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想当天下第一》
11. 周韵
“不用太担心,鄢城是富有生命力的城镇,我已经给过她治疗,不久以后就可以醒来。”
皮三不为所动,固执地守在床边不肯离去,徐见宁见她如此,也不知如何劝慰。
当时见到满身是血的沈丘,连她也吓了一跳,更不要提皮三。
强制皮三休息或许反而会更让她忧心不安,既然沈丘已经脱离危险,徐见宁也不再开口,带着治疗医师周韵离开房间。
周韵一身白袍,银色丝线隐匿其间,随着动作反起漂亮的光泽,如同潺潺不绝的水光。
这是城主近侍医师的专属制服,徐见宁没想到周韵会出现在这里,她在对方温和的目光中低下头,宛如做错事情的孩童。
周韵见她如此,只道:“阿宁,你该早点来找我们的。”
听到对方熟捻的称呼,徐见宁心中五味杂陈:“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朋友总是抽条的很快,徐见宁才十五岁,就已经长到周韵胸口。只是身高变了,一些小动作却没变。
周韵看见徐见宁清瘦的脸颊以及躲闪心虚的眼睛,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过早遭遇变故的孩子总是心思比常人敏感些,不仅是徐见宁,一直守候在沈丘身边的皮三也是一样。
周韵拿出身为大人的担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跟亲生的孩子没有区别。除去我和阿佘婆婆,城主大人一定也是这样想。”
“不要害怕。”周韵握住徐见宁的手,“我们不会逼你,等你准备好以后,去跟城主谈谈吧。你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不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不过分。”
徐见宁在对方诚挚的目光下点头,周韵的话让她放松不少,决定等沈丘伤好后再做打算。
思及沈丘伤势,徐见宁担忧道:“塔中题目难度已经上升到这种地步?沈丘只是爬到第五层,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周韵闻言沉默,这件事她们也觉得颇为蹊跷,虽然因为某种目的更换塔内题目,但是每一层的考核标准都是严格卡控。她看过沈丘往日通关记录,以对方的实力,实在不应该在第五层出现这样的问题。
只是沈丘昏迷至今,所有问题都要等她醒来才能够得到解答。
*
沈丘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耳朵,不想右手似乎被谁牵着,那人感受到她的动作,忙凑前上来观察她的状态。
随即便是一连串的发问:“你醒了。还痛不痛,有哪里难受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耳朵实在是痒,右手被按着,沈丘只能用左手去挠,却被对方再次按住。
“好不容易才结痂,不要挠不要挠。”
沈丘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清醒,看见皮三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见她醒来,晶莹的泪珠蓄满眼眶,轻轻一眨便落珠般掉下,几颗砸在沈丘手背上。
她似乎想抱住沈丘,又怕自己行为牵动对方伤口,还是沈丘主动上前环住对方单薄的脊背,安慰道:"我没事,就是耳朵好痒。"
皮三嚎啕大哭,她只是年纪尚小的凡人,既不像徐见宁那样阅历丰富,也不像周韵那样实力高深。
就算得到一万句沈丘平安的保证,她也还是无法忘记那天下午,半边身子都被染红的沈丘倒在地上的声音。
在她印象里,沈丘无所不能,不论是在木鱼村还是在鄢城,都能够适应的很好并且做到别人无法做到的事。
她永远从容不迫,似乎这世上没什么能够打倒她。
直到她在大厅抱起奄奄一息的沈丘,即使在破庙里第一次见面,她的唇色都没有那样苍白过。
那时她连呼吸都很浅,浅的像是极细的风筝线,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让这丝细线断开,风筝便再也找不回来。
“你说过你不会有危险的!你说过那座塔里没什么可以伤害你的东西!”沈丘的听力还不算真正恢复,皮三的抽泣声在她这里像是隔着一层雾。
即使听不到声音,对方颤抖的身体也会出卖一切情绪。
“我也没想到嘛。出了一点小问题。”沈丘想到那只祟虎便颇为头疼,就像她之前说的,如果塔中规则出现偏差,很有可能是天道本身出了问题。
而且小胖球当时居然诡异地没有反驳,虽然可能也有情况危急的原因,但是沈丘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总觉得自己这一路下来牵扯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下意识找小胖球求证,却发现平常绕在自己身边的发光小球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肚子发出厚重的蠕动声,皮三闻此擦擦眼泪,将方才就在炉子里闷着的补血汤药盛出来:“这是治疗你的医师给的药草,说是可以补血养气。你先喝这些垫垫肚子,我去准备吃的。”
那汤药不知用了什么药草,整碗都透着令人不安的红色气息。
沈丘盯着残留在碗壁的红色残渣:“我忽然感觉也不是那么饿……”
皮三三令五申:“不行,一定得喝掉。上次就是因为没喝药才没有好干净,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你混过去。”
沈丘无法,只能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皮三满意,接过空碗离开。
沈丘见她走远,才伸出罪恶小手挠向右耳。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右耳的痒似乎蔓延到心里,搞得她整个人都不安生。
皮三在的时候她不敢多动,此时倒无什顾及。却不料才刚碰到耳朵便被人抓住。
周韵看沈丘痒的呲牙咧嘴,解释道:“你的耳朵基本整个都被烧没,我花了些功夫让血肉重新生长,感觉养是伤口正在恢复的证明,可不能挠啊。”
沈丘全身都不得劲,如果伤在手脚到还能忍一忍。无奈右耳距离大脑太近,沈丘完全无法忽视这种感觉。
“你们就不能直接让它长好吗?”
“血肉生长的根本是汲取能量,你当时光是维持生命体征都已经很费劲了,哪里有多余的能量。”周韵拿出一条很短的玉质挂坠,将其挂在沈丘耳朵上。
那枚玉坠温热细腻,触碰到的一瞬间便好了许多。
沈丘下意识道谢,随后见到对方陌生的面容才想起询问她的身份。
“我叫周韵,你在云燕塔一次性连创五层的记录被城主大人看到,特地派我来跟你联系。”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城主产生联系,沈丘心中一喜:“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
“她是来派我问你,你师从何处?可否愿意请令师来城中小坐?”周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应该也听说最近小城主在找老师,鄢城愿意以最大的诚意聘用令师。”
她见沈丘面露难色,只当是对方师父极有个性,继续利诱道:“他既然会对你倾囊相授,一定也是希望你能够顺利修炼。若是愿意来教我们小城主,我们承诺帮你治好损坏的灵根,还送你去天衍宗修炼。”
去第一仙门天衍宗修炼时每个修士的梦想,那些修士拼了命要在云燕塔混出个名堂,也无非是希望攀上小城主,还跟天衍宗搭上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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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此话一出,沈丘态度果然松动,却说出让周韵意想不到的话:“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师父早就已经失踪多年,连我也找不到他。”
沈丘指指自己的身体,示意道:“我若是有师父庇护,哪里会沦落到这副田地。”
“不过,我师父出发前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传授给我,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当你们小城主的老师。”
“当然。”沈丘补充道,“我不会让你在两方间为难,只要你引我去间城主,我自然有办法说服她。”
她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傲气,这份气势倒是跟小城主有些相似,不过想到对方战绩,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周韵思索一会儿,道:“我丝毫不怀疑你的水平,只是城主最后的测验往往都是通关十层的修士才有资格参加的。”
“不过,鉴于你是唯一一个一次性通关1-5层的修士,倒是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周韵这才引出自己真正的目的,“只是,你前面试炼都顺顺利利,怎会在最后受这么严重的伤?”
沈丘想起塔中情形,犹豫是否应该如实告之。
【没关系,告诉她吧。】小胖球不知从何处冒出,它似乎异常颓丧,连声音也失去活力。
沈丘得到许可,将祟虎的不合理之处告知周韵,只隐去小胖球的部分。
周韵的表情在沈丘的叙述中逐渐严肃,她跟沈丘持有同样的疑虑和恐慌。
塔怎么会出现问题,出现问题的塔有几座,是个例还是普遍?
她必须马上回城报告城主,鄢城在一年前已经出现过一次问题,绝不可以出现第二次。
周韵告诉沈丘会如实报告城主,让她好好养伤。她看着这个在床上虚弱乖巧的孩子,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对方的强大。
她一定真的可以像她所说那般得到城主大人的信任。
周韵留下医嘱后便匆匆离去,正好与端着饭回来的皮三擦肩而过。
皮三:“医师怎么走了?你能这么快好起来全靠她一身本领。我也做了她的份呢。”
沈丘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目不转睛盯着皮三手中食物:“没事,我现在饿得要死,可以把她那份也吃掉。”
沈丘饿得不行,见到她盘中鸭血连忙下地干饭,被皮三制止:“呸呸呸,说什么‘死’。你刚醒哪里能下地,快坐好。”
皮三给沈丘支好床上桌,将一水的辣炒肝脏鸭血等物并着乌鸡汤摆倒她面前,自己则坐在一旁给沈丘切水果。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沈丘炫饭的速度快如雷电,只是装米饭的碗实在太小,反复装几次米后沈丘嫌烦,直接换了盆将菜倒进去拌着吃。
小胖球:……
【你这样,以后辟谷肯定很难受。】
沈丘毫不在意:“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给我解释一下祟虎出问题的原因。”
她冲皮三举起空碗:“再来一份!”
小胖球正欲开口,却见吃饱喝足的沈丘已经失去意识,靠在软枕上进入梦乡。
她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皮三自动将残羹剩饭收拾干净,放平沈丘身体盖好被子。期间不小心碰到沈丘右侧脖颈,惹得她呓语一声。
皮三动作一顿,目光触及到沈丘伤口,之前平息的悲伤又翻涌而出。
她掖好被角,在眼泪落下前转身,悄悄收拾好碗筷离开房间,
小胖球沉默不语,默默调低亮度,趴到沈丘枕头边缘如往常一般等待她醒来。
12. 剥离
“你的意思是,祟虎出现问题真是塔中法阵的原因?”沈丘一觉醒来精神大好,靠在软枕上边吃柿子边听小胖球陈述。
听到此处沈丘动作一顿,一瓣柿子瓤来不及放入口中便掉进满是瓜子皮的碗里。
沈丘没有惋惜太久,接过皮三递来的第二个柿子啃起来,右耳挂坠随着啃食的动作一晃一晃,泛起细碎的暖光。
【……】小胖球看见她吃的欢快,半边脸都沾满柿子果肉,沉默半晌接着说:【对,回溯法阵出了一点小状况,导致祟虎恢复前期记忆。】
【记忆是生命的延续,它因此消耗大量能量,才会追着肉味来到你所处的位置。又因为知道阵眼破坏与它无益,才只忙着攻击你,不去看暴露的阵眼。】
啃完柿子嘴里好麻,沈丘喝口水涮一涮,接过皮三递来的辣牛肉:“什么叫‘恢复’记忆,听起来像是它第一次出问题就被我赶上了。”
小胖球不语,只盯着她看。
沈丘嚼牛肉的动作一顿:???
“不会吧,幸运之神是罗马神,此处不在祂业务范围内我可以理解,福禄寿可是我们本土神,也把我放养啦?我自从穿越以后运气好像一直都很差!”
小胖球也有此感觉,它也不明白为何次次都让沈丘赶上,只能继续阐述道:【我去检查过,发现回溯法阵一部分被什么东西覆盖掉,像是沾上一小块灰尘。但是之后再看已经消失了。】
“那岂不是现在法阵已经恢复正常?受害人就只有我一个?”沈丘怒极,愤愤咬下一大口牛肉,却被分布不均的辣椒呛得直咳嗽。
她接过皮三递来的果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这不公平!凭什么这么快就消失,至少要让别人也经历一下!”
平常吃到酸橘子都要装作无事发生分享给朋友皮一下的沈丘极其不爽,大声控诉法阵的不良行径:“法阵出了bug修得那么快,这是在剥夺每位修仙者丰富人生经历的权利!”
被bug创飞的沈丘怨念深重,感觉自己被当成免费的bug测试员,不仅薪水全无,还遭受工伤。
小胖球安慰她:【其实也可以称得上是因祸得福?毕竟你这么快就引起城主注意?】
它说的没错,一天后,周韵照例来检查身体之余,还带来城主要面见沈丘的消息。
*
鄢城的房屋基本都是一样,青砖绿瓦,只因其间植物长势不同稍做区分。
沈丘跟着周韵穿过蜿蜒的连廊,期间见到无数白袍使者,皆是恭恭敬敬向周韵行礼。
不知走了多久,周韵在一扇雕刻着银月的圆门停下,只让沈丘自己前行。
她话音刚落,那扇门便自中间分开,露出布满金丝的地面。
细细看去,那竟不是散落的丝线,而是镌刻于石面的细小沟壑,沟壑间流动着蜂蜜般粘稠的液体,正自边缘缓缓汇聚到房屋中心。
房屋中心站着一个女人,她一身白衣,金色液体盘旋而上,在衣间褶皱中流转不息,红色长发茂密蓬松垂在身后。远远望去,宛如在室内生根的玫瑰。
随着沈丘的走近,女人转过身来。她见到沈丘颇为开心,红色眼瞳饶有兴致地注视沈丘好一会儿,遍布身体的郁金香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的小英雄来啦~”女人绽开一个笑容,带沈丘来到座位,桌上美食遍布,每一种都散发着醉人的想起和适中的温度。
沈丘被美色冲击的晕晕乎乎,不自觉地顺应对方的动作,等她坐在座位上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面前的美女姐姐应该就是鄢城城主,但她曾经在交流会上见过各位城主,对方别说不是绝世美女,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难道是她变换一副更方便行动的面貌?又或者当时鄢城城主已经换届?
鄢城城主见沈丘走神,只当是对方来到陌生环境有些紧张。她微微一笑,替沈丘斟上一杯花茶:“我叫罗鹤,是鄢城的城主,你不用怕,我这次请你来,是听周韵说你在找我?”
沈丘艰难地在美色冲击下找到自己的思路:“是的,我双亲的死跟故去的袁诚有关,想听您说说袁诚的事。”
罗鹤问道:“你双亲是哪里人?”
沈丘如实回答,罗鹤闻言思索道:“木鱼村?我倒是从未听说过此地。你是怎么发现双亲的死与袁诚有关的?”
沈丘半真半假地阐述,只隐去银色戒指的事情。
罗鹤闻言似是想到什么:“怪不得……”
“袁诚死后,我曾经去他家里搜集证据。他家里没有什么痕迹,只有一块用来置换灵根的法阵还有一枚信标。”
“信标?”
“信标是用来定位的常见道具,若在两地持有此物,便可方便来去。”罗鹤掌心朝上,顷刻间变幻出摆锤状的物品,“我们在他家中发现的信标分明已经启动过,却感应失联,找不到另一半。”
“当时我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或许当时被黑衣人拿走的,就是另一枚信标。”
那枚信标浑身漆黑,只在尖端处有一抹暗红色,乍一看像是一把匕首。
沈丘没在皮强记忆力窥探到信标模样,一时不能分辨。
罗鹤也知道她难以判断,接着往下说:“我看你是水灵跟,袁诚的女儿袁钰也是水灵跟,只是她幼年遭遇变故,灵根早衰。”
“她的灵根一直是袁诚的心结,他来到鄢城便是为了寻找破局之法。可惜一直没有成功。”罗鹤收起信标,“心志不定之人在绝望时总是会误入歧途,或许他鬼迷心窍,决定剑走偏锋,置换你与袁钰的灵根。”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袁钰死了。”罗鹤脸上泛起回忆神色,“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去年正月初六,袁钰死后,袁诚便像疯了一样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被我就地诛杀。”
沈丘怔愣,她听皮三说过,月三花家出事时,也是正月初六。
“灵根置换要想适应的更快,八字相符是最基础的条件。得到灵根的人要想把排斥反应降到最小,置换者与被置换者的除去身形样貌不同,几乎等同于是一模一样了。”
沈丘抓到她语中未尽之意,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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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机勃勃前途坦然。
差异如此大,袁诚必然下令诛杀月三花一家。
“这样看来,我父母只是被灾祸波及才会无辜枉死。”沈丘话音未落,身体猛然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离开。
脑海中想起小胖球的播报:【恭喜,月三花的因果成功从你身边剥离,你可以使用洗髓丹了。】
沈丘一愣,她其实并不知道月三花八字是多少,一切都只是罗鹤推测,自己无从知晓她所说是否正确。
没想到这样就算是通关成功。
一直向前驱动沈丘的动力消失,这副身体往后便是真正由她使用。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有通关的激动,不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像是堵了石头般沉闷。
罗鹤不说什么,只重新沏壶新茶递给沈丘。
沈丘整理好心情:“城主大人你找我来,就只为这些事吗?我听你刚才喊我‘小英雄’?”
罗鹤笑起来:“不用这么见外,叫我罗鹤就好。那只是随口的称呼而已,只身从祟虎手中逃脱,不就像小英雄般勇敢有力量吗?”
沈丘:……好糊弄的话语,但是配上这张脸好有说服力!
沈丘听她提起祟虎,皱起眉头:“祟虎……祟虎为什么会出问题,是塔发生什么事了吗?”
罗鹤微笑,不回答她的问题,碧绿的眸子泛起光泽:“不用害怕,交给大人就好,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面前的小姑娘在她的注视下双眼逐渐失焦,她怔愣着站起身来,动作间打翻一口未动的茶水。
“不用在意,我们度过了很美好的一天,带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回家吧,愿你今晚得以做个好梦~”
沈丘呆呆地听从罗鹤的指令,同手同脚走向那扇银月圆门。
圆门开启又合上,罗鹤随后捧起双手,小小水汪在她手中凝聚成形。
“你叫月三花吗?可怜的孩子……”罗鹤汇聚灵力,嫣红的郁金香纹路隐隐发亮。
她喃喃念诵往生咒,原本不断动作的水汪自动凝聚成型,在往生咒的作用下泛起层层金光,最后消散在罗鹤手心。
“愿你在来时可以平安快乐……”
罗鹤送上祝福,随后将茶杯复原,地面沟壑中的液体汲取倾洒的茶水,再将其反哺回茶杯中。
茶水橙黄明净,细细看去,里面倒映着沈丘的脸。
罗鹤借着茶水施术:“检测不到邪神之力却能激活生命泉水,身体里还装着别人的魂魄……”
“沈丘,你到底是谁……”随着罗鹤问出口的瞬间,面前的茶杯轰然碎裂,杯中液体迸溅,本该已经凉掉的茶水变得滚烫,离开杯身便直接蒸发得无影无踪。
有几块碎片划伤罗鹤面颊,她在一地杂乱中平复心情:“是我僭越,请您平息怒火。”
屋内一片安静,无人回复罗鹤如同叹息般的呢喃。
*
沈丘被猛然调高亮度的小胖球晃了一眼,她疑惑道:“怎么?”
小胖球趴在沈丘头顶瘫成椭圆形:【没事,只是设立密保。】
14. 争吵
皮三的出现让屋内二人都有些惊讶,谈话前周韵就已经施展避声术,皮三怎么会知道沈丘要重新爬塔?
淡绿色荧光自周韵双指间挥出,如帷幕般笼罩皮三身体。
皮三在接触到绿色荧光的瞬间失去意识,被沈丘接住。
“不用担心,只是让她忘记部分细节的咒语。”周韵盯着昏倒在地的皮三,这三个孩子中原以为她是最省心的,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周韵想起这三个性格迥异的小萝卜头,不由颇为头疼。
“我明天来接你们去见城主大人,今晚便先休息吧。”
周韵盖下定论便起身离开,皮三却没有像她预计的那般等到明天才发作。
周韵施的术法至少可以让普通人昏睡一整晚,沈丘将皮三抬到床上,起身帮她盖个被子的功夫,便见皮三已经醒来,黑曜石般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自己看。
沈丘:!
皮三不故意说话时,存在感低到连沈丘也感觉不到。她猛然对上双眼,不由心中一突。
“你一定要去那座塔里吗?你明知道里面有多危险?”皮三原本想等沈丘先开口,却见对方又如往常般陷入沉思,只能率先询问。
“是的,我一定要去。”沈丘被皮三的问题打断思绪,她对上皮三的眼睛,认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为什么要去?你的伤才刚好。”
沈丘倒在血泊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皮三每天要不断确保沈丘安然无恙,才能告诉自己那一切已经过去,往后都不会再发生。
她被沈丘当初的伤口吓破胆,梦中都是沈丘在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场面,结果当事人却完全不在意,不仅仍然没心没肺说笑吃喝,现在还要继续深陷险境。
皮三想起周韵说的话,她听不懂两人谈话中所用的术语,只知道沈丘要重新回到危险的地方全是因为周韵:“我听到周韵医师请你帮忙,她们的修为比你高那么多,怎么就非你不可了?就算非你不可,你又为什么不拒绝?丢了什么东西那是她们自己的事,你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值得你拿性命去开玩笑?”
皮三语气急促,沈丘在一连串的逼问下耐心告罄,但还是努力平和语气道:“我可以在任务完成后获得巨额的奖励,只是因此才接受的。”
皮三完全不理解,她落下泪来:“只是因为这个吗?那点奖励有什么重要,值得你不顾自己安慰去争取?”
沈丘见到皮三的泪珠,想起自己醒来后对方担忧的神情,心中的不耐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滋生的丝丝愧疚。
她上前一步替皮三擦掉眼泪:“是的,那点奖励就是值得。”
粗糙的手掌在皮三脸颊抚摸,引起细微的刺痒。
才短短几天,沈丘掌心便不复当初细腻,薄茧混着被养身符强制闭合后留下的细小痕迹,被禁锢在这不及枫叶大的手掌中。
皮三捉住那只为自己拭泪的手,一一抚摸过它身上早已愈合的伤口,泪水从眼眶中漫出,掉在沈丘指尖。
“我不明白……”
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周韵的术法在此刻生效,皮三在术法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然紧皱,尚未流尽的泪珠顺着眼尾沾湿枕巾。
【还是跟她把话说开会比较好吧……】小胖球见证两人交流过程,并不认为沈丘这样含糊过去是正确的选择,【她是凡人,没办法理解修仙世界的残酷,同样无法理解你做出的种种决定。】
【你不可能每个决定都要这样一一跟她解释,与其到时候闹出更大的矛盾,不如从现在就将矛头掐死。】
她之前的伤口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这种程度在修仙路上只能算得上是皮肉伤,皮三却因此惴惴不安许久。
沈丘知道,皮三只是在焦虑,想要彻底消除这种焦虑必须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对方,这样她才会理解明白。
“但是我不愿意,不告诉她不是也可以前进?”一想到自己和盘托出的场面,沈丘就忍不住犯恶心,“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反正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小胖其第一次见到沈丘这种表情,它决定识相闭嘴,将劝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
沈丘本以为周韵口中的“你们”是指自己和皮三,待到第二天出发见到徐见宁跟着不禁产生一丝疑惑。
沈丘:“你怎么也跟我们一起?”
徐见宁正在皮三和沈丘的奇妙氛围中紧张地手心出汗,此时见沈丘来找她搭话,反问道:“你俩吵架啦?”
皮三自醒来便一直处于生闷气的状态,她要去城主家,本该同初来鄢城般好奇,此时却因昨晚对话产生混乱兴致全无,只游魂般跟着周韵,与身后的两人隔开好一段距离。
沈丘用手肘怼徐见宁腰腹:“我问你呢。”
徐见宁不知如何与沈丘解释,含糊道:“等回来跟你细说,现在开口不方便。而且我才该疑惑吧,阿三怎么也跟着来了?”
周韵脚程比之前快不少,几人眨眼间来到当初的连廊中,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沈丘第一次从连廊处通行时,还能见到路过的白衣侍女,此次前来,却空无一人,只有她们四个前进在看似无边无际的连廊中。
不知前进多久,终于出现一个人形轮廓,那人个子不高,逆光站立,看不清面容。
周韵朝那人行礼:“小城主。”
那人倨傲地站在原地等几人过去,视线在三个小辈中挑拣一番:“你们之中谁是徐见宁?”
随着对方动作,沈丘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此人虽没有鲜明亮眼的红发,也没有盘踞在皮肤上的花朵纹路,但抛开绚丽的颜色,五官简直是缩小版罗鹤,即便没有周韵的提示,单看此人面孔也能明了其身份。
只是小罗鹤完全没有大罗鹤那般文雅,她没有与剩下几人多做交流,找到徐见宁便直接将其带走,临行前还专门朝沈丘这边狠狠剜了一眼。
沈丘:?
皮三的注意力被来者惊人的美貌短暂分散,作为四人中唯一被小城主无视了个彻底的人,她也不生气,只当对方是女版周康。
同时对罗鹤的印象也变差几分。
如此跋扈的孩子必定是在大人成堆的溺爱中长大的,这样的大人对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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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定比小孩跋扈一百倍。
一想到沈丘要去面见这样的大人,皮三忘记刚刚被跋扈小孩带走的徐见宁,决定一定要跟紧沈丘。
而真正到达那扇银月圆门,被允许同行的却只有沈丘一个。
皮三目送沈丘离开,自己却被法阵阻挡,无奈只能跟随周韵到另外一个房间稍加等待。
银月圆门阖上,隔绝沈丘的视线。
罗鹤察觉到沈丘动作,依旧是熟悉的微笑:“你很在意那个小姑娘吗?”
“一般。”沈丘没有多说,快速进入正题,“听周韵说你可以治好我的灵根?”
罗鹤没有立刻回答沈丘的问题,而是先拿出一棵绿豆大小的种子放在手心:“灵根是上天在人类体中播撒的种子,种子汲取天地灵气作为养分,随即生根发芽,人类便因此拥有感地通天的能力。”
她朝手心种子施展法术,那小小的种子迅速抽条,长出茁壮的根茎:“随着人类对天地感知程度加深,种子也会逐渐长大,以此往复,表象便是人的修为逐渐增强。”
她青葱般的手指点在这株植物的根须处:“你灵根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被人烧毁表面的植株,只剩下最里面的根须尚且残留,若是想完全回复,需要对灵根细心呵护,给予它充足的养分。”
沈丘适时放出一些疑问以证明自己在参与讨论:“不可以用丹药吗?”
罗鹤摇头:“是药三分毒,修仙届也是如此。就像农民务农,即使可以用农药催熟,最终结出的果子也是酸涩无比。丹药虽然见效快,却只能顶一时之用,若是用在小事上倒也无妨,无奈灵根是修仙者的根本,不可急于求成。”
“不过……也不是所有丹药都不可用,品阶越高的丹药副作用越小,只是在灵根上完全无问题可以放心使用的,也就只有天品。”
“可惜天品洗髓丹往往不会出现在鄢城,没办法走捷径。”
拥有升级版天品洗髓丹的沈丘虚心求教:“那不走捷径应该如何做?”
随后喜提玄之又玄的冥想技巧以及鄢城特供版无害灵草。
沈丘:……
小胖球:……
幸好她们有捷径,不然单靠这种方法修复,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罗鹤不觉得不好意思,她拍拍沈丘肩膀:“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了,你在阵道一术上如此精通,冥想对你来说一定也不难。何况鄢城是生命之城,地利人和都有,等待天时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只是你最好这段时间在主城多待,主城是鄢城中心,在这里修行不仅事半功倍,所需材料也是一应俱全。”
她说的诚恳,沈丘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见罗鹤话锋一转:“如若不嫌弃,修行地点便定在我家。刚巧犬女与你同岁,于灵根修复一事上颇有见解,修炼之余还可以多个玩伴。”
提及刚才那位小姑娘,罗鹤碧绿的双目中满是慈爱:“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犬女醉心阵道,却于此事上并不精通,连我也爱莫能助,我看过你在云燕塔的记录,在遇到祟虎之前都是一气呵成从无败绩,不知可否赏脸教导小女一二?”
19. 迷魂阵
皮三听沈丘此言松了口气,抬眼瞥到回廊转角处的一抹红,垂下眼睛问:“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跟罗在裳的关系?
沈丘实话实说:“一般,不算熟。”
没有刻意收敛的气息瞬间迸出,已经些微成型的灵冲如柳叶般刺到沈丘面前,最终停顿游弋,化为万千春风中的一缕。
三人于一处修行,徐见宁对这道招式已经很熟,但是现在又不是对练,这通莫名其妙的攻击源自何事?
她方才还在皮三面前说好话,怎知现在就见大小姐突然发难,真是令人头痛。
徐见宁抬眼,果然见皮三吓得一动不动,下意识安抚对方后回头找罗在裳理论,却见罗在裳也眼眶红红,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认得那个食盒,罗在裳很宝贝的那个东师傅做出的菜都用这种食盒装。
被三人发现的罗在裳一句话也不说,狠狠朝这边剜了一眼后跑开,不知究竟是对谁不满。
徐见宁不住朝皮三道歉,却不能放着状态不对的罗在裳不管,她跟沈丘默契对视一眼,转头去追已经不见踪影的罗在裳。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沈丘和皮三,小黑不知发生什么,毛绒脑袋蹭蹭皮三裤脚。
皮三心中狂跳,她是第一次见修士用法力攻击人,吓得手脚发软,要借沈丘的力才能勉强站直。
感受到身旁人的战栗,沈丘背对皮三蹲下:“很害怕吗?我送你回去吧。”
皮三其实没事,看着沈丘低伏于前的脊背还是没有违心拒绝。
沈丘还是8岁的身体,但是双臂有力,体温透过单薄上衣传递到皮三指尖,似乎要将她整个烧起来。
小黑腿伤未痊愈,也不难为自己,径自跳到沈丘头上盘起,吓得皮三赶忙捞过它直起身子抱进怀里。
沈丘不觉难受,两人调整好姿势启程,路上遇上回廊穿行的侍女,惹来阵阵笑声。
“要不我还是下来……”皮三脸颊滚烫,完全不敢跟沈丘过多接触,支着身子不敢朝对方借力。
沈丘往上颠颠一人一猫:“没事,不用管她们,我忘记回去的路线了,你来指吧。”
皮三闻言尽职当期领航员,此后半路无话,只在离开主城后忍不住询问:“今天那个人好凶,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吗?”
沈丘思考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皮三说的是罗在裳:“还好,她平时不这样。”
“但是这样不是也很危险?哪有出现矛盾就打人的……”皮三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她对罗在裳这种人有天然的抗拒,不是很想跟对方产生联系。
沈丘稳步向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罗在裳今天其实是闹着玩的,用出来的招式连正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皮三有点着急:“怎么能这样闹着玩?万一她没收住手,岂不是会让你受伤?”
沈丘觉得她有点像是阻止自家小孩跟不三不四小混混玩的家长:“其实还好,我们经常这样切磋。别担心,她又打不过我。”
皮三垂眸:“修仙界都是这样吗?不是在家里坐着自己修炼就可以了?”
沈丘被逗笑:“哪有这么容易,修仙者想要变强,切磋受伤是家常便饭。”
有一缕头发垂到沈丘眼前,皮三顺手帮她掖到耳后:“那为什么要变强,鄢城甚至都有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他们不是也过的很好?”
这个问题沈丘也回答不上来,要说完全是为了回家也不尽然,就像在游戏里没人驱使她也跋涉到修仙顶端那样,她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在为了什么往前走。
“硬要说的话,就是变强的话,别人就会对你很宽容?”沈丘不太擅长回答这种问题,挠挠头,硬是憋出一个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大上的回答。
皮三想说不是的,阿佘婆婆和徐见宁都是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们很好,但她忽然想到木鱼村对她嘘寒问暖的村民,又觉得沈丘说的是对的。
她不甘心:“就算有人不宽容又怎么样?我们只要在乎在乎我们的人不就可以了?”
沈丘摇头:“如果自己不强大,我们会永远耗死在木鱼村,连见到徐见宁的机会都没有。”
“仙道渺渺,连富裕如罗在裳都无法保证一辈子顺遂无忧,大家只能主动被动不断前进,如果出现差错就会危及性命。”
“但是哪里有人来害我们?我们很安全啊,只要足够小心谨慎,不就可以安全度过这一生?”皮三感受到怀中黑猫不安挣扎,提问的同时抬手安抚。
沈丘觉得不对劲,她在皮三指引下前进,却对面前的道路一丝印象也无。
不知名的风裹挟紫色雾气沉淀在她脚边,沈丘惊觉不对,连连后退,那雾气却像是有神智般缠住她的脚踝,暂时不得脱身。
沈丘想要张手展符,躁动的烟雾察觉她动作,竟腾跃而起将她一口吞入!
沈丘被烟雾呛得咳嗽,再睁眼时,皮三和小黑已经从她背上离开,不知去往何处。
周围紫雾层叠,小胖球从沈丘口袋飘出,不知瞧见什么:【别顺着她的思路走,是面皮女!】
话音刚落,一双湿冷的手伴着腥热臭气顺着沈丘脊背抚上脖颈,她接续着之前的话题在沈丘耳边呢喃:“只要躲起来,只要闭上嘴,只要满足对方的要求,不就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为什么要前进,哪怕会因此受伤?”
沈丘被妖物口中散发的臭气熏得头晕眼花,察觉到自身力气不断流失,竭力挣开对方束缚,掏出进阶版养身符朝后拍去。
符纸接触的瞬间融入面皮女体内,一息后瓷器碎裂声和惨叫声一齐响起,数道金光自裂缝中迸出,将妖物燃烧殆尽。
小胖球将亮度提到最大,飘在前方为沈丘指引方向:【皮三身上还带着你的气息,我感应到她状态非常不好。这种妖物靠人的欲念产卵,皮三应该是被寄生!】
沈丘听小胖球描述头皮发麻,面皮女是游戏里中级怪物,她们是群居妖物,每次产卵都是一大坨,而且孵化前敛藏气息很难察觉,孵化后却会快速吞噬宿主身体作为养分。
这批面皮女肯定已经孵化完毕,不然按照她们非亲相歼的习性,绝不会缠上沈丘!
小胖球安慰沈丘:【你别着急,先试着联系徐见宁,你在皮三身上放的防御符咒还能抵挡一阵子,不然也不会有面皮女流窜到你这边。】
当时沈丘画防御符咒给皮三时它还笑她小题大做,此时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什么?】
又一张传音符还没点亮便被紫雾腐蚀,沈丘一张一张试,随后回道:“为了活命,面皮女的卵连元婴都探查不出来,我又怎么知道。”
她就是有种感觉,一种很微弱的感觉。
情况危急,小胖球也来不及细问,它猛然拐一个大弯:【沈丘,这边!】
沈丘顺着它的指引转弯,不期然对上一双双漆黑的空洞,面皮女眼睛中流出猩红血泪,割开一副副毫无血色的惨败人面。
她们正协力攻击以皮三为圆心张开的半透明保护罩,那半圆罩子趋近碎裂,皮三在罩下昏睡,嘴唇乌黑,已经有半边身体被紫雾侵蚀。
面皮女察觉有新鲜血肉靠近,放弃久攻不下的皮三,转头来攻看起来年纪更小的沈丘,却被沈丘逐个击破,身体在养身符的作用下碎落一地。
战斗力低下的妖物为了成功繁衍到后世,总是繁殖能力强且成群出现,沈丘杀完前面一波,便有后面孵化出的面皮女涌出攻来。
从人的情绪中诞生的面皮女也会带上些人类的灵气,见武力不敌沈丘,她们开始缓缓探究沈丘灵魂深处的弱点和犹疑,试图在沈丘情绪中诞下新的种子。
可惜沈丘是天外来客,这一点就足以免疫大部分精神攻击,她掏出木剑,剑尖抵上养身符,念诵咒语:“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剑尖刺破符纸探入地面,养身符顷刻炼化,如同融化的黄金般聚集蠕动,最终涟漪般层层荡开。
面皮女直觉不妙,争先恐后退散,却被同类堵住后路,最终变成一地白瓷碎片。
沈丘体内的灵力损耗大半,她冲过去检查皮三状态。
在防御符纸的保护下她没有被面皮女进一步侵蚀,却因吸入大量紫雾头脑昏沉,因沈丘施术才暂时苏醒,只是似乎仍未恢复神智,双目无身,正喃喃自语:“不要丢下我……只要闭紧双眼……”
沈丘撕开养身符塞进她嘴里,混着罗在裳平时给的清心药水倒给皮三:“来,阿三,咽下去。”
皮三眉头稍展,双目恢复清明,看见沈丘满是歉意:“对不起……”
沈丘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小胖球大喝:【往右躲!】
沈丘抱着皮三躲避,原本的位置被锋利的剑风斩过,尘土翻飞。
紫雾中响起清脆的鼓掌声,来人白衣紫袍,漆黑皮鞋一尘不染,语气中满是嘲讽:“真不愧是连眼高于顶的罗在裳都以礼相待的天才,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斩杀那么多面皮女。”
来人缓缓从浓雾中走出,沈丘终于看清他的脸,暗骂一声。
小胖球意外:【又是你认识的人?】
“不是,这人装这么大,我还以为是帅哥。”沈丘大量来人面庞,实在不忍直视,“没想到长得这么丑。”
小胖球:【……以貌取人可不好,要注重心灵……好吧。】
皮三看清那人的脸,原本沉睡的记忆终于苏醒:“是你!”
紫衣男子颇为意外:“你居然还记得我,本来还想给你点嘉奖饶你一命,看来是不行了。”
沈丘挥剑拦在皮三身前:“你可以试试看。”
男人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螳臂挡车,我们之间修为如隔天堑,居然如此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丘查看此人修为面板,嘲讽备战:“真装死了,一句话里四个成语,爱秀文化就去学堂教书,在我们两个小孩面前显摆什么?”
小胖球拉扯沈丘衣袖:【他都筑基了,要不我们还是跑吧。】
沈丘不再只是跟小胖球交流,扩大声音:“38才筑基的废物,我怕什么?”
男人被沈丘话语戳中心窝,阴森森一笑:“好一个口齿伶俐的臭丫头。”
他抬微微抬手,紫色细剑无风自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锐利的剑气切开空气向沈丘斩来,沈丘堪堪躲过,那人身形快如鬼魅,顷刻间来到沈丘背后,反手挥剑,却见沈丘身形溃散,只是虚影。
他轻巧落地,那两个小孩都已经不见踪影,唯余空荡一片寂静,紫雾沉淀盘旋,无法感应两人位置。
皮三看原本神气的那人忽然像是无头苍蝇般乱转,她跟沈丘分明从没移动位置,他的目光却屡屡飘过,好似看不到她们。
她看向沈丘方才贴在自己身上的符纸,沈丘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一万倍,若不是她足够厉害,或许两人今日都会丧命于此。
又或许其实只有自己,她只是凡人,于沈丘修炼并无益处,但她还是跑来救她。
就像当时在木鱼村时一样。
皮三思及往日种种,心中泛酸,顺应沈丘动作悄悄攥紧对方手掌。
沈丘不知皮三情绪,带着她来到安全的位置,想了想,还是不顾小胖球阻拦将什么东西挂在皮三脖子上:“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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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三点头,捂住嘴巴轻声呼吸,缩成一团蹲在隐蔽位置,不久便在紫雾的侵蚀下重新昏睡过去。
沈丘带着木剑走近男人,小胖球在脑海里吵吵嚷嚷:【你不要命啦!那是唯一的防御法器!你既然说这个人还有同伙,就自己留着用啊!】
“我的符纸只能一会儿,很快就会被紫雾腐蚀,那东西是周韵给的,可以暂时避免被紫雾缠上。”
沈丘抬手检查敛息符,她花了十五天才画出这么两张,居然在这里连十分钟都撑不住。
“而且她已经被侵蚀,更需要那种东西。”
【那就跑啊,你都已经隐身了为什么不跑!】
沈丘摇头:“他们既然带我来这,就没想过让我活着离开。”
沈丘为自己的木剑赋能,她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此次不成,就要一打二,那人能造出这种级别的迷魂阵,一定非同小可。
桃木剑浑身镀上一层金边,远远看去,竟同真剑般锋利。
紫衣男人操纵紫雾找寻两人踪迹,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耐心逐渐消磨,剩下满目的焦灼。
他似乎要放弃,收回紫剑转身欲走。
沈丘在他松懈的瞬间丢出闪光符纸,刺眼的白光炸开,将这小小天地照得恍如白昼。
紫衣男人因此半眯双眼,抬手遮挡。
就是现在!
沈丘紧握剑柄,抓住机会将剑尖捅进男人心脏!
男人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被一个小孩伤到,筑基跟练气毕竟差着一个境界,他在愤怒的驱使下暂时忘记伤口阵痛,抬手要抓,无奈早已失去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始作俑者拔出凶器,往另一边捅去。
他在沈丘动作间看清凶器模样,居然是一柄木剑!
沈丘没能补上这一刀,在剑尖即将接触男人另一侧胸口的瞬间,耳畔呼啸过空气被击打后发出的爆鸣声,随即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掀飞!
她在满是细碎石子的路上翻滚,浑身擦伤无数,后背灼痛,汩汩鲜血涌出,冲刷附着的尘土。
有人从迷雾中走出,他倒是不似紫衣男人那样爱装,出场前还用雾气做掩护。
沈丘预感不妙,这人不怕她看到脸,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废物,连个小孩都解决不了。”淡紫色烟雾自来人手心涌进紫衣男人胸口,原本必死的伤口居然开始愈合。
好在沈丘下手够狠,那人就算能救回来也暂时无法动弹。
来人也是一身紫色,看到半跪在地的沈丘,目光里居然划过一抹欣赏。
他如鬼魅般闪到沈丘面前,抬手钳住沈丘脖颈,就这样将她举起:“可惜了,要不是你挡了我的路,我倒是可以将你收为弟子。”
感觉到喉管被挤压,沈丘挣扎力度渐弱,吓得小胖球都带上哭腔。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忽闪起光晕,那人好奇拿出,是一张传音符。
“哎呀,这符纸倒是跟普通的不一样呢。”
他动动手指接通,徐见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喂?沈丘,听得见吗?你跟小阿三去哪里玩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很担心你啊。”
“谁担心她了,你就你,别带上我……”这是罗在裳。
男人似乎很好奇沈丘会说些什么,网开一面松松掐着沈丘脖子的手。
空气猛地倒灌进喉咙,沈丘剧烈咳嗽起来,抬手要挂断,那符纸在她面前晃悠一圈又落到男人手中:“哎呀,这可是你唯一的生存机会了,得向朋友们求救啊。”
男人的声音在另一端掀起巨浪,罗在裳微微破音:“你是谁?!你把沈丘怎么样了?!”
“哎呀,听声音像是罗鹤家的小丫头呢。”男人认出罗在裳声音,忽然心生一计,“要想她活命的话,就来……”
传音符无风自燃,刹时化为灰烬,男人微微眯眼:“嗨呀我跟你朋友说几句话怎么啦?”
市集上随处可见的储物戒的限制对他来说犹如无物,他在里面随意翻找:“还有没有这种符咒?再给朋友们打回去我就放过你怎么样……哎呀。”
他掏出从皮强那获得的银色戒指:“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奥——原来是你啊,你长大了好多呢。”
他仔细大量沈丘面容,恍然道:“我还以为你早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灵根好像也快好了,不过怎么是雷灵根?”
“但是,偷哥哥东西可是不好的习惯哦。”男人双手捏住戒指晃晃,“我就先收走啦,毕竟这也算是物归原主?”
随即他收紧手掌,沈丘脖颈在他手中犹如细嫩竹竿,逐渐失去意识。
看到女孩合上双眼,男人露出一个无趣的表情:“真可惜,两次都要因为任务杀掉好苗子,老天真是不公啊。”
谁知原本应该已经无意识的女孩突然暴起,狠狠朝男人虎口咬去!
男人吃痛放手,沈丘摔倒在地,在男人下次攻击落下前将什么东西塞入口中!
天品洗髓丹立即生效,罗在裳屋中的稚嫩新芽瞬间拔高,冲破狭小花盆摔倒在地。
蕴含着鸣雷的滚滚乌云齐聚,找到沈丘位置齐齐劈下,被沈丘全部接收。
数道粘连的紫色光柱奔腾着倒灌,刺破云朵直直汇入半空中淡紫法阵,冲天的灵气浩荡世间,掀飞所有碍事建筑。
城中修士因这天地异象驻足眺望,罗在裳摇动母亲手臂:“那边!肯定是沈丘!”
万里处,几人见领主停下眺望东南方,出言安慰:“大人放心,霖岩虽然话多一点,但是从未失手,相比不久之后就可以带灵泉来会合。”
那人充耳不闻,昳丽的脸上满是惊喜。
20. 捕获
冲天的灵力层层蜕开,霖岩在暴怒的天雷中撑开结界,紫色烟雾瑟瑟发抖,盘踞在结界中,半步不肯踏出。
迷魂阵构建的一方小世界在虬结的闪电中化为乌有,地上紫衣男人遭此威势挤压,匍匐在地呕吐不止,霖岩几次抬眼意图辨认空中阵法,都一一失败。
“哇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渡劫呢。”男人悠闲笑容不再,竖瞳阴鸷,空手凝出骨节长鞭,紫色烟雾顺势盘旋其上。
锐利长鞭带起重重威势朝电光中心的人影劈去,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吞天法阵因此招崩坏,碎片倾落,如碎金般洒向世间。
沈丘长发飞舞,身边雷光随她心意而动。她将手掌放在那柄已经破破烂烂的木剑剑身上,紫色雷光汇聚成型,当空斩下一剑!
霖岩挥鞭去挡,两道紫气一明一暗于半空相撞,浓烈的烧焦味自鞭中蔓延,紫色烟雾惨叫连连,缩在鞭身中不敢再战。
霖岩重振旗鼓,却见沈丘早已逃之夭夭,化为空中一粒轻粟。
失去阵法庇护,他的方位很快就会被罗鹤感知,要想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霖岩不再收敛,周身灵气运作,化为流沙般的紫雾跟上空中人影。
小胖球加大与沈丘的连接,化作细细长绳虚虚挂在沈丘腕间,为她指引方向:【再坚持一会儿!罗鹤她们快到了!】
强行引渡所支付的代价实在太大,沈丘抱着皮三,眼前一片血红,索性闭上眼睛,将带路的工作交给小胖球。
思维逐渐涣散,她必须说点什么维持注意力:“我现在居然才筑基,要是是金丹估计就能跟那人硬刚。”
【你不要胡说!你现在是强行引渡游戏数据,是不被天道允许的!也就是只筑基再加上有我掩护,不然早被天地规则撕碎!】小胖球看她满身伤痕,终究不忍心多加斥责,【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啊……】
沈丘听不太清楚它的话,只在对方伤心欲绝的哭腔中生出一丝无奈:“不要哭啊。”
随后换来怒斥:【我才没哭!】
“你没哭吗?那我怎么感觉手腕湿湿的……”沈丘话音未落,鞭势携着冷风堪堪划过她的侧脸,再留下一道伤痕。
【不好!那人追来了。朝这边走!】小胖球牵着沈丘前进,却看那紫衣男人不再攻击,反倒凝聚形体,抬手朝沈丘抓来。
小胖球惊呼躲开,沈丘却早已脱力,半丝灵力也无,直直向下跌去。
紫色烟雾见状升腾缠绕,眼看就要漫上沈丘脚踝。
青绿灵气荡开,蟒蛇般粗细的青藤捆聚,通身玫红尖刺树立,挡下男人动作。
罗鹤踏空而来,郁金香花斑鲜红欲滴,七角金莲于足尖绽开,层层蔓延至天际。金莲间符字辉映,应召待命,随她心意而动。
传递消息的载物早已烧毁,霖岩所处之地被金莲层层吞没,他不闻不问,目光只追随浑身是血的沈丘。信标被启动,她跌在其中一人的怀里,身影虚虚实实,很快就会被带走。
“金怀。”罗鹤含着怒意的声音将他拉回,双目沉静如水,“还是该叫你霖岩?”
*
徐见宁压住心头的不妙预感,看见怨气重重的罗在裳,忍不住劝说:“大小姐你冷静一点,我们都不是筑基,跟过去也只是添乱啊。”
罗在裳将沈丘的灵根树移植到更大的盆中,那棵树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短暂的茂盛过后,就是持续到现在的枯竭状态。
听徐见宁此言,罗在裳沉默下来,只在灵脉树的叶脉和根部都撒上些特制灵液,似乎这样就可以发挥些作用,减轻些心慌的症状。
屋内设立的信标忽闪,几息后周韵身影显现,两人还来不及高兴,便见到周韵怀中双目紧闭的沈丘。
刺鼻的血气在大殿中蔓延,比起只是因毒雾侵蚀暂时昏迷的皮三,沈丘简直像是在血水里洗过一次。
那张向来生动的脸庞此时因失血过多苍白异常,犹如灰败的脆弱瓷器。
罗在裳年纪最小,没见过这种场面,只看了一眼就腾出眼泪。徐见宁好一点,带着僵在原地的罗在裳挪到角落,避免碍事。
诸位医师忙的脚不沾地,原本寂静的大殿顿时喧闹起来,期间有人过来跟周韵交流情况,罗在裳认得那人,是青柯真人的徒弟。
他年纪没比两人大多少,却沉着稳重许多,面对满屋血腥,仍然能够有条不紊发表自己的见解。
周韵在他的话语中练练点头,随即冲罗在裳招手:“小城主,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
罗在裳是周韵看着长大的,是除母亲之外她最信任的人。
但此时,面对周韵,罗在裳大脑却一片空白,她看过许多次周韵医治病人,从没见过如此严肃的神色。
果不其然,周韵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沈丘状况很不好,不知遭遇过什么,身上伤口总是无法愈合。”
她跟那人对视一眼:“我跟厌洲讨论过,一致认为她体内有不属于她的灵气,现在需要强行插手,将沈丘体内灵气引出。”
“你在这段时间照料她的灵根,由你来做引子最好不过。”
罗在裳闻言沉默,末了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这是自然,我的朋友遇难,自是义不容辞。”
周韵和徐见宁见她如此微愣,倒是云厌洲闻言点头,主动引路道:“那便请随我来。”
所需阵法已经绘好,罗在裳头一次没心情着手研究。
周韵说的不错,沈丘状态确实差得出奇。过了这么长时间,诸位医者来来去去,若是寻常早就已经治好,可是沈丘伤口仍然久久无法愈合,只能在诸位修士的作用下停止出血。
她身上原本脏污的衣服已经被换下,身上沾染的血渍也被处理干净。
罗在裳当时只是粗粗跟她打了个照面,此时细细看去,发现她所有伤口中都似有雷电闪过。
飘荡的雷系灵力在她体内游曳不息,搅得沈丘不得安宁。
三人屏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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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见宁守在门外,看着外面夜幕降临又升起,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雷光乍现,随后渐渐平息下来。
云厌洲率先走出,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仍是一副沉稳模样,却似乎若有所思,完全没注意徐见宁的种种提问,自顾自带着一个白色瓷瓶离开。
徐见宁推门进去,周韵正在处理最后的收尾工作,手中淡绿色光芒盈盈,填满整个房间。
绿色光芒映亮沈丘逐渐结痂的伤口,也让徐见宁捕捉到罗在裳脸上的疲惫。
沈丘眉头微微舒展,只是距离苏醒还需要一段时间。徐见宁带着罗在裳去休息,两人一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外面彩霞遍天,罗鹤带回叛乱者的消息随着春风吹进两人耳朵里,一切风波都被平息,看上去又回到当初风平浪静的日子。
鄢城阴狱中,霖岩见到来者讽刺一笑:“这居然还都是老熟人。”
云厌洲双眸微寒:“邪神在哪。”
对方大笑起来,惹得金丝铐链颤动,不断收紧。
他笑够,蛇瞳倒映出云厌洲紧绷的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罗鹤阻止两人争斗,食指轻叩,捆于霖岩喉间细丝收紧:“段俄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袭击那两个孩子?”
