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眷恋》
1. 001
《极度眷恋》
文/隋喻
2025.1.22
简秋背着双肩包,提着便携式摄像机,缓缓往校门口走去。
三月下旬,恰逢羊城最恼人的回南天,空气湿度接近100%,到处都湿漉漉的。学校宿舍条件有限,她怕摄像机受潮,所以跟秦时初说了,这几天回家住。
秦家的车就停在校门外的马路上,司机吴叔见到她,大步走过来迎接。
简秋朝后座看了下,车窗开着,但是座位上没有人。她下意识抿了抿唇。
吴叔看出她眼底的失落,解释道:“先生今晚有个聚会,跟几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不好推,所以没能来接你。”
简秋轻轻“嗯”了声,把双肩包脱下来递给他,摄像机则仍旧自己提着。吴叔知道那是她的宝贝,也没试图去碰。简秋坐到后座,把摄像机放在座位另一侧。许是因为旁边没人的缘故,她总觉得摄像机放不稳,随时都会栽倒,只得伸手扶着。
车子启动,往秦家别墅开去。
吴叔心很细,特地在车里放了台小型除湿机,但终究敌不过回南天的威力,车窗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透过水雾望出去,只见天空云层极低,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让原本就压抑的空气雪上加霜。
简秋望了一会儿,忽然道:“先不急着回家,去接我哥吧。”
吴叔愣了下,接着为难道:“小姐,那种场合不适合你。”
何况,看先生那架势,今晚或许要跟朋友不醉不归。此时才开场不久,他可不敢贸然带简秋去打搅。
“为什么不合适?”简秋转过头来,“是因为我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去了会丢我哥的人?”
吴叔:“……”
这话谁敢接?
他抬头望了眼后视镜,发现简秋并没有在看他,但他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去了得罪先生,不去得罪小姐,吴叔掂量了一下,还是后者比较严重。当下便调转车头,往秦时初聚会的私人会所开去。
私人会所在郊区,大约有一个小时车程。等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两人在侍应的带领下来到包厢门口,吴叔正想说要不先给先生打个电话,就见简秋直接将门推开了。
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
简秋一抬眼,便见到秦时初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身上是一件略显花哨的长袖衬衣,领口敞得很开,右手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神态优雅又慵懒。
而旁边,一个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美女正扒着沙发扶手,试图往他身上靠。
包厢里的人被开门声惊扰,纷纷望了过来。秦时初见到简秋,微微怔了下,跟着招手:“过来。”
旁边的女人已经快贴到他身上了,他头也没回地说道:“老钟,让人下去吧。”
被唤作“老钟”的,是一个跟秦时初年纪差不多,脸上带着点痞子气的男人。他看看简秋,又看看那火辣美女,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这款。”
秦时初淡淡道:“别瞎说,这是我妹妹。赶紧让人下去,别教坏了小孩子。”
老钟冲那女人挥挥手,女人幽怨地望了秦时初一眼,不情不愿地朝门口走去。经过简秋身边时,刻意打量了她几眼,那赤裸裸的敌意怎么都藏不住。
简秋没理睬,径直走到秦时初身边。
秦时初站起身,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旁边的双人沙发上。
老钟见秦时初动作流畅自然,半点暧昧都没有,这才相信眼前的姑娘真是他妹妹,连忙道:“秦小妹你好,刚才那个女人是我叫来助兴的,你哥碰都没碰过,你可千万别误会。”
秦时初嗤笑了一声,懒得睬他。
简秋认真地纠正:“我姓简。”
老钟看秦时初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味了。秦时初将手里的烟丢到垃圾桶,散漫地说了句:“嗯,她跟妈妈姓。”
老钟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秦家老爷子生活不检点,前些年时不时便有私生子女跳出来,跟秦时初争家产,再多个姓简的也不足为奇。只不过看秦时初的态度,似乎挺疼这个妹妹的。换作是别的“孽种”,敢这么嚣张闯他的包厢,早就被扔进珠江喂鱼了。
这让他对简秋非常感兴趣,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来。
小姑娘扎着高马尾,脂粉未施,清新得像朵沾着露水的花儿。坐在秦时初身边,乖巧又沉静。
他忍不住啧了声。
简秋被看得很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老钟目光背后的深意——明显是把她当作了秦家的私生女。
这些年,因为秦时初的缘故,她在秦家地位超然,俨然是正宗的秦大小姐,但其实她的母亲简雯欣只是秦家的厨娘。
秦时初小时候,家族内斗剧烈,秦夫人为了儿子的安全,将他送到了简家寄养。那年简秋才七岁。
每个小女孩都有一个梦想,希望父母给自己生个哥哥或者姐姐。而秦时初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个缺憾。那几年,简秋总是跟在秦时初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单纯而快乐。
可是长大后的简秋,已经不满足于只做他的妹妹了。
“其实我不是——”她想解释清楚。吴叔先前说了,今晚聚会的都是秦时初的老朋友,她可不想他们误会。
谁知刚开了个头,就被秦时初打断:“老钟,今晚就到这儿吧,我带妹妹回去了,她明天还有课。”
若是以往,老钟必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可是看简秋那副乖乖女模样,确实不适合这种场所。他们一群损友聚在一起,怎么玩都无所谓,但不能带坏小姑娘,于是点头:“去吧,下次再聚。”
老钟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他都这么说了,别人自然没有异议。有人打趣道:“好哥哥,什么时候能把对妹妹的爱也分一点给我们?”
秦时初笑骂:“滚。”一边揽着简秋走出了包厢。
简秋张了张嘴,终究是把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秦时初靠在椅背上小憩。摄像机将两人隔开,这下倒是挺稳了,但简秋心里却闷闷的。刚才秦时初和朋友们开玩笑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一丝愁绪从心头升起,怎么都抹不去。
忽然一阵潮意袭来,她下意识抬头,只见吴叔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回南天是绝对不能开窗的,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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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识,吴叔是本地人,不可能不知道。正在疑惑,夜风将秦时初身上淡淡的酒味吹了过来,她这才明白吴叔的意图。
简秋皱了下眉,弯腰在扶手箱里翻找起来。
秦时初睁开眼,正想问她找什么,她已经掏出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他:“酗酒之后喝点牛奶,胃会舒服些。”
秦时初失笑:“我没酗酒,小酌几杯而已。”不过还是接过牛奶,象征性地喝了两口。
简秋不说话,一双大眼静静望着他。秦时初无奈地败下阵来,把剩下的也喝了。
简秋接过他手里的空盒子,扔到垃圾桶,跟着掏出手机打给家里的佣人:“容姨,我跟哥大概半小时后回家,麻烦你煲点粥,再煮一碗醒酒汤。”
容姨一听就懂:“好的,小姐,那你晚饭吃什么?”
简秋想了下:“给我煮碗西红柿牛肉面吧。”
秦时初在旁边道:“先别煮,我让人送两块新鲜的牛肉过去。”
驾驶座的吴叔面无表情地想,家里的牛肉是当天早上才送来的,就这还嫌不够新鲜,简直宠得没边了。
到了家,简秋先去洗澡。等她换好衣服下来,秦时初也已经换了家居服,正坐在餐桌旁翻看一本杂志。他在家的时候,总是穿得很随意,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偏生是个衣架子,怎么穿都好看。
简秋只瞅了两眼,便垂下眼睫,叫道:“哥。”
秦时初冲她点点头:“来吃东西。”
简秋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秦时初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容姨的厨艺很不错,但小米粥毕竟做不出花儿来,在她那碗料很足的西红柿牛肉面的衬托下,显得寡淡极了。
简秋用筷子扒拉了几下,夹起一块牛肉,丢到秦时初碗里。
秦时初轻笑一声,夹起来吃了。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咀嚼食物的轻微声响。太静了,先前那些声音又从简秋脑海里冒了出来,她闷闷地吃了半碗面,终究忍不住问道:“哥,那个老钟是什么人啊?”
秦时初道:“大学舍友。”
简秋有点失落:“哦。”
大学,是秦时初离开简家,而她还没到秦家的时候。那是她不曾参与过的一段人生,隔开了他们“青梅竹马”的时光,也掩埋了她小时候的憧憬和幻想。
秦时初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逗她:“怎么,你对老钟有意见?”
简秋想起老钟给他介绍的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装作是随口一问:“哥,老钟给你介绍的那个女人……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小孩子家家的,还管起大人的事来了?”秦时初放下手里的勺子看着她。尽管嘴里说着责怪的话,神情却依旧是温和宠爱的。
简秋的胆子大了起来:“你就说说嘛。”
“不是。”秦时初敷衍地丢下两个字,站起身,“我去书房加会儿班,你吃完早点休息。”
简秋还没来得及问,那你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秦时初已经快步上楼去了。简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不由得甚是气闷。
他总是这样滴水不漏,根本不给别人试探的机会。
2. 002
牛肉面还有一半,但简秋怎么也吃不下了。容姨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见她握着筷子发呆,问道:“怎么了小姐,不好吃吗?”
简秋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我有点累,所以没什么胃口。容姨,麻烦你收拾一下吧。”
说完,也不等容姨回应,便噔噔噔上楼去了。
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经过书房的时候,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盯着门缝漏出来的灯光。
那光比走廊的要亮一些,不,应该说比整栋别墅的灯都要亮一些。当初她搬过来之前,别墅进行了一轮大装修,无论色调还是格局,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唯独书房保留了秦时初的风格。
她可以随意出入书房,哪怕把里面弄得乱七八糟,秦时初也不会生气。可她就是觉得,那是她怎么都走不进去的世界。
正在发呆,里面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带着点机械的音质。
秦时初执掌偌大的秦氏,日理万机,经常晚上还要跟合作伙伴视频通话,简秋早就习以为常,却忽然听到一个名字。
“那么接下来跟贵公司的合作,我就全权交给钟胤了,你们是大学同学,想必沟通会很愉快。”
姓钟的,又是大学同学,会不会是刚才在会所见到的那个?
她贴在门上,竖起了耳朵。
果然,在秦时初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响起了另一个男声。虽然隔着电波稍微有一点失真,但简秋还是能听出正是那个男人。
跟在会所时不同,此时的钟胤谈吐得体、言简意赅,俨然商场精英。但在简秋心里,他依旧那么讨厌——谁让他给秦时初介绍女人呢?
就在她思量间,会议已经结束了。书房里静了片刻,跟着秦时初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还不下线?”
“正事说完,咱说点私事呗。”这是钟胤。
秦时初干脆利落:“不约。”
“谁约你了?”钟胤冷哼一声,“我是想打听一下咱妹的情况。”
“谁妹?”秦时初的声音突然近了些,接着响起了接水的声音。书房的饮水机就放在门口,一时间,简秋紧张得呼吸都摒住了,生怕秦时初心血来潮打开门,将她逮个正着。
好在秦时初接完水就走回了原位。
钟胤嚷嚷道:“行行行,你妹你妹。秦哥,这妹妹是亲生的不?”
简秋扒住门框的手下意识抠紧了。
过了约莫三秒钟,她听到秦时初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说这样的大美女,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是亲妹。”钟胤讨好地说,“秦哥,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把你妹妹许配给我?小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秦时初笑骂:“滚蛋。”
简秋听两人的语气像是朋友间说笑,刚松了口气,就听钟胤说:“没开玩笑,我对妹妹一见钟情。”
“我看你是见色起意吧。”秦时初斥道,“我妹妹可不是外面那些女人,收起你猎奇的心思。”
“真是一见钟情。”钟胤急急忙忙解释,“大学四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确实挺了解你的。”屋里再次响起脚步声,听方位秦时初应该是踱到了窗边。书房的窗不大,二层的视野也并不开阔,但秦时初有站在窗边眺望的习惯。
简秋曾去过他位于秦氏总部的办公室,那里有一整片落地窗,因为楼层很高,可以将整个羊城尽收眼底。
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
片刻走神后,简秋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书房,只听秦时初接着说:“你太浪了,配不上我妹妹。”
钟胤大概是被噎住,顿了片刻,这才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好歹我长得不错,也会赚钱,是大众眼里的黄金单身汉。至于浪不浪的,那都是逢场作戏,不玩真的,你懂的。”
隔着门,简秋看不到秦时初的神情。她紧张地等待着,希望能听到否定的回答,但等了很久,门那边都没动静。就在她疑心两人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秦时初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男人冷嗤了一声:“她不一定喜欢你这种类型。”
“那她喜欢什么类型?”
简秋的心一紧。她也想问,在他眼里她会喜欢什么类型的?或者说,她应该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书房里传来秦时初冷淡的声音:“有本事就去追,不用问我。”
简秋黯然地低下头,轻轻后退两步,而后贴着墙根,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书房里,秦时初背靠着窗棂,目光直直望着门口。
走廊的灯光和书房的灯光在门缝交汇,先前一直停留在那里的影子终于离去,令到光线明亮了一些,秦时初心里却有块地方倏然暗下去了。
钟胤在电话那头谢恩:“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这算是得到您这亲哥的许可……”
“亲哥”两个字那么刺耳,秦时初突然觉得很烦躁,连招呼也不想打,直接挂了电话。
.
简秋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气色自然不好。为了不让秦时初看出来,她特地画了个淡妆。
下楼的时候,秦时初正在餐桌前翻一本杂志,见到她,微微一怔。
简秋的脚步下意识一顿,他看出自己化妆了吗?
她关注的一个讲解爱恋心理的up主曾说过,男人要是对女人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是根本不会注意对方外貌变化的。她的妆容这么淡,如果秦时初发现了,是否说明……
谁知秦时初接下来说的却是:“最近不能穿黄色的衣服,去换掉吧。”
羊城每年春末夏初都会出现一种小飞虫,成群结队的,专往衣着鲜艳的人身上飞,尤其喜欢黄色。简秋最近心绪不宁,根本没注意这个。
她失望得无以复加,勉强点了点头,转身上楼换衣服。
等她再次下楼,早餐已经摆好了。她走到秦时初对面坐下,两人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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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期间,简秋数次偷偷瞥秦时初,后者发现了,停下筷子,柔声问:“怎么啦?”
两人的视线基本平齐,简秋看得很清楚,秦时初的眸子干净清澈,一点别样的情绪都没有,是真没发现她化妆了。
她黯然摇头:“没事。就是最近回南天,没什么胃口。”
容姨正好走过来,闻言道:“前几天老家亲戚给我寄了几罐小菜,下次弄点开胃的给小姐吃。”
秦时初冲她颔首:“那就有劳容姨了。”
容姨笑道:“哪里话?”
这一打岔,简秋那点小心思被掩饰了过去。
吃完早餐,吴叔开车来接。简秋的第一节课是八点,而秦氏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所以吴叔可以先送简秋去学校,再送秦时初去公司。
吴叔见到简秋,第一反应是挑眉:“哟,小姐今天化妆了!”
简秋其时已经拉开车门,正准备上去,听到这话,故意问道:“好看吗?”
“好看。”吴叔肯定地说,“小姐不化妆的时候就很好看,化了妆更好看。”
简秋坐到后座,看着旁边的秦时初不说话。
秦时初低低笑了声:“嗯,好看。”
他的语气有点敷衍,说完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看起了文件。简秋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钟,见对方始终无动于衷,气闷地别过了头。
车子到达羊城大学门口,简秋拽起书包,丢下一句:“拜拜。”便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秦时初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望着她的身影,微微皱眉。吴叔连着唤了两次,才把他唤回神。
“先生,去公司吗?”吴叔问。
“去吧。”秦时初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最近接送小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吴叔不太明白:“先生指的是哪方面?”
秦时初将电脑合上,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轻叩着,一时并没有回答。
吴叔也没敢多问,车子又快又稳地朝秦氏驶去。眼看着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秦时初这才出声:“小秋今天化妆了。”
“嗯?”吴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是……是啊。”
“你说——”秦时初望着前方的红绿灯,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这是为什么?”
吴叔试探着说道:“谈恋爱了?”
一个女孩子突然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有九成的可能是谈恋爱了,或者喜欢上了某个男生,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是他那做高中班主任的老婆说的。
说完,他便发现老板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吴叔能理解这种心情。他是秦氏的老人,当年秦时初被送到简家寄养的事,他是知道的。秦时初在简家五年,简秋又在秦家五年,十年相处,兄妹情深。猛然得知家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秦时初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就是舍不得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心态。
3. 003
简秋今天全天都有课,中午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打算回宿舍睡个午觉。
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四号床陈师恬兴奋的声音:“他接受我的礼物了,啊啊啊啊!你们说,下一步是不是就接受我本人了?”
简秋跟舍友的关系并不亲近,尤其是这个陈师恬,算起来是有些矛盾的。
摄影摄像专业一共就只有四个女生,堪堪凑齐一个宿舍,照理应该惺惺相惜的,但自从简秋在学校论坛的民间评比中,以远远超出第二名的票数当选校花之后,陈师恬看她的眼神就开始不对了,时不时便对着她阴阳怪气一番。
简秋懒得理她,当然更不可能主动跟她搞好关系。
陈师恬在追隔壁班男同学的事,简秋略有耳闻,不过并不关心,甚至连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只知道姓郑。
她原本想等陈师恬说完才进去的,谁知这人一直喋喋不休,她有点困,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三人闻声同时望过来,陈师恬脸上的笑容还挂着,见到她,顿时垮了下来,不甚明显地冷哼了一声。
简秋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下,冲另外两个舍友点了点头,便朝自己的床位走去。原本嘈杂的宿舍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过了一会儿,一号床的彭小梅终于找到一个话题,说起了专业课的作业,僵硬的气氛这才逐渐缓解。
下午只有两节课,正好是在靠近校门的那栋教学楼。快下课的时候,简秋朝校门口望去,一眼就见到了吴叔的车。
她虽然住校,但时不时就会回家住,吴叔抄了她的课表,方便接送。
下课铃一响,简秋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谁知却在教室门口被人拦住了。
拦她的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生,简秋不认识,只依稀记得是隔壁班的,至于姓甚名谁完全没印象。
“有事吗?”简秋眉头轻皱,她不喜欢跟陌生人靠得这么近。
男生搓了搓手,看得出有点紧张:“简秋,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可以交往吗?”
简秋被人表白过太多次,早就没感觉了,闻言婉拒道:“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说完她便打算绕过男生往外走,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拽住了。她低下头,看着那只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语气里带了点被冒犯的不悦:“你要干什么?”
男生压低了声音,却并没有放开她:“你是因为陈师恬,才拒绝我的吗?”
简秋愣了下:“跟她有什么关系?”
因为刚下课的缘故,很多同学还在教室里,门口发生的这一幕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简秋平时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关注,但她本人并不喜欢成为焦点,此时也不想细问了,用力甩了下胳膊,想要摆脱男生的纠缠,赶紧离开。
然而这一甩并没能把男生甩开,自己反而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撞到旁边的护栏上,男生眼疾手快闪身过去,挡在护栏前当肉盾。
下一刻,简秋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教室里一直很嘈杂,所以刚才两人的对话很多人都没听清,但此时的情形却被众人收入眼底。而因为角度的关系,众人看来倒像是简秋自己扑进男生怀里的。
太暧昧了。
异性的气息近在咫尺,简秋既难受又愤怒,狠狠推了男生一把,转身往外走。
男生刚才只是本能的反应,见此举惹恼了心上人,一时有点慌,口不择言道:“我,我真的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从来只有你,简秋你听我说——”
简秋没打算理这人,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河东狮吼:“简秋你站住,想不到你这么卑鄙无耻!想抢男人你直说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够恶心的!”
有点破音,简秋起初没听出来是谁,但随后的两个声音很快让她知道了谁在咆哮自己。
那是舍友彭小梅和聂婧在劝。
“师恬你别冲动,先把事情搞清楚。”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都是舍友,别搞得那么僵。”
简秋那漫长的反射弧终于跑到了终点,意识到纠缠自己的这个男生便是陈师恬一直在追的那个。
一大盆狗血突然泼到了自己头上,简秋有点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就这片刻功夫,陈师恬已经追了上来,伸手就去拽简秋的衣服。简秋没反应过来,并未躲避,千钧一发之际,男生从旁边斜插过来,挡在了简秋身前。
“郑远航,你什么意思!”陈师恬瞪着通红的双眼吼道,“昨天刚接受我,今天就跟简秋搞在一起!”
简秋直到此时才知道男生的名字,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这个,因为“搞在一起”几个字实在太刺耳了。
她走开两步,跟郑远航保持了两米以上的距离,这才冲陈师恬道:“谁跟他搞在一起了?陈师恬你嘴巴放干净点!”
所有同学都在围观。在大家印象中,简秋的性子一直冷冷淡淡的,跟谁都不亲近,也不会对谁疾言厉色。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呵,你自己做的肮脏事,还不让人说了?”陈师恬冷笑道,“表面上装得像一朵绝世白莲花,其实就是个专抢男人的婊子!”
先前在宿舍时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此时的陈师恬就像是一个深闺怨妇。但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她内心恐惧,只能用这副凶巴巴的神态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条件跟简秋相比,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所以只能先泼脏水,让自己站在道德至高点,这样简秋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多半不会跟郑远航来真的。就算他们真的在一起,那自己也不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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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者”,而是“被背叛者”,显然,后者比前者要容易接受得多。
彭小梅和聂婧还在小声劝解,其他人的目光则都落在简秋身上。
简秋发现,自己好像有口难辩了。
首先,她跟陈师恬是舍友,朝夕相处两年多,谁会相信她不知道陈师恬追求的男生叫什么名字?何况,这个男生跟她们同一个专业,只是班级不同。
其次,郑远航的纠缠拉扯,以及那令人遐想的“宣言”,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像两人之间有什么暧昧。
而且陈师恬此时已经状似癫狂,无论她说什么,陈师恬都不会听,只会继续往她身上泼脏水。
就在她思量间,陈师恬抓住了机会,咄咄逼人道:“怎么,无话可说了?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可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婊子!”
简秋从来没被人这么辱骂过。女生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语气词、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就会让对方知晓自己的敌意,实在犯不上如此破口大骂。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泼妇。
她想要回敬,却一时想不出词来。
而这时,当事人之一的郑远航终于站了出来:“陈师恬你够了!你听好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更没有接受过你,这跟简秋没有关系,单纯就是我看不上你!”
简秋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这人长得文弱清秀,没想到还算有男人气概。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陈师恬已经下不了台,绝对不可能承认是自作多情,只能把两个人一起咬死,主打一个得不到就毁灭。
“你移情别恋,当着小三的面当然这么说了。”陈师恬语速很快,开始诋毁郑远航,“我早就知道留不住你的心,但你不该跟我的舍友搞在一起,这样我真的很难接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此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爱看热闹,尤其期待两个女生互撕的局面。
那些落在身上的灼灼目光,让简秋觉得自己好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为什么要配合陈师恬演这出猴戏呢?
她转身拨开围观的人群,朝校门口走去。
她走得太突然,陈师恬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立刻追了过去。奈何简秋腿长,步子又快,她根本追不上。但戏已开场,她不允许舞台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简秋,你不许走!”
眼看着简秋已经走到秦家的车前,陈师恬慌忙喊道,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拽简秋。
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简秋的那一瞬间,旁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来,轻松钳住了她。陈师恬抬了两次头,才看清对方的脸,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比她生平见过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
此时男人神情沉肃,狭长的凤目盯着她:“你刚才说,不许谁走?”
4. 004
秦时初的语气其实一点儿都不凶,说着还放开了陈师恬,仿佛这只是普通的询问,她答不答都可以。
但陈师恬还是下意识有点害怕。
这个英俊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威压,很淡,但又能让你明显地感觉到,并且从心底生出一股畏惧来。
下午的斜阳透过高大的木棉树,把男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直铺到陈师恬的身后。她连忙后退了几步,直到离影子远了些,这才心下稍安。
她再次抬起头,打量那个男人。他站在简秋身边,比170cm的简秋还高了快一个头,上身是一件藏蓝色的polo衫,领口的扣子只扣了一颗,显得有些不羁。
陈师恬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玉树临风的男人——太完美了,简直跟每个少女情窦初开时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模一样。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脸颊发烫、心如鹿撞才对,但此时她却觉得周身都凉飕飕的。
因为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她,尽管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的眸子,但那种压迫感始终都在。
陈诗恬先前的气势泄去了大半,开始萌生退意,可目光瞥到简秋那清丽的面容,强烈的恨意再次冒了出来。她暗暗咬了咬牙,对着男人喊道:“你是谁?”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颤,而这话也问得十分没有气势,于是色厉内荏地找补了一句:“你跟简秋什么关系?”
秦时初微微眯起眼睛,已经好些年没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
眼前这个女孩显然涉世未深,以为自己声音大一点、模样凶一点,就能唬住对方。殊不知胆怯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慌。
“我是谁?”他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我是简秋的——”
话还没说完,旁边忽然传来简秋的声音:“他是谁关你什么事?”
秦时初一回头,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简秋捉住了,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秦时初有点疑惑,她不喜欢自己替她出头?
“我们走吧。”简秋低声说。
秦时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了她,没再向陈诗恬看一眼,两人一起上了车。
等到小车走远,陈诗恬才回过神来。男人带来的压迫感终于完全褪去,她心里后知后觉地涌上另一股情绪——嫉妒。
跟这个男人比起来,还在念大三的郑远航显得那么青涩,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数的。她咬牙切齿地想,从来没听说过简秋有男朋友,这个男人肯定不是。回想她刚才的反应,似乎很怕男人说出他们两个的关系,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
简秋肯定是被包养了,金主就是这个男人。
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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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简秋微微侧着身子,望着窗外,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如果说意外惹上桃色事件让她有三分心烦,那么被秦时初撞上这件事,起码有十二分心烦。私心里,她希望自己在秦时初面前永远是美好的,没有任何污点的。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车子启动没几分钟,旁边的秦时初便问道:“怎么回事?”
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跟同学发生了一点小矛盾。”顿了下,立刻补充,“我自己能解决。”
从刚才不让说出两人的关系,到现在连探究也不允许,这明显疏离的态度让秦时初皱起了眉头。有心想要追问,可又怕触到年轻女孩敏感的心思,弄巧成拙。
正当他思索如何破这个局的时候,简秋放在座椅上的书包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听着像是手机。
简秋伸手将书包拿了过去,掏出手机,果然见到屏幕上显示数条未读的微信消息。她暗自松了口气,有了“回消息”这个借口,就不用跟秦时初纠缠刚才的事了。
就在她解锁屏幕,点开微信的短暂时间里,手机一直不停地震着。
班群里,消息已经到了999+,她早就设置了群消息免打搅,之所以震动,是因为陈诗恬一连艾特了她好几次。原来两人刚在校门口分开,陈诗恬就开始在班群里哭诉了,不过并没什么新鲜的说辞,还是先前那些论调。
她大体浏览了一下,就关掉了班群,转而去看私聊。
私聊消息是两个舍友——彭小梅和聂婧发来的。两人的态度都很中立,并没有帮着陈诗恬说话,只是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秋在学校没什么朋友,算起来关系比较亲近的就只有彭小梅和聂婧了,她不想两人误会自己,于是斟酌着打字解释。
可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原因跟先前一样——陈诗恬在宿舍念叨了郑远航两年多,她身为舍友,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怎么都说不过去。
打了删,删了打,足足纠结了半个小时,最后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自己今天才第一次听说郑远航的名字,并不喜欢这个人,当然更不会接受他。至于郑远航跟陈诗恬之间的事,她没兴趣知道,只希望他们别来沾边。
她知道自己的解释干巴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在陈诗恬精湛的演技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但,爱信不信吧,反正她说的都是事实。
消息发出去,她自暴自弃地把手机丢回了书包里。一抬头,才发觉旁边的秦时初正盯着自己,眼神晦涩难明,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简秋的心猛然一跳,他不会是看到自己的微信了吧?
四目相对,秦时初并没有收回目光,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先前缓和的气氛忽然又紧张起来。
良久,秦时初幽幽问道:“你喜欢那个男生?”
简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个叫郑远航的男生。”秦时初转过了头,看向他那边的窗外,声音有些微喑哑:“是你喜欢的人吗?”
这次简秋听明白了。
他居然以为她喜欢郑远航?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加起来已有十年,她的人品如何,他应该很清楚,谁知在他眼里,自己竟是个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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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伤心?好像都不足以表达。
鼻子酸酸的,她强忍住泪意,对着秦时初的背影冷冷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秦时初的语气也不太好:“我没怎么想,我等你告诉我。”
回答他的,是简秋的一声冷笑。
车厢再次陷入寂静,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驾驶座的吴叔心里那个急呀。他当然知道先生是因为老父亲心理,想知道是哪个臭小子想把小姐从他身边抢走,这才追问的。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就算要问,也得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嘛。
现在闹得这么僵,说不得,只能他站出来当和事佬了。
趁着等红灯,他堆起笑容,对简秋说道:“小姐,你还记得那年跟先生去湘省旅游时,吃过的那几道土家菜吗?回来后你一直念念不忘,可惜咱们这边的土家菜做得不太地道。最近星湖引进了当地最专业的厨师,以后可以常常去吃喽。”
星湖是简秋最喜欢的一家私房菜,在羊城郊区,从学校开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怪不得秦时初还没到下班时间就过来了。
简秋此时当然没什么食欲,勉强回了个“嗯”,就没再吭声了。
这情形,吴叔也没法继续调解,只得默默叹口气。一边自我安慰地想着,兄妹哪有隔夜仇呢?说不定等下饭桌上,小姐想起先生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和宠爱,立马又兄妹情深了。
他将两人送到星湖,原本想着他们吃饭的时候会好好聊聊,这顿饭估计得吃很久,谁知约莫半个小时后,就接到了秦时初的电话,让他来接。
回去自然又是一路沉默,就连吴叔也有点受不了这氛围,车子快速地往秦家别墅开去。
到了别墅门口,车还没挺稳,简秋便拉开门走了下去,理都没理秦时初。
吴叔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再看看后座纹丝不动的老板,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了。因为不止小姐生气,先生好像也在生气。
这跟他和自家闺女闹矛盾的情形好像不太一样啊。
秦时初不动,他也没敢动,两人隔着半个车厢,沉默地坐着。车里没开灯,后视镜里映出秦时初模糊的轮廓,他一直望着简秋离开的方向,就像一座雕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时初终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别墅里静悄悄的,偌大的客厅一个人都没有,工人们都歇着了,只有厨房传来动静,是容姨在煮东西。秦时初走到厨房门口,容姨听到脚步声,转头见是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先生回来了。”
秦时初望着煤气炉上的瓦罐:“在煲什么?”
“祛湿汤。”容姨解释道,“最近不是回南天嘛,天气不好,人的情绪也受影响,喝点祛湿汤会好很多。本来你们今晚在外面吃饭,我打算明天再煲的,但是刚才看到小姐脸色不好,就想着还是煲一点。”她走过去揭开瓦罐的盖子,“我还加了些助眠的食材,先生,等下你也喝一碗吧。”
秦时初望了望楼梯的方向,半晌,点了下头。
5. 005
简秋回房后,灯也没开,就躺到了床上。窗帘敞着,昏黄的路灯光透了进来,在天花板上映出一个奇怪的图案。
简秋盯着那个图案,试图放空自己,然而心口那股闷气却始终挥之不去,堵得她很难受。
她心里清楚,自己此时的烦闷并非全是因为秦时初的误会,不过深层的原因她并不愿去探究。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外面突然传来扣扣扣的敲门声。不疾不徐,声音也很轻,彰显着门外之人的教养和风度。来的是谁,当然毋庸置疑。但简秋此时并不想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假装没听到。
过了约莫三分钟,敲门声再次响起,仍是先前的节奏,简秋也仍旧没有理会。
原本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较劲下去,谁知门外竟然传来容姨的声音。
“小姐,你睡了吗?”
居然不是秦时初?
简秋的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失望。秦时初来,她不想见;秦时初不来,她更郁闷了。
当然,失望归失望,她不可能迁怒到容姨身上,慢吞吞应了一声,磨磨蹭蹭起身下床,走去开门。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秦时初颀长的身影。
简秋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外面起风了,摇曳的树影映在旁边的茶色玻璃窗上,秦时初就站在那一片影子的旁边,周身笼罩着一层暖黄色的灯光。
简秋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秦时初的脸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清。
她抿了抿唇,转开目光,故意道:“容姨呢?”
“她还有事要忙,所以托我给你送汤。”
秦时初抬了抬手,简秋这才发现他提着一个汤煲。
“可以进去吗?”秦时初的语气中,求和的意味十分明显。
简秋冷哼一声,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转身便朝里走去。秦时初望着她不是很决绝的背影,弯了弯唇角,跟在后面。
简秋走到梳妆台边,拿起手机刷了起来,对跟进来的秦时初置之不理。
她的房间很大,除了一般姑娘家的闺房配置,还有专门摆放各种摄像器材和剪辑设备的地方,此外因为她时常忘我剪片,秦时初还专门隔出来一块,作为就餐区域,平时可以在这里吃些小点心。
秦时初进来后,径直走到餐桌旁,把汤煲放下。
简秋虽然盯着手机,但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只听汤煲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响动,之后就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秦时初居然就这样坐下了。
什么意思啊?
她偷偷转了下视角,用余光瞥了瞥,只见秦时初也掏出了手机,神情专注地在看着什么,一点都没有要坐过来的意思。
合着只是单纯地送汤,不是来哄人的啊?
简秋赌气地戳着手机,一不小心戳到了班级群里,正好有人甩出了一个链接,她直接点进去了。
是学校论坛的一个帖子,标题是《本校史上最茶的校花》,不用看内容,她也知道这帖子是谁发的,以及里面说了什么。
虽然知道肯定是自己不爱看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往下翻了翻,结果自然是越翻越生气。
正在咬牙切齿,忽然听到餐桌那边传来动静,她连忙竖起了耳朵,同时一点一点将视线挪过去。
秦时初在打电话,虽然刻意将声音放轻,但简秋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有点冷,总共只说了两句话,就干脆利落挂断了。
一句是“看到了吗”,一句是“马上去办”。
这口气,明显是在跟下属说话。好好好,跑她这里办公来了是吧?她霍地站起身,走到秦时初身边,准备将他赶出去。
秦时初抬起头来。
简秋气势汹汹:“你——”
话刚出口,她忽然瞥到秦时初的手机屏幕,居然停留在一个熟悉的界面——她刚才还在看的界面。
简秋:“?”
她的脑子懵了一瞬,等回过神来,伸手就去抢。才不要他看到那些诋毁自己的言论呢!
秦时初并没有跟她争,随便在屏幕上按了一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他这样顺从,简秋反而自我怀疑了一下,难道是看错了?接过手机,按了下刷新页面,果然刚才的界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
502badgetway。
她有点不敢相信,又刷新了几次,鲜红的几个字仍然横亘在屏幕上。她抬起头,犹犹豫豫地问道:“你干的?”
秦时初并不是学IT的,但他手下自有这样的人才,结合先前那通短暂的电话,简秋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他的手笔。但,还是想得到他本人的证实。
秦时初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难道你觉得,我会看着你被人欺负?”
简秋的鼻子忽地一酸,连忙别过头去。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护短”了,上一次,大概还得追溯到两人在乡下的那段日子。当然,并非是如今的秦时初不再保护她了,相反,自从将她接到秦家,秦时初对她的保护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但正因为保护得太好,没人能动她一根寒毛,也就无需秦时初替她出头了。
秦时初见她虽然没出声,但肩膀一直在轻微抖动,显然是在啜泣,内疚顿时更深了。他站起身,朝简秋靠近了半步,同时快速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从前做哥哥时的神态和动作,然后暗暗深吸一口气,将简秋揽入了怀中。
简秋个子不矮,但身形纤细,即使上了大三,依旧有明显的少女感。
五年来两人一直一起生活,秦时初对她自然是极为熟悉的,但直到此刻揽人入怀,方才发觉,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瘦一些,也软一些。
软得他忍不住心神一荡。
简秋没想到秦时初会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连啜泣都停下了。
其实小时候两人是很亲密的,秦时初常常牵着简秋的小手,带她去玩。有时简秋撒娇,他也会抱她、背她。不过那时简秋毕竟还小,两人又有着七岁的年龄差,再亲密的举动也不会让人往别的方面去想。
但分开的五年时光,将这一切都改变了。自从简秋到了秦家以后,虽然秦时初仍旧百般宠着她,却有意避免着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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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种“避嫌”是不动声色、潜移默化的,等简秋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维持这种相处模式很久了。
那么这一次,为什么又突然抱她呢?是因为下午的误会,让他太内疚?
简秋只是略想了一下,就把这个念头抛开了。因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么做了。那她少不得要趁着这个机会,得寸进尺地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她抬起眼。因为刚才的啜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些细碎的泪珠,就着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喊道:“哥——”
秦时初低低应了一声:“嗯?”
两人有着18cm的身高差,又贴得这样紧,从简秋的角度只能看到秦时初线条清晰的下巴,根本无从判断对方的情绪。
不管了,总得试试!
“明天早上你送我去教室。”她飞快地说完,紧张地等待着秦时初的回复。
秦时初那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这一要求背后的深意——如今她被同学误会跟郑远航有“奸情”,是插足陈郑二人的“小三”,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比郑远航更优秀的男人出现在身边,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一边是郑远航,一边是秦时初,先不说两人的家世背景、社会地位,光是看外形气质,傻子都知道该选谁。
两秒后,简秋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秦时初的回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却将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陈诗恬这一闹,让她跟秦时初的关系轻易就前进了一步,她巴不得这人一直闹下去呢,最好能闹到秦时初变成她的男朋友。
秦时初答应她之后,就松开了手,走到餐桌边,说道:“来,喝点祛湿汤,容姨特地煲的。”
他将汤煲打开,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碗筷和勺子,开始盛汤。简秋晚饭的时候因为赌气,并没有吃多少,此时心情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有点饿,闻到汤的香味,立马就坐了过去。
喝汤的时候她刷了下手机,把之前没看的微信消息都翻了一遍。这其中有陈诗恬发来的质问,自然没有一句好话,她扫了几眼,便毫不犹豫地把陈诗恬拉入了黑名单;还有郑远航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狠狠点了拒绝。此外就是一些同学旁敲侧击地打听事情的经过,这类消息简秋直接无视。
最后就剩下两个舍友了。
先前两人询问的时候,她有点破罐子破摔,抱着“爱信不信”的心态做了简单的回复。原以为她们会做和事佬,劝自己跟陈诗恬和解,结果两人的态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彭小梅]:我信你,你平时都懒得听诗恬哔哔,怎么会关注她喜欢的是谁呢?其实我也很烦她,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一天到晚像祥林嫂一样唠唠叨叨。只不过大家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才没直说。
[聂婧]:郑远航根本配不上你,我相信你眼光没那么差。
简秋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想不到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深交的舍友,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肯相信自己。她握着手机想了会儿,开始打字。
[剪秋]: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6. 006
第二天早上简秋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犹豫着要不要画个淡妆——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甚至有可能是她和秦时初感情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秦时初给她买过很多化妆品,她却极少化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想“悦”的,不过秦时初一人,可他们朝夕相处,秦时初对她的素颜熟得不能再熟,在他面前化妆似乎毫无意义。
何况,秦时初也不大关心这个,上次化妆,他不就没看出来么?
那么,化个妆惊艳一下那些不明真相就泼她脏水的吃瓜群众,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仅没受影响,反而更加明艳动人?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压了下去,那样也太重视他们了,属实没有必要。
算了!她站起身,理了理刘海,出门下楼。
秦时初已经在餐厅了,手里如常拿着一份杂志。这个在简秋眼里很特别的日子,在他那里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同。
简秋雀跃的心情有些冷却,不过看到墙上的挂钟时,又立马恢复了。秦时初比平常早起了二十分钟。从校门口到她上课的教室,走路最多只要十分钟,也就是说,秦时初大概还会停留一会儿,配合她做做戏。
她已经开始脑补那个画面了。
脚步轻快地走到秦时初身边,叫了声:“哥——”
秦时初的目光仍旧落在手里的杂志上,只随口“嗯”了声。简秋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他拿的并不是杂志,倒像是什么公司的产品宣传册,此时翻开的那页,正好是无人机。
简秋学的是摄影摄像,对无人机自然也是感兴趣的,正好接下来的一个拍摄计划就要用到无人机,于是拉了张椅子,坐到秦时初身边。
秦时初转头看了一眼,跟着便把宣传册递了过来:“这款无人机功能很全面,操作也简单,你看看喜不喜欢?”
听这口气,明显就是一直在帮她留意嘛。简秋心里甜滋滋的,接过册子认真看了起来。
如秦时初所说,这款无人机的功能真是特别全面,什么侦查森林火情啦,农业自动化监测啊,甚至还有军事和气象方面的功能。这种无人机当然不可能便宜,简秋瞅了眼价格,立刻拒绝了:“我不要。”
秦时初猜到她的心思:“一折呢,真不要?”
简秋惊讶:“有这种事?”
六位数的价格,打一折的话不就只有五位数了?
秦时初笑道:“这是老钟他们公司开发的新产品,最近跟秦氏有合作。我跟他说,如果这款产品能让我妹妹满意,就跟他们签约。”
简秋听到“老钟”两个字,顿时有点不高兴。上次钟胤说要追她,秦时初居然答应了,她那口气堵到现在都没消呢。
“怎么样,要不要?”秦时初一点也没看出她的不痛快,还在问着。
简秋撇了撇嘴。她确实说不出这款无人机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地方——唯一的缺点也被“一折”给消除了,但女孩子又不一定要讲道理,尤其是在宠自己的人面前。
“一架怎么够?”她把宣传册扔到桌子上,“我要十架,问他有没有这个诚意。”
秦时初叹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别闹。”
钟胤不是世家子弟,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康家庭,不过毕业后凭借自己的能力,短短几年就成了年薪百万的企业高管。但高管也不是就能一手遮天了,这种动辄六位数的无人机,他批一架可以,批十架就得有正当理由才行了。
讨好喜欢的姑娘,这可不是什么能让公司接受的正当理由。
当然,简秋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对钟胤的不满,并不是真的想跟他较这个劲。买不买这一折的无人机,秦时初自会从秦氏集团的角度去衡量,简秋不想背上“干政”的罪名。
秦氏的上一代掌门人,也即秦时初的父亲秦渊,如今已被彻底架空,不仅集团地位不保,就连手中的股份都没剩下多少,对于秦时初的威胁几乎为零。秦时初对亲爹都这么狠,对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自然更没有半点情分。秦家族谱上,秦时初这一辈只有两个人,他和简秋。
简秋的身份是秦夫人的女儿,是如今秦家唯一对外承认的大小姐。
但在简秋心里,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秦家人,所以凡是涉及家族和集团利益的事,她都会极力回避,一直谨守着自己“外姓人”的本分。
秦时初知道她的心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如常一起吃早餐,之后吴叔来接,车子径直朝羊城大学开去。
车上,简秋一直望着窗外。
无人机只是小插曲,接下来秦时初在她同学面前的出场才是重头戏。这戏,并不是演给那些同学看的,而是她这么多年暗恋生涯中勇敢迈出的第一步。
步子是迈出去了,她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虽然存着一丝侥幸,秦时初是接收到她的心意,并用这种方法做出正面回应,但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小,更大的可能是看不得她被人欺负,所以挺身而出给她撑场子,就像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做的那样。
她心里煎熬,却只能独自承受,甚至面上还得若无其事,不能让秦时初看出一丝端倪。
胡思乱想中,车子停在学校正门。简秋先下车,略等了片刻,秦时初走到了她身边,两人并肩朝前走去。
因为学生宿舍都在校内,所以这个点从校门口赶去上课的人并不多。但是进入教学区之后,就随处可见手里提着早餐、睡眼惺忪的学生。
两人走在路上着实有点扎眼,简秋被人围观惯了,本该习以为常,可是见到经过的女孩子都偷偷拿眼瞟秦时初,还三三两两小声议论,顿时起了醋意。
她微微垂眸,望着秦时初的胳膊,真想挽上去,向全世界宣示主权啊。
“在看什么?”秦时初冷不丁问道。
“没什么。”简秋慌忙别过头,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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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露自己的心事。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简秋想着要不要说几句话找补一下时,旁边的秦时初忽然抬手,勾住了她的胳膊。
简秋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震惊和狂喜同时在心底升起、翻腾。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正好跟秦时初四目相对,后者举起空着的右手,食指在唇上轻轻一竖:“嘘,那边是不是你的舍友?”
简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陈诗恬和彭小梅、聂婧一起走了过来。陈诗恬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一脸的忿忿不平,彭聂二人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礼貌地听着。
大概是秦时初的气场太强大,那边的三人很快发现了他们,一起望了过来。
简秋下意识想把秦时初挽得更紧些,但随即想到,那样倒显得自己小人得志了。对付陈诗恬这种绿茶,你越云淡风轻,她越无能狂怒。于是一脸淡然地望了回去。
很快,双方便在教学楼门口狭路相逢。
陈诗恬盯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臂,昨天没平息下去的嫉妒又开始疯狂滋长,语带讥讽地说道:“简秋,这人该不会是你的——”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将想象的空间留给两位舍友。
秦时初已近而立,而且周身的气度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社会高层人物,简秋的身份背景又从未公开,众人眼里她除了长相出众,也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突然“傍上”了这种男人,由不得人不多想。
简秋刚想刺陈诗恬两句,不料胳膊突然一紧,跟着秦时初的声音响起:“小秋,你怎么会有这样没礼貌的朋友?”
语气里带着点温柔的责备,似乎是在说,你不该误交损友。
简秋心里爽呆了,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啊,她配合地撇清关系:“不是朋友,一个系的。”
“哦。”秦时初轻轻一点头,“那走吧。”
陈诗恬被人这么当面打脸,原本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她是沉不住气的人,当下就想怼回去,可是朝秦时初一瞥,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那目光跟昨天简直一模一样,陈诗恬下意识便有些害怕。
一时胆怯失了先机,等想要反击的时候,气势已经萎了。
彭小梅趁机道:“我们快去教室吧,诗恬你不是说把作业借我抄吗?等会儿来不及了,洪老头又要扣我平时分。”
这个台阶铺得很及时,陈诗恬再望了秦时初一眼,咬着牙跟着两个舍友走了。
上课高峰期,经过的当然不止她们几个,三人还没从视线中消失,另一个人已经急匆匆靠了过来。
“简秋——”郑远航昨天想加简秋微信好友,解释自己跟陈诗恬之间的事,结果简秋根本不理,以至于失眠了一夜,此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模样有点狼狈。
简秋一看到他就烦,并不打算理会,正要迈步,忽然察觉胳膊一紧。转头一看,秦时初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7. 007
简秋皱了皱眉,她并不想秦时初跟郑远航有任何交集,尤其是在秦时初已经有过误会的情况下。可是教学楼门口人来人往,总不好在这里跟秦时初起争执。
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郑远航见她没有像昨天那样对自己避之不及,大喜,快步走到了她面前。至于旁边的秦时初,他虽然看到了,但此时根本顾不上,他太想把误会解释清楚了。
二十出头的大男生,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什么都写在脸上。秦时初只瞅了一眼,就断定这小子不具备任何威胁。
但是,教训还是要给的,不然谁都敢觊觎他家小秋。
“简秋,你听我说。”郑远航语气很急,“一直以来都是陈诗恬单方面追我,我从来没有接受过她,也没有接受过她的任何礼物,我喜欢的只有你——”
简秋打断他:“这些话你昨天就说过了。”
郑远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简秋本来就烦他,见状更不想理,拽了下秦时初的胳膊,示意两人赶紧走。
孰料秦时初仍旧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的目光落在郑远航略显稚嫩的脸上,语气冷淡:“你是来解释还是来表白的?”
“我——”郑远航被问得有点窘迫。他原本的打算是先解释,然后表白,然而第一步就被简秋扼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敢再看简秋,目光无处安放,胡乱瞟着,突然,他看到了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胳膊。
郑远航:“?”
简秋已经有男朋友了?之前没听人说过啊。
他抬起头,打量着这个男人。对方个子很高,这是他先前就有的印象,此时再看,才发现那张脸实在是英俊,自己作为同性,只看一眼便觉自惭形秽。而更让人沮丧的,是对方身上那股成熟淡漠的气度。对比之下,毛毛躁躁的自己简直就像个小孩子。
他艰难地问道:“简秋,这位是你的?”
简秋倒是想向所有人宣布,秦时初是她的男朋友,可惜没征得本人同意,并不敢如此。虽然秦时初不可能当面否认,让她难堪,但万一事后刻意向她“澄清”呢?那不是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郑远航见简秋不答,心中又升起了希望,正想开口,就听英俊的男人淡淡来了句:“你说呢?”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可没有半分“问”的意思。
郑远航顿时心如死灰。他从大一入学起就暗恋简秋,当然不甘心就这么失败,可是看看眼前的男人,再看看自己,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连一点竞争的心思都兴不起。
他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表现得有风度一些:“简秋,祝福你们。”
这话深得简秋之心,她对郑远航的观感也大为改善,点头道:“谢谢。”
郑远航低头往前走,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颓丧的气息,简秋脸上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秦时初正好见到,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一股火来,对着郑远航的背影叫道:“小朋友。”
郑远航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叫自己,脚步没停。秦时初略微加大了一点音量:“郑远航小朋友。”
郑远航回头:“?”
自从幼儿园毕业,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
秦时初直视着他:“人要学会分辨‘理想’和‘幻想’的区别。”
郑远航不是傻子,对方就差指着鼻子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但凡是个雄性,就忍不了。他咬了咬牙,正要反击,只听秦时初又道:“还有,把你的烂桃花处理好,别用自己的感情去道德绑架别人。”
郑远航愣了下。
他当然知道自己和陈诗恬的事给简秋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但是道德绑架?
“我没想过道德绑架简秋。”他气愤地说道。
“是吗?”秦时初冷笑了声,“如果你不是认为自己的感情必须得到回应,为什么在小秋拒绝你之后,再次跑来解释和表白?”
“我——”郑远航感到强烈的羞辱,却又无法反驳,因为秦时初的话太过一针见血了,他确实是想把自己和陈诗恬的事解释清楚,并借此表达对简秋的痴心,希望能得到简秋的垂爱,抱得美人归。哪怕昨晚看到了论坛的帖子,他想的也只是这个,而不是这件事会给简秋带来多大的困扰。
大男生傻了似的站在原地,身影孤单可怜。
秦时初对他可没有半分同情心,见简秋还在看,强势地拽了她一下:“走了。”
简秋被迫跟着他往前走,心里暗暗纳罕。她因为郑远航受了委屈,秦时初对郑远航不满理所当然,但这些年来,秦时初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了,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实在非常罕见。
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还没想明白,秦时初却停了下来。她疑惑地抬眼看他,后者无奈地说道:“哪个教室?”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看了下,原来已经走到地方了。
“就是这里。”
因为刚才耽误了太多时间,此时已经临近上课了,门口有很多急匆匆赶来的同学,见到他俩,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在各种审视的目光中,秦时初非常绅士地弯下腰,贴近她的耳垂,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让吴叔来接你。”
简秋压抑着剧烈的心跳,冷静地点点头:“好。”
秦时初松开手,简秋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上课铃正好于这个时候响起,周围嗡嗡嗡的议论声逐渐平息下来。她把书摊开放在桌上,目光却偷偷瞥向窗外。
秦时初独自朝校门口走去,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颀长的身影渐去渐远,有点缥缈,又有点出尘。
等到再也看不见人了,简秋这才收回目光。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拿过来一看,是彭小梅和聂婧发来的微信。对于突然出现的帅哥,两人都好奇极了,纷纷询问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简秋想了一会儿,给她们分别回了个跳舞的表情。
她没有承认,但这反应在别人看来,那就是教科书般的“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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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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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羊城大学,回到车上,吴叔见他眉头微蹙,忍不住有些奇怪。送小姐去教室而已,还能发生什么意外不成?
莫非是遇到了追求小姐的那个男同学?
唉,这老丈人挑女婿的心态真是要不得,要给年轻人自由恋爱的空间才对嘛。
不过这话吴叔可不敢再说了,虽然他在秦家服务几十年,秦时初对他很是尊敬,但两人毕竟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先前他提过这事,秦时初没有明确表态,再喋喋不休的话就逾越了。
回到公司,秦时初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如常处理着公事。
十点,特助季月尘来汇报,说有客到访。秦时初眼也没抬:“让他进来。”
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只有一项,就是跟钟胤的公司签约。
谁知季月尘听了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支吾道:“秦总……”
秦时初看过来:“怎么?”
季月尘小声道:“老爷子也来了。”
秦时初的声音冷了下来:“需要我教你怎么做?”
季月尘立马道:“我知道了,秦总。”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钟胤出现在了门口。他身后,季月尘伸手拦着气急败坏的秦渊,后者破口大骂:“秦时初你个畜生,这样对你亲爹,你不得好死!”
季月尘礼貌又强硬地劝解着:“秦老先生,秦总现在有公事要谈,请您再耐心等待一会儿,他谈完公事自然会接见您的。”
“接见”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老爷子。曾几何时,整个秦氏都是他的,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如今却落魄到要等自己儿子“接见”的地步。
他整个人都被愤怒包裹着,见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推开季月尘,走上前去对着门狠狠踹了几脚。
季月尘连忙上前阻止:“秦老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秦渊正要开骂,他又压低声音威胁:“您知道秦总的性格,如果您今天来不是单纯地发泄不满,那么冷静对您来说是最有利的。”
父子俩早已势成水火,秦渊也不会闲到跑来公司给自己找不痛快——集团的高层早已里里外外换了个遍,都只认秦时初这个老板,谁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事,这事必须得秦时初点头才行。如季月尘所说,如果闹得太僵,凭秦时初的性格,事情多半就成不了了。
他忍气吞声地退回到外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上却不肯示弱:“我看这逆子什么时候出来!”
季月尘给他泡了杯茶,他端起来呷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秦时初跟那丫头怎么样了?”
季月尘当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丫头”指的是谁:“秦总跟小姐的关系一直挺好的。”
秦渊猛地一拍桌子:“一个乡下野丫头罢了,她算哪门子的小姐?”
季月尘不慌不忙地收拾溅落出来的茶水,一边说:“您稍安勿躁。”
心里却冷笑了一声,野丫头?你那堆私生女加起来,都不如简小姐一根毛。
8. 008
办公室里,钟胤对着外面努了努嘴:“老头还是这么火爆,真担心他会脑溢血呢。”
秦时初冷漠地说道:“那不挺好,少受几年罪。”
语气中没有半点父子之情,钟胤啧了一声。秦时初虽然从未跟他们说起过秦家那些糟心事,但两人是大学舍友,相处四年,有些事即使不说,钟胤也知道个大概。
当年,那老头对秦时初母子,可也没有心慈手软过。
父子俩都是狠角色,不过终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
钟胤能理解老头的不甘——在商场纵横大半生,罕逢敌手,一直把偌大的秦氏集团牢牢掌握在手中。谁知老来翻车,在亲生儿子面前一败涂地,这搁谁能甘心呢?但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三天两头来闹,连最后的风度和尊严都没了。
如今的老头,就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钟胤知道秦时初不愿意提起老头,自己的来意也不是这个,于是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怎么样,那无人机打动咱妹没有?”
秦时初冷冷淡淡:“没有。”
钟胤挑眉:“不能吧?这款产品的价——”他顿了下,在秦总面前谈价格,也太自取其辱了,连忙改口,“这款产品的功能很齐全啊。”
秦时初轻嗤:“你是想让我妹妹用它去喷洒农药,还是送外卖啊?”
钟胤:“……”
被他这么一说,感觉产品直降了好几个档次。
他悻悻然道:“你嘴巴积点德。”
秦时初睨他:“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那当然不是。他是代表自家公司来的,上次在视频会议里,双方已经敲定了合作细则,这次是来签订正式合约的。
两人很快把公事搞定,钟胤再次提起简秋:“下个月羊城大学百年校庆,我们老板娘是荣誉校友,赞助了一场盛大的无人机表演。我把调试和彩排的差事要了过来,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的好秦哥,你帮兄弟安排安排呗。”
之前钟胤说要追简秋,秦时初默认了,所以钟胤说话也就没有顾忌。何况,安排两人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都是正常交际,又不是对简秋有什么不轨之心,想来秦时初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拒绝。
没曾想,秦时初听到这话,脸色却有点沉,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钟胤小心翼翼地唤道:“秦哥?”
妹妹都成年了,还舍不得咋滴?
秦时初盯着他,一脸嫌弃:“你这种心机狗,配不上我妹妹。”
钟胤觉得很冤枉:“这怎么是心机狗呢?这不是资源的合理分配吗?”
见秦时初不答,他放软语气:“秦哥你想想,给妹妹找个知根知底的,不比看着她跟外面的黄毛跑了强啊?”
秦时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底晦暗难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再说。”
钟胤离开秦时初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外面的秦渊灌了一肚子浓茶,不但没有冷静下来,怒火反而越来越盛。季月尘一直跟在旁边,美其名曰“陪客”,实际是防着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老爷子年近六旬,经历了被儿子夺权的巨大打击,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根本拿年轻力壮的特助没办法,只能用言语发泄自己的不满。但这些年季月尘早就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得滴水不漏。
见到钟胤出来,老爷子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就朝办公室走去,生怕秦时初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将他挡在门外。
钟胤见到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拦一下。紧随其后的季月尘连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用理会。他想了下,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于是点点头,径直离开了。
秦渊进去以后,抬腿把门踹关上,打定主意要跟儿子来场一对一的“交战”。
秦时初眼尾都没扫他一下,仍旧盯着电脑屏幕。秦渊气冲冲走过去,伸手将显示器关掉,怒喝:“秦时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秦时初平静地回答他:“没有。”
“你!”秦渊指着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秦时初任他一个人在那儿生气,起身拿着杯子去接水。他一走,秦渊的动作顿时显得很滑稽,老爷子咬了咬牙,把手放了下去。一边提醒自己,今天是来办正事的,要沉得住气。
等秦时初接完水,坐回椅子上,他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些:“下周三时妍和周家三少在月潭宾馆举行婚礼。”
秦时初冷漠地回道:“关我什么事?”
秦渊深吸两口气:“时妍是你亲妹妹,你应该去参加她的婚礼。”
“哪里冒出来的亲妹妹?我们秦家族谱上可没有这个名字。”秦时初低头喝了两口水,神情闲淡,明明只是普通的纯净水,硬是给他喝出了老同兴的架势。
一提到族谱,秦渊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他想把那群私生子女的名字写上族谱,可惜那时秦时初的爷爷还在世,硬是不允许,理由是血统不正。
好不容易熬死了老太爷,眼看自己就要一手遮天,谁知就在此时,刚大学毕业的秦时初突然联合十来个集团元老发难,在长达两年的混战之后,他这一派的人被整个肃清,无论秦家还是秦氏集团都落到了秦时初手里。
秦渊自身难保,更别提让那些私生子女认祖归宗了。更让人气愤的是,秦时初居然把简秋的名字写到了族谱上。
简秋只不过是厨娘的女儿!
这不仅是对秦家的侮辱,更是对他秦渊莫大的侮辱。他疼爱的那些儿女,地位居然还不如一个跟秦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乡下野丫头!
“时妍的婚礼你必须去,哪怕只是现个身。”秦渊不容置喙地说道。
周氏虽然不如秦氏,但也是羊城有名的世家,现任家主有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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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老三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如果秦渊还是秦氏的掌舵人,自然是看不上老三的,但他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能让女儿搭上周家三少已是大费周折。
所以他必须来找秦时初,只要后者在婚礼上现身,秦时妍在周家的地步立时就会变得不同。
秦时初嗤笑了一声,对于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完全不为所动。
秦渊盯着儿子那张英俊的脸。父子俩长得并不像,秦时初无论性格还是外貌都继承自母亲,这也是秦渊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跟他相反,秦时妍倒像是和秦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秦时妍是秦渊的初恋给他生的,在他心里的地位自然无可比拟。
秦渊想给女儿最好的,可如今女儿的前程却系于秦时初之手,他只能拉下这张老脸,来找秦时初。原想着,自己到底是他亲爹,无论过去再多恩怨,毕竟血浓于水,他多少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然而看秦时初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此事多半要黄。
他一大早就赶到公司,被秦时初晾了几个小时,急怒攻心,根本没去深想如果事情不成会怎样,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来硬的。
有求于人,只能放低姿态。
“周家的产业涉猎很广,如果能结成姻亲,对秦氏以后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他耐着性子说道。
秦时初是个商人,还是个很有野心的商人,亲情打动不了他,利益总可以吧?
“秦氏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秦时初放下喝了一半的杯子,将先前被强行关闭的显示器打开,继续工作起来。
秦渊有点慌了,正想说什么,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季月尘在外面说:“秦总,您的午餐到了。”
秦时初一边敲击键盘,一边道:“拿进来吧。”
秦渊看着季月尘走进来,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对秦时初道:“你不去也行,让小季跟我去一趟。”
季月尘是跟着秦渊打江山的功臣,是他的绝对心腹之一,他到场也就约莫等于秦时初到场了。
秦时初没答话。
季月尘立刻会意,堆起礼貌的微笑说道:“对不起,秦老先生,下周三我有公事在身,不能去给贵千金捧场了,还请谅解。”
显然,两人刚才的对话他全听到了。一般助理哪敢偷听老板谈话?肯定是秦时初默许的,再加上那划清界限的“贵千金”三个字,秦渊忍了一上午的火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
“秦时初,这些年你一直把那野丫头养在身边,真以为打着兄妹的幌子,别人就看不出你的居心?”秦渊讥讽道,“怎么样,乡下小趴菜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秦时初脸色一沉:“你嘴巴放干净点。”
秦渊走近儿子,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不会以为简雯欣夫妇死了,当年的事就能一笔勾销吧?我不妨告诉你,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如今在我手里。你说,如果你的小趴菜知道了父母去世的真相,会不会恨你呢?”
9. 009
今天一整天都是课,简秋心不在焉地在教学楼之间穿梭,心里却只想着晚上跟秦时初一起吃饭的事。
虽然他们经常一起吃饭,但总觉得经过了早上的事,这顿饭意义就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眼看就要熬到头了,忽然收到辅导员的微信,让她放学去办公室一趟,说要跟她聊聊天。简秋觉得奇怪,她跟辅导员关系又不亲近,无缘无故有什么好聊的呢?
难道是因为她和陈诗恬、郑远航之间的“三角恋”闹得太厉害,辅导员觉得影响不好,所以才找她谈话?
那就谈呗,反正她问心无愧,只希望辅导员不要太啰嗦,耽误她跟秦时初共进晚餐。
辅导员办公室跟教学楼不在一个院区,简秋到达的时候,辅导员正在煮茶,橙色的果茶飘着香味,让办公室显得很温馨。
“简秋,过来坐。”
辅导员是早几届毕业的学姐,长相温柔和蔼,一边招呼简秋,一边倒了杯果茶给她:“最近新学到的配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简秋虽然想“速战速决”,但总不能直接说:“老师我很忙,有话你就直说吧,别耽误我的时间。”
只好接过杯子,在辅导员对面坐下,低头抿了一口。
辅导员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好不好喝?”
简秋平时很少喝果茶,只觉味道甜津津的,于是点头:“好喝。”
辅导员看上去很开心:“太好了!”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捧着喝了好几口,忽然又惆怅起来,“要是我妈还在就好了,她一直很喜欢喝果茶。”
简秋立时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简雯欣能做秦家厨娘,厨艺自然是不用说的,本想传授给女儿,只可惜简秋小时候对这事一点都不上心,连个皮毛都没学到。而等她想好好学,亲手做一顿大餐给母亲吃的时候,简雯欣已经不在了。
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心情,她最是明白。
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连忙别过头,借着整理鬓发的机会偷偷擦了擦。但这一幕,还是被辅导员看到了。
辅导员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也想起妈妈了?”
简秋缓缓抬头:“你怎么知道?”
辅导员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有位校友为学校捐赠了一大笔助学款,咱们影视学院也分到了一些名额。院领导的意思呢,就是受助对象不要和之前已经拿过助学金的人重复,所以我就挨个翻了下大家的资料,发现你父母都已经过世了。简秋,你需要帮助吗?需要的话,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原来是为了这个,简秋摇摇头:“不需要。”
“没关系的,简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顾忌什么。”辅导员见她拒绝得干脆,苦口婆心地劝道,“申请助学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不是逞强,是确实不需要。”简秋一口气把果茶喝完,轻轻将杯子放到桌上,“谢谢唐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哎,你等等——”辅导员着急忙慌地站起身,差点连茶壶也打翻了,“我还有事跟你说。”
简秋虽然想赶紧去见秦时初,但看辅导员这副神情,还是坐了回去。
辅导员欲言又止,看得出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很是为难。
此时简秋怎么还会不明白?什么果茶,什么助学金,只不过是用来煽情和做铺垫的,居然连去世的母亲都能拿出来利用,简秋对这位辅导员的好感顿时全无,冷硬地说道:“唐老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辅导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简秋,我只比你们大了三岁,相互之间没有代沟,你们的想法我都能理解。人的一生中,总是面临着很多诱惑,尤其身处困境的时候,对于‘捷径’会更加渴望。但我们要清醒,不能被途中的‘乱花’迷了眼,你明白吗?”
简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捷径,什么乱花?她究竟在说什么?
“唐老师,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
辅导员重重叹了口气:“简秋,这又是何必呢?”
明明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对方却一副“你知道,你就是知道”的架势,简秋愈加厌烦,索性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着。
最后还是辅导员演不下去了:“简秋,有同学向学院举报,说你被富商包养。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无论对你个人还是对学院,影响都很恶劣,所以院领导让我私下里先找你问问情况。”
简秋脑子懵了一瞬:“什么包养?”随即回过神来,“是陈诗恬举报的吧?”
早上那一幕,想必深深刺痛了陈诗恬那颗敏感又善妒的心,居然这么不要脸,将偌大一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更可笑的是,这么严重的指责,学院居然不进行任何调查,就直接找她本人兴师问罪来了。
辅导员见她神色忿忿,忙道:“不是陈同学举报的,至于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简秋气道:“唐老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就连法律给人定罪,都讲究人证物证,学院还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不成?”
辅导员怕她情绪激动下做出什么事来,连忙安抚:“你误会了简秋,我只是找你问一下情况,没有给你定罪的意思。”
简秋冷冷道:“你刚才那一大段话,什么人生面临诱惑,什么想走捷径,不就是在暗示我禁不住金钱的诱惑,走被包养这条‘捷径’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儿演什么聊斋呢?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尽管去查吧。但是如果最终拿不出我被包养的证据,学院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简秋说完这番话,就准备离开。
刚才一直很和蔼的辅导员此时再也绷不住了,冷笑道:“我看过照片了,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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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的总裁对吧?”
她能说出秦时初的名字和身份,简秋并不意外。秦时初虽然低调,但秦氏集团的地位摆在那里,网上不可能没有他的任何信息。辅导员手里有照片的话,要查到是不难的。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辅导员:“是又怎样?他结婚了吗?我是第三者吗?”
辅导员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他会跟你结婚吧?简秋,你只是粤北小山村的一个孤女而已,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也还是会娶跟他身世相当的人,这种豪门公子的婚姻,都是利益为先的。”她走近简秋,“你该关注一下新闻的,秦氏集团和周氏集团马上就要联姻了。”
简秋身子一僵,联姻?她从来没听秦时初提起过,也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片言只语。
辅导员见她这样,又起了同情心,声音放轻:“没关系的简秋,每个女孩都做过灰姑娘的梦,秦时初确实是女孩子们的梦中情人类型。”
别说简秋这样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就是工作了几年的她,在看到秦时初的照片时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她语重心长道:“只要及时清醒过来,从梦中抽身,你的未来仍旧一片光明。”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简秋的肩膀,动作和声音都相当温柔。
简秋终于从愣怔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将她的手拍开了。
辅导员有点不悦:“你——”
“唐老师,谢谢你的忠告,我也有个建议给你。”简秋笑了下,笑容却没到眼底,“你只是个大学辅导员,就别扮演豪门婆婆的角色了。”
至此,师生之间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下去了。简秋看也没看脸色铁青的辅导员一眼,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她在校园里胡乱走了几圈,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辅导员的话把她心病都勾了起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和秦时初之间的那条鸿沟有多大。辅导员的话虽然难听,却有几分在理。像秦时初那种地位的人,婚姻对他们来说,很多时候意味着合作与利益,“喜欢谁”和“娶谁”,根本就是两个命题。
何况,秦时初一直都当她是妹妹,从来没表现出对她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打下“秦氏集团”、“周氏集团”,点击搜索,一下子跳出来一堆网页链接,基本都跟“联姻”有关。
她的手有点抖。
正想点开细看,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是秦时初的名字。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久,这才接了起来。
“小秋,你还没放学?”秦时初在电话那头问道。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离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我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马上过来,你在校门口等我一下。”
“好。”
简秋收起手机,重重吐出一口气。关于秦周两家联姻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网上怎么传,她都不信,她要听秦时初亲口告诉自己。
10. 010
秦时初挂了电话,打开笔记本电脑看起了工作邮件。对于简秋的话,他并没有在意,去图书馆借书太正常不过了。
过了一会儿,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跟着吴叔下了车。秦时初朝另一边望去,只见简秋背着书包走了过来。
回南天还没结束,空气仍旧很潮,今天又是阴天,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一片灰蒙蒙中,明眸皓齿的姑娘仿佛一道光,蛮横地地照进了男人心里。
秦时初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
那年秦时初十四岁,秦家一片混乱。秦渊公然带着几个情妇出入各种场所,甚至在秦家老宅附近给她们安排了住处,就像古代的皇帝一样,每天翻牌子“宠幸”她们。其中最“得宠”的一个,是秦渊的初恋,也就是秦时妍的母亲。
这女人行事高调,仗着秦渊撑腰,三天两头就跑去老宅给秦夫人添堵。秦夫人也是老江湖了,自然没把这些粗浅的手段放在眼里,一直波澜不惊。
然后有一天,她养的一只猫死了,被毒死的。
那一天,秦时初第一次从母亲优雅从容的脸上看到了惊慌,没过多久,他就被送到了乡下简家。
因为要保密,所以秦夫人没有跟来,随行的只有一个保镖。保镖将秦时初送到镇上,交到了简雯欣手里。那时镇上到村里还没有公交车,两人是走回去的。路上,秦时初一直沉默着。不管多早熟,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终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简雯欣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始给他讲起了自己的独生女儿。
秦时初听得更加郁结。弟弟妹妹他有很多,全都是心肠歹毒惹人厌烦的货色,对于这种生物,他不但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巴不得他们全部去死。
直到他看见简秋。
两人到达简家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七岁的小女孩站在朝阳里,咬着手指望着他。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又大又亮,在简雯欣介绍“这是哥哥”时,小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他们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真心喜欢自己,哪些人是做表面功夫。
初次见面,秦时初就从心里接受了这个“妹妹”。
简家的条件比村里其他人要好一些,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房,简雯欣将秦时初安排在二楼。整理房间的时候,秦时初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透过窗帘缝隙望去,见到简秋跟一个小女孩缩在一楼的草垛后面。
两个小姑娘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足以让二楼的秦时初听到,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于是秦时初将两人的话全部听了去。
小女孩:你哪里冒出来的哥哥?
简秋:你别管,反正我有哥哥了。
小女孩: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哥哥我也有啊。
简秋:我哥比你哥高,还比你哥能打!
小女孩朝秦时初的房间望了一眼,只见到一个长长的影子映在窗帘上,确实比自家哥哥高很多,但是——
“你哥没我哥壮,才打不过我哥呢!”
简秋叉着腰,骄傲得像一只小公鸡:“我亲眼看到我哥单手提着一个这么大——”她张开瘦弱的胳膊比了个巨大的圈,“可以装下两个你哥的行李箱,就这么上了楼。”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一口气都没喘!”
秦时初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哥,你笑什么呢?”身边蓦然传来简秋的声音,将秦时初从十多年前的回忆中强行拽了回来。
秦时初转过头来,眼神温柔:“没什么,你借了什么书?”
“嗯?”简秋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用了“去图书馆借书”的借口,支吾道,“两本专业参考书。”
秦时初只是随口一提,问完就完事。见简秋把书包放下,探身过去,给她系好安全带。简秋身上还带着一些潮气,夹杂着女孩特有的清香,近距离接触,秦时初的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想去哪里吃?”他坐直身子,收敛心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简秋满脑子都是秦周联姻,哪有心思去想吃什么?心不在焉地说道:“都行。”
“那回家吃吧。”秦时初逗她。
“嗯。”简秋根本没听进去,随便应了一声。
吴叔通过后视镜做了个嘴型:“回家?”
秦时初皱着眉点了点头。
车子稳稳地朝别墅开去,简秋盯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心里纠结得不行。先前没见到秦时初时,她想要问个明白的心思非常坚定,但此时两人近在咫尺,她的勇气反而所剩无几。
她怕,怕得到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她不说话,秦时初也没开口,车厢里只有抽湿机发出的轻微噪声,听得人心也有点躁。车窗外阴沉沉的,潮湿的水汽几乎肉眼可见,随着车子的前行扑面而来。简秋的心脏像是被这水汽裹住了,连正常跳动都有些费力。
“不舒服?”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挨了下她的额头。
简秋感觉自己被电了一下,尽管很短暂,却让她麻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大脑转速更慢了,半晌才生硬地回道:“没有。”
“那就是有心事。”秦时初肯定地说。
简秋下意识便想否认,随即又想道,否认什么呢?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询问时机吗?
“哥。”她猛地转头,直勾勾盯着秦时初,“听说秦氏集团和周氏集团要联姻了,有这回事吗?”
秦时初脸色变了变:“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简秋固执地问道,“你就说,是不是真的?”
只要他回答“是”,那她从此就死了这条心,再也不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秦时初率先转开了目光。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迟些再跟你说。”
这敷衍的态度让简秋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如果他并没有打算商业联姻,为什么不直接否认呢?还是说,他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一直瞒着,如今事情败露,怕她影响这桩婚事,便打算先安抚住,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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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算什么?一个痴心妄想、无理取闹的小丑?
简秋双手交握,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强迫自己不要在秦时初面前失态。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气氛几乎降到冰点。吴叔几次张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又怕适得其反,反而让两人的关系更僵。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别墅,仍旧是简秋先下车,头也没回便走了。剧情简直跟昨晚两人吵架后一模一样。
吴叔望着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小心翼翼地叫道:“先生——”
秦时初没等他说下去:“吴叔,辛苦你一趟,去星湖给小秋打包晚饭回来。”
这是不让他掺和的意思,吴叔跟了秦时初这么多年,岂能不明白?唯有默默叹了口气,应道:“好的。”
秦时初下了车,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拿起手机打给季月尘:“老头那边的人,最近有接触过小秋吗?”
阴沉的语气把电话那边的季月尘吓了一跳:“应该没……没吧?”
当初将简秋接到秦家后,秦时初就让季月尘找人盯着秦渊那帮人,不让他们靠近简秋一步,五年来一直没出过任何纰漏,老板却突然问责,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秦时初道:“刚才小秋问我,秦氏集团是不是要跟周氏集团联姻。”
季月尘的心猛地一沉。
秦时妍和周三少的婚事,外界早就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至于是好事者的猜测,还是老头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就不得而知了。之前周家曾非常隐晦地向季月尘探过口风,毕竟两家若是联姻,周家将得到极大的好处。但季月尘一手太极耍得炉火纯青,愣是没给对方任何有用的信息,周家也就缩了回去,一直保持观望状态。
所以老头才那么着急,一定要逼秦时初出席两人的婚礼——没有秦时初撑腰,凭周三少在家族的地位,秦时妍嫁过去肯定会受苦。
季月尘很清楚自家老板的态度,如果给秦渊那些私生子女的仇恨值排个队,秦时妍绝对高居榜首,而且甩开其他人起码十八条街。要是她被婆家虐待,秦时初肯定是乐见其成的,怎么可能反过来给她撑腰?
上午在办公室,老头黔驴技穷,只能用简秋小姐来威胁老板。但他说的那些,老板早有准备,并且一直以来都严密防范着,所以季月尘虽然立刻加大了布置,但并不紧张。
谁能想到,老头居然能突破他们设置的重重防线,把消息传到简秋小姐那里。
秦时妍和周三少的婚事是小,怕的是老头还跟她说了其他不该说的,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季月尘着急起来:“秦总,我立刻去查。”
秦时初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此时本是黄昏,但阴沉潮湿的空气硬是把天色拖入了黑暗中。秦时初抬头望着别墅的方向,简秋的房间亮着灯,遮光窗帘没有拉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纱帘覆着,隐约可以看到简秋纤细的身影在屋内走动。
他的脑海中蓦然响起老头的话。
“你说,如果你的小趴菜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你呢?”
11. 011
钟胤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班,忽然接到秦时初的电话:“出来喝酒。”
他条件反射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七点,虽然外面已经全黑了,但这个点喝酒似乎太早了些。本想调侃秦时初几句,猛然想到,这位哥会不会是心情不好,想要喝闷酒啊?
上午在秦氏遇到老头,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父子俩的正面交锋,但想来不可能是愉快的。别看秦时初总是一副平淡冷漠的样子,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是个很重亲情的人。
当初老头但凡收敛一点,父子俩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地点。”
秦时初报了一家会所的名字,钟胤问道:“要不要叫德子,阿发一起来?”
古德文和陈顺发是两人的大学同学,上学时关系就很好,毕业后也没断了联系。之前钟胤一直在德国总部,古陈二人也在别的城市,所以基本没什么交集。但不久前因为工作调动,四人齐聚羊城了。
“可以,你约。”秦时初的声音听上去丧丧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问题好像有点严重,钟胤连忙打电话约人,然后火速赶往那家会所。
他到的时候,秦时初已经到了,手里捏着个酒杯,孤零零地坐在包厢里。
见到钟胤,他略略举了下酒杯,算作是打招呼,跟着便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钟胤看得目瞪口呆,那杯子可不小,这满满一杯白的下去,后劲可大了。
“哎呦我的秦哥,这是怎么了?”眼见秦时初又开始倒酒,钟胤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酒瓶抢了,“有啥想不开的,跟兄弟说说,咱不至于这样哈。”
秦时初盯着他手里的酒瓶看了几眼,把杯子放下了。
“咋地啦我的哥?”钟胤坐到他身边,问道,“老头又发疯啦?”
秦时初讥笑了一声:“我管他发疯还是去死呢。”
听这口气,不像是老头导致的,莫非是因为女人?
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就秦时初的条件,大学的时候明里暗里喜欢他的人可以绕学校好几圈,可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动心。那时钟胤他们这群死党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定地认为秦时初心里有个白月光,另一派则严重怀疑他喜欢的是男人。
对于两派的争执,秦时初只丢下“无聊”两个字,就不再理会了。如今蓦然得知,他可能是为了某个女人在烦恼,钟胤怎能不震惊?
“你这是为情所困呢?”他问道。
秦时初没好气:“滚。”
钟胤笑拿不准他现在的阴郁值是多少,不敢开玩笑,只得重重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时初忽然道:“问你个问题。”
钟胤:“你说。”
秦时初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问道:“如果有一样东西,你很想要,但是又不能要,怎么办?”
