拳头,随即以手撑地,一条腿快速地踢向对方的左脚脚腕。
砰——
多里以从没经历过的狼狈姿态倒地。
长笙站在他面前,脚尖踩在多里的手上,阻断了他试图抬起的攻击。
长笙低头俯视他:“下盘也不稳。”
因为多里倒在地上,他口袋的几样东西掉了出来。多里暂时还起不来,长笙只好帮他捡。
都是些细碎的玩意,钥匙、布帕,甚至还有铁钳。
还有一个方正的东西埋在草丛中。
长笙拨开草丛,那个方正的金属片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反光。
长笙愣住了。
她快速地拿起这个金属片。
泥土被抹去,金属片露出自己的真容。
保育员的身份铭牌。
上面写着——003。
多里哎哟叫唤着起身,将长笙手里所有的小玩意都攥进手中:“谢谢啊。”
长笙手慢慢握成拳,她低声问:“这个东西……”
多里拿出铭牌:“这个?之前在郊区捡到的,这个工艺很有意思就带回来了。”
长笙伸手想抓,却被多里摁住。
他瞪圆了眼:“怎么?你喜欢?不给啊,我宝贝着呢!走走走!”
多里快速将铭牌揣进兜里离开花园。
长笙沉默了半晌。
赵传欣现在的保育员身份号是003。说明原来的003已经被系统判定为死亡,号码才会重新发放。
没想到现在竟然阴差阳错地到了多里手上。
长笙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多里往花园的石墙走去,结果一回头,长笙竟然还跟着自己。
他捂着头:“姐姐,我求你别跟着我了,丢脸。”
长笙“嗯”了一声。
但是依旧寸步不离。
夕阳西下,王妃的寝殿到了夜晚也不能留外人。
那莎挥别了多里和长笙。
多里警惕地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长笙。
“……”
长笙平静看着他:“你知道自己的住所怎么走?”
多里思考了一下,头像拨浪鼓一样摇起来。
最终两人还是结伴而行。
但路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王庭仆人的住所区域。
多里:“……”
他几乎跳了起来:“长笙,你绝对不可以进我的房间了!”
长笙偏了偏头,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为什么?”
多里支支吾吾半天,脸色慢慢涨红:“还能为什么!”
他用一根指头将长笙推出自己的房门,闭眼大喊:“我好歹也是男人,我们男女有别……”
长笙抓住了他的肩。
在多里呆愣的神情中,长笙目光坚定地说:“不行,你可能有危险,我要保护你。”
多里冷笑一声:“好,那你跟我说我的危险是什么!”
长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你真的很危险——”
砰!
多里把房门在长笙面前大力关上。
“你太自以为是了,出去!”
“……”
长笙在他的门前屈膝坐下,指尖无聊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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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盖上敲点。
“嘿,长笙。你怎么不回房?”
安娜做完了一天的工作,正往她们的房间走,看到长笙她讶异地过来关心。
她看了一眼四周荒凉的草地和正在呼呼作响的冷风,抖了抖肩膀。
“外面多冷啊!”
长笙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用了,谢谢你的关心。”
安娜看了看长笙,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门,意味深长道:“长笙这是有感兴趣的对象了吗?”
长笙对安娜的联想感到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安娜一副“我全都懂”的样子:“好了,我要回房间了。”
她转身往右侧的平房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在长笙疑惑的眼神中握拳:“长笙,加油!”
“……”
人都消失后,长笙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笙姐,为什么要在这个贴身侍从的门口守着?】
赵传欣问。
长笙抬起手,从自己的领口将那块标着“001”字样的保育员铭牌拿出来,放在手中的铭牌闪着光。
“一切都太巧合了。”
【什么巧合?】
长笙想起在王庭的巨型帆船上第一晚的经历。
“安德鲁的提议、尤克教神子的质疑……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仿佛有一双手推着我,让我参与贴身侍从的竞选。”
她低下头,轻轻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这颗星球,有人知道‘保育员’是什么……”
【他们本来就知道呀。你懂的,他们口中的‘异端’。】
“嗯,如果说得更清楚一点。他们知道‘保育员’和‘异端’之间的区别,并且在捉捕‘保育员’呢?”