霖岩听到那人名字露出一个颇为委屈的表情:“好冤枉人啊城主大人,在您眼里我居然是会对凡人下手的类型吗?”
“至于段俄……”他露出一个孩童般纯质的笑容,“我只是犯了天下人都会犯的错而已,谁能拒绝一个财大气粗的雇主呢?”
“就为了五十块上品灵石?”
“城主大人天生高贵,哪里知道我们下等人的艰难。对于您来说洒洒水的财物,可就是我们一年的工钱了呀。”
罗鹤轻笑:“堂堂四法之一的霖岩大人,也会因为钱财烦恼吗?”
霖岩无奈摇头:“若是我一个人自然不至于,可惜我还养着一只四角吞金兽。”
罗鹤缓缓摇头,目光悲悯:“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愿意以百倍于段俄财产与你,只要你说出邪神下落。”
霖岩闻言目露惋惜,眸中蓄泪:“实不相瞒,城主大人,我又何尝不想一心向道。可惜邪神威逼我们吃下丹药,只要说出与祂相关的消息,就会爆体而亡。”
金线之间猛然突出尖刺,刺穿霖岩手腕,这是谎言的证明。
尖刺顶端涂有特殊药物,它们在男人身体流窜,惹得他浑身痉挛不止。
罗鹤眸色沉沉,叹息一声:“原本是不想用这一招的……好了,不要怕,这里很安全,现在来说说看,邪神在哪?”
男人瞳孔涣散,口中津液随着开合流出,原本应该死守的秘密随着药物侵蚀松动锁芯:“在,在……”
几步之外的两人屏住呼吸,生怕自己错漏任何一条信息,却见原本正要开口的男人身躯迅速腐朽,瞬息间化作飞灰消泯于世。
金线垂落,随后翩然而起,停在罗鹤手心。
21. 云厌洲
清热的气息拂在沈丘脸颊,引起一阵痒意。
沈丘醒来,正好对上云厌洲的眼睛,他跟上一世的模样没有半分分别,眉间菱形红痣鲜艳欲滴,衬得他皮肤白皙,眉目清清。
乍遇故人,沈丘一时愣住,半晌没有动作,期间目光细细描摹过对方面容,最终落在那人唇上。
他似乎没顾上喝水,嘴唇微干,能让他这样着急的事情不多。
沈丘想起那个紫衣男人,对方面容只短暂在她脑海中划过,很快被云厌洲凑近的脸替代。
云厌洲在长久的对视中败下阵来,此时微微凑近,似是要亲她。
沈丘大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抬手抵住对方肩膀将他推远,一错不错盯住好似撞邪的男人。
云厌洲面色无波无澜,只有通红的耳尖出卖心绪。他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此时长睫微垂,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表情:“不是要亲吻吗?”
沈丘在美色和道德的双重冲击下心如雷鼓,她现在可是孩童外表,云厌洲凑近的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异常!
沈丘大脑空白,不知该对云厌洲摆出何种态度,慌乱之际看见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掌。那只手骨节清晰,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这不是月三花的手,是上一世沈丘游戏里的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游戏里的身体,不仅如此,如今所处的位置也不是鄢城,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天衍宗卧室。
小胖球不见踪迹,一切都跟游戏中的内容不差分毫。
难道她变回来了?
沈丘心跳如雷,抬手欲唤系统界面,却动弹不得,胸口因方才的起身动作隐隐作痛,灵气淤堵,似乎也是受伤不久。
清凉的水系灵力温暾,一一拂过她体内躁动的灵力,让沈丘冷静不少。
云厌洲将沈丘的手拿下,却没有松开,反而一直这样虚虚握着:“心气郁结的话,要不要发泄出来?”
他动作轻柔,语气轻松,唯有一双眼睛沉沉如水,里面满是淤积的欲望,正沉甸甸压在沈丘唇上。
她在云厌洲颇具压迫感的目光下感到无所适从,偏着头想躲,那道目光却如影随形,惹得她脸颊缓缓烧起来。
沈丘感觉有些不对,云厌洲虽然有时固执的要死,总是惹她生气,到最后却都会后退让步,从不会展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
些微不爽如同火星般点燃躁动的灵气,沈丘怒从心头起:“什么意思?”
如果忽略那双眼睛,云厌洲还是那副高风亮节的模样:“你不是说,亲吻会好一些吗?”
他一只手搭在沈丘后脑,随后垂下眼睛缓缓凑近:“我想了想,如果心中实在焦躁难耐,这样发泄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沈丘实在不记得云厌洲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她确实为了堵他说过很过分的提议,但是后来明明都被这个小古板否决了!
沈丘震惊之余,又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期待,毕竟美色在前,谁能真正坐怀不乱呢。
她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只钉在原地看云厌洲占据她的全部视野。他紧紧握住沈丘的手,如玉的面庞染上一层绯红,长睫垂下,微微颤抖,全然不似他口中那般云淡风轻。
沈丘不由屏住呼吸,耻意顺着脊背攀上面颊,不敢再看。
【沈丘!!!!】小胖球的声音如雷鸣般响彻沈丘脑海,无情击碎所有旖旎画面。
沈丘顿时惊醒坐起,引起一片惊呼。
小胖球开心道:【你终于醒了,刚才怎么回事,你心绪起伏好大!】
它高高兴兴绕沈丘转一圈,随后看见沈丘面部:【你脸怎么这么红?】
沈丘在它吵闹声中平复心情,随即感受到浑身酸痛不已,失去力气重新躺回床褥,动作间引起一阵晕眩。
罗在裳被她这几个动作吓出一身冷汗,暂停日常的灵力安抚工作,将被子重新盖回沈丘身上。
不待她说些什么,就见沈丘双眼紧闭,又重新睡过去。
沈丘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正好对上云厌洲的眼睛。
这一版的云厌洲要年轻许多,此时还只是少年模样,见她醒来怔愣片刻,收回搭在她腕间的手。
沈丘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版云厌洲,颇感新奇,正探着脖子要细看,就见小胖球飘在两人中间,挡住她视线。
有小胖球的地方就是现实,那么这个云厌洲就是真正活生生的人了……
沈丘观察人物面板中云厌洲的信息,他现在还只有16岁,居然已是金丹修为。沈丘探查自己修为,即使引渡的修为成功引出,她的修为还是因此经历增长许多,直接越过练气跳到筑基。
两人修为差距过大,明明他在上一世处处稍逊一筹,还被冠以“万年老二”称号,居然现在可以将她甩出这么多。
因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产生的一丝旖念被挥洒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斗志。
别人也就算了,云厌洲绝不可以比她强!不然以后被唠叨连跑都跑不了,她不允许!
沈丘决定明天就去爬塔,至少要先把那五万积分搞到手。
无奈她内心虽保有雄心壮志,身体却不受控的难受起来。除去伤口,灵根也是又痛又涨,稍微运转灵力就像是要撕裂。
小胖球停在枕侧:【你快别折腾了,能捡回一条命可就阿弥陀佛吧,知不知道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云厌洲也适时开口:“这阵最好不要动用灵力,你的灵根乃至灵脉承接太多,需要好好休养。”
沈丘眨眨眼睛,看着他将带有某种花纹的绳子系在她手腕上,不禁略微无语。
云厌洲还细心为她解释此物:“这是咒结绳,检测到你运转灵力就会自动断开。”
沈丘可太熟悉这东西了,她打起架来不要命,好几次差点把自己搞没,每次大难不死都要带一段时间这玩意。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老朋友,还怪亲切的。
云厌洲嘱咐几句便欲转身离开,两人现在还只是陌生人,沈丘也没留他。
等到他走出一段距离,两人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他好像没做自我介绍?/她好像没让他做自我介绍?
看云厌洲走了,罗在裳才从不知何处幽幽探出头,怨念颇深:“别看了,人家都走出好远了。”
她照例帮沈丘疏散灵力,来去匆匆的侍女将早就备好的药物递到沈丘面前。
沈丘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见这种黑糊糊的药剂了,都没办法升起什么抵触情绪,全是无奈:“就不能做成药丸吗?我但凡不是五识尽丧,都没办法张嘴喝。”
沈丘原本只是活跃活跃气氛,哪想罗在裳淡淡看她一眼,居然真的招手让人下去准备。
两人平时相处都是罗在裳攻击,沈丘半真半假打趣几句,罗在裳再攻击。此时罗在裳沉默,沈丘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尴尬搓手。
好在还有小胖球吸引她注意力,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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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这个空档朝沈丘解释来龙去脉。
第一个紫衣男人名叫段俄,想借着这个拜师的机会跟罗在裳搭上关系好进天衍宗修炼,无奈自己修为浅薄,实在难如登天。踌躇之际,另一个紫衣男人联系他,说是可以帮忙,只是要收些报酬。
段俄有些家底,想也没想便答应,先是买通罗在裳侍女,知晓罗在裳老师身份。后给皮三种下面皮女的卵,却迟迟不见皮三动手,只能提前催生面皮女,让皮三带着沈丘前往指定地点,意图在沈丘因面皮女动摇之际将其夺舍。
至于夺舍之后的事,据说那个很厉害的紫衣男人会帮他解决。
沈丘疑惑:“那那个大紫衣男人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信他只为财。”
小胖球:【这我不知道,罗鹤没说。不过……】
它声音黯下来:【我总感觉那个人身上有股很奇怪的感觉,很不好,但是又有点熟悉。】
沈丘想起那枚被夺走的银色戒指,她原本以为对方是袁诚花钱雇的杀手,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对方并不只是收钱办事,似乎还有其他的目的。
沈丘还不太能动脑子想事情,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索性换了个话题:“皮三呢?”
小胖球叹了口起,摆起谱来:【我早说让你听我的……】
沈丘打断它充满爹味的发言:“说重点。”
小胖球老实起来:【她没事,面皮女的卵都被除净,紫色雾气也及时医治,没落下什么病根。】
【她前几天醒来,曾经想要过来看你,被罗在裳拦住了。】小胖球暗戳戳观察沈丘脸色,【你要见她吗?】
沈丘叹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小胖球说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
她要是早点跟皮三解释清楚,或许也不会有这趟事情。
小胖球听完沈丘回答,迟疑道:【说实话,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或许没必要再向她解释。】
【毕竟你确实也不欠她什么,现在去向她剖白心迹,或许只是画蛇添足。】
沈丘眼睫低垂,倒不再像往日那般急着否决,她沉默许久,还是没有改变决定。
听到沈丘诉求,罗在裳表情变得很奇怪,末了阴阳怪气道:“哈,真不愧是好朋友,这不问那不问,就只关心她。”
她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挥挥手:“行行行,你是苦主,你想怎么着都行。”
皮三来得很快,罗在裳走到外室,经过皮三时冷哼一声,大力将门关上。
皮三演练过很多次再见到沈丘的场景,她想一定要先道歉,再告诉沈丘自己不是有心的,不是故意把沈丘带到危险面前,只是被妖物蛊惑,她想说以后不会再干涉任何决定……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真见到沈丘,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溢出眼眶。
她是误入仙界的凡人,既无法摆脱孱弱的身体,又无法摒弃繁余的情感。只能软弱地缄默哭泣,心中不断叩问仙门,阐述自己无边的苦果和罪孽。
透过朦胧的泪花,她看到沈丘抬起手,不自觉闭紧双眼,却只感受到对方轻柔地将手搭在自己肩膀,随后轻声说:“对不起。”
皮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抬头仰望,就听对方继续道:“自顾自把你带离木鱼村,却没有给介绍过这边的生活。你会觉得害怕孤独是难免的。”
“但是不要觉得自己会被抛下了,就像我在你心里很重要一样,你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啊。”
22. 互通有无
徐见宁捧着奖励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大小姐面色不善地蹲守在外室,手中捧着沈丘给她的阵法注意事项,周身画废的符纸散落一地,看上去心情极差。
见她过来,罗在裳终于放过自己,抬眼备剑:“方老师今日放你放得挺早,正好,跟我去院里切磋一会儿吧。”
徐见宁正手里东西放在桌案上,闻言连连摆手:“先让我歇会儿,我已经在方老师那边被虐过一次了。”
她探头探脑朝里屋望:“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要是进去叫她们出来会不会有点破坏气氛?”
罗在裳冷哼:“让她俩在里边待会呗,人家没想出来,我们上赶着凑过去干什么。”
徐见宁失笑:“大小姐,你这股气还没消下去啊?”
罗在裳没接她话茬,目光落在桌上的东西上:“这是什么?”
“方老师炼出的自热锅,说是可以不放调料,就能做出好吃的东西。”徐见宁并指敲敲那口容器,“而且能把对病人有害的东西都过滤掉,最适合沈丘这类受伤的人用。”
罗在裳不为所动:“这是要让我跟她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喽,人家不一定愿意吧,毕竟都说跟我不熟。”
徐见宁暗道苍天,抬手过来揽她肩膀:“大小姐,你还介意这事呐。沈丘你还不知道吗,让她这人从来不主动给一段关系盖章,让她首先承认是谁的朋友堪比登天。”
“但是。”她点点罗在裳手里的图本,“朋友该干的事她哪件少干了。”
罗在裳顺着徐见宁手指看到沈丘笔迹,态度松动些许,却还四别别扭扭道:“她好歹应了个老师的名头呢,只是尽责而已。”
却不再说什么了。
徐见宁憋着没笑出声来,抓着她的手往里屋走:“走吧,不管她俩说完与否,都这个点了还不得让病人吃点东西?喝口汤也行啊。”
俩人来到内室,里面两个人确实已经交流完毕。
皮三眼眶红红,看见徐见宁他们进来,颇不好意思,抹去脸颊泪痕,局促地站在一旁。
徐见宁抬手施术缓解皮三红肿的双眼,她最近修为增长不少,用起术来轻轻松松。
沈丘第一时间看到徐见宁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锅?”
“答对了。”徐见宁随手放下这东西,将木桌挪到床边,随口朝沈丘介绍此物功效。
跟沈丘她们呆久了,徐见宁的储物戒也成功变成食物搬运器。她拿出食材和饮料汤底等物,一一摆在桌上。
皮三垒高被褥枕头方便沈丘倚靠,被挪动椅子的罗在裳瞥见,又得到白眼一个。
“来来来都坐都坐,食材有的是,想吃什么自己加!”徐见宁激动非常,抬手为三人倒满饮品:“我可是馋这东西很久,也就是今天小测,老师看我表现好才大手一挥答应了!”
见惯奇珍异宝的罗在裳轻嗤:“看看你这出息。”
“一口不管怎样都能把东西变好吃的锅,超级有用的好不好!”徐见宁不服,“要是以后逃荒,随便扒点树皮也能吃的很香!”
“那还不如赶紧辟谷!”
这口锅热得很快,沈丘盯着锅里冒泡的羊肉,闻言抬头看向罗在裳:“说到小测,你最近准备的怎么样?”
两人的小测本该在徐见宁之前,经过这一遭进度耽搁,一直拖到现在。
想到外室那堆画废的符咒,罗在裳心虚:“也就那样吧……差不多能行……”
大小姐夹起羊肉放到沈丘碗里,试图用小羊挡住连连炮火。
沈丘看她这样就知道结果,却很是不解:“怎么会这样?那张传音符明明就改良的很好?”
她看到罗在裳略微躲闪的眼神,还是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扫兴:“这几天看看吧,正好天衍宗的人也在,说不定他能找到原因。”
罗在裳告状:“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前几天跟我交流过,说我建议我换条路走,阵修别指望。”
沈丘:……
还以为这个云厌洲年纪更小一点,不会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呢。
她想到上一世云厌洲教导弟子的情形,那个家伙行事一板一眼,从不会偏驳徇私,在天衍宗极有威望。这种人的批评也总是格外犀利扎心,不少弟子都因受不了打击,消沉好一段时间。
上一世沈丘懒得管这些事情,但是罗在裳的情况她可是知道,这孩子虽然有些桀骜有些自大有些目中无人,但总体来说算得上是有天分,即使于阵道一脉有些不开窍,多练练也还是会好的。
沈丘有些不爽,暗骂云厌洲真是不识货。
而且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还不是剑修的好料子呢,不还是在青柯真人门下当徒弟。
“那不用问他了,说的什么话。”沈丘吭哧吭哧炫肉片,在心里给云厌洲记上一笔:“我们自己来。”
罗在裳看沈丘这样,心里忽然荡漾起一丝委屈,垂下眼睛将这股情绪混着食物一齐咽回肚子里。
锅气蒸腾,模糊四人眉眼,徐见宁修为增长顺利,既不像罗在裳非真人不拜,又不像沈丘代价惨重,也不像皮三死里逃生,竟成为几人中最开心的一位。
她深感平平淡淡才是真,只要能顺利进入天衍宗修炼就满足。
这几天见到天衍宗的人,果真出类拔萃名不虚传。她对未来美好生活充满期待:“听说天衍宗有人专门饲养灵鸡灵鸭,比这里的好吃百倍,到时候我一定要弄几只给你们尝尝。”
沈丘支持:“吃山泽谷的,山泽谷的鸭子巨肥巨香。”
罗在裳无语:“那时人家养来观测修炼的,你俩做个人吧。”
屋外阳光大好,锅内热气蒸腾,皮三抬手添汤底。听完徐见宁美好畅想微微一笑:“那可惜,我大概是没办法品尝了。”
她对上几人视线,笑容腼腆,眼神坚定,坦然宣布自己想法:“我还是喜欢鄢城,以后想在这边开一家糕饼铺子,就不跟你们去天衍宗了。”
徐见宁讶然,转头看向沈丘,见她面色淡淡,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
不管什么时候,听到朋友要分别的消息总是会徒增寂寞,徐见宁压下心中酸涩,笑道:“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带几只到鄢城来,肯定少不了你的份。”
皮三绽开笑容:“那我可要好好精炼厨艺,到时候给你们做灵肉烩。”
语罢,她顿了顿,笑意收敛,手指不自觉收紧:“我要跟你们坦白一件事,沈丘出事那天早上,我是故意那样问的。”
“我看见罗在裳藏在回廊柱子后面,知道她会听见沈丘的回答,但是为了自己能安心,还是做了伤害别人的事。”
“对不起。”这话是对罗在裳说的。
她面对罗在裳这种人还是有点怵,不断绞着手指:“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不是无缘无故才生气,会讨厌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见她如此,罗在裳微微发冷,眼神飘忽,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她接下皮三诚挚的道歉,硬着头皮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出手攻击人的……”
罗在裳从没有这么坦率过,此时浑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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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像是有蚂蚁在爬。她在这种刺挠感中回味出一丝不对:“等等,但是你怎么知道沈丘会回复什么?”
皮三挠头:“你别看她这样,其实心思很细腻的,她察觉我心情不好,一定会出言安慰。”
锅里蔬菜渐少,沈丘抬手把所有土豆下进锅里,看着它们在锅里翻滚,随口道:“不啊,就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们两个当时确实不熟啊。”
三道目光齐刷刷射来,每个人眼里都有不同的情绪翻滚。
徐见宁:……祖宗,气氛都到这了,就不能闭上嘴让这事过去吗?
皮三:?合着你是真的没心没肺?我暗戳戳上眼药也就算了,你怎么可以真的这样觉得?
罗在裳:!她就知道这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遭受三道目光洗礼的沈丘很是无辜,她当时跟罗在裳也就只认识一个月啊,她们关系确实没到那份上吧?
深陷不妙氛围的沈丘果断投降,挽尊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可是生死之交,虽然只有我差点往生,但是情分可以说是有大大质变。”
罗在裳刚才差点被她气死,此时听她轻描淡写,又想起当时传音符里那几声几近窒息的呻I吟,一口气梗在喉间不上不下,最终归为历经千帆的麻木。
算了,这人身上还缠着纱布,跟她一般见识干什么。
这半天似是大人们默许拨给这几个孩童的休息日,几人在屋中交谈玩闹,无前来打扰。直到太阳缓缓落下,报时倦鸟归巢,夜色当空,明月悬挂,沈丘撑不住浓浓倦意,众人才将内室收拾归位。
徐见宁珍而又珍地将它那口宝贝锅收起来,罗在裳带着皮三在回廊处站定,两人当时便是在此处发生不愉快。
往日情形还历历在目,罗在裳颇不好意思,抬手递给皮三一块令牌:“贼人虽已落网身亡,却还是不可大意,外城区还需好好调查,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
“我们家有个东师傅,最擅长做糕点,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拿着这块令牌去找他就行。”
皮三收好令牌道谢,天际繁星点点,偶有流行陨落,绚丽拖尾划过不远处城楼。
有人于顶楼站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下你放心了吧,你家在在又不是三岁小孩,总不用交个朋友都要操心。”来人一袭玄服,头发高高束起,长衣墨冠,身侧宝剑悬挂,在月下熠熠生辉。
身旁那人微微垂眸:“我不是操心,是高兴。这孩子与修炼一事上顺风顺水,以为世间万事万物都可被修为所控,那些除血缘之外的关系都是冗余之物。”
“但她并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孩子,这次她能来问我伙伴们的事情,我其实很开心。”
晚风吹起罗鹤身后散落的卷发,月下耳珰闪耀,细碎光晕折射到她脖侧,随着动作摇晃。
尹英没有孩子,她自由自在惯了,不是很理解罗鹤一片慈母情怀。
罗鹤看她一脸懵,也不强迫对方理解,继续两人白日未完的话题:“问灵珠有反应,只是尚不能确定方位,我已经再派人去找。”
尹英听罗鹤说完沉默许久:“我要再去泣血谷,她既然还活着,段老人家一定有办法能感应到。”
罗鹤闻言眸光微闪,见对方目光坚定,竟不知如何劝说,只道:“此事我还未告诉见宁……”
尹英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等入宗测试通过以后我会找机会跟她说的。”
晚风微凉,两人久立无言,只得说起云燕塔一事。荻花瑟瑟,扰起一地寂寥。
23. 救世主
养伤时间匆匆过,沈丘还不怎么能下床走动,反正任务告一段落,后续也没有别的安排,索性闲下来,天天在床上瘫着。
众人为了给她解闷,常常带着什么来向她汇报进度。沈丘基本已经习惯不定时冒出的各类人物,只是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玩什么攻略游戏。
皮三近期跟着东师傅交流心得,新做出不少糕点,沈丘作为第一受益人乐得合不拢嘴。同时受益的还有猫猫小黑,它被皮三养的皮毛光滑,身子似乎又圆一圈。
它极有灵气,知道只要在沈丘吃饭的时候眼巴巴看着,就能收获额外零食一顿,每次都跟着皮三过来。
说到小黑,也不知它当时如何逃脱,阿佘婆婆某天打开门,就见它端坐门槛外,悠闲舔爪。
“或许猫猫真的有九条命吧。”皮三乐呵呵。
徐见宁极宝贝她那口锅,修炼之余经常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进去煲汤,并且非常乐于分享,几乎每次都会带来跟沈丘一起品尝。
一开始沈丘觉得味道还可以,直到某天在里面喝到昆虫药材,就死活不肯再喝。
罗在裳在她这边待的时间最长,她的阵术比起最初好上不少,已经不用每次布阵施术都重新画图,只是仍是不太熟练,布阵十次才能有一次成功。两人研究她改良的传音符,发现跟沈丘所绘并无什区别。
罗鹤听闻此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在在作为我的女儿,生来就具有抵抗邪气,滋养灵脉的力量。她改良的符纸在紫雾的侵蚀中能够完好无损,便是因此。”
沈丘惊呆:“怪不得她给的药物都格外有用……那她这不就更适合炼丹?”
罗鹤叹气:“我也是这样想,她从小习惯的修行方法确实更适合炼丹。无奈一年前鄢城出事,尹卯真人前来相助,此后她就铁下心要当阵修,且非尹卯真人不拜。”
沈丘想起李非布阵时那个意气风发道行高深的样子,确实非常唬人。她之前也因此想要拜入李非门下,后来成功脱粉回踩,此时听到罗在裳要当阵修的原因,一时心情复杂。
罗鹤看她垂眸沉思,不由笑道:“无妨,问仙之路漫漫,万物皆是有缘,她想学什么去学便是,或许真与尹卯真人接触一段时间会改变注意也不一定。”
“你们慢慢来就好,拜师一事本就极讲缘分,并非强求可成。”
罗鹤眸光清清,语气轻松,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转而说起另一件:“我看你手上有咒结绳,应该已经见过天衍宗的人了?他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你的事。”
“我的事?”
罗鹤点头,看她懵懂模样,该是没有与天衍宗的人谈起此事:“不是很紧急的事情,你先把身体养好,他们现在抽不开身,估计再过几天才会联系你。”
沈丘注意到罗鹤话中主语:“他们?”
除了云厌洲还有谁?
罗鹤解释:“来者是青柯真人的两位弟子,大弟子名叫尹英,道号别舒;小弟子名叫云厌洲,道号衍月。”
沈丘眸中划过一抹惊讶,口中喃喃:“别舒……”
她知道这个人,那时她刚拜师不久,正是精力旺盛事事好奇的时期,偶然从藏书阁抛出一本传记,上面就写着这个名字。
当时的她笑道:“这道号好怪,别舒别输,怎么起了个这称号。”
她兀自笑得欢快,抬眼注意到云厌洲不自然的神态,八卦心瞬起:“师兄,这人你认识?她现在在哪?”
云厌洲接过她手中传记,目光悠远,神色戚戚,嘴唇蠕动半晌,才道:“她已经去世了。”
从那时沈丘才知道,她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大师姐。
师姐侠肝义胆,常年在外惩奸除恶,只在每年过节才会回宗一聚。可惜造化弄人,一场变故之后师姐堕魔邪化,被师父亲手斩杀,一代天骄自此陨落,惊澜峰沉寂许久,直到她来才渐渐又有了点人气。
沈丘后来还做过与她相关的支线,只是时间间隔太长,一些细节已经记不太清。
如今一朝穿越到师姐故去之前,不知对方品行样貌几何,不禁升起几分期待。
罗鹤说的不错,又过几天,沈丘一觉醒来,就见一女子长发玄衣,端坐于书桌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几张阵法拆解图,正看得入神。
见她醒来,那人放下符纸朝床边走,脸上半点擅动他人物品被发现的心虚也无,反而大大方方夸赞道:“我本以为罗鹤实在有些过誉,现在看来真是有几分实力,李师道那点咬文嚼字的行事细节挖得很透彻嘛。”
她踏光前来,长靴银色纹路锃亮,衬得腰侧那柄玄色长剑愈加似墨。长腿一伸,大咧咧在沈丘床边坐下,歪着脑袋跟她对视,眉梢浅浅,凤眼上挑,睫毛处隐见一粒小痣。
单边羽状耳坠随着动作摇晃,偶尔触碰垂落的几缕碎发。
好,好帅。好伟大的脸,跟她小时候幻想的江湖侠女一模一样!
也就是此女早逝,诸位玩家无缘得见,不然游戏厂商都不用给自己游戏狂贴江湖标签,直接把这张脸的截图一发,就能引来一大批剑侠迷!
这样一想,混蛋游戏厂商其实白花许多粉色纸币,真是闻者开心听着发笑。
思及此,沈丘心情舒畅,对尹英好感又多加几分。
小胖球观察沈丘表情,思索道:【原来你性向……】
沈丘坐起身,果断打断此球发散式思维:“给我闭嘴。”
意外地,尹英对沈丘的好感度也很高,态度极其友善,甚至能达到热情程度。
“小道友好,前几天有事在忙,也没能过来给你打声招呼。这几天恢复的怎么样,可以下床走动了吗?”尹英眯眼微笑,“奥对,还没做自我介绍……”
沈丘摇头,一一回复:“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城主大人跟我介绍过,知道您是别舒真人,还知道您来鄢城是为了我的事。”
尹英拊掌,闻言很是开心,眉眼弯弯满含期待地注视她:“太好,既如此,不知你现下方便与否?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沈丘:?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星线凭空显现,方才正值正午的房间瞬间暗淡下来,莹莹蓝色荧光漂浮,为两人指明前路。
沈丘眨眼的空隙,原本古朴的房间彻底隐去,她身体透明,踩在触感奇妙的异质空间中,漆黑的地面因为她的每次踩踏聚集万千星河。
腕间咒结绳忽闪,同样身形透明的尹英勾起咒结绳,朝一脸懵逼的沈丘介绍道:“别怕,只是通过这枚绳索邀你入梦而已。此行是要检验你的身份,很快就能结束。”
小胖球没有跟来,沈丘语气微重,对尹英升起的好感降下去一点,没有立刻顺着她的力度走:“不要说的这么轻松,办事之前通知别人不是什么难事吧?”
尹英见状微微挑眉,随即嗤笑一声:“你若是愿意留在这里,我自是没有意见。只是若不由我带着,你将永远迷失在这。”
她重新勾起那条绳索,此次不出意外地成功令人挪动脚步,星辰堆叠绵延,不知通往何处。
察觉到沈丘不是很开心,尹英好笑道:“你这情绪转变的也太快,见我的第一眼不是挺高兴?”
没得到回应,尹英也不在意。她看这小姑娘还挺合眼缘,大发慈悲多说几句:“现在没必要跟你讲解这里是哪,发生了什么,要带你做什么事。你若是通过测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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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拥有知晓一切的资格。”
此后她便闭上嘴,不论沈丘说什么都不再开口。
四周一片漆黑,纵使有萤火开路,未知感还是促使沈丘呼吸加速。不知前进多久,久到恐慌感将她吞没,才终于见到一丝光源。
有人在光源处站立,见两人到来迈步迎接。
却见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一人表情不善,似是闹得很不愉快;一人又表情淡淡,浑不在意。
云厌洲看沈丘形体要比寻常人都淡些,不自觉蹙起眉,颇不赞同道:“师姐,她还是病人。”
尹英丝毫不觉不妥,顺手将沈丘推给云厌洲,自己继续抬步前进:“没办法,我等得有些心焦了。”
异质空间中无法调养状态,云厌洲无法,只能安抚道:“抱歉,师姐也是关心则乱,测试很简单,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越往前走,熟悉的感觉便越深,此时见云厌洲回复,沈丘问道:“你们说的测试到底是什么?”
说话间,三人迈入光源处,身后大门闭合,彻底断绝来时道路。脚下万千星辉迸溅,化为点点烛火照亮此间。身刻金色符文的鱼群于透明墙壁间游弋,尹英抬手掐诀,鱼群汇聚又散开,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殿中央出现一滩澄净液体。
那液体似有生命,不断挣扎冲击,却被若隐若现的容器挡住,无法脱身。
沈丘在此处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原本躁动的心情恢复平静,鬼使神差朝前走去。烛火自动分列两侧,从容游曳地鱼群为她停驻,那捧液体不知感应到什么,彻底乖顺下来。
随着沈丘接近,那枚容器也逐渐显出原形来,她这才发现那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容器外表材质,竟是与小胖球一模一样。
只是它似乎遭受重创,蛛网般纹路蔓延,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碎裂。
那容器一闪一闪等待沈丘靠近,分明是无口无心的物品,却能从中品出几分委屈。
沈丘抬手抚上裂纹,金光乍现,小胖球不知从何处挤出,见到沈丘在此分外焦急:【沈丘!你怎么样?你说着说着话忽然就昏睡过去,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随即看到周围环境,怔愣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一滩水是干嘛的?而且看起来好熟悉?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丘被它连环疑问轰炸,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周围。她的手还停在那透明容器壁上,金光闪过以后,裂纹消失,它又重新恢复完好无损的模样。
原本在里面横冲直撞的澄净液体彻底安静下来,不见一丝波澜。
沈丘差异回头,正要发问,忽然腕间一痛,尹英冲上前来,呼吸急促,眼神癫狂,全然不复之前不在乎的模样。
异质空间中的灵体无法相互触碰,她只能牢牢抓住沈丘腕间的那条绳索:“万能的救世主啊,请跟我去天衍宗见师尊吧,她真的已经等你好久。”
说着,居然就要拽着沈丘强行醒来,沈丘被她动作吓了一跳,正要抬手挣扎,就见云厌洲制止尹英动作。
他眸色沉沉,额间菱形胎记通红,扼住尹英肩膀的手指因用力微微泛白:“师姐,你冷静一点!她的灵体还太过弱小!”
小胖球也是一样激动,怒斥:【这人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小胖球作为天界来客,本该只该对沈丘相关的人或物有所感应,却在此话出现的瞬间,殿中便回荡起震耳的轰鸣声,烛火大盛,群鱼尖啸,连它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的天,这地方怎么突然有这么大动静。】
尹英因此慢慢冷静下来,垂下眼睛注视沈丘:“抱歉,是我唐突。这边走,我带你回去,路上我会向你一一阐明此行原因。”
24. 又梦云厌洲
数万年前,邪神与天道争天下,天道势弱,万物枯竭,生灵涂炭。生死存亡之际,一救世者身怀创世之力从天而降,挡下邪神攻击,各族才稍稍得以喘息。
为还天下一片海晏河清,天道立下四十二道云燕塔,救世者以塔为眼绘制太清阵法,却因此界灵力稀薄难以启动。各族为夺得一片生机,齐力将全部修为浇筑在阵脉中,终于成功削弱邪神力量,将其逼退。
救世者联合当世龙尊绘制封神大阵,一举将邪神钉死在坤山镜中。
邪神未死,从祂身上剥落的力量也无法净化,众人遵循天道启示将力量分为四部分,封印在云燕塔中。沈丘方才在异质空间所见到的那捧液体,便是其中之一。
那捧液体名为生命灵泉,却是邪物。每一滴泉水都是它的触手,它借用人们的邪念进入人类体内,之后便将其中生命汲取一空,来供自身壮大。
一年前,苏醒的邪神借袁诚之手打破灵泉封印,虽被城主罗鹤及时发现,还是有大半灵泉被邪神夺走。罗鹤联系天衍宗前来相助,却只能亡羊补牢,无法恢复如初。
灵泉是很邪性的东西,有裂缝的容器无法完全将其压制。裂缝在灵泉的躁动冲击下日渐扩大,罗鹤只能不断向其中注入由她转换过的灵力,这个过程对她损耗极大,纵使有天衍宗阵法辅助,也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
“她那样一个人,原本是不会允许郁金斑纹扩散到衣服外面的……”尹英目露哀戚,垂眸注视沈丘,“好在,这时候转折点出现了。”
沈丘正疯狂运转头脑以接收这闻所未闻的世界设定,顺便抽时间唾骂一下无所作为的游戏厂商。
这么重要的背景,游戏里居然毛都没出现!
此时听完尹英叙述,心如死灰接话:“我的出现让罗鹤大人得以放松了?”
“不。”尹英摇头,“让她状况变得更差了。”
沈丘:?
那你说我是救世主?
“部分灵泉在邪神与罗鹤交手时散落到云燕塔中,影响着云燕塔一直运转的部分阵法,容器修补后才陷入沉睡。后因你的出现被激活,这才有那只出现问题的祟虎。”
“罗鹤无法打开容器将碎片与本体会合,只能先行炼化再细细灌入。之后你灵根恢复,冲天雷柱显现,塔内遗失的剩下六块灵泉碎片同时激活,我们废了很大劲才收回。”
那,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沈丘挠头:“这不是更跟救世主没关系了?”
而且听起来好像反派设定啊。
尹英抬手斩开空间质壁,现实出口显现,映照出沈丘沉睡的脸。
沈丘在身体的引力下不受控制地向前飘去,听见尹英道:“会让灵泉起反应的,除去邪神,便只有另外一种可能。”
“灵泉的反应以及凭空恢复如初的阵法都坐实——你确实是毋庸置疑的救世者。”
“我们真的已经等待太久。”
异质空间极耗心神,沈丘灵体归来后疲惫睡去,却思绪繁杂,睡得极不安稳。有人于她床侧站立,泉水般凌冽的灵力拂过她额头,挥去所有不适。
刻有藤纹的窗户半开,清风吹散一地落花,带着花香扑进屋中,连梦也浸入半分香甜。
沈丘又见到那个大一版的云厌洲,却不再是第一视角。明月当空,不远处似乎有人在举办宴会,热烈的喧闹声透过窗户,更显得此处寂寥。
云厌洲也不嫌吵,窗扇大开跪坐其旁。手中拿着一张纸,只是似乎心神不宁,目光一点没聚在纸上,空望着窗外发呆。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沈丘惊讶之余愤愤,这人老说让她修炼时莫要分心,自己还不是有学不进去的时刻,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过,倒是有些好奇那窗外到底有什么,居然能让这位大名鼎鼎的卷王心驰神往。
正想着,忽有一人破门而入,双臂气势汹汹支在桌面,语气不善:“师兄,今天好歹是我生日,我都不计前嫌主动邀请,你居然真的不来?”
沈丘记得这事,现实生活的生日实在太过索然,宁愿在游戏里度过这一天。不过她游戏里人际关系其实也不咋地,除去师父她老人家会送礼物说祝福话外,就是云厌洲每次陪着她。
后来有一阵她多多做任务,也认识了几个人,就打算办个大点的生日宴会。期间两人发生过一次很大的争吵,具体原因已经记不清,总之她有好久都没理过云厌洲。
结果生日前夕,她还是没忍住主动递出橄榄枝,邀请云厌洲参加她首次盛大的生日宴会。
只是左灯右等,半天也不见那人来。她极其不爽,看云厌洲屋里亮灯,直接冲进来要说法,还再次邀请(胁迫)他过去。
想到当时场景,沈丘心中浮出一点负面情绪,最后云厌洲也没跟她一起走,两人又大吵一架,沈丘摔门而去。
此后她再也没跟云厌洲一起过过生日。
果然,云厌洲见她再次开口邀请,不但没有松口应允,反倒抬眸与她对视,语气沉沉:“有我与否,有何分别?”
沈丘不懂他为何这样问,实话实说:“每年都有你陪我,你不来,我不习惯。”
说着,拽上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却不见他动作。
沈丘记得,就是这里,云厌洲要说点她虽然已经不记得但是一想就生气的混账话了!
她不想再看下去,当时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从他带来的负面情绪脱身,若是此时再听一遍,又要烦躁许久。
却见云厌洲只是沉默垂眸,半晌,递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翡翠簪子,低声道:“是我不好,莫要再生气了。”
他走近几步抱住沈丘,双臂缓缓用力收紧,简直像是要将怀中人嵌进自己身体。
云厌洲眼眶微微泛红,分明已经将人抱在怀里,却面色苍白,更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般,全身被无边的悲伤与空虚笼罩。
怀中人没有半分反应,窗外烟花绚烂,几乎要将那句几不可闻的祝福吞没。
“生辰快乐。”
“往后岁岁年年,都让我陪着你吧。”
周身景色倒退,沈丘从梦中醒来,不可置信。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些梦是云厌洲雇来的水军吧?先不管为什么会接连梦到上一世的云厌洲,主要这剧情跟之前大有出入啊?
她可是从来没见云厌洲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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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簪子!
不过,还真别说,这样一改真比原来好点,话好听,态度也让人舒坦不少。他要早这样,她也也不至于跟他分道扬镳。
只是拥抱还是不必了,他们又不是闹别扭的小情侣,和好还要通过肢体接触。
夕阳西下,室内一片昏暗,小胖球静静躺在枕边,规律明灭,还未醒来。
沈丘盯着它身体鼓起的弧度,觉得很像某种糯米糍粑,许久,还是没忍住,伸出罪恶手指戳戳。
小胖球没醒,它从未有真正睡着的时候,沈丘想起异质空间中透明的墙壁和容器,只有她知道,当时容器修复全靠小胖球出力,自己完全是被它带飞。
救世主,听起来就很麻烦,沈丘不太想管这事,只想靠旁门左道赶紧提高修为回家。
而且跟那邪物有联系的分明是小胖球才对吧,有没有可能她只是跟它待久了,粘上了一点天道气息?
干脆把小胖球的事和盘托出?
但也没人信……
沈丘叹气,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本来要当天下第一就够麻烦,居然还有阴暗背景给自己上难度?
她又不是没玩过主角是救世主的游戏,被白眼狼群众背刺可是固定剧情。本来这任务完成就极其困难,要是真发生这剧情,她跟邪神谁更希望灭世都还不一定。
沈丘宛如休息日知道自己被临时安排一项高危任务的社畜,灵魂尖啸着要将老板锤爆,从头到脚都写满抗拒。
她开始思考让另一位同事云厌洲接盘的可能性,毕竟他心怀大义,视天下苍生为己任,可以说是最佳人选。
沈丘越想越有,或者直接把项目推给另外一个负责人算了,反正这篇意外在SCI发表的论文中,她只是挂名,一作其实另有其人。
沈丘决定两个办法都试试,反正这个救世主自己不要当。大不了,回去之后登录游戏帮他们。
说曹操曹操到,云厌洲踏入内室,就见塌上孩童翻身坐起,目光炯炯,如久旱逢甘霖般盯住他。
云厌洲:?
沈丘朝他身后望去,叹道:“尹英师姐没来吗?”
云厌洲:?师姐?
他只当是孩童的天真之语,没有在意她的措辞不当,如实回答:“正与罗城主及师父商量后续事宜,稍后便会过来。”
异质空间会对阵中人施压,沈丘伤病未痊愈,虽有咒结绳相护,也难免出现些不适。
云厌洲并指点在沈丘额头,沉水灵力缓缓淌过,平息沈丘灵体。术后,他收回手,却见面前孩童一错不错盯着他,见他发现,灿烂一笑。
他心底涌出不好预感,还夹带着一丝不知因何而起的无奈。
只听她道:“这位……仙人小哥,请问你是否不满邪神暴政,可怜那些因邪神作乱而凄惨枉死的受害者?是否因天下不公之事而愤愤不平?是否为惩奸除恶努力修行,只为有朝一日可除尽万千邪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若如此,我这里有一个大好机会,不要998,不要888,分文不收分文不取,便可拥有拯救世界名扬天下的大好前程。”
“心动不如行动,快快同意吧?”
25. 仙君真是人美心善
她双眼明亮,满是狡黠,云厌洲嘴角泛起微小弧度,很给面子问道:“什么机会?”
沈丘见到那笑容怔愣一瞬,随即搓手谄笑:“做救世主的机会啊,您不仅修为高深莫测外貌也是一表人才,若是承接救世之责,定会名流千古,供世人传唱称颂,何乐而不为呢?”
这孩子尚且只有八岁,师姐反应过度,她会感觉有压力是很正常的事情,云厌洲不太意外。
只是,为何要让他来做?
“你不喜欢当救世主吗?”
废话,谁愿意当啊,沈丘垂着脑袋翻白眼,面上装着乖宝宝:“我……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仙君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孩子而已,邪神一年前便已经开始行动,我如何拦得住呢?”
“不如交给更厉害的人去做,您跟那位仙长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该是由您两位来保护我才对吧?”沈丘最后语气里的控诉有点没绷住,赶紧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弥补,“再不济,不是还有您师父青柯真人吗?”
云厌洲对上沈丘饱含期待得眼睛,耐心解释:“是否能与邪神对抗,并不在修为高低,而在心性。”
“我心性太过软弱,不是邪神对手。”
沈丘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面瘫脸,心想这人回话也太过敷衍,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面部表情幅度这么小的人,他要是心性软弱,那就没有心性坚定的人了。
而且心性这东西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她一个现代人,总不能比修仙修了半辈子的人还坚定吧?
沈丘认定这人在敷衍她,不是很想再跟他说话,转而开始思索planB成功的可能性。
云厌洲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语气缓缓:“邪神极易蛊惑人心,生命灵泉也是一样。方才在异质空间中,我与师姐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蛊惑,唯有你安然无恙。”
沈丘闻言果断柔柔靠在软枕上,语气飘忽:“仙君有所不知,其实我也受到了蛊惑,之前一直没说其实是害怕检测不通过,尹英仙君会将我视为邪物……”
云厌洲点破:“被蛊惑的人体内都会出现的邪气残留,在你体内并未发现。”
沈丘不死心:“或许只是因为我心性过于软弱,连邪气残留也比寻常人藏得深些……”
云厌洲摇头:“不会。”
沈丘急眼,抬杠道:“你说不会就不会,你有证据吗?”
这句话似乎戳中云厌洲,他张口欲语,最后只是轻飘飘换了话题:“或许没必要如此忧虑,邪神刚刚复苏,实力并未恢复,又被罗城主重伤,近期不会出现作恶,其实还有不少时间。”
果然不管是大一版还是小一版,云厌洲都能把她气得七窍生烟。若是上一世,她早跳起来锤爆对方狗头,这一世修为差距过大,沈丘只能憋屈忍耐。
她选择闭嘴,云厌洲以为她认同此话,继续提议道:“若不介意,不妨随我们一同去天衍宗,师父她一直想见见你,或许未宣之于口的其他疑问,也能在师父处得到解答。”
说着,他开始一板一眼地朝她介绍天衍宗的基础设施,在宗门弟子结丹的平均速度,以及在天衍宗修行可以得到的天才地宝,活像招生办主任。
只是他之前应该没有做过这类工作,说话时眼睛眨也不眨,话语中一丝起伏也无,简直像是在背书。也就是她,若是换了旁人,要么昏昏欲睡,要么云里雾里抓不住重点。
别的暂且不提,天衍宗对弟子的培养真是没得说,若是能跟一个开明大方的好师父,往后修仙路必定一片坦途。
好巧不巧,这些好师父之最,便是惊澜峰青柯真人裴怀生。
想到上一世师父的大手笔,沈丘便忍不住心痒痒,这一世她身负救世之责,得到的法宝只会更多更贵。
沈丘脑海中不住地冒出一个缺德馊主意——她可以借着他们给救世主的好处快速成为天下第一,然后转头回家登录游戏以解困嘛!
没必要在这里死磕啊!
虽然听起来很不道德,但是她又没有只收钱不办事,只是从线下转为线上,对他们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呀!
沈丘越想越有,一口答应下来:“那就这样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云厌洲没想到她答应的速度如此快,调整好心绪恢复道:“估计就在最近,要看师姐她们商讨后的结果。”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
沈丘摇头:“那不行,我还要教罗在裳阵法的。”
她毕竟算得上是罗在裳的半个老师,虽然对方从来没如此称呼过她,但也应该负起责任。罗在裳现在有些进步,但距离李非门下弟子还是有一段距离。她若一走了之,大小姐要怎么办?
云厌洲见过城主女儿修习阵法,此时听沈丘这样说,并不支持:“那位小城主于阵道一事并无资质,怕是不易。”
却见沈丘悄咪咪起身扒在自己耳边,嘻嘻一笑:“之前确实是没有办法,但这不是有仙君大人在嘛……”
“仙君方才所说天衍宗中奇异珍宝无数,我虽尚未得见,却早有所耳闻。我曾见一传记中言道,天衍宗南彦峰中藏有一宝,名叫玄天镜,有吞天地,蕴万物之能。人进此镜中,自觉一切如常,外人却如烂柯人观之。待此人修得圆满从镜中回返,惊觉此世轮转不过三五天。”
云厌洲纠正她:“玄天镜中时间流速确实不同寻常,却只是十之一二而已,传记大多夸大其词,不可尽信。”
他猜到沈丘目的,不假思索:“玄天镜乃上古珍宝,天衍宗只有代管之责,无诸位宗主所授不得擅动。”
他拒绝得干脆,沈丘也不意外,再接再厉:“仙君处处为我着想,我又怎会让仙君难做。玄天镜精奇绝妙,令人叹服,也不怪冶玉真人屡败屡战,誓要将其中精妙绝伦之处沿用于世。”
“可惜天不予便,真人绞尽脑汁,还是连连失败,只造出碎片无数,令人扼腕。”沈丘双手合十,目光炯炯,“我便要那碎片。”
沈丘于炼器一事一窍不通,精通此道的冶玉真人可以说是她除青柯真人以外最崇拜的人。由他苦心造出的东西,即使是碎片,也能有“镜中一天,镜外五天”的功效,可惜他老人家对器物要求极其严苛,没达到他心意的统统都要拿去处理。
云厌洲便是执行者之一。
可惜,云厌洲不出意外地拒绝:“此非君子所为。”
沈丘晓之以理:“原本距离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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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入宗门还有不到五个月,若我在近期便要离开,通过某种道具重新恢复教学时间不是很正常?况且那本身就是真人不要的东西,我们销毁之前合理地使用一下,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云厌洲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沈丘动之以情:“仙君要是不同意,鄙人只能继续留在鄢城,直到罗在裳入宗!”
云厌洲转动眼球与她对视:“可强行带你回宗。”
他本就少年老成不苟言笑,此话一出,压迫性更强。
可惜沈丘才不怕他,闻言猛地仰躺进床铺,抻着脖子张嘴便喊:“救命啊——道貌岸然的衍月真人强抢……唔!”
云厌洲此时年幼,更听不得这些话,见那幼童纵使嘴巴被捂住,一双眼睛里却满是志在必得,还带有几分胁迫,似乎只要他松手,便会再喊,且喊得更响更亮。
云厌洲败下阵来,仍旧不死心地挣扎道:“此事还要与师姐商议。”
只是他心里清楚,尹英师姐绝不会拒绝。
沈丘也清楚,乐开花笑嘻嘻:“那便劳烦仙君。”
云厌洲颓败起身,行至半路回头发问:“冶玉真人的事,也是在传记上看到的?”
沈丘在床铺上欢乐游泳,闻言动作一顿,镇定道:“这是自然。”
云厌洲盯住沈丘面容,眸色深深:“传记何名?”
沈丘大大方方回视:“闲来无趣时在街头铺子随手拿来解闷的,早已记不清,仙君若是想看,我便仔细想想?”
云厌洲垂眸,敛下心中疑窦:“不必,你好好养伤便是。”
语罢,抬步走出内室,再没回头。
一日后,沈丘接过那枚圆钝薄亮的碎片,甜甜一笑:“多谢仙君,仙君真是人美心善。”
云厌洲叹气,无奈:“莫要胡言。”
事不宜迟,沈丘迅速拐罗在裳入镜,云厌洲在境外为其护法,免生意外。
徐见宁羡慕至极,目光幽怨。尹英见她如此,不由好笑:“小道友莫要在意,在裳小友修炼时间意外减去大半,使用此物合情合理。寻常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才不会在自己修炼路上埋下隐患。”
徐见宁简单应和几句,不与她多话,带上木剑转身欲走。
尹英长腿横迈,挪步拦在她身前,玄衣白竹,气质斐然,斜弯腰与她平视:“小友这是要去哪?今日方老师告假,不如我带你出城玩?”
徐见宁颇觉莫名,青柯真人芳名流传于世,不想其座下首席弟子行事竟如此奇妙。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周围便会随机刷出一只尹英,也不做什么,就只在明处暗处盯着自己看。她倒是觉得还好,无奈方老师因此紧张至极。
方老师犹如被领导视察的教书先生,恨不得全方位向尹英展示自己教学的精妙,导致原先的教学方式改变。徐见宁颇不习惯,又不能开口表达不满,只能暗戳戳希望尹英赶紧离开。
此时听闻尹英提议,果断拒绝道:“多谢别舒真人美意,只是入宗测验将近,不应有一日懈怠。见宁正要去练剑。”
尹英同样抬剑道:“如此甚好,不如小友是否愿意与我切磋?”
徐见宁:???
她打元婴大佬,真的假的??
