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开会》
1. 卧底
苏格兰是卧底。
苏格兰本名诸伏景光,日裔法国人,来自法国对外安全总局,也就是所谓的第七局。以狙击手的身份加入跨国犯罪组织后,没过多久就拿到了代号,卧底事业截至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
而现在,苏格兰正在安全屋的厨房里用苏格兰威士忌制作苏格兰莓果奶油杯。
美食有利于愉悦身心并控制情绪,卧底生活里有很多事情无法倾诉或者发泄。由于童年的经历,他也不是非常喜欢说话的性格。相比较而言,制作美食是个不错的让自己平静的手段。
毕竟这当卧底呢,最重要的是心平气和。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坚持卧底下去而不产生罢工的想法。
虽说苏格兰自从卧底后,一年里至少有半年在想罢工。但他的罢工情结本来没那么严重的。
事实上,苏格兰会产生这样消极的情绪,一方面是他本能地排斥帮助组织执行任务,一点儿也不想给组织打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一个年近七十还坚守岗位但经常处于失联状态的法国老头。
在刚刚成功卧底进组织的时候,负责联络他的上司就是这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的:“景光啊,你知道当卧底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当时,尚还有梦想的诸伏景光表情凝重,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庄严宣誓:“消灭组织。”
但他的上司听到这话,半是了然半是无奈地叹了声气,接着在年轻人不解的注视下摇了摇头:“不,是保护自己。”
已经做好随时会牺牲准备的诸伏景光:“?”
见自己的手下疑惑,这位头发花白的法国老人慢吞吞地补充:“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获得情报,不是吗?”
诸伏景光微微一愣。
而他的上司依然不紧不慢的:“你最大的作用呢,就是防止组织要刺杀总统先生了,但我们还一无所知这种极端情况的出现。至于其他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好。”
“毁灭这种规模的组织有点困难,也有点麻烦。能做到的当然更好,做不到也没关系,关键在于我们不能对这样的组织一无所知。”
“因此,在组织里有我们的人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意义。我不会给你安排太多额外的任务,你只需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
“懂了吗?”
诸伏景光迟疑着点头。
怎么说呢,这个卧底任务和他想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
但上司却挺满意的,还心情不错地聊起了其他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这种岗位上活这么久吗?”
他也不等诸伏景光接话,就自顾自回答了:“因为我每个月都会去听两场音乐会,欣赏三次艺术展或服装秀,周末没什么事情就会在家里研究菜谱,假期也会出门游玩,闲暇时间还会去网上诋毁炸鱼薯条。”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没有假期和闲暇时间,就罢工创造条件。”
诸伏景光:“……”
“所以,好好做,景光。”
诸伏景光:“……呃,好?”
上司笑眯眯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留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了。
哦,听说是去南极洲看企鹅了。
然后他就这样失联了好长一段时间,再见面的时候还给诸伏景光带了肯尼亚的咖啡——天知道他是怎么从南极洲逛去非洲的。
诸伏景光也从质疑到理解,最终无奈选择享受。
于是他在卧底期间重新捡起了料理的习惯,也没展现出太多迫切的目的性,安安静静打狙,不声不响收集资料,最后莫名其妙就拿到代号了。
他的上司在得知这件事情后很高兴,并让他没事少联系他。
“这代号卧底十分的珍贵,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苏格兰这个代号不错,比其他英国酒要好,老同盟了。”
哦,这是指欧洲中世纪时期苏格兰与法兰西一起针对英格兰的,长达两个世纪多的老同盟。
诸伏景光:“……”
算了,还是想想晚饭吃什么吧。法餐还是日料,要不然试试英国菜——唔,这个还是算了。
料理本来就算是他的爱好,如今也成为了习惯。
至于现在,因为组织任务来到日本的苏格兰正在安全屋等待他接下来的任务搭档。除他之外还有两个人,代号分别是黑麦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
莱伊他之前已经见过了,和他一样都是狙击手。性格会比较冷淡,但在组织里能算是优点,好处是足够安静,合作起来不需要太多交流。比较明显的对比是组织里的另一位狙击手基安蒂,她就有点聒噪也有点疯了。
至于波本,他此前并没有接触过这位组织成员,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希望他不会是一非常难相处的性格吧。
啊,不过难相处也没关系,他对组织的人向来不会有什么期待。平时摸鱼也就算了,但作为卧底警察的基本职业素养他还是有的,就算再好相处也不可能和犯罪分子变成朋友的啊。
苏格兰这么想着,将最后的覆盆子点缀在鲜奶油上,这道传统的苏格兰甜点就完成了。
玄关处恰好传来开门的声响,穿着运动卫衣的男人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走出厨房。
他抬起眼看向门口,视线在接触到推门而入的来者时顿住,作为职业卧底素来冷静敏锐的大脑亦产生了一瞬间恍惚的空白。而短暂的恍惚过后,紧接着诞生的便是困惑和紧绷。
“……”
“……”
对方的发色和肤色都足够拥有辨识度,不太存在认错的可能性。过往的记忆伴随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汹涌而现,苏格兰微不可察地抿起了唇,喉咙里有些涩意。
但他的眼睛却是稍稍弯了起来,看起来很温和的模样,表情也是恰到好处的惊讶。
询问的语气也是,带了点微妙和迟疑的味道:“你是波本?”
门口,金发深肤的青年也愣了愣。那张看起来格外年轻一点的英俊面孔上,紫灰色的下垂眼稍稍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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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目光没有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苏格兰。
一会儿过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话:“嗯。初次见面,苏格兰。又或者说——”
波本悠悠挑起唇角:“好久不见,诸伏景光?”
果然是他。
苏格兰面不改色,但在心底唉声叹气。
卧底期间碰到儿时玩伴的概率虽然小,但并不完全为零。只能说,他顺风顺水的卧底生涯在这一刻彻底变得紧张刺激了起来。
真名解放是其中一部分,虽然他进组织时用的是法国名,并不是完全不能圆,但多一条真实信息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
可这谁又能想到啊?
此时此刻,苏格兰简直用尽了自己卧底以来锻炼出来的全部演技,微笑着寒暄:“你看起来变化很大,降谷零。”
金发卧底:“唔,有吗?”
是真的很大。
诸伏景光并非从小在法国长大的。他的童年算得上不幸,父母因人祸逝世,他也因为这场意外患上失语症。之后还与哥哥分离,跟随领养他的家庭搬去了东京,却也因此遇到了与他同龄的降谷零。
记忆里的男孩是个认真固执的性格,做事情总是一本正经的。更重要的是,他有着非常朴素的正义感和善恶观。哪怕自己也是因为发色和肤色遭到歧视的存在,依然会毫不犹疑地站出来保护无法说话的他——和眼前这个一看就很轻佻危险的组织成员,简直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时隔多年,诸伏景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与降谷零再次见面是在组织:他是卧底,降谷零是拥有代号的成员。
出国多年的苏格兰痛心疾首:怎会如此?
可惜,暂时没有人能解决他的疑惑。而他这位已黑化成年版的幼驯染还在那里笑:“但我觉得你的变化看起来更大喔。”
“你以前可没办法这样交流吧?”
“也许这得感谢我后来找的心理医生。”
苏格兰又想再心底叹气了。
记忆里的男孩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样随意轻佻的语气谈起他过往的疾病……时间竟能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这样啊。”
波本笑了笑,轻飘飘地就将这件往事揭过了。
“哦,对了。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波本眉眼弯弯,唇角也弯弯,看起来特别亲切特别好说话的模样,语调也很轻松——但苏格兰能看出他伪装下的冷淡与警告:“波本,以后还是这么称呼我吧。”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零已经不再是我的名字了。”
波本完全没有跟自己昔日的玩伴解释的意思,只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笑着说话:“我也不喜欢再听见这个名字。”
果然。
苏格兰心情沉重地想:降谷零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让他不惜抛弃姓名也要割舍的过去,才会扭曲了性格,在组织里堕落沉沦。
可恶,所以究竟是谁带坏了我正直勇敢就该去当警察的幼驯染啊——!
2. 没事
然而,波本也是卧底。
在内心扼腕叹息捶胸顿足的苏格兰并不知道,他的幼驯染没有被谁带坏,也没有经历他想象中的那种足以泯灭人性的过去。
他依然正直勇敢,也确实去当了警察。
嗯,卧底警察。
事实上,当苏格兰悲愤有人带坏他的幼驯染的同时,波本也在内心发出了同样振聋发聩的呐喊:究竟是谁带坏了我温柔善良的幼驯染啊!
他那位即便经历了不好的遭遇,患上了失语症,但依然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会接纳他这个孩子中的“异类”的幼驯染啊!
一定是国外环境太混乱,坏人太多了!
都不需要认真推理什么,简单试想一下,诸伏景光出国之后不仅是个与众不同的亚裔,还是个无法正常沟通的“小哑巴”,指不定遭受了多少压迫和委屈,最终在沉默中扭曲了性格,最后还被组织的人骗了进来……
可恶!如果当年景光没有出国,现在说不定就和他一样成为光荣的日本公安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重新获得了能够顺利交流的声音,却失去了可以共情的体贴与同理心。
“哦?”
眼尾微微上挑着的蓝眼睛青年尾音也是上挑着的,就像没听懂他的暗示一样,好奇地追问:“所以是什么样的经历?”
波本在内心叹气。
记忆里的诸伏景光会体谅朋友不愿诉说的难处,但眼前的苏格兰显然不会。他并非不懂,只是没那么在乎他的感受,便只准备满足自己的好奇。
这也许是他理应如此的反应,却不是他最想要听到的回答。
但不管心里有怎样复杂难言的情绪,表面上,波本只是蹙起眉心故意露出苦恼的表情:“唔,但我实在是不太想提起那段过去啊……”
故事还没编好,今晚就加班去编一个。
编完了再安排公安那边帮忙完善资料——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在这周之内解决!
如果说,苏格兰在听到诸伏景光这个名字的时候会下意识进入紧绷状态,那么波本在听见降谷零时只会更加汗流浃背。
苏格兰加入组织时使用的假名毕竟是个法国名,还有逻辑通顺的理由可以向波本解释。但降谷零这个名字对于安室透来说,就彻底属于需要被隐藏的过去了。
倘若让苏格兰发现他进入组织使用的名字和他记忆里的名字不一样,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怀疑,都容易暴露他身份上的异常。更别提苏格兰还知道不少属于他的过去,就比如他年少时的性格脾气……
有的卧底警察虽然表面笑眯眯的,实际上大脑已经快要思考过载了。
真的是……他在琴酒和贝尔摩德面前都没有这么紧绷过。
不管怎样,先应付掉现在的紧急情况。
“而且,我们也没有熟悉到需要让我对你知无不言吧,景?”
顺便一提,波本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他神秘主义作风的人设,给了他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对方轻轻挑了一下眉梢,在听见这番不客气的话语后也没有反驳什么,只顺着说:“那你以后也还是喊我苏格兰吧。”
“嗯?”
“别误会,我可没有什么惊心动魄不可言说的过去,只是在移民后换了名字——”
苏格兰轻轻笑了下:“现在已经不太熟悉这个称呼了。”
波本:“这样啊。”
波本:啧。
哪怕内心的眉头都快打结成毛线球了,波本也只是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随意点了下头。
出于某种彼此都想避免的微妙默契,这个能在俩位卧底警察的警戒线上旋转跳跃的话题终于进入了阶段性的结束。
于是,两位各怀心思但彼此并不知情的卧底警察,就称呼上达成了非常稳固的共识——尽管他们对这个稳固的共识也不知情。
撇开个人情绪不谈,这时候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绝对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其实会有比隐瞒和编造身份更方便,也更应该去选择的一劳永逸的方法。
波本微笑着,视线落在眼前这张成熟了很多的脸上。也许是因为留了胡茬,成年的诸伏景光看起来会有那么一点不修边幅,和记忆里稚嫩清秀的面容相去甚远,但他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
组织的代号成员并非安逸的发号施令者,执行任务时死伤都是很常见的事情。现在他们刚好又在日本,联合公安那边一起操作,并不是不可以将威胁永远扼杀。
对付定时炸弹最好的方法永远是想办法拆除,而不是寄希望于控制引线的那个人。
但是……
波本在心底轻轻叹了声气。
算了,把人盯紧点,走一步看一步吧。真到了必要时刻……他会做出选择的。
咔哒。
门把转动的声响恰到好处地响起,外界的声响让安全屋内几乎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氛围稍缓。两人也不约而同地侧身,看向推门进来的男人。
比人更快进来的是烟的味道。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侵入性很强,在鼻尖缭绕了一下就难以散去了。
背着琴包的男人咬着烟走入,完全没有半点让别人吸二手烟的心理负担。针织帽下的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在灯光下折射出黑亮的光,看得出来发质很好,却没有将他的五官修饰得更温和,眉眼间的情绪依旧冷淡。
波本和苏格兰都知道他的身份,也都曾与这位组织成员有过合作。这便是他们在等待的最后一个人了——
黑麦威士忌,莱伊。
同为狙击手,苏格兰对莱伊的印象是冷酷安静,枪法很准,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虽然不会产生什么多余的好感,但初印象也还算不错。
至于波本……他对莱伊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单纯就是觉得他这种性格会有点麻烦。
和受上司影响间接性想着罢工的苏格兰不同,励志要毁灭组织的波本事业心极强。莱伊的安静话少在计划着要尽可能多收集情报的日本公安这里算不上优点,这意味着很难套话。
不过从更功利的角度考虑,有这样的搭档能加快任务的执行效率,在组织里的地位也就能爬得更快。合作起来也就比较轻松。
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他们都会想要在这个组织得到更多的权力。
处于视线焦点的莱伊轻咬了下烟蒂,随后不冷不热地撩起眼,视线在安全屋内的两人中间打了个转,露出了点若有所思的深意,但很快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这个氛围……这两个是熟人吗?
莱伊随意猜测着,却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冲他们点点头就当是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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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呼了——他对组织里的普通成员没什么兴趣,哪怕是代号成员也有等级之分。
所以他在换完鞋后连琴包都没有放下,环视一圈立刻目的性明确地朝厨房走去。没过一会儿,人就端着莓果奶油杯出来了,嘴里的烟蒂也换成了餐勺。
“你们继续。”
莱伊端着奶油杯目不斜视地就要朝房间走:“我不打扰。”
苏格兰:“……”
波本:“……”
苏格兰开始后悔自己没事做什么莓果奶油杯了,还有莱伊去厨房觅食的流畅动作,太自然而然了——可恶,这不就显得他看起来太随和了吗!
他不动声色地拿余光瞄了一眼身侧的金发青年,很难从他的表情里判断什么,但出于谨慎考虑,终究还是咽下了本来准备说出口的“我们没准备聊什么”,换成了攻击性更强的:“嗯?你觉得你打扰了什么呢?”
绝对不能表现出太好说话的脾气。苏格兰深沉地想着。
他在心底翻出自己尘封已久的卧底人设,好像是什么……生性爱笑的冷酷杀手?这不是琴酒吗?算了还是换一个吧——不如就从此刻开始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看起来温和实际上特别斤斤计较的角色——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波本察觉到他是个好人!
扮演坏人事无巨细,哪怕是再小的细节,都需要充分展现出他性格上的坏毛病。
事已至此,先攻击莱伊吧:“还是说,刚刚我和波本在聊天的时候,你在哪里偷听呢?”
莱伊:“?”
莱伊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回答什么,那双绿色的眼睛盯着苏格兰,内心划过一点迷茫和疑惑。
苏格兰之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吗?
不对吧?他之前都能让他在任务期间一直蹭吃蹭喝了,印象里挺好相处的啊,厨艺还不错。今天怎么跟吃了炸弹似的。
还没等莱伊想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一旁的波本就仿佛是不甘示弱一般,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人偷听我不会察觉不到啦,苏格兰。我的警惕心还不至于这么差。”
绝对不能让苏格兰产生危险的联想。波本深沉地想。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在严格遵守卧底人设,但特殊情况还可以表现得再过分一点。总之要充分展现出自己已经完全堕落甚至没救,和小时候的自己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事已至此,先攻击莱伊吧。
于是波本笑容不变,在看似帮莱伊解了围后,下一句话就又把他架在火上烤了:“不过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拒接执行boss的任务?”
莱伊:“?”
这口锅就有点严重了。莱伊的注意力顺利被转移,于是他不回忆苏格兰,改开始回忆波本了:波本之前耐心有这么差,有这么喜欢阴阳怪气吗?他有哪里得罪了他吗?
也没有吧?
苏格兰还在继续:“说起来,我也没说这道甜点是为你准备的吧?”
莱伊一边回忆着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一边下意识反驳:“厨房里有三杯。”
苏格兰微笑:“我吃三杯。”
莱伊:“……”
波本则在一旁给了一个简短但足以表达情绪的语气助词:“呵。”
莱伊:“……”
我说,你.们.没.事.吧?
3. 小麦
巧了不是,莱伊也是卧底。
还是个日英混血的美国联邦调查局警察。
不过他可没有这样那样的幼驯染,也无法与波本和苏格兰共情,不知道他们的本意只是想抹黑自己:他只觉得这两个人在无理取闹。
哦,还有无法理解。
这并非莱伊第一次与这两个人合作。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其实都算是正常人——尤其是苏格兰。
波本也许有收集情报的习惯,喜欢在与人交流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套话,多少有点麻烦。但苏格兰作为队友是真的省心。
这个人挺悠闲懒散的,一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日常的爱好还是料理,还脾气很好地不介意其他人蹭吃蹭喝。简直就是完美的任务搭档。
莱伊一度考虑过要不要把他从组织里策反过来,毕竟这家伙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丧尽天良,就是比较自我,有点儿像是不小心走上弯路后就干脆弯着走了——唔,或许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随遇而安。
不过在那次合作任务结束后,他也就放弃了这种天真的想法:随意归随意,苏格兰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儿含糊,狙击时更不会犹豫。
也对,毕竟是能在组织拿到代号的人,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看来,他还是受到了明美的影响,对组织的人产生多余的期望了。
宫野明美,组织里的非代号成员,也是莱伊拥有血缘关系的表妹。不过她目前还并不知道他与她之间的这层联系——以及,他事先也不知情。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他最开始就不会选择通过碰瓷宫野明美的车来接触组织了。
幸运的是,因为之后的某个机缘巧合,他去调查清楚了她的身份,也因此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另一层联系——还有那位雪莉,组织里极受重视的天才科学家,宫野明美的妹妹,宫野志保。
莱伊最开始潜入组织是了寻找父亲失踪的秘密的,当然,他也不介意利用自己身份上的便利为摧毁邪恶组织的事业添砖加瓦。但这对姐妹的存在,让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地去考虑,他之后的所有行动。
救人永远比杀人困难。
这件事情暂时按表不提。无论如何,宫野姐妹终究只是特殊的个例。在这样的犯罪组织中,能有多少向往善良的好人呢?更遑论还是获得带代号的成员。
但坏人跟神经病还是有区别的。
莫名其妙就被两人针对的莱伊在确认过并非是自己的问题后,就停止了回忆与思考。
波本和苏格兰可能没事,但波本和苏格兰没事不太可能。
原因不明,反正肯定都是他们的问题。
本着不是我的问题就与我无关的健康心理,莱伊在沉默思索过后也不辩解,将勺子往莓果奶油里一插,单手端着甜点杯转身走到客厅的单人沙发边坐下,又顺势将奶油杯搁在茶几上,另一只手同时卸下了背着装有狙击枪的琴包,放在脚边的毛绒地毯上。
“来。”
他直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找他们这次的任务信息:“现在就来聊任务安排。”
说完,也不等那两人答应,莱伊低着眼自顾自用手指在按键上灵活地敲击,没一会儿就调出了任务对象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头顶清凉的金发地中海,英国人。目前在日本做着售卖大型仪器的生意,也因此与当地的很多实验室都有合作。
莱伊念出他的代号:“小麦威士忌,惠特。”
嗯,这个英国男人是组织的人。
由于职务的便利,惠特这几年往组织里输送了不少科学研究方面的情报以及人才,功劳很大,地位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既然能成为他们的任务对象,只能说明他的身份出现了疑点。
小麦威士忌被怀疑为卧底。
同样也是卧底的莱伊面不改色:“任务的关键就是找到他背后暗中联络的势力,再杀了他。”
他又抬起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金发男人,说话时用的是完全公事公办的平静语气:“波本,接近任务目标并潜伏调查的事情,交给你没问题吧?”
接着,再看向苏格兰:“我和苏格兰就负责在暗中盯梢灭口,如何?”
苏格兰他不清楚。反正他就是个狙击手,不像组织里的情报人员那样拥有那么好的演技,做不来卧底潜伏的任务——他也不想帮组织找到一个卧底背后协助的势力。
从谨慎的角度考虑,莱伊并不准备亲自与那位疑似卧底的小麦威士忌接触。
惠特大概率还是得死,想在两个组织成员的盯梢下救下他非常困难。而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想办法阻挠波本获得情报,保护他背后的势力。
倘若他真的要去插手,那刺探情报的人最好不该是他,才方便撇清关系。
至于波本任务失败会怎样?谁管他死活。
莱伊相当干脆利落地把话题拉到任务上,并三下五除二做了初步的安排,这一套连招下来,绕是波本与苏格兰有心表演,也不好再在之前的话题上继续发挥了。
没办法,任务至上原则。
平心而论,莱伊的安排是合理的。毕竟在场的这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狙击手,理论来说确实不擅长收集情报这种事情,也就只能由波本来了。
但波本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在思索过后抛出了一个疑问:“我有个问题。”
“如果已经确认了小麦威士忌的卧底身份,又怎会不知道他背后的联络势力呢?”
“而且,琴酒向来喜欢亲自去灭口卧底吧?”
没错,这个任务就是由琴酒交给他们去执行的。
作为组织最忠心耿耿的爪牙,琴酒此人最厌恶卧底和叛徒,也向来秉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这么多年下来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一般情况,他在发现组织里有谁可能会是卧底的时候,可不会这么慢悠悠地按程序解决。
莱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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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道:“谁知道。”
好吧,这其实也是莱伊的疑惑。
以琴酒的性格,不会跟他们解释太多。他也不方便主动去追问这种事情,只能私下猜测。
或许小麦威士忌只是在行动中无意暴露了卧底身份,其背后势力依然隐藏得很好。只是他的地位身份特殊,组织仍需得知他潜伏的这几年中究竟做了哪些事情,就比如那些被他推荐的科学家里会不会还有其他卧底的存在。
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他们三人身上:他们三人此前都没有与小麦威士忌接触过,天然便拥有情报上优势。
逻辑上似乎解释得通,但莱伊仍然觉得古怪。
……直觉古怪。
可疑惑归疑惑,表面上莱伊依然不为所动,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只是一个纯粹的完成任务的工具人:“你自己去问琴酒。”
波本:“……”
波本盯着面无表情的莱伊思考了两秒,还真就掏出手机编辑消息。没一会儿就放下手机,一副得到解释的了然表情。
但他并没有针对这件事情作出任何说明,只微笑着点头说:“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们配合我的行动,不要拖累我吧。莱伊,苏格兰。”
莱伊:啧,演的吧。
看起来十分无害的青年弯着眼睛,又仿佛不经意般敲打提醒:“这是秘密任务,除了琴酒就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惠特的身份……如果是受你们连累导致任务有哪里失败了的话,我可不会就这样放任你们撇清关系的哦?”
“……”
莱伊没有说话。
苏格兰则是在安静了三秒后,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捧起了茶几上的奶油杯,转身拐进了厨房。然后带着三杯甜点走了出来,并将它们全部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一会儿,他又背着琴包出来了。还戴上了卫衣连帽,一副低调至极的模样。
“走吧,莱伊。”
苏格兰行动力极强地说:“我们去踩点。”
莱伊稍加思索,起身也拎上了自己的琴包。也就算是答应了。
两人就这样一起离开了安全屋,并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跟波本说再见,或者说给他带夜宵。这冷漠的同事关系从这也就可见一斑了。
但冷漠其实已经能算得上友好了。至少还没演变成互相攻击。
莱伊跟在苏格兰身后,本来准备就这样一直保持友好且不交流的沉默——谁让某人不久前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友好。
但他没有想到,出门前就差把“别来沾边”写在脸上或者印在帽子上的苏格兰,在坐进副驾驶后会主动跟他搭话。
语气还挺好的嘞:“莱伊……你之前是不是与波本有过合作?”