钟胤不明白:“想要就要呗,有啥不能要的?”
秦时初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钟胤:“……”
笃定我不懂,那你还问?
就在他想抗议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古德文和陈顺发一起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会所的经理。秦时初常来这个会所,对于这种大客户,会所自然有最周到的服务,经理亲自将他们平常爱喝的酒送了过来,还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
古德文见包厢有点冷清,对经理说道:“叫几个姑娘过来陪酒。”
经理环顾一圈,说道:“三位?”
古德文点头:“对。”
虽然是四个人喝酒,但秦时初一向不近女色,不仅古德文他们这些朋友知道,就连经理也很了解。
结果钟胤叫道:“两个就够了,我不需要!”
古德文惊讶地望着他:“你转性了?”
钟胤这人从不跟女人乱搞关系,但在娱乐场所一向放得开——逢场作戏嘛,又不会把风月场里的女人带回家,突然拒绝陪酒女,由不得古德文不惊讶。
钟胤望着秦时初:“秦哥,你看到了啊,妹夫我可是改邪归正,要好好过日子的人。”
古德文和陈顺发面面相觑,片刻后同时失声:“什么妹夫?”
秦时初冷声对经理说:“给他挑个最浪的来,不浪我把你们这招牌砸了。”
钟胤惨叫:“别啊哥,我这是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要考验你妹夫?”
陈顺发突然想到了什么,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龟龟,你不会是想打秦家小妹的主意吧?”他上上下下把钟胤打量了个遍,“就凭你?”
上次聚会他们几个都在,亲眼看着秦时初是如何对妹妹宠爱有加的。
钟胤脖子一梗:“我怎么了?我他妈——”
话没说完就被古德文打断:“秦哥要考虑,也是考虑我和阿发啊,你滚一边去。”一面说,一面走过去,给秦时初斟了杯酒,“哥,你看我怎么样?”
陈顺发也扑过来捣乱,几个人闹作一团。
秦时初冷眼看着他们,心想好在你们两个是开玩笑的,不然我手撕了你们。
“秦先生,您看?”经理知道这里谁说了算,只请示他。
“照我说的做。”
“是。”
经理退了出去,很快,三个姑娘走了进来。大概已经被经理叮嘱过,有两个径直走向了古陈二人,非常自来熟地靠过去开始斟酒。
秦时初望向走在最后的第三个姑娘,心里不知怎地有种报复的快感,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报复钟胤。
第三个姑娘个子很高,秦时初平视只能看到她丰满的胸部,他的目光毫不停留,直接往上移。
“周佳筠?”他霍地站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反应太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周佳筠。周佳筠神色略微滞了一滞,随即妖娆地朝钟胤走了过去。
钟胤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姑娘的打扮比很多陪酒女都暴露,二十多度潮湿的回南天,她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二两布。身材倒是很好,属于那种正常男人看了都会血脉偾张的类型。
眼看着这尤物离自己越来越近,钟胤连忙朝旁边闪去。这女人明显跟秦时初有渊源,当然不能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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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从他决定追简秋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不会再碰那些风月场所的女人了。
“老板,出来玩要放得开啊。”周佳筠笑看着他。
钟胤不敢跟她对视,转头求助地望着秦时初。
秦时初一把扯下面前的桌布,走到周佳筠身前,用桌布将她裹住。周佳筠挣扎:“你干什么?”
秦时初强势揽住她的肩头:“我送你回去,等下再跟你算账。”
周佳筠冷笑:“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来管我?”
秦时初也冷冰冰的:“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钟古陈三人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谁知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慢,仿佛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缓缓走动的声音。先前进来的两个姑娘是懂事的人,见此情形,都缩到了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气氛快要到达冰点的时候,周佳筠出声:“秦时初,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秦时初依旧没有放开她,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屋里这几个多年老友都觉得有点超出秦时初的极限,近乎于暧昧了。
他盯着女人的眼睛,强硬地说:“我送你回去。”
这话显然并不是征求女人的意见,因为话音一落,他就揽着周佳筠往门口走去。周佳筠身上裹着一块可笑的桌布,从胸部到大腿都被遮住了。饶是如此,那修长笔直的腿仍旧让她风姿绰约。
确实是个极品性感美女。
钟古陈三人眼睁睁看着秦时初把女人带走,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不约而同地转向那两个陪酒女。两个姑娘很懂,立马起身离开。
包厢里只剩下三个男人。
钟胤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状,半晌,说道:“莫非秦哥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姓周的?”
古德文和陈顺发立马一左一右围住他,异口同声:“展开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钟胤用神秘的语气说道,“今晚秦哥突然打电话约我喝酒,那个点晚饭都还没吃嘞,为什么要喝酒?肯定是借酒浇愁呗。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他家老头,谁知我来了以后,他突然问我——”
钟胤模仿着秦时初当时的神情和语气:“如果有一样东西,你很想要,但是又不能要,怎么办?”
“男人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金钱、权势和女人,前两样以他如今的身份,肯定是不缺了,那剩下的不就是女人吗?”钟胤压低声音,“刚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秦哥什么时候跟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陈顺发弱弱地举手:“前几天秦家小妹来的时候,秦哥也是揽着她走的。”
“那是他亲妹妹,能一样吗?”钟胤鄙视他,“你也有妹,你把你妹当女人看过?”
陈顺发点头:“也是哈。”
钟胤下了结论:“我看这姓周的,八成就是我们以前猜测的那个白月光。”
古德文做了个抹泪的动作:“wuli秦哥的白月光居然沦落到做陪酒女的地步,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钟胤配合:“谁说不是呢。”
12. 012
简秋换了衣服之后,就站在窗前,望着别墅大门口。
秦时初一直没进来。简秋看着吴叔开车离开,看着秦时初站在原地打电话,之后徘徊了一会儿,便朝车库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他常开的那辆车从别墅门前经过,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这是完全不打算解释联姻的事了。
简秋抓着窗帘,在伤心、难过之后,心底升起了一阵慌乱。他真的要结婚了吗?以后,他的身边会一直站着一个女人,而她再也无法靠近他了吗?
其实这五年里,简秋经常会从一些八卦杂志上,看到秦时初跟不同女人的暧昧照片。有些照片的角度很刁钻,看上去两人非常亲密。但秦时初从未承认过那些女人,而且每一个存在的时间都不长,很快便会销声匿迹,所以简秋一直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他为了应酬,或者是社交场合的逢场作戏罢了。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有关婚姻。
哪怕只是商业联姻,哪怕秦时初并不爱周氏的那位千金,但只要两人结婚,那么她再呆在秦家,再暗恋秦时初,就是不道德的了。
必须搞清楚这件事。
她躺到床上,努力理清思绪。看秦时初今晚的态度,明显是在回避,就算她再追问,多半也不会得到确切的答案。那么,就只有偷偷地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秦时初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如果真的婚期临近,总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还在思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刹车声。
简秋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往楼下跑。等她跑到客厅,正好跟外面进来的吴叔打了照面。吴叔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见到她,抬了抬手,笑着说:“小姐,先生让我给你打包的饭菜。”
简秋望向门外,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我哥呢?”她问。
吴叔惊讶:“先生不在家吗?”
简秋盯着他,吴叔的神色不似作伪,看来是真不知道秦时初的去向。那他干什么去了?居然连吴叔也要瞒着。
吴叔以前是秦夫人的专属司机,秦夫人过世后就一直跟着秦时初,是他的绝对心腹之一。吴叔的口风非常紧,平时简秋如果旁敲侧击地打听秦时初的事,他总是嘻嘻哈哈哈搪塞过去,绝不肯泄露秦时初的半点秘密。这样的人,秦时初也要防着,可以想象他今晚去做的事一定很机密。
是跟周氏千金见面吗?
吴叔见她神色不愉,想到先前的摩擦,连忙道:“可能是商业应酬吧,先生最近有一笔很大的生意,已经谈了好几个回合了。”
简秋默然。
吴叔知道她不信,这姑娘平时话不多,但那双眼睛太通透,很多东西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帮秦时初掩饰,只好就这么胡乱混过去。
他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到餐桌上,说道:“小姐,八点多了,吃点东西吧。”
简秋哪有胃口?蔫蔫地说道:“嗯,我等会儿吃。”
吴叔看着她瘦弱的身形,有些想要劝解几句,又怕她追问秦时初的下落,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叮嘱:“一定要记得吃。”
“嗯。”简秋敷衍着答道。等吴叔一走,她看都没看那些外卖袋子一眼,就径直回了房间。
她把遮光窗帘拉上,并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透过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别墅门口的情形,只要秦时初回来,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秦时初整夜都没有回来。
简秋越等心越凉,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在脑子里纠缠不休。终于,在东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居然已经是下午了。今天没去上课,不知道陈诗恬会不会到处说她因为被包养的事曝光,所以不好意思去学校。简秋也没心思去理那些,她现在只关心秦时初在哪里。
下床匆匆洗漱完毕,打开房门,结果跟外面的容姨撞了个满怀。容姨赶紧扶了她一把,一边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简秋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晕乎乎道:“容姨,你怎么在这里?”
容姨指着走廊窗外,说道:“冷空气南下,回南天总算结束了,我来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
简秋顺着她的手指望了一眼,果然外面已是天朗气清,可她心里丝毫也没觉得轻松,急急问道:“我哥呢?”
容姨一边把走廊的窗户推开,一边说:“先生上班去啦。”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八点吧。”容姨回想了一下,“早上我做好了早餐,见你们都没下来,怕耽误上班上学,正打算去叫你们起床,就见到先生从外面回来了。他说昨晚加了一夜的班,今天还要继续,回房换了套衣服就走了。”
简秋怔住,竟然真的是加班?
容姨顿了下,又道:“哦对了,先生还叮嘱我,别去打搅你,让你睡到自然醒。”她说着便朝秦时初的房间走去,“小姐饿了吧,厨房有吃的,你吃完就放着,我先去先生房里打扫一下,再去收拾。”
简秋脑子里忽然念头一闪,连忙道:“容姨,我最近胃口不好,不太想吃东西,你给我煮一碗酸辣粉好不好?多酸少辣。”
容姨笑着点点头:“好好好。”
每次简秋主动说要吃什么,容姨总是很高兴,仿佛那就是她最大的期盼。简秋望着她下楼的身影,蓦然想到自己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样,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如果母亲知道她竟然对“哥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嫁给那个跟自己地位天差地别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
不过惆怅了没多久,她就记起了正事。走到楼梯口,扒着栏杆往下看,厨房里传来响动,容姨已经在做酸辣粉了。她这才放心,轻手轻脚地走到秦时初门口,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
秦时初的房间一向整洁干净,此时却透着一股凌乱,昨天穿的长袖衬衣歪歪扭扭地挂在衣架上,想来当时应该很匆忙。她把灯打开,走了过去,刚靠近就闻到衬衣上有烟酒的味道,显然昨晚并非加班,而是去了什么风月场所。
她将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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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拿到手上,只见衣襟处皱巴巴的,像是被什么人抓了很久。仔细看时,扣子上居然挂着一根金色的卷发,很长。哪怕是搞艺术的男人,都不可能留这么长的头发,肯定是某个女人的。
她下意识低头闻了闻,果然,在烟味和酒味之外,还夹杂着一股香水味。
简秋平时不怎么爱打扮,对香水的牌子不熟,但她很确定,那就是女人用的香水,因为秦时初从来不用任何香水,身上只有干干净净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那么就很明显了,秦时初昨晚根本不是去加班,而是跟某个女人厮混到了天亮。
简秋的心一下子凉了个透。
脑海里冒出她曾经在八卦杂志上看到过的那些女人的身影,也不知道昨晚跟秦时初一起的是什么类型,但想来也应该是长腿大胸S身材的性感女郎,因为那些暧昧对象无一不是身材火辣。
她又想起前几天在会所时,钟胤给秦时初找的那个女人,也是同样的品类。
其实她压根儿就不是秦时初喜欢的类型,所以后者才对她没有别的想法,而是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吧。
穿衣镜照出女孩憔悴的容颜。尽管白天睡了很久,但昨晚熬了个通宵,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眼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偏瘦的身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让男人动心的熟女气质。
外形不能吸引秦时初,又没有可以跟他匹敌的家世地位,所有的爱慕只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
冗长的会议开完,秦时初回到办公室,把已经冷掉的咖啡一口气喝完,跟着坐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口气。今天这个会议非常重要,事关秦氏下个季度的发展方向,所有分公司的高管都从外地赶了回来,他只能强打精神主持。
“秦总,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季月尘捧着会议记录说道。
秦时初揉了揉眉骨,反问:“昨天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从他下命令到现在,还不到二十个小时,而这段时间里季月尘又是做会前准备,又是陪他开会,照理是查不到什么的。但季月尘能做到秦氏总裁特助的位置,成为秦时初的心腹,本事可不一般。
“盯着老头那边的人汇报说,没有相关人士跟简小姐接触过。”季月尘一手抱着文件,另一只手翻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学校那边也查了,有个跟简小姐有关的流言。”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抬头看了秦时初一眼。
秦时初皱眉:“什么流言?”
如果是跟那两个小孩“三角恋”的事,季月尘不会这么谨慎。
“有人传简小姐被富商包养,据说还报到了二级学院,现在学院正在调查这件事。”季月尘飞快地说道。
秦时初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哪个富商?”
季月尘低头:“您。”
秦时初:“……”
屋里静了一会儿,季月尘小心翼翼问道:“秦总,您看要不要去简小姐学校一趟?”
秦时初没好气:“废话!”
13. 013
“小姐,酸辣粉做好啦。小姐——”
门外传来容姨的声音,简秋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浑浑噩噩应了声:“我在这里。”
容姨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她手上,奇怪地问:“小姐,你在做什么?”
简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呆在秦时初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他的衬衣,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我哥这个衣服要干洗,不能直接水洗的,我怕你不知道,所以特地把它挑出来。”
“知道啦。”容姨从她手里接过衣服,柔声说,“你一天都没吃饭,我给你热了杯牛奶暖胃,先喝了牛奶再吃酸辣粉,不然胃会不舒服。”
“嗯。”简秋答应着,往门外走去。
她不想容姨发现自己的异常,更不想事情传出去,秦时初会觉得她是个偷窥狂。
下了楼,食不知味地吃着酸辣粉。不一会儿,容姨从楼上走了下来,径直去了储物室,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个筛子。
简秋正想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问道:“容姨,你拿这个干嘛?”
容姨指了个方向:“我去捡木棉花。”
简秋放下筷子:“我跟你一起去。”
木棉花在羊城随处可见,但别墅周围原本是没有的。简秋曾无意中听容姨说起,秦时初从简家回来的那一年,特地移植了一批过来,布局跟简家屋后的一模一样。
木棉花是羊城的市花,每年三月初左右开放,花期很短,只有半个月左右。今天冷空气南下,吹走潮气的同时,也吹落了不少花朵,红艳艳的一地都是。
女孩子对于花落这件事,大约都是有些伤感的。简秋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朵,只见花瓣鲜艳欲滴,估计是刚掉下来的。她举起花朵,对着刚放晴的天空,碧蓝的天空映着火红的花朵,煞是好看。
旁边的容姨忽然说:“以前每到三月,我跟阿欣就会一起捡木棉花,晒干了留着煲汤,夫人可喜欢喝我们煲的汤了。唉——”
容姨叹了口气,没接着往下说了。
简秋垂眸望着地面,眼角湿湿的。
阿欣就是她的母亲简雯欣,跟容姨一样,是秦家的厨娘。秦夫人去世后不久,简雯欣也不在了,容姨跟她们相处几十年,想起来自然难过。
两人各自伤心了一会儿,容姨转头瞥到简秋的神色,抹了把泪,说道:“嗐,你看看我,提那些往事干嘛?小姐,来,我教你挑选,不是每朵花都能长久保存的。”她弯腰捡起一朵,给简秋做示范,“要选这种有花萼的。”
简秋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挑选花朵上,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两人在树林里忙活了大半个小时,筛子已经装满了。容姨直起身,右手握拳捶了捶腰:“以前我随随便便就能捡几筛子,现在捡这么点就腰酸背痛的,人不服老不行啊。”
简秋将筛子接过来:“我来拿吧。”
筛子不大,但是装满花朵还是挺沉的,容姨毕竟五十多了,拿着很吃力。简秋虽然偏瘦,但力气可不小,平时提个便携式摄像机都不在话下,别说小小一筛子木棉花了。
容姨见她抱着筛子走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脑中浮现出当初简雯欣提着汤煲健步如飞的模样,忍不住心酸,别过头又偷偷抹了抹眼角。
两人回到别墅的时候,正好遇到秦时初回来。
秦时初见简秋捧着一筛子红艳艳的花朵,挑了挑眉,快步上前,说道:“给我吧。”
简秋顺从地将筛子交到他手里,秦时初转头问容姨:“放哪里?”
容姨道:“就放客厅吧,稍后我还要处理一下,如果明天出太阳,就拿到天台去晒。”
秦时初点了下头,按照她说的那样,把筛子放到客厅的角落。
容姨问:“先生小姐今天都在家吃晚饭吗?”
秦时初还没答,简秋抢着说道:“我才吃了没一会儿,晚上就不吃了。”
秦时初斜睨了她一眼,简秋察觉到他的视线,匆匆丢下一句:“我先回房。”便上楼去了。
秦时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容姨在旁边小声道:“小姐心情不好,先生你待会儿去开解开解吧。”
秦时初收回目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容姨自责地说道:“刚才我俩一起去捡木棉花,我想起阿欣,顺嘴提了几句。唉,都怪我多事。”
秦时初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终究没说什么责备的话。简雯欣生前跟容姨关系很不错,简秋到了秦家以后,容姨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起居饮食照顾得无微不至,总不能因为她一时的无心之失就加以责备。
见容姨有点手足无措,秦时初淡声道:“没事,我去看看。”
他抬腿朝楼梯走去,容姨快步赶上来:“先生,你昨晚通宵加班,今天又累了一天,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秦时初也察觉到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也没逞强:“嗯,你随便给我弄点吃的吧。”
等吃完东西上楼,简秋的房门紧闭着,此时天色还没全黑,但太阳已经落山了。透过门缝,只见房里黑漆漆一片,简秋并没有开灯。
秦时初轻声唤道:“小秋——”
屋里没有回音,此时简秋正陷在一场梦魇中。
梦里她回到了五年前。那天天空漆黑如墨,雷雨将至,她放学回家做好了晚饭,父母却迟迟没有回来——母亲在秦家做厨娘,每月有两天假期,适逢放假,父亲特地去省城接她。
天边不时有闪电划过,伴随着滚滚雷声,她有点害怕,却没有回屋,而是眼巴巴望着父母回来的路。
身形孤单的少女从傍晚等到夜幕降临,都没有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他们没有回来,以后也没再回来过。
梦中她独自站在屋檐下,身上是单薄的春衣,狂风卷着暴雨砸在身上,唯一一盏电灯光线昏暗,还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就在她又冷又怕,快被冻僵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母亲慈爱的声音:“小秋,小秋——”
她抬眼望去,只见雨幕中一男一女并肩站立,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凭身形就可以认出是她的父母。她又高兴又委屈,狠狠擦了下眼泪,也不管雨有多大,就朝他们跑去。
等她靠近,简雯欣朝她伸出双手,她脚下一滑,踉跄着扑进了母亲的怀抱。正想叫声“妈妈”,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奇怪地抬起头,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看到简雯欣满脸都是血。鲜血不断从她头顶往下淌,那么大的雨,居然都无法把血迹冲掉。
简秋惊恐地盯着母亲面目全非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父亲,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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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也浑身是血。那一刻,惊恐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想要尖叫,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
其实现实中,她并没有见过车祸后父母的样子。
在听闻父母的死讯后,她一直像个游魂一样,痴痴呆呆的,仿佛大脑已经过载,无法处理这么繁杂的信息。简雯欣夫妻的后事是秦时初一手包办的,交到简秋手里的,只有两人的骨灰。
但在梦里,血腥恐怖的场景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深埋了五年的伤痛骤然袭来,五脏六腑都被那痛楚浸透,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词:“哥——”
门外的秦时初起初以为,简秋不应声是在跟自己赌气,直到听到那一声又痛又绝望,嘶哑得要命的“哥”。他的反应一向很快,但这一次,在大脑做出指示之前,身体就已经有了动作。毫不犹豫地一脚把门踹开,疾步走了进去。
粗重的喘息声从床上传来,他冲到床前,随手拍亮床头柜上的台灯,一边低头去看简秋。
女孩显然是被魇住了,满脸胀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就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小鱼,用最后的力气在努力呼吸。
秦时初心口一痛,上前摇了摇她:“小秋,醒醒,快醒醒!”
摇晃了好一会儿,简秋终于从梦魇中脱身醒了过来。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空洞,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身在何处。
“小秋——”秦时初坐到床边,柔声哄她,“噩梦而已,别怕。”
简秋盯着他看了很久,这才认出他来,猛地坐起身扑到他怀中,双手紧紧勒住他劲瘦的腰,哽咽着叫道:“哥!”
秦时初揽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哥在,没事了。”
尽管简秋个子不矮,但抱着的时候,居然只是小小的一团,可以被他整个环住。柔顺的青丝随着女孩的啜泣,轻轻滑过他的耳垂,挠得他的心有点乱。尽管知道不应该,但温香软玉在怀,身为正常男人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心如止水。
简秋哭了很久,直到梦里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意识这才逐渐回到现实,她把秦时初抱得更紧了。
察觉到女孩胸前的柔软,秦时初的身子有点僵。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就跟禽兽差不多了,只得艰难地将她往外推了推,用喑哑的声音重复那句干巴巴的安慰:“没事了小秋,没事了。”
简秋不肯放开他。梦境虽然已经模糊,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还很清晰,她拼命想要抓住身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世上,她只有秦时初了。
秦时初轻轻挣了几下,终究是放弃了,任她抱着。这纵容的态度让简秋心里好受了很多,可是很快,一种不满足的情绪又升了起来。人在脆弱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些冲动的事,简秋就是被一股冲动支配着,把先前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哥,我不喜欢周氏的人。”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像个任性的小孩一般,蛮横地问道,“秦氏可以不要跟周氏联姻吗?”
她已经预备着秦时初会像往常一样,用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她,甚至直接转移话题。没曾想,片刻之后,她便听到秦时初低沉温柔的声音:“好。”
“你不喜欢,那就不联姻。”
14. 014
第二天早上,简秋一睁眼,便见到满室的阳光。
昨晚得到秦时初的答复之后,她太兴奋了,直到秦时初走了好久,都没能平静下来,靠在飘窗上看了好几个小时的夜空,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虽然严重睡眠不足,但是居然一点都不困。
她起身下床,把窗户推开,一股轻柔的风从脸颊拂过。抬眼望去,别墅门口成排的紫荆花开得正艳,一些花瓣被风卷着,飘飘然朝她飞来。她伸手去接,粉红的花瓣落在白皙的手心,看了只让人觉得温馨和美好。
她的心情更加好了。
洗漱完毕准备下楼吃东西,经过秦时初的房间时,突然又想起他那件沾了女人香水味的衬衣。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抿了下唇,强迫自己把它赶走。
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昨晚跟秦时初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总之她是不可能上位做秦太太的。而原本马上就要成为秦太太的周氏千金,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秦时初是绝对不会对她食言的,既然答应了不跟周氏联姻,那位周小姐就不可能进得了秦家的大门。
她哼着歌下了楼,容姨正在厨房忙碌,见到她,笑着打招呼:“小姐终于醒啦。”
简秋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原来已经十点了。
“先生说你今天上午没课,让我别去打搅你。”容姨一边说,一边揭开炉上的瓦罐,“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就煨了点甜粥,要不你先吃点儿填填肚子?”
十多个小时没进食,简秋着实有点饿。但此时离午饭时间已经很近,不宜多吃,所以她接受了容姨的建议,吃了半碗甜粥。
吃粥的时候,她问道:“容姨,我哥几点走的啊?”
容姨想了下:“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吧,是季先生来接的。”
简秋舀粥的手一顿:“季先生?”
季月尘是秦时初的特助,她当然是认识的,所以就更觉奇怪。因为季月尘一向只负责公司业务上的事,很少干司机的活。
容姨没察觉到她神色有异,随口道:“我以前在老宅的时候,跟季先生打过几次照面,应该是他,不会认错的。哦对了,车上还有一个人,不过我不认识。”
简秋的心顿时提起:“男的女的?”
容姨不疑有他,如实答道:“男的。”
简秋轻轻吁了口气。
其实如果她看到那个男人,就知道是谁了。那是秦氏律师团的首席律师高小鹏,之前秦时初带她去参加秦氏高层聚餐时见过。因为跟她小时候的玩伴小丽的哥哥同名,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她不知道的是,容姨说的三个人,此时正坐在羊城大学的校长办公室里。校长陪着笑,额头微微冒着冷汗。趁着秦时初的目光没落在自己身上,赶紧偷偷给门口的教导主任递了个眼色,后者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站起身来,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遁了。
影视学院2022级摄影摄像系辅导员唐慧,一大早就被抓去布置校庆的事,一直忙到十点,刚得了个空闲,准备喝杯水休息一下,就接到院长的夺命追魂call,让她现在、立刻、马上赶去校长办公室。
唐慧的心脏不由得抽了一下,听院长的语气,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是非常不好的那种。她一边朝校长办公室赶,一边猜想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是简秋被包养的事闹大了,校长责怪他们办事不力?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在门外,她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抬手敲门。
校长办公室不小,但此时人有点多,因此空间显得比较逼仄。不过尽管人多,但唐慧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首位的年轻男人。
他一身正装,坐得笔直。衬衣的扣子扣到了倒数第二颗,领结打得一丝不苟。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表情冷漠严肃,像是即将进行什么重大谈判。
他身后站着两个比他年纪稍长的男人,同样是西装笔挺。
屋里的其他人都是校领导或者院领导,年纪四十起步,油头粉面的居多,秃头的有一小半,在几位年轻精英的衬托下,简直惨不忍睹。
如果说男人的气场让人呼吸困难,那么对于唐慧来说,更是要直接窒息了,因为她认出了这个男人。
他来干什么?为简秋出头?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会为一个情妇纡尊降贵?
她偷偷瞥了眼男人对面,校长、教导主任、院长,还有几位分管学风的副校长、副院长……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这位就是唐老师吗?”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
“对对对。”校长连忙答道,说着对影视学院的院长抬了抬下巴。
院长立刻站了出来:“是的,秦先生。关于您和简秋……您和简小姐的事,就是唐老师负责调查的。”
唐慧:“?”
她怎么有种被甩锅的错觉?
秦时初慢条斯理地将唐慧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其实他的动作并不粗鲁,也不无礼,但唐慧还是觉得浑身冰凉,连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唐老师——”良久之后,男人终于开口,“听说您不经调查,就深信小秋被我包养,私下里找她谈话,并给她提了一些‘用心良苦’的建议?”
唐慧求助地望向离自己最近的院长,院长直接别过了头,显然并不打算帮她解围。
她又看向校长,校长倒是没有回避,反而催她:“秦先生问话,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唐慧低下头,咀嚼着“如实回答”四个字。秦时初说的是实情,她确实深信简秋被包养,也确实给了她一些“建议”。但这种事,怎么可以当着这满屋子人的面承认呢?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师德有亏吗?
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留校的机会,至今连正式编制都没有,如果再背上这样的污名,还能有什么前途?
可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当初院长要她接手的时候,明明也认为简秋被人包养,她只不过是按照院长的命令行事罢了。虽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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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存着一点小小的私心——在看到简秋挽着秦时初胳膊的照片时,她真的很嫉妒,所以在找简秋谈话的时候,阴阳怪气了一些,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吧?
能勾搭上秦时初这种男人,但凡是雌性,谁能不嫉妒啊?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秦时初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唐老师?”
眼看混不过去,她只能咬咬牙,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在负责调查,因为举报者提供了一些证据,所以前两天我找简秋了解了一下情况。”
“哦,请问是什么证据呢?”
唐慧将手机掏出来,点开一张照片,上前想要递给秦时初。谁知还没靠近,就被季月尘接了过去。
秦时初就着季月尘的手看了一眼,轻笑一声:“请问唐老师,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
唐慧被他这声笑酥得浑身都有些发麻,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赶紧回答:“照片上的你们很亲密,别的同学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哦?”秦时初一副学术探讨的口吻,“妹妹挽着哥哥,有什么让人误会的点?”
唐慧猛地抬头:“妹妹?”
秦时初冷淡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唐慧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是我查过简秋的档案,她母亲叫简雯欣,父亲叫程建达,是家里的独生女,并没有兄弟姐妹。”
“户口本上没有,就一定没有吗?”秦时初语带讥讽,似乎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
唐慧虽然没跟豪门打过交道,但也不至于那么无知。而且她先前查秦时初的资料时,看到过不少秦家的八卦,其中有一条就是,秦父是个情场浪子,情人无数,私生子女也很多。
难道说,简秋竟然是秦父的某个情人生的?
她立刻脑补了一出八十集的豪门恩怨,正补到正室和小三大打出手,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将她的思绪强行拽了回来。
“简秋小姐是上了秦家族谱的人,某度百科秦总的词条下,亲属关系一栏就有简秋小姐的名字。”说话的是高小鹏,“唐老师但凡多做一点调查,就该知道那些指责都是子虚乌有。但你身为辅导员,却偏听偏信,主观认定自己的学生人品有问题,给简秋小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他惯于在法庭上舌灿莲花,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又带着威胁,唐慧一时之间被吓到了。
而更大的惊吓还在后面。
一直没说话的季月尘走上前,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了校长:“这件事也给秦总和秦氏集团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今天早盘,秦氏的股票下跌了快两个点,这些损失理应由贵校承担。当然,秦氏也不是不通情理的,我们秦总愿意跟贵校协商解决这件事。”
高小鹏打蛇随棍上:“但是,如果协商不成,就只能诉诸法律了。”
校长:“……”
唐慧:“……”
屋子里的其他校领导:“……”
15. 015
唐慧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在校长陪了一箩筐好话,又拍着胸脯发誓,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之后,秦时初才带着自己的两员大将施施然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唐慧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差点没把她看去世。
外面阳光灿烂,唐慧在太阳下走了好一会儿,浑身的寒意才逐渐褪去。
“唐老师——”身后有人叫道。
她回过头,见到陈诗恬小跑着追了上来。想到自己今天所遭受的一切,以及后续的麻烦不断,都是拜这个人所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停住脚步,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陈诗恬走近才发觉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开口:“唐老师,听说刚才校长把你和院长都叫了过去,是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唐慧看了下周围,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没什么人。她叉着腰,低声怒斥:“你还好意思说?”
陈诗恬有点莫名其妙,就算事情进展不顺利,查不到简秋被人包养的实质性证据,但辅导员也没必要这种态度吧?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声音怯怯的:“怎么了?是查起来有困难吗?”
唐慧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正好拿陈诗恬当出气筒:“倒是没什么困难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陈诗恬觑着她的神色:“那……”
不是应该高兴吗?
她知道唐慧也很不待见简秋,哪个年轻女人会喜欢比自己漂亮很多的同性呢?当初她向学院举报,院长将调查任务交给唐慧,后者一连找了她好几次,美其名曰“了解情况”,其实就是享受听她说简秋坏话的快感。
那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知道校长为什么把我和院长叫过去吗?”唐慧气呼呼地说,“因为人家正主找上门来了,要告我们学校侵犯名誉权!”
陈诗恬一时没听明白:“正主?秦时初?”
唐慧没好气:“那不然呢!”
陈诗恬懂了,这不就是大石砸死蟹吗?只要他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秦时初包养简秋,他就可以不承认。这种事情,自有专业的律师团帮他处理,学校哪里斗得过他呢?
想明这节,陈诗恬觉得很不可思议:“八卦杂志登过那么多次他跟不同女人的暧昧照片,他都无动于衷,怎么到了简秋这儿,他就大张旗鼓?他这么在意简秋?”
心里的嫉妒疯狂生长,陈诗恬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汁里,从头酸到脚。
唐慧也很酸,但是见到陈诗恬的神情,莫名感觉舒服了一些。她轻咳一声,收起自己那气急败坏的神情,拿出了一点“老师”的架势:“他当然在意简秋了,那是他亲妹妹。”
“什么?”陈诗恬怀疑自己听错了,“简秋是秦时初的亲妹妹?那她岂不是,岂不是……”
“没错,她是秦家的千金小姐。”陈诗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唐慧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优越感。自己虽然只是个辅导员,但确实比学生稳重多了。
陈诗恬被这重磅消息砸得差点找不着北,半晌才回过神来,犹自不敢相信:“可……可是她姓简啊?”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她的底气回来了一点,“她不姓秦,秦时初的母亲好像是姓苏,所以她也不是跟母亲姓的,怎么可能是秦时初的亲妹妹呢?”
唐慧的优越感进一步增长,看陈诗恬的目光开始有些鄙夷:“私生女没听说过吗?”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没接触过豪门,至少也该看过几本豪门小说吧?
陈诗恬没注意到唐慧的神色和心态变化,她的脑子已经被“简秋居然是秦时初的亲妹妹”这个消息塞满了。原以为简秋只是长得漂亮,但身世非常一般,甚至堕落到被人包养的地步,谁知顷刻之间,对方就从落魄的草根逆袭成了豪门千金,这他妈简直比爽文女主角还要犯规啊。
凭什么?
唐慧见她如此失魂落魄,不仅没有同情,反而落井下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学校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这个锅肯定需要我和你来背,我们自求多福吧。”
原本她一直很惶恐,但此时突然意识到,原来同一根绳上还有另一只蚂蚱,而且对方离油锅更近,顿时就没那么慌了。
她学着刚才秦时初那样,给了陈诗恬一个冷飕飕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她走得太潇洒,陈诗恬又像是三魂七魄都出了窍,傻痴痴地站在原地,因此两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几棵大树后,几个女生将她们的谈话全部都听了去。
.
简秋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去学校。
今天的课是她最喜欢的齐教授的专业课。齐教授是影视学院资历最老、荣誉最多的老前辈,退休后被学校返聘,每周只上两节课。很多研究生都削尖了脑袋想拜入他的门下,本科生想得到他的亲自指导更是难上加难。
但齐教授很钟爱简秋,曾多次夸她很有灵气,有时还会私下里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对她的作品进行详细分析。
对于简秋来说,齐教授不仅是老师,也像是父亲。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教室,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后面。果然,每次齐教授的课,总有很多别的系的人来蹭课。她在前排找了个位子坐下,从书包里掏书的时候,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毛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她若无其事地把书抽出来,放在桌上,目光趁机往四周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围起码几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是校花,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注目,但如此明目张胆且大规模,还是头一次。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陈诗恬诬告她被包养的事传开了。可是细看哪些人的目光,又发现其中并没有多少鄙夷,反而像是羡慕居多。
究竟发生了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惑上完了两节课,简秋正准备离开教室,齐教授却叫住了她。她疑惑地走上前去,齐教授叮嘱她这周的作业一定要用心,并暗示有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前程。
简秋顿时有点激动。齐教授的手里有很多大项目,他会不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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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一些学生参与其中,但以往都是选自己门下的研究生,本科生基本没什么机会。听齐教授的语气,这次是要让她参加了,怎么能不兴奋?
她将书包斜跨在肩上,哼着歌往宿舍走去。先前吴叔送她来学校的时候说过,秦时初今晚有商业应酬,不能跟她一起吃饭,她便决定在学校吃了再回去。
在去食堂的路上,简秋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原来是齐教授的女研究生,叫黄翡。简秋她们平时的书面作业,大多是黄翡批改的,所以简秋知道她。
黄翡身边还跟着两个女生,估计是她的同学。
简秋冲黄翡点点头:“学姐。”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打招呼,谁知黄翡不但没应,反而上下打量着她。简秋被看得很不舒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黄翡问道:“齐教授今天特地把你叫过去,是想让你参加713项目吧?”
简秋并没有听过什么“713项目”,但黄翡的敌意,她是完全感受到了,懒得跟她多说。
谁知黄翡却不依不饶,快步追了上来:“你一个本科生,有什么资格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凭什么能把我挤掉?不就是因为你们家有几个臭钱吗?呸!”
“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抢你名额了?这跟我家里有没有钱又有什么关系?”简秋莫名其妙被盖了一口大锅,没好气地问道。
“装什么?现在谁不知道你是豪门千金啊。”黄翡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连齐教授这样的大牛都能被收买,我们这些穷人真是甘拜下风。”
“什么豪门千金?你说清楚。”简秋的好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最近真是水逆,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神经病。
黄翡见她一直不肯承认,索性明说了:“之前你同班同学向学校举报,说你被富商包养,今天上午那位富商来学校找校长澄清,说是你亲哥。到了下午,齐教授就决定把713项目仅有的一个学生名额给你,你可别告诉我,这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简秋一时没能理出个头绪,下意识问道:“我哥来过学校?”
被陈诗恬诬告的事,她并没有向秦时初提过,是谁告诉他的呢?简秋可一点都不想他来“澄清”,更不想给自己贴上“秦时初妹妹”这个标签。
黄翡冷笑:“终于承认那是你哥了吗?呵呵。”
这人已经先入为主,认定自己贿赂齐教授,抢了她的名额。简秋知道就算自己再解释,对方也不会信,懒得跟她争执,只说:“名额的事,你最好亲自去问齐教授,别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样子。”
大概是被她语气里的不屑刺激到,黄翡激动地推了她一把:“你在得意什么?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正牌的秦家大小姐了?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你妈出卖色相,勾引豪门老头挣来的罢了!”
简秋没想到对方的嘴竟然能脏成这样,她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侮辱自己的父母,当下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黄翡的脸上。
16. 016
秦时初还没下班,就接到派出所民警的电话,说简秋在学校打了人,被打的女学生没有选择告诉学校,而是直接报了警。
民警调解的时候,简秋拒不向对方道歉,如今人还在派出所,让秦时初过去协助解决。
放下电话,秦时初有点恍惚。这几年简秋表现得太乖了,他差点忘了她小时候也是打架的好手。
简秋出生在粤省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因为母亲在省城秦家做厨娘,家里的经济条件还算可以。但她家富裕改变不了村子落后的现状,村里连一所学校都没有,等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她只能去镇里读书。
小朋友们有时候很纯真,有时候又很邪恶。镇里的孩子看不起村里的,常常联合起来欺负她们——整个村子就两个小孩上一年级,她和隔壁家的小丽。
秦时初到简家之后,也在这所学校借读,不过是在初中部。学校很小,生源也不多,每个年级堪堪凑起一个班。镇政府拨款给学校买了校车,早晚两趟接送各个村里的小孩。
说是校车,其实就是几辆破破烂烂的中型面包车。简雯欣既担心刚上小学的女儿不适应校园生活,又担心初来乍到的秦时初无法融入这里的环境,从两个孩子起床到出门,一直神不守舍,叹了几十次气。
秦时初看得揪心,便自告奋勇,说放学接了妹妹再一起坐校车回家。
那天是秦时初第一次见到简秋被人欺负。
一年级放学早,简雯欣早就叮嘱过简秋,让她乖乖呆在教室里等哥哥来接。秦时初以为简秋应该早就收拾好了书包,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盼望着他的到来。谁知他到一年级教室的时候,一眼看到的不是简秋,而是一群气势汹汹的熊孩子。
简秋和隔壁的小丽被围在中间,两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秦时初停住脚步,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熊孩子抢过简秋的书包,威胁道:“叫声爸爸来听,不然我就把你的书全部撕烂,然后丢到学校外面的水塘里去。”
简秋紧咬着下唇。打,绝对打不过;可是妥协叫爸爸,那也是不可能的。
旁边的小丽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扯她的衣襟,殊不知简秋心里比她还害怕。
“叫不叫?”熊孩子从简秋书包里抽出一本书,作势要撕。
简秋的大眼里满是水光,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叫爸爸!”对方威吓。
秦时初看不下去了,冷声道:“叫谁爸爸?”
比同龄人都高出许多的秦时初,在一群一年级小孩的眼中,光身高就足够威慑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熊孩子们,下意识往外一散。秦时初朝简秋走去,顺手从熊孩子手里将她的书和书包都夺了过来。
简秋原本强忍着的眼泪,在他走到自己身边时,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秦时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股痛楚掠过。他将书塞进书包,随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跟着在简秋面前弯下腰,用食指轻轻将她的泪水拭去,动作温柔宠溺。
小姑娘哽咽着叫道:“哥——”
秦时初轻声哄着:“小秋乖,不哭。”
安抚好了小姑娘,秦时初这才转头去看那几个熊孩子。欺软怕硬的熊孩子们个个紧绷着小脸,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秦时初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冷声道:“谁再敢欺负我妹妹,我就把他扔到水里喂鱼。”
熊孩子们噤若寒蝉。
简秋在后面带着哭腔喊道:“喂鲸鱼!”
那时小小的她并不知道,鲸鱼其实是不吃人的,只是看到电视上的鲸鱼体积特别大,便觉得那该是世界上最凶狠的鱼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秦时初低低地笑了一声。她以为哥哥不给自己撑腰了,心里慌张,连忙拽了下他的裤腿。
秦时初轻咳一声,极力忍住笑意,继续恐吓那些熊孩子。
……
那天回家的校车上,简秋和小丽坐在一起,用自以为很低的音量说着悄悄话,讨论的对象当然是后排那个天神降临一般,拯救她们于水火的哥哥。
秦时初懒得听两个小丫头聊天,揽着书包闭目养神,但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没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一低头,正好看到简秋头顶的发旋。
简秋是双旋的。她继承了母亲的巧手,早就会自己扎辫子了,但因为双旋的缘故,两边总没办法对称。早上出门前,秦时初亲眼见到她跟自己的头发较了半天劲,直到校车来了,这才嘟着嘴巴,赌气似的把橡皮筋胡乱一系,顶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去上学。
当时他没在意,此时再看,只觉那两个纠结的发旋挺萌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校车开到村口就停了,三人一起下车,然后步行回家。秦时初将两个小丫头的书包提在手里,走了几步,忽然说:“只要打得过他们,就不会被欺负了。”
简秋仰起头看他,语气憨憨的:“可是我们打不过啊。”
“我教你们打架。”
秦时初从出生起就接受家族精英教育,三岁便开始学武,随便教她们几招,也足够应付那些六七岁的熊孩子了。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简秋能有自保的能力,不至于被人欺负。谁能想到,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居然变成了打架王,班里好多熊孩子都被她揍过。
“先生,到了。”吴叔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他往窗外看去,果然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口。正准备下车,吴叔又叫道:“先生——”
两人关系比较亲近,吴叔很少在他面前这样欲言又止,他示意:“有话直说。”
吴叔搓了搓手,又看了眼他的神色,这才开口:“等下见到小姐,你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好好跟她说啊。”
秦时初:“……”
他是那种会因为妹妹打架就揍她的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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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家长吗?何况,简秋会打架,还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没听到他的回答,吴叔小心地又叫了一声:“先生?”
秦时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推门下车。
派出所里,两个民警正在分别跟简秋和黄翡说话。秦时初先看了眼黄翡,后者白皙的脸蛋上印着五个明显的手指印,嘴角也破了一块,两个眼睛哭得通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再看简秋,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就连衣服都没乱,应该是没吃亏。
他的心放了下来,朝简秋走过去,并对她身边的民警说道:“你好,我是简秋的哥哥。”
民警口水都说干了,简秋却一直冥顽不宁,坚持不肯道歉。民警正在头痛,见她的家人到来,连忙低声说:“简先生,麻烦劝劝你妹妹,毕竟是她先动手打人,如果不接受调解,我们只能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对她进行行政拘留了。”
秦时初没有纠正自己的姓氏,也没有回应民警,而是弯下腰,目光跟简秋平行,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简秋原本一直是一副倔强的神情,见到他,忽然有点绷不住,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她咬着下唇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说:“她侮辱我妈妈。”
说到“妈妈”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变调了。
秦时初脸色一变,转过头去,阴冷的目光在黄翡身上一扫。黄翡本来还在哭诉,突然察觉一道寒芒刺向了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望了过来。
目光一接触,她被男人眼里的狠厉吓到了,下意识抓住了民警的衣襟。
秦时初直起身,朝黄翡走去。黄翡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咚咚咚的。一时之间,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其实秦时初只是眼神冷,动作和表情都十分绅士,但旁边身经百战的民警还是察觉到了隐藏的杀气,伸手一拦:“简先生,你要做什么?”
秦时初在黄翡身前一米处停住脚步,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否则你身上就不止这么点伤了。”
民警吃惊地望着他。这位先生一身清贵气质,却原来是这样狠辣的人,居然敢当着警察的面威胁受害者。
“简先生,我们请你来,是协助教育当事人。”
不是让你来威胁受害者的!
“你没听到我妹妹说吗,这个女的辱骂我妈妈。”秦时初看向民警,说道。
总算脱离了那死神一般的目光,黄翡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她随即想起了什么,喊道:“我没骂你妈妈,我只是骂简秋的妈妈而已!”
简秋既然是秦家的私生女,那她妈妈就是秦老爷子的情妇,就算秦时初跟她感情再好,但两人的母亲是情敌,秦时初总不可能喜欢跟自己母亲争宠的野女人。
却见秦时初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缓缓说道:“简秋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17. 017
一直到离开派出所很远,简秋都没说话。秦时初是一个人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由他充当司机。简秋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眼神空洞,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小秋——”秦时初轻声唤道,“清明假期的时候,我们回小冀村住几天吧。”
小冀村就是简秋的家乡,父母过世后,简秋就没在老家住过了,只是每年清明跟秦时初一起过去扫墓,当天走,当天回。不过老家的房子虽然旧,但秦时初一直都有找人打理,随时都能住人。
简秋过了很久才开口,说的却不是回老家小住的事,而是问他:“你为什么要到学校,告诉别人你是我亲哥?”
秦时初没想到她会提这事,微怔:“我不想你的老师同学误会你被人包养。”
简秋转头看着他,语气生硬:“那那天在会所,当着你大学同学的面,为什么也这样说?难道他们会怀疑我被你包养吗?”
秦时初微微蹙眉。简秋在他面前一向很乖,从未这样咄咄逼人过,让他一时很难适应,而且也get不到她生气的点。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她,可是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分开的那段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哪怕如今两人再次朝夕相处五年,也没能找回儿时的亲密无间。
他的沉默让简秋长久累积的心病一下子爆发了。
“你姓秦,我姓简,你却说我是你的亲妹妹,正常人都会误会我是你们秦家的私生女,这点你会想不到?还是说,你就是想让别人误会?”简秋质问,“你是不是觉得,你们秦家的私生女也比我这个厨娘的女儿高贵?”
秦时初的脑子有点乱,简秋是他生命中最复杂的一道命题,他至今都找不到解题的方法。见简秋如此激动,他只能就事论事,回答眼前的问题:“老头有很多私生子女,我妈因此郁结了几十年,我对私生子女这种生物深恶痛绝,怎么可能故意让别人误会你是私生女?”
简秋抬起一双泪眼看向他。
秦时初却没看她,而是正视着前方。跟简秋吵架让他无法集中精力,越是如此,越是要注意行车安全——当年简雯欣夫妇的那场车祸,是他一直以来的噩梦,每次开车他都会警醒自己,决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你是意识到了别人会误会,这才跟黄翡说,我妈就是你妈,把我从私生女塑造成从小流落在外的正宗豪门千金是吧?”简秋抽了抽鼻子,问道。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秦时初只好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简秋,认真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在简家的那些年,简姨一直很疼我,在我心里,她就跟我亲妈一样。”
秦时初跟简雯欣感情确实很好,简秋一直看在眼里,少年时期的秦时初,对简雯欣是很有几分依恋的。
简秋看着他清澈的目光,一个在心底隐藏了很久的问题冒了出来:“那我呢?”
“你就是我的亲妹妹。”秦时初的语气没有一丝犹疑。
简秋收回目光,低下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其实这是早就知道的答案,从平时两人相处的点滴就可以看出来,秦时初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可她心里始终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要他没有亲口说出来,她就可以继续憧憬。
如今,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
她根本就不是秦时初喜欢的类型,无论在他身边多少年,他都不会有别的想法。
她的情绪变化太明显,秦时初当然察觉到了,但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所以她并不认为他是个尽责的哥哥?
“小秋,如果哥有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好吗?”他用温柔的语气哄着。
小时候,她最吃这一套了。无论闹多大的脾气,只要他这么柔声一哄,她必定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败下阵来。
简秋摇摇头,转身看向窗外。
他没有哪里做得不好,相反,他什么都做得太好了。好到她想永远霸占他,一辈子独享这份宠爱;好到她一个出生低微还父母双亡的灰姑娘,居然妄想成为秦太太。
秦时初见她不肯沟通,只得继续哄:“小秋,你父母跟我妈都不在了,我虽然还有个生物学上的爹,但他连人都算不上,更别说当父亲。我们就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跟你之间有什么隔阂。”
简秋背对着他苦笑了一下:“现在是唯一的亲人,将来呢?将来你会结婚,会生孩子,会有另外一个家……”
她说不下去了,光是想到他的身边会出现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会为他生孩子,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她沉默地望着马路对面,那里正好有一家三口,年轻的爸爸妈妈一人一边牵着可爱的小孩,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后,地上是长长的影子,看上去又亲密又幸福。
“小秋——”秦时初的声音再次响起。
简秋已经预备着他会说出一些类似“你也会遇到喜欢的男生,也会结婚生子”的话,没想到秦时初说的却是——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打算,是我不好,我现在告诉你。”秦时初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身子扳过去,正对着自己,“我答应过你妈妈,要照顾你一辈子,从把你接到秦家的那一天起,我就打算跟你相依为命。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家人。”
简秋的伤心被腰斩,错愕地望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他永远不结婚,那么他不喜欢她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哪怕只有兄妹之情,可毕竟也是“唯一”。
但,这可能吗?
“那秦氏怎么办?如果你不结婚生子,那么大一个集团,将来交给谁?”简秋问道。
“秦氏将来当然是交给你。”秦时初道,“你放心,不是强迫你从商的意思,你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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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断培养心腹来打理集团,你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
简秋觉得好笑:“你只比我大了七岁,不是七十岁,将来指不定谁先离开呢。”
“那不一样。”秦时初说。
“有什么不一样?”简秋的语气很丧。
“因为你会有后代啊,傻妹妹。”秦时初说完,没再看简秋,而是重新发动了车子。他不能跟简秋讨论她的终身大事,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只盼望着她离开自己的日子越晚越好。
但这话落在简秋耳朵里,她立刻就想起,当初钟胤说要追她的时候,秦时初的态度。一边承诺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一边却又想把她嫁出去,也不知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没有再交谈,各自想着心事。
简秋看了会儿窗外,心头还是很闷,于是把手机拿了出来,打算刷刷视频。谁知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则推送消息,题目是《秦周联姻铁板钉钉,婚礼将在下周举行》。
简秋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时初。
她的动作太大,秦时初想不注意到都很难:“怎么了?”
简秋咬着下唇忍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看到一则有趣的消息,念给你听好不好?”说完,根本没等秦时初回答“好”或者“不好”,就直接往下念了。
“小编之前报道过秦周联姻的事,结果被好多读者抨击,说我道听途说,今天本小编就给你们整点石锤,希望被打脸的读者自觉点赞投币转发。”
秦时初刚听了个头,就感觉不对劲。
先前简秋因为秦周联姻的事反应很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老头私生女的婚事,但他还是承诺过,秦周绝不会联姻。不过因为老头手里有一些不利于他的东西,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出手,反正两人的婚礼还有一段时间,也不急在一时。谁知道那些八卦消息会被推送到简秋这里,倒显得他像个骗子。
简秋此时确实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什么秦周绝不会联姻,什么这辈子不会结婚,只有她一个亲人,合着联姻根本没取消,他很快就要跟那个姓周的女人结婚!
此时她也没了继续念下去的兴趣,左右是无法改变的事,她再指责,再闹,又有什么用?
何况,她不过是“妹妹”的身份,哪里有立场去干涉“哥哥”的婚事?
“小秋,你听我说。”秦时初深恨自己瞻前顾后,没有立即解决,以至于招来这么大一个麻烦,此时唯有先稳住简秋的情绪再说。
简秋扭过头,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秦时初只能立刻做出保证:“我说过秦周不会联姻,就绝对不会联姻,你就相信哥一次,好不好?”
简秋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当没听到。
秦时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脸色也有些发白:“最后一次,行吗?”
简秋短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18. 018
车子回到别墅,秦时初握着方向盘没动,余光瞥到简秋已经打开了车门,准备下车。
“小秋——”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听起来口齿不太清晰,赶紧轻咳了一声,“我们得好好谈谈。”
简秋居然没拒绝,而是说道:“等我先平复一下心情,我们再谈。”
“好。”秦时初静静地看着她下车,等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别墅大门后,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松开,后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感觉浑身都有些乏力。
原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没曾想现在事情有点超出掌控,看来得重新规划一下了。
直到暮色四合,他才睁开眼睛,正想把车开回车库,忽然接到季月尘的电话。
“秦总,鸣昭的莫总家里突然有丧事,想跟咱们更改一下接洽时间。我想和您确认一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好答复他们。”
秦时初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没跟季月尘讨论行程,反而问道:“秦时妍跟周三少的婚礼是哪天?”
季月尘有些错愕,微顿了一下才回道:“下周五。”
“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跟周董面谈。”秦时初吩咐,“越快越好。”
这下季月尘是真的惊讶了,从先前秦时初的态度来看,他对这两人的婚事应该是不闻不问的,为何突然要跟周董面谈?难道是老头的威胁起了作用,秦总迫不得已,只得出面为秦时妍撑腰?
这可不像是秦时初。在面对老头的时候,他一向强硬得很,哪怕自己得不到,也绝不会让老头好过。老头当初会输给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儿子这种同归于尽的狠劲。
“秦总,您是想?”季月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本他作为下属,只需要听命行事即可,不该多问的。但他又不是普通的下属,而是秦时初的绝对心腹,秦时初行事一向不会瞒着他,而他也需要清楚老板的心思,才能更好地做事。
秦时初头痛地说道:“小秋很反感这两人的婚事。”
季月尘悟了,只要牵涉到简秋小姐,秦总有什么异常都是可以理解的。
“那老头那边……”季月尘有点担心,“秦时妍是他的心肝宝贝,要是婚事黄了,说不定他会狗急跳墙。”
“所以得把他盯紧点。”秦时初语气冷淡,“这个需要我提醒你?”
季月尘立马醒神:“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秦总。”
秦时初的手指放到挂机键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网上有关秦周联姻的消息,我都不想再看到。”
“是。”季月尘应道。
秦时初加了一句:“哪家八卦媒体再报道,就给我让它破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季月尘却从中听出一股狠厉来。
秦夫人还在世的时候,秦时初一直很低调,外界只知道他是秦家的“嫡长子”,但很少有他的消息传出。
后来秦夫人去世,秦渊妄图让自己的那些私生子女认祖归宗,然后重新遴选继承人。秦时初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私下里频繁活动,父子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再后来,简雯欣夫妻的突然身亡,像一根导火线,直接把这场战争引爆了。秦时初带着一帮忠于秦夫人的老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渊赶下了台。
要知道秦渊虽然好色花心,但在商场上一向无往不利,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大败。秦时初一战成名。加上他执掌秦氏,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不露面,所以从那以后就成了众多八卦杂志的“宠儿”,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捕风捉影的桃色新闻,光是他会娶哪家千金,就有几十种分析和猜测。
对于这些,秦时初一向懒得理会,没曾想第一次对八卦杂志出手,却是关于秦时妍的婚事。
而这一切的根由,只是因为“小秋很反感”。
……
当事人简秋对此一无所知。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也可能是太难过了,一时发散不出来,所以暂时还感觉不到。容姨做了晚饭,她甚至比平时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容姨很高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她明天要吃什么,话没说完,又蓦然想起件事,指着客厅角落说:“你的快递到了。”
简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好大一个箱子摆在那里,不禁有些疑惑,她最近没在网上买东西啊,哪里来的快递?
容姨道:“老蒋本来想帮你搬到卧室的,我见上面贴着轻拿轻放的标签,怕是什么碰不得的东西,就让他别动了。”
老蒋是别墅的工人之一,只有白天在这里,傍晚就下班回家了。
简秋走过去,见快递单上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而且包装非常精美,根本不像是快递,倒像是个礼品盒,哦不,礼品箱。她盯着箱子看了几眼,回头问:“容姨,你说会不会有人给我寄炸弹?”
没买东西,却有包裹寄来,很难不让人多想。联想到自己先后跟陈诗恬、唐慧、黄翡等多人结仇,被人寄恐怖包裹好像也是有可能的。
容姨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怎么可能?快递公司都有安全检查的,而且进别墅的时候,保安也会专门再检查一次,不会出现炸弹这么离谱的东西。”
简秋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蟑螂呢?死老鼠呢?寿衣呢?”
她把自己在网上看到过的“报复包裹”都想了一遍,再去看那偌大的箱子时,总觉得里面放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容姨原本以为她是逗自己玩,谁知简秋的神情特别认真,虽然觉得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但为了稳妥,她还是说道:“要不我把老蒋叫回来?他刚走不久,赶回来应该不用太长时间。”
简秋正在思考,门口忽然传来秦时初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简秋抿了抿唇,下意识有些抗拒,但容姨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如实说道:“小姐收到一个包裹,她怕里面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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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拆,我们正合计要不要把老蒋叫回来,帮忙拆包裹。”
秦时初抬腿走过去,待看清箱子,不由得失笑:“别担心,是老钟寄来的无人机。”
简秋:“……”
她撇了撇嘴,转身上楼。
容姨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偷偷问秦时初:“小姐怎么啦?”
秦时初只说:“没事,小孩子脾气。”
容姨再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简秋为什么闹脾气,但感觉先生上去哄哄,问题应该不大,也就没管了。转头问秦时初:“先生吃晚饭了吗?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秦时初问道:“小秋吃了吗?”
“吃了。”
“给我弄一份一样的就行。”秦时初往楼上走,“我先去换衣服。”
容姨答应着去厨房了。秦时初上了两级楼梯,又退回来,把那个装无人机的箱子提在手里,这才重新上楼。
简秋的房门关着,他走过去敲门:“小秋,我能进来吗?”
话音刚落,门就嗖地一下被拉开了,简秋手里捧着个水杯,望着他。秦时初没想到她就在门边,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简秋问:“有事吗?”他这才想起来,举了举提着的箱子,说:“我帮你组装,还是你自己来?”
简秋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动手能力一向很强。虽然以前没组装过无人机,但她掂量了一下,照着说明书来的话,自己应该可以。
更重要的是,她暂时不想跟秦时初独处,于是伸手将箱子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吧,如果不会,再找你帮忙。”
秦时初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那你早点休息,别搞太晚。”
“好。”简秋关上门。
门外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并逐渐远去。简秋把箱子放到桌上,甩了甩手腕。箱子不是很重,但提久了还是会手酸。
她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那精美的包装着实碍眼——包装纸是她喜欢的风格,精致中透着简约,最上面系着一根浅蓝色的丝带,跟她常用来扎头发的是同一种风格。很明显,这些都是秦时初授意的,目的就是帮钟胤在她面前刷好感。
先前没发散出来的难过猛地袭来,这种被喜欢的人强行推给别人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哪怕她有一天想开了,放下了秦时初,也绝不可能跟他的朋友在一起,而是会走得远远的,远到连见面都很难,远到可以相忘于江湖。
她知道如果自己跟秦时初说,别再撮合她和钟胤,肯定没什么用——她对钟胤的抗拒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但秦时初还是一直存着让他们在一起的心,可见在他眼里,钟胤是一个很好的交往对象,哪怕她暂时不喜欢,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既然这样,那她就直接找钟胤说清楚,自己跟他是绝对不可能的,让他别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自己身上。
她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
19. 019
羊城大学历史悠久,是华南第一学府,随着百年校庆的临近,学校里的标识和指示牌逐渐多了起来,不仅如此,一些明显不是学生的生面孔也出现在校园各处。
简秋经过大操场的时候,甚至还看到人工草皮上摆着很多无人机,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在调试。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好像没听说校庆有无人机表演啊。
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注意力没放在这方面,所以忽略了。
在教学楼门口,她再次遇到了三位舍友。以往她对陈诗恬的态度都是不理不睬,任她一个人耍猴戏,但是从郑远航开始,陈诗恬就不断往她身上泼脏水,而她跟黄翡之间的矛盾,显然也有陈诗恬的手笔,否则黄翡不可能那么清楚“举报包养”这件事的始末。
如果继续漠视,那简秋就太包子了。
她站住脚步,喊道:“陈诗恬!”
之前一见到她就化身斗鸡的陈诗恬,听到她的喊声,居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反倒让简秋愣住了。
自己的声音有那么大么?
她虽然疑惑,但表面气势不减。陈诗恬看了她一眼,没回嘴,低头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简秋:“?”
她转向两位舍友,低声问:“这人怎么了?”
彭小梅觑着陈诗恬的身影,欲言又止,旁边的聂婧低声道:“等下微信说。”
进了教室,彭小梅和聂婧坐一起,简秋则另外找了座位。没一会儿,聂婧拉了个微信群,里面就她们三个人。
[聂婧]:你把黄翡学姐打进派出所的事,已经传遍全校了。黄翡学姐平时那么泼辣的一个人,昨晚是捂着脸哭着回来的,有人说,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一巴掌把她打毁容了。诗恬听后吓到了,哪里还敢惹你?
[彭小梅]:打毁容不是重点,重点是报警的是她,最后认怂的居然还是她。现在人人都说,你仗着家里的势力横行霸道,就算在学校杀了人,家里也能帮你摆平。
[剪秋]:……
槽点太多,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
[聂婧]:简秋,秦时初真是你哥啊?
[彭小梅]:肯定是啦,上次你没见到他看简秋时,那眼神有多宠溺?妈耶,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哥就好了,又帅又有钱,还是个宠妹狂魔,这是什么霸总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聂婧]:只看过宠妻的霸总小说,可没有哪个霸总小说的女主角是霸总的妹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行字像针一样刺着简秋的眼睛。确实,哪怕她一辈子以妹妹的身份享受秦时初的宠爱,也终究不是他生命中的女主角。
两人说了半天,只收获了她一个省略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语气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彭小梅]:简秋,我们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们没接触过豪门,不太懂那些忌讳,你别放在心上啊。
[聂婧]:是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这种强行“被豪门”的感觉让简秋郁结。
[剪秋]: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秦家的大小姐。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秦家厨娘的女儿。秦时初之所以对她那么好,一是为了报答简家那五年的养育之恩——其实说养育之恩都重了,秦夫人把儿子送到简家,只是为了避祸,不是让他来受苦体验基层生活的,所以给了很大一笔钱给简雯欣,当做秦时初的“生活费”。
二是可怜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如果真是在意小时候的兄妹情,就不会在离开简家后,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甚至连联系都很少。
不过这话在两个舍友眼里,又是另外一重意思了。结合传言中说的,简秋是秦家的私生女,她们自觉领会到了简秋的心酸——虽然受宠,但毕竟出身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连家族的姓氏都不能用。
就连小说里的豪门,很多都不像表面那么光鲜呢,现实中应该更加灰暗吧。
两人怕她难受,生硬地转了话题,简秋配合着聊了几句,索然无味地把手机扔到了书包里。
上午的课结束,以往她就算住在家里,中午也会回宿舍睡个午觉。但她现在不想去面对同学复杂的目光,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过这个简单的心愿并没能实现,因为刚放学,她就接到了齐教授的电话,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黄翡在齐教授面前告状了。再怎么说,黄翡也跟了齐教授两年,给他做了两年的牛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被个本科生一巴掌扇哭了,委屈可大了。跑到齐教授面前哭一哭,撒撒娇,齐教授指不定会心软,然后就把她心心念念的什么“713项目”的名额给她了。
齐教授上次没跟简秋提这个“713项目”,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所以简秋并不确定黄翡说的是真是假,但假如真的因为打了黄翡,而失去这个机会,那么她会有点难受。她一直很努力地读书,希望将来能做出点成绩,在秦时初面前就不会那么卑微。
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扇那一巴掌,如果时光倒流,她可能会扇得更重一点。
到了齐教授办公室外,她盯着那扇米黄色的门,半天都没敲下去。齐教授一直很喜欢她,觉得她有灵性又乖巧,常常单独指导她。可她却狠狠扇了齐教授的研究生一巴掌,齐教授肯定以为她以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吧。从此以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每失去一样都会心痛。
就在她难过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抬头一看,齐教授走了出来,他的步子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花白的头发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
简秋猝不及防跟他打了个照面,正想着找个什么说辞,把自己的“迟到”搪塞过去,就听齐教授说道:“你这丫头怎么来得这么晚?”说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我有急事,只能给你五分钟时间,没办法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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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
“那要不我下次再——”
齐教授挥挥手打断她:“我长话短说吧。学院跟军方有个合作项目,是去滇省拍驻边战士的纪录片,可能还会跟拍一些突发状况。拍摄过程严格保密,对参与人员的审核非常严格,我这边只能带一个学生,我打算带你过去。这是一个很不错的锻炼机会,而且作品是要拿去评奖的,如果得奖,对你的前程将会非常有帮助。但是呢,拍摄过程会非常辛苦,要从七月一直拍到过年,这段时间不能跟外界的任何人联系。你先回去考虑一下是否要参加,最晚四月中旬要给我答复。”
齐教授说完,没等简秋反应,就急匆匆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简秋的脑子才转过来。齐教授不但没有对她兴师问罪,反而仍旧把那个机会给了她?
她晕乎乎地离开齐教授的办公室,又游魂一般走在校园小道上。走了半天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郁结之后,她的心突然喜了那么一下。
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而且如果能跟秦时初分开那么一段时间,或许秦时初会重新审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都说距离产生美么?
当然,这也冒着极大的风险。那么长时间不联系,也许等她从滇省回来,秦时初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甚至已经跟某位世家千金联姻,连婚礼都举行过了。
这些她不愿意去细想,此时的她就像一只蜗牛,把自己缩在那一块看似坚硬,其实一捏就碎的壳里,得过且过。
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对方“哎哟”一声,连忙伸手来扶她。简秋自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搭住了对方的手臂。等站直身子,她开口道:“谢——”
只说了一个字,她就转了话音,变成:“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被她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钟胤。
虽然最近学校里时不时便会见到社会人士,但大多都是校友,钟胤却不属于这一类。他跟秦时初是大学同学,而秦时初的大学是在国外念的,跟羊大可没半分关系。
钟胤听出了她话中的敌意,以为她还在为上次他把秦时初拐去风月场所而生气,好脾气地笑笑,解释说:“你们学校不是要校庆了么?我们老板娘是荣誉校友,为校庆晚会赞助了一场无人机表演,我过来盯一下调试进度,之后的彩排也会参加。”
简秋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便准备离开。她现在可没心思应付这个人。
“诶,妹妹你等等——”钟胤叫道。
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但对方毕竟是秦时初的同学,简秋还是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午饭吃了没?”钟胤很绅士地问道,“没吃的话,我能请你吃饭吗?”
简秋正想说自己已经吃了,忽然想到,之前不是想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么,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干脆直接挑明?
“你想去哪里吃?”她问道。
20. 020
钟胤没料到她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反倒有些发怔。简秋也不催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此时两人是在一处树荫下,正午的太阳从头顶照下来,被树叶挡住,疏疏落落的光晕在两人脚下轻轻晃动,晃得钟胤的心越来越柔软。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几年,从普通员工做到五百强企业的高管,他接触过太多商场上的女人,她们或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或是假装柔弱的心机婊,跟这些女人打交道,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完全没有一丝轻松,更别说愉悦了。
至于风月场所的女人,不提也罢。
当初在会所第一次见到简秋,这姑娘素颜往那儿一站,清水出芙蓉般,当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跳已经漏了好几拍。
就像很多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白马王子,男人们年少时,心里也大多住着一个邻家妹妹。
此时,那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清纯动人的邻家妹妹,正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哪个男人能心如止水?
“不吃了吗?”简秋问道。
原本她不打算催的,可是这人肉眼可见地在走神,并且短时间内都没有回魂的迹象,把她原本就不多的耐心消耗完了。
“吃!”钟胤应激般吼了一声,吼完立马意识到,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没?”
简秋:“……”
她确实被吓了一跳,但对方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去哪里吃?”她又问了一遍,压根儿不想成为被他哄的小孩。
钟胤这下是彻底回过神来了,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附近的星级餐厅——毕竟眼前的姑娘可是秦时初的妹妹,请她去普通的餐厅吃饭太不上档次了。
“你要是没什么主意,我们就去三食堂吧,那边各省风味都有,也不怕不合你口味。”简秋见他一直磨磨唧唧,干脆自己拿主意了。
“好。”钟胤一口答应。
两人并肩朝三食堂走去。钟胤心想,妹妹真好,一点都不矫情,不像那些作妖的女生,问她吃什么,她能给你弄出几百种答案,然后再一个一个否掉,不把男人搞崩溃誓不罢休。
羊大上午的课是十二点结束,简秋下课去了一趟齐教授的办公室,又被钟胤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此时已经是一点,食堂没什么人了,不过所有窗口都还开着。
简秋转头看钟胤,这次钟胤不敢再磨蹭了,伸手一指正对面的窗口:“我们吃那个吧。”
“可以。”简秋抬步往那边走。
这个窗口打饭的,是个勤工俭学的本校男生,见到简秋,脸有点红,小声问:“你们吃什么?”
钟胤看在眼里,心情有点不爽,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情敌啊?不过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一个社会精英,要是跟个没出校门的小男生争风吃醋,太掉分了。
简秋点了两样,他想着请人家吃饭不能这么随便,于是一口气点了四个菜。点完,他掏出钱包准备买单,结果打饭的男生说:“不好意思,学校食堂不收现金,只能刷饭卡。”
钟胤僵住:“……”
大概是他错愕的神情太逗,旁边的简秋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将自己的饭卡递了过去:“一起刷吧。”
钟胤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直到两人端着餐盘找到座位坐下来,他都没能说出一句话。简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实事求是地说了一句:“希望你能把点的东西吃完,不然待会儿倒剩饭的时候,会被值班的老师批评。”
羊大最近一直在宣传“光盘行动”,每个食堂都有老师值班,见到浪费粮食的学生当场谈话,一次至少十分钟以上,学生们怕唠叨,所以基本上都不敢多打饭菜。
钟胤哪里想得到自己会遇到这茬?原本以为路上能偶遇心上人,应该是个绝美的开局,谁知竟连连吃瘪,难道今天不宜出门?
他一边努力往嘴里塞着饭菜,一边想着。
简秋认真地吃着饭。钟胤暗中观察,发现她跟那些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千金小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那些人无论坐姿还是夹菜的动作都优雅得不行,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人工雕琢的痕迹,简秋则自然得多,吃饭就是寻常的吃饭,跟周围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钟胤吃了半碗饭,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这可不好,他又不是真的来吃饭,而是来追女孩子的。
“妹妹,你——”他想到一个比较好的话题,斟酌着开了口。
谁知,刚开头就被简秋打断:“那晚你跟我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钟胤下意识接了句:“什么话?”
“就是你说要追我的话。”简秋没打算拐弯抹角。
钟胤:“……”
他被噎了一下,抬头见到简秋坦然的神色,觉得好像也没必要掩饰,索性大方承认:“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会——”
简秋再次打断他:“我不可能喜欢你。”
钟胤算是明白了,这姑娘这么容易答应跟自己一起吃饭,合着就是为了表明态度,好让他早点放弃。但他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嗐,这种事哪有绝对呢?说不定咱俩相处得多一些,你就会对我改观。”他豁达地说道。
结果简秋直接把他的话掐死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了很多年。”
钟胤并没有被打败,他估算了一下简秋的年纪,觉得这个“很多年”应该只是她主观认为的。或许她是因为自己是他哥的同学,跟自己约会有种被长辈摁着头强行“相亲”的感觉,所以才拿话赶他。
年轻人嘛,大多有这种叛逆的毛病。
“没关系,我可以等,万一有一天你不喜欢他了,我再继续努力。”他保持着宽容大量的大哥哥风度。
简秋放下手里的筷子,直勾勾盯着他,神情愈发认真:“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他了,我会远离他的一切,包括他身边的朋友。所以你不用继续努力了,你也在我远离的范围之内。”
钟胤把这话翻来覆去咀嚼了好几遍,得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答案:“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你哥吧?”
简秋坦然点头:“是他。”
钟胤脸色都变了:“他可是你亲哥!你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妹妹你早点回头是岸!”
简秋低头嗤笑了一声,又抬头看着他:“他说你就信?他姓秦,我姓简,这是哪门子的亲哥?”
钟胤想起当初秦时初的话:“他不是说,你是跟母亲姓的吗?”
简秋没去解释那些盘根错节的误会,直接说道:“我父亲姓程,我跟秦时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钟胤见过不少商场上的大风大浪,一向游刃有余,但此时面对一个年轻姑娘,脑子却像是宕了机。如果简秋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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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初不是亲兄妹,那秦时初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因为察觉到了女孩的心思,所以用这种方式表明态度?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他艰难地问道。
简秋摇头:“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钟胤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道,“当然,我知道要一个男人保守秘密是很难的,如果你说出去,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钟胤:“……”
他举起右手,并拢四指:“如果我说出去,我就是乌龟王八蛋好吧?”
简秋:“好。”
钟胤:“……”
他觉得自己真可怜,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孩,还没来得及追呢,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但是,更可怜的还是简秋。
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拯救这个迷途小羔羊:“你哥也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吗?”
简秋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的眼神,让钟胤一时判断不出她是否知道,但不高兴是明显的。他有点不忍心说下去,但已经开了头,如果不说完,倒显得他像是故意造谣,想让对方放弃似的,只得继续:“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女孩子追秦哥,他都不为所动,那时我们都猜测,他要么喜欢男人,要么就是心里有个白月光。”
当然,“喜欢男人”这个说法主要是开玩笑,毕竟秦时初从来没表现出过任何男同的迹象,所以后者就成了比较靠谱的猜测。
“秦哥一直没表过态,我们也就随口说说,谁都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前不久,这个白月光突然出现了。”
简秋眉心一紧:“是谁?”
“我们都不认识。”钟胤回忆着当天的情形,大概描述了一下,“是在会所遇到的,起初我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陪酒女,没想到秦哥一见到她就很激动,见她穿得很暴……那个很性感,居然扯下桌布把人家裹住。女人说,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来管我?秦哥回道,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女人说,秦时初,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秦哥没说别的,只是强硬地把她拽走了。”
简秋的心直往下沉。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秦时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不是他在意的人,他理都不会理的。而且从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非常暧昧,至少是有过一段过去的。
钟胤没有再说下去,大概是给她时间消化这个让她伤心的消息。简秋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失魂落魄,尽管心里已经被苦涩塞满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豁达的样子,问道:“她长得漂亮吗?”
钟胤委婉地评价了一下:“那个姓周的外貌比你差了几个档次,不过身材要好那么一丢丢。”
其实不止一丢丢,那个女人的身材简直一绝,称一句人间尤物也不为过。但钟胤也不是那种纯粹的下半身动物,综合起来看,他还是觉得简秋更胜一筹。
他自认为说得够委婉,应该不会伤到简秋的自尊,没想到对方听完以后,好像整个人都不好了。
“姓周的?”简秋喃喃问道。那神情,仿佛那个女人姓周这件事,比她是秦时初的白月光更让她无法接受。
钟胤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我听到秦哥叫她周什么云,不过也说不定是我听错了,姓邹也是有可能的。”
这话一点安慰的作用都没起到,简秋肉眼可见地萎靡了,嘴里念咒一般重复道:“姓周的,不错,挺好。”
21. 021
那天简秋答应秦时初,等冷静下来会跟他好好谈谈,所以秦时初也没着急,给足了她时间。这几天两人如常相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曾有过任何矛盾。
秦时初曾疑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仔细观察简秋的行为举止,又实在不像,他不是自寻烦恼的人,也便没有太过担心了。
周家那边已经达成协议,秦时妍跟周三少的婚事黄了。周家其实一早就想跟秦氏合作,秦时妍只不过是他们试探秦时初的一颗棋子,秦周联姻的消息虽然是秦渊先散布出去的,但周家暗中推波助澜可也不少。这些事秦时初心知肚明,但一直放任不理,无疑给人一种纵容的错觉。
周家原本打算,如果秦渊能说动秦时初出席两人的婚礼,就主动上门寻求合作机会,谁知道婚礼前夕秦时初的特助突然来联系,说自家老板想跟周氏掌门人见一面。
秦时初用一份合同,断绝了老头给女儿安排的“远大前程”。
季月尘其实有点担心,也提醒过:“老爷子这辈子的念想已经不多了,秦时妍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秦总您釜底抽薪,万一老爷子狗急跳墙……”
秦时初只回了一句:“小秋不喜欢。”
季月尘闭嘴了。
秦时初在外人面前是一堵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而简秋就是唯一的那根软肋。
既然老板心意已决,那么他作为下属就该去处理后续的手尾——比如加派人手看住老头,尤其不能让他去打搅简秋小姐;再比如老头手里对老板不利的行车记录仪,得想方设法拿到手。
周家退婚当天,秦渊来公司大闹了一场。
这几年,他一身的逆鳞都被儿子拔了个遍,只剩下最后那一颗,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尊严。如今最后的期盼也没有了,他只想跟秦时初鱼死网破,所以那天他是带着刀子来的,只可惜在一楼就被眼尖的保安发现,直接缴了械。
没有了武器,老头的火气又暴涨了几分,把秦时初办公室里的东西统统砸了。秦时初捧着咖啡杯,静静地看着他闹,最后来了一句:“要不要给你在青山买个床位?”
青山,全名青山精神病院,历史悠久,羊城本地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老头一听就炸了,冷笑着说:“看来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已经完全忘了,又或者你觉得无所谓,既然这样,我把它给你那位小趴菜,你一定也不介意了?”
说完他便看到秦时初脸色一沉,于是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怕了?”
秦时初冷冰冰地说道:“行车记录仪给我,并且保证不留备份,我就放过你的宝贝女儿,否则你就预备着她这辈子都没人敢要。”
“秦时初,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老头觉得这逆子年纪轻轻就有老年痴呆的症状了,“现在是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我劝你还是对我客气一点。”
秦时初靠在办公桌上,两条长腿交叠,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就着这个让老头咬牙切齿的姿势,冷淡地说:“什么把柄?”
“你!”老头简直要被气笑了,但是随即想到,他为什么能这么淡定,难道已经看过行车记录仪里的东西,觉得对自己没有威胁?还是说,他跟那小趴菜只是玩玩,其实压根儿没把她放在心上?
不管是哪个原因,对自己都很不利。
他色厉内荏地说:“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
他说完转身就走,做出一副马上就要去简秋面前揭穿秦时初的架势,一边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果然,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秦时初的声音响起。
“你以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说的话,小秋都会信吗?”