26. 裴怀生
尹英没有变态到全力对付一个练气小姑娘,只猫抓老鼠般虚虚实实引着徐见宁过招。
徐见宁感觉这剑法跟沈丘用的颇为相似,于细枝末节处又有细微不同,借着对方的力来回几次,倒渐渐摸出点门道来。她原本以为别舒真人只是心血来潮要借与她对练来消遣,如今才发现对方竟是在暗处为她指点迷津。
徐见宁素来于剑术一道不精,只堪堪够用,此时得尹英引导,感觉剑自己在手中如龙似虹,颇觉新奇。
两人对联完毕,徐见宁收获颇丰,对尹英也不似往日抵触,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多谢别舒真人指导,见宁受益匪浅。”
尹英摆摆手,挽个剑花收剑,森竹挺拔,熠熠生辉:“锦上添花罢了,我看你基础扎实,不知为何人所授?”
徐见宁垂眸回复:“是我母亲。”
尹英视线罗在徐见宁眉眼处,叹道:“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
两人休息片刻便开始新一轮对练,今日过后,尹英终于未在徐见宁于方老师出修习时出现过。
方老师暗叹终于送走那尊活佛,讲课又恢复往日节奏。只是每次休息时,再不见徐见宁缠着她问问题,而是迅速高退后欢快离开,惹得她目露忧愁。
这孩子莫不是在哪里得了趣,进取之心略散?
可待方老师叫住徐见宁询问,见她灿烂一笑:“老师放心,弟子只是与别舒真人约好切磋剑术,并非玩物丧志。”
方老师摸不着头脑,谁?别舒?那家伙最烦教人修行,怎么现在转了性?
不过徐见宁剑术确实大有长进,方老师只当是这位别舒又心血来潮,索性由着她们去了。
一转眼,便是回宗之日。
云厌洲并指掐诀,纸鹤状飞舟腾空而起,却不见那两人动作。回头,便见她们一人拉着徐见宁,一人拉着罗在裳,正喋喋不休说着注意事项。
徐见宁一一记下,一双眼睛满是认真神色:“多谢别舒真人,我都一一记下了,一定加倍苦练。”
罗在裳眼下青黑,满目凄哀,用力抓着沈丘手臂,指尖因用力泛白:“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感觉我还什么都没学会啊?”
沈丘一反往日严厉姿态,温和拍拍罗在裳手背,语气轻柔:“我们练习了那么多次,不会有问题的。最主要的部分我都已经拆解整理成册,若有任何不解,可随时与我联系。”
罗在裳愁的很,昨天晚上焦虑得睡不着觉,此时听沈丘如此说也没缓解多少。罗鹤拦住罗在裳肩膀,灵泉封印修复,郁金斑纹不再流窜,回到被衣袍覆盖的位置。轻声开解道:“在在,凡是尽力而为便足矣。也要给他人一些告别时间。”
罗在裳抱住母亲手臂,让开位置,皮三抱着小黑在沈丘面前站定。
她这段时间除去糕点制作,还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变高变壮不少。两人在前一天已经说过告别之语,此时相顾无言,只道:“过年回来吃饭吗?”
沈丘点头:“回,我会带特产回来的。”
灵气卷聚成风,稳稳将飞舟托起。三人陆续登舟,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皮三心还是渐渐沉下来。
她嘴唇颤抖,向前一步嘱咐:“要多保重。”
沈丘抬步踏上飞舟阶梯,回首做了个波兰军力,顽笑道:“放心,天衍宗的‘特产’还未修炼成神兽,无法伤我。”
语罢,同样温和嘱咐:“你也要多多保重身体,记得少给小黑吃点东西,它似乎有些太胖了。”
小黑从怀中探出头,不满地喵喵叫。皮三失笑,压下心中不舍,挥手向她告别。
飞舟缓缓腾起升空,地面几人身影逐渐变小,直到连那片土地都彻底掩盖在层云之下才平稳前进。
朝霞万丈,与云层中镀上暖橙边缘,云雾铺天盖地,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在空中翱翔,还是在满是蓄满牛乳的海中徜徉。
沈丘不是第一次离家的真小孩,因为分别产生的一丝怅惘被风一吹,很快便跟云雾一起烟消云散。
她开面板中的【人物】版块,灵根信息栏已经更新为雷灵根,跟上一世所用没有半分区别。这段时间她没有着急提升自己修为,还是筑基一阶,换算到数值,大概是lv.20。武器栏和挂配栏还是空白,只有功法一栏中更新,多添了一道白金刻字——化厄咒。
它的出现没有一点预兆,只从小胖球醒来就悄悄出现,连它本球都毫无头绪,简直像是梦游时随手刻下的。
沈丘扫过这功法的短字详解,发现其实概括下来就一条:减轻debuff带来的影响。化厄咒右上角标注着【一阶】字样,随后是几乎要突破屏幕的进度条,以及极其扎眼的0/100000。
时间一长,沈丘基本已经习惯小胖球面板的物价,毕竟上一个任务完成刚得五万,距离十万也不算太遥远,说不定下一个任务做完就能升阶。
尹英看沈丘一个人沉默着坐在角落,瞧瞧挪过来为着之前的是向沈丘道歉,主动揽下向她介绍天衍宗的工作。沈丘看着前方控制飞舟的云厌洲,合理怀疑尹英只是不想费力干活而已,不过她着实好奇尹英眼中的天衍宗是什么样子,倒是也没有拒绝。
不知行进多久,云雾因飞舟裁开,如白沙床幔般分向两边,展现出沈丘熟悉的蓬莱春景。
蓬莱还是那个蓬莱,天地灵气如涓涓细流般聚集此地,倒悬的瑶台池上,仙气缭绕,琴声袅袅。天衍宗静静坐立,等待着应大道所召者归来。
透彻的灵气充盈在沈丘灵脉间,飞舟缓缓降落,三人接连走下。远处有钟声回荡,金铃鸣响,今日竟是天衍宗弟子擂台比试的日子。
不用操纵仙舟,尹英早没了一开始带着沈丘介绍游玩的劲。一手向青柯真人发去消息,一手带着沈丘往惊澜峰御剑飞去。
她飞得极快,眨眼间来到青柯真人门前,却见一灰袍道人带着一个小孩正从真人屋中出来。
那道人模样普通,不知与真人发生些什么,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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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看上去很是不快,抬眼瞥到来人,慌忙调整仪容行礼:“小道见过别舒真人、衍月真人。”
他目光落到沈丘身上:“不知这位是……”
尹英没回答他的问题,恭敬回礼道:“尹英不知白英真人在此,有失远迎。”
云厌洲跟着行礼,三个大人说着场面话寒暄,沈丘颇觉无趣,目光挪到对面的小豆丁身上。这小童长得玉雪可爱,眉尖一点红痣,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因着卧蚕极深,眼睛像总是在笑,此时正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像是某种小动物。
小胖球有些意外,惊奇道:【这孩子是天生剑骨。】
沈丘瞬间捕捉到关键词,顺滑想到跟这称呼密不可分的人名:“赵松清?”
【你认识他?】
沈丘咬牙切齿:“何止认识啊。”
如果说徐见宁处处下绊子是因为她欠钱不还,那赵松清就是毫无原因莫名其妙地与她为难。而且手段也幼稚低劣许多,前期仗着自己是崇光真人之孙跟其他修仙世家的后代抱团搞霸凌,后期发现打不过她就开始夺资源抢人头明里暗里挤兑。
偏偏他每次都能搞到她的行踪,每每黏上来赶都赶不走。沈丘不是脾气好的人,不知揍他多少回,他却屡败屡战,只要养好伤就会冲上来继续当沙包。
他跟上一世见到她就横眉竖眼的模样相去甚多,因为天资聪颖家境丰厚,被人千追万捧着长大,即使乖巧站在灰袍男人身后,眉眼间的傲气也止不住地溢出来。
沈丘想起他上一世的结局,心中复杂万分。
两方大人寒暄完,便带着各自小孩分别,沈丘忍不住回头,正好跟赵松清对上视线,他被发现也不躲,就这样看着她离开,进了刚才他走出的房间。
殿内还是上一世的模样,只是少了许多沈丘带来的各类新鲜玩意。殿内处处金铃悬挂,金线自玲舌垂下。有风拂过,金线晃动,却无一铃可响。殿内木桌上放着两盏茶杯,还没有完全凉透,青柯真人裴怀生端坐一侧,见她们过来,抬手换上新茶和一些点心。
尹英和云厌洲都很敬重她,抬手恭敬施礼。尹英欲开口引入正题,被裴怀生打断:“不急,你们路途奔波,我已经备好热茶和点心,总要先缓一缓不是?”
这话是为着沈丘说的。四人围坐一桌,期间尹英和云厌洲向裴怀生聊起此次出行见闻,沈丘在一旁啃点心,这才知道两人原本是去中洲除妖的。
邪神封印后,各族迁移,不善修炼之人最终定居在灵气稀薄的中洲,用玩家的话来讲,便是人界。人界难以修炼,不是修仙者喜爱之地,却是靠人气为食的邪物频频光顾的地方。
斩杀邪物可加功德,有时修仙者修为总是无法提升便是功德不够之故,需要下山历练,方可突破。只是需要定好界限,不可过多牵扯人界之事,否则因果难以抵消,反倒于修行不利。
沈丘边听边总结,发现两人除妖倒不是为着修为去的,而是为了中洲皇族。
27. 入宗
沈丘一时间不知要先回应谁,裴怀生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应,双指并拢,虚虚点在她额头:“你似乎很是害怕呢……”
沈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怎么知道……”
裴怀生呲牙:“其实我不知道。”
沈丘:?
裴怀生看见沈丘这个表情,不知为何笑得更加灿烂,修长手指捏捏沈丘柔软的脸颊,玩得不亦乐乎。沈丘在她的猛烈攻势下短暂挣脱,试图把话题重新引回正规:“青柯真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裴怀生听见这句称呼笑得更加开怀,看见沈丘愈发幽怨的眼睛才慢慢停下,眸中泛起回忆神色:“这可是你之前亲口跟我说的,你说你是异世之人,让我一个小古板不要管大人的事。”
沈丘秉持着对恩师的最后一道信任,问道:“‘之前’,是指什么时候?”
“正邪大战的时候吧?”
“……”
【……】
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沈丘戳戳小胖球,偷偷摸摸蛐蛐天衍宗宗主:“你刚才说我师父命不久矣,是指她患有脑疾吗?”
小胖球也是一头雾水:【不应该啊?】
裴怀生笑够,摸摸沈丘的头,这才简单将事情将给沈丘听。简单来说,数万年前的那个救世者,就是沈丘。她当时不知从何处去到上古战场,将裴怀生从邪神手下救出,为此界争得一口喘息后便离奇消失,直到现在才再次出现。
裴怀生说完,准备好听沈丘的发问,却见对方只是眨了几下眼睛,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丘早已经在狂风轰炸的信息中麻木,也不想问“你这样说的证据是什么”等问题,眼见背景设定越来越麻烦,之前已经成型的念头便在心间愈发清晰。
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抬头看向裴怀生的眼睛:“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我确实是为着某些目的来到这里,但是实力尚弱,还需要你们的帮助才能成事。”
小胖球看沈丘熟练地向裴怀生索要各种灵兵功法,还以为她在种种信息的洗礼中想起来什么事情,虚心请教:【裴怀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丘当然没有任何头绪,却已经完全不准备再探究任何细节。自从来到这里,她的头绪就没有理顺过。她只知道一件事——必须要快速精进修为,赶紧成为天下第一回家!
去她的救世主,去她的前世今生,这些破事一件比一件难理解,谁有能力解决就让谁去解决吧。半步化神的大佬那么多,怎么什么事都指望她一个外来者?
真是毫无道理!
不知是否看出什么,裴怀生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眸落寞地暗淡下去,沉默一瞬,绽开一个笑容:“我知道了,修士想要精进修为在所难免。天衍宗功法齐全,我会收你做小弟子,往后修炼一应所需,皆由天衍宗负责。”
——
云厌洲走在沈丘身前,不发一语。沈丘跟在云厌洲身后,不发一语。
大师姐尹英又被裴怀生叫回房间,不知要说些什么。二师弟云厌洲得了带小师妹沈丘逛宗门的任务,怎奈他不是善谈之人,小师妹似乎也对天衍宗毫不好奇,除去最开始的短暂介绍,唯余阵阵沉默环绕在两人周围。
二师兄沉思,不知要如何开口。两人相处全靠沈丘一张嘴,怎奈她从师父处出来后便沉默至今,全然没有在飞舟上的欣喜激动……
好像也没怎么激动。
云厌洲感受到一丝惆怅,他曾经向罗徐二人打听过沈丘对于天衍宗的态度,不出意外得到赞许的回复。但是沈丘真正来到天衍,又远不似其他人那样欣喜。
二师兄思索,或许救世主一事还是在这个幼童稚嫩的心中留下阴霾,作为师兄,他应该好好安慰她。只是贸然开口,是否会适得其反?
他这边还没有定论,便听身后人开口:“师兄,师父平常都做些什么呢?如果我经常去请教修行中遇到的问题,会不会打扰她?”
沈丘说完,双眼一错不错注视云厌洲的脸,生怕错过一丝异样痕迹。
即使下定决心不管这些事,小胖球那句“时日无多”还是一直回荡在沈丘脑中。她脑海里一一闪过裴怀生上一世的状态,除去尹英忌日,她大多数时间都很风趣健谈,身体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沈丘想到两种可能,一种是师父身体一直都很差,只是因为上一世没有小胖球在她身边所以从未被发现。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现在距离她上一世入宗门,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如果师父真的出现问题,按道理说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她确实身体有恙,之后发生什么事才平安无事,只是不知是否痊愈。云厌洲在裴怀生身边养大,或许会知道什么内情。
云厌洲面庞划过一丝懊恼神色,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沈丘发觉。她不太懂云厌洲这个反应从何而来,想要细细追问,就看云厌洲朝她身后施礼:“李师道。”
沈丘转身,只看到一截翡玉般通透的衣角,再仰头,才看到李非拉得可以犁地的脸。李非还是上一世那个矛盾样子,他这人对新兴事物接受度低得可怜,平日弟子有个什么差错也是公正无私,行事作风跟法海有得拼。
但是衣着打扮永远是骚包得可以,什么嫩绿鹅黄苹果红,湛蓝桃粉丁香紫,一套一套做成衣服首饰往身上招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着如此与众不同的衣服训诫弟子要谨遵门规的。
他一看就不高兴,视线掠过面前两人,冷哼:“真是不成体统。”
沈丘戳戳小胖球:“你看看李非,他是不是也快死了?”
小胖球:【……让你失望了,人家身体好好的。】
沈丘不相信:“要不是快死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云厌洲不愧是在天衍宗长大的孩子,看见李非面色不善,行礼道歉一条龙。文邹邹的话一句接一句蹦出,翻译一下就是“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先别生气要是实在生气就去找我师父”。
李非听完这一套更生气,他刚从裴怀生那边出来,要不是闹了一通未果,也不至于找这两个小孩子撒气。
李非俯视身前幼童,这孩子灵根确实不错,但不过几月便是入宗测试,师姐赶在这个时候破例收徒,叫天衍宗的脸面往哪搁?
而且她身体分明已经不行,为何还要分出精力再来教导一个幼崽?李非简直要被裴怀生气死,惊澜峰从上到下四个人,师父整天抱着莫须有的预言强撑,大徒弟心魔渐生压都压不住,二徒弟生来就是邪神的一部分,现在又收了个一看就不简单的老三。
他就算是圣人转世都要被气死。
也罢也罢,谁让他欠她的……
今日阵法还未梳理,李非不再多做纠缠,冷哼一声便在他师姐两个徒弟的注视下离开。沈丘望着那抹翠绿身影,暗戳戳翻了个白眼,正好被云厌洲抓个正着。
云厌洲:……
看来她真的不太喜欢天衍。
二师兄又开始思索让小师妹宽慰些许的方法,完全忘记她在李非到来之前的问话。一同忘记的还有沈丘,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小胖球的话吸引走:【沈丘,或许可以从李非身上入手,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点裴怀生的气息。】
沈丘心中警铃狂响:“什么意思?”
小胖球无语:【你不要老是想得这么龌龊。我的意思是,裴怀生身上有一点很奇妙的仙气,在李非身上也能感觉到,不过很少,几乎察觉不到。】
【那点仙气跟蓬莱的本源仙气很像,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心,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沈丘不太懂:“这又能证明什么?天衍宗在蓬莱发迹,数万年来不灭不休。师父和李非与天衍同在,身上有蓬莱之气再正常不过。”
小胖球自转半圈以示摇头:【我当时见到裴怀生便觉得奇怪,此时与蓬莱熟悉之后才感觉到哪里有问题。蓬莱虽在人类眼中是仙岛,但终究是死物。同理,也只有死物可以沾染蓬莱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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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怀生的状态与其说是行将就木,倒不如说是在渐渐与蓬莱同化。若不加以干预,便会与蓬莱一石一木别无二致。跟死亡也没有区别了。】
手掌中被放入一块圆润温热的玉石,沈丘垂眸,看见那修长的凝脂手指轻轻敲在玉石表面。玉石闪动几下,映出云厌洲的脸。
玉石中的云厌洲开口:“此为传息石,相持者可凭此物得见对方音容。猛然更换环境定会多有不适,若是有事,便可凭此物联系我。”
玉中人影晃动,沈丘抬头,看见对方比玉还温和的眼眸:“若是需要,也可带些给鄢城的朋友们……莫要难过了。”
小胖球在沈丘脑海唧唧歪歪:【传息石又贵又废灵力,想联系他直接用传音符不是更好?而且这传息石好像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这不是跟上一世那块一模一样?沈丘没太在意,道谢后便收起。云厌洲观察她毫无波澜的神色,懊恼之色再现。
好像搞砸了,小师妹不太喜欢。
李非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按照裴怀生的意思去办了。天衍宗弟子服和特制的弟子玉牌由仙鹤带着去往惊澜峰,引起一片议论。
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天衍是七宗之首,得天独厚,乃是万派开篇之宗,无数大能皆自天衍而出。天衍宗宗主承以“剑仙”之名,逆天而行,自乱世中创立天衍,才让许多原要失传的流派种族得以留存至今。
如此豪气万丈之辈,是所有修仙者仰望的榜样,只是这收徒行径为何如此怪异?
一般来说,大门派收徒流程该是:由宗门测试入宗-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亲传弟子,可这位青柯真人永远跳过前三步,直接就收人当亲传弟子,也不知她收徒的标准为何。
收前两位徒弟的时候好歹还走了测试流程,最后一位竟是演都不演,明明几月后便是入宗测试,居然赶在这个当口直接收徒,也不知那人究竟资质为何,品行样貌几许,竟是连个过场都不愿走。
不过众人也没有太在意,反正青柯真人收徒向来特立独行,只当是同前两次一样的心血来潮而已,谈论几句也就散了,只剩下一人怒不可遏。
岳晃一张普通面容涨得通红,闷声如雷:“这不是要打赵家的脸吗?!”
前脚他带着小少主拜师被拒,后脚青柯真人就收徒,真是随性至极!岳晃哪里能忍此等羞辱,气势汹汹发表感言,怎奈那端坐上首的赵家家主却无动于衷,面容掩在阴暗角落,不见异色。
岳晃气极:“师父,您说句话啊!”
赵延闻言睁开眼睛,挺直脊背以表敬意,却眼皮沉沉,眼看又要闭上。岳晃这才发现赵老师竟然一直都在睡觉,自己方才所说话语竟是全打水漂?!
察觉对面的人安静下来,赵延这才慢悠悠抿上一口茶,茶水已从滚烫变为温凉,赵延随手加热,就着茶水醒神:“本来也是试一试而已,青柯真人既不愿,定是有其用意,何必如此动怒,倒伤了和气。”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岳晃深觉自己一腔怒火空撒长江。看赵延悠闲喝茶,十分不解:“师父,您不生气吗?”
当初分明是老师让他带着小少主去青柯真人面前晃一晃,青柯真人不选小少主倒选那不知从何处发迹的小童,真是欺人太甚!
赵延慢悠悠吹吹茶叶,慢悠悠嘬一口茶水,慢悠悠捋捋灰白胡须,一套小连招过后才慢悠悠开口:“有什么可生气的,或许是松清资质尚浅罢了,凡事皆有定数,不可过于焦躁。”
岳晃内心挣扎,很是不服:不可能,小少主永远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出众的小孩!
赵延将茶水灌下,复又闭上眼,犹如老僧入定,静默一会儿才道:“松清呢?往日这个时辰不是都要来此修行定心咒?”
岳晃疑惑回复:“忆柳师妹带小宗主去天衍玩了,弟子还以为她是得了您的准许……师父,您怎么了?”
狂念定心咒无果的赵家家主捶桌:“这个不孝女!”
28. 金铃
天气朗朗,杨柳依依。金铃回响,是有人在擂台中取得胜利的证明。一群小萝卜头热热闹闹地跑来跑去,互相交流八卦着擂台赛上不断更新的冠军。
这擂台的作用有点像是高中时期的运动会或者随堂小测,也不是真的要在弟子中分一个三六九等出来,主要还是以切磋交流为基础,以免这些小弟子在日日孤独的修炼中钻牛角尖,动摇道心。
弟子们显然也知道擂台作用,除去首次参赛以及功利心特别重的弟子,剩下的人都把这几天当成是特殊的交流会。好热闹的孩子组成三两好友,边吃零食边在观众席围观,不时爆发出阵阵善意的哄笑或者喝彩声。
可惜不是所有擂台赛都精彩绝伦妙招连连,若是来得晚了抢不到好地方,便要同张小和他们一般,只能坐在超级无聊的擂台赛附近。
寻常情况下,这些弟子都难免有些心情低落,唯独这次不同。他们早早买好零食,屏气凝神,伸长脖子,不知等待谁的出现。
果然,太阳移动到最顶端时,一道蓝白身影自转角处现身。那人长发编成整条麻花辫垂在身后,腰间特制的弟子玉牌闪闪发亮,她似是被谁追赶,步履匆匆,最后照例停在金铃下,垂头踱步,不知是否在寻找什么。
张小和刚从洒扫弟子转为外门弟子不久,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能交到一个朋友,此时见周围人窃窃私语,深觉这是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他虚心请教:“敢问这位师兄,你们在说什么?”
被他选中的师兄热情地朝他解释:“我们在赌距离下一波敌人到达战场,还有多长时间,我赌半刻钟。”
他身旁的友人默默跟进:“我赌半半刻种。”
张小和起初一头雾水,很快,他就知道两人所说何意。
那转角处,竟是又出现一道嫩黄身影,那人气势汹汹,看也不看这边,径直朝还在铃下还在苦苦探索的蓝白身影走去。第一位师兄悲伤拿出一枚灵石递给友人,嘴中不满:“这赵家小公子定力也太差?今天竟然比昨日还快?”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沈丘恨不得拿鞭子抽在小胖球身上让它赶紧干活:【灵脉怎么样,能看出来什么吗?】
小胖球还没回话,身后人就先一步来到她身边,怒气冲天指责道:“沈丘,枉你是青柯真人弟子,怎么不知言出必行的道理,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
小胖球擦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摒气凝神:【快了快了,你把他带远一点,他好吵。】
沈丘得了这句话,大大方方将赵松清一拦,近日积攒的怨气全含在嘴里:“赵公子说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我们不是早就切磋过了吗?何来言而无信之说?”
赵松清本来没想过得到回复,这几日沈丘都对他避而不见,半点没有理他的意思,本以为今日也是一样。他被沈丘的突然回复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没有面子,心中恼怒:“当日你故意败在我剑下,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若不与我痛痛快快打一场,我们的切磋便不作数!”
沈丘真是惊呆了,她近日才知晓上一世赵松清为何对她穷追不舍。他自诩天生剑骨,自小以“剑仙”之徒为修炼目标,怎奈当日被青柯真人明言拒绝,颇不服气,这才生出后面的许多事端来。
上一世沈丘也有几分傲气在,不肯相让,才跟赵松清打得有来有回,却让赵松清愈挫愈勇。这一世沈丘忙着探查灵脉,本想故意输给他让他放弃,谁知这人进可攻退可守,打定主意要上演上一世的你追我赶。
沈丘无语,这人真是烦得要死,赵忆柳到底在跟她师姐商量什么,怎么还不赶紧把这个烦人精带走。
远处擂台传来雀跃地欢呼声,金铃鸣响,赵松清似有所感,抓住沈丘手臂遥指擂台:“我不欲与你多做争论,今日凑巧,便借天衍擂台一用。一局分胜负,若我不敌你,自是不再多加叨扰!”
他年纪尚小,力气却大。沈丘甩开对方手臂,颇为无语:“擂台赛是给天衍宗弟子专用的,你根本不在此范围内,如何能借?”
正在用顺音术偷听的观众席众人:能借能借,看您两位打架肯定比现在擂台上那两位虫修斗蛐蛐有意思多了!
赵松清沉思一瞬:“若我成为天衍宗弟子,你便会与我一绝胜负吗?”
沈丘感受到小胖球熟练摊在她头顶,便知灵脉探查已经结束。她果断留下含糊的谢幕词:“等你成为天衍宗弟子再说吧!”
随即逃之夭夭,生怕赵松清继续拉着她纠缠。小胖球稚嫩的嗓音都因脱力变得软绵绵:【如果他真的变成天衍宗弟子来找你讨债怎么办?】
沈丘幽幽道:“赵松清生来便是做剑修的料子,又有一个大乘期的姥爷庇护,与拜师一事要求极为苛刻。天衍除去师父以外,没有满足他条件的修士。”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赵松清上一世拜入独守剑阁的归一宗宗主座下,那是修仙大陆仅次于裴怀生的剑修。
小胖球似懂非懂,不太理解人类对于凡物几近偏执的追求。它马上将这件事放到一边,转头阐述刚才的发现:【蓬莱灵脉确实有问题,灵脉便如人体经络,本该四通八达不尽相同。但是蓬莱的灵脉极其规律,以每颗金铃为节点,林林总总,均匀地铺在每一个角落。】
沈丘点开地图,已经被探查出的节点位置清晰,每个节点虚实交织,即使还没有完全展现,但也勉勉强强能看出法阵的大体轮廓。
关于裴怀生身体,沈丘还是想探个明白。每日除去修炼,便是悄咪咪借着研讨阵法的由头跟在李非周围。李非原本对她不喜,结果竟发现她对阵道一事极有天赋,便咽下原本升起的一丝偏见,兢兢业业做她的阵道老师。
沈丘抓住机会,终于发现李非未来得及收起的关键道具——一枚金铃。
金铃锦领,天衍几乎处处都有金铃悬挂,是天衍宗弟子无往不利仙途顺遂的美好意向。但是那枚金铃不同,内壁刻满特殊纹路和字符,还蕴含着小胖球那日所说的蓬莱之气。
相似的铃铛还有很多,一人一球顺着这些铃铛的气息一一将其找出,最后竟发现每处金铃下都隐藏着一个灵脉口。蓬勃灵气自灵脉口处涌出,供蓬莱造物与天衍弟子使用。
灵脉口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修仙大陆的灵气皆由不同位置的灵脉口供应。只是蓬莱的灵脉口有些奇怪——它们当中的灵气是被法阵的力量指引及拉扯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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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丘眉头紧锁,蓬莱本该是天地间灵气最充足之地,不然也不会被中洲人称作“仙岛”。结果,享负盛名的仙岛里的灵气居然皆是由阵法供应?
地图上的法阵轮廓已经基本清晰,金丝纹路虚虚实实,将一个又一个灵脉口串接起来。这法阵引气聚灵,该属借引类。只是轮廓边框已然清晰,最中间供应法阵运转的纹路尚且残缺。那尚且残缺的法阵中心,正是惊澜峰。
沈丘想起裴怀生殿中的金铃,心中不详预感渐生。
小胖球显然也想起那些铃铛,惊恐道:【这法阵的灵气供应,该不会是裴怀生吧……所以她一个半步飞升的大能,才会虚弱成那样?】
只是灵气是修炼的根基,若这些灵气皆由裴怀生供应,天衍众人的修炼行为,与啖其肉饮其血有何分别?
但她为何要这样做?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蓬莱自上古时期便存于天地,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些金铃上一世也挂在裴怀生殿中,是否那时,蓬莱的灵气也是由她供应?
如果这是真的,她一个人的灵气怎么能坚持那么久?
沈丘掩下那抹恐慌,定定神:“还不能就这样武断判定,即使惊澜峰就在阵中心,灵力供给终究还是要看阵眼所在,当时你并没有立马察觉此阵,或许阵眼并不在那片布满金铃的大殿中。”
她仔细观察地图上的金色纹路,逆着进行阵脉推演。地图上金色符阵忽如涟漪般荡开,波动几下便消失不见。
培山赵家,赵忆柳终于跟尹英商量完,带着赵松清慢悠悠回来。
一进门,便接到自己那无什定性的爹的传音:“你这个不孝女,赶紧给我滚进来!”
赵忆柳没挪步子,反倒先冲赵松清眨眨眼,这是母子俩常用的对接暗号。意思是——你搞定这个,我搞定那个。
赵松清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等待满脸笑意跑来的岳晃。
他脸上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手持一枚玄铁令牌,向他宣布一个好消息:“小少主,归一宗宗主亲自来信,邀请你去做他关门弟子呢!”
玄铁吞金摄日,越是好的玄铁吞光性便越强。岳晃双手将那玄铁令递上,正午日光白而亮,投在这令牌上却像是进了无底洞,半点折射痕迹也无。
这便是归一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才能有的待遇。
岳晃看着那块黑漆漆的冷硬玄铁,腰杆挺直几分,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天衍宗又如何?天衍宗宗主又如何?天衍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又如何?
我们小少主可是要成为归一宗宗主的首个弟子呢!那人虽然比不得青柯真人在剑法上的造诣,但是开宗以来从未收徒,不知要羡煞多少剑修!况且归一宗近日又斩杀魔兽不少,中洲边陲地区感激不尽。归一宗一时风头无两,说不定哪天便能将天衍宗位置取代!
岳晃越想越有,添油加醋将自己未来的美好憧憬说于小少主,试图宽慰原本因被青柯真人拒绝而受伤的幼小心灵。
却见本该照常发表傲气宣言的小少主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目光坚定与他对视。然后说了一句让岳晃无数次感叹孽缘的话:“我非天衍不进。”
29. 魔物
周身遍布灵火的信封再一次飘来,晃晃悠悠,最终平稳悬停在沈丘面前。
沈丘看也不看,随手施了个法术引水罩下。那灵火“吱”的一声熄灭,皱巴巴的信纸没了灵火庇护,软趴趴摔在沈丘脚边。
小胖球咂舌:【他还真是有毅力,这都是第十五封了。】
赵松清终于离开天衍,一人一球没了这个跟屁虫,行动都自在不少。只是赵松清人走了魂还在,显然已经把沈丘当成人生对手,每次修炼有进步就要传书给沈丘看。
沈丘合上那本《述引记》,手指轻动,细小雷纹缠绕其上,随着动作击中信纸,转瞬便将其撕碎。这段时间她处理过不少,连带着引雷术也用得愈发熟练。
玉石莹亮,是云厌洲在唤她。沈丘收起桌上铺展的阵法推演图纸,推门出去,抬头就撞见云厌洲站在门口,手握问月,眼眸温润。
小胖球实在是搞不懂:【他分明就在门外,不能张嘴喊一声吗?就非得用上那块石头?】
沈丘理所当然:“这样多好,总不能人人都跟赵松清一样聒噪。”
两人结伴来到惊澜峰峰顶,裴怀生早已等候在那,看见两人一齐过来,闷闷一笑:“这很好,同门之间便是要相互帮助。沈丘刚来天衍不久,正是需要人带着熟悉的时候。”
她今日状态倒是还不错,全然没有初次见面时虚弱,连声音也有力几分。若不是有小胖球诊断,倒完全看不出来身体报恙。
尹英不在,她不长在天衍久待,都是走南闯北四处斩魔。赵忆柳走后不久,便重新接了任务,离宗修行去了。裴怀生向来疼她,也不多说什么。
各大长老收亲传弟子后,都要安排弟子进灵兵云洞寻得本命武器。沈丘入宗时机不凑巧,只能独自前往,便也无需兴师动众。只裴怀生割开裂口,放人进去便是了。
只有师徒三人在场,裴怀生也不多说什么,只照例嘱咐沈丘注意安全,莫要冒进。沈丘一一应下,看裴怀生双指并拢作剑,只轻轻一划,半空中便骤然出现一个可供人通过的洞窟。
洞窟漆黑,半点天光不见,只有有寒凉之气隐隐传出,吞噬着人体暖意。
小胖球语气变了:【就是这里,我能感应到阵法的存在。】
果然。
这些日子,她修炼之余推演那道由金铃织成的阵法,却似雾里看花,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剖析,更无法找到阵眼。她忍不住试探师父态度,却总是得到模糊的回答,唯有殿内不时作响的金铃,可以给她一点慰藉,证明她的思路没有问题。
直到前几日云厌洲告诉她,灵兵云洞待开,可入此间寻找本命兵器。她才猛然想起云洞特性,那里四通八达,涵盖万千灵器,算得上是独属于各类兵器的小小国家,只有在打开时才能与此间产生联系。
若是阵眼布在这里,可不就是与她隔着一层薄雾吗。
她倒要看看这阵法究竟是什么,在蓬莱和师父之间又产生着什么样的作用。
云洞深深,沈丘抬步迈入。裴怀生叫住她:“云洞内兵器云集,不少都已生了灵智,其中不乏性情怪异之辈。不必与他们起冲突,拿到本命灵器后直接回来就好。”
沈丘想起上一世她拿到的那柄魔剑,点点头,旋即彻底迈入。漆黑云洞将那人影吞噬,洞口闭合,不见半点踪迹。
云厌洲瞧着洞口存在过的地方,眉头轻皱,心中思绪万千。
云洞幽暗,小胖球调整亮度,却只能驱散黑暗,无法阻止丝丝寒气缠进沈丘体内。
它可以照亮的空间有限,沈丘打量四周,无数冷兵陈列此间,在小胖球的照耀下反射出冷硬的光。那光芒过于密集,远远望去,像是兵器眼睛,随着沈丘移动转动目光,只待她松懈下来便将其撕碎。
腰间弟子玉牌泛起莹莹光亮,将那虎视眈眈的肃杀之气都隔绝在外。
云洞每次进入都无甚规律,此处与上一世并不相同,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她的心仪兵器。沈丘干脆拿出推演图纸,决定先去寻找那枚阵眼。
此处黑雾缭绕,行人身处其中,便如扁舟入海,辨不出方向。好在云洞内广阔无比,诸位宗门也只是拿到各自统辖地区的入场券,所以即使空间不同,这里还是天衍的一部分。
阵法与阵眼由灵脉关联,相互感应。沈丘闭上眼睛扪心思索,脚步轻移,细微灵气汇聚成线,在蒙蒙黑雾中为她指明前路。
不知行进多久,周身场景变换,遍布森然杀气的冷兵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见天光的茫茫雪夜。
鲜血染红雪地,复又被新雪覆盖,两具尸体形状不一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声息。有人在她耳边呢喃:【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你的双亲又怎会惨死?都是因为你!】
沈丘视若无睹,继续顺着那枚灵线朝前走,雪夜隐去,抬头是围着她指责的木鱼村村民,他们双目无神,面容扭曲,口中尽是污言秽语:【你是灾星,是不详之召,光是害死双亲还不够,还要拉着我们陪葬,给我们滚出去!】
雷电缠绕木剑剑身,生风剑气落下,无数幻影应声而碎,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景色消散,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灵线迸现金身,引导性更强。
淡淡尸腐气飘来,右后方有风声拂过,沈丘提剑后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来者捅了个对穿!一切发生太快,直到那东西跌落地面发出闷响,小胖球才反应过来,周身光芒暴涨,映亮它的脸。
来者黑气缭绕,只有一颗头勉勉强强能分辨出人形轮廓,除此之外,鱼目鸟喙,龟手马腿,竟无一处与人有关。此物未着寸缕,皮肤布满鳞片和羽毛,肩膀处伤口中仍有雷电流窜,正汩汩流出腥臭的油漆状液体。
这东西保有灵智,见沈丘如此难缠,挣扎着要逃走,被沈丘挥剑拦住。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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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球被这不知如何称呼的东西吓了一跳,好久都无法平静:【这是魔族?】
魔族乃是被邪神力量污染的族群,不用修炼便具有强大力量,却会被灵气腐蚀,只能在魔气充足的魔域存活。
这里算得上是天衍地域,怎么会有魔物存在?
那魔族声泪俱下,不住求饶,它说自己被困在这里太久,看见有人过来,只是想要依靠人体内邪念饱腹,并无其他想法。
它生来就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却不想沈丘半点不受影响,反倒是自己被雷光所伤。
它面目混沌,形姿丑陋,却有一副好嗓子,优美嗓音带着哭腔,任谁也难免心疼。
沈丘打断它的哭诉:“这里是灵气充裕,你一届魔族,如何能在此处存活?”
那魔族闻言混乱一瞬,双目迷离,最终凝在沈丘腰间的天衍玉牌上,回复道:“我也不知。自我有意识起便在此处徘徊,直到遇见你。”
四周满是那伤口溢出的臭气,沈丘被熏的头疼,那魔物动听的嗓音适时环绕在她耳边:“大人可是为着里面那道裂口而来?若是如此,我可为大人带路,只要大人饶我一条命。”
裂口?
沈丘摆摆手,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魔物缓缓道出:“大人有所不知,前方深处有一裂口,魔气源源不断从那裂口处涌出,我感觉很不好,却无法进去查看。”
沈丘剑尖抬起它下巴:“你为什么要帮我?魔族应该更喜欢魔气存在才对吧?”
魔物连连眨眼,细嫩嗓音道:“不会,那魔气与我无益,你看此处灵气充盈,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我只盼着能够将功补过,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那道伤口半点没有愈合痕迹,反倒越扩越大,腥臭液体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配上它逐渐虚弱的脸色,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
沈丘盯着那摊称不上是血液的液体,最终还是收起剑。
就在沈丘收剑的瞬间,那摊液体中忽然生出两双蜘蛛腿状的尖刺,直直向沈丘扎来!
沈丘侧身闪过,腰间玉牌急亮,催动悄悄贴在那魔物背后的符咒。
符纸无风燃起,蕴藏其中的雷力迸发,数道雷电齐齐乍出。那魔物霎时抽搐倒地,只一双眼睛望着兀自闪动的弟子玉牌,随后眸光暗淡,再没了声息。
小胖球深吸一口气:【它为何要袭击你,不是都说了要带你去深处?】
魔物不为天道所容,身体无法留存,灵魂也无□□回。沈丘盯着那尸体缓缓化作飞灰,神色不明:“不知,不能以常人思绪代入魔物,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飞灰飘动,连带着那摊腥臭液体也灭了个干净,周遭仍是一片漆黑,四下寂静,仿佛方才一切全是幻觉。
有一物静静躺在魔物消却的地方,沈丘将其捡起。
是一枚天衍弟子腰牌。
30. 蚁群
那枚腰牌是木制材质,上面的刻字早已被腐蚀得差不多,看不出牌子主人姓谁名谁。
沈丘收好那枚木牌,继续朝前走,被小胖球飘飘晃晃拦下:【那魔物不是说前面有不好的东西吗?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把这木牌给裴怀生看看也好啊。】
沈丘不为所动:“来都来了,不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就回去,不是亏了?”
小胖球抵在沈丘肩膀处,却完全无法撼动她前进的步伐:【这里可是蓬莱地界,魔物出现在天衍大本营,一看就是有蹊跷,你不回去告诉裴怀生他们?】
告诉他们?
他们怕是早就知道,故意放她进来了解情况而已。
危机解除,天衍玉牌暗淡下去,静静悬挂在沈丘腰侧。那抹灵线游荡,带着沈丘继续走向远方。
若是她现在出去,不久辜负他们一番美意?
*
晴日朗朗,殿内金铃高悬,折射出星星斑点,抬目仰视,恍如星空悬挂。
霎时间,金铃轰鸣,金线翻飞飘动又缠紧,几缕黑色魔气顺着金铃蔓延,漫入裴怀生眉尖。那人跪坐殿中,身下密密麻麻法阵铺展,血红光芒大盛,衬得这方神圣之地宛如无间炼狱。原本漆黑沉静的双眸在这红光下妖冶一瞬,又被那人生生压制下来。
片刻后,红光暗淡下来,金铃重归寂静,那魔气经过转换,化为丝丝灵气沿着金线重回世间。一切与几息前都没有半分区别,只有法阵中央跪坐的人脊背微弯,呼吸急促几声,忽然俯身吐出大口鲜血!
鲜血溅在木板中,法阵微亮,转瞬便不见。
裴怀生瘫倒在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四周寂静无声,血水滴在地上的声音便更加清晰,一声一声,宛如她生命流逝的具象。
饶是如此,她手中还是紧紧攥着那枚弟子玉牌,磅礴灵力输送汇入,没有一丝遗漏。
眼前昏花一片,裴怀生就着这个姿势仰躺在地,殿内金铃玲口朝下,宛如神明无慈无悲的眼睛。
*
那魔物说的不错,越往前走,便越能感受到魔气存在。行至此处,那些若有若无的冷兵锐气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铺面而来的恶气,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潺潺水声。
一路走来,倒是再没遇见其他魔物。灵线飘扬,终于消散在天地间。沈丘面前出现一方亮门,信步迈入。只一门之隔,便是柳暗花明。
天光乍泄,水波不兴,抬眼望去,竟是一方幽碧湖水。湖面微供,平滑如镜,无光自亮,点点墨绿荧光点缀岸边,焕发出盈盈生机。
清风送来凌冽澄净的气息,半点不见门前那魔气森森的模样,只有可让心灵都沉静下来的悠远充盈此间。沈丘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信步移动,好奇观察这一方天地:“这里是什么地方,那点魔气为何不见了?”
离得近了,沈丘才发现湖面上生有一颗半虚半实的桃树。它已然快要枯死,半点生机也无,若不细看,竟是完全发现不了。
小胖球先是四处转悠一圈:【这里是抚仙湖。】
书中有言,蓬莱有仙湖,可通古今。湖下有夜国,人处其间,不辨虚实。
沈丘伸长脖子往深处看:“这里居然就是仙湖吗?既然如此,湖中真的有夜国吗?”
说话间,小胖球不小心碰到湖面上那棵桃树。霎时间,枯木逢春,桃花怒放,生机一片。入境的湖面透出金线织成的轮状法阵,丝丝金线倒起飘扬,冲天灵气短暂倒灌,有部分顺着沈丘腰间玉牌逸散,反哺到惊澜峰殿内。
日渐枯竭的灵脉充盈灵力,殿内铃声凌凌,金线柔软,顺着清风飘动,轻轻抚过殿中人面容。
裴怀生怔愣抬眸,窗外日光璀璨,灵脉口金铃轰鸣,激起闲鹤一片。鹤影掠过,李非饮茶动作一顿,半晌不见动作,引得下面一排跪坐弟子头垂得更低。
李非定定神,放下茶杯:“也罢,我言尽于此,你们下去吧。宗门大测在即,莫要再生事。”
下首弟子赶紧鱼贯退出,皆是默不作声,直到离大殿很远才集体松了一口气。有弟子拍着胸脯:“大家都说副掌门行事严苛,我还以为这次要死定了,居然只是罚我们打扫云辉峰一个月……”
犯错时有人跟自己一起受罚,便不觉有多受影响。那人环视四周,盯上前方那沉默不语的身影,主动搭话道:“这位同门,看你张得白白净净,犯了什么事,居然也会出现在这?”
张小和垂下目光:“我好奇金铃模样,想要解下一观。”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我也这样干过。”那人恍然,随即又疑惑,“真奇怪,这也至于把你叫来训斥一通吗?你是不是没说全啊?你动的是哪里的金铃?”
“擂台东南角那颗。”
两人说着,远处鸣声层叠,铃声悠远,阵阵传入两人耳朵,却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不论风声如何肆虐,都不复摇动姿态。
沈丘看着那棵树短暂复起又枯萎,一切皆在转瞬间,只有法阵仍焕发着点点光亮,衬得一方湖面更像带有纹路的碧玉。不光外表似玉,沈丘踏步上去,层层水波荡漾,偏就是没有半分沾湿她的鞋子。
小胖球再次接触那棵桃树,却无法再使其绽放。
它该是未曾来过这里,偏就是知晓抚仙湖用处:【抚仙湖是蓬莱灵气的源头,阵眼便在此处。只是……】
阵眼竟是另一方阵法,沈丘踱步观察,拿出图纸勾勾画画,那方残缺的阵图终于由此补全。阵法层叠,阵师统观全局,皆是灵气汲取之法。有人将此处灵气封印,再缓缓抽走,以金铃标位,将灵气散布到蓬莱各处。
活水生灵,此水被法阵封印,便是冲天灵力,也不会溢出一丝。可若是布阵人有心封住灵气,又为何要汲取呢?
水下,有模糊黑影一闪而过,瞬如流星。腰间玉牌莹莹发亮,沈丘起身:“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小胖球有些舍不得,仍是飘在那棵桃树下:【这就要走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阵眼已经找到,虽仍有异常,但也不是我能探查到的,也该回去找我的本命灵兵了。”沈丘抬头朝小胖球勾勾手,动作间有花瓣落在额间。
经过方才动荡,那桃树居然有一抹枝杈存活下来,上面虽只有一朵桃花,但仍是娇艳欲滴,鲜艳喜人。它极有灵气,察觉到沈丘目光,旋转而下,直直朝沈丘飘来,看着竟有些欢喜雀跃的意味。
它浑身都是“布灵布灵”的光晕特效,看上去宛如小狗吐舌头。沈丘失笑,抬手触碰。脚下湖面却在刹那间翻天覆地,莹亮的湖水转瞬便将她吞没。
小胖球:【!!!】
沈丘呛了一大口水,迅速调整好姿态,奋力御剑腾空,脚腕却被什么东西抓住,硬是扯着又栽进水里,于是沈丘便又呛了一口水。那桃花却仍然柔软轻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水下保持状态,身上光芒更甚,热情地蹭着沈丘手背,一副邀功姿态。
小胖球冲上去把桃花顶开,推着沈丘往上走,怎奈力气太小,反而被沈丘压着缓缓下沉。湖水争先恐后进入沈丘双眼鼻腔,卸下她所有力气。奋力挣扎间,有黑影瞬如游隼,正欲顺着湖水没入她身体。
桃花光芒大盛,撑起模糊屏障。黑影被阻拦在外,一击不中,盘旋流转,静待时机。
沈丘眯着眼睛,没见到这一茬,被水流拉着往下拖,肺里仅有的一点空气都消失殆尽,意识朦胧间,又灌了一大口水。她挣扎着捶自己腰间玉牌,那原本能给她庇护的玉牌此刻安静如鸡,半点不见起色。
不知过了多久,无时无刻不缠绕包裹的湖水散去,干燥的空气重新充盈在沈丘周围,她睁开眼睛,碧绿湖水如极光般柔和美丽,正离她越来越远。
沈丘:?
原来越远?
涣散的意识瞬间回笼,她不知如来到何处,竟是正在从空中坠下!
小胖球在她身下奋力托举,仍是于事无补。
沈丘掐诀御剑,方才波动间,竟是不知不觉与身旁兵器走散,此时哪里还有木剑身影。她修为不够,还只能依靠兵器腾空飞行,这下没了兵器,竟是走投无路,重重摔倒在地,尘土四溅,砸出一个大坑。
奇怪的是,沈丘居然不觉得有多疼,只有肺和胃因着呛水有些难受。她揉着脑袋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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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地上咳水。背部小胖球被挤压成片,因着沈丘动作缓缓飘下,覆盖在地。
一人一球皆是不同程度的狼狈,只有那朵缺了一瓣的桃花风姿依旧。它欢喜地绕来绕去,亲昵蹭着沈丘潮湿的额发。
察觉桃花动作,小胖球如河豚般瞬间鼓起,重重将它弹开,原本那点升起的不舍早就烟消云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到底要干什么!】
桃花花瓣蔫蔫地耷拉下来,拱着小胖球来到沈丘面前,意思是:你看它你看它。
小胖球看见它这个死样子更来气:【我怎么了!分明是你不怀好意!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肺部的水已经全部咳出,沈丘施展清洁术,抬眸观测此间环境,越看越印证书中所言,抚仙湖下居然真的别有洞天。他们正处在晦暗不明的街道上,周围奇特建筑树立,分不清是什么时期的建筑风格。
房屋无门,只有大大小小的洞坑分布其上。沈丘朝里面望去,屋内漆黑一片,无法分辨。这里没有太阳月亮,唯一的光源便是抚仙湖。
明明感觉从湖中离开到坠落在地没有用多长时间,站在此处抬头仰望,那原本宽阔的抚仙湖湖面竟只有月亮大小。碧绿光芒充盈此间,更显得洞窟诡异非常。
沈丘打断喋喋不休的小胖球:“它又不会说话,你问那么多也是白费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能进去看看吗?”
小胖球听令飘进去一一查看,不到片刻就出来:【真是奇怪,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沙子和一些白色石块。】
它也从未来过这地方,只能仍是根据自己的直觉说出一个称呼:【这里是白夜国,但是这里有什么、怎么出去,我也一概不知。】
它是天地间的观测者,怎么会完全对此地没有印象?
沈丘想要发问,所处地面先一步颤动起来,起初只是微微颤抖,最后竟然开始大幅度起伏。沈丘站立不稳,只能勉强保持平衡,有什么东西因这动静从洞中滚出,咕噜咕噜停在沈丘脚边。
小胖球低下去探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白色石块,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这些东西,就是大小不一。】
石块?
沈丘感觉这东西白的有些过分,借着小胖球的光仔细探查,地面颠来颠去,白色石块因着这力道反转过来,上面漆黑的空洞与沈丘对视。
一股凉气窜上沈丘脊背,那哪里是什么石块,分明是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头骨!
有血红的蚂蚁从那头骨中钻出,朝着沈丘的位置动动触角,不过几息,地面震颤的幅度更大,密密麻麻的血红蚂蚁从周围漆黑的洞中涌出,转眼间就将沈丘包围。周围地面完全被蚂蚁覆盖,袒露的地砖范围越来越小。
雷光显现,霎时便留下一地焦黑,却并无法阻止它们前进,那些血蚁踏过同伴尸体,很快便重新将那片区域覆盖。
沈丘清点自己手中可用物品,她向来喜欢屯东西,此时可用符咒不少,但面对遮天蔽日的蚁群,纵有无数天才地宝,也总有耗尽的一天。
好在这些蚂蚁终究只是陆地生物,也无甚灵智,更谈不上修炼品阶。不然她的小命真的就要交代在这。
小胖球知道自己办事不利,不敢多话惹人烦,越过那重重建筑探查生路。沈丘体内灵气随着符咒的损耗快速消却,总是此处灵气充盈足以供应,也难免徒增疲累。
蚂蚁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沈丘有些后悔没有先去获取灵兵,才在此时陷入两难境地。
手背被什么东西拍了拍,沈丘垂眸看去,那朵小桃花仍是轻松肆意的模样,轻盈旋转一圈便朝一个方向飞去。
飞至半路,见沈丘没跟上来,还停下来转着圈等她。
沈丘:“这些东西挡着,我过不去。”
小桃花不懂,只是一味旋转。
沈丘暗骂一声,数张天雷符同时引爆,冲天雷光以她为圆心吞噬全部肆虐的蚂蚁。
四周全部都是烧焦的味道,蚂蚁尸体堆叠,几乎要与沈丘身高齐平。
灵力消耗太大,沈丘短时间内没办法再用其他符咒,她趟过无边无际的蚁群尸体,在下一波蚁群到来前迅速跟上。
31. 白夜国
小桃花速度很快,沈丘灵力耗尽,不断汲取周围能量填补自身亏空。蚁群尸体轰然倒塌,覆盖在地,沈丘像是趟在琳琅谷物中踉跄行走,只一会儿功夫,便与小桃花岔开间距。
它完全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只不远不近地为沈丘指引方向。沈丘的符纸威力还是太小,她还没有移出多远,就见原本高耸的砂土建筑血红一片,密密麻麻全是流动的蚁群。红蚁浩浩荡荡,正重整旗鼓向她奔袭而来。
沈丘早已离开上一波蚁群尸体形成的保护圈,此时蚁群蔓延,竟是如入无人之地。符纸足够,只是沈丘灵力尚未恢复,此时一张也用不出来。
好巧不巧,地面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沈丘脚下猛然一突,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站稳。就耽搁这么一会儿,那血红的包围圈便缩至沈丘脚下!