“……”
莱伊的表情犀利了起来。
他侧目看向身边好像失去了攻击性,又恢复成以往模样的苏格兰,谨慎地思考判断着: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4. 有毒
苏格兰和波本之间的奇怪氛围,瞎子都能看出端倪。
好吧,这种说词可能还是过于夸张了。比如伏特加或许就无法判断。但在莱伊眼中,这很显而易见:何况这两个人也没有刻意隐瞒。
就比如现在,苏格兰还向他简单解释了他在意波本的原因。
“稍微有点好奇。”
苏格兰嗓音平静,但也坦坦荡荡,没有遮掩:“没想到波本会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人。”
原来如此,那就可以解释这两人的古怪了。莱伊心想。
不愧是小时候就能玩到一起去的人,哪怕性格如此迥异,长大后还能不约而同地入了歧途,人以群分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虽然这件事听上去没什么疑点,但莱伊本能地不想掺和进这两人中间去,直觉告诉他会很麻烦。
这也是为何他当时会下意识选择避开——然后他就被这两个家伙围攻了。
想到这里,莱伊愈发坚定了自己不参与的决心:“合作过,不熟悉,不了解。”
他不需要与组织里的所有人搞好关系,他们能得到的情报他大部分也能知道。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组织里地位更高的那几个人:比如琴酒。
“这样啊。”
似乎是看出莱伊不愿意多聊,苏格兰就此止住了话题,在之后的踩点行动中也没有再聊起额外的话题。
说实话,莱伊还是更习惯这样的苏格兰。
小麦威士忌日常的活动地点主要在公司和住宅。
公司是在专门的园区里,总体层高不算特别高,但附近最合适盯梢狙击的位置是八百米外的商场天台。这个距离想要精准狙击就有点儿远了,但灭口不成问题。
而他的住宅则在距离公司最近别墅区里。虽然周围没有特别高的建筑,但相邻的那户人家目前是闲置的状态,翻进去难度不大。
其实条件允许的话,直接翻进惠特的别墅搜查性价比会更高,说不能还能找到关键性的私密资料。
但不管怎么说,惠特都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如果他的别墅里真的藏有秘密,那大概率也会拥有相当严密的监控系统,不搞清楚情况就冒然闯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两人也因此没有在附近逗留太长时间,在顺利踩完点并挑选好合适的位置后就离开了。
而莱伊本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了,但很可惜。
夜晚,当苏格兰在他的房间里一个人吃着三个莓果奶油杯的时候,波本找到了在阳台抽烟的他,并问了一个非常相似的问题。
“莱伊,你之前是不是和苏格兰有过合作?”
“……”
莱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
“合作过,不熟悉,不了解。”
而这个时候,波本比苏格兰讨人厌的地方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他就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站在那里笑吟吟地反问:“是不了解还是不想说?”
今夜没有月色,阳台又没有亮灯。肤色本就偏深的波本站在这里就好像要融入夜色。
如果他真的融进去消失了就好了。莱伊面无表情地想。
“为什么要问我?”
莱伊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你们才是从前认识的人吧?”
波本轻挑眉梢:“哎呀,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啊。”
但他的内心却在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刻意隐藏这件事情,不然就显得太心虚了。毕竟不是卧底的人,可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过往被别人发现。
殊不知,苏格兰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其实都想隐瞒这段关系的人,硬生生靠着精妙的演技和自洽的逻辑,成功把道路推向了双方都不想去的方向。
还连累了第三个根本不想和他们一起的人。
莱伊直截了当地反问:“你们以前有仇?”
波本:“嗯?没有。”
莱伊:“哦。”
真的吗,我不信。
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有必要搞成这样?有什么问题不问对方来问他?
也不看看以前那么乐意分享的苏格兰,这次宁愿一个人吃三个莓果奶油杯,都不愿意分给波本一杯——是这样的,莱伊坚信自己没吃上奶油杯就是波本的问题——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这俩人铁定有私仇,所表现的一切游刃有余只是成年人装模作样的表面关系罢了。
啧,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去申请换搭档。
波本和苏格兰凑在一起未来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来,和他们待在一起有违他在组织里谨慎做事的原则。
想到这里,行为谨慎的莱伊摘下烟蒂。他也懒得跟波本争辩什么,干脆承认了他之前询问的那句:“没错,我不想说。”
“我不在意与我无关的事情。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
“你想好怎么去接触小麦威士忌了吗?”
夜色太暗,莱伊看不太看得清波本脸上的表情。但能听见他在安静了大概一秒后,回答了他的问题。
“嗯。”
他说:“我已经找好兼职了。”
是这样的。在苏格兰与莱伊出去踩点的时候,波本顺手给自己找了个兼职:一家惠特经常点单的西餐厅的外卖员。
效率极高,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莱伊:“……”
莱伊:“挺好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顺便带点吃的回来。”
虽然安全屋备有厨房和食材,但苏格兰恐怕不会在这次任务中下厨了。他们身份特殊,在外的活动越少越好。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去餐厅工作的波本捎点回来。
能吃就行,他不挑食。
波本点头:“可以。”
他们在任务期间确实与外界接触越少越好,顺手的事,这个问题倒是不大。
问题也确实不出在带饭,而出在餐厅上:小麦威士忌是个英国人。这家西餐厅也是英式餐厅。
惠特在吃食上并不太讲究,只靠炸鱼薯条三明治还有派就能满足日常需求。当然有可能是本地的日式料理并不合他的胃口,虽然出国多年,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喜欢致死量的甜和致死量的酸的英国人。
当波本兼职回来,把他带回来的那些餐品摆上餐桌后。苏格兰就安静得不可思议。
莱伊倒是神色如常,对此接受程度良好。在率先品尝过后还评价说这家餐厅的英国菜挺正宗的,味道不错。
听了他的夸奖,苏格兰才勉强试了一口。
一口过后,他也不管什么人设不人设的事情了,连夜给他们做了一顿法式三菜一汤。
做饭的时候,苏格兰还表情特别凝重地想:感谢英吉利海峡。
如果当初他跟随养父母移民的国家是海峡对面的岛国的话,他大概在当上警察之前就饿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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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把三明治这么简单的料理都做得这么别出心裁啊!
但惠特还就好这一口。
波本在兼职的第二天,就迈进了他的别墅,并成功留下了监听器——好吧,严格来说他也没进门,进门的是监听器,他靠技巧把它扔进惠特鞋底黏住了。
事后,波本回餐厅继续上他的班,而莱伊和苏格兰就在隔壁无人居住的邻居家里实时监听并观察。
六分钟后,惠特接通了电话。全程都是英文交流,是公司的相关业务安排,听起来他最近有在准备回国发展。但通话内容听不出任何情报交流的暗示,应该与卧底的事情无关。
十七分钟后,他吃完了晚饭。来到书房办公。期间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三十二分钟后,下班的波本也潜入了这座别墅,和他们一起监听。
五十分钟后,惠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接着又传来呕吐的声音,还传来了玻璃杯摔碎在地板的声响。但没有额外的人声。
而自始至终都在盯梢的莱伊和苏格兰可以确认,并没有其他人进入惠特的别墅。
耳麦里传来的动静渐弱。但这并不意味着恢复正常,因为键盘的敲击声也没有再次响起。
三人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终于,苏格兰没忍住询问:“英国菜里有毒?”
波本:“……”
波本:“我去看看。”
波本并没有选择直接从隔壁翻墙过去,而是避着监控绕到了别墅区外,再从正门走了进来。还装模作样地先敲了敲门,再摆出着急慌张的表情,手忙脚乱地从敞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在进入之后,他先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
惠特家里的装修风格极其简单,简单到有些刻意了。不存在任何可以藏人的死角……又或者说,没有监控触及不到的角落。
接着,波本跑上二楼,直接闯进书房。
他的任务目标正无力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几乎快要进入半昏迷的状态。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抓着手机,却没有选择报警或者喊救护车,而是不知道在那里编辑着什么。
在听见门口的动静时,男人几乎是凭借本能逼迫自己集中了涣散的精神,抬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可能会得到帮助的求救和希冀,反而充满了警惕与凶狠。
在看清来人后,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但没有说话呵斥,也许是在节省力气。其中一只手向身侧探去,应该是准备摸枪。
波本扫了一眼,没太在意。
然后喊出他的代号:“小麦威士忌。”
惠特微微一怔,摸枪的手也顿住了。他向来谨慎,能知道他身份的人大概率也是组织里的人。
波本在这时走到他身前蹲下,举起自己的手机凑到他的眼睛前,上面是已经编辑好的一排文字。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销毁的文件,卧底先生?】
惠特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努力辨认上面的文字。但在看清那最后一个称呼后,他浑身都失控地颤抖了起来,本就紧凑的呼吸彻底错了节奏。此前的所有蓄力没有变成击杀来者的开枪,而是化成了发自内心肺腑的一声——
“Bollocks!!!”
——嗯,英国粗口。
还有一句气都没喘稳的:“你说谁是卧底?我看你才是卧底!!”
波本:“……”
唔,还真是。
5. 侦探
小麦威士忌真的不是卧底。
他为组织出过力,他为组织送过人,他为组织独自在异国他乡漂泊十年,都没吃上几顿舒心的餐食。他尽心尽力拿到代号,只要是有利于组织的事情,无恶不作也不择手段。他对组织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甚至于现在,在察觉自己被人算计,生命或许都垂危的情况下,想起自己书房里还有涉及组织秘密的重要资料,他硬是没有报警或者求救,而是强撑着精神编辑消息,想在昏迷前把他的现状告诉给组织。
万一他真的出意外了,至少得有人来清理一下这里的资料,别给上门的警察在调查他的死因时,搜查出组织的秘密情报来了。
说真的,琴酒来了都必须得夸他一声忠诚。
但惠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认成卧底——这不是纯侮辱人吗!!
你可以骂他阴险狡诈,恶劣虚伪,无情冷酷,甚至说他能力有限,天赋不足,不够聪明——但怎么能怀疑他是卧底啊!!
惠特简直气急攻心,他甚至怀疑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以至于热度直冲头顶,直接冲昏了头脑,也丧失了理智。喉咙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要骂出,但声音还没成功挤出喉咙,就两眼一翻,彻底昏迷了过去。
这个本来就摇摇欲坠要快撑不下去的男人,最终成功被气晕了。
波本:“……”
波本表情有点微妙地看着倒在他面前不省人事的英国男人,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头发中间锃亮的头顶——就,怎么说呢,这能是卧底?
耳麦里传来苏格兰的询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波本将自己的手机收好,不慌不忙地解释:“没什么,只是装成卧底稍微试探了一下他,之后回去再跟你们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无痕手套戴上。在确认惠特是真的昏迷了后,就率先捡起了他刚刚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也看清了里面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的编辑信息。
波本再次:“……”
嗯,这位所谓的卧底先生,在最后一刻都没有忘记联系组织呢——他根本就不是卧底吧。
心里虽然装着事情,但波本手脚依然轻巧灵敏,很快就搜完了惠特的身,还迅速检查了一遍他的书房和电脑:里面没有任何能证明他是卧底的东西,倒是有不少能把他送进监狱的证据。
检查过后,他把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收拾了干净,并处理了惠特在家里安装的监控视频。
再然后,波本对连线中的苏格兰与莱伊说:“你们是先离开这里还是继续盯着?我准备直接喊救护车了,之后会有警察来这里。”
接他话的人是莱伊:“为什么要引来警察?”
波本回答得很理直气壮:“哦,我想看看是谁在害他,那些警察调查起来总比我们方便一点,我作为嫌疑人也可以全程跟踪。”
波本又低下眼,落在惠特身上的目光有点冷,但没有人能够看见:“虽然也没准备让他活着,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惠特绝对不可能是卧底。就算是卧底,也是他国心狠手辣且不择手段的卧底。
他所找到的所有情报资料,虽然只是短时间囫囵的一瞥,但也足够他将惠特的所作所为了解得七七八八了。这家伙在日本为组织输送了多少研究领域的人才,就会有更多的人折损其中。
莱伊:“好。”
苏格兰在这时候冷不丁地开口:“容我提醒一下。惠特应该还有抢救的机会。”
就是说,人还没死吧。
波本有点意外:“哎呀。”
莱伊若无其事:“不用担心我和苏格兰,我们不会让警察发现的。”
说完,他又随口补充了一句:“而且日本警察也没有这个水平吧。”
波本:“……”
其实莱伊并没有在针对日本,他也可以用同样的语气和心情说美国警察。在他看来,很多警察都只是一个职业,而职业并不象征着个人的道德与能力。
就比如说,他在很多地方都遇到过案件。无论在哪个国家,警察里面能立刻做出精准判断的人都并不算多。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隔着通讯器,莱伊看不见某人骤然黑下来的脸色,以及笑意明显到近似咬牙切齿的表情。
“啊啦。”
波本用笑着的但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话:“看来你对日本警察意见很大呢,莱伊。”
莱伊想想自己的坏人身份,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嗯。”
“所以。”苏格兰忍不住再次提醒,“还喊不喊救护车了?”
再不喊救护车的话,小麦威士忌可能真的要死了。
波本顺其自然道:“嗯嗯,稍微等等,我再撬个门锁以防万一。毕竟我可不想被无.能.的.日.本.警.察当成杀人凶手啊。”
莱伊:“……?”
怎么感觉这家伙话里有话?应该是错觉吧。
之后波本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在仔细清理好痕迹过后,很快就进入了表演状态,情感充沛十分着急地拨打了医院电话。
十几分钟后,惠特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波本也离开了这座别墅。并在一个小时后被警察一通电话喊了回来,作为嫌疑人被带到现场。
而在隔壁闲置的别墅内,莱伊早就离开了,他很明智地选择了去医院继续盯着惠特的情况。只留下苏格兰还在原地,暗中观察着隔壁灯火通明的现状。
“我是无辜的,警官先生!”
自称为安室透的波本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表情慌张但强装镇定,面对怀疑,第一反应是为自己开解:“我只是一个外送员,才兼职没两天,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先生——如果真的是我杀的人,我为什么要报警!”
本地搜查一科的警官姓渡边,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不胖也不瘦,看起来平时有坚持在锻炼。在听完安室透为自己的开脱后,他也没说信不信,而是选择先安抚这位嫌疑人过于紧绷的情绪。
“不用担心,安室先生,我们不会误会好人。还请麻烦你配合我们的检查与问话,帮助我们找到真凶。”
安室透闻言,表情稍微冷静了点:“请放心,警官先生,我一定配合!”
作为无辜的嫌疑人,安室透也确实十分配合地回答了这位警察的全部提问,是不是实话另说,至少态度端正,有问必答。
“我回来是发现自己丢了东西,怀疑是不小心落在给这位先生的食品打包袋里了,就想过来找找看。我来的时候,房间里灯是亮着的,窗户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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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但不知道为什么敲了很久的门,就是没人出来。”
“我也有想过,可能是这位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装作没听见。本来都准备放弃了。”
“后面会闯进来,纯属是因为听到椅子倒地的声响和玻璃杯摔碎的声音,担心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安室透非常努力地向渡边警官表达着自己只是一个路过的热心肠好人。
甚至还演得很委屈:“我以为他只是疾病突发才会这样的,就赶紧帮他喊来了救护车,没想到居然是……”
说着还抖了抖,把“中毒”这个词咽了回去,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
但他的余光却是在不着声色地瞥向在场的另一个人,也是除他之外唯一没有穿着警服,看起来并不是警察的男人。
同样也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不太合身的深蓝色西服,但身材要比现在在问话的警官高大不少,唇瓣上还有被修剪成两撇的胡子。
男人在屋内走来晃去,四处看着。在听完这边的一问一答之后,又很理所当然地走过来问了他一句话:“但从你进入这里,到你拨打医院电话喊救护车,这中间可是经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吧。”
“这期间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救人?”
安室透也顺势光明正大地把视线投到了那位男人身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身边的警察:“这位先生也是警察吗……?”
渡边警官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笑了笑,对他说:“没关系,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好了。”
安室透也很听话:“因为书房的门是锁的,我花了点时间才打开它。”
听完这个解释,男人有点惊奇地瞧了他一眼。黑黑的娃娃脸看着还挺乖的,没想到还具备这种能力:“你还会撬锁?”
安室透揉了揉鼻尖:“以前兼职的时候学过。”
男人闻言也没说什么,调头去书房检查门锁的情况了。
搜查一课的渡边警官就这样看着男人去检查,还颇为感慨地说:“今天有他在,一定能很快就找到事情的真相的。”
安室透非常捧场的:“哇。他很厉害吗?”
“这家伙虽然现在不是警察,但以前也是上过警校,当过刑警的。”
渡边警官说着说着,还回忆了起来:“我们还是一个班的同学呢,他当时就已经非常厉害了,经常被教官表扬,说不定还留下了什么警校传说——所以啊,千万别小看了这家伙。”
原来是警校非常厉害的前辈啊。
安室透内心肃然起敬,又有点疑惑:“以前是刑警,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他是个侦探。”
男人恰好在这时候检查完门锁的情况,转身朝两人走来,还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语气笃定地说:“我已经推理出结果了,渡边。”
那般自信的模样,不仅感染了搜查一课的警官,也感染了安室透。
某卧底警察欣慰地想:真该让莱伊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日本警察——前警察也是警察。
渡边警官也很期待地追问:“结果是什么,毛利?”
被称呼为毛利的侦探爽朗地笑了笑,接着语气笃定,掷地有声地回答——
“这是自杀!”
6. 可疑
这是个鬼的自杀!
安室透差点儿就没绷住自己的伪装。
可恶啊,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前就是这样当刑警的吗?离职了居然还这么当侦探!
安室透现在不遗憾莱伊不在了,他开始庆幸还好莱伊走了,才没听见如此精妙绝伦的推理结果。如果他听见了还笑了出来,他会找机会往他的咖啡里下毒的。
至于苏格兰……
不行,还是得让他们认识到日本警察不全是这种样子的!
安室透已经彻底放弃这位毛利侦探了,并尝试提醒渡边警官:“自,自杀?”
他摆出一副震撼又不敢相信的迷茫表情:“他这种有钱的大老板为什么要自杀?”
渡边警官也很怀疑:“是啊,毛利。你为什么要说他是自杀呢?”
面对其他人的怀疑,毛利侦探并没有慌张,而是很自信地笑着:“其实我早就推理出他是自杀了,刚刚询问这位小哥细节,也只是为了进一步证明他并不是凶手。”
说着,他看向安室透:“我们没告诉你,受害人具体是什么中毒,对吧?”
安室透点点头。警察在最开始问话的时候只用中毒概括,没告诉他是什么中毒,也没告诉他是哪里被下毒了。
毛利侦探说:“其实医院已经检测出结果了,他是乙二醇中毒。”
安室透的视线下意识撇向办公桌旁边,那瓶颜色鲜艳的果汁饮料上。
渡边警官也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他把这些情报分享给毛利侦探的:“没错,我们在桌上的石榴汁里检测出了乙二醇。”
“乙二醇是汽车防冻液的主要成分,购买起来很方便。它的味道还是甜的,很容易跟饮料混淆……不过,味道虽然容易混淆,但如果真喝进去了,也绝对不会是误食。”
安室透装模作样思考:“那应该就是有人在他的饮料里下毒了吧?”
毛利侦探却摇了摇头:“我们看过监控,今天唯一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就只有你。”
“但这瓶石榴汁不在你今天送货的晚餐中,就是他家里常备的饮料。冰箱里还剩下好几瓶,都没有开过封,经检查也都是正常的饮料。”
“你只在第二次才进了他家的门,但乙二醇中毒没有那么快发作。这也就意味着,你根本没有机会在他的饮料瓶里下毒。”
“既然你不是凶手,石榴汁又是他今天自己开封的——我不觉得他这种大老板会喝隔夜的饮料——那凶手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毛利侦探的语气很笃定:“我想,也没有人能隔这么远,往他未开封的饮料里下毒吧。哪怕那家伙是怪盗基德。”
安室透:“……”
坏了,怎么还给他圆上逻辑了?
更坏的是,本来还持怀疑心理的渡边警官,听着听着好像都快被说服了。原本疑惑的表情都快变成恍然大悟了。
可恶,不准悟!快给我继续去质疑他啊!
这绝对是安室透装的最难受的一次,就连旁敲侧击的提醒都得小心翼翼:“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提前准备好了这瓶加过料的饮料,偷偷塞进去了呢……?”
总之,快给我去仔细调查这瓶饮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经过了谁的手,而那个人跟惠特又有什么矛盾啊!!
这么简单的案子,这么清晰的线索,往上追踪很容易就能抓到凶手——总之别在这里惦记着你那该死的自杀了!
渡边警官听到这里,又下意识跟着安室透的话语思考,觉得这边说的也很有道理:“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毛利……”
毛利很固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轻啧一声,有点嫌弃嫌疑人话太多了:“你这小子,帮你洗清嫌疑你还不乐意了。”
安室透连忙摆手:“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无辜,外加好奇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喜欢看推理小说也算是我的个人爱好。”
毛利侦探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扭头看向他的警察同学:“但你也检查过了,渡边,这瓶饮料就是很正常啊,也不存在什么注射留下的针口,明显就是拧开盖子之后再兑的乙二醇啊。”
安室透听着听着,血压都要上升了。
将饮料瓶倒扣,从底部用针口注入,再用针眼沾点热熔的塑料一抹,直接就能修复隐藏。想要隐藏的方法多了去了,这根本就不能成为合格的推理线索。
“更重要的是——”
毛利侦探将双手往裤兜里一插,又看向安室透:“那我问你,小子。”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握着他的手机?”
警察来检查的时候,受害者的手机就这样摆在地上。后来,他们询问了救援的医护人员,根据有印象的人的回答,受害者昏迷倒在地上的时候,手上还握着他的手机。
虽然清理了涉及组织的消息,但为了尽可能还原现场,还把手机物归位了的安室透:“……”
安室透迟疑的,不是很情愿地点了下头。
毛利侦探笑了:“那就对了。如果不是自杀,那要怎么解释,他自己情况不对的时候明明就拿着手机,却没有报警呼救?”
渡边警官听完直呼:“不愧是你啊,毛利!”
安室透:“……”
某个侦探得意洋洋地摸着胡子,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眼睛也笑得眯起:“别拿你的兴趣爱好和我比较,我可是专业的侦探!”
安室透:“……”
安室透默默地盯着这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三流侦探,又仿佛不经意般想起了什么,友善地提醒他说:“说起来,受害者还在抢救中吧?”
毛利侦探的笑声一顿,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安室透露出微笑:“那太好了,受害者究竟是不是自杀,等他抢救过来问他本人就可以了!”
渡边警官又豁然开朗了:“你说得对。”
真的就还挺难得的,一般破案可没有询问死者的机会,以至于他都头脑短路没想到这一层了——虽然受害者生死未卜,但至少还有希望嘛。
毛利侦探:“唔。”
毛利侦探:“但还是有推理的必要的嘛,万一那位先生没抢救过来呢。”
时机恰好。
渡边警官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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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接通后,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惠特抢救失败,在病床上逝世了。死无对证。
但乙二醇中毒不是一个会抢救失败的手术。
安室透几乎是条件反射性撩看向那位特别不着调的侦探,目光有一瞬间没有掩饰好的锐利与探究。但很快又被藏在垂下眼睫里。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猜测:
渡边警官能如此相信毛利侦探,他以前在警校取得的成就应该并非作假。既然如此,这位看似推理稀烂,但成功把惠特推理成自杀结案的毛利侦探……
他是真的不擅长推理,还是仅仅只是伪装呢?
想起自己从琴酒那里得到的消息,以及惠特完全不像是卧底的反应。安室透眼皮轻轻跳了跳,不再说话了。
他当时真的去问了琴酒:以需要更好地收集情报的理由,询问小麦威士忌是因为什么被怀疑成卧底的。
而琴酒也确实给了他回答。
他告诉他,是朗姆说他撞见过小麦威士忌私下秘密与组织外的人接头。
但现在来看,惠特的死亡究竟是因为卧底,还是组织内部的派系斗争,尚还不得而知。
如果只是朗姆想让他死,还不想让案件继续跟进下去引火烧身的话……
那眼前这位毛利侦探的出现,就很可疑了。
*
毛利全名毛利小五郎。
是个侦探,离异带一娃。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因为身手与射击天赋出名,括号并非推理。
是这样的,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推理稀烂的三流侦探。也并不知道,自己快要被某位卧底警察打成潜在的犯罪分子了。
毛利小五郎当时纯属只是在汗流浃背,推理了老半天,居然忘记还能问受害者这件事情了——可恶,这不就显得他精妙绝伦的推理全部都是无用功了吗!
他难得有推理得这么顺畅的时候!就不能让他从头到尾都帅一下吗!
惠特抢救失败这件事他也很意外,也很惋惜。但对于警方最终的断案结果,将整件事定为自杀,他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推理水平终于得到了认可!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支楞过的毛利小五郎回了家还要炫耀。向自己的女儿炫耀完还嫌不够,还要再向那个跑到他家来蹭饭,喜欢跟着他女儿也喜欢推理的小鬼炫耀。
“你们昨天没跟着我,看到我精彩的推理真的太可惜了!这才是我真正的推理水平!”
讨人厌的小鬼捧着碗,摆出了讨人厌的敷衍表情:“哎——?真的吗?真的是你推理出来的?”
毛利小五郎重重地“哼”了一声,直接把他完美无缺的推理过程再述了一遍,再颇为得意地追问:“怎样?这下还服不服,小子?”
却不料这小子当场撂下碗,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自杀?什么自杀!这根本就不是自杀!”
“非但不是自杀,受害者还被杀了两次!饮料里的乙二醇是一次,医院抢救又是一次!!”
“怎么可以就这么草率地结案啊!别喝酒了大叔,赶紧跟我一起去找警察!”
7.结案
工藤新一,是个侦探。
有个从幼稚园开始就相识,也是他从幼稚园开始就偷偷喜欢的青梅竹马,名字叫毛利兰。而她的爸爸毛利小五郎有一家侦探事务所,也是个侦探。
虽然这个大叔是小兰的爸爸啦,但他还是要说,这家伙的推理水平还不如他这个国中生。
而他刚刚说的案件更是听得他眼前一黑。
还有这么多疑点的案件,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就被断定为自杀啊!他连现场都没看,都已经听出了很多疑点好吗!