秦渊觉得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得意地笑了一下,转过身:“那我们拭目以待。”
秦时初放下一直捧着的咖啡杯,脸色忽然柔和下来。这逆子显然是要作妖,秦渊立刻周身都警惕起来。
却听秦时初柔声叫道:“爸。”
秦渊被他叫得魂都差点吓飞了。
父子俩从小就不亲近,秦时初懂事很早,知道父亲在外面沾花惹草,做对不起母亲的事,所以跟他一向都不亲近,非必要从来不主动叫他。他被送到简家的那五年,父子俩几乎没有任何联系,那时秦渊的心思都在那些情妇和私生子女身上,没有多余的分给秦时初,错过了儿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期,更为之后的父子决裂埋下了伏笔。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听秦时初叫过自己了。
而秦时初接下来的那番话,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我去青山详细了解过,如果要把一个人送去那里,首先要有正规医院的诊断书,这个很容易搞到,其次就是要直系亲属签同意书和免责声明。”秦时初朝他走近两步,低头睨着他,语气愈发温和,“从法律上来说,我是你唯一的儿子,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将来你病重躺在医院,只有我有资格决定是抢救还是放弃治疗。”
.
秦时初回到别墅的时候,简秋正站在楼顶天台,手里拿着遥控器,望着远方。秦时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一架无人机正稳稳地停在空中。
装无人机的箱子在简秋的房间放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有动静。秦时初都以为她不要了,没想到竟然组装好了。
他站在门口仰望了很久,简秋大概是太专注了,居然一直没发现他。她操纵着无人机,尝试着各种角度,应该是在拍什么东西。先前听她说过,有个什么作业需要几组航拍镜头,想必是在试拍。
他看了会儿无人机,目光转向楼顶那个瘦削的身影。简秋的身形很稳,手也很稳,这是一个摄像必需的,她一向做得很好。当初她坚持填报摄影摄像专业,吴叔和容姨都觉得女孩子学这个会很辛苦,一人劝了好几回,只有秦时初无条件支持。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不好,但她喜欢,那他就支持。
从她父母过世,他就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哥哥,可是现在看来,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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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哥哥做得不是很成功。
小时候的简秋总是叽叽喳喳,活泼得很,就像一只喜鹊,能把所有的寂静都填满。秦时初初到简家,还来不及孤单和自闭,就被简秋拽着快速融入了那个虽然不太富裕,但比秦家老宅温馨许多的家。
那几年是秦时初生命中最放松的时刻,他从矜持的城里少年,逐渐变成了快乐的乡下小子,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有一阵子,简秋沉迷玩泥巴,他用自己玩乐高玩出来的技术,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给她捏了一座繁复的城堡。那阵《小小》这首歌很火,里面有句歌词是“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进门”,村里的孩子都起哄,让秦时初将来也把简秋娶进门。
秦时初看着个头只到自己肩膀的小丫头,心里当然不可能有别的想法,但众目睽睽,小丫头又眼巴巴地望着他,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只是年少时的玩笑,他以为早该忘了,谁知道却一直记到如今。
他还陷在回忆中,头顶忽然响起嗡嗡的声音,原来是楼顶的简秋发现了他,操纵着无人机飞到了他这边。无人机上的摄像头亮着红灯,处于开启状态。秦时初对着镜头挥了挥手,无人机绕着他飞了几圈,最后停在旁边大树的树杈上。
无人机半天都没动作。秦时初再望向楼顶,发现简秋已经不在那里,估计是累了,回房休息了。
他也抬步往里走,刚走了两步,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就听到对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跟着季月尘的声音响了起来:“秦总,周小姐一直不肯吃饭,我们送什么她摔什么。哎,周小姐,你不能出去,秦总说了——”
“他说什么关我屁事!他算哪根葱!”周佳筠的怒吼透过电波传来,秦时初不禁皱了皱眉,把手机拿得远了点。
那边季月尘还在劝:“周小姐,秦总也是为了你好,你听话好不好?”
周佳筠爆了粗:“我听你妈,滚!”
秦时初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把手机给她。”
片刻后,周佳筠的声音清晰传来:“秦时初你个王八蛋,让你的人放我出去!”
秦时初威胁:“周佳筠你——”刚说了四个字,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抬头,正对上无人机摄像头的红光,他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你给我老实一点,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听砰的一声,电话随即挂断,应该是周佳筠把手机摔了。
秦时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三秒,拨通了季月尘的另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季月尘弱弱的声音:“秦总,我建议您还是过来一趟吧,周小姐拿着水果刀,说是要自杀。”
秦时初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说道:“你们先安抚一下,我现在过去。”
他收起手机,朝停车场走去。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小车驶离别墅。
二楼的某个房间里,简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到小车消失在视野中,她操纵着无人机从窗口飞了回来。
22. 022
秦时初到的时候,屋子里一片狼藉,两个保镖守在门外,季月尘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捂着额头,指缝间漏出一片青紫,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见到秦时初,这位一向稳重的特助没忍住,当着老板的面呼出一大口气,接着露出一副明显求助的神情。
秦时初冲他挥了挥手:“去处理一下你的伤。”
季月尘巴不得赶紧远离屋里那个瘟神,但自己要是走了,受苦的不就是老板了?这显然不是下属之道,于是强撑着说:“没关系,我还行。”
秦时初停住脚步,看着他:“那我走?”
季月尘光速消失。
秦时初走到门口,只见周佳筠大喇喇地坐在床上。上身吊带衫,下身超短裙,稍微动一下就能走光,偏偏她还不安分,几秒钟换一个坐姿。两个保镖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朝她瞅上一眼。
秦时初已经有好一阵没见她了,没想到她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他低头对其中一个保镖说了句什么,保镖点点头,转身离开。片刻后,一个酒店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秦时初接了过来,进屋把门关了。
周佳筠抬起下巴看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秦时初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床上:“把衣服换了。”
包裹散开,周佳筠看了一眼,里面是几件酒店的工作服,她脖子一梗:“不换。”
秦时初负手站在门口:“你这样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周佳筠站起身,迈着款款的步子走到他面前:“还是有区别的,不信我脱了给你看。”说着她便动起手来,开始将左边肩膀的吊带往下拨。
秦时初冷笑着看她造作。
周佳筠见他不为所动,一下子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三下五除二将衣服脱了,只剩下内衣裤。她挑衅地望着秦时初,却见男人依旧毫无波澜,那目光就跟看旁边的桌子没有分别。
她发起狠来,开始解内衣的扣子。
秦时初道:“别浪费时间了,你的肉-体在我眼里,跟一头猪没什么区别。”
“你!”周佳筠又羞又怒。
秦时初走上前,拿起来酒店工作服丢给她:“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对你没兴趣。”
周佳筠把衣服扔到地上,发疯般用脚踩踏:“秦时初,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这样看不起我!”
“我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秦时初捡起衣服,拍了拍,然后披在她的身上。
周佳筠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中,时间长了有点冷,男人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就像长期生活在地底的人忽然见到了阳光,她眼底逐渐盈满了泪水,人也安静下来。
秦时初特地让人送的超大号衣服,长度到周佳筠的大腿,他把衣服理好,然后开始一粒一粒地扣扣子。
“师兄——”周佳筠哽咽着叫道,先前的飞扬跋扈完全不见了。
秦时初把最后一粒扣子扣好,声音也沉了下来:“别闹了,周老师已经不在了。”
周佳筠的身子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明亮的灯光下,女人眼里的错愕那么明显,她急切地问道:“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因为我不听你的话,你想惩罚我,所以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
秦时初摇摇头,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悲伤:“周老师是三个月前走的,心肌梗塞,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他没有别的亲人,你又一直联系不上,最后是学校领导签字领的骨灰。”
周佳筠颓然坐倒在地上,双手捧脸,闷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霍地站了起来,狠狠推了秦时初一把:“都怪你,都怪你!如果没有你,我跟我爸就不会决裂,我爸也不会……”说着又哭了起来。
秦时初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反驳。
周家父女的悲剧,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在简家住了五年,从初二到高三,因为镇里只有中小学,所以他高中是在县城上的。县城离小冀村有七公里,原本该住校的,但简秋一听说哥哥每周才能回来一次,就很不开心,秦时初便没有住校,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
那时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吃穿用度跟村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周松源是他的班主任,见这孩子执意不肯住校,以为是家里困难,不免多照顾些。秦时初也不说破,他已经开朗了很多,对于老师的善意并不抵触,有时候周松源让他去家里吃午饭,他也没拒绝。
周家只有周松源父女二人。早年妻子嫌周松源只是个教书匠,没前途,跟别人跑了,好在女儿周佳筠很懂事,不仅学习好,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秦时初在周家吃的饭,大多都是周佳筠做的。
这个乖乖女十多年只做了一件叛逆的事,就是向秦时初表白。
秦时初对她只有师兄妹的感情,并没有其他,当时就拒绝了,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会结束,哪知道只是个开始。
周佳筠表白失败,情绪很失落,周松源毕竟是老师,很快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严厉地批评了她一顿。而周佳筠的叛逆期也突然来到,愤而离家出走。不过单纯的少女没能走出多远,就被熟知她的父亲抓了回去,不仅挨了打,还被关了几天禁闭。
从那以后,父女俩就彻底不对付了。
秦时初有点内疚,想远离,但县城就这么一所高中,想转学都没得转。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多,高三的时候,秦家又发生变故,秦夫人将秦时初接回省城,没多久就送他去了国外读书。
等他从国外回来,去看望周松源,才知道周佳筠考了个普通的二本,她申请了助学贷款,生活费靠自己勤工俭学,父亲给她的钱一分都不要,寒暑假也不回家,摆明了要跟父亲断绝关系。
秦时初去找过她,当时她已经大学毕业了,暂时没找到工作,在一家酒吧兼职,那种地方秦时初一看就皱眉头,于是给她在秦氏安排了一个职位。原想着先解决她的经济问题,再慢慢化解她和父亲之间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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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事与愿违,他对周佳筠的关照,反倒给了对方希望,误以为两人之间还有那么一丝可能。
那天是周佳筠的生日,她问秦时初能不能陪她吃顿饭,秦时初答应了。她提出自己在出租屋做饭,秦时初那时对他们父女俩内疚很深,对她基本上是有求必应,自然不会拒绝。
谁知道这趟就出事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周佳筠竟然在饭菜里下药,然后勾引他。那晚闹得很难看,周佳筠寸缕不着蹲在他面前哭,问他为什么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秦时初回答不出来。
其实周佳筠长得很漂亮,身材更是出众,但他就是无法对她动心,连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直到后来,他再次回到小冀村,见到已经长大的简秋,一切才有了答案。
当然,那都是后话。那晚过后,他意识到自己越是靠近周佳筠,越是会让她泥足深陷,于是跟她断绝了来往。没多久,周佳筠就从秦氏辞职。秦时初有留意她的大体动向,但两人没再见过面。
周松源去世的时候,他想找周佳筠给父亲送终,可是那段时间周佳筠去了外省,秦时初的人一时没有找到她。等周松源的葬礼结束,秦时初又觉得,没必要急着找她了。
所以拖到现在才告诉她周松源的死讯。
虽说父女决裂多年,但毕竟是彼此唯一的亲人,父亲的死显然给周佳筠带来了极大的打击。她哭了很久,看着就让人心痛。但旁边的秦时初却不知怎地有点麻木,甚至走神地想起了简雯欣夫妻去世时,简秋的模样。
她一直没哭过,可是空洞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到现在都能感受到那种锥心之痛,不仅因为他对简雯欣夫妻的感情,更因为那是世上最疼简秋的两个人。这曾一度让他对秦夫人有了怨气,也对自己有怨气,如果简雯欣不是为了他们母子,也不至于孤注一掷……
他走神得有点久,直到周佳筠的声音响起,这才回过神来。
周佳筠用哭得通红的双眼望着他。卸下了倔强和叛逆,她好像变回了从前那个乖巧的少女。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师兄,我爸葬在哪里?”
秦时初从柜子上撕了张便签纸,写下墓园地址,递给周佳筠:“以后别这么任性了。”
周佳筠含泪点点头。
她的样子实在太脆弱了,可是秦时初居然没有安慰她的心思。他对周佳筠完全是责任,就像是上学时必须完成的作业,他不反感,却也不会热爱。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他没有留自己的电话,因为他的号码一直没变过,他相信周佳筠应该记得。
周佳筠用眼神挽留他,这次不是那种放肆的勾引,而是师妹对于师兄的恳求,他看懂了,但是并没有留下来。
因为这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份兄长的爱只想给家里的小丫头,不想给其他任何人。
那是他此生唯一能给简秋的东西了。
23. 023
秦时初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工人们下班的下班、睡觉的睡觉,就连一向忙碌的容姨都已经回房,整栋别墅静悄悄的,秦时初莫名觉得心慌。
直到踏进客厅,见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身影,他的心突然沉静下来。
简秋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又长又直的双腿交叠着放在沙发的贵妃位。因为看书的缘故,她开的是冷白的灯光,衬得她的肌肤像是上了釉。
秦时初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但简秋已经被他的脚步声惊扰,抬起头来。灯光下,那双大眼里盈着水光,明明清澈见底,却像一片羽毛轻轻从男人的心脏扫过,痒痒的。
“在看什么?”秦时初故作镇定地问道。
简秋合上书,把书名给他看。
秦时初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那本已经被翻到有些卷页的书,疑惑道:“《红楼梦》真有这么好看?”
简秋把书放到一边,低下头找拖鞋,一边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白月光,《红楼梦》就是我的白月光,哥你呢?”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她偏过头来,几缕秀发从额前滑过,遮住了半边脸庞,阴影中,眼神显得有些晦涩。仿佛不是在问看书,而是在问别的。
可是不问看书,又能问什么呢?总不可能是问人吧?他的生命中只出现过两个女性,一个是秦夫人,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女孩。
如果非要说白月光……
他抬眸望向简秋,却见后者已经站了起来,那本《红楼梦》被她捧在胸前,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容姨给你留了砂锅粥,你看看要不要吃点。我去休息了,晚安。”
秦时初:“……”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简秋确实走得很快,她怕稍微慢一点,就会在秦时初面前失态——刚才秦时初一靠近,她就闻到他身上女人的香水味,跟前些天他彻夜未归的那次,是同一种香水。
结合下午的那通电话,他去见了谁就很明显了。
她想起秦时初走后,她在网上查到的资料。百度百科里,周氏集团董事长周仲勤的亲属关系那里写着,长女周嘉云。
虽然没查到周嘉云的照片,但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位应该就是钟胤口中,秦时初的白月光了。
秦时初一边向她承诺,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也不会跟周氏集团联姻,一边却频频跟周家千金约会。她甚至怀疑,两人是否已经领证,只是瞒着她罢了。
只可惜这件事无从查证。
当初父母过世的时候,她虽然只有十六岁,并不算成年,但因为秦夫人已经不在了,秦时初也不可能让简秋挂在秦渊的名下,所以没办法办理收养手续,两人的户口并不在一个本子上。就算秦时初真的从“未婚”变成了“已婚”,她也不会知道。
一瞬间,寄人篱下的感觉汹涌而来。
她知道哪怕秦时初结婚,也一定会处理好“妻子”和“妹妹”的关系,会把自己的时间合理安排好。但对于简秋来说,一切却变得不一样了。
理智上来说,她应该从现在起就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如果实在断不了,那就远离秦时初,让他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变淡。
可她终究不甘心,从七岁到二十一岁,从年少时纯真的依恋,到后来苦涩的暗恋,整整十四年的感情,岂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
总归要试一次才能死心吧。
.
转眼到了清明节,国家照例调休,放了三天假。简秋想起秦时初之前说的,这次在小冀村住几天的事,原本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父母过世这件事,每年只是回去扫墓,根本不在老屋居住,但是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说不定,这次小冀村之旅,能让秦时初回忆起他们那五年亲密无间的时光,然后一回头,就发现长大后的她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
至于他跟周家千金的事,她暂时不愿去想。因为如果秦时初不喜欢她,那么他跟谁在一起,对她来说都一样;而如果秦时初喜欢她,自然会处理好跟其他女人的关系。
她没看到过结婚证,秦时初也没在她面前承认过跟周嘉云的恋情,她就算现在追秦时初,也并不是第三者。
那就够了。
因为要在小冀村住,秦时初提前让季月尘安排了一周的时间。简秋那边又正好遇到期中实践周,不用上课,所以这次他们要在小冀村呆上七天。
这些年,秦时初以每年一万块的价格,请了村里一位阿姨帮忙打理老屋。回去之前,他又给阿姨打了一笔钱,让她帮忙安排两人的每日三餐。
从羊城到小冀村,平时要三个多小时。清明节出行高峰,路上堵得很,他们是早上八点出发的,到小冀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这几年,粤省大力推进“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小冀村正好是试点之一,村里开发了几个景点,整体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直观的就是村道从水泥路变成了柏油路,而且拓宽了不少,不用再经历迎面来了一辆车,就要拉拉扯扯半天才能错开的尴尬场面。
一路顺畅开到老屋,简秋下车后,在外面的坝子上站了一会儿。
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坝子,主要是用来晒东西,比如稻谷、玉米什么的,大约有二十来平米,农闲时就是小孩子玩耍的场所。
简秋童年的记忆,跟这个坝子是分不开的。
秦时初来简家之前,家里通常只有程建达和简秋两个人。程建达会陪着她在坝子上骑三轮自行车,会指着对面的山头说:“小秋,那座山——”然后九转十八弯后才接着道,“脚下的玉米地是咱们家的。”到了晚上,程建达会搂着她坐在坝子上看星星,告诉她母亲工作的秦家在哪个方向,还说母亲说不定正跟他们看着同一颗星星。
等简雯欣休假回家,就变成了一家三口在坝子上活动。这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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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程建达是不做农活的,而是拖一把椅子到坝子上,用竹子编各种各样的器皿,还给简秋编了不少玩具。简雯欣则坐在一旁,抱着女儿,给她讲省城那些好玩的东西。
那些景象还清晰地存在简秋的脑海里,但是父母却都不在了。
秦时初停好车过来,就见到简秋眼里湿漉漉的,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知道她是想念父母了,赶紧走过去,低声叫道:“小秋。”
简秋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说道:“我有点累,今天先休息一下吧,明天再去扫墓。”
“好。”
两人并肩朝那两层小楼走去。走近了,简秋才见到厨房的门居然是开着的。因为厨房在正屋的侧面,所以先前并没有发现。
厨房不仅开着门,里面还传来炒菜的声音,简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女人围着围裙,正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金黄焦香的咕噜肉发出滋滋的声音。
她下意识叫了声:“妈——”
女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当然不是简雯欣,而是村东头的陈阿姨。见到简秋,陈阿姨笑着说:“小秋回来了啊,你跟小秦先坐一会儿,很快就能吃饭了。”
陈阿姨不太了解秦时初的身份,一直把他当成是简雯欣的养子,所以称呼他是小秦。
简秋已经很多年没听人叫过秦时初“小秦”,这一瞬间,时光似乎倒流了。好像那四年的分别,以及重逢后的隔阂都不存在,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可以扑到秦时初身上,让他背,让他抱,把他整个霸占住。
只可惜,陈阿姨的又一声“小秋”,把她拽回了现实。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秦时初,他早已不是她可以随意触碰的那个少年了。
两人退出厨房,去了堂屋。简秋朝四周看了看,屋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甚至连程建达以前用来煮茶的茶具都还在。
“你先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茶。”简秋说。
秦时初按住她:“我去泡,你休息一下。”简秋张了张嘴,他又说道,“别忘了,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是客人,我是主人。”
简秋抿着唇坐下,看着秦时初熟练地走过去,拿起茶具,像当初程建达那样,放茶叶,倒水,煮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深得程建达真传。
她忍不住问道:“你都好久没喝茶了,还喝得惯吗?”
小冀村的人很喜欢喝茶,不过都不是什么好茶,而是本地种植的,采摘下来晒干,然后放到罐子里,没有什么精密加工,喝的就是茶叶纯粹的味道。老屋多年没住人,自然不可能还有茶叶,多半是陈阿姨拿过来的。
这几年,简秋没怎么见过秦时初喝茶,他都是喝咖啡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秦时初正在洗茶杯的手顿了下,片刻后,才说道:“不喝茶是因为,羊城的茶没有家的味道。”
羊城更没有一个会为他泡茶的父亲,只有一个巴不得他去死的老头。
24. 024
简秋听了这话,久久都没有开口,屋里只有秦时初清洗茶杯的声音。没一会儿,茶水煮开,秦时初关了电源,拿起茶壶,把初茶掉到,又重新注了水开始煮。
简秋盯着他的手。秦时初手指修长,跟少年时的纤细相比,多了些力量感。那是一双连重度手控看了都着迷的手,小时候简秋就很痴迷,天天都要牵在手里才行。
她甚至还能想起自己的小手被包裹在他掌心的感觉,没想到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我就说有人吧,你看,厨房和堂屋的门都开着!”声音有点熟,但简秋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来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跟简秋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圆圆的脸、大大的眼,身材十分娇小,约莫只有一米六。简秋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记忆倏然复活。
“小丽!”她惊喜地跑出去,一把抱住那姑娘。
两个儿时的玩伴激动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就像小时候那样,又幼稚,又活泼。秦时初瞥了眼,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后,脸色又微微发沉。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简秋这么高兴了,她在他身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总有种挫败感。
小丽跟简秋闹了一会儿,偶然间瞥到后面的秦时初,惊呼一声:“哥哥,你也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从小形影不离,秦时初来简家后,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变疏远,小丽一直跟着简秋叫秦时初哥哥。当年秦时初离开简家,简雯欣夫妻自然是知道真相的,但对外宣称的是他去国外读书。两个小姑娘虽然对哥哥的离开有点不舍,但是想到有一个在国外读书的牛逼哥哥,又觉得很自豪。
秦时初离开后的第二年,小丽兄妹因为父亲工作变迁,搬离了小冀村。那时她们都没有手机,一直靠信件联系。后来简雯欣夫妻去世,简秋被秦时初接走,小丽也再次搬家,两人便断了联系。
没想到会在老家再次相逢。
秦时初对小丽点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你们也回来扫墓?”
小丽“嗯”了声,又偷偷去看简秋。
她跟哥哥高小鹏是三天前回来的,这是她离开小冀村后头一次回来,到家后就跑过来找简秋,结果发现屋子是空的。一打听,才知道简秋父母都过世了,而她被哥哥接走,这些年只是清明回来扫个墓,来去匆匆,跟村里人遇到也只是打个招呼,连寒暄都很少。
想来还在为父母的去世而伤心。
简秋捕捉到了小丽的小动作,知道她是怕自己难过,才这么小心翼翼的。她确实还无法释怀父母的离世,但总不能让朋友跟着自己难受,于是故作坚强地笑了下,说:“你们去过了吗?我们打算明天去。”
小丽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确实没有伤心的神情,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明天跟我哥一起去。”说着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哥跟着,“咦,我哥呢?”
“你哥在这儿。”高小鹏在坝子上接话,一边说一边也走了过来,“你亲哥还不如你秦哥呢。”他没好气地说。
小丽哈哈一笑:“那确实,我秦哥又高又帅,说出去也有面子啊。”
兄妹俩从小就互怼,早就习惯了。
简秋的目光转向高小鹏。高小鹏比秦时初小着两岁,两人完全是两个风格——高小鹏有点五大三粗那味儿,身高跟简秋差不多,却粗壮得多,皮肤也黝黑黝黑的,看起来比小时候还能打。
她叫道:“小鹏哥。”
“哎——”高小鹏进来后也一直在打量她,打量完后,摸了摸脑瓜子,“你这丫头咋长这么高呢,可别跟我站在一起,伤自尊。”
简秋跟小丽都笑了起来。
这时陈阿姨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到小丽兄妹,笑着打招呼:“小丽小鹏也来啦,你们吃饭没?没吃的话我再弄点吃的。”
小丽撇撇嘴:“吃啦,这都快三点了陈阿姨!”
陈阿姨把菜放到饭桌上,在围裙上搓了搓手:“本来我准备的是十二点开饭,不过中途接到小秦的电话,说堵在高速上了,就晚了一点做饭。”
简秋看向秦时初,他给陈阿姨打过电话?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转头想想,就连陈阿姨会过来帮忙做饭这件事,她也是不知道的。秦时初总是这样,每次都会提前把事情安排好,完全不用她操心。电话估计是在服务区打的吧,她记得她那时去了洗手间,跟秦时初分开过一小会儿。
“都这个点儿,早就饿了吧,小丽你别老拉着小秋聊天,先让人家吃饭。”高小鹏教训自家妹妹。
“吃饭又不耽误聊天。”小丽嘟囔了一句,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完全可以一边吃一边聊嘛。”
陈阿姨把饭菜全部端上桌,神色很高兴:“你们这些孩子啊,走了就很少再回来,好不容易遇到,是应该好好聚一聚。”
“小秋和小丽应该都还在读书吧?”她看看高小鹏,又看看秦时初,问道,“你们两个呢,现在做什么工作?”
小丽冷哼一声:“我哥啊,在工地上搬砖呢。”
陈阿姨显然不知道年轻人口中的“搬砖”不是真的搬砖,闻言惊讶地望向高小鹏,后者无语扶额:“陈阿姨,我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系,现在是一名工程师。”
“土木工程?那是干啥的。”陈阿姨没听明白。
“陈阿姨,你看到过电视上拆迁的不?土啊木头啊到处乱飞的那种,我哥就是做这个的。”小丽继续拆台。
陈阿姨恍然大悟:“哦。”
高小鹏:“……”
陈阿姨又问秦时初:“小秦呢?”
秦时初夹了一块咕噜肉到简秋碗里,这才答道:“我做点小生意。”
简秋:“……”
你那叫“小生意”?你问过“小生意”吗,人家答应不?
陈阿姨听后有点担心:“这年头生意不太好做啊,有条件的话还是换一份稳定一点的工作吧。男人嘛,得养家糊口。对了,你成家没?”
话音刚落,小丽就极快地看了简秋一眼,又匆忙转开:“哎呀陈阿姨,你好八卦啊。”
陈阿姨嗔道:“这怎么是八卦?小秦今年应该有——”她掰着指头算了下,“二十八了吧,早该成家了。”
秦时初淡定地说:“还没考虑成家的事,挣的钱刚好够养妹妹,没有多余的钱娶媳妇儿了。”
简秋:“……”
陈阿姨信以为真:“唉,我就说生意不好做吧。不过也不用灰心,等小秋毕业找到工作,你就熬出头啦。”
秦时初点头:“嗯,到时候换妹妹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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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秋:“……”
高小鹏转头瞅了瞅旁边空地里那辆车的车标,觉得这哥们儿也忒能唬人了。
大家插科打诨了一会儿,简秋和秦时初吃完了饭,简秋站起身想收拾碗筷,陈阿姨连忙阻止:“我来我来,你们年轻人难得聚在一起,出去走走吧。”
小丽跑过来拽她的胳膊:“走,我们去村里逛逛,我都好多年没回来了,都快不认识这里了。”
四个年轻人一起出去,小丽提议先去村里的景点看看,两位哥哥自然没有意见。小丽挽着简秋,大声说:“走快点,咱们说说悄悄话,不给那些臭男人听到。”
“臭男人”们并没有听姑娘秘密的兴趣,刻意落后了几步。
小丽回头瞅了瞅,估摸着他们确实听不到自己说话了,这才放开简秋的手臂,压低声音问:“你跟你哥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虽然分开多年,但小时候的默契还在,简秋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苦笑了一声:“你都看到了,还是兄妹。”
小丽皱眉:“为什么啊?你不喜欢他啊?”
简秋心想哪里是我不喜欢他,分明是他不喜欢我。
小丽没听到回答,有点着急:“这么好的男人你不抓住?你在想什么呢,简小秋!”
简秋低头看着新铺的柏油马路,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倒是想抓住,奈何他不给我抓。”
“不能吧?”小丽惊讶,“小时候他那么宠你,看得我都羡慕死了。”
“他现在也很宠我。”简秋俯身在路边摘了朵野菊花,一边扯花瓣一边说,“跟小时候一样,只是哥哥宠妹妹,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小丽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你们现在是住一起吧?你长得这么漂亮,你哥没有一点别的想法?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喜欢你的,只是看你没反应,所以才不好开口?”
简秋摇摇头:“不是,他有喜欢的女人。”
小丽震惊地停下脚步:“是谁?谁把我们的哥哥抢走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简秋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回头看看后面的两位哥哥,好在他们走得慢,此时已经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应该是没听到。
简秋把周嘉云的事简单讲了一遍。这些事她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如今可以倾诉出来,顿觉轻松了许多,但轻松过后又是一阵空虚。
“天啦撸,你哥居然是这样的大人物,刚才他还跟陈阿姨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小丽先表达了一下对秦时初身份的震惊,见到简秋一脸失落,又连忙收敛。她思考了一下,冷静地分析:“你看,这些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你哥从来没有承认过,对不对?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只是把你当妹妹,那为什么不能说呢?哥哥找嫂子不是很正常吗?”
简秋低着头,没说话。手里那朵野菊花已经被她薅秃了,她又摘了一朵,蹲在地上开始撕。
头上传来小丽的声音:“小秋,你七岁认识他,人生三分之二的时间,你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不明明白白跟他说一声你喜欢他,就这样黯然退出,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可她不想也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血淋淋的后果。
小丽有点怒其不争:“简小秋,你可真没出息!”骂完,终究还是心疼,跺跺脚道,“好,你不说,我去替你说!”
25. 025
两个人嘀咕的时间,高小鹏和秦时初已经慢慢赶了上来。简秋薅秃了第二朵小菊花,不忍心再祸害它们了,把花萼丢掉,站了起来。
小丽故意大声问道:“小秋,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生追吧?有没有男朋友啊?”
话是问简秋的,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秦时初身上,后者正在跟高小鹏谈论房地产方面的事,听到她的话,表情语气并没有一丝波澜。
小丽看得生气,没等简秋说话,又接着道:“要是没有的话,你看我哥怎么样?你俩也算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
高小鹏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配得上小秋?”
其实高家兄妹长得都不错,但高小鹏那个身高,配简秋确实有点高攀了。小丽是为了刺激秦时初,才把高小鹏拉出来当工具人的,没想到却发现高小鹏的耳根有点红。
不是吧?她哥真的对人家有想法?
不仅是她,秦时初也发现了高小鹏的心思,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看向简秋时,眸底却变得有些沉。
简秋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发现是秦时初。两人目光相接,秦时初笑着说:“小秋一直忙着学习,暂时没空交男朋友。”
小丽撇撇嘴:“切,咱们小秋那么聪明,肯定能恋爱学业两不误的。对了,小秋,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简秋作为话题的主角,直到此时才能插上话:“我学的是摄影摄像。”
“啊?”小丽震惊,“你扛得动摄像机?”
简秋点头:“还行,我都用的便携式摄像机,那种大型摄像机确实有点吃力。”
小丽转向高小鹏:“我哥也经常背着仪器到处跑,现在练得肌肉可发达了,能单手把我提起来。你俩有空可以交流一下扛设备的心得,哈哈。啊,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分开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联系,我连你微信都没有,来,加我一下。”
简秋拿出手机,两人加了微信好友。小丽拽了下高小鹏:“哥,你加小秋。”自己则走到秦时初身边,“哥哥,我也加你一下。”
她故意用身体把简秋和高小鹏隔在同一边,自己则靠秦时初很近,想挡住他的视线,只可惜她比秦时初矮了了快三十公分,挡了等于没挡。
秦时初的目光越过小丽,落在互加好友的两个人身上,眼底更沉了。加个好友而已,用得着靠这么近?而且高小鹏耳根红成那样,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明知对方喜欢自己,不知道避嫌?
他心里波澜起伏,简秋却一点都没察觉。她跟小丽兄妹一起长大,直到十三岁那年才分开,说是发小一点都不为过。高小鹏就像哥哥一样,对于他的靠近,她觉得很自然,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
四人分别加完好友,小丽指着前方说:“你们刚回来,还没去过那边吧?”
那里原本是几条破旧的小巷子,在落实“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之后,进行了大力改造,所有外墙都被刷上了白漆,政府还请了画家,把每一面墙都画上了极具小冀村特色的风景画。
正值清明假期,来小冀村游玩的人不少,巷子里不时有人出入。
简秋刚朝那边望了一眼,就被小丽拽住了胳膊:“走走走,过去看看!”
简秋被拽着走了一段路,在巷子口的时候,小丽终于放开了她,两人同时停住脚步。这些巷子有太多关于童年的回忆了,时隔多年再次来到,不免有些唏嘘。
“唉,我们以前刻的那些印记都不见了。”小丽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高小鹏安慰她:“旧东西肯定会被新东西取代嘛,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看?而且旅游收入上去了,乡亲们的生活也会更好。”
小丽谴责他:“你们男人啊,就是喜新厌旧!”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秦时初。
秦时初微微皱眉。他不明白小丽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是怎么回事,刚才在简家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出来没一会儿,就开始针对他了。
而高小鹏无缘无故被妹妹怼,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
简秋见状,连忙拽了小丽的衣襟一下,让她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不然等下跟秦时初之间就尴尬了。
小丽替她委屈,又不好逆她的意,只好打住。
几人进了巷子,见到不少人在壁画前拍照。小丽拉简秋:“走,我们也去拍!”
路边有专门租自拍杆的小摊档,摊主正好是陈阿姨的儿子陈正,年纪跟高小鹏差不多,也是她们儿时的玩伴之一。多年未见,陈正只觉得眼前的几人很眼熟,直到小丽叫道:“小正哥!”他这才认出来,惊讶道:“小丽,小秋?”
小丽拼命点头:“是我们。”指了指身后,“那是我哥,还有小秋的哥哥,你还记得吗?”
陈正仔细辨认了一下。高小鹏和秦时初毕竟大着几岁,变化没有姑娘们那么大,尤其是秦时初,气质本就跟村里的孩子们格格不入,非常好认。
“小鹏,秦哥!”他叫道。
高小鹏“哎”了一声,秦时初则只是点了点头。
陈正摸摸脑袋,目光忍不住往简秋那边漂移,几年不见,简秋出落得更加漂亮,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岂料刚瞟了几眼,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毛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盯上了,他条件反射一转头,正对上秦时初阴鸷的目光。
那目光里寒意太深了,明明站在太阳底下,可他周身都感觉寒浸浸的。
“我们想拍照,可以租个自拍杆给我们吗?”他听到那双眼睛的主人说。
陈正赶紧低下头,避开那骇人的目光,一边答应着,一边递了根自拍杆过去。
小丽不解地问:“既然小正哥在这里,为什么不让他帮我们拍,还要用自拍杆呢?”
高小鹏也道:“对啊,自拍杆虽然方便,但也不会比人更方便。”
众人都转向秦时初,后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便。”
小丽拿出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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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递给陈正:“小正哥,你帮我们拍吧。”
陈正接过手机的时候,手还有点抖,好在其他几人都没发觉。小丽拉着简秋,找了一处风景最好的地方,招呼高小鹏和秦时初过去。
她故意把高小鹏安排在最左边,然后依次是简秋、她和秦时初,然后冲陈正道:“小正哥,你准备好以后说一声,我们好喊茄子。”
陈正举起镜头对着他们,手机屏幕上,秦时初眼神淡漠,先前的狠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有种错觉,刚才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小正哥,好了没有?”小丽催道。
陈正换了几个角度,都感觉不对劲。自从村里开始搞旅游,他家便开了民宿,他闲时就在这里摆摊卖点土特产,出租自拍杆,也经常帮人拍照,算是比较专业的。可是眼前四个人站在一起,总觉得很不和谐。
“怎么了?”简秋见他面露难色,奇怪地问道。
陈正实话实说:“你们这站位不行,拍出来像个盆地。”
小丽扶额。她光顾着把简秋和秦时初分开,根本没考虑身高的问题,秦时初身高接近一米九,她则只有一米六,旁边则是两个一米七的人,确实是个“盆地”。
“那这样安排。”她拖着简秋走到高小鹏的另一边,顺序变成了她、简秋、高小鹏、秦时初,这样就不存在“盆地”的问题了。
她冲陈正比了个OK的手势:“小正哥,可以拍了。”
陈正举起手机,正要拍照,秦时初忽然叫道:“小秋——”
“啊?”简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过来。”
简秋有点奇怪,但还是依言走过去。秦时初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另一侧。
“哥哥,你什么意思啊!”小丽立刻不满地嚷嚷,“我要跟小秋站一起!”
秦时初看了她一眼,眼里含着警告,嘴上却道:“那你也过来。”
“原来的位置有什么问题?”小丽不服。
“没什么问题,不过我管得严,小秋没出嫁之前,不能跟别的男人靠那么近。”秦时初强横地说道,“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也不行。”
小丽:“……”
“切,什么封建家长!”她冷哼。
秦时初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你拍不拍?不拍就走了。”
小丽憋屈死了,望向简秋,想寻求帮助,但见简秋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争执,一副心不在焉、神魂出窍的模样,只得罢了,走到简秋身边,挽住她的胳膊。
陈正调好角度,一连拍了十几张,然后把手机交回给小丽,这才暗暗舒了口长气。
四人继续往前走,小丽加快了脚步,简秋被迫跟上她的步伐,很快就把两个男人甩在了后面。
“你刚才怎么回事啊?”小丽抱怨,“我给你使眼色,你都不理我。”
“啊?我没看到。”简秋好像还没回魂,喃喃地说道,“小丽,刚才我哥那反应,是不是在吃醋啊?”
26. 026
两个哥哥落在后面,很快就见不到姑娘们的身影了。不过这几条巷子虽然变化很大,但整体格局没有变,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对地形熟得很,知道等下去哪里找人,也就没急着追上去。
秦时初小时候个子就很高,但那时是少年身形,单薄瘦削。如今虽然还是偏瘦,却是劲瘦,气质也比过去更加优越,再加上刚才拍照时那严厉的模样,高小鹏都有点不敢跟他聊天了。
但两人这样尬走也不是个事儿,高小鹏斟酌了很久,犹豫着问了自己很关心的一个问题:“秦哥,你跟小秋还是像以前一样吗?”
秦时初转头看他,像是没听明白:“嗯?”
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但因为个子很高,薄薄的眼皮下垂,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高小鹏原本就矮他一截,此时更加怯了,支支吾吾道:“就是像小时候那样,还……还是哥哥……哥哥妹妹吗?”
秦时初停住脚步,眼里寒意一闪,好在高小鹏已经转开了目光,没敢看他,所以没发觉。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把高小鹏心里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浇灭了。
“你想追小秋?”秦时初问道。
“啊,我那个……我其实……”高小鹏被当面揭穿,讪讪地不知道怎么搪塞。
“不用否认,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面对儿时的玩伴,秦时初并没有太过残忍,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别浪费时间,你追不到的。”
高小鹏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太失望:“唉,是我癞-蛤-Ma想吃天鹅肉了。”
秦时初没说话,直接给他来了个默认。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高小鹏的心态逐渐平复,想起往事,忍不住有点感慨:“之前听说简家出事,小秋被你接走,我以为你们肯定在一起了,没想到……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用泥巴给小秋捏过一座城堡?那时正好流行《小小》这首歌,我妹妹羡慕得要死,缠着我去跟你说,让你也给她捏一座,那样她长大后就可以跟小秋一起嫁给你了。”
秦时初只记得给简秋捏过城堡,并不知道小丽当时还有这等骚操作。不过也能理解,那个时候两个小姑娘都情窦未开,根本不知道嫁娶的意义,小丽大概是看到简秋有城堡,而自己没有,所以羡慕。
高小鹏继续道:“我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去找你,结果你说,就算将来要娶,也只会娶小秋。”他偷偷瞥了眼秦时初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如今大家都长大了,你对小秋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秦时初淡淡道:“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
他在简家的时候,简秋还是个孩子,他那时年纪也不大,当然不会对她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想法。但他觉得,简秋比他认识的所有异性,包括他自己的母亲,都要真实。而这,是从小在勾心斗角中长大的他最想要的东西。如果长大后能把这个姑娘娶进门,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且她那么依恋和崇拜他,必不可能对他有什么企图,更不会伤害他、背叛他。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等她长大。
分开的那四年,他一个人在国外,没有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整个世界都变得孤单冷清。很多次夜里失眠,他都在想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清晰地存在于脑海中。可是那时他们母子跟老头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他知道老头的人一直盯着自己,根本不敢用任何方式联系简秋,怕被老头发现,会对她们一家人不利。
而当他终于等到简秋长大的那一天,他们之间却已经隔着无法逾越的障碍。
……
两人转过小巷拐角,见到简秋和小丽站在路边等他们。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今天天气很好,天边是绚丽的晚霞,两个姑娘的脸庞像是被打了光,看上去美丽极了。
高小鹏看着简秋,心里还是惆怅了一下的,不过随即想到,自己不仅外形配不上人家,就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光秦时初那辆车,他一辈子的薪水都买不起。
等两人走近,小丽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的烂泥塘居然变成美丽的荷塘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荷花的正常花期是六到九月,但羊城因为气候太温暖了,这种观赏荷花一年四季都会开。虽然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么夸张,但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却也着实好看。
小丽说完话之后,就望向秦时初,就像小时候那样,秦时初一直都是他们这群人的领袖,虽然他对于做大哥没什么兴趣,但大家都习惯了听他的。
秦时初微微偏头,望着荷塘。他的眼神有点迷茫,像是在看荷塘,又像是透过荷塘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哥哥?”小丽叫道。
秦时初点头:“去吧。”
虽然种上了荷花,但荷塘周围仍旧是泥土堤坝,并没有修葺过,大概是想保持原滋原味的乡土风情。小丽一走上去,就兴奋不已,一直拉着简秋回忆小时候的事。
“哎小秋你看,那个缺口居然还在诶!”小丽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小时候我们就是在这里,把村东头的小胖子推下去的。”
那时小胖子一伙老是欺负她们,经常趁着高小鹏不在,揪她们的头发,或者把虫子往她们衣服里塞。后来有一天,两个小姑娘想了个办法,把小胖子骗到当时还是个烂泥坑的荷塘边,合力把他推了下去。烂泥一直漫到小胖子的胸口,他也不过只比她们大着一两岁,还是个孩子,当场就吓哭了。
那天最终是两个小姑娘找来木棍,把他从泥坑里拖出来的,从那以后,以他为首的那伙人就再也没有欺负过她们了。
那是两个小姑娘面对熊孩子霸凌的第一次胜利,印象实在深刻。
小丽一边说着,一边拽着简秋去看那个缺口。
但她们毕竟不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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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了,窄窄的堤岸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高小鹏和秦时初甚至连并肩都不行,得一前一后。小丽兴奋之下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刚要蹲下身去查看,就听到一声:“小心!”
随着声音,她脚下一滑,直直地往荷塘里跌去。
惊慌之下,她下意识往秦时初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后者大步上前,并朝她伸出了手。她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哥哥个子那么高,手那么有力,想必能及时把她拽回去的。
却见下一刻,秦时初伸出的手拽住了简秋,并将她朝自己怀里一拉。
扑通——
小丽掉进水里的那一瞬间还在想,明明小秋没有危险,哥哥为什么不拉她,而是去拉小秋呢?
“小丽!”走在最后面的高小鹏一声惊呼,连鞋子也来不及脱,便跟着跳了下去。
小丽不会游泳,简秋却会,秦时初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了去拉当时并没有危险的简秋,而不是已经朝水里跌去的小丽。
五分钟后,高小鹏把已经呛了好多口塘水的小丽拖上了岸。
小丽坐在地上,靠着自家哥哥的胸膛咳嗽。简秋今天穿了件薄外套,赶紧脱下来把小丽裹住。小丽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往下滴水,很快就把外套湿透了。她哆哆嗦嗦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抬起头去看秦时初,颤声问道:“哥哥,你刚才怎……怎么不拉住……拉住我啊?”
简秋原本在轻拍她的背脊,闻言也看向秦时初。
秦时初淡淡道:“失误了,抱歉。”
刚才那种情况,小丽正好站在缺口旁边,危急情况下来不及思考,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去救那个最危险的,可秦时初的目标非常明确,根本看都没朝小丽看上一眼。
说他不顾小丽死活吧,但他眼神里又确实带着内疚,虽然不多。
小丽撇撇嘴,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追问。简秋将她扶起来,说道:“先回家换衣服吧,不然要感冒了。”
虽然羊城的四月已经是夏天,但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还是得及时处理。小丽也没心思再游玩了,四人一起返回。到了简秋家门口,小丽把外套脱下来还给她,小声说道:“小秋,人下意识的动作往往反应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觉得哥哥对你是有那个意思的,或许你该勇敢一点,主动一点。”
简秋紧抿着唇,没回答,但小丽的话对她是有触动的。
这五年来,她一直把对秦时初的感情藏在心底深处,偶尔会象征性地试探一下,但还没等对方做出回应,就像蜗牛一样把头缩回了壳里。或许,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达过爱意,秦时初才没往那方面想,如果说出口,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两个哥哥就跟在后面,小丽也不好跟她多说,捏了捏她的手,劝道:“傻子,不试试多遗憾啊,等你老了一定会后悔的。”
简秋终于点头:“嗯,我试试。”
27. 027
小丽跟着高小鹏走了,简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察觉肩膀一重,转头一看,正对上秦时初深邃的双眸。
“冷吗?”男人柔声问。
简秋原本没觉得冷,但他太温柔了,她忍不住又想作一下,点头道:“有点,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秦时初拿出手机,拨陈阿姨的号码:“我让陈阿姨送点生姜和红糖过来,等下给你煲姜糖水驱寒。”
简秋期待地看着他:“你给我煲?”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姑娘清澈的大眼里,随着她的眨眼一闪一闪的,让人倏然想起童话里的精灵,秦时初不由得失神。小时候两人的身高差得更多,简秋总是仰着头看他,眼神里全是崇拜和仰慕。那种被人当成是全世界的感觉,是他少年时最渴望,也最迷恋的成就感。
而长大后的简秋,很少再这样看他,偶尔两人的目光交错,她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哪怕他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善于揣测人心,但依然看不透。
他只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了唯一的崇拜者。
“算了。”简秋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以为他不愿意,心里失望极了,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又没落水,不需要姜糖水。”
说完她便抬腿往坝子里走去。
简家的房子很大,先前他们只是在厨房和堂屋呆过,并没有去别的地方,五年过去,也不知道老房子里还保留着几分过去的痕迹。
她走到堂屋前,门是锁着的,应该是陈阿姨走的时候锁的。当年被秦时初接走的时候,她把钥匙也带走了,这次因为要在这边住,被她找了出来,但是放在车里了。
她转身要去取,谁知一回头,就见到秦时初手里拎着一串钥匙,递到了她手边。
她抿着唇,把钥匙接了过去,一句话没说,开了门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当年秦时初离开后,他的房间一直保留着。两人卧室的位置跟秦家别墅差不多,经过秦时初房间的时候,简秋并没有停步,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门前。
虽然这些年有陈阿姨照看打扫,但因为长时间没有住人,屋里还是有一股陈腐的味道。她把所有窗户都打开,让房间好通风,然后走到墙角的保险箱前。
那保险箱还是秦时初给她买的,也是小时候秦时初最后一次送她生日礼物,因为那次生日过后,秦时初就回秦家去了。
那年简秋十二岁,总觉得过了这个生日,自己就不再是“儿童”,而是“少女”了。少女嘛,就该有自己的秘密,所以秦时初买了个保险箱给她,让她把“秘密”都锁在里面。
因为太久没用,保险箱的电子锁已经没电了,好在还有机械锁,可以用钥匙打开。她一直都有整理房间的习惯,东西都放在一定的地方,很快便找到了保险箱的钥匙,把它打开了。
里面其实没放什么东西,只有一座泥巴捏的城堡。城堡不大,却是她童年时期、少女时期以及成年之后最大的秘密和期盼。
她把城堡拿出来放到书桌上。城堡是用普通的泥土捏的,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干了。好在当年秦时初特地打电话回秦家,让人送了专门的处理材料过来,细心地把整座城堡都涂了一遍,所以到如今还是完好的。
她眼神迷离地望着桌上的城堡,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四人一起游玩时,秦时初的种种表现,尤其是他对高小鹏、陈正的态度,让人很难不多想。
真的太太太像是吃醋了。
简秋心底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要找个机会向秦时初表明自己的心迹,如果不试一试就放弃,那她余生都会怨恨自己。
他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只能是秦时初不喜欢她,不能是因为她没开口表白,导致两人错过。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城堡缓缓隐没在黑暗中。她起身把灯打开,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她在风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先前说自己冷,是故意在秦时初面前作,此时倒真有几分凉意了。
房间里有她的旧衣服,但都是十六岁以前的,而且放了多年,也不好再穿。
她走回桌边,想把城堡收起来,再下楼去车里取行李箱,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老房子里此时就她和秦时初两人,敲门的当然是秦时初了。
果然,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秋,我方便进来吗?”
简秋看了桌上的城堡一眼,神情有些慌乱。虽然已经打算向秦时初表白,但此时可还没有准备好,并不想将自己的“秘密”呈现在秦时初面前。
“等一下。”她冲着门口喊了一声,然后迅速把城堡捧起来,准备塞回保险箱里。因为动作太快,开保险箱的时候没注意,用力太大,保险箱门碰到墙壁又弹了回来,正好撞在她的胳膊肘上,手里的城堡砰一声摔到了地上。
虽然她当时是蹲着,城堡离地面并不远,但泥做的东西怎么经得起这样的碰撞?当场就断成了两截。
简秋目瞪口呆地望着摔坏的城堡,心里有块地方也像是裂开了。
这座泥巴城堡是少年时期的秦时初给她的“信物”,是一种契约,尽管他本人可能早就忘了,但她总觉得,只要一直保留着,对方就有履约的可能。
她把城堡捡起来,抱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又怕打湿城堡,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眼睛,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又伤心又混乱的状态。
很快,她的两只袖子就湿透了,汹涌的眼泪一不小心落到了城堡的大门上,她赶紧伸手去擦,没曾想手上的泪水更多,擦了以后大门更湿了。
她在周围胡乱抓了几下,想找个东西擦一擦,冷不防手指触到一块布料,立马拽住,然后往自己身边扯,力气大得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布料被她扯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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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那并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男人的裤腿。
原来秦时初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屋里又隐隐传来哭声,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简秋哭得太投入,竟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直到把人拽了过来,简秋才察觉到不对劲,仰起头来。一颗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从脸颊滑落,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她忍不住扁了扁嘴,神情委屈极了。
秦时初的心尖锐地疼了一下。
他蹲下身,伸手轻轻将她的眼泪擦去,柔声说道:“小秋乖,不哭。”
简秋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看了看怀里断成两截,还被泪水打湿的城堡,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时之间眼泪更加汹涌了。
秦时初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靠近她,做好一个哥哥的本分,可是看着眼前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姑娘,他的理智,他的定力,还有当初对简雯欣的承诺,一瞬间就被风卷走了,只剩下本能。
简秋连人带城堡被秦时初揽入了怀中。秦时初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带着站了起来。简秋蹲了太久,先前只顾着伤心,此时才发觉腿已经麻了,根本站不直。秦时初见状,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简秋一直用两条手臂护着摔坏的城堡,那架势,仿佛怀里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谁都碰不得,谁碰打谁。
折腾了这么久,她的眼泪落了很多到城堡上。原本城堡涂了特殊材料,不会轻易被水打湿,但因为从中间断开,断裂处露出了泥土的本性,有几个地方已经被泪水弄糊,部分泥土沾到了她的衣服上、手上,甚至脸颊上都有一小块。
简秋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搂得越紧,城堡就会坏得越厉害。
秦时初有些无奈,又有些意外。当年城堡刚捏好的时候,简秋爱不释手,把它摆在卧室最显眼的位置,一会儿功夫能去看八回。但没过多久,城堡就不见了,秦时初也没多问,以为小姑娘玩腻了,丢掉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忽然又看到它。
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还开着的保险箱上,原来她没有丢掉,而是一直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着。
心里像是有一排针碾过,细细密密地疼。秦时初缓了好一会儿,才把翻涌的心潮压下去,他望向简秋,柔声哄道:“没关系的小秋,坏了就坏了,哥送你一座新的城堡。”
简秋抬起泪眼看他。
现在不像是过去了,各种精美的玩具城堡很容易就能买到,可是那种东西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过了很久,她含含糊糊地问。
你还记得那首《小小》吗?你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等我长大就娶我进门吗?
她看到男人的眼里划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不过开口时却又察觉不到了。只听他说:“记得,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28. 028
简秋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怔了一下,心跳这才慢半拍地开始加速。
他说的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吗?她想问清楚,却又不敢开口,怕一开口梦就醒了。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秦时初再次弯下腰,从她手里小心地把城堡接了过去。他的手很大,摔成两半的城堡在他掌中拼合成完成的一块,又回到了保险箱里。秦时初蹲在保险箱前整理了一会儿,从简秋的角度望过去,已经看不出城堡有摔坏的痕迹了。
就很神奇。
秦时初走回桌子旁,说道:“给你煲了姜糖水,喝一点吧。”
简秋这才发现桌上放着汤煲和碗勺。此时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慢吞吞起身走过去。秦时初给她盛了一碗姜糖水,用嘴轻轻吹了吹,放到她面前。
简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到嘴里,热辣辣的味道顿时在口腔里蔓延,继而顺着食道往下,肚子里也开始暖呼呼的。
正在喝着,脚步声再次响起,她循声望去,发现秦时初走到窗边,伸手把窗户关了。
“不用关,屋里有点闷——”她喊道。
秦时初的动作没停,仍旧把几扇窗户都关上了,只不过每扇都留了条缝。关完,他回头解释道:“下雨了,雨会飘进来。”
清明假期的第一天晚上,姗姗来迟的小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简秋起床的时候,雨还没完全停,时断时续。窗外雾蒙蒙的一片,近处的房子、远处的山都笼罩在雾里,白茫茫的天地中偶尔会出现几朵鲜艳的“小花”,是打着伞的游客。
今天是清明正日,每年的这个时候,简秋和秦时初都会去给简雯欣夫妻扫墓,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她换好衣服下楼,秦时初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声音,抽空说了句:“桌上有温水,早餐马上就好。”
简秋朝厨房瞅了一眼,正看到他关上煤气。老房子多年不住人,水电还是通的,但煤气早就没了,村里也没通管道煤气,陈阿姨得知他们要回来小住,让儿子从镇上买了一罐煤气回来。
两人吃完早餐,简秋收拾厨房,秦时初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两束天堂鸟。
小冀村原本只有一座小型公墓,用来埋葬村里过世的人,后来旅游业发展起来,公墓地界被拓宽,“外来住户”随之多了不少,村民们也聪明地抓住商机,在清明这种特殊日子,纷纷卖起了鲜花。
秦时初昨天就已经向陈阿姨打听过了,所以很快买了回来。
公墓占据了整座山头,简雯欣夫妻的墓在后山。两人出门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不知道是受天气的影响,还是受清明正日的影响,今天外面的气氛跟昨天完全不同。出门游玩的人几乎没有,偶尔遇到的路人,也都是手里捧着鲜花或者别的拜祭品,沉默不语、行色匆匆。
到了简雯欣夫妻的墓前,雨停了一会儿。秦时初收起伞,把它靠在旁边的大树上。两人抱着花走过去,分别放在简雯欣和程建达的碑前。
墓碑湿湿的,但上面的照片因为被雨水冲刷,反而很清晰。简秋望着父母的照片,脑子里回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鲜活又清晰,仿佛他们不是已经过世五年,而只是跟她分开了一小会儿,只要她开口呼喊,他们就能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像这五年来,很多个夜晚梦到的那样。
秦时初默默站在一旁。每次来扫墓,他都不怎么说话,因为一想到简雯欣夫妻是因他们母子而死的,他就觉得说什么都是在为自己开脱。至于那些要照顾简秋的话,就更没必要说了,那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因为下雨,温度下降了不少,山上风又大,瘦削的姑娘站在风里,一头秀发被吹得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更单薄了。秦时初脱下自己的外套,走上前去。
简秋正在发呆,冷不防身上一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着男人体温的衣服裹住了。凄风冷雨中,温热的感觉从身上直达心底,就像一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了阵阵涟漪。
她转头看去,秦时初却已经退回了原来的地方,把时间留给她和父母。
简秋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自己这些年来的心事通通告诉母亲。
母亲早逝,唯一的闺蜜又失联多年,藏在心底的秘密无处诉说,在暗处发酵了太久太久,久得她已经承受不住,必须找一个缺口将它们释放出来。
“哥,我想跟我妈说几句话。”她转头对秦时初说道。
“好,我在那边等你。”秦时初随手指了个方向。
等他离开,简秋上前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轻声叫道:“妈。”
不是她偏心,不想跟父亲说话,只是这种女儿家的心事,确实只能跟母亲说。
“妈,我想试试。”她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直来直往,“我从小就想嫁给他,尽管那个时候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但就是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她望了望远处,秦时初正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刷手机,她接着说道:“长大后我懂了,就更想和他在一起了。”
想要成为秦太太,想名正言顺地霸占他一辈子,不给别的女人一点机会。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久到天空又开始飘雨,并且越来越大。秦时初走开的时候没有带伞,简秋只能收住话头,站起身,拿起伞朝秦时初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退回来,轻抿了下唇,低声说:“爸,妈,等我的好消息。”
秦时初见她说完话,主动迎了上来。简秋发现他的衬衣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湿意,顿时加快了脚步,用手里的伞遮住他。她个子比秦时初矮很多,举着伞有点吃力,秦时初将伞接过去,自己打着。
下山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石板路上坑坑洼洼都是水,秦时初怕她摔跤,有意放慢了脚步。简秋也走得小心翼翼,摔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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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疼,还会在秦时初面前出丑,她可不想那样。
两人缓缓朝山下走去,在一个转弯处,简秋正在提被雨水打湿的裤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小秋,等等我——”
她应声回头。
旁边的秦时初语气很急地说道:“小心!”
下一刻,她身子一歪,就往侧边倒去。虽然秦时初眼疾手快,立刻丢掉手中的雨伞伸手相扶,但因为她站的位置比他高,下坠的势头有点猛,人是扶住了,但脚还是崴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刚才叫她的小丽见到自己闯祸,急匆匆跑过来,简秋连忙叫道:“你慢慢走,别摔了!”
跟在后面的高小鹏也道:“看路!”
小丽不得已,只得放慢脚步。等她走近,简秋的鞋子已经被秦时初脱了下来,后者正捏着她的脚踝仔细检查。小丽低头一看,简秋的脚已经肿起来一块,尽管秦时初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不断地吸着气,可见有多疼。
她满脸歉疚:“对不起啊小秋,我不该叫你的。”
后脚跟来的高小鹏碰了下她的手,又指了指她的伞,示意她给蹲在地上的两人遮雨。小丽恍然大悟般走近,将伞遮在两人头顶。秦时初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激得她打了个冷颤,哆嗦着说:“哥哥,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秦时初没理她,收回目光,对简秋道:“能站起来吗?”
“我试试。”简秋搭着他的手,努力站起身,并对小丽笑了一下,安慰道,“我没事的,别担心。”
秦时初扶她站稳,然后在她面前弯下腰,说道:“上来。”
简秋一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啊”了一声。
秦时初言简意赅:“我背你。”
简秋看着旁边的小丽兄妹,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可以——”
“别废话!”
小丽赶紧道:“山路这么滑,你又摔伤了,怎么能自己走呢?哥哥背你是最好的选择啊。”一边说,一边拼命朝简秋挤眼睛。
这是多么好的亲近机会啊,傻姑娘怎么一点都不开窍!
简秋一咬牙,趴到了秦时初背上。秦时初的外套还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衣,简秋趴上去的时候感觉有些凉,但是很快,男人的体温就透过衬衣传了过来。她的脸有点烧,把头埋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两人站起来后,小丽的伞就遮不住他们了,高小鹏捡起刚才秦时初丢在地上的那把,想给他们遮雨,但他个子没比简秋高多少,得踮着脚才行。这样走路的话,就太危险了。
秦时初见状,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把伞接了过去,一手撑伞,一手搂着简秋,稳稳地朝山下走去。
等他们走出一段路,小丽兄妹俩才反应过来,双双跟了上去。
高小鹏看着两人的背影,悄悄竖起大拇指:“我秦哥,真男人。”
29. 029
从公墓到家,平常需要四十分钟。但今天天雨路滑,秦时初又背着人,速度慢了许多,四十分钟只走到了山脚。
简秋原本把头埋在他肩上,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天在下雨,自己却没被淋湿,那谁在打伞呢?她抬起头,见到男人左手举着伞,而右手——
右手正横在她的腰间,将她稳稳地固定在自己背上。
简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小小的她伏在少年秦时初的背上,从来都不安分,总是直起身子指指点点。秦时初间或斥责两句,让她别闹,语气并不如何严厉,根本镇不住她。他也不多说,只用两手稳稳托着她的腿,防止她从自己背上滑下去。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少年穿过眼前茫茫的雨雾,朝她走来。他带着微笑,眼神宠溺,嘴里轻轻哼着那首《小小》。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
回忆将简秋淹没,她下意识伸手勾住秦时初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叫道:“哥。”
“嗯?”秦时初停下脚步,“脚疼得厉害吗?”
“没有。”简秋闷声闷气地说,“你好久没背过我了。”
分开的那四年,以及重逢后的五年,都没有。
秦时初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右手用力,将她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去。
简秋没动,轻轻闻着他身上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闭上眼睛好好感受了一番,猛然想起了什么,又直起脖子,伸手去够秦时初手里的雨伞。
她是右手去拿秦时初左手的伞,距离差了一点,指尖刚好触到秦时初的手背。因为在冷风冷雨中举着伞走了很久,秦时初的手冰凉,被简秋温软的小手一碰,不仅接触的地方像过电,甚至头皮都麻了一下。
就这一僵的功夫,雨伞从他手中脱落,往地上跌去,他连忙伸手抓住,因为动作太过仓促,身体一个踉跄,好在旁边就有一棵大树,他往树干上一靠,及时稳住了身子,这才没带着简秋一起摔倒。
不过由于撞击的缘故,树干颤了一下,树叶上积的雨水哗啦啦倾泻而下。秦时初抓住雨伞后,还没来得及调整,此时伞在他胸前的位置,起不到一点遮雨的作用,两人就这样被淋成了落汤鸡。
原本落后一段距离的小丽兄妹,因为他们这一耽误,赶了上来。
小丽“哎哟”了一声:“这可咋办?”
秦时初湿漉漉地靠着大树,过了一会儿,才丢掉手里的伞,双手托着简秋,将她轻轻放到地上。两人对视了片刻,都被对方狼狈的样子逗笑了。
小丽被无视,噘着嘴巴道:“你们还笑得出来啊?”
此时雨越来越大,小丽兄妹合撑一把伞,已经有点遮不住雨了。秦时初捡起被自己扔掉的伞,塞给小丽。
小丽:“?”
秦时初:“我们不需要伞了。”
两人已经被从头浇到脚,确实不用再打伞了。
“你们先回去吧。”秦时初说。
高小鹏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还在劝解:“如果不打伞,会被淋得更厉害啊,你们——”
小丽猛地拽了她哥一把:“走了!”
“哎——”高小鹏被拽着往前走,话音飘落在雨中,简秋一个字都没听清。
等到走出去好远,小丽这才放开高小鹏,后者气道:“你干什么?他们都淋成这样了,你还拿人家的伞?”
小丽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你怎么这么蠢?”
高小鹏:“?”
小丽偷偷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两人:“自己看。”
高小鹏望过去,只见大雨中,秦时初背着简秋,双手稳稳托着姑娘的大腿,简秋则搂着他的脖子,两人看上去亲密极了。
他没明白:“他俩不一直都这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小丽跺脚:“你不觉得这幅场景很浪漫吗?”
高小鹏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我不觉得浪漫,我觉得他俩都会感冒。”
小丽:“……”
直男晚期,没救了!
她懒得跟这个直男解释,强行拽着他离开了。
漫天雨幕里,秦时初的脚步反而比先前更慢了。大雨浇在两人头顶,又顺着发端往下流,一片冰冷中,彼此的体温更加清晰。简秋贴在秦时初的身上,偷偷闻着他的气息。
秦时初不知道是没察觉,还是有意纵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
这一刻,这个男人仿佛是完全属于她的。
简秋忽然想更作一些,伸出手去接雨,等接到一捧,就从秦时初的衣领里倒进去,一边倒一边咯咯咯地笑。秦时初被弄得有点痒,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手臂紧了紧,防止她从自己背上跌下去。
有经过的游客见两人浑身湿透,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
简秋不管,她觉得很快乐。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只可惜,再长的路都有尽头。当老房子的轮廓隐隐出现在视野中,简秋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还想玩?”秦时初的声音响起。
简秋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得出语气里的宠溺,连忙“嗯”了一声。
“那再玩一会儿。”
此时雨已经非常大了,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踪迹。秦时初背着她,把整个村子都逛了一遍,就像要把这些年缺失的全部补上。
那些地方大多都变了模样,但小时候的记忆还在。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拥有,也无法夺走的东西。
简秋一直以为,秦时初对她的好都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可是仔细想来,高小鹏对小丽同样很好,也做到了亲哥的本分,但对小丽却远远没有秦时初对她那么上心。
一想到秦时初有可能也是喜欢自己的,她就忍不住满心欢喜。
但乐极生悲的是,回到家她就发起了烧。
村子里只有一家简陋的卫生院,秦时初不放心,开车带着她去县城的三甲医院挂了个急诊。好在小县城人少,病人也不多,很快便轮到了。医生给她开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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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的单子,检查扭伤的地方有没有伤到骨头,又开了退烧药让她挂点滴。
等再次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简秋在路上就已经昏睡了过去。秦时初将她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她也没醒,只是察觉到身体好像腾空,安全感的缺失使她在昏迷中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秦时初的衣服。
原本一番折腾,秦时初的衣服就有些凌乱,这一抓直接把他最下面的两颗扣子给扯开了。姑娘发烫的小手灼着男人的腰,生理刺激下,他差点失手将人摔到地上。好在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手臂加了点力,稳稳地将她抱回了房间。
在他们回来之前,陈阿姨已经将两间卧室的床褥都换过。
秦时初将简秋抱到床前,轻轻把人放下,想要拉过薄被盖住她,谁知简秋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松手。他又不想把人叫醒,只好坐在床边任她攥着。
简秋的嘴唇因为发烧有些干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动作莫名有点娇憨。
秦时初盯着她的红唇,心里升起一股燥热。
……
简秋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雨已经停了,窗户半开着,能闻到外面清新的味道。简秋轻轻摇了下脑袋,昨天那种沉重的滞涩感已经消失不见,她想坐起身,却猛然发觉自己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侧过身子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怎么在我房里?”
秦时初就躺在她身边,睁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反问:“你说呢?”
简秋见他盯着自己的手,顺势望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对方的衣服。衣服已经皱得不像样了,也不知道攥了多久。她条件反射地松开手,讷讷道:“不好意思啊。”
秦时初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下床:“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简秋:“嗯。”
她望着秦时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昏睡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总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和神态都有点幽怨。
等等,幽怨?
难道说,他对她的身体也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
她霍地坐起身,急匆匆下床,想要追过去。谁知脚一着地,一阵疼痛便袭来,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脚崴了。没办法,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挪,等她终于挪到厨房,只见秦时初一只手拿着菜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脸色不是很好。
她缓缓走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很着急,声音特别大,她听得清清楚楚,是秦时初的特助季月尘的声音。
“秦总,您真的真的需要马上回公司一趟,我想简秋小姐一定能理解的。”
察觉到有人靠近,秦时初转过身来,正好对上简秋的目光。
电话里,季月尘还在催促,秦时初慢一拍似的反应过来,把电话掐掉了。
简秋先前的冲动逐渐平息下来,虽然不知道公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秦时初肯定会担心那边。此时并不是开口表白的好时机,还是再等等吧。
30. 030
原定七天的小冀村之旅匆匆结束。回羊城的路上,简秋借口头疼,一直在闭目装睡。
回去是她提出来的,秦时初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但她已经从季月尘的语气中听出,公司一定是出了大事。她不希望秦时初人在小冀村,心却在羊城。
秦时初开车很稳,但简秋从车窗缝里漏进来的风能大概判断出,车速一直在加快,可见他心里也是着急的。但只要简秋稍微动一下,或者表现出任何会“醒转”的迹象,车速又会不动声色地慢下来。
回到别墅的时候是下午,容姨见到他们,十分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时初还没回答,简秋抢着说:“我突然想起学校有个很费事的作业还没做,就回来了。”
“哦哦,那还是学习重要。”容姨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问道,“晚上都在家里吃饭吗?我去准备一下。”
简秋摇摇头:“我哥有饭局,容姨你给我一个人做就行。”
“好好好。”容姨答应着去了。
秦时初看向简秋,简秋小声说:“你去忙你的事吧,我在家里休息就好。”
“你的脚——”
“我慢慢走,没事的。”她试着走了两步,脚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忍不住皱了下眉,怕秦时初发觉,连忙低下头掩饰。
秦时初走到她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我送你回房间,等下让容姨把晚餐送上去。”
这个公主抱的姿势实在有点暧昧,简秋脸上发烫,轻轻点了点头。
秦时初将她抱到房间,又去跟容姨好生交代了一番,这才开车去公司。
此时秦氏总部气氛紧张,一队警察分成两组,一组在楼顶,一组在二楼平台,都在详细侦察。好在今天仍旧是清明假期,公司除了安保人员,其他人都没上班,否则肯定已经引起恐慌了。
季月尘在公司门口等待,见到秦时初,就像被困儿童见到了解放军叔叔:“秦总,您总算回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秦时初问。
“尸体已经被法医带走了。”季月尘道,“警察正在现场取证,等下还得麻烦您亲自去公安局一趟。”
“嗯。”
先前在电话里,季月尘只来得及告诉老板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才有机会把详细经过告诉他。
“今天早上,秦……秦小姐突然来到公司,直接往里闯。保安见到她自然如临大敌,但她当时的状态非常不好,保安也不敢刺激,只能赶紧上报。我听说后,立刻从家里开车过来,没想到路上遇到车祸封路,耽误了一会儿,等我到公司,正好看到秦小姐从楼顶跳了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半天,但季月尘说起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从四十七层跳下来的秦时妍,在二楼平台摔成了一摊烂泥,而他目睹了整个过程。
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当时他胃里就直冒酸水,捂着嘴巴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别说季月尘,就是秦时初都没料到,秦时妍会轻生。她跟周家三少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秦渊觉得周家是个好归宿,所以帮她安排了这场婚姻。虽然婚事被秦时初搅黄,但最多也就伤到了她的颜面,不至于伤她的心。
秦时初想过她会报复自己,也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
冷血一点说,这种报复方法除了给他带来一点麻烦,并没有其他作用。如果是秦渊在秦氏跳楼,倒是很难处理,至于她,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集团内部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而如果她是想利用自己的死,让秦时初产生诸如害怕、内疚之类的情绪,那就更是异想天开了。
“老头那边有什么动静?”秦时初问。
秦时妍是老头最钟爱的女儿,老头拼了命也想给她挣一个光明的未来,如今轻生惨死,还是死在老头为之奉献了一生的秦氏大楼,老头的愤怒和伤心可想而知。
秦时初早年也是亡命之徒的心态,那时秦夫人去世,简秋又在乡下,他了无牵挂,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狠劲儿,反观秦渊,则有太多放不下、舍不了的东西,所以最终才会落败。
可是如今,他心里也有了牵挂。简秋的父母都不在了,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她就会孤苦无依,更会因为他这些年的宠爱,而被老头那边的人折磨。
他的脑海中又响起简雯欣的声音,那是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他的叮嘱:“将来帮小秋找个普通人家过日子,千万别让她沾上任何豪门恩怨。”
按照简雯欣的意思,当初他本不应该将简秋接回秦家,而是应该另外找地方安置,让她跟秦家断绝关系,这样就不会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之中。
可是那个雨夜,当他带着噩耗赶到小冀村,看到独坐在檐下的那个孤苦无依的身影,想要亲自照顾她,让她永远活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念头就迅速生根发芽。
他想,只要自己安排得足够周密,不让老头那边的人接近她,就不算违背简雯欣的遗愿。
但简秋在身边,他便有了软肋。
“早上接到保安经理电话的时候,我就让人盯紧老爷子了,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季月尘汇报道。
这话并没有让秦时初安心。老头最宠爱的女儿跳楼自杀,他却毫无反应,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季月尘自然也深知这一点:“秦总,您看要不要给简小姐派几个保镖?”
简秋是秦时初唯一的弱点,如果老头想为女儿报仇,伤害简秋无疑是最让秦时初痛苦的方法。
这些年,为了不影响简秋的正常生活,秦时初并没有安排人随身保护她,而是加派了很多人手盯住老头那边的人。但此时的形势,不派保镖根本不能安心。
“找身手最厉害的那几个跟着小秋,我不允许她出任何意外。”秦时初沉声道。
“是,我马上就去办。”季月尘知道,此时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简秋小姐的安全,至于秦时妍跳楼的后续麻烦,并不是什么大事。秦氏有最优秀的公关团队和律师团队,会妥善处理好一切。
他正要去办,秦时初又道:“这些事别让小秋知道。”
简秋生命的前十六年,都是在民风淳朴的小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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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度过的。后来被他接到秦家,也是一直被周全保护着。她的世界里没有尔虞我诈和你死我活,他不想她被这些东西沾染。
季月尘肃目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秦总。”
别墅里的简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时初不说,她也就没问,免得增加他的负担。但是想来能让秦时初都烦恼的,必定是大事,说不定网上会有一些风声。她靠坐在床上,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她先搜索了“秦氏”,搜到的都是公司的介绍,以及近期的重大项目之类;再搜“秦时初”,出来的都是人物介绍,连以前那些八卦绯闻都搜不到了。她不死心,又接着搜“秦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事发生。
难道是她多虑了?
正在惶惶不安,外面忽然传来刹车声。从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秦时初从车里走出来。此时不过晚上八点,这么快回来,似乎意味着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严重。
她想飞奔下楼,奈何脚受了伤,只能单脚跳着走。等她跳到楼梯口,秦时初已经进了大厅,听到动静,抬头望了过来。简秋见他神色如常,白天刚接到电话时的那种凝重已经没有了,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哥,吃饭了吗?”
秦时初笑着点头,一边抬步上楼。简秋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来,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司的事解决了?”
秦时初走到她面前,先看了下她的脚。简秋刚才只顾着跑,此时才感觉到疼,为了不让秦时初看出来,她故意吸了吸鼻子,说:“晚上有点冷了。”
秦时初盯着她看了几秒,忍不住轻笑出声:“疼就喊出来,装什么?”
简秋别过头去,不理他。不过到底是挂心他公司的事,很快又转了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秦时初的嘴角依旧含着笑:“已经解决了,不用你操心。”
这话原本是让她安心的意思,但是落在简秋的耳朵里,那种疏离感又来了——他并不想她掺和自己的事,更别说让她分担麻烦了。
简秋勉强“嗯”了声,眸色已经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秦时初说完那话之后,就弯下腰:“来,我背你回房。”
简秋突然起了逆反心理:“我自己能走。”说着便往前跳去。但因为走得太急,一时身子不稳,跳了不过三步就一个踉跄。
秦时初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简秋甩了甩手,没能甩脱。
秦时初跟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若是还看不出她在生气,就太迟钝了。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症结所在,柔声说:“这次的事确实有点麻烦,不过更大的麻烦我都遇到过,所以才让你不用担心。”
简秋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秦时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总是这样避重就轻,简秋会不痛快,但总好过让她接触那些残忍的现实。
“还有两个月就暑假了,到时候我们去旅游吧。”他柔声哄道,“你想去哪里?”
“再说吧。”简秋推开他,扶着墙慢慢往自己房间走去。
31. 031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晚的矛盾,秦时初想让简秋放心,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外出,一直待在别墅,直到原定的七天假期结束,这才回公司上班。
简秋的感冒早就好了,脚伤也好得七七八八,虽然还不能跑不能跳,但不影响日常生活,便也回学校上课。
早上吴叔来接他们,照例是先送简秋到学校。简秋下车的时候,秦时初忽然叫住她,她以为是要叮嘱自己小心一点,不要再伤着了,没想到秦时初说的却是:“最近有点不太平,所以我给你请了几个保镖,他们偷偷跟着,不会打搅你的正常生活,你知道有这件事就行。”
简秋神色一凛。这些年她在秦家地位超然,秦渊和他的那些私生子女自然对她恨之入骨,但不管形势如何,秦时初可从来没给她请过保镖。看来这次的事情着实很严重,就连他都没了把握。
她又担心起来,之前跟秦时初闹的那点小矛盾早就抛诸脑后了。
“哥——”她叫道。
秦时初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着道:“没什么大事,信我。”顿了下,又道,“只要你没事,其他麻烦我都能解决。”
简秋重重点了点头:“嗯!”
这种时刻必须一致对外,肯定不能再给他添乱。
“去吧,晚上一起吃饭。”秦时初冲她挥挥手。
简秋进了校园,才发现今天居然是校庆正日,很多地方都贴了指示标识,大概是为了方便嘉宾和校友认路。路过操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朝里望了下,只见草皮上停满了无人机,周围站着十多个拿着设备的人,应该是在调试。
她的目光从人群中逐一扫过,最后见到了意料之中的那个。
钟胤今天一身正装,白衬衫黑西裤,还打了领结。大清早的,气温明明不是很高,他却把袖子挽到了臂弯,领口也敞得很开,导致领结有点松散,简秋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他身上透出来的那股痞气。
上次她直言自己喜欢的是秦时初,之后钟胤便没再烦过她。而从秦时初的反应来看,显然钟胤也遵守了自己“保守秘密”的承诺。简秋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当然,即便印象改观,她也不可能主动上前打招呼。看了片刻后,就继续朝教学楼走去。
因为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现在同学们对她的态度跟以前明显不一样了。以前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为人又比较冷淡,几乎从不与同学深交,因此很多人嫉妒她,在背后说她故作清高什么的。而自从她“秦氏集团大小姐”的身份曝光,那些人基本都消停了。
很多人就是这样,对身边跟自己同一“阶级”的人,会嫉妒,会不服,但当对方社会地位或者能力高出自己太多,难以望其项背的时候,就都收敛了。
对于她们的变化,简秋当然感觉得到,但无所谓,她从前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更加不会。
因为一整天都有课,中午她打算去食堂随便吃点东西。因为脚伤刚刚好,她不想跟大部队挤,因此等到吃饭高峰过了,这才慢慢朝食堂走去。
食堂已经快收档了,她随便打了几个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在吃着,突然来了个男生,问她:“你好,请问你是影视学院的简秋同学吗?”
简秋以为又是来搭讪要联系方式的,心里有点烦,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别误会。”男生一看她的神情,连忙说道,“我不是来搭讪的,是有人找你,让我帮忙叫一声。”
“谁找我?”