小胖球的声音响起:【沈丘,用鸣光符!】
鸣光符是耗用灵力最少的符纸,但基本上只是在搜救时起到标志作用,她不知小胖球用意,只是下意识处于信任燃烧符纸。刺破天际的莹白光柱升腾而起,地面震颤更甚。远处,丛立沙土建筑瞬间倒塌,尘土弥漫,给正在冲刺而来的庞然巨物罩上一层黑色影子。
原本距离沈丘只有一步之遥的血红蚁迅速溃散,有序回到建筑群中。危机就这样解决,沈丘却一点不觉得开心,地面震动愈发剧烈,沈丘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颠锅的菜。
小胖球回到她身边,语气急促:【快跟上那朵桃花,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来了!】
沈丘适应起伏不平的地面,急速奔跑起来,身后不远处建筑逐一倒塌,尘土飞扬中,一双巨大的眼睛亮如车灯,正快速朝她这边漂移而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眨眼便全须全尾出现在沈丘后方。它全身布满厚重甲片,四肢粗大,几乎与周围建筑齐平,看上去像是大一号的穿山甲。只是脖颈处却衔接着一条比它身体还粗壮不少的蛇头,显得头重脚轻,几乎只能紧紧贴在地面行走。
那蛇头虽大,视力却不太好,刺目光柱熄灭之后,便似失去感应。寻常蛇类皆是整条身体都贴在地面,以静捕动,身姿灵活。但这东西身躯笨重,地面都已经在它笨重的铁蹄下四分五裂,此时没了光柱标位,不免一时迟缓起来,不知如何行走。
那群血红蚁似乎极其怕它,全都龟缩起来不敢再出,倒是给了沈丘喘息机会。体内空虚的灵气很快重新蓄满,她跟着小桃花转来转去,不一会便来到一处昏暗的小巷前。
抚仙湖莹亮,依然悬挂在高处,此处空间却逐渐暗淡,昏沉的气氛蔓延,引起淡淡焦灼。那物猛地发起狂来,血盆大口张开,瞬间便将身旁一整栋沙土建筑吞进口中。
小巷变幻分裂,转瞬重组,沈丘身处其中,只感觉头脑一昏,再睁眼,便是宽阔整齐的古风街道,沙土状的街道再也不见,连带着那蛇头怪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乍一回到平整地面,沈丘晕眩一瞬,很快调整好状态观察周围。这里不再是荒芜的蚁群族所,即使仍是新奇的古风建筑,但屋内家具一应俱全,四周彩旗悬挂,红彤彤的灯笼莹亮,街道上贩卖各类物品的小车绵延长街,一副张灯结彩的灯会景象。
如此热闹的景色中,一丝诡异之感迅速爬上沈丘脊背,原因无他,此方世界,竟是一丝人影都看不到。
不,别说是人影,便是昆虫鸟鸣,也是空白一片。但是,小贩车上的零嘴小吃却正冒着丝丝热气,茶馆外的木桌上,还布置着用到一般的糕点和茶水。
有蚁群的前车之鉴,沈丘不敢轻举妄动,她探查期间,那朵桃花不复之前悠哉状态,快速蹭着沈丘手背,似乎不满与她的迟疑和缓慢。
事已至此,沈丘也不多废话,抓紧时间跟上桃花,只在脑海中与小胖球对话:“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这里不是白夜国吗,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这里确实是白夜国,城池街道应有尽有,只是不知被谁改造,街道之间分裂混沌,更像是一个个互不相连的小天地,我们方才所处的位置,便是小天地中的一个。】小胖球飘飘晃晃,组织着语言:【沈丘,你要当心,我在这里的感官不如外界灵敏,或许会有我们不知道的危险。】
它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没用,补充道:【不过不用担心,虽然我也不知道回去的具体方法,但是基本能猜出这朵桃花要带我们去哪里。】
沈丘点头,转过街角:“去哪。”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抚仙湖位置。】
沈丘仰望,那汪湖水已不再是浑圆整齐的玉盘,它不是月亮,也不是太阳。反而像是倒扣在天空的翡翠碗,碗口朝下,正对着王城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钟塔。
小胖球继续道:【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我能感应得到。跟当初在鄢城见到的那个封闭着灵泉的容器一样。】
他们现在虽不至于处在主城最边缘的位置,但距离王城仍不少距离,桃花也明显知道这一点,不断推动沈丘身体,希望她能移动得更快一些。
不知为何,周围街道宽阔通畅,沈丘却像是进入什么狭窄隧道一般越来越心焦。她点开地图,希望能找到一家铁匠铺来重新获得一把可以供他驱使的武器。
小胖球察觉到她的意图:【没用的,这里的武器都是凡铁,根本无法使用。】
沈丘皱眉:“都是凡铁?但是这里分明灵气充裕?”
修仙大陆中,有凡人在的地方才有凡铁存在,而凡人聚集的地方,除去鄢城那种修仙者与凡人共存之地,便大多都是灵气稀薄极难修炼的地界。然而此处灵气充足,就算修仙者不多,也不该完全没有灵兵存在?
说话间,沈丘在列列朱红建筑间跳跃移动,很快便移出一大截。饶是如此,主城仍是遥遥非常。心焦之感更重,沈丘于城楼上扫视四周,草木深深,松竹挺立。
小桃花看不得她停下,冲过去催促,反被她一手抓在手里。
桃花在手心里横冲直撞,沈丘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这里有桃木剑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又不是驴,不管累成什么样,只要你催促一声就能走。我的配剑因为你弄丢了,你还给我一把,很公平吧?”
小胖球:【这里不是修仙地界,就算是桃木剑,能供你驱使的估计也很难找。】
沈丘挑眉:“普通的桃木剑或许不行,但这不是有桃木上长出来的小桃花精在?”
她手指微微收紧,循循善诱:“听见了吗,带我去找,御剑的速度跟徒步差很多,若是你动作快,我们不会耽搁很长时间的。”
小桃花好似听不懂,仍然在她手里横冲直撞。
沈丘有些不耐烦,威胁:“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不走啦!”
小桃花横冲直撞得更厉害了。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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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球福至心灵:【……你好像应该先把它放出来?】
“……”
沈丘撒开手,果然见那桃花调转方向,冲进某个人家的院子。
沈丘跟上,甫一站上那户人家院墙,便看到一抹灰白人影站在墙下,双目无神佝偻身躯,呆呆地望着钟塔的方向。大晚上猝然见到鬼魅一般的身影,沈丘心砰砰直跳,心下思索如何封口,便见对方半点反应也无,只是一味在墙根站立。
沈丘这才发现对方身躯还是半透明状,从她这个角度望去,还隐约可见此人身后那根深红色的柱子。他身着布衣,像是这户人家的小厮。
那屋里的大约就是……
沈丘深吸一口气,果然在小桃选指示的屋中见到这栋房子的主人们,他们一家人身躯皆是透明,无一列外跟小厮望着同一方向。小桃花选中的桃木剑就挂在他们身后墙壁,沈丘暗道对不住,轻手轻脚过去解下。
这家人大约只是放着桃木剑来辟邪,沈丘拿在手里颠了颠,运送灵力驱使,果然不见其有丝毫反应。沈丘朝小桃花使了个眼色,桃花晃晃悠悠,化作微光进入剑身。沈丘踏上木剑,剑指钟塔,瞬如流星。
身处其中不觉得,此时腾空俯视,才发现街上模糊人影已经比肩接踵,站成一排,都抬头目视着同一处。主城处处灯火大盛,沈丘有些奇怪:“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灯光好像更亮了一点?”
小胖球紧张道:【沈丘,看上面!】
原本明亮如圆月的抚仙湖黯淡许多,一抹黑色影子自边缘处铺展,正不断扩展吞噬着其他部位。抚仙湖就这样一点一点亏缺下去,在这个过程中,街道上那些人影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人一球一桃花都意识到不好,皆是没有说话,直直全速前进,原本不甚清晰的主城城墙慢慢出现在沈丘面前。
凌风猎猎,已中心高旗为首,暗黄旗帜排列树立在城墙上,随着风向铺展。每面旗帜中心都写有一字,粗犷有度豪气万丈。每个写着字的旗帜下都站着一位士兵,目视前方,眼中似有神采。
这字写得奇怪,沈丘不认识,只暗暗记在心里,待出去后再行询问。
他们转瞬来到钟塔下,还未站稳,小桃花便离开剑身,桃木剑瞬间溃散,不留一丝踪迹。
桃花着急,带着沈丘便向塔内冲。这里大约正在举行什么仪式,塔身周围满是装饰用的小旗子和缎带,这些装饰品上又处处都是那个看不懂的奇怪文字。塔门门口站着严阵以待的盔甲将军,面色凝重,不怒自威。
他们明显已经看到沈丘,诧异过后便是怒气,却又因着最后的限制无法阻拦。
四周明亮,唯有塔内幽黑四溢,沈丘打起精神,眼看要迈入塔口的瞬间,洪亮钟声响彻大地,抚仙湖彻底漆黑下来,银亮兵器横劈而过。沈丘灵巧躲开,听见将士的呼喝声。
那不知是何语言,沈丘听不懂,脑内自动接收到由小胖球翻译好的话。
这真是个大节日,将士雷厉风行,转瞬便召来精兵无数,黑压压一片聚集此处,盔甲和兵器上都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沈丘在他们的进攻下连连后退,长矛数次险些划伤她的脸。她攥紧符纸,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要对他们出手。
塔内响起脚步声,那人拾阶而下,最终停在明暗交接处,只露出明黄的长袍:“发生什么事了?”
32. 灵兵
此人话一出,周围将士黑压压跪了一片。为首将领行礼:“太子殿下恕罪,臣看管不利,才让这小贼不知从何处跑出,臣现在就将其捉拿。”
说着,便招呼士兵动手。
“且慢。”明黄衣袍摆动,那人从塔内走出,乌黑瞳仁倒影沈丘的面庞。许久,竟是俯身朝沈丘一拜:“白夜国太子虞风安见过仙使。”
仙使?!
众将士大惊,太子通灵,他既如此说,定是所言不虚。他们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沈丘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是了,面前这位孩童定是仙使,若非如此,怎会毫无征兆,忽然无声无息出现在云燕塔呢?
想到方才对仙使的不敬模样,众将士心中皆是一突,慌忙俯身叩拜。甲胄碰撞后,是长长的寂静。
沈丘原本正在看男人腰侧的佩剑,闻言莫名其妙,问小胖球:“这是怎么回事?”
从刚才开始,小桃花就不复之前欢快活泼的模样,蔫蔫歇在沈丘头顶,花瓣干枯瘪皱,看上去很快就会枯萎。见它如此,小胖球也不在乎自己专属的头顶位置被人抢走了。
它此刻也是一团黯淡,倒还有力气跟沈丘说话:【抚仙湖上被魔气覆盖,白夜国如此不寻常一定跟这有关。虽然还没头绪,但是沈丘……】
【这位太子带着灵泉容器相似的气息,一定就是小桃花带我们来的原因。】
小桃花动动花瓣,示意小胖球说的不错。
沈丘许久不回话,那些叩拜的将士以为自己冒犯,不敢叨扰辩解,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希望仙使网开一面。虞风安见状,拱手解释:“仙使勿怪,白夜国许不通灵,他们一时认错,并非有有意冒犯。”
他话音未落,远处厮杀之声渐起,野兽的嘶吼声响彻天迹。有宦官慌忙来报:“太子殿下!魔兽来袭,主城东南角高墙倒塌,死伤无数,将士毫无还手之力,国主国后召您回去商议破敌之法!”
消息一出,给当场每个人的心中都罩上一层阴霾。匍匐在地的大将猛然站起,拱手:“殿下,臣自请领兵前往,万死不辞!”
虞风安平复心情,双眸闭上又睁开,最后沉沉盯住沈丘,下令:“不必,传令下去,封锁东南角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阿庆,去回父皇母后,不必商讨坡地之法,我亲自前往镇压。”
众人一惊,皆是劝诫:“魔兽凶残,太子殿下乃是白夜国的希望,金玉贵体,怎可亲自前往?”
虞风安:“我既然是白夜国的希望,就该庇护所有白夜国子民。况且,仙使来此,定是上天有所指示,我此行前去,定能化险为夷。”
仙使?
那小宦官顺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去,发现一个穿衣风格与白夜国格格不入的幼童。心下诧异,这孩子身着脏兮兮的奇装异服,看来看去也跟“仙”字沾不上边,但是太子殿下既然这样说,定是准确无误。
这样想着,还真发现这孩子脊背挺拔,身姿不凡,忽略衣袍赃物,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连忙躬下身子朝沈丘一拜。
老国王已经渐渐不管事,众人以虞风安马首是瞻。虞风安安排妥当,便带上沈丘和人马朝那边赶去。
沈丘不会骑马,跟虞风安共乘。饶是如此,骏马疾驰,沈丘还是被颠得难受,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跟剑形影不离,再也不要受这等捉襟见肘的苦闷。
沈丘在口袋里感受桃花状态,它依旧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很喜欢沈丘,动作微弱地碰了碰沈丘的手。
白夜国的人们确实很敬仰这位太子殿下,他们走的行军专用通道,速度很快,在百姓的位置根本看不清他们这位殿下的身影。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百姓点灯相送。那写着奇怪字样的国旗迎着风翻飞,一片出征的磅礴。
距离沈丘进入云洞,已经隔了一整天的时间,沈丘胃中空无一物,咕噜噜传出些抗议声。
虞风安听到这动静,连忙唤人备好吃食,被沈丘拒绝后一脸受伤:“仙使莫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沈丘摇头,她只是不敢吃陌生地域里的食物,闻言一脸认真:“仙使不可食用凡谷,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虞风安失笑:“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仙使并未生我的气?”
“未曾。”
“仙使也不怪我自作主张,要带你去凶险的魔兽地界?”
“不怪。”
“仙使真是心肠柔善。”
沈丘不说话了。
虞风安扫过她身上沾染的某些“尘土”:“仙使很擅长对付魔兽吗?”
沈丘回身看向虞风安腰间佩剑:“若是有太子殿下腰间这把‘神兵’在,或许可以无往不利,旗开得胜。”
虞风安微愣,旋即笑道:“既如此,我便将此剑赠与仙使,还望仙使金口玉言,救我白夜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语罢,竟是真的将配件解下,递给沈丘。
四周将士心下大惊,将自己贴身佩剑送给他人,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才会用的礼仪,太子如此心诚,这仙使定是真的可以为白夜国带来福祉。
沈丘顺手接过,拔剑半出鞘,待细细查看之后,不由有点失望。此剑华丽非常,锋利万千,但仍然是凡铁一把,半点没有在虞风安身侧时的灵气四溢。
难道是她感觉错了?
还是说……
沈丘又把佩剑递回给身后人:“你佩回去。”
众将士:!!!
仙使为何如此?莫不是仍在介意他们之前的言行无状?
几位将领额头沁出细汗,连忙压低脑袋,不敢一直盯着仙使看,心中却极其懊悔。是他们惹得仙使不快,最后还要太子殿下出面服软善后,真是惭愧。
虞风安也是一愣:“仙使不满意吗?莫不是吾剑品凡,担不得除邪物之大任?”
这样说着,手上却听话地重新佩戴好。
剑身又重新焕发灵气。
沈丘:哇哦。
小胖球:【哇哦。】
沈丘看见小胖球:“你刚才跑哪去了?”
小胖球鼓起来:【当然是去帮你看看魔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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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这里的东西这么邪门,你打不过怎么办。】
沈丘欣慰闭眼,一副感动状:“如何?”
小胖球瘪下去:【什么都看不到。】
沈丘:?
【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当我离你们超过一段距离时,就会陷入虚无当中,所有的景色都会消失。】
折腾这么一会儿,它的光芒又暗淡些许:【我反复尝试几次,发现原本看不到的景色,会随着你们的靠近显现。】
沈丘若有所思,将她这边的发现告诉小胖球:“你刚才看见了吗?凡铁在靠近这个太子的时候会沾染上灵气,但他本身又只是凡人,你见多识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小胖球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认真思考:【你知道灵兵是怎么炼成的吗?】
沈丘对炼器没有研究,只在需要保养本命剑的时候找过几次器修,后来知道云厌洲也会炼器以后,找器修的次数就更少了。
小胖球解释:【灵兵分为先天和后天,后天灵兵是身体在锻造出之后生出灵气的兵器,一般修仙界用的都是这种;另一种则是,现有灵,再有兵。】
【这样的兵器极其稀少,因为兵器本身都是人类为了便易自身创造出的概念,所以天地间自然也不可能有凭空出现的兵器灵。所谓先天灵兵中的“灵”,其实就是一些特殊的人类留下的执念而已。】
周围景色飞快移动,虞风安瞧着默不作声的沈丘,不知在想些什么。骏马脚程极快,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便走了大半行程。
饶是如此,也已度过很长时间,但天色完全没有变化,仍与沈丘初来时一模一样。
小胖球又飘到沈丘头顶瘫着,跟她一起遥望那浓重似墨的天空:【所谓特殊人类,便是像赵松清那般,生来就具有某项天赋的人。但是,有所得必定会有所失,他们的一生一定也会出现许多坎坷,如果被这些坎坷打倒死去……】
【就会生出极其浓厚的执念,他们生来就与旁人不一样,哪怕是执念,也要比别人纯粹几分。久而久之,便会生出灵智,这便是“灵”字的由来。】
身后人的温度缓缓浸透衣物,传递到沈丘后背,她思索片刻:“那他们要如何才会变成兵器呢?”
小胖球:【这就不知道了。】
兵马距离灾祸场地越来越近了,小胖球重新飞起来,越过层层阻碍去观察远方的魔兽。
魔兽嚎叫,魔气四溢,马儿本能感受到恐慌,一时间踌躇不前,嘶鸣不止,众将士不得不停下来安抚坐骑。
也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墨水浸泡过的天空中,自穹顶下,有黑气轻巧落下,飘飘扬扬,最终顺着云燕塔塔尖流入塔身。
引起一片响动。
一位留守的士兵欲去探查,被另一位士兵拦住:“这是问仙之塔,你贸然进去,不怕仙人怪罪吗?”
最开始的士兵打消念头,尽责站在门外。
那黑气却未因两人对话停下延伸,片刻后,一片寂静中,两声清脆骨骼扭动声响起。
33. 白夜国(四)
东南角城楼下,房屋坍塌,百姓家园毁于一旦。没了高墙护法,无数魔物躁动起来,又因着什么东西只敢在外围徘徊,不敢入内。但又垂涎对面的血腥气,于是匍匐在地做待发状,伸长脖子痴迷地嗅着蔓延出的血腥气。
锋利的长指甲无意识刮在地面,甲壳因动作碰撞,混着刮划玻璃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高墙原本是为了保护城民才建立起来的,如今一朝倒塌,不仅直接造成城民伤亡,还间接成为幸存者的催命符。
将士们不敢耽搁,趁此机会护送部分百姓回退到安全线之内,但时间紧急,必定要有所取舍。没有行动力的伤者只能被留在原地,众人不舍,一时间哀嚎遍地,哭诉声声,乱成一团。
魔物嗜杀,且以负面情绪为养分,原本踌躇在外的魔物被这种场面一激,双目中欲念更甚,有几只完全失了神智,竟然突破包围圈,直直向伤者奔来。
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士兵注意到远处动静,连忙劝说道:“再不放手,你跟你娘都会死在这!”
孩童不住在士兵怀中哭闹,拽着自己母亲的手不放:“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丢下我娘!”
那孩童的母亲半边身子都被高墙碎片砸得血肉模糊,她早已没有行动能力,泪水模糊视线,拼着最后的力气撇开自己女儿的手:“走吧,快走吧!”
女孩的手拗不过两个大人的双重拉扯,终于跟母亲分开。她在士兵怀中不住挣扎,反应剧烈,口中却是请求:“求求你,大哥哥,你去救别人吧,我不能走,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女孩哭得凄惨,士兵心中钝痛,但哪里会真的答应。他连忙抓住机会,作势要带着女孩跑远,扭头正对上奔驰而来的魔物。
那东西早已没有神志,一双眼睛在夜色下猩红如血,直勾勾盯住面前两人。喉咙中传出真真低吼,前腿蓄力,仿佛随时都可以将面前两人撕碎。
孩童强忍着不再发出一丁点哭声,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的恐惧。
感受到臂弯处孩童的情绪,士兵心一横,拔出剑来。兵器冷硬的寒光在流转一瞬,倒映在魔兽眼中,竟稍稍将其逼退些许。
士兵意外,定睛一看,才发现魔物后腿似乎受了伤,正汩汩留下漆黑腥臭的血液。
他心中备受鼓动,将孩童放在地上,鼓起勇气,剑指魔物鼻尖。
那孩童甫一落地便手脚并用返回母亲身边,从地上找来少许粗壮的木枝,学着士兵的样子挡在母亲身前。
士兵见状,勇气更甚,挥剑欲斩,那魔物早已看出他并非武艺高超之辈,那点萌生的恐惧早同朝露般散了个一干二净。
遍布厚重鳞片的尾巴一扫,那柄长剑便生生断成两节,叮铃一声落到地上。
没了长剑傍身,士兵吓得魂不守舍,死亡的恐惧伴着那魔物锐利的爪牙劈头罩下,眼看就要丧命于此。
白紫雷光降世,霎时流窜到魔物全身。它吃痛收回利爪,却见又一道紫光闪动,直刺而来,竟是直接在它额头劈出一个漆黑大洞!
魔物应声倒下,焦糊味道弥漫,士兵睁开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还活着。
魔物双目暗淡,彻底没了声息,一白衣女童站在它身侧,发辫松散,衣袍脏污,与方才凌冽的雷光格格不入。
支援的人马鱼贯而入,将士有序组成小队,带着各类城民后退。
士兵想要张口感谢,那白衣女童却早已不在附近。她流窜在肆虐的魔物身边,雷光流淌,转眼便将那几只魔物除尽。
有一批小队朝这边走来,将女孩母亲移上担架,抬到临时支起的帐篷处。随行的军医们经验颇丰,井然有序地治理,却在一些人面前犯了难,只能前去请示太子殿下。
虞风安正守在倒塌的城墙附近,夜风卷起他明黄衣袍,隔着一道界限,与无数双毫无理智的猩红眼睛对视。
身边佩剑微微泛起光晕,那些魔物见了,居然集体弓起身子后退几步,再无一只敢冒进。
最精良的人手调动过来,在黑压压魔物的注视下重新修葺那道坍塌的城墙,他们手脚很快,不一会儿就打好一个底子。
于是魔物与人间的界限便更加分明。
军医很快便将情况汇报给虞风安,清风拂过,太子殿下眼中浮现一丝沉痛,却转瞬即逝,似乎只是错觉。
额头泛起些细密的疼痛,虞风安抬手轻揉,下令:“将他们与寻常伤员分开放置,限制住他们的行动,然后照常为他们医治吧。”
语罢,朝一将领道:“带上人马看守这些灾民,以防特殊情况。”
两人领命,行礼退下。
沈丘借着监视魔物的借口探查行走在高墙附近,她嚼着没滋没味的辟谷丹,有些想念皮三做的饭菜。她本来跟自己约好,过一段时间就会寄新的饭菜到天衍。结果她进了云洞之后这么久都没出去。
也不知这里的时间流速是不是跟外界一样,原本应该由她签收的快递又被寄放到哪里。
魔兽被杀死之后便化为飞灰,四周将士井然有序地走动,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经过方才战斗,沈丘是仙使的事情彻底传开。众人一片喜气洋洋,太子问灵二十载,终于获得仙人回应。仙使到来,白夜国终于可以离开高墙的保护,将这些匍匐静待时机的魔兽全都赶走了。
一双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望向沈丘,有人借着做工的机会靠近她,向她搭话:“仙使大人,方才谢谢您救了我。”
这里的士兵几乎都长一个样子,沈丘认不出来,只套路回应:“不必客气,本仙职责所在。”
“对了。”她状似不经意间问道,“魔兽是什么时候开始肆虐的?这高墙又是由谁建起的呢?”
士兵大喜,仙人肯过问这些,定是会指引解决之法。他恨不得一股脑全都告诉她,要措辞张口,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能道:“仙使勿怪……我不知道。”
沈丘扫过对方面容:“你是哪里人?这样大的事情,不该是人人皆知吗?你如何能不知道?”
谁知,那人不仅不知魔物城墙,居然连自己姓谁明谁家住何处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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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兵仔细看沈丘面色,以为惹仙使不快,疯狂在脑海中思索魔兽肆虐的年限起止,却仍是一无所获,只能如实回答后匆匆逃走,生怕仙使怪罪。
沈丘问了几个人,他们对自己姓名等基本信息给出的回答不尽相同,但是这些魔物从哪来、何时来、之前如何除去、高墙由何人建立……皆是一问三不知。
问不出来,沈丘便自己看。那高墙材料普通,建造的人也只是些健壮的士兵。这还是因为外面魔兽肆虐,若是日常修缮,便只要工匠就足够。
但那群魔兽却像是见到什么禁令一般,不仅不会逾越半步,反倒规规矩矩后退在安全范围内,安分得很。
可如此,这里的城墙又是怎么坍塌的?
沈丘想到一种可能性,看向虞风安,他也在看她,清风拂过他的衣袍,帐内灯火在他双眸中跳跃。众人皆说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宽宥四海,若是以后即位,定是一位仁君。此时看去,恍如春风化柳。
可惜,有人过来朝他说了几句话,那点清和便彻底消失了。沈丘看他脸色变了,拂袖匆匆赶往某一地点。沈丘抬步跟上,她的耳力比常人好不少,离伤者最远的帐间,似乎正发生着暴乱,武器的碰撞声屡屡传来。
沈丘脚程很快,越是靠近,嘶吼声便越是明显。纵使声音有些过细过小,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是魔物的声音。
沈丘快步过去,终于见到魔物全貌,它全身皆被绳索捆绑,体型比寻常魔物小一圈还不止,剧烈挣扎也无法将绳索撑开。只能憋屈地不住朝外界吼叫。
有将领列兵在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瘫坐在地,虚汗连连,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引雷符浮现在手,闪电浮现,眼看就要朝魔物打去。
“不要!”
闪电偏移一瞬,错开魔物身躯,只打在他身侧。
沈丘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解:“此乃魔物,太子殿下为何阻出言止?”
虞风安形色匆忙,刚刚赶来,气都没喘匀,平复一会儿才道:“他只是生病了,只要吃了药,就会没事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琉璃瓶,一颗黄色药丸静静躺在里面。
圆滚的中年男人连忙领旨接过,打开瓶子,朝已经被士兵摁住的魔物嘴里灌去。
不一会儿,那魔物的身躯便缓缓缩小,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也松松垮垮,落在地上。
魔物形态解除,最终变换为人。
那人清醒后连忙朝虞风安处叩拜,告罪连连,声音颤抖不止。
【那魔物居然是人变的?即便如此,再从魔物变成人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小胖球都有点混乱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人身体虚弱,肩胛骨处被魔物所伤,原本伤口覆盖的黑气正逐渐散去,
最后彻底消失。
虞风安掏出一个大一点的琉璃瓶,递给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医师,将这些给其他被魔物所伤的人服用吧。”
随后转头看向沈丘:“仙使随我来。”
34. 白夜国(五)
听到这话的瞬间,虞风安猛然站起,脚步虚晃一瞬,稳住心神。
他眸中浮现颓色,如玉的面庞尽显灰败,胸口剧烈地起伏。许久,竟是朝沈丘头来一个求助般的眼神。
周遭景色猛然变幻,明黄帐篷和周围的将士都已不再,厮杀惊吼声虚虚实实,最终变换为向两人扑来的血盆大口。
沈丘拽着呆愣在地的虞风安侧身躲避,不慎被脚下房屋坍塌的碎片绊倒,躲避不及间,跌落在尚未干涸的血泊中。
至此,周遭的景色才彻底显现在沈丘面前。这可称得上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冲天魔气肆意流窜,形形色色的魔兽如入无人之境,彻底放纵天性作乱。白夜国国民没有半点抵抗力,无数人惊走奔逃,要么死在魔兽爪牙之下,要么因伤口腐烂扩散,变成魔兽的一员。
原本繁华的街道早已化为一片废墟,只有云燕塔依旧挺立,塔身遍布漆黑魔气,几乎要与浓郁的夜色重合一起。
恐慌、悲愤、祷告、求饶,最终都化为魔兽的养料。佩剑光芒不再,虞风安对此情此景毫无反应,衣袍脏污,发丝凌乱,口中呢喃着沈丘听不清的呓语,呆呆地望着云燕塔的方向。
方才魔兽又朝两人扑来,血红双眼在一片漆黑中犹如上好的红宝石,直勾勾盯住虞风安,难掩饥渴之色。
惊雷符显现,原本木头般的人却在此时反应过来。虞风安高大的身躯抱住沈丘,颤音拉得很长:“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魔物可听不懂这些,爪牙尖利,劈头朝两人抓下。
沈丘拽着虞风安朝旁边一滚,尤是不及,尖爪擦过虞风安面颊拍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鲜血瞬间涌出,染湿衣领。虞风安牢牢扒住沈丘身体,不让她施展半分。那魔兽因着他血的味道更加躁动,狂躁地朝两人攻来。它本不是多么强大的东西,怎奈沈丘受虞风安限制,竟是只能躲躲藏藏,没有一点还手机会。
沈丘耐心告罄,一把揭开虞风安,在他撕心裂肺的嚎叫中启动符纸。
“不要,他是我的臣民啊——”
雷光崩裂,直接将整个魔兽都炸个稀烂!
沈丘抓住虞风安衣领,强迫他扭头看向这满地狼藉:“它不是!你给我看清楚一点!”
魔物消失,一缕漆黑魔气升腾而起,重新回到云燕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虞风安跌落在地,泪滴无声流淌。
“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周围魔气侵扰,因动用符咒损耗的灵气没有补回来。小胖球探查周围,带来不好的结果。
虞风安鲜血的味道散开,无数魔物正朝这边赶来。
“能这么快就来到主城,你还说你是凡人吗?”沈丘好脾气的仙使伪装彻底撕碎,强迫虞风安对上某个方向:“你不是有亲人在那边的宫殿里吗?便是为了他们,也该做些什么才对吧?”
谁知,他只是跌坐在地,濡湿的双眼看向沈丘,满目疲惫:“没用的,他们早就消失了,是我强行……”
谈话间,群魔已经来到两人位置,无数猩红双眼环伺,徐徐逼近。
它们当中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完全魔化,坚硬的鳞片在皮肤下蛰伏。沈丘耳力太好,还能听到鳞片在皮下蠕动的声音。那些人神智还没有完全消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异化,惊恐万分,不住祈求:“太子殿下……救救我们……”
“太子殿下,您是我们的信仰啊……”
这句话如同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却压弯了虞风安的脊背,他再也抑制不住,拔下身侧长剑,却将剑身丢弃在地,双手捧住剑鞘,没有半点犹疑,直直插入自己心口中!
没有鲜血流下,心口接纳剑鞘,严丝合缝,仿佛就是为此而生。
全世界都像是按下停止键,连呼吸都变得绵长。万籁俱静中,蜂蜜般金黄粘稠的液体从他心口涌出,沥沥拉拉流淌在地。甫一落地,由点及线,由线生点,如此反复,阵法显现,瞬间成型。
跟抚仙湖上的阵法一模一样。
魔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争先恐后没入他的身体,那些城民因此获救,异变退却,重回人形。
天地动荡,一切都在解构又重塑。虞风安的目光变得悠长又遥远,两人分明就站在对方身边,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嘴唇蠕动,沈丘看见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齿轮转动的声音将他的话盖住,一声一声,她便只能靠着他的口型辨识。
“回去吧。”
他说。
一切都在缩小远去,只有沈丘留在此岸。一团云雾出现在沈丘身后,那是返回的通道。
通道与沈丘只有一步之遥,小胖球大喜:【如此,便可以回去了……你干什么?】
虞风安掉落的长剑不知何时被沈丘攥在手里,早已极其虚弱的桃花顺势钻入。
“我想要先天灵兵。”
沈丘抬手注视手中剑,剑身隐隐镀上一层银光。
她奋起直追,当空斩下,剑风直逼那团缩小的光圈,直接撕出一道裂口。她迈步前去,裂口很快闭合,不留一点痕迹。
世界翻天覆地,一朝归无。
*
朝阳当空,惊澜峰大殿外,有人一袭白衣跪在地面,脊背挺直,总是风平浪静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半晌,从殿内走出一位青衫男子,见他如此,心中更是不悦:“厌洲,要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师姐重病至今,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打扰她?”
云厌洲不卑不亢:“请师父打开云洞,准弟子前往寻找师妹。”
又是为着沈丘来的,李非辩驳:“前去寻找自己本命灵兵乃是天衍宗弟子传统,为何要寻?”
云厌洲:“寻常弟子寻找灵兵,最多不过七天便可结束,师妹在云洞中已经停留一月有余,如何不该去寻?”
“云洞奇妙,天地灵器齐聚,便是我等都尚未完全摸索清楚,她此行或许艰难,却并非特例。何必如此着急?”
云厌洲深吸一口气:“若只是耗费时间极长,弟子自然不会出言叨扰。安全起见,每个天衍弟子前去云洞时,皆要以弟子腰牌作为与天衍连接的信物,以免出现意外。”
“敢问师道,师妹的腰牌,真的还可以感应得到吗?”云厌洲正色,不偏不倚直视李非。
他向来尊师重道循规蹈矩,便是严苛如李非,也从没能挑出他一丝错。此时对上他的眼睛,诧异中居然略有心慌:“自然,我们为何要有所隐瞒?”
“两位长辈心中清楚。”他又垂下眼睛,仿佛方才的逾越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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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长辈皆是为着天衍好,厌洲不欲多言,也不会大肆宣扬,只是向两位请命,请厌洲前往云洞寻找师妹。”
纵使云厌洲身世敏感,但李非看着这孩子长大,心里也不是全无感情,此时见他如此,终是长叹一声:“不是我要拦你,每宗管理的云洞只有掌门有权限打开,此时师姐病重,如何施法?”
“况且,连我们都无法感应到沈丘目前位置,你要如何得知?天衍腰牌与天衍一体同源,若是断开连接,皆是非常情况,凭你的身体状况,如何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李非面上和蔼一扫而空,轻斥:“若是不知,便不要强人所难,你向来明白事理,我相信此次也是一样。沈丘我们还会再派人去找,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他?
云厌洲面上划过一丝受伤,脊背微弯。
他曾经给过沈丘一枚由他本源灵力温养的传息石,若是可进云洞寻找,定是可以顺利将她找到。他身份特殊,也可不必由师父亲自动手,他已经找到解决之法,只要借李师道的力打开云洞便可。
可也正因为他身份特殊,特殊的任务从不会让他接手。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唯独身份是他与生俱来的缺陷。
李非略有不忍,低下头摆摆手:“既然如此,便下去吧。此事休要再提。”
殿内金铃鸣响,李非连忙归位维系阵法,殿门关闭,只余那名少年独自长跪殿外。
许久,方才起身离开。
殿内,金铃之下,裴怀生双眼迷蒙,已不晓时间流逝。李非朝某一阵脉输送灵气,原本已经暗淡的阵法才又重新焕发光芒。
至此,裴怀生才感觉好一点,她朝门口望去:“厌洲来过吗?”
“嗯。”李非手上动作不停,“不过现在已经回去了。”
磅礴灵力输送进去,竟是泥牛入海,再无法又更大的效果。李非暗骂一声,重新梳理阵法脉络,短短三天,聚灵阵便已更新过十遍。
“你是不是骂他了。”
她声音虚弱得像枯叶落地,似乎只要抬脚轻捻,便可将其粉碎。李非胸口起伏一瞬,平复心情,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他的心绪:“现在就别想着你的老二了,多想想老三。”
“也不知道那丫头在里面正在搞什么名堂,不仅完全不见效果,反而还让情况更加恶化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现在进去。尹英不是已经动身去找新的能源石了,便是等一等又有何妨……”
他碎碎念着,裴怀生的意识却不断消却,她似是困极了,止不住要闭上眼睛。
金铃剧烈地摇动起来,金线收紧,掐入裴怀生身体。
鲜血汩汩流出,沾湿一片青衣。
伤口黑气弥漫,散发着浓郁的魔气。
这个人,竟是从头到脚由里到外全都被魔气侵染。
因着这一下,裴怀生又重新打起精神:“你可是也同意了的。”
魔气逸散到空中,被李非顺手掐灭。
“还不是你一直念叨什么预言,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听你的。”他不敢看裴怀生的身体,垂下头,全力输送灵力与魔气对冲,希望对方可以好受一点。
有晶莹从他面颊落下,一闪而过,跌在阵法纹路上。
35. 白夜国(六)
说出想要某件东西的时候很爽,但真正做起来又变得不一样。
先天灵兵极少问世,沈丘之前从未听说过,更不要提要将其占为己有。
小胖球瘫在她头顶:【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先出去,等过一段时间再重新进来不就好了?】
沈丘将那佩剑擦了一遍又一遍,与珍奇夺目的剑鞘不同,它的模样算得上是普通。最初的光华散去,此时又黯又钝,只有剑柄金碧辉煌,颇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但沈丘还是极宝贝,虽然完全大街上的人们似乎看不见她,还是将那引人注目的剑柄用布罩着,一路走来都没撒过手。
小桃花在剑里待着,因为沈丘的触碰兴奋不已,成功得到小胖球一记白眼。
沈丘没看见,逆着人流熟悉环境。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仍然是白夜国的那条街道,春日明媚,杨柳依依,鸟鸣清脆,端是一副美丽春景。
抚仙湖已经不在,除此之外,街上人流极多,处处张灯结彩,与那晚情景没有半分差别。
即使形势尚不明朗,此情此景还是惹得沈丘心情舒畅,连着脚步都雀跃几分:“想要驯服灵兵,除去本身与其投契之外,还要通过灵兵布置的考验。后天灵兵如此,先天灵兵就更是如此。虞风安都已经下了逐客令,若我真的出去,再想进来就难了。”
思及此,她珍惜地摸了摸剑身。
而且,她方才劈开裂缝时,这剑可是回应了她的。
小胖球忧愁:【你有思路吗?这里灵气魔气皆无,若是遇上非常凶险的考验怎么办?】
沈丘大大方方的:“那就死呗。”
小胖球气得跳起来捶她。
死是不可能死的,桃花适应的差不多,沈丘动用灵力,腾空而起,直指王城。
庄生梦蝶,不知她是做梦人还是入梦人,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一切都跟虞风安有关。这柄剑与虞风安有着密切的关联,既如此,去找他便是。
沈丘于空中眺望远方,春光无限,白夜国疆土绵延万里,完全没有高墙阻拦,也没有魔物肆虐,人们安居乐业,四处一片祥和。
若非结构布局是一样的,沈丘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了。
脚下剑身抖动,沈丘垂目,那剑却撒开蹄子窜出去,完全不受沈丘指令!
沈丘:!!!
小胖球:!!!
她勉强稳重身形,那柄剑已经换了小桃花操作,它不知感应到什么,边朝一个特定的方向冲去边转圈。沈丘猝不及防被抖落,想要抬手挂在剑柄上,那剑却从她手下一扭,转身朝既定的方向逃走了。
沈丘急坠而下,心中骂骂咧咧,眼看地面离她越来越近,认命闭眼,手中养身符浮现。
水声淅淅沥沥,不住渗入树根下。虞风安发着呆,脑海中全是父亲的嘱托,连水壶倾斜都没有发觉。
他心情不好,屏退宫人,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不远处却似乎喧闹起来。虞风安原本以为是宫人有急事回禀,收拾好仪容,重新穿起那副太子架子,却听那声音由远及近,好似在他正上方。
他好奇望去,看见有什么东西急坠而下,下意识伸手去接,反倒被那东西砸了个正着,狼狈倒地。
双臂抻痛,虞风安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
沈丘摔得晕头转向,看见有个小孩被她压在身下,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坐起,询问对方身体是否有何处难受。
苍天啊,她可不要莫名其妙就背上小孩的命,可是会扣功德的。
她这边正着急,那小孩却一副怔愣样,许久才缓缓开口:“仙使……”
“你是仙使吗?”
完了,沈丘心想。
问:不小心被高空抛物砸傻一小孩应该怎么办?
答:速速拨打急救电话送人去医院。
可是这里没有医院,只有养伤的符咒。沈丘死马当活马医,唤出符纸朝他身上一拍。
双臂的伤迅速治好,虞风安更确认面前的人就是仙使,连忙撑起太子架子,用最高规格的礼仪朝沈丘一拜:“白夜国太子虞风安见过仙使。”
有朵云彩慢悠悠路过,在两人身上投下乌影,沈丘看着面前的这个小豆丁:“你几岁。”
“八岁。”虞风安乖乖回答,抬起脑袋一脸天真,“仙使是从哪里来的?您是为着白夜国的子民来的吗?”
虞风安本人就在这里,那柄剑却毫无反应,正在顺着小桃花的心意绕着一棵树的某个枝杈旋转。那是一株又瘦又小,几乎要枯死的桃树,只有其中一个枝桠上开着一朵小小桃花,正迎着春风晃动。
虞风安看沈丘望着什么地方,解释道:“这是我从御花园挪来的,它太小了,宫人们都说它活不过那个冬天,但它还是活下来了,还开了一朵花。”
他笑容腼腆:“它是不是感应到仙使的存在,在向我提醒呢?”
虽然虞风安看不见,小胖球还是觉得丢人。它自封为老大,冲上去阻止独自撒泼的小桃花,反被剑柄拍飞。
它俩又打闹起来,沈丘暂时没管,阻止了虞风安去叫人的动作:“白夜国的子民有何事要求仙?”
明明魔族都已经不在?
尚是幼童的虞风安面颊还带着两团白净的嘟嘟肉,配上凸显酒窝的腼腆笑容,看上去乖的不得了,吐出的话却让人惊掉下巴:“能不能,让白夜国的子民都跟我一起去当仙人呢?”
沈丘:?
她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虞风安说错了:“你是说,让一个国家的人都去天上当那种可以呼风唤雨的仙人?”
“是的,父亲说,白夜国之所以是中洲最大的国家,就是因为我的存在,但我迟早是要去天上当仙人的,等我走了,白夜国就会被人欺负,所以让我带上他们一起去天上。”
小胖球耳听八方,闻言也顾不上教育小桃花,飞过来怒斥他们痴心妄想,训到一半熄火,仔仔细细绕着虞风安转了好几圈,不可置信道:【沈丘,这孩子是天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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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啊。】
这叫什么词。
天生剑骨是生来就该当剑修,天生仙骨难道是生来就该当仙人?
小胖球看着她,缓缓点头。
口口。
沈丘骂了句脏话:“也就是说虞风安一生下来就注定要飞升?就算这里根本没有灵气,他本身也对修炼毫无概念?”
小胖球看着她,缓缓点头。
沈丘面容扭曲,心想这真是没天理了:“怎么会有人这么逆天,天道不管管吗?”
他们只是在幻境里,并不是真的在那个时空中,小胖球感应不到当时的天道情况,只能默默:【但就算如此,一个国家的人口都在千万级别,想要让这么多人同时成仙,是任何天才都无法做到的事。】
沈丘复述给虞风安。
他听完,也看不出来是庆幸还是遗憾,只道:“那我就不要成仙了,我要一直跟我的子民们待在一起。”
那大抵也是不行的,任何礼物都有代价,就像赵松清无法选择剑修以外的道路,虞风安生来就是要从此界脱离的。
这句话过后,便是一阵嘈杂,宫人匆匆奔来,虞风安连忙帮沈丘遮掩,却见身旁空空荡荡,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一切都在模糊远去,小桃花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株桃花,刚回到沈丘身边,就被她一把抓在手里。
它能感受到沈丘怒火冲天,但它藏在剑中,这个人再生气,又能拿它怎么办呢?
小胖球感受到它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挽起袖子就要再去教训,被沈丘拦住。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刚才那株桃花就是你在白夜国时期的本体吧?”沈丘微笑着敲敲剑柄,“在枯树上努力绽放,一定很辛苦吧?”
小桃花真以为沈丘在夸它,开开心心蹭蹭沈丘手腕,却忽然被用力掐住。那个人的脸忽然变得很可怕:“这么努力的小桃树,如果一把火烧个精光,一定非常壮观吧?”
想到那个画面,小桃花打了个哆嗦,不那么有恃无恐了。但还是不服气,大概是觉得沈丘碰不到白夜国的一切,一定是吓唬人的。
沈丘也不惯着它:“你别忘了,我可以让虞风安代劳。只要跟他说这是仙人的指令,他就算舍不得,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小桃花:!!!
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一点都不和善!
小胖球扬眉吐气,飘在小桃花周围极尽嘲讽,异质空间中,全是一片【桀桀桀】声。
谈话间,新的景象正在替换,沈丘迈步进入,黑色游鱼紧随其后,一闪而过没有留下片刻踪迹。
还是那棵桃树,沈丘又出现在这里,小桃花经过敲打收敛很多,安安静静跟沈丘待在一起。
夜色已深,虞风安大半夜不睡觉不知道在树前做什么,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踪迹,很是激动:“仙使大人!您终于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找到让白夜国离开我也会一样强大的方法了!”
36. 白夜国(七)
虞风安显然也认为这样做不妥,一张俊脸在月色下涨的通红,抿着嘴垂眼看她,颇有些委屈的意味在。
夜风微凉,吹起虞风安的外衣,更衬得他单薄。沈丘决定进屋再说,却见虞风安站在原地不动,神情还有些意外。
“怎么了?”
虞风安回国神,觉得自己失礼,颇不好意思道:“原来你不是桃花妖啊……”
沈丘已经习惯他莫名丰富的想象力,进屋后大大咧咧在书桌前一坐,边看桌上的文件边思索应该给自己套个什么身份。
虞风安也不在意自己的东西被翻动,拿出些水果递给沈丘,怕沈丘生气,还专门把桃子剔出去。看得沈丘一阵无语:“我不是桃花妖。”
虞风安似乎也不太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只要沈丘不是凡人,他就觉得心安,把她划为自己的同类。
数年过去,面前这个人还是孩童的模样,看见她,那种孤苦的无所适从感就全部消失了。他适应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宁静,寻找话题:“既然不是‘仙使’,也不是‘桃花妖’,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来到白夜国的呢?”
沈丘从那一张张不同版本的地图上移开目光,对上虞风安的眼睛:“我叫沈丘,山丘的丘……我是因你来的。”
虞风安沉默,许久,忽然落下泪来。
晶莹如琉璃的泪珠在灯光下熠熠一瞬掉下,沾湿柔软衣襟。
两人都有些错愕,虞风安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反应,抚上面颊泪痕,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喃喃道:“那七年前,你为何不在呢?”
七年前,也就是沈丘第一次和虞风安见面后的第二年,他首次觉醒了仙人之力,可以跳的更高,望得更远,所到之处生机勃勃,那颗桃树便是因此恢复了生机。
消息传得很远,白夜国上下举国欢庆,国主很好地表扬了虞风安,随后交给他抵抗外敌的任务。白夜国实在太小了,在地图上小得几乎看不见,它不得不依附其他强大的国家以换取一线生机,却仍是常有外国铁骑前来扫荡,白夜国国民苦不堪言。
因此,虞风安的出现给了白夜国国民希望,而他也没有辜负这些寄托,大败前来侵犯的敌人,为白夜国带来了短暂的安宁。这也给了白夜国国主奇怪的错觉,很是硬气地拒绝了所依附国家的进贡要求,次月,敌国的军队就来到白夜国城门下,虞风安再次被国主推出去灵兵作战。
他当时修为低微,且上次消耗的能量还未补全,几乎是以命换命才勉强将其击退。结果可想而知,一次反抗过后,得来的是更强烈的侵占,虞风安毫无还手之力,白夜国几乎要被荡平,最后是国主用更高的贡品额换来了暂时的苟延残喘。
国主和国民乃至虞风安自己都将这一切归结为他太过弱小。于是虞风安发奋努力,终于在那年冬天大破敌军。国主很开心,下令虞风安再接再厉,直接攻克对方城池,将其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虞风安犹豫了,但是想到白夜国国民当时流离失所的惨状,还是照令行事。
从那时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年春,虞风安接到了攻占第二个国家的通知。
沈丘看着最新的国家版图,偌大的西北地区,几乎要被白夜国吞噬完毕,只剩最后一个国家在负隅顽抗。但估计很快,西北地区的国家就只会剩下白夜国一个。
沈丘惊呆了:“你糊涂啊!”
“世事发展自有定数,国家之前相互倾轧是常事,但你怎么可以用仙力作战?”
虞风安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沈丘:“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好像知道这些都是错误的,但我难道要抛下自己的国民不管吗,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啊!”
“局势瞬息万变,不欺人者人自欺,我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勉强看着沈丘,“我期间不是没有想过停手,但操练军队总要时间,在这之前敌军就会攻来,我没有别的选择。”
沈丘哑然,两人一时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在空气里,短暂打破宁静。
半晌,沈丘开口:“从中洲一直向东走,有一条蓝田河,蓝田河再向东,便是修仙界,那里处处都是跟你一样的人。”
虞风安怔愣地看着她:“你也是从那里来吗?”
沈丘继续说:“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战场,等这场战争结束以后,就到修仙界去。”
小胖球:【沈丘……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在幻境里,他只是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影子……】
烛火又爆一声,那点爆出来的火星似乎落在虞风安眼里,亮得惊人。
他郑重承诺:“好,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出发。”
于是这个微凉的夜晚就带上了一点清爽的寒气,寒气过后,是拉得很长很长的新旅途。
灵气充足的时候没兵器,有兵器的时候没灵气,绕了这么大一圈,沈丘还是得跟虞风安共乘一屁马。
大腹便便的国主目露贪婪,恭恭敬敬地送别虞风安,希望他如同往日一般带来凯旋的好消息。不论是从什么角度出发,都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看不到一丝对“人”的感情,对于他来说,虞风安就像是国家的招财猫,只要拜一拜,就可以满足他所有的心愿。
像他这样想的人不计其数,沈丘跟着军队从主城一路赶到边城,又从边城一路赶往战场。从吊儿郎当毫无正色的将领和士兵到悠闲自在毫无动容的农民百姓
。农不耕田,军不打仗,所有的一切都交由虞风安代管,他们就像是被安排在固定岗位的玩具人,只管轻松自在地虚度时光,等待虞风安用所谓的“仙人之力”将所有的一切送到他们嘴边。
沈丘叹为观止。
小胖球:【这就是修仙者不可过多插手中洲事务的原因,修仙者和凡人几乎是不同的物种,只要修仙者稍稍出手,便会给凡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所以我当时才劝你不要跟皮三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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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快到达那所城池下,黄沙漫漫,国旗飘扬,如此肃杀的战场,白夜国的将士却全不在意,形在神散,哈气连天。虞风安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派出使者劝降。
使者的脑袋从城墙上扔了下来,对方声音洪亮:“无耻竖子,何必惺惺作态!”