可恶,不许侮辱推理!
工藤新一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还好这个案件只是被毛利大叔推理成了自杀结案,如果他真的推出了什么凶手,那可能就不只是真凶逍遥法外,还有无辜群众锒铛入狱了。
但无论如何,事情如今才过去一天,肯定还来得及挽救——所以别吃饭啦,赶紧开车去找那位渡边警官!
毛利小五郎被这样劈头盖脸一通说下来,还有点懵:“哎?可是我喝了酒……”
工藤新一急得都快要跳起来去揪他胡子了:“那就打车!”
毛利兰不知何时也放下了碗,很配合地举起自己的手机:“我已经喊了车了。”
太靠谱了,小兰!
心里着急案件,工藤新一抓着毛利小五郎的手就往楼下跑,硬生生把人高马大的毛利小五郎都拽了一个踉跄。毛利兰想了想,也拿着手机跟了上去。
但司机没有这么快赶到,等待的途中,工藤新一还在那些喋喋不休地跟毛利小五郎分析,说这个案件到底还有哪些疑点等等。
嗯,上车了也还在说。
毛利小五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吵得酒醒了。真的,特别清醒。
案件并非发生在米花町,毛利小五郎也是去外地办事顺便去见见同学,偶然才撞上了。所以距离间隔会比较远——听工藤新一数落的时间也比较长。
听到后面,毛利小五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木超脱了。还有点不服气。
臭小鬼又没有看过现场,退一步说,万一真的是自杀呢?
偏偏他的女儿还向着这个小鬼,忧心忡忡地说:“如果真的搞错了,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的话,很容易会再次犯案啊——那不就又要有人要受到伤害了吗?”
听到这里,坐在副驾驶的毛利小五郎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拜托他旁边的司机速度尽可能快一点。
和毛利兰一样坐在后座的工藤新一也愣了愣,安静了下来。他着急纯粹就是着急案件,不想让真相被掩藏,暂时还没想到这里……
真好啊,不愧是小兰!
等终于赶到警视厅后,毛利小五郎直接带着两个国中生冲了进去。然而,他们想找的渡边警官并不在办公室内。
毛利小五郎蹙了蹙眉,站在渡边的办公桌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打他的电话。
毛利兰在这时候提醒他去看办公桌:“渡边警官的手机就在桌上,没有随身带着。”
工藤新一则推断说:“手机没有带在身上,那人应该也没有走远,说不定只是去洗手间了……我去附近找找看!”
毛利小五郎:“嘿!”
这小鬼,怎么真准备去洗手间逮人啊?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吧!
“你们要找渡边警官?”
好在一位抱着资料经过的警察好心提醒:“我刚刚看见渡边警官在停车场,你们去那里应该能找到他。”
感谢热心警察的提醒,毛利三人又调头跑去了警视厅的停车场,也一眼就看见了他们想要找的人。
停车场的视线很开阔,穿着警察制服的渡边警官就站在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旁,驾驶座的车窗是打开的,看起来应该是在跟汽车里面的人交流着什么。
开阔的视野是相对的。他们既然能一眼看见渡边警官,渡边警官也就能一眼看见他们。
注意到他们走来,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跟车内的人说了句什么,随后就直起身朝他们走来。也没走几步远,就和走得更快的几人碰面了。
他的表情有点疑惑,瞧了瞧毛利小五郎身后的两个过于年轻的小少年,最后把视线落在他的老同学身上:“毛利,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昨天那个案件的事情。”
“昨天的案件?”渡边警官奇怪,“那个案件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
工藤新一再也憋不住了,上前大迈一步从毛利小五郎身后走出:“昨天的案件还有很多疑点,真正的凶手恐怕并没有抓到!”
渡边警官愣了愣。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玛莎拉蒂率先被推开了车门。接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从驾驶位跨步而出,走到了渡边警官的身边。
来人的个子很高,又穿着一身漆黑的西服,乍一看会很有压迫感。可当视线上移,落在他那张笑着的脸上时,所有的异样感又顿时荡然无存了。
英俊帅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亲和力十足。那双紫色的眼睛稍稍眯起,眼角眉梢流淌的都是温和又轻快的笑意。
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如此,带着点活泼的轻松,拖长的尾音悠扬地上挑着:“哎——?”
他低下头,看向那个皱着眉观察着他的少年,好奇询问:“你觉得这个案件有哪些疑点呢?”
工藤新一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但看渡边警官并没有组织,于是就把所有他怀疑的地方倒豆子似的讲述了出来。
比如受害者自杀的动机问题,医院乙二醇中毒抢救失败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多此一举的行为完全不合逻辑。
工藤新一目光明亮又锐利,气势十足:“如果真的是自杀,他直接抱着汽车防冻液喝就行了,为什么要把它混在石榴汁里,再把防冻液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抹干净一切痕迹?”
青年听得惊叹连连:“哇。”
然后他笑着,抬起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错嘛,小子。”
说完还忍不住吐槽:“说真的,我刚刚还在问渡边,到底是谁把这个案件推理成自杀的,也太不靠谱了……”
不靠谱的侦探本人:“咳。”
工藤新一则是盯了会儿眼前这位莫名其妙但很自来熟的青年,选择扭头问一旁的渡边警官:“他是什么人?”
渡边警官顿了顿:“他是……”
话才刚刚说了个开头,就被人很积极地抢答了:“我是个热心市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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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新一:“……”
热心市民改口:“好吧,我是个侦探。”
工藤新一:“!!”
在少年惊讶的注视下,青年笑着说:“昨天的案子确实已经结案啦,后来是我帮忙破案的。”
工藤新一忍不住追问:“所以凶手是——”
青年也很配合地回答了:“凶手是受害者在生意上的朋友,因为项目失败怀恨在心,在一周前去他家的时候偷偷调换了他冰箱里采购的饮料。”
“十二瓶一箱的饮料,他只换了其中一瓶。目的也是尽可能拉长时间,创造不在场证据给自己洗清嫌疑。”
“至于当天发现的乙二醇中毒本来不应该抢救失败……那就是受害者自己的身体原因了。他主要是死于并发症。”
“现在还有什么疑问了吗,小侦探?”
“……”
工藤新一稍显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毕竟没有去看过现场,只从毛利小五郎的转述中发现的疑点,眼前这位青年给出的回答确实可以解释。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工藤新一抬起眼,看向摸着下巴打量着他的青年。他的思绪已经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还在有感而发:“说起来,你很聪明哎,以后考不考虑去当警察?”
警察?什么警察,他才不当警察!
工藤新一挺直腰板:“我未来会成为名侦探的!”
青年配合地捧场鼓掌:“哇,那也很不错呢!”
随后放下手,轻声提醒道:“至于现在,名侦探,你该回去了哦。”
说着,他轻轻撩起眼,视线越过工藤新一,落在跟在最后的女孩身上。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擅长推理,无法参与话题的女孩只好有点局促地站在最后,等待他们将案件聊完。
“别让你的朋友等太久啊。”
工藤新一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迎面就撞上了青梅专注的目光。
“知道了啦,不会让她等太久的……我可是名侦探!”
……
年轻的名侦探带着他的小青梅,还有他那不靠谱的侦探叔叔离开了。
在目送这三人离开后,一直都很沉默的渡边警官终于说话了——由于那位自称为侦探的青年全程都在把控节奏,没有人注意到渡边警官安静了这么久。
“就这样直接露脸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我确实是热心市民,为什么要藏藏掖掖的?”
“那案件结果要修改吗?”
“嗯?不用,就当他是自杀吧。朗姆暗中找人挑拨下的手,总不能真把人送去蹲监狱吧……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的手段,谁又能想到琴酒真的没有直接来灭口呢。”
“……”
“哎呀,不好意思,你就当没听见吧。”
青年摆了摆手,回到自己的玛莎拉蒂上。车窗自动上升,他双手搭着方向盘,盯着自己在后视镜里的眼睛瞧了几秒,幽幽叹了声气。
完蛋了啊,怎么感觉自己离蹲大牢又进了一步啊。算了算了,还是想点高兴的事情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琴酒派去调查小麦威士忌了。
8.调换
这样的倒霉蛋一共有三个。
其中,莱伊觉得自己就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因为惠特死在了他盯梢的医院。
医院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适合盯梢的地方,封闭的抢救室内可没有方便狙击手观察的窗户,他又不可能伪装成医护人员混进去,那是波本该做的事。
莱伊本来是想着等人抢救完毕转移到一般病房后,再一边盯着一边计划之后的安排的。然而,惠特居然没能成功活出抢救室。
乙二醇中毒抢救失败的例子不是没有,但对于一个发现及时且体检正常的男人来说,就有点不太正常了。更别说这还是个拿到代号的组织成员,尽管不是行动组吧,身体素质怎么也得比一般人强。
人死不能复生。任务也算是失败了一半。
波本那边想利用警察找到暗杀小麦威士忌的凶手,结果被日本警察和日本侦探联手断案断成了自杀,也是蛮搞笑的。
他说什么来着,日本警察没这个水平吧。波本也是,不知道在那里做什么,就这样看着他们把案推理成这样,最后潦草结案。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莱伊很自觉地在饭桌上坐下,今天这顿也依然是苏格兰下的厨,看来惠特的死亡并没有影响他料理的心情。挺好的,因为这也没有影响他吃饭的心情。
哦,还要顺便想想该怎么给琴酒回复。不过在此之前呢,他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下别墅区的那两个人。当然,主要是问波本。
想到这里,莱伊捧着碗,冷不丁地就开口了:“为什么惠特最后变成了自杀?”
波本答非所问:“你们有人认识毛利小五郎吗?”
这个犯罪组织有一个很搞笑的地方在于,组织里的人大多神神秘秘的,只知道代号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在哪里工作的家伙一抓一大把。部分代号成员的手下也跟着他们一起神秘兮兮,彼此情报互通得十分困难。
以至于有些时候明明大家都是组织的人,面对面站在一起了,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能比较清晰地掌握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琴酒朗姆这种,但极其有限,反正莱伊波本苏格兰这三位威士忌不包括在内。
所以莱伊疑惑反问了:“那是谁?有代号吗?”
苏格兰也很诚实地摇头。
他知道波本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也听到了那位毛利侦探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的推理把案件断成自杀的。但可惜,他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波本稍稍沉思了一会儿,简单把他当时的情况跟莱伊转述了一遍,接着说:“毛利小五郎是协助警察破案的侦探,但他似乎不是很想这个案件真正查到真凶。”
波本点到即止,而莱伊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怀疑毛利小五郎也是组织的人,不希望这个案子继续跟踪下去。
在给自己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咀嚼咽下之后,莱伊才缓缓开口询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就只有这个推理水平?”
唔,苏格兰的土豆炖牛肉做的真不错,下次他也试试。
波本蹙了蹙眉,咽下了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这种水平当上警校传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这家伙比不过他,比不过他当初在警校时的班长,也得超过警校学生的平均水平吧!
莱伊又问:“这个任务不是只有我们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怀疑还有其他人参与?”
他一针见血地挑明:“琴酒告诉你了什么?”
“……”
波本思忖了一会儿,回答:“小麦威士忌是卧底的情报,是朗姆给琴酒的。”
这个情报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琴酒既然爽快地跟他说了,也就约等于告诉了他们整个行动小组。他当时纯粹就是想在苏格兰面前展现自己阴晴不定斤斤计较的恶人形象,才故意怼莱伊的。
毕竟以前脾气那么好的苏格兰都在攻击他了,他要是不攻击不就显得他很可疑,不像是个合格的坏人了吗?
但自从苏格兰被一顿英国菜逼得破防下厨,做了两顿饭后,这种紧绷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少。
破罐子破摔后,苏格兰话就变得少了起来,虽然事情依然照做,但总有种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感觉——哦,除了料理,这个他非常上心。
以及,虽然波本现在勉强能好好说话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讨厌莱伊了,这家伙说日本警察全都无能的话他还记着呢。
啧,迟早有一天把他送进局子,让他看看日本警察的实力。
至于苏格兰……
波本短暂地走了下神,拿余光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他身边安静吃饭的青年。
苏格兰始终神色淡淡,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又或者是有没有在关心这个任务。记忆里的诸伏景光虽然也很安静,但他其实是非常在意别人的。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体贴,也很温柔。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波本也还是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把他误入歧途的幼驯染掰回来。
因为这真的,太令人惋惜了。
诸伏景光本不应该变成这副模样的。
在度过刚开始身份危机的紧绷期,也已经暗中联系公安给安室透这个身份加入了一个属于降谷零的过去后,无需太担心自己卧底身份暴露的波本已经在疯狂构思该如何拯救幼驯染了。
就算最后还是得坐牢,知错能改总比一条道走到黑要好吧?
一直安静吃饭的苏格兰终于说话了:“那么,你有在惠特的书房里找到他是卧底的证据吗?”
波本回过神来,摇头:“可能是他藏得太好,也太谨慎了吧。很遗憾,我没有找到证据能证明他是卧底。”
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土豆的莱伊似想起什么,询问波本:“你当时做了什么把惠特气晕了?”
波本也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当时给惠特看的文字展示给他们看,又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话:“当时刚好情况紧急,我以为装成卧底能试探出什么。至于结果吗,你们也听见了。”
当然,如果真的试探出了什么,他也不会告诉他们就是了:如果惠特是个有点脑子的侦探,就应该明白他掏出手机给他看文字意味着什么,不会冒然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但这家伙显然被气急了……嘛,不过这反应看起来也不像是卧底就是了。
“……”
苏格兰静静看着会儿波本手机上的文字,在心里感慨了声好心机,又偏移视线,落在青年微笑着的脸上,想叹息了。
他想,如果波本真的是卧底就好了。
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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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在脑袋里转了转,最后又被理智压下。偌大一个犯罪组织,哪来那么多卧底?总是抱有这样不成熟的妄想只会酿成大错。
瞧瞧他的所作所为吧。拥有如此深沉的心思与手段,波本只会比一般的代号成员更难对付。
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拉一把他。旁敲侧击的去试探,说不定就能唤回他的良知呢?
这对幼驯染的心思各有各的默契和复杂,但没有幼驯染的莱伊想得就没那么多了。他单纯就是在思考小麦威士忌的事情。
其实这一切都可以理解为朗姆想杀他。代号成员被暗杀可能会引起组织的重视,但卧底死不足惜,以琴酒憎恶卧底的性格还极有可能二话不说亲自动手。
因此,在发现琴酒并没有选择直接灭口,而是吩咐其他人先行调查后,担心事情会暴露,朗姆干脆找人先下了杀手。一个疑似卧底的代号成员意外死去,和一个代号成员被暗杀,这两者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只是多少还是有点着急了,才会露出破绽。
但是为什么?朗姆与惠特之间应该没有矛盾吧?
莱伊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古怪,但在他想出所以然之前,波本的质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问:“所以,惠特是怎么死在医院的?”
莱伊:“我不知道。”
波本听到这话,本来是想给他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的,但想起他拯救苏格兰的计划,迟疑了一瞬,准备模仿诸伏景光小时候的温和体贴来委婉地提醒他,他曾经是这样的人设。
只需要神似就好了,最后也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伪善的笑面虎形象,不会有什么风险。
于是波本微微一笑,温柔地对莱伊说:“没关系。抢救室本来就难以观察。”
“……”
莱伊放下筷子。他忽然有点吃不下饭了。
暗中观察的苏格兰则在内心凝重地想,波本现在恶心人起来怎么也这么不择手段。
不愿被搞的莱伊起身欲走:“我去汇报。”
却被苏格兰拦下了。只听他不冷不热地抛出一个问题:“怎么,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吗?”
莱伊:“……”
虽然如今波本看起来非常无可救药,但苏格兰还是不想放弃。他目前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准备表现出与曾经的自己相去甚远的模样,一方面好维持人设,另一方面也方便观察波本的反应:看他是更怀念从前,还是无所谓现在。
但对于无辜的莱伊来说。他只觉得这两个人又在各自安静地发疯了。
莱伊深深地瞧了苏格兰一眼,就这样掏出手机拨打了琴酒的电话,还按下了免提。
电话接通后,他简述了这次任务的遭遇,包括没有发现小麦威士忌是卧底的证据,以及他被人暗杀的事实与疑点。但没有提朗姆的名字,也没有说任何他内心的怀疑与猜测。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哼笑,接着是琴酒听不出情绪的冷淡嗓音:“我知道了。”
琴酒没有追责他们的任务,也没有再让他们去调查什么,直接就想撂下电话。
但被莱伊阻止了:“还有一件事,琴酒。”
“什么事?”
莱伊的目光划过他面前的两人,咬字清晰且坚定:
“给我换搭档。”
9.熟悉
再见了两位阴晴不定的威士忌搭档。
不,最好再也不见。
虽然苏格兰厨艺很棒,和他一起出任务伙食特别好。但当他和波本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满足了什么会发生化学变化的条件,本该稳定的化合物直接就剧烈反应了。
至于波本,不提也罢。
比起跟着这两个犹如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他整出点事情来的搭档,他宁愿去和基安蒂他们一起行动。至少基安蒂疯得很稳定,而且和她行动更容易接触琴酒。
坦白说,莱伊并不会特别在意自己的任务搭档的性格,前提是他们别总是盯着他招惹。
所以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卧底身份,远离这对莫名其妙的幼驯染都会更安全点。这两人有点儿……太难琢磨了。
和他们合作的这几天,莱伊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无法预料他们的行动,也揣摩不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对于卧底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莱伊不想自己未来哪天想要有所行动,还要花额外的心思提防着这对幼驯染脑袋一拍的想法。倒不如趁早假装自己被惹恼了,换个更好理解也更好控制的搭档。
以及,是苏格兰喊他留下的。虽然他也不在乎他们会听见他的排斥就是了。
“……”
在莱伊毫不客气也不委婉地说完这句话后,现场的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电话那边的琴酒似乎陷入了思索,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苏格兰倒是稍稍扬了扬眉,神色有点意外,但没有多少恼怒的情绪,还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至于波本——
他弯着眼睛,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模样,连声冷笑都无,语气甚至还是与方才如出一辙的温和:“其实,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莱伊离开他求之不得。毕竟他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找机会捞一捞曾经的幼驯染,并不准备再搭上组织里另外一位狙击手。还是一位诋毁过日本警察的组织狙击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装模作样表达遗憾:“我以为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此话一出,苏格兰喝汤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停顿:这真的还是降谷零吗?他不会认错人了吧?
莱伊:“……”
如果说苏格兰的反应尚还在莱伊的接受范围内,那么波本的话语只会让他恨不得连夜扛着狙击枪就走。
用琴酒说的一句话形容就是:我快吐了。
与此同时,琴酒似乎也思考出了结果。
他答应了:“可以。”
莱伊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本着早晚要把琴酒抓进监狱的心理,他在这位组织杀手身上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去调查。
琴酒虽然行事冷酷,对待卧底叛徒毫不手软。但在面对一般的组织成员时,意外地还比较好说话:尽管这个好说话是相对而言的。
他甚至没有询问他想换搭档的理由,答应过后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过两秒,莱伊的手机里就跳出来一则消息。
琴酒把他新的行动搭档发过来了。依然是两个代号成员,而且还刚好没有狙击手,他过去可以填补这方面的空缺。
柏林白啤和格拉帕白兰地。
莱伊低下眼,在看见某个熟悉的代号时,下意识蹙起了眉心。
柏林白啤他并不认识,这个代号也是第一次听说。但这位格拉帕白兰地,他算得上熟悉——远比波本和苏格兰还要熟悉。
莱伊与格拉帕的接触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了。彼时他还不是莱伊,才刚刚从赤井秀一化名为诸星大,准备碰瓷宫野明美接触组织。
就,怎么说呢。算是他的失误,虽然做好了踩点准备,也掌握了宫野明美的车牌号,但没想到那天宫野明美的车上不止有宫野明美——还坐着当时并没有获得代号的格拉帕。
在估算好距离主动撞上宫野明美的车后,赤井秀一顺势倒地假装昏迷。宫野明美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刹车下车,脚步慌张地跑到他身边察看情况。
还没放心多久,并没有放任自己彻底陷入昏迷的赤井秀一就听见了另一道开门声和脚步声。又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便响起了陌生男人的嗓音。
与宫野明美的焦急不同,这道嗓音听起来慢吞吞的:“我说,小明美……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像是来碰瓷的?”
还在着急的宫野明美愣了愣:“哎?”
男人提醒她说:“我可是坐在你的副驾驶诶,如果发现你要撞上人了,怎么可能不提醒你啊。再说了,小明美你的车技也没那么糟糕。”
宫野明美迟疑了:“但他好像真的昏迷了……”
“是吗,我来看看。”
啧,出师不利。
赤井秀一在心里懊恼了一瞬,又在这个陌生男人来检查他的情况时,担心会被发现端倪,放任自己的精神陷入昏迷。
卧底的事情不可小觑,为了表演出真实感,他是真的被车撞了,完全可以进医院住一段时间也不会被检查出异样的那种。
而等赤井秀一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病房里第一眼看见的也不是宫野明美,而是一个留着半长头发有着紫色眼睛的青年。
“太好了,你终于醒啦!”
他先是表现出高兴的情绪,接着又挺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很抱歉,开车的时候没注意到路,不小心撞到你了。”
赤井秀一:“……”
你谁?
但理论上,昏迷的赤井秀一并不知道撞自己的人是谁。于是他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向这位贸然顶替的青年说了没关系。
态度还算彬彬有礼:“是我走路分神了。”
也按照最开始的剧本向他介绍说:“我的名字是诸星大。”
接着,赤井秀一也得到了这个青年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萩原研二,喊我研二就可以了哦。”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内心则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跑偏的计划拉回正轨。也不知道这位萩原研二是不是组织里的人,如果是的话,那和他接触或许也可以……
还没等他想明白,宫野明美也推开门出现在了病房里。
见他恢复清醒,她看起来也很高兴,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总觉得这话非常耳熟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顺势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刚刚跟赤井秀一说了什么的宫野明美:“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赤井秀一继续迷茫:“但刚刚这位萩原先生说是他……”
宫野明美疑惑,也跟着他一起看向萩原研二。
“哦。”萩原研二很自然地改了口,“我就是想帮你试试看,他是不是准备讹你。”
赤井秀一:“……”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挺热心?
宫野明美哭笑不得。
而对于最开始就想接触宫野明美的赤井秀一来说,虽然过程非常曲折,中间也莫名其妙多出了另一个人,但结果勉强也能算是达到了……吗?
住院第一天。赤井秀一还惦记着自己那蜂蜜陷阱。
住院第三天。赤井秀一就将这个计划扔进回收站了。
怎么说呢,这位计划外的萩原研二好像比他更擅长讨女性喜欢。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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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和宫野明美一起来看他——三个人的戏还是太拥挤了。
而在第四天,又一次来到医院的萩原研二在跑到医院蹭病号餐的时候,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说起来,你们两个长得其实有点像呢。”
宫野明美:“哎?”
赤井秀一:“……”
萩原研二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他本来就比较细心,又经常和女孩打交道,能毫不敷衍地夸赞出每个女孩身上的美丽之处,自然也更容易注意到这点外貌上的细节:“有点儿像兄妹。”
宫野明美下意识也仔细观察起了赤井秀一的眉眼,其实是很微弱的相似,但仔细一瞧确实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萩原研二注意到了她这一瞬间的怔神:“怎么了?”
宫野明美若有所思:“其实比起我,感觉诸星先生会和我妈妈更像,尤其是这双眼睛……”
说完,自己率先就笑了起来,没放在心上:“不过应该只是凑巧吧。我只有一个妹妹,妈妈也并不是日本人。”
萩原研二也被转移了注意:“小明美原来是混血啊?”
宫野明美:“嗯,日英混血。”
好巧不巧同样是日英混血的赤井秀一:“……”
说起来,他妈妈是不是有个妹妹来着的?
宫野明美的外貌和他虽然算不上有多相似,但仔细瞧瞧,好像跟他的弟弟有点儿像……
越看越有即视感的赤井秀一暗中记下了这件事。事后调查的时候,还真给他找出了他跟宫野明美的关系。并喜提了两个表妹。
萩原研二在他病愈之前就因事离开了。没有这家伙从中干扰,赤井秀一终究还是成功跟宫野明美混熟悉了。顺利通过她接触到了组织。也知道了萩原研二同样来自于这个组织。
哦,他还知道了这家伙其实就是在他碰瓷宫野明美的一天前才认识她的,但硬是凭借自己出类拔萃的社交能力和热心程度,很快就和她相处成了朋友——这也是为何赤井秀一最开始没调查出宫野明美还有这样的人际关系。
但这对吗?作为组织的人,这家伙真的有点过于热心了,后来也一直是明美口中的朋友,在拿到代号之后都没有疏远。
坦白说,在发现宫野明美是他的表妹时,出于保护的心理,赤井秀一本来都准备跟她拉开距离了。
但他实在是不放心她身边总是跟着这么一个奇怪的组织成员,最后还是选择以朋友的身份经常去看望她的情况。
两个代号成员都各有各的任务,他碰到萩原研二的次数有限,但能从宫野明美口中得知,他时不时也会来看看她,出去做任务都没有忘记给她带伴手礼。
赤井秀一:“……”
这家伙不会是想追明美吧?