“一个姓钟的,说是你朋友。”男生大概形容了一下,“个子挺高,痞帅痞帅的,他在南院大操场,问你能不能过去跟他见一面。”
简秋一听就知道是钟胤,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男生挠了挠头:“不客气,那我走了,再见。”
简秋吃完饭,把餐盘送到回收处。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钟胤一面。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钟胤应该不会再有追她的心思了,找她可能是别的事。
虽然她想不出钟胤找她能有什么事,但对方毕竟是秦时初的挚友,一点薄面还是要给的。
校庆的无人机表演安排在傍晚,此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调试阶段。简秋到达操场的时候,发现无人机已经不是停在地上,而是飞在空中了,看样子像是在列队摆什么造型。
好多学生站在操场边围观,一眼望去全是人头,简直堪比假期的旅游区。
她一时没能找到钟胤,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又想起并没有存过对方的号码。那微信呢?她不记得有没有加过了,正在通讯录里翻找,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简秋。”
这声音不是钟胤,而且钟胤也不会叫她全名,都是妹妹、小妹这样叫的。
她抬起头,见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这人穿得跟周围那些男大学生差不多,但简秋一眼就看出他并不是学生——学生没有那样阴沉的眼神。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下意识想往后退。但操场上的人实在太多了,空间不够,想退也退不了多远。
男人玩味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半晌忽然笑了下:“你在怕什么?”
简秋没回答。她在脑子里飞快地回想了一下,早上跟秦时初分开后他发过来的照片——秦时初给她请了四个保镖,怕她不认人,产生什么误会,于是把他们的照片都发了过来。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保镖。
对于保镖的事,秦时初并没有跟她细说,只说了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或许,他们只会在她独处的时候才跟着,而现在是在学校操场,周围又有很多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们不会现身。
那么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简秋暗暗定了下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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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男人:“你是谁?找我干嘛?”
男人显然没想跟她耍花腔,非常直接地说道:“当年你父母车祸过世的消息是秦时初告诉你的吧?他们的后事也是秦时初一手操办的吧?你是不是连他们的遗体都没看到过?”
父母去世一直是简秋心底的痛,到如今都没有释然,但她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当即冷冷道:“如果你是想挑拨我和我哥的关系,趁早死了这条心。”
“看来你对秦时初还真的是信任。”男人露出悲悯的神色,叹着气摇摇头,“如果我告诉你,你父母是秦时初母子害死的,你大概是不会信的,对吧?”
简秋冷冷地看着他,不想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意料之中。”男人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原本就没对这件事抱多大希望,说完他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优盘,“这是你父母出事时,肇事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至于信不信,你自己决定吧。”
简秋盯着那个优盘看了几秒钟,并没有伸手去接。
男人嘲笑:“你是不相信优盘里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害怕面对这个事实?”
简秋确实不相信东西是真的,毕竟如今AI发展太快,很多照片、视频都是AI合成的,有些甚至逼真到让人无法分辨真假。
至于男人说的第二点,她压根儿就没想过。秦时初一直把简雯欣夫妻当做亲生父母一样敬爱,不可能会害死他们。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迷途的羔羊:“既然你那么相信他,那么看看也无妨啊。”见简秋不理,他继续说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秦家族谱上,你的位置是秦夫人的女儿?如果秦时初是真心对你,不是应该把你写到秦太太的位置吗?傻丫头,他对你只有内疚和心虚,根本没有爱过你啊。”
这话终于把简秋的心病勾了起来。
秦时初对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年她一直享受着最好的物质条件,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说句夸张一点的话,哪怕她小小地咳嗽两声,他都会立刻担心她是不是着凉感冒;她无意中提到的东西,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面前;很多时候她随口说起一件事,过后自己都忘了,但秦时初一定记得……
他对她,比高小鹏对自己的亲妹妹小丽还要好很多。
可是这份“好”里面,她感觉不到什么男女之情。
先前在小冀村,那些让她心生希望的小细节还历历在目,可是如果把那些行为放在“内疚”和“心虚”的框架中,似乎也说得通。
男人见她意动,将优盘塞到她手中:“看或者不看,都由得你。”没等简秋反应,他又说道,“为人子女的,如果连自己父母的死因都搞不清楚,那也太不孝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中。
简秋握着优盘,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全部僵硬了。
32. 032
一整个下午,简秋都心神不宁,优盘被她放在书包最里面的袋子里,就像放着一颗定时炸弹。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想到马上要见到秦时初,她忽然又有些胆怯。那种很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因为校庆的缘故,学校周围停了很多车,吴叔打来电话,说实在挤不进来,让她步行一段距离过去跟他会合。她绕了一大圈,终于到达吴叔说的地点,却发现车上只有吴叔一个人。
吴叔见她站在车外不动,连忙解释道:“先生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让我先过来接你,等下他直接去餐厅。”
“哦。”简秋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上了车,心里不知怎地竟松了口气。
能晚一点见到秦时初,就能多一点时间思考,虽然她并不能思考出个结果来。
.
餐厅里,秦时初第三次低头看表。
按照简秋放学的时间,她半个小时前就应该到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他眉心一跳,立刻拿起手机给简秋打电话。等待接通的几秒钟里,他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
好在,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简秋的声音:“哥?”
他定了定神,用平常的语气问道:“怎么还没到?”
“今天校庆,学校周围大堵车,耽误了一些时间。”
秦时初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犹自不放心。秦时妍在秦氏跳楼身亡,虽然事情被他压下去了,但老头那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老头毕竟是几十年的老狐狸,虽然简秋有保镖跟着,但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归还是无法安心。
干脆亲自过去接她算了。
他刚这样想着,就听简秋说道:“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我先挂了啊哥。”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他站起身,望着窗外,脸色阴沉沉的。想去接简秋,但一来不知道他们走的哪条路线,二来也怕简秋会觉得被束缚——从她刚才挂电话的速度来看,似乎有点不耐烦。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师兄!”
循声转头,来人竟是周佳筠。她今天的穿着打扮非常良家妇女,白色卫衣加浅蓝色长裤,头发也梳成了马尾。秦时初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当年还在上高中的那个她。
自从上次他把周松源去世的消息告知周佳筠,两人就一直没有碰过面,也没有过任何联系。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改邪归正的气息,秦时初觉得很安慰,脸色也好了很多:“来这里吃饭?”
“嗯,跟朋友吃个饭。”周佳筠语气轻松,“师兄,我明天就要去滇省了。”
秦时初眉头一皱:“去那里干嘛?”
滇省靠近边境,是偷渡客和不法分子活动的天堂,尤其是近些年来,电信诈骗十分猖獗,很多人被骗到滇省临近的国外工业园区,处境十分悲惨。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佳筠,虽然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但他还是不放心。
“我去那边支教。”周佳筠并没有看出他的担心,高兴地说,“是省里组织的活动,为期三年,回来之后可以直接在羊城的公立小学任教,有机会拿到编制呢。”
她大学读的是普通师范学校,上学的时候就在混日子,毕业后也没正经找工作,蹉跎了好几年,现在找工作不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她很愿意去试一试。
她的兴奋是显而易见的,但秦时初还是觉得不妥。
周家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庭,但周佳筠从小也是被父亲宠着长大的,后来叛逆离家出走,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如今她父亲已经不在了,秦时初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何况还要呆上三年。
“那边环境和条件都不太好。”他劝道,“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安排就是了。”
周佳筠摇摇头,面上仍旧是笑着的:“师兄,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你吧。”
秦时初想说那也是可以的。他一直觉得亏欠周家父女,如今周老师又已经过世,照顾周佳筠也是他的责任。当然,周佳筠跟简秋肯定不能比,但给她安排一份安稳的工作,给她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
“人活一世,总要有点追求。”周佳筠接着道,“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浑浑噩噩了。师兄,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殷殷地望着他。
秦时初把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那是周佳筠自己的人生,她有权做任何决定,而他只能建议,无权干涉。
“好,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嗯!”周佳筠使劲点了下头,“师兄,那我走啦?”
“等等——”秦时初靠近一步,“你到了那边,就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最好把你的住址也告诉我。”
秦氏在滇省也有分公司,如果去那边出差,可以顺便探望一下她。
周佳筠点头。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秦时初拍拍她的肩膀,正想转身回到座位,周佳筠忽然扑上来,双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秦时初脸色一变,正要推开她,就听她用低沉伤感的语调说:“师兄,抱我一下吧,就当是哥哥抱妹妹,好不好?”
她抬起头,用仰望的姿势看着他:“就这一次。”
这家餐厅人虽然不多,但因为秦时初预定的座位不是包厢,所以不时有客人或者服务员从身边经过。周佳筠的劲很大,两人的姿势实在引人注目,秦时初怕又被狗仔偷拍,想赶紧打发她走,于是伸手虚虚地抱了抱她。
“好了,你可以松手了。”他冷冷地说道,语气跟刚才担心妹妹远行的兄长口吻判若两人,周佳筠察觉到他的不高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我走了。”她低声说。
“嗯。”秦时初冷淡地应道。
周佳筠转身离开,等她走出一段距离,秦时初终究忍不住又抬头望了一眼。这一抬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周佳筠,而是不远处那个俏生生的身影。
“小秋,你什么时候到的?”
简秋看了下周佳筠离开的方向,说道:“打搅你们了吗?”
这就是看到两人刚才“拥抱”的意思了。
秦时初盯着她,只见她双眼清澈,脸上也没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不禁自嘲地笑了下,以往那些八卦杂志总是乱写他跟别的女人的绯闻,在无所不在的大数据推送下,简秋不可能看不到那些消息,但她从来没关心过。
她根本不在意他跟什么样的女人交往。
既然她不在意,秦时初也就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过了:“没有。那个是我师妹,偶然遇到,随便聊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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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是叫周嘉云吗?”简秋再望了一眼女人的背影,她已经走到餐厅对面的马路上,看样子是在等车。朴素的打扮并没能遮住她傲人的身材,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对她侧目。
秦时初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周佳筠,怔了下:“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听钟胤提起过。”简秋收回目光,“点菜了吗?我有点饿。”
秦时初原本还想接着问的,但简秋显然已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径直走到他们常坐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菜一早就点好了,秦时初招呼了服务员一声,很快,菜便陆续送了上来。
秦时初没什么胃口,但简秋似乎胃口很好。秦时初看着她大快朵颐,慢吞吞夹了块排骨到嘴里,明明味道不错,他却觉得咽不下去,心里闷得慌。
理智告诉他,这样是最好的,因为他不可能跟简秋在一起,如果简秋不喜欢他,那么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可是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看着简秋从小时候的依恋到后来的疏远,甚至她的心事都要靠他旁敲侧击地打听和猜测,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简秋吃得很快,吃完后便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秦时初余光瞥见她一直在打字,似乎在跟人聊天,从回消息的频率看,两人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底猛地升起,他很想抢过手机看一看,到底是哪个小黄毛想拱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菜。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就算不是正在聊的这个小黄毛,将来也会有别的小黄毛把她从他身边拐走。
他只能端着哥哥的架子,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继续吃着饭。
他不知道的是,正跟简秋聊天的不是什么小黄毛,而是他的好兄弟钟胤。
是简秋先发的消息。
[剪秋]:我看到你上次说的那位周小姐了。
那边显然也正拿着手机,瞬间秒回。
[钟馗的钟]:哪位周小姐?
[剪秋]:我哥的白月光。
[钟馗的钟]:……
两人加上微信好友这么久,一次也没聊过天,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添加好友时,系统自动发的打招呼。收到简秋的消息,钟胤原本既惊且喜,没想到对方提起的却是秦时初。
他像吃了个没熟的橘子,心里泛酸。但又想到,自己喜欢简秋的日子尚短,而简秋暗恋秦时初却那么多年,他的这点难受怎么比得上简秋呢?
他想安慰一下,但这项技能他不太会,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想到一些劝解的话。
[钟馗的钟]:你别伤心,他们应该不会在一起的。
那边也是秒回。
[剪秋]:怎么说?
[钟馗的钟]:你想啊,你哥那么喜欢她,他俩要是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怎么会拖到今天呢?
他觉得自己这番说辞很妙,既符合逻辑,又推理出一个能让简秋高兴的结局,那就是秦周二人不可能在一起。
对话框上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他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钟馗的钟]:你放心啦,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跟自己的初恋在一起的。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正在输入中”就消失了,而他再也没有收到简秋的回复。
33. 033
简秋关掉微信界面,眼神空洞地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抬眼望去,发现秦时初已经吃完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秦时初先开口:“在跟同学聊天?”
简秋敷衍地“嗯”了声,问道:“回去吗?”
秦时初正要答话,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屏幕上是周佳筠的名字。两人刚分开不久,她又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先前她说要去滇省,秦时初很不放心,但她这么快又来纠缠,他又觉得厌烦。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他也没有接。正想把手机收起来,余光却瞟到简秋正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他有两个号码,一个用于工作,另一个是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两个号码的铃声不同,通过铃声就可以判断出对方打的是哪个号码。
周佳筠打的自然是私人的那个。
两个铃声还是简秋设置的,她当然很清楚。
下班后不接工作电话,对于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甚至上班时间打那个电话,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因为很多合作伙伴都是通过季月尘联系他的。但,知道私人号码的都是比较亲近的人,不接电话就说不过去了。
秦时初有些心虚,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周佳筠的事。正在想借口搪塞,手机居然又响了起来,还是周佳筠打来的。
这情形要是再不接,倒显得他跟周佳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只好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周佳筠惊慌的声音:“师兄,我遇到了以前在酒吧陪酒时认识的几个富二代,很难脱身,你可以过来救我吗?”
秦时初眉心一跳:“你现在在哪里?”
“我躲在一条小巷子里,但是应该躲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微信共享位置,我现在过去。如果在我来之前被找到,你先想办法拖延一下。”
周佳筠带着哭腔:“嗯,师兄你快来!”
挂了电话,秦时初看向简秋。后者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等吴叔来接。”
事有轻重缓急,周佳筠那边很危险,简秋又有保镖暗中保护,秦时初只好先顾着周佳筠。
简秋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秦时初接电话的时候,两人的距离也就一米多,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很急,也没注意压低音量,所以她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他那位师妹兼白月光遇到了麻烦,让他马上赶过去救驾。
堂堂周氏千金,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求助,却非要打电话给他,显然是拿准了他一定会去。
他们是这出戏的男女主角,而她不过是个可笑的女配。
操场上那个男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他对你只有内疚和心虚,根本没有爱过你啊。”
她望了眼自己的书包,那个优盘还放在里面。如果说她先前还在犹豫是否要看那个视频,那么此时已经决定了。
如果秦时初对她的好都是基于内疚和心虚,不仅没有男女之情,甚至连小时候的感情都不曾延续,那么她就彻底死心了。
吴叔来接简秋的时候,发觉她脸色有些不对,关切地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简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这么明显吗?
她摇摇头:“没有。就是上了一天课,有点累。”
“那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嗯。”
回到别墅,简秋把自己关在房里,打开电脑。她攥着那个优盘坐在屏幕前,无数次想着,只要秦时初能早点回来,能不那么留恋周嘉云,那她就把优盘砸了,并且以后都不会怀疑他。
可是秦时初一直都没有回来,从日落到深夜。
明明已经是夏天了,简秋却觉得周身都是凉的。眼看着到了凌晨,她终于把优盘插到了电脑上。
优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她深吸一口气,把鼠标移到上面,双击。
看到视频里的大马路,简秋微怔,随即想起那人说过,这是她父母车祸时,肇事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画面。
她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场惨烈车祸的准备,谁知马路上却空空如也,一辆车都看不到。正在疑惑,画面中突然响起了打斗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喝骂。
“你这个婆娘,是不是找死?”
“婆娘”没有答话,打斗却升了级,乒乒乓乓的,镜头也随之晃动起来,似乎是有人在跟司机抢夺方向盘。
那可太危险了。简秋屏息看着,身体不由得紧绷。
男人还在骂:“你个臭婆娘,想死就去自杀,我他妈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死!”
终于,“婆娘”的声音响起。
一时间,简秋只觉精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然后在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至今已经五年没有听到过了。
那是简雯欣的声音。
“把东西交出来!”简雯欣的语气听起来很凶,跟简秋印象中的温柔和蔼完全不同。
男人的声音有点茫然:“什么东西?”
“就是你准备交给秦渊的东西!”
男人大惊:“你他妈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简雯欣没有跟他废话:“快点交出来,不然我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你有病吧!”男人骂道,“苏凌给了你多少钱,你要这样替她卖命?”
简秋手一抖,碰到了鼠标,视频随即暂停。
苏凌,那是秦夫人的名字。难道说,自己父母的死,真的跟秦时初母子有关?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击播放。
画面更加混乱,显然车里两人的打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简秋还是忍不住紧张。
男人气急败坏:“妈的,你个煮饭婆,不会以为自己打得过我吧?”
镜头里,车子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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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到了路边,前方就有一棵树,车里打斗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下一刻,车子朝大树撞去,不过在相撞的最后一刻,车子突然朝旁边一歪,惊险地避了过去。
“滚开!”男人喝道。
简雯欣咬牙切齿:“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害夫人和少爷的。”
“老子害他们?”男人冷笑,“苏凌杀了人,她儿子当帮凶,老子揭穿他们,这是替天行道!”
“夫人是不可能杀人的!”简雯欣喊道。
“那你怕什么?”男人的声音有几分狰狞,“如果不是他们母子做的,警察自然会还他们清白。你害怕,就说明你心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苏凌的真面目,知道人就是她杀的,所以才要抢她杀人的证据?”
简雯欣喝道:“你别把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那时少爷根本都还没成年!”
男人哈哈一笑:“那你就是承认苏凌杀人了?”
简雯欣没有回答,但此时不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简秋的心更凉了。秦夫人居然会杀人,这是她绝没有想到的。简雯欣在她面前不止一次提起过秦夫人,在她的印象中,秦夫人一直是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大家闺秀形象。
车上的两人还在缠斗,视频中却突然出现了程建达的身影。
简雯欣常年在秦家做厨娘,每个月只有两天时间回家,但他们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每到她休假的日子,程建达都会坐车到省城,然后接她回家。
那天也不例外。
简秋隔着五年的时光,亲眼看着父亲被那辆车撞飞。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画面停留在一片血腥之中。刺眼鲜红的场景让简秋浑身冰凉,有一个瞬间,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肉-体,仿佛只是一具漂泊在半空中的灵魂,空荡荡的,无所凭依。
她机械地把电脑关掉,然后拔出优盘,锁到抽屉里,跟着走回床边躺下。
盯着空白的天花板望了一会儿,她忽然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就像是回到了父母过世的那个夜晚,脑子被巨大的信息量塞满了,以至于根本无法转动。
直到窗外的冷风将整间屋子都吹得凉浸浸的,她才终于从那场可怕的梦魇中逃出来,一点一点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秦时初。”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心里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就像是那个担心花瓶会碎的人,五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寝食难安,现在花瓶终于碎了,而她也不用再担心了。
她以前看武侠小说,里面写道,毒-药大多是甜的,让人甘之如饴,解药却往往是苦的,让人难以下咽。她觉得秦时初就是一剂香甜的毒-药,引诱着她不断沉沦,让她泥足深陷了五年。如今,残酷的现实就像是那味绝苦的解药,将她从美梦中拽了出来。
痛是当然的,但那种强烈的不甘,那种拼命想要抓住他、霸占他的念头已经没有了。
或许她需要用余生去疗伤,但至少,现在她已经有了离开他的勇气。
哥哥,再见。
34. 034
第二天早上简秋很早就起床了。几乎一夜没睡,可她居然不觉得困,只是头有点疼。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走廊上秦时初的身影。她条件反射地看了下他的衣服,不是昨天那身,所以应该不是刚从外面回来。
“小秋,早。”秦时初先打招呼。
简秋把目光收回来,暗骂自己有病。就算他没有跟周嘉云通宵鬼混,但昨天被她叫走,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却是不争的事实。何况,他跟谁在一起,已经不是她想过问的事了。
“早。”简秋回道。
秦时初盯着她,微微皱眉:“声音怎么这么哑?”
差点熬了个通宵,不哑才怪了。
简秋清了下嗓子:“喉咙有点干,等下喝点水就好了。”
秦时初走近两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动作又很轻柔,哪怕没说话,也给人一种被他深深宠着的感觉。
简秋心里发酸。这种宠爱她享受了整整十年。他们曾经那么亲密,那么在乎彼此,可是如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白月光,加上她父母车祸的真相,将他们永远地隔开了。
“没发烧。”秦时初放下手,“等会儿再看看,如果还不舒服就去看医生。”
简秋低低地“嗯”了声。
两人一起下楼。简秋难受得很,但并没有刻意避开秦时初。以后难受的日子还有很多,她必须学会面对,才有可能真正地从那个名为秦时初的陷阱里走出来。
两人坐在早餐桌前的时候,秦时初不动声色地打量简秋。后者又咳嗽了几声,不过在喝了水之后就止住了。容姨做的早餐一向很丰盛,简秋每样都吃了点,食量比以往还大一些。
就像昨晚那顿晚餐,她也肉眼可见的胃口好。
秦时初有点气闷。
昨天他帮周佳筠解决掉了麻烦,亲自把她送到机场安检口,也不过才八点多,完全可以早点回家,可是他故意在外面逗留了很久,想看看简秋的反应。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简秋连条微信都没给他发过。
不仅不关心他跟哪个女人在一起,甚至连他的安危都不曾过问。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此无关紧要呢?从前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他,都跟他作对,简秋也绝对会一直陪伴他、支持他,跟他一起面对所有风雨。
原来都是他的错觉吗?
……
早餐后,吴叔来接。
还没到学校,简秋忽然收到齐教授的微信。上次齐教授让她考虑是否参加713项目,给的期限是四月中旬,简秋一直在纠结,还没给答复。
她低头看手机。
[齐教授]:简秋,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没有?现在那边有个突发情况,需要紧急拍摄,所以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你赶紧给我答复。
[齐教授]:提醒你一句,很危险,而且需要全程保密,不能和外界联系,包括家人在内。
简秋愣住。原本说的是七月才出发,突然提前了这么久,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偏头看了眼旁边的秦时初,对方也正好转过头来,目光相接,秦时初柔声问:“怎么了?”
简秋忽然有点怨恨,若非他一直以来对她温柔体贴、宠爱有加,她也不会陷在他的宠溺中无法自拔。
“齐教授那边有个很重要的项目,要去滇省,只有一个学生名额,他想带我去。”她语速很快地说道。
两人距离这么近,秦时初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神情。其实哪怕不看,凭他对简秋的了解,也知道她肯定是很想去的。
“想去的话,那就——”
“明天就走。”简秋打断他,“而且要待到过年。”
秦时初脸色一沉:“要去十个月?”
“对。”简秋没有一丝迟疑,“所以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你告诉我,不是征求我的意见,只是通知我?”秦时初有点不敢相信。
简秋的语气很平静:“你不是一直很支持我的学业,也很尊重我的决定吗?”她盯着秦时初的眼睛,叫出那个称呼,“哥。”
秦时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有点后悔自己立的“开明家长”人设了。
他不是不想让简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他希望简秋永远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他才能放心。像这种一分开就要十个月的项目,他是绝对不想她参加的。
但简秋态度坚决,他也不能简单粗暴地阻止,只能苦口婆心道:“小秋,你想锻炼自己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很多机会。”
他有能力给简秋任何事业上的帮助,他可以请行内的大牛来给她做单独指导,她想要拍什么、剪什么都行。
但是很显然,简秋并不想要这些。
“哥,我已经答应齐教授了。”简秋说。
秦时初心里蹭地升起一股无名火:“明天要走,你今天才告诉我?小秋,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人?”
简秋没有解释“明天出发”是因为滇省那边有突发状况,而是直接把这个问题忽略了,只回答了后面那个:“你是我哥。”顿了顿,补充,“亲哥。”
他不是一直以她“亲哥”自居,也希望她把他当作亲哥吗?如今,一切如他所愿。
秦时初:“……”
他别过头,没有再看简秋,他怕自己忍不住心头那股火气,会冲简秋发火。他怎么能冲她发火呢?那是他从小就宠着的姑娘,是他心头的那抹白月光啊。
驾驶座的吴叔觉得最近真是水逆,先生和小姐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谁也不让谁。
他认为还是先生的问题比较大。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替她安排,得尊重她自己的意思。
虽然,他也觉得小姐一去就是十个月,这件事很不妥。
两人一路上都没再说话。等简秋进了校门,吴叔偷偷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秦时初,果然见到他脸色阴沉。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冒死进谏,就听秦时初道:“去公司。”
吴叔踩下油门。心说,也好,让他先冷静一下,后面才能好好跟小姐沟通。
这一整天,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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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都在等简秋的微信。他已经做好了无法阻止她的心理准备,但是她明天就要走了,总不会临走前还跟他僵着吧?
越是接近下班时间,他越是肉眼可见的烦躁。
季月尘捧着一大堆文件,说得口水都要干了,老板连一个字都没回复。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老板居然在走神。
季月尘:“?”
面前的特助已经闭嘴半天了,秦时初这才发觉,皱眉看他:“怎么不说了?”
季月尘无语:“秦总,我已经说完了。”
秦时初点头:“行,那照先前说的去办吧。”
季月尘:“……”
办什么?我只是例行向您汇报,集团跟几家公司合作项目的进展情况,并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回答老板,于是很郑重地答道:“好的,秦总。”
秦时初放了季月尘下班,自己则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这才打电话给吴叔。得知简秋已经回家,他的脸色更沉了。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脑子里想的全是简秋在收拾行李的场景。
他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掏出手机,查了下滇省四季的天气。
过年是明年二月份,从今年四月到明年二月,差不多能过一个四季了。四季的话,要带多少衣服才够?要不要多给她准备几个箱子?箱子多了方便携带吗?
项目组不知道经费充不充足,万一那边居住的条件不好怎么办?而且滇省可是边境省份,治安肯定不如这边……
他的思绪蓦地一停,几乎下意识便拨了季月尘的号码:“小秋要去滇省,你让那几个保镖全部跟着去,务必保障她的安全。还有,这边盯着老头的人也要增加,以免他有机可乘。”顿了下,“四个保镖可能不够,你再派四个过去。”
季月尘:“……好。”
四个保镖已经是铁桶阵了,老板这是想直接在简秋小姐周围筑一道铜墙铁壁啊。
秦时初说完,才想起自己连简秋要坐哪一趟航班都不知道,顿时又是一阵气闷,匆匆说了句:“稍后发具体信息给你。”就挂了电话。
转身回到桌前,电脑已是屏保画面,他把电脑关掉,准备下班。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周佳筠去支教的地方也是滇省。
如果简秋一直到走都不跟他和好,那他只能借口探望周佳筠,去那边看简秋了。
回到别墅,果然见到简秋在收拾东西,容姨在一旁打下手。
对于简秋突然要离开羊城十个月这件事,容姨心里也是震惊加反对的,但简秋一句“我哥已经同意了”,就把她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她默默叹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无可更改,只能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
听到脚步声,容姨抬头朝门口一看:“先生,你回来啦。”
秦时初冷淡地一点头:“嗯。”
简秋听到他的声音,手上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把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拉链拉上,竖着放到靠墙的位置,这才转头看秦时初:“哥。”
35. 035
秦时初盯着行李箱看了一会儿,心知简秋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他用强,否则是不可能阻止的了。一想到她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自己,心头就愈发憋闷,堵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先生,你吃晚饭没?”容姨关切地问道。
秦时初看向简秋:“小秋吃了吗?”
容姨摇头:“没呢,小姐一回家就忙着收拾东西,说晚点吃。你要是没吃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做。”
是故意等他回来一起吃?
秦时初心里好受了一点:“那现在做吧,麻烦你了容姨。”
“应该的,应该的。”容姨答应着去了。
容姨一走,简秋便朝沙发走去。秦时初再看了眼那个行李箱——那是他们平时出去旅游时,简秋常常带的,不算小,但是要装下四季的衣服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吴叔,帮我买几个行李箱回来。对,现在就要。”
吴叔还没答应,简秋便道:“不用了。”
秦时初握着手机看她,现在是连他买的行李箱都不要了?嫌弃他到这种地步?
好在随后便听到简秋的解释:“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完了。”
“那……还要买吗?”电话那头的吴叔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小心翼翼地问道。
“先不买了。”秦时初挂断电话,走到简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她,“其他箱子在楼上吗?”
“就一个行李箱。”简秋说。
秦时初皱眉:“可是你要去十个月。”
“到了那边再买。”
秦时初静默片刻,低头按手机:“那我给你转点钱,需要什么的话,你自己买。如果买不到,可以打电话给我,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哥。”简秋打断他的絮叨,“你给我的零花钱还有七位数,根本用不完。”
秦时初还是转了:“多点钱以备不时之——”
“齐教授说项目组会很忙,所以我过去之后,大概率是没空跟你联系。”
“——需”,秦时初把最后一个字说完,这才意识到简秋在说什么:“发个微信的时间总有吧?”
简秋接着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偏远,信号不太好,可能充电也不是很方便。”
“小秋!”心头的火气终究还是没压住,他低声吼道,“你这是想跟我断绝关系?”
简秋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火,怔了下,跟着转过了头。一时之间,厅里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僵硬得超过以往两人的每一次争吵。
容姨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招呼道:“先生,小姐,可以吃饭了。”
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毕竟两人平时都不是话多的人,坐沙发上各自刷手机是很正常的事。
直到把所有菜都端上餐桌,并且摆好了碗筷,容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她朝着客厅的方向疑惑地叫道:“先生?小姐?”
她的话音刚落,简秋就霍地站了起来,径直去洗了手,然后坐到餐桌前。
等她落了座,秦时初才缓缓起身。
容姨望了眼秦时初颀长的身影,小声问简秋:“又吵架啦?”
“又”字有点刺耳,简秋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次可不是“吵架”那么简单。
“容姨,你别管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容姨说。
容姨还想说什么,余光瞟到秦时初已经洗完手走了过来,只好闭了嘴。年轻人的事还是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秦时初坐下后,习惯性地想帮简秋盛汤,谁知在他动手的前一刻,简秋已经自己拿起了汤碗。
气氛太压抑了,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开始闷头吃饭。简秋吃得很快,像是跟他同桌吃饭都难受,想要赶紧结束这痛苦似的。秦时初算是明白了,如果他不主动化解,那么今天的矛盾大概率是要拖到十个月之后简秋回来,才有消除的可能了。
听她刚才的口气,这次项目组去的很可能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她们这一行的,本来女生就少,这种又辛苦持续时间又长的项目,估计都没有别的女性参与。那么,她将会跟一群男人待上十个月。
十个月,都够小白菜被猪拱好几回了。
他强行把心头的火气全部压了下去,假装先前的一切都没发生,像平常一样,问道:“明天几点出发?”
简秋低头吃着菜:“十点。”
“哪趟航班?”
简秋报了个航班号。
秦时初默念了一遍,跟着掏出手机开始查航班信息。清明已过,五一未到,这个时间段的机票并不紧俏,他可以跟着她一起过去,等她安顿好再回来。
或者,干脆在那边住一段日子,反正滇省也有分公司,就当是视察工作了。
他还在思量,就听到对面的简秋说:“哥,我是跟项目组的老师们一起去的。”
秦时初一时没意会到的意思:“嗯?”
“我不想搞特殊。”简秋直白地说道,“所以什么家长陪同,或者帮全体人员升舱这种事,请不要做。”
秦时初的目光从手机转到她身上。
“很多人都说,这个机会是我靠家里的势力才拿到的。”简秋平静地和他对视,“我想证明给他们看,你会支持我的吧?哥。”
简秋从七岁起就叫他哥,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么多年,秦时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个称呼那么刺耳。
“你很介意别人这样说吗?”他干涩地问道。
“是。”简秋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多希望秦时初只是个普通人,就像小冀村的村民以为的那样,只是简雯欣从外面捡回来的养子。那样的话,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不会那么大,而简雯欣夫妇也不会遇难。
她知道秦夫人应该不是故意杀人,她的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那么多情敌环伺,个个都想上位,个个都想对他们母子取而代之,她“防卫过当”也无可厚非。
她也知道,简雯欣当初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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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甘情愿毁灭秦夫人杀人证据的。秦夫人当时已经过世,就算杀人的事曝光,对她本人也没什么影响,可是对秦时初的影响就大了。那时他刚把秦氏夺过去,根基一点都不牢固,一旦“帮凶”的罪名落在他身上,秦渊很可能会借机反扑。
简雯欣一直把秦时初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为了他的前途,不惜豁出命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秦时初的错。如果秦时初当初据实相告,她虽然伤心,但也能慢慢接受。可他一直隐瞒着,如果她没有看到那段录像,或许他会隐瞒一辈子。
简秋曾经以为,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拨她和秦时初的关系,没有任何事可以动摇她对秦时初的信任,可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现在对秦时初已经心有芥蒂了。
秦时初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他靠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前方,却模糊散乱,没有焦点,整个人看起来很颓丧。简秋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尖锐地疼了一下。
她没办法再待下去,站起身道:“我上楼去了。”
回到房间,她心里空落落的。
秦时初占据了她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时光,不管理智上如何决绝,情感上都是无法割舍的。何况,这一去就要跟过去熟悉的生活告别,不止秦时初,就连容姨、吴叔这些疼爱她的人,以后都很难再见到了。
父母去世的时候,她还有秦时初,以后,她将真正孑然一身。
.
简秋离开后很久,秦时初还坐在餐厅,直到容姨过来收拾碗筷,他才起身,不过并没有立即上楼,而是掏出手机,把简秋的航班号发给季月尘,让他给几个保镖买机票,安排他们暗中跟着简秋,务必保障她的安全。
季月尘觉得今晚老板很絮叨,只是买几张机票而已,居然说了快五分钟。然而等他停住,他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略思索了下,问道:“秦总,需要给你也买一张吗?”
秦时初静默片刻,回他:“不用。”
季月尘有点诧异,但还是应道:“好的。”
事情说完,秦时初却迟迟没有挂电话,季月尘当然不敢先挂自家老板的电话,于是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秦时初才再次开口:“给我订下一趟去滇省的机票。”
秦时初上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站在自己房门口,却没进去,目光一直落在简秋的门缝。里面还亮着灯,但是听不到动静,也不知道简秋在做什么。
他知道此时并不适合谈话,因为很可能会越谈越僵,但简秋明天就要走了,接下来就是十个月漫长的分别,如果今晚不谈,他们的矛盾就会一直存在,成为彼此心中的刺。
他举起手,轻轻敲了敲门:“小秋,睡了吗?”
“睡了。”里面传来简秋模糊的声音。接着,门缝下面的灯光就暗了下去。
秦时初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声控灯因为他长时间的静默而自动关闭,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明明气温接近三十度,他却觉得有点冷。
36. 036
简秋是早上十点的航班,项目组定了九点钟在出发大厅集合。别墅离机场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简秋昨天已经跟吴叔说好了,让他七点半就来接。
吴叔跟容姨只知道她要去滇省,并不知道竟然有十个月那么久,但两人还是不放心。吴叔七点就到别墅了,容姨更是六点就起床给她做早餐,之后又在屋里团团转,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遗漏。
七点半,简秋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并最后望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秦时初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他穿着打扮很整齐,一点惺忪的感觉都没有,显然早就起床了,只是一直没下楼罢了。
简秋看着他,下意识抿了抿唇,难过的感觉再次蔓延开来。
秦时初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拉杆:“我送你去机场。”像是怕她拒绝,他说完这话就立刻拖着行李箱朝外面走去。
简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出门。等她到了外面,秦时初已经把行李箱放好了,正站在车门旁边等她。她回头冲容姨挥手:“容姨,我走了。”
容姨“哎”了一声,等简秋上了车,却又急匆匆跑过来,扒着车窗叮嘱:“要是吃不惯那边的菜,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点下饭的小菜过去。做事那么辛苦,可千万得好好吃饭啊。”
简秋的眼眶有点湿:“我知道的,容姨。”
容姨别过头,偷偷抹了下眼角,又转回来:“我昨天特地看了下滇省的天气预报,那边才十几二十度,你没带什么厚衣服,到了那边就赶紧买几件。如果忙得没空逛街,就去哪个什么淘气宝还是淘气猫上买,记得啊。”
驾驶座的吴叔纠正:“是淘宝、天猫。”
“啊,对对对。”
容姨几乎不上网,并不知道淘宝天猫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什么东西都能买。吴叔也没去纠正她,简秋的衣服并不是在那上面买的。
简秋平息了一下情绪,说道:“容姨,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都这么大了。”
容姨还想说什么,吴叔道:“别唠叨啦,时间快来不及了。小姐只是出一趟远门,你别搞得她像是要去很久似的。”
容姨只好打住。
吴叔启动车子,一直到驶出很远,容姨还在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简秋心里难受,眼泪有点忍不住,正想找纸巾擦一下,旁边就递过来一包。她盯着那只好看的手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接了过来。
车子平稳地朝机场驶去,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简秋不是望着车窗外,就是靠着椅背闭目假寐;秦时初则一直在跟季月尘通信息。
季月尘已经给保镖们买好了机票,因为不是出游高峰期,简秋那趟航班还有许多余票,安排八个保镖绰绰有余。秦时初让季月尘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分别发给保镖们,并吩咐,一旦简秋那边出点什么状况,他们要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甚至还拉了个微信群。
都是专业的保镖,其实不用吩咐都知道该怎么做,但秦时初居然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车子到达机场,吴叔过来给他开车门,才回过神来。
他把手机放兜里,下了车,去后备箱取行李。简秋安安静静地站在另一边等着,大概是因为分别在即,她脸上的冷漠和疏离终于散去,露出了一点不舍来。
秦时初满心的郁结也跟着淡了一些。
项目组的人都很准时,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到了。因为是军方的项目,对保密要求很高,拍摄装备都由军方提供,所以他们只需要携带衣物等日常用品即可。项目组有专门负责后勤的老师,帮他们办理登机牌。简秋把身份证交给对方,便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项目组的大多都是齐教授手下的人,平时就在一起工作,相互之间很熟,等待的时间便在一起随意聊着天。简秋站在人群边缘,秦时初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看起来很亲密,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简秋——”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简秋循声抬头,见到齐教授朝自己走了过来。
齐教授虽然年纪大了,但一向矍铄,步子也很快,片刻之间便走到她身边。先打量了一旁的秦时初几眼,这才朝简秋道:“男朋友?”
简秋有点惊讶。她跟秦时初差了七岁,两人的气质也不同,容姨、吴叔这些亲近的人从来没往他们两个能做情侣的方向想过,就连学校里的同学老师也都认为,如果他们在一起,那肯定是她被秦时初包养。没曾想,齐教授居然误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
而且,“包养”这件事闹得那么大,齐教授居然没听说过吗?
没听到回答,齐教授以为她是默认,打趣道:“这次要去那么长时间,小情侣可要两地相思了。”
简秋回过神来,连忙道:“不是的,齐老师,这是我哥。”
齐教授眯起眼睛,再次打量秦时初:“亲哥?”
简秋重重一点头:“对!”
话音刚落,齐教授就见到旁边的男人脸色沉了几分。齐教授虽然是行内大牛,但是并不能看出年轻人之间的纠葛,想了下,觉得应该是哥哥觉得妹妹参加这个项目太辛苦了,所以不高兴。说不定简秋还为此事跟家人发生过争吵。
齐教授想要宽慰哥哥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次去确实非常辛苦,说不定还会有危险,自己身为老师,可不能对着学生家长撒谎。当然更不能火上浇油,给家长重申一遍有可能到来的“风险”。
于是最后,他说的话就变成了:“简先生放心,项目组的老师会照顾简秋的。”
简秋听到“简先生”三个字,抬头看了秦时初一眼,对方并没有就这个称呼进行纠正,而是点了点头:“谢谢齐老师。”
后勤老师很快拿着办好的登机牌过来,此时离登机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齐教授招呼了简秋一声:“准备出发。”就朝其他人走去,给兄妹俩留点时间道别。
但站得很近的两人并没有说话,直到大部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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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简秋不得不跟上的时候,秦时初这才低声说:“如果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简秋握着行李箱拖杆的手紧了紧。她知道只要自己需要,秦时初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照顾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他就是这样一个有求必应的好哥哥。
但是,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她以后再也不会轻易拨打了。
她重新拖起行李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走了,哥。”说完她没再看秦时初一眼,快步跟上了项目组的其他人。
秦时初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安检,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机场人来人往,他却觉得空荡荡的,有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
“秦总——”身后忽然传来季月尘的声音。
他立马收敛心神,等转过身去,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的表情。
季月尘手里拿着两张登机牌,是下一趟飞往滇省的航班,比简秋那趟晚了三个小时。
季月尘汇报:“等简小姐那趟飞机落地,保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打探到她们居住的地方,然后发消息给我,我们就在那附近找住的地方。”
秦时初点头。
季月尘办事一向妥帖,而且跟他之间有很深的默契,很多事他只用简单吩咐两句,并不用详细说,季月尘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并办得漂漂亮亮。
“秦总,我们要在那边住多久?”季月尘问道。
这不像他们平时出差,出发前就定好了行程,可以提前把住宿都安排好。这次是秦时初临时起意,看得出他自己也没个计划,季月尘只能探探口风。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多住些日子吧。”秦时初仍旧望着安检口的方向,尽管那里排队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
季月尘懂了。
好在他来机场之前,特地去了趟公司——秦时初有时候通宵加班,第二天又需要接着工作,所以在公司放了一些衣物,他收拾整理了一个行李箱,带了过来。
一个优秀的特助,就得具备随时应付老板心血来潮的能力。在这一点上,季月尘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错。
下午四点,秦时初和季月尘的航班落地滇省腾市,这是靠近缅甸的一个城市。
季月尘望着窗外跟羊城截然不同的景色,一边将手机开机。刚开机,手机微信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震得他耳朵疼。余光瞟到旁边的老板脸色不愉,他连忙把手机静音,这才一条一条翻微信消息。
片刻后,他哭丧着脸对秦时初道:“秦总,情况有变。”
秦时初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发生了什么事?”
“简小姐跟着项目组进了军区,我们的人进不去。”
秦时初目光一沉,立刻拨打简秋的手机号。听筒里传来机械的男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37. 037
季月尘看着老板,心里有点发虚。
秦时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脸色铁青,握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发白。同一趟航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还站在原地。
季月尘不敢上前打搅,更不敢催促,只能在旁边陪着。
过了很久很久,秦时初突然转头看他,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她是故意的。”
季月尘一时没明白这个“ta”指的是谁,正琢磨着怎么回答,秦时初突然往前走去,显然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
眼看老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连忙跟上去。
一直到出了机场,秦时初都一言不发。季月尘一早安排了车来接,但此时并不知道老板要去哪里,只好先让司机等着。
秦时初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味地往前走着,因为只要一停下来,他的脑子立刻就会被愤怒和伤心填满。
他跟军方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大概流程,项目绝不可能是前一天提出,第二天就可以实施的。这件事简秋不知道瞒了他多久,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才告诉他,根本不给他反应和反对的机会。
这些日子她有过纠结吗?有过不舍吗?就算有,应该也不多,否则她就不会走得那么决绝。
十四年的兄妹情,其中十年他们都住在一起,到头来,他在她心里的份量居然这么轻。秦时初从来没有过这么沮丧的时刻,哪怕是在年幼时,父亲对他置之不理,只牵挂着那些私生子女的时候,他也没有这种强烈的挫败感。
简秋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这辈子在乎的女性只有三个,秦夫人和简雯欣都去世了,这世上就只剩下简秋,是他无法割舍的。
可是如今,对方先把他割舍了。
她嘴里说是去十个月,谁知道真实情况是多久呢?他和他的人都无法进入军方驻地,她的手机也关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断绝联系。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令她如此决绝?
他在陌生的城市里一直走到深夜。边陲小城,不像羊城那样夜生活丰富,入夜以后街上的人就明显变少。秦时初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虽然他身后不远处就有季月尘跟着。
“我被抛弃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着。
虽然简秋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让他伤心,同时也让他脆弱,而这种感情只有在母亲和简雯欣夫妻过世的时候,曾萌发过。
“秦总——”眼看夜已经深了,周围又看不到人,这里毕竟靠近边境,不太安全,季月尘忍不住出声唤道。
秦时初停住脚步,他连忙赶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从长计议?”
季月尘的话将秦时初的理智唤回来了一些。
季月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默默站着等老板做决定。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老板说:“嗯。”
季月尘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把小城里的宾馆酒店都查了一遍。他看了下电子地图,他们附近就有一家酒店,连忙征询秦时初的意见。
秦时初道:“你安排吧。”
季月尘带着秦时初过去,给老板订好房间,等秦时初进了房,又打电话给那几个原本应该跟着简秋的保镖。他们下飞机后不久就失去目标人物,请示季月尘,后者让他们先暗中跟着自己,此时都在不远处,正好一起安顿了。
秦时初进了房间后,连澡都没洗,和衣躺到了床上。他觉得很疲惫,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但却怎么都睡不着。小城的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丝丝凉意钻进身体。这边本来就还是初春时节,凉意浸人,他又在外面走了半夜,再被冷风一吹,只觉浑身都是冰凉的。
不过这也让他从先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他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或许简秋只是手机没电了,才会关机,说不定今晚充好电,明天就会主动跟他联系。而她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他项目的具体情况,可能是怕他不同意,所以来个先斩后奏。而且军方的项目一般都要求参与者签订保密协议,说不定她是碍于保密协议,所以不能跟他多说。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情真的如他先前想的那样,简秋就是想跟他决裂,那么他也不是从此就找不到她了。
项目是军方跟养成羊城合作的,齐教授肯定会向学校报备,他可以直接去找校长,了解项目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那颗心终于轻松了一些,疲惫袭来,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季月尘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困得想死,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后,他打开门,轻轻走到秦时初门口,打算先听听里面的动静,等老板起床了,再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他计划得好好的,谁知刚贴到门上,门忽然从里面拉开了,他正对上衣着整齐的秦时初。
季月尘:“……”
饶是他反应迅速,也僵住了。
两人对视片刻,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老板打招呼:“秦总,早上好啊。”
秦时初看起来跟昨天判若两人,虽然眼底的青黑说明他昨晚也睡得不好,但那个深夜漫无目的、魂不守舍暴走的哥哥已经不见了,往日那个理智淡定的总裁又回来了。
“去订机票,今天回羊城。”秦时初道。
“那……”季月尘觑着老板的脸色,含糊地说出那个名字,“简秋小姐那边……”
“让保镖在驻地附近盯着,一旦有情况,立刻汇报。”
“是,秦总,我马上就去办。”
两人乘坐中午的航班返回羊城。飞机落地,季月尘请示老板:“秦总,我们是回公司吗?”
秦时初看也没看他,只丢下一句:“去羊大。”
季月尘:“?”
眼看老板已经走远,他赶紧跟上去,一边暗暗担忧,老板不会因为简秋小姐的事,要去找学校麻烦吧?这根本不关学校的事,学校是无辜的啊!
但他也只能内心OS,当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出了机场,吴叔已经提前在等着了。听说要去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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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很惊讶,不过跟季月尘一样,什么都没说。车子又快又稳地朝羊大开去。
对于秦时初的第二次到访,校长简直如临大敌。秦时初没有恐吓别人的爱好,但这件事确实让他很不高兴,所以语气也很不好。好在季月尘很善于处理这种场面,立刻充当起了老板的翻译,简单的几句话就把老板的来意说了个清楚明白。
713项目是学校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校长自然不会不知情。不过因为是跟军方合作,所以很多细节不能透露,他挑拣着把能说的都说了。
项目原本是计划七月十三号启动,所以取了个临时代号叫“713项目”,项目持续七个月,期间参与人员不能与外界联系,因为是与边防部队联合拍摄,所以过程中可能会有危险。
秦时初听到“会有危险”,脸色一沉,季月尘连忙转开话题,询问诸如那边的住宿啊饮食啊之类的。这些东西校长哪里知道呢,只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说什么项目组会安排的,部队也会尽可能给他们提供方便等等,总算把瘟神给打发走了。
从羊大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几人沉默地上了车。吴叔握着方向盘,等秦时初的指示,过了几分钟,才听到他说:“去公司吧。”
季月尘估算了一下老板的心情指数,试探着说道:“简秋小姐说去十个月,原来七个月就能回来了。”
虽然无论是十个月,还是七个月,对老板来说都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而且丝毫改变不了老板被妹妹“抛弃”的事实,但好消息“有”总好过“没有”。
秦时初没答话,直到车子到了公司门口,这才道:“你们都下班吧。”
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秦氏大楼加班的人已经不多。秦时初独自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想看看集团近期的财报,但是只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
他掏出手机,再次拨打简秋的号码,那边仍然是机械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握着手机,静默了好一会儿,转而打给钟胤:“出来喝酒。”说完根本不给钟胤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微信发了个地址给他。
钟胤只回了他六个点。
钟胤今天下班早,闲来无事,正独自在家里看恐怖电影,根本不想出门。但听秦时初的语气,知道他又遇到了不痛快的事,这种时候作为兄弟肯定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关了家庭影院,火速赶去秦时初说的地方。
等他赶到,秦时初正一个人在喝闷酒,从旁边的空酒瓶子来看,情况比上次严重得多。
他连忙抢上前去,夺他的酒杯:“我的哥诶,什么事这么想不开,说出来我帮你开解开解,咱不至于这样哈。”
秦时初盯着他。他前两个晚上都几乎通宵没睡,那双眼本已熬得满是血丝,再被酒气一浸染,看上去就像个变态偏执狂。钟胤被他吓了一跳,连刚抢过来的酒杯都失手跌了出去,咕噜噜滚了一会儿,险险地停在了长桌的边缘。
秦时初的目光转向那只酒杯,声音听起来很脆弱,他说:“小秋走了,她不要我了。”
38. 038
钟胤没听懂:“什么叫不要你了?你俩吵架,然后她离家出走了?”
秦时初摇摇头,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简秋为什么突然决绝地离开,完全不给他反应的空间。他们之间的问题,什么时候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手机也关机了。”
钟胤坐到他对面,看秦时初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他怎么都想象不出乖巧的简秋会做这么出格的事,难道说——
脑子里蓦然响起上次简秋跟他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他了,我会远离他的一切,包括他身边的朋友。”
钟胤脱口道:“难道她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才会离开?”
秦时初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钟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连忙掩饰:“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
但秦时初哪是那么好糊弄的?
“钟胤——”秦时初叫他的大名,语气严肃地说,“你可能还不清楚小秋在我心里的地位,这样跟你说吧,我宁可失去秦氏,也不愿意失去小秋。”
“那你那位,那位……”钟胤有点结巴,“白月光,在你心里又是什么地位呢?”
“什么白月光?”秦时初皱眉。
“就是上次在会所,被你强行带走的那位周小姐啊。”钟胤提醒,“那天德子和阿发都在,你俩走后,我们还聊了一会儿,一致认为那就是你心底的白月光,你以前一直不谈恋爱都是因为她。”
秦时初:“……”
“怎么,难道另有隐情?”钟胤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时初心情不好,懒得跟他解释周佳筠的事,只说:“你们三个傻逼,那是我高中时的师妹。”
钟胤睨着他,眼神里带着强烈的不信任。高中正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时节,而师兄师妹这种暧昧的身份更是早恋的绝佳滋生地。
秦时初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耐烦地又加了几句:“她因为我的缘故跟家里闹了矛盾,直到父亲去世都没回去过,我对他们父女有愧,所以不免多照顾一些。”
钟胤跟他确认:“你真的不喜欢那位周小姐?”
秦时初不理他了。
钟胤一拍脑门:“糟糕!上次我还跟妹妹说,你有个白月光,我真该死!”
秦时初蓦地坐直身子:“你说什么?!”
钟胤虽然答应过简秋,不把她喜欢秦时初这件事说出去,但现在她因为误会而跟秦时初分开,也不知道以后还回不回来——如果连秦时初都找不到她,那事情真的很严重,哪怕将来简秋会责怪他,他也必须对秦时初坦白。
“就我之前不是想借着羊大校庆的时机接近妹妹嘛,后来还真让我在校园里遇到了她,我约她吃饭,她爽快地答应了。”钟胤大致讲了下事情的经过,“如此这般,最后她非常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理由是她有喜欢的人了。”
“她喜欢的是谁?”秦时初紧张地问。
其实刚才钟胤的那句“难道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已经说明了一切,但他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钟胤没有立即回答,想起自己被拒绝,还是有点难过,但转念一想他喜欢简秋的日子尚短,简秋喜欢秦时初的日子却太长太长了,如今她已经离开,他也该让秦时初明白她的心意了。
“我当时很豁达地说,我可以等,万一有一天她不喜欢那个人了,我可以继续努力。”钟胤苦笑了一下,“然后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欢那个人了,会远离他的一切,包括他身边的朋友,而我就是其中一员。秦哥,你应该猜得到她喜欢的是谁了吧?”
秦时初的嘴唇有点抖,张了几次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没想到,对吧?我也没想到。”钟胤叹了口气,“她说完这话之后,我就猜到是你。当时我很惊讶,我说你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这可是乱-伦。”他直勾勾地望着秦时初,有点受伤地问道,“秦哥,咱们什么关系,你连这个都要骗我?”
秦时初没顾得上解释,他颤抖着问道:“小秋喜欢的人,真的……是我?”
他的语气有点像是在说梦话,就连神情都很像,仿佛根本不相信这件事会发生在现实中。钟胤觉得奇怪,看秦时初这个反应,明显是对简秋有情,他们又不是亲兄妹,不存在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那为什么还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难道是因为自己多嘴坏事?
他着急起来:“对不起秦哥,我当时太震惊了,又误会你跟那位周小姐的事,就告诉妹妹,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人还是你的白月光。”
秦时初:“……”
很多往事一下子串联了起来。
比如那天简秋在别墅楼顶试飞无人机,本来好好的,在他接了季月尘的电话,赶去找周佳筠的时候,却突然回屋。当时那架无人机就停在他旁边的大树上,想来是她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以为他是去跟周佳筠约会,所以伤心回避。
再比如,她去滇省的前夕,他在餐厅等她吃饭,偶然遇到周佳筠,后者走的时候抱了他一下,正好被赶来的简秋看到,她当时想必已经误会了,因为正常情况下她肯定会追问那个女人是谁,跟他什么关系,但那天却只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后面就没再提了。
那天吃完饭,他接到周佳筠的电话,说是被几个富二代堵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她,所以赶过去帮忙,把简秋一个人扔在了餐厅。第二天,她就告诉他,自己要去滇省,一去就是十个月,而且只是通知他,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713项目是学校早就定下来的,想必齐教授也不是出发前才通知她,那段时间她应该是纠结了很久,直到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才终于死心,将自己“流放”到了遥远的滇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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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是个傻逼。”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两人相识十四年,哪怕中间分开过一段时间,但朝夕相处的日子也有足足十年,他居然一直没有看出她的心思,可谓是傻到家了。
原来她的心事重重,是因为暗恋一直得不到回应。
其实仔细回想会发现,她曾明里暗里试探过他很多次,比如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比如总想进入他的社交圈,从他朋友的身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被污蔑是小三时,希望他跟她一起出现在同学面前;比如,不喜欢他跟别人说,他们是亲兄妹……
太多太多了。想到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边独自黯然神伤,秦时初的心里就翻江倒海般难受。
他可真是个大混蛋,从来没意会过她的试探,更看不出她对自己的深情。明明他也那么喜欢她,很多年前就想着,等她长大就把她娶进门,结果却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告诉她。
简秋直到离开,都不知道他其实那么爱她。
钟胤看他痴呆了一般一动不动,神色又悲伤又绝望,担心他出什么事,扬起手在他面前挥舞:“秦哥,醒醒!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要振作起来,去把她找回来啊。”
“去把她找回来吗?”秦时初喃喃道,片刻后,他摇摇头,“不,我不去找她了。”
钟胤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不去找她?”
秦时初看起来伤心极了,却又说着更让自己伤心的话:“既然她已经从这段感情里走了出来,那我不该再去打搅她了。”
“可是你们明明彼此喜欢,她离开你只是因为误会啊!”钟胤恨不得能把秦时初敲醒,“妹妹那么好的女孩,你舍得放弃?难道你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她被外面的小黄毛拐跑?那些小黄毛凭什么啊!”
钟胤越说越气愤,他能接受自己败给秦时初,但不能接受外面的小黄毛白捡便宜。
易地而处,如果简秋喜欢的是他,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他都要把简秋找回来。
“你不明白。”秦时初苦笑,“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简雯欣夫妇是因为他们母子而死的,虽然那件事是秦夫人一个人做的,他毫不知情,但简雯欣之所以选择跟司机同归于尽,除了保护秦夫人死后的声名,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他。
简雯欣一直待他如亲子,最后还因他而死,他怎能违背她的遗愿,跟简秋在一起?
何况,如果简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恨他。她已经伤心过一次了,他又何必再去打搅她,等到某天再用真相伤她一次?
这次她走得这么决绝,想必已经放下了,这样挺好,她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了。虽然刚开始可能还是会伤心,但时间会慢慢抚平她心中的伤口,然后她会遇到另一个喜欢的人,她的真命天子,他们可以彼此携手,一辈子幸福下去。
只要她幸福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39. 039
滇省边境线。
团长杨粤军领着几个战士,正与试图擅闯我方边境的一伙外军进行谈判。冲突是项目组到来的前一天开始的,为了拍摄这次冲突,项目组到了驻地,放下行李,就直接坐车过来了。
今天已经是冲突的第三天,本着用和平手段解决争端的原则,我军主动提出跟对方谈判,为表诚意,杨粤军只带了五个人上前。对方谈判的意愿却并不太强,双方已经僵持了几个小时了。
简秋跟着项目组的人在远处,架着摄像机拍现场画面。但是冲突的地点是在一条峡谷内,部队不让非武装人员靠近,他们只能远远地拍,不仅拍不到人声,就连镜头都被两边的崖壁遮挡了很多。
简秋在崖上左右走了走,发现崖边长着一棵树,脑子里模拟了一下机位,感觉如果把摄像机架在树上,应该能清晰地拍到那边冲突的全貌。
她立刻跑过去,把自己的想法跟齐教授说了,后者听完后,带着项目组的人一起过来查看。
都是专业人士,不需要花太长时间,便都各自得出了结论。
一位姓陈的老师说:“确实可以,但只能用便携式的摄像机。这样吧,我去安装。”说着他便提起一台便携式摄像机走到大树旁。
那棵树离崖顶有大约有一米,如果直接在崖上往树上架摄像机,哪怕是个子很高的人,也没办法保证能架好。这崖离地面有三层楼高,要是摄像机刷下去,肯定会摔坏。
陈老师试了几次都不行,袖子一撸:“我去树上架!”
旁边的刘老师连忙拉住他:“别冲动,这树又不大,哪里承受得了你一百七十斤的体重?等下把树压断了,不得摔死你?”
陈老师停住手,目光朝项目组众成员一扫,悲哀地发现整个项目组几乎都是彪形大汉,只有两个是例外——一个是年过六旬的齐教授,一个是唯一的女性简秋,这俩当然是不可能去爬树架设备的。
他再望了眼那边的冲突现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这种不能拍抓现场的感觉,对每一个摄像来说,都是很痛苦的。
“给我拿条绳子来。”他叫道。
刘老师道:“有绳子也不行,这里可不是什么攀岩圣地,而是一线战场。”他指了指正在谈判的双方,“看到没,人家手里有枪的,等你吊在岩壁上,人家直接给你一枪,躲都没地方躲。”
“唉!”陈老师重重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这个计划,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可以去。”
项目组只有一个女的,说话的是谁不言而喻,众人都转头看向简秋。
简秋道:“我体重只有九十五斤,就算加上摄像机,肯定也在树干的承受范围之内。”
大家还没来得及讨论,齐教授第一个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简秋抿了下唇,说:“齐老师,您说过,做我们这行得不怕苦不拍累,还不能怕危险,连第一现场都不敢去拍,怎么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像呢?”
齐教授推了下老花镜,语气冷硬:“你是个女生,年纪也不大,我们这么多大人怎么能看着你去冒险?”
简秋坚持:“我已经成年了,齐老师您带我出来,就该一视同仁,性别歧视可要不得。”
一顶大帽子盖下来,齐教授脸色更加沉了,整个项目组都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刘老师悄悄拽了下简秋的衣服,示意她不要顶撞齐教授。但简秋知道,一旦自己的态度不够强硬,齐教授必然不肯让她去架摄像机,一个最好的现场就这样错过了。
这种冲突并不是常常发生的,他们之所以急急忙忙从羊城赶过来,不就是为了抓拍整个过程吗?这次错过,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他们也并不希望边境发生冲突,毕竟那可是需要边防战士用生命守护的。谁不愿意边境安全,战士们都平平安安呢?
“齐老师,如果我是个男生,你会同意吗?”简秋再次问道。
齐教授知道简秋不是故意顶撞他,只是想为项目组贡献自己的力量。此时项目组的人都看着他,他有点骑虎难下,不让简秋去,就有歧视女生的嫌疑,只好沉着脸,冷哼一声:“做好安全措施。”
“好的,谢谢齐老师。”
陈老师和刘老师去找了绳子来,在简秋腰间系了个活扣,齐教授走过来,亲自再三确认绳子绑紧了,这才让她行动。
简秋是在乡下长大的,爬树对她来说是小意思。她大概看了下位置,轻盈地跃到了树干上,等站稳,从陈老师手里将便携式摄像机接了过来。然后慢慢蹲下身,将摄像机架在一个枝丫处。
那边谈判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鼓噪,她抽空望了一眼,发现谈判好像破裂了,双方开始肢体冲突。杨粤军带的人少,此时已经被包围了,后方的我军战士急忙上去救,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
简秋着急起来,赶紧将摄像头对准冲突的人群。因为动作太急,身子不稳,突然朝旁边歪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旁边的树枝,又想起摄像机还没放稳,如果摄像机摔下去,画面肯定拍不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她选择了保护摄像机,双手使劲将它卡在了枝丫处。
而她自己,则彻底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就在她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冲突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绳子!”
原来是杨粤军无意中转头看到,紧急提醒她。
简秋这才想起自己腰间还系着绳子,上面两个老师拉着,是不可能掉到崖下的。只是她突然跌下去,本能地惊慌,没能把身体稳住,直接就朝崖壁撞了过去。这要是真的撞上,说不定得脑震荡。
好在杨粤军及时提醒,她清醒了过来,连忙用脚去蹬崖壁,在打了几个转之后,终于稳住了身体。
说起来是个很长的过程,但其实只是几秒钟的事,上面拉着他的陈老师和周老师在她稳住之后才反应过来,开始配合着将她往崖上拖。
简秋一边握着腰间的锁扣,一边转头去看杨粤军那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才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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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杨粤军,此时已经满头是血,像是被什么重器砸了脑袋。而就在她看的时候,忽然一声枪响,跟着杨粤军就倒了下去。
简秋吓得心脏都几乎要停止呼吸,就连正拉她上去的两位老师也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望着那边。
很明显谈判已经破裂,双方开始发生激烈地武装冲突。我方战士迅速上去支援,不过因为杨粤军等人被包围,救援并不顺利。这边崖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们再急也没用,根本帮不上忙,唯有用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整个过程。
冲突发生了约莫一刻钟,我方后援部队赶了过来,很快将敌军全部击溃。敌方剩余人员丢下伤兵,紧急逃离了我国边境线。
简秋放置在树上的摄像机记录下了整个过程,这是非常珍贵的一手资料。虽然不可能全部剪到纪录片中,但可以作为历史资料保存在部队。
简秋腰间的绳子还没解,她再次跳到树上,将摄像机取了回来,交给项目组的老师。
那边受伤的战士已经由军医进行初步的治疗后,被抬上了担架。简秋跑过去看,只见杨粤军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左胸上一个血洞,看着像是被子弹打过。那个地方离心脏很近,简秋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
刚才如果不是杨粤军分心提醒他,可能就不会中枪,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捂住嘴巴,根本不敢去想那结果。
回到驻地,齐教授带着将摄像机里的素材导出来,让简秋先回去休息一下。边防部队条件不是很好,但指导员还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单间。
这次出去了两天,中途并没有离开过现场,更别说回来洗澡换衣服了。先前心思都在拍摄上还不觉得,此时只觉浑身都臭烘烘的,她拿出换洗衣服,简单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察觉背上有点痛,洗完出来用镜子一照,才发现背部有一大片擦伤,应该是先前从树上掉下去的时候擦到的。被水浸过,开始钻心地疼。
今天很多战士受伤,部队医院肯定忙不过来,这个时候她肯定不能因为这种皮肉伤去添乱。好在先前走的时候,容姨给她弄了个小医疗箱,里面不仅有常用药,还有棉签、棉球和小瓶的碘伏等,上飞机的时候还因为这个医疗箱特地办了托运。
她找出医疗箱,但是因为伤在背上,自己不好处理,只能一点一点用棉签往后蹭,等到搞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她累得坐在床边,背上还是痛,再想到刚才那一场武装冲突——可比影视作品中的场面真实得多,也震撼得多,她突然有点后怕,同时一股孤独感猛地袭上心头。
决定离开秦时初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以后凡事都靠自己的准备,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又觉得难过和委屈。
她承认,自己有点想念秦时初了。想念他安全的羽翼,想念他的温柔体贴,想念那种有依靠的感觉,但是,她不后悔离开秦时初。
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更早一点离开他。
40. 040
简秋等背上的疼痛稍缓,就换了衣服,跑去找齐教授。
项目组的其他人都是男的,部队给他们安排的是连在一起的几个宿舍,原本每个宿舍可以只住两人,但是为了腾出摆放设备和剪片的地方,硬是三人挤一间小屋。
简秋到的时候,素材已经上载完毕,大家正围在一起看。
见她来到,齐教授点了点头,算作是招呼,目光跟着就回到了电脑屏幕上。简秋轻手轻脚地走到人群后面,好在大家都是坐着的,所以她能看清屏幕。
先前她因为从树上掉了下去,稳住身形花了一些时间,并没有看到杨粤军被袭击的画面,此时看录像,才发现敌人正是趁杨粤军回头的片刻之机,用枪托精准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杨粤军下意识去摸,这时另一个拿枪的敌人极近距离地对着他的胸口打了一枪。
砰一声枪响,屋里的人全都剧烈一震。虽然明知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但是如此清晰地重现,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惊。
等到看完整个视频,简秋发现,那一伙敌军中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是正规军,其他的应该是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冒充的,一些人连枪都不太会使,比如那个枪击杨粤军的人。
若非如此,那么近的距离,杨粤军应该当场就毙命了,绝不会撑到军医赶到现场。
电脑屏幕上,画面停在了最后一帧,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这些镜头涉及军事机密,他们得请示部队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暂时还没法进行剪辑。
大家脑海中想的,都还是那场冲突本身。项目组的人都身经百战,在很多艰苦的条件下拍摄,也不乏危险的场地,但跟边防战士所面临的境况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屋里静默无声,简秋有点受不了这个气氛,对齐教授道:“齐老师,我去看看杨团长。”
虽说冲突不是他们导致的,但杨粤军被袭确实有简秋的原因,齐教授能理解简秋的心情,并没有阻止,只提醒:“那边要是忙的话,别多问,别打搅人家。”
“我知道。”简秋答应着去了。
她找人问了下医院的方向,匆匆赶了过去。医院里此时全是冲突受伤的人,简秋刚走进去,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崩溃地大哭。
她觉得奇怪,受伤的战士里并没有女兵,而且女兵也不会这样脆弱。
护士、医生、受伤不重的战士……很多人在身边来去匆匆,简秋看到他们经过的时候,都用难过的眼神望着那个女人,但没有人上前安慰,应该是怕女人更伤心吧。
正好帮项目组安排住宿的指导员经过,简秋连忙抓住对方的衣服,低声问:“指导员,那个哭的人是谁啊?”
指导员低声说:“是杨粤军同志的未婚妻,来部队探亲,冲突的当天到的。”
原本杨粤军有个短暂的假期,可以跟未婚妻团聚,谁知道边境突然出事,他便率领队伍赶了过去,期间只跟未婚妻匆匆见了一面。如今他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未婚妻自然崩溃。
指导员看了眼正在痛哭的姑娘,声音又低了几分:“简秋同志,我虽然是指导员,但给战士们做思想工作还行,安慰姑娘实在不在行,要不你去帮忙安抚一下?拜托拜托。”
简秋点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觉得自己对杨粤军和他的未婚妻有责任。
“杨团长的未婚妻怎么称呼?”她用同样低的音量问道。
“她叫庞媛媛。”
“好。”简秋深吸一口气,朝庞媛媛走去。
庞媛媛旁边的座位是空的,简秋先去找护士要了两包纸巾,这才走过去坐下。庞媛媛察觉到旁边有人,但并没有理会,仍旧自顾自地哭着。
她的脸早就哭花了,就连胸口的衣服都被打湿了一大块。简秋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庞媛媛愣了下。先前有过几个战士来安慰,都被她冷言冷语地轰走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来碰钉子。
她盯着那只拿着纸巾的手,手指纤细白皙,明显是女人的手。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比她还小着几岁,神情十分温柔。
虽然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近,但对方是个姑娘,庞媛媛不好意思赶人走,犹豫了一下,将纸巾接了过去。
她哭了好长时间,此时眼睛是肿的,人也哭得有点累了,慢慢地把哭声收了起来。
天已经黑了,尽管已经是四月中旬,但边境的夜晚依旧寒凉。庞媛媛本就穿得单薄,衣服又被眼泪打湿。简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庞媛媛身上,轻声说:“杨团长一定没事的,别怕,我陪着你。”
庞媛媛听了这话,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简秋把整包纸巾都递过去,她抽了张出来,胡乱擦了擦脸,哽咽着说:“我很爱他,我无法想象失去他会怎样。”
“我知道那种感觉。”简秋说。
失去最爱的人的那种心痛,她正在经历着,虽然她的“失去”跟庞媛媛口中的“失去”不是一个意思,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没事的。”她轻轻拍了下庞媛媛的肩,“杨团长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庞媛媛那些伤心难过的情绪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靠在简秋的肩上,带着哭腔说:“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我很害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杨团长从手术室出来。”简秋说。
“谢谢你。”庞媛媛哭了太久,哪怕停了下来,身体仍然忍不住发抖。
简秋为了让她放松下来,故意引着她聊天:“给我讲讲你俩的故事吧。”
庞媛媛没应声,正当简秋以为自己这个话头起得不好,想另外找话说的时候,她又忽然开口:“我俩是一个村子的。”
简秋听到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一个穷山村里,一个女婴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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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男婴同一天出生,这别样的缘分造就了他们亲密无间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理所当然地偷偷在一起了。但两人读书都不好,为了给心爱的女孩好的生活,杨粤军高中毕业后选择从军,庞媛媛则在县城找了份工厂的工作。
从十八岁一直到二十七岁,两人虽然分隔两地,但两颗心从来没有变。去年杨粤军升任团长,双方家长觉得他们也该成婚了,于是先给他们定了亲,打算今年下半年,杨粤军请探亲假回家举办婚礼。谁知道离婚礼还有几个月,杨粤军却突发发生了意外。
简秋听得唏嘘,二十七年的感情,比她和秦时初还长得多。这种从出生起跟就某个人绑在一起,人生的每一个脚印都跟对方有关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但也因为感情太深,一旦失去,就会感觉天都塌了。
庞媛媛花了很长时间来讲她和杨粤军的故事,等她讲完,已经是深夜了。两人都沉浸在故事中,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旁边忽然有人说:“嫂子,简秋同志,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原来指导员拜托了简秋安慰庞媛媛后,不时过来看看,见两人终于聊完,想起她们都没吃饭,于是派了个战士过来。这战士是杨粤军手下的,跟庞媛媛很熟,庞媛媛看到他也觉得亲切,此时她心情已经稍微平复了下来,虽然仍旧担心杨粤军,但想到自己首先不能垮,不然怎么照顾他和他们的家人呢?于是点了点头:“好。”
部队都是按时开饭的,食堂早就关门了,但细心的指导员早就给她们打了饭,只要拿到炊事班去热一下就行。
战士带着她们去炊事班,路上,简秋问道:“我的那些老师们都吃了吗?”
战士说:“应该吃了,我之前看到你们项目组的人朝食堂去了。”
庞媛媛听到“项目组”三个字,蓦地停住了脚步:“你是那个什么项目组的人?就是跟着他们去冲突现场拍摄的?”
简秋没想到她也知道项目组,点头道:“是的。”
庞媛媛上下打量着她,先前友好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敌意。简秋被她看得有点不舒服,正想说什么,庞媛媛又问道:“当时你跑树上去架摄像机了?”
她记得自己刚接到通知,说阿军受了重伤,赶来医院的途中,她向带路的战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战士说最近来了个拍纪录片的项目组,冲突发生的时候,项目组的一个女同志去崖边的树上架摄像机,结果不小心掉下去了,团长见到,连忙提醒了一句,结果敌人就趁那个时候重伤了团长。
如果那个架摄像机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那么她就是导致阿军受伤的罪魁祸首。
简秋见她神色,猜到她大概是知道当时的事了,但也没瞒她:“是的。”
庞媛媛咬着牙瞪了她半晌,忽然挥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害人精!”
41. 041
简秋料到她会发难,但以为她只是会骂自己,毕竟庞媛媛看上去那么温柔娇小,谁知对方竟然直接动手,一点防备都没有,被打了个正着。
旁边的战士傻了。
庞媛媛的力气不大,但打女孩子的脸侮辱性太强了,战士都有点不敢看了,如果两个女生打起来,他该怎么办?从感情上来说,他当然是偏向庞媛媛的,她是嫂子嘛,而且现在她的未婚夫还在手术室抢救,她的心情可以理解。
可是简秋也不是故意要害团长的,她也是为了拍摄。他们身为军人,保护群众是应该的。别说当时团长只是分心提醒了简秋一句,就算是那颗子弹打向简秋,而团长用身体去挡,都是应当的。
怎么办?
他在一旁着急,却发现事情并没有往自己想的方向发展,简秋挨了打之后,脸色很不好,但并没有反击,而是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捂着脸跑掉了。
战士:“?”
原本他的心是偏向庞媛媛的,但是简秋那么漂亮一个姑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忍气吞声地自己走掉,他又觉得内疚。刚才怎么没拉住嫂子呢?
简秋一直捂着脸跑回自己的屋子,拿出镜子看了看。庞媛媛气势虽然很足,但力气显然不足,脸上并没有留下指印,只是红了一些,但她还是觉得难受。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扇耳光,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她不怪庞媛媛,可是要她坦然接受这份屈辱也有点难。
这让她再次想起秦时初,如果自己还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狠狠地按了下去。既然离开秦时初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来的,那么她就应该承担所有的后果。
一阵冷风忽然吹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外套先前给庞媛媛了,匆匆找了件衣服去洗澡,打算赶紧进被窝暖暖。
刚洗完澡,忽然有人敲门,她走过去开门,见到刚才准备带她和庞媛媛去吃饭的那个战士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饭盒。
“那个……我,我想你还没吃饭,所以……”战士有点不好意思。
简秋往旁边一让:“请进。”
战士进门,把饭盒放到桌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简秋猜到他想说什么,主动说道:“我没事。”
战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些安慰的话,谁知被简秋直接堵回去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简秋闻到饭菜的香味,感觉有点饿,走过去打开饭盒吃了起来,为了不给战士压力,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闲聊般说道:“请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战士有些拘束地坐下,答道:“我叫张添寿。”
简秋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吉利的名字。”
张添寿偷偷瞥了她几眼,被发现又立马转开视线。简秋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等他说话,过了会儿,他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道:“你能不能别怪嫂子啊?我知道她打人是不对,但她也是因为担心团长,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没怪她。”简秋说。
张添寿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简秋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真的。”
张添寿嗫嚅道:“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小气又记仇?”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添寿急得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从小被宠到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
说着他又偷偷看了看简秋。
边防部队本来就很少见到女性,何况是这么漂亮的。而且这个姑娘一点也不娇气,敢爬树架摄像机,受了委屈也不矫情,感觉比嫂子还好。
呸呸呸,嫂子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简秋当然不知道他的内心OS,连他的小动作都没注意到。在听到“从小被宠到大”的时候,她失神了片刻,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苦笑着说:“小时候,爸爸妈妈和……和哥哥确实很宠我,不过现在……”
“现在他们不宠你了吗?”张添寿奇怪地问。
简秋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爸妈已经过世了。”
“对不起啊。”张添寿很内疚。
“没事,已经习惯了。”
“那,你哥呢?”张添寿小心翼翼地问。
“我哥——”简秋心里猛地一痛,又艰难地把它压了下去,“我哥有了嫂子,不要我了。”
“啊?”张添寿吃惊地睁大眼,“你嫂子这么坏!”
简秋纠正他:“不是嫂子坏,是哥的心走远了。”
周嘉云又不是第三者,人家没做错什么。换作是正常的哥哥妹妹,妹妹也不会因为哥哥心里有白月光就离家出走,所以出问题的是她自己。
张添寿不太擅长跟女孩子聊天,见简秋神色郁郁,不敢再乱起话题了,在一旁端坐着看她吃饭。
简秋吃不下去了,旁边坐着个会喘气的雕塑,换谁谁都不自在,她跟张添寿商量:“要不你先回去,我明天把饭盒给你送过去?”
“啊?不是,我不是等饭盒的。”张添寿又挠了挠头,“我是怕你难受,所以想陪你说一会儿话。”
简秋一怔。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那颗孤零零、冷冰冰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她快速把东西吃完,然后说:“要说不难受那是骗你的,谁被打了一巴掌都不可能当没发生过,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心情不好可以体谅。何况,杨团长确实是因为我而分散注意力,这才受了重伤。如果他能康复,别说打我一巴掌,就是打我一枪都行。”
“简秋同志,你人真好。”张添寿诚心诚意地说道。
简秋轻轻笑了一下:“你们称呼人怎么都叫同志啊,搞得我很不习惯,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张添寿有点踟蹰:“这……”
“难道你们战友之间,也是称呼同志的吗?”简秋问。
“那倒没有,只不过——”
“就这么决定了。”简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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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好了快回去吧,你看这都半夜了,你待在一个姑娘的屋里,影响多不好。”
张添寿悚然一惊,先前他只想着安慰人,根本没想其他,此时才发觉不妥,连忙告辞。
等他离开,简秋站在小屋那扇小小的窗户前,望着边境黑漆漆的夜。
零点已过,今天是她离开秦时初的第三天了。忙的时候不觉得,一旦闲下来,那种空茫茫的感觉便骤然袭来。秦时初在她生命中占据的份量实在太重了,重到她要离他很远很远,还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获得新生。
不过没关系,时间会改变一切,心中的伤口终有一天会被时光抚平。
.
秦氏集团总部。
刚结束一场高层会议,季月尘跟着秦时初回办公室。会议时间并不长,但季月尘仍旧觉得很累,因为自从简秋小姐离开后,老板就化身成了超级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时,他能工作二十个小时。
这就苦了季月尘这个特助,虽然老板没有要求他一起加班,也不会在下班时间突然打电话让他回公司,但老板在加班,他如果闲得很,肯定也不行,只好大多数时候都陪着。
他自嘲地想,幸好自己还是单身,否则这样疯狂上班,老婆不跑了才怪。
简秋小姐快回来吧,只有你回来了,秦总才能变回正常人,嘤!