于是一场战争就这样开始了,两军对垒,本来是很恢宏的情景,可惜实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兵法谋略皆是无用,在虞风安的带领下,敌方溃不成军,而白夜国的将士基本没受什么伤,正欢天喜地地享受胜利的果实。
一切都进行的毫不费力,战争结束迅速得令人发笑。
可是沈丘和虞风安谁都笑不出来。
战争的残酷因为虞风安的“仙气”被白夜国将士阻隔在外,却没有放过对面的士兵。尸体横陈,血流如注,很快就掩盖在黄沙下。
可黄沙可以掩盖尸体,却掩盖不住冲天的怨气。敌方将领被押解到虞风安面前,双目突出,死死盯住虞风安。
这座城池早已没有国主,无数愤怒的士兵自发性聚集此处,被俘的士兵早自戕,这座城池中只剩他一人。
虞风安问他是否愿意归顺。
那人大笑起来,问虞风安:“归顺以后,跟这些废物一起奢靡享乐吗?”
有人愤愤,几欲动手,被虞风安拦下。
那人没有看躁动的人一眼,只直直盯着虞风安,眼中是浓郁的恨意和凄凉:“顺承天意的人是你,不是他们!他们这种废物,若是没有你在,一支轻骑便能杀光。我们何至于凄凉至此!”
黄凤呼啸,犹如上天的叹息。
在这漫天的黄沙之中,他笑了:“你以为能这样保护他们一辈子吗?就算能保护他们一时,也护不了一辈子,早晚有一天,白夜国会毁在你的手上!我的灵魂会留在这里,我就这样等着看那一天!”
他突然暴起,白夜国士兵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就这样被他挣脱。
“我以此命敬苍天!天道不公,天道无情啊!” 他直直朝厚重的城墙砖块撞去,一声闷响后,再无声息。
至此,白夜国统辖西北,与剩余三个主国并辖中洲。
白夜国举国欢庆,只有虞风安居住的宫殿冷清如水。
国主如潮水般的赏赐涌来,沈丘看着那些礼物,沉默不语。
沈丘询问小胖球:“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会成仙吗?”
小胖球:【会,因为他是天生仙骨。】
可是后世没有留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那个将领似乎给虞风安留下深刻的印象,回来以后沉默许久,问沈丘:“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沈丘,你还愿意带我去修仙界吗?”
沈丘同意了。
虞风安得到许诺,闭门不出许久。
一月后,白夜国太子宣布,自己不久后便会受仙人感召离开离开白夜国,白夜国百姓需得自食其力。
全民哗然。
37. 白夜国(八)
那道声音说,与白夜国子民一样的魔兽远在千里之外。
是的,魔兽。
祂说白夜国国民根本不是人类,而是进化失败的劣质魔兽。
他们本该都像虞风安一半承接天人之意,因进化失败,只能被虞风安庇护,被魔兽欺压。
想要带领他们寻找新的家园,必须完成进化,恢复他们本来的力量。
虞风安觉得奇怪,思绪却在那道声音中渐渐混乱,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瓶奇怪的丹药。
声音说,这是可以促进白夜国国民进化的灵药,只要吃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变化。
之后,那道声音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虞风安本来不相信,他父亲却将那丹药吞服下去:“风安,我们总要试一试,如果我失败了,就将我杀死。”
沈丘看着那副画面,心中翻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成功了,他能跳得更高,看得更远,力气更大,虽远不及虞风安强大,却与之前相较有了质的飞跃。
除了外貌。
他有一半身体变成了魔物。
他有着鹰的眼睛,豹的四肢,熊的身躯,全身上下布满铠甲,只有脑袋还是人的脑袋。
画面里和画面外的虞风安的脸色都是一样难看。
画面里的虞风安觉察出了不对,连忙停止,画面中的国主却在一段时间之后重新变回人形,魔兽形态的能力却保留了下来。
他很满意,认为这样就是那道声音口中的“进化成功”。于是劝说虞风安再去向对方讨要丹药,希望所有的白夜国子民能拥有这份能力。
虞风安感觉不对,观察很久,却见自己的父亲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后遗症。
周围的魔兽又躁动起来,虞风安不得不再次进入问仙塔,祈求那道声音再次赐下丹药。
祂却好似完全消失了,留给白夜国的只有不断因魔兽攻击而死去的臣民。
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虞风安日日待在问仙塔,希望那位神明平息怒气,重新位白夜国指明道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祂终于再次出现,赐出灵丹。
虞风安知道自己本该先找人实验一番,待无恙在广为传播。
可被魔兽所伤的灾民就在眼前,他们已经奄奄一息,只等待着他手中的灵药。
于是灾祸从那时就埋下了引线,只待一点火星便可爆发。
那些药物立竿见影,短暂的适应后,白夜国国民欢喜鼓舞,尽情享受着自己大不相同的身体。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样,但是强弱与否的标准却很单一。
有些人不但没有变得强大,反而变得更加弱小,这些人既不敏捷,也不强壮,只能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体变换颜色用于隐藏,但这有什么用呢?
他们不满起来。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白夜国的人们也同魔兽般变得暴躁不堪,于是小事也变大事,最后变成灾事。
已经不知是谁先动的手,等虞风安发现的时候,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人人都亢奋得不正常,虞风安无法下手镇压,只能想法安抚。
那些人却早已听不进去,双眼透露着诡异的猩红:“你生来就站在我们的终点,如何能感同身受!”
无法镇压,也无法安抚,于是混乱便这样诞生。
他们在血腥气的引诱下变得更加嗜杀,理智渐渐丧失,于是原本的魔态也抑制不住,他们变成了真正的魔兽,与外面的那些毫无分别。
虞风安回天乏术,那道声音却又出现在他面前。
祂此时终于显出形态,纵使看不到脸,还是能从祂的气质中品出几分愉悦。
祂说:【虞风安,这是怎么了?】
【我给了你们机会,怎么会演变成这副模样?】
祂诧异,似乎这一切都只是意外。
随后祂给出了解释:【这些都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变化,但是神志太过弱小,才会被魔兽的本能牵着走。】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
只要虞风安将自己的仙骨分给他们一些便可。
那是虞风安第一次接触到“仙骨”这个概念。
那道影子留下仙骨的分享阵法就消失了。
分发仙骨,其实就是用虞风安的心头血化作灵雨,就像沈丘见到的那样。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沈丘看见虞风安拿起身旁佩剑,插入自己胸口的画面,与当时别无二致。
她撇开头,却见虞风安正不偏不倚盯着那画面看。
见她看过来,虞风安微微回神:“现在我才知道,或许在那时候,就该将祂杀死。”
那是祂最初现形,而他的力量也最盛。
但他当时沉浸在愧疚当中,全无遗力这样做。
于是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了。
白夜国的臣民真的因此安静下来,他们有些人错手杀掉自己的重要家人,痛哭流涕。而虞风安也因此衰弱不堪,整个白夜国上下一片靡靡。
但好歹,他们是有着希望的。
只要虞风安修复,他们就能凭借这股力量突出重围。
但,白夜国的子民暴乱就在第一次平息后不到一个月就又卷土重来。
虞风安次次安抚,也越来越虚弱。
白夜国的子民日渐绝望,他们也不能接收自己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但是看着面色苍白的虞风安,终究是不忍。
“殿下,请您抛下我们,自行离去吧。”
有人这样说。
最开始,还有不少人反对。但后来,这样想的人越来越多。
“殿下,请您离开吧。您已经做得够多……”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影子再次出现,魔气缭绕的手穿进虞风安胸膛,在其中不住翻找着什么。
虞风安看着画面中痛苦的自己:“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名叫“天机”的东西。”
所谓天机,获得后便可同虞风安般,可以与天对话。
画面到此为止,沈丘怅惘之余还有些疑惑:“后面的事呢?”
虞风安解释:“后来,我引爆了‘天机’。”
沈丘惊诧。
“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让祂得逞,便想将祂最想得到的毁掉。”
于是世界天旋地转,祂也浑浑噩噩,全凭着本能将白夜国留在身边。
他好似一抹游魂,飘飘荡荡,最后在抚仙湖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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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
他的恨意化作一柄并不锋利的剑,之前的事情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只有在抚仙湖被魔气覆盖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显现幻境。
“当时可能也在想——如果从来没有这些东西,只是一界凡人变好了。”
沈丘了然,所以才会有最开始的那个虞风安才会坚称自己只是凡人。
他将自己的时间停在二十岁那年生辰,依旧日复一日祷告着,直到沈丘的到来。
“其实,最开始抚仙湖很安静,直到最近才开始有魔气缭绕,我也因此被勾起回忆,创造出一个虚幻的世界。”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手指点在沈丘额间,那最后一点仙骨被抽离出来,被他虚虚握在手中。
“最后一些,就送给白夜国吧。只是我大概要有一段时间不能陪你说话了。”
沈丘点头。
没关系,她有小胖球在。
却想起来,它已经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
画面消失,仙骨化作齑粉,纷纷扬扬向大地。
魔气挣扎着寻找庇护者,却如没头苍蝇般不知去向何处,最后被灵气覆盖,只留下一缕青灰的烟。
一切都在消失,小桃花带着两人腾空而起,朝抚仙湖升去。
虞风安低头,将那熟悉的国家深深刻在眼中。
却见魔兽化作人形,白夜国子民向天叩拜,齐齐称颂:“拜别太子殿下——”
他们原本只是虞风安记忆中的投射,此时却好似真的活过来一般,眼中留下泪水,面上却带着笑容。
他们七嘴八舌,送来阵阵真心的祝愿。
“殿下要多注意休息。”
“殿下要保重身体啊。”
“殿下第一次去外面的世界,可千万不要害怕啊!”
“说什么呢,太子殿下才不会呢!”
“没错没错,太子殿下举世无双,太子殿下聪明绝顶!”
……
“太子殿下,我们一直都在。”
耀眼光芒充盈视野,沈丘在一片光芒中看到虞风安的脸。
他早已泪流满面。
桃花亲昵蹭蹭沈丘面颊,回到那棵桃树上,霎时间桃花流窜,纷纷扬扬。
“这孩子到底为什么选我去白夜国呢?”
沈丘喃喃,却无人回应。
低头,只剩一把金光四溢的长剑停在她手边。
算了,管他的。
沈丘欲起身,身体却早已是强弩之末,眼前一黑,便向前栽去。
寻到本命灵兵,云洞口大开,一双手稳稳接住她倒落的身体。
云洞闭合,将她带离此间。
*
沈丘见到了天机爆炸的那天。
整个世界都振动不已,天翻地覆间,是影子带着惊恐的怒吼:“虞风安,你怎么敢——”
祂咒骂着虞风安,不理解对方要与祂同归于尽的做法。
却完全无法阻止,只能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谋求的东西在虞风安一念之间化为泡沫。
沈丘原本只是这故事的看客,却在最后,那影子忽然扭头看向她的方向。
云开雾散,祂身形显现——是云厌洲的脸。
38. 帅不帅?
他的眼中是从未出现过的狠厉:“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跟她说话?
沈丘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点怒气,想要再凑近看看,但是体内的黑色游鱼忽然又躁动起来。沈丘难受得很,来不及细想,意识便向下坠去,跌入一汪蓝色深海。
深海莹光熠熠,人处其间,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
她像是泡在海里,伤痛和疲累都像是被无形的双手一一拂过。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上一世云厌洲经常这样做。
这样想着,沈丘便又梦到了那个青年云厌洲,只是这次好像就是单纯的回忆,没有什么奇怪的发展。
那好像也是沈丘获得本命剑从云洞中凯旋之后,当时她靠着游戏系统,找到了一把魔剑。
那剑通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名字特别中二,据说是第一任魔王的骨头打造成的,所以跟正派不是很对付。用多了不仅会神智恍惚,严重的时候还会掉血。
但是她当时就是很宝贝,原因无它——这把剑的数值实在是给得太高了。
因此,她愿意忽视其它的小毛病。再者说,所有的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加几个debuff,她多嗑几口药或者找什么灵宝对冲一下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云厌洲似乎很是不赞同,每次看她拿出此剑,那张冰山面孔上的两条眉毛就会微微拧起:“此剑凶性太过,或许会导致你处事过于激进,还是少用为妙,可再进云洞寻宝。”
俩人当时关系还算可以,她知道云厌洲是为自己好,不想说重话,但是也不想真听他的重新找,便曲线救国,把解决问题的方法抛给他:“我知道师兄担心我,但是这把剑的威力实在是很强,我舍不得换下。”
“师兄若是觉得不安全,不如送我可以护法的灵宝?”
云厌洲沉思,摇头:“此剑来源特殊,非寻常灵宝可治,但你若实在喜欢,我便多留意去找一找。”
这话就像是“回去等通知”、“改天请你吃饭”一样,是进可攻退可守的。
沈丘没有太在意,只当是他随口的搪塞。结果第二天,云厌洲就送来了一枚蓝玉挂饰。
那东西极其好看,沈丘颠来倒去,特别喜欢,当场就挂在剑柄处当剑穗,还给云厌洲虎虎生风地表演了一段舞剑。
沈丘看着画面中傻乐的自己:……
好丢人啊。
更丢人的还在后面,云厌洲介绍:“这是蓝玉,但是品质不纯,只可作用一时。当过一段时间得了品质好的,再做一条新的送你。”
不行,太丢人了。沈丘一想到她当时把次品当宝贝,就浑身难受,下意识逃避这段记忆,重新放空思绪。
这一下,便是无梦到天亮。
-
惊澜峰,李非正在生气。
金线断裂,金铃掉落在地,很快化作一地碎沫,消失不见。
没了魔气源头,依附在裴怀生身上的魔气溃不成军,丝丝逃窜,被李非的阵法吸收。
于是裴怀生也渐渐好了起来,即使仍然虚弱,但没了魔气腐蚀,很快就能完全康复。
李非还是有点不放心,基本每天都会来惊澜峰待一段时间再走。但是裴怀生确实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于是他穷极无聊,就恢复了老本行——告状。
“师姐,你真应该管管你家老二,你看见他当时那个眼神了吗?对师长毫无敬畏之心,枉我之前还夸他明法守礼!”
沈丘不知在云洞中做些什么,魔气一会儿冲天一会儿停滞,一会儿流窜一会儿又凝固,搞得裴怀生气息奄奄,几度昏厥,用来压制邪性的金线几乎要刻进骨血。
好在最后一切都风平浪静,用以感应的弟子玉牌也重新莹亮起来。
几乎是重新焕发光芒的下一刻,云厌洲便出现在惊澜峰大殿外,请示裴怀生身体是否已经无恙,自己是否可以去云洞寻找小师妹。
此时云洞大开,沈丘疲弱的身躯出现在三人视野,几乎是立即,云厌洲便接住沈丘,开始替她安抚医治。
李非和裴怀生看见沈丘的那一刻便双双变了脸色,考虑到云厌洲身份,欲将两人分开。
裴怀生听着李非的话,不禁回忆起当时云厌洲的那个眼神。
正如李非所说,厌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当她的弟子,与肆意的尹英不同,他克己守礼,几乎是行走的天衍宗宗规。纵使她因着某些顾虑对他多有束缚,他也从未有过怨言,一直尊师重道,勤勤恳恳。
但当时,他把自己新收的小弟子紧紧搂在怀中,见他们有所动作,居然释放了一个充满敌意的眼神。
惊恐、疏离、怨毒……好像只要他们再靠近一步,就会发起攻击。
但是,他们似乎交集并不深厚,何至于此呢?
裴怀生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失职,先前因为身体抱恙对两位徒弟的心理问题缺少关注。既然问题已经结束,她也要尽快打起精神,要对得起他们口中的一声声“师父”。
她看着怒气冲冲的李非,有些好笑:“你总是爱在这些小事上钻牛角尖。”
明明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天衍宗副掌门,在她面前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情绪外显,裴怀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但有些时候也未免有些过于有失偏驳。
果然,听她如此说,李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是不好的征兆,必须有所防范!”
裴怀生左耳进右耳出,觉得他有色眼镜过重,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已经准许了厌洲照看沈丘的请求,岔开话题:“抚仙湖的状况如何?你既一直纠结厌洲的不敬,该是没有什么大事?”
李非碎碎念:“没有,好得很。魔气全都消失了,仙树也开得正好,蓬莱的灵脉修复,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我已经重新加固了防御法阵,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保证着,却不可避免地忧虑起来,“入宗测试在即,希望不会再出现什么怪事。”
裴怀生知道他在忧虑什么,也跟着沉默下来。
沈丘那孩子身体里,如何会存放着邪神碎片呢?
-
沈丘是被饿醒的,云洞里没有参照物,白夜国的时间更是混乱得一塌糊涂,前期全靠辟谷丹撑着,结果她本来就不喜欢吃那没滋没味的东西,压根没囤多少。
再加上受伤以后身体能量急剧消耗,导致她的身体发出警报,指使她爬起来去觅食。
云厌洲正在一旁发呆,目光好似聚焦在沈丘身上,又好似只是透过她看向别处。
云厌洲有些无措。
以在云洞中见到小师妹开始,到被李师道的训斥结束,他的记忆似乎被替换了一小段。
那段被替换的记忆已经模糊,云厌洲只记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位女子,她似乎没有抗过雷劫,浑身都是焦黑,而自己跪在她身侧,口中不停念着她的名字。
但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是什么,那段记忆很淡很淡,好似一团薄雾,他越是努力回想,越是将雾气搅得越散。
雾气彻底散去,只在他心中留下一片恐慌。那份恐慌只有在见到小师妹时才会散开一些,却会被见缝插针般挤进什么别的情绪,几种情绪在他心中打架,场面混乱不堪。
云厌洲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绪,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绪,他其实跟裴怀生一样疑惑:他跟沈丘总共也没有见过几面,如何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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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的波动?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那团情绪的源头忽然有了动作。云厌洲一惊,心中又添几分慌乱,居然当场愣住。
沈丘不知道他繁杂的心理状况,看自己说了好几遍他都没有反应,着急得很:“师兄,我!要!吃!饭!”
云厌洲如梦初醒,赶紧掏出辟谷丹,却被沈丘躲开:“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好吃的。仙鹤有没有送来一个包裹?”
那都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但是云厌洲还是很快便从储物戒里递给她:“在这。”
他似乎觉得擅动他人包裹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还冲她解释:“我没有拆开过,当时你尚未回来,我便代为……”
沈丘饿得头晕眼花,没听他说完,拆开包裹找到肉饼,不一会儿便连吃三个。
她动作极快,云厌洲心里那些不知如何冠名的情绪就这样被彻底挤走:“慢些吃,先喝点水。”
沈丘接过水吨吨吨,再拿起饼啃啃啃,再接过水吨吨吨,如此反复,终于脱离胡吃海喝一级警报状态。
此时,她的味觉才恢复,开始可以开始细细品味美食带来的快乐。
此时,皮三寄来的包裹已经瘪了一半。
云厌洲惊讶于沈丘的饭量,见她如此,那些情绪似乎又卷土重来,被他强压下去。
而沈丘也没有开始她的美味探索副本,黑色游鱼不知为何安分不少,沈丘抓住机会,擦擦嘴,拽上云厌洲就要去找师父。
她此行惊险,是该说一说自己经历了什么。云厌洲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却见那人忽又停下,将自己在云洞中获得的灵剑递给云厌洲瞧。
“师兄,看,我的宝剑帅不帅?”她眼睛亮晶晶的,不知为何还带着一点调侃。
云厌洲垂眸,那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宝剑”,便是不看其通身充盈的灵气,单看那金碧辉煌的外壳和流光溢彩的宝石就知道其非凡品。
但是,是否有些过于闪亮了?
云厌洲看看小师妹同样闪亮的眼睛,决定还是不要扫兴:“嗯,很帅。”
沈丘开心了,心想小云厌洲说话就是比大云厌洲好听,但是虞风安好像不那么开心,在她手里动了两下。
沈丘还以为他是在提醒自己要给他镶宝石,一边在心中过滤有大宝石的受害者名单,一边思索着另外的问题——她要不要给虞风安取个新名字?
毕竟虞风安一听就是个人名,白夜国虽然沉寂多年,难保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她以后可是要当天下第一的,肯定会有很多人为了打败她来研究她武器从何处得到。若是顺着虞风安调查出白夜国,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
但是她都已经见过虞风安的人形,要是猛然给人家改名,似乎也有些不太好。
沈丘很是纠结,最终还是打算先询问过师父和虞风安本人后在做决定。
-
玄罗界,魔域。
万魔匍匐的中心,立着一道似是不断蒸腾燃烧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在祂身体表层蠕动挣扎,像是两块同极的磁铁,即使强硬拼凑,仍是无法融合。
纯净魔气冲荡,修为低微的魔族因此直接化作一缕飞灰飘进祂体内以作填补。
这是又失败了。
霖岩将头垂得更低,生怕惹神不高兴便会同那些魔兽一样灰飞烟灭。
生命灵泉是很奇怪的东西,必须要完整吞服才能尽快吸收,他办事不利,至今也没有将剩余的灵泉带回,才导致神的破茧如此坎坷。
祂终于开口,嗓音极尽混沌,无数战战兢兢的魔族承受不住,竟是直接昏死过去。
“我感应到了……杀掉她,把那部分神魂夺回来。”
39. 朝游剑
没见到师父和李非的时候沈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看见这俩人之后,特别是看到师父身体好转之后,沈丘忽然就生出了那么一点不爽。
这点不爽就像尚且潮湿的袜子、相机屏幕上的一点刮痕、晒太阳时遇见的一块总是在太阳附近晃来晃去的云彩。
总之,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妨碍沈丘一五一十介绍自己洞内经历。但是在介绍完之后,那点不爽就逐渐缓缓升空,然后——
轰,小小地爆炸了一下。
李非和裴怀生两人,一人拿着沈丘从魔物身上待会的弟子木牌,一人检查沈丘体内的邪神碎片,神色各异,却都是沉思不语。再加上一个向来话不多的云厌洲,偌大的大殿,竟是落针可闻。
还是沈丘搞出动静,气沉丹田,深深叹了口气:“哎……”
三人皆以为她是有哪里不舒服,不由得紧张起来,却见她只是一脸忧愁,又叹了一口气:“哎……”
李非满头问号:“是哪里有问题,我看你身体好好的?”
沈丘西子捧心状:“不是身痛,是心痛。”
大古板李非不理解,请示裴怀生:“我看着没什么问题……要不要请陈经过来一下?”
小古板云厌洲也不理解,顺着大古板的思路走:“陈长老近日不在天衍,不如请田师妹代劳?”
李非惊呆了:“胡闹!入宗测试在即,她又跑出做什么?!说了多少次让她出去的时候跟我报备……”
似是觉得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态有些不妥,他轻咳一声,“既如此,便找田清来。”
裴怀生看着座椅上的小孩咕噜噜转眼珠,心下了然,失笑:“不必,我看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药?
何为心药?
难道是心头血……
云厌洲思索着自己身体可以入药的部分,却见裴怀生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沈丘。
沈丘其实没想让师父破费,她对裴怀生这个人的感情有那么一点奇怪。所以就算这俩人当时一个勾她的好奇心,一个给她留铃铛当线索,联手引着她一步一步去主动调查抚仙湖的阵法,她也没想要裴怀生付出点什么东西。
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几句喊着歉意的解释。
不过,李非要是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混过去可是绝对不可能的。沈丘憋着坏招,决定跟李非讨点什么东西。
结果该给东西的没表示,不该给的一次性给俩。
那盒子里是一颗圆滚滚的金色铃铛,以及一块品阶巨高的储物戒。
她现在戴的还是之前在鄢城买的低阶戒指,其中禁法低微,修为稍高一些的修士都可强行破开神识封印,随意取走里面的东西。
高阶法器便不会有这种问题,沈丘抬手抚上,那储物戒立刻就认了主。沈丘查看,发现里面有灵石若干,剑诀几道,以及一张小纸条:“今日子时三刻与惊澜峰后山方亭相会,不见不散。”
沈丘:?
她抬头,裴怀生却没接她的疑问,只道:“近日种种于你,皆是无妄之灾,但你却表现极好。相较于我们对你的歉意与感谢,这只是一点微末奖励,希望能带给你几分慰藉。”
“只是,你体内的邪神碎片,暂时无法安全剔除,只能先用金玲压制,之后再寻良机动手。”
“如此,心结可解否?”
李非这才知道方才这小孩是在朝两人要奖励。
随即有一点不高兴,她既然承了救世之名,就该奉献自身以做表率,如此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如何当此大任?
李非心想,师姐对弟子有些过于溺爱,老大跟老三一个赛一个的叛逆。
于是,他彻底忘了之前对云厌洲的那点不满,觉得这二弟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云厌洲不知道李非心里这些弯弯绕绕,正在思考要送师妹什么礼物。
一件件物件在他心中匆匆流过,都被盖上一个个“不可不可”的章。
云厌洲实在是什么送礼物的经验,末了忽然灵光一现,目光落在沈丘身侧的那把剑上。
虞风安:?
沈丘感觉腰侧长剑微动,以为他又在提醒自己信守承诺,便在心中安抚:“我记得的,我记得的。”
殿内暗波浮动,裴怀生压着嘴角,抬手饮茶,却不知究竟是在品茶,还是品什么别的东西。
沈丘沉默一会儿,李非就在这沉默中变得越来越不满意。
师长送礼,居然连感谢之词都吝于出口,他定要挑一个时间好好教导一番,不然往后宗门大比,天衍岂不惹人耻笑。
他在心里排着日子,此时才听沈丘道谢,于是心里稍微宽慰些许,却又见那孩子朝他这边望来,眼睛亮晶晶的。
他忽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孩子先绕了一大圈,说什么自己好多了多谢两位师长挂怀,师父的储物戒很好,李师道的铃铛也很好。
然后被师姐点明,说两个东西都是她送的。
那小孩装模作样遗憾一下:原来没有李师道的啊,常言道有过则罚有功则赏,李师道是最遵守法规的,她还以为一定会有呢。
李非:……
“你想要什么,开口便是。”
他本来想着,一个小孩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玩具糖果,一个修士小孩想要的东西也无非就是功法宝器,这些东西他那边都不缺,正好能借此机会让她好好修炼,端正自身。
结果沈丘张口就是:“我想要您的泣血宝玉。”
李非:?
她想要他的什么?
谁想要他的泣血宝玉?
她想要谁的泣血宝玉?
裴怀生没忍住,笑出声。
李非望过去,看她使眼色,没听,打算挣扎一下:“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沈丘眼里露出一点了然和理解:“也是,泣血宝玉定非凡物,您要是舍不得,我换别的就是了。可惜,原本以为李师道是最守承诺之人,没想到……”
李非心想你可闭嘴吧。
他的心都在滴血,泣血宝玉乃是世间难寻的珍品,他等待万年才等来那么一小块,宝贝得不行,只待送到冶玉真人那里便可加以改造,做成珠链首饰玉佩挂坠哪样都好。没想到就耽搁了这么几天便要拱手让人。
沈丘看着李非咬牙切齿:“……好,我回去包装一番,回头给你送来。”
“李师道莫要生气,弟子本不忍横刀夺爱,怎奈师道一诺千金,若是贸然毁约,我没了宝玉事小,李师道多年好名声毁于一旦事大啊。”沈丘装模作样,“不过,或有两全其美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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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师道偷偷将那宝玉一分为二……”
李非真是服了她了:“不必!既然小辈想要,哪里有不能割爱的道理。你放心,我定然将泣血宝玉完完整整地送到你房内!”
语罢,朝已经笑疯了的裴怀生瞪了一眼: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
事情基本上都已经交代清楚,趁两人闹着,裴怀生手里的消息也都已经发完了。
裴怀生挥挥手,又在沈丘身上仔仔细细施了几道法术,便许她自由活动了。
不想那孩子不知又想到什么,问李非:“请问李师道,我的宝玉何时可送到呢?”
要是他借着包装的名义拖延好几天怎么办?
李非彻底服气了,也不知自己在对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明日午时一刻,绝不会有一丝差池。”
得了承诺,沈丘带上裴怀生给的东西,嘚嘚嘚退下。殿内寂静无声,只有裴怀生略有凝重的声音:“厌洲,你留一下。”
-
沈丘心情大好,抱着剑不撒手:“那泣血宝玉特别好看,不过你要是明天见了觉得看不上,就做成剑穗,先带着,等有了合适的再换。”
虞风安闪闪,表示同意。
没了那个他不是很喜欢的人,还听沈丘选他最喜欢的血玉给他,虞风安心情也大好。
心情很好的一人一剑就这样慢慢往回蹭,沈丘看着蓬莱的景色,想要去看看灵脉如今是何模样,可那原本吵闹的小球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它之前也不是总会跟她待在一起,但这次去的时间已经有些太长。
没了它在脑海里时不时跟她搭话,沈丘稍微有些不适应,但看着下面的那些景色,她很快就将这一小段惆怅抛在脑后。
反倒提起另外一件事。
她终究还是决定自己给虞风安重新取名,仙岛垂立,大浪拍礁,沈丘的声音因着灌风有些失真,但是虞风安还是听得很清楚:“朝游。”
“你觉得的朝游剑这个名字好听吗?”
白夜国是连裴怀生都不知晓的存在,或许没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你永远是被他们冠以“朝”之名的太子。我会带着你去任何地方,他们没能肆意游玩的那一份,就由你来完成吧。
虞风安沉默很久,他没能做出回应,但是沈丘知道,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有些没忍住:“你是不是又哭了?”
一阵呼啸的狂风过后,虞风安猛地忽闪两下。
沈丘连忙安抚:“好好好,没有没有。”
-
回到屋内,沈丘开始仔细研究师父送她的两样东西,那金铃除去比寻常金铃要圆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她向来不会品鉴灵器,就暂时先将其放在一边,转头研究起另外一件。
不过储物戒就只是便捷一些的背包,不管外表款式如何,最终都只是盛放东西的载体。
沈丘已经很久没整理过自己的物品,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规整一下。
然后,沈丘就从自己的种种杂物中,发现了成堆的带有灵火的信封,以及成堆的闪着灵光的没有回复的传音符。
。
救命。
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赵松清的灵火信封可以直接出现在她的储物戒里?
40. 不问对错
就算她的储物戒实在是非常低级,也不至于连赵松清都能往里面放东西吧?
沈丘怨念森森,将那些红色羽毛般的火焰通通浇灭,转头按照日期整理好传音符,从里面找了最早的点开。
然后就淹没在罗在裳的消息海洋里。
“你去云洞就去呗,我早就已经把你给的注意事项背过了,你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引冰诀引出的冰全是冰块不是冰锥?为什么鸣光符的光没有那么亮?为什么聚灵法阵效率还是那么差?”
“救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你留的注意事项里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但我还是好紧张,你回来了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符咒的原理我都知道,但是就是控制不住,为什么符咒法阵总有那么多意外情况?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去云洞里寻剑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你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沈丘,我警告你,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
“当然,我这样说只是怕你受了伤影响我的进度,才不是担心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啊。”
……
“还是没有出来吗?我看《云洞寻宝记》里都没有一去去两个月的,你该不会只是觉得我每天发消息很烦吧?”
“那我不发了,你说说话。”
“沈丘,你说说话。”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点哭腔。
心脏微微抽动,沈丘抬手回复:
《云洞寻宝记》全是虚构,等你成为李非的弟子就能亲自去里面看看。
我没事,身体魂魄灵脉都没事,因为我的本命剑天下第一无敌好,自然要多花一点时间。
到时候带你见见。
她没回,沈丘趁着空隙点开徐见宁和皮三的。
徐见宁的锅碎了,她的心也碎了。
她放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进去,这口锅的优势本就不在厚度上,导致才到手不到三个月便一命呜呼,魂洒蓝田河。
碎得太彻底,连生产商方老师都挽救无用。
于是徐见宁修炼之余,大部分时间都在思念这口锅。罗在裳和皮三都忙的很,她便将这一腔忧伤倾诉给沈丘。
除此之外,就是跟罗在裳有关的事情。
“罗在裳没她自己说的那么差,她的阵符日渐熟练,每天都有进步。只是她自己焦虑过重,没有发现而已。”
再之外,就是对沈丘这两个月来的担忧。
沈丘逐一回复:
碎片还在吗?在的话可以寄过来,我正好有事要找冶玉真人,可以带去给他老人家瞧瞧。
我想也是,她没问题的。
然后是再一次地报平安。
皮三改了改鄢城的糕点食谱,更合外地人的口味。
原因无他,中洲最近不太平,好多跟修仙者沾点亲的凡人便拖家带口,跑到鄢城来寻安稳。
于是她的小铺子就这样开了起来,虽然还很小,但是皮三已经觉得很幸福。
小黑确实是有点肿胀了,皮三就有意识地给它减少口粮,搞得小猫整日咪咪喵喵,看着心情很不好。
她的担忧消息是三人中最少的。
“我听在裳说,你去了一个地方寻宝。我知道你没问题,只是不知在那地方,有没有可以饱餐一顿的机会?”
没有。
沈丘心里默默回复。
她听着那条消息,原本已经消失的饥饿感又浮现出一点,还带上一点冒尖的委屈。于是翻出一点山楂糕垫垫肚子,回复:
开业礼物明天给你寄过去,地址有没有变化?
中洲发生了什么事,前一段时间我师姐师兄还去那里除过妖?
你又不是小猫,你怎么知道它心情不好。这一定是它表达感谢的方式。
随后是照例的报平安。
结果一张被她遗漏的传音符飘慌着落到她脚下,上面还沾着些许猫毛。
沈丘点开,里面是长达一分钟的咪咪喵喵,用词极其之脏,一听就知道此猫怨念颇深。
沈丘:……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沈丘恶魔低语:小心我把你丢去猫咖打工。
三人都没有回复,小胖球也不在,天色渐渐暗下来,沈丘握紧剑柄,带着虞风安去院子里练剑。
独处是正视自己内心的好时机,但也很容易胡思乱想,此时就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否则便易陷入死胡同,反倒看不清前路。
月色如水,沈丘不曾点灯,朝游剑便成了院中唯一的光亮。远远瞧着,似沾了月色泼洒的银杖,流锋翻飞,沈丘的心也跟着上下。
她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最开始打定主意认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却无法对皮三的遭遇视而不见;到后面不想承接救世之名,打算随便搞一搞赶紧回家,却仍然会对裴怀生和白夜国有所触动。
人最怕的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白两道各取一边,最后只能挣扎在混沌的灰色中,泯然众人。
沈丘知道自己应该选择一个从一而终,可她好像不论选哪一个,最后都会后悔。
剑气钝涩,沈丘思来想去,仍是没个答案。
小胖球不在,由它化形的那块面版自然也不在。
沈丘这才有了一点真真切切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感觉,她的心像是在茶水中浮动的茶梗,一上一下,如何动作,全凭水流推送。
“叮铃——”
那颗裴怀生送的金铃忽然短暂地响了一下,这一声短暂地唤回沈丘思绪,可等她拿起金铃查看后,它却恢复沉默,再不开口。
银月如盘,时间竟已经从那缕缕剑风中缓缓流过,沈丘收剑,朝裴怀生所说地点走去。
沈丘赶到的时候,裴怀生已经等在那里,她盯着某个方向,亭角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神色。见沈丘过来,展颜一笑,挪动脚步。
于是那道阴影便随着她的动作消失不见,重新隐藏在夜色中。
四周已经设下隔音咒,裴怀生拍拍自己身边座位,示意沈丘过来。
她面前是糕点和果茶,清风徐来,香气扑鼻,配上无边月色,就像只是一场令人放松的小憩。
沈丘坐下,顺着她的目光发现远在四张峰的云燕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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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天衍的云燕塔贯通天地,自然也承接天意。因此,天衍宗弟子修炼自是要比寻常修士多一分“天机”。
天衍自带历史光环加持,又有裴怀生和李非两位亲自经历过大战的大能坐镇,即使天衍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些事,依旧是众人心中的证道之地。
沈丘曾以为这些不过是众人强加在天衍身上的种种滤镜,此时看去,那云燕塔居然真的与寻常不同,金色符文螺旋盘浮,如同在云层见起落游动。
裴怀生声音轻灵:“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沈丘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前不想管这些事,只是因为被我引导才会进云洞探查,如今归来,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便该彻底回归日常生活,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沈丘想到储物戒里那笔不菲的灵石。
确实,如果她真的打算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就该这笔钱为结点,彻底结束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探究。
可她没能及时停下来:“我没有得到想要的,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解释。”
你为什么身体那样虚弱,又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告诉我,而是侧面引我过去解决这个问题呢?
裴怀生闭上眼睛:“当初大战,生灵涂炭,是蓬莱作为各族的摇篮,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因此十六年前邪神复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抚仙湖中投下自己的一片分身。”
“抚仙湖是蓬莱的灵脉根源,若它被污染,蓬莱便会成为魔气的滋养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魔气侵蚀。于是,我联合李非封印抚仙湖,以金铃长线为媒,肉身为界,将魔气吸收净化后再重新投到灵脉中。”
裴怀生说得太简单,好像这只是举手之劳。
可沈丘记得那种感觉,当时,化厄咒已经开始生效。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身体冰冷异常,浑身的生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不断流失,连魂魄似乎都在这个过程中变得冷硬。
她只是被两道魔气附着都尚且如此,何况裴怀生。
沈丘费了好大功夫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如此,不能放弃蓬莱吗?天衍即便不倚靠蓬莱,也一样都是天衍啊。”
裴怀生笑了:“这当然是可以的,只要有大家在,天衍就永远都是那个天衍。”
“可我就是有一点不爽,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不爽就是不爽。”她眼中忽然浮现出一点点细密的恨意,混在夜色里,转瞬即逝,“祂活得太随意了,在祂面前,万物只是蜉蝣,只要轻轻一挥,便要随祂喜好改变,半点不由自主。”
她这话里藏着一点别的什么东西,沈丘没有去追着这点不放:“可如果你失败了……”
裴怀生:“我会失败,但祂也不会成功。”
祂望着远处的云燕塔:“既然魔气可以污染灵气,那灵气也同样会对魔气造成伤害,纵然只是蜉蝣,也是在飓风下存活了数万年的蜉蝣。”
这样的蜉蝣自爆,虽然无法撼动大树,打碎一片小小叶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怀生看见沈丘的眼睛,有些好笑:“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怎么如今倒”
41. 化厄咒
目标已立,沈丘心里舒畅得很,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邪神,也不知其弱点为何,更不要说找到彻底杀死祂的方法。
裴怀生表示,邪神只一年前在鄢城露过一面后重伤,之后沉寂至今,再未露出痕迹。
经历这么一遭,沈丘才对罗鹤的战斗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有些遗憾。
要是罗城主下手更重一些,直接将邪神掐死在襁褓中,便没有今日这遭事了。
裴怀生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邪神并非是被罗鹤重伤,据罗鹤所说,她发现邪神意图入侵封印抢夺生命灵泉时,对方已经身受重伤,还似神智不清,嘴里说着胡话。”
可惜邪神得话有着独特的力量,罗鹤早已不清楚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
裴怀生:“鄢城的灵泉被夺,其他镇守着宝物的各派掌门已经加强防范,只是邪神蛰伏至今,再无动作。”
“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感受实在不好。”裴怀生施法,“虽然你将祂的碎片吞入体内这一行为实在冒险,但这或许正是我们找到祂的契机。”
碎片是邪神的一部分,两者之间互有感应,谁都无法切断。
沈丘看着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防御法咒,忽然感觉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师尊,您不是已经送给我一个防护金铃了吗?为何还要在我身上再施法?”
道道散发着金光的法咒层层堆叠,沈丘感觉自己像是一层层被褥下的那一粒豌豆。
裴怀生道:“那道金铃是防内的。”
最后一道法咒叠加完毕,裴怀生收手,拿起沈丘的那颗圆铃铛查看:“这颗金铃,今日响过几次?”
沈丘如实回答:“两次。”
然后头上就挨了两下敲击,邦邦,声音大,却不痛,只有体内某个地方忽然一轻。
裴怀生解释:“你的化厄咒只能抑制邪神碎片带来的伤害,却无法阻止祂蛊惑你的思想。这枚金铃便是为让你在被祂带着走的时候及时拉回。”
“这块碎片既然可以被邪神委以重任,定是重要非常。大测在即,我是怕祂会浑水摸鱼对你出手,才会施加层层防护法咒。”
真是憋屈得很。
沈丘皱眉:“说是互相感应,但我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
“理论上是这样,但你现在连抵御祂的迷惑都有些困难,如何能反向利用?”
此话一出,沈丘忽然感应到那块碎片冲她说了句什么,只是被化厄咒挡住了。
“叮铃——”
又是一声。
“邦。”
又是一下。
沈丘抱头,听裴怀生道:“不要去听祂的话,要做到心明己静。”
沈丘辩解:“但祂就长在我体内?祂有点什么动静,我都会知晓啊。”
这就是长期跟小胖球对话带来的一点点小小弊端了,她习惯了倾听从内向外发出的声音,有时都不用碎片有什么动作,她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对方所处的位置。
裴怀生思索片刻:“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沈丘,旁人修炼,是先修身,再一并修心。”
世俗皆是以修为定输赢,谁强,谁便有更多的话语权。在这种大环境下,修士拼劲全力增加修为。此举无可厚非,却总有遇到瓶颈的一天。
寻常修士遇到这种情况还可以慢慢调整,沈丘却是必死无疑。
“沈丘,你现在要做的,既不是立马寻找邪神的线索,也不是提升修为,而是先提升化厄咒的功力,待邪神碎片对你彻底没有影响之后,再去想关于邪神的事情。”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沈丘想起自己小胖球面版上那一连串的0。当时她还想,若是多多做鄢城那个级别的任务,化厄咒一定很快就能晋级。
可是现在小胖球不在,她不知自己进度。且与邪神无关的任务,所能获取的积分也是寥寥无几,她要在这种情况下将化厄咒提升到另一个层级,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在,修心也不意味着完全放弃修身,在此期间修炼一切如旧。
裴怀生也不是随便下越级命令的混蛋领导:“当然,关于化厄咒的晋级,也不是完全没有眉目。”
-
天微微亮的时候,沈丘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灌了太多茶水,一丝困意也无。
传音符微微亮,三人组的消息已经回复,沈丘躺在床上一一点开。
罗在裳: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通下话。
徐见宁: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通下话。
皮三: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通下话。
沈丘:……
一个个的,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眼时间,决定先给已经早起练功的罗在裳回过去,不想接通之后,却是徐见宁的声音。
“沈丘!我的天道啊,你终于回消息了。”她似乎很是不满,“罗在裳大小姐最近焦虑症实在是太严重,天天天不亮就带着我过来修习,我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能这样瞎折腾。”
沈丘微微吐槽:“越说越离谱了,你也就比她大七岁。”
“我不管,你快跟她说说,我是受不了了。托她的福,我原本稳扎稳打的修为突飞猛进,但是精神头却一天比一天差,我都没有时间想我的锅了。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说完——”
那边一阵争抢,徐见宁语速越来越快:“我的锅给你寄过去了,要记得签收啊——”
一阵嘈杂之后,徐见宁被发配去练剑,剩下罗在裳阴阳怪气的声音:“呵——”
沈丘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往下说:“怎么了大小姐,听见我的声音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滚啊——”
太激动,把这俩字混在一起说成了“呱”。
沈丘想笑,但是为着她话里的哭腔忍着:“你要是实在紧张,要不我去给你问问李非,看他今年想招什么样的弟子?”
那边传来抽泣的声音,罗在裳完全没听:“你跟我说(抽泣)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你的(抽泣)结果你一消失便是两个月(抽泣)——”
“我每天看着那堆一点都琢磨不透的阵图,想找个人问都找不到(抽泣)——”
“我好想骂你,我好讨厌你,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明明是你说话不算话,我却要为你的事情担心,真是不公平,呜呜呜呜哇哇哇——”
她的声线都因为哭腔扭曲成怪异的腔调,沈丘听着她的自白,难得没有插科打诨:“是我不好,不过我听见宁说,你其实已经没有问题了?”
她随口问了罗在裳几个问题,对方思维还停在诉苦上,猛地被一打岔,转了一会儿才回答。
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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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答得有些慢,但全都答对了。
“你看,这不是好好的?”沈丘声音温柔,轻声哄她,没注意到旁边的剑动了动。
虞风安:?你怎么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大小姐真是不一般,你看,这么复杂的阵都能拆解得这样详细……”
“大小姐资质惊人,这是你往日最薄弱的地方。这几个月没有我,也在慢慢进步。此等资质,便是李非见了,也是赞不绝口啊。”
“大小姐好厉害,刚才符纸燃烧的声音极其正宗,想要取得这样的成绩,不知要付出多少辛苦。”
罗在裳的情绪慢慢平复,重新恢复成那个翘鼻子的大小姐:“谁要你多嘴,我自己什么样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她恢复正常,沈丘也暴露本性:“你现在照照镜子,瞧见脸上泪痕之后更清楚。”
“沈丘——”
徐见宁趁着这个机会摸鱼,看见罗在裳被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冲进传音符里揉沈丘的脸,心里想吐槽都不知从何吐起。
“对了。”沈丘看她差不多恢复精神,说起另外一件事,“中洲有难民跑到鄢城去了?”
罗在裳:“不算难民吧,顶多算是嗅到气氛不对赶紧跑路的人。就因为他们一股脑全来鄢城,我母亲愈发忙,连陪我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若要说中洲风雨欲来的原因,徐见宁倒是知道得更多一些:“中洲的皇帝跟储君好像不太对付,俩人暗戳戳搞起事来,才导致出现现在这个局面。”
困意悄悄在这嘀嘀咕咕的谈话中发酵,沈丘意识逐渐模糊,强撑着听罗在裳嘱咐:“小阿三最近忙得很,你给她传音的时候记得挑一个晚上……”
后面的话沈丘听不太清楚,只想着:怎么连你也叫她小阿三,我记得她比你大来着……
她胡乱应承,然后跌入厚重的困倦。
她这一睡,再睁开眼,一天就已经过去大半。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华贵的礼物盒子,沈丘打开,看到一整块鲜红欲滴的泣血宝玉。
李非来送礼物的时间,居然就被她这样生生睡了过去。
沈丘的良心微微一戳,便连个凹陷都没有,便将这事忘到了后脑勺。
谁让他如此实诚,居然还真的亲自过来送一趟东西。
不过她也可以理解,如此宝贵的东西,她要是送人,也得拿在手里多看一会儿。
虞风安满意得不得了,若是可以化成人形,定是要捧在手里迎着日光好好品鉴一番。
但是很快,他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云厌洲坐下,他似是有些憔悴,虽然面容与平日没区别,但是怎么看怎么蔫蔫的。
沈丘道谢:“昨日睡得太晚,多谢师兄替我将李师道的奖励送进屋内。”
“无妨,只是正好碰上。”云厌洲纠结着,心中组织着开场白。
沈丘也纠结着,昨日师尊说化厄咒有眉目的时候,自己屏息凝神,生怕她说出什么很难得的秘诀。
结果裴怀生开口:“这人你也认识,就是我的二弟子,你的师兄,云厌洲。”
她说化厄咒本身讲究一个“稳”字,论求稳,谁也不及他。
是吗?
沈丘思索,但是当初云厌洲亲口说自己心性太差,不可担救世大任,怎么现在居然一跃成为心最稳的人了?
42. 静心
沈丘正在琢磨如何开口,就见云厌洲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那盒子外表精致,看着便价值不菲。沈丘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薄蓝玉石剑穗。
她的剑已经不再反噬剑主,这一块玉石自然功效也不太一样:“这是替你温养灵脉的东西,带上会有好处。”
那块玉石晶莹剔透,润得好看,沈丘喜欢,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询问道:“它是瑕疵品吗?”
云厌洲眼中划过一抹无措。
师妹为何这样问,莫不是不太喜欢……
他不是邀功之人,眼看着慌乱起来,也只能干巴巴道:“不是。”
沈丘放心,欢欢喜喜道谢,抬手就要系在剑柄上。朝游剑却往旁边偏了一瞬,绕开她的手。
沈丘奇怪,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睡醒,再抬手,剑柄再躲。
沈丘:?
虽然不知道虞风安闹什么脾气,沈丘还是没有勉强,决定先收起来之后再慢慢问。
云厌洲看见她的动作,郁郁之色更重:“若是不喜欢,我再去寻其他的。”
沈丘摆摆手:“不必,我还挺喜欢。”
但她却实实在在地收回了原本要系在剑柄上的手,云厌洲当她是在安慰自己,敛下神色,说起正事:“师父说了你的事情,”
“只可惜,何为修心,我尚且处在摸索阶段,只是在静心一事上有些许心得。”
沈丘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但是师兄之前明明说自己心性不佳?”
云厌洲不语,只微微垂下头看她,半晌:“正因为心性不佳,才能在静心一事上有所感悟。”
沈丘:……
他说的话有一种冷冷的幽默,但是配上上一世他在天衍取得的各项成果,就会产生一种诡异的信服感。
沈丘收起发散的情绪,点点头:“那便开始吧。”
云厌洲点头,先给沈丘传授了一段口诀。
沈丘叽里咕噜地复述一通,不知是否错觉,心中居然真的稍微平静一些。
云厌洲掐诀,淡淡蓝色灵力周转,一个晶莹剔透地泡泡从无到有缓缓升起,最终悬停在沈丘面前。
“方才的是清心诀,你对着此物默念,我先看看你定性如何。”
沈丘照做,叽里咕噜地冲着泡泡复述。
清风拂过,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慢很慢,沈丘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清心诀。
静心凝神,要专注。
四周一片安静,视线受阻,听觉和嗅觉就变得灵敏许多。
沈丘听到云厌洲浅浅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香味……
香味,香味,香味像什么呢……
沙滩上,大海的潮湿,椰汁的清甜,还有一点什么……
“啪——”
泡泡破碎,沈丘睁开眼睛,看见云厌洲凝固的脸。
室内玄静,只有云厌洲微微错愕的声音:“……好快。”
沈丘感应不到时间流速,请教:“我静了多久?”
云厌洲:“不足一盏茶。”
他似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你方才所思何事?”
怎么会这么快便……
沈丘看着他白杨般挺拔的身姿,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方才没有进入状态,我再试一次。”
这一次,沈丘念咒的时候熟练许多,进入状态也更快。
静心凝神,要专注。
吸取上次的教训,沈丘这次没有闭眼,眼不观六路,耳不听八方,只直直盯着面前的泡泡看。
泡泡五彩斑斓,像是上好的凝胶,沈丘看着它在空中漂浮蠕动,有点好奇它戳起来是不是跟小胖球一个感觉。
想到小胖球,沈丘有点忧愁,也不知它究竟去做了些什么,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出现。
它便是在她见到邪神碎片之后消失,难道说它的真实身份其实……
“叮铃——”
“啪——”
金铃和泡泡一齐响,独属于裴怀生的厚重灵力砸在沈丘头上,气势磅礴,毫不手软。
“邦——”
是沈丘脑袋发出的声音。
沈丘抱头蹲下,裴怀生从那次谈话之后便加强了金铃的功效,现在打起人来又疼又响!
云厌洲过来检查她的脑袋,反被她制止:“这次我坚持了多久?”
“不到一盏茶。”
甚至比上次时间还少一点。
沈丘痛苦,揉揉自己脑袋上的包,气势汹汹:“再来!”