赤井秀一愈发警惕,就愈发关注宫野明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是关注,萩原研二也就出现得越是频繁。
总而言之,莱伊跟格拉帕之间的经历就是这么来的。这也是为何他一看见这个名字就想皱眉。
但他的眉心很快就舒展开来,化为了若有所思的深意。也许这样安排也不错。只要他未来还想把宫野姐妹从组织里带出去,总归是避免不了与这位格拉帕接触的。
多点了解总比毫无准备要好,一起行动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提前把他送到监狱里去。也能避免后续的麻烦。
“你看起来很满意你的新搭档。”
波本的声音拉回了莱伊飘散的思绪:“是谁?”
莱伊稍一思索,隐去了格拉帕这个他认识的人:“柏林白啤。”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这两位威士忌身上:“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10.柏林
柏林是卧底。
他不认识什么威士忌,也不认识什么白兰地。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当这个见鬼的卧底。
柏林白啤本名为松田阵平,隶属于德国联邦情报局,是个日裔德国人。
卧底警察并非他的未来规划目标。起初,松田阵平也只是准备去当一名普通警察。考虑到他从小就喜欢拆东西,拆弹警察就很不错。
事实上,他都已经达成目标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更追不上意外。
这件事情说起来真的很凑巧。当时,特别行动组的便衣警察在执行逮捕任务,对象是一个炸弹犯。至于松田阵平,他并不在此次行动中,只是偶然路过。
他是个新人,还是个容易让人脸盲的亚裔,下班时间里也没有穿着制服,就只是一身简单的西服搭配墨镜。单纯是出于热心,才会在看见肢体冲突时跑过去查看情况。
然后他就被当成同伙抓起来了,还差点没抓到。
对面是便衣警察,和他不在一个行动组他当然不认识脸,莫名其妙的人要来抓他他肯定得反抗啊。还是在反抗过程中意识到对面其实是同僚,松田阵平才收手乖乖被抓的,后面也解释清楚了误会,他还顺手帮忙拆了一颗炸弹。
但松田阵平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场乌龙,让参与进那次行动中的一位长官先生注意到了他。
再然后,他就被抓去当卧底了。
那位长官还特别高兴地告诉他,他戴着墨镜没有表情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好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卧底,亚裔的面孔还不容易让人怀疑到他背后的组织是德国联邦情报局,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有理由怀疑自己被人身攻击了:他究竟哪里像坏人了?
长官则是语重心长:“我们并不缺乏优秀的拆弹警察,相比较而言,也许会有更需要你的地方,松田先生。”
松田阵平觉得这根本就不现实:“我不会演戏,恐怕当不了卧底吧。”
长官闻言,仔细端详他了一会儿。
此时的黑发青年并没有戴着墨镜,也许是因为内心并不情愿,眉眼间就压抑着些许不耐,那桀骜的本质就像他满头叛逆生长的天然卷一样难以压下。明明是一张足够英俊吸睛的脸,却能让人产生不敢直视的压迫感,自带一种说不清的黑手党气质。
哦,还有那险些让行动组的特警都没有抓到的身手——
看着看着,长官的目光愈发欣慰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淘到宝了:“哦,你不需会要演戏。”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依然是想拒绝的,一来他对当卧底没什么兴趣,还是精密的炸弹更容易让他兴奋;二来这种挑选卧底的方式也太草率了吧,他又不是专业的。
但在他拒绝之前,这位长官又若无其事地说:“你觉得你刚刚拆除的那枚炸弹如何?”
松田阵平就这样被转移了注意力,提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眼睛都显得精神了起来:“非常巧妙!”
长官微笑着循循善诱:“那你知道这枚炸弹来自于哪个组织吗?”
“哪个?”
“你即将要卧底进去的组织。”
“……”
松田阵平冷静了下来。
假装没看懂对方的沉默,长官又继续说:“组织里的规矩会比较……宽松。我想你也清楚,在这里你想做这种危险性比较高的研究需要经过一系列麻烦的审核。但在那里……”
德国佬意味深长地收了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知道松田阵平听得懂他的暗示,也看见了这个青年脸上迟疑动摇的表情。
可惜,松田阵平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并对此表示怀疑:“这种任务是可以这样随便拉人的吗,长官?”
“咳。”
长官的目光微微偏移了一瞬:“最近的情况比较特殊。”
松田阵平并不准备体谅长官的尴尬,直截了当地追问:“有多特殊?”
长官妥协:“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然后,松田阵平终于知道这位长官先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抓他这个非专业的人去当卧底了。
怎么说呢,这件事听起来真的还挺丢人的。情报局培养卧底的人被一个国际犯罪组织策反了,钉子才刚刚拔出来,但那批培养的人才都不能用了。
解释到这里,男人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不自觉蹙起的眉心藏着深深的阴影:“但这同时也是机会。”
正因为清楚他们手下没有合适的卧底人才,组织才不容易怀疑在这个特殊时期加入的新人,这时候卧底进去反倒会多出几分安全。
松田阵平能理解这位长官的思路。也许可能没那么礼貌,但他真的很想问一句,情报局究竟在干什么?
似乎是看懂了他的表情,长官沉默了半息,无声叹了口气。他的眼睛微微低下了一点,没有着落点地落在虚空中,像是在伤感怀念,又好像只是在平静回忆:“被策反的那个人……是我的朋友。”
“他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但组织发现了他的身份,又抓住了他的家人威胁,从年迈的祖父到刚上小学的女儿。”
松田阵平顿了顿:“后来呢?”
长官陈述:“后来他暴露了,被关进监狱。家人被组织灭口,他自杀了。”
松田阵平:“……”
在讲完这个故事的结局后,眼前的德国男人也从一时的脑热中冷静了下来。他不再怂恿,反倒先一步退却了:“任务特殊,也十分危险,你现在依然可以选择拒绝,我不会再来找你。”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了看这个五十多岁的德国男人脸上凝重的表情,以及那深邃眼眶下不知道是阴影还是疲倦的青黑。
他轻啧一声,答应了。
“我可以试试,但事先说明,我不认为我适合做这个。”
这不是借口,而是实话。
松田阵平对自己的性格有着足够清晰的认知。他不擅长欺骗,也不喜欢,做事更乐意直来直往,根本就不适合当卧底。
所以就只是尝试,那位长官也承诺卧底任务尝试失败后会让他回去继续当拆弹警察,还同意他进行更深层的拆弹研究:没成功卧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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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人一般不会引来组织过于执着的追杀,洗清身份后还是可以回归正常社会的。
在最开始接触组织的时候,松田阵平是真觉得自己会被直接拦在门口。他的意思是,他根本就进不去那个跨国犯罪组织。
这样一个势力庞大又行事冷酷的组织,审核一定非常严格吧。
但结果呢?
他非常轻松地进入了组织,成功混入了里面的炸弹研发组,又非常顺利地拿到了代号——柏林白啤。
松田阵平:“……”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自己在卧底这条道路上越走越黑了?
松田阵平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惑:这种组织是怎么活这么久的?难道说他就这么像坏人吗?
他在组织里的定位本来算半个研究人员,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还给他塞进行动组去了。
为此,组织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搭档?可以这么称呼吗?
黑发的青年站在短信里约定的位置,心烦意燥地咬着烟,低下眼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最后不忍直视般闭了闭眼,食指一拨将翻盖手机啪地一声合上。
他向后一靠,将重量依靠在墙壁上,砖墙带着粗粝的质感,磨蹭在他单薄的衬衣上,有点痒。更痒的则是他愈发不耐的内心。
松田阵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也随之黯淡了些许,使得他几乎淹没在这没有路灯的漆黑夏夜里。
一会儿过后,他缓缓吐气。烟头重新亮起。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看着明灭的烟头,冷静地想着:他迟早得找个机会炸了组织的总部。
尤其是在亲自接触过组织肮脏的阴暗面后,他只会越来越想要让这个该死的组织去见鬼,根本忍耐不了一点。
而他时至今日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因为他的卧底身份牢固得不可思议,没有一星半点要暴露的迹象。他的长官就希望他能抓住机会多打探一些情报——
也行吧,等他真的找到了boss在的总部,他会直接在boss床底下埋炸弹的。
嗯,只能说今天也依然是比起好好卧底更想爆破组织的一天呢。
就在松田阵平刚点上第二根烟的时候,一辆没有打开车灯的漆黑轿车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好在他夜视能力不错,能看清车牌。
嗯,是他在等的人。
松田阵平轻咬了一下烟蒂,下意识想要抬手熄灭烟头。但在想起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后,抬起的手最终选择直接拉开车门。
反正是组织的人,熏死了最好。
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期许,松田阵平一屁股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门关上后,感应的车灯也随之黯淡。他就这样咬着烟侧过头,借着烟头这点光亮,冷淡的目光瞄向驾驶座上扶着方向盘的男人。
是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哪怕是坐着也能看得出个子很高,但意外地没多少压迫感。半长的黑发柔顺地垂着,修饰着那张亲和力很高的英俊脸庞。目光再往上一点,紫色的眼睛很温和地笑着。
他说:“车内吸烟不太礼貌哦,搭档。”
11.好运
松田阵平没搭理他。
他依然咬着烟,按照自己的节奏平稳地呼吸着,没什么语气也不怎么友善地喊出了对方的代号:“格拉帕。”
格拉帕,果渣白兰地,一种用葡萄皮肉的残渣作为原料再加工制成烈酒。还挺适合作为组织成员的代号的,四舍五入就是社会渣滓。
好吧,稍微有点侮辱这瓶意大利酒了。
松田阵平以前是不讨厌酒的,在德国的时候也经常会和朋友同事一起出去聚餐喝酒,酒量不算太糟糕。
至于现在?哦,他已经快成功戒酒了。
比如琴酒,他看到它就会产生某些不太美好的联想,再然后就没什么胃口吃饭。哪怕是德国白啤也只会反复提醒他,他还得在这破组织里继续憋屈下去。
不过这当卧底呢,分为好几种类型。
有的人苦心孤诣营造人设,伪装成与本性截然不同的口蜜腹剑;有的人小心谨慎作风冷酷,表现出没有感情的冰冷模样;还有人顺其自然间接摆烂,只要自己没有做出背叛组织的行径,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异常……
但无论性格如何、目的怎样,这些卧底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心思九曲十八弯。
至于松田阵平?哦,他是狂野派卧底。
没有演技,全是真情实感。在最开始就平等地针对每一个和他接触的组织成员。从未遮掩,也从未引起怀疑。
对此,有不知名组织成员评价说:“柏林?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黑|帮派来的卧底呢。不过哪有卧底能把对我们的排斥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脸上的?他就是这样看谁都不爽的性格啦。”
连琴酒都对他赏识有加:“不错,继续保持。”
松田阵平:“……”
也行吧。
松田阵平在最开始接触组织的时候根本不抱希望,也就没有扮演过什么人设,尽管在进入组织后有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更谨言慎行一点,但环顾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的。
事已至此,改变毫无意义,也只能选择顺从了。换言之,他想怎样就怎样。
黑卷发的青年毫无动作,仿佛他的话语连耳旁风都不如。格拉帕瞧了瞧他那依然没有礼貌的搭档一眼,没说什么,只弯着眼睛笑了笑,看起来脾气挺好的样子。
接着,他也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烟,拔出车载点烟器点燃。两支烟一起缭绕,填充在这个密闭的环境里,很快就给人带来了些许不适的感觉。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在心里轻啧:还真是不服输的性格。
但言语上,这位格拉帕依然没有展现出攻击性,还非常自来熟地继续跟他搭话:“格拉帕只是代号,我的名字是萩原研二,你也可以喊我研二哦。”
松田阵平回答:“你可以喊我柏林。”
格拉帕:“……”
格拉帕心想,他这位搭档,好像有点软硬不吃啊。唉,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进了组织这种地方。
也许是接连的碰壁让驾驶座上的青年终于明白,他的便宜搭档不是什么适合发展同事情谊的家伙。他放弃了继续寒暄,将视线挪正后,脚下松开刹车。汽车平稳地启动了。
格拉帕咬着烟,发音有点儿模糊地询问:“我们现在先去机场附近的酒店……唔,知道任务是什么吗?”
松田阵平又想皱眉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提起接下来要去执行的任务他就烦,不过这种事情他作为一个卧底也不太好发作,只能回答:“我收到的通知就是在四天后上午十一点半,从澳大利亚凯恩斯机场出发到日本关西机场的国际航班,制造一场飞机失事。”
“嗯嗯,大概就是这样没错。”
“……”
沉默了会儿,松田阵平又若无其事地提问:“那架飞机上有什么人吗?”
此次任务中,他本质上就是一个被组织派出来的炸弹犯,收到的任务也只说明了需要提前在这次航班的飞机上安置好定时炸弹。
同一架飞机,在大阪飞凯恩斯的时候安置好定时炸弹,等它从凯恩斯飞回大阪的途中再触发炸弹,人为制造成飞机失事。
但这架飞机只是普通的客运飞机。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应该也是与组织没有关系的普通人才对。松田阵平依稀记得组织好像还有个低调做事的规矩。
“哎呀,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格拉帕意味不明地道了句,视线依然落在前方的道路上。他跟柏林碰面的位置比较偏僻,还是在深夜,道路上没有额外的车,就显得格外的安静和空旷。
虽然道路两旁也有间隔整齐的路灯,但也只是照亮了有限的一角,无法点亮整个黑夜。黑暗顺着柏油马路一直向前延伸着。
经过短暂的安静,就当松田阵平以为他不会回答道时候,青年的嗓音才慢悠悠地响起:“因为有收到暗线传来的情报消息,这架飞机上会有一支伪装成普通游客,从美国来日本调查组织的行动小组——哦,他们是故意绕路从澳大利亚走的,现在说不定还在澳洲进行快乐三日游呢。”
“毕竟做戏做全套才不容易引起怀疑嘛,游客的身份也方便他们到时候在日本四处走动。”
“美国……所以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
格拉帕想了想,摇头:“好像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松田阵平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居然是FBI吗?
如果是专注国外情报收集的CIA也就算了,FBI不去管好美国国内治安,没事往外面跑什么?这都是他们FBI该管的事情吗?
松田阵平只是在心里非常不解。
但好像跟他想一块儿去了的格拉帕吐槽得就比较光明正大了,语气还有点埋怨:“真是的,这群FBI只要一直在美国open the door就可以了啊,别总是给我增添工作量啊。”
他越说越幽怨:“我才刚刚忙完一件事,都没怎么休息过。”
松田阵平居然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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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现在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一场飞机失事,意味着数百个无辜生命的牺牲。
松田阵平还有件事想不明白:“既然都已经知道的这么详细了,揪出那些特工一个个杀了不就行了?”
说好的要低调呢?
格拉帕耸肩:“但是很难说一个个狙击和一场飞机失事,哪个执行起来更方便啊……以及,我们也不知道这支小组里具体有哪些成员哦。”
“?”
“组织里有人破解了他们交换情报时使用的密码,从截获的信息中可以得知,这趟航班里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但具体是多少人,分别又是谁,我们都不得而知。”
“所以比起放任这支队伍顺利降落到日本后,散进人群中难以找到,还不如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到达日本,更简单干脆。”
“……”
“好了,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搭档?”
松田阵平侧过脑袋,一双在黑暗环境中显得乌黑的靛色眼睛,倒影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冷笑:呵,这就是组织。
但无论是FBI的调查警察还是普通的飞机乘客,都不该被这种垃圾组织夺走性命。
所以抓紧时间好好想想,他究竟该怎么做吧。
要怎么做才能不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还让组织愿意放弃这次任务?
松田阵平陷入沉思。车窗外的夜景在他的眼前渐渐虚化了,他看见了自己倒影在车窗上的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身后那张隐隐绰绰的侧脸。
格拉帕.白兰地。
有些事情,松田阵平只是不喜欢做,但并不代表他不擅长,又或者是想不到。
假如FBI能够提前得知组织会在这架客运飞机上埋藏炸弹,那必然会中止行动,并让机组乘员对飞机进行彻查,也能救下其他更为无辜的乘客。
他偷偷送出去消息应该不会特别难,问题在于,这件事知情的人就这么几个,事后组织追责起来,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责任推卸到这位格拉帕身上呢?
起初这还只是个模糊的念头,但几个念头一转,就愈发坚定了起来。
松田阵平从来都不是犹豫不决的性格,何况留给他的选择本来就不多。他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整架飞机的乘客送命,就算最后失败了,与这群人相比,他的牺牲根本不足为惜。
就是有点遗憾,他这两年肆意浪费着组织的经费和材料,明里暗里研发了那么多炸弹,最后没有机会再用在组织身上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松田阵平心想,说不定他最后就成功把他身边这个叫格拉帕的家伙给推出去顶罪了呢。
……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他的便宜搭档也是这么想的。
包括他刚刚这么详细地告诉他这些他本来不知道的任务细节,都是为了在未来可以更方便的给他泼脏水。
飞机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至于搭档?我祝他好运吧。
12.热心
格拉帕是卧底。
不,也不对。准确来说,格拉帕不是卧底,他是意大利热心市民。
萩原研二就是他的真名,他不是被任何势力派进组织潜伏的,他甚至连警察都不是。
他是在意大利的时候被组织的人发现,当人才挖进来的。
当时,他大学连都还没有毕业,虽说读的工科,但也没有怎么考虑清楚未来的就业方向。警察也只是他诸多参考选择中的其中一项。
再然后,意外比就业先一步找到他了:组织里有人主动找上他了。
最开始的时候,萩原研二其实并不太清楚组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是敏锐地察觉这个人的言行举止都有古怪,本着找到犯罪团伙后直接向警方举报的良好公民心理,就顺着他的意思接触了一下。
接触完后,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首先,这个犯罪组织比他想象中庞大,恐怕不是向警察举报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警方有没有组织的卧底都不好说。
其次,虽然组织没有表现出来,但他觉得自己这会儿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萩原研二:“……”
行吧,还能怎么办,继续待着见机行事吧。
理性来说,萩原研二清楚远离组织的权力中心,当个没什么存在感也完全不重要的小员工对他来说更安全,可散漫外表下骨子里的正义感又让他忍不住想去收集更多组织犯罪的情报与证据。
再说了,既然已经踩下油门,那就断然没有再刹车的道理。
就这样待着待着,他居然连代号都拿到了。
拿到代号的那天晚上,热心市民萩原研二独自开了一瓶果渣白兰地,对着月亮很是惆怅地为自己不会再平静的生活默哀了半个晚上。
剩下的半个晚上则是非常冷静地想着该怎么继续用力踩油门。
萩原研二本来就心细敏感,为人又很活络,懂得观察揣摩。这样的性格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哪怕是组织。一直踩油门的结果就是,他轻松获得了组织高层的赏识,不久前还帮朗姆扫了尾。
而潜伏在组织的自始至终,他都是本色出演。
不然呢?当初被挖来组织的时候就是最真实的萩原研二了,他还能怎么扮演?
事已至此,也没法回头了,还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自己这个代号成员发挥出更好的作用。
送组织去死是一方面,拯救无辜者也是一方面。
所以当拿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萩原研二就在思考了,他要怎样才能合理的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又不至于引起怀疑。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告诉组织,FBI那边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更换了航班。考虑到低调行事的宗旨,计划暴露后,组织不会闲着没事炸一架普通的客运飞机。
问题在于,谁泄露的?
萩原研二咬着烟,脚下踩着油门,拿余光轻轻点了一下他身侧的青年:一头叛逆生长的卷毛,和一张又帅又凶的恶人脸。
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接触柏林白啤。
他在组织待了好几年了,这里面多的是脸上蒙了一层假面的人,贝尔摩德这种恨不得给自己蒙一千层。哪怕是琴酒和莱伊这样看起来不怎么虚伪的,归根结底也是一张冷冰冰的看不出情绪的脸。
至于这位柏林……他好像是真的有点直率了。有着非常清晰的喜恶。
就比如现在,他就没有掩饰过对他的不喜。
坦白说,萩原研二不讨厌这样的性格,可能还更愿意结交这样的朋友。就是可惜了,柏林终究还是属于这个组织,他们天然就站在对立的两面。
想到这里,萩原研二也不再浪费口舌说话了。他平稳地驾驶着汽车穿梭在黑夜里,任由沉默将他们肆意裹挟。从偏僻的郊区经过城市斑斓的霓虹,最终在目的地停稳。
副驾驶的车门率先被人推开,被夜色浸凉的风灌入,冲淡了车内的烟味。
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下车,就感受到口袋里手机传来的震动声响,余光还瞥见了萩原研二同样去摸手机的动作。
是组织的消息?
松田阵平顿了顿,也就没着急下车了,翻出手机低头察看。
消息是琴酒发来的。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他下意识皱起了眉,萩原研二则是轻“咦”了声:“莱伊怎么也来了啊。”
他盯着消息里熟悉的代号名字沉吟了一会儿,随后收好手机,笑着对身侧的卷毛青年说:“看来,我们得多买一张机票了。”
想了想,萩原研二又补充道:“一会儿去开个套房吧。”
松田阵平不在乎这种事情,只是斜着眼睛看他:“你认识这个莱伊?”
萩原研二点点头,笑眯眯地介绍:“嗯,他是个狙击手,名字叫诸星大。”
“我们的任务为什么需要狙击手?”
“可能是为了之后的任务安排吧。”
“……”
还是有点奇怪。松田阵平想。
但格拉怕听起来也不知道答案,他又不至于直接去质问琴酒的安排。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多交流了。
想到这里,松田阵平干脆继续之前的动作,侧身跨出车外。关上车门后,还顺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副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完全不管现在是深夜。
车内的环境足够暗,但一会儿去了酒店可就没那么黑了。而每当他懒得搭理人或者是想要遮掩自己正在思考的表情时,他一般都会选择戴上墨镜。就很方便。
以及,他对自己的演技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虽然他对自己至今没被戳破身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莱伊的临时加入对于松田阵平来说,基本就等于多了一个人可以推卸责任。
但这家伙毕竟是中途才来的,恐怕要明天下午才能赶到机场,对于这次任务也不会像格拉帕一样掌握的那么充分……算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把格拉帕推出去顶罪吧。
更重要的是,这个格拉帕看起来还挺难搞的。难搞的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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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着危险性更大。
经过短暂的思考判断过后,松田阵平决定不忘初心。
尽管他连莱伊的人都没有见过,也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格。但他仍然坚持选择陷害格拉帕。
殊不知,落后他一步下车的萩原研二也是这么想的——是这样的,莱伊的加入并没有动摇他陷害柏林的初衷——不过他心里琢磨的理由就跟松田阵平不太一样了。
他是认识莱伊的。也许还能算得上熟悉。
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莱伊挺麻烦的,有点不太放心他。但怎么说呢,他终究也是亲眼目睹过莱伊是如何依靠碰瓷明美接触组织的。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也观察过他一段时间。
时至今日,萩原研二依然觉得宫野明美会撞上莱伊不是凑巧,而是某人的有意安排。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如果不是为了讹钱,真的很难不联想到明美背后的组织。
一个主动想要接近组织的人本身就代表着麻烦了,还挺危险的。萩原研二一直有在暗示宫野明美距离他远一点,别中了这家伙的蜂蜜陷阱。虽然他承认莱伊长相确实不错,在明美面前也表现得挺温和的啦,但果然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吧?
可惜明美好像没听懂他的暗示。
没办法,萩原研二只好自己跑得再殷勤点。多盯着点莱伊了。
而他会这么在意宫野明美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本来就擅长观察,又擅长与女孩共情,能看得出她是个本性善良柔软的女孩。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奇怪。组织里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存在?
但在了解过宫野明美的背景后,他就只想叹息了。这对姐妹如今身不由己的境遇,只能算是组织的又一件罪证。
萩原研二如今的能力无法改变她们的命运,他甚至不怎么能接触的到组织里那位珍贵的天才科学家宫野志保。但内心又实在觉得惋惜,便想着在能力范围内多照顾照顾宫野明美。
自然而然的,他也会格外关注总是在明美身边绕来绕去的诸星大。
只不过,像莱伊这样的行为可以解释为是他太有野心,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去走歪路与捷径了。但也可以解释为——
莱伊是卧底。
所以他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加入组织。
萩原研二暂时没找到能直接证明莱伊是卧底的证据,主要是后来也没什么机会能频繁接触他,但心里一直有这个怀疑。既然如此,哪怕只是一个可能性,他都不会随随便便就去陷害莱伊。
唔,不过刚好趁这次机会,也可以想办法试探试探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卧底:如果是卧底的话,应该是无法对这种残忍的任务视而不见的吧?只要莱伊有所行动,他应该还是很有机会发现端倪的。
所以,还是把柏林推出去吧。
总不能他们一个行动小组三个人,他是热心市民,莱伊是卧底,柏林也是卧底吧,哈哈。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他可就要去怀疑怀疑琴酒会不会也是卧底了。
13.好运
各怀心思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第二天下午结束准备和踩点后,在酒店大堂见到了坐在休息区等待的莱伊。
黑发的青年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过腰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左手轻搭在被他搁置在身旁沙发上的黑色琴包,正低着眉眼翻阅着手机。
察觉到有人接近,他抬起眼。目光率先落在萩原研二的脸上,稍稍停顿后,又绕到了一旁戴着墨镜的卷毛青年身上。
看来这就是柏林白啤了。莱伊想。
苏格兰和波本都没接触过柏林,莱伊也是第一次见他。至于这第一印象吗……虽然墨镜遮挡了柏林大部分表情,但从那下撇的唇角和站立的姿势,不难看出对方对他爱搭不理漠不关心的态度。
挺好的。感觉比那对奇奇怪怪的幼驯染要好搞。
唔,也不能这么说,苏格兰和波本在遇到彼此之前都还是正常人……
啧,这就是幼驯染吗?真神奇。
心里随意想着些有的没的,莱伊站起身,单肩背起琴包朝二人走去。朝他们平静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没必要在公共场合喊出代号寒暄,这种步骤还是省略了比较好。
直到跟随两人走进酒店套间后,一直都在沉默的莱伊才终于舍得开口,言语还非常直接干脆:“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解地反抛出一个疑问:“你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
连任务都不知道的人,显然不会是为了任务而来的。既然如此,莱伊为什么要半途加进来?