听到长笙的猜测,赵传欣身上的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他们捉捕保育员要做什么?】
长笙垂下眼:“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没有在竞选中成功,而拥有保育员铭牌的多里当上了侍从。我怀疑那些人会朝他下手。”
赵传欣了然。
长笙的余光瞥向身后的门:“我要给他守夜。”
【我会帮你一直保持清醒的!】
长笙轻笑了一下。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跃身跳到了平房的房顶,在上面坐下。
现在,平房周边所有的情况她都能观测到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任何人靠近多里的平房。
【今晚似乎是个安全夜!】
长笙笑了一下:“嗯。”
天色将明,突然一伙人闯进了这片荒凉之地。
长笙眼神瞬间警惕。
是那天收走那莎寝殿书籍的礼仪官。
他身后跟着一批侍女,他昂着头在众人拥簇下浩浩荡荡往多里的平房这边走。
“真是见鬼!这个侍从将王妃殿下的手腕折腾脱臼了!”
他翻了个白眼,双手交叠在胸口,雄赳赳气昂昂:“我们得好好教导他基本的礼仪规范!”
噢,是来找多里‘麻烦’的。
长笙心下了然。她看着这群人慢慢靠近这里。平房低矮,如果他们抬头,长笙容易被发现。
果然下一秒礼仪官的视线往上飘来一下。
在礼仪官即将抬头之际,长笙快速俯下身。
礼仪官从容地走到多里房间,大力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多里毫无反应。
侍女们叽叽喳喳了一会儿,而礼仪官不耐烦地直接推门而入。
“咦?”
礼仪官发出纳闷地声音:“屋里怎么没人?”
20. 失踪
屋里怎么可能没人?
多里明明一晚上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长笙比礼仪官还要讶异。
浩浩荡荡的王庭宫人进了多里的平房,似乎确定了里面没人,礼仪官在里面下令。
多里刚来就伤了王妃殿下,而此刻如果他在王庭内胡乱行走,容易闯入王子、王后甚至国王的宫殿,冒犯尊贵的殿下们。
侍女们因此纷纷出了平房寻找失踪的多里。
礼仪官在里面待了很久,长笙在房顶看着寻人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出去,又一个接一个地回来。
一无所获。
最后一个侍女回来也回到了平房通报。
长笙侧耳聆听平房内的声响。
侍女们表示,宫里的每一寸都翻遍了,仍然没有找到多里的踪影。
礼仪官走出了平房。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昂着脑袋无不可惜道:“好端端的人,怎么失踪了?”
他掏出一卷牛皮纸开始摇着头记录:“看来,只能重新开启侍从竞选了。”
长笙伏趴在平房房顶,看着礼仪官携着侍女慢慢走远。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赵传欣抓耳挠腮。
【难道他偷偷跳窗出门了?】
长笙否定了这个答案:“我观察得很仔细,昨晚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那是为什么?】
长笙低头扫视,四周荒芜的土地连一棵大树都没有,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无处隐藏。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平房的房顶:“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下已经是早晨,所有的侍女都已经出了自己的住所,前往各个宫殿做事。
只要那莎不说,没人能发现长笙在这儿。
长笙站在平房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点灯,唯有清晨的阳光透进屋内,让人可以窥见房内的情况。
石砖墙、木板床,这里的布局跟长笙住的那间平房一模一样,除了房间更干净、缺少私人物品外。
长笙走到木床前,蓬松的床褥中央上有着轻微的凹陷。
从凹陷的面积来看,应该是多里在床上入睡时造成的自然痕迹。
床褥外侧还有一个更小的凹陷,应该是刚刚的礼仪官在这里坐下过。
她抬头看向窗户。
屋内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外人进来的痕迹。
【笙姐,有发现吗?】
长笙低声说:“房间内很正常,昨晚屋内只有多里。”
这可真是怪事。
赵传欣笑了:【那多里怎么能消失呢,难不成房子会吃人不成。】
长笙点了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赵传欣无奈:【笙姐,我在开玩笑。】
长笙坐在多里的床上,盖上被子。
“我没有开玩笑。”
她决定还原多里昨晚的行为。
在门口逗留一会儿,模拟昨夜的“赶人”行为后,长笙慢慢走到了房间的中央。
而后她看向屋内唯一的家具——床铺。
长笙在多里的床上闭上眼睛,试图模仿多里睡眠。
机械义肢覆盖率高的好处在于,她可以轻而易举控制自己的身体。
长笙的呼吸很快变得起伏均匀。
【笙姐?】
长笙没有反应,似乎已经彻底陷入了睡眠。
嗡——
细微如虫鸣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
规律的、充满韵律的微弱响声此起彼伏。这个声音,曾经日日夜夜地在长笙耳边响起,如此熟悉。
是——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
长笙眼睛蓦地一睁!