这次更是没能成功坚持,只是不再是沈丘自己的问题,而是她在沉思的过程当中,听到一句熟悉的:【沈丘——】
“啪——”
泡泡又碎了,这次沈丘对自己坚持了多久心中有数。
不过十秒。
云厌洲沉默。
沈丘也沉默。
只有小胖球飘飘晃晃,很是激动:【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沈丘心想这或许便是自己方才想它的报应吧。
云厌洲沉默许久,久到沈丘都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才听他说:“你心不静。”
沈丘没能反驳,她要是能坚持得再久一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但她坚持的时间有一点太短了,短到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没有办法,沈丘实在不是可以静得下心来的性子,她做所有的事情前都要树立一个目标,并且必须要快速在这个目标上取得小小成果才有继续下去的动力,否则便会完全丧失斗志,彻底换一个目标去做。
这便是完全的三分钟热度了。
而修心既没有一个统一的终极目标,也不像修为一般可以量化,基本上便是在空无一物的漆□□路上奔跑,完全看不到尽头。
是以,这实在不是沈丘擅长的事情,且在此过程中堪称坐如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真是头痛,沈丘没有理会小胖球的话,朝云厌洲道:“师兄,我们一定要如此吗?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方法,比如抄清心诀一百遍?”
云厌洲思索:“若是实在痛苦,今日便先到这里。”
沈丘如蒙大赦,欢欢喜喜将云厌洲送出门,还没有站热乎,便听小胖球道:【沈丘,我要跟你分别一段时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系统00288会暂时接管。】
沈丘意外,跟它对了下消息,在此期间,又被裴怀生的灵气敲了好几下。
小胖球只说自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打算出去看看,它会留一个面板给沈丘和00288,希望她可以在它不在的时间里不要觉得寂寞。
沈丘表示你少自恋,她从小到大这么长时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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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要死要活。
小胖球倒是很少见地没有还嘴,只嘱咐她自己不在不要老是逞能,该跑的时候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云云。
沈丘被念得头疼,心里却真的泛起一点涟漪,被邪神碎片抓住机会挑唆,于是又是一阵裴灵敲头。
它啰嗦一阵就彻底消失,也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只留下一块飘飘晃晃的面板。
那块面板的中间是一串【loading…】,沈丘猜测,这或许是00288上位的进度条。
邪神碎片又开始嘚嘚嘚,沈丘收起面板默念清心咒,强行将那点劲压下去。
她实在是烦得很,这东西是邪神的一部分,又在她体内,随便说点什么话都能对祂造成影响,比鄢城的生命灵泉干扰度强了好几个档次。
她但凡产生一点负面情绪都会被抓住机会教唆几句,若是及时打住还好,若是打不住不小心听进去,便又会产生新的负面情绪。
生生不息,无穷无尽,真是令人头秃。
消灭一个负面情绪的最好方法就是让新的情绪代替它,沈丘念着清心诀,目光移动到李非给的那块泣血宝玉上,顿时心情好了大半。
仙鹤迢迢而来,在外面有序停下,扯着嗓子叫唤两声。
这声音跟它主人仙气飘飘的状态不同,可谓是难听得很。
沈丘出门,仙鹤仰着脑袋,额头中间的一点红中是特殊的识别法阵。
一通操作,一个包裹从它脖子中间的宝石里吐出来,仙鹤叫唤两声,扯着那超级难听的破锣嗓子飞走了。
沈丘打开,心想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方老师说修不了,这哪里是碎片,根本就是齑粉。
她收好,给徐见宁发消息吐槽,很快收到回复:“非常感谢,等我去了天衍连续请你吃一个月的火锅。”
沈丘满意,带上这堆粉末和泣血宝玉便朝冶玉真人所在的南彦峰去。
冶玉真人是所有长老中脾气最好,也是最没架子的。他所修的道是“共生道”,即,希望自己造的灵器可以最大限度的给众生提供帮助。
修仙大陆的器修都像是有着奇怪脾气的发明家,沈丘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便对精通此道的冶玉真人恭敬非常。
每月月初,冶玉真人都会抛却杂物,守在南彦峰,就为了帮宗们的弟子们修缮器物。
而且还是免费的。
免费。
于是冶玉真人在沈丘的心中便更加高大,要知道,器物修补要花费大量的灵石和材料,而为着免费二字来的小弟子们不可能掏的出这些东西,于是冶玉真人便自掏腰包,此等格局,令做任何事情都要获得回报的沈丘自愧不如。
不多时,南彦峰便到了,沈丘要御剑而下,一只仙鹤如同炮弹般直直冲来,险些撞上,惊起羽毛一片。
仙鹤脖子上的储物宝石因着它的动作晃动,露出宝石背后篆刻的“悬宝通”字样。
仙鹤基本上都长得一样,沈丘居然硬是根据那带着惊恐的破锣嗓音辨认出它就是先前自己遇到的那一只。
她认得仙鹤,仙鹤却不认得她,拍拍翅膀,连忙飞走了。
仙鹤叫声凄厉,南彦峰的爆鸣声也不遑多让。
沈丘听间那传来的阵阵器皿破碎的声音,一时间尬在原地,不知是否要御剑落地。
43. 拉大锯扯大锯
本该门庭若市的月初此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劈里啪啦的摔砸声传出。
看来她来的不是时候,正要起身返回,便听有人喊道:“这位小友可是有东西要修哇,拿来让老夫瞧瞧吧。”
沈丘低头,冶玉真人拾阶而立,见她看来,笑眯眯朝她招手。
要不古代人写诗讲究通感呢,沈丘分明只是看着他的笑容,居然就嗅到了一股棉被被太阳烘烤过的味道。
长辈主动打招呼,她也不好直接走掉,强迫自己忽略那一地狼藉,恭恭敬敬落地行礼:“青柯真人门下三弟子沈丘,见过冶玉真人。”
与那张春风和煦的小老头脸相反,冶玉真人身量极高。沈丘直到直起身,才发现他身后还藏着一个半大少男。
少男皮肤青黑,眼皮上一层自然晕染的金粉,两只耳朵都带着两个很大的金色圆环,看上去颇有异族风情。只是脸阴得像是雨天没收的被子,瞧见她,更是沉得快要出水。
冶玉真人:“越大越没规矩,还不快下去。”
那少男一张脸拉得更长,朝沈丘敷衍施了一礼,拂袖走了。
冶玉真人挥手,那满地的杂物便全都消失不见,他笑:“那是我弟子蓝长生,他心性桀骜,让沈小友见笑了。”
也不知方才那一地狼藉是谁搞出来的,几乎将殿内所有器物毁坏殆尽。冶玉真人这一收,整个大殿几乎称得上一句家徒四壁。
好在办事的家伙没受影响,冶玉真人摊开自己炼器的物品,一开始听沈丘说明来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沈丘将那块上好的泣血宝玉拿出,他才哈哈大笑:“妙,妙,妙极——”
“李非那家伙自从得了这宝玉,整天跟防贼似的,我要看一眼都不让。结果居然就这么被你要走,下次见面,我可有得说了!”他笑够,又将那宝石品鉴一番,然后将目光放到朝游剑身上。
“哎呀,此剑堪称绝世,老夫修习半生,还未见过如此有仙骨的宝剑哩!”他将沈丘的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人一剑都听得晕晕乎乎,受用非常。
“好剑,好剑,真是好剑呐!”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不太对劲,但是确实是在是真心在夸奖感叹。
他启用夸夸小连招,随后才极其珍惜地将宝剑放置在自己的炼器台上,两样宝物均是世间罕见,他屏息凝神,生怕哪里磕碰。
他但凡投入进去,便不会注意周围情况。沈丘帮不上忙,也看不懂其中门道,便站起身来想随意活动。
朝游剑忽然闪了闪,冶玉真人镶嵌的动作一顿:“这剑的灵智竟是已经到如此地步……”
他看向沈丘:“沈小友,此剑这是何意?可是我镶嵌的有哪里不妥?”
沈丘也不是很懂,折返回来查看。
朝游剑不闪了。
沈丘看它没事,又站起来。
朝游剑又开始闪。
沈丘坐下。
朝游剑不闪了。
冶玉真人:……
沈丘:……
你是正在宠物医生手下挣扎不能离人的猫猫吗?!
冶玉真人没见过如此粘主人的宝剑,稀罕几句便又开始工作。沈丘在旁边等着,趁这个时间回了皮三的消息。
皮三的小店生意还算红火,有时候忙不过来,都是阿佘婆婆替她打点。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很多同质的糕点店也学着开了起来,抢走一批生意。
好在他们小店的糕点质量够硬,再加上徐见宁展现了出人意料的经商头脑,偶有因为店长是小孩所以用脏招的坏蛋,也没翻起多大风浪。
沈丘听皮三绘声绘色地讲述徐见宁商战的小妙招听得津津有味,面前忽然飘过一个脸拉得很长的青灰色影子。那道影子看见她在冶玉真人面前“打电话”,一张脸都快拉到地上。
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瞪了沈丘一眼,放下茶杯便又同影子一般飘走了。
在剑上镶嵌宝石其实不费什么事情,可因着冶玉真人过于谨慎,大功告成的时候,竟是也已经日暮西沉。
夕阳斜下,在殿中洒下一片血橙色,泣血宝玉分为百颗大小不一的宝珠,从剑鞘到剑柄,一路延伸,绚丽非常。让沈丘幻视虞风安小时候编入长发的颗颗琉璃宝珠。
镶嵌结束,朝游剑飞向沈丘,动作间,浮光跃金。
好闪亮好酷炫的宝剑,沈丘接过朝游剑随意比划几招,心想若是日后与人比试,光是靠剑上宝石便可晃人一眼。
冶玉真人也是满意得不得了,得意之余夸赞道:“泣血宝玉本就是天造地设地灵宝,不仅有防腐之效,还属火相宝石。为了发挥出它的最大功效,老夫专门将其拆分打磨,如此一来,配上沈小友的雷系能力,定是威力非常!”
正在找最闪亮角度耍帅的沈丘动作一顿,抬眼望向冶玉真人:?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冶玉真人动作也是一顿:?
沈小友怎么如此惊讶,莫非不知泣血宝玉功效,那她为何要嵌在剑上?总不能只是为了好看?
沈丘整理表情,拱手行礼:“冶玉真人妙手,弟子佩服。”
这才对嘛,冶玉真人笑起来,怎么可能会有人只为了好看把灵兵搞成那副样子,定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两人笑着寒暄一会儿,便过渡到另外一件物品的修补。
可惜,这口锅实在是有些太碎了,碎到冶玉真人再三确认:“这真的是一口锅?”
再三得到确认的冶玉真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锅至少是金丹修士锻造的,到底发生过什么,怎么会碎得如此彻底。
冶玉真人心痛一瞬,递出一张传音符:“这器物修补有些困难,若是其主人不着急,便暂时存于此处,待我修补完毕,再唤你来拿。”
沈丘答应,正准备拿出灵石,蓝长生忽又飘过来,上下打量沈丘:“修复这种程度的灵器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知沈师妹准备的报酬,价值几何啊?”
他这话说得呛人,冶玉真人呵斥道:“蓝长生!”
闻言,蓝长生没什么诚意地行礼,他扫过沈丘那柄华丽非常的宝剑,眼中不屑更甚:“是我唐突,只是看沈师妹一柄宝剑富丽非常,想来定是不会令人白白受累吧?”
他话里话外都是鄙视,那张拖把脸上更是沾满不爽,好像在说:这么有钱的人找人修东西还不给钱,不要脸!
冶玉真人急了:“蓝长生,你给我滚出去!”
他先招了沈小友下来,修器之前一声不吭,如今修完才索要钱财,他的脸面都要被这混小子败尽了。
冶玉真人面皮涨红,像有火在烧,连忙给沈丘赔不是。
沈丘并不介意,办事付钱,天经地义。虽然对方态度有问题,但是看在冶玉真人的份上可以不计较,只是——
蓝长生垂着眼睛,看见这小童拿出一大袋灵石,并无半点占便宜被戳中的神色,不禁讪讪,眉头松快几分。
冶玉真人见沈丘真的要给钱,连连摆手推却,却见这孩子压根不接他的话茬,直接把那一袋灵石放在他手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长生看。
“你为什么叫我师妹?”
沈丘查看面板,蓝长生的修为栏里分明写着练气九阶的字样。除去一脉相承的尹英和云厌洲两人,其余弟子皆是以修为定辈分,此人修为分明在她之下,为何张口就是“师妹”二字?
沈丘心里念着清心诀,于是语气里带上一点近乎执拗的认真:“我修为比你高,按理来说,你该唤我一声“师姐”才对。”
语罢还仰头看着冶玉真人,一脸纯真:“冶玉真人说是不是?”
冶玉真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速速点头:“对。”
蓝长生眼睁睁看着那小不点的视线投向自己,他不想动,后背软肉却被什么人猛地一掐:……
这一下完全没收着劲,蓝长生吃痛,只得躬身行礼:“……师姐,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丘摸摸那正好跟自己持平的头顶:“师弟既如此,师姐怎么会耿耿于怀。只是冶玉真人兢兢业业,师弟若是不能分忧,便需警醒自身,莫要胡乱生事令他平添烦扰。”
她上一世仗着修为耀武扬威许久,摆起架子来可谓是一等一的高手,此时仗着身份压对方一头,十足的小人得志。
蓝长生理亏在先,只能憋屈应是。
沈丘语罢,迅速换了一副面孔:“冶玉真人莫要挂怀,弟子有所求,自是要给出回报,此方灵石不成敬意,还望真人收下。”
分明只是一个小童,文邹邹的话竟是一套一套,冶玉真人失笑,觉得这小娃娃倒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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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但终究是没有要她的灵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立了月初免费修缮的规矩,便不会轻易打破。”
说着,宽厚大手猛地压下蓝长生的脑袋,发出好大的声响:“何况,今日乃是南彦峰弟子出言不逊在线,于情于理,都不该收小友的钱财。小友若是肯给老夫几分薄面,只需下次再得了副掌门什么好东西,也带到南彦峰来让我一观便好。”
两人叽里咕噜一番,如同寻常串门走访时来回推却的亲戚。蓝长生夹在中间,一双眼睛随着发言人更换而转动。
沈丘将钱袋递出去:“真人你就收下吧。”
冶玉真人推回来:“小友你就拿走吧。”
“收下吧。”
“拿走吧。”
……
不知道冶玉真人这么大岁数对此番情况是何看法,反正蓝长生觉得这两个人烦得要命,主动开口:“沈师……姐,既然我师尊不肯要,便不用再给了。”
“那怎么行!”沈丘义正言辞,“我一柄宝剑富丽非常,定是不会令人白白受累!”
蓝长生:……
可恶,他干嘛要多这个嘴!
沈丘说完就后悔了。
可恶,当着免费帮忙修东西的老爷爷的面说什么呢!
但也不怪沈丘,她之前都是扮演蓝长生的角色,还是第一回跟别人拉扯推拒这么久。她心底里隐隐生出一些不爽,因着冶玉真人生出的一点点耐心近乎被磨尽,抬杠的话就这样没有控制住,直接突突过去。
这场闹剧最后由前来寻找师妹的云厌洲画上句号。
于是沈丘终于变回了蓝长生的角色,一双眼睛随着发言人更换而转动,听云厌洲沉稳往来,成功将钱送进冶玉真人手中。
两方人马拜别,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一片的橙红中,云端星辰洒落。两位剑修弟子乘剑返回,无边的火烧云迎面扑来,犹如流动的金红海浪。
沈丘:“师兄怎么过来了?”
云厌洲:“我观你心态不稳。”
沈丘忽然感到一阵心虚,方才拉扯间,不小心心绪起伏过大,但她很快便用清心咒压下去了,况且只是在心中默想,云厌洲怎么知道。
他既然知晓自己心绪起伏不定,总不会连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一清二楚吧?
但是云厌洲之后便不再开口,沈丘也不好再问。
两人便一路沉默过来,直到进屋,云厌洲才开口,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说:尽量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有情绪波动,要多念清心诀,不然修心的第一步便会失败。
并且为了帮助沈丘快速进步,云厌洲居然真的给她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沈丘的目标有时候会过于笼统,之前说要当天下第一,之后说要除掉邪神,但是如何去做基本上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云厌洲跟她完全不同,制定计划制定得超级详细。
只不过有一点太详细了。
沈丘看着那份精确到每个时辰的计划表,一时头大:“师兄,我觉得还是要劳逸结合。”
云厌洲:“我给你留了休息时间。”
沈丘又把那时间安排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他指的是那每日不到半个时辰的课间娱乐。
沈丘痛苦,还想再挣扎一下。
云厌洲一口回绝:“你总是过于担心后续的情况发展,若是时间安排松散,便会胡思乱想。”
所以她必须忙起来。
沈丘心想她表现得很明显吗?云厌洲怎么知道,若是上一世的云厌洲说出这种话来不奇怪,但是这一世两人相处还没有多久,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有一个念头悄悄在她心里冒尖,沈丘试探道:“师兄,你为什么选没有瑕疵的蓝玉剑穗给我?”
一般来说,若云厌洲也是重生的,定是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然而云厌洲只是沉默一会儿,脸上是淡淡的疑惑:“为何喜欢有瑕疵的蓝玉?”
沈丘看他疑惑不似作假,歇了探究的心思:“无事,只是蓝玉是华贵之物,我还以为很罕见。”
毕竟你上一世也没有直接给我品质特别好的。
然后沈丘就见云厌洲眼睛泛起一些奇怪的情绪,抿嘴沉默半晌,给出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承诺:“并非,之后会送你更好的。”
44. 以怨报怨
对方的情绪有点熟悉,沈丘带着这种既视感休息,终于在某天练剑时想起这点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分明跟上一世云厌洲看见她欢天喜地带着瑕疵蓝玉舞剑是露出的神情一模一样!
天杀的,沈丘抱头,为何重来一遍,还是要受此等屈辱!
不过很快,繁重的修炼就将这一点羞耻彻底挤走。
知道了小胖球的去向,沈丘在泡泡面前坚持的时间终于超过了一盏茶,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突破,却仍是远远不够。于是沈丘化身八爪鱼,一手抓练剑一手抓画符,一首抓打坐一首抓念经。
云厌洲可以说非常了解沈丘,给她留下的那一点点课余时间,正好卡在“好烦啊不想学了”和“不行啊坚持一下”之间,于是沈丘只能在这一点点时间里最大限度的放空已经被各类修心口诀充满的脑子。
半点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想法。
游戏再怎么真实到底也跟穿越不一样,在这种高中作息下,沈丘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逐渐跟被罗在裳强控的徐见宁靠拢。
好在效果显著,沈丘逐渐习惯这种生活,那点模糊不清的邪神呓语逐渐消失,一切似乎都跟她未吞邪神前没有差别。
天衍大测随着时间推移缓缓到来,李非作为副掌门忙得团团转,反倒是裴怀生这个正牌掌门闲下来,不是借着视察工作的名义到处乱窜,就是在惊澜峰休息,反正不怎么在正式场合出面。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直到距离大测开始的半月前,一团漆黑雾气自沈丘丹田处显现,缭绕不息,看起来便十分不妙。
她麻溜把这情况告诉裴怀生,哪知对方检查过后,只淡淡询问了几句,便下了定论:“无事,不必惊慌。”
那么大一团黑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沈丘询问:“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裴怀生仍是重复道:“无事,不必惊慌。”
“这是邪神碎片被排出体外的征兆,只要坚持过这段时间,便可转危为安。”裴怀生又施了几道法咒,“只是,你需得静下心来,修心一日不可停,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沈丘总觉得哪里奇怪:“是这样吗?只是,若祂被排出去,我要如何感应邪神的存在?”
裴怀生淡漠眼神望向远方,转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善:“总会留下什么的,不必忧虑。”
这正是最后的关键时期,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裴怀生将沈丘带到主殿跟她一起居住,如此这般,便可在有丝毫异动时将一切弥补。
沈丘没有异议,只是每晚入睡之时,总会头晕目眩,睡得极沉,第二天却并无轻松之感,反倒昏昏沉沉,睡了还想睡,连修心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而自从搬到主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云厌洲,她唯一能见到的人,就只有日日替她检查身体的裴怀生了。
她极其耐心,日日都会安抚沈丘,说得话基本上都是让她再忍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很快就会结束。
沈丘问她为什么自己会一直困倦,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沈丘知道不对劲,但是她太困了,只能一头扎进柔软酚香的被褥中,进入梦乡。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之后,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了。
事情在一个雨后的下午出现转折,空气中都是泥土的芬芳,窗外鸟鸣清脆,人声茫茫。或许正是因此,沈丘短暂地清醒过来,周围寂静无声,裴怀生不在。
她基本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完全清醒过来前,便已经开始修心,只是与之前那种开明的感觉不同,这次她越修,心却越迷茫。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邪神的声音。
与她在白夜国听到的那个声音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她已经不会再因为祂的声音感到头晕了。
那道声音清晰无比,在沈丘脑海中蛊惑不停:【可怜的孩子,为着伪善之流努力至此,可知他们却只是将你当作我的载具,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将你我一起消灭。】
【可怜,可叹呐……】
金铃鸣响,连续不断,几乎要铺成一首乐曲。
裴怀生的灵气倒是没有再打她脑袋了,于是沈丘又开始感觉疲惫,即便是如此危险的局面还是不受控制地闭起眼睛,不论她如何挣扎都毫无作用,只能无力坠入梦中。
她闭上眼睛,邪神却似乎可以看到外面的场景,祂打量四周,了然:【就算出了事情,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也还是这位天衍尊首。你信任她,尊敬她,但你可知,她是如何待你的?】
沈丘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这方躯体里,分明已经睡下,头脑却清醒至极,于是将对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邪神喋喋不休:【当初,她故意引你去那危险重重的云洞,事后却说对白夜国的存在一无所知?】
沈丘:“她已经解释过。”
邪神笑了,话里话外带上一点悲悯:【那样漏洞百出的解释,你居然也信?】
沈丘毫不客气:“我不信她,难道信你吗?若她是为着私心利用我,你又是为着什么说出这番话?”
邪神慢悠悠道:【你高估了他们的良善,也高估了我的丑恶。我是做过许多不得已的错事,但自诩清高的正派也未必干干净净。不说别人,只说天衍,它能在蓬莱屹立数万年不倒,难道真的只靠行善积德?】
【纯粹的好人是无法立足的,而世上并无正邪之分,有的,只是成王败寇。】
【许多事情,我做,是罪不可赦;他们做,便是身不由己。便是靠着这样的行径,天衍才能一直好端端地当宗门之首,如今,他们又要靠同样的方式让你白白做牺牲品。】
【你知道吗?他们其实有办法将我从你的身体中剥离,只是这样做必定会让外界得知天衍滋生魔种,如今正是招生的关键时刻,他们如何会做出这种让天衍名声扫地的事?只能将那方法按下不表,待招生结束再强行将我从你身上除去。】
【于是最佳的剥离时间便被这样生生错过了。】
沈丘冷笑:“你居然有脸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危害众生寄居在我体内,天衍又如何会这样待我?”
邪神轻笑,声音悠然:【你既对我有极重的偏见,我也不好说什么。自然,若说我没有私心,想必你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可你又哪里知道,我的私心,就是让你活下去啊。】
沈丘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怒道:“别说的这么恶心!”
邪神闻言倒是有些委屈:【好凶啊,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说?】
沈丘没说好不好奇,但这完全不影响邪神接着往下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由于时间越拖越长,你与我现在密不可分,若你死了,我也无法苟活。】
【而若强行将我除去,便是生生将灵根从你身上扯下,你会变成完全的凡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修炼了。】
沈丘当初可是见识过祂蛊惑虞风安,谨慎道:“说这些,你有什么证据?”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裴怀生他们为了什么,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这块邪神碎片就不同了,当初在白夜国,可是真真切切要取她性命的。
那块碎片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没指望沈丘一开始就相信祂,好在既然她会对祂说的话感兴趣,就证明她心中并没有像她表现出的这般淡定。
邪神轻笑:【证据?裴怀生所作所为便是铁证,每日子时,她都会来此重新下让你昏睡的法咒,你若是心存疑虑,不妨直接去跟她对峙。】
祂说完,钻进沈丘体内,再不出现。
是夜,月明星稀,一青衫女子踏月而来,衣衫雨露气息清冽。床幔间,一孩童呼吸缓缓,裴怀生坐到她身边,手掌蓄满浅浅光晕,覆上孩童额头,法咒浮动,一如往常。
裴怀生催动咒语,那团光晕眼看要没入孩童眉间,她屏息凝神,却在此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应着月色,那双眸子极亮,清清楚楚倒映出裴怀生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空气一时凝固,沈丘开口:“师尊,你在做什么?”
终于还是……
裴怀生闭眼,深吸一口气:“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沈丘起身,重复:“师尊,你在做什么?”
她语气温和,似只是偶然梦醒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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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怀生目光却逐渐冷下去:“你知道了。”
“祂都跟你说什么了?”
看她表现,显然已经知道邪神存在,事已至此,沈丘也不瞒她:“祂说你给我下让我昏睡的法咒,还说你分明有将我们两个分开的方法,却视而不见。”
“师尊,是这样吗?”
裴怀生没有回答:“不论我做何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祂的目的达到了。”
“只是沈丘。”裴怀生垂眸,“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邪神反驳:【仙君真会偷换概念,她当初引你进洞从本质上来讲也只是给了你一个探查真相的机会,当初命悬一线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正派仙首。】
【但是你信不信。】祂笑,【她能为你做的所有事情,也仅仅只是“不伤害”而已。】
沈丘没有理会祂,抬头迎上裴怀生的眼睛,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更衬屋中寂静。
“只要你解释,我就会信。”
回应沈丘的是如墨般晕开的符文,裴怀生眼里露出一点决绝,青绿符文浮现,雨打芭蕉般坠在沈丘身边,连成半透明屏障。
屏障盈盈,映亮床幔。
裴怀生话语艰涩,似有不忍:“天衍测试结束以后,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在此之前,不要相信祂说的任何话。”
邪神大笑起来:【看见了吗?这就是正派的处理方式,总是一脸正义地做着令人费解的事情。】
裴怀生抬手,沈丘便悬空而起。
绿色帷幕浮动,光芒乍开,一瞬过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房间很大,且茶水点心床褥一应俱全,没有限制沈丘的行动,仿佛只是度假时休息的旅馆。
但是,沈丘打开窗户和大门,从那一方方关口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如梦似幻,宛入镜中。人处其中,不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邪神的话里浮现出那么一点悲悯的意味:【真是可怜的孩子,你全心全意信任他们,焉知人家对你是否有所防备?】
金铃被沈丘缠在她发辫末端,此时,不知是否因为远离裴怀生,已经不会再因为邪神的话而响动了。
沈丘不回话,只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邪神感应到她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语调潺潺:【伤心了?】
【这可不像你,攻击我的时候气势汹汹,怎么只因为裴怀生的几句话便露出这样的神态?】
沈丘不想跟祂废话:“闭嘴。”
祂似是感到委屈:【你为这些不在乎你的人伤心,为何总是对我恶语相向?】
【你总是对我心存芥蒂,但是沈丘,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活下去,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
【可你在做什么呢?天衍容不下你我,时间一到,我就要被大阵除去,而你也会顺带变成彻头彻尾的废人。】
【难道你是可以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救世主吗?】
自然不是,若她是这样的人,便不会有最开始的挣扎动摇了。
邪神自然知道她不是,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祂曾经看到过不得了的东西,那是沈丘跟谁都没有提及的过去。
【他们不仁在先,你便不义在后,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总好过枯守于此,被动等待自己的命运。】
沈丘动了:“……以怨报怨?”
是了,以怨报怨,向来如此,这才是她一直奉行的准则。
云厌洲那套修心法,终究还是不适合她。
“我应该怎么做?”
【想要一个人感到痛苦,便要毁掉她最在乎的事情。】
门窗镜中身影重叠,沈丘闭上眼睛:“天衍大测。”
只是,她如今被困在此处,已经不能再与外界接处。
镜中,沈丘抱剑而坐,身侧黑雾重重,蛰伏在侧,几乎要将她吞噬:【我会帮你的。】
45. 天衍大测(一)
烟雨婆娑,雾气弥漫。
蓬莱仙岛,九重岭下,人群沿着只在特定时间才会显现的湿滑石阶,缓缓聚集在瑶池台面。
天衍大测分为三部分,分别是理论笔试、秘境探索以及仙阶问心。理论笔试三天前已在蓬莱山脚结束,除去完全一窍不通的修仙者,剩下的人跟随指引,在此等待秘境开启。
秘境开启前,会有三声钟鸣用以警示,在第三声钟鸣前,众人都可以随意攀谈活动,能与外界交流的机会也仅限于此。
罗在裳掐灭没有回应的传音符:“早晚有一天,她会把我气死!”
徐见宁闻言收回巡视的目光,吐槽:“我们尚未入宗,不能跟宗门弟子随意攀扯,你为何一定要现在跟她说话?”
罗在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不能随意攀扯,说几句吉祥话总可以吧。沈丘倒好,不知去做什么,自己从笔试开始前等她的消息,直到现在,竟是半点音讯也不曾传来。
她极其看重这方面,应她的要求,随着大测时间将近,东师傅给的膳食含意也越来越丰富,什么“鸿运当头”、“步步高升”、“招财进宝”……也不管到底跟测试有没有关系,反正一水的吉祥菜,就是为了听个响。
她愤愤收起传音符,原本心里还有点没谱,被沈丘这么一激,竟是生出一股奇怪的斗志。
她一定要在测试中拔得头筹,入宗之后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徐见宁看罗在裳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心里暗自发誓了,至于这誓言是否会真的应验,真是毫无悬念呢。
不过,看着罗在裳充满斗志的表情,也放下心来,她状态还算可以,若是一直保持,定是可以在问仙阶取得好成绩。
沈丘没传来半分消息,罗在裳便撑起发放吉祥的重任:“虽然秘境中没有我的帮助,但是你一定可以和当时笔测一样,旗开得胜仙运亨通!”
她素来张扬,有什么好东西都大大方方展现给人看,雀跃的吉祥话一声接过一声,腰间挂饰闪耀,更衬得旁边几人灰头土脸,瞬间浮躁起来。
“靠家族托举取得天字问仙钥的纨绔子弟,就不要随意揣测‘仙运’了吧。”
两人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陌生声音,不禁扭头看过去。那是一个灰袍少男,看上去跟徐见宁差不多大,长相普通,混在人堆里很难发现。
李正见两人看过来,非但没有听周围人的劝说偃旗息鼓,反而不依不饶:“我难道说错了吗?我们要历经两道测试才能拿到一块不知品阶的问仙钥,她却能随随便便就拿到天品,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在这里说什么‘仙运’?”
罗在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明晃晃的恶意,当即怒道:“管你什么事?!问仙钥是我靠自己努力通过前仙测得来的!”
问仙钥可在持有人爬问仙阶时起到保护作用,获取途径除去大测前两道测试外,便是前仙测。
“前仙测?”那人笑了,“谁不知道前仙测只是走后门的一个幌子,还好意思说什么努力,骗骗哥们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他话里话外已经认定那枚问仙钥来源不正,罗在裳气急攻心,向前一步,被徐见宁拉住。
李正捂嘴:“怎么,你要动手吗?这可是天衍地界,你怎敢如此?”
徐见宁向前一步,挡在罗在裳身前,先施了一礼:“这位道友也知此为天衍地界,若是对天衍决策有异议,不妨将负责维持秩序的天衍道友叫来好好对峙一番?”
李正一噎,面露讪讪。
前仙测确实是只对富家子弟开放的测试,但里面的题目难度却并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身份有所降低,照沈丘的话说,就是一场修仙版变形计考试,毕竟有资格参加这种考试的富家子弟身上都带着一点傲气。
这份傲气对上同阶层的人还好,若是对上家境平凡的弟子,便可能造成极大伤害。前仙测几乎就相当于给这些人立威的一项测试,坚持不下去的大有人在。
罗在裳能在这场测试中拔得头筹,足以证明她是有真本事的。
气氛一时凝固,李正换了话题:“你在前仙测表现如何我不管,但是参加前仙测的资格,难道也是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
“同样是出身不凡,赵家门第如此响亮,赵家小少爷不照样来跟大家一起参加大测,凭什么只有你特立独行?”
他声音忽然比之前大了不少,带着一丝投诚的意味,不少人交投接耳,向不远处的赵松清投去目光。
他不知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全神贯注地与外界联系,赤红火苗吞没一封封书信,送去远方。
罗在裳红着眼睛:“我那是!”
她无法反驳,她确实吃到了鄢城少城主这个身份的红利,但是,她也是付出了很多才能拿到……
她的手被人牵住了,罗在裳扭头,是徐见宁:“他的目的是影响你的心境,不要因为他的话动摇。”
徐见宁目光扫过李正身体,他面容普通,衣衫却并不朴素,腰间法器品阶不低,并非草根出身,家世却也并不显贵;如今贸然开口,得罪的是所有参加前仙测的子弟,这样做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身旁的人与他穿着相似,却目露惊讶惶恐,显然是与此人之前便有所接触,却也不清楚对方持续发难的意图。
徐见宁不明白,进入秘境之后,若是修为不高,便要尽可能的与他人一起行动,此人忽然出言得罪人,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李正只感觉徐见宁的目光像是将他整个人都细细拆透,看得人直发冷。
心下发紧,下意识去摸腰间玉佩,却摸了个空。
是了,玉佩已经……
这场闹剧终止在悠远的第三道钟声里,天衍洞门缓缓闭合,却在最后关头钻入一个半大少女。这实在是出人意料,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少女目不斜视,抬头只张望一会儿便垂下去,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朝李正迈步:“少爷,您的玉佩找到了。”
她身上都是泥水,只有那块玉佩干干净净,弯着身子,捧给李正:“少爷。”
李正没接,看着她那即使佝偻,也仍然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身体,眸光晦暗。
在这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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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下,李兰草身体弓得更厉害,垂着脑袋,没有抬头。
身上衣衫粘腻,寒风一吹,头脑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李正轻轻笑了,终于接过那玉佩。
“要我说,你们这种靠着家里人才能有几分成绩的人,哪里比得上真正凭借自己努力一步步修炼的。”李正拍拍身旁人的肩膀,“比如我们兰草,家境贫寒,全靠着自己的天分和汗水一步步来到天衍,这才是所有修仙者的榜样!”
饶是如此李兰草也没有半分反应,仍是垂着头,沉默不语。
此时,天衍洞门闭合,金铃鸣响,万鹤齐飞。
眼花缭乱间,浓雾中显现一仙童身影,她眉尖一点红色,手持莲花宝杖,身量矮小,说话却像教导主任:“诸位小友好,可以走到这一步的你们非常优秀。同时,非常感谢你们选择天衍。”
“下面由我来介绍第二场测试的规则。”
秘境由天衍创造,其中考验各不相同,跟各位长老侧重的方面息息相关。比如李非的阵法题,冶玉真人的器物拆解题,陈经的药草收集题……至于这些题最后落到哪些人头上,各凭运气。
不过,秘境中并不禁止互帮互助,因此,自己不擅长的题目也可交给擅长此道的人解答,只是那人究竟是否会老实帮忙,便不得而知了。
“问仙钥的发放与前两场测试的综合成绩有关,第一场测试分值不高的小友,接下来可要加油啦。”莲花宝杖莹亮,轻轻一挥,众人脚下便出现一个乳白法阵,仙童口吐祝福,“希望各位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白光闪过,罗在裳睁开眼,身旁陪伴自己的人已经不见,偌大的台面,只剩下寥寥数人。
-
徐见宁环顾一圈,发现此处绿荫密布,似是处在森林中,只是植物茂盛,要比寻常之物都要大些。
她手背上出现完全看不懂的密文,闪烁着引着她去往某个方向。
徐见宁先是检查一番行囊,发现少了一些品规超过的法器,除此之外,再无变化。
密文还在呼应,徐见宁迈步,周围却忽然嘈杂起来。
她借着茂盛的植物遮挡自己身躯,凝目望去。
是赵松清。
他被一堆人围着,表情不耐,似乎已经到爆发边缘。
领头人却没有发现,仍然自顾自说着:“赵小公子,你当日毁我护身甲胄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
身旁人悄悄提醒他:“小张公子,我们怕是打不过他……”
那人一圈打在身旁人头上:“你怕什么,他往日神气皆是靠着家族提供的宝物而已,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徐见宁知道这话是骗人的,那人浑身上下都是符合规制的宝器,显然是蓄谋已久,打算好好出一口恶气。
赵松清显然也看穿对方意图,没打算继续废话,唤出长剑,周身火灵气蓄势待发:“连前仙测都没坚持下去的废物,要送死,我不拦。”
徐见宁看着那火系灵气微微一顿。
总觉得,这火灵气烧的有点太旺了。
46. 天衍大测(二)
两拨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徐见宁评估战力,为免惹祸上身,转身欲走。原本遮挡她身影的植物在灵火下瞬间燃烧殆尽,她的身形在几人眼中暴露无遗。
赵松清收回长剑,冷呵一声。
一群饭桶,人数都已经这么多了还要搞偷袭。
却听那人道:“赵小公子还真是谨慎,这么快就叫了帮手来。好吧,今日,你们两个谁也跑不了!”
赵松清:……
徐见宁:!这人智力有障吧!
她迎着几人目光从阴翳处现身,先是客套:“诸位道友,我只是碰巧路过,并非……”
回应她的,是那人毫不收敛的拳头:“多说无益,看招!”
他催动灵力,肌肉虬结,拳头擦着徐见宁鬓角,打在两人环抱粗的树干上。
大树轰然倒下,鸣鸟翩飞。
武斗不是徐见宁长处,何况此人身上还有许多灵宝加持,此种情况,只能慌忙躲避,并继续晓之以理:“这位道友,我真是碰巧路过,若是不信,可问这位……赵小公子,我们两个真的不认识。”
“何况境中遍布留影石,因私欲开战,也会影响诸位长老对道友的评估。”
“休要花言巧语,天衍秘境从不禁止打斗!”语罢,又是一道凌厉攻势。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徐见宁只能咬牙坚持,看向罪魁祸首。
赵松清低语:“无用,他是体修,出了名的脑力有限,认定的事情便很难改变。”
徐见宁闭目深呼吸。
不能生气,生气无益处,生气无益处。
赵松清:“……对不住。”
若只有那一人还好,偏偏他身边还有很多干扰的小喽啰,这些人修为并不高,却训练有素,并非随意凑在一起。
每每徐见宁想走,这些人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过来拖住她的脚步,将她逼回。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真是佛也上火。
比起她,赵松清的武力值倒是很有保障,怎奈两人全无默契,且他的攻击方式大开大合,不多时,徐见宁身上就出现了不少细小伤口。
徐见宁观察对方阵容的进度都被这几招打断,无奈提醒:“赵道友,你烧准点!”
赵松清已经很收敛了,浑身力气无处舒展,也憋屈得很:“火系灵力本就攻击力度大!”
徐见宁不信,若论攻击力度,雷系比火系难控不知多少倍,她跟沈丘磨合初期也没有如此难受。
若是沈丘在这,绝对不会让她受伤。
秘境外,早已经通过前仙测获得问仙钥的孩子待在特殊的候场室,看着画面中处处掣肘的两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吐槽:“我怎么感觉这俩人自己都快掐起来了。”
比起他们两个,那个体修跟他跟班那么零散的招式,居然都隐隐能看出来一点团魂。
话虽这样说,人心隔肚皮,便是将他们放到那个场景,也不一定做的比这两人好。便如现在,有人付出注意力真的再看秘境画面,就有人仗着“局外人”的身份全然不关注。
“罗少城主。”有人挪到罗在裳旁边,“方才那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他只是想去前仙测没去成妒忌而已。你是我们之间唯一取得天品问仙钥的人,实力如何我们都有目共睹。”
徐赵二人慌乱过后,已经隐隐出现破局之势,罗在裳收回黏在画面上的视线,扭头。
来人带着金丝眼镜,皮肤苍白到病态,睫毛很长,一颗泪痣点在下睫毛处,若隐若现。
她有印象,当初前仙测成绩仅次于她,名字叫黄棠。
“你认识他?”
看她感兴趣,黄棠似乎很激动,镜片反光一瞬:“自然。他们家算得上是特殊了。”
那人名叫李正,是阴阳符世家的独子。阴阳符曾经在几百年前辉煌过一瞬,被冠以“容天纳地之原”的称号。可惜此法过于挑人,传承很慢,加上同期阵符之术都在改革,于是阴阳之符很快就没落下去。
到了李正这一代,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了。
若是李正再不争气,阴阳符就会彻底泯灭。因此,李家家主将希望寄托在这个独子身上,派他来天衍,大约也有着让阴阳符被注意的心思在。
“你是不是以为最后进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他家下人?非也,那是他家准家主兼他准夫人。”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李正用万千灵宝都没有供起来的独子,他们家管家的女儿倒是资质不凡,于是李正父亲动了招亲的心思。
说,只要李兰草肯跟李正成亲,以后李家的家业都是李兰草的。
黄棠调笑道:“世人都笑李家好运,正好李兰草也姓李,若非如此,李家家业便要改姓了。”
说曹操曹操到,画面上正好转到李家二人身上。
两人解决迷障幻化的鬣魂,拿到珍贵药草,积分猛然拔高一大截。李正气喘吁吁,背部被人拍拍,抬眼,发现李兰草气都不喘一下,一时气结:“在我这里晃什么晃,滚开!”
语罢气冲冲朝前走去,跟李兰草拉开距离,还拽了旁边的树枝撒气。
真是阴魂不散!
李兰草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李正:“都说了让你滚!”
李兰草浑身脏污已去,白净面皮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师尊说让我保护少爷。”
谁要你保护!
李正还没说出口,就见李兰草不退反进拦在他身前,漆黑灵气如墨凝聚,转瞬幻化出阴符,凝眸注视前方身影。
那人白发紫眸,气色很淡,话却扎人:“药草,给我。”
这话忒不客气,李正调笑两声:“你说给你就给你?你以为你是……”
话没说完,被李兰草传音打断:“少爷,我拖住她,你带着药草快跑。”
“谁给你使唤我的资格。”李正看到李兰草的神色,顿住。
这些年不论他态度如何,李兰草永远都是那副看宠物一样的纵容表情。
他最恨她如此,可如今,他居然在李兰草的眼中瞥到几分恐惧。
为何恐惧,对面分明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修为也没有多高……
李正猛然想起李兰草的特殊体质,顺着她目光看去,淡紫色雾气模糊那人眉眼,却更添几分阴森。
李兰草强调:“听见了吗?”
李正:“这人有什么古怪,我至少要……”
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说实话,少爷。你留在这里,就只是累赘。”
所瞳等待半天,见两人并无交出药草的意思,并指掐诀,瞬间布开阵法,杀招尽显!
原本平坦的地面猛然变出尖刺,直奔要害。两人都是家族养大的孩子,那里会直面这样的招式,连李兰草都慌乱一瞬后才用阴符去挡。
墨气铺开,吞并尖刺。阳符乍现,将尖刺反哺出去,直冲所瞳面门。又是一道阵法,四周落叶翩飞如刀,挡在所瞳面前,尖刺尘土落尽,再无聚形。
不仅李家两位意外,画面外的孩子也是一惊。
秘境中严格来说并不禁止打斗,就算受了很严重的伤,也只是会被传送到外面,饶是如此,
即便是与赵松清为难的体修,也只是怀着将对方逐出秘境外的教训意味,这人却是要真取二人性命。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她阵法用的出神入化,长的也很有特点,却从未听说过。”
“不说别的,这阵法用的是真好,尹卯真人这下怕是……”
“嘘——说什么呢!”
没看见罗家少城主的脸色吗?谁不知道她为着成为尹卯真人的亲传弟子闹出好大动静,说这话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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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记恨啊?
那些人看着罗在裳快速变差的脸色,连忙噤声。有人学着黄棠的样子来跟罗在裳搭话:“罗少城主不必在意,此人名不见经传,定是不知从何处来的野路子。”
“谁不知道修仙路到最后,唯有互相帮衬才能走的远?她一个初出茅庐的草根,想必不足为惧。”
罗在裳能听出他话中的善意,知道自己应该敷衍两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人眼中,自己只是鄢城少城主,她的努力被掩盖在家世之下,还要跟他们结党去排挤之后的人。
更可耻的是,她居然真的会因为他的话宽慰几分。
画面上,所瞳阵法出神入化,即使尚且稚嫩,与她那磕磕巴巴的阵法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衬得她所有的纠结努力都像个笑话。
黄棠看着罗在裳铁青的脸色,笑笑,镜面折射出清透的光。
秘境里,李正听到那句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执意留下,却在那人神出鬼没的阵法中晕头转向,想要调整,却完全跟不上两人节奏,更显得他手忙脚乱。
说实话,他修为还算中规中矩,只是撞上两个天分出众的孩子,便显得暗淡如尘。
且他向来与李兰草关系不好,之前都是李兰草配合他,如今李兰草自己都难保,他便更显得多余。
两人分明算得上青梅竹马,论起并肩作战的默契,居然还不如相看两厌的徐赵二人。
不多时,所瞳一道引雷符打出,她并非雷系灵力,用起来不如沈丘声势浩大,却细密如草蛇,不经意间便咬住对方血肉,撕下一道口子。
阴符画形吞并雷电,难以克化,匆忙要化出阳符打出,却被李正一拌,耽误时机,整道阴符猛然炸开,李兰草喉间腥甜,颓败倒地。
她说的不错,李正在这里,确实只会添乱。
所瞳停下,只再一招,这个碍事的家伙便会被秘境强制弹出,那道药草就是她的。
没成想,一直被护在身后的那个人上前一步,主动丢来迟早属于她的战利品:“你拿走吧,放过我们。”
画面外的人都暗叹一声蠢货,此人看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怎么也该拿着药草谈判之后再做打算啊。
若是这人拿了药材还要伤人,李家二人定要双双出局了。
却不想那白毛女还真的挺有原则,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阵法散去,唯有一地狼藉。
李正拉起李兰草,快速带着人离开现场:“快跑,我在上面埋了阴符,很快就会爆炸。”
李兰草搞不懂:“为何不走,我若出局,不是正合你意?”
李正:“你可以被我逐出去,却不能伤在别人手里。”
李兰草:……
少爷偶尔的真情流露要比带着恶意说的话还要恶心。
她岔开话题:“可如此,你的分数便会大大降低。”
李正的测试任务是收集指定的药草,那方药草落在别人手里,他想要靠第二道测验拉回综合分数就很困难。
李正不在乎:“反正那药草也几乎是靠你拿到的,给她就给她。再说这药草也不是这里才有,你的伤怎么样?”
李兰草已经用丹药治好皮外伤,只是那道符纸阴狠,她的灵脉受伤,暂时用不出来阴阳符了。
“哼。”李正露出一个别扭的表情,“正合我意。既如此,之后你就不要碍事,我会靠自己的实力拿到奖品!”
“嗯。”李兰草也不反驳,看着两人手背上忽闪的符文:“去北边。”
“真是给你脸了,少命令我!”
两人逃窜间,李兰草透过茂密的林木,看到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
两人很快错过,李兰草只来得及看到她的长长的三股辫。
三股辫的末尾,是一颗浑圆的金铃铛。
47. 天衍大测(三)
丛林阴翳,沈丘身形透明,循着阵法脉络,从无数考生之间穿梭而过。
她神态自若,那些人却视若无睹,好似面前流动的不过是一团空气,仍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手手背上刻着各不相同的符文,那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的通关条件。为着不同的目的,众人或合作,或反目,宛若仙道缩影。
却再怎么险恶,也只是属于少年人的快意恩仇。
沈丘的目光在众人间游走,邪神注意到她的动作:【后悔了?】
沈丘想起邪神跟自己说过的话。
【秘境是由很多个小阵法拼接组合而成,由最终阵法统一控制的。若是破坏最终阵法,秘境便会四分五裂,巨大得张力下,便会形成一个捅向外界的缺口。】
【那是你离开天衍的唯一机会,如此,既能离开天衍,也能报复裴怀生,一箭双雕。】
“最终阵法毁坏之后,这些这些孩子会如何?”
邪神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笑:【你还是对我有偏见,我说过,我只是想活下去。】
【伤害这些孩子对我来说有何益处?你放心,秘境只是会四分五裂,其中保护阵法不会有任何损伤,这些孩子在动荡之下,只会被保护阵法传送回去而已。】
【沈丘,你还是太善良,就是因此,才会被伪君子利用。】
沈丘不想听对方见缝插针的说教,手背上用于掩盖身形的符咒闪亮,这是快要失效的迹象。
她必须加快脚步了。
-
北边。
诡异藤曼一次又一次袭来,赵松清再次聚出灵火,藤曼不退反进,瞬间粗大数倍,抽在赵松清腰腹。
被这种东西找到一个破绽便会蜂拥而至,赵松清咬牙,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稳住身形,灵火如龙,攀附而上。
它们恢复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磨到现在,几乎是瞬间便又恢复如初。
真是纠缠不休!
饶是此处灵气充足,赵松清的体力还是快速消退下去,他祭出符咒,抹在剑身增强态势,催促身后人:“还没好吗?!我只能再撑一个回合!”
古朴石门前,徐见宁半蹲在地,一遍遍将两人四处搜集来的大小不一的碎片拼在入口凹陷处。闻言,还是那副温和口吻:“就快了,赵小公子再坚持一下。”
只有猛然加快速度的手指出卖她内心的不平。
催催催,催什么催!
两人本打算解决体修一行人之后便分道扬镳,意外地,手上发光的符文指向居然都相同,便结伴而行。正巧,赵松清需要猎杀的凶兽和徐见宁需要的灵晶都在一处。
于是两人便这样走了一路,此处,便是最后一个地点了。
暴涨的火系灵气荡空,四周闪耀一瞬,与此同时,门前凹陷处终于闪亮起来,厚重石门轰隆转开一道缝隙,两人抓紧时间闪身没入,留下卷土重来的藤曼徒劳徘徊。
两人看不到的地方,藤曼地下盘根错节,阵□□转不休,给藤蔓带去源源不断的能量。
阴翳处,沈丘看到两人身影一愣。
皱眉:“你确定是这里?”
【怎么了?】
“无事。”沈丘垂下眼睫,“我还以为会是一个秘境中间的位置,没想到如此靠北。”
邪神笑笑:【表象如此。】
“嗯。”沈丘抬手,阵脉流转不休,“那便开始吧。”
化厄咒带着邪神的一点点力量蒙上她的眼睛,周遭景色淡去,只沈丘脚下熠熠生辉,那是无数阵脉汇聚的证明。
她抬手掐上最闪耀的那条,稍稍用力,阵脉便发出隐秘的断裂声,像是蛛纹密布的琉璃。藤蔓闻声过来,抵抗不过,最终偃旗息鼓,阵脉便继续快速蔓延,直到石门之下。
遗迹内,是一片断壁残垣。赵松清用灵火开路,徐见宁跟在他身后,小心绕过所有缠绕在断裂石柱上的细小藤蔓。
那些却似乎只是普通植物,随着两人靠近,并未有半分反应。
灰白石砖遍布,两人顺着符文呼应朝前走,这里是一片漆黑的走廊,只有道路尽头有一道光源。
这段路看起来没什么危险,赵松清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终于,光芒乍现,周遭阴寒散去,两人没入阳光中。
此处与方才紧密的密道不同,天光大敞自高处倾泻而下。日光聚集处,大片金黄的沙地,沙地中心,是一块生机盎然的绿洲。
草地柔软,如同新生儿的胎发,周遭灵气浓郁,几乎快要凝成实体。隆起的小丘上,是一颗破土而出的新蕊。
它迎着清风肆意舒展,一看就价值不菲,却对这两个在灵植界无甚研究的人来说就只是一颗草。
赵松清环顾四周,符文分明显示凶兽就在此地,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见到。
但停在原地便只能一无所获,他试着挪动脚步,徐见宁在此时出声:“等一下!”