“帮我约一下市政府的王秘书。”秦时初忽然说。
季月尘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他疑心自己走神的这片刻功夫,老板说了什么别的,不然为什么他感觉接不上呢?集团最近根本没有和市政府相关的业务啊。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虑,秦时初简单解释了两句:“城南有块地最近要拍卖,我找王秘书打探一下口风。”
季月尘更不解了:“秦总,我们要往房地产方向发展啊?”
以往集团拿地,多是为了建办公大楼或者工厂,可是集团近几年都没有这方面的计划。而且城南那块地他是知道的,面积非常大,虽然现在地价不算高,但要吃下来仍旧需要从长计议,起码要开董事会讨论。
秦时初淡声说道:“我要在那里建一座城堡。”
季月尘:“?”
建什么玩意儿?你说的城堡是我知道的那个城堡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回到了办公室,秦时初丢下手里的文件,踱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车水马龙却又空虚的世界,梦呓一般说道:“我承诺过,要给小秋建一座城堡。”
季月尘:“……”
您这个样子,可真像个痴汉!
“好的秦总,我尽快为您约时间。”他微笑着说道。
秦时初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块地我志在必得,不过不用走公司账目,全部花费走我私人账户。”
季月尘沉默了片刻,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秦总,这笔费用不小。”
“我知道。”他老板冷漠地说。
季月尘:“……”
您不止像个痴汉,您甚至像个傻逼!
42. 042
边境线的冲突只是边防战士日常中的一个插曲,冲突过后,大部分战士仍旧是每天训练、巡逻,而项目组也开始了常规拍摄。
齐教授把人分成了两组,一组拍摄日常训练,二组跟着战士们出去巡逻。简秋主动要求加入二组,理由是自己年轻体力好。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齐教授,项目组其他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年纪最大的也就四十出头,常年扛着摄像机东奔西走,体力自然是极好的。
但齐教授还是答应了。
做这一行,不怕苦不怕累是必要的,年轻人主动要求吃苦,他肯是要给机会。至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看她冲突那天的态度,就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简秋跟的这一队战士正好是张添寿带队的,巡逻中途休息的时候,项目组的老师把摄像机架在不远处,固定机位拍战士们聊天。战士们不仅有严肃的一面,也有活泼的一面,项目组要全方位的展现他们的风采,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简秋则提着便携式摄像机,从各个角度抓拍。镜头里,战士们卸下了平时少言寡语的肃穆形象,露出了年轻人活泼好动的一面,不仅谈笑风生,甚至还会打闹。
但是休息时间一结束,他们就会立刻恢复坚毅刚强的军人形象,一步一步踏在边防线上,用生命守护者祖国和人民。
巡逻队换班的时候,正好夕阳西下,金光洒满大地,一群斗志昂扬的战士互相敬礼、高唱军歌,明明只是两队人,却气势磅礴,仿佛千军万马。那一刻,简秋被震撼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从心底升起。
有这群军人保卫祖国的边境,才有全国人民幸福的生活啊。
交接完毕,新来的那班战士继续巡逻,张添寿他们则回驻地休息。简秋提着摄像机上去,想跟战士们接触,以期能拍到更多更好的镜头。
走到一半,正好遇到太阳完全落山,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张添寿忽然对着某个方向站定。职业敏感让她下意识把摄像机对准了他,并迅速调好焦距。
透过镜头,她看到张添寿举起手,对着前方比了个爱心。最后一缕阳光从他身上慢慢褪去,就像是一个英雄的退场。
简秋激动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个镜头实在是太唯美了,是每一个摄像都想要,却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很幸运,第一次正式参加拍摄,就能捕捉到这样的镜头。
如果能配上一段画外音,最好是在张添寿自己的声音,描述一下他做那个动作的心理活动,就更完美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追了上去。
不当值的战士们都活泼得很,简秋在人群中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一个张添寿落单的时机,连忙走到他身边。张添寿见到她,有些腼腆,再看到她手里摄像机上显示正在录像的红灯,就更拘束了。
简秋当着他的面把摄像机关了,并装进了包里,但在拉拉链的时候,又偷偷开了机。
张添寿看到她把摄像机的包提在手里,顿时松了口气。简秋故意嗔怪地说了声:“面对全副武装的敌人都不怕,倒怕起摄像机来了。”
张添寿挠了挠头。
简秋跟他并肩走在一起,张添寿身高只有一米七五,男人又不显个儿,两人看起来差不多一样高。简秋见他偷偷看了自己好几次,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你这么高,应该是北方人吧?”张添寿问。
简秋因为个子高,普通话又不带粤省口音,所以经常被人误会是北方人,她笑了笑,说:“不,我是粤省人。”
“啊?那咱俩是老乡!”张添寿有点激动,“我是羊城的,你呢?”
简秋想了下:“我算是半个羊城人吧。”
张添寿不解:“怎么还有半个的?”
“我老家在粤北,后来……搬家到羊城了。”
“原来是这样。”
有了老乡这层关系,两人瞬间亲近了很多。简秋趁机问道:“我看你刚才对着那个方向比了个心,是为什么啊?”
“那是羊城的方向,是家的方向。”张添寿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我爸妈都在那里,我没办法在家陪他们,只能隔空比个心。”他再次举起手,对着先前的方向比心,“爸,妈,我爱你们!”
比完心,他转头看着简秋:“来,你也比一个,给你爱的人们。”
简秋望着羊城的方向,她这辈子只爱过三个人——父亲母亲和秦时初,父母都不在了,而秦时初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她没资格爱。
这个简单的表达爱意的动作,她却做不了。
她一直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迟钝的张添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简秋,你怎么了?”
简秋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只不过我没有可以比心的人。”
“啊……”张添寿低低惊呼一声,跟着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上次说的……我……你别放在心上。”
简秋笑了下:“没关系,我现在挺好的。”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边境的风吹得人有点冷。而在遥远的羊城,此时却是夏夜,不知道那边的人在干什么,是跟那位周小姐在一起吗?
应该是吧。
甚至,他们可能已经结婚了。
他们本来就互相喜欢对方,联姻的话又对两家集团都有利,如今她主动离开,主动跟秦时初断了联系,秦时初也不用再背负着那些内疚,唯一的顾忌也没有了,可以放心跟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了。
这样挺好的,等她再回羊城,就可以以他已经成家为由,从秦家搬走。毕业之后,找一份远离羊城的工作,从此相忘于江湖。
.
夜已经深了,秦时初终于从电脑桌前抬起头来。季月尘已经在一个小时前被他赶下班了,此时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
别墅他已经好几天没回了。跟容姨说的是,最近工作忙,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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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加班,所以暂时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跟吴叔说的是,他今年还没休假,最近又不用接送简秋,让他趁这个时间休个长假,陪陪快要高考的女儿。
秦时初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把手机掏了出来,不知道第多少次拨打简秋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点开电脑桌面的设计软件,继续工作。这是他为即将建造的那座城堡画的设计图,他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都不顺利。
这座真实的城堡,他想让它跟小时候用泥巴给简秋捏的那座一模一样,但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早就不记得当时的细节了,虽然清明的时候在小冀村又见过一次,但那时城堡摔坏了,他又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看清。
干脆回小冀村一趟,再去看看?
那座泥巴城堡虽然锁在保险箱里,但是凭他对简秋的了解,保险箱的钥匙一定就放在她房间的抽屉,要打开是很容易的事。
他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想要最大程度的还原,去小冀村看看原版是最好的选择。
那就去。
他再次拿起手机,拨了季月尘的电话,不过还没接通又被他摁掉了。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自己不睡觉,但不能让人家也不睡觉。
季月尘跟了他这么多年,当然看得出他对简秋的感情,但季月尘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多事他都是放在心底。就比如这次简秋走了,他就没提过半句,但无论秦时初想做什么,他都是无条件地执行。
季月尘对他来说,除了是工作上的好帮手,还是一个沉默的树洞。很多情绪,他在钟胤他们这些老友面前都不会表现出来,但在季月尘面前却不会掩饰。
这段时间他拼命工作,让自己清醒的时候始终处于忙碌状态,季月尘也陪着他没日没夜地加班,今天好不容易早一点回家休息,就别折腾他了。
秦时初再看了一眼设计软件,果断关掉电脑,站起身。
离开公司的时候,整栋大楼都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其实这些年,他有很多次都像现在这样,深夜加班后独自一人离开。但那时只是人孤独,心却是满足的,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走了,走得那样决绝,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他知道她还会回来,可是她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
胸腔里空得难受,就像那颗心已经被人挖走了。秦时初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到车库,车子启动的时候,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副驾驶座,那里也空空的。
他的眼前浮现出简秋窈窕的身影,她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望着他,嘴角上扬,脆生生地叫他:“哥。”
眼睛一眨,姑娘的身影如涟漪般散开,最后回归一片虚无。
秦时初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快速冲了出去。
“您已设置目的地小冀村,现在开始为您导航。”
43. 043
七个月后。
季月尘连续几天跟着老板在建筑工地吃灰,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蒙住了。但老板好像感觉不到灰尘似的,对自己衬衣上的脏污也视而不见。
他正想着该怎么委婉地提醒一下,就听老板问道:“今天是几号了?”
他连忙答道:“十七号。”
秦时初回头望了眼烟尘飞扬的工地:“小秋去了滇省整整七个月了。”
季月尘有点感慨:“是啊。”
简秋小姐不在的这七个月,老板一天也没正常过,平均每天工作时间在十八个小时左右,简直可怕。虽然老板一看时间晚了就让他下班,虽然这几个月的加班工资拿到手软,但他还是想这样的日子赶紧结束。
他还年轻,不想英年早逝,嘤!
秦时初转头看着他,眼里神色冷冷的。季月尘悚然一惊,脑子飞速转动,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好像只回答了今天的日子,并说了一句“是啊”,至于其他的,都是内心OS,老板应该听不到才对啊。
秦时初见他面露疑惑,有点不高兴,冷哼道:“七个月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季月尘:“?”
你问她啊,我哪里知道?
“可能是拍摄不太顺利?”他猜测。刚说完,又觉得这话很容易让老板担心简秋小姐,赶紧找补道:“或者是项目组临时修改了计划。他们不是原定过年才回来吗?说不定有些东西要冬天才能拍。”
“滇省不是羊城,十一月已经是冬天了。”秦时初面无表情地说。
季月尘绞尽脑汁,想各种可能会让简秋小姐延迟回家,又不至于让老板担心的理由。
“滇省的分公司是不是跟军方有合作?”老板问。
“之前是有过,不过项目已经完成了。”自从简秋去了滇省,季月尘对那边的分公司也多上了几分心,生怕老板一时兴起考问,自己答不上来。
“我要去看小秋,你安排一下。”秦时初蛮横地说道。
季月尘:“……”
好在他一向未雨绸缪,从简秋小姐进入部队驻地,消失在保镖们眼前的那个时候起,就开始着手准备,暗中授意那边的分公司副总,一定要跟军方搞好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副总以为是公司打算进军军工行业,没曾想这一切只是因为秦总的妹妹去了那边,而秦总暂时见不到她了。
“好的秦总,我试试。”他要笑着活下去。
.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秦时初和季月尘终于走进了边防部队的驻地。接待他们的战士详细检查了通行证,确认了身份之后,笑呵呵地说:“简秋在礼堂呢,今天我们有一位战士举行婚礼,简秋是新娘——”
“你说什么?”秦时初的声音都劈了。
“啊我说错了!”战士的脸有点红,“简秋是伴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季月尘:“……”
你想死就直说!
战士见秦时初脸色很不好,想到这是简秋的哥哥,妹妹突然“被结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忙不迭地道歉,并迅速将两人带到了礼堂。
婚礼正进行到抛花球的环节,美丽的新娘背对着人群,闭上眼睛,将手中的花球用力往身后一抛。
一群战士蜂拥着去争抢,眼看着花球就要落下,伴郎突然将身边的伴娘一把抱了起来。突然高出一大截,显然把伴娘吓了一跳,见到眼前有个东西飞过来,下意识便接到了手中。
欢呼声和叹息声同时传来,伴郎大声喊道:“简秋接到花球了!下一个结婚的就是她了!”
有人起哄:“你小子肯定是故意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吧!还不快把人家放下来!”
伴郎的脸羞得通红,赶紧将伴娘放了下来,一边不是很有底气地反驳:“你们胡说什么!我对简秋没有任何企图的!”
战士们打趣:“嗯嗯嗯,你没有企图,你只是傻乎乎地暗恋。”
伴郎瞥了眼身旁青春靓丽的伴娘,生怕对方因为战友们的玩笑而生气,喝道:“你们再胡说八道,我……我就……”
“就怎样?”
“去训练场决一死战!”
“哈哈哈哈!”战士们笑作一团。
不远处的秦时初看着这欢乐的一幕,脸色阴沉,尤其是在看伴郎的时候,眼里几乎冒出火来。季月尘见状,赶紧提醒:“秦总,他们都是开玩笑的,您别放在心上。”又压低声音,“那些战士生活单调,平常就是训练啊巡逻啊什么的,一心想着保家卫国,其他的估计没想那么多,所以才口无遮拦。”
潜台词是,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又是部队,您可千万别乱来啊。
其实平时根本不用他提醒,秦时初年纪轻轻就能把自己亲爹赶下台,坐上秦氏集团总裁的位置,为人有多老成持重自不用说,但还是那句话,凡事只要涉及到简秋小姐,秦总的理智就会跑到爪哇国。
秦时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抬步走过去。
人群还在喧闹,没人注意到他们。简秋大概因为战士们的玩笑有点不好意思,跑去挽着新娘说话。
这新娘就是庞媛媛。七个月前,杨粤军在边境冲突中中弹受伤,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终于脱离了危险期。张添寿和简秋去看他,庞媛媛已经冷静下来,主动向简秋道歉,杨粤军也不断赔罪。简秋原本就没有怪庞媛媛,自然是跟他们握手言和。
杨粤军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但又躺了一个多月才能出院,期间庞媛媛一直贴身照顾,简秋见两人情深,忽然动了个念头,想把他们的爱情故事拍下来,作为纪录片的一部分,两人商量后答应了。
这几个月,简秋拍了很多素材,但是一直缺一个升华的契机。
然后有一天,庞媛媛来找她,说两人准备在部队举行婚礼。简秋顿时眼前一亮,这不正好是她想要的契机吗?于是全程跟拍了婚礼的准备过程。伴郎一早就定了是张添寿,但是伴娘就比较难找了,因为庞媛媛的闺蜜都在老家那边,赶过来不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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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央求简秋做伴娘。
简秋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对于做伴娘她也挺好奇的,于是就答应了。
这才有了刚才秦时初看到的那一幕。
等秦时初和季月尘走近了,战士们才发现这两个陌生人,纷纷望向带他们来的那个战士。战士喊道:“简秋,你哥来了!”
简秋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听到战士的喊声,仍旧在跟庞媛媛说话。
秦时初的脸色越发沉了,季月尘赶紧道:“秦总要不您在这儿等一下,我过去叫简秋小姐。”
秦时初不置可否,季月尘也不管了,快步走到简秋身边,叫道:“简秋小姐。”
这么近的距离,简秋当然不可能听不到了,她循声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意。见到是他,笑容收敛了几分,问道:“季特助,你怎么在这里?”
季月尘余光瞟到老板也走了过来,语速很快地说道:“你失联了好几个月,秦总跟疯了似的,昨天好不容易搞到军方的通行证,今天就飞过来看你了。”
简秋的目光往远处一扫,正好秦时初也正望着她,她一怔,缓缓转过身。
秦时初停住了脚步,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着。秦时初看着眼前的姑娘,他们认识了十四年,对彼此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但此时的简秋却给他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她的皮肤黑了一些,身材还是瘦,但是又很健美,明显是长时间的运动导致的;过去眼底常有的晦涩不见了,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
离开了他,她过得更好了。
这个认知让秦时初的心底充满了苦涩。虽然从五年前他就知道,她终究会离他而去,也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的走了,他还是没办法适应。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痛苦愈发激烈。他早就离不开她了,但是他却不能挽留她。
在得知她居然喜欢自己的时候不能,如今她已经释然,他就更不能了。
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直到简秋耳边传来庞媛媛的声音:“简秋,那是谁啊?”她才回过神来,答道:“是我哥。”
跟着她笑了下,缓缓朝秦时初走来。
秦时初站在原地没动,就那样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用轻松的语气说:“哥,你还好吗?”
时隔七个多月,秦时初终于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想告诉她,自己过得很不好,每天都不快乐,每天都在想她,一想到她可能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心就痛得厉害……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像亲哥哥那样,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我很好,你呢?”
简秋笑着说:“我也很好,跟着项目组的老师学到了很多东西,拍到了很多自己想要的素材,也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她转头对大家介绍道,“各位,这个是我哥。”
众人纷纷打招呼,简秋又补了一句:“亲哥,可疼我了。”
季月尘:“……”
您可真会在秦总心上插刀啊。
44. 044
秦时初微笑着向人群点头致意。他浸淫商场多年,自然看得出这些人都是真心欢迎“简秋的哥哥”,只有那位伴郎看他的目光不甚友善。
张添寿确实很不待见他。
他还记得简秋曾经说过,哥哥有了嫂子就不要她了,可见是个见色忘义的禽兽。此时一看,这人不但长得十分英俊,而且气质非常出众,很符合他印象中“衣冠禽兽”的形象。
他为人耿直,不像秦时初那样善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就那样直眉直眼地跟秦时初对上了。
秦时初打量了他一番。先前新娘抛花球的时候,这小子那样自然地将简秋抱了起来,而后者也没有推开他,可见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按照常理,如果他真的跟简秋有什么,见到简秋的哥哥,应该是紧张恭敬的,生怕对方不喜欢自己,然而他的表现却完全相反,就好像不但知道他不是简秋的亲哥哥,还知道简秋跟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和谐。
简秋不是个爱跟别人聊心事的人,竟然会告诉他这些事,说明他在简秋心中的份量。
太难受了。
无论做了多少准备,他都没办法用平常心来面对这件事。
“大家准备入席了!”新郎官杨粤军过来招呼。
简秋和张添寿作为伴郎伴娘,肯定要帮忙招呼客人。简秋对秦时初道:“哥,那边有亲友席,我带你们过去。”
毕竟是别人的婚礼,秦时初当然不可能搞事,点了点头,跟着简秋走。
简秋将两人带到亲友席,丢下一句“我先去招呼其他人”就走了。好像秦时初跟她没什么关系,而是和那些参加婚礼的普通客人一样。
季月尘瞅着老板的脸色,一句话也不敢说,怕撞在枪口上。
亲友席的人不多,就新郎新娘的父母,加上杨粤军他们团的指导员。两家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面对陌生人有点腼腆,指导员倒是对秦时初很热情,在他面前一个劲地夸简秋。
秦时初全程微笑着,偶尔简单应答几句,非常优雅得体。
很快就上菜了。虽然是婚礼,但因为是在部队举行的,肯定不可能像酒店的婚宴那样豪华,菜式都是食堂师傅掌勺,只是比平时稍微丰富了一些。
新郎新娘带着简秋和张添寿过来敬茶——部队不许喝酒。等他们敬完,指导员一把把张添寿拽到身边,对秦时初说:“咱们小张啊,为人踏实勤奋,为部队立过不少功劳,上面已经定了他为副团长,委任书很快就下来了。”
这意图简直太明显了。季月尘私下里捏了把汗,自从进了这里,他就时刻担心老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里毕竟是部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秦时初很官方地说了一句:“部队为国家培养了很多优秀的人才。”
指导员以为他没听出自己的意思,于是说明白了些:“我看简秋还没男朋友,他们两个又很谈得来,经常在一起聊天,简先生你看?”
秦时初没做过自我介绍,简秋先前说是自己亲哥,所以指导员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姓简。
秦时初继续装傻:“小秋能多交些朋友,我很高兴。”
指导员微微皱眉,他不确定秦时初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不同意简秋跟张添寿在一起,又不好明着问——毕竟今天的主角是杨粤军和庞媛媛,只得算了。
倒是张添寿自己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道:“那确实,她能多交朋友,你就更不用管她了。”
他的语气很不好,是人都能听得出来,指导员立刻喝道:“小张,你胡说什么!”又转向秦时初,“年轻人不懂事,简先生请不要介意。”
秦时初礼貌又冷淡地说道:“没关系。”
一边说,一边看向简秋。
简秋也没料到张添寿会当面给秦时初难堪,不由得有些生气。她知道张添寿是想替她出气,可她并不想外人干涉他们之间的事。而且,她可以责怪秦时初,可以怨恨秦时初,但不代表别人也能这么做。
她拽了下张添寿的衣袖,语气生硬地说:“闭嘴,别说话了。”
张添寿有点不服气,但还是听话地闭了嘴。
两人亲密的态度落在秦时初眼里,他的心里更加郁结。但明面上,简秋毕竟是在维护他的面子,他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在外人面前,他必须端着哥哥的架子,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只能微笑不语。
新郎新娘要挨桌敬茶,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很快便带着简秋和张添寿走了。
指导员为了缓解尴尬,开始给秦时初讲起简秋来部队以后的事。这个秦时初是爱听的,甚至巴不得他能把简秋这七个月里每一天在干什么都讲清楚。
那边新郎新娘已经敬完茶。秦时初看向远处的简秋,见她低头说了句什么,杨粤军和张添寿同时点头,跟着新郎新娘朝亲友席这边走来,而简秋和张添寿则朝另一桌走去。
秦时初的目光跟着转过去,发现那一桌是项目组的人。
季月尘见老板神色不对,赶紧给他降火:“等下吃完饭,简秋小姐肯定会过来的。”
秦时初极轻地冷哼了一声。
季月尘没说错,散席之后,简秋就走了过来,张添寿没有跟在她的身边。
秦时初站起身,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用轻松的语气说:“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简秋点头:“可以。”
秦时初朝季月尘一瞥,后者立刻会意,打着哈哈道:“那啥,我去找指导员问问,看能不能安排我们在招待所住一晚上。这山长水远的,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说完便光速消失。
简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
秦时初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前。十一月的滇省已经是初冬了,简秋身上还穿着伴娘的服饰,有点单薄。秦时初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简秋原本看着前方,专心走路,冷不防男人的气息袭来,她怔了一下,跟着抬头去看他。
秦时初的眼神很温柔,就像一片湖,能把人溺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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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秋在湖里迷失了片刻,挣扎着爬了出来。她并没有矫情地拒绝秦时初的衣服,而是很自然地说了句“谢谢”。
这比直接拒绝更让秦时初难受。他们之间,居然已经生疏到要因为这点小事道谢了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简秋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他在原地停了几秒钟,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跟了上去。
举行喜宴的地方离简秋的住处,步行需要十五分钟。路上遇到歇班的战士、部队的后勤人员,每个人都热情地跟简秋打招呼,简秋都一一微笑着回应,偶尔还跟人聊几句家常。被问到身边的男人是谁时,她也大方介绍:“是我哥。”
没有人怀疑过他们的关系,都以为秦时初是她的亲哥哥。明明他们长相没有相似之处,气质也不同,凭什么啊?
秦时初愤愤不平了片刻,又自嘲地想,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你不是早就决定了一辈子做她的哥哥,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吗?
在她喜欢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如今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只把你当亲哥哥,你就更应该断绝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做一名合格的好哥哥。
一路思绪万千,总算来到了简秋的住处。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边是一个塑料水瓶,里面插着一枝新鲜的野花,下面趁着两片青草,显得很有野趣,也让狭小的空间多了点活泼的气息。
目光再往下移,只见桌子的抽屉上,一边贴着一个笑脸。看那材质,应该是木头雕成的,薄薄的一片,十分精致。
秦时初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指着那两个笑脸问道:“你雕的?”
简秋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跟着摇头:“不是,是添寿搞的。”说完想起他应该没听过张添寿的名字,补充道,“就是今天的伴郎,叫张添寿,也是羊城人。”
秦时初的笑容僵在嘴角。
简秋指了指椅子:“条件比较简陋,就一个凳子,将就一下吧。”
秦时初努力忽视她待客般的语气,走过去坐下。电脑桌面还停留在剪片的软件,看进度已经剪了一小半了,他转头问简秋:“可以看吗?”
“可以。”简秋正在找杯子倒水,随口说道。
秦时初拍了下键盘的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简秋又说:“小心别碰到那个瓶子,里面有水。”
秦时初看了眼瓶子:“这花是从哪里摘的?挺好看。”
简秋捧着杯水走到他面前:“不知道,添寿摘的,可能是在山上吧。后山有很多野花,他每天都摘不同的过来,我也不知道那些花的名字。”
秦时初的心口被一口闷气堵住,难受得很。
他盯着电脑屏幕,画面上的人物是今天的新郎和新娘,他一点都看不进去,直到把手里那杯水喝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张添寿,很谈得来吗?”
简秋想了想:“还行,他人很好的。”
45. 045
秦时初觉得屋里实在太逼仄了,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小子有什么好?个子不够高,人也不够帅,而且一个当兵的,还是边防战士,不但意味着聚少离多,甚至可能让老婆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有能力给简秋安稳的生活。
别说是他了,如果简秋的父母还活着,也必然不同意她跟一个军人在一起。简雯欣生前就不止一次说过,希望她将来安安稳稳的,就连临死的时候,也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叮嘱他,给简秋找一户平凡的人家,安稳过一生。
如今她的父母都不在世,作为兄长,他有权利在她的终身大事上发表意见,也有责任将她从可能的风险中拽出来。
“小秋——”他开口道。
简秋本来在看手机,闻言看向他:“怎么了?”
秦时初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过了好久,才说道:“事关你的终身幸福,哥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或许他身上那股军人热血很吸引人,但是你的父母和我,都希望你将来的生活能安稳一点。”
简秋笑了下:“哥,你说到哪里去了?”
“你们……”
“他确实很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简秋落落大方地说道,“但是他从来没对我表白过,所以我暂时没考虑这件事。”
“那,如果他向你表白呢?你会考虑吗?”秦时初的声音有点紧绷。
简秋思考了一下:“我不一定会答应,但应该会考虑的吧,因为我对他的印象挺不错的。当然,你说的那些我也会仔细考虑的,放心吧哥,我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时初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他根本没机会干涉。为了缓解气氛,他只好转移话题:“这边什么时候结束?学校也快期末考了吧?”
“拍摄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近期是剪片。”因为保密协议的缘故,简秋不能跟他说具体的东西,只能说个大概,“剪完还得给军方过目,每个镜头都得经过他们的审核,确保没有任何泄露我军机密的东西出镜,所以进度比较慢。不过到过年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那你到时候把航班号发给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简秋笑着拒绝,“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小秋——”秦时初的声音有点哑,“家人接机不是很正常?你出来七个月,跟我已经这么生疏了?”
“没有啊,你永远都是我哥,怎么会生疏呢?”简秋语气淡然,“只是这次跟着老师们出来,好多东西都不会,我才发觉以前太依赖你了。你把我保护得太好,让我不必经受外界的风雨。可是哥,我不能一辈子待在你身边,躲在你的羽翼之下,终有一天我要独自面对一切,你说对吗?”
当然不对。
他完全可以保护她一辈子,如果他比她先死,也会在死前帮她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愿意。
此时简秋已经明确表达了不想依赖他的意思,那么他只能做一个开明的哥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好,那我等你回来过年。”
这次简秋没有拒绝,微笑着说:“好。”
秦时初终于松了口气,这口气一直持续到过年的前几天,当他第N次拨打简秋的手机,而对面总是千篇一律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当时集团尾牙宴刚结束,他带着季月尘回公司,那通电话是在车上拨的。车里很安静,季月尘也听到了电话里的机械女声。
这个声音他听了十一个月,几乎都麻木了。
但是先前简秋小姐明明答应过老板,会回家过年。而留在那边的保镖们,也于今早发来消息,项目组一行人已经赶去机场,他们的航班将于今天下午两点到达羊城。
季月尘当时就指示保镖们坐下一趟航班回来,就在一刻钟前,季月尘已经收到汇报,保镖们的飞机落地羊城。
保镖们都到了,坐前一趟航班的简秋等人肯定早就到了。但好几个小时过去,简秋小姐不但没有主动跟老板联系,甚至手机都还是关机状态,老板怎能不郁结呢?
秦时初将手机丢到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驾驶座的吴叔对副驾驶座的季月尘拼命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想办法。季月尘默默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摇人,下了死命令,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简秋小姐的下落。
晚上十一点,终于收到回复,简秋确实已经回到羊城了,之所以没回家,是因为她去了别人的家。
而那个“别人”,正是回家休假的张添寿。
季月尘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心都在颤,这是能汇报给老板的?万一老板冲过去把人杀了,该怎么办?又万一,老板打不过人家——人家可是军人,被反杀了怎么办?
或者,两人打到两败俱伤,然后警察来了,一调查,人家是正当防卫,老板是恶意伤人,又因为殴打的对象是军人,老板被抓去坐牢……
一时间,季月尘脑补了老板的各种结局,无一不是极度悲惨,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的那种。
正在唏嘘,旁边忽然传来秦时初的声音:“人找到了吗?”
季月尘决定先缓缓:“暂时还没。”
“一个大活人,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消失了。”秦时初冷冷地看着他,“季月尘,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季月尘:“……”
眼看瞒不下去,他只好委婉一点:“简秋小姐去了朋友家,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秦时初懒得废话:“地址。”
季月尘劝道:“秦总,要不等简秋小姐主动联系您吧?现在的年轻姑娘啊,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别人干涉她们。唉,叛逆得很啊。”
“地址给我。”秦时初道。
季月尘耐着性子继续劝解:“秦总,您盼了那么久,总算把简秋小姐盼回来了,要不再忍耐一下?您看马上就要过年了……”
要是闹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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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秋小姐不回家过年了,到时候难受的不还是您自己吗?
他跟了秦时初那么长时间,两人之间默契十足,秦时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去看看,不跟她见面。”秦总说道。
季月尘听着都难受了,想秦总纵横商场,连老头那种老狐狸都不是他的对手,真可谓是呼风唤雨了,结果到了简秋小姐这儿,居然卑微到这种地步,明知对方为了别的男人不要他了,居然还像个痴汉一样,偷偷躲起来看。
季月尘知道老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简秋小姐,只得熄了劝解的心思,把地址发给了他。
那地方离秦氏大楼有一段距离,开车过去估计要大半个小时,此时已经接近零点了,等赶过去,简秋估计早就睡了,但秦时初还是想去看看。
他想确认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否则那颗心怎么都无法安定下来。
这十一个月,他无数次梦见她回来,醒来之后那种失落感和空虚感会持续很长时间。他怕这一次也是做梦,怕她已经决定彻底离开他,而他却毫不知情。
季月尘办事很牢靠,连简秋在几栋几楼都打听清楚了。
那片小区是羊城有名的拆迁安置房,住户平均每家拿到的补偿款有七位数,有些家庭甚至达到了八位数,张添寿家就是后者,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成了衣食无忧的“拆二代”。
秦时初把车停在路边,望着简秋所在的那栋楼,已经是深夜了,除了三楼偶尔传来婴儿的哭声,周围都安静得很。没过多久,婴儿也被哄睡着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中,但是秦时初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睁着眼望着那栋楼,那种感觉比平常在家里失眠要稍微好些,起码他知道那个人确实是在那里。
至于她是跟谁在一起,他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
天还没亮,小区外面的早点铺率先从沉睡中醒来,一盏一盏亮起了灯。不一会儿,食物的香气便飘了过来。陆陆续续有人从小区里出来,在早点铺前停下来,匆匆买上一两袋早餐,又匆匆离开,往附近的公交站、地铁站走去。
再往后,开始有车出来。而原本停在马路边的车辆,也开始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目标,每个人的悲欢都无法影响这个世界。秦时初一直盯着小区门口,盯得眼睛都疼了,终于如愿看到了那个倩影。
临近过年,这段日子是四季温暖的羊城短暂的冬天——说冬天其实有点太抬举它了,因为最低温度也在10℃左右。
简秋和张添寿并肩从小区门口出来,简秋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正是她带去滇省的那一个。两人有说有笑地朝一个早点铺走去,虽然相互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亲密,但从神态看得出,两人的关系是真不错。
秦时初苦涩地想,如果关系不好,简秋也不会在离开接近一年的时间后,回来的第一站就是张添寿的家,更不会在他家过夜。
他们就算不是情侣,估计也快了。
46. 046
“你回去陪叔叔阿姨吧,我准备打车回家了。”简秋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麦,含含糊糊地说道。
张添寿手里提着一大袋早餐,一脸忧心忡忡:“你真的要回家吗?万一回去你哥嫂又欺负你怎么办?我看你哥挺凶的,你嫂子估计也……要不你就在我家过年吧,我爸妈都那么喜欢你。”
简秋几口把烧麦吃完,一边喝豆浆一边说:“我哥其实很疼我的,只不过我俩现在有点隔阂,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欺负我的,你放心啦。”
张添寿重重叹了口气。
“我离家这么久,也该回去一趟了。”简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也在家里呆不了几天,等春节假期一过,我就搬过来。话说,这次真的要感谢你,帮我找到环境这么好,又便宜,还离我学校近的房子。我之前在网上看了好多家,感觉都不太满意。”
还在滇省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回来之后也不在秦家别墅住,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一来可以避免跟秦时初见面,二来也方便她剪毕业作品。
等七月份毕业,她就去别的城市工作。分开得久了,秦时初也就习惯了,那些内疚也会在时光中慢慢消散。她原本就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哪怕曾经相守很多年,终究还是要分开的。往后没有了她,他也不用再有任何顾忌,可以和周嘉云长相厮守。
想到这最后一点,她的心还是有点痛,但是在滇省待了十一个月,那种尖锐的疼痛早就变成了钝痛,已经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张添寿道:“我们是朋友,这点小事谢什么?我这次能休一个月的假,你开学的时候我应该还在羊城,到时候我帮你搬家吧。”
简秋想了想,拒绝道:“家里有司机送的,就不麻烦你了。你回部队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去送机。”
搬出来住的事,不可能瞒着秦时初,她也没想瞒着秦时初。那么,张添寿来帮忙搬家就不合适了。
张添寿的神情有点失落。跟简秋认识快一年,他早就喜欢上了这个又美丽又有才华,而且性格独立坚强的姑娘。他是军人,最欣赏也最想要这样的伴侣,但简秋一直以来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
很多次他鼓起勇气想要表白,可是简秋总用那双清澈的大眼望着他,神情坦荡,让他觉得自己很龌龊,居然敢对女神起那种心思,于是每次都不了了之。
这次项目组的人回羊城,他特地申请了休假,跟他们一起回来,想试试能不能有点进展。听说简秋要租房子,他提前让父母帮忙打听,结果他家楼上正好有人要出租房子,这不是上天给的机会么?
他顿时兴奋起来,在机场打了八个电话,催促父母赶紧联系那位业主。
对于儿子的反常举动,张家父母原本就有些疑心,待见到他那位传说中的“朋友”时,父母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儿子在边境这么多年,别说对象了,平时身边连个异性都看不到,没曾想居然带回来这么漂亮一个姑娘。那位出租房子的业主是他们多年的好友,听他们如此这般一说,立马决定以非常优惠的价格把房子租给简秋。
简秋出了机场就跟着过来看房子了,这房子无论条件还是价格都很合她的心意,加上业主又十分豪爽,于是双方当场便敲定了合同。
一切搞定已经是晚上了,张家父母非常热情地挽留简秋,让她在这里住一晚,顺便尝尝张妈妈的的厨艺。简秋刚麻烦了人家,不好拒绝,便在张家住了一晚。
这无疑给了张添寿一种错觉,让他觉得事情或许会有进展。等她搬过来,到时候楼上楼下,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知第一步就被拒绝了。
如果这次休假期间再没有进展,那么等他回了部队,就基本上没有机会了吧。
简秋没听到他的回答,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添寿连忙掩饰,“你这就要走了吗?要不我带你熟悉一下周围的地形吧,等你搬过来以后,起码知道该在哪里买什么东西。”
简秋看了下早点铺的挂钟,此时才七点半,去逛逛也好。
“行,那你带我逛逛。”简秋爽快地点头,“不过先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我哥打个电话。我的手机在机场的时候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张添寿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想到她那个哥哥,有些不高兴地说:“简秋,你可别当包子,你哥哥嫂子要是欺负你,你要反抗,知道吗?”
他那严肃认真的模样把简秋逗笑了:“来,看着我的眼睛,大声告诉我,我简秋,哪一件事让你觉得我像是个包子?”
张添寿咬了咬牙,过了半晌才说:“我怕你在外人面前是个母老虎,回到家就变成一只鹌鹑了。”
“呸!你才是母老虎!会不会聊天啊!”简秋嗔道。
张添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有说你凶的意思。”
简秋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随口逗他罢了,骂了句“傻瓜”,便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按了起来。
不远处车里的秦时初,一直盯着两人。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得出两人关系很好。那有说有笑的一幕,实在让他嫉妒。简秋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这样开怀地笑过了。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在他看不到地方,他们该是多么亲密和谐。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他都要发狂。
他以为,简秋在他身边五年,他都能不越界,把自己的心思深深地压在心底,那么往后的几十年也必然能做到。现在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克制自己五年,是因为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一旦她离开,他内心隐藏的渴望就像纸里包着的火,瞬间就把那层伪装烧毁了。
他双手握在方向盘上,想赶紧离开,免得越看越伤心,可是油门却怎么都踩不下去。
离开后,说不定又是很长时间无法见面。
正在难受,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抬眼望去,是个陌生号码。这是他的私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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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打这个手机的,除了关系很亲近的那几个人,就只有诈骗和推销了。
他烦躁地按了挂断。
那边简秋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愣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还没有过秦时初不接自己的电话经历。正在通话中,大清早地他在跟谁通话呢?吴叔吗?
这个点正是出门上班的时候,吴叔应该去别墅接他了。不过吴叔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去接他,好像不需要再打电话确认吧?
又或许,他正在跟周嘉云通话?
她自嘲地笑了下,把手机还给张添寿:“我哥的电话打不通,算了,不用通知他了,我直接回去吧。”
“那我送你回去吧。”张添寿趁机说道,“我家有车,我也会开车。”
简秋心里难受,想着有个人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也好,于是点头:“行,那就再麻烦你一次了。”
“不麻烦!”张添寿开心地朝车库跑去,“你在原地等我,别走开啊。”
秦时初盯着手机屏幕上他和简秋的合照看了片刻,把手机又丢回中控台,再抬头时,发现张添寿已经不见了,简秋正独自站在路边,看着像是在等车。
他大喜,连忙发动车子,准备过去接她。谁知还没到,另一辆车就从小区大门使了出来,正好停在简秋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走到另一边,将车门拉开。
正是张添寿。
他接过简秋手里的行李,放到后备箱。简秋则径直坐到了副驾驶座。
秦时初心里像是有一头野兽在奔腾,冲动到几乎想要直接开车去撞张添寿了。不过他当然没这么坐,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张添寿放好行李,回到车里,车子随即启动。
秦时初咬着牙跟在后面。
因为怕被发现,他不敢跟得太近,此时又是早高峰,各条主干道基本都堵车,他担心自己会跟丢,却见对方径直离开了主干道,往城郊开去。
他有点奇怪,大清早的,他们要去哪里?还带着行李箱。
一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猛然惊觉,这不是往他们家去的吗?
什么意思?带男人回家过年?
昨天刚下飞机就去了姓张的家里,想必是见过对方父母了,今天又把姓张的带回家,请他过目?见完了双方家长,是不是就要谈婚论嫁了?
明明一个多月前,当他们在滇省的时候,他还问过她,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秦时初回想起两人的对话。他说事关她的终身幸福,希望你她能多考虑一下。
她说:“他确实很喜欢我,我感觉得出来。但是他从来没对我表白过,所以我暂时没考虑这件事。”
“那,如果他向你表白呢?你会考虑吗?”
“我不一定会答应,但应该会考虑的吧,因为我对他的印象挺不错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考虑好了?
不行,她怎么可以这样草率?他不同意这门婚事。
47. 047
眼见小车离别墅越来越近,秦时初很想掉头离开。只要他不在,“见家长”的环节就没法进行,起码这个年能好好过了。
他对自己说,我不是想拆散妹妹和她的心上人,只是还没做好准备,迟一点,等我做好准备,我会是一个开明的哥哥。
而且这个时间点,我本来就应该在上班,突然回家反而惹人起疑。
还是去公司吧。
等他来到公司,已经是九点了,比上班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季月尘见到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笑着打招呼:“秦总早。”
秦时初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理会,略点了点头,便朝办公室走去。
刚泡了杯咖啡,就接到容姨的电话。
容姨在电话那头开心地说:“先生,小姐回来了,你今晚要回家吃饭的吧?”
那语气,就跟离家很久的女儿回来了一样。
秦时初问:“她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有个朋友送她回来的。”容姨突然压低声音,做贼似的说道,“长得很周正,很精神的一小伙,就是个子不太高。看着应该是小姐的男朋友,不过两个人都腼腆,没明确承认。”
秦时初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有点喘不过气来,过了片刻,才道:“他们现在在家吗?”
“没。我留小伙子吃饭,他没答应,帮小姐把行李箱提进门就走了。”容姨有些遗憾地说。
“我晚上回家吃饭,六点左右吧。”秦时初说。
“好的,我多做点你们爱吃的菜。”容姨又高兴起来。
打完电话,她去了客厅。简秋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她打量了简秋一会儿,说:“我得打个电话给老蒋,让他从乡下买两篮土鸡蛋回来。看看你去了一趟滇省,又黑又瘦的,得好好补补。”她絮絮叨叨,“还得买几只鸡鸭,刚杀的猪肉也要一些……”
简秋哭笑不得:“容姨,我没瘦,体重还长得两斤呢,我这是更结实了。”
“你懂什么!”容姨嗔道,“就得补!”
简秋拗不过她,而且这种妈妈式的关怀也让她心里暖暖的。不过暖得片刻,想起秦时初,又难受了。
“容姨,我哥今天是几点去上班的啊?”她问道。
容姨摇摇头:“不知道啊,他昨晚没回来。”
又是彻夜未归,早上电话还打不通,跟谁在一起不言而喻。这十一个月里,他有多少次跟周嘉云一起过夜呢?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反正,也不关她的事了。
.
一上午,总裁办公室的气压都很低,季月尘不但半个字不敢提简秋,甚至非必要不主动说话,一直奉行夹着尾巴做人的原则,避免成为老板的出气筒。
秦时初闷坐了一会儿,不时拿起手机看看,却一次又一次失望——简秋居然到现在都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先前容姨打的时候,她也没有过来跟他说过话。
他疑心自己不小心把手机静音了,再三确认,确实是开着声音的。又不死心地把通话记录调了出来,今天的记录只有容姨的那通电话,剩下就是之前那个不知道是诈骗还是推销的陌生号码。
他盯着那个陌生号码看了一会儿,忽然生起气来,狠狠按了回拨。
嘟嘟声响了三下,那边接了起来:“喂,哪位?”
是个男声,听起来很年轻。
秦时初冷笑一声:“年纪轻轻做点什么不好,学人家诈骗,你对得起父母吗?他们辛辛苦苦生你养你,就是让你去做骗子的?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对方显然被他骂懵了,半天没说话。
秦时初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骂道:“自甘堕落的废物!”跟着秒挂电话,标记诈骗,拉黑。
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他丢下手机,开始处理公事。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看看已经是下班时间,于是收拾东西,开车回家。
回到别墅的时候,容姨正在厨房里忙碌,他问道:“小秋呢?”
容姨用锅铲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小姐在自己房里呢,说是剪什么片子,一天都没出过门。”
秦时初点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简秋的房门没关,姑娘坐在电脑桌前,左手键盘右手鼠标,神情专注。秦时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注意。直到半个小时后,她口渴了,起身接水,这才发现。
她呆了一下,跟着反应过来,叫道:“哥。”
秦时初问:“我可以进来吗?”
简秋点点头,朝旁边一让。秦时初进了门,望着她的电脑问:“在剪什么?”
简秋接了水,回到电脑前:“杨粤军和庞媛媛的片子,就是之前你来滇省时,正在举行婚礼的那对夫妻。”
秦时初奇怪:“上次我就看到你在剪,这么久了还没剪完吗?”
简秋解释道:“在滇省的时候,主要是剪纪录片的部分。他们的故事虽然真挚感人,但肯定不会作为部队纪录片的主角。我现在剪的,是我自己的毕业作品,是以他们两个为主人公的。”
“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啊。”
秦时初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到她身边。简秋把已经剪好的部分播给他看。
虽然这是个爱情短片,但简秋并没有往煽情的方向剪,大部分镜头都在展示杨粤军的军人风姿,和他在恋人面前的铁汉柔情。煽情的部分都隐藏在小细节中,不张扬,但是又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简秋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加上女孩子特有的细腻,片子虽然还没完成,但已经可以预见会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了。
不过秦时初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两人的爱情方面,等到视频播完,他问道:“你喜欢军人吗?”
“喜欢啊。”简秋理所当然地答道,“很多女生都有制服情结,你不知道吗?”
秦时初侧着头看她:“你也有?”
“肯定有啊。”
“为什么?”
“为什么?”简秋奇怪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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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帅啊!军人浑身正气,看着就有安全感。而且他们身上有一种家国情怀,很伟大。我在部队待了那么久,天天跟着他们在边境巡防,中途也遇到过很危险很紧急的状况,他们明明在冷静克制地处理,可我就像是透过那身军装,看到了他们浑身的热血。”
简秋望着电脑屏幕,顿了顿,接着道:“可能你无法理解我的这种感觉,甚至可能会觉得我有点矫情,但这就是我的真实感受,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曾经遇到过的烦恼,还有那些情啊爱啊,都那么渺小。他们身上的,是大爱。”
秦时初并不想去理解,他只觉得简秋的每个字都在扎他的心,让他很不舒服。
“因为军人很伟大,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的青春,用自己的余生为他们奉献吗?”他酸酸地问。
简秋根本没发觉他的心思,还以为他说的是另一重意思,点头道:“我是想这样。”
在部队接受了这一轮思想上的洗礼,军人的伟大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她有点想以后都拍摄军人相关的题材,把他们的风采全方位展现给世人。
不过这种机会不是想要就能有的,所以目前只停留在“想”的阶段,还是先把毕业作品剪好再说吧。
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秦时初沉默了很长时间。简秋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秦时初心里那股冲动有点抑制不住,脱口而出:“你跟张添寿,你们……”
简秋歪着脑袋看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怎么啦?”
秦时初暗暗咬牙:“容姨说,今天是张添寿送你回来的?”
简秋想起被他拒接的那通电话,心里有点不痛快,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对呀。”
“你上次说,对于他,你还要考虑。”秦时初犹豫着问道,“这么快就去见他父母了?”
简秋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去他家了?”说完立刻反应过来,“你的人跟踪我?”
她去滇省之前,秦时初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怕她有危险,所以给她请过几个保镖。原以为这么久了,他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保镖也早就撤了,没想到自己的行踪还是被他清楚地掌握着。
虽然她跟张添寿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这样被人窥探,还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哥,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隐私,也尊重我交友的权利。”她硬邦邦地说道。
秦时初从昨天开始就憋着一股子气,见简秋这样揣测他,更气了,但他终究没有失去理智,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昨天中午的飞机,下午到羊城,但是一直没有回家,我担心你,才派人去找你。”
“小秋,你七岁就认识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秦时初说着,一股酸涩从心底升起。
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她对他总是无条件信任,如今却因为一个外人怀疑他。
他自嘲地想,怪谁呢?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从来没给过回应,如今她终于想通了,喜欢上了别人,他却又不甘心了。
48. 048
他的话,让简秋想起了很多往事。
暗无天日的暗恋,折磨人的猜测和试探,独自纠结、彷徨、痛苦,这些他都不知道。
她曾经也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应该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最默契的人,直到周嘉云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赌气地想,他凭什么说她呢?他隐瞒她父母过世的真相那么多年,一边承诺自己永远不会结婚,这辈子只有她一个亲人,一边却又跟周嘉云频频约会,甚至通宵鬼混。
他有什么资格管她呢?
别说她跟张添寿是朋友间的正常交往,哪怕他们是在谈恋爱,他也无权干涉。
她冷冷地回复:“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但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
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
她接着说:“有一件事,我本来打算过了年再跟你说的,既然这样,我现在就说吧。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打算下学期搬过去住。”
秦时初觉得不可思议:“你人在羊城,不住自己家,却去租房子?”
甚至在做这个决定前,都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她的家人。
简秋早料到告诉他之后会是这样的结果,直接给他来了个默认。
秦时初气得差点要失去理智:“你——”
“先生,小姐,吃饭啦!”门外忽然传来容姨的声音。
原来她做好了饭,两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她便上楼来叫,刚好遇到他们吵架,眼看两人越闹越僵,赶紧出声打断。
她一开口,屋里的两人都不说话了。
场面短暂地尴尬了一会儿,秦时初站起身:“我先下去了。”
简秋没答话。等他离开,容姨欲言又止地望着简秋,想劝解几句,又怕简秋正在气头上,不仅听不进去,反而可能火上浇油,最终她什么也没劝,只是轻声说:“小姐,吃饭了。”
简秋盯着电脑,“嗯”了一声。
她是十分钟后下楼的。
离过年只有几天了,容姨和老蒋早就在各处门上贴了春联和福字,窗户上也贴了繁复的窗花,大门口则挂上了红色的大灯笼,整个别墅都笼罩在喜庆之中。
她站在楼梯上,望着那一片红,想起往年过年时欢乐的气氛,先前的火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伤心和失落。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在别墅过年了吧。毕业后她不但不会再回这里,甚至可能不会再回羊城了。
刚才不应该跟秦时初吵架的,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哪怕要相忘于江湖,也应该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何况,这里不止有秦时初,还有容姨、吴叔等人,他们就像她的长辈,在父母过世后关心疼爱她,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先好好过年,其他的年后再说吧。
到达餐厅的时候,秦时初已经就座了。桌上摆着六菜一汤,是容姨辛苦了几个小时的成果,两幅碗筷也已经摆好,秦时初像往常一样帮她盛了汤。
简秋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秦时初见她落座,拿起筷子,沉默地吃了起来。
“哥——”简秋叫道。
秦时初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抬头看她时,眼里带着几分意外。过了片刻,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应了一声。
简秋若无其事道:“年前有空吗?我们去买点年货。”
秦时初怔怔地望着她。
简秋忽然有点心酸。从她决心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他们终将变成陌生人的准备,而且已经在滇省熬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为什么到了如今,还是很难过呢?
她强忍着翻涌的心潮,又叫了声:“哥?”
“好,明天去吧。”秦时初语速很快地说道。
临近过年,公司的各项工作都到了收尾阶段,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算有,不是还有季月尘么?
晚饭后,秦时初便给季月尘打电话,说年前最后的这几天由他主持工作,自己先放假了,要等年初八才会回公司。季月尘含泪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吴叔便开车来接他们。为了方便买东西,他开的是一辆七座的商务车。简秋把容姨也叫上了,说这样热闹些。容姨没结婚,老家也没什么亲戚,每年都是在秦家过的年,秦时初、简秋、吴叔,还有别墅里工作的那几个工人,对她来说早就如亲人一般。
一行人直接去了羊城最大的商超。
对于年货,简秋和秦时初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干脆就由得容姨和吴叔购买。两人一边买,一边给年轻人们介绍哪样是用来干什么的,气氛还算融洽。
在商场转了几圈,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几大袋东西。
吴叔道:“差不多了吧。家里人少,东西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他是有家室的人,过年当然是回自己家,其他工人也是各回各家,只是轮班过来干活而已。也就秦时初、简秋和容姨在别墅吃饭,买多了确实不好。
但容姨意犹未尽,叹了口气说:“要不再买点火锅食材,今晚在家里吃火锅?小姐离家快一年,好不容易回家团聚,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秦时初点头:“好。”
容姨有些得寸进尺:“那再买点烟花吧?”
羊城有不准燃放烟花的规定,但别墅在城郊,没人管。而且周围都很空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时初再次点头。
等到把火锅食材和烟花都买完,四人终于准备打道回府。
商场里人头涌涌,都是来买年货的人,秦时初低头看了眼简秋手里的大包小包,此时他双手都已经占满了,没法帮忙拿,于是说道:“要不小秋和容姨在这里等着,我跟吴叔先把手里的东西拿到车上去,再过来提剩下的。”
容姨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又不太爱运动,折腾了这么半天,已经有点气喘吁吁,闻言立刻答应:“可以可以。”
秦时初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叮嘱她们在原地等着,便跟吴叔一起,提着东西往停车场走去。
等他们放好东西回来,却没见到简秋的身影,只有容姨还待在原来的地方。
秦时初心一凛,快步上前,问道:“容姨,小秋呢?”
简秋从滇省回来后,秦时初当初雇的那八个保镖都没有撤。今天他们出来买东西,保镖们都暗中跟着,但他还是不放心。
秦时妍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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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已经过去很久,老头那边一直都没动静,越是如此,他越是全神戒备。因为他知道,老头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之所以没有行动,肯定是在筹谋着什么。
容姨不知道这些事,见他担心,笑着指了指隔壁的商铺:“喏,不就在那边?”
秦时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简秋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待看清那人的面容,秦时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容姨没发觉,笑着说:“那个就是今早送小姐回来的小伙子,我们在这里等的时候,正好遇到小伙子跟他的家人来置办年货。”
秦时初看了眼那阴魂不散的小黄毛,恨不得冲上去手撕之。
容姨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两个是小伙子的母亲和姑姑,看她们的神情,对小姐可满意了。”
秦时初在肚子里冷哼了一声,满意?她们配吗?
容姨的目光转向简秋和张添寿,只觉这小伙子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过,如果个子能再高点就好了,最好能到先生那个高度,那样跟小姐就完美相配了。
她压根儿没有注意到秦时初的情绪,见他半晌没说话,忍不住说道:“先生,你看要不要去跟人家打声招呼?”
秦时初冷冷道:“为什么要去打招呼?”
“啊?”容姨被他冰冷的语调吓了一跳,懵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你看小姐跟那小伙子在一起的情形,两人百分之百是男女朋友,今天正好两家人撞到一起,不如趁这个机会多亲近亲近?以后就是一家了嘛。”
这话简直就是在秦时初的雷区蹦跶,可是虽然心里窝火,却又不能发泄出来,尤其是在张添寿面前,他必须维持自己“兄长”的形象。
旁边的吴叔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想起之前他误以为简秋跟同学恋爱时,那老父亲的心态,赶紧打圆场:“嗐,你这就不懂了,哪有咱们主动去打招呼的,应该男方主动才对。”
秦时初的脸色更难看了。
三人这边说着话,那边简秋已经看到了他,低头对张添寿说了句什么,便径直朝秦时初走来。张添寿则走到自己母亲和姑姑身边,片刻后,三人一直走了过来。
张添寿看秦时初的眼神仍旧不友善,但大概是碍于这种“见家长”的场合,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双方打了照面,谁也没说话,张添寿的母亲狠狠拽了下儿子的衣角,示意他主动一点。本来男方就应该主动,何况简秋长得那么漂亮,性格又好,怎么看都是她的傻儿子高攀人家。
张添寿没办法,只好介绍:“妈,姑姑,这是简秋的哥哥。”
张妈妈朝秦时初望去。第一感觉是这人好高,近距离下,要仰起一个不小的幅度才能看到对方的脸。看来简秋那么高,都是遗传的。
第二个感觉是这人气质太好了。老人家看人不太看长相,只要模样周正的,在她们眼里都是好的,但气质这种东西,差别就很明显了。张添寿是军人,身姿板正,一身英气,张妈妈觉得儿子已经属于气质很好的那一类了,没曾想这一对比,儿子拍马都追不上人家。
原本见到简秋,她已经觉得儿子太高攀了,再看到简秋的哥哥……
这门婚事不会要黄了吧?
49. 049
张添寿的姑姑见到嫂子发愣,赶紧碰了下她。张妈妈回过神来,堆起笑脸道:“简先生,你好,我是添寿的妈妈。”
秦时初看了眼张添寿,这才把目光落在张妈妈身上,冷淡地说了句:“你好。”
张妈妈和张姑姑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对方这态度,很明显是对她们家的傻小子不满意啊。张姑姑先反应过来,赶紧捅了捅侄子,示意他在秦时初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两位长辈都以为,自家傻小子已经追到了人家姑娘,此时就是机缘巧合下的见家长环节。哪里料得到其实八字都没一撇,只是张添寿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更不知道,张添寿一直对人家的哥哥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对方是个娶了老婆就抛弃妹妹的人渣。他不冒犯秦时初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去他面前挣表现?
“唉,你这傻小子!”张姑姑见他不动,嗔怪地说了句。
眼看着就要冷场,还是容姨站了出来。容姨跟张家两位长辈一样,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也以为两人是小情侣。秦时初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毕竟年轻,对于嫁娶之事不甚了解,这个时候自然需要他们这些年纪大的人来帮忙处理。
她笑着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商场的人可真多啊,转了这一会儿,感觉头都是晕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此时已经是午饭时间,换个地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虽然双方还不熟,但有他们几个老家伙在,聊聊家常什么的,起码不至于冷场。
之后再互相留个电话,逢年过节聚一聚,送个礼什么的,等两个年轻人感情到位,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张妈妈立刻接口:“简妈妈说得对,这附近有一家茶楼不错的,不如一起去吃个下午茶?”
容姨看了简秋一眼,解释:“我不是简妈妈,我是——”
“这位是我阿姨。”简秋说道。
张妈妈有点尴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简秋道:“阿姨跟我妈妈也差不多。”
张妈妈重重点头:“嗯!”
她显然会错意了,以为容姨的身份等同于自家傻儿子将来的丈母娘,殊不知那个冷口冷面男的年轻人才是儿子面临的最大障碍。
见“亲家母”如此和蔼,她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听您的口音也是本地人,应该知道这附近的那家粤喜酒楼吧?他们的大堂经理是我的老姐妹,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让她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
粤喜酒楼是羊城有名的老字号,有很多家分店,本地人特别爱光顾。
不过这种平民化的酒楼,档次确实有点委屈秦时初兄妹俩了。容姨转头看向秦时初,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希望他能顾一下大局,不要给张家长辈难堪。
容姨疼爱简秋,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有个温柔体贴的丈夫。至于对方的家世,只要不是那种负债累累,嫁过去就要受苦的家庭,她都觉得没问题。不过秦时初出身豪门,如果有不同的看法,她也能理解。只是希望这种场合下,他能宽容一点,毕竟如果场面闹得不好看,简秋面子上也过不去。
她在秦家只是个厨娘,但之前跟简雯欣一样,深得秦夫人信任,算是看着秦时初长大的,她的意见,秦时初多数时候还是会考虑的。
没想到,秦时初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硬邦邦地说道:“我公司还有点事,要赶过去,你们去吃吧。”
张妈妈正想打电话,闻言身子一僵。
场面冷了几秒钟,张姑姑站出来打圆场:“年轻人事业为重嘛,耽误不得。那……要不我们去?”
她征询地看向容姨。
容姨左右为难。看秦时初这架势,那是对张添寿相当不满意,连带着也不想给对方家长面子。这个家毕竟是秦时初做主的,她虽然想把场面圆过去,却也不能公然跟他唱反调。
就在这时,简秋捅了捅张添寿。
张添寿除了给自己母亲姑姑介绍秦时初的身份外,并没有说过话。他知道双方的家人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但此时也不好明说,而且他私心里也不想明说,觉得由着他们误会就好,说不定误会着误会着,就变成真的了呢。
但此时简秋逼他表态,他没法再装傻了,只得道:“妈,姑姑,我们下午不是要去奶奶家吗?你们忘啦?”
他们当然没有去奶奶家的计划,但张妈妈和张姑姑一听这话,就知道简秋也是不愿意的,只好熄了这个念头。张妈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哦,我怎么忘了,那下次再约?”
容姨立马接住话头:“好好好,下次再约。”
秦时初俯身拿起放在容姨脚边的袋子,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容姨冲张家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妈妈连忙摆手表示没关系,两家人随即分开。
回去的路上,秦时初一言不发。
容姨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劝劝:“先生,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年轻人只要有上进心,家世什么的其实无所谓的。”
秦家的家世这么好,难道还担心简秋结婚后会挨穷吗?
秦时初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闻言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看不上姓张的家世?”
容姨“啊”了一声:“不是吗?”她猜测,“那……是因为身高?”
张添寿是典型的男方男人身高,也就175cm左右,确实有点配不上简秋。但简秋都不在意这个,秦时初也没必要在意吧?
秦时初没回答。
他不是看不上张添寿某一方面的条件,他是全方位地看不上张添寿。他自己不能跟简秋在一起,那简秋起码得找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吧?不然让他情何以堪?
车厢里静了一会儿,容姨小声劝道:“只要小伙子对小姐好,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嘛。”
秦时初终于转过头来,他看了眼副驾驶座的容姨,最终把目光转到了后座的简秋身上,他说:“怎么?姓张的小子是小秋的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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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秋从来没在他面前明确地说过,她跟张添寿在一起了。他不要猜测,不要什么理所当然,他就要简秋亲口跟他说。
就算要死心,他也要简秋亲手把那把刀子插在他的心脏上。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他终于听到简秋的声音。
“不是。”她说。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谁知结果居然比想象中好太多。他的脸色不由得松了下来。
谁知简秋紧跟着又来了一句:“还不是。”
还不是,也就是说,其实双方都有这个意思,只是还没正式确立关系罢了。
秦时初呼吸一滞,只觉得周围的氧气都被简秋抽走了。
从前简秋是那个担心花瓶摔碎的人,如今换成了秦时初。
简秋其实根本没打算跟张添寿在一起,但是既然要分开,何不决绝一点?让秦时初以为她和张添寿幸福地在一起,这样他的内疚就可以慢慢放下了。她一点也不想要他的内疚,每次一想到他对她这么好,都是基于内疚的心理,她甚至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她付出了那么深的感情,那么渴望得到他的回应,可是他对她的好全都是因为内疚。那她的感情算什么?
车厢里的气氛逐渐冰冻。原本是高高兴兴出门置办年货,谁知会变成这样。这个年说不定也不能好好过了。
容姨难受极了,驾驶座的吴叔趁着红绿灯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安心。
他自己就有个女儿,所以很懂秦时初的感受。虽然秦时初没比简秋大几岁,但从小就兄妹情深,而且双方又都没有了父母——秦渊那狗东西不配为人父,还不如没有,一直相依为命,无论哪一方有了恋人,另一方肯定都会不习惯,会下意识抗拒。
这得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不能着急,慢慢就好了。
容姨原本满心焦虑,不过看吴叔那么镇定,也逐渐舒缓了下来。
回到别墅已经十二点半了。容姨道:“要不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咱们煮火锅?”
简秋笑着说道:“容姨你忘啦?我哥公司有事,他要赶过去的。”
秦时初:“……”
容姨疑惑地望着他们,难道那话不是为了拒绝跟张家人吃饭,才找的借口吗?
“嗯,我有急事,要赶去公司。”秦时初绷着脸说道。
“连随便吃点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吗?”容姨信以为真,担忧地说道,“要不我去煮点面,几分钟就好,吃了再走吧。”
秦时初一点胃口都没有:“你们吃,我先去公司。”
吴叔连忙道:“那我也不吃了,我送先生去公司后再吃。”
“不用。”秦时初道,“我自己开车过去就是了,你跟他们一起吃饭吧。”
等他离开,简秋也上楼换衣服,容姨悄悄问吴叔:“先生怎么啦?”
吴叔说:“这还看不出来?先生不让小姐跟张家人吃饭,小姐不高兴了,也不让他吃饭。唉,都是小孩子脾气。”
50. 050
过年前的这几天,总算没再发生什么风波。简秋每天待在家里剪片,秦时初则如常上班,每天晚上暗示下班回家吃饭。
容姨偷偷观察了很多次,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再争吵了,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放下心来。
除夕那天,秦时初给几个工人、吴叔,容姨等人,分别发了一个巨大的红包,然后放了他们的假。不过因为容姨已经没有亲人,所以留在别墅跟他们一起过年。一日三餐,还是由她负责。
除夕晚上,三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又放了会儿烟花,容姨便打开电视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她知道两个年轻人不爱看这种节目,也没勉强,但两人还是在厅里陪着她,虽然各自在刷手机。
简秋最近的作息很规律,早睡早起的,所以到了十一点,就开始困了。不过今天是除夕,还是要守一下岁的,所以强撑这没有回房。
正当她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是秦时初的私人手机。
简秋见他掏出手机,并起身往外走,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这个时间点、私人号码、避开她们接电话,三个因素结合起来,谁来的电话已经很明显了。
简秋不明白,他跟周嘉云无论家世还是外形条件都很相配,又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地在一起?非要这样偷偷摸摸,害她像个小丑一样,暗恋了他那么多年。
这个电话并没有打多久,很快,秦时初就走了进来。他脸色不太好,匆匆对简秋和容姨交代了一句:“公司出了点事,我要过去看看,不能陪你们了。”便立刻出门了。
这话简秋一点都不信,秦氏每年都是除夕前一天放假,不可能有人除夕晚上接近凌晨了还在加班,肯定是去跟周嘉云约会了。
原以为能跟他一起再过一次年,没想到这最后一次他还是要缺席。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她已经伤心难过很多次了,已经堆成了一座大山,也不在乎在上面多加一块石头了。
.
羊城郊外某工地。
季月尘焦急地望着大路的方向,从秦家别墅到工地,距离不近,正常情况下起码一个半小时,不过秦时初一个小时就到了。
秦时初把车往工地门口一停,推开车门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这块地是一年前拿到的,没有通过秦氏的财务,买地和盖城堡的的钱全是从秦时初私人账户出的。他打算把这座城堡当做简秋的毕业礼物,所以赶着要在七月前完工。
过年工地也没停工,秦时初给了工人们三倍工资,让他们继续赶工。在重金激励下,工人们积极性都很高,谁能想到居然在除夕夜出了意外。
两人一边往里走,季月尘一边汇报情况:“之前天天赶工,我想着今天毕竟是除夕,就放了他们半天假,还给他们摆了年夜饭。谁知道几个工人喝多了,因为一些小口角打了起来,醉酒的人又没理智的,越打越凶,最后变成了群体斗殴。”
工地里停了三辆警车,红蓝光芒闪得眼花。受了重伤的工人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剩下轻微伤的都坐在原地,等着警察询问。
两人朝警察走去,季月尘低声说:“建筑商的负责人已经到了。”
秦时初的脸色更沉了。这个项目他特地找了靠谱的建筑商,又多给了很多钱,就是不想耽误工期,谁知道居然大过年的给他整这出。
工人群体斗殴,警察调查期间能否开工?后续是否会有别的部门涉入,检查工地的施工资质、安全措施等等?哪怕这些都顺利,但一下少了这么多工人,工期肯定要被耽误,建筑商能否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工人补充?
而且城堡还没完工,就沾上了血,实在是非常不吉利。可能还得找个风水师看看,能不能化解一下。
建筑商的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叫萧前,秦时初觉得取这个名字就是来消遣自己的。
萧前见到秦时初,比见到警察还紧张,毕竟警察最多也就让他们停工整改,但眼前这位可是衣食父母。他立刻丢下身旁的警察,三步并做两步迎上来:“秦总!”
此时发火已经无济于事,秦时初是理智的人,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问题,他沉声问道:“这次会耽误多久的工期?”
萧前也是有几把刷子的,脑子里飞速地计算了一下,得出一个粗略的结果:“大概十天到半个月的样子。”
秦时初语气很硬:“不行。”
羊大影视学院每年的毕业典礼都是六月三十号,原定的工期是在六月二十五号,已经很赶了,再耽误这么久,就赶不上在简秋毕业的时候送她了,那这礼物的份量就要大打折扣。
“我要你用尽一切办法保障工期,至于相应的花费,你不用操心。”
萧前有点为难,刚才给秦时初的估算,是用他能调集的所有资源得出的结果,确实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了,现在毕竟是过年期间,其他工人基本都回老家过年了,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不过如果不计成本的话……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重金诱惑下,肯定还是有不少人会愿意赶回来挣这个钱的。比如给他们买机票,再比如开个五倍工资什么的。
他咬咬牙:“好的秦总,我尽量。”
秦时初在工地巡视了一圈。这次事故,萧前是第一责任人,跟他这个甲方爸爸扯不上边,警察询问了他的身份之后,并没有为难。
季月尘跟在老板后面,预感到自己的整个春节假期就要没了。
果然,第二天他给老板打电话,想试探一下的时候,老板直接告诉他自己在工地,并说自己一个人能搞定,让他不必赶过去。但老板都在加班,他一个特助能安心休假吗?当然不能,所以他也赶了过去。哪怕给废寝忘食的老板买个盒饭也好啊。
整个春节假期,两人都在工地吃灰。萧前那边一个一个给返乡的工人打电话,许诺重金,果然有部分工人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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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返程。
萧前提着电脑,每天跟秦时初在一起计算现在有多少工人,能赶出多少工期。
这几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秦时初对这项目的重视程度,堂堂一个大总裁,每天不是跟他蹲在工地临时搭建的低矮小屋里对着电脑演算,就是戴着安全帽到处查看,那架势比包工头还尽责。
就这样,一直忙到正月十五,随着越来越多的工人返程,加上先前斗殴受伤的工人也陆续出院,工地总算恢复正常。虽然耽误了一些工期,但应该能在六月底之前完成。
“秦总,今天是元宵,要不您早点回家过个节吧?”萧前最近拿到了大笔的额外费用,虽然花掉了很多,但剩下的那部分也可算得上双份的年终奖了,因此对这位金主爸爸愈加恭敬。
秦时初愣了一下。这些日子他满脑子都是工期,压根儿没注意日子,原来已经是元宵了吗?
元宵是团圆的日子,他是肯定要回家吃饭的。于是他停住了正要进一处施工地的脚步,把安全帽取下来,往萧前手里一塞,转身大踏步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容姨,说今晚在家吃饭。容姨听了很开心,连连答应。
等他回到别墅,餐桌上已经摆了很多菜,容姨还在厨房忙碌,他走到厨房门口,跟容姨打了声招呼,问道:“小秋呢?”
“小姐已经开学了啊。”容姨奇怪地看着他,“她说这学期要搞什么毕业作品,很忙,所以不在家里住了,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前天搬的家,还是张家小伙子来帮忙的呢。”
秦时初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这些天他忙工地的事,早出晚归,没想到又给姓张的小子钻了空子。
他扭头就走。
“哎,先生,你去哪里?你还没吃饭——”
可惜秦时初走得太快,压根儿没听她接下来说什么。容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手,看着一桌子没人吃的菜,重重叹了口气。
她想起前两天简秋收拾行李的时候,模样还是有点难过的。去了滇省快一年,好不容易回家过个年,结果秦时初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简秋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剪片,偶尔容姨给她送点糖水,她眯着眼睛道谢,但笑容根本没到眼底。
容姨照顾了她五年,哪里能看不出来?
可是秦时初那边也是忙工作,容姨也没法劝——何况秦时初只是半夜回来睡个觉,早上天不亮又走了,她想劝也没机会。
这些年他虽然执掌秦氏,但秦渊那边一直都没放弃,虎视眈眈的,所以他时刻都要小心警醒,容姨看着心疼,自然更不能给他添麻烦。
等到简秋开学,要搬出去住了,秦时初还是照样昏天黑地地加班。容姨想着怎么都要给秦时初打个电话,让他回来送简秋过去,谁知简秋说已经给他打过了。结果简秋走的时候,他还是没回来,容姨只能暗自叹气。
她不知道的是,简秋根本没给秦时初打过电话。
51. 051
秦时初疯了一样地开车出门,差点闯了红灯,好在他及时冷静了下来。简雯欣夫妻的那场车祸,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他时时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危险驾驶。
绿灯亮起,他拿起中控台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这才重新上路,这次车速控制得很,车子平稳地朝前开去。
今年的元宵正好赶上周六,一路上看到很多餐厅饭店都是人头涌涌,好像全世界都在吃团圆饭。秦时初不由得心中掠过一丝孤寂。这些年有简秋在,虽然家里人仍旧很少,但他并不觉得冷清,然而自从她去滇省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时不时有种自己是孤家寡人的感觉。
如果她真的跟姓张的小子……
那这种感觉就不再是一种感觉,而是他的未来了。
车子开到半程,他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简秋租的房子在哪里,刚才一直是下意识地在开车,去的方向是张添寿的家。
他掏出手机,准备拨简秋的号码,在拨通的那一刻,却又挂掉了。
张添寿的家离羊大很近,走路只要十五分钟,简秋不会是直接住在他家吧?这个念头像是一条毒蛇,在他心底嘶嘶地吐着毒液,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已经开始泛白。
一时之间,他甚至想掉头往回走,不去看那个可能会让自己撕心裂肺的结果。
可就算不是张添寿,她身边也总会出现别的男人,难道还想她终身不嫁吗?不管怎么拖延,怎么回避,都总会有那么多一遭。
自己宠了那么多年,爱了那么多年的一朵娇花,从某一天起,就要属于别人,而他只能远远看着,再不能靠近了。
车子到了张添寿家小区外。这边生活气息很浓,因为是元宵,外面的小饭店都没开门,倒是小区门口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出来的人大多手里攥着空空的购物袋,而进去的人则两手提满了新鲜的肉菜。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玩家团圆的热闹场景,想要见到简秋,却又不想在这里见到她。
然而尽管他在商场上能呼风唤雨,某些事却不是他能左右的。没一会儿,他就见到简秋了。她应该是刚去了趟菜市场,双手提着菜,旁边一个人跟她并肩而行,不是张添寿那小子是谁?
两人虽然隔着半米的距离,没有太过亲密,但那说说笑笑的样子,实在是扎眼极了。何况两人手里都提着菜,看那份量,明显是一大家子人才能吃得完的。
想必今晚的饭桌上还有张爸爸张妈妈,以及张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
元宵团圆时,他唯一的亲人在别人家其乐融融。
一股冲动在心底升起,他丢下车子,朝简秋两人走去。想直接把她拎回家,同时让姓张的小子死了这条心。
但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他可以强硬,但简秋会跟他回去吗?就算简秋顾着他的面子,跟他会去了,那她会开心吗?
不会。
原本只是他一个人难受,而简秋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元宵节,如果他上前,到时候难受的就是两个人。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简秋跟着张添寿走进小区。
街上人来人往,他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傻傻地站着。过了很久很久,他这才重新回到车里,却没有离开,而是把头伏在方向盘上。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回家吃团圆饭了,他才再次抬起头来,掏出手机,拨了简秋的号码。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嘟嘟声响了很久,那边却始终没有接。他不死心地再次拨打,一连打了三次,才终于听到简秋的声音:“哥?”
背景声嘈杂又热闹,她果然是在张添寿家里,跟他的家人亲戚一起吃团圆饭。
秦时初一口气堵在心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简秋没听到回应,又叫了一声:“哥?”
秦时初捂着话筒,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口:“小秋,元宵快乐。”
“元宵快乐。”简秋说。
“最近工作太忙,没顾上你,连你搬家都没帮忙,你没怪哥吧?”
“没关系,你忙你的吧,注意身体。”简秋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对于秦时初的话,她已经不太相信了。往年每年过年,无论公司有什么突发事件,他都不至于像今年这样,几乎半个月都在外面忙。
自从得知了那位白月光的存在,又亲眼看到了真人,无论秦时初有多少改变,简秋都不意外了。
秦时初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简秋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他很难受,但又无可奈何。最后,他只能道:“你搬去哪里了?发个地址给我,有空我过去看看你。”
“好,等下发给你。”简秋没拒绝。
羊城是秦时初的地盘,就算不告诉他,他也能查到。
背景声里,有人在喊简秋,简秋问道:“哥,还有事吗?”
秦时初不想挂电话,他想多听听她的声音,可是一时又找不到话题,只得道:“没了,记得发地址给我。”
“好,那我先挂了。”简秋说完,没等他反应,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秦时初失神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
过了约莫五分钟,微信声响起,简秋把地址发了过来,很详细,几栋几层,门牌号都有。秦时初稍稍放了心,看来应该不是住在姓张小子的家里。
但是同在一个小区,也给了那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不过还算安慰的是,这小子是军人,看这年纪暂时应该也不会退伍。军人可没有那么多假期,这次在羊城呆了这么久,怕是把几年的假都用光了。等他归队,跟简秋相隔两地,军中联系又不方便,慢慢的感情就淡了。
他思绪万千,直到夜深了,这才驱车回家。
下午他那么急匆匆开车出去,容姨担心死了,一会儿怕他心浮气躁,开车出危险,一会儿又怕他跟简秋一言不合又吵起来。一边做家务,一边不是朝大门口张望,一直望到半夜,才见到秦时初一身冷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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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她打量了一番,见他浑身上下都没什么损伤,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迎上去问道:“先生,吃饭了吗?”
秦时初白天在工地累了一天,傍晚回家又被气到,这几个小时过得可谓度日如年,此时不仅身体疲惫,精神更是疲惫,东西是吃不下的。
但是朝餐厅看了一眼,那满桌的菜还在上面,动都没动过,想到容姨这么辛苦做饭,自己若是一点都不吃,也太浪费人家的心意,于是道:“还没,容姨你随便给我热点饭菜吧,我有点累,吃点东西就睡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容姨连连答应着去热饭菜了。
秦时初上楼换了衣服,匆匆洗了个澡,下楼的时候饭菜全都热好了。他随便吃了点,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醒了,习惯性地爬起来,想要去工地,等到洗漱完毕,忽然想到工地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用他时时去看着了。这段时间公司的公事倒是落下了不少,一直靠季月尘撑着,也是时候回公司看看了。
容姨也保持了这段时间的作息,早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餐,他仍旧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出门了。最近因为早上出发太早,晚上回来又太晚,他没让吴叔接送,都是自己开车。
车子朝公司开去,眼看都快到了,他忽然又把车停了下来,略一思索,掉头往简秋现在居住的小区开去。
今天是周日,简秋不用上学,想必在家。他脑子里刚起这个念头,立刻又不高兴了。那算是哪门子的家?
进小区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保安要登记身份证才让进去,他没带身份证,说自己记得身份证号码,但保安说前不久小区曾发生过入室盗窃,他们全都挨了处罚,被扣了钱,现在是必须见到证件才会放人进去。
秦时初长这么大,还没被这样“怀疑”过,气当然很不顺了。
好在那保安是有眼色的人,看得出秦时初身份不凡——那周身的气度,还有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来的贵气,都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于是说道:“要不您给您要拜访的人打个电话,让对方来接一下?”
别人不让进,秦时初也不能硬闯,没办法,只好给简秋打电话。
好在简秋果真在家,几分钟后就过来接他了。两人进去的时候,保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认得这位刚搬进来不久的简小姐,一来是对方相貌太出众了,二来是因为他跟张家的人很熟,遇到他们的时候总会交谈几句,知道这姑娘是张添寿的女朋友。
如今一个无论身材外貌还是气质,都比张添寿强很多的男人,公然上门找她,而她居然一身不吭就把人往自己屋里带,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关系。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张家的人呢保安正在纠结,忽然见到张爸爸张妈妈从外面买菜回来。
“可能这就是天意吧。”他想。
“张先生,张太太——”他招呼道,等两人走到门口,他小声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52. 052
简秋带着秦时初来到自己租的房子。这边是一梯四户,户型非常简单。左边两户是三房一厅,右边两户是两房一厅。简秋租的是两房一厅。
秦时初上楼的时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张家父母呢?”