她躺着的这张床,此刻飞速地下降。
连带着她也快速坠落。
不,不只是床。
长笙在这一瞬间猛地踢开盖着的被子,一切快得像是肌肉反应。她的五指牢牢插入石墙,借着这个支点,将整个人挂在上面。
长笙低头一看,平房的“地板”刚刚在她“睡眠”时骤然下沉。
而一个新的“盖板”在“地板”下降的瞬间弹出覆盖平房的地面,遮掩了一切的声音和踪迹。
随着地面下陷,一晃而过的、房间原本的结构也一览无余。
——金属制的齿轮在房间内运转。密密麻麻的机械机关在地下等待猎物降临。
这是一个精密的、远超这颗星球科技水平的机械杀戮机关。
原来如此。
长笙目光沉沉地盯着地板。
所以她才没有察觉到多里昨晚发生了意外。
平房的地下,是隔音的。
但……
既然是机关,就一定有着触发机制。
礼仪官和侍女们都曾进入房间,礼仪官还曾坐在床上。
为什么他们没有触发机关?
是因为他们没有躺在床上,还是……
想到贴身侍从竞选的目的,长笙若有所悟。
嗡——
覆盖在平房地上的盖板慢慢打开,平房原先含有木床的地板缓慢上升。
长笙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个地板。
“它”狩猎失败了。
但是,“它”不会预料到这个情况吗?
“它”,就只有一个机关吗?
嗡——
熟悉的金属机械运作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就像是解答长笙的疑惑,眼前五指深陷的石墙在此刻快速移动!
长笙往后一瞧,平房两侧的石墙以肉眼看不出的光速,向自己砸来!
他们在“合体”。
如果不躲开,房间的人都会立刻被石墙压扁成泥!
在这一瞬间,长笙飞快地思考。
“它”的触发机制,究竟是什么?
什么让“它”识别出了“猎物”?
电光火石之间,长笙如同被一道雷劈中,一个念头砸中了她。
她快速从领口掏出自己的铭牌,掌心攥紧用力往窗外一掷!
砰!
铭牌砸开了玻璃窗,落在外面的草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轰——
刚刚还试图将长笙砸扁的石墙缓慢地停下。
两侧石墙的距离只有一人宽,再迟一些,它们一定会把长笙压扁。
长笙将五指从石墙中抽出,带出了新的金属碎屑。
石墙的内芯,也是有金属制造的。
随着铭牌的脱身,石墙慢慢退后,恢复成原本的平房模样。
“它”停止了。
答案也在此刻明朗,平房狩猎的,正是保育员。
而铭牌,就是平房识别保育员的证明。
长笙双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走到平房外捡起自己的铭牌。
【笙姐,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长笙站在平房旁边,将平房是个金属机关的事情跟赵传欣分享了。
这些天的异状桩桩件件列在长笙的脑海。
崭新的武器、奇怪的室友、远超星球科技水平的金属机关。
与星际联邦低文明星球保护条款相违背的保育局任务派发系统。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而长笙也因此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什么事实?】
赵传欣好奇地问。
她低声说:“这个星球实际的科技水平远超出我们所料。”
她握紧手中的铭牌,目光扫向四周荒芜的草地,还有更远方的如鬼斧神工的宫殿、教堂。
即使是白天,不管是在花园还是荒地,都听不见虫鸣或者鸟叫。
原来是这样。
原来答案早就摆在了面前,她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长笙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结论。
“这个王庭,是假的。”
赵传欣被长笙的结论吓得一呆。
她颤颤巍巍地开口。
【不可能吧?】
“嗯。”
长笙的语气很肯定。
长笙解释:“这颗星球被一个远高于其科技文明的东西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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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昨晚的经历,继续补充:“我的新室友安娜虽然看起来有着活人的性格和梦想,但她昨晚站在我床边时的表情僵硬,四肢不自然地僵直。”
“我怀疑她不是人,而是另一个‘机器’。”
【啊?】
赵传欣呆了呆:【机器人?在这个低文明世界?】
长笙“嗯”了一声。
【那……这个星球上的人都是机器人吗?】
“潮声湾的镇民我接触过,也……动手测量过。”
回忆起她对汤姆的“测量”,长笙垂下眼眸。
“他们很正常。”