这布局像是沈丘之前在鄢城云燕塔遇见的那道驭兽阵!
却已经太晚,就在赵松清踏过石阶的瞬间,灵草周围灵力自主汇聚,揉入阵法,光芒闪过,随着几道呕吐声,火焰弹犹如成型的岩浆朝二人喷涌过来。
徐见宁带着赵松清退回到安全线以内,火焰弹擦身而过,饶是有灵宝护体,仍是烫出水泡。
徐见宁服下丹药,心想回去定是免不了被罗大小姐絮叨一顿,后知后觉感到不对。
这条祟虎的攻击有一点太猛烈了。
赵松清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却似是魂不守舍,被徐见宁叫了好几声才回复道:“怕是不妙啊。”
赵家灵火可护魂魄,守己身,却有一个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坏处的坏处——易溶于火。
若两方都是火属性,在实力差别不大的情况下,赵家灵火都要压对方一头,可若是遇到比自己强太多的,就会被对方反压。
如今便是这种情况,妖兽在同等修为下本身就要比修士强许多,这只祟虎又不知为何比寻常祟虎也强上一些,如今猛然对上,灵火估计派不上多少用场。
即便如此,赵松清也没有怯战逃脱的意思,看向自己手中的剑。
那人说不定也是场外观摩秘境的一员……
灵火若无用,便只能靠剑术了。
但他的剑术……
赵松清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徐见宁:“你若想走,我会引开祟虎注意。”
徐见宁听完完全不觉得感动,用一种“君有疾否”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道:“实不相瞒,赵小公子,在方才你沉眉思索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祟虎异常强大的原因。”
赵松清:?
徐见宁带着他看向祟虎额头:“看见没,那是我需要的灵晶,叫泣血玉。此物属火且有强化攻击之效,祟虎带上,实力定然大增。”
赵松清循着目光看去,祟虎粗硬的毛发下,果真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并非不显眼,只是他方才自顾自陷入自己思维,没有注意到。
“现在既然已经发现,只需要将它取下便可。”
这话看似轻巧,实则难以做到。便是没有泣血玉的存在,额头也是祟虎弱点。因此,祟虎的攻击向来是以速度快威力大名扬的,若是想强行突破它防线,要么身姿灵巧速度极快,要么武力取胜暴力破防。
可惜,灵巧跟赵松清压根就不沾边,两人如今哪一条都做不到。
就在赵松清决定放手一搏的时候,徐见宁幽幽的声音传来:“其实,也可以有第三种方法。”
便是绕开祟虎,找到阵眼,破开驭兽阵。
赵松清:“你居然会阵法?”
徐见宁挠头:“我不会。”
赵松清:?
那你说什么?
两人嘀嘀咕咕期间,祟虎已经回到距离灵株不远不近的位置休憩,因为场地大小不同,秘境中的驭兽阵与实际阵法细节也有所不同,却终归是守着界限,只要两人现在退出,便可当作无事发生。
但是,谁能甘心呢?
咸鱼如徐见宁都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破开的那道石门,不肯轻易离开。
更何况赵松清。
不过,该说不说,两人运气还算不错。
并非是祟虎忽然像当初沈丘那只出现意外情况,出现意外情况的,是三个人。
烈烈日光中,紫色烟雾倾泻而下。祟虎猛然睁眼,喉口大张,火焰弹连射而出。凭空浮现的数道阵法层层遮挡,却在火焰弹即将化减之时碎裂。祟虎长尾横扫,直直打中那道影子。
两人眼看着她横飞过来,飞身去接,却反被倒挤着跌在隧道旁,尘土四溅,三人皆是一脸灰。
与此同时,头顶传出一道声音。
李正胸膛起伏,刚从隧道现身就见那白毛女倒飞过来,呕血不止。
张口嘲讽:“呵,你也……”
他的声音淹没在令人毛骨悚然的虎啸中,这才抬头环视四周,正巧跟他夸奖过的赵家小公子,争执过的徐见宁,以及不远处似乎躁动不安的祟虎分别对上视线。
李正:……
他转身欲走,通往入口的隧道却早已消失,五人就这样被困在祟虎的攻击范围内。
原本是点到即止界限分明的解密赛,如今,倒变成了没有观众的斗兽场。
李兰草看看所瞳,看看祟虎,再看看毫无反应的手背符文。
不对劲。
徐见宁对新到场的两人没什么好感,一心全扑在所瞳身上。
那女孩似乎伤的不轻,口中呕血不止,徐见宁摸出丹药来给她服下,却并无作用。
徐见宁欲检查对方身上伤口,手却被人握住了。
冰凉刺骨的一双手。
徐见宁抬眼,瞧见一双紫色眼眸。
她也在看她。
原本只是寻常的一眼,徐见宁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所瞳开口:“不必。此伤,唯有寄魂草可救。”
说的自然就是祟虎看守的那东西了。
李正闻言张口,再一次被祟虎打断,高温火焰飞驰而来,这远不是两人现在的阴符可以吸收的东西。阵法铺展,替两人挡下。
李兰草看着所瞳,跟着三人一起躲到方才那块巨石下方。
祟虎暴躁踱步,这里充斥着令他不安的气味,但是找不到气味的源头。只能用它那不太擅长视物的眼睛细细扫动,试图将那东西找出来。
李正还要争执灵草的归属权,刚发出一点动静,祟虎长尾便瞬风扫过,身旁一列残垣石柱瞬间炸裂,尘土四溢,细碎石块带着高温,弹在他脑袋上。
那些石块又烫又硬,李正却不敢痛呼出声,只能睁大眼睛询问徐赵(主要是徐见宁)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这他爹的是祟虎能搞出来的动静?!
徐见宁忍住那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将几人都拉近方才建立的小型传音阵里。
时间紧张,李兰草强制李正闭麦,由她参与后续讨论。此时不是追究私仇的时候,几人没有废话,嘀嘀咕咕,很快制定战略。
所瞳血流不止,虽然她自己说没什么大碍,仍然被徐见宁简单包扎后安排到辅助位。
她于阵道一事颇为在行,很快看出驭兽阵的阵眼,只是位置竟在祟虎身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最初的目的——取下祟虎额头的泣血玉。
方案如下:徐见宁观察统观全局,及时更改战略。剩下的人分为所赵、双李两组。
赵松清引开祟虎注意,所瞳在后方掩护赵松清;李兰草作为李正外置大脑,指挥对方取得泣血玉。
李正还想说什么,被剩赵松清一瞪,偃旗息鼓。
祟虎背对几人,正在角落搜寻。说干就干,赵松清深吸一口气,剑意暴涨,身姿如流燕,尖峰划过,当空斩下!
火焰弹喷涌而来,阵法显现,两相交锋。所瞳身体显然并非如她自己所说,已经虚弱得可以,那阵法只抵挡几息便碎裂,饶是如此,也足为赵松清挣得一线生机。
李正看着那些堪称残破的阵法,心中大动,他的阴符已经可以将人重伤至此了?
当然不可能。
李兰草比李正更清楚他几斤几两,秘密传音,拉回对方思绪:“别有其他想法,阵眼已经显露,静待时机。”
四周都是火焰烧焦的气味,温度也越来越高,徐见宁看着赵松清几度凶险躲过,擦去额头那点虚汗。
这祟虎的出招怎么越来越狠厉,要拼命似的。
“赵小公子,注意后退,调转祟虎视线,避免让它看到我们行动。所瞳,用鸣光符。李兰草,用阴符吞并鸣光符后主动引爆。然后让李正动手。”
“了解。”三人齐声。
画面外,冶玉真人看着五人有条不紊地作战,不住点头:“这一届的小友都是好苗子啊。”
陈经赞同:“只是,他们为何如此紧张?”
留影石的画面中,祟虎并非如实际那般焦躁难耐,反而闲庭信步,一如往常。这便显得五人的严阵以待有些莫名。
“大约是队内有伤员的缘故。”李非目光在所瞳身上停留一会儿,颇为满意,随即看向裴怀生:“对了师姐,你家老三现在情况如何了?”
裴怀生笑道:“她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李非:?什么意思。
沈丘确实很开心,阵法更迭,那碎琉璃状的灵脉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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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源折射,恍若星河。
她手覆上最后的那一条,邪神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没错,只要迈过那一步,秘境就会破坏殆尽!这就是他们随意利用你的惩罚!】
灵气顺着灵脉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那鱼鳞般的纹路林列,排向远方。
沈丘并指点上,阵脉破碎,星光点点。
祟虎倒地,阵眼破坏,徐赵二人拿走属于他们的东西,双李却跟所瞳重新掐起来。没掐几个回合,所瞳便因伤势过重被秘境强制弹出。
与此同时,地动山摇。
画面中断,长老错愕,弟子也慌乱起来:“怎么回事?”
只有裴怀生岿然不动,看向正在感受阵法的李非:“安抚群众,不必惊慌,不会有事。”
星光凝聚,原本的阵法消失,灵气不知要去向何处,一逆旋的缺口显现,吞天噬地,天衍外的空气迫不及待钻出。
沈丘衣袂猎猎作响。
秘境毁坏,报复结束,只要再向前一步,天衍便再不会找到她。
她却停在这里,再无动作。
【怎么了?】邪神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之前跟我说,正派都是大义凛然。若想离开天衍,这是唯一的机会,从此天高任鸟飞,再无拘束。”
“真是这样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要踏进这枚缺口,就会被埋伏在对面的人杀死?”
邪神笑了:【小孩子总是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但是事到如今,还问这些问题究竟有何意义?】
【你毁掉了天衍大测,若是不在此时离开,只要被抓住后用魔石一测,就会伴上“勾结魔物”的罪名。】
【到时候,即便裴怀生要保你,也不成了。】
“‘有何意义’,你不是很了解我吗?”
周遭声音沉寂下来。
笑容转移到沈丘脸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沈丘手掌中不知何时带上一抹翠绿,没有任何征兆,她右手高举,那抹绿色猛然乍开,转瞬投入缺口。
翠绿弧光划过天际,瞬如流星,宛如神弓发矢,出必见血!
这一切没有丝毫征兆,饶是如此,邪神还是知晓,那是一道剑符。
一道几乎带上半神全部功力与杀意的剑符。
某个角落,万魔尸体横溢。黑气缠织的中央,再次炼化失败的灵泉气息挣扎,隔着□□与翠绿箭矢相撞,灵魔一碰,浩然成气。
无数魔将倒飞着出去,只留下中央邪神喉间腥甜,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祂目眦欲裂,终于反应过来是谁的手笔:【裴怀生——】
沈丘没有管自己体内的嘶吼声,抓紧时间拽住这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
绕过修仙界,绕过中洲,绕过荒漠……是魔域,魔域的西北角。
再多的,便不是她现在的身体可以承受的了。
“我之前就在想,我修的心法实在不怎么样,不可能将如今喋喋不休的你抑制到最开始那种程度。”
“若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你本体有什么动作。我说的应该没问题吧?”
她仗着自己还在天衍范围,打起外面埋伏的人来不要命,雷暴密布,全投向那道缺口。
邪神声音中一直都带着的那点轻视不见了,只剩下暴怒如雷电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我监视着你的一言一行,她是……】
祂猛然想起那段传送符文:【是那个时候。】
沈丘拿出一物,那是裴怀生之前交给她的阵盘。阵盘轮转,发出柔美莹光,治愈着已经崩坏的灵脉。
邪神压抑着怒火:【她是天道的好狗,会做这些不奇怪,但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就在你的体内,你的愤怒,你的疑惑,你的悲伤全无作假。天衍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肯为了它送死?】
沈丘笑笑:“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喜欢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对白夜国,你说是虞风安自己选错;对我,你说是师尊挑唆,从始至终,你都认为你的手干干净净。”
“可实际上,想让我去死好收回碎片的,其实只有你。”
阵法修补,缺口消失,一切恢复如初。
“你究竟是自大到何种程度,连他人对你的恨意都分辨不出?”
“你以为你是神吗?”
“可人遭不公,便是老天也会骂上几句。何况你来哉?”
秘境原本分裂的部分又重新闭合,联系切断,她耳边的话语也越来越弱。
邪神:【自大?不,沈丘。自大的是你,你凭什么认为,这样就结束了?】
画面重新清晰,众人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这是又修好了?”
有人惊呼:“你们看,祟虎!”
画面中,一抹红光没入祟虎额头,黑气缠绕。
再睁开眼,是通红的双目。
是魔化!
怎么会是魔化?蓬莱天衍境内,如何会出现魔物?
那些孩子已经筋疲力尽,在魔虎的攻击下慌忙逃窜,此时众人才终于发现,废墟中隧道不知何时出现问题。
陈经站起身:“不好,他们还只是孩子,尚且无法对付……防护阵法无用吗?必须马上终止测试!”
李非掐诀:“不可,魔化只在此角。若如此,其余人的成绩便会受到影响!”
罗在裳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嫉妒不嫉妒了,看向差点被魔虎利爪抓伤的人:“徐见宁!”
李兰草带着李正往魔虎身上攻击,意图将它注意力吸引过来:“不要被它打到!我们很有可能已经没办法传走了,若是在此受伤,就真的会死!”
此话一出,剩余两人皆是一激灵。李正一边害怕一边使出浑身解数攻击:“吵死了,你给我滚到身后去,少在这里碍事!”
只有徐见宁却好似听不到似的,表情凝固,浑浑噩噩。
魔虎又是一击,赵松清抬剑抵挡,没了泣血玉,他的灵火终于可以压制对方。火焰弥漫,魔虎厉吼一声,甩尾打去。
这招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两人倒飞出去,细小碎砾划破两人表面皮肤。赵松清口吐鲜血,已是再起不能。
徐见宁见此,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却是不知因何而起的绝望。
低低的呕吐声响起,高温火焰弹攻来的瞬间,火焰混着雷电响彻遗迹。
滚滚热浪成风,刺眼的白光乍现,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众人好似失聪一瞬。
赵松清抬眼,那人发辫轻盈,金铃划过一道弧光,衣袍乘风起,翩若惊鸿。
右手持剑,左手掐诀,法阵层层铺开,雷火并肩,直冲魔虎额头!
48. 天衍大测(四)
魔虎尸体如同风化的流沙,随风散去。
徐见宁眼睛寻找一会儿,才聚焦在沈丘脸上。
她瘦了许多,眼中却是熟悉的调笑,腰侧长剑绚丽非常,确实担得起那句天下第一好。
徐见宁一颗心逐渐平稳,攥住她的手站起来,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
“这可说来话长了。”沈丘在徐见宁身上拍了张安神的符纸,冲对面双李道:“两位道友,烦请与我们聚在一处吧,秘境的维持时间已经快要结束,正巧可以送几位出去了。”
李正的耳朵还因为方才的动静嗡鸣不止,还是李兰草拽他才反应过来。
日!这是筑基能搞出来的动静?方才那是什么?魔化后的祟虎就那样在几招之间陨落了?
画面外的弟子也交头接耳:
“我的天道啊,这是哪位,居然能左手掐阵右手使剑?”
“这位道友好眼力,我都没看清她干了点啥,就看炫目特效去了。”
“这是跟我们一起参加大测的道友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她正在比的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长老处,冶玉真人也是吓了一跳:“这不是沈小友吗?她如何会在那?”
不过偏个题,这剑如自己所想一般威力无穷啊,真是一把绝世好剑。
陈经:“沈小友?”
李非看着沈丘重新布下传送阵法,福至心灵,转向裴怀生:“你派去的?为何从不曾跟我提起?”
裴怀生垂眼,因为这个计划是否要执行,其实看沈丘如何选择。若是提前让李非知晓,定是又要拿大道理压人了。
她起身,半神修为压下,嘈杂声瞬间消失。众人翘首观望,脸上是一派的敬重。
裴怀生声音清冽,灵力带着声音送到每个人耳中:“诸位稍安勿躁,此人是我三弟子沈丘。是奉我之意,前去秘境调查魔气投放一事的。”
此话一出,嘈杂一片。
什么意思,蓬莱可是上万年的福灵之地,几乎可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中洲还有不少人将蓬莱当作神仙聚集之地供奉。如今连蓬莱都出现魔气,那还有何处安稳?
世人百态,皆映照在裴怀生眼中,她朗声:“诸位莫慌,蓬莱得天道万年庇护,魔气无法入侵。那人便只能借着大测鱼龙混杂之时,对着秘境出手。”
有人曾经见过裴怀生几次,壮着胆子询问:“请问青柯真人,布局之人落网否?”
裴怀生轻轻摇头:“尚未。”
“但四周闭锁,那人无离去时机,必然尚在此地。”她话说得委婉又干脆,“为抓捕此人,在场众人需得通过魔石检测。”
每个宗门都备着可以感应魔气的魔石,以血点之,若其变红,便可断定与魔物勾结。
这就是让他们配合的意思了。
但让他们配合的原因,不还是因为怀疑?
有人顿时就落下泪来,此人通过第一道测试便是侥幸,进到秘境后不久便因为被人暗害传送出来,本就已经备受打击,如今还要无端被疑,怎能不伤心。
有一人破了口子,众人的心便跟着浮躁起来。
几位长老垂眉,若要检测,他们自是不会拒绝,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让诸位选择天衍的小友寒心啊。
李非也是这样想,数道传音过去,均被裴怀生拒绝,身体又被她死死摁在座位上无法动弹。
如今,真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不管她是何时策划的这一切,此事一出,天衍难免要陷入一段时间的舆论风波,他关于大测的种种美好祝愿真是一条都没有实现。
李非头疼,看着裴怀生的侧颜。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测试结束后秘密进行?况且沈丘那孩子体内有什么东西两人最清楚不过,别说靠血检测,便是靠近魔石,都会将那东西炸掉!
裴怀生盯着众人或不解或悲愤的目光,抬手召唤,一块白到透明的石头浮现,正是魔石。
“诸位小友莫急。”裴怀生笑笑,“来者是客,天衍怎会失了礼数,让各位小友无端遭受揣测。”
“魔石检测只针对天衍本部弟子,诸位参加大测的小友只需登上问仙阶,历经种种,便可一目了然。”
问仙阶带着天道的一抹意识,也可以说是天道投在各宗的一只眼睛,若是外来者真的与魔物勾结,定不被其所容。
众人坚持到现在,无非就是奔着问仙阶来的,如此,也不算是节外生枝。
考生们都安静下来,听裴怀生继续道:“为表诚意,我的小弟子也会随各位一起上问仙阶接受测试。”
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非长叹一声,没再挣扎,下去组织众人接受检测。
可是师姐,你怎么知道那孩子是否愿意登问仙阶,又怎么知道她在问仙阶上究竟能走多远?
沈丘不知外界安排,她结成一个半径三尺的阵法。光芒映亮她的眼睛,也映亮双目中那点志在必得的劲:“两位还是快一点,毕竟这些东西可不等人。”
话音未落,四周忽然响起一点落叶摩挲的脆响。隧道重新出现,漆黑的洞口处,有戒指粗细的藤蔓缓慢蠕动,接触到此方明亮世界,先是试探着向周围探索,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才传出信号。
于是一大批细蛇藤蔓就这样交缠蠕动着从洞口探出,最后径直朝五人涌来。
徐见宁现在已经平静下来,抬目望去,与原本苍翠欲滴的藤蔓不同,如今的它们,末端竟像聚集着毒素般,带着浓郁的玫红。
那是和祟虎一同被魔气改良后的东西。
李正三步并作两步,最后几乎是那道保护圈中:“快带我们出去!”
是要带他们出去,但不是现在。
沈丘结阵,拉住赵松清的手,轻语:“小少爷,我拔剑之后,你就尽最大限度释放灵火。”
赵松清沸腾的思绪全被那只手的触感打散,大脑空白一瞬,点点头,屏息凝神。
铺天盖地的藤蔓中,沈丘扪心叹道:“虽然你可能已经听不见了,但是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你分出来的这部分碎片智力不太好吧?”
剑锋瞬如流星,灵火引渡,在泣血宝玉的加强下更显燎原之势。无边的火焰中,有白紫闪电浮动一瞬。
下一刻,爆破声轰鸣而至,热浪翻滚,引得李正咒骂一声:“日!”
与此同时,秘境时间到,光芒闪过,还是秘境前的广场,考生交谈,声音嘈杂。
外人描述方才情况,除去沈丘一行人,剩下的考生皆是一脸懵:“啊?”
什么留影石失灵,什么魔气,他们就是去秘境转了一圈,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李兰草问那些一头雾水的人:“你们在秘境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那种程度的动荡,不像是只在他们所处位置爆发的。这些人却一无所感吗?
那些孩子挠头:“没有啊……”
李兰草转动目光,沈丘隔着人群,与天衍掌门遥遥相望,身边是一脸疲惫的徐见宁,以及正在替两人检查身体的罗在裳。
秘境结束,天衍按照符文记载的任务完成状况计算积分,用以兑换问仙钥。
负责维持秩序的天衍弟子率先通过魔石检测,让考生依次排列,去前方领取问仙钥。
沈丘不是参加测试的弟子,站在原地,两手空空,像是异类。
她百无聊赖抚摸朝游剑,扭头,对上赵松清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挪揄:“小少爷,你看我半天了。我的脸那么好看,比天品问仙钥还重要?”
被抓个现行,赵松清的脸瞬间涨红:“少自作多情了!我是要提醒你,别忘了我跟你的约定!”
约定?
什么约定?
沈丘还没有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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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赵松清就已经同手同脚逃走,速度飞快,只能看见一截通红的耳朵尖。
沈丘灵光一闪,随即汗流浃背。
……他说的,不会是当初她说的那句“你又不是天衍宗人,如何能上天衍擂台”吧?!
夭寿啊。
她还奇怪赵松清为什么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去剑阁修行,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但这算什么约定?
沈丘拒绝承认,认为对方选择天衍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毕竟就为了一个孩童间的玩笑便拒绝剑阁阁主的邀请,说出去没一个人会相信的。
众人领完问仙钥,那个拿着莲花宝杖的小童又出现在前方,看着正在与身旁人攀谈的沈丘,欲言又止。
当初掌门收沈丘师妹的时候没让她爬问仙阶,她还觉得此人命好。谁料时移事易,不仅最后没能逃过,连下品问仙钥都没有。
也不知沈师妹心性如何,若是连前十名都无法跻身,便是掌门一力做保留她在身边,也定会被外人质疑。
但局面如此,她也不好开口。宝杖莹亮蓄力,轻轻一划,便有落山开海之力,仙云帷帐般散去,露出其后仙气宏伟不见尽头的问仙阶。
这仿佛是众人未来仙路的缩影,不论在秘境中他们是互相帮助还是反目成仇,到现在,都只剩下他们自己。
他们攥紧问仙钥,按序上前。
罗在裳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沈丘的祝福,却不见喜色,满目忧愁。
沈丘推推她:“快去吧。我没问题的。”
众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等轮到沈丘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她看着直入云霄的问仙阶,心中好笑,抬步上去。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攀登此物。
问仙阶幻境遍布,模拟着成仙路上的各类困境。
最初,也是最简单的部分只是问身之苦。仙路漫漫,必定要付出诸多汗水血水,但这对于已经到这一步的大部分考生来讲算不上是一件难事,很少有人折在此处;
大部分人折戟之地,乃是中间问心之苦。不是什么难题,却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困境,即——贪嗔痴。
若是能熬过前两关,便会来到最后的问仙之苦,这段路没有尽头,处处都是据人经历心性定制的幻境,也是那人最苦痛的心魔。
而问仙钥会在些幻境中启动,是众人在问仙路苦苦求索时的一根拐杖。
怎奈,此物可辅佐之用,却终究不是成仙的关键。
有人所持的中品问仙钥碎裂,口中喃喃,在原地痛哭不止,反被身旁持着下品问仙钥的人超过。
冶玉真人瞧得真切,不由得长叹一声。
问仙钥便像是这些小友最开始自带的光环,家世、天资、品貌……这些东西在修仙最初可给予助力,甚至在关键时刻拯救他们的性命,但万物终有尽时,修炼到最后,永远是道心坚定的一方走的更远。
话虽如此,但……
他看向那道身影,她的步伐从最开始的轻松如常,到后来的缓慢艰涩,再到现在的不得寸进,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与那些大哭大闹的孩子不同,她站得笔直,面容平静,一双眼睛闭着,似乎只是睡着了。
但根据她在此处停留的时间来看,想要再进一步,大概极其困难。
毕竟问仙钥虽会碎掉,但若是真的完全没有此物,在仙途中,便要付出与其他人惨烈百倍的努力。
可惜有的时候,上天不会给你足够多的努力时间。
明日太阳升起前,若是沈丘仍然不能有所进益,定是当不成裴怀生的弟子了。
沈丘不知他人所想,她站在一片炫目白光中,原本笔直的问仙阶恍惚一瞬,变成没有任何指示的两条分岔路,静静等待她的选择。
一条惊雷遍地,寸草不生。
一条玉石满堂,迷雾重重。
49. 天衍大测(完)
这两条路风格迥然不同,却没有一条像是成仙路。
沈丘挠头,知道自己身在幻境,仍然感到奇怪。
一般来说,这种幻境不都是根据每人心魔量身定制的吗?怎么她面前除去两条路之外什么都没有,还不如邪神之前给那个幻境蛊惑人心。
不过既然给了两条路,就是要选一条走的意思?
沈丘大声呼喊:“天道老师,不能多给一点提示吗?这两条路究竟意味着什么啊。”
可除去回音,什么都没有出现。
她下意识去摸朝游剑,希望曾经接触过天机的虞风安能给她一点提示。
手感却不对。
低头一瞧,朝游剑不知去向何处。此时在她腰侧的,是上一世的那把魔剑,以及一把小胖球材质的半透明软剑。
沈丘:?
魔剑出现还可以勉强理解,这把软趴趴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这剑连个剑鞘都没有,浑身光秃秃,看上去好丑?
她将两柄剑取下,既然它们就是怪异所在,那必定与破局之法有所联系。
果然,她转动剑尖,指向对应支路时,道路中间便会出现一条一人宽窄的裂缝。裂缝之后,是原本的问仙阶。
软剑对应雷鸣路,魔剑对应玉石路。
看上去,不论她选择哪条路,都不影响她最后通向大道。
可沈丘瞧来瞧去,都不是特别满意。
这两条路,一条险象环生,一条迷雾重重,皆是无甚好风光。若真选了这样的路,定是要靠着最终的那个目的吊着一口气,不断苦中作乐才能到达终点。
如此,真是半点趣味都无。
可有时候老天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看似公平的给了好多路可以选择,实则不论如何选,都只是从一条不好不坏的路,换到另一条不好不坏的路。众生在此环节绞尽脑汁的种种慎重选择,皆成了笑话。
怎能不让人心灰意冷?
沈丘沉思片刻,松手。那两把剑便跌入云端,转瞬不见。
她眉尖隐隐焕发金光,抬眸,朝游剑便已在手中。
玄即——一道剑意平抹而出——
它与往常挥出的都不同,缓慢、寻常、不带任何元素的纯灵之剑,像是轻轻拂过烟柳湖面的一丝春风。
却成摧枯拉朽之势,所过之处,浩荡平淡,天旋地转。
老天给的路她不满意,就自创一条新的路出来。这条路上阳光好,风景好,再加上三两好友,便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两条支路相互交叠,玉石碎裂,惊雷休止,迷雾散去,百草荣生。
最终,一片清明。
幻境碎裂,化作飘扬的细碎光点落下。光点之后,是那条浩瀚无边的大道。
而沈丘,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万云之巅,只差几步,便好似与天齐高。只要微微抬手,便能穿过云层,直飞而上。
道路尽头,是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
它正对着下方世间百态,沈丘顺着它的目光回身望去。
下一瞬,钟鸣不休,万铃齐响——
这是天衍终止的标志,所有人如梦初醒,脸上带着或平淡或狼狈的表情,下意识抬眼望向道路尽头。
有一女童倚光而立,霞光弥漫,恍如画中仙。
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待深思,变故徒生。有名弟子身上猛然冒出黑气,额间显出一道朱砂标记,双目赤红,正是魔族的模样!
他最初尚未反应过来,还是看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才恍然惊觉,连连摆手:“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要这样看我……”
他捂着自己的特征,却越慌乱,越难以维持形态。
终于,人形终于消失不见,像是一张被水浸泡过的纸张般沉下去,只剩下一道遍布红色脉络的黑影。
周围人表情惊恐地想要逃出二里地,身体却被定在阶梯处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道黑气升腾而上,随即——
“砰!”
魂飞魄散。
留在地上的皮囊如烧焦的纸屑般散落,转瞬之后,再不剩下什么。
饶是对魔物有所准备,谁都没有想到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出现。
那只眼睛终于重新闭合,隐去之前,眼球转动,对上沈丘的身影。
天衍测试正式结束,周围人嘈杂一片,有人惊魂未定地检查自己的身体。那人他有印象,在这之前还与对方寒暄过几句。
原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谁能想到对方竟是魔物?
它是怎么进来的,自己与他接处途中是否也埋下隐患?之后会不会也变成魔物,落得同样结局?
众人惊疑不定,天衍维持秩序:“诸位莫慌——魔物已被天道诛灭!不论成绩如何,诸位既然已经通过天道测试,定是安然无恙!”
是了,他们稍稍安定一些,若是用魔石检测,他们尚且会疑虑魔石的准确性。但问仙阶可是有天道意识,若如此都不足以取信于人,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天衍见缝插针,将流程重新拉回,宣布测试成绩。
除去在第一部分就惨烈失败的孩子,九十九阶往上的考生入内门,六十六阶之上的考生入外门,其余充作洒扫弟子,以观后效。
成绩出来之后,本该将众人传送至相应地点。但那与魔人攀谈过的弟子,主动要求再过一遍魔石,以求心安。
他开了这个口,剩下的人也纷纷要求,到最后,竟是近乎所有弟子都要过这一遭了。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沈丘,她草草跟徐罗二人道别后便要扭头离开。
无人敢阻拦,无人想阻拦。
她先是在众人面前斩除魔虎魔藤,后又稳稳取下问仙阶第一,堪称根正苗红。
若是如此都要再过一遍魔石,真是天理不容。
于是,沈丘便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离开,她本就是为着邪神的事情来的,如今事情结束,必须要跟裴怀生好好对下消息。
她是这样想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疲倦起来。自从问仙阶过后,便昏昏沉沉,从问仙阶到擂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连那问仙阶遇见过什么都记不清了。
怎会如此,是邪神又开始搞事情了?
她强撑着往自己身上拍清心明目的符咒,也是无甚作用。
迷糊间,似有一缕碧青灵力灌进她脑海,清新如叶,好似雨打芭蕉:“睡吧。”
于是她便沉沉睡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醒来时,已是圆月高悬。
又是那顶碧绿的轻纱帷帐,沈丘定定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惊澜峰内房。
有人淡淡出声,带着薄茧的指腹摸上她的手腕,是一个把脉的动作:“醒了?”
沈丘睁眼。
是云厌洲。
沈丘看着他平如湖面的眼睛,一个疑问悄悄冒出来。
感到不对劲然后睡过去然后醒来然后见到云厌洲是什么被设定好的程序吗?
云厌洲把完脉:“身体基本没什么大问题,还困不困?”
沈丘摇头。
“那走吧,正巧师尊已经跟李师道谈完事情。她正在等你。”
沈丘迈步,走到中途发现云厌洲没有跟上来:“师兄,你不去吗?”
他隐在暗处,额间菱形标记赤红如血,摇头:“她在等你。”
那也不对吧,虽然只是暂住,但这是她的房间。她都出去了,云厌洲还留在这干什么?
沈丘不懂,干脆将这想法抛在脑后。
反正云厌洲也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按照他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搞一搞田螺小子的cosplay什么的,随他去吧。
惊澜峰一片寂静,这个时节,已经可以听到细碎的虫鸣声了。窗门大开,刚下过雨的天空澄净,没有一丝云彩。
裴怀生正对着大门,正在赏月,花茶浓郁,香气扑鼻。
她好像每次等她,都是这副岁月静好怡然自得的模样。沈丘过去,属于她的那杯已经斟好,温度适中,正是品茶的好时候。
她端起来喝了一口,事情尘埃落定,心事流转,却是不知从何开口。
还是裴怀生先提了一句:“我要离开天衍一段时间。”
“去哪里?”
“去魔域,找到邪神,拿回一样东西。”
她说的简单,沈丘却嗅到一点风雨欲来的气味。那味道混着花茶香气进入她鼻腔,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有你一个人去?”
“对,就我一个人。”
裴怀生没继续这个话题,递给沈丘一块点心。
她不细说,沈丘便不打算问。转了话题:“天衍大测,你知道我会按照你说的做吗?”
当时裴怀生施法把她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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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个房间时,传了一点东西直接到她脑海中。
那是一个阵法点位,以及很简单的两个字——“剑符。”
裴怀生有剑仙之称,并不是因为她的剑术有多令人眼花缭乱,而是因为,她的剑可出现在任何地方。
她留在沈丘脑海中的两个字,几乎带上她的全部修为。她曾经在沈丘的储物戒里放过的一沓剑符与剑意之间相互感应,最后化作击中邪神的箭矢。
早就埋在阵点的那个阵盘以及准备好的剑符,都昭示着一件事。
“你早就知道邪神会有所行动,对不对?”
你让我练习修心的法诀,给我下让我昏睡的法咒,都是为了抑制邪神本体和碎片的联系,将一切拖到最后一天。
这样祂才会来不及布置更大的阴谋,只能从秘境处下手。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会配合你的行动?”
“如果我听信了邪神的蛊惑,真的按照祂所说,要做对天衍不利的事情呢?”
“嗯……”她问的直接,裴怀生仔细想了想,“直觉吧。”
啊?
沈丘皱眉。
哪有只因为这个就让危险分子随意行动的?
裴怀生看着她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点思虑重重的表情,颇觉好笑:“当时,你不是醒了吗。”
“我当时其实想着,你要是就这样一直睡一直睡,直接把这个关节睡过去就好了。”
“所以你醒过来见我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声。我心想,坏了。”
“但是看着你的表情,我就想着,或许还没有那么糟。”裴怀生又灌了一口茶,“不过没被蛊惑也不意味着愿意听我的话。”
沈丘的手指蜷起来:“所以,你给了我两个选择。”
如果她不愿意有任何动作,就待在那个房间里,直到一切都结束。
裴怀生笑了:“但你不是那种性格,这一点我们一样。”
沈丘看着她的笑,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但是,你不怕我真的听邪神的话,做出不利于天衍的事情吗?”
裴怀生好像没考虑过这件事,闻言竟是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奥对,还有这种可能来着。”
沈丘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总之,裴怀生说完这句话,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蓦地大笑起来,笑得茶杯与茶碟发出响碰声:“好了,不逗你了。”
“我觉得你不是这种耳根子软的人……还有就是,就算那样,也没什么吧。毕竟我有信心能处理好,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什么叫没什么……
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即便裴怀生会有抵御措施,但那难道算不上是一种背叛吗?
裴怀生伸出一根手指,一簇小小的花火短暂绽开,映照在两人的瞳孔中。
“小朋友怎么老是皱眉头呢?可别跟着厌洲学,那孩子越长跟李非越像,看着像是两尊石佛。”裴怀生看着沈丘笑了,也笑了,“邪神会蛊惑人心,却没办法凭空制造完全不存在的情绪。”
“你若是因为祂的话做出不好的事情,证明你本身在天衍受过委屈。既然如此,发泄出来,又有什么不好?”
“至于做出这件事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反噬,便是我的事情了。”
她眼里浮现出一点细碎的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事大抵都是如此。”
“不过——”裴怀生拉长声音,歪头看沈丘的表情,朝她wink,“我们相处还没有多长时间,你能做出这个选择,证明对天衍印象还算不错。我作为天衍掌门,内心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不是的,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但是沈丘不想说,她错开视线,寻找自己的声音。
每次跟裴怀生单独聊天,她就感觉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小孩子,面对别人的那点洒脱和调侃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她自己反而变成了被调侃的那个。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沈丘绷着脸,试图将话题引回,嘴角却不受控制的扬起来。
她一笑,两人都有点绷不住。
她们笑做一团,裴怀生道:“祂被打得惨吗?”
“惨,一直在骂你。”
两人品味了一番邪神的惨状,这才继续说起后续的安排。
裴怀生擦掉沈丘嘴角的那一点糕点碎屑:“沈丘,跟那些孩子一块去夜航学宫吧。”
50. 夜航学宫
天衍内门弟子拜师,并不直接从问仙阶结束开始。
而是先将这些弟子送到夜航学宫修习三年,在这段时间,长老会将自己擅长领域简单向众人介绍一番。待双方都对彼此有一定基础的了解之后,才是最终拜师测试。
毕竟师尊与弟子往往会相伴很长很长的时间,若是拜师之后才发现双方磨合不来,只会徒增烦忧。
当然也有实在合适,被长老提前内定收走,免去最终考核的。
当初罗在裳请阵法老师,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作为每次进天衍都会被裴怀生捡走的幸运儿,沈丘前期跟夜航学宫接触寥寥无几。只在金丹期之后受云厌洲所托,去那边代过几节课。
然后就因为带着他们疯跑被李非正义制裁了。
纵使如此,沈丘对那段时光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当然——仅限于当代课老师的前提下。
若是让她去里面当学生,打死她都不愿意。
要知道,一个长老负责的科目可不止一个,纵使不要求精通,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完也得付出大量的时间。虽然这些时间对于修仙者漫长的一生来讲不过如浮游一瞬间,但是在里面受罪的经历可是实打实的。
就因为这个,夜航学宫还被玩家戏称为——“修仙高中”。
沈丘对现实世界的高中生活没什么留恋,恨屋及乌,也对夜航学宫没什么好感。
裴怀生却有不得不派她去的理由:“只要你体内邪神碎片在一日,邪神便有机会卷土重来。夜航学宫是所有长老关注所在,你去那里,我比较放心。”
她接着补充:“当然,不必杯弓蛇影,我没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只是你在去除夜航学宫之外的任何地方时,都必须有厌洲陪同。”
云厌洲?
沈丘不太懂:“为什么是师兄?”
没有瞧不起云厌洲的意思……
但若论与邪神一争之力,金丹修士无论如何都不太够看吧?
裴怀生却缄默不言,只继续道:“还有最后一点。关于化厄咒,我们有新的发现。”
-
翌日一早,沈丘收拾好东西,哈气连天地出门,看见云厌洲不远不近地跟着,颇觉荒谬。
她终于知道云厌洲为何要在她房间赖着不走,也终于知道师尊那句“任何地方”是何意。
天知道昨天云厌洲在她房间陪她睡觉时,她有多不可置信。
虽然他只是规规矩矩在矮塌上闭着眼睛打坐,还刻意收敛了他的气息,但沈丘就是觉得他存在感好强,没办法不把共处一室放在心上。
当然,云厌洲是正人君子,况且少年照顾一十岁不到的幼童这件事也不是特别奇怪,但她内里芯子远超十岁啊。
两个人怎么能当真这样相处呢?!
她翻来覆去,一晚上没合眼。
想问裴怀生,可她老人家一早便启程去往魔域,传音符无用,她就是想问都没地方问。
同样是一夜没睡,裴怀生还是那副玉面郎君样,皮肤细腻,眼瞳乌黑,看着人的时候认真到不可思议:“若是实在不习惯,我下次会在屏风之后。”
沈丘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他如此善解人意,好在去往夜航学宫的仙舟已经备好,待人齐后,不出两个时辰便能抵达。
到了那边,便不用再面对如此奇怪的事情了。
两人来得有些早,仙舟驾驶员显然认识云厌洲,正巧闲来无事,便寒暄几句。沈丘不喜欢这种场合,站在云厌洲视野范围内,没动弹。
薄雾飘渺,带着极重的水汽。朝阳自雾中探头,金光万丈,却没有丝毫暖意。
一阵风吹过,沈丘缓缓打了个冷战。
下一瞬,灵火簇然升起,将那一点尚未来得及攀附身体的湿冷烧了个干干净净。
沈丘侧目看去,赵松清左手闪着灵火,右手背在身后,脑袋侧着转来转去,就是不看她。
火光映亮那人半边面颊,沈丘看着他的动作,疑问三连:“小少爷,你脑袋落枕了?你怎么不看我?还记恨着昨天的事呢?”
赵松清听间这话一愣,倒是回头了。耳朵尖逼出点红色,一双眸子比朝间晨露还水润:“我没有!”
沈丘看着他这种反应,心里舒坦地不行。
这才对嘛。
这才是她跟人相处时候的感觉,昨天晚上她肯定是有点中邪了。
不管是对裴怀生,还是对云厌洲。
正想着,抬眼,云厌洲跟人说着话,一双眼睛却在看她,俩人视线一接,正好撞上。
于是那点感觉便又回来了。
她又不看他,赵松清手中火苗飘忽一瞬:“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说话间,好像还咬了舌头一下。
沈丘看着他有些懊恼的表情,挑眉:“你还好意思说?你的信为什么能进我的储物戒?如此没有边界感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看?谁知道你是不是图谋不轨?”
这下轮到赵松清愣住了,他实在很不擅长吵架,看沈丘一顶顶高帽子压在他头上,整个人都结结巴巴:“我没有!我那是……因为你……但是最开始……”
他话都说不流畅,怎么解释都像是在狡辩,眼睛越来越红,却在看到沈丘好整以暇的表情之后反应过来。
她又戏弄他!
赵松清咬牙切齿:“爱看不看!我再也不要给你传信!”
说完再一次气冲冲跑掉,跑到一半折返回来,朝沈丘身上扔下一张符纸:“给你!”
沈丘一看,是一张引火符,上面蓄着些羽状灵火,可长燃不灭。
沈丘引起,火舌跳跃,模糊那道已经跑远的身影。
时间流逝,仙舟处人渐渐聚集,云厌洲攀谈结束,眼睁睁看着师妹那点笑容在他靠近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抿抿唇,在她身边站定。
沈丘将他的神态收进眼底,这是要絮叨点什么事情的表情,跟上一世一模一样。他说起话来唠唠叨叨没一刻钟不会停,沈丘赶紧装没看见,低头给徐罗二人发消息。
也不知道她俩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不过来。
云厌洲却没絮叨,看着那点火苗,简洁明了地嘱咐几句便适时打住。
沈丘等了一会儿,见他这就没了下文,反倒不适应起来,回消息的手指一顿,抬头:“没了?”
云厌洲垂眸,眉尖标志如血:“什么?”
仙舟洪钟悠远,众人集结,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沈丘闭眼压下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没什么。”
语罢,头也不回跑向方才赶来的徐罗二人,仙舟启动,偌大空间,转瞬只剩云厌洲一人。
-
蓬莱有仙山,仙山环绕处,便是夜航湖。
碧波飘渺,水波如镜,倒影天影如画,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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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众人自仙舟之上朝下望去,恍然不知水天何在。
罗在裳看徐见宁和沈丘都扒在窗户边向外望,轻哼一声:“瞧你们两个不值钱的样子,现在就已经眼睛发直,待会见了夜航学宫,还不得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看出来。”
话虽如此,眼睛却一直盯着夜航湖面,没值钱多少。
她从那个白发紫眸的小姑娘坐到几人附近后便神色不虞,此时难得愿意开口几句。
徐见宁跟沈丘对视一眼,很给面子:“那请问见多识广的罗大小姐,仙舟分明都快要降落了,夜航学宫怎么还不出现?其间有何玄机?”
“咳。”罗在裳清清嗓子,引经据典:“《夜航记》曾有云‘夜航唯舟进,星瀚醉满间’,待会儿仙舟降落,一定还要乘小船才能进去。”
她这话说得非常唬人,周围人皆是赞叹不已。罗在裳得了夸赞,得意洋洋瞥了所瞳一眼。
罗在裳说的不错,仙舟降落时,湖水空寂,岸边却点着一抹棕色。
随着离近,众人才发觉,那是一个身着蓑衣的老媪。
她手中攥着一截细直竹竿,狭窄扁舟停在她身侧,见众人到来,抬手轻挥。
沈丘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便已经落在地上。脚下是松软的泥土,众人散去,她身边只剩下赵松清和所瞳。
老媪鬓角花白,脸上皱纹交错,嘴角向下,目光如刀,不怒自威。
“不必望了,此船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已将他们按照问仙阶排名传至别处。”她轻盈跳上小船,“上来吧,我带你们去学宫。”
赵松清好歹担得一句“小公子”,面上礼数周全,行礼:“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却被摁着拽到船上坐好:“我没有名字,随你们怎么称呼我。好了,有话你们三个聊,不要打扰我划水。”
她粗声粗气,配上那张稍显刻薄相的脸,极其唬人。扁舟启动,三人规规矩矩坐好。
虽说不禁止三人聊天,但所瞳不爱说话,赵松清正在闹别扭,沈丘开着面版看人物信息栏,于是三个狗嫌厌年纪的孩子聚在一起,竟是半点声响都无,只有水流潺潺过,满船寂静压星河。
星河……
沈丘抬眸,不知何时,周遭景色已入夜。星辰浩瀚,映在湖面。小船像是误入细闪隧洞的子弹,开辟出阵阵余波。
那个面版已经很久没用,穿越书局的系统比小胖球还不靠谱,这么长时间,居然还在loading…中,受它限制,面板能用的功能寥寥,人物介绍面板算是一个。
这老人说她没有名字,沈丘不信,点开人物界面查看。
老人表面撑船,余光却屡屡瞥在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身上。
什么东西都敢往肚子里吞,真是胡闹。
余光中,那小姑娘忽然抬头,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老人:?怎么了。
她看不见的地方,沈丘身前面板半透明,字体却明显:
姓名:???
性别:女
修为:分神期三阶
特殊资质:待定
沈丘脑袋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特殊资质,便是像赵松清和虞风安那样受天道侧目的幸运儿。虽然结合虞风安遭遇,是否幸运还是待定,但总归是天生自带光环的人群。
天生便已确定的东西,为何面板上会显示“待定”?
51. 舌战群儒(待修)
小舟摇晃,不规律行进间,夜航学宫终于显现。
学宫依岛而建,夜色中,种种细节不甚明晰,只有那无数悬挂于八角屋檐的扁嘴金铃明亮万分,清风拂过,绚烂如雨。
屋檐下,鹅卵小路蜿蜒,两旁松竹挺拔,迎着月色,影影绰绰。
“夜航学宫”的匾额便在这晃动的竹影中忽隐忽现,无声地注视着几人。
只是……
赵松清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戳戳沉默不语的沈丘:“夜航学宫怎么这么高?”
光线不足,水中玄影吞并一切阴翳,人在远处时感觉学宫接连水面,此时靠近,发觉对方拔高一大截,入口悬停在半空,看上去颇为奇怪。
正想着,老媪握住竹竿上端,旋手轻挑——
湖水随着竹竿起落扬起一道晶莹弧线,水珠散落,涟漪回荡,波及岸屿。下一瞬,两道幽绿光芒显现,朝几人探来。
此时,岛屿真身显露,竟是一只千年玄龟,那所学宫,便是建在它身上。
玄龟有两人合抱粗细的脖子探过来,感受到熟悉气息,缩身下潜。于是那道学宫小路终于与湖面接壤,扁舟停靠,三人下船,只一步,便是风景变幻。
刺目阳光让沈丘微微闭眼,再睁开,周围人声嘈杂,之前消失的众人也已经到达此地。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孩子们叽叽喳喳分享着方才的奇遇,一时间,场面乱得像是翻滚的粥。
老媪俯视众人,鹰目锐利,手中竹竿狠狠杵在地面:“都安静!按照女修男修排成两队,注意顺序,跟我过来。”
但是哪里止得住,小孩子总是对未知感到好奇,便是在荒地都能消磨一整天,遑论一步一景的仙人地界。好在老媪修为压制一切,众人三两一行,嘀嘀咕咕着传音。
虽然这点稚嫩的传音术在分神期面前形同虚设,但至少没人用嘴说话了,老媪也懒得管。
反正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老媪带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弟子缩地成寸,只在更换区域的时候才会停留一段时间。
学宫极大,本就是为着弟子精进修为造出,灵气横溢,春夏秋冬、高山流水,不尽相同。简直像是小型的修仙大陆。不知天衍花费多少功夫才能打造出这么一所。因此,此处严谨毁坏景物,想要对决练功,都要去专属场所。
老媪脚程很快,注意事项随着到达的地点不同而更换。即使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交流,也不影响她枯槁无味地平铺直叙。
李兰草垂眸听着她讲解,有一簇雪白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她顺着那方向望去,一只雪白松鼠蹲在路旁草地,抱着有它身体一半大小的松果,好奇地左看右看,好似他们是什么新奇的动物。
它察觉到李兰草目光,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呼朋引伴,不到一会儿,路旁草地树枝便长满了跟它一模一样的松鼠。
周围人没有半点诧异,李兰草赶紧收回目光,她知道,这是寻常人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却余光飘忽间,瞟见一人同样在盯着那些松鼠瞧。
那个人叫沈丘,她有印象。
老媪带着众人简单转了一圈,最后一站,是夜航学宫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只是一座座恢弘的四合院而已,女修男修分隔,抽签决定。
沈丘抽到了一个挨着树林的院落,跟她同院落的人分别是:所瞳、李兰草、方红鹰。
罗在裳对此表示很遗憾,她本来还想着三人能在一起,好在三人离得不远。众人简单了解情况后,便要聚集在学宫大堂,对管理人员以及三年生活有一个简单的了解。
三人中,沈丘的院子距离大堂最近,三人便相约在那里集合后再一起前往。留给众人适应的时间不过一炷香,可等徐罗二人赶到时,沈丘好似刚结束一场争斗。
她面色不愉,院中焦黑一片。一人站在她身侧,目光呆滞,显然是有些吓傻了。
徐见宁打量对方面容,虽然不认识,但用排除法也大概知道此人便是那位方红鹰。现场除去焦黑什么都没有,沈丘显然只是以恐吓为主,没有动真格。
罗在裳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沈丘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能跟别人爆发一场冲突:“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沈丘御剑而起,带上两人快速驶去。
事情的经过其实有点莫名奇妙,众人院落是抽签所得,院中住哪间房却要众人探讨。沈丘对住哪间房不感兴趣,同意了李兰草的抽签提议,那个叫方红鹰的少女却有异议。
她若是为了她自己倒也无可厚非,但她给出的理由却是沈丘。
她说北边那间房屋综合评估下最好,当然应该由问仙阶第一加天衍掌门亲传弟子来住。
沈丘满头问号,当场拒绝,对方却不依不饶,说不必不好意思,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虽然最终是以抽签形式结束这场小插曲,对方事后却敲响沈丘房门,询问她有何顾虑,且告诉沈丘不必害怕,剩下两人不足为惧,不用给他们面子。
沈丘烦得很,便稍微给了对方一点教训,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徐见宁瞠目结舌,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做。
罗在裳蹙眉:“大概是想着要巴结你,我阿娘就遇到过这种事。”
沈丘心气不顺:“不知所谓。”
罗在裳:“没办法,毕竟若是取得了你的青睐,说不定能直接跳过考核,一跃成为长老座下弟子。所以这种人应该数量不少。”
大堂内,众人的“班主任”已经到达,只是心态似乎不稳,不住在讲台处踱步。她长相可爱,看上去年岁不大,眼睛小而圆,鼻头嘴巴也是小巧,一对脸颊肉白皙柔软,想让人捏一捏。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双手时不时捧着贴在面颊上,被人发现之后便红着脸放下,一脸忐忑地回到座位。
待人差不多到齐,“班主任”盯着众人目光起身,简单做了介绍。
她名叫塔海,是负责众人三年生活的老师。她说话声音细小、磕磕绊绊,沈丘听了好几遍才知晓其中意思。
这三年里,众人的学习生活主要分为三个阶段:打基础、重点突破、最后冲刺。
众人主要学习的科目大体分为七类:阵、卦、符、器、丹、医、体,不同科目由对应的长老负责。第一年便是要将这七种科目中包含的知识点了解个大概,随后来到第二年。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因此众人不需要在所有科目的测试中都拔得头筹。第一年是系统学习,第二年便是扬长避短。众人在这七门课程中选择三门自己擅长的,由塔海上报,之后的时间里,天衍会定制相应的学习安排。
最后一年几乎都是秘境测试,整体模式与天衍第二道测试差不多。等到众人在种种秘境中逐渐麻木的时候,便是最终测试开始之时。
说到此,众人颇感压力,气氛沉沉。
塔海见状安抚,说起另外一件事。
长老事务繁杂,只管授课。众人生活起居方面的问题都是塔海在管理,但她精力有限,若有人想跟她分担些许,可以去西边的红房子处找她。
报名时间七天,之后众人不记名投票,确定人选。
班长这种职位虽说费时费心,却大大提高了被老师注意的几率,很难评价选上之后对修行究竟有无助益,但总归是个麻烦的差事。
沈丘懒得去自找麻烦。
可她不找麻烦,麻烦却来找她。
某天课业结束后,塔海将她叫到办公室,主动递给她一沓匿名信。
匿名信很厚实,一张张累积,字迹不同,皆是对沈丘当班长的合理性阐述。其中一封用词严谨,文采斐然,不像是在选班长,像是在选一国储君。
塔海看此人煞有介事,摸不着头脑,便把沈丘叫来询问她的看法。
看法?