难道说……是被琴酒派来试探他的?
这个犯罪组织说起来都是为了服务boss,但里面弯弯绕绕一点没少,还有各种各样的派系和势力划分,明的暗的都有。
萩原研二算是朗姆派系的,但明面上并不是。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的身份还挺有利的,每天睡前都会忍不住琢磨好一会儿,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最好能让组织从内部瓦解,逐渐分崩离析。
说到底,这种错综复杂勾心斗角的组织怎么还没有毁灭啊。
简而言之,对于莱伊的中途加入,萩原研二的内心有过很多猜测,就比如琴酒已经发现了端倪,于是让他过来试探一二。
然后,他听见莱伊没什么情绪地说:“哦,因为我不喜欢我的上一组搭档。”
萩原研二:“?”
这算是什么理由?他是认真的吗?
萩原研二难得大脑宕机了一瞬,还没等他转过弯来,就听见莱伊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疑问:“说起来,你和柏林小时候认识吗?”
萩原研二:“……”
什么叫他和柏林小时候认不认识?
萩原研二完全搞不懂莱伊在想什么,只能保守地回答:“呃,应该是不认识的。”
莱伊轻挑了下眉:“应该?”
一旁围观了半晌的松田阵平在这会儿懒洋洋地插嘴,给出了特别肯定的答复:“不认识。”
莱伊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地扯回最初的话题:“所以任务是什么?”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幽幽的:“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和柏林小时候认不认识吗?”
莱伊瞧了他一眼:“哦,因为我的上一组搭档是幼驯染。”
萩原研二:“……”
所以你对你的上一组搭档究竟有多大的怨念和偏见啊!
怎么感觉一段时间没见,莱伊还愈发让人难以捉摸了?
萩原研二理解不能,但直觉告诉他还是别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比较好。就当他准备跳过这个奇怪的话题回归任务的时候,松田阵平却仿佛被勾起了好奇,饶有兴趣地追问:“你的上一组搭档是谁?”
“波本和苏格兰。”
“他们脾气很糟糕?”
“还好。”
“那为什么这么排斥他们?”
“性格不合。”
松田阵平抬起手搭在双臂上,很自然地转回了话题,并看向萩原研二:“嗯,继续说任务吧。”
差点儿没跟上节奏的萩原研二:“……”
唉,算了,至少绕回来了。
提起任务,萩原研二多集中了几分注意力,一边用简练的语言介绍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莱伊的所有反应:他还记得自己要用这个任务去试探莱伊究竟是不是卧底。
萩原研二是希望对方多少能给点反应的,可惜自始至终,莱伊都是那样一张表情寡淡的脸,还不如刚刚提起他的前搭档来得生动。
包括在听完这个任务后,他也只是淡淡抛出了一句轻嘲:“FBI吗?他们一向来都管的很多。”
完全看不出来像是卧底啊。是心态够稳演技也够好吗?
萩原研二在心底叹气,表面上只是笑眯眯地点头附和:“是呢。”
莱伊又平静说:“任务我已经了解,按照你们的计划来就可以,我会配合。”
在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背着自己的琴包回去了房间。给出的理由是需要进行枪支的养护,以备不时之需。
在莱伊离开后,松田阵平觉得没有必要再多待下去,便也回房间了。
不论真假,反正他听明白了莱伊加入的原因,也暂且接受了这个理由。对方的性格看起来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这很不错。
至于剩下的时间,他需要再仔细斟酌考虑一下,明天到达凯恩斯机场后,该如何联络隐藏在机场的FBI搜查官。将此次任务扼杀在飞机起飞前。
于是转眼间,客厅就剩下萩原研二一人。
“……”
萩原研二陷入沉思。
柏林冷淡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至于莱伊……他是真的一丁点儿也不着急啊?听完任务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全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隐约还有点嫌弃FBI。
哪怕再多问一句任务细节呢?他都能当他是为正义努力过了——为了给莱伊创造询问的机会,他还故意把任务往简要了说来着——但他还真就一句话都不多问啊!
难道他的怀疑出错了?莱伊就是单纯想进组织才碰瓷的明美,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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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他的卧底事业?
不不,现在得出结论还为时尚早,还是再看看吧。
萩原研二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琢磨着自己应该也没有机会喊他这两位一个比一个酷的搭档出来吃晚饭,就自己打电话定了餐。
顺便想想明天该怎么接触那些不明身份的FBI吧。
这些松田阵平在纠结的事情,同样也是萩原研二需要考虑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有那些FBI搜查官的联系方式,也不可能随便胡乱报警,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暴露自己。想要安全地把情报传递出去还不引起怀疑,就意味着必须得把计划做得足够完美。
但是莱伊就不一样了。
他回到单独的卧室,检查了一遍有无监听或者其他设备,确认安全后翻出手机,编剧了一条短信发送,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格拉帕和柏林要埋炸弹就让他们埋去吧,飞机起飞前会有FBI以随便什么理由冲进去检查的。原定的航班不会起飞,不会有FBI踏入陷阱,也不会有无辜的乘客殃及池鱼。
没办法,谁让他刚刚好好就是管的很多的FBI呢。
在莱伊删除联络的消息,合上翻盖手机的那一刻,萩原研二就再也无法在此次任务中观察到他的任何行动了。
因为莱伊已经结束行动了。
所以他很平静也很坦然地在维护好枪支后早早入睡,直到第二天出发前才离开房间,和格拉帕柏林一起前往机场。狙击枪不方便带上飞机,揣个手枪意思意思就行了。轻松躲过安全检查进入机场,取完飞机票就在等候区闭目养神。
全程根本不管他的搭档们有什么行动,接下来又要做什么,态度明摆着就是如果没被找就是没事做。
暗中观察的萩原研二再次陷入纠结:这家伙也能是卧底?
松田阵平则在庆幸:还好他没有改变主意把罪责推给这家伙。
飞机晚点了接近半个小时。三人陆续登机。
由于是中途插进来的,莱伊的机票也是临时购买的,位置在前面的商务舱,并没有跟格拉帕和柏林中的谁挨在一起。
事实上,格拉帕和柏林彼此也没有挨在一起,他们一个在机身中间,一个在最后面。这样的安排也方便他们掌握整个飞机内的动向。
莱伊找到自己位置的时候,他右手边的靠窗位置已经有人坐下了。他拿余光瞥了两眼,是个有着欧洲面孔的男人,岁数看起来有点大了,但装扮看起来还挺讲究的。
莱伊没怎么掩饰自己的观察,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微侧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他,随后弯起眼睛,朝他露出了一个象征友好的笑容来。
“Hello.”
这个口音……法国人?
莱伊稍稍眯起眼睛,朝老先生礼貌性地点头示意,接着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如果格拉帕和柏林没有喊他帮忙的话,他准备在整个飞行过程中从头睡到尾。
他是有意这么做的。减少此次任务的参与可以减轻事后的怀疑和追责。
至于格拉帕和柏林,他祝他们好运。
14.拆弹
莱伊登机后一觉睡到澳大利亚的计划破产了。
因为坐在他隔壁的这位有着法国口音的老先生,疑似有些过于健谈了。
他才刚刚入座,来自邻座的招呼就很自然地打了过来,态度礼貌中又不失热情:“你也是去澳大利亚旅游的吗,年轻人?”
莱伊还不至于无视一位普通老人的友好问话,侧身迎上对方眼角已经布满皱纹的蓝色的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
从行程来看,他现在跟旅游也没什么区别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人还挺高兴的,视线反复徘徊在莱伊的身上,还格外多关注了一会儿他的脸。好在坦然的目光不会让人觉得太冒犯。
接着,他露出满意的表情:“身材不错,一个人应该能打两只袋鼠吧?”
莱伊:“……”
莱伊委婉地提醒这位不知道对澳洲有着怎样刻板印象的老先生:“您应该不需要打袋鼠。”
“不好说。”
老人摸了摸下巴思考,最后谨慎地回答:“有备无患。”
也许是觉得和他聊天还挺愉快的,在放下手后,老人并没有结束这段无意义的交流,而是继续自来熟地追问:“怎么称呼?”
“……诸星。”
一个在外的假名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但莱伊还是只说了姓氏,态度也相对冷淡。希望他的邻座能看出他是在刻意保持社交距离,并自觉结束这段聊天。
也没什么特别的,和组织的人接触对普通人没什么好出。何况他也不是热衷于社交的性格。
如果换格拉帕坐在这里。他大概能跟这位老先生从日本聊到澳大利亚。
但老人就像是看不出他的冷淡,发音不太标准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姓氏。重复完后还感慨:“诸星先生的姓氏有点少见啊,我在日本旅游的时候都没怎么听见过。”
接着,他又乐乐呵呵地自我介绍:“我姓马丁。”
“法国的马丁就像是日本的佐藤,你只要来一趟法国,总得认识几个姓马丁的朋友——你去过法国吗?”
莱伊摇头。
马丁笑着:“是吗?那还挺好的。”
“……”
“法国没什么特别值得去的地方……哦,不过英国更没意思,你不能对一个只有炸鱼薯条的国家有任何指望。”
英国混血的莱伊眼也不眨:“嗯。”
马丁露出回忆的表情:“外出旅游,去南极看企鹅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之前还特意翘班去那边玩了一趟……”
“唔,不过如果是去城市的话,那就必须要把当地的美食考虑在内了……”
然后,莱伊发现自己好像没机会睡觉了。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声气,算了。
这位马丁先生显然在旅游和美食上拥有很多心得体会,思维还有点天马行空的跳跃。莱伊稍微没注意一下,话题就能从珠穆朗玛的雪山跳跃到英国菜有多难吃。
不过莱伊最多也只是在这位独自远行的老人面前扮演了一位听客的角色,可有可无地应着。
直到老马丁冷不丁地说:“我很少能在日本人身上听到这么标准的英语,你是不是在英国待过?”
“……”
莱伊微微侧目,对方看起来只是单纯在好奇:“嗯,高中在英国读的书。”
马丁闻言,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轻咳一声:“刚刚说的那些……”
莱伊善解人意:“没关系。”
并在话题拐到他身上之前,非常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这场聊天:“抱歉,我可能有点困了。”
马丁示意了解,友善地表示自己会保持安静,接着取出一本服装杂志来看。
莱伊也顺势闭上了眼睛。他当然没有真的放松精神睡觉。仅仅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他也没有装睡太长时间,在感受到贴身的特殊通讯装置微微震动之后就睁开眼睛,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有点奇怪。莱伊想。
虽然他对格拉帕和柏林的任务没有太多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一点。
这两人中间,柏林是负责安置炸弹的。但他应该并不会在飞机飞行期间行动,乘客来来往往不好说会发生什么意外。谨慎起见,他会等待飞机落地之后,趁着夜色与人群流动的遮掩执行任务。
所以在飞行期间,这两人最多也只是去踩点和观察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信息?总不能这两人踩点还要拉上他一起吧?
莱伊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在密闭的隔间里,他翻出还没有他手掌心大的小巧的联络器,看见了柏林发来的消息。
有意外发生了。
莱伊盯着消息沉吟了片刻,在稍微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按下冲水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往自己身侧的座位瞥了一眼,位置是空的。
莱伊微微蹙了蹙眉心,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波澜不惊的表情。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抽出一本杂志翻看着,并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松田阵平单手握着组织的联络器,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笔,垂着眼,神色冰冷地看着被光照亮的垃圾桶内部。
黑暗的底端,小而精密的装置泛出玻璃仪器的光泽,透过透明的隔断,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盛放着的液体。是鲜艳的粉和鲜艳的蓝。
不认识的人说不定会把它当成什么奇怪的玩具,但松田阵平恰好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炸弹。
欧洲近期有一个非常猖狂的炸弹犯,被称之为普拉米亚。普拉米亚身份神秘,组织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由于对方的行动过于高调,完全就是个无法掌控的疯子,boss显然并不准备招揽这种不确定因素加入组织。也就没有刻意安排人手去打探普拉米亚的身份。
不过松田阵平之前一直都在组织里研究炸弹,作为曾经的拆弹警察,他本能地会在意这种炸弹犯的作案手法和工具,就利用组织的关系想法设法搞到了一些情报。
所以,这位普拉米亚此时也在飞机上?
松田阵平不自觉抿直了唇,神色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冷硬的攻击性。他当然不会喜欢这种害人无数的疯子,光是联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会觉得生理性憎恶。
但他的大脑还在冷静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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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普拉米亚应该不在。这种高度的飞机失事不容小觑,一旦出事了生还率极低,普拉米亚恐怕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这样一场爆炸案中。
但洗手间的垃圾桶应该会在乘客登机前清空。是有人在飞机起飞前登机之后又离开了?可是一般人想携带这种物件躲过安检并不简单,又或者说……
手上传来的震动拉回了他的思绪。
松田阵平回过神来,低头瞧了一眼。
是格拉帕回的消息。他让他先拆除炸弹,而他会去检查飞机上是否还藏有其他炸弹,最好能找到那位炸弹犯。
嗯,也很合理。比起任务,肯定还是活下来比较重要——格拉帕和莱伊也不想在天上变成烟花吧?
不过,这或许也能算是一件好事?
松田阵平想,他应该不需要头疼到澳大利亚后该怎么找FBI,又该怎么陷害格拉帕了。
他只需要“被迫”把这件事闹大。让机组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飞机大概率迫降,还会吸引来警察。
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架飞机肯定无法按照原计划继续明天的航班。FBI在听到消息后也必然也会提高警惕。
嗯,然后任务就完美失败了。
事已至此。先拆弹吧。
他身上倒是随身藏了些工具,本来是装模作样为之后安置炸弹做准备的……哦,说是装模作样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准备在这次行动中安置真的炸弹,从根源杜绝后患。最多藏两个空壳,以避免消极怠工的太明显。
松田阵平蹲下身,从身上摸出零零散散的小工具,将手电筒笔塞进嘴里咬着,对准了垃圾桶里面观察着炸弹的状态,准备先把隔板卸了把空间清出来。
*
与此同时。
萩原研二将通讯器塞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始洗手。
他一边洗手,还在一边思考现在究竟算怎么一回事。感觉挺微妙的,自己一下子就从炸弹犯变成受害者了。
萩原研二深沉地想,难道这就是做坏人的报应吗?
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乘客,现在在空中报警肯定来不及等到警察,只能让柏林假装成一般路过的拆弹高手,先去把炸弹拆除了。
但这种事情很难完全瞒下去,好消息是,现在就连任务失败都情有可原了:毕竟总不能让琴酒这时候开着直升机或者救生艇来接他们吧?
事已至此,那必然是保命要紧。
唔,总之先去柏林那里看看情况吧……
这么想着,萩原研二拉开门准备离开洗手间。
一开门就看见了一个欧洲面孔的老人,头发花白,但面孔和善,看起来精神状态也不错。
这架客运飞机一共有三个公共洗手间,分别在飞机的前中后位置。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正在使用的人刚好是他和柏林以及莱伊……呃,也难怪这位老先生要在门口等待了。
这样的推测在萩原研二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过去了,他并没有联想太多,朝这位老先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绕过他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转身多瞧了他一眼。
15.烟花
萩原研二挤进洗手间狭窄的空间里。
卷毛青年啧了声,嫌弃道:“你有点碍事了。”
萩原研二笑着说:“嘛嘛,稍微来看一看这枚炸弹,不会打扰你的。”
“你懂拆弹?”
“不懂哎。”
柏林短促地轻哼了声,倒也没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顺口问了句:“剩下的那两个洗手间……”
“我那边没有炸弹喔。”
“至于莱伊那里,他既然没有提起这件事,那应该也是没有的。”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柏林就不说话了,连再多一句的寒暄都懒得提。
萩原研二低下眼。遮挡的隔板已经被拆开了,被搁置在不会干扰的角落。暴露出来的炸弹是他没见过的类型,但他至少认识上面的定时装置。
整体结构还算小巧,不清楚爆炸时威力如何,问题在于这枚炸弹是经过固定的。如果不打开隔板,垃圾桶就只有一个长条形的投掷口。
对于一般人来说,想携带这种物件躲过安检,再寻找合适的机会安装在投掷口有限的垃圾桶里,难度着实有点太大了。
所以果然该把范围定在机组人员中吗……一会儿去守着门口看看吧。
但在离开前,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是可以遥控的炸弹吗?”
柏林头也不抬:“不是,只是普通的定时炸弹。”
在稍微停顿了一息后,他又补充道:“安装的手法很粗糙。犯人恐怕并不熟悉炸弹。”
“……”
萩原研二愣了愣,表情有些许微妙。
犯人……吗?
这个称呼在组织里还真是有点罕见啊。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但他本能地把视线从炸弹上挪开,朝柏林的脸上看去。
柏林是蹲下的,从上往下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那双靛青色的眼睛。此时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显然无法在分出多余的一点眼神给周围,也完全没意识到他刚刚脱口而出了怎样的称呼,专注认真得不可思议。
感觉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萩原研二很少会看长相去评判一个人,初见柏林时也没怎么受那张所谓的恶人脸影响,反倒在心里感慨过他长得还挺帅。
而在此时此刻,专注于拆弹的柏林白啤给他的感觉让他联想到了一些更纯粹的色彩……这样认真的表情真的会出现在组织里一个穷凶极恶的炸弹犯脸上吗?
仔细想来,在提到要安装炸弹的时候,这家伙都没表现出多少兴奋的情绪吧?
“……”
萩原研二收敛好思绪,安静离开了洗手间。
在出门的时候,他又遇到了刚刚看见过的老人。
对方看起来只是路过,目光在瞥见他时还明显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虽然有点凑巧,但萩原研二心里想着柏林的事情,也没产生什么怀疑。
从时间推算,对方如果是飞机前段位置的乘客,那确实会比较倒霉地遇到洗手间刚好都在被使用,被迫走到最后面。现在就是刚刚好使用完洗手间正在往回走。
至于一个连续进进出出洗手间的人在他心里会是怎样的形象……咳,希望他不会有联系机组工作员举报他的想法吧。真的还挺可疑的。
萩原研二转念一想,也不对,他现在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可疑人士啊。
笑一笑算了。
这么想着,萩原研二再次牵起唇角,朝老人露出了挑不出差错的礼貌微笑。并且就这样站在门口堵着不走了。
老人:“……”
老人表情复杂地离开了。
他回到商务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想了想,还是按下服务铃喊来了空乘小姐,用委婉的言语向她说明了他刚刚发现的情况。
在对方答应他会去看看后,他又用闲聊的语气问他身边捧着杂志的年轻人:“你说,他一直在厕所是在做什么?”
莱伊放下杂志,面不改色地回答:“可能是身体不适吧。”
马丁若有所思:“那为什么要换厕所呢?”
“也许这是他的个人癖好。”
“……还有这种癖好?”
“嗯,什么样的癖好都有。尊重个人差异。”
“也对。”
莱伊也没说谎敷衍,他作为一个FBI,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见过。只不过这种评价放在格拉帕和柏林身上,就纯属是冤枉了。
这两个人应该在拆弹吧。莱伊想。
他瞧了一眼身边还在想着些什么的老人,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补充:“飞行期间还是减少走动比较好,小心颠簸。”
“……”
白发的老人回过神来,侧过头瞧了他一眼。莱伊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意外的表情,但表情很淡,还没等他仔细辨认就转成了微笑,点头答应道:“好。”
“我好像也有点困了。”
“嗯,请便。”
马丁笑了笑,按下服务铃,拜托空乘小姐取来毛毯盖在身上,随后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平稳舒缓了起来。
莱伊安静翻了两页杂志。他没有动作,也不准备凑过去围观柏林拆弹。没必要凑那么多人过去,柏林总不至于处理不了炸弹,不然他的代号也白拿了。
至于飞机上隐藏的炸弹犯……马丁已经让乘务员去查看情况了,以格拉帕的能力,他应该很快就能抓到那个人吧。
莱伊猜的不错。
萩原研二确实是有意表现,想要引起机组乘务人员的注意的。
而在那位经马丁提醒过来查看情况的空乘小姐礼貌而委婉地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的时候,萩原研二微笑着说:“没有呢,只是我的朋友身体不太舒服。”
空乘小姐:“那先生您是……”
萩原研二保持微笑:“他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我在门口陪他。”
空乘小姐欲言又止,语塞了一会儿后试图礼貌提醒:“先生,飞机飞行期间最好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萩原研二一副我就要在这里待着的执拗表情:“没关系。”
空乘小姐:“……”
空乘小姐完全拗不过他,最后只好表情复杂地离开了,一副很想向同事吐槽今天又遇到了离谱乘客的模样。
而她的反应自始至终都很正常。
萩原研二继续跟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等着。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空乘小姐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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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萩原研二想,他好像等到他要找的人了。
比起第一位委婉礼貌的空乘小姐,这一位的表情就要强势严厉许多了。还有一点浓妆描画过的眉眼都难以压抑的焦急。
“这位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
似乎是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了,青年轻咳一声,语气好了许多:“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朋友在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把订婚戒指掉进去了,正在里面想办法翻找……”
“这种事情更应该找我们帮忙!”
女人拧着眉,看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去。
但被萩原研二抬手挡住了。他微低下眼,看着面前这双棕色的眼睛:“别着急,小姐,先听我说完。”
“我的朋友在垃圾桶里找到戒指之前,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装置。”
他盯着女人的表情,慢慢说话:“感觉像是炸弹呢。”
“——!”
女人撩起眼,胸口因为呼吸不稳不规律地起伏着,眼神有点凶的瞪着这个男人。咬着牙质问:“这恐怕不是适合开玩笑的事情,先生!”
“我也没开玩笑啊。”
萩原研二叹了声气,他抬起手,看似轻巧地落在女人的肩膀上,带了点压制的力度:“你的演技也有点糟糕了,小姐。”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唔,但是普通的乘客不方便完成这件事,所以是你在起飞前负责了这个洗手间的整理检查吧?稍微问问你的同事们应该就能知道了,真的很难瞒住什么呢。”
“以及,小姐您今天的妆容很厚呢,尤其是眼底——最近没休息好吗?”
“……”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神色里已经带了点怅然和灰败,甚至还有埋怨:不仅是对他的,还有对她自己的。
她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僵在那里不再动弹了。
萩原研二又回到了刚刚的问题:“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他一针见血地挑明:“为什么自己一心求死,还要带上这么多人一起?”
“……”
“……”
“因为……”
女人慢腾腾地眨了下眼睛,眼瞳微微扩散,虚幻的画面好像被记忆里一场明亮的火焰替代。
彼时,她已经对生活失去了欲望,请假去往并未涉足过的异国他乡,准备在冰冷的河道里安静地葬送自己无趣又灰暗的一生——
然后,她看到了火焰。美丽的,灿烂的,明亮的火焰。伴随着震耳的轰鸣声,绚丽的远盛夏日祭的烟火,点亮了她眼中灰白的世界。
披着斗篷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用枪口对准了她。
她不知道那是谁,也不觉得恐惧。她只是盯着河道对岸的焰火,喃喃自语般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能成为烟火吗……」
“我也想成为烟火啊。”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不是,怎么还真的有人想变成烟花啊?
16.就算
三友智江讨厌这个总是带给她挫败感的世界,讨厌喜欢划分小圈子还排挤别人的人类,更讨厌不出彩也不合群的自己。
她觉得她的人生糟糕透顶。
她没有足够优秀,优秀到只需要大大方方地成为自己就能吸引无数人的注目和赞美。她也没有那么擅长阅读空气,能轻轻松松融入到人群中去,神色自如地谈笑风生。
她孤僻,刻薄,自傲,还敏感,多疑,自卑。
回顾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好像是一碗没有滋味还死气沉沉的白水,看不到丁点鲜艳亮丽的颜色。
日常只是枯燥的上班下班,时不时还会遇到极品的乘客。没有什么能够聊天谈心的朋友,与父母的也早就在一场大吵之后再不往来,就连假期都只是独自一人在家里烦躁地按着遥控按键,看着根本看不进去的电视。
她没有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生活,也找不到活着的乐趣。
直到她看到那场爆炸,轰醒了早已麻木的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三友智江是羡慕普拉米亚这种人的。
她不在乎他人的性命,不在乎这种行为会给多少人带来多少苦痛。旁人和她有何关系?