“但这个王庭……”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平房:“如果说,多里的住所是一个针对他个人而言的小型金属机关。”
她缓缓抬头,看向这个华美繁复、充满文化韵味的王庭。
“那么我身处的王庭,也只是一个更加巨型、更加精巧的……金属机关。”
赵传欣觉得这个结论太离谱了。
她将长笙观察的所有线索列在智脑上,纷杂的信息在逻辑的盘算中打理成结,智脑开始“滴滴滴”的报错。
她崩溃挠了挠头,接着问:
【就算笙姐你的结论是正确的,那这个假的王庭的制造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长笙垂眸沉思:“不清楚。费时费力打造虚假的王庭可能有很多理由。而我怀疑……那莎也被牵扯其中。”
赵传欣若有所悟:
【假王庭跟那莎的人生危机息息相关?】
赵传欣被这个猜测冲击了一下,她长久地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才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长笙抬脚往那莎的宫殿走去,她边走边说:“假王庭就像一个巨型的金属''机关'',如此庞大的机关需要监管和维护。”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自从我们进入世界以来,一个组织始终没有离开我们的视野。”
赵传欣惊呼,几乎和长笙同时出声:【尤克教!】
长笙越走越快:“今天002会再次来授课,我们可以跟他会合,找机会进入尤克教内部调查。”
“你的猜测很有意思。”
松间雪站在学堂旁边的长廊,自然地倚靠在长廊的石柱上。
他垂下眼眸,嘴角勾起虚无的笑容:“但——我为什么要帮你进尤克教?”
长笙将原因列给他:“你是保育员,你有职责完成任务。此刻任务的突破点在尤克教,如果我们深入调查就能……”
长笙突然顿住了。
她的猫瞳在此刻因思考而扩大了一瞬。
长笙冷冷地盯着松间雪:“你也要调查尤克教,但你怕我因为执行任务而在尤克教里面大闹一通,破坏你的调查计划。”
“你把自己的目标置于保育局任务的前面,对吗?”
松间雪笑眯眯地看着她:“长小姐难得聪明得令我惊讶。”
他慢慢走近长笙,靠近她的耳边,温暖的鼻息和冰冷的句子在她耳边交叉。
“我不介意在计划没被干扰时帮助一下我的——搭档。”
他将后两个字咀嚼得意味深长。
“但,你当下的要求显然不在这个情况之列。”
长笙后退了一步,她转头冷静地看着松间雪:“如果完不成任务,你我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嗯……”
松间雪垂下头,仿佛认真思考一般。
紧接着他又抬头看向长笙,脸色没有一丝紧张。
他耸了耸肩:“那又如何呢?”
他脸色绽开诡异的笑容:“毕竟疯子,从不在意死亡。”
长笙冷冷地盯着他,在武力胁迫和暴力威胁之间进行严肃的挣扎。
“夫人……”
那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破了长笙与松间雪之间的对峙。
长笙转头看向长廊前的拱门。
那莎正从学堂里面小步向她跑来。
她掀开纱幔,上前拉住长笙衣角,轻声说:“学堂外面有几名尤克教的神子,说要找您。”
21. 门
长笙不由得一愣。
她顿了几秒,才问道:“他们找我干什么?”
那莎摇了摇头:“只说是请夫人前往维塔丘,也就是尤克教的领地城堡谈事。”
哦——
长笙将视线慢慢挪到松间雪身上。
她捕捉到了男人脸色一闪而过的僵硬,就像是优雅面具的一小块裂痕。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去尤克教了。”
男人哼笑了一声,话语因兜帽的遮盖呢哝不清:“那么,祝您好运。”
长笙没有回应松间雪。她昂着头,不太熟练地提着裙摆出了门。
站在学堂门口的神子是之前船上跟她对峙过的那位。
对方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温和地跟长笙问安,随后请她上了马车。
车轮轱辘旋转,马车内的长笙也随着地势起伏一震一震。
长笙看向这位引路的神子:“你们找我干嘛?”
“老实说,女士您中了大运。”
长笙继续追问了几句,但他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
神子笑得很神秘:“具体内容,不该由我来跟您说明。”
他们下了马车,而长笙也是第一次来到尤克教的领地。
这里的地貌和其他地方不同,遍地是枝桠扭曲的枯树,棕色的枝干之间透出几抹身后城堡的暗色。
地上灰白的石砖垒成蜿蜒窄路。地面上方,深黑与浅灰色的砌墙构建出一座恢宏高立的城堡。
长笙望向城堡的大门,仍是雕刻石像。
大门上,女神塔塔靠在扭曲成结的树干闭目前面,而众神子则匍匐在地。
长笙看得愣神,而旁边的神子低头跟她解释。
“《朝圣图》。”
长笙转头看他。
神子笑着问:“栩栩如生,对吧?”