简秋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答道:“买菜去了吧。”
张家二老都退休了,生活十分规律,这个时间点正是去买菜的时候。
秦时初听了心里却一沉。原本以为简秋只是租张家附近的房子,谁知她竟连张家父母的行踪都知道,看来所谓“租房子”只不过是她骗容姨的,其实她就是住在张家。
等到进门之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整套房子只有两间卧室,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
两间房,张添寿的父母肯定是要住一间了,那简秋岂不是跟张添寿住一起?
简秋瞅了他一眼,走到饮水机前,蹲下身找杯子。这一年多来,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秦时初常常都脸色不好,她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等她接了水,递到秦时初手边,秦时初忽然说:“这房子小了点。”
初时的狂躁和毒蛇般的嫉妒、不甘褪去,他开始担心起简秋来。虽说未婚同居在现代社会很常见,但未婚就跑到男方家里同居,未免会让对方的父母小看了。简秋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宝贝,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跟简秋说,毕竟不太好听,所以他委婉地说房子小,希望简秋能意会到自己的意思。
结果简秋却说:“不小了,一个房间当卧室,一个房间用来剪片,我一个人没必要住太大的房子吧。”
“一个人住?”秦时初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
简秋反问:“那不然呢?”
她又没有亲密的女性朋友可以合租,还能跟谁住?
秦时初愣了一会儿,继而心底升起一股狂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仅仅是“她还没跟姓张的小子同居”这件事,已经让他如此激动。
就好像溺水的人,偶然间把头冒出水面,看到了对岸有一线灯光。明明那光离自己很远,明明就算自己呼救,灯下的人也听不到,但灯光还是给了溺水之人无限的希望。
简秋见他一直站着,表情换来换去,也不说话,扬了扬手里的一次性水杯:“喝水吗?”
秦时初这才回过神来,将水接过去,低头喝了一口,然后捧着杯子,问道:“这房子不是那小子的……”
家吗?
简秋却误会了,以为他问的是这房子不是张添寿父母帮忙找的吗,虽然这件事她没跟秦时初说过,但他要是想查,是肯定查得到的。
她有点不高兴,感觉一直被他监视着,语气愈发冷淡了:“是他爸妈帮忙找的,这房子的业主跟他们家关系不错,正好房子空着,就低价租给我了。”
原来是这样,秦时初暗暗松了口气。
再打量整个房子的时候,不由自嘲,自己真是个傻逼。房子里的家具虽然不少,但电视机电源没插,偌大的沙发上空空如也,茶几干净得像是刚买回来,阳台上摆着一排花盆,里面只有泥土,连一点绿色都看不到。
根本不像是几口人一起过日子的地方。
简秋指了指沙发:“坐吧。”
秦时初走过去坐下,忍不住问道:“姓张的小子呢?”
简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说:“他假期没了,今天早上回部队了。”
一直刺着秦时初的那根刺突然被拔了出来,他高兴极了,正想说点什么,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简秋走过去开门,秦时初的目光自然也跟着转了过去。
门口站着张家老两口。
简秋道:“叔叔,阿姨,找我有事?”
张妈妈说:“我买了条很大的东星斑,中午来我们家吃饭吧?”一边说,一边偷偷朝里面瞟,正好跟秦时初目光对上,见到是他,张妈妈那颗悬着的心咚地一下落回了肚子里——刚才听保安说,自己的准儿媳竟然背着儿子带别的男人回家,她跟张爸爸都如临大敌,连忙找了个“请吃饭”的借口上门查看,没曾想简秋带回来的男人竟是她哥。
哥哥来看妹妹,多正常啊,真是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张妈妈反应过来,堆起一脸的笑:“简先生也在啊,上次没能一起吃饭真是遗憾,不如中午你和小秋都过来吃饭吧。”
秦时初虽然因为简秋并没有住张家而高兴,但当然还是很不待见张家人的,闻言冷冷说道:“好意心领了,不过我最近工作忙,好久没跟小秋聚过了,打算等下带她出去好好吃一顿。”
简秋看了他一眼。
张妈妈犹豫着叫道:“小秋?”
秦时初忽然有点紧张。从前他在简秋心里当然是排第一位的,可是如今他还有几分地位,根本不敢去想。
简秋说:“阿姨,今天我跟我哥吃饭,下次再去叨扰你们。”
“好吧。”张妈妈失望地说道。
人家两兄妹要一起吃饭,外人又能说什么?虽说以后是一家人,可也亲不过人家亲兄妹啊。何况他们家儿子常年驻守边境,跟人姑娘是异地恋,将来怎样还真不好说。
一天没领结婚证,一天都可能会有变数。
但此时已经不好再试探什么了,老两口只得悻悻而归。等他们一走,简秋关了门回头,就见秦时初皱着眉头。她也不在意,秦时初一直不喜欢张家的人,见自己跟他们住得这么近,不高兴是情理之中。
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会常常来,而她也只是在这里住一个学期,等到毕业就会离开羊城了。
气氛一时有点冷,秦时初为了缓解,主动问道:“中午想去哪里吃饭?”
此时才上午十点,离午饭还有起码两个小时,简秋说:“随便,我都可以。”没等秦时初说话,她又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做,你先想,想好了订位,我们十二点再出门吧。”
说完她就直接丢下秦时初,回到专门用来剪片的那个房间了。
秦时初见她当着自己的面把房门关了,心头的闷气又来了。
简秋这明显是不欢迎他嘛。
简秋确实不欢迎他。她的《爱在烈阳里》已经剪到了尾声,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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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收尾。最近一直因为这个而烦恼,今早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结果却被秦时初的突然到来打断了。
灵感这东西,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简秋的烦闷可想而知。
虽说离提交毕业作品还有一段时间,但结尾部分还不知道要卡多久,而且之后还要将文稿润色、配音、配乐等。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反复推敲数次,甚至数十次,所以算算时间其实也蛮紧的。
何况她还要参与项目组纪录片的剪辑。
纪录片的主体是由另外两位老师操刀的,她只负责杨粤军和庞媛媛爱情的那一部分。因为这部分在整个纪录片中属于点缀,所以篇幅很小,要用很小的篇幅讲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也是十分考验功力的。
而且齐教授对于她拍的张添寿站在夕阳里,对着羊城的方向比心的镜头非常钟爱,早已定下要用这个镜头做结尾。她还得想想怎么把后来特地拍摄的,张添寿说的“那边是家的方向”那段话作为画外音,融入整个片段中。
总结下来就是,大学的最后这个学期,她很忙,所以并不想有人打搅。
秦时初在客厅枯坐了一会儿,见简秋始终没有出来,没办法,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他起身把简秋剪片的房间之外的地方,全部都检查了一遍,只觉这里实在是简陋——跟秦家别墅比起来,面积小了太多,东西自然也就少了很多。
他细细看了一遍,对于这房子大概需要添置哪些东西,心里有了个数。
他掏出手机,把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股脑儿发给季月尘,让他去置办。
季月尘问道:“秦总,这些东西是送到别墅吗?”
他还以为老板是置办自己家的东西呢。
秦时初回道:“不是。小秋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方便上学,我给她添点东西。”
至于简秋是为了方便上学,还是不想跟他同处一个屋檐下,他当然不可能跟自己的特助说。
季月尘回道:“好的秦总,麻烦您给个地址,我置办好了好把东西送过去。”
地址?
简秋曾经给他发过,秦时初翻了下聊天记录,把地址拷下来,正准备发给季月尘,忽然想到什么,走过去敲简秋的门。很快,门便打开了,简秋一脸闷气地望着他:“怎么了?”
她刚刚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灵感,又被秦时初给搞没了。
她的火气都写在脸上,秦时初一时语塞,半天才想起来要说什么:“我给你这里添置点东西,就写你上次发给我的地址可以吗?”
简秋更气了:“这里的家具已经够多了,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能不能别为了这点小事打断我的灵感啊?
秦时初原本还想问,除了自己添置的那些东西,还需不需要其他,听了简秋这话,全都被堵了回去。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说道:“抱歉。”
简秋见他没别的事,又回去剪片了,房门也再次关上。
秦时初看着那扇隔开两人的木门,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一个被嫌弃的、多余的、再也不会得到眷顾的小丑。
53. 053
等简秋再次出来,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被打断的灵感终究没有回来,她枯坐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剪,心情可想而知。
“出去吃饭吗?”她丧丧地问秦时初。
秦时初指了指餐桌:“我叫了外卖。”
外卖袋子都在垃圾桶里,上面印着餐厅的logo和地址。简秋看了下,是他们常去的那家五星级餐厅,在羊城只有一家店,离这里很远。
简秋抿了下唇,没说什么,走过去坐下。
饭菜都很可口,五星级餐厅大厨的厨艺当然是没得说的,何况全都是她喜欢的菜式。她低头吃了几口,许是被食物抚慰了,脸色也柔和下来。
秦时初见她不像先前那般,整个人都像是带着倒刺,这才试着跟她聊天:“小秋,你快毕业了,之后怎么打算的?”
他作为哥哥,当然要关心妹妹毕业后的去向。
不仅是他,吴叔、容姨他们也关心。他们都希望简秋能安稳一点,毕竟是女孩子嘛,家里经济条件又这么好,随便找个工作做着,既有精神寄托,又不用辛苦奔波,岂不是好?
但秦时初知道,简秋是有自己理想的人,不可能会像吴叔和容姨期望的那样。他不会干涉她的大方向,只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她提供尽可能多的资源。
他相信简秋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简秋一边吃饭,一边随口闲聊般说道:“三月开始,会有不少用人单位到学校校招,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
秦时初和蔼地问:“你是打算做摄像还是做剪辑?”
简秋想了想:“都可以吧。”
这几年她都是自己拍摄自己剪的,无论摄像还是剪辑都很熟练。
秦时初停住筷子,看着她:“小秋,其实我可以帮你——”
“我想自己试试。”简秋打断他。
秦时初有点受伤。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直接拒绝了。她这是想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吗?
他难过得接不上话,只能低下头假装吃饭。却听简秋又道:“如果试过了确实不行,我再找你帮忙。”顿了下,“哥。”
秦时初抬眸看她,姑娘的眸子清澈明亮,里面映着他的身影。
幸好,他还有哥哥这层身份,哪怕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但她还是认这个哥的,他会永远是她的亲人。如果能以这种方式在她的人生中站稳脚跟,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
哪怕以后她结了婚,有了孩子,逢年过节也总会抽空回来看看他。
这就够了。
“好。”他柔声说。
吃完了饭,简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开始赶人:“哥,你工作忙,先回去吧。”
秦时初苦笑,她对他已经敷衍到连正经的理由都不愿意想了,今天明明是周日,她却催他去工作。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装作没看出来,顺着她的话说:“嗯,是该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这里住不惯,就——”他本想说搬回家里住,又想到她之所以搬回来,就是不想每天看到她,于是接下来的话就成了,“就重新找房子。”
“我知道。”简秋说。
秦时初离开,简秋将他送到小区门口。秦时初取了车,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车里,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他已经确定了简秋那套房子的位置,从隔壁那条小巷可以清晰地看到。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自己预估的位置,果真可以看到她工作的那个房间,不过因为是白天,窗户玻璃反光,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没关系,等晚上她开了灯,他就能看到她的影子了。
.
简秋这个学期是真的忙,在学校的时候除了上课,就在跟项目组的老师一起,一头扎在剪片室里剪纪录片。总台已经定了,四月底在军事频道播出这个纪录片,六月份纪录片还会拿去评奖。
而回到租的房子,她就开始剪自己的《爱在烈阳里》。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剪了个满意的结尾。接下来还得配音和配乐。
除了这些,她还得抽出时间来参加招聘会。
从三月开始,学校专门在南广场开辟了招聘会专场。羊大是百年名校,优秀毕业生无数,是以很受用人单位青睐。很多用人单位来这里摆摊,招收应届毕业生。不过摄影摄像系因为专业的缘故,就业面相对较窄,尤其是女生。
这倒也不是偏见,这个行业是需要经常扛着摄像机出去拍摄的,女孩子力气小,在这方面具有天然的劣势。
简秋去招聘会的时候,正好遇到三位舍友从里面挤出来。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大叠简历,但是走了一圈愣是没能投出去几份——人家招聘条件里直接就写明了,只要男生。
见到简秋,陈诗恬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黑了,简直像是一朵暴雨云。简秋哪里理会她?只跟另外两个舍友打招呼:“阿婧,小梅,你们也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她们手上的简历瞅了一眼。
彭小梅气愤地说:“是啊。今天又无功而返了,十个单位十个只要男摄像,离谱。”
聂婧跟着叹了口气。
这情况是简秋一早就预料到,并且有心理准备的,她安慰道:“也许过段时间就有新的机会呢,别着急。”
两人还没回应,旁边的陈诗恬先冷笑了一声,接着讥讽道:“大小姐,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眼看着就要毕业了,除了您这种家里有钱有势,根本不用操心工作的人,谁会不着急啊?”
简秋转头看向她,微笑着说:“怎么会呢,你也不用着急的啊。你这么会叫,好多工地都需要你这种狗呢,就业面可广了。你可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挑一家最好的哦。”
“你!”陈诗恬气得差点跳起来,“你算什么东西!”
“哟,现场表演了?”简秋啧啧赞叹,“工地可需要你这种恶犬了,但凡有一只,保管小偷根本不敢进。”
说完,再懒得理她,径直朝招聘广场走去。
陈诗恬在原地跳脚怒骂。周围人来人往,大多是同级的准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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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聂二人见影响实在不好,拖着陈诗恬去了。
简秋独自在招聘会转了一圈,发现情况果然如舍友所说,招摄像的全都不要女生。她也是愁,找个工作咋这么难呢!
她倒是没有舍友们那么愁,当然,不是因为她家里有钱,就算不工作也没关系,而是她早就有别的打算。
她想做自媒体。
她会拍摄,会写稿,会剪片,会配音配乐,整个流水线的活儿她都能干。不过自媒体不是很好做,尤其是起步的时候。好在她没有什么经济压力,可以一步一步来。
她不打算依靠秦时初,所以也不会动用秦时初给她的钱,她自己也是有钱的,简雯欣夫妻去世后,留下了好几笔意外保险,分别是简雯欣夫妻自己买的,秦夫人给他们买的,秦时初给他们买的。
尤其是后两份,因为买的金额很高,最后到手的赔偿金有七位数。
不过,她还是想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
五一的时候,她回了一趟别墅。不是去看望秦时初,而是因为容姨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想她了,希望她能回家过节。容姨就像妈妈一样,简秋不忍心拒绝,便答应了。
她是自己坐网约车回去的,到了别墅门口,正在下车,就遇到吴叔开车出来。
吴叔见到她,很高兴:“小姐回来啦!先生也刚回来。”
简秋朝别墅望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倚在门边,负手看着她。
吴叔催她:“快回去吧。”
他天天跟着秦时初,当然看得出来,这一年多来,秦时初的心情有多差。表面上,他跟过去一样,每天处理公事,有时去应酬,有时跟几位老友聚会,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只有身边熟悉的人知道,他加班的日子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他时常一个人待着,不想有人打搅;但有时候似乎又很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总是找借口叫人待在自己身边,多数时候都是叫季月尘或者吴叔。
这种极端矛盾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而身边熟悉的人还会发现,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和冷淡,而且除了工作需要,他很少说话。诚然从前他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也不至于到惜字如金的地步,如今却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尤其是在亲近的人面前,神色总是蔫蔫的。
吴叔看得心惊,总感觉他好像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了,就是那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状态。
所以他怂恿着容姨,几天时间给简秋打了无数个电话,总算把人给叫了回来。有她在,秦时初身上还能有几分人气。
可是简秋又不能永远陪着他,她长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娘家,跟另外一个男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会有丈夫有孩子,没有那么多心思再关心自己的哥哥了。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们也总不能盼着简秋孤独一生,当然是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夫妻和谐、幸福美满。
唯一的期盼就是,简秋不要远嫁,最好是找个羊城本地人结婚。嗯,那个姓张的小伙子就不错。
54. 054
简秋背着书包,朝秦时初走去。今年的五一假期只有五天,何况又是回家,家里什么都不缺,她便没有带什么行李。
秦时初静静地看着她。
这几个月,明面上他们并没有见过面,但其实秦时初常常会去那条小巷子里,什么都不做,就靠在墙上,望着她房间的方向。很多个晚上,他都待到很晚,看着她在灯光明媚的屋子里走动,影子也随之在窗帘上晃来晃去,又或者一直坐在电脑前剪片,身影半天不动。
但是只是影子,今天才终于看到了真人。
简秋走到他身边,轻快地叫道:“哥——”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想好好跟他相处,毕竟不久之后她就会离开羊城,这一生都很难再跟他,跟容姨、吴叔他们见面了。
秦时初心里有点酸涩。看她的样子,离开自己过得更好了,明明这是他期盼的,可是一想到她根本不需要自己,便免不了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但他当然不能在简秋面前表现出来,于是露出一个微笑:“最近过得怎么样?”
简秋想了下,给他汇报近况:“毕业作品完成了,先前去滇省拍的纪录片也已经在总台播出了,目前就是准备毕业答辩了。”
当然,找工作还没什么眉目,这件事她没提,她怕秦时初会干涉,到时候又闹得不愉快。
秦时初点了下头:“那个纪录片我看了,拍得很好,剪得也很好。”
他并不是因为简秋参与其中,就胡乱夸赞,那纪录片却是很好,播出后也是广受好评。整部纪录片大气磅礴,完全把中国军人的英姿展现了出来,尽显大国风范。而在大气之余,又不乏温情,比如杨粤军跟庞媛媛的爱情小片段。
而纪录片的点睛之笔则在最后。
一身戎装的张添寿站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里,对着某个方向比了个心,画外音里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家的方向,我爸妈都在那里。爸,妈,我爱你们!”
光芒褪去,张添寿只剩下一个剪影,画面定格在那一刻。
简单的一个镜头,朴素的一段话语,却让忍不住潸然泪下。军人保家卫国的气节,他们对家人的思念,都融合在了这个镜头中。
纪录片的播出时间,还是羊大的校长主动告诉秦时初的。在播出之后,他又给秦时初打电话,将简秋剪辑的部分着重夸了一顿,所以秦时初知道哪些是她的杰作。
想到全片最出彩的镜头是她剪的,秦时初觉得很骄傲,如果那个镜头的主角不是张添寿就更好了。
简秋听了他的话,笑道:“以后还有更好的呢。”
女孩浑身都闪着自信的光芒,秦时初忍不住也笑了:“嗯!”
两人说着话,容姨从厅里走了出来,见到简秋,眼睛一亮:“小姐,你回来啦!”
简秋上前抱了她一下:“容姨,我回来了。”
“今天做大餐给你们吃。”容姨高兴极了。
“好啊。”简秋松开她,“我先上去放东西。”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哥,不如叫上吴叔一起吃顿团圆饭吧,我都好久没见你们了。”
眼前的情形太温暖了,秦时初的眼底都浸染了笑意:“好。”说着便掏出手机打给吴叔。
容姨做了八菜一汤,摆满了整张餐桌,食物的香味弥漫在餐厅里,四人各坐一方,看上去真是一幅阖家团圆的美丽图景。
席间容姨问起简秋找工作的情况。简秋的工作此时还没有着落,但她怕他们担心,于是含糊地说道:“还没定下来,不过应该快了。”
秦时初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知简秋还没找到工作。学校为了统计就业率,凡是拿到offer,跟用人单位签了三方协议的,都会登记在册。他只是略微跟校长那么一示意,校长就明白了,只要简秋这边有一丁点儿消息,就会立马通知他。
容姨有点担心:“是不是跟单位说好了,但是还没签合同啊?靠不靠谱?他们会不会说话不算数,跟别的人签约啊?”
吴叔道:“嗐,你瞎操心啥?小姐还能没工作啊?”说着便冲秦时初抬了抬下巴。
容姨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多虑了,有秦时初在,难道还会让简秋当无业游民啊?再说了,就算当无业游民也没什么,秦家又不需要简秋挣钱。只要她好好的,就皆大欢喜了。
“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她给简秋夹了一块排骨,“小姐不要着急哈,找工作的事慢慢来,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的才行。”
“好。”简秋笑着答应。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别墅里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气氛了。
吃完饭,吴叔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容姨去收拾厨房。简秋跟秦时初去了客厅,简秋想着好久没见了,随便聊几句,问问近况什么的,谁知还没开口,秦时初的私人手机就响了起。秦时初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挂掉了。
简秋跟他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到他的手机屏幕,原本并不知道是谁,但秦时初这个应激一般的反应,让她立刻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除了周嘉云,还能有谁?
他还是这样,好像只要没有当着她的面跟周嘉云在一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需要你可怜么?”简秋冷冷地想道。
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温馨,随着这通被匆匆摁掉的电话而烟消云散。
“哥,我有点累,先上去休息了。”她说完,便丢下秦时初,径直朝楼上走去。
秦时初哪里看不出她是不高兴了?想当初,她就是因为误会周佳筠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这才伤心离开。如今虽然回来了,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非常脆弱,他不想再产生什么误会,因此下意识便按掉了。
但是看简秋的反应,明显是猜到刚才那通电话是周佳筠打来的。早知这样,还不如直接接呢。
正在懊悔,微信响了起来,又是周佳筠。他有点没好气。从前他对周家父女很内疚,尤其是在周松原去世的时候,可是他的内疚仅仅是想给周佳筠安排一份安稳的工作,或者给她足够多的钱,让她一世生活无忧。最多也就在她遇到急事难事的时候帮个忙。
至于其他时候,最好是不要来打搅他。就算是逢年过节,也最多发个微信问候一声就行了。
他负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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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消息,才发现周佳筠倒不是没事来打搅,她找他确实是有事的。原来她去支教以后,发觉那边的乡村学校是真穷。不仅学校,就连教育局,甚至县里的财政都拨不出钱来。她找秦时初,是想问问秦氏集团能不能捐一笔钱,给她支教的那个乡的四所小学修建爱心厨房。
山里的孩子上学要走很远,中午没办法回家,学校又没厨房,他们只能早上带点饭菜去学校,中午用微波炉热一下。天气冷还好,天气热的时候,饭菜到中午都快馊了,实在不利于孩子们的身体健康。
这是小事,本来秦氏集团每年就有专门的慈善计划,多加这一笔也不算什么事。
他把季月尘的电话发了过去,让她直接找季月尘拨款。
事情搞定,他望了眼楼上,想去找简秋,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又打消了主意。简秋从来没明确表示过喜欢他,他巴巴地跑去解释,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何况,她早就喜欢对他死心,想必也不需要他解释什么。
他终究没有上楼。
而此时,简秋正在房里讲电话。电话是齐教授打来的,问她愿不愿意去总台工作。原来纪录片在总台播出后,受到了一致好评。齐教授趁机极力推荐简秋,称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非常能吃苦,而且很有灵气,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平台,会很可惜。
在得知她为纪录片作出了哪些贡献后,总台纪录片频道的负责人当即点了头。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简秋激动地连连点头,半晌才想起齐教授看不到,赶紧出声:“我很想去,齐老师,谢谢您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齐教授道:“是你自己争取到的机会,我不过是推荐一下。”
简秋再三道谢,齐教授打断她:“这虽然是机会,但同时也是挑战,你知道的,我们这行从来都不容易。你看,要不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前不久我听说了你家的情况,或许你家里会不放心你离家那么远。”
总台在京市,跟羊城隔着几千公里,像简秋这种千金大小姐,家里不一定会放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简秋默然,心想我身份曝光都一年多了,您可算是听说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齐老师,您放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主,家里人就算反对也是没用的。”
齐教授不是啰嗦的人,他提出问题,学生自己能解决,那就够了。他接着交代:“今年总台在这边的招聘计划已经完成了,所以没办法跟你签三方协议,目前过去只是频道招聘。那种单位,你懂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负责人很欣赏你的才华,许诺会给你机会参与更多更大的项目。”
简秋这学期一直在关注招聘信息,大概知道这种事业单位的编制问题,不过待遇什么的她并不在意。父母留下来的钱让她可以为了理想而工作,而非被生活所迫。
“我没意见的,齐老师。”她表态。
齐教授的声音柔了下来:“你放心,我跟这位负责人打过很多次交道,是个靠谱的人。万一过去之后,对方不遵守承诺,你就回来,还跟着我。我这里给你留着位置。”
简秋很感动:“谢谢齐老师。”
55. 055
五一的温馨气氛止于第一天晚上,简秋原本觉得,这可能就是天意,但转念一想,哪有什么天意?不都是秦时初自己的选择吗?
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整个五一假期,她都待在别墅,陪着容姨做家务、聊天。秦时初曾提出去短途旅游,被她以“接下来会更忙,所以假期想好好休息一下”为由拒绝了。
正好工地那边又出了点事,秦时初便没有勉强。
过年的时候,因为工人斗殴,耽误了工期,导致秦时初整整半个月都在工地上忙,连简秋开学和搬家都错过了。不过好在问题解决了,虽然工期延误了一点,但还是能在简秋毕业前完工。
谁知到了收尾阶段,居然又出了问题,最后一批建材在运输途中遭遇连环车祸,几辆货车同时被撞落山崖,司机均受了重伤,在ICU抢救,建材几乎全部毁于一旦。
原本工期就很紧了,简秋六月三十号的毕业典礼,工期堪堪在二十五号左右完成,如今一耽搁,不知道还能不能按照原计划完工,秦时初简直心急如焚。
于是整个五一,他又跟萧前一起蹲在工地上,各种计算新一批的建材能运到的时间,以及期间耽误的进程怎样才能弥补。
算来算去,不管怎么赶,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六月三十号当天完成。
秦时初对萧前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当初他可是货比了很多家,最终选定了萧前所在的建筑公司,他们一向信誉很好,公司开创至今,延误工期的案例不超过3‰,谁知到了秦时初这里,却一再发生意外。
但他怪萧前也没用,徒然浪费时间罢了,当务之急是保证之后再也不能出现任何差池了。
萧前对着他诅咒发誓,称如再有意外,他把头割下来给秦时初当球踢。
秦时初对此嗤之以鼻,谁他妈要你那颗猪头!
.
五一过后,毕业开始进入倒计时。因为工作已经有了着落,简秋没再花时间去招聘会了,而是一直在准备毕业论文。
六月份第二轮答辩完毕,她的《爱在烈阳里》被评为优秀毕业作品,同时毕业相关事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六月三十号的毕业典礼了。
眼看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简秋抽空回了几趟秦家别墅,但每次都只有容姨在。据容姨说,秦时初最近忙得很,每天天不亮就走了,一直到深夜才会回来,这一个多月来根本没在家吃过饭。
容姨很担心他的身体,让简秋打电话劝一下,简秋笑着说:“容姨,别担心,我哥不是忙工作,他是在谈恋爱呢,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好消息了。”
容姨惊喜:“真的吗?”
秦时初今年已经二十九了,眼看着就要到而立之年,终身大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容姨早就在暗暗着急,但秦时初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事,她便没敢提。如今听说他居然在谈恋爱,容姨的欣喜可想而知。
再想到简秋也有了男朋友——虽然她从来没承认过,但他们都一致认为张添寿跟她是小情侣,只是她害羞,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容姨欣慰地想,两个孩子都有了归宿,夫人和阿欣在天有灵,也可以放心了。
容姨的笑藏都藏不住,简秋心里却苦涩得很。她就要彻底离开这个家,以后没什么机会跟秦时初见面了,秦时初却连最后的相处机会都不给她。
也罢,这样正好斩断她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留恋,从此山高水远,不复相见。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她最后一次回秦家别墅,秦时初仍旧不在。羊大影视学院每年的毕业典礼都是同一天,秦时初但凡稍微对她上点心,就该知道。可是很显然,他早就忘了这回事。
简秋在他房里坐了很久,羊城的六月正值酷暑,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十五年的感情就这样走到了头,而他们甚至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她一直等到晨曦初露,终于从秦时初的房间里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卧室。毕业典礼安排在下午,她还能睡一会儿。
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大概是心事终于彻底放下,竟然睡得还不错。
睡到中午,她起床洗漱,换好自己准备的礼服长裙,然后画了个淡妆。这是她早就筹划好的,想以最美丽的形象跟秦时初告别,这样哪怕余生不再相见,至少他印象中的自己永远是美丽的。
如今他人不在,她却仍旧决定来个美丽的告别。
就好像一直以来,她那样爱着他,不管他知不知道,接不接受,于她而言,这段感情都是深刻到终生都无法忘怀的。
画好妆,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上次那个人给她的优盘还放在里面。她取出一个信封,在封面上写下“秦时初亲启”几个字,然后把优盘装了进去,再次放进抽屉。
她知道凭秦时初的手段,自己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查到她的行踪。要彻底跟他断绝关系,只能用这种决绝的办法,让他误会自己因为父母的死而恨他怨他,这样他才不会再去找她。
她确实有点恨他,却不是因为父母之死本身,而是因为他的隐瞒,以及由此而来的内疚。
那种被施舍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
下楼的时候,容姨正在厨房忙着。简秋站在远处看着她,在她的记忆中,容姨好像一直在厨房里,想尽办法做各种好吃的给他们,虽然她和秦时初并不是常常在家吃饭,可只要回家,就永远都有热乎的、可口的饭菜。
容姨年纪比简雯欣大一些,已经五十多了,身形有些佝偻,头发也开始花白。她一生都没有结婚,简秋和秦时初就像是她的儿女,她爱他们,并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关怀和照顾着他们。
简秋一直把她当妈妈一样敬爱,只可惜却不能像对亲妈那样,把自己的小女儿心事也告诉她。
“小姐,你起来了?”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容姨偶一回头,见到了她,笑着说:“最近为了毕业的事,一定很累吧?今天毕业典礼之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回学校了?”
看看,连容姨都记得她毕业的日子,秦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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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对此不闻不问。
“是的,以后就要工作啦。”简秋说。
容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手:“那天问你,你说工作的事已经落实了,那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啊?”
简秋含糊道:“下个月吧,具体入职时间还没定。”怕容姨追问,她转移话题道,“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好香,我肚子在呱呱叫了。”
容姨的注意力果真立刻就被转移了,想到她早饭都没吃,赶紧去给她盛饭。
简秋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要不是怕再吃下去,会撑着本来合身的礼服,她还能再吃点。这次走了以后,就很难再吃到容姨做的饭了。
容姨端着碗,看着她吃饭,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总是这样,只要简秋和秦时初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她就很高兴,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简秋看着那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笑,心里狠狠地泛着酸。
她舍不得容姨,可是要远离秦时初,势必就得连容姨、吴叔他们一起舍弃。这是没办法的事。无论多不舍,终究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吴叔来接她去学校,简秋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飞奔回去,狠狠抱住容姨,声音有些哽咽:“容姨,我走了。”
容姨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毕业了,要跟相处了四年的同学分开,有点离愁别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嗯,路上小心。”
简秋没办法多说别的,她不能让容姨看出自己打算做什么,抱了一会儿,终于松开,轻声说:“容姨,你要注意身体啊。”
容姨笑呵呵的:“你容姨身体好着呢,还能再活一百岁。”
“嗯!”简秋重重点头,没再看容姨,转身出门。
吴叔把车停在门口,见她出来,下车给她开门。简秋坐上去,吴叔看了她一眼,说:“小姐今天真漂亮。”
那目光里带着骄傲,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简秋心里又开始泛酸,连忙借着系安全带,掩饰自己的情绪。
吴叔没发现什么异常,只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毕业礼,所以才会刻意打扮。夸了几句之后,就启动了车子,朝羊大开去。
简秋透过后视镜,见到容姨还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想,如果妈妈还在世,想必也是这样留恋地望着远行的女儿吧?这样想着,眼睛就湿润了,怕吴叔看出来,也怕花了自己的妆,赶紧使劲眨眼睛,把泪意逼了回去。
吴叔问:“毕业典礼什么时候结束?今晚回家吃饭吗?”
简秋心里更难受了,她没敢看吴叔,而是望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努力用寻常的语气说:“今晚可能不回家,毕业了,要跟同学聚一聚。”
其实她哪有这么亲密,需要郑重道别的同学呢?
她要告别的,是秦时初,是容姨和吴叔。可这些人,她偏偏都无法把“我要走了”说出口,只能默默地在心底告别。
别了,我爱的人们。愿你们在以后的岁月中,平安、健康!
56. 056
“再开快一点!”秦时初第九十九次看表,并催促开车的季月尘。
季月尘心里苦啊,老板您知道这是市区吗?您知道我已经在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了吗?我不想违反交通规则啊,虽然罚的不是我的款,但扣的却是我的分啊!
而且超速行驶非常非常不安全!您不是一直对危险驾驶深恶痛绝吗?
“离小秋的毕业典礼结束,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错过,我杀了你。”老板阴沉着脸威胁。
季月尘:“……”
他应激似的猛踩了下油门,车子嗖地一下飙了出去。好在现在是交通闲时,前后左右都没有车。不过季月尘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将车速降了下来。
他知道老板着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因为上次的建材遭遇连环车祸,耽误了工期,城堡直到今天中午才完工。老板亲自将那块写有“剪秋苑”的牌匾挂上去,便带着他疯一样地往羊大赶。
季月尘只来得及看那刚完工的城堡一眼。
欧式的城堡,修得像童话里那么美,却题了个如此中式的名字。诚然两者都很好,但是融合在一起总感觉怪怪的。简秋小姐真的会喜欢吗?
转念一想,老板为了给简秋小姐修这座城堡,一年多来常常在工地吃灰,就连春节、五一这种假期都没办法休息,没日没夜地蹲工地计算工期……光是这番心意,哪个女孩能不感动?
说不定等下他们接到简秋小姐,将她带到城堡前面,简秋小姐会哭成个泪人,然后指天发誓,这辈子非老板不嫁。从此以后,国王和王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他这个做下属的,也有好日子过了。
真是美滋滋。
到了羊大,车子还没停稳,秦时初就拉开车门蹿了下去。
“哎秦总——”季月尘喊道。然而老板根本没理他,他赶紧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下车追了过去。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个多小时,举行毕业典礼的礼堂早就已经关了。
季月尘望了眼秦时初,心想咱们要在这里等简秋小姐出来吗?
正想着,就见他家老板伸脚一踹——
礼堂门只是关着,并没有上锁,被这么暴力一踹,砰一下就弹开了。秦时初毫不理会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大踏步走了进去。
毕业典礼正进行到拨穗环节,这是每个毕业生最郑重的仪式,礼堂里安静得很,大家都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冷不防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循声望了过来。
包括台上正在接受拨穗的简秋。
秦时初一眼便看到了她。简秋穿着黑色的学士服,头上戴着四方帽,一头青丝披在脑后,大眼亮晶晶的,正望着他的方向。
他们隔着整个礼堂的人群对视着。
秦时初恍惚间回到了十五年前,第一次在小冀村见到简秋的时候,小姑娘便是这样看着他。从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他生命中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部分。他曾经热切地期盼着她快点长大,想要娶她,可是一场意外把他所有的爱意都堵了回去,从此那个名为“不甘”的东西便在他心底暗暗生长,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张添寿出现的时候,“不甘”骤然加剧,变成了熊熊的妒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不是张添寿,也会是别人;不是那一天,也终会有一天,她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再也不能靠近。
那座泥巴城堡是他们儿时的誓言和契约,虽然他们都无法履约了,但他曾答应过,要送她一座真正的城堡,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这座城堡从筹建到现在,可谓是一波三折,可是还好,总算赶上了。
……
很快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过来处理,在看清秦时初的样子时,几个学生都面面相觑。曾经简秋“被包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羊大的学生几乎都听说了,也看过她和秦时初的照片。
当然,后来大家都知道秦时初是她的“亲哥哥”。
亲哥哥也不能随便踹礼堂的门,可这个亲哥哥不仅长相英俊、气质卓绝,还是秦氏集团的总裁……
在他们出声之前,秦时初先说道:“不好意思,我是摄影摄像系毕业生简秋的家人,来的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一些时间,怕赶不上,所以才会踹门,还请见谅。”
堂堂大总裁如此低三下四地向他们解释,几个学生都有些惶恐,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秦时初望了眼台上,轻声说:“可以继续吗?”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姑娘红着脸说:“那你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吧。”
秦时初颔首:“好。”
礼堂的门再次关上,台上被打断的拨穗仪式继续进行。简秋走到校长面前,后者伸出手,轻轻将她学士帽上的穗子拨到另一边,并说了句祝福的话。
就在这时,本该跟校长简单交谈的简秋,却突然看向了秦时初。
此时秦时初已经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简秋的目光穿过一排排的人群,落在他的身上。台上的灯光很明亮,所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秦时初还是能看清她的面容。
她的神情很复杂,哪怕秦时初跟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都无法看透。
明明嘴角带着微笑,却又像是很难过的样子,那双眼睛被一层薄薄的水雾遮挡着,朦朦胧胧的,无论秦时初怎么努力,都看不真切。这让他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恐慌,仿佛有个人拿着刀,要把他的心脏挖走。
简秋只看了他不到十秒钟,就将目光转到了校长身上,礼貌地道了谢,然后转身下台。
秦时初的目光追随着她,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舞台下方的阴暗中。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人了。
恐慌瞬间将秦时初淹没,他霍地站起身,也不管台上的拨穗仪式还在进行,也不管学生会的人赶来阻止,径直朝那边追了过去。
舞台旁边是礼堂的侧门。六月底,正是毕业生离校、其他年级的学生考完试回家的时候,外面人来人往,他在人群中搜寻了好久,却没有发现简秋的身影。
追随而来的季月尘默默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明明简秋小姐只是生气老板在她的毕业典礼上迟到,哄一哄就好了,怎么老板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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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像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似的?
眼见老板站在原地,四顾茫然,他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秦总,要不您个简秋小姐打个电话?”
秦时初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刚解锁屏幕,就看到一条来自简秋的微信。
旁边的季月尘看到了,立刻松了口气,但秦时初却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心里那股不好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激烈。他盯着消息提示看了很久,这才点开。
简秋的微信很简单,只有两句话。
[剪秋]:哥,我走了,不要来找我。我房间抽屉里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秦时初握着手机的手有点抖。
季月尘当然没敢偷看老板的手机,见到老板这副神情,知道简秋发的并不是让人高兴的消息。
估计是指责老板不关心她吧?季月尘猜测。
可天地良心,老板真不是故意迟到的。为了给简秋小姐一个惊喜,老板这一年多来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一个外人看了都忍不住感动得稀里哗啦。
当然,这也不能怪简秋小姐,毕竟她对此一无所知。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她,把一切解释清楚,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知道原委后,怎么还可能因为“迟到”这种小事生气呢?
“秦总,您还是先给简秋小姐打个电话吧?”他再次说道。
秦时初知道简秋的电话肯定是打不通了,但还是试了一下,果然对面传来熟悉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季月尘离得这么近,当然也听到了,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秦总您别急,咱们的保镖一直跟着简秋小姐呢,马上就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羊城是他们自己的地盘,简秋一个大活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今天务必得找到她,让她看看那座刚建成的、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城堡。
却听秦时初说道:“不用了,先回别墅。”
季月尘:“?”
简秋小姐生气离开,您不赶紧把人找到,好好哄一哄,居然还想回家休息?您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当然他并不敢这样对老板说话,只敢小心翼翼地问:“咱们不找简秋小姐了吗?”
这个时候,秦时初忽然又表现出了一丝可怕的冷静:“先让保镖找人。”
“是。”季月尘一边朝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边给保镖打电话,让他们务必随时掌握简秋的行踪。
等他们回到别墅,秦时初直接丢下季月尘,朝简秋的房间冲去,连容姨打招呼都没顾得上理会。
简秋的房门没锁,露着一条缝,秦时初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房门。
屋里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分别,他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果然躺着一个信封,封面上写着“秦时初亲启”几个字。
不是“哥”,而是冷冰冰的“秦时初”。
秦时初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好久好久,这才将信封拿了起来。里面却并没有信纸,而是放着一个优盘。
他又花了很长的时间,费了很大的力气,这才打开旁边的电脑,将优盘插了进去。
57. 057
保镖那边在一个小时后发来消息,简秋从学校离开后,就径直去了机场,目的地是京市。季月尘当然要立刻向老板汇报,于是丢下车子,进了别墅。
容姨认得他,叫道:“季先生,你来啦?先生在楼上。”
“谢谢你,容姨。”季月尘说着,便快步上楼。
二楼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房间开着门,季月尘偷偷在门口窥探了一下,从屋里的陈设来看,应该是姑娘家的闺房,那么是谁的房间就不言而喻了。
只见自家老板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而屏幕上是屏保动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季月尘轻轻咳了一声,希望老板能发现自己,但老板根本没听到。季月尘等了一会儿,只好自己走进去。秦时初肯定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但是毫无反应。
这状态实在太不对劲了,季月尘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上去打搅,却又不得不打搅——简秋的航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起飞了,现在买当次航班的机票已经来不及,可是如果给保镖们买下一趟航班的票,等他们到了京市,简秋肯定早就不见踪影了。京市可不是他们的地盘,不是想找谁就能马上找到的。
“秦总——”季月尘只得加大音量,并且尽量言简意赅,“简秋小姐在机场,她要飞京市。”
秦时初终于有了反应,他“嗯”了一声。
季月尘:“?”
他那个着急啊:“秦总,要是到了京市,可就不好找人了。”
秦时初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用找了。”
季月尘惊讶:“不……不用找?”
嘴硬是吧?过不了一天你就要后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德行!
秦时初失魂落魄地说:“她是故意离开我的,她恨我,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季月尘彻底懵了,严重怀疑老板口中的这三个“她”,指的并不是简秋。简秋小姐只是在跟他闹别扭,最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她喜欢上了别的男人,但她怎么可能恨老板呢?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试探着问道。
“没有误会。”秦时初的声音听起来凄凉极了,“当年的事她知道了。”
季月尘一时没意会到“当年的事”指的是什么——这些年他跟着秦时初,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而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秦时妍自杀的事。但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简秋不想秦周联姻,所以老板才会破坏秦时妍和周三少的婚事,而且秦时妍自杀是谁也想不到的,这不能怪到老板头上吧?
至于恨,就更加不可能了。简秋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还是老头那边的人,而跟秦时初起了嫌隙?她可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何况,这事也就是去年发生的,好像还称不上“当年”吧?
秦时初见他一脸迷茫,苦笑着说:“是简姨和程叔车祸的事。”
季月尘浑身一震:“怎么会?当年的事只有他们夫妻和司机知道详情,就连咱们,也只是听简夫人临终时提起,才知道事情的大概经过……”他顿了下,“那司机车祸后就一直昏迷,直到死在ICU都没清醒过,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给老爷子。”
而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简秋是不可能相信他们的,不管她跟秦时初之间发生什么矛盾,她对秦时初的信任都不可能轻易瓦解。
秦时初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你自己看吧。”
季月尘狐疑地坐到电脑前,拍了拍键盘,屏保解除,他看到了一个视频图标。
二十分钟后,他大汗淋漓地把视频关掉。
当初秦渊曾威胁秦时初,说自己手里有当年车祸的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东西。虽然当初事故发生后,秦时初就把行车记录仪整个销毁了,但还是不放心,叮嘱他一定要盯紧老头,别让他的人接近简秋,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在简秋面前胡说八道。
对于老板吩咐的事,季月尘当然是很上心的,在原有的布置上,又加派了许多人手,让他们时时刻刻打醒十二分精神,把老头那边盯死了。
没曾想,还是出了纰漏。
这可以说是他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直接给老板带来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简秋小姐于他而言,比秦氏集团还要重要。季月尘跟了秦时初那么多年,后者什么都没避开过他,他对简秋的感情,季月尘比他那些老友都清楚。
此时他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老板完了;另一个是,我完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简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行为反常的呢?好像是在去滇省之前。那时真是说去就去了,完全不给老板反应和反对的机会,把老板气得够呛。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简秋小姐怎么突然闹起了脾气,现在想想,大概那时候她就拿到了这个视频,知道了自己父母的死是因为秦时初母子,忍不住怨恨他。但那时她还没毕业,没办法彻底离开秦时初,所以只能走迂回路线,先去滇省待上十个月,等回来后就搬出去住,熬过最后一个学期,毕业后马上远走高飞。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把视频丢给秦时初,这样就杜绝了秦时初去找她的念头。
在他的印象中,简秋一直单纯乖巧,没想到她居然会下这么大一盘棋。
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他可以想象老板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不管简秋做了多少铺垫,她的离开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将秦时初的心劈成了两半,这个伤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痊愈。
秦时初原本就亲情淡薄,父亲沾花惹草几十年,从来没在意过这个儿子;母亲对他虽然关爱,但她要跟那么多女人争斗,心思不可能全放在儿子身上。秦时初这一生最温情的时光,大概就是在小冀村的那五年。
可是给过他温情的三个人,简雯欣和程建达因他而死,如今简秋也离他而去,从今往后,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漫长的余生,他该怎么度过呢?那样孤独而无望的生活,季月尘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不行,得帮他把简秋小姐追回来。
可是视频就摆在面前,所谓眼见为实,他总不能跑去告诉简秋,那视频是AI合成的吧?就算简秋信了,秦时初也不会昧着良心骗她的。
这根本是一个解不开的结。饶是季月尘足智多谋,一时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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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还是先去看看老板吧。
秦时初在自己房里。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漫天都是晚霞,美丽极了。但季月尘知道,老板可没心思欣赏风景。他右手垂落,指尖一点猩红,淡淡的烟草味在空气里飘荡,不过他并没有抽烟,而是任它一点一点燃尽。
秦时初没有烟瘾,偶尔应酬需要才会抽个一两根。但此时,他很需要烟味来麻醉自己,所以点了一根。只可惜,烟味并没有办法麻醉他的神经,那颗心还是痛得那么清晰。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从今往后,她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他甚至连“哥哥”这个身份都失去了,连远远看着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当初秦夫人没有把他送到简家寄养就好了,那样简雯欣不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感情,就不会为了保他而葬送了自己和丈夫的性命,简秋也不会在十六岁花朵般的年纪就成了孤儿。
更加不会爱上害死她父母的仇人、骗子。
他们之间的一切美好,在她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而他过往待她的好,想必在她心里也全部成了别有用心的举动。
她以为他只有心虚和内疚,殊不知他对她更多的是爱。那份爱夹杂在心虚和内疚之中,不能见光,只能在暗夜里生长,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心上。爱每滋长一分,藤蔓就缠得更紧一分,生怕在别人面前泄露出半点迹象。
他一直掩藏得很好,以至于就连容姨、吴叔这些亲近的人都没看出来,以为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大概只有季月尘知道他的那些心思。
烟快要燃尽,已经烧到了秦时初的手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用两个指头捻了捻,将它扔到垃圾桶里。
季月尘借着晚霞的光芒,看了一眼老板的手指,发现指节被烫得黑了一小块,但老板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他心里疼成那样,哪里还能感觉到身体的痛呢?
秦时初丢掉烟蒂以后,又回到窗前,继续眼神空茫地望着漫天的彩霞。直到最后一丝霞光消失,黑暗逐渐笼罩过来的时候,他才终于转过身来。
屋里没开灯,黑暗中季月尘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轻声问道:“派人去京市的话,多久能找到她?”
季月尘听老板的话音,似乎是振作起来了,连忙道:“她坐飞机、住酒店,都得实名,查是肯定能查到的,只不过没有在羊城这么快就是了。秦总,我现在就去办。”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道:“要先给您订机票吗?”
秦时初的声音很淡,就好像这件事跟自己无关似的:“不用,你把那几个保镖都派过去,给他们开三倍的薪水,让他们好好保护小秋。”
“是。”季月尘以为老板是还没做好准备,去解决他和简秋之间的事,答应着正要离开,却听秦时初又道:“以后除非小秋有什么危险,否则她的一切都不用向我汇报了。”
他对于简秋来说,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既然她已经放开了,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搅。
58. 058
十二月下旬,京市迎来了第一场雪。
简秋正在收三角架,一抬头,就看到一片片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飘了下来。她是南方人,很少见到下雪,不由得呆住了,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旁边的男同事见状,笑着说:“想看的话,去外面看吧,我来收拾就好。”
此时他们是在京市某处四合院中,最近的工作是拍摄一辑四合院的纪录片,前期拍摄已经结束了,今天过来是为了补拍几个镜头。
四合院的主人是位富二代,却不是那种逗猫遛狗的纨绔子弟,而是一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平时工作忙得很。项目组联系他的时候,他的态度相当敷衍,后来听说是总台的人,也只是给了个管家的电话,让他们联系,便挥手赶人。
后来某一天,他回四合院取东西,正好遇到项目组的人在拍摄,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个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撸起毛衣的袖子,站在摄像机前对焦距的姑娘。
她的架势娴熟得就像是个女汉子,可是人却长得很温婉,脸上脂粉未施,皮肤白得发光,跟在风沙中长大的北方姑娘完全是两种风格。
企业家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目光挪到了她搭在摄像机的手上。那手指白皙修长,每一根都跟葱管似的,水灵灵的。
从那天开始,他突然对项目组热情起来,接下来的拍摄,他几乎每次都到场,也不打搅他们,就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等他们拍完,他这才走上前,跟他们随口聊几句,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简秋身上。
他以为自己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了,简秋如果懂事,就该主动一点——能在京市拥有四合院,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家里的经济实力,而企业家的身份更是成功人士的证明,简秋只不过是个小摄像而已,无权无势,能被他看上,自然应该感恩戴德。
可简秋就像是个呆子,愣是一点反馈都没有。
他有点不耐烦,觉得这女人太不识抬举,但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么漂亮的姑娘,所以仍旧时不时过来看一眼。
下雪的时候,他刚好踏进四合院的大门,见到简秋脸上兴奋的神色,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这女人的一丝破绽,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告诫自己在女人面前端住。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朝项目组的人走去。
众人见到他,纷纷打招呼:“戴先生。”
“大家好。”他风度翩翩地回应,“拍完了吗?”
项目组的负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前辈,长得很富态,人称“恭喜哥”。恭喜哥笑呵呵地说:“刚拍完,证准备走。”
戴先生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简秋,说道:“这雪刚开始下,估计一会儿半会儿停不了,出去肯定要淋湿。要不这样,你们在这儿歇会儿,等雪停了再走,现在时间还早呢。”顿了下又道,“你们搞艺术的人,不是围炉煮酒吗?我这就打电话让人送东西来,今天我也附庸风雅一回。”
这话听着像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其实语气里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就径自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众人有些为难。干了大半天的活,谁也没有“围炉煮酒”的雅兴,就算有,也不是跟眼前这个高高在上,把谁都不看在眼里的傻逼。可这傻逼又是这座四合院的主人,他们来了这么多次,确实是叨扰了,如今人家热情邀请,怎么好当面拒绝?
众人集体把目光转向恭喜哥,然后又随着恭喜哥的目光,一起转向了简秋。
谁都知道这位戴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嘴里留的是他们全体,实际上想留的只有简秋一人,甚至巴不得他们这群电灯泡赶紧滚蛋,好让他跟佳人单独相处呢。
简秋从上中学起,就被人排着队追,哪里看不出戴先生的企图?
可她压根儿看不上这人。
要是客观地说起来,戴先生的条件确实是不错的。外表英俊,年轻有为,家里钱又多,放大多数人眼里,那绝对是个钻石王老五。
可偏偏他遇到的是简秋。从七岁起,简秋身边就有一个更英俊,更有出息,家里钱更多的人,戴先生跟他一比,啥也不是。
至于性格……
算了,还是别提性格了。
简秋见大家都在看自己,她掂量了一下,并不想委屈自己应酬这个男人,于是婉拒道:“戴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老板定了时间回去交差,不能耽误,只能辜负您的美意了。”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得体的微笑,话也说得文绉绉的,加上她长得太好看,其实很难让人反感。但戴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京市本地富豪,一向都是别人上赶着要他给点好脸色的那种,如今却被简秋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只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不过他到底还是顾着自己的形象,没有为难,只是阴阳怪气了一番:“我这里庙小,也难怪简小姐嫌弃。”
说到“嫌弃”两个字的时候,他故意上下打量着简秋,用眼神让她明白,究竟是谁在嫌弃谁。
简秋根本懒得和这种人计较,仍旧带着微笑,礼貌又冷漠地说:“您说笑了。”
戴先生拂袖而去。
恭喜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叹了口气:“咱们这可是把戴先生彻底得罪了。”
旁边跟简秋同时进台的小朱说:“得罪就得罪呗,难道拍个片子还要让简秋去卖身啊?”
小朱暗恋简秋的事整个项目组,不,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几乎已经是明恋了,自然看不惯戴先生的做法,大家都心知肚明。
恭喜哥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走吧,回去了。”
这些小年轻啊,还没见过这世道的黑暗,像戴先生那样的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果然,没过几天,简秋忽然接到总监的通知,说是滇省那边有个项目,是拍摄乡村小学和支教老师的,台里准备派她过去。
简秋原本因为是正常的外派,毕竟他们这行就是得东奔西走,后来有同事偷偷告诉她,那个项目之前差点被台里砍了,最后虽然勉强存活了下来,但经费和人员都被削减了三分之二,拍摄时间肯定会被拉长。在那种“莽荒之地”拍摄,想也知道有多辛苦,关键是辛苦了还没个好结果——这种被大砍的项目,回来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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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出都不好说。
他们的待遇是基本工资加上绩效,基本工资只占很小的比例,主要是看绩效。如果拍回来的片子不能播出,那么绩效这块就基本没有了,只靠基本工资的话,连日常生活都很难支撑。
想想,去到那么偏远的地方,辛苦大半年,最后只拿那么一点钱,谁还愿意去?这他妈根本不是工作,而是被流放啊。
同事劝她,趁着事情还没有最终定下来,赶紧找人活动活动,要是去了,基本就“前途无亮”了。
简秋工作半年了,已经参与过两个项目,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不介意吃苦,可若这项目是人为“筛选”和排挤,那确实太让人恶心了。
可她并没有什么后台,可以让自己避开这次的“流放”,就算有,她也不屑用这种手段。
就当是锻炼吧,她安慰自己。反正她又不缺钱,去滇省还能顺便探望下张添寿和杨粤军他们。
由于她的“不作为”,元旦过后,她就被迫踏上了去滇省的旅程。
先前那个同事说得还是太保守了,这个项目最后只剩下了三个人,一个导演、一个摄像和一个剪辑。由于人员严重不足,所以预计拍摄的时间由原来的两个月变成了漫长的半年。再由于中间还夹杂着一个七天的春节假期,加上来回在路上耽误的时间,还得再往后推辞十天。
更绝的是,台里没给他们订机票,而是订的高铁。京市到滇省根本没有直达的高铁,他们还得中途转车——问就是因为现在是寒假期间,机票贵,项目经费不足。
真的服。
不过好消息倒是也有一个,就是拍摄地点在张添寿他们驻地不远处的那个县。出发之前,她试着联系了一下张添寿,原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张添寿是军人嘛,联系不太方便,只能发个消息过去看看。谁知发出去不久,就收到了回复。
张添寿直接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语气里带着委屈:“这半年多,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不回,我让我爸妈打听,也没有你的任何消息。简秋,你是不是想跟我绝交啊?”
当初简秋毕业典礼后直接去了京市,为了彻底跟秦时初断绝关系,她换了张新的电话卡,除了齐教授,她谁也没再联系过。这次去滇省,她从手机里翻出了张添寿的号码——虽然原来的电话卡停用了,但是手机里存的号码都没删。
听了张添寿的话,她有点内疚:“对不起啊,我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换了号码。”
两人能再次联系上,对于张添寿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他委屈了两句,便不舍得追究了,问了她几点到车站,他请假去接她。
项目组只有三个人,当然是没有后勤人员的,所以也没有人事先帮他们安排食宿。人生地不熟的,有个朋友帮忙当然最好,简秋也没跟张添寿客气,用新微信加上他好友,然后拍了车票发过去。
张添寿那边很快请了假,有两天的时间,不但可以去车站接她,还可以将他们送到拍摄的地方。
他们这次去拍支教,一共有十几所学校,是同一个县辖下的乡村中小学。那时简秋根本没想到,她在滇省的第一站,就遇到了周嘉云。
59. 059
去滇省之前,简秋他们联系了当地的教育局。教育局局长一听说是总台的拍摄团队,相当重视,立刻给他们安排了相关事宜。去的第一个学校叫做冲锋小学,名字十分有活力。
冲锋小学的校长原本派了教导主任和一位支教老师来接他们,但因为简秋他们的车是晚上九点多才到高铁站,还要再转大巴才能到县里,为了不折腾人家,项目组决定先住一夜,第二天再去学校。
当然,不在折腾教导主任和支教老师,倒是折腾上了张添寿。
张添寿早高铁站接到他们,然后给他们在附近找了个旅店,第二天早上又带着他们去坐大巴,等到了县里,还要再转中巴,才能到冲锋小学。
这一趟下来,张添寿请的两天假就没了。
因为必须按时归队,所以张添寿送他们到学校门口,就得立刻回去了。他望着简秋,欲言又止。这一路虽然相处了两天,但因为有项目组的其他两个人在,他们并没有单独说过话。
简秋失联了半年,他心里堆积了很多话想跟她说,但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简秋以为他还在怪自己,小声说:“对不起啊添寿,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的。”
她只是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没有秦时初的未来。
张添寿原本想说我没怪你,心念一动,故意说道:“那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如果换号码要及时通知我。”
简秋点头:“好。”
张添寿得寸进尺:“等我回了部队,你要主动联系我,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要跟我说。”
简秋再次点头:“好。”
张添寿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欣喜若狂,故作镇定道:“那我走了。”
简秋:“路上小心。”
张添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等他走远,项目组的导演郑勤打趣说:“小情侣又要分开了,看这黏糊劲,感情很好嘛。”
虽然昨天张添寿来接他们的时候,简秋介绍的是“朋友”,但看小伙子这神情,可不止“朋友”这么简单。而且当初得知要参加这个项目,简秋一点意见都没有,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男朋友在这边。
项目组的另一个人,就是跟简秋一起拍四合院纪录片的那个小朱,当时就因为戴先生想潜规则简秋,对他很不满。小朱是个没什么城府的新人,也没什么背景,这次跟简秋一起被打包发配到了滇省。
听到郑导的话,小朱酸溜溜地说:“简秋,那个是你男朋友啊?”
同事半年,小朱又都几乎明恋了,简秋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她不太喜欢小朱的性格,善妒又小家子气。这次大家要相处半年的时间,她正觉得烦呢,听他这么一问,顿时不想否认了。
暂时将张添寿当作挡箭牌,也挺好的。
于是她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道:“快到放学时间了,我们先去学校吧。”
郑导心领神会,小朱的心思那么明显,他一个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来?但郎有情妾无意,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还要长期相处的,可不能弄得那么尴尬。
何况以他的眼光来看,小朱对简秋有想法,也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了。
三人朝学校门口走去,刚靠近,就有个男人从门卫室走了出来,冲他们笑道:“是总台的同志吗?”
简秋听到“同志”两个字,忍不住微微一笑,原来在部队以外,也有这么称呼人的啊?
她打量了一下对方,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三十岁,衣着整洁,身上有股很浓的书卷气,并不像是这种偏远地区养出来的,于是断定对方应该是支教老师,她记得当时教育局给的信息里,支教老师姓周,于是打招呼道:“周老师好。”
“周老师”明显地愣了一下,跟着笑容更灿烂了:“我不是姓周,我姓刘。”
刘?姓刘的不是教导主任吗?
大概是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对方好心解释:“我是这里的教导主任,你说的那位周老师在那边。”
简秋望过去,发现“周老师”居然是个女人。
简秋:“……”
周老师刚才可能因为别的事耽误了,比刘主任晚出来一会儿,此时还隔着一段距离。简秋看着她走过来,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看得出此人的身材相当好,尽管是冬天,但羽绒服也掩不住她的“波涛汹涌”。
身材好的人很多,但是身材好到这种地步的人应该不多,这身影总让简秋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对方走到他们面前——
“是你?”简秋脱口而出,“周嘉云,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支教老师居然是周嘉云!她一个豪门大小姐,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支教?
他们来之前就大概了解过这些支教老师的经历,他们是前年三月份来的,已经快两年了,就算大小姐一时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但也不至于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能吃得了这份苦,周家的人能同意?
而且,她跟秦时初……
她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时根本理不清思路。
周佳筠比她还惊讶:“你认识我?”
她也打量了一下简秋,这么出众的相貌,如果打过交道,想必很难忘记吧,可她无论怎么在脑海里搜索,都没有任何印象。
随着她的话,其他几个人也转向了简秋。
简秋一下清醒了。周嘉云竟然不知道她,说明秦时初一直瞒着,自己若是表现出任何异常,倒显得很在意他们的事似的。而且若她去秦时初面前这么一提,秦时初多半会来找她,那她好不容易才摆脱的东西,又会卷土而来。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说:“之前听说有个特别好看的女教师来了这边支教,没想到第一天就能遇到你。我看过你的照片,你真人更漂亮。”她冲周佳筠伸出手,“周老师你好,我叫简秋,是总台的一名摄像,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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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指教。”
周佳筠眼里还有些疑惑,总觉得她的反应和这番话有哪里不对,但人家夸她长得漂亮,又这么大方跟她握手,她也不好不领情,只好伸手跟她握了握:“你好,简小姐。”
简秋微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好。”
几位男士见到女士们都已经握手打招呼了,也都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刘主任带他们进学校:“这边条件很简陋,只能委屈几位先住在教师宿舍。”
郑导这个年纪了,多艰苦的环境没见过?当即笑着说:“不委屈不委屈,是我们打搅,刘主任你费心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刘主任给他们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冲锋小学很小,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学生不多,老师更少,一个老师要带好几个年级,好几门课。支教老师来了以后,极大地缓解了师资紧缺的问题,这让校方十分感激。
简秋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教学楼,心想,支教老师也不是一直待在这里的,等他们走了,学生们又该怎么办呢?
支教本是治标不治本的,只有国家加大财政扶持力度,把乡村小学老师的待遇提上去,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这里,愿意留下来。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为了理想,为了事业而工作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生计才那么辛苦工作。如果教师工资连养家都不够,老师们不愿意来也是人之常情,不应该道德绑架他们。
她还在想着,刘主任忽然指着一个地方说:“那里是新建的学生食堂,是羊城一家集团赞助的。”
羊城?
简秋偷偷瞥了眼周佳筠,是周家赞助的吗?周家果然不放心自家女儿在这边受苦,所以启动了“钞能力”?
只听刘主任接着说道:“这赞助还是咱们周老师拉来的。”
果然!
周佳筠轻轻笑了下,说:“是我师兄赞助的,我只是跟他提了一下,他们集团没有都有专门的款项做慈善的,给学校建个食堂不过是小事一桩。”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着食堂,眼神却飘得很远,很明显是在想那个赞助食堂的人。
简秋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这点钱对于秦氏来说不算什么,难道对于周氏来说就是什么大事了吗?周嘉云身为豪门在的千金小姐,却去找别人赞助,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在秦时初面前撒娇。
这半年来,简秋努力屏蔽一切跟秦时初有关的东西,不看、不听、不想,假装生活中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她以为自己真正做到了跟他相忘于江湖,没曾想在这边陲的乡村小学,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居然还是会难过。
她想,自己可能不是真的爱秦时初,不说都说,爱一个人就希望他幸福吗?可她一点都不想看到他跟周嘉云幸福地在一起。
可以是别人,是任何一个他们分开后出现的女人,只要不是周嘉云就可以。
60. 060
学校给项目组三人安排的住处,是校外一排新建不久的砖瓦房,条件非常简陋。就这,还是支教老师来了以后,村里凑钱买了建材,村民们自己动手盖的。
除了支教的四个老师,另有两名家很远的本地老师住在这里,其他老师因为要照顾家里,所以哪怕每天得步行好几公里,也要住自己家。
如此这般,正好剩下两间空屋,给项目组的三个人。简秋因为是女生,肯定要自己住一间,郑导跟小朱挤一屋。郑导的性格很随遇而安,乐呵呵地就入住了,倒是小朱颇有微词,刘主任看他神色,知道他不满意,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简秋的房间,正好在周嘉云隔壁。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大家便各自整理休息。简秋躺床上的时候,隔壁还亮着灯,半夜迷迷糊糊间,似乎还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断断续续的。
大概是声音进到了梦里,她梦见了秦时初——这还是半年来头一次梦到他。梦中,她站在隔壁屋子的门口,里面灯光昏暗,她看到一男一女正在亲密地搂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着。
正是秦时初和周佳筠。
她有点麻木地看着那一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发现了她,秦时初牵着周佳筠的手走到她面前,一点也没有被人看到“奸情”的窘迫,反而笑着说:“小秋,这是你嫂子。”
她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响起,她说:“嫂子。”
……
因为梦境太过深刻,第二天早上遇到周佳筠的时候,简秋还陷在那种情绪中无法抽身,整个人都蔫蔫的,脸上带着倦色。
周佳筠见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轻声问:“简老师,你没事吧?”
她没有像刘主任那样,以“同志”称呼,而是用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老师”。
简秋被她的声音唤回魂,这才从梦里抽身出来,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没事,就是刚来陌生的地方,有点认床。”
周佳筠了然地点点头:“这里是比较艰苦,不过习惯了就好了。”
这话里隐约有说简秋吃不了苦的意思,简秋暗暗冷笑,你一个千金大小姐,知道什么是吃苦吗?你不会是体验了一下基层生活,就觉得自己很吃苦耐劳了吧?
一边有不舍得你吃苦的父母,一边有怕你受委屈的情人,巴巴地给你建新的食堂。
简秋一直以为,从大四的时候来滇省,到毕业后跟秦时初彻底断绝关系,这么长时间,她早就可以对秦时初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可是忽然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遇到周佳筠,她发现那些心结其实并没有解开,只是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一旦有东西揭开那层封印,便全都冒了出来。
她想,自己走得还是不够远。
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周佳筠奇怪地叫道:“简老师?”
昨天她就觉得这位摄像怪怪的,除了对方一见面就叫出自己的名字,还因为摄像这个职业很少会有女性,而且还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此时见到她神情古怪,更是起了疑心。
简秋回过神来,一时想不起周佳筠刚才说的是什么,敷衍道:“嗯。”
周佳筠看她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简秋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可是对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没有理由发火。何况,因为对方是秦时初的情人就发火,那也太没风度了。
“周老师这么早起床,是为了孩子们早读吗?”她努力把心里的不舒服压下去,寒暄道。
“不是的。”周佳筠摇头,“这周围好几个村就这么一所小学,很多孩子上学都得花很长时间。”她指了指远处的大山,“尤其是山那边的孩子,上学起码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那你是?”简秋不明白了。
“这些孩子起得太早,根本没时间吃饭,基本上都是带两个饭团到学校吃,等到了学校,早就冷了。我去弄点小粥小菜,等他们到了,再帮他们热一热饭团,好歹让他们能吃饱,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点悲天悯人,整个人被晨曦笼罩着,美丽的脸庞看起来几乎有点神圣了。
这样的人让人根本没法讨厌,至少这个瞬间简秋心里是这种感觉,这让她愈加不舒服——明明这人是她的情敌,而她这辈子所有的爱而不得都是因为她,却连讨厌她的心情都兴不起,这太让人郁结了。
周佳筠说完之后,就转头看着她,见她不说话,主动问道:“简老师为什么也起这么早呢?”
简秋快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一般项目开工之前,我们都会有个简单的开机仪式。为了不耽误正常工作,郑导让我们早起搞这个。”
虽说这个项目已经被削减到只有三个成员,但郑导还是觉得开机仪式不能省略。
周佳筠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我可以围观吗?我还没见过开机仪式呢。”
简秋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道:“应该可以吧,等会儿你问问郑导。”
周佳筠回想了一下昨天见到郑导时的情形,只觉这位导演很和蔼可亲,应该不会拒绝。她兴奋地问道:“开机仪式是在哪里举行啊?”
郑导昨天跟刘主任打过招呼,说是开机仪式在操场举行,赶在孩子们上学之前,以免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
简秋如实说了,周佳筠道了谢,喜滋滋地去了。
.
羊城,秦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季月尘敲门进来的时候,发现老板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他的手里,捧着一个茶杯。
自从简秋小姐离开后,他平常办公时就没再喝过咖啡,而是改为了喝茶。茶叶都是从小冀村带回来的,季月尘尝过一次,有点粗制滥造,但老板却喝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老板哪里是在喝茶呢?他喝的是回忆,是小时候跟简秋小姐在小冀村共同生活时的美好时光。
半年前简秋小姐留下那个优盘,决绝离开,老板决定不去找她,也不再打搅她的生活。从那时起,他就真的没有问过她的行踪,尽管她的行踪一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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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在保镖们的手里。
“什么事?”秦时初问道。
季月尘赶紧收回思绪,汇报道:“市政府的王秘书第N次找我,问剪秋苑能否作为羊城的景点向游客开放?”
秦时初脸色一沉:“这你还来问我?”
季月尘当然知道老板的心思,剪秋苑是他送给简秋小姐的毕业礼物,虽然没有送出去,但也不可能随便让外人进去参观。季月尘已经跟王秘书推脱过好多次了,可人家毕竟是政府的人,将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打交道,总不给面子也不好。
何况,剪秋苑摆在那里,早就成了老板的心病,是时候治一下了。
“秦总。”他低眉顺目地说道,“我知道剪秋苑对您的意义,可是这份礼物简秋小姐甚至都不知道,我想——”他偷偷瞅了瞅老板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发火的迹象,连忙趁热打铁,“如果开放剪秋苑,游客们参观之后,就会把消息带到全国各地。要是能火的话,不管简秋小姐在什么地方,总能听说的,也肯定能想到这是您送给她的礼物……”
“我送礼物给她,不是为了让她感动的。”秦时初沉声说。
是因为她喜欢城堡,是因为他想践行自己的承诺。
季月尘耐心劝说:“秦总,您有没有想过,或许简秋小姐生气的并不是她的父母因您和夫人而死,而是因为别的呢?”
秦时初蓦地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季月尘的声音弱弱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因为您隐瞒这件事,而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秦时初的眉拧了起来。
季月尘冒死说道:“当年的事您也是受害者,简夫人那么疼爱您,她是心甘情愿为您而死的,简秋小姐怎么会想不到呢?她虽然伤心,但也肯定会尊重自己母亲的选择。何况,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她就算责怪您,也不至于那么决绝……”
他说的这些,秦时初从来没想过。从简雯欣夫妻去世开始,他的内疚就一刻都没停止过,而半年前简秋跟他决裂,他更是一直生活在自责中,偶尔冒出一丝别的念头,立刻就会被他镇压下去,他觉得那是在推卸责任。
季月尘的话像是一把铁锹,把黑暗中的巨石撬出了一条缝,露出久违的阳光。
真的会这样吗?她责怪的不是那些早已无法改变的事情,而是我的态度?那么如果我积极改正,是否还能将她追回来?
就像是绝境中的人看到了一丝曙光,秦时初的心开始砰砰直跳,正想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是周佳筠发来的微信。
[周佳筠]:师兄,有总台的项目组过来拍摄支教诶,我说不定要上电视了!
[周佳筠]:给你看看他们的开机仪式,还蛮有意思呢。
[周佳筠]:[图片][图片][图片]
秦时初无意识地点开,立刻呆住了。
照片上,半年不见的姑娘扶着摄像机,神情专注。在她的身后,初升的朝阳包裹在霞光中,给她也笼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61. 061
半年了,秦时初终于再度有了简秋的消息。看着照片上明眸皓齿的姑娘,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曾经以为只能在梦中才会见到她,没想到他们通过周佳筠又有了联系。
季月尘见他一直发呆,轻声唤道:“秦总?”
秦时初脱口而出:“小秋在滇省!”
季月尘心想我当然知道她在滇省了。虽然老板早就说过,不要再向他汇报简秋的行踪,但季月尘哪敢让简秋脱离自己的视野?那八个保镖一直暗中跟着,每天向他汇报简秋的一举一动。这次简秋去滇省拍片,保镖们自然也跟着去了,季月尘听说她的第一站正是周佳筠支教的学校,还紧张了好久呢。
不过虽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真的吗?那……我们要过去吗?”
他的话让秦时初冷静了下来。
他从来没向周佳筠提起过简秋,所以周佳筠不认得她。但简秋却是知道,而且见过周佳筠的,因为被钟胤误导,简秋一直以为周佳筠是他的白月光。如今她们两个都在滇省,如果他过去,简秋肯定会误会他是过去探望周佳筠的。
“不去了吧。”他有些萧索地说道。
再说了,滇省是什么地方?是张添寿那小子的大本营,简秋为什么会再次去那里,是为了谁?
这件事不能细想,否则心肝脾肺肾都会一起叫嚣着疼痛。
季月尘知道老板是想去的,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偷偷跟滇省那边的分公司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如此这般。
.
开机仪式后,项目组开始了正式拍摄。
他们只带了两台专业摄像机和一台便携式摄像机,虽说大家分工不同,但因为整个项目组就三个人,所以也就不分什么导演、摄像和剪辑了,三个人一人一台摄像机,郑导和小朱负责拍摄日常教学和小朋友们在操场上活动的镜头,简秋则整天提着便携式摄像机,到处捕捉各种细节。
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心思又细腻,经常会拍到生动活泼的镜头,郑导对她很是欣赏。
孩子们从来没见过摄像机,都很好奇。有时候摄像机架在教室后面,他们上课时便常常伸长脖子去看,非常影响课堂质量。
后来简秋想了个办法,跟他们说,如果他们整堂课都不往后面瞧,下课后就可以奖励他们摸一摸摄像机。这招果然管用,孩子们为了得到这个“奖励”,上课比从前更认真了许多。
下课后,这些乖巧的孩子如愿得到了“奖励”。他们脸上的是好奇,是探索的求知欲,是对城市和未来的向往……而这一切,都被简秋用便携式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等孩子们结束一天的课程,各自回家,她也会拍一拍暮色四合的空旷的校园,以及在办公室备课的老师。
刘主任在教师办公室里,给简秋他们腾出了两张桌子,方便他们剪片。因为简秋是项目组唯一的女性,而周佳筠又是支教老师里唯一的女性,所以刘主任好心地将二人的桌子排在了一起。
对此简秋十分无语,她一点也不想跟周佳筠挨得这么近,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这个人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这话她又没法明说。
几天相处下来,她看得出,周佳筠是完全不知道她的。不仅如此,周佳筠还很欣赏她,觉得她一个漂亮姑娘居然选择做摄像,实在是豪迈。所以平时一有空,就逮着她聊天,言语中充满了情真意切的仰慕之情,让人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简秋真是又郁闷又无奈。
说实话,周佳筠的性格挺好相处,如果没有“情敌”这层关系,或许两人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可这假设根本不成立,秦时初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太霸道的地位,这也注定了她和周佳筠这辈子都是敌人。
这天她剪完片已经是深夜了,项目组的人和老师们都已经下班,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她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关机起身,忽然听到对面桌那堆高高的书籍后面,传来一个女声:“简老师,你忙完啦?”
简秋皱眉,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别人只是打个招呼,也没做错什么,只得敷衍道:“嗯,你怎么还没走?”
周佳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说:“这里离宿舍有点远,这么晚了,我怕你一个人走夜路会害怕,所以等你一起走。”
简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希望你滚得远远的。
“我们走吧。”周佳筠热情地说。
简秋忍着揍她一顿的冲动,收拾好东西,跟她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一月的滇省,天气十分寒冷,今夜风又大,简秋一出去就打了个冷颤。周佳筠见状,连忙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递给她:“快戴上,别感冒了。”
简秋170cm的身高,体重不足50kg,比周佳筠瘦很多。周佳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妥。
简秋盯着那条暗纹格子围巾,她自己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不过放在秦家别墅了,她离开的时候正是盛夏酷暑,自然没有带走。
那条围巾是她跟秦时初某次逛商场的时候买的,为什么周佳筠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是秦时初送的吗?
他难道不知道,女人都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并不想跟任何人撞衫?
“怎么啦?”见她一直沉默,周佳筠奇怪地问道。
简秋收回目光:“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跟别人共用这些东西。”
“呃……”周佳筠有点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在夜色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可怜。
简秋有点内疚。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周佳筠跟秦时初的事,并不是周佳筠的错,人家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她这个人,怪她、仇视她都是没有道理的。
“我那个,只是个人习惯问题,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别误会。”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周佳筠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忽然嫣然一笑:“嗯!没事!我们走吧!”
从学校到宿舍,要经过一条田堤,很窄,而且这边没有路灯。简秋抬头看了一下,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冷风不时从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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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刮过,阴森森的。
简秋很少这么晚回宿舍,这下是真的觉得有点害怕了。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周佳筠,忽然觉得有她在也挺好的。
周佳筠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着前面的路,一边跟她闲聊:“你不是京市人吧?说话一点京片儿的感觉都没有。”
简秋没有隐瞒,因为这并没有意义:“我是粤省人。”
周佳筠惊喜地叫道:“我也是诶,你是粤省哪里的?”
简秋不想说自己是羊城的,怕她问更详细的信息,于是说道:“粤北的一个小村子。”
“叫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呢,我老家也是粤北的。”周佳筠期待地望着她。
简秋疑惑,周家居然是粤北的吗?她先前查资料的时候,光顾着查他们的家族成员,根本没注意其他信息。不过管它呢,反正不可能是她那个村子的。
于是如实说道:“小冀村,听说过吗?”
“啊——”周佳筠忽然尖叫了一声。
简秋被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
“咱俩真是太有缘了!我是丰县的!”
丰县就是小冀村所属的县,当年秦时初就是在丰县上的高中。
周佳怡接着说:“而且我师兄就是小冀村的,就是给冲锋小学捐建爱心厨房的那个师兄。”
简秋停住脚步:“你师兄是小冀村的?”
她口中的“师兄”指的当然是秦时初,秦氏集团祖籍就是羊城,周佳筠没有理由不知道,那她为什么这么说?
是因为秦时初这样告诉她的吗?在秦时初心里,小冀村是比羊城更重要的“家乡”吗?
“对呀!”周佳筠点头,然后问她,“你们是一个村子的,你应该知道他吧,他叫秦时初。”
简秋的心口有一股热流流过,小冀村那段美好的过往忽然又从脑子里冒出来,连带着想到“秦时初”这个名字,都带着柔情。
她飞快思考了一下。肯定不能说不知道秦时初这个人,秦时初离开小冀村的时候,她已经十二岁了,不是不记事的年纪。故意遮掩反而让周佳筠起疑,到时候被误会故意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好了。
她只能说:“知道,但跟他不太熟,他好像很早就离开村子了。”
“是啊,他去羊城了。”周佳筠叹了口气。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宿舍门口,周佳筠忽然问:“学校马上就放寒假了,到时候你是回京市,还是回小冀村啊?”