所以她只是羡慕,有人能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精彩,如此肆意。不受世俗的约束,一举一动都能吸引全世界的关注。
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隔着平静的江水,看到这样热烈的盛况。火焰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张牙舞爪地给黯淡的天地涂抹上浓烈的色彩。
太美丽了。
普拉米亚倾听了她的愿望,并送给了她一个炸弹。然后笑着对她说:“那么,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但是,她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三友智江低着脑袋。被绑住手脚,被同事用恐惧和憎恶的目光注视。但她已经毫无感觉,也不想再说话了。
这一刻,她对自己的自厌情绪已经达到了巅峰。
只是,她不在意旁人,旁人也不会与她共情。
……
飞机上的危机暂且告一段落,事情也成功捅了出去。为防止后续还有意外,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考虑,飞机直接降落在了最近的机场,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到达澳大利亚。
下飞机前,萩原研二笑着从机组乘务员心有余悸的感激中挤出身来,并若无其事地把柏林推了出去。
“我不懂炸弹啦,不过我这个朋友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哦,多亏了他拆除炸弹,我们才能安全降落。”
柏林脸色一黑:“喂!”
但下一秒就被热情的工作人员们包围了,一声声说着感谢的话语。
萩原研二在这时候轻巧地脱身,独自来到了柏林的位置,从上方取出了他随时携带的行李包。按理来说,这里面装着他本该去安置的炸弹。
他先是颠了颠行李的重量,再拉开拉链,拨开表面的遮挡,底下眼看着里面并没有组合好的炸弹零件。
萩原研二对柏林说了谎。他口中的不太懂炸弹,充其量只能算是不够精通。
但一般的炸弹,他都会装,也都会拆。就比如现在,他能判断出什么是装模作样的炸弹。
之前那句下意识的犯人就很可疑了,现在更是板上钉钉。
这还能不是卧底?
萩原研二感慨万千地将东西复原,然后去找莱伊。绕了一大圈都没见到人。
萩原研二无奈,只好发消息询问,对方才给了回答,说是不想撞见警察就先离开了。以及,他觉得任务变成这样已经算是失败了,准备直接在机场买张机票先回日本。
萩原研二捧着手机回忆了一番莱伊的表现。
从最开始对这种任务的不在意,有一种不管飞机上乘客死活的美感,到现在对警察明晃晃的排斥,养成了良好的避着警察走的低调习惯。
这是真的不像卧底。
想到这里,萩原研二又有点庆幸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他恐怕真的会去保莱伊坑柏林。
还好还好,还没有酿成大错,现在发现也为时不晚。唔,刚好趁现在莱伊不在,找个机会和柏林聊一聊吧。
想到这里,萩原研二又有点嫌弃莱伊了。
如果没有莱伊的中途加入,只是他和柏林两个人组队行动的话,之后想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不需要提防太多,还可以轻松地串口供。
可偏偏好巧不巧地多了一位莱伊……啧。
“走吧,去录口供。”
柏林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带了点不耐烦的语气。
萩原研二收回思绪,侧过身看向柏林。
不知道是不是好人身份带来的影响,他现在越看柏林越觉得顺眼,眼睛弯起是流淌出的笑意也多了许多真心实意。
哎呀,这就对了嘛。这么厉害不当警察可惜了。
不出意外的话,柏林应该是日本警察吧?嗯嗯,日本现在也蛮厉害的嘛,培养出来了这么优秀的卧底。就是演技好像还稍微欠缺了一点点,仔细想想完全就是靠墨镜和气场在撑着嘛……
不过他之后会帮他掩饰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
柏林被他看得没来由得恶寒,本能地提起了警惕。
看出对方的紧绷,萩原研二体贴地后退了半步:“啊,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别在意,我们走吧。”
作为发现炸弹和炸弹犯的两人,该有的询问肯定是少不了的。尤其是柏林。
萩原研二淡定给他安了一个前日本拆弹警察的身份,再给自己安了一个私家侦探的身份,不慌不忙地在警察面前掏出了自己的名片,还说柏林现在是他的侦探助手。
哦,这是他之前跟那位毛利侦探接触后,顺手给自己印的。不得不说,侦探的身份还挺方便的。
柏林:“……”
这家伙怎么还能随身掏出这种东西来的?
还有女警对柏林辞去警察一职,跑去当了侦探助手这件事表示了遗憾:“您的能力真的很适合当警察。”
柏林沉默了会儿,勉为其难地回答:“侦探助手也还好。”
萩原研二笑了笑。
基于他们这次帮了大忙,拯救了一整架飞机的乘客。在询问的时候警察们也没有太为难他们,还十分佩服他们的临时反应能力。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警察局。萩原研二抢先一步婉拒了这些警察要送他们去机场的邀请。
柏林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地往偏僻少人的地方走去,最终站在监控的盲区。
柏林率先开口询问:“什么事?”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他背着的行李包。虽然内心已经确认得七七八八了,但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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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考虑,他还是会选择再多试探几句。
不会太麻烦的。就从他的发现入手好了。
“我呢,刚刚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萩原研二露出微笑的表情:“我不太懂炸弹哎,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给我演示一下,你包里的炸弹是怎么爆炸的呢?”
“……”
咔哒。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某人干脆利落地抽出了手枪,枪口抬起对准了他的眉心。
柏林依然是冷静的,哪怕被人这样质问了也没有慌张,在判断出现状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先行压制,把枪抵在别人脑袋上再来继续这场聊天。
“是吗,我看你还蛮懂炸弹的。”
真的很果断啊。萩原研二想。
而至此,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柏林的身份了。
这一刻,萩原研二的内心是深受感动的:太好了,潜伏了这么多年,终于给他碰到一个卧底了!!
他辛辛苦苦潜伏在组织收集的情报,他无数日夜冥思苦想不知该如何送出的信息,现在终于拥有渠道了!
说真的,这些年都快给他憋死了!
萩原研二几欲落泪。
他没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放在柏林眼里,就是上一秒还维持着高深莫测微笑的犯罪分子,莫名其妙就露出一副快被感动哭了的高兴表情。
柏林:“……?”
松田阵平无法理解。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这种展开着实令人想要挠头……格拉帕是有什么毛病吗?
“太好了!”
格拉帕完全不在意对准自己的枪口,还主动抬起手臂,展示自己空空荡荡没有握着武器或是手机的双手。并用一直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主动跟他说:“我的手机就在外套口袋里,你可以去确认,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
松田阵平:“?”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这家伙不会也是卧底吧?
松田阵平还在迟疑不定,但格拉帕就这么坦然地站着,还非常细心地告诉了他,自己衣服的右手衣袖里面还有一个隐藏的小口袋,里面有一张储存卡,放着很多他收集到的可能会摧毁组织有用的情报。他可以找出来确认信息等等。
那坦诚的模样,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卖了。
松田阵平:“……”
就算真的是卧底,这也太奇怪了吧?你的长官知道你在犯罪组织里这么白给情报吗?
更魔幻的是。这种事情居然真的是会发生的。
在格拉帕的极度配合下,非常顺利地确认了一遍他所言非虚后,松田阵平更无法理解了。
虽然对方在发现他的异样后,没有选择向琴酒或是其他人上报,而是直接找他一对一聊天这点细想起来就已经很可疑了——哪怕是和莱伊合作先制服他呢——但哪怕是卧底也不能这样操作吧?
松田阵平放下了枪,但没憋住吐槽:“日本公安就是这么教你当卧底的吗?”
怎么感觉还不如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啊?
格拉帕愣了愣,表情有点疑惑:“啊?我以为你才是日本公安。”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没想到还有人跟他的长官撞思路了:“那你是哪个组织的?”
对方回答:“我没有组织啊。”
松田阵平:“???”
17.难得
由于这个回答过于不可思议,松田阵平当场就逮着萩原研二仔仔细细盘问了接近半个小时。
等终于盘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进入组织的后,某个卷毛警察的眉头都快拧打结了。
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质问:“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松田阵平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么令他无语的事情,暴脾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不久前被戳穿卧底身份时都没有这么情绪激动过。
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太离谱了。
“你这家伙连警察都不是,还敢主动接触这种组织——你是在嫌自己死得不够早吗?!”
“给我有点普通人就该去保护好自己的自觉啊!”
“……”
萩原研二瞧一瞧警察先生拧着眉头一副怒火中烧恨不得再骂他半个小时的表情,再瞥一瞥他身侧不自觉攥紧的看起来马上能给他一拳的拳头,随后悄悄地咽了口口水,气场不自觉就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提醒:“呃,我也不完全是自愿的,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
但他的解释好像没有起到什么正面效果,萩原研二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在一声冷笑中沉寂了。
在他眼中形象愈发威严的卷毛警察双手抱臂,一脸“你再狡辩”的表情。
哦,他还阴阳怪气他:“明知道有危险还选择接触组织是被别人压着的?”
萩原研二安静了会儿,弱弱地给自己辩解:“我当时只是想在接触过犯罪组织的据点之后,就直接向警察举报……没想到这个组织会有这么庞大的规模。”
“那之后发现事情不对为什么不赶紧远离?”
“当时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太能脱身了,就只暂时好加入组织了……”
“加入组织后一直在接触危险任务,成功晋升为代号成员也是被迫的?”
“……咳,其实我也很意外自己能拿到代号……”
“连个联络人都没有就敢背着组织偷偷收集情报,也是有人握着枪逼着你这么做的?”
“……”
萩原研二认命了,乖乖低下脑袋:“我错了。”
最后这点真的不太好辩解。纯属他自己在作死。
松田阵平是真的快被气笑了。
他的上司真该来看看什么才是真的先天卧底圣体,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家伙,连警察训练都没有经历过,就敢孤身一人卧底在组织里。
老老实实去当个边缘人物都能勉强算他还知道珍惜生命,结果这家伙倒好,不仅成为了代号成员,还敢偷藏情报。那他还能说什么呢?萩原研二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哦,对了。说起萩原研二——这家伙居然连名字都是真的!
松田阵平深呼吸一口气。隐约觉得自己头都开始疼了。
而在他尝试调整情绪冷静下来,以避免警察用拳头袭击普通人的事件发生的时候,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又悄悄撩起眼皮打量着他的表情,没一会儿就垂下眼。
再然后,这个小动作很多的家伙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但我至少还没有被拆穿身份,反倒是警察先生你……”
“……”
松田阵平成功冷静下来了。
他现在想冷静地萩原研二一拳。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是一个热心市民,不仅心热脑子也有点过热,不是坏人也不是罪犯,才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平息下来。
然后他清醒又理智地指出:“如果你是我,你换不换炸弹?”
萩原研二的视线飘了飘:“……嘛。”
那肯定是要换的,万一之后没能成功联系上FBI呢?既然有百分之百确保安全的方法,谁还会去赌这个万一啊。
但换炸弹的事情另说,有件事情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面前的青年的:“你在飞机上拆弹的时候下意识喊出犯人了。”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这会儿又承认得很爽快了:“我会注意。”
还有这种事情?那确实是他太大意了。
啧,果然还是卧底卧得太顺利了,之前一直在做研究任务没怎么出去行动过,所以警惕心不够吗?
松田阵平收敛了思绪,再度把目光落在萩原研二的脸上——这家伙虽然绷着一张看起来还算严肃的表情,但眼角眉梢皆含着藏不住的愉悦,轻快得好像是被光点亮了一般,而他也没怎么藏。
松田阵平哑然:“就这么开心?”
青年的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又装模作样地握着拳抬起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坦然承认了:“……确实还挺开心的。”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有点埋怨:“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没遇到一个卧底,也不敢乱交朋友,想找人出去喝酒都难……真的快被憋坏了。”
组织的人他可不会交心,普通人他也不敢牵扯。作为一个天生的社交恐怖分子。被迫不能社交的感觉谁懂?
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卧底,他可不得高兴高兴吗?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想:他必须马上立刻和柏林变成朋友!
松田阵平微微一怔。
这个理由还真是……朴素的可以。
但也可以理解。
对方看起来是跟他差不多的年纪,能独自一人在组织卧底多年还拿到代号,就足够证明其能力的优秀。而从他表现出来的外向性格来看,也可以想象他以前在上学的时候有多么讨人喜欢。
英俊帅气,开朗热情,成绩优秀。像这样一个人,未来无论选择怎样的道路,必然都是一片光明且顺风顺水的。他会拥有很多的朋友,很多的关注,很多……更温暖的东西。
而不是在组织里独自走着危险的钢丝。
“我有点好奇。”
松田阵平忍不住询问:“你究竟是为什么选择留在组织的?”
“啊。”
青年歪了歪脑袋,脸颊两侧的发丝自然垂落,露出回忆的表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唔,我好像什么也没想什么。”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笑了起来:“先别急着咋舌啊,警官先生。也许我选择来到组织的理由,和你选择去当警察的理由一样呢。”
“说到底,你在成为警察前,也是和我一样的学生吧?也没有人规定,有些牺牲就一定要警察去做吧?”
“只是恰好也有这样一份想要帮助别人的心愿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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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田阵平似乎轻轻笑了下,还没被耳朵捕捉就率先融入到微风中了。但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还在证明。
“那么,松田阵平。”
他伸出手:“之后请多指教。”
萩原研二轻眨了下眼睛,笑着搭上他的手:“萩原研二……可以直接喊我研二或者萩哦。”
想了想,他还特意补充道:“反正我是实名卧底,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名字和身份,你想怎么喊都可以。”
“啧。”
某位警察先生终究还是不爽地啧了出来,唇角也没了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组织的家伙没有资格称自己为卧底。”
这家伙居然还挺骄傲?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萩原研二打起了哈哈:“不要那么严格嘛,以后小阵平就是我的联络人啦。”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小阵平?”
从小到大没都被人用这么可爱的词缀称呼过的酷哥表情微妙,还有点恶寒。
萩原研二假装没听懂:“别担心,有别人在的时候我会喊你柏林的。”
“我不是指……算了。”
他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松田阵平也懒得在这种称呼上斤斤计较太多。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距离朋友又进了一步。
他又忍不住感慨:“要是莱伊没有中途加入就好了。”
两个卧底一起行动能有多爽他都不敢想。
松田阵平觉得也是,多一双眼睛盯着到底还是不太方便。一个不注意莱伊搞不好能把他俩一起端了。
萩原研二又幽幽地发问:“说起来,莱伊是因为什么离开的上一个行动组?”
松田阵平听懂了他的暗示,他回忆了一遍。
“好像是因为性格不合……”
“以及波本和苏格兰是幼驯染。”
*
一天后。
汇报完任务的莱伊在酒店里擦着枪,抬眼就看见格拉帕和柏林勾肩搭背着走了进来,看起来关系特别好的模样。
……格拉帕和柏林的双胞胎兄弟?
在他恍若见鬼一样的目光中站定后,格拉帕笑容满面且抑扬顿挫地说:“我们昨天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情,莱伊。”
格拉帕说:“其实我和柏林小时候也见过面呢。”
而柏林,这个性格显而易见的难处的家伙,不仅没有打掉格拉帕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还很配合地点头:“嗯。”
莱伊:“……”
格拉帕还露出追忆往昔的表情:“当时年纪太小,不太记得清楚脸了,名字也只是知道小名。还是在飞机上看柏林在拆弹的时候才记起一点……”
“这家伙小时候就喜欢在我家维修厂玩拆卸,工作时候认真的样子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柏林继续点头:“对。”
格拉帕眉眼弯弯:“没想到在组织里还能遇到,可能幼驯染与幼驯染之间就是有这样的缘分吧。”
柏林:“确实难得。”
莱伊:“……”
莱伊:“……”
莱伊面无表情地擦着枪。
呵呵,并非难得。
18.试探
格拉帕和柏林好像只是专门跑过来向他展现一下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的。
所以在展示完后就恢复了正常,话题也自然切换到了任务上。
没办法,他们中间有零个人知道苏格兰和波本的性格究竟是什么样的。更遑论模仿。也就装个幼驯染试试得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俩人也是模仿不来的。萩原研二还能演演波本,至于松田阵平,他是能做莓果奶油杯还是能做红酒烩牛肉?
任务虽然失败,但原因并非他们操作失误——谁能想到那架飞机上刚刚好好有一个乘务员想变成烟花,还搞到了普拉米亚的炸弹?
这都快属于不可抗力了,所以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用直接领罚。但他们之后的任务可就不能再失败了。
以及,他们最好还能找到那批来到日本调查的FBI。
“有情报发现的话,就分享一下吧。”
格拉帕思索着:“我会在机场多留几天,关注一下澳大利亚来的航班……再找机会查一查有没有改签的人吧。”
理论来说,如果FBI提起警惕选择更改计划,那么航班飞机里空缺的位置也容易暴露身份。
……所以他需要主动揽下这个任务。以避免被莱伊顺着痕迹找到了那些FBI。
被暗中提防的莱伊若无其事地听着。
那伙人都是假身份,之后也会再换一个假身份。很难追踪下去。
柏林则说:“我要先离开几天,有事情再联系。”
格拉帕看向莱伊:“莱伊你呢?”
莱伊面不改色地胡扯:“我不擅长调查,等之后的任务安排。”
格拉帕点头:“嗯,那就各自行动吧。”
三人也没什么其他话题好聊的,任务一谈完柏林就率先离开了酒店。
格拉帕倒是多留了一会儿,问他:“这段时间空下来,你会去见小明美吗?”
莱伊稍稍眯起眼睛,藏住眼底的警惕,言语淡淡:“会去。”
本来是不准备去的。但格拉帕如果这么问了,那他只会给出肯定的回答:他总觉得这家伙对他表妹居心叵测。
莱伊现在行事这么低调,为人保守且不爱幼驯染,就是想谨慎做事,好抓住机会把宫野姐妹从组织里带出来,最好能再抓个琴酒。但在行动之前,他可不想看见明美爱上组织里的哪个代号成员。
格拉帕于是也不着急走了,坐在侧边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你很在意小明美呢,因为什么?喜欢她吗?”
因为那是我表妹。
莱伊没有回答,而是把这个问题反抛了回去:“你又是因为什么?”
格拉帕坦然回答:“因为喜欢她啊。”
和组织里其他人比起来,那宫野明美可太值得喜欢了。虽然只是停留在欣赏层面的喜欢。
莱伊轻轻嗯了声,也不予置评。捡起枪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被留下的萩原研二眯了眯眼睛,看着合上的房门,在心底幽幽叹了声气。
真的想不通啊。
莱伊最初对明美应该只是利用,但之后好像转变了态度。这其中的变化,他之前将它归因于莱伊是卧底。所以他才会在不了解明美的时候利用她,又在接触熟悉过后想保护她。
但如果莱伊不是卧底的话……唉。
有时间再去找明美聊聊看吧。
回到房间的莱伊也在想不通一件事情:格拉帕和柏林究竟在想什么。
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们以前其实也是幼驯染。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意义是?
就因为他以前问过他俩是不是幼驯染吗?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他们该在意,还要特意向他解释的事情吗?
莱伊在意搭档是不是幼驯染纯属个人偏见,坦白说,这并不是什么太能按常理分析的东西,他之前也就只是随口一问。
格拉帕当时的无法理解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换言之,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该在意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
沉思了一会儿后,莱伊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现在又无法揣测他的任务搭档的心思了。
在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幼驯染之后。
“……”
莱伊现在不在想格拉帕和柏林了,他开始回忆自己了——回忆他有没有什么未来可能会误入歧途加入组织的小学幼儿园同学等等。
幼驯染真的,太恐怖了。
就像是什么不可言状的诅咒,能把一个个正常的人变得不正常。他不想哪天也在组织里碰到了属于自己的幼驯染。
回忆了半晌,成功记忆起零张脸。
不记得就是不认识。嗯,放心了。
莱伊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他从小就喜欢独来独往,没有这样那样印象深刻的幼驯染。
至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和FBI那边联系一趟,再去宫野明美那里看一看吧。
格拉帕和柏林虽然目前还算正常,但已经初见端倪,非任务期间还是别接触了吧。比起这两个人……
雪莉。他更想找机会接触她。
莱伊收敛好思绪,将手中的狙击枪放回到琴包,准备去收拾其他东西,再离开酒店。
*
与此同时,作为莱伊幼驯染PTSD罪魁祸首之一的苏格兰,收到了他那位失联的上司发来的信息。
是一张游客自拍图,他的上司马丁就在画面中央露出标准的微笑表情,看背景好像是在哪里的机场。
苏格兰:“……”
怎么说呢,他上司的失联属于薛定谔的失联,一般只会在工作的时候失联。就结果而言,他虽然不太跟他聊组织情报,但时不时就会给他发几张游客照。
跟他汇报情报的时候是没有回复的,问他一道菜里该不该加百里香时是会马上出现的。
所以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苏格兰下意识以为是马丁又在跟他分享他的翘班日常了。
他本来准备随便发个表情回复,但他看到马丁发了这样一句询问。
「你认识这个人吗?」
……谁?
苏格兰微微一愣,返回去继续看那张照片。然后在画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戴着针织帽披散着长发的高挑身影。
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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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久前刚刚离开他们行动小组的莱伊吗?
「您是在问那个长发的男人吗?」
「对。」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苏格兰不再犹豫,按下电话的拨通键。马丁很快就接听了。
“那是莱伊,组织的黑麦威士忌,狙击手。”
对莱伊的介绍点到这里就足够,至于剩下的,主要还是苏格兰的疑惑:“您是怎么接触到他的……?”
以及,他为什么会认识莱伊?
他的上司慢悠悠地回答:“哦,旅游的时候在飞机上碰到的年轻人,就坐在我旁边。”
“看到指腹枪茧很厚,就找他多聊了聊。”
苏格兰清楚自己上司的习惯。他是真的健谈,还喜欢与人天南海北的聊。
一方面来说,他时不时罢工,去过地方确实多,知识储备量丰富,还了解不少冷门小众的东西。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很方便的试探手段。
他甚至不需要对方回应他的每一句话,哪怕仅仅只是安静坐在那里听他说话,就已经足够他判断出很多信息了。
一般情况下,人在听见自己熟悉的东西时,多少都会有点反应。而他也可以以此推断对方去过哪里,对什么东西比较熟悉,性格如何等等。
苏格兰若有所思:“所以,您试出他的身份了?”
马丁理直气壮地回答:“没有啊。”
“他对自己的身份信息很敏感,愿意听我唠叨,但不愿意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对什么话题反应都是淡淡的。”
莱伊属于非一般情况。
但非一般情况本身就是一种佐证,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人。
虽然他是真的只是在旅游,但作为曾经高低也是当过卧底的特工,马丁自然会多关注这种人。比如他为了避开话题装困睡觉后没过多久,就要起身去洗手间——应该是收到了谁的联络消息吧,否则为什么不在休息前上厕所?
然后马丁就琢磨着,去顺便看看是谁在跟这位诸星先生联络。
于是在诸星走后,他也去洗手间了。从最前的洗手间走到最后,三个房间全是紧锁着的。他干脆就在最后的洗手间门口等着,心里还在猜测诸星的同伴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再然后,他见到一个面孔熟悉的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马丁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确定他的代号,但他曾经其实是见过他一面的。他知道他属于哪个组织,甚至知道他在谁手底下工作。
而在这个年轻人跑去中间的洗手间,还和里面的人待了一段时间过后,马丁基本可以推测,这三个人都是一个行动小组,还都属于诸伏景光卧底的组织了。
飞机上三个组织成员都在,他倒是不太担心遇到什么飞机失事。但还是好奇他们之后的安排,就想再聊点什么。
于是他再次找上诸星聊天。
再然后,便是那句看似无心的叮嘱,提醒他不要随意走动——而马丁从这句话里读出了善意。
“咳,暂时只是一个猜测。”
苏格兰听到上一句还在说自己没有发现的上司,神秘兮兮地跟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觉得这位莱伊是日本警察派来的卧底!”
19.问号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啊?”
诸伏景光迷茫:莱伊居然是日本公安的卧底?他怎么完全没看出来啊?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与莱伊的接触,并没有联想到对方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不由更迷茫了:“您为什么会这样怀疑?”
好在马丁并不是那种只会吩咐不愿解释的上司,还很乐意将自己的发现说给他听:“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失误的话,莱伊应该是日英混血。”
口音是一种很习惯的东西,只是一般人很难判断非母语的口音。马丁在世界周游多年,都不敢说自己能掌握所有地域的口音。只是不巧,他很熟悉英国。
莱伊的英语有着英国本地的口音,包括言语里的排序和用词习惯。五官轮廓也看得出混血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
在聊天的时候也可以发现,亚洲诸多国家里,他对日本会更了解一些。以及,无论真假,他至少给自己取了一个日本的名字。
他应该是在英国出生,之后再返回日本的吧。
马丁向来擅长从细枝末节推测一个人的性格,也向来大胆。如果他愿意相信莱伊是善意的,那么,他也会愿意相信他并非真正属于组织。
至于是英国卧底还是日本卧底……
马丁非常笃定:“如果是这二者选一的话,那么他绝对是日本卧底。”
诸伏景光还是不解:“为什么?”
“哦,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以前在英国当了近二十年的间谍?”
“?”