他感慨道:“初次见到时,我也十分震撼。直到……”
直到什么?
但他已经停止了话语,而是伸手将长笙请入城堡。
城堡内部似乎有几扇大门通往更深的地方,但神子只是引着长笙上了大厅二楼的一间房间。
长笙推门而入,那天竞选时的红发男人坐在里面。
男人约莫三十七八岁,脸上已经看得见皱纹。
明明看着是开朗大气的长相,但经过岁月的沉淀,看向长笙的眼神只余冷淡深沉。
长笙坐下后,男人不紧不慢地坐直身体。
“又见面了,长女士。”
他身边伫立几名神子,皆是垂头不发一语。
长笙点头:“你好,找我什么事。”
男人沉吟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用词:“虽然你在竞选中落败,但我从安德鲁殿下那儿听闻了你的事迹。”
“力大无穷、动作迅猛、为人直勇。”
“他对你的评价很高。”
长笙神色丝毫未变,她偏了偏头,不理解男人说这些话的用意。
男人身体前倾,一只手放在自己膝头。他沉沉看向长笙:“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尤克教?”
长笙目光一闪。
她顿了顿,随后开口:“加入尤克教,可以获得什么?”
男人露出一个有把握的笑容:“财富、力量,你会在塔塔女神的庇佑下刀枪不入、毒病不侵。”
看着长笙不形于色的脸,男人轻声说:“如果运气好的话,永生……也不是不可能。”
永生。
星际联邦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尤克教敢打包票,要么就是画饼,要么就是拥有比星际联邦还高超的科技。
但这可能吗?
“加入尤克教,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便摆在你眼前。”
“女士,你意下如何?”
男人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加入尤克教?
她可不想。
长笙摇了摇头:“抱歉。”
她拒绝得很坚定:“我对你说的这些都没有兴趣。”
她看着男人在她的回答中冷下脸,他的指尖在桌面敲击。
哒、哒、哒。
伫立在男人身后的几名神子抬起头,齐刷刷看向她。
长笙屏住呼吸。
看着对面的神子,她指尖轻微动了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房间内一时无话。
漫长沉默仿佛被绷紧的弦。
随后,男人笑了。
长笙怔住。
他垂下眼,十分绅士地前倾了一瞬。
他叹息:“我代表个人为女士的选择遗憾。”
他抬了抬手,身后的神子从他身后走到长笙身边。
在长笙警惕的目光中,他们走前了几步,为长笙打开了门。
长笙点点头:“我会自己走,你们不用送了。“
大门开启随后又紧闭。
男人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神子上。
神子们僵直站立着,低下头颅。
他们颤抖着解释:“我们这段时间一直为她植入心理暗示,但她好像从没被影响……”
男人冷笑了一声。
“‘自愿性’将大幅度提升树种质量。”
“这种鬼话,只有你们会信。”
神子们沉默着,将头低得更低。
他目光沉沉看向长笙刚刚走出的房门:“如果没有你们碍事,她早就已经是我们的人。”
神子们明显感知到男人的烦躁。
他们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一地。
其中一个神子就这么跪着在地毯上蹭走到男人面前,他的头低到尘埃。
“大主教,我们已经坚持了6年……只要再坚持一会……”
男人闭了闭眼,而后说:“我今晚就会离开。”
跪着的神子瞬间抬头,他紧张地问:“但您之前说会亲自参与仪式,我们已经撤离了原本执行仪式的神子,现在再调入的话……”
男人捏了捏自己眉间,烦躁地说:“你以为我想吗?”
他冷笑了一声,视线看向门外:
“松间雪最近有没有动作?”