简秋一时没明白她想问什么:“怎么了?”
“如果回小冀村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啊。”周佳筠说,“我也要回丰县过年的。”
虽然她家里已经没人了,但老房子还在,而且父亲也葬在家乡,她想回去看看他。
简秋的心猛地一跳,秦时初不会要跟她一起去丰县吧?虽然不确定,但她也不能冒这个险,连忙说:“我回京市的。”
“那好吧。”周佳筠很失望,“我还想着让你跟师兄见个面呢,大家这么有缘。”
果然!
62. 062
眼看着离过年只有一个星期了,容姨每天问秦时初:“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半年多以来,秦时初已经被问过无数次诸如“小姐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她的号码为什么打不通”、“小姐国庆为什么没回来”、“小姐元旦为什么没回来”……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而他也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容姨简秋不要他们了,只能沉默以对。
容姨偷偷去问吴叔,后者说这明显是小姐和先生兄妹感情破裂,小姐离家出走。让容姨不要问了,免得秦时初伤心。
容姨很不理解:“先生不要妹妹啦?”
吴叔摇头:“当然不是。”
容姨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不去把小姐找回来?”
吴叔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别管了,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我们着急也没用。”
虽然感情深厚,但毕竟有“主仆”这层关系在,主人家的事他们只能从旁建议,不能过多干涉。
道理容姨都懂,但无论多大的矛盾,总不至于不回来过年吧?简秋又没有别的亲人,难道一个人在外地凄凄惨惨地过年吗?那像什么话?
所以她又找秦时初问了。
秦时初心中郁结,又不能对容姨发火,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刚好季月尘打来电话,他连忙借接电话的时机遁了。
今天本来是周六,不用上班,但秦时初有个应酬,要带季月尘去,所以是季月尘来接他,而不是吴叔。
路上,秦时初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心里就像一片荒原。
季月尘透过后视镜看了下,这个别人眼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其实内心是那么孤单。他父亲是个人渣,母亲早早过世,把他当亲儿子疼爱的简雯欣夫妇又因他而死,他在这世上就只剩下简秋这一个念想,可简秋不要他了。
有时候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秦时初活着可真没意思,想要的都得不到,哪怕手里握着一个偌大的秦氏集团又怎样?他的灵魂是空虚的。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他们要去的是邻市郊区的一个温泉山庄,本来秦时初不想去的,但公司多年来的合作商几次三番盛情邀请,总要给点面子,所以带了季月尘同往。
从秦家别墅到温泉山庄,有三个多小时车程,老板不说话,季月尘也不敢轻易开口,车厢里沉闷得很。
这种气氛下,开车很容易疲劳,本来早上就起得早,季月尘开着开着就感觉精神涣散,连忙甩了下脑袋。他偷偷瞅了眼后座面无表情的老板,小声问:“秦总,我可以开音乐吗?”
秦时初仍旧望着窗外,半晌丢下两个字:“随便。”
季月尘把车载音响打开,选了几首提神的快节奏音乐。怕打搅老板,只能把音量开得很低,不过总算没刚才那么困了。
车子到达临市郊区,接下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全是山路。温泉山庄建在山里,九转十八弯的山路十分考验司机的技术,季月尘全神贯注开车,连音乐也没心思听了。
刚开到半山腰,他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他虽然会开车,但并不是专职的司机,这种高难度的山路对他来说挑战太大了。
正在紧张,后座的秦时初突然喊道:“停车!”
他的声音很大,也很急,季月尘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了。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在车子快要撞上山壁的时候及时刹住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回头问道:“怎么了,秦总?”
秦时初没有回答他,直接开门下车,朝他们来的方向跑去。季月尘望过去,只见他追上了一个人,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
季月尘:“?”
他跟了秦时初这么多年,后者一直都是冷淡优雅的,何曾如此粗暴地追打过别人?直接给他看呆了,直到秦时初把对方打得蹲在地上,护住后脑勺嗷嗷叫着求饶,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下车过去查看。
那人听到脚步声,突然抬起头,看向季月尘。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已经被秦时初打得鼻青脸肿,那张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貌了。
季月尘正在寻思,这人是怎么得罪秦时初,以至于老板如此不顾形象地施展暴力,就见那人突然往前一扑,抱住了他的大腿,哭道:“救我!”
季月尘:“?”
你真的看不出我俩是一伙的吗?
他使劲甩了下腿,想把这人甩掉,以示自己跟他毫无瓜葛,以免老板误会。但这人已经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抱着不放。他试探着踢了对方两脚,对方居然冒着被踹吐血的风险,完全不松手。
“喂,你快放开我,不然我要揍你了!”他威胁。
对方突然哭了起来:“季先生救我!”
季月尘惊呆了:“大哥,我认识你吗?”
男人仰起脸,努力想让他看清自己的相貌,只可惜他这副“尊荣”确实让人看不出原本的长相,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季月尘仔细辨认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认出来。
来人哭得更厉害了:“季先生,我是杨大民啊?”
季月尘觉得这名字挺熟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悚然一惊,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杨大民?!不是死了吗?!”
大白天的撞鬼了?!
杨大民就是当年简雯欣夫妻车祸时,跟简雯欣在车上争抢东西的那个司机。而当年的车祸,三个人无一幸免,全都遇难。季月尘那时跟着秦时初,在殡仪馆检查过三个人的遗体。
如今,死去了好几年的杨大民忽然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怎能让人不害怕?
他瞅了眼自己老板,呃,老板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有的只是愤怒和悲伤。
他蓦然明白了。当年杨大民一定是通过什么手段,避开了秦时初这边的耳目,让他们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其实却逃到了别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逃?
略想一下就明白了,肯定是当年的车祸另有隐情,他怕事情曝光后,秦时初不会放过他。不,秦时初就算不放过他,最多也就将他送进监狱,只要不是蓄意谋杀,不至于判死刑,坐几年牢也就出来了,比现在这样东躲西藏,一辈子见不得光要好很多。
他应该是怕秦渊杀人灭口。
秦夫人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突然被人翻出来,很明显是秦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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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笔。他想通过这件事,把秦时初拉下马,谁知简雯欣居然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秦时初,以至于他功败垂成。
事情既然失败了,那么就要把手尾处理干净,杨大民首当其冲。反正那场车祸那么惨烈,身为司机的杨大民身亡是很自然的事。杨大民肯定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果断“死遁”。
这么多年过去,杨大民大概是觉得事情已经是过往云烟,所以又出来活动,却跟他们偶然相遇。秦时初一见到他,就知道当初的事情肯定有猫腻,果断下车追击。
想明白了这一节,季月尘立刻给了杨大民一记窝心脚,以此表达对老板的衷心。
这一下快准狠,直接把杨大民踹翻在地。
旁边的秦时初冷笑了一声,抬脚狠狠踩在杨大民的脸上,后者杀猪一般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求饶:“少爷,当初真不关我的事,都是秦渊让我诬陷夫人的啊。那段时间我赌博输了很多钱,秦渊找到我,说如果我肯帮他的忙,就帮我还赌债,再额外给我一大笔钱。我当时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了,只能听他的。我真的不是有心要害你们的啊,呜呜呜……”
他的穿着打扮很落魄,显然当年秦渊承诺的“巨款”并没有到手。这些年又要躲避秦渊的人,又要躲避高利贷,肯定过得很辛苦。
但秦时初铁石心肠,脚下一点都没松:“我看过当时的行车记录仪,你别想在我面前说谎。”
杨大民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少爷,我怎么敢骗你,真的是秦渊指使我污蔑夫人的啊。”
秦时初冷冷道:“那你详细说说当时的经过,你是怎么诬陷我妈的,如果有半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当年医院已经开过死亡证明,杨大民在法律上早就是个死人了,哪怕秦时初弄死他,只要处理得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死去活来又死去”这件事。
这种情况下,杨大民当然是不敢说谎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少爷您能不能先放我起来,咱们找个偏僻的地方说?”杨大民哀求道。
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保不定会有游客经过,他又怕放高利贷的,又怕秦渊,但凡这两拨人有他一丁点儿消息,就算今天秦时初放过了他,他也活不长久。
秦时初收回自己的脚,转头吩咐季月尘:“上车。”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季月尘早就发现了,尤其是在他说道“怎么诬陷我妈”几个字的时候,有明显的颤音。
他很明白秦时初的心情。当年那件事不仅导致疼爱他的简雯欣夫妻丧命,更让他和简秋之间从此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暗恋简秋那么多年,却一直不敢开口表白,甚至连对方对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多想哪怕一丝一毫,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内疚。
简秋的父母因为他们母子而死,他觉得简秋会恨她,而半年多以前,简秋留下那段视频,决绝地离他而去,更是“印证”了他的担忧。
如果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如果秦夫人当初并没有杀人,而是被秦渊设计诬陷的,那这层最大的障碍就不存在了。
这是他多年以来最大的心病,如果能够解决……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季月尘这个外人都觉得激动,更别说是秦时初了。
63. 063
温泉山庄肯定是去不了了,秦时初亲自给东道主打了个电话表示歉意,对方当然不敢跟他计较,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结束了通话。
杨大民被塞住嘴巴,丢进了后备箱,车子在半山腰的停车场掉了个头,往羊城开去。
秦时初名下有很多房产,他将杨大民带去了一处平时不住的房子。房子里只有基本的家具,连寻常的日用品都没有,更不用说“杀人越货”的东西。季月尘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扯了张床单,将杨大民绑在了椅子上。
杨大民还在秦家做司机的时候,就知道秦时初虽然看起来斯文冷漠,其实比他爹还要狠。此时落到他手中,杨大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不等秦时初开口询问,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当初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秦渊和夫人苏凌当年是商业联姻,秦氏集团虽说是秦家冠名的,但苏家也有不少股份。集团高层中,原本就有一小半是苏家的死忠,再加上苏凌嫁入秦家后,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深得秦家势力的认可,因此集团内部对于这位秦夫人可谓是相当的满意。
只可惜家花没有野花香,秦渊有这样一位贤妻,却一点都不珍惜,到处沾花惹草,还生下了不少私生子。这也就罢了,男人嘛,风流也不算什么大错,但他纵容那些情妇给正室添堵,一度导致秦夫人得了抑郁症,甚至秦时初也出过几次很明显是有人预谋的意外,这就引发了众怒。
而后秦夫人因为常年情绪不佳,肝气郁结,最终肝癌晚期无法医治,在秦时初大学毕业那年去世。而秦渊在秦夫人过世这件事上表现出了极大的渣男属性,秦夫人头七还没过,他就公然跟情妇出双入对。这让集团内部,他原本就不多的支持者彻底倒戈。
秦时初那时才二十出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氏集团收入囊中,不得不说,秦渊自己作死是最大的原因。
当然,渣男是永远不可能反省自己的,他们只会认为是全世界的错。
秦渊被夺了权,哪怕秦夫人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恨透了他们母子。而且他也不甘心自己为之奋斗了那么多年的秦氏拱手让人,只不过此时的他确实已经失去了民心,想要夺回秦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他使了条毒计。
所有情妇中,他最喜欢的便是秦时妍的母亲黎婷婷,因为那是他的初恋。当初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却因为秦苏两家商业联姻的缘故含泪分手。但这“分手”只是表面上的,两人暗地里的交往可一点都不少。哪怕是在秦渊和秦夫人的蜜月期,两人也天天约会。
黎婷婷是个典型的恋爱脑,觉得她和秦渊是真爱,是世俗的名利导致他们分开的,完全没有自己是小三的自觉。在秦渊的“盛宠”下,多次到秦夫人面前挑衅和辱骂,说秦夫人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一辈子也别想得到秦渊的心云云。
秦夫人出身名门,干不出泼妇骂街这种事,所以次次处于下风,这让黎婷婷更加得意。尤其是秦时妍出生后,见到秦渊对秦时妍那么喜爱,她想上位的心又重了几分。
不过她一直很清醒,知道凭自己小康水平的家世,是绝对不可能坐上秦夫人的位置的,但她不能成为秦家人,并不代表她的女儿不能。所以她一直怂恿秦渊,让秦时妍认祖归宗,起码名字得上秦家族谱,这样将来分家产的时候,也能分到一杯羹。
秦渊本来就不喜欢秦时初,又天天被吹枕头风,自然就动了心思。只可惜那时候老太爷还在世,老太爷是个传统的人,很喜欢秦夫人这种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儿媳妇,对于儿子在外面到处养野花的行径,他一度非常生气,之所以没有出手整治,是怕事情闹大了,丢脸的还是秦家。但这已经是他的容忍极限了,哪里肯让那些“野种”上秦家族谱,污染秦家的血脉?
秦渊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利益上,都必须让秦时妍认祖归宗。不过这件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毕竟那个时候秦家还是老太爷说了算的。
但黎婷婷可没有这种“大局观”,见秦渊迟迟没有动作,疑心这男人是被家里的“黄脸婆”蛊惑了,于是亲身上阵。她给秦夫人下了一封言辞狠厉的战书,约她某时于某地“决战”。秦夫人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去赴她的约,她便天天去秦家老宅闹腾,搞得秦家老宅鸡犬不宁。
老太爷看不下去了,亲自派了保镖过去,这才把黎婷婷“镇压”下来。
过了没多久,黎婷婷就在一场车祸中意外身亡。
秦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害怕。他知道,这是老太爷给他的警告,让他别再胡作非为。如果他继续不知收敛,那下次他失去的就不止是一个情人了。
后面他便低调了很多,什么情妇、私生子女,都从明面上转到了暗地里。直到老太爷和秦夫人相继去世,他想趁机巩固自己的势力,于是果断出手,谁知却被儿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夜之间失去了秦氏。
秦渊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秦夫人已经死了,所有的仇恨都落在了秦时初身上。他找到了当年黎婷婷写给秦夫人的“战书”,又伪造证据,说当初黎婷婷的死是秦夫人指使肇事司机干的,还说秦时初也是帮凶之一。
本来计划很完美,谁知路边杀出个陈咬金——简雯欣无意间听到杨大民打电话,以为秦夫人真的杀了人,而秦渊要替自己的情妇报仇,所以要对付秦时初。秦时初在简家寄养五年,简雯欣早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了,怎么可能让别人害他?所以在杨大民送她去车站的路上,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那些所谓的“证据”销毁,尤其是黎婷婷的亲笔书信。
最终她做到了,却把自己和丈夫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这其中的事,有些是杨大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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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他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那部分,原原本本地给秦时初讲了一遍,不过凭秦时初的智商,剩下的那些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年秦时初赶到医院的时候,简雯欣已经奄奄一息,她并没有告诉秦时初真相,怕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只是把女儿托付给他,要他把简秋送到秦渊的势力无法覆盖的地方,让她安安静静地生活一辈子。
但她不说,秦时初不可能不查。他把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带了回去,看完后就销毁了。
他一直以为,母亲当年确实杀了人。而如果她没杀人,简雯欣夫妇就不会遇难,这两条命是他们母子欠简秋的。他对简秋很内疚,同时又怕简秋知道了父母去世的真相后,会怨恨自己,所以选择了隐瞒。
他想努力做个好哥哥,照顾她、宠爱她,看着她幸福就好。
而毫不知情的简秋却以为他对自己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因此虽然一直喜欢他,却强迫自己把爱意全部藏在心底,导致两个人错过了那么多年。
自从简秋毕业后离开羊城,去了京市,秦时初已经彻底放弃了。如今却蓦然得知,原来所谓的“真相”另有隐情,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念想顿时像火山喷发,瞬间就将他吞噬。
……
杨大民交代完后,见秦时初久久都没有反应,心中忐忑,忍不住叫道:“少爷……”
他知道秦时初肯定不会放过他——当年他可是秦夫人的专属司机,秦夫人很重视简雯欣,所以每次简雯欣休假,她都会派杨大民送她去车站。同为秦夫人的心腹,两人的关系自然不错。当年那场车祸中,简雯欣能跟杨大民打得旗鼓相当,固然有她拼命的缘故,也有杨大民没有下死手的缘故。
但不管他当时有多手下留情,简雯欣夫妻终究是死了,而他也确实是背叛了秦夫人。
秦时初的心思却根本没有在怎么处置叛徒上面,他满心满脑子都是简秋。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总算看到一丝曙光的人,对光明的渴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旁边的季月尘在手机上按了下,上面显示录音结束。
他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凡事都务求稳妥,别人有几个心眼就算多了,他能有几百个心眼,把事情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然后做出周密的布置。杨大民虽然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了当年的事,但这种滑头,谁知道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的口风?所以他在杨大民开口之前,就开始录音,留作证据。
此时见老板神思不属,他当然知道老板在想什么,这种时刻就是他这个特助出马的时候了。
他打开微信,偷偷给滇省分公司的副总发了条消息。片刻之后,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一下,然后急急走到秦时初面前:“秦总,滇省分公司出了事故,可能需要您亲自到场坐镇。”
64. 064
寒假前的最后一周很快过去,明天孩子们回学校领了学生手册,就正式放假了。
今年过年晚,所以下学期开学也晚,大概是正月二十左右。郑导说项目组也等开学再过来,所以他们有大概三个星期的假期。
小朱听了很开心,他家不在京市,而是在极南方的琼市,能回老家度过这么长的假期,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简秋就没这种心情了。
忙碌的时候,她可以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可是忽然有这么大一段空闲的时间,该如何安排呢?她是肯定不会回羊城的,那一个人在京市过年吗?别人是万家团圆,她则是形单影只,多虐心啊。
她看着对面桌的周佳筠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列清单,筹划自己的整个寒假该怎么过。
简秋很想伸长脖子过去看看,这份计划里有没有秦时初的部分。不过她当然没那么做,因为太不礼貌,也因为不用想也知道,她百分之百要跟秦时初约会的。看了,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
不过周佳筠的兴致很快就被打断了,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接电话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片刻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等到挂电话的时候,笑容是一丝也见不到了。
简秋偷偷觑着她,心想不会是跟秦时初吵架了吧?
大概是发现了简秋探究的目光,周佳筠嘟着嘴巴诉苦:“本来想回老家过年,可是我们那边拆迁,已经开始动工了,老房子没了,那我怎么办啊?”
简秋奇怪:“拆迁不用业主签字的吗?”
周佳筠很懊恼:“之前他们有寄合同给我,我没仔细看就签了,还以为年后才开工呢。”
简秋:“……”
您可真是心大啊。
诶,不对!周家财大气粗,在老家只有一套房子?还是那种会被拆迁的老破小?
她正想试探两句,周佳筠忽然转头看向办公室的角落:“刘主任,你今年还是留在学校过年吗?”
刘主任正在看一份报纸,闻言温声道:“是啊。”
简秋愣住。在学校过年?放寒假了,学校很快就会人去楼空,一个人守着破教学楼过年吗?看刘主任斯斯文文的,难道也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所以过年不回家?
周佳筠见她的神色,小声解释道:“刘主任以前也是这里的支教老师,后来……”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他家里人都不在了,他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简秋就觉得刘主任浑身上下的气质,根本不像是这偏远山区养出来的。他不由得有些佩服,哪怕家里人都不在了,但凭他的能力,随便在繁华的大都市找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也是很容易的,可他居然选择了扎根这个小山村里的破烂学校。
是个伟大的人。
“刘主任,要不我留下来跟你一起过年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周佳筠说道。
“你……你不回家的话,父母没有意见吗?”简秋惊讶地问。
像那种豪门家族,就算平时勾心斗角,但春节这么重要的节日,一定是要求家族全体成员回去团聚的。周佳筠又是长女,父母怎么会答应她在这里过年?
周佳筠的神色黯了黯:“我父母都不在了。”
简秋:“?”
周夫人死没死她不知道,但周老爷子如果死了,可是一件大事,不可能没点风声吧?不过转念一想,这半年多以来,自己强行隔绝秦时初的任何消息,连带着羊城也成了禁忌之地,说不定周老爷子就是在这段时间死的呢。
那周家现在是谁当家做主?周嘉云和秦时初的婚事又会如何?
等等,就算父母都不在了,家族总还有主事的人,周嘉云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何况,秦时初还在羊城呢,他们分开这么久,过年都不团聚一下?
……
太多问题在简秋的脑子里盘旋,一时根本理不出头绪,却听刘主任道:“你真的愿意在这种地方过年?”
他的话音里带着笑意,在这寒冷的冬天,让人听着居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虽然简秋平时就觉得这位教导主任很平易近人,但却不是那种会主动亲近别人的人,得体之中又带着淡淡的疏离感,此时那层疏离感突然没了,自然十分违和。
简秋敏感地瞅了周佳筠一眼,见后者的眼里也带着笑,有种被纵容的得意。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人不会是……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周佳筠笑着说。
那神情怎么看都有点撒娇的意味。
简秋很生气。周嘉云跟秦时初相恋那么多年,秦时初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周嘉云的事,后者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出轨,简直是绝世渣女!
“我也没地方去,要不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过年吧。”她连忙说道。
虽然她已经跟秦时初决裂,但也不想看着他稀里糊涂地戴绿帽子,留下来可以找机会把周嘉云和秦时初的事告诉刘主任,说不定刘主任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俩的事,等知道后就会立即醒悟,跟渣女划清界限了。
简秋原想着,这两人既然已经“勾搭成奸”,肯定不希望有电灯泡在场,谁知两人听完之后,居然异口同声:“好啊。”
简秋狐疑地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他们脸上却是是真实的欢喜,半点勉强都没有。这让她有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一定要搞清楚这两人的关系的。何况,她如今也没有家,并不想一个人回京市过年,留在这里还免得一场奔波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到了下午,除了简秋他们三个,其他人都离开了学校。郑导回京市,小朱回琼市,其他几位支教老师也各自回老家。
简秋把台里给她定的高铁票退了,然后给张添寿打了个电话。张添寿今年春节没有假期,两人本来说好,简秋走的那天,张添寿请假过来送她,现在简秋不走了,当然那要跟他说一声。
她拿出手机,还没拨号,就发现张添寿发来一条微信。
[张添寿]:简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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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紧急任务走不开不能去送你了
语气很急,而且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可见情况有多紧急。
简秋在部队待了快一年,当然知道边境随时都会发生各种状况,所以战士们得二十四小时待命。她不禁有些担心,握着手机抿着唇,半晌才回复。
[剪秋]:你自己小心,完成任务后第一时间给我消息。
想了想,又加了一条。
[剪秋]:我今年在冲锋小学过年,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
周佳筠见她脸色变化,试探着问道:“怎么了?男朋友没有假期?”
项目组刚来学校的时候,是张添寿送他们来的,当时郑导他们都误以为张添寿是简秋的男朋友,简秋为了让小朱对自己死心,并没有解释。这事慢慢传来,周佳筠也误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刚才简秋说要留在这里过年,她和刘主任的第一反应都是,她是为了陪男朋友。
简秋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后又点了点头。
“没事,有我们陪你。”周佳筠像个大姐姐一样说道。
简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刘主任走到两个姑娘面前,商量着说道:“明天正好有集市,我们去买年货吧?”
周佳筠拍手:“好啊好啊。”拍完忽然想起简秋心情不太好,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简秋,你去不去啊?”
简秋想了想:“去吧。”
张添寿那边的事,她又没办法帮忙,瞎操心也不是个事,只能先顾好自己。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出发去集市。因为交通不方便,这里的集市半个月才有一次,今天就是过年前的最后一次了。四邻八乡的人们要来买年货,小贩们也想趁则会最后的机会多挣点钱,好过个相对富足的新年,所以集市上拥挤得很,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滇省除了汉族,还有一些少数民族,他们穿着传统的民族服装,叫卖着各自民族的特色商品,引得两个姑娘好奇心大起。周佳筠挽着简秋的手臂,活泼得像个孩子。简秋本来想甩开她,但见她这副天真的模样,又下不了手,于是只好被动地被她拽着走。
来到一个卖福袋的摊位面前,周佳筠终于放开她,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福袋。
摊主介绍:“我们这里的福袋都是寺庙的干僧开过光的,很灵验。”
简秋不太信这个,但是见这些福袋都做得非常精致,心想买几个玩也不错,于是跟周佳筠一起挑了起来。周佳筠把一个绣着鸳鸯的福袋塞给她,小声说:“这个可以送男朋友。”
简秋见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一时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刘主任?”
刘主任为了不打搅姑娘们,特意落后了一些,此时跟她们隔着三个摊位的距离。周围这么嘈杂,刘主任当然不可能听得到她们在说什么,但周佳筠还是做贼心虚地瞅了他好几眼,确定没有“危险”,这才红着脸小声说:“你看出来了?”
简秋:“?”
不是,你渣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65. 065
周佳筠不知道她的内心OS,还羞涩地问她:“你说我有机会吗?”
简秋面无表情:“有吧。”
周佳筠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些福袋上,闻言很是高兴,一口气挑了很多。除了代表爱情的福袋,她还买了几个友情的,解释说:“回去咱们交换福袋,这样就能拥有双倍的福气了。”
简秋盯着她:“你真的喜欢他?”
“啊?”周佳筠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忐忑地问道,“怎么了?我跟他是不是不太合适?”
简秋有些尖锐地问:“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
周佳筠立刻想起秦时初。秦时初是她的初恋,是她青涩岁月中所有的憧憬和梦想,因为这段苦涩的初恋,她跟相依为命的父亲决裂,离家出走,最后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成为这辈子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从得知父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对秦时初的眷恋忽然淡了,她意识到,自己那么多年的执着其实只是一场可笑的镜花水月,而自己却被迷了眼,失去了最该珍惜的东西。
她把自己放逐到偏僻的滇省三年,除了她告诉秦时初的原因,更深层次的,其实是想让自己好好静一静。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非常难受,好在有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相伴,她慢慢从失落中走了出来。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忽然发现,身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温文尔雅,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书卷气,一看就是出身书香门第、教养极好的人,而且他非常有风度,从来不越界,只是默默地关怀,就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
周佳筠逐渐沦陷在这种温柔中,现在她跟刘潇然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这次她买福袋,就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意图。
此时听简秋询问,她已经能够坦然回答了:“喜欢过啊,啥到鬼迷心窍的那种,为此不惜跟自己家人决裂……”她苦笑了一下,“这世上啊,根本没有执迷不悔这件事,我可后悔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肯定从一开始就放弃了。”
简秋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是说话明显带着颤音:“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那位师兄?”
周佳筠惊讶极了:“这也能看出来吗?”
简秋脑子一转,连忙找了个借口:“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师兄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
周佳筠没有起疑:“确实是他,他那么优秀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简秋试探道:“你跟他表白过吗?试一试或许又不一样的结果呢。”
周佳筠重重叹了口气:“当然试过了,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脱光了勾引他,可是他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小丑?”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简秋觉得自己的CPU根本处理不了。
却听周佳筠释然道:“不过都过去了,年轻的时候谁也没傻逼过呢?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我有了新的目标。”
她倒是释然了,简秋却一点都不淡定了。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一直到回到学校,她才像是找到了这乱麻的线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一直误会了什么?
周嘉云是秦时初的白月光,这件事是钟胤告诉她的,从来没有得到过秦时初本人的认可。虽然凭她对钟胤那浅薄的认识,她觉得钟胤不至于故意撒谎,但万一他也搞错了呢?
回去的路上,周佳筠一直兴高采烈的,简秋却心不在焉。周佳筠叽叽喳喳聊天,她只是间或点个头或者“嗯”一声。刘潇然拽了拽周佳筠,示意她别说话了。
周佳筠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恍然大悟”,简秋独在异乡,过年也不能跟男朋友团聚,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儿。她应该低调一点的。
因为路程遥远,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午了。
因为这几年都在学校过年,刘潇然早就有经验了,前段时间就开始储备粮食、肉类和日用品,至于蔬菜,学校自己就有菜地,新鲜果蔬是不缺的。
“我去做饭,你们两个贴春联和窗花吧。”刘潇然脱下外套,穿上围裙。
周佳筠拉着简秋去布置,等到处都贴满了大红的春联,窗户上也贴上了喜庆的窗花,周佳筠拿起自己在集市上买的福袋。又拿出便签和笔,开始写祝福语,要跟简秋交换福袋。
简秋一直浑浑噩噩的,有点机械地写了几句,然后塞到了福袋里面。
两人交换了福袋,周佳筠笑嘻嘻地打开来看,刚看到第一行,笑容就停了:“咱们认识那么久,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写错啊?”
简秋疑惑:“哪里写错了?嘉奖的嘉,白云的云。”
“不是不是!”周佳筠连连摇头,“我的名字是佳人的佳,温庭筠的筠。”
“什么时候改的?”简秋不敢相信。
“没改过啊。”周佳筠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出生证上就是这个名字。”
“不可能啊。”简秋意识到自己搞错的东西可能有点多,“你不是羊城周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吗?”
“你说什么?”周佳筠快笑死了,“我爸只是个普通的高中老师,我妈是个工人,什么周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你从哪里听说的?”顿了下,她想起了什么,“原来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把我认错了?怎么,我跟那位千金长得很像吗?”
简秋感觉一切都不对了。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周氏集团的那个周嘉云,那么网上那些关于秦周联姻的传闻是怎么来的?而钟胤口中,秦时初的白月光又是谁?
她那本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脑子,此时已经接近宕机了。太多猜测和念头聚集在一起,以至于她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想要找到秦时初,把事情一件一件全部问清楚。
哪怕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可至少不是稀里糊涂错过的。
.
春节前几天,秦氏位于滇省的分公司出了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故,若是按照以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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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例,基本上要等年后才能解决,但这一次很奇怪,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总裁就直接从总部飞了过去。
一时之间,分公司人人自危,以为总部要整治他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小庙了,殊不知总裁大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象征性地在分公司副总的陪同下,到事故地点巡视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
“秦总,这里离冲锋小学所在的藤县,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季月尘说道。
秦时初没答话,他正在看周佳筠发来的微信。
[周佳筠]:师兄,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然,是关于我的。
[周佳筠]:我、有、男、朋、友、啦!
[周佳筠]:是我支教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他以前也是支教老师中的一员,巴拉巴拉。[以下省略一万字]
秦时初看得头疼,正想把对话框关掉,她的下一条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周佳筠]:今年学校还有一个人留下来过年,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总台来的摄像,你还记得吧?还是个女摄像哦,名字很好听,叫做简秋。她因为过年不能跟男朋友团聚,所以跟我们一起过年。
[周佳筠]:[图片][图片][图片]
照片上,三个人对着镜头比心,中间是周佳筠,左右分别是简秋和秦时初没见过的一个男人,应该就是周佳筠说的男朋友了。照片的背景是简陋的宿舍,已经贴上了春联和窗花,门口还挂着一些彩灯,看上去喜庆热闹。
秦时初盯着照片上的简秋看了好一会热,把对话框往上拉。
“停车。”他说道。
车子是分公司这边安排的,因为秦总此行的目的地有点“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同去的只有季月尘一人,自然由他充当司机。
季月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老板说要停车,他当然是立即就踩了刹车。
车是停下来了,但老板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指示。季月尘等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秦总,我们这是?”
后视镜里,可以看到秦时初脸色灰败,出发前的好心情已经完全不见了。
季月尘使劲回想了一下,在车上的这一会功夫,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以至于老板突然变成了这样?到那时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任何端倪。
约莫过了几个世纪,他终于听到老板的回复。
秦时初说:“掉头回去,不去冲锋小学了。”
季月尘:“?”
您千里迢迢一路奔波,不就是为了来见简秋小姐,把过去的误会解释清楚吗?怎么半路打起了退堂鼓?
只听老板颓废地说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现在去还有什么意义?”
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那确实不是一般的虐心了……
“是简秋小姐亲自告诉您的吗?”他问道。
“是周佳筠说的,她们现在在同一个地方。”秦时初苦涩地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去打搅她了。”
66. 066
年前的最后几天过得很平静。周佳筠和刘潇然经历了漫长的暧昧期后,终于迎来了曙光——就在周佳怡准备用福袋表白的时候,刘潇然先一步发表了“爱的宣言”,让这段感情有了一个美丽的开始。
简秋原本以为,两人确定关系之后,自己这个电灯泡应该会很尴尬,没想到大家相处起来跟先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天早上,刘潇然都是起得最好的一个,早餐也都是由他做的。等简秋和周佳筠起床,刘潇然已经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了。他浑身书卷气,但是这副老农的打扮却又并不违和,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松弛感。
他出身良好,却遭遇巨变,家人全都离世,但他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而是选择了笑对人生。他回到自己支教的小山村,坦然地做一名小学老师,教书育人,闲暇之余就化身老农,上山下地,不亦乐乎。
简秋很羡慕这样的人,他们无论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在有限的条件下,把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而他和周佳筠的感情,也不像简秋想象的那样热烈又张狂,而更像是天边的月儿,沉静柔和。简秋这个外人跟他们一起生活,一点都没有自己“多余”的感觉。
宁静的小村生活,让简秋整个人都沉淀下来。平时没什么事做,她都拿着手机到处拍片。拍刘潇然在地里劳作,拍周佳筠用草根编织各种小玩意儿,拍空旷的山野、林间的风,拍沙沙的细雨和草间坠落的露珠……
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过年真是太明智了。
她在小冀村长大,虽然两个村子因为地里的差距,生活风格完全不同,但是那种平淡宁静的感觉是一样的。当她站在田堤上,温柔的风从脸庞拂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转眼就到了除夕。
刘潇然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周佳筠则在旁边打下手,简秋在旁边瞅了一会儿,感觉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便带着手机出门采风去也。
虽然她已经来这边一个多月了,但寒假前活动范围基本都局限在学校附近,这几天倒是天天闲逛,但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还有很多区域是她没有涉足的。
她站在初升的朝阳里看了看,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一路走一路拍,正沉浸在美景中,身后忽然传来砰地一声。简秋下意识停住脚步,这声音怎么那么像……枪声?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枪声呢?这个村子虽然靠近边境,但离边境线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这里是没有武装组织的,而境外的武装势力应该也无法越过边防战士,来到这里。
她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
然后她看到了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一幕,一伙全副武装的人正站在她面前,这些人身材都很高大,一看就不是亚洲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涂着油彩,看不清长相。光是这身材和打扮,就压迫感十足。
简秋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在部队待的那接近一年的时间里,也曾见过几次边境冲突,两边直接武装冲突的流血事件也不是没遇到过。但那时她被战士们保护着,一直处在安全的位置,何曾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她的脑子让她逃跑,但是脚却像是定在了地上,根本迈不出步子。
那群人为首的那个,对着她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别动,不然打死你。”
简秋缓缓从凝滞状态中恢复过来,眼角余光看了下,周围一片空旷。这里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村子里虽然有一些村民,但并不多,至少目光所及之处就一个都没有。何况,无论是学校里的刘潇然和周佳筠,还是村民,没有人能跟这些武装分子抗衡,如果出现反而危险。
看来自己就要被这些人抓走了。
这群人全是凶神恶煞的男人,自己落到他们手里,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可若是反抗,可能当场就会没命。
对方只给了她几秒钟,见她没反应,立刻有人上前抓她。这也给了简秋一个信号,这群人很急。这是很好理解的,无论他们用了什么办法,从境外蹿入我国境内,肯定都会很快被侦查到。很可能,边防部队已经追过来了,她只要拖延时间,获救的可能性就很大。
一定要冷静。
必须得留点什么东西在原地,至少让其他人知道她是在哪里被带走的,可她身上除了一根头绳,就只有手机了。手机能定位,是最好的道具,但是丢手机的话,目标太大,基本不可能成功。
就在她琢磨怎么办的时候,旁边用于灌溉的水泵房里,突然扑出来几个人。简秋都还没反应过来,来抓他的那个武装分子已经被扑倒,而她也被拽着往后。等反应过来,发现约莫七八个男人城墙一样挡在她的面前。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阿威阿明,我们拖着这些人,你俩立刻带简小姐离开。”
简秋被挡在后面,看不清这些都是什么人,但还是能看出他们手里并没有枪支,只有刀棍等兵器,根本不可能是对面全副武装的对手,何况人数也比对面少很多。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两个人一左一右跳过来,拽起她就走。
简秋拼命扭头,见到两拨人已经打了起来,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意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那些武装分子居然在跟对手肉搏。
阿伟阿明两个人带着她,很快进入了山林。
这里的山很高,树木参天,虽然此时是冬天,树木光秃秃的,但也不是太容易被发现。阿威阿明带着简秋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简秋虽然身体素质还行,但这会儿也已经气喘吁吁,她一边吐气一边问:“你们是什么人?”
阿威说:“我们是秦先生请的保镖,专门保护简小姐的。”
简秋听到“秦先生”三个字,愣了一下,片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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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问:“什么时候请的?”
阿威回答得很精确:“202X年四月,简小姐你第一次来滇省之前。”
简秋不敢相信:“这两年你们一直跟着我?”
阿威点头:“对!”
“从羊城到滇省再到京市,都跟着?”
“是的。”
简秋瞪大眼睛:“可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秦先生吩咐了,让我们不要打搅你的生活,所以我们只是暗中跟着。”阿威说。
两年的时间,简秋从来没注意过自己身边跟着这么大一群人,这些保镖可真是太专业了。
她还在震惊,一直没说话的阿明开口:“你见过照片的,秦先生曾经发过我们其中四个的照片给你。”
简秋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是秦时初公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挺严重的,可能是怕影响到她,所以给她请了四个保镖,是发过照片给她。不过那之后不久,她就看到了当年父母车祸时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跟秦时初从此离心,这件事便逐渐淡忘了。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一直跟着她,而且从四个变成了八个。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股熔岩在涌动,好容易才把它按下去。此时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她望了眼来时的路,担忧地说:“他们会不会有危险?那些武装分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可以越过我们的边境?”
阿威摇头:“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也不知道武装分子从哪里来的。”
简秋:“……”
这两个保镖一个典型直男,一个惜字如金,简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场尴尬地安静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说道:“我还有两个朋友,在那边的小学,可能也会有危险,麻烦过去救一下他们。”
阿威再次摇头:“不行,我们只负责你的安全,其他人我们不会管。”
“可他们都是我朋友!”简秋急道。
阿威的语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朋友也不行。”
简秋抿了抿唇,没再说话。确实,人家拿了秦时初的钱。只干一份工作,就是保护她,至于救其他人,愿意是情分,不愿意是本分,她没有理由勉强别人。毕竟,这是需要拿命去搏的事情。
.
季月尘拿着手机冲过来的时候,秦时初正沉默地望着窗外。
那天两人原本打算去冲锋小学的,半路上秦时初从周佳筠那里得知,简秋已经跟张添寿在一起了,于是中途折返。但他们并未返回羊城,而是在县里一家酒店住了下来。一直到今天,已经除夕了,秦时初也并没有回去的意思。
老板不走,季月尘也只好跟着。
阿威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刚下楼,准备去帮老板弄点吃的。这消息吓得他一激灵,哪里还顾得上买吃的,直接狂奔到了老板房间,门都没敲,就直接闯了进去。
“秦总,简秋小姐出事了!”
67. 067
周佳筠接到简秋电话的时候,刘潇然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正准备催简秋回来吃饭,就听后者语气很急地说:“情况紧急,你仔细听我说。有一股境外武装力量进了村子,我刚才遇到了他们,不过已经成功逃了出来,现在躲在学校西南方的那座山里。我已经报过警,但一般的警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估计得往上报,不知道多久才会有人来。你跟刘主任现在离开学校,往镇里的方向走,路上小心点。”
周佳筠听得呆了:“这……这么吓人?”
“别发呆了,赶紧行动!”简秋催促。
周佳筠如梦方醒:“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走!”
旁边的刘潇然听她语气不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佳筠急急把事情说了,兀自有点不敢相信:“你说,会不会是简秋跟我们开的玩笑啊?”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听到那番话,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这是人之常情。但刘潇然没有耽误,听完后立即回到隔壁自己的宿舍,随便收拾了一点干粮,便拖着周佳筠去了。
周佳筠见状,知道事情严重了,但瞥了下刘潇然的神色,仍旧是镇定的,她的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
有些人就是能给你力量,哪怕在危机的时刻,也能让你深信,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村里还零星有一些村民,刘潇然特地把每一户都叫上了,本来向他们解释是很花时间的,但村民们都很信任他,几乎没怎么问,就跟着他们走了。
刘潇然怕人多会引起注意,让大家分成了几组,从不同的方向走,在镇上会合。
镇上有派出所,简秋他们已经报了警,派出所的民警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会妥善地安置他们。而更上一级,县里,甚至市里,应该都会派武装过来。因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关系国家安全的大事件。
果然,上面的动作非常快,周佳筠他们刚到镇上,就见迎面走来一群身着迷彩服,带着枪支的军人。
周佳筠冲上去问道:“你们是去粟村的吗?”
听到这个地名,为首的人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刚从那边出来的!”周佳筠急急说道,“我们有个朋友差点被那些……”她一时忘记怎么形容那些人了,卡壳了一下,才接着道,“拿枪的人抓了,她逃到了山里,你们快去救她!”
“是报警的那个吗?”战士问道。
“是的!”周佳筠猛点头,“她叫简秋,是京市总台过来的一名摄像,留在这里过年的。”
话音刚落,战士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了:“简秋?!”
周佳筠有点害怕,声音也小了下去:“是,是啊。”
后面的战友拽了下战士的衣襟:“添寿,你先别急,我们一定能把简秋救出来的。”
周佳筠咀嚼了一下这话,猛然间醒悟过来:“哦,你就是简秋的男朋友!我听说过你!”
来人正是张添寿。他们追踪这伙境外武装分子已经好几天了。对方军火很猛,而且对我境内的陆行十分熟悉,一路翻越边境线,往内地进发,目前目的还不明。
边防部队派出了好几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搜寻。张添寿这支队伍是他带队的,原本就已经搜到这附近了,正好有人报警,说武装分子在粟村,他们立刻刚这边赶,但命令是从上面下来的,他并不知道报警的人是谁,只知道对方被困在山里,而武装分子极有可能就在她的附近。
此时一听被困住的居然是简秋,那颗心顿时有点慌。这跟他的军事素养无关,关心则乱是人之常情。
不过这慌乱也就一瞬间的事,被战友提醒后,立刻冷静下来。他想,我一定能亲自把她救出来,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
情况紧急,战士们没有再耽误,立刻赶赴粟村。
周佳筠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有点担心地问刘潇然:“简秋会没事的吧?”
刘潇然点头:“当然。”
周佳筠的脸色仍旧不好,刘潇然柔声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添麻烦,所以我们要感激去派出所,听从民警的安排。”
此时也没别的办法了,周佳筠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一起出来的村民一共有几十个,都在派出所会合。周佳筠他们因为遇到张添寿,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他们是最后一批到的。刚到门口,她就遇到了一个理论上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师兄——”她惊讶地叫道。
秦时初神色凝重,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接到阿威电话之后,他就立刻带着季月尘赶过来了。在派出所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已经有边防部队赶过去了,但他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跟着简秋的八个保镖,阿威阿明和简秋已经逃进了山里,虽然暂时安全,但武装分子想要隐蔽的话,多半也会进山。简秋他们三个都不是本地人,不熟悉地形,很容易撞上武装分子。
虽说阿伟阿明都是顶级保镖,但毕竟没有武装,而且据阿威所说,那伙人起码在四十个以上,如果落到他们手中,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尤其简秋还是个花朵儿般的漂亮姑娘。
而另外六个掩护他们逃离的保镖,至今都没有消息。说不定已经被武装分子抓了,当做人质,甚至已经……虽然有部队过去,但如果对方手里有人质,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他相信战士们会把群众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简秋只要有一丝发生意外的可能,秦时初就不可能放得下心。
自己必须去现场,这是他心里第一个也是最清晰的念头。
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去了确实于事无补,甚至可能成为累赘,这种武装冲突的场合,不是他的战场。
他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如今阿威阿明和简秋的手机都是畅通的,军方能定位他们的位置,保镖有丰富的经验,知道怎样让三部手机保持最大的续航时间。怕就怕在部队到达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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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分子先一步找到他们。
周佳筠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再次叫道:“师兄?”
秦时初这才回魂,见到她,几乎下意识便问了一句:“小秋呢?”
原本自从简秋离开羊城,去了京市,他就让保镖不再向自己汇报她的行踪。直到简秋今天意外遭遇武装分子,在赶往小镇的路上,他才向季月尘问起这半年多以来的事。他知道,季月尘一定时刻掌握着她的行踪。
在季月尘详细汇报后,他知道简秋春节假期并没有回京市,而是留下来跟周嘉云和刘潇然一起过年。所以看到周嘉云,他脑子一抽,就询问起了简秋的去向。
周佳筠刚开始没听明白,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问的是简秋?”
秦时初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周佳筠更加惊讶了:“你跟简秋认识?你们……”
她打量着秦时初,脑子里不由得把他和简秋拼在一起,两人起码从外形来说是相当般配的,师兄是对简秋有那个意思吗?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纠葛?
一个有力的证据是,他们两个都是小冀村的。
她回想起当初在简秋面前提起秦时初时,她的态度很是敷衍,只说秦时初离开村子很早,两人并不熟。会不会是故意回避呢?
一个狗血故事的雏形刚在她脑中显现,她立刻又想起,不对呀,简秋是有男朋友的,她刚才还见到真人了。这件事,师兄知道吗?
大概是她的目光探究的意味太浓,秦时初感觉很不舒服,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于是不再理她。
此时简秋处于危险中,周佳筠知道秦时初心情很不好,不敢追着问,于是看向了旁边的季月尘。
季月尘用眼神向老板请示了以后,后者抬了抬下巴,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季月尘立刻会意,这是让他自己掂量着处理的意思。
他思考了一下。虽然老板对简秋小姐的爱意一如既往,但人家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如果被人怀疑他对简秋小姐有什么企图,老板的品性遭到质疑还是小事,万一搞到老板和简秋小姐关系更僵,那对老板来说,打击可就有点大了。
于是他对周佳筠道:“周小姐,简秋小姐是我们秦总的妹妹。”
“妹妹?”周佳筠低声惊呼。
她确实知道秦时初有个妹妹。秦时初高中的时候,周松源经常让他上自己家里吃饭,他以为秦时初是贫困家庭的孩子,怕伤到他的自尊心,所以从来没有问起过他家里的情况。秦时初不是爱说话的人,更不会主动提起家人,只是某一次,他突然指着周佳筠头上的发卡,问她在哪里买的,说是想给自己妹妹也买一个。
那时周佳筠十分迷恋他,甚至想过拉拢他的妹妹,以此接近他。可惜,当她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妹妹的喜好,他却戒备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传说中的妹妹居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68. 068
这神奇的缘分让周佳筠感慨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回过味来,秦时初姓秦,简秋姓简,这是哪门子的兄妹?而且简秋既然有家人,为什么说自己没地方去,要留在学校跟他们一起过年?
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所以离家出走?
秦时初从来没主动跟她说起过自己家里的事。当初秦时初突然转学,两人就此断了联系,直到几年后周佳筠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去酒吧当陪酒女,才再次遇到他。
对于秦时初是怎么摇身一变,从小冀村的穷苦孩子,成了秦氏集团总裁这件事,她曾经问过。秦时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冀村是另一个家。”她也不敢多问,只以为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豪门秘辛。
此时得知简秋的身份,她立刻脑补了一出“豪门内斗,兄妹俩被送往乡下,相依为命”的狗血桥段。那照理说,简秋跟秦时初的关系应该很好,现在又是秦时初当家,家里谁敢让她受委屈呢?
想不通。
她不是自寻烦恼的人,想不通就算了,不用太执着。但转头又想起,当初简秋刚来的时候,她还在人家面前骄傲地说,学校新建的食堂是自家师兄赞助的。据简秋所说,那时就看出她的心思了,所以后来才会问她喜欢的人是不是秦时初。
一想到这个,周佳筠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她偷偷瞥了眼刘潇然。先前她跟秦时初打招呼的时候,刘潇然就体贴地退开了一段距离。也许他早就看出她对秦时初的感情,但他选择了不干涉,让她自己处理好一切。
她心头一暖,突然感觉不尴尬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傻呢?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过往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她正要朝刘潇然走去。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她愕然停步,只见两名民警从屋里走了出来,对人群说道:“因为形势比较严峻,所以上面安排大家立刻转移,各位请跟我们来。”
村民们默默地排好队,准备出发。
边境的村民,对这种情况的接受程度,明显比周佳筠这个外地人强多了。
民警正要把人带走,忽然听到一个男声响起:“我不走。”
周佳筠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秦时初。
民警眉头一皱:“先生,请听从指挥。”
“报警的是我妹妹,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秦时初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做了这么多年总裁,习惯了发号施令,随便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民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耐心劝道:“先生,边防部队已经赶赴现场,一定会把你妹妹平安救出来的,请你先跟着我们转移。”
不要留在这里添乱。
“不。”秦时初拒绝得很干脆。
民警很是为难。职责上,他必须把这些人全部带走;但感情上,他又很能理解秦时初。换作是他,自己家人如今很可能落到了杀人不眨眼的武装分子手里,生死未卜,谁能放得下心?
民警还在纠结,季月尘在一旁“体贴”地提醒:“警察同志,既然情况危急,要不你们先把这些群众带走?剩下的零星两个人,就算有事也能跑嘛。”
这话确实在理。看秦时初的样子,绝不是短时间内能说服的,为了劝他一个,将好几十个群众置于危险之中,这可不行。
几个民警商量了一下,留下一个准备继续劝说秦时初,其他的则带着村民们离开。
周佳筠见秦时初皱着眉头,走到角落自己待着,身影孤单、落寞,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她对秦时初的迷恋虽然已经没有了,但毕竟还有师兄妹的感情在,何况跟简秋相处了一个多月,早就把她当成了朋友,此时简秋还没消息,她心里也很担心。
“我们两个也留下来。”旁边的刘潇然对民警说。
“你们又是什么状况?”民警头大。
“报警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三个本来是在一起过年的。”刘潇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语气却很强硬,“我们不可能丢下朋友自己走的。”
周佳筠抬头看向刘潇然。这就是知己的感觉吗?她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能看出她的心思,并且无条件地给予支持。
她的鼻子有点酸。
民警试图劝说了一下,但毫无成效,最后只得罢了,让四人留在了派出所。
周佳筠本来安慰一下秦时初,但见到他脸色阴沉,又不敢上前打搅。现场安静了好一会儿,季月尘忽然走了过来,低声对周佳筠说:“周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周佳筠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朝旁边走去,等离开其他人一段距离,季月尘停住了脚步。周佳筠也随之停了下来,等待他的下文,谁知他半天都没开口,周佳筠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季特助?”
季月尘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我想请周小姐帮个忙。”
“什么忙?”
“简秋小姐跟秦总之间,有点误会。”季月尘看了她一眼,又立马转开了目光,“引起他们误会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周小姐您。”
“啊?”周佳筠震惊,“可……可我什么都没做啊。要不是你刚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我真的……真的没有……”
“周小姐您别误会,不是您的问题。”季月尘低声解释,“是这样的,简秋小姐和秦总,名义上是兄妹,但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周佳筠毕竟是女人,略一思索便懂了:“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却因为我产生了误会?”不过她还是想不通,“你跟了师兄那么多年,应该看得出来,师兄对我是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的,简秋为什么会误会呢?”
“秦总多年未交女朋友,他的那帮老同学都以为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后来……你出现了。”
周佳筠蓦地想起那次在会所的相遇,秦时初当时确实跟一群人在一起,而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
“所以师兄的同学告诉简秋,我是师兄的白月光?”
“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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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简秋不找师兄问清楚,师兄也不主动向她解释呢?”周佳筠无法理解,“这两个人都没长嘴吗?”
“谁说不是呢?”季月尘感慨。秦时初和简秋之间的几乎所有误会,都是因为‘没长嘴’产生的。
“不对呀。”周佳筠忽然想起什么,“就在前几天,我跟简秋聊起过师兄,她已经知道我跟师兄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季月尘惊喜,“那他们有希望了!”
不过他只“喜”了片刻,又萎顿下来,“希望边防战士能早点把简秋小姐平安救回来。”
一想到目前面临的严峻形势,两人都不说话了。
.
三天里,边防部队增派了两次人手,但前方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有关简秋等人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祥的预感在大家心里弥漫。
三天来,秦时初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民警送来食物的时候,他吃得并不少。季月尘看在眼里,知道老板是在刻意维持着自己的体力,至于之后要干什么,他并不敢多想。
而此时,寒冷的山林中,简秋和两名保镖靠在铺了几层枯叶的一个浅浅的山洞中,饥寒交迫。
手机还有电,军方随时掌握着他们的位置,但他们不敢待在原地不动,等战士们来救。因为那伙武装分子一直在转移。有一次双方的距离只有不到十米,差点打了个照面,好在阿威非常警觉,立刻带着他们躲避,才总算没有出事。
同时到来的困难还有食物短缺,冬天的山林里吃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被鸟雀啄剩下的柿子。而更可怕的是没有水,他们只能勉强靠露水维生,每个人的嘴唇都干得快出血了。
此时夜幕即将降临,山风很大,而山洞又太浅,根本无法避风。饥饿、寒冷、干渴,以及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武装分子,不断蚕食着人的意志。
简秋双臂抱胸,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精神随着暗淡的天色而逐渐涣散。
“简小姐,如果我们不能活着回去,你有什么遗憾吗?”阿明忽然问道。
“闭嘴!”阿威喝道。
这样的环境本就容易让人消沉,他居然还说这种丧气话。
阿伟当然不是故意释放悲观的情绪,而是想给简秋找点念想,人在有念想的时候,求生意志也会提高很多。
只听简秋说:“有啊。”
她好想找到秦时初,当面问他为什么要隐瞒她父母去世的真相,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跟周佳筠的真实关系告诉她,问他这些年朝夕相处中,给她希望的那些点点滴滴,是不是她的错觉。
还想问他,小时候给她捏的那座泥巴城堡究竟是不是一种契约,如果是,那他是否会履约?
呼呼的山风中,她的耳边又响起那首《小小》。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
69. 069
季月尘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老板。
从前哪怕连轴转地疯狂加班,老板也一定会抽出时间,洗澡、换衣服,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他的办公室里隔出了一个小间,作为加班时的起居室,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日常生活用品什么都不缺。
但这个偏僻山区的派出所,当然没有这个条件。三天没洗澡没换衣服,连胡子都没刮——民警倒是愿意出借自己放在派出所的备用剃须刀,但这种东西对于秦时初来说,是绝对的私人物品,跟牙刷一样,不可能用别人的。
季月尘看着老板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忧心地想,要是董事会那帮老头看到了总裁这副形象,百分之百要逮着他唠叨上一个星期。
他的目光略微往上,移到了秦时初的脸上。因为“不修边幅”,那张脸没有了平时的冷淡高贵,露出了几分“亲民”的迹象来。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视线焦点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显然心思一点都没放在自己的“形象”上。
整整三天没有消息。季月尘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他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于简秋来说越是不利。
那伙武装分子能突破边境,来到这里,想来应该是有本地人给他们当向导的。而从这几天他跟周刘二人的零星聊天来看,别说简秋了,哪怕是来了一年多的周佳筠,也没进过那座深山。
不熟悉地形、山里没吃的、没水,除了身上的衣物也没有别的御寒物资,随时可能落到武装分子手里的压力……
光是想想就很可怕了。
简秋身边有阿威阿明,但再顶级的保镖,没有武器,也没法跟武装分子抗衡。
阿威昨天曾发过一条消息过来,说其他六个保镖已经落到了武装分子手里,成为了人质。他没多说,毕竟手机电量有限,低温的环境下,耗电量又比平时大,他们得维持电量,好让军方定位。
季月尘把消息给秦时初看,后者只回了个“让他们自己小心”,就没说什么了。
这种时刻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武装分子手里有人质,军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跟他们起冲突。双方僵持的时间越长,山里的简秋等人就越危险。到了危急关头,他们能倚赖的只有保镖的良心。
眼看着快到中午,民警提着一个袋子走过来,给大家分发干粮和水。
在村子里的人被疏散后,镇上为数不多的居民也相继被警察安置到了别的地方,在此之前,留守的民警镇上唯一的那家小超市买了许多食物和水。从那庞大的数量来看,显然民警同志也很不乐观。
季月尘挑了些好消化的东西,正要给秦时初送过去,外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连忙出去查看,而原本就在外面的秦时初也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群身着迷彩服、带着枪的战士正从旁边走过。此前军方已经派过两次增援,季月尘以为这次也一样,谁知看了几眼却发现了不对劲。
一群年轻的战士中间,夹着两位头发花白的男人,虽然也穿着迷彩,但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了。
季月尘正在疑惑,秦时初已经大踏步走上前去,问道:“同志,是山上有什么消息了吗?”
派出所民警早就上报过,所以军方也知道报警人的几个亲友逗留在派出所,战士们能理解亲友的焦急心情,但确实不方便跟他们说什么,为首的战士敷衍道:“暂时还没有,上面派我们过来,扩大搜索范围。”
秦时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的目光在那两个花白头发的人身上转了几圈,忽然道:“你们请来了谈判专家,是因为困在山里的人全部落到了武装分子手中吗?”
旁边的季月尘悚然一惊,谈判专家?
战士不知道秦时初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此时也只好撒谎:“不是的,这两位首长经验丰富,善于处理这种情况,所以上面派他们来指导工作。”
秦时初懒得跟他争辩,直接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战士立刻拒绝:“不行,太危险了,非武装人员禁止靠近。”
他这个态度,让秦时初更加确定,不仅那六个保镖,恐怕简秋和阿威阿明也落到了武装分子手里。
“那九个人,一个是我妹妹,另外八个是我花钱请的保镖,都是我的人。”秦时初盯着战士的眼睛,“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们一定能将人质平安救出来的废话,这种事谁也没有把握,但不管结果如何,我必须在现场。”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营救失败,人质被撕票,他要见他们最后一面。
刚走过来的周佳筠鼻子一酸,转头靠在刘潇然肩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跟简秋认识才一个多月,想到她落入武装分子之手,都如此难受,何况秦时初本人呢?
战士也是人,当然能共情秦时初,犹豫了一下,决定向上级请示。上面回复很快,说道可以带秦时初一人前往,其他人不行。
季月尘和周佳筠、刘潇然,包括那位留守的民警,站在路旁,目送一行人离开。
秦时初却忽然站住脚步,分别冲季月尘和周佳筠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两人连忙走过去。
秦时初先对季月尘道:“我电脑G盘有个加密文件,密码你知道的,上面是我的遗嘱,你看着办。”
他说到“遗嘱”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好无异常,季月尘和周佳筠却同时颤抖了一下。
季月尘又转向周佳筠,却又半天没说话。
周佳筠见他这个架势,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心里愈发难受,哽咽着说道:“师兄,我会好好的。”
秦时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战士们走了。
.
简秋靠坐着一棵枯树,手和脚都被绑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在发烧。
当时其实边防战士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但还是武装分子先一步靠近他们。阿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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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迅速用匕首在地上刨了个浅坑,让她躺进去,用枯叶将她盖住。然后两人分别往两个方向跑去,试图把武装分子引开。他们把两部还有电的手机都留在了她的身边,这样边防战士就不会被分散注意力,会集中力量来救她。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不仅阿威阿明被抓住,简秋也因为被突然蹿出来觅食的小动物暴露了身形,而被武装分子发现。
至此,八个保镖和简秋,全部都落入了武装分子手中。
军方至今没有查到这伙武装分子突入我国境的目的,但此时最重要的是解救人质,于是部队派了两名谈判专家过来,准备跟他们谈判。
武装分子抓了这么多人质,却并没有下山。
他们虽然有好几十个人,火力也很足,但这毕竟是我国境内,要不是有人质在手,可能早就被我军方碾压了。人数劣势,当然是在这又高又深的山里有优势了。
双方选定的谈判地点,在半山腰。武装分子在上面,占据了地利,手里握着九个人质,也不怕军方突然发难。三天了,双方终于迎来第一次的正面交锋。
前面来的三支边防队伍,此时在谈判现场的只有张添寿那一支,另外两支埋伏在暗处,一来可以随时应付突发状况、伺机救人,二来也让对面摸不清我方的战力。
秦时初随着谈判专家来的时候,张添寿一眼就看到了他,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非武装人员来这危险的地方,不是添乱吗?
秦时初没理他,他看向新来队伍的领头人,后者说道:“向上面打了报告,上面同意他来的。”
张添寿没好气地吩咐:“等下你站在最后面。”
此时双方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但还是能看到对方的大体情况。秦时初的目光从被五花大绑的八个保镖身上快速掠过,落在了孤零零靠着大树的简秋身上。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这种“糟糕”指的不是几天没梳洗,又因为在山林里一直躲避而脏兮兮的,而是她的精神状态。
因为距离的缘故,秦时初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得出来她应该是病了,整个人都蔫蔫的。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在她附近走来走去地戒备着,而她一直低垂着脑袋,似乎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秦时初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只能见机行事,先看谈判专家发挥了。
他都能看出简秋的状态不对劲,比他早来很多的张添寿当然也看出来了。他拿起扩音器,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喊道:“上面的人听着,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派人过来跟我们谈。”
寂静的山林被这“狮子吼”给震出了回音,迷迷糊糊的简秋也被震醒。她抬起眼皮,朝下面望去。
站在最前面的是张添寿,但是她一眼看到的,却是靠后一些的那个颀长的身影。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叫道:“哥。”
70. 070
简秋被阿威和阿明藏到坑里的时候,其实意识就已经有些迷糊了。她第三天晚上其实就开始发烧了,那时已经烧了有七八个小时。阿威阿明让她躺坑里,她就躺坑里,至于他们是怎么离开的,自己又是怎么被抓住的,根本记不清。
但她知道,自己落到了武装分子手里,连着先前救他的那些人一起,团灭。
武装分子当然不会给她吃药治病,但好在也没侵犯她,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方战士追得很紧的缘故。
听到张添寿的声音,简秋的头脑原本有一丝清明的——从她跟着阿威阿明逃到山上,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张添寿会来救她。她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前几天张添寿曾给她发过消息,说自己临时有紧急任务,也许他早就去了离她很远的地方,连她被困的消息都没收到。
可她唯一能想到的、会不顾一切来救自己的,也就只有张添寿了。
那么现在,是他真的来了,还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朝下面望去,然后望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那声“哥”在外人眼里,其实只是砸了砸嘴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这,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高烧的她视线也变得朦胧,再加上距离的缘故,她看到的秦时初只是个大体的轮廓。
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都是她的幻觉,无论张添寿还是秦时初,都是她假想出来的。
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的头猛地往下一耷,一时再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了。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她像是在蒸笼和冰窖中不断地腾挪,剩余的力气原本就不多,几经折腾之后,她终于浑身无力地倒向一边,就此昏睡了过去。
这个过程她自己感觉很长,其实很短。张添寿和秦时初见她明明前一刻还在努力抬头,下一刻忽然就倒了下去,两人同时往前走了几步,又在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的警告声中停住了脚步。
两名谈判专家连忙上前,开始跟武装分子交涉。
张添寿和秦时初同时望了昏迷在地的简秋一眼,然后同时后退。一个是身经百战的边防战士,一个是执掌秦氏集团多年的总裁,不管内心多焦急多痛苦,他们都能迅速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谈判进行了几个小时,但是毫无进展。手握九个人质的武装分子漫天要价,要钱、要军火、要直升机,甚至要一份军方盖章的“声明”,要求在上面写“中国人都是废物”。
不管谈判专家怎么说,他们坚持不松口,一副“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仅如此,为了逼迫我方屈服,他们开始殴打人质。
首当其冲的就是阿威和阿明,这两个人带着那个柔弱的姑娘,在山里跟他们玩了三天的捉迷藏,勾起了武装分子的火气,下手可谓是毫不留情。可阿威阿明都是专业的保镖,骨头硬得狠,无论敌人怎么殴打,愣是一声不吭。
但无论他们多“硬”,这画面落在军人们眼里,都让他们非常非常不好受——他们的指责是保护边境安全,却让这一伙武装分子进入了国境,他们要保护人民群众,此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群众被殴打。
这种情绪在武装分子将简秋提过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是真的“提”,简秋虽然有170cm,但这伙武装分子平均身高超过185cm,而且每个都很强壮,不足一百斤的简秋在他们手里,就像一枝柔弱的水仙,随时都会折断。
张添寿目眦欲裂:“先答应他们!”
谈判专家甲:“不行。”
谈判专家乙:“不要感情用事。”
谈判专家来之前,已经详细了解过所有情况,包括张添寿和简秋的“感情”。
张添寿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感情用事,但哪怕简秋不是他的心上人,他也不可能看着她像阿威阿明那样被武装分子殴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多军人,血气方刚的男儿,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在我们面前被敌人殴打?”
这话引起了在场几乎所有战士的共鸣。
如果他们允许这种事发生,那他们算什么军人,算什么男儿!
可是谈判专家也有自己的考量,以他们的年纪和资历,这样的场景早就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上面派他们来,除了经验丰富,还因为他们考虑的东西比这些小年轻战士全面得多。
对面的条件完全没有松过口,如果此时向他们低头,后续肯定还会有得寸进尺的要求。而对方甚至没有承诺过,他们答应的话,就会把人质放回来。
那边简秋已经被提到了人前,这边却在内讧的边缘,形势对我方实在太不利了。
就在这时,一个颀长的身影朝前走去,一直走到能看清简秋的地方才停住。
武装分子看着这个身着常服、手无寸铁,面容还很憔悴的男人,虽然对方没有什么攻击性,但他们还是纷纷举枪对准了他。
秦时初的目光落在简秋身上,后者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着,一张俏脸烧得通红,被武装分子提在手里也毫无反应,显然根本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如果当年简雯欣夫妻过世时,他没有隐瞒真相,而是痛痛快快地告诉她;如果在那五年朝夕相处的生活中,他没有拼命隐藏自己对她的感情;如果他能把自己和周佳筠的事处理得更好一点;如果那天去冲锋小学的路上,他没有临阵退缩……
无论哪一个如果没有发生,她此时都不会落入这个危险的境地。
他从小就想保护她,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过一辈子安稳的生活,可是到头来,却亲手将她推向了灾难。
他贪婪地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七岁到二十二岁的简秋排着队从眼前经过,她们用欢快的语气在叫他。
“哥,哥,哥——”
……
在这样的战场上,他不是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无法用手中的兵器将她完好无损地救回来。他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兵器。
想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
他最后看了一眼简秋,然后将目光转到了武装分子身上。此时,他离他们已经很近了,几十支枪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他。只要有一个武装分子扣动扳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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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当场击毙他。
但他的声音很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我叫秦时初,是秦氏集团的总裁,集团官网有我的照片和简介。你们能混入我国境内,还能在这边如鱼得水,想必是有我国内奸给你们引路的,可以让这个人核实一下我的身份。”
“秦氏集团旗下的产业涉猎很广,跟军方也有合作,资产上百亿。”秦时初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给这些母语非汉语的武装分子留出消化的时间,之后才接着说道,“我手里握着秦氏集团51%的股份,你们绑架的这九个人,加起来不如我一个人值钱。”
“而且——”他的语速稍微慢了一些,好让武装分子们听得更明白,“秦氏集团在国内的影响力很大,如果总裁被绑架,军方为了消除影响,对你们作出的让步会更大。”
他很真诚地说道:“带着九个人质,其中一个还是奄奄一息的姑娘,跟带着一个份量很重的健康的人质,哪个方便,想必不用我多说。”
武装分子还没给出反应,张添寿和两位谈判专家已经齐齐低吼:“你在干什么!”
谁都想赶紧把人质解救出来,但这并不包括把秦时初交换出去。
“要交换也是我去交换,你算什么!”张添寿气急败坏地说道。
秦时初冷冷地看着他,用武装分子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不过是个无无名小卒,连当人质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军人因为解救人质而牺牲,虽然让人悲痛,但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毕竟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是军人的职责。
而且军人都受过专业训练,骨头比那些保镖还硬,暴力殴打连一个缝隙都撬不开;甚至必要的时候,他还会选择牺牲自己,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这样的人质,当然没有秦时初这样有名望又没有什么武力值的人好用。
武装分子的偷偷很快做出了决定,指着秦时初道:“你,过来。”
秦时初站在原地,语气强硬:“我现在已经在你们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你们随时可以把我打成筛子,根本不用担心我会逃跑。所以,先把他们放了。”
这凶狠的武装分子也是果断的人:“让你们的军队后退三十米,我就放人。”
我方战士的人数比武装分子多很多,只是投鼠忌器,一直避免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就算退出三十米,仍旧可以将武装分子半包围起来。
两个谈判专家商量了一下,之后军方这边的负责人下达了命令:“退。”
武装分子倒是没有食言,将八个保镖和简秋都带了过来,扔到了一边。“扔”简秋的那个武装分子,甚至还挺怜香惜玉地实行了“轻拿轻放”。
军方正要派人去把他们带回来,武装分子的头子喊道:“别动!”然后指着秦时初道,“你先过来。”
几十支枪对着手脚都被绑住,摔在地上暂时爬不起来的九个人,只要头子一声令下,他们瞬间就得真正意义上的团灭。
秦时初举起手,冲身后摆了摆,示意战士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那是肉眼可见的地狱,可他的脚步没有一丝犹疑。
71. 071
简秋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片雪白。她的脑袋还没从沉重的滞涩中完全清醒,满世界的白色刺激得她脑子也空白了片刻,这才慢慢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她跟着阿威阿明在山上逃亡了几天,终于还是被发现了。那时她因为受寒正在发烧,阿威和阿明为了保护她,临时挖了个坑,将她藏在里面,而他们则一左一右将武装分子引开。
他们走后,她烧得愈发厉害,之后的记忆像是断了档,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落到了武装分子手里,然后呢?
她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画面——
“你醒了?”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很熟。
她循声转过头,这才发现一个身着迷彩服的人坐在床头,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脸上有好几道伤痕,下巴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胡茬。
目光再往下,他的脖子到锁骨,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上面还隐隐渗出血迹来。
她霍地坐了起来:“你受伤了?”
原本就昏沉的脑袋因为这一下突兀的动作,嗡嗡嗡地响了起来,她没能坚持到两秒,就咚的一声摔了回去。
“你别动!”张添寿被她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起身按住她。“我去找医生来看看。”
正要出门,一只手软的小手忽然覆住了他的手背。他愕然低头,正对上女孩那双有点迷离的双眼。
“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简秋问。
她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张添寿的声音,至于说的是什么,当时高烧的她并没有听清楚,但既然自己此时是在安全的地方,那么想也知道,肯定是被边防战士救回来的。
毕竟,这种武装分子肯定要出动军方力量才能对付,而粟村离张添寿他们部队驻地只有几十公里。
果然,张添寿点了点头:“你在山上受了风寒,转为了肺炎,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暂时不能出院。”
“我现在是在哪里?”简秋问。
“军区医院。”张添寿说。
简秋用手撑住床板,想要再次坐起来。张添寿见状,赶紧把床板摇了起来。简秋见到他手背上有一条很深的伤口,心里难受得一抽一抽的:“武装分子全部抓获了吗?有没有战士受伤……”甚至牺牲?
后半句她不敢问出来,她害怕,怕自己是个害人精。
张添寿含含糊糊道:“有几个受伤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如果是平常,这副神情早就引起简秋的怀疑了,但此时简秋病着,思路本就不清晰,何况心里还想着别的事?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里的问题。
“添寿,你最近见过我哥吗?”
张添寿的身子短暂地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借着给她掖被角的动作掩饰了过去:“你哥?没见过,我已经一年没回羊城了。”
“哦。”简秋低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看着像是要休息了。
张添寿道:“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简秋没应声,张添寿以为她又昏睡过去了,轻手轻脚地朝门口走去。谁知刚走了几步,忽然又听到她的声音:“我被武装分子抓住的时候,好像看到我哥了。”
张添寿回过头。简秋眼神迷离,好像陷在了遥远的回忆中——虽然才过了几天的时间,但经历了一遭生死,确实可以称得上“遥远”了。
张添寿斩钉截铁地说:“你发烧出现幻觉了,你哥又不是武装人员,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简秋的视线落到了他身上,瞳孔慢慢聚焦。张添寿站在原地,就像阅兵一样接受她的“检阅”。简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异状,她那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张添寿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
秦时初确实没有理由出现在那个地方。武装分子偷越我国边境线,这种事属于军事机密,不可能透露给非武装人员,更不可能允许非武装人员随行——秦时初哪怕从小学武,在重火力面前,也是个送人头的。
她那时正在发高烧,糊里糊涂的,又以为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出现幻觉,“见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见的人,是很正常的。
“嗯。”她轻声答道,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张添寿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再没动静,还是不放心,走到床边确认,见女孩呼吸平稳,应该是真的睡过去了。
她之前一直在打点滴,直到一个小时前才撤去,药水有安眠的成分,看来是生效了。
张添寿松了口气,轻轻走到门口,把门带上了。
那轻微的关门声像是一个开关,响过之后,床上的简秋倏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得出来,张添寿有事隐瞒她。
她跟着阿威阿明在山里躲了好几天,好几次都跟武装分子距离很近,她知道他们是怎样穷凶极恶的一群人。被抓住的时候,她虽然发着烧,但还是隐约记得,自己是最后一个“俘虏”,八个保镖在她之前就被抓了。
九个人质,其中一个还在发烧,别说在“群狼”环伺之下,就是让她自己逃跑,她都没力气。这种情况下,要成功解救他们,难度可想而知。
或许有战士因此牺牲,或许那八个保镖没能全部活着回来,或许战士们为了解救他们,对武装分子做出了很不合理的让步……
她暂时不能去想,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张添寿他们添麻烦。
随着病情的好转,张添寿来医院的频率明显降低,这也让简秋更加确定,他们肯定还有好多手尾没有完成。不过张添寿把她的手机带来了。这手机在她被抓的时候,已经没电了,也幸亏如此,当时才没有引起武装分子的注意,顺利“遗落”在了那个坑里。
她拿到手的时候,手机已经充满了电。等张添寿离开,她一边开机,一边朝外面走,准备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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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座军区医院很大,她走走停停,逛了好大一圈,体力渐渐有些跟不上了。正打算回病房,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特助?”她惊讶地叫道,目光下意识朝左右看了看,却只看到了脚步匆匆的陌生人。
季月尘脸上讶色一闪,就在简秋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先发制人:“简秋小姐,你在这儿干什么?”
简秋被抢了台词,不由得怔了一下,恍恍惚惚地说:“我在这边拍东西,生病了,来医院看病。你呢?”
季月尘的神色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了,他叹了口气:“滇省这边的分公司出了事故,我过来收拾烂摊子。”
他的样子很憔悴,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简秋知道他的嘴很严,就算公司真的出大事也不可能告诉自己,于是故作轻松地问:“我哥呢?”
“秦总?”季月尘皱着眉头,“他在羊城。这次分公司出的事虽然有点大,但还没到需要总裁亲自到场的地步,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牛马打工人,春节假期刚过,就要来这里出长差。”
简秋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身为秦氏集团总裁的特助,他的年薪可没比集团高管少多少,甚至暗地里的收入可能更高——当然,不是说他以权谋私的意思,而是他作为秦时初的第一心腹,很多不过明面的账目都会经他的手,这是秦时初默许的。
“我哥他——”简秋顿了下,“还好吗?”
“不太好。”季月尘的语气有点低落,“自从你毕业离开羊城,秦总已经很久没怎么笑过了,逐渐向工作狂的境界靠拢。”像是怕简秋担心,他立刻又补充道,“不过秦总身体还行,公司的业务进展也都很顺利。”他思考了一下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容姨和吴叔也挺好,就是都很想你,跟秦总唠叨过好多次了。”
他一口气把简秋牵挂的人都“汇报”完了,说得也很清楚明白——都很好,就是盼着你回去。
早在得知周佳筠跟秦时初的真正关系后,简秋就决定要回羊城一趟了,只是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去,就遭遇了武装分子。此时听季月尘提起,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我近期会回去一趟。”
季月尘脸上露出了一丝真诚的喜色。
简秋怕耽误他的公事,没再多说,正要告别,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分公司出事,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季月尘面不改色:“就是厂房出事,发生了爆炸,几个工人受伤,所以我来这边看着。”
简秋只是大体了解秦氏涉猎的行业,至于具体事宜就不清楚了,更不知道滇省的分公司是经营什么业务,厂房为什么这么危险,居然还会发生爆炸。但这些不是她该过问的,因此也没多问。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便分开了。简秋径直回病房,季月尘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走的方向,这才离开。
简秋一直没回头,所以不知道他在看自己,更不知道他接下来去的地方是重症监护室。
72. 072
简秋一路神思不属地回到病房。季月尘的话进一步证实了,她被武装分子抓住时看到秦时初这件事,只是她的臆想。她蔫蔫地把手机掏出来,正准备丢到桌上,这才发现上面居然有很多消息提示。
略一思索,她回过神来,当初他们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手机都是静音了的。张添寿把手机给她拿回来,肯定不会动,自然也不会把声音打开。
她把消息点开,大部分是来自周佳筠的。前面是问她是否安好,后面问她什么时候出院。显然,她已经从军方那里得知了她获救的消息。
她把自己的大体情况说了一遍,让她不要担心。
刚回完,又有新消息到,却是小朱发来的。过年的时候他就发过祝福消息,不过那时她正在逃亡,并没有理会。小朱是个很敏感的人,之后便没再打搅过她,直到刚才——
[小朱]:简秋,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感觉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你一定要来看一看。
[小朱]:[视频]
[小朱]:[定位]
那个定位是在羊城。之前郑导说了,他们要等冲锋小学开学,才过去接着拍摄,此时还在假期当中,小朱应该是过去旅游的。
她点开视频,等到看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镜头是从远处开始推的。可以看出,那是一座欧式的城堡,门口人头涌涌,都是排队的游客。等镜头逐渐拉进,可以看到城堡的大门上镶嵌着几个大字——剪秋苑。
羊城,城堡,剪秋苑。
这三个关键词结合在一起,简秋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她在病房呆呆地站了好久,等回过神来,她立刻朝医生办公室跑去。她的主治医生正好在办公室里,她冲过去,气喘吁吁地说:“莫医生,我要出院!现在、立刻、马上!”
光速办好出院手续,她立刻又订了下午飞羊城的机票。军区医院离机场不远,马上出发的话是来得及的。她的行李还留在冲锋小学的宿舍,随身的只有当初逃亡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衣服,已经被张添寿送去清洗过了。
她换好衣服,立刻就要出门,却在门口遇到了张添寿。
张添寿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个一次性饭盒,显然是来送饭的。见她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神色又急匆匆的,张添寿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要去哪里?”
简秋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张添寿说过自己要走的事:“我要回一趟羊城。”
张添寿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简秋此时的心思全在那座城堡上,没顾得上观察他的神色,丢下一句“我赶飞机,到了那边跟你联系”就要走。
“简秋——”张添寿叫住她,“你能不能在这边多留一段日子?”
“有什么事吗?”简秋语速很快地问道。
张添寿言辞闪烁:“就是,那个,你身体还没完全好,这么着急回去,万一路上不舒服怎么办?”