“所以呢,我恰好比较了解那些英国特工,也认识一些人。”
“……”
虽然马丁言语上比较谦虚,但诸伏景光听懂了。他的上司大概率是还有自己的人脉和渠道,能排除莱伊是英国特工的可能性。
只是撇开英国特工不说,怎么就能肯定他是日本公安了呢?
诸伏景光就联想到了他自己:“但是日本人也不一定就是日本卧底吧?如果莱伊的情况和我一样,说不定也是他国间谍呢?”
他还不是混血呢,但他就是来自法国第七局的,而非日本公安。所以,哪怕怀疑莱伊是卧底,也不能这么笃定他就来自日本吧?
然后,诸伏景光听见他的上司轻轻笑了声。
那因为年迈而苍老沙哑的嗓音温和地对他说:“但你在法国生活了十几年,景光。”
“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大胆的。”
除非是后来被策反的,一般被各大组织主动培养并派遣出去的间谍,就算不是彻底的本国土著,至少也得是个本地常住民吧?
谁敢把并非知根知底的人招揽进来当卧底,还委以重任?是嫌自己的组织里间谍太少了吗?
他当年去英国当间谍之前,都硬生生在那里待了十多年呢,再算上当间谍的时间——他得说,这就是为何他如此痛恨英国菜和炸鱼薯条。
所以,在排除莱伊是英国特工后,还能有其他的选择了吗?哈哈,不可能吧。
除非是他看走眼了,这家伙压根就不是卧底。
诸伏景光稍加思索。
诸伏景光被说服了。
诸伏景光接受了莱伊是日本公安的可能性,并开始思考自己需不需要对此采取什么行动。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询问马丁:“那您是怎么想的?”
他这位不爱工作的上司特意来跟他说这件事情,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分享吧?
虽然马丁经常失联,对他也是基本放养,但高低也是他的直属上司,他的意见他还是需要听一听的。
马丁言简意赅:“因为他可能是日本公安。”
身份是很重要的。如果是别的什么卧底,比如什么MI6啊,CIA啊,或者FBI啊,那他就不会这么重视了。
“你现在主要的活动地点就在日本,必要的时刻,认识日本公安那边的人会方便很多。”
而他对方便的定义是:“你现在一天到晚都在干坏事,没干坏事也总是背着违禁枪支,万一哪天被日本警察抓走了,我都不方便来警察局捞你。”
诸伏景光:“……”
您还是盼着点我的好吧。
马丁又笑着说:“何况,你不是也一直在怀疑,组织的boss就藏在日本吗?”
景光既然待在这个国家,就很难完全绕开这个国家的法律和警察。无论是从自保的角度,还是出于打击组织的考虑,如果能与当地势力有联络甚至交好,总会方便很多。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
至于潜在的理由呢,因为他是诸伏景光。
在出发前往澳大利亚之前,也就是马丁在日本旅游的期间,他并没有趁此机会去见刚好在日本执行卧底任务的诸伏景光,而是按照他随心所欲的旅游计划四处游玩着。
途径长野县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位当地的诸伏警官,和景光一样有着眼尾上挑着的蓝色眼睛。模样看着清冷,但为人还挺热心的。
作为诸伏景光的上司,马丁很清楚他的身世。他知道他家庭的变故,童年的遭遇,也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
哦,他还很了解景光的性格。来日本待了这么久,这小子未必不清楚自己的哥哥现在在当刑警,但恐怕根本不敢涉足长野县,也一次都没来见过他吧?
不是许久不见生疏了,是怕给哥哥带来麻烦,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变成了会随身携带狙击枪的可疑分子了吧。
但既然还亲近着,还渴望着接近,那就去接触吧。
从接触一个日本公安的卧底开始。
马丁希望他的后辈能明白,卧底事业并不需要一个人完全牺牲自己的意愿,这里面还是有许多可以操作的余地的。人生短暂,若是只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人设的模样,未免太过遗憾。
哦,把话说糙一点就是:当卧底已经很苦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反正和日本警察合作他们也不会太亏。
不过,未来具体该如何行动,就看诸伏景光自己了。马丁能做的只是为他提供一种选择的可能性。
在聊天的最后,这位经历过许多的老人提醒他手下的年轻人:“但这都只是猜测,景光。”
“莱伊究竟是不是卧底,就由你来证实了。”
“嗯,我知道。”
在挂断电话,苏格兰先是清理了一遍手机里的信息,接着瞧着那张游客照露出思索的表情。
和马丁的聊天记录不需要特别处理。真被人看见了,那人恐怕也不会觉得这种旅游照美食照有什么情报含量。因为事实上也确实没有。
从刚刚的聊天来看,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他的上司并不介意他与日本警方合作。
至于莱伊究竟是不是卧底……
苏格兰合上手机,幽幽叹了声气。
现在人都跑了,有点难办啊。
说起来,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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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到底是为什么要换搭档来着的?
算了,这种事情也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此之前,他还是先继续他的调查吧:哦,不是什么组织的任务调查,他和波本现在也并没有接到什么任务。
而是更私人性质的调查——他想知道降谷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格兰背着他的琴包,先乘坐公交找到了他记忆里的住址,也是他跟随养父母搬去法国之前的家。
他不确定降谷零以前究竟住在哪里,但应该也就在他家附近。如果过去真的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的话,向周围的邻居打听一下应该会有印象……
以及,他小时候沉默安静没什么存在感,但降谷零那惹眼的金发和不服输的性格,还是人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吧。说不定还能碰到小时候被降谷零揍过的年轻人呢。
苏格兰淡淡想着,收回自己落在公寓楼上的视线,准备先四处逛逛。
而苏格兰并不知道,他此次的调查目标——据说是有私事要办所以先离开了的波本——就在街道的监控后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些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会比较麻烦,可能还需要自己想方设法提前安装工具,或者入侵窃取信息。但作为真正的日本公安,降谷零想看什么监控就看什么监控。
他不仅能看,还可以安排其他公安警察协助。
金发深肤的日本公安盯着监控里的画面:“都安排好了吗,风见?”
他的身后,戴着椭圆眼镜框的男人表情认真且严肃,虽然降谷零看不到,但他在回答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低了头:“请您放心。”
说完,男人忍不住抬起眼,视线也落在监控里穿着简单清爽的运动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男大的青年身上。
并在心下感慨,原来这位就是数天前导致他半夜被降谷先生抓起来紧急加班的罪魁祸首啊。
他真的,为这位降谷先生的幼驯染愁掉了不少头发。
*
风见裕也,降谷零的直系下属,同时也是他和公安之间的联络人。
数天前的半夜三更,他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需要他写几个版本的大纲,中心思想就是:降谷零少时遭遇特殊变故,选择抛弃过去与姓名,并在沉默中变态,成为泯灭良知的犯罪分子。
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颇为费解地盯着这个思想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上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降谷零也给他解释了,说他在组织里遇到了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得想办法把身份瞒住。还让他去处理一些档案,彻底删除「降谷零」这个名字,尤其是在警察学院的时候。
风见裕也一听,大惊失色。这可是事关降谷先生的存亡危机啊!他必须拿出百分之一千的认真与努力对待!
危机感促使他灵感爆发,于是他二十分钟不到就给了降谷零第一版方案:
关于高中时期的降谷零组建了一支乐队,不料家道中落背上巨债不得不四处打工兼职还债,又因为生性高傲固执不想见到昔日同伴同情怜悯的表情,选择退出乐队,隐姓埋名离开这座城市。最后在打工赚钱的过程中为了金钱误入歧途。
风见裕也觉得自己编造的故事兼顾少年的青涩,还有梦想破灭的绝望以及迫于现实的辛酸。总之就是非常完美。
对此,降谷零的评价是:
「?」
嗯,给他敲来了一个问号。
20.寻找
第一版的故事很快就被打回去重写了。
还附带了一句疑问:「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堕落吗?」
以及一句补充:「不要组乐队的,请再严肃点。」
虽然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会因为奇奇怪怪的理由杀人,青春期乐队里的小矛盾就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命案。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因为这点挫折就黑化堕落吧?
景光不会相信的。
上司的命令不得不听,风见裕也无奈,只好割舍了这个他觉得真实性还挺高的故事,继续加班加点赶出了第二版没有乐队的方案:
高中时期的降谷零家道中落背上巨债,被父母卖去黑心牛郎店还债,改名换姓忍辱负重,最终通过组织离开,也因为这段经历成为了能言善辩口蜜腹剑的波本。
既然是想在以前的幼驯染面前树立堕落的形象,那肯定要不择手段。而且这版本黑化后的样子也更贴波本的形象嘛——多合适啊!
他的上司给他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风见裕也盯了半晌,也没有从这串省略号里读出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不过降谷零很快就给他了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再换。」
好吧,那就换吧。
风见裕也抓耳挠腮,回忆着青少年走歪路的各大经典案件,憋出了第三版故事:
高中时期的降谷零因为发色遭受歧视与校园霸凌,被欺负得很惨,还因为霸凌生病导致中心考试失败,前程尽毁。终于在愤怒中黑化,选择加入犯罪组织。
这个版本看起来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但降谷零给的回复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啊?
「他知道我的性格,不会在面对霸凌的时候绝望懦弱。一般情况下,我会当场反击。」
风见裕也:“……”
所以说,降谷先生您这样的性格究竟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走上歪路啊!
又半个小时后,在清理自己个人信息资料的降谷零收到了自己下属发来的堪称自暴自弃的一版:
还是高中时期的降谷零,被车撞之后失忆,被组织里的人捡走后重新培养,哪怕后来调查清楚了自己的来历也恢复了记忆,但受组织洗脑太深,再也回不到过去,也无法与过去的自己共情了。
降谷零:“……”
降谷零盯着这个故事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太难为风见了?
算了,刚好他已经整理好了需要处理的资料,这个故事还是他自己来编吧。
这么想着,降谷零将需要处理的档案发给了风见裕也:「你先去处理这些吧,故事我来写。」
……
写故事。再处理档案。再伪造身份。再安排群演。
风见裕也回忆起自己上周差点忙到起飞的工作,将视线从监控中的苏格兰移开,落在降谷零的背影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事实上,他都忙到起飞了,降谷先生只会比他更忙。他不仅要忙公安这边的安排,还得应付组织那边的事情。
但风见裕也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周折。并不是没有更简单的方法,不是吗?
在这个青年落单,且能撇清波本嫌疑的时候,以随便什么理由,设计他被警察捉住——作为狙击手,苏格兰的贝斯琴包本来就经不起调查吧,完全可以推卸为他个人的能力不足——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呢?还要承担额外的被苏格兰发现异样的风险。
但风见裕也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事已至此,能安排的都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再询问也没有意义。再说了,这可是降谷先生。
降谷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这么想着,风见裕也重新看向监控,颇为紧张地盯着视频里的青年。在内心祈祷着一切都能按照计划进行。
不然降谷先生的身份真的危险了啊……
*
苏格兰来到了公园。
这也是他能从脑海里翻出回忆的地方,他小时候经常会和降谷零在这里玩——好吧,主要是对方会很耐心地带着他玩——他当时还不能很好地跟外界交流。
这里虽然风景还不错,但算不上是什么景点,所以不太会有游客经过。能在这里面散步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
现在刚好是下班后的时间,天气也还不错,公园里的人不算少。
苏格兰不紧不慢地晃着,就像是其他享受阳光的普通人一样,看不出有什么迫切的目的性。他最后来到公园中心的小广场,坐在长椅上,从琴包里取出一把贝斯。
哦,他们狙击手的琴包里当然是有琴的。
打扮休闲神色也温和的青年简单调试了几个音,弹奏起一曲轻快温柔的香榭丽舍大街。
渐渐的,有人被音乐吸引,在他的附近驻足。没有说话,也保持着不会打扰的礼貌距离。
在乐曲的最后一段结束后,苏格兰将拨片往掌心扣了扣,没有继续演奏下去,而是抬起眼笑着看向试探着在观察他的少女。
其实周围围了好几个人,她并不是此时距离他最近的,也不是年龄跟他最相似的。但她的身上穿着学校的制服,左手的指尖还贴有创口贴。
哪怕是左利手,一般的学生也不容易在指尖的位置受伤……唔,她也是玩乐器的吧,大概率还是吉他这种类型的,而且还是初学者。
少女的性格似乎比较容易害羞,在他看来时下意识躲开视线,又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挪回来了。
她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搭话,万一她觉得自己正在被注视着只是她的错觉呢?
好在眼前这位弹贝斯的青年没有让她纠结太久,在她感觉到尴尬前便很友善地说话询问了:“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少女先是一怔,紧接着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青年笑着点头:“如果我听过的话。”
应该是不想让他为难,少女报出了一首非常流行的乐曲。苏格兰也很配合地为她演奏了。
一曲弹完之后,少女的胆子也大了很多,至少敢来搭话了:“我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弹琴的吗?”
苏格兰点了点头:“嗯,我不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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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少女有点奇怪:“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格兰回答:“小时候住在这里,难得来一趟,有点怀念。”
少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觉得有点遗憾。长得帅还很会弹贝斯的大哥哥,如果他当初没搬走的话,她说不定就能经常见到他在公园弹琴了。
苏格兰又弹了几个音,余光注意到她脸上遗憾的表情,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的寿司店……我小时候经常来吃,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其实不太记得了,苏格兰本来就没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而且以他当时的性格脾气,是不太会一个人在外面的餐馆吃饭的:独自点餐恐怕都是困难。
少女闻言,本能地替他回忆了起来,周围有没有什么她从小就在还味道不错的寿司店:“啊,那你去的应该是山本大叔家的寿司店吧,他在这里做寿司快有三十多年了。”
“可能是哎……”
苏格兰弯了弯眼睛:“能告诉我这家寿司店的具体位置吗?我想再去试一试。”
“我直接带你去吧!”
少女热心且轻快地回答:“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很快就能走到的!”
苏格兰没有拒绝,将贝斯塞进琴包:“那就麻烦你了。”
跟在热心女高中生身后的苏格兰并不知道,在他最开始喊住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有人在屏幕后悄无声息的窒息了。
——窒息的人是风见裕也。
在苏格兰弹琴的时候,围上去的人里面是有公安的人的。还有不少。
至少距离苏格兰最近的,看起来和他同龄的那个青年就是一位公安。而且身强体壮打扮花哨,很像是那种学生时期会因为发色搞歧视的不良。
就算不喜欢这个不良,稍远一点的地方也还有个同龄的小姐姐,也是个手持剧本的公安,模样看着比较文静淑女。单肩包上还挂着可爱的挂坠,是一个金发的动漫角色。
说不定金发就是人家的喜好,又说不定人家高中时期还追过班上的金发男同学呢!
不管怎么说,苏格兰如果真的想调查降谷先生的过去经历的话,那他肯定得去寻找到降谷先生以前的同学吧?所以目标至少得是个同龄人吧?
为什么偏偏要挑一个看起来还在读高中的小姑娘啊?这种年纪的小姑娘真的有可能认识降谷先生吗?
风见裕也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窒息。
这个小姑娘当然不可能是公安的人,他们是日本公安又不是什么无良组织,上哪去安排还在读书的高中生当内应。
这也就意味着,计划从最开始就不算顺利。
风见裕也紧张极了,下意识就想去观察降谷零本人的表情。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降谷零的一点侧脸。但就这一点也足够他看清了——
降谷零并没有和他一样紧绷,他的唇角甚至还有点上扬的弧度。
是的,他在笑。
光笑还不够,还自言自语般感慨了句:“不愧是景啊。”
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
21.传话
等等,降谷先生你到底在高兴一些什么啊!
有哪里不对吧?一定有哪里不对吧!
风见裕也焦急且发愁。
他勉强安慰自己:无论如何,看降谷先生的态度,事情至少应该在他的预计之中……吧?
在风见裕也成功替自己的上司愁死之前,降谷零稍稍收敛了不知道在感慨什么的笑,有条不紊地吩咐下来:“简单调查一个这个少女的身份,告诉我她父亲的名字和工作。”
“还有,刚刚在公园里的人就不要再出现在苏格兰的面前了,剩下的人都交给我来指挥。”
风见裕也闻言,立刻抬起掌机在联络器里更改路径,将频道链接在降谷零下面。随后再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将身份调查的任务也迅速吩咐下去了。
而在看到降谷零戴上联络通讯用的耳机时,虽然他还什么都没说,但风见裕也内心的焦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很多,并重新恢复了镇定。
计划的实施虽然不顺利,但也确实在降谷零的预料之中。
毕竟那位不仅是诸伏景光,也是组织的苏格兰。他不觉得能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
当然,这也是为何他坐在这里。
室内灯光昏暗,唯有五彩斑斓的监控视频在发光,倒映在眼睛里的时候会有种眼花缭乱的头晕目眩。但他的眼神十分清醒且冷静,专注地盯着其中的一个身影。
“请稍微再快一点。”
经过变声处理过的声音响在附近待命的一位公安耳中。
“在五分钟内赶到山本寿司店,坐在吧台最里面的位置。”
……
苏格兰背着琴包,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女的身后,还挺有闲情逸致地在左顾右盼着。
有些地方隐约有点熟悉,有些是真的不太记得清了。人对童年的记忆本来就有限,从某种角度来说,降谷零还能认出他就已经蛮神奇的。
这么想着,他无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唔,是因为他小时候的状态比较特殊,所以才让人印象深刻吗……
“到了!”
少女活泼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苏格兰抬起眼,看见了一家店面不算太大的寿司店。深蓝的门帘随着风微微摇晃着,被人用手撩起,露出了里面稍显狭窄的通道。
是家小店。但被收拾的干净整洁。
少女看起来也是这里的熟客,往里面探头:“山本大叔,我带客人来了!”
苏格兰迈开腿跟上,在她身后钻进门帘。视线掠过寿司店内的环境。
由于面积不大,所以一切都显得一目了然。靠近门口的小桌坐了两个聊天的年轻人,看起来是附近的大学生。
吧台的位置则坐着一个戴着线条耳机通话的女人,穿着黑西服和包臀裙,很标准的工作制服。听起来像是在跟朋友吐槽上司。
苏格兰还有注意到,她在少女进来后多看了她两眼,跟朋友的搭话也慢了半拍。
吧台里面,披着围裙还戴着口罩的中年男人在听见动静后抬起头来,笑着跟少女打了声招呼,眼角有一点皱纹堆积,看起来便更加亲切了。
“喔,下午好啊,小梅。”
接着,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少女身旁有着陌生面孔的青年上:“这位是……?”
苏格兰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假装没看懂这位大叔眼中暗藏的警惕:对待认识的孩子身边莫名其妙出现的成年男人,警惕也是正常的。
不过也正因为警惕,才会主动搭话询问。不需要他去想方设法,话题自然而然就能送过来了。
少女帮他解释:“他是以前住在这附近的人啦,想寻找记忆里的寿司店——大叔你看看,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
然后苏格兰发现,这位山本大叔在仔细观察过他的模样后,眼里的警惕更浓了。
咳,估计是完全不觉得他眼熟吧。
苏格兰有点儿想摸鼻子了,不过他表面上仍然是镇定的模样,淡定地顶着热心寿司店大叔怀疑的目光。
不仅山本在怀疑,就连一旁打电话的女人都冷不丁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借着动作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摘下左耳的耳机,还投来了隐晦的视线,带着些警惕的打量。
……看来也是这位小梅的熟人啊。
该说不说,这位看起来老实和善的寿司店老板,人还是挺敏锐谨慎的。明明觉得不对,但在爽朗地笑了两声后,还是答道:“好像是有点眼熟。”
“放心交给我来招待吧,小梅。”
“嗯?好啊。”
少女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的右手边忽然递来一个档案袋。
有人喊她的名字:“小梅。”
少女愣了愣,下意识扭头看向女人。
苏格兰是跟在少女身后走进来的,而女人坐在吧台更里面的位置。她这样一扭头,他就不太能看见她的表情了,不过他还能看到女人脸上淡淡的熟稔。
“刚好在这里遇见你了,这份文件就由你帮我转交给伊藤先生吧。”
说着,女人的表情里露出了淡淡的无奈:“他下班的时候走得着急,忘记带上了。”
“哦……好的!”
少女有点迷茫,但还是下意识接过了档案。
她其实不太认识这位年轻的姐姐,但对方都能喊出她爸爸的名字了,态度还如此笃定自然,那应该是她什么时候见过但没有记住面孔的爸爸的同事吧……
想着爸爸需要的东西还在她手里,少女就不太能待的住了。跟山本大叔和苏格兰打过招呼后,连忙小跑着离开了。
全程都没怎么说上话的苏格兰眨了眨眼睛。
怎么说呢,这位小姐支开小姑娘的意图有点过于明显了。感觉自己完全就被当成居心不良的坏人在对待了啊……嘛,不过也挺好的。
苏格兰想想还有点欣慰,就这样在吧台的位置坐下,卸下琴包放在自己脚边。
女人在小姑娘离开后就挪回视线,低声跟她的朋友解释了两句,看起来是还没有挂断通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她没有再戴上左耳的耳机。
不过山本还是在他坐下后笑着问他:“那么,想来点什么?”
“招牌就可以。”
“好嘞。”
再然后,就如同苏格兰预想的那般,山本在捏寿司的时候继续跟他搭话了:“你以前住在这附近?”
“嗯。”
苏格兰报出他以前的公寓,补充说:“后来出国,有近二十年没回来过了。”
说到这里,蓝眼睛的青年轻轻一顿,又露出回忆的表情:“我以前还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呢,不知道大叔你见过没有……他的头发颜色很罕见,是天生的金发。”
苏格兰一边说,一边拿余光观察着寿司店老板的表情,这会儿倒是在他的脸上看到几分真心实意的意外了。
哦,看来他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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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性就找对人了。
山本确实对他形容的人有点印象,虽然对方来他家的次数不算多,但特征实在太惹眼了:“是不是一个肤色比较黑的小子?”
苏格兰弯了弯眼睛:“对,就是他。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零呢。”
热心肠的寿司店大叔听到这里,基本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心里难免觉得有点尴尬,默不作声地给青年的寿司里多加了一点料。
再开口时,态度缓和了不少,也愿意讲述更多了:“那小子看起来虽然有点独来独往,但性格还挺好的。以前还主动帮我卸过货。”
苏格兰眯了眯眼睛:“哦?”
山本把手握寿司的盘子放在苏格兰的面前:“不过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吧,可能是去外地工作了。”
苏格兰还想再询问什么,坐在他右手边的女人在这时候又一次侧过身——苏格兰当然知道她其实一直有在偷听着他们聊天,也许是出于对同事女儿的关心。
“呃,打扰一下。”
她的神色没有刚刚那么冷淡了,有一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开口的犹豫,但还是在青年微笑询问的表情下选择说话:“你口中的零……是指降谷零吗?”
苏格兰看着她,视线掠过女人捏紧了筷子的右手,以及不自觉缠绕着耳机线的左手,轻轻点了下头。
“你认识他吗?”
“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说着,女人蹙了蹙眉心:“但我在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他了,之前的同学聚会也一直联系不上人。”
苏格兰闻言,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表情:“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女人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她慢慢松开了捏紧筷子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把筷子搁在餐盘边上。捧起茶杯放在唇边,但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地抿了抿。
“说起来,我也很早就认识他了。”
似想起什么,女人突然瞥来疑惑的视线:“但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苏格兰歪了歪脑袋:“是吗?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家就住在以前宫野医生的诊所附近,小时候经常能看见他往诊所跑……哦,宫野医生他们离开后也还能看见。”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苏格兰又回忆起来了一点往事。
因为总是会不服输地去打架,降谷零身上会很频繁地出现伤口。但这些伤口总是能在第二天就被包扎好,应该是去诊所处理过的吧。
“不过,是我先问你的吧?”
女人琢磨过来不对劲了:“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苏格兰想了想,他在日本的过去也没什么好特别隐瞒的,便简单解释说:“只是小时候不太爱说话,总是被人欺负,受过他的帮助。”
女人点点头,带了点了然:“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说完,她似乎就准备结束这个话题了。
但被身旁的青年打断了:“你还知道一点什么吧,关于降谷零的过去。可以再跟我讲一些吗?”
“……”
女人安静了一会儿。
她听着右侧的耳机里她所谓的朋友说出的话语,根据长官的吩咐沉默三秒过后,再带上疑惑的语气后一字不落地重复:
“可你都离开这里接近二十年了。”
“为什么还要来寻找他的过去呢?”
22.原因
降谷零轻轻按着自己的耳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声响,脸上的情绪很淡,但偏偏显得格外专注。像是无法分出多余的心思去维系表情,就只剩下认真了。
这确实也是他好奇的事情,被他借由他人之口问出。
降谷零虽然在遇到苏格兰后的第一时间就去准备了一个虚假的过去,但他没有想到,苏格兰会这么快就着手去调查他的过去。
在他起初的设想里,苏格兰应该是在哪天怀疑他的身份后,才决定着手调查他的过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但降谷零并不讨厌这种意料之外的展开。恰恰相反,他还有点期待。
他当然会期待,苏格兰并非出于怀疑而调查降谷零过去的原因。
就像是名为希望的幼芽颤颤巍巍的从裂缝中挤出一点苗头,等待黑夜过后的阳光给予温暖与力量,便可破土而出绽放。
所以,诸伏景光是为了什么?
……
因为什么?
苏格兰听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心痛。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幼驯染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加入组织变成犯罪分子啊!