跪地神子摇头:“有试探我们,但他根本接触不到更多信息。”
男人满意点头:
“我走后,你们继续盯紧他和其他保育员的动向,别让他们将消息传入联邦。”
神子只好低头:“是。”
男人顿了顿,又补充:“刚刚那个女人我十分属意。”
他下了指令:“再试几次你们要做的方案,不行就直接绑来植入树种。”
“是。”
房间外。
长笙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尤克教大厅城堡的吊顶旁边的雕花上。
她没有走,而是潜伏在了尤克教的……天花板。
她看着男人出了房门,缓慢地朝外走。
叮、叮。
吊顶竟然被风吹着发出了丁点儿声响,男人的脚步一顿。
长笙屏住呼吸。
似乎这种声音他经常听到,男人很快重新抬起脚步,走出了城堡。
男人离开城堡后,其中一个神子回头,长笙看清楚了他是带自己来的那个神子。
“通知大家,现在前往朝圣厅议事。”
“是。”
他面前的神子恭敬道。
一群神子朝着大厅的其中一扇门走去。
长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
十个指头随着移动瞬间插入精美拱顶的墙体,长笙像一只蜘蛛在神子上方倒挂攀爬。
随着她的挪动,美轮美奂的艺术品被十指弄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其中一个神子身形一顿。
长笙攀爬的动作僵停。
她小心地屏住呼吸,观察那名神子的动向。
神子侧身朝身后的人开口:“记得本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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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的消息封锁,别让松间雪参与。”
“是。”
后面的人恭敬点头。
神子点了点头,接着向前走去。
“愿塔塔神庇护您!”
“愿塔塔神庇护您!”
长笙看着眼前的大堂。
扭曲的粗大枯树分不清真假,根系盘踞在室内蛮横生长,形状各异的石头挤占着空间,将这里垒成一座弧形巢穴。
神子们站在其中彼此问安。
树纹暗袍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上连成一片,不像蛛网,反倒像是室内干瘪粗树上腐烂枯黑的枝叶。
一名神子走上了“巢穴”中的高台。
所有交谈的神子都止住了声音,整肃直立,朝他看去。
是之前长笙见过多次的领事神子。
乌泱泱的神子沉默下来,像枯树上静默的枝叶。
安静的氛围透出格外的压抑。
领事神子开口:“自8年前我们初次来到这个世界……”
8年前?
长笙一愣。
她记得《创世录》上分明写的是50年前。
怎么又变成了8年?
长笙屏住呼吸仔细听。
“……我们将所有的心血付诸于这个世界,哪怕它只是微不足道的仪式。”
神子叹息:“你们都辛苦了。大主教在临走之前为吾等传达了神明的旨意。”
看着台下哗然一片的神子,他笑了笑,双手交叠放至心口。
“吾等使命,即将达成。”
神子侧身一步,他身后的石墙中央嗡然作响。
长笙看着石墙中央的圆弧形区域由石灰色转向冷色,随后中间撕裂成缝,冷色的弧形机械往两侧打开,露出了中间的门。
这扇门……
长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年平稳的心脏在此刻快速跳动,她呼吸不自主地呼吸起来。
不。
或许是我看错了。
我得再靠近些。
长笙巡视了一圈,如果想再靠近些,就要到前方的枯树后,那里位置更近。
她盯紧人群的动向。
三、二、一。
轻巧的身体借着天花板跳跃在枯树后,长笙将身体紧缩,攀着枯树树干往前看去。
金属的大门打开,里面是条弯曲长廊,看不见通往哪里。
长笙看着这扇门简单而精妙的构造,拼凑装配的外表充满着她熟悉的、极其浓烈的个人风格。
她握着枯树树枝的手僵直。
哒。
枯枝在她手里碾成粉尘。
枯枝瞬间断裂的微小声音在静谧的厅内交响。
领事的神子眼神骤然一冷。
“谁?!”
他身后的神子们面面相觑:“什么谁?”
领事神子的目光紧锁在发出声响的大树。
“这里有人。”
他肯定道。
神子们惊了一下,随后为领事神子让开了一条路。
领事神子快速地朝那棵枯树走去,枯树后的影子晃晃悠悠,明显的可怕。
他冷笑一声,抓住枯树朝里看去。
——什么都没有。
领事神子怔然看着枯树后,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平地多了一个形状扭曲的怪石。
身后神子们小声询问:“主教,是否有异常。”
主教摇了摇头:“听错了。”
长笙躲在暗处,看着外面的神子全都走进那扇圆门后松了一口气。
她平复着剧烈的喘息,看向眼前人。
哦——
意料之内的熟人让她脑内的叹息转了八个弯。
她笑了一下,身体前倾看向对方。
“谢谢你啊,002。”
男人随着长笙的前倾疏离地退了一步,斯文的脸隐在兜帽后,冷然的视线却准确无误地落在长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