“不会的,我问过医生了,她说我可以出院。”简秋一点也不想耽误时间,“添寿,我真的要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眼看她转身就走,张添寿突然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简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再缓缓抬头看向他:“?”
张添寿下意识想放开他,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简秋,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简秋:“?”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有点懵。张添寿喜欢她,她当然知道,但一直以来她的态度都很明确,就是把他当朋友。她相信张添寿是看得出来的,因为后者一直很配合地保持着朋友的距离,没有说过一句“越界”的话。
那今天,又是为什么呢?
张添寿见她一双美目盯着自己,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的本意,好像自己是真来表白似的。直到简秋收回目光,他的心口才突然一松,然后松快过后,一阵深深的惆怅从心底升起,并逐渐蔓延开来。
这些话藏在他心底快两年了,他以为会藏一辈子,如今却因为要帮另一个人留她,而仓促地说了出来。
“添寿——”简秋艰难地开口,“其实我心里——”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张添寿急匆匆地打断她,并用祈求的语气说,“你在这边多留一些日子,咱们好好相处一下,或许你会对我改观呢?”
简秋不想伤害他,但如果不说清楚,给了他希望,将来必然是更大的伤害。
“我——”
“一个星期,行不行?就一个星期!”张添寿殷殷地望着她,“给我一个机会吧简秋,求你了。”
他的神情太卑微,简秋心里很是不忍。张添寿是一个很好的人,待人真诚,充满正义,而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带队把她从武装分子手里救了回来。
可是不忍归不忍,她没办法欺骗他:“对不起,添寿。”
张添寿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简秋别过头,她知道自己不会心软,但也不忍再多看一眼。
“我走了。”她低声说。说完没等张添寿回话,就迈步朝外面走去。
然而刚走出一步,又被拽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抬头:“添寿——”
“对不起。”张添寿自嘲地笑了下,大男人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缓缓松开手。
简秋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再见,我会跟你联系的。”
这一次,张添寿没有再试图阻止她,她顺利地离开了医院。
飞机落地羊城的时候,是下午时分。出了机场,她一刻也没停留,直接打车去了剪秋苑。
她病还没好利索,又坐了几个小时飞机,身体其实是有点疲累的,但精神却一直亢奋着。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她忽然转头问司机:“师傅,您知道剪秋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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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地址吧?”
司机被质疑,不仅没恼怒,反而憨厚地笑了笑:“知道。这景点年前才开的,从开张第一天起就很火爆。”
“是因为羊城以前没有这种欧式城堡吗?”简秋问。
“不是。”司机的语气忽然变得八卦兮兮的,“听说啊,这座城堡是一位王子送给自己心上人的。王子曾经流落民间,遇到了这位姑娘,落魄的王子用泥巴给姑娘捏了一座城堡,并承诺将来会送她一座真正的城堡,然后娶她过门。”
简秋:“……”
她早就猜到那座剪秋苑是秦时初送她的,但是骤然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故事,还是觉得怪怪的。而且秦时初并不是招摇的人,更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感情宣之于众,除非……他是觉得她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司机趁等红灯的时机,转头瞥了眼简秋,见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自以为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笑着问:“羡慕吧?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啊,就是容易被这种童话故事欺骗。按我说啊,这就是他们的噱头,故意编造故事骗门票的。”
简秋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轻蔑。
秦时初虽然是个商人,但绝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当噱头。
“你别不信。”司机见她的神情,一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非要跟她辩个明白,“我女儿就去看过,还派了好多照片,喏,给你看看。”他把用作导航的手机拔出来,点开微信,调出一张图片,递给简秋。
简秋接过来一看,图片上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玻璃罩子,里面罩着的,却是一座破破烂烂的泥巴城堡。城堡还是完整的,但那泥已经没有了原先的颜色,带着破旧的岁月气息;城堡中间的颜色跟两头略有不同,显得有些新鲜,像是后来重新处理过。
确实是后来处理过的,简秋想,这座城堡被她摔坏以后,被秦时初徒手“拼”了起来,放回了保险箱中,如今再度以完好的样子出现在世人面前,必然是他精心修葺过的。
司机还在喋喋不休:“看看,看看,这种破破烂烂,不知道从哪个地摊上淘出来的东西,就能把你们这些傻孩子骗得团团转……”
没有哪个骗子有那么好的耐心,能十五年如一日的宠着你、惯着你,就为了骗你那点可怜的感情?
可他付出的明明更多,他的感情明明更深。
在司机的唠叨声中,车子到了剪秋苑附近。此时已经接近五点了,羊城天黑得早,这个点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金色的光芒斜斜照在城堡的门上,给嵌在墙里的“剪秋苑”三个字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框。
简秋跟着游客们往前走。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不是行走在人群中,而是在穿越一条时光隧道。
隧道的这头,是童年时的她和少年时的秦时初,还有他们那在别人眼里儿戏般的“契约”;而隧道的那头,在无数人的见证下,男人忠诚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只要她点一点头,那份“契约”即刻就会生效。
73. 073
离城堡关闭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但里面的人还是很多。
简秋刚进去,就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她再次愣了下——是《小小》。没有歌词,是纯音乐版,声音不大,低沉地盘旋在城堡上空,像一首不起眼的背景音乐,被喧哗的人声掩盖着,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城堡很大,这是毋庸置疑的,每一处的布置都别具匠心,行走期间,就像是身居童话世界中。
但简秋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那些东西上面,她把整个城堡走了一遍,最后来到那座被玻璃罩子罩着的泥巴城堡面前。她盯着那破旧不堪的泥巴城堡,脑海中,它缓缓地变大,不停地扩张,最后跟现实的城堡重合在了一起。
是的,两座城堡不仅格局是一模一样的,就连所有的小细节都相差无几。
这样庞大而又繁复的工程,从设计到建筑,都得花费无数的心血。简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秦时初,他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设计图纸;他在到处灰尘的工地上,检查每一个细节,跟工人一起不断地修正……这其中有多少艰辛,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这城堡绝对不会是她毕业离开羊城后才建造的,半年多的时间肯定不够,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说要送她一座真正的城堡的时候吗?
那么长的时间里,她竟然对这个宏大的工程一无所知,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失落和对秦时初的怀疑中,甚至没有等到城堡落成的那天,没有成为第一个踏进这座城堡的人。
她的胸腔里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激流,想要立刻见到他,把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的感情、矛盾、疏离、纠葛……所有,统统说清楚,道明白。
她转身朝出口走去,很快离开了这座属于她的城堡,打车朝秦家别墅而去。
城堡跟别墅在两个方向,等她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别墅二层整个都是黑乎乎的,只有一层大厅亮着灯。她下了车,迫不及待地跑进去。
“小姐?”怀里抱着个罐子的容姨愣在原地,片刻后才叫道,“你回来了?”
大半年不见,容姨的头发白了很多,脸上那真情实意的惊喜让简秋心中一酸,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将容姨带罐子一起抱住。
“哎哎哎,终于回来了。”容姨的声音有点哽咽,想伸手摸摸简秋的头,但被她箍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得。
简秋抱了好久,这才松开手,打量她好一会儿,这才问道:“容姨,你还好吗?”
容姨抽出一只手抹了抹眼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好,我很好,小姐你呢?”
“我也很好。”简秋吸着鼻子说。
容姨将手里的罐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回头拉着她:“来,让容姨看看,怎么又瘦了?”
简秋从武装分子手中死里逃生,虽然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但身体并没有养好,看着确实比以前瘦弱一些。见容姨担心,她连忙一摇头:“我没事,容姨,就是这么瘦才好看呢!”
容姨可一点都不赞同:“瞎说什么,要胖一点才健康!”
“好好好,以后容姨天天煲汤给我喝,把我养得胖胖的。”简秋哄道。
容姨眼睛一亮:“你以后都在家?”
先前简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大半年没有任何消息,就连电话都打不通。她问过秦时初好几次,后者说她是去了别的地方工作,因为工作内容需要保密,所以不能跟他们联系。她可不信,私下里跑去问吴叔。吴叔说兄妹俩闹翻了,先生正在想办法哄小姐,让她不要着急。
如今见到简秋回来,她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不过还是想跟她确认一下。
简秋想了想:“我在滇省还有个项目没完成,等做完就辞职回家,以后在羊城工作。”
“那敢情好!”容姨笑开了花。
简秋打量了一下周围,见陈设跟自己离开前一模一样,心中酸涩又起,问道:“我哥呢?”
容姨怔住:“先生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什么?”简秋不明所以。
容姨拉她在沙发上坐下:“你毕业后就不见了踪影,那段时间先生一直很消沉,我暗暗着急,但老吴跟我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他们不能干涉,得让你们自己解决。没办法,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生虽然还是每天回家,但基本都是半夜才回来,早上也走得很早。有一次遇到季先生过来取文件,我问他先生最近都在忙什么,他无奈地说,还能忙什么?忙工作呗。今年集团的业绩比去年翻了几倍,都是先生拿命拼出来的。”
容姨想起那段时间的秦时初,还觉得后怕,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大概是过年前一个星期吧,先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好像突然振作了起来。我看着也高兴,又忍不住问起你,他告诉我,你在滇省,而他现在就要去接你回来过年。”
简秋呆住,过年前一个星期就去了滇省?
可他并没有去找她啊,过年前她一直跟周佳筠和刘潇然在一起,根本没见过秦时初!
而且她今天还在医院遇到了季月尘,后者说滇省那边的分公司出事,他赶过去处理,而秦时初则一直待在羊城,没有一起过去。
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池?秦时初现在在哪里?
容姨见她脸色突变,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小姐?”
简秋猛地转头看着她:“容姨,你确定我哥去滇省了吗?”
容姨有点懵,但还是回道:“确……确定吧。”
那天秦时初原本在家,季月尘也过来了,两人在书房商讨公事。后来两人匆匆下楼,容姨有点担心,多嘴问了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季月尘说滇省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事故,他跟秦时初要赶过去处理。
但是临走的时候,秦时初又悄悄跟她说,处理公事是顺便,他这趟过去,主要是接简秋回来过年。
容姨这才知道简秋是在滇省,听秦时初这么说,猜想两人之间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心里高兴,跟吴叔两人准备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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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就等他们一起回来过年。
但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容姨放心不下,让吴叔去打听。吴叔联系上了季月尘,季月尘说先生和小姐都很好,只是那边的公事还没办完,所以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容姨不懂公事,但听说兄妹俩没事,也就放心了。
一直到今天,简秋突然回来,容姨惊喜之下,一时没想到秦时初。此时被问起,才忽然醒悟,本该跟小姐一起回来的先生去了哪里?
见简秋神色不好,容姨开始慌张,结结巴巴道:“是老吴,老吴送他们去机场的,我打电话问问他怎么回事!”
简秋皱着眉头,没答话,也没阻止。
容姨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给吴叔打电话。片刻后,两人得到了吴叔的回复,秦时初确实是在过年前一个星期去了滇省。
简秋的心直往下沉。
被武装分子抓到时,迷迷糊糊看到的那个很像是秦时初的身影;在军区医院遇到季月尘时,他事无巨细把她牵挂的人全都交代了一遍,似乎生怕她追问;还有今天她要走的时候,张添寿那古怪的表现……
他们有事瞒着她,串通一气,把她排除在真相以外!
“小姐,小姐!”容姨挂了电话,见她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唤道。
简秋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容姨,因为假期机票紧俏,我跟我哥没买到同一趟航班,所以分开回来的。他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公事耽误了,我去找一下他,你别担心。”
说完她便站起身,准备出门。
容姨叫道:“哎小姐,都这么晚了,你别去了,让老吴去吧!”
但简秋已经走远了,夜风送来她模糊的声音:“我去公司看看。”
简秋出了别墅,却并没有走远。她不会开车,这里离市区又有一段距离,打车也没那么快。何况,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做。
她知道,秦时初大概率是出事了,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刻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敢去想。
但事情不是她不想就能改变的,她最后还是拨通了季月尘的号码。虽然她用的是新号,但她知道对方一定知道这个号码是她的。
果然,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喂?”
“季特助,是我,简秋。”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哥呢?”
季月尘很镇定:“秦总在羊城。”
“是吗?”简秋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就在羊城,秦家别墅,怎么没见到我哥?”
季月尘估计以为她是在诈自己,打了个哈哈,正想找借口搪塞,就听简秋沉声道:“我是坐今天中午的航班回来的,航班号是XXXX,你可以去查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
简秋咬着牙问道:“我哥究竟在哪里?”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她疑心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季月尘的声音。
“秦总在军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74. 074
若不是这个时间点没有飞滇省的航班,简秋肯定直接打车去机场了。
这晚自然是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容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简秋的神色看得出来,事情恐怕有点严重。她没敢问,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总不能还给年轻人添麻烦。
她只能在简秋离开家,去机场之前,给她做一顿好吃的,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简秋知道她担心,有心想要安慰几句,但实在没这个心情,最后只能说:“我跟哥会平安回来的。”
容姨点点头,满心担忧地看着她出门。
再次到达滇省,一到机场出口,简秋就看到了张添寿笔直的身影。昨晚她买了机票后,只是给他发了条微信,说自己今天到,根本没有要让他来接的意思。
她知道张添寿是有话要跟她说,于是冲他点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机场,张添寿是开着部队的车过来的。等上了车,他问也没问,就直接朝军区医院开去。车上两人一直都没说话,气氛沉闷得很,直到看到医院的大门了,简秋忽然开口:“你那天是故意说那些话,想让我留在医院,等我哥那边的消息,对吗?”
张添寿苦涩地一笑。心想,你就没想过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吗?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实话实说,尤其是在知道秦时初并非她亲哥哥之后。自己再喜欢简秋,又怎及得上人家十多年的感情?从他遇到简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迟了,这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
秦时初比他更爱简秋,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诚然当初他也想用自己去换回简秋,但他是军人,职责所在,哪怕不是简秋,而是另外一个群众,他也会那么做。可秦时初只是个普通人,在武装分子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却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性命和全副身家去交换简秋。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他们终于把秦时初从武装分子手里解救出来的时候,他是怎样一副惨状——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全是被虐打过的痕迹,这也罢了,毕竟都是皮肉伤,但经医生检查后发现,他的内脏受过重击,脏器都在衰竭的边缘。从被救回来起,他就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一次都没醒过。
主治医生说,情况非常不乐观。
起初张添寿是想通知简秋的。不管他们先前有什么矛盾,秦时初既然肯舍命相救,说明他对妹妹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而且他那样无知无觉地躺着,也确实需要家属跟医生沟通治疗方案。
但是,季月尘阻止了他。
季月尘给他讲了很多事,包括秦时初和简秋并不是亲兄妹,甚至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包括两人如何分别暗恋对方,却因为上一辈的事情而误会重重,继而错过彼此。
他说:“秦总这次来滇省,本来是想找简秋小姐好好谈谈,把从前的误会都说清楚,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如今秦总生死未卜,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想简秋小姐看到他这个模样,更不想……”
他的话没说完,但张添寿还是意会到了。如果秦时初无法再醒来,他一定不愿意简秋得知这个消息,然后伤心。他宁愿简秋带着那些误会,一辈子怨恨他,最好再也不会想起他这个人。
那一刻,张添寿被这个男人的深情感动了,尽管他们是情敌,但他却盼望着秦时初能吉人天相,赶紧醒来。
然而没等他醒来,简秋突然说要离开,张添寿一时想不到什么借口来挽留,于是脱口而出说喜欢她。虽然是权宜之计,但内心深处却又有隐隐的期待,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简秋也是喜欢他的呢?
然而现实很骨感,简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表白,而且拒绝得相当彻底,然后就头也不回地飞去了羊城。
张添寿百味陈杂地纠结到了晚上,然后接到了简秋的电话,说是今天要飞回来。
那过山车一般的心情,搅得这个坚毅的军人心乱如麻。
“添寿?”简秋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添寿这才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他咽下心中的苦涩,干巴巴地回道:“嗯。”
他必须这样回答,否则以后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而随着这个肯定的答案,他的所有暗恋只能被默默地扼杀,再也没有见天日的那一刻了。
简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添寿,你是个好人。”
她何尝不懂他的心思?只是她早已心有所属,只能辜负他了。而既然要辜负,就得狠心绝情,一丝希望都不能留给他,否则只会耽误了这个好男人。
张添寿猝不及防被发了好人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他还能以“好人”的身份做她的朋友。
车子到达军区医院,简秋先下了车,却见张添寿坐在驾驶座没动,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我还有任务,不能陪你了。”张添寿没有看她,怕泄露出自己的心思,“季先生在等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简秋愣了下,这才道:“好。”
张添寿又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别的话,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简秋看着车子消失在视野中,知道从这一刻起,张添寿应该会死心了。这样挺好,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爱情。
季月尘在他们昨天遇到的地方等她。简秋到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沉默地望着天空。简秋走过去,叫道:“季特助。”
季月尘转头看她,然后轻声说:“秦总还没醒,医生说暂时还不能探视,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简秋坐到他身边,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一时也不知道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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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
过了很久,简秋才道:“给我讲讲我离开羊城之后的事吧。”
那可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季月尘想起这大半年来的事情,感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简秋没听到回答,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他的为难之处,想了想,说道:“我昨天去了剪秋苑。”
这是一个很好的话头,季月尘连忙接了过去,顺着往下讲。
简秋这才知道自己搬去张添寿家小区之后,秦时初每夜都会去旁边的小巷子里“偷窥”她。而他又是怎样偷偷瞒着她修建那座城堡,想等她毕业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那个没过好的春节,那个见不到秦时初人影的五一,原来他都泡在工地上。原来毕业典礼那天他的迟到,是因为在剪秋苑耽误了时间……
“秦总看到你留下的那个优盘后,心如死灰地说,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搅你了。”季月尘的语气有点难受。
秦时初真的没有再去打搅,却让八个保镖一直跟着她,保障她的安全。他要她好好的,哪怕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
“今年春节前一个星期,我们忽然遇到了一个人,是当年秦夫人很信任的司机。”季月尘望着天空,回忆着当初的事。
“你父母的死,一直是秦总解不开的心结。”季月尘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亲眼看着他对你的感情越来越深,却因为这件事而拼命压抑着,你能想象他有多痛苦吗?”
“那一天,我们意外地遇到了那个原本在那场车活力‘死去’的司机杨大民……”季月尘是秦时初的特助,平时习惯了用简要的语言向老板汇报工作,所以说起事情来也清晰明了,很快便把经过讲了一遍。
“秦总得知秦夫人当初并没有杀人,一切都是老爷子栽赃陷害,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当时这边的分公司正好出了点状况——”季月尘没说这“状况”其实是自己搞出来的,他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秦总立刻带着我飞了过来。”
简秋点点头,这跟容姨说的对上了:“那为什么后来没来找我呢?”
“因为在去冲锋小学的路上,秦总收到了周小姐的微信,她无意中提起,你跟张先生已经在一起了。秦总便打起了退堂鼓,说不该去打搅你。”
但是他却又没离开,一直住在县里的宾馆,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简秋没想到,自己因为小朱这个“烂桃花”,而没有解释自己跟张添寿的关系,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如果周佳筠没有误会,秦时初应该早就来找她了。他们可以面对面地把误会说清楚,然后一起回羊城过年,也就不会有之后被武装分子劫持的事了。
简秋用手捧住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75. 075
季月尘一直说到秦时初跟着边防战士去救简秋,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简秋和八个保镖都平安回来了,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病,但都不致命。只有秦时初,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是个死人。
“秦总知道形势凶险,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的。”季月尘回想起当初的情形,“他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电脑G盘有个加密文件,密码你知道的,上面是我的遗嘱,你看着办。”
秦时初人在粟村,当然不可能中途抽个空,回羊城写什么遗嘱。那份遗嘱,肯定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简秋蓦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答应过你妈妈,要照顾你一辈子,从把你接到秦家的那一天起,我就打算跟你相依为命。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家人。”
“秦氏将来当然是交给你。你放心,不是强迫你从商的意思,你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不断培养心腹来打理集团,你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
也许,从她踏进秦家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写好了遗嘱。他活着一天,就会照顾、牵挂她一天;如果他先走了,他的一切都将留给她。甚至,他连以后的事都考虑到了,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简秋狠狠抹了抹眼角,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振作。
“医生怎么说?”她问道。
季月尘斟酌了一下词句:“不太乐观。”
简秋察言观色,看得出他这话还是太乐观了。
“我想去看看他。”她轻声说。
“医生说现在还不能探视。”
“我就在外面看看。”
季月尘看向她,后者眼里满是水雾,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刚经历了一场大劫难,身形看着比过去更加瘦弱。面对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谁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站起身:“我去跟医生沟通一下。”
简秋点点头。
季月尘走后,她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的天空。这里的天可真蓝啊,纯澈明净,一点污染都没有。原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可她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会失去秦时初的现实,可她认为的“失去”是没能得到他的爱情,只能任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长相厮守,而绝不是现在这种物理意义上上的“失去”。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秦时初不在了,自己会怎样。
秦时初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她才七岁,此时她已经二十二了,生命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跟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可以放手,可以成全他跟别的女人,但无法接受他这么年轻就要离开这个人世。
光是想一想,就已经生无可恋了。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简秋小姐——”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季月尘回来了。
“医生说可以隔着玻璃看一看秦总,我们现在过去吗?”季月尘问。
简秋深吸一口气:“嗯。”
无菌的重症监护室里,秦时初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轻轻地皱着,可见一直在忍受着痛苦。
简秋的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赶紧咬紧牙,微微仰头,把泪意逼了回去。
虽然此时的秦时初对外界毫无反应,但她坚定地认为,他一定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流泪,那样他也会跟着难过的。
季月尘在旁边看着。他跟了秦时初这么多年,对老板的心思心知肚明,从前因为简雯欣夫妻的死,老板一直压抑着自己感情,后来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可惜上天不肯成全这对有情人,非要他们遭受这样的苦难。
老天可真操蛋!
简秋扒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医生过来说时间到了,让他们离开。她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简秋小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季月尘劝道,“你自己都没完全康复,又来回奔波,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啊,秦总还指望你呢。”
简秋没有失去理智,她知道此时最该做的是保重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季月尘让这边分公司的司机过来,将她送到了一家酒店,自己则仍旧在医院守着,以防备秦时初病情有变。想想也心酸,赫赫有名的秦氏集团总裁,生死未知地躺在重症监护室,身边居然连个血亲都没有。
他惆怅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了下,发去国外的消息还是没能收到回复。
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已经是晚饭的钟点了,虽然他满腹忧虑,没什么食欲,但他还是去医院的食堂吃了点东西。秦时初这边还不知道要熬多久,他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吃完饭,他去了一趟医院旁边的招待所,他在那里开了一个房间,但只是用来洗澡的,洗完就赶紧回到了医院。重症监护室不让进,但可以在外面等候,他靠在椅子上,盯着那扇沉重的门,疲惫地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察觉有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睁眼一看,却是简秋。
“简秋小姐,你怎么来了?”他叹口气,“这里有我守着,没事的,你去酒店好好睡个觉,明天再过来吧。”
“睡不着。”简秋并没有多做解释,她知道季月尘能理解她的心情。
季月尘果然没有多说。
简秋盯着前方的门,但目光却很空洞。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季特助,我哥能度过这次的危急吗?”
季月尘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
“你说——”简秋的声音很轻,就像羽毛飘在空中,那种不踏实的感觉让人有点惶惑,“为什么秦渊这样的恶人,可以好好地活到那么大年纪,而我哥却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呢?”
不是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为什么不看一看这个不公平的人间呢?
“秦渊不会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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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尘斩钉截铁地说道。
简秋没太在意他的语气,她只是感慨世道不公,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季月尘,毕竟他也是一介凡人,又能怎么办呢?
两人都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月尘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高小鹏打来——不是简秋的那个发小高小鹏,而是秦氏集团的首席律师高小鹏。
他拿着电话走开了一些。
简秋以为是公事,没理会。谁知片刻之后,季月尘急匆匆走了回来,说道:“简秋小姐,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回羊城一趟。”
他的神色很严肃,简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出了什么事?”
秦时初在重症监护室躺了这么多天,秦氏肯定堆积了很多事务,但秦时初有不少得用的心腹,除非集团发生大事,否则这些人就可以解决。
季月尘道:“后天秦渊的案子开庭,高律师说他有九成的把握,能把秦渊送进监狱。秦渊是害死你父母的罪魁祸首,我想,你可能想亲眼看着他进监狱。”
先前季月尘已经给她讲过当年的事,包括秦渊是怎么陷害秦夫人,而简雯欣又是如何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为了保护秦夫人和秦时初而跟司机干架,最后导致夫妻双双遇难。
可是,事情已经多了那么多年,就凭杨大民的一面之词,就可以判他有罪吗?
别说现在了,像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肯定当初就销毁了一些罪证。
大概是她脸上疑惑的表情太明显了,季月尘解释道:“过去的事确实无法再追查,杨大民那边的证词,只能用作将秦渊彻底驱逐出秦家和秦氏集团的砝码。他之所以被捕,是因为他谋杀了自己的私生女。”
虽然从法律上来说,简雯欣夫妻的冤死不能昭雪,但殊途同归,如果杀人罪名成立,他起码会判个无期。
简秋还在考虑,季月尘又道:“其实这件事,跟你也有一点点关系。”
简秋不解地望着他。
她没有跟秦渊正面接触过,更不用说他的那些私生子女了。秦渊谋杀自己的私生女,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众所周知,秦渊最宠爱的,是初恋给他生的那个女儿,叫做秦时妍。”季月尘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明白,当初简秋为什么那么反对秦时妍跟周三少的婚事,她们明明没有任何交集。
他接着道:“但其实这些都是假的,秦渊表面上疼爱秦时妍,其实只是拿她当一颗棋子。他被秦总赶出秦氏以后,一直想着卷土重来,但有秦总坐镇,他哪有那么容易得逞?于是就盯上了周氏集团,想着把女儿嫁给周家三少,打着‘秦周联姻’的幌子——”
“你等一下。”简秋有些不敢相信,“当初网上盛传的秦周联姻,指的是秦时妍跟周家的婚事?”
“对呀。”季月尘察觉到不对劲,“难道你误会了什么?”
简秋觉得太悲凉了,当初她因为“秦周联姻”那么纠结那么伤心,合着这从头到尾只是一场误会?
76. 076
季月尘后面的话,什么秦时妍和周三少的婚事被秦时初搅黄,什么秦渊的如意算盘落空,继而恼羞成怒,什么秦渊为了报复秦时初,用药物控制秦时妍,最后诱骗她去秦氏总部自杀等等,她都听得心不在焉。
当初第一次听到“秦周联姻”,是从辅导员的口中。她暗恋秦时初那么多年,每每鼓起勇气暗示都没有得到结果,心事挤压了太久,太重,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秦时初求证,而是去网上查消息。
那时网上确实有不少小道消息,说秦氏和周氏即将联姻,她哪里想得到这个“联姻”说得是秦时妍和周三少呢?在她眼里,秦氏这一代唯一的正牌就是秦时初,至于秦渊那些私生女,根本不配“秦”这个姓。
当她对秦时初说“我不喜欢秦周联姻”的时候,后者一定一脸懵逼吧,但他并没有追问,而是按照她的“意愿”,让“秦周联姻”的传闻从此消失。
但传闻虽然消失了,简秋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后来钟胤提到的“秦时初的白月光”,更是让她对秦时初的信任逐渐土崩瓦解。
那么巧,周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叫周嘉云,跟周佳筠的读音一模一样。
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把她和秦时初往两个方向拼命推搡,让两颗心的距离越来越远。
如果当初她多问一句,如果当初他能解释一番,那他们是否就能早点知道对方的心意?
那个优盘里的视频,是导致他们决裂的罪魁祸首,可说白了,那只是一个导火线,根源是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种种隔阂和误会。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他们都没长嘴。
“简秋小姐?”季月尘说完好半天,简秋都没反应,他只好唤了一声。
“嗯?”简秋还在神游,虽然听到了他的话,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季月尘默默叹了口气,说:“你要回羊城吗?”
如果秦时初现在好好的,一定会去旁观庭审,亲眼看着那个十恶不赦的人被绳之以法。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三个长辈,秦夫人和简雯欣夫妻,都是被秦渊害死的。而他和简秋之间,也因此产生了诸多误会,甚至导致决裂。他半生的悲剧都是秦渊造成的,必须亲眼看到他伏法才能解恨。
如今他躺在重症监护室,无法亲临庭审现场,如果简秋能去的话,也是一种安慰。
道理不用他多说,简秋自然就明白。她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不去了。”
“为什么?”季月尘不解,“你不想见到那个害你们的人伏法吗?”
“我很想,但是——”简秋再次望向那扇沉重的门,“我要留下来等我哥醒来,那个人渣不值得我丢下我哥。”
季月尘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不用再说什么了,对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渊那边的案子自有高小鹏盯着,这边医院的两人仍旧每天守在医院,除了去招待所洗个澡,几乎时时刻刻都待在医院。
简秋原本就是大病初愈,再这样熬,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季月尘认识她六年,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因为秦时初的缘故,常常都会见面。她虽然一直偏瘦,但只是身材纤细,并不会给人“弱”的感觉,这段时间却像是比林妹妹还要弱柳扶风了。
但是季月尘没有说什么诸如“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说了也没用,只是愈发频繁地联系国外。
秦渊那边,跟高小鹏预计的有所偏差,并没有被判无期,而是被判了二十年。不过他这个年纪,二十年也跟无期差不了多少了。
简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居然没有太大的波动。秦渊是害死秦夫人和简雯欣夫妻的罪魁祸首,也是她和秦时初产生误会的根源,可是此时,简秋的心思根本没有分一丁点儿到他身上——为父母报仇固然重要,但逝者已也,还是活人更加重要。
转眼元宵就过了,郑导和小朱都返回了粟村,简秋接到郑导的电话,才想起已经到了要回归团队、开始工作的时候了。
但是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不可能走开的,只好向郑导请假,说道家人住院,自己要陪护,等家人出院再回去工作,归期未知。她跟秦时初的关系很复杂,并不想跟外人细说,因此只用“家人”来代替。
郑导起先是有些为难的,毕竟整个项目组就他们三个人,但过了两天突然又给她发消息,让她安心陪家人,工作的事先放一边。
简秋觉得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肯定是刘潇然和周佳筠跟他说了什么。郑导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为人也很和蔼,得知事情原委后,给予了最大的理解。
又一次,季月尘回招待所洗澡,简秋独自一人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望着那扇沉重的门。那明明是一扇门,却又仿佛是一道天堑,隔开了两个彼此相爱的人。
这些天她只被获准去看过秦时初三次,每次他都静静地躺在床上,对她的到来无知无觉。
好在,他的情况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变坏,生命体征一直挺平稳的。
等季月尘洗完澡,换好衣服过来,简秋站起身,也准备去洗个澡。谁知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简秋小姐——”
气喘吁吁的,是季月尘。
简秋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紧张地问道:“怎么?”
季月尘的脸上却带着喜色,几乎是低吼着说:“简秋小姐,有个好消息!一个星期前,我们联系了M国一位医学界大牛,他生平处理过十多起秦总这样的病例,成功率高达90%。可是他先前去了非洲,据说要半年才回来,我们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他看完秦总的资料之后,突然决定要飞过来。秦总这下有救了!”
简秋呆呆地望着他,像是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很久很久,这才捂住嘴,蹲下身,开始呜咽。
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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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是受伤的小兽,压抑的,忍耐的,带着几分委屈和心酸。
季月尘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这才蓦然意识到,这姑娘这些天都过的是什么日子。从遇到武装分子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一切对于她就像是一场噩梦。她一直坚持着,因为她爱的人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随时可能离开人世,她必须坚强。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过在医院这种地方,看到一个哭泣的女人太正常不过了,路过的人最多瞅两眼,便匆匆离开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简秋才终于站了起来。她的脸已经哭花了,眼角通红,就那样殷殷地望着季月尘,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我哥有救了,对吗?”
季月尘重重点了点头。
那位医学界的大牛叫做道格斯,于第三天下午带着他的团队来到了军区医院。之所以能来得这么快,是因为这次的被绑架事件引起了中央的重视,医疗团队所有人的签证都是紧急快批的。
道格斯是个雷厉风行的老头,风尘仆仆地来到中国,顾不得休息,便带人去查看秦时初的情况。之后又跟原来的主治医生团队通宵开会,并迅速确定了手术方案。
手术的准备工作很多,简秋和季月尘当然是帮不上忙的,但被拽着听了很多“手术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每一场手术之前,医生都会向病人家属陈述手术的风险,这是例行手续,却把简秋听得脸色苍白。
季月尘安慰她:“这些风险发生的概率都是很低的,医生是职责所在,才会给你讲得这么详细,其实不用担心的。”
道理简秋都不懂,但所谓关心则乱,哪怕成功率是99.99%,她也会担心那剩下的万分之一的失败几率。
就在她的担心中,秦时初迎来了他的终极大手术。
这场手术做了很长时间,长到简秋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来来回回进行了好多遍;长到她好像经历了好几世,精神恍惚到好像她跟秦时初之间的一切都是前世尘封的记忆……
但再长的手术也会有结束的时候,终于,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熄了。
简秋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片刻之后,门轻轻打开,两个护士推着手术车走了出来。简秋条件反射地朝手术车看了一眼,第一反应是,上面没有盖白布。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自然是毫无经验可言,但平时看小说、看电视,时不时便有某个角色手术失败,被盖着白布推出手术室的桥段。
白布意味着死亡,没有白布则意味着……
她的目光缓缓朝秦时初移去。男人的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脆弱极了,仿佛随便碰一下就能碎掉。但是他的胸脯在轻轻起伏,而且很均匀,这个频率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随后出来的道格斯。道格斯正一边走一边脱手套,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和地一笑,用生硬地中文说道:“恭喜,手术很成功。”
77. 077
秦时初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颤颤巍巍地站在秦家老宅的院子里。不远处,秦夫人弯腰冲他伸开双臂,微笑着说:“儿子,到妈妈这里来。”
那笑容太美了,他不由自主便朝秦夫人跑去。
然而等他跑到秦夫人面前,接住他的却是另一双手,而他也忽然从一个婴孩长成了少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那双手的主人——简雯欣温柔地说。
七岁的简秋扎着羊角辫,躲在母亲身后,咬着手指望着他。而稍远些的地方,程建达负手站着,目光在他和简秋身上来回逡巡,眼里流露的是同样的慈爱。
梦里,他在小冀村过了很多很多年。他每时每刻都跟简秋在一起,后来他长大了,简秋也长大了,他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然而就在婚礼上,原本坐在主位的秦夫人和简雯欣夫妇突然不见了,满座宾客也像是一群影子一样,逐渐消散。秦时初心中惊惧,下意识去牵身旁简秋的手,谁知却牵了个空,他朝简秋的方向望去,那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他的新娘不见了。
梦的最后,他在一条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的路上。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他被困在浓雾中,徒劳地奔跑着,什么都抓不住。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力气终于耗尽,他的脑子突然有了一丝清明,整个人挣扎着从哪些虚幻的“生活”中爬了出来,他想起秦夫人和简雯欣夫妻都不在了,而简秋也早就离他而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放弃吧,只要咽下这最后一口气,所有的痛苦就都消失了。这既然一身的、无望的人生,你还指望什么?
这个声音太诱惑了,只要顺着想一想,浑身都轻松起来。秦时初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望向虚无的空间,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他的思绪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一个身影倏然从脑子里跳了出来,同时一个念头升起。
如果你死后,她需要你怎么办?你真的能毫无牵挂地撒手吗?
她虽然有男朋友,但男朋友却是个军人。军人不能跟她日日相守,这就意味着,绝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得一个人面对困难。而且军人这么危险的职业,说不定哪天就牺牲了,到时候她怎么办?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谁安慰她、陪伴她、保护她?
“我得活着。”他想。
……
床上的人突然抽搐一般动了下,正在整理被子的季月尘愣了一会儿,心头才慢半拍地涌起一股狂喜,转头看去——
“秦总,您终于醒了!”大概是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的恐惧和失望,乍喜之下,他的声音都劈了。
秦时初的样子还是很虚弱,但眼神却很清明。
“小秋呢?”他问。
季月尘镇定地答道:“春节假期已经过完了,简秋小姐他们项目组已经开工,前几天他们还在冲锋小学,这周开始转战了另一所学校,比冲锋小学还要偏僻。”
当初秦时初亲自去现场解救简秋的时候,发现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所以在和武装分子谈判前,他给季月尘发了条消息,叮嘱他不要把真相告诉简秋。
而后他将简秋换了回去,自己却被武装分子带走,惨遭毒打。等边防战士终于将他救出来,已经奄奄一息。但他硬是撑着一口气,求战士们保密,只把消息告诉季月尘一个人。
所以在他的剧本中,简秋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她会以为自己是被张添寿带人救出来的。那样的话,哪怕他熬不过去,死在了医院,简秋也不会因此难过。
此时他刚醒来,情况还不稳定,季月尘不敢用任何消息刺激他,只能先稳住他再说。
秦时初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好。”
“秦总,您饿不饿?”季月尘赶紧转移话题,生怕他胡思乱想。
秦时初的神色里带着惆怅,但最终没再提简秋,而是非常理智地点了点头:“嗯,去给我弄点吃的。”
他在重症监护室躺了那么多天,全靠营养液维生,多日未进食,季月尘可不敢随便让他吃东西:“秦总您稍等我,我去问问医生您现在能吃什么,然后马上去给您弄。”
“嗯。”秦时初说完,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季月尘轻轻退出了病房,一边朝医生办公室走,一边掏出手机,给简秋发了条微信。
[季月尘]:简秋小姐,秦总醒了。
此时简秋正在五里路小学破破烂烂的操场上,刚拍完孩子们做早操。她盯着那简单的一行字,整个人处于一种神游的状态。
旁边的小朱见她突然“入定”,奇怪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简秋被唤回魂,连忙摇摇头:“没事,突然收到一个老朋友的消息,有点意外。”
刚说完,手里又震了一下,低头一看,季月尘的第二条消息来了。
[季月尘]:您要过来看看秦总吗?
秦时初手术那天,她跟着护士一起来到病房。护士走后,她坐在床前,明明很高兴,却忍不住流泪,哭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后来季月尘买了饭过来,她才收住悲声。
然而眼看着秦时初病情稳定,很快就会醒来,她却突然“近乡情怯”,跟季月尘打了声招呼,就逃也似的跑去跟郑导他们会和了。
他们互相暗恋了那么多年,也互相误会了那么多年,互相耽误了那么多年。如今有敞开心扉,消除误会的机会,她却突然害怕了。
万一事情并不像季月尘所说的那样呢?万一这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呢?
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淖中走出来,不想再陷进去了。那样痛彻心扉的经历,这辈子有一次就足够了。
她低头打字回复季月尘。
[简秋]:不了吧。
如果只是一场镜花水月,那么从开始就不要有期待,这是伤害最小的选择。
季月尘没有再劝。他一向是很识趣的,如果面对的是秦时初,可能还会“冒死”劝谏几句,可他跟简秋严格来说不算太熟,尽管他知道她的所有喜好,随时随地掌握着她的行踪,但那是因为秦时初的缘故,不是因为他们关系有多好。
可虽然理智上做出了选择,感情上却没办法“拿得起放得下”,每天都在被折磨。
这天是周末,周佳筠约她去冲锋小学,说是学生家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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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很多新鲜蔬果给他们,都是自己地里种的,没打过农药的那种,让她过去尝尝鲜。
老是闷着也不好,简秋便答应了。
一见面,周佳筠就夸张地惊呼了一声:“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简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吧,我一直都不胖。”
周佳筠捏了捏她的手臂:“你两条胳膊还不如我一条粗!我跟你说啊,别以为男人喜欢骨感美啊,他们还是更喜欢有肉一点的女人。”
旁边的刘潇然猛地咳嗽了一声。周佳筠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什么,耳根顿时红了起来。
简秋打趣她:“你俩什么时候持证上岗啊?”
周佳筠尴尬地别过头,倒是刘潇然大方地说:“应该快了,双方父母已经在商议了。”
简秋只是随口打趣,没曾想两人居然这么快就要结婚,她下意识便朝周佳筠的肚子望去。
周佳筠又羞又怒,狠狠捶了刘潇然一顿。她这个表现无疑坐实了两人“先上车后买票”,简秋笑着说:“恭喜恭喜。”
周佳筠反击:“别老说我们了,你跟师兄呢?打算什么领证?你这边的项目结束,应该就会辞职回羊城了吧?”
听到秦时初的名字,简秋的神色黯了下来,轻声说:“自从他手术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周佳筠以为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就说你不用这么早回项目组的嘛,郑导都说了你不用那么快归队。”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简秋摇摇头,“我们没有任何联系。”
“为什么?”周佳筠惊讶极了,“他都舍命救你了,你还不肯原谅他啊?”
“我们之间,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简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跟秦时初之间的纠葛持续时间太长,也太复杂了,别说跟外人说不清,就是她自己都还没理清呢。
周佳筠是敢爱敢恨的性格,无法理解这种明明两个人都深爱对方,却不在一起的行为。正想说什么,刘潇然拽了一下她,示意她别再问了。
周佳筠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顺从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准备吃饭吧。”刘潇然说。
简秋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饭,都放在锅里用温水热着,只要端出来就能吃。简秋点点头,她跟两人已经算是很好的朋友了,也没见外,任他们上菜,自己先去洗手。
趁着她不在的空档,刘潇然低声对周佳筠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哦。”
这顿饭简秋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周佳筠见状,再不敢提秦时初半个字。饭后简秋便借口有点累,说要提前回去“休息”。
冲锋小学和五里路小学相隔七公里,又有不少山路,正常走路都得两个多小时。两边倒是有中巴车来往的,不过一个小时才有一趟,简秋懒得等,而且心虚烦乱,走路可以顺便散心。
她走得很慢,等回到学校安排的宿舍,已经夕阳斜下了。
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她愕然停住了脚步。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在门口的大树上,正静静地望着她。
78. 078
四月天时,偏僻的边境也迎来了几分绿意。那棵大树零零碎碎地长出了一些新叶,那仿佛要滴下来的翠绿,把倚靠着树干的秦时初衬得更加苍白。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秦时初前所未有的憔悴,不仅五官都像是染了一层风霜,就连身上原本合身的风衣,都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简秋跟他相识十六年,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鼻子一酸,万般情绪在心头翻滚,一时根本理不出个头绪。
两人就这样隔空对视,直到最后一丝晚霞也消散,暮光中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轮廓,可是对方的眉眼唇角,乃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那样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他们分开的时间其实算不得太久,起码没有朝夕相处的日子长。但此时再相见,却有种过往都是前世,而他们则是经历了轮回,却又没喝孟婆汤的感觉。
这样的凝视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一个声音响起:“简秋?”
简秋循声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朱走到了自己身边。她眼里带着迷茫和惊愕,小朱看看她,再看看她宿舍门口清俊的男人,心里又是怀疑又是嫉妒,语气也不太好了:“那个是谁啊?”
简秋木偶似的,顺着他的话又转过头去看秦时初。
秦时初仍旧是先前的姿势,憔悴至极的男人眼神却是灼灼的,像是要将她融化。
她这才如梦方醒,不过并没有回答小朱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找我有事?”
五里路小学比冲锋小学还要破旧,教师宿舍是由教室改造的,一间宿舍能住八个人,比城中村的非法粗租屋还要逼仄。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男女混住就非常不方便了,所以县教育局给这里安排的支教老师都是男的。
项目组过来后,郑导和小朱自然是住教室宿舍,为了迁就简秋这唯一的女同胞,学校临时给她清理出了一个“单间”,这个房间原本是用来存放体育用具的,跟教师宿舍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小朱不可能是顺路来的。
两人做同事也快一年了,简秋对小朱的印象是越来越坏,此时她正因秦时初而新宿烦乱,见到小朱对秦时初那掩饰不住的敌意,她心里很是不爽,所以语气也是冷冷的。
小朱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快,连忙收起自己那副嘴脸,说道:“我想看看你这周拍的镜头,可以吗?”
项目组三人分别持着三台摄像机,平时各拍各的,但最后的成片还得大家通力合作,所以互通有无是肯定的,这个借口属实不算唐突。
但简秋此时哪里有心思应付他?
“明天我拷贝一份给你。”她说。
话里话外“赶人”的意味太浓了,小朱再不甘心,也不敢继续死缠烂打,只能恨恨地看了秦时初一眼,压抑着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好,那我明天找你。”
他离开的时候刻意走得慢了一些,一边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但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等转过一个弯,简秋已经看不到他了,他偷偷摸摸地靠着墙角,探出小半个头瞅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居然像先前一样,又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简秋也觉得自己有毛病,明明心心念念着这个人,却在他度过生死关,即将醒来之际仓皇逃窜。哪怕对方拖着病弱的身体追到这里,她仍旧踌躇不前,就像是除了害怕,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阻止她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
是什么呢?
她一时想不出,只觉是一种类似缺憾的东西。这东西将她和秦时初生生隔开了,哪怕此时人就在眼前,可她仍旧觉得彼此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还在想着,秦时初却忽然有了动作。只见他从倚靠的大树上直起身,迈着寻常的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她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秦时初已经走到她面前。
男人轻声叫道:“小秋。”
简秋抿着唇打量他,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哥。”
熟悉的称呼让秦时初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不过快得跟流星似的,眨眼就不见了。他神色如常地问道:“晚饭吃了吗?”
简秋哪有胃口?但她看了秦时初几眼,后者满身风尘气,往常总是敞开的风衣此时扣子全都系上了,虚弱得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她多久。她可以不吃东西,他不行。
于是只好说道:“还没有,你呢?”
秦时初笑了下:“我也没有,这里有能吃东西的地方吗?”
简秋的宿舍很小,哪怕没有进去,秦时初也能一眼看出,里面绝对没有做饭的空间。
“有食堂,还是秦氏出资修建的。”简秋说。
当初周佳筠去了冲锋小学后,发现山里的孩子们想吃顿热乎的午饭太难了,于是向秦时初寻求资助。这在秦时初看来是一件很小的事,秦氏原本就有专项慈善基金,于是直接把事情丢给了季月尘,让周佳筠跟季月尘联系。
这么点事根本不足以在秦总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象,自然就不知道,当初秦氏赞助了这个县所有的乡村小学,给每间小学都修建了新的食堂。
食堂建好了,自然需要请厨师,但学校并没有那个资金,所以教育局拨了款,给每个学校配备两名厨师。但贫困县的教育局也拿不出太多钱,全职厨师根本请不起,于是学校只好请“钟点工”。在学校附近的村子里请了两个做饭阿姨,工作日每到饭点就来学校做饭,饭点结束就离开。
至于周末,因为学生不上学,本地的老师们也都会回自己的家,学校只剩下几个支教老师以及项目组三人,做饭阿姨就懒得到学校了,直接让他们去自己家里吃。
简秋带路,两人一起朝做饭阿姨家走去。
还没到春分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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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昼短,此时已经暮色四合。偏僻的乡村,这个点已经没有耕作的农人,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些虫名鸟叫,两个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散步了,小时候的宁静温馨隔着十多年的光阴覆盖过来,把那些矛盾和龃龉包裹起来,仿佛它们不存在似的。
可是也只是“仿佛”。
简秋发现自己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或许是被这么多年的暗恋搞出了PTSD吧,那种无着无落的感觉太难受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有很深重的阴影。
现在的她,相信秦时初是深爱她的,但“相信”并不能消除阴影。
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眼看快到做饭阿姨的家了,简秋终于开口:“那边就是了。”
秦时初看了一眼那亮着灯光的简陋房子,停住脚步:“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简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秦时初垂眸盯着脚下的泥路,用很轻的声音说:“回羊城,好吗?”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祈求。他大概也是千言万语存在心中,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只能这样试探地问上一句。
简秋心头涌起一股酸涩。如果爱一个人,是不会愿意看到对方这么卑微的,可那个“好”字,在舌尖绕了半天,终究还是被她吞了下去。
她还没彻底搞清楚自己心底的芥蒂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她知道,如果这芥蒂不除,哪怕她回到羊城,回到秦时初身边,他们仍旧不可能和谐。
她斟酌了一下词句:“我挺喜欢现在的工作,暂时还不想——”
话还没说完,她便见到秦时初的神色骤然暗淡下去。很奇怪,明明天色已晚,周围又无灯光,照理他们是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的,可她就是感觉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一垮。
心头的酸涩愈盛,她的话头不由得拐了个弯:“总得等这个项目结束,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秦时初轻轻地“嗯”了一声。
简秋徒劳地解释了一句:“项目组就三个人,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她知道秦时初的意思不是让她现在就辞职回羊城,而是借着这个话题,试探她的心意。所以无论她找的借口多么冠冕堂皇,都无法真正说服他。
秦时初没再说什么。简秋等了一会儿,自暴自弃地重新迈开了步子。
秦时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直到两人进入做饭阿姨家灯光的范围内——那灯是挂在他们去的那一侧的,没走出几步,就在地上印出了两人的影子。
简秋看着那两个重叠的影子,抿了抿唇,说道:“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去想清楚自己心里那个疙瘩的来龙去脉,需要时间去消除它,需要时间去思考她和秦时初的未来。
“好,我等你。”男人加重了语气,“多久都等。”
79. 079
两个“等你”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但凡是个正常女生,都会感动,可简秋心里却涌起一股裹挟着酸涩和委屈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她差点没能控制住,连忙转过头去,免得秦时初发现。
秦时初当然发现了,但他看得出来,简秋心里有一个结。在这结没解开之前,他们是不可能和谐的,他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假装没看出来,轻声问:“就是在这里吃饭吗?”
简秋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说:“是的。”她冲屋里喊道,“孟阿姨,你在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闻声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一边搓手一边辨认门口的人,待看清是她,立刻笑着说:“是简秋啊,你还没吃饭?快进来,我现在给你……”她说着,突然瞥到简秋旁边的陌生人,于是拐了个弯,“给你们做饭。”
简秋抬腿朝里面走,并示意秦时初跟上。
穷乡僻壤,没什么山珍海味,不过瓜果蔬菜都很新鲜。孟阿姨快速给他们炒了几个菜,又用之前剩下来的米饭弄了个蛋炒饭,前后不过半个多小时。
这段时间,简秋和秦时初各自坐在椅子上刷手机,并没有任何交流。
“吃饭喽——”孟阿姨把饭菜摆好,招呼两人入座。
这边的饮食习惯跟羊城不同,不仅口味相差很大,也不像羊城那边每顿必有汤。简秋怕秦时初吃不惯,小声说:“随便吃点吧,这里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吃饭了。”
秦时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已经疏远到要这么客气了吗?
他没说什么,低头开始吃饭,并用行动来证明他完全可以适应任何环境——他把桌上的每个盘子都清空了。
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简秋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天色,担忧道:“你晚上住哪里?季特助来接你吗?”
秦时初轻描淡写道:“他回羊城处理集团事务了。”
从年前来滇省,一直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集团堆积了大量工作,他不回去,自然只能由季月尘去处理。
简秋吃惊地望着他:“啊?”
这偏僻的山村连出入都不方便,更不用说有民宿了。镇上也没好多少,只有一家招待所,而且只接待公务员。县里倒是有几家宾馆,但从村里去县里距离非常远,路又不好走,就算开车估计也得两个多小时。
“你的司机呢?”简秋又问。
“我一个人来的。”秦时初道。
他昨晚才从军区医院出院,在酒店住了一晚,今天一早就出发来找她。这边的分公司是有司机的,但他这趟来是私事,并不想带人,所以直接叫了个网约车,从市里一直开到村口,然后徒步走过来的。
简秋有点着急:“那怎么办?”
学校的教师宿舍都住满了,只有她一个人住的是单间。
秦时初笑了下,正好这时孟阿姨过来收拾碗筷,他便问道:“阿姨,我看你房子挺大的,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啊?住宿费我按县里的价钱给你。”
孟阿姨的老伴已经去世,儿女们也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四间砖瓦房,就她一个人住。
孟阿姨很热情:“可以啊,多住一段日子也没关系,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住宿费就不用啦。”
秦时初也没坚持说要给钱——想给钱还不容易么?无论是算在饭钱里,还是走的时候偷偷放房间,都是可行的。
简秋松了口气。经过上次的武装分子事件,现在的她安全感更加缺失,尤其是夜里,更是觉得周围都是危险。如果秦时初找不到住的地方,她就只能把他领回自己的宿舍了,总不能让他露宿山林吧?
但那样的话,跟她的计划出入太大,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她心里的疙瘩更盛。
秦时初假装没看出她的心思,问道:“这附近有小卖部吗?我想买牙膏牙刷。”
“有的,我带你去。”
见两人要出门,孟阿姨道:“等等,我给你们找个手电筒。”
小卖部在村口,离孟阿姨家不远,两人很快到达。店里卖的东西都是没见过的杂牌子,秦时初也没挑剔,随便选了几样。
买完东西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简秋的目光落在秦时初手里的袋子上。秦时初安之若素,她却总觉得委屈了他。
秦时初看出她的心思,笑了下:“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在村里度过的。”
他口里的“村”指的自然是小冀村。简秋知道他没有说谎,否则当初也不会对周佳筠说,他的家乡是小冀村。
那时候秦夫人和简雯欣夫妻都还在,简秋又日日陪伴在身边,对于秦时初来说,再也没有比那更好的日子了。
简秋的目光缓缓上移,最后停在那张英俊又憔悴的脸上。小卖部昏黄的灯光给秦时初打上了一层柔光,让他整个人显得遥远又模糊,就连那张熟悉的脸庞似乎都变得陌生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简秋不愿意去深想,语速很快地说道:“我们走吧。”
“好,我送你回宿舍。”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一会走到秦时初先前靠着的那棵大树前,简秋终于开口:“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早点把身体养好。”说完根本不给秦时初任何回应的机会,就小跑进宿舍,然后关上了门。
她没开灯,秦时初也没走。
两人隔着一扇门“对望”着。寂静的乡村之夜,没有月亮,外面连一点光线都没有,那扇门就像是将他们隔绝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从前,他们都不开口,任误会滋生,任隔阂蔓延,以至于到了决裂的地步。那如今,又是什么隔开了他们呢?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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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贴着门板的简秋终于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他不走,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走了,她又不开心。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完全消失。她把门打开一条缝,望向秦时初离开的方向。只可惜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夜风轻轻吹来,吹得她心底冰凉。
秦时初摸黑走出了很远,远到就算简秋开灯,他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才停住脚步。
昨天他从医院醒来,从季月尘口中得知了,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这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
包括简秋急匆匆地飞回羊城,去看那座他专门为她打造的城堡;包括她向季月尘逼问他的行踪,得知他为了救自己而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命,立刻飞回军区医院;包括她如何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日夜茶饭不思;包括他手术成功以后,她坐在病床前哭得有多厉害……
从简秋毕业那天离开她去京市,他就接受了两人分开的现实。他努力屏蔽简秋的一切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来不存在,可是每个深夜里,他的心都在狠狠地痛着。
他以为,简秋那样决绝,是永远不可能回头的。蓦然得知她仍旧那样在意他,那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迫使他不顾医生的警告,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直接来五里路小学找她。
他有太多话想跟她说,这些年的暗恋,那些秘而不宣的感情,压抑的痛苦……以及想要娶她,跟她长相厮守一辈子的愿望。
他坚信,既然他们都深爱着彼此,那他们就一定会有幸福的将来。
直到此时,简秋一言不发地将他丢在门外,他那被热血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一件从未考虑过的事:自己是不是太乐观了。
他们没有活在童话中,不是一句“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可以有圆满的结局。那些真实存在过的隔阂,还有长时间分开而产生的疏远,不可能因为彼此相爱就能马上消除的。
如果能,她就不会在他醒来之前,急匆匆地“逃走”了。
如果他能等一等,等简秋的心情平复下来,他们或许能像他期待的那样,面对面地、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把所有误会都说开,消除掉。可他太心急了,这样急匆匆地跑来找她,给了她太大的心理压力,颇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尽管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意思。
他弄巧成拙了。
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就连秦渊那样的老狐狸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在感情世界中,他却像是个毛头小子,没有任何知识储备,更无从谈什么经验,因为那个从小待在他身边的女孩儿,就是他唯一的一点“经历”。
他站在原地,被冰凉的夜风吹了好半晌,终于做出决定——他得离开,明天一早就走。
80. 080
天还没亮,秦时初就起床了。他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昨晚吹了半宿的冷风,此时脑袋有点晕沉沉的。
孟阿姨起得比他还早,见到他,惊讶地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有事,要回去了。”他忍着头疼说,“阿姨,麻烦帮我做顿早餐。”
“好好好。”孟阿姨满口应承,“想吃什么?我们这乡下地方,不比你们城里,好东西不多,不过都挺新鲜的。”
虽然秦时初没提过自己的来历,但孟阿姨断定他是从城里来的大人物——言谈举止跟村里人完全不同,整个人看起来比省城来的那些支教老师还要清贵。
秦时初本想说随便吃点就行,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问道:“小秋平时吃什么?”
孟阿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秋”指的是简秋。昨晚两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很般配,此时听到这个亲密的称呼,顿时有种“我果然猜对了”的感觉。
“你是简秋的男朋友吧?”她试探着问。
秦时初明显地顿了一下,他活了快三十年,最大的期盼就是能成为简秋的男朋友,可现在又没成,总不能恬不知耻地点头吧?
但不点头他又不甘心,更怕别人知道简秋没有男朋友,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比如昨天在宿舍门口缠着她的那个。
于是他巧妙地来了个默认:“阿姨,小秋在这边的饮食,就麻烦你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孟阿姨笑眯眯地回道。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璧人是一对,只觉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平常小秋吃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吧。”秦时初说。
“好勒——”孟阿姨答应着去了厨房。
吃完早餐,秦时初向孟阿姨告了别,站在小院门口,他望着通往简秋宿舍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听到孟阿姨出门的声音,这才收回目光,朝村道走去。
今天是星期天,路上没有急匆匆上学的孩子,但田地里已经有不少村民在劳动。秦时初迎着朝阳往前走,初升的朝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他却觉得周身都是冷的。
这一走,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简秋思考的结果,会不会是“我跟他不合适”?他不在的时候,其他人会不会趁虚而入、捷足先登?
太多的不确定性,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师兄——”
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循声望去,发现是周佳筠和刘潇然。两个人手挽着手,神态亲密,女的一脸不加掩饰的幸福,而男的眼里也带着温暖的笑意。
秦时初猝不及防吃了一大包狗粮,心情更不美丽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去找简秋玩啊。”周佳筠笑嘻嘻地说,“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就很明知故问了。他到这里来,除了找简秋还能干嘛?难道在这偏僻山村寻找商机吗?
刘潇然见秦时初神色不愉快,连忙岔开话题:“师兄身体好点了吗?”
他跟周佳筠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自然是跟着一起叫师兄了。
秦时初并不想跟两人多谈,当然不是因为两人在他面前秀恩爱的缘故,他还没那么狭隘。而是因为他现在心绪烦乱,而且周佳筠是导致他跟简秋之间误会重重的原因之一,他当然知道这不怪周佳筠,但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
他略微一点头,就打算离开,却听周佳筠说:“看来是吃了闭门羹。师兄,要不要我帮你啊?”
秦时初神色一动,她立刻打蛇随棍上:“我至少比你更了解女人吧?而且我跟简秋关系很好哦。”
秦时初皱着眉头:“有多好?”
“好到可以在她面前帮你说好话的那种。”周佳筠引诱,“怎么样,心动不?”
秦时初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在商场上,他所向披靡;但在感情上,确实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或许可以试一试?试试又不要钱。
“我可以肯定她还爱着我,但同时她心里又有个很大的疙瘩,让她无法就接受我。”他烦恼地说道,“可我不知道这个疙瘩是什么,根本没办法去解决,我……”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嗫嚅了半晌,才接着说,“如果我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揭开心结,我一定会去做的。”
周佳筠想了想:“是不是你表白的时候,预期不够真诚?”
秦时初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表白?”
周佳筠扶额:“师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从来没对她表白过。”
秦时初:“……”
这下连刘潇然也看不下去了:“直男。”顿了下,又加了一句,“晚期。”
秦时初:“……”
周佳筠真的无语极了:“你不表白,她怎么知道你爱她呢?”
秦时初小心翼翼道:“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应该能看出来吧?”
“看出来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周佳筠简直想要“犯上”,狠狠敲一敲他的脑门了,“女人都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哪怕她心里有99%的把握,也需要你亲口说出来,才能百分百肯定。还有,女人都是很需要仪式感的,仪式感懂不懂?别想着大家心照不宣就是在一起了,我们女人必须要经过一道‘确认’的手续,必须要有名有份地在一起!”
秦时初喃喃道:“是这样吗?”
“废话!”周佳筠没好气地说,“尤其是你俩这样的情况,更需要你亲口确认。”
秦时初没明白:“我俩这样的情况?”
这次换刘潇然来给他解答:“你俩做了这么多年兄妹,如果你不明确地把自己对她的感情说出来,那么她会以为你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哥哥’的身份。你想想,如果她是你的亲妹妹,当初她被绑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舍生相救?”
秦时初说不出话来,因为顺着刘潇然的话想下去,他确实也会去救。
刘潇然察言观色,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说道:“如果被绑架的事都能安放在‘兄妹’关系中,那平时你对她的好,就更让她不确定了。这女人啊,都爱胡思乱想,你不给她个准话,她就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折磨自己,也折磨对方。”
周佳筠起先还附和着点头,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刘潇然,你想死就明说!”她跳起来想要捶他。
刘潇然连忙抓住她的手,低声下气地哄:“我错了,别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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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秦时初顺着他的话,朝周佳筠的肚子望去。
周佳筠:“……”
她回身狠狠捶了下刘潇然,后者紧紧抱住她,两人就在这空旷的田野间,上演了一出辣眼睛的戏码。
秦时初一边暗骂“狗男女”,一边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打算眼不见为净。
不过,他虽不待见这“有伤风化”的两人,但他们的话他却有听进去。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打下三个关键字:女人,安全感,仪式感。
几乎所有搜出来的帖子都告诉他,如周佳筠所说,安全感和仪式感这两样东西,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
他花了好长时间看那些东西,直到日上三竿,这才抬起头来。今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而他也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轻松。
原来症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爱她。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该怎么说呢?他虽然在这方面没经验,但也知道,如果直接跑到她面前说:“小秋,我爱你。”她信不信另说,肯定会被他吓到。
怎么办?
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快步朝先前跟周佳筠和刘潇然分别的地方走去。两人没有再卿卿我我了,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秦时初追上去,问道:“表白之前,是不是要做点什么铺垫?”
周佳筠像打量傻子一样打量着他:“当然啊。”
“我该怎么做?”秦时初虚心求教。
周佳筠掰着手指头:“送花、看电影、请吃饭、约她出去玩……”
秦时初一一掂量,送花?这附近貌似没有花店;看电影,最近的电影院得县城才有;请吃饭,他自己都是蹭的饭;约她出去玩,这穷山恶水的,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好家伙,一条路都行不通。
他还想详细地问一下,结果周佳筠却撂挑子了,冲他挥挥手:“师兄,加油哦!”就挽着刘潇然的手飘然而去。
秦时初:“……”
.
简秋昨晚失眠到半夜,早上起床后很困,本想着早餐后接着睡,反正今天是周末,项目组也休息。谁知,刚补了一会儿觉,周佳筠和刘潇然就来了。
简秋这才想起,今天两所学校有一个交流会,学校领导和支教老师都要参加,前两天郑导好像提过。
他们拍纪录片,不管最后用到的镜头有多少,拍摄的时候都是要尽可能方方面面都拍到的,只好强忍困意,提起摄像机,跟着两人去了学校。
这一忙,就忙了一整天,等终于能回去休息的时候,已经夕阳斜下了。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朝宿舍门口走。快到的时候,猛然停住了脚步——宿舍门口那棵刚长出嫩叶的大树上,靠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晚霞勾勒出他的剪影,这副场景跟昨天几乎一模一样。
所不同的是,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
那些花她都认识,就长在这附近的山上、田堤边、村道旁,每一朵都充满了野趣。但因为天气还冷,野花还没到盛放的时候,要摘这么大一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简秋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大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81. 081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时初走了过来,将花递给她。简秋右手提着摄像机,左手去接花,秦时初便顺势将摄像机拿到了自己手中。
简秋愣了下,继而下意识望向自己空空的右手。
自从离开羊城,去了京市,她已经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起先当然也有一些男同事主动献殷勤,出去拍摄的总是抢着要帮她提摄像机,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看着冷淡,实则也是真冷淡的姑娘,不是他们能轻易靠近的。
喜欢她的人仍然很多,但敢行动的寥寥无几,就连小朱之流,几乎已经是明恋了,在她面前也不敢太过殷勤,怕激起她的反感。
而她也在日复一日地拒绝中,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坚强的孤家寡人。
此时秦时初一个自然而然的小动作,却倏然将她拽回了旧日时光。她忆起自己是怎样被他宠着、护着,一个失去双亲的乡下孤女,在偌大的秦氏地位超然,比秦家嫡系还风光。
她瞥了眼秦时初,后者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那些日子就可以重来。她仍旧是秦家的大小姐,是秦时初最宠爱的妹妹。
可她要的并不是这个,否则,当初又何必离开呢?
她把思绪都收了起来,努力挤出一副平淡的表情,说道:“进去坐坐吧。”
宿舍很小,比她在边防部队时的小屋还小。摆了一些简单的家具之后,就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了。秦时初进屋后看了下,把摄像机放到了桌子上。便携式摄像机体积不大,但也占了桌子三分之一的面积。
简秋捧着花,不知道该放哪里。
一来是因为她没有花瓶,二来就算有,桌子这么小,一不小心倾倒了,摄像机可就要被祸害了。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秦时初已经将这间小小的屋子打量完毕了。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一尺见方的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竹编的篮子。
简秋见状,解释道:“孟阿姨时不时给我送点水果,那篮子也是她编的。”
秦时初心里有了主意,走过去拿起篮子,回头对简秋道:“花给我。”
简秋把花递给他。秦时初把花拆散——因为没有包装纸,他原本是用花藤将野花缠在一起的,然后均匀地摆在篮子里,最后用花藤在篮子外面缠了两圈,一个美丽的花篮就弄好了。
他把花篮放回远处,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淡淡的花香在屋里弥散开,原本逼仄的空间顿时就生动起来。
简秋怔怔地盯着那花篮,心里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情绪,不过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如果那是一束玫瑰,或者别的什么跟爱情有关系的花,还会有想象的空间,可以一束野花能说明什么?
指不定是他闲着无事到处散步,在路上随手摘的呢。
秦时初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野花,在简秋这里变成了另一重意思,但他看得出来,简秋并没有因为收到花而感到很高兴。他想,周佳筠那货果然不靠谱,净出馊主意。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简秋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她回来的时候走得匆忙,P2卡不小心落在了郑导那里,因为晚上还要剪片,所以郑导让她过去拿。
放下电话,她为难地对秦时初道:“我得回学校一趟。”
“好的,你忙,我在这里等你。”秦时初说。
简秋一走,他立刻掏出手机,发微信给季月尘。周佳筠是靠不住了,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季月尘——后者是多年单身狗这件事,他暂时不愿不想。
季月尘收到老板的信息的时候,还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要回羊城上班了,没想到却是让自己做“爱情顾问”!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那可是他的亲老板,每年给他发那么大数额的年薪,还时不时有巨款一样的加班费,他帮老板分忧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仔细把老板的消息读了一遍。
[秦时初]:为什么我送花给小秋,但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
季月尘觉得奇怪,还有女人不爱花的?是不是送的花不对,让简秋小姐误会了,以为他对她只有兄妹之情?
[季月尘]:秦总,您送的是什么花?
[秦时初]:野花,在村里采的。
紧跟着又来了一条,带着不解和委屈。
[秦时初]:采了一天。
季月尘扶额。有没有一种可能,简秋小姐并不能从野花中get到您的意思?毕竟,送野花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虽然你摘了一天,但哥哥花一天时间给妹妹摘野花也说得过去啊。
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季月尘]:秦总,您对简秋小姐表白了吗?
[秦时初]:还没。
季月尘:“?”
秦时初从医院醒来后,听季月尘讲了这些天发生的事,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简秋已经把过去的误会全部都搞清楚了。他就像是绝望的人终于看到了曙光,一刻也不想等,身体稍微能支撑,就坚持要出院,独自一人去五里路小学找简秋。
当时季月尘就脑补了一出“男人深情表白,与青梅抱头痛哭、互诉衷肠”的戏码,谁知道他家老板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秦时初等得焦急,搁往常他早就冲季月尘发火了,可此时他是真想解决问题,所以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
[秦时初]:周佳筠说,女人需要安全感,所以我必须亲口对小秋说我爱她,她才能确定我对她的感情。周佳筠又说,女人需要仪式感,所以我想着先送花,看她的反应再决定是否表白。
季月尘难得见到老板对自己这么耐心解释,感觉有点心酸。
[季月尘]:要不您送玫瑰试试?
秦时初只是没有经验,并不是蠢,季月尘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他以为送花给的“确定”,因为花的种类不对,给不了简秋“确定”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以前她在边防部队驻地的时候,张添寿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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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天天采野花送给她,指不定送野花在她眼里跟送瓶矿泉水没区别。
既然知道症结所在,那就好办了。
他开始盘算起来。这里是偏僻的乡村,没有花店,但滇省可是全国最大的鲜花供应基地,大不了自己开分公司的车,去种植基地一朵一朵亲自挑。
正在计划,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屏幕上是简秋的名字,连忙接了起来:“小秋?”
电话那头的简秋,声音比平时小一些:“今天是一个支教老师的生日,大家打算在学校给她举办一个简单的生日会,你……要不要来?”
秦时初听出了她话里的犹豫和试探。
其实他们都想靠近对方,可是那些经年日久的隔阂和误会不是说没就能没的,只能靠他们一起去剔除。他在努力,她也同样在努力。
“我现在过去。”他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从现在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给她确定感、安全感,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给她留下诸多“揣摩”的空间。
等他赶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学校操场上,两张课桌拼在一起,中间摆着一个生日蛋糕,七八个人围着桌子坐着。
蛋糕上的蜡烛还没点燃,年轻人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照明,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倒是挺热闹。
人群太嘈杂,掩盖了秦时初的脚步声。他走到简秋身边的时候,后者还没发现,于是他出声叫道:“小秋——”
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吵闹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一瞬间,目光都转向了他。
秦时初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但并不影响他周身的风姿。穷乡僻壤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物,大家的震惊自不必说,几个女教师的神情都呆呆的,眼里却冒着炽烈的火。
这其中,却有一道很不友善的目光,挑剔地打量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致命的弱点,然后将他一击毙命似的。
秦时初顺着那道目光望去。那人站在简秋后面,电筒的光没有到他那里,所以看不清五官,但秦时初一眼就认出,正是昨天跑到简秋宿舍找她的那位“同事”。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情敌”的身份。
这时,有人问道:“简秋,这位是你的?”
简秋望向秦时初,一时没有说话。先前她一时冲动,打电话叫秦时初过来,此时人真的到了,她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他俩什么名分都没有,总不能直接说是自己的男朋友,可要说是她哥,简秋又不甘心。
却见秦时初走到她身侧,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手将被风吹到她唇边的一缕头发拨开,动作自然又亲密。等做完,他抬起头,看着其他人,风度翩翩地说:“大家好,我姓秦,是简秋的——”
简秋的身体瞬间紧绷,对他接下来的话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秦时初只停顿了两秒钟,她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终于听到他用比夜风还温柔的声音说:“竹马。”
82. 082
“竹马”两个字当头砸下,砸得简秋有点懵。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吗?
别人青梅竹马,是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可她认识秦时初的时候,后者已经十四岁了,年龄差加上性格早熟,秦时初在她眼里,从一开始就是“大人”。
而直到秦时初离开简家,她都没长到两人初见时他的年纪。
愣神间,她察觉到秦时初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立刻清醒过来,心里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一些欢喜。
管它呢,他说他们是青梅竹马,那他们就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这个美好的词在她心间萦绕,那些长期累积的不安仿佛也被清除了一些,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秦时初。
只有电筒照明的操场上光线很暗,但她却可以清楚地看到秦时初的眼睛。他的眸子很亮,正注视着她,眼神灼灼,那绝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简秋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有女教师用手捧脸,眼里全是粉红泡泡:“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我的天,好浪漫啊。”
秦时初轻咳一声:“更正一下,还不是男朋友。”
女教师不解:“嗯?”
秦时初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奈的笑意:“小秋这样的姑娘,哪有那么好追呢?我正在努力中。”
女教师“恍然大悟”:“哦~~~”
就是双方心照不宣,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呗。
秦时初温和地笑了笑,给大家来了个默认。等人群安静下来,他提醒道:“各位,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俩哦。”
寿星是位好脾气的男教师,闻言仿佛才想起来今天这个生日会是为自己举办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迷茫,似乎还没从“吃瓜”状态中恢复过来。不过很快就有同伴开始为他张罗,热热闹闹的生日会继续了下去,“青梅竹马”这个插曲逐渐平息。
生日会当然不止吃生日蛋糕,孟阿姨和另外一位帮他们做饭的高阿姨一起,给大家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心人还一早准备了啤酒,众人嘻嘻哈哈一直闹到了半夜。
简秋今晚很高兴,跟着喝了不少酒。她酒量浅,结束的时候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秦时初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直靠在他怀里,酒醉人,夜色也醉人,却都不及身边男人的气息更让人沉醉。
醉得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到旁边的田里。
秦时初原本顾忌着,他们毕竟没有名分,不好太亲密,所以只是揽着她的肩膀,此时见她走路都走不稳,自然顾不得那些了。此时已经是深夜,他们只有一个手电筒照明,而他们已经走到了最窄的那段路,两人并肩都容易被对方挤下去。
秦时初扶简秋站稳,轻声叫道:“小秋。”
简秋傻兮兮的:“在!”
“我背你好吗?”
“好呀!”
话音一落,她就绕到他身后,然后熟练地蹿到了他背上。秦时初没料到她酒醉之后,动作还能这样快,被她这么“饿虎扑食”般的一扑,差点栽倒。
好在旁边就有一棵树,他险泠泠地抓住,才稳住了身形。
他把手电筒放进衣兜,伸手搂住简秋的大腿,缓缓地朝她的宿舍走去。
简秋的酒品倒是不错,不哭不闹,静静地伏在他的背上,大约是怕自己摔下去,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清凉的夜色中,秦时初所有的感官几乎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女孩清浅的呼吸像一股暖风,不太均匀地喷洒在那里,痒痒的,引得男人心猿意马。
他往前走着,恍惚间却觉得不像是边陲那个偏僻的小乡村,而是他此生唯一的故乡小冀村。他好像变回了那个小冀村的少年,背着才七岁的简秋,表面稳重内心快活地走着,几乎想一蹦一跳起来。
从学校到宿舍,路途并不算远,就算他身体虚弱,还背着个成年人,最多也是二十来分钟的事。
很快,宿舍就在眼前了,秦时初原站了片刻,扭头叫了声:“小秋?”
简秋已经困得迷迷糊糊的了,半晌才哼唧了一声。
秦时初唇角一勾,他没有带简秋回宿舍,而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里的乡村万籁俱寂,只偶尔有一些虫鸣蛙叫,秦时初的心里异常的宁静。他从一出生起,就被卷入了勾心斗角当中,心惊胆战地活到十四岁,差点被亲生父亲的那些情妇毒死,秦夫人只好将他送到小冀村。
他贪恋小冀村的平静宁和,贪恋简雯欣夫妻对他的真心疼爱,这份疼爱哪怕是秦夫人都没有给过他。他跟秦夫人的母子关系总像是隔着一层,而更像是一个利益共同体。秦夫人一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跟丈夫和他的情妇们争斗上。
可是那样安宁的日子他只过了五年,就因为秦氏集团内斗,不得不提前离开小冀村。而等他再次回去,简雯欣夫妻已经不见了,曾经亲密无间的简秋也跟他产生了诸多隔阂。
这些年,他手握整个秦氏,在秦家也是说一不二,可他并不快活。他像是一个人行走在黑暗里,简秋本是唯一的光,可他却并能靠近,心里越是渴望,他就越是压抑。
直到此时,酒醉的姑娘像小时候一样,乖巧地伏在他的背上,一下子将他空了很多年的心填满了。
他背着简秋,在空旷的田野间慢慢地走着,感受着那久违的满足感。真想能这样一起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这偏僻的小村庄,比繁华的羊城更像是人世间。
然而他现在的体力并不能支撑他一直走下去,而且随着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他背上的简秋虽然睡着了,但还是下意识缩着身子。她原本就瘦,又经历了被武装分子绑架,再加上思虑过重,身体并不好,肯定不能再受凉。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轻轻叹口气,开始朝她的宿舍走去。
宿舍门锁着,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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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初不想把简秋吵醒,打算将人放下来,然后在她兜里掏钥匙。谁知睡梦中的简秋察觉到他放开了自己,不肯就范,下意识将他脖子箍得紧紧的。秦时初差点没被她勒断气,只好柔声哄道:“小秋乖,你先放开,我得开门。”
简秋却不放,只抽空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塞给他,继续赖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秦时初哭笑不得,只好借着墙卸了一点力,一只手仍旧搂着背上的人,另一只手去开门。还好那门锁很配合,很快就打开了。秦时初将人背进去,走两步就到了床边——屋子实在太小了。
“小秋,到家了,下来到床上睡。”他轻声说。
简秋听到“家”这个字,总算结束了八爪鱼的状态,顺从地被他放到了只比她身高长一点的单人床上。秦时初拉过被子盖住她,如释重负之余,心里又掠过一抹惆怅。
人送到了,他得走了。
他们毕竟还没有名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简秋心里的疙瘩又没完全解开,如果留下来,只会让彼此尴尬,甚至可能让刚有起色的关系再次变得僵硬。
他低下头。
耗了大半夜,兜里的手电筒已经快没电了,只剩下一丝微光。借着这点光,他贪婪地注视着床上已经睡着的姑娘。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的脸颊还带着潮红,给原本就清纯美丽的脸蛋增添了艳色。
他这一生中见过许多美女,但没人能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唯有眼前的人占据了他的心那么多年。
看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简秋忽然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同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秦时初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她是否醒了,却见姑娘仍旧紧闭着双眼,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试着往外拽了下自己的衣服,简秋的手一滑,放开了他。
同时,还在梦中的姑娘咂了咂嘴,忽然出声叫他:“秦时初。”
不是“哥”,是“秦时初”。
秦时初心头一震,蹲下身,轻声道:“我在。”
简秋像是能听到他的回答,呓语般说道:“我要你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我表白,我要剪秋苑一年四季开满鲜花,我要秦家族谱上,我的名字写在秦夫人那一栏……”
这些心思她不知道压了多久,在这个深夜里,终于在睡梦中说了出来。
其实她的要求多么简单啊,她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正式的身份。她有一颗真心,也想得到一颗真心。
秦时初的心又酸又软,他握住简秋那双柔软的小手,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好,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手电筒的电量耗光,屋里彻底暗了下去。他在姑娘柔软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然后直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确定她不会受凉,这才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