就比如同学时期玩得很好的朋友,工作以后沾染上赌博到处骗钱,都会令人觉得惋惜和难过——何况这种程度的恐怖分子可比赌博严重多了啊,法律上判的都要重很多,怎么也得无期徒刑起步吧!
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当初说什么也得回日本读大学吧?
说不定还有机会救一救呢。
但这些理由不太适合解释给普通人听。
所以苏格兰也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毕竟是以前受过帮助的朋友,关心一下也很正常吧?”
监控室内,降谷零轻轻叹了声气。
也是,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问出原因来啊,是他太着急了。
女人在听见他叹气后,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叹了声气。
降谷零:“……”
降谷零:“差不多了,后面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来吧。麻烦你了,古屋玲。”
“……”
女人偏过脑袋,对耳机的收音位置说了声:“我这里有点事情,一会儿再跟你聊。”
通讯并没有被切断,但古屋玲摘下了耳机。
她抬起眼,视线落在眼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青年身上,精神愈发紧绷。
古屋玲此前的所有言行举止,包括什么时候该扶眼镜,什么时候该玩耳机绳,都是听从上司的指令行动的——该说不说,组里这位神秘上司的综合实力是真的有点离谱——但在这之后,就得看她自己发挥了。
公安并非没有联络用的特制耳机。只是按照她那位上司的说法,与其偷偷藏在头发或者帽子里被任务目标发现,还不如直接展示出来。
他说:“你藏不住的。”
但她也不能一直戴着耳机,那就太刻意了。所以在帮助她取得任务目标一定的信任值后,再之后的事情就得靠她自己了。
好像有点刺激呢。古屋玲深沉地想着。
其实她直到现在都有点没太琢磨明白,自己的任务究竟是在做什么,但公安的职业素养促使她完美演绎着脸上的表情,只在内心吐槽。
古屋玲将耳机线一圈圈绕起,动作很缓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等吧台后做寿司的大叔走去后厨后,才语气有点无奈地说话:“其实我真的知道的不多。”
“我只是恰好在他失踪前见过他一次罢了。”
“在哪里?”
古屋玲将缠好的耳机线塞回进口袋里,然后才说:“就在那家已经废弃的诊所。”
苏格兰疑惑:“已经废弃是因为……?”
古屋玲回忆着说话:“那是个家庭诊所,宫野夫妇两人都是医生。我小时候就住在他们附近,和医生家的女儿年龄接近,也玩得比较好,就经常会去找她……哦,我差不多也就是在这时候认识降谷零的。”
“降谷零身上经常受伤,也就经常来这家诊所。他跟这家人相处得很好。直到某一天,宫野一家消失了。”
苏格兰疑惑地重复:“消失?”
古屋玲点头,又忍不住拧起眉,表情有几分凝重和严肃:“没错,就是消失。”
“宫野家的人很突然就不见了,虽然当时大人们都说他们是搬走了,但我一直觉得奇怪。明明诊所里没有搬过家的痕迹,消失前一天也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第二天就……”
“除了我,降谷零也觉得奇怪,他一直坚信他们不是自己离开的。”
“你们有报过警吗?”
“降谷零试过,但警察给出的回答也是搬家,估计他们也找不到原因吧。”
“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古屋玲松开眉头,表情里带了点无奈:“一年两年还觉得奇怪,四年五年过去,就不太能想的起来了。”
她又轻声道:“不过,降谷零和我不一样。他一直有在坚持,他想找到他们,也时常会去这家诊所附近。”
“直到从某一天起,当我发现他不再会出现在这家废弃诊所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说到这里,古屋玲低下眉眼,捧起茶喝了一口水。这回不再是浅尝辄止了,等抬起眼时,表情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她对他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苏格兰听懂了她的故事:“你觉得降谷零的失踪与那家诊所有关?”
古屋玲没有否认:“你可以当成是女人的直觉。”
苏格兰想了想,又询问她:“那你最后见到他的时候,有跟他聊什么吗?”
古屋玲眼睫微颤,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打了声招呼。走的时候恰好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抿了抿唇:“他说,他有太多找不到的东西想要找到。”
“……”
唔,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古屋玲回忆着自己拿到手的故事梗概。
故事里的降谷零过于珍惜所有对他表示过善意的人,比如童年时对他非常温柔的医生姐姐。所以在宫野一家失踪后一直念念不忘着要找到他们。
结果在找到宫野夫妇之前,邻居家非常照顾他的爷爷又不见了:哦,设定上降谷零和他父母关系比较寡淡,从小到大都是被这位好心爷爷照看着长大的。
降谷零尝试求助警察,但等警方找到人的时候,只找到了河道里的尸体。
所谓的邻居爷爷确有此人。关于这个案件,去周围询问也能得到本地人的回应。因为这就是他们公安在本地调出来的案件记录中,找到的一位比较适合编进故事里的人选。
老爷子的故事其实很令人愤懑难过,他是被他的亲生儿子谋杀的,为的是能拿到他的遗产。还好后来警方成功破了案。至于他的儿子,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
不过照顾过降谷零就纯属杜撰了,这位老爷爷认不认识降谷零都不好说。
总之在故事里,以寻找宫野医生为暗线,以寻找邻居爷爷没成功,再找到时人已经变成了尸体为导火索,降谷零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爆发了。
他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他没有力量,也没有能力,只是循规蹈矩地去生活,根本无法改变命运,所以属于他在意的一切都会离他远去。
他觉得「降谷零」这个存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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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义。
他还非常讨厌他的名字,他觉得这就像是诅咒,象征他终究只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于是他改名换姓,再背井离乡。彻底消失在古屋玲的故事梗概里。
后续如何就不是她知道的事情了,上司应该也有其他的安排吧。
古屋玲拿到手的剧本就这么多。虽然简短,但作为一个专业的而且大学时期还是戏剧社女主演的公安警察,各方面的职业素养都促使她拿出十万分的认真态度去对待这个剧本。
于是她特意为此做了一个人物的性格分析。
故事里的降谷零:缺爱敏感十分固执还有点中二的青春期少年。
故事里的她自己:偷偷摸摸暗恋过降谷零至今还难以释怀的同学甲。
哦,暗恋人设是她自己加的,因为这样更加合情合理一点。
不是暗恋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关注一个算不上朋友的高中同学,他说一句话都要记这么多年。
现在,故事情节已经推到一半了。就等着眼前的青年再多追问,然后就轮到她努力从回忆里扒拉出另一个重要的剧本角色了——那位被谋杀溺死的邻居爷爷。
再然后她就可以杀青了。
所以,快追问吧。
古屋玲假装忧郁地盯着自己的杯子里的茶汤,安静地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古屋玲:“?”
她有点疑惑地抬头,看向半天没有给出一声回应的苏格兰。
然后,她看见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完美的青年——是真的完美,如果不是她的上司告诉她这是一个聪明且危险的人,她根本就无法从那张亲切温柔的脸上看出来什么端倪——露出了稍显失神的表情。
他好像因为什么愣住,就连注意力都不太在她的身上了。
她不太判断的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很复杂,也很微妙。但在她仔细观察琢磨之前,他又好似回过神来,很配合地问出了她想听见的话:
“太多找不到的……应该不单指宫野医生吧?”
古屋玲于是也来不及细想,直接进入她接下来的表演阶段。
她回忆,纠结,犹豫。最后迟疑着开口:“应该还有一位……平谷爷爷。”
“我其实对平谷爷爷不太熟悉,但在他出事之前,降谷零曾很着急地问过我有没有见过他……他应该是认识他的吧,恐怕还很在意……唉,谁又能想到后面发生了这种事情……”
古屋玲说不下去了。
她再次低下眼,声音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其实……”
其实什么呢?少女情愫就应该点到为止。
天呐,她都要为自己如此细腻的感情动容了!
在古屋玲动容的时候,苏格兰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追问平谷爷爷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刚刚山本老板说,降谷零的性格有点独来独往。”
“他没有其他朋友吗?”
古屋玲迅速回忆了一遍剧本。没具体提。但从这个人设性格来看,应该是没有朋友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
苏格兰安静了几秒,对她说:“谢谢。”
苏格兰不久前走神的那几秒,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他之前还觉得奇怪的问题。
降谷零为什么能记住他的脸?
他没有那么惹眼的特征,成年后还留了胡茬,与小时候的相貌相去甚远。但为什么他能认出他来?
有没有这种可能,作为最初陪伴的朋友,他也在他「找不到的东西」的范畴之内,是让他难过,将他推往另一个世界的……
原因之一。
23.克制
其实很难避免去思考这件事情,苏格兰想,这一种名为如果的可能性: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日本,情况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再然后,名为自责的情绪就将他一点一滴的填满了。
苏格兰也清楚这种责任根本不能归咎于他,说难听点,这恐怕都能算是自我意识过剩了。但他性格里温柔又执拗的一面,又让他无法不去思考。
……但他该停止继续去思考这件事情了。
苏格兰低垂的目光落在他餐盘的寿司上,避开了与他人的对视,像是突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如果有人在此时与他对视的话,就会诧异的发现,他的目光理智且清醒,情绪比刚才还要冷静许多。
监控是店铺里固定的摄像头,角度和清晰度都不足以那么细致地观察清楚苏格兰的表情。
别说监控了,就连坐在苏格兰面前的古屋玲,都难以捕捉他这点微妙的情感变化。
她只是在露出了略显疑惑的表情,不解地询问:“为什么要说谢谢?”
古屋玲回忆着刚刚的那番对话,不太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就因为她说了降谷零没朋友?
在听见她的疑问后,蓝眼睛的青年抬起眼,对着她弯了弯唇角。
“谢谢的意思是……”
感谢她的分享。以及,他准备结束这段对话了。
“……嗯?”
像是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青年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翻盖亮起屏幕后看了两眼,又蹙了蹙眉心。
接着,他合上手机,露出略带歉意的表情:“抱歉,临时有点事情,我该走了。”
古屋玲:“?”
这句话里的结束意味就非常明显了,以至于古屋玲都短暂地愣了一瞬。
啊?这就走了?不再多问点吗?她还有一摞平谷爷爷和降谷零的温馨往事没有讲呢!
但眼前的青年没有再给她表现的机会了。他甚至没跟老板打招呼,直接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在桌上,拎起了自己的琴包。
古屋玲没有任何理由挽留,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任务目标离开了寿司店。
此时此刻,感到疑惑的也不止古屋玲一个人。
从监控观察,背着琴包的青年没有再在附近逗留,而是径直前往车站,知道乘上电车远离了这个监控区域,消失在画面里。
降谷零摘下耳机。
公安警察眼角微微下垂的紫色的眼眸倒映着斑斓的光彩,但不能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有点迷茫地望着显示屏幕,不知道苏格兰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他给自己安排的加入组织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有点纯粹了——仅仅就只是想找宫野医生而已。
但做坏事一般都不能开头,在跟接触过组织后的不知不觉中,他的底线也会随之一点点降低。堕落就像是泥沼,陷入之后就会一点点坠落,再难挣脱。
坦白说,这是一种很常规的发展趋势。
降谷零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有多么惊心动魄的过去,也不需要这个故事有多么详细。故事编的越多就容易露出马脚,越详细反而越会让人觉得刻意。
所以他只想在原有的经历上稍作修饰,比如利用平谷的溺水案为自己改名的动机增添筹码,再留出更多的空白供苏格兰自己遐想,这样就足够了。
坚持正义与善良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但恶念的滋生往往只需要一个冲动,便再难回头:此事在东京逐渐增长的犯罪案件中亦有参考记载。
顺便,日本公安提醒您,激情杀人不可取。前方可是深渊,请大家回头是岸。
只是他尽职尽责的手下——和他在同一个特殊行动组的古屋玲警官——可能把他的人设补充得过于完美了。
总感觉她在某个方向用力过猛,以至于故事里少年时期降谷零的人设都变得有点奇怪了。但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苏格兰为什么中止了调查?
虽然古屋玲口中的故事已经足够将他的过去拼凑个七七八八了,但降谷零不认为苏格兰会如此草率地只去相信一家之言。
就算不去潜入到当地警察局查找求证,怎么也得再多问几个人吧?哪怕是寿司店的老板呢?
降谷零慢慢拧起眉。
他有点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
哦,他甚至没想通苏格兰为什么要来调查他。总不能真的只是出于对幼驯染的关心吧?他前两天和他接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
疑问越想越多,就像是梳理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顺了半天发现打结的地方越来越多。
降谷零不知不觉就入了神,直到风见裕也试探性的提问拉回了他的注意:“降谷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降谷零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安静片刻后说:“让公安的其他人手回来吧,至于古屋玲……最近先让她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算出差任务。”
“如果再遇到苏格兰,也请及时汇报。”
他放下捏着眉心的手,表情也恢复了冷静:至少他现在跟苏格兰在一个行动小组里,之后有大把的时间接触。
保持耐心,切忌急躁。总会有机会的。
……
保持耐心,切忌急躁。总会有机会的。
苏格兰抱着琴包坐在电车的位置上,身体微微前倾靠着自己的琴包,在心里这么冷静地告诫着自己。
他去调查降谷零过去的起因是出于不解,而他后来中止调查,则是因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与决定。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了。于是他的理智发出警报,告诉他该停止了。
无论降谷零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他都会尽可能地尝试去拯救他——不,也不对,说成拯救还是有点太高高在上了——那么就换成帮助和陪伴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有一天听到降谷零亲自跟他讲述这段过去。
只是,如果努力过后得到的是最坏的结果,而他注定无法唤醒他内心的正义的话……
城市的风景在背后的车窗外倒退着,苏格兰轻轻阖上眼,用指甲轻轻磨蹭着指腹的枪茧。
必要时刻,他也会做好觉悟……
「带走」他的。
苏格兰承认他有自己的私心,但在此之前,他也是一名警察。他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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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谱的上司教他罢工偷懒,还教他享受生活,但从未教过他徇私枉法,包庇罪犯。
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他不该去触碰的。
所以该冷静下来了,诸伏景光。
叮叮。
电车到站。
苏格兰睁开眼睛,背起琴包走下电车,根据路牌的指引转弯进了当地的农贸市场。
刚刚在寿司店都没什么心情品尝美食,现在想想还有点遗憾,可惜了那位山本大叔的手艺了……唔,去买点新鲜食材回去捏寿司吧。
刚好,他也有好久没做过日料了。
料理也有利于他平复心情。顺便可以思考一下之后该怎么去面对波本。
半个小时后。
拎着一大袋食材的苏格兰,从思考该怎么说服波本弃暗从明,变成思考波本哪怕中途真的选择弃暗从明了,还得判多重的刑罚。
唔,感觉说服起来难度有点大啊,劝人从良永远比蛊惑人堕落要困难。法律不一定会褒奖善意,它往往是在惩戒罪恶。
做坏事的代价太大,也太难回头了。
又半小时后,心事重重的苏格兰回到了暂住的公寓。
哦,因为接下来会在日本待有一段时间,他就找了个合适又偏僻的地方暂时租了一个临时居住的公寓——他并不是很想在私人时间也待在会有组织成员频繁出没的地方。
这时候,他的脑袋里已经在思考波本威士忌适合用来搭配什么样的食物了。
事已至此,先做饭吧。
等捏完寿司切完生鱼片,还很有审美和情调地做了个漂亮的摆盘后,苏格兰又在想,他要不还是先想办法跟波本搞好关系吧。
如果波本真的是为了寻找宫野医生才加入组织的话,至少能说明他还是比较重感情的吧?
明明以前是幼驯染还要想着搞好关系什么的……总觉得有点微妙啊。
苏格兰想了想,掏出手机对着自己的晚餐拍了张照片,分别私发给了某两位威士忌。
怎么说呢,还是得带上莱伊的。
毕竟他的上司也说了,莱伊很有可能是日本公安的卧底。他还是需要创造机会与莱伊接触,试探他究竟是不是卧底的。当然,如果他真的是卧底的话,他也不介意跟他搞好关系。
苏格兰暂时只是发了一张图片,也没有编辑什么文字。如此便不至于把自己的目的性展现得太彻底。
就当是分享美食——这也是他从马丁身上学到的奇妙交友手段。
苏格兰坚信自己是在示好。
但在不同地方的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两位被示好的威士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波本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什么意思?苏格兰为什么要给他发寿司的照片?难道他发现寿司店的人是他安排的了?不愧是景啊——不对,不可以欣慰!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与波本的头脑风暴不同。莱伊想的就要简单多了:他想起了之前没能吃到的莓果奶油杯。
莱伊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在炫耀吧,一定是吧。
啧,苏格兰在有了幼驯染之后,真的是越来越恶趣味了。
24.合理
苏格兰连续给他的两位威士忌同事发了三天美食的分享,从日料到法餐再到中餐。
波本对此的回复乍一看比较正常,细细品味又觉得有点耐人寻味了:「你的料理水平看起来是真的很好呢,有空的时候教教我吧?」
苏格兰当然没有拒绝,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波本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还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想学料理吗?
至于莱伊……莱伊第一天没有回复。第二天在他的法餐下分享了一张炸薯条的网图。第三天是炸鳕鱼。
苏格兰想拉黑他了。
真的很难想像这家伙居然是一个日本公安啊。
第四天的时候,苏格兰没有再窝在他的公寓了。他驾车前往组织名义下的一家射击俱乐部,凭着身份卡绕过前面对外正常营业的地方,进入到里面的特殊训练场。
理论来说,日本是个禁枪的国家。
在这种国家练枪并不方便,所以不少狙击手会在组织特别安排的训练场里训练。
但这种特殊训练场的数量也有限:一方面来说,日本这个国家面积有限,不需要安置那么多建筑;另一方面来说,组织的神秘作风导致的成员也有限,无法安排那么多人手看管。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莱伊还在日本执行任务,并且也准备来练枪的话,那么他有很大概率能碰上他。
波本的事情需要细水长流,策反一个组织成员本就是一件漫长的事情。但试探莱伊的身份可以适当加速。
只是很可惜,到达组织训练靶场的时候,苏格兰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看见某个熟悉的戴着针织帽的黑发青年。
空旷的训练场地除了看守人员,就只有一个架着狙击枪对准移动靶牌,但面孔陌生的青年了。
苏格兰多看了他两眼,心下有点奇怪。
组织的人他认得虽然不算特别多,但狙击手里很少有他不认识的,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都能在训练场见过。尤其是在日本区域,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熟面孔。
是新加入的狙击手吗,还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
苏格兰还没想明白,就看见陌生的青年自信扣下扳机——然后脱靶了。
青年后退了一步,歪了歪脑袋:“啊。”
苏格兰:“……”
苏格兰迅速瞄了一眼距离,大概600码,虽然是移动靶牌,但室内环境完全没有其他因素干扰,就算没有打中靶心也不应该脱靶。
啧,这家伙绝对不是狙击手。
而青年接下来的话语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侧过身看向他,挠着后脑勺露出阳光爽朗的笑容来:“不好意思,可能让你见笑了——我不是专业的狙击手,就只是来试试看的。”
苏格兰:“……”
苏格兰微笑:“没关系。”
组织里待久了真的什么人都有,不过是把组织的专业靶场当狙击游乐项目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还是等哪天琴酒去玩游乐园了,他再惊讶一下吧。
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的苏格兰准备去练自己的枪了。但那个不认识的组织成员直接把狙击枪撂在一旁,朝他走了过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非常热情的在做自我介绍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萩原研二……啊,对了,代号是格拉帕。”
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自称为格拉帕的青年已经朝他非常友好且自来熟地伸出手来了。
苏格兰:“……”
苏格兰微垂下眼,盯着男人伸到他面前的手。微妙地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和他上司相似的气质,比如那无处安放的社交能力。
他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搭上格拉帕的手。
但眼前这位格拉帕就好像感受不到尴尬似的,在安静两秒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笑盈盈地说话:“你应该也是狙击手吧,那你认识莱伊吗?”
……嗯?
在听到莱伊的名字后,苏格兰没有再继续安静下去了,而是轻扬了一下眉,反问他:“莱伊怎么了?”
说到这里,基本也算是默认自己认识莱伊了。
格拉帕笑容不变:“那你能联系的上他吗?他不回我消息呢。本来我还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他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叹了声气:“结果你也看到了。”
“……”
苏格兰听见这番话的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那两张炸鱼和薯条的照片。
怎么说呢,总感觉莱伊还挺闲的,不至于联系不上吧。除非他不想回。
接着,他又觉得奇怪:“你找莱伊做什么?”
格拉帕想了想,这么回答:“我们是任务搭档。”
苏格兰有点疑惑地轻眨了下眼睛,做卧底的记性都不会太差,所以他能轻松回忆起莱伊在离开他们威士忌小组时,提到过他接下来的任务搭档——但他当时只提了一个人的名字。
“莱伊的搭档不是柏林吗?”
“……”
格拉帕没有立刻回答了。
因为他已经很敏锐地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太对了。
现在,让他来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有这么一个人,认识莱伊,知道莱伊会跟柏林搭档,但对格拉帕一无所知——求问,他会是谁?
就,怎么说呢,答案有点过于显而易见了。
格拉帕表情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背着狙击枪的青年,然后才慢吞吞地说话:“哦,因为我们这个行动小组有三个人。我,莱伊,柏林。”
“可能因为我们就认识吧,所以他在询问你们的时候只问了柏林,没有提到我的名字。”
微微停顿后,格拉帕又追问:“所以,你是苏格兰还是波本?”
苏格兰:“……”
都到了这种地步,再隐瞒也着实没有必要了:“苏格兰。”
格拉帕弯起了眼睛:“哎呀,很荣幸能认识你呢!”
萩原研二是真的觉得荣幸:太好了!这简直就算是意外之喜——这下他就能知道苏格兰的性格了!
没办法,他跟松田阵平已经尝试过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拥有幼驯染身份的话,并不能完全逼走莱伊。只会让他在非任务期间跟人间消失了一样,与任务无关的消息基本懒得回复。
至少他在问他宫野明美的情况时,他就没有给出回复。虽然事后他还特意问了明美,从她那里得知,莱伊近期并没有去见过她。
如此一来,萩原研二就真的搞不清楚莱伊究竟去哪里了。
虽然说莱伊不在方便了他跟松田阵平联络,但是啊但是——光是任务期间不在有什么用啊?
组织里绝大多数需要被送出的情报,绝大部分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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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动手脚的东西,都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产生的需求。自由行动阶段只要不是闲着没事去炸东京铁塔,哪会有那么多事情,全都各干各的。
言归正传,还是得想办法把莱伊搞走。既然幼驯染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剩下性格不合了。
萩原研二本来还在发愁他跟松田阵平没有一个认识苏格兰或者波本……但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是时候观察莱伊究竟讨厌什么样的性格了!
萩原研二发自内心地觉得荣幸。
苏格兰其实也基本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尽管这让他愈发迷茫了:“莱伊还主动跟你们提起了我们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健谈的性格啊?
萩原研二心想:其实也没那么主动,是小阵平问的话,不过他也没怎么避讳回答就是了。
但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所以他只是非常热心地补充:“哦,他说他讨厌幼驯染。”
苏格兰:“?”
苏格兰:“……”
在短暂的不解之后,苏格兰又陷入沉思:等等,这会不会只是莱伊的一种手段?以讨厌幼驯染为借口,离开他和波本所在的威士忌小组,为的只是能够接触格拉帕。
毕竟莱伊是认识格拉帕的,也许这家伙身上有他想要获得的情报也说不定——这样就可以解释他当时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了啊。
想通这点后,苏格兰又很自然而然地考虑起自己能不能通过和这位格拉帕接触,来了解莱伊的情况了。
两人各怀目的,一拍即合。
苏格兰当即提议要指导格拉帕打狙,格拉帕也很高兴地答应了。
两人一边练习狙击,一边聊莱伊,还一边各有各的复杂心思。
萩原研二心里有点纳闷地想:怎么感觉苏格兰性格还不错啊,挺温和也挺耐心的,莱伊究竟讨厌他什么啊?
而苏格兰在了解到格拉帕和柏林也是幼驯染后,就更肯定自己的猜想了:借口而已。
同样都是幼驯染,莱伊不是也没跟琴酒再申请离开柏林和格拉帕吗?
苏格兰并不觉得莱伊的性格会有那么在意任务搭档是不是幼驯染,或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坚信这家伙口中所谓的讨厌幼驯染只是一种借口。
至于格拉帕为什么联系不上他:也许是因为莱伊作为日本公安,要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吧。
刚好,他还可以拿不喜欢幼驯染继续作为合理失踪的借口。也算是符合他的人设了。
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日本公安的卧底,莱伊恐怕也不会这么忙了。
就比如他这种法国间谍,因为不是在本国卧底,和己方势力接触起来也很不方便的。所以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单干,也就没有那么多需要忙的事情……虽然也不排除是他上司的要求有点与众不同吧。
但相对来说,日本公安肯定是比其他国家的卧底要忙的。
苏格兰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
而与此同时,某位真的非常忙碌的日本公安刚刚结束自己手头的工作,按着眉心梳理了一下思绪后,拿起手机点开自己和苏格兰的短信频道。
看着一天前的聊天记录,波本微微蹙了下眉心。
他稍加思索,又翻回到三天前的聊天记录,盯着自己的回复想了想,点开对话框编辑短信。
「现在有空吗?想来跟你学习一下料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