沈丘再三表示自己对竞选没有想法,也不太清楚这些信件从何而来,不过只要照着众人平日字迹一一比对,便能直接查证匿名信出自谁手。
这种事塔海自然知道,但是对方既然交了匿名信,便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思,简单敲打制止便可以,这件事她来负责,希望沈丘不要私下查证。
沈丘无所谓,反正她都没有交报名表,就算真的选太子,也跟她没有关系。
正常来讲是这样的。
偏偏有人不正常。
竞选当天,几位竞选人发表宣言,掌声之后,便是投票环节。
塔海掂掂回收的字条,奇怪:“是不是还有小友没上交呢?感觉相比最初的字条少了好多?”
方红鹰起立:“是这样的塔老师,竞选这样的职务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但是候选人中却没有我们期待的,所以我跟一部分道友都选择弃权。”
她这话一出,台上几位候选人皆是面色不愉。
塔海额角直跳,预感不妙,打算说点什么先让今天的事有个定论,台上候选人先一步发难:“呵,恶心人恶心到台面上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都不配,只有表面上连报名表都不交,背地里指示你们搞动作的小人配?”
这话明着说方红鹰,实则明里暗里说沈丘,罗在裳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此话一出,当场炸掉:“你说什……”
赵松清也站起来,没站直,又被沈丘摁下去了。
那人显然积怨已深,见两人出面,更是不屑:“真好笑,世家弟子抱团抱到天衍来了,可你们别忘了,修仙界强者为尊,大家修为都差不多,凭什么你们来搞一言堂?!”
赞同方红鹰的人吵起来:“什么一言堂,我们弃权我们的,又没碍着你投票。别人的意见但凡有一点不样就给人扣高帽子,究竟是谁在搞一言堂?”
“你说什么?!”
双方吵得如火如荼,期间,与台上人同样不服的党派加入混战,唾沫横飞。塔海想要维持秩序,却连插入点都找不到。
罗在裳听着那些人有失偏驳的话,不论是夸奖还是辱骂,都跟真实的沈丘相去甚远。
她看向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沈丘,又气又急:“他们都那么说你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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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她说一句沈丘怼一句,如今几乎被人指着鼻子骂,反倒冷静起来了。
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局面已经如此,不论沈丘之后说点什么,都会加速这种异化。
众目睽睽之下,沈丘终于起身,场面安静一瞬,无数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她在站到两拨人中间,面无表情,眸若含冰:“这句话我这几天已经说过很多次,现在这里再重复一遍。我对竞选班长没有任何兴趣。”
方红鹰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又冷又利,鼻尖又嗅到一点当日的烧焦味。
但她不可以后退,事已至此,从此以后,不论沈丘愿不愿意,她的名字都会跟自己的捆绑在一起,如此,自己便赢在了起跑线上。
有人跳线一瞬:“‘班长’是什么……”
台上人实在受不了这副假惺惺的面孔:“现在还说这种无聊至极的话,如果真的不感兴趣,你上来干什么?”
“因为在我看来,这场闹剧持续到现在,只是两个自以为是的智障将领带领迷茫愚昧的散兵随意冲锋陷阵而已。我不是医修,救死扶伤不是我的责任。可你们手中举着我的旗帜,谁给你们的脸?”沈丘占到讲台上,居高临下。
这话几乎扫视了全部的人,有人当即皱眉:“谁给你指点我们的权力,分明是你暗地里搞小动作!”
沈丘挑眉:“你亲眼所见?”
“现在局势还不明了吗?如果不是你授意,他们为何要做这种事?!”
沈丘笑笑,抬步走到方红鹰面前,抬手掐起她的下巴:“这种问题当然要问领头人才能知道。怎么,吓得说说不出话来了?没关系,反正你的动机一点也不重要。”
她看向其中一拨人:“知道愚蠢两个字怎么写吗?不知道的话去照照镜子,没有比你们更贴合这个词的人了。”
“你们心中毫无自我,随随便便就能被什么人拉着走,你们沦陷在无聊虚幻的集体之中,将天衍的规则法度扫入尘埃,只想着跟我搭上关系,好一步登天。”
“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不是没有疑问,却将自己的身躯和内心都掩盖在集体的遮蔽下。冠冕堂皇地打着为我好地旗帜自顾自吹响号角,却没有一个人来问问我是怎么想?”
看向另一波人:“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虚伪,请问你们是以什么角度说出这句话的?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反抗了强权,保护了真理,是当之无愧的正派仙君吧?”
“那我请问,你这样做了,你的道会回应你吗?你的测试成绩有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你们对自己中二又虚无的行为得意洋洋,殊不知我已经是天衍掌门的亲传弟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现在呼吸同一片空气,就是同一个级别的人了吧?”
她的话刺耳至极,饶是被她讽刺多回的罗在裳也吓了一跳。
然后不合时宜地涌出一点高兴。
她跟自己相处,还是有着分寸的嘛。
徐见宁却目露愁苦。
两拨人马看上去都非常生气,虽然这些话说出去的时候很爽快,但是这要怎么收场?毕竟众人要在这里度过三年时光?
却没想到沈丘完全没想过收场,她收起方才轻蔑的表情,眼中是更狠厉的寒光:“当然,我知道大家一定付出过许多血与泪才会来到这里,其中毅力不可估量,此乃天衍之幸。”
“如此努力的人,应该获得一些奖励。”
她的话跟表情严重不符,看上去颇为诡异。众人惊疑不定,不知道此话何意。
“相逢即是缘,我可以提供一个举荐名额,获得这个名额的人不用参加最终测试,有我作保,直接拜入长老门下。”
有人嘲讽一笑,没放在心上。便是有再高的身份,她也终究只是一个弟子,美言几句或许有可能,但直接拜师便是痴人说梦了。
不成想,还真有人上前一步:“条件是什么?”
沈丘就等着这个问题,手中雷光缓缓聚集:“三年之内,单挑或群战,谁能打赢我,谁就能获得这个名额。”
下一瞬,朝游剑出鞘,白紫雷光遍布大堂。
-
长彦峰,熏香冉冉,大殿寂静,只余偶尔纸页摩擦的声音。
李非从一堆报告中抬起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天衍境内出现魔物,自是难辞其咎。裴怀生火速下令排查,雷厉风行。
可李非知道,这样做不是为了筛查魔物。她称病太久,有些人的心就松散起来,如今借着这一遭修剪枝杈,才好把天衍全须全尾地交给他。
其中自然包括她的三个弟子。
好在老大还没回来,老三进了学宫,自己需要注意的,只有云厌洲一人而已。
正想着,一道传音符闪来,兀自鸣动,震颤不已,看上去焦急至极。
李非接通,是学宫新来的起居老师。
“李掌门!救命啊!掌门的弟子把内门弟子打了!”
李非大脑空白一瞬:“被打的是谁?”
“全都被打了!”
52. 舌战群儒
女修涨红着脸,面对沈丘的突然调戏下溃不成军,撂下一句狠话便逃窜出去:“不管为了什么,你结党的的行径也为天道不耻,你最好收敛一点,不要破坏竞选的公正性!”
沈丘啧啧:“没意思,还没罗在裳经逗。”
突然被点名的罗在裳:“不要把我跟奇怪的人相提并论!”
闹剧一场,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了,沈丘接过徐见宁备好的零食,动作间瞥到身旁赵松清通红的面颊。
那双湿漉漉的小狗眼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口唇微张,看上去有点傻气。
他就这样盯着她看,已经不知看了多久。见她看来,端正神色,深吸一口气。
沈丘看他表情凝重,心里咯噔一声。她平常在三人组中随意犯剑惯了,此时才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点古怪,显然已经越过她跟赵松清的关系范围。
沈丘直觉不能上赵松清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连忙急中生智,紧急避险道:“小少爷你别往心里去,刚才的‘美人’二字主要是指她俩,你其实只是顺带的。”
赵松清:“!!”
小狗露出震惊无措又伤心的扇形图表情,沈丘抓住他愣神的好机会,带着两位美人逃之夭夭。
来了这么一遭,沈丘结党的罪名算是坐实了。虽然沈丘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坐实的,但部分人确实以此为前提活动起来。
以方红鹰为首的奸佞派显然认为沈丘是有缝的蛋,自己只要够机灵,给出的好处踩在沈丘的点上,便能成功跟对方拉近距离,往后平步青云。
以那女修为首的清正派则认为对方认为对方投机取巧的行为非常令人不齿,且认为沈丘作为受益者,理应对这部分人做出管理。
为避免与众人同流合污,清正派完全忽视沈丘的存在,几乎形成孤立之势。
这种两难情形罗在裳在天衍大测时便有所体会,且如今种种比当时恶劣百倍,不禁又气又急:“道理都已经讲过了,这些人是听不见吗,我们还要怎么说啊?!”
徐见宁倒是更懂一点:“他们大概也是清楚的,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又有敌对势力出现,才不愿意随便停下。”
且对于两部分人来讲,沈丘从来都不是沈丘,她身上光芒太过,众人反倒不能以平常心来对待。
沈丘倒是不太在乎,两拨人掐起来,如今的她倒落个清闲。她对现在这种情况还算满意,反正她最擅长处理地就是他人的恶意,只要双方开战不波及徐罗二人,她都嫌麻烦不想去管。
可她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找上门来。
某天课业结束后,塔海将她叫到办公室,主动递给她两沓匿名信。
一沓匿名信很厚实,一张张累积,字迹不同,皆是对沈丘当班长的合理性阐述。其中一封用词严谨,文采斐然,不像是在选班长,像是在选一国储君。
另一沓倒是简单的很,内容与上面的正好相反,说沈丘心术不正难堪大用,不适为储君之选。
这种匿名信完全没有意义,塔海作为班主任,很简单就能通过字迹发现信件出自谁之手。双方信件显然也知道,用词很不客气,几乎隔着吵起来。
塔海头疼得可以,当初交接的时候从没说过还可能遇到这种情况。她之前只知道有两部分人在掐架,却不明白双方开战的原因为何。如今接到这两沓信才恍然,连忙叫信中主角沈丘过来一叙。
沈丘将这些信件放回,冷冷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塔老师叫我过来是想问些什么呢?”
她语气不善,塔海莫名感到一点压力,硬着头皮阐述自己的想法。
她认为现在的故事都是围绕着沈丘展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沈丘有责任去化解现在人们产生的矛盾,当然,这件事情塔海自己也有责任,会陪着沈丘一起克服这个困难。
塔海说完,略带忐忑地观察沈丘的表情,见她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
沈丘点点头,说了一点官话,表示既然有老师的帮助,她就有勇气面对双方的争吵。只是既然双方交了匿名信,定是不想让把这事情闹到台面上来,若是贸然去找他们,定然会起到反作用。
不如先按下不表,待竞选那天众人集结,她一定跟众人好好沟通。
塔海很欣慰,握着沈丘的手连连点头。
竞选当天,竞选人发表宣言,掌声之后,便是投票环节。
塔海掂掂回收的字条,奇怪:“是不是还有小友没上交呢?感觉相比最初的字条少了好多?”
方红鹰起立:“是这样的塔老师,竞选这样的职务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但是候选人中却没有我们期待的,所以我跟一部分道友都选择弃权。”
她这话一出,台上几位候选人皆是面色不愉。
塔海额角直跳,预感不妙,打算说点什么先让今天的事有个定论,台上候选人先一步发难:“呵,恶心人恶心到台面上来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都不配,只有表面上连报名表都不交,背地里指示你们搞动作的小人配?”
小人是谁大家心照不宣,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罗在裳听着刺耳至极,上前一步:“你说什……”
赵松清也站起来,没站直,又被沈丘摁下去了。
有人藏在人群中,见两人出面,更是不屑:“真好笑,抱团抱到天衍来了,可你们别忘了,修仙界强者为尊,大家修为都差不多,凭什么你们来搞一言堂?!”
奸佞派吵起来:“什么一言堂,我们弃权我们的,又没碍着你投票。别人的意见但凡有一点不样就给人扣高帽子,究竟是谁在搞一言堂?”
“你说什么?!”
双方积怨已久,先前只是小打小闹,期待已久的竞选被搅黄,反倒成为导火索,积蓄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
台上台下唾沫横飞,塔海想要维持秩序,声音却淹没在混战中,只能无助地看向沈丘。
沈丘顶着她的目光起身,塔海眼睛一亮,徐见宁却不赞同,拽住沈丘衣角。
有些情况一旦出现便注定凄惨收场,局面如此,沈丘此时加入,只会成为炮火中心。
果然,沈丘一出面,场面安静一瞬,无数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台上女修嘲讽一笑:“事到如今,我们沈储君终于肯露面啦?”
沈丘没回嘴,站到两拨人中间,面无表情,眸若含冰:“这句话我这几天已经说过很多次,现在这里再重复一遍。我对竞选班长没有任何兴趣。”
方红鹰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又冷又利,鼻尖又嗅到一点当日的烧焦味。
但她不可以后退,事已至此,从此以后,不论沈丘愿不愿意,她的名字都会跟自己的捆绑在一起。如此,自己便赢在了起跑线上。
有人跳线一瞬:“‘班长’是什么……”
女修实在受不了这副假惺惺的面孔:“现在还说这种无聊至极的话,如果真的不感兴趣,你早该昭告天下,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在我看来,这场闹剧持续到现在,只是两个自以为是的智障将领带领迷茫愚昧的散兵随意冲锋陷阵而已。我不是医修,救死扶伤不是我的责任。且我以为,你们总有停下的时候。”沈丘站到讲台上,居高临下,“可你们蠢的过头了,蠢得我心烦。”
这话几乎扫视了全部的人,有人当即皱眉:“谁给你指点我们的权力,分明是你暗地里搞小动作!”
说这话的人隐藏在台下,借着众人的身影肆无忌惮的扩大声音,却在下一刻被沈丘寒冰似地眸子瞬间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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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不由冒出冷汗,不敢再吭声。
沈丘怜悯地望向对方的方向:“真可怜,你甚至都不敢站起来。”
她忽略塔海拼命使出的眼色,漫不经心地踱步,看向以方红鹰为首的一拨人:“打着正义的口号向我施暴,会很爽快吗?”
“不会,因为爽快是自我被满足时才会出现的奖励,你们心中毫无自我,最终能得到的,自然只有迷茫和恐慌。”
塔海摸摸脸颊炸起的毛发,试图将局面挽回:“沈小友并不是说大家迷茫……”
沈丘打断她的话:“怎么不是?他们一颗心浮躁的可以,随随便便就能被什么人拉着走,然后沦陷在无聊虚幻的集体主义之中,将天衍的规则法度视若无物。满心满意只想着如何跟我搭上关系,好一步登天。”
“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不是没有疑问,却将自己的身躯和内心都掩盖在集体的遮蔽下。冠冕堂皇地打着为我好地旗帜自顾自吹响号角,却没有一个人来问问我是怎么想?”
语罢,扭头看向另一波人:“你们的神态中居然出现了一丝诡异的骄傲,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终于被人认可,于是天真地认为自己成功反抗了强权,保护了真理,是当之无愧的正派仙君?可是最后的定论还是由强权定义,所谓的反抗是藏在人群中胡说八道、孤立同学,如此作为,也称得上是正派行径?”
她轻轻笑起来:“大概唯一的有点便是足够光明正大,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如此作为,你们的道会回应你吗?你的测试成绩会因此变得更好吗?你们对自己中二又虚无的行为得意洋洋,殊不知我已经是天衍掌门的亲传弟子,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慷慨陈词,待人潮散去,你回归孤身,又该何去何从?”
她的话刺耳至极,饶是被她讽刺多回的罗在裳也吓了一跳。
然后不合时宜地涌出一点高兴。
徐见宁却目露愁苦。
两拨人马看上去都非常生气,虽然这些话说出去的时候很爽快,但是这要怎么收场?毕竟众人要在这里度过三年时光?
却没想到沈丘完全没想过收场,她收起方才轻蔑的表情,眼中是更狠厉的寒光:“当然,我知道大家一定付出过许多血与泪才会来到这里,其中毅力不可估量,此乃天衍之幸。”
“如此努力的人,应该获得一些奖励。”
她的话跟表情严重不符,看上去颇为诡异。众人惊疑不定,不知道此话何意。
“虽然你们智商堪忧,倒是有一点说得对。修仙界以强者为尊,有时候,与强者对决都能称得上是一种奖励。”
沈丘握上腰侧剑柄:“感叹自己的好运吧,我愿意给你们与我对战的机会!”
下一瞬,朝游剑铮鸣出鞘,白紫雷光遍布大堂。
-
长彦峰,熏香冉冉,大殿寂静,只余偶尔纸页摩擦的声音。
李非从一堆报告中抬起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天衍境内出现魔物,自是难辞其咎。裴怀生火速下令排查,雷厉风行。
可李非知道,这样做不是为了筛查魔物。她称病太久,有些人的心就松散起来,如今借着这一遭修剪枝杈,才好在离去之后把天衍全须全尾地交给他。
其中自然包括她的三个弟子。
好在老大还没回来,老三进了学宫,自己需要注意的,只有云厌洲一人而已。
正想着,一道传音符闪来,兀自鸣动,震颤不已,看上去焦急至极。
李非接通,是学宫新来的起居老师。
“李掌门!救命啊!掌门的弟子把内门弟子打了!”
李非大脑空白一瞬:“被打的是谁?”
“全都被打了!”
53. 不要再缠着我
云厌洲赶到的时候,李非已经骂完一轮,正在座位上平复心情。
沈丘站在他面前,神态冷淡,一脸“怎么还没骂完想吃饭”的表情。
见他过来,稍稍平息的怒火又冒出头:“这就是你的好师妹!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夜航学宫创立以来,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大堂还能当斗兽场用!”
当然,不论大堂本身的作用为何,现在都已经变成满地焦黑的废墟了。内门弟子修为最低的也有炼气四阶,沈丘的修为其实并没有比他们高出太多。为避免放跑任何一个,沈丘火力全开,将体内灵气运用到极致,配上朝游剑的剑气,竟是差点将大堂屋顶都掀翻!
这下不论是奸佞派还是清正派都变成了逃荒派,沈丘的攻击又狠又利,寻常弟子哪里见过这种杀招,先前短暂成立的团队瞬间瓦解,只能在雷暴下慌乱逃窜。
万事万物不破不立,在这短暂的攻击过程中,快速诞生了一支新的队伍——投降派。他们记得沈丘在斋堂说过的话,自然而然地推出几位姿色尚可的修士。
“我们把美人进献给你,不要再攻击……啊!”
他们具体遭遇了什么已经不重要,反正最后都去治伤的灵泉里面手拉手,看上去颇为和谐。
李非的本意是让云厌洲知道沈丘的所作所为有多恶劣,谁知对方语气甚至都没有重一下,手搭上沈丘脉搏:“有受伤吗?”
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除去灵力运用过度以外,没有别的问题。
云厌洲向李非行礼:“李师道,师妹不是无缘无故打人的性格,一定事出有因。”
李非看见他这副样子更来气:“那也要看因果是否相互匹配!随随便便就对同门发起攻击,传出去天衍的名声也算是完了!”
他其实已经大概了解事情经过,知道沈丘发难所为何事,但这分明是可以好好沟通的事情,且有部分弟子并没有参与太子……啊不,班长之争,沈丘却一视同仁,直接将所有人杠翻,残暴的可以。
虽然不知道班长是什么意思,总之受害者弟子都这么叫,这个称呼便沿用下来。
李非不知道的是,沈丘其实并不信任他们,以为首的这些高位者,受大局束缚,必定无法做出跟她观念相符的决定。最终大概也是各打五十大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双方握手言和,维持着虚伪恶心的假和平。
倒不如直接将整个赛场掀翻,后续怎么处置她不管,反正现在爽是真的爽了。
竟是毫无悔过之心!
李非额角直跳,想起现在手拉手泡温泉的伤员众人,得亏那位有心疾的弟子被本家召回,否则若有个好歹,事态便真的不能控制了。
李非熟练地安慰自己,又在看到沈丘这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样子后破功,拍案而起:“你给我……”
正要说出口,传音符亮起,李正表情凝固一瞬,压下情绪,冲云厌洲:“管好她。”
再冲沈丘:“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他既如此说,两人赶快麻溜润走,寂静的回廊处,沈丘活动着筋骨:“李师道还是这么啰嗦。”
铃声清脆,长柳如线,带着点玉兰香闯进回廊又绕走。灵力轻动,一朵洁白玉兰便引到沈丘面前。她扯过云厌洲的手,将花朵放在他手中:“多谢仙君方才为我说话。”
末了啧啧称奇,要知道,上一世她被李非制裁之后还受了云厌洲好一顿唠叨。这个云厌洲分明也没比上一世那个小太多,对待相同性质的事情态度居然差这么多。
她拉着云厌洲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趁着他不注意,拿了花朵插到他耳旁:“嘿嘿嘿,仙君真是人美心善。”
玉兰似雪,阴翳打在云厌洲眉眼,真如君子月一般。
他垂下眼睫,状似无奈:“胡闹。”
却是没有将那花朵摘下。
沈丘心情大好,眉眼弯弯,眼睛晶亮,背着手倒退。
她笑了,云厌洲的嘴角也翘起一个微末弧度。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下次,还是莫要再如此行事。”
沈丘笑容凝固在脸上:“师兄指耳边的花吗?”
云厌洲想了一会儿措辞:“莫要再随意与人斗殴。”
随意。
沈丘转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还是耐着性子道:“为何?”
“你的灵脉尚且纤细,如此大开大合难免伤及自身。”
是吗?
少骗人了。
你只是怕那些人会受伤吧。
沈丘没吭声,自顾自往前走,在拐角差点撞上一人。
赵松清佝偻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见沈丘来,颇为心虚地轻咳。挺直腰板,一双眼睛却幽怨地盯着云厌洲鬓角的花。
云厌洲秉着这副尊容见到第三人,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直勾勾地看回去。
沈丘不知两人动作,挑眉看了赵松清一会儿,冲云厌洲道:“师兄,我想单独跟他说会儿话,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云厌洲一顿,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兀自离去了。
看着云厌洲离去的背影,赵松清轻哼一声,竭力压住上翘的嘴角:“你要说什么?事先说好,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你居然连我跟他们一块打,要不是我修为过硬,现在也要跟他们一起泡在水里……”
他显然对这件事强耿耿于怀,嘟嘟囔囔没个休止,沈丘打断他:“赵松清。”
赵松清的话停在喉间,撞见她认真的神色,忽然生出一些胆怯:“其实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沈丘没有接这个台阶:“赵松清,我或许是说过几句有些过界的话,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你是喜欢我吗?”
跟一个八岁小孩谈喜欢有一点奇妙的滑稽,沈丘尽力绷着脸,避免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赵松清一张脸却已经红透,显然认为这是一件正经的大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烤过,周围浮现出一点羽状火焰,快速跳动,频率剧烈。
“谁谁谁谁喜欢你了——你少自作多情,我那是……”
沈丘就在等他这句话,点点头:“嗯,我知道,因为我没回你的信,也没答应跟你比试,所以你才会一直在我身边。”
“其实我看过你的信。”她笑笑,“看完之后,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你写的太详细了,好像我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赵松清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但其实,我们当时只见过两面而已。跟只见过两面的人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赵松清,你不觉得有些越界了吗?”
她笑容消失,眼神冰冷,这样的神态在讲台上也出现过。当时他在台下还觉得爽快,如今见到才猛然惊醒。
在她心里,他跟别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赵松清无措道:“可是,你之前还冲我笑了呢。而且,如果你讨厌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沈丘看着那双澄澈纯真的眼睛,错开头:“以后都不会了,我最近都有时间,等你准备好之后便来邀我对决吧。只是以彼为界,不论谁输谁赢,都不要再靠近我。”
-
有灵泉在,众人的伤好得很快。关于众人的处罚结果也已经出来。
塔海作为老师,面对弟子冲突无所作为,罚俸半年;奸佞派和清正派不能恪守己心,抄天衍宗宗规一百遍;沈丘滥用暴力,毁坏公物,前去学宫西北角雪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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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处扫净积雪。
刚画出的符咒又因着一念之差毁坏,徐见宁瞧着罗在裳心烦意乱的样子:“别气了,这个处罚结果其实还算可以?”
又有一张符咒损坏,罗在裳嘀嘀咕咕:“哪里可以了,怎么可以了,他们如此心术不正,就该全都……”
沈丘接过那张损坏的符咒,稍作改动,寥寥几笔后,便使其焕发新生:“论迹不论心,他们只要咬死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选出合适储君,就不会有太大责任。再加上我都已经出过气,还要重罚便不合规矩。“
“这点小插曲便到此为止,你该注意的是别的事。李非过一段时间便会来此授课,你如此心神不宁,岂非过往努力皆毁于一旦?”
徐见宁弱弱吐槽:“储君一词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丘这样说,罗在裳反而低落下来:“其实……”
“算了。”她打起精神,“事到如今,多思反而生忧愁,不论结果如何,总要尽全力试试看的。”
雪山偏僻难行,寒风刺骨,厚重水汽弥漫,连衣袍都变得干脆。
沈丘握着扫帚站在登山口,抬目望去,长阶漫漫,若是稳扎稳打上去,定是要冻僵了。
沈丘拍了张引火符在扫帚上,末了轻点在地,积雪便以此为圆心快速消却。
沈丘满意,骑着扫帚往上飞,火焰拖尾吞没皑色,露出原本的青灰石阶。
李师道,时代变了,傻子才会亲力亲为!
却没飞多远,眼前一花,又回到原点。白雪盖在台阶之上,全无半点融化痕迹。
沈丘:“……”
好吧。
她认命地带过扫帚,长阶蜿蜒,雪景无声,只有沙沙掠地,冷冷清清。
不知过了多久,沈丘活动已经僵硬的手指,福至心灵,回身望去。以她为节点,洁白雪景与青灰石阶相撞,环山缠绕,宛若游龙。
雪天一线,本不是什么怪事,可那青灰石阶附近的景色,竟是也已经褪去乳白,露出于石阶一模一样的颜色,
天底苍茫,那点颜色便同墨渍一般扎眼,看久了,其愈发玄黑。到最后,竟真如墨汁般摇晃。
身旁雪白山壁也转动起来,黑白两道以沈丘之处为轴纠缠不休。
风景变换,最终缩小入盘,沈丘立在那道八卦阵中,周遭漆黑一片,唯有一道金丝空悬,缠绕在她指尖。
有谁的呓语轻诵,沈丘听不太懂。
朝游剑兀自出鞘,剑尖点上金丝,此时那道声音才传入沈丘耳中:
“……化……声望……”
声音断断续续,沈丘琢磨一会儿,敲敲朝游剑的剑柄:“虞风安,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朝游剑平时最多也只能在剑鞘中颤动几下,如今自主出鞘,看来是跟此处略有联系。
可惜虞风安还是不能说话,沈丘换了个问题:“你觉得,这声音可信吗?可信就动一下,不可信就不动作。”
剑身飘忽一瞬。
得到回应,沈丘没着急仔细听那道声音,反倒问了虞风安一个问题:“云厌洲送的那个剑穗,你为什么不愿意戴?”
虞风安:“……”
沈丘没指望能得到回答,静下来仔细听那道声音,然后悲伤地发现,对方的意思是说,化厄咒的提升跟威望有关。
且,学宫修习是一个很好的提高威望的机会。
沈丘:。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她把那群人暴捶一遍之后再说,若真同祂所说一样,化厄咒的积分怕是已经跌到负数。
沈丘打开面板,却见化厄咒的积分已经猛地窜出去一大截。
沈丘:?
这群人是受虐狂吧?!
54. 还挺怜香惜玉
那道声音并不知道沈丘已经从面板中得知化厄咒积分飙升的事实,还在沈丘耳边喋喋不休。
沈丘翻译了一下,对方的大体意思是说,提升声望的基础该是尊师重道,爱护同学,互帮互助,和谐相处。
再概括一下,便是云厌洲那样。
声音不辨性别,沈丘却觉得现在这个开口的人跟之前的那个不太一样,而且不太靠谱。
但入学宫之前,裴怀生也提过化厄咒的相关事宜。她说学宫有一长老对天算之术研究颇多,只是因为某些早年经历,不可在人前现身,只会隐晦地提点一二,让沈丘多留意周遭征兆。
这声音的主人,大概便是那位长老了。
她将信将疑,决定控制变量试验一番。
时间选在演武场的对练课上,沈丘甫一站上去,台下等待处便呼啦啦站满了人。
他们翘首以盼,只待台上弟子对决完便接踵而至。
他们眼中是不熄的战斗火焰,显然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难道那声音说得是对的?
沈丘思索,举起玉牌扫过识别发阵。
台上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精彩异常,台下人却错愕几分,窃窃私语起来:“好奇怪,班长是不是收敛了许多。小张的对决技巧比我还不如,居然能在她手下过这么多招?”
有人看看观众席的两位老师:“可能是有云老师和泰修长老坐镇的缘故?”
有人之前是清正派的:“我不信,她要是在乎这个,当初就不会……我现在听到雷声都会幻痛。”
之前是奸佞派的一人道:“姐妹,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耿耿于怀呢。”
“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被锤了一顿还不长记性?你们看看云老师那张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众人闻言望去,云厌洲一袭经年不变的白衣,身姿挺拔,正垂着眼听泰修长老讲话。
嘶——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此子容貌竟恐怖如斯!
那女修嘟囔,看向台上沈丘:“还挺怜香惜玉……”
不是,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众人又是一阵吐槽,赵松清听着他们的低语声,一张脸黑的可以。
经此一遭,李掌门驳回竞选一事,直接将云厌洲调来做特派老师,看管沈丘的同时帮塔海分担一部分杂碎事务。即使如此,诸位弟子还是偷偷将“班长”一次冠在沈丘头上。
这词拗口,众人不解其意,但沈丘既然当初提过一嘴,大概是有些想法。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众人目光都清澈不少。
不管是班长还是美人,她想拿就拿吧!
秉持着这个态度,班中氛围和谐许多,甚至修炼之余还会偷偷八卦,看诸多美人中,沈丘更喜欢谁一点。
徐罗二人算得上是开国皇后,地位非同一般,赵家小公子大约是贵妃,那云老师排在……少年人的思维总是发散,可赵松清本人却清楚——不论是美人还是喜欢,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这样想着,他又下意识朝那人所在的方向看。她刚结束一场战斗,发辫旋起一道轻盈弧度,随她一起从空中落下。
轻巧又有力,像是草原上的雌鹰。
赵松清心中烦闷,耳边又响起她那日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
良久,偷偷卷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却在手臂落下后与那人四目相对。
她不知是否瞧见自己的窘态,只轻轻快速侧甩头,那是一个让他去与她比试的动作。
赵松清垂下眼睛,假装没看见。
他不去,自然有人抢着去。
沈丘看着面前如自动刷新般出现的少男,很不理解对方脸上的略带激动的表情。
她颠颠缓慢增长的积分,决定从现在开始认真一点。
她出招刁钻,三两下便将对方打出场外,那人不见半分挫败,反倒冲沈丘抱拳施礼,口中念念有词,颇为欢欣地跑走了。
于此同时,积分缓缓增加,比先前几人加起来增加的都多。
沈丘:?这群人有病吧!
沈丘对上台下那群亮晶晶的眼睛,心想那道声音果然是在放屁,打得凶狠一点分明对他们都好。
泰修真人瞧着那群聚集的弟子,失笑:“难得冶玉还为着对练赶出来一批傀儡木偶,如今倒是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了。”
对练场极大,弟子可选择与他人对练,也可根据个人情况与不同属性的木偶对练。比如,有些弟子反应迟缓,便该选择相对敏捷的木偶切磋;有些弟子力量有余技巧不足,便要选择招数丰富的木偶……
可木偶毕竟是招数固定的npc,众人对练到最后便能摸清对方套路,对决也因此变得无聊起来。
可沈丘不同,她的力道速度技巧均是上乘,弟子显然能在与她对练时收获更多,于是拼着抢着往上挤,被打了也笑嘻嘻。
可是……
真人垂下眉毛:“沈小友出招确实有一手,掌门教导有方,我等自愧弗如……只是,出招是不是比方才要凶狠许多?”
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情吧。
云厌洲拱手:“长老放心,师妹有分寸。”
下一瞬,跟沈丘对练的那弟子便倒飞着出去,被护身法器保着弹了几下,鼻血横流。
云厌洲:“……我去跟她讲。”
这次积分没有动弹,沈丘换算数据换算得头疼,心想等系统登录成功之后一定要反馈一下,让他们做一个表格出来。
想要积分涨得多,既不能太柔和也不能太凶狠。这个边界有些难以摸索,今日对练时间仅剩下一刻钟,沈丘将玉牌扫入轮转阵法,只要有人向她发出对决邀请,便会自动迎战。
对决课结束时正好是饭点,众人三两收势,只待铃声响起便奔去斋堂。
沈丘饥肠辘辘,但云厌洲大抵是不需要进食的,否则也不会专门挑这个当口跟她谈话。
谈的还是一堆她不愿意听的话。
沈丘敷衍点头:“嗯嗯,知道了……”
云厌洲好似没有眼色,非但没有因为她的乖巧应承偃旗息鼓,反倒打开话匣子,说其另外的事情:“邪神碎片虽与邪神断开联系,但仍在你体内,凡事皆要点到为止。心神宁静,修心一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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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停。”
沈丘都快把这件事忘了:“师兄,所谓‘心神宁静’,是否只要心态平和,宽心无忧便可?”
云厌洲:“嗯。”
沈丘嘻嘻:“那你放心,我有仇一般当场便报,心情平静的很。”
云厌洲想起那个倒飞出去的弟子,沉思:“即便如此,也要注意分寸。”
“哎呀,这可怎么办。”沈丘恍作苦恼,“若要心神宁静,我是一定要随性而为不可的;可若要注意分寸,便会郁结不已……”
语罢,她瞧着云厌洲真顺着她思路思索起来的表情,先前那点烦闷一扫而空。
算了,这人不懂变通又不是一天两天,此次都要计较岂不是要累死她。
铃声已过三巡,沈丘朝他呲牙:“放心吧师兄,我有在注意分寸,他们会受伤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末了心情大好,一溜烟逃走。
有气当场报真爽,只是说到静心凝神,首当其冲的其实该是罗在裳。
沈丘之前还在想她为何对所瞳态度不好,那日阵法演练课上一见便全然知晓。
灵心慧性,绝对的阵道天才,连她都要惊艳三分,更何况李非。
当日罗在裳的发挥也算可以,她是越到最后关头越平静的性子,阵符皆是干净利落一笔成型。可惜珠玉在前,便只有一声叹息。
明眼人都知道,虽然李非尚未宣布,但所瞳大概是要跳过最终大测,直接被他收为座下弟子的。
大家心照不宣,罗在裳却要再试一试。
她向来刻苦又倔强,只要最终结果没有确定,她就不会放弃。
徐见宁的劝说被屏蔽,沈丘的帮助被拒绝,罗在裳钻进厚厚的牛角尖里,龟缩不出。
两人无法,只能尽可能地督促罗在裳按时吃饭睡觉,绞尽脑汁哄着她露出一点笑意。可惜罗在裳心情实在有些不好,一张小脸愁云密布,看上去可怜兮兮。
见她如此,沈丘表面哄人,背地里不知道蛐蛐李非多少次。她偏心眼偏到天上去,觉得李师道真是个混蛋,既然不宣布最终结果,又何必表现得如此明显。
她想要去暗戳戳问问李非的后续打算,罗在裳却摇头否决。
她眼下都是青黑,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可即便如此,我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坚持到最后一刻。”
其实远远不到最后一刻,纵使所瞳被特招选中,也只是先一步拜师而已。若是罗在裳能在三年后的测试取得好成绩,最终结果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三人都清楚,学宫弟子众多时罗在裳尚且不能保持平常心,待到与所瞳做了师姐妹,朝夕相处时,问题只会更多。
若以此为界限抽身而退,也称得上是“略带遗憾的圆满”。
她既如此说,两人也不再询问干涉。
学宫的时光总是规律行进间,不时冒出一点新奇事物。
沈丘接过冶玉真人修好的锅,也接到对方的任务请求。
“若是以我为原型制作一批傀儡木偶,应该具备哪些特质?”
沈丘思索片刻:“乌黑油亮的齐整长麻花辫?”
55. 火锅
冶玉真人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要以你为原型安排一个战斗人偶,最应该具备的战斗技巧是什么呢?”
沈丘恍然,冶玉真人的傀儡一直无人问津,这是要搞进步改革了。
她理所当然道:“真人何必去找最应该具备的技巧,直接用投射法阵复制一个完全继承我战斗方式的木偶不就可以?”
这怎么能行?
冶玉真人还以为她不懂其中关窍:“这可不能瞎说,每人修炼招式皆是独特。若真如此,岂非将自己之劣势公之于众?”
沈丘无所谓:“无妨,人需破茧才有长进。况且近日邀我对决之人略多,我已有些分身乏术。”
截止到现在,沈丘确实刷了不少积分,可一个一个对决实在是耗费时间和精力,化厄咒固然重要,但沈丘也是要修炼的。
她早就希望出现一个分身来替自己分担,于是她又回到那座雪山,得到“可以试试”的回答。
因此,冶玉真人说明来意之后,沈丘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傀儡木偶一定在外观上跟她靠拢。否则怎么让众人将木偶与她产生联想?
冶玉真人听她如此说,答应下来。
制作木偶需要一定时间准备,冶玉真人思忖着,说起另一件事。
先前沈丘送来的那口锅已经修好,与原来的一模一样。
冶玉真人递给她:“这口锅之前的问题我都已经解决,现在坚硬无比,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先前的状态。”
他压低声音,悄咪咪道:“沈小友,这口锅之前为何人所破?”
察觉到沈丘警惕的目光,冶玉真人轻咳一声:“害,我并无他意。先前的锅虽然不甚坚固,但无什意外,也不会变成齑粉状。正巧木偶制作需要测试承受能力,若能将此人请来,必定效果拔群。”
沈丘:……徐见宁,你的破坏力好像出名了。
但她自然不会现在全盘托出,沈丘迟疑道:“这我要先问过她才好回答。”
“无妨无妨。”冶玉真人拍拍沈丘肩膀,“若有消息,直接用传音符找我便是,不论此人在何处,我必定亲自去请!”
请时不用请的,而且对方还能送上门去。
宝贝锅不仅重新回来,还升级了属性。徐见宁又唱又跳,听完沈丘转述欣然接受,当天便拨通冶玉真人传音符,表示自己愿意参加木偶的制作测试。
事情变这样敲定,沈丘对炼器一事一窍不通,只能配合地将招式以及受到各种攻击之后的反应录到法阵中,再将发阵埋进木偶体内,相互结合。
木偶的坚固测试由徐见宁辅助,她不愧是冶玉真人钦点的破坏者,总是能用最刁钻的方式将木偶化为一地碎屑。
沈丘看着那堆与自己身形相似的木偶一个个破碎,总感觉寓意不太好,强烈抗议。
过来帮忙的蓝长生正因为测试屡屡不过关而崩溃:“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有长头发,方圆百里能找到的对战木偶都是光头!这些木偶本身质量已经可以,一直有问题就是因为那头长发!光头到底有什么不好?!”
他将炼器的火吹的呼呼响,沈丘心虚一瞬,捂住耳朵装听不懂。
徐见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你别凶她。”
沈丘心虚结束,腰杆又硬起来:“就是就是,怎么跟师姐说话呢?”
蓝长生一噎,呼哧呼哧生火。
话虽这样说,木偶测试不顺利是事实,两人跟着冶玉真人炼器,同进同出地忙起来。
于是三人组唯一的同时接触时间便只有吃饭的时候。
罗在裳倒是没说什么,但就是这样才不正常。
某天,沈丘看着罗在裳独自远去的背影,忽然道:“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顿火锅?”
徐见宁也有此意:“不只一顿。我已经准备好了,三天之后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很多人都会出学宫逛逛,我那个院子的人都不在,去那吃吧。”
说是吃火锅,等两人到齐,徐见宁反倒先将她们拽到卧室里,一脸神秘地掏出三个小东西。
那是三个小木偶,身体胖胖,手脚短短圆圆,脑袋很大,也是圆圆的。
若不是三个小木偶都有头发,真的很像是哆啦英文梦。
小木偶没有表情,但还是能通过发型判断出是谁。
沈丘抚摸其中一个小木偶紧密扎实的三股辫,颇为新奇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对,我用那堆战斗木偶的边角料做的。”徐见宁冲他们介绍:“表情要等录入声音之后再刻。”
罗在裳:“什么录音?”
小木偶脖子……好吧,下巴处藏着一个小小的发阵,可以收录主人的一两句话,之后再启动,便会播放。
罗在裳很不好意思:“这要说点什么……”
徐见宁点发阵的手一顿:“可是我已经录进去了?”
罗在裳:“快删掉重录!”
她酣畅淋漓地做了一份演讲,将自己的年岁修为姓名座右铭都介绍了一个遍,正经地可以。轮到沈丘的时候却抢先一步:“她有什么好说的,你就直接录‘开战,开战!’就行了。”
沈丘捏捏她的面颊,怪声怪调:“那你的标志语该是‘沈丘~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沈丘——”
俩人扑到一块闹腾起来,徐见宁笑了一会儿,抬手将上面两段保留下来。
三人重新录制完毕,蒸汽升腾起,牛羊肉片滑嫩鲜美,激的人口水直流。
徐见宁遗憾:“可惜木材不多,等之后再有了材料,给小阿三也做一个。”
沈丘:“说到小阿三,她变得好有文化。那天我把打架的事情跟她一讲,她脱口就是一句‘修仙界真是奇怪,这便是’以力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吧’。”
罗在裳:“你怎么也叫她小阿三,我记得她比你大来着……不要再往我碗里放菜了!”
徐见宁思索:“啊,是因为那些书吧,都是些人皇文官武将的传记什么的。她对那些很感兴趣,还专门请了人来讲。”
沈丘奇道:“她之前都不认字的。”
沈丘升起一点奇怪的感觉。
从她穿越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却足够见证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孩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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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丘说不好这种感觉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这种感觉的余韵名叫庆幸。
庆幸皮三能来到鄢城,庆幸自己能够见证这一切。
她忽然道:“还有一段时间就是除夕了。”
徐见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除夕时,再来吃一顿火锅吧。”
罗在裳:“叫上小阿三一起。”
沈丘将菠菜加到她碗里:“你怎么也叫她小阿三,她分明比你大来着……”
徐见宁对她们轮流吐槽的行为无语:“你们真是够了……”
罗在裳:“不要把你不爱吃的菜给我!它就在锅里放着又不会怎么样!”
话虽如此,还是吃了。
她又回复原来生龙活虎的样子,沈丘和徐见宁松了口气。
罗在裳吐槽:“我知道今天这顿火锅从何而来,不过你们反应过头了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一会儿没人陪着就要哭闹。”
沈丘又开始犯剑:“也就是说如果没人陪的时间长了就会哭闹吗?”
罗在裳把菠菜扔进她碗里:“闭上你的嘴——”
罗在裳是成熟的接班人,她不会轻易哭闹,哭闹的自然另有其人。
赵忆柳跟赵延猫猫祟祟蹲在墙角。
岳晃看着小少主那似垂未垂的泪珠,又看看墙角处收敛声息的两位,一个头两个大。
他试探着问道:“那么,小少主,既然天衍并未有何过错,您朋友的心事又从何而来呢?”
好不容易得了假,却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偷偷哭……啊不,用眼睛练习流汗,被他撞见只说自己有个朋友有心事很伤心,自己不能为朋友排忧解难很痛苦。
岳晃收起自己旺盛的吐槽欲,听赵松清道:“是这样,我,咳,我的朋友认识了一个女孩。”
“他觉得那个女孩很有意思,哪哪都很好。于是会偷偷看她,忍不住靠近她跟她搭话,希望可以这样引起她的注意。但是那个女孩说他长的不好看,还赶他走,让他不要老是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跟她接触。”
说到这,赵松清又抽泣起来:“但是她会对别人笑,还会给别人送花,她就是只是讨厌我……”
小少主,你最后的称呼暴露了。
赵松清浑然不觉:“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知道自己很害怕,害怕她就这样再也不理他。岳师兄,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话到现在,还有何事不明白。
岳晃轻轻叹了口气:“小少爷,你这是坠入爱呜呜呜呜——”
凳子被猛地抽走,岳晃跌在地上,被赵忆柳死死捂住嘴加以眼神警告:不许胡说!
你点破他干什么?我儿子就是个糊涂蛋,你点破了,他说不定脑子一热去找人家小姑娘告白!
赵延也传音道:“对啊对啊,追女修可不能着急……”
“想当初我追他姥姥的时候……”
他又开始絮叨那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爱情故事,赵忆柳烦的可以,用眼神表示:知道了吗?!
岳晃倒在地上呜呜呜,满脸生无可恋。
你们两位倒是先让我起来啊!
56. 接近女修时
三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赵松清又不是傻的,一时间羞恼万分,灵火又控制不住冒出来,一张脸红得像小番茄。
赵忆柳还算是尊重娃的隐私,解除隐身咒法,主动递了个台阶:“儿啊,你,咳,你那位朋友是否还是想接近那女修哇?”
赵松清脖颈也是红的,抿着嘴闭眼,缓缓点了点头。
自认为有追女修丰富经验的赵延悄悄挪过来,自顾自倒茶开始摆架子:“孙啊,你,咳,你那位朋友都是怎么跟那女修接触的哇?说给姥爷听听,姥爷帮忙出出注意哇?”
真听他的就完蛋了,当初那点风月事迹她阿娘早就跟她讲过。
压根不是他追人方法多高明,纯粹是阿娘见色起意选择性忽视那些傻气的可以的孔雀开屏。
见色起意……
赵忆柳很利落地打岔,忽视赵延怒盖杯盖的动作:“松清,你刚才说,她说你长的不好看?”
窘迫回忆涌上心头,赵松清再次点头。
这真是出人意料,岳晃第一个不同意,挣扎着站起,又被赵忆柳一把摁下。
“或许是她的审美比较特别?你知不知道她喜欢哪种长相?”
这对于赵松清来讲明显是一种耻辱,他挣扎一会儿,道出几个人名。
赵忆柳听着那些熟悉的人名,心道这真是毫无胜算啊。
女修的容貌不重要,要比自然是跟男修比。可小云的相貌是整个修仙界数一数二的昳丽,品行修为样样出挑,自家这个还只是个小屁孩,身形未开不说,性格也是一言难尽……
在这两人之间做选择,还真是易如反掌。
心中自有一杆秤的岳晃和带着隔代亲滤镜的赵延却不这样想:“容貌有什么重要,我们要比也是比内在!”
赵松清:所以你们也觉得我不如他好看对吗……
他在阵阵内在美的传颂中变得更加低落,时间没到便起身返回学宫。三人在这件事情上说不上话,只能持着担忧的目光送他离开。
天衍境内,返回学宫的仙舟已经停靠等待,赵松清抬步上前,却被一人绊住。
来人他有印象,是跟他一起对战过祟虎的李正。李正当初问仙阶排名靠后,最终只能进到外门,无法跟李兰草等人一起去学宫修习,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比陌生人强上一点,赵松清抽出被他抓住的手臂,神色不愉:“何事。”
李正显然也知道这个动作有些唐突,做了个迟来的自我介绍:“赵小公子,我是李正。我们一起躲过祟虎攻击的。”
“我过来是想问问,李兰草在学宫做些什么呢?”
李兰草和李正的婚事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只待两人成年,便可举行婚礼。这本该是一桩美谈,可李正却三番五次作妖,不是贱兮兮说些难听话,便是随意弄丢李兰草送他的玉佩饰品,甚至还在大测上搞事让李兰草赶不上第二场测试。
他这样的行事作风,没人能受得了,李兰草却能次次包容,每每迁就。只有在这时,李正心中的郁气才会消散一些。
李正父亲曾经劝过李正:“李家式微,好容易遇见一个李兰草,你能有所依仗已是旁人不可求的幸运。且兰草往后定是要飞黄腾达的,你不趁现在让她对你多些怜惜,又在作什么呢?”
这种道理李正自然明白,但他就是看李兰草不顺眼。
那个人表面上事事迁就他,实则大事上从来都有自己的主见,从指头缝里露出的那点好,跟对待小猫小狗没什么两样。
便如现在,李兰草来到天衍之后,不论他发出去多少消息,一概没有回应。得了假也宿在学宫不与他见面,李正愤愤质问,只得到一句反问:“这不是正合你心意吗?”
李正怒不可遏,却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蹲在仙舟附近,试图找到同在学宫修习的弟子问问情况。
可难得有假期,大家自然都要在笼外飞一会儿,于是赵松清便成了唯一一个跟李正撞上的弟子。
李正对上赵松清总是无什底气,支支吾吾:“她在学宫中,是否有了要好的同伴……”
说完恨不得猛抽自己嘴巴,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他该抓住一人,让对方转告李兰草,有本事便在学宫躲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回家!
可话到嘴边,一转弯,就变成了怨夫之语。或许是对上赵松清的缘故吧。
赵松清神色淡淡:“我不清楚。”
于是李正偃旗息鼓,回到最开始的阶梯处,等待下一个人的到来。
他心情低落的可以,赵松清看着他垂下的脖颈,挥去那点既视感,继续抬步朝仙舟走去。却还是失败,因为一道声音飘忽着出现,一张嘴便让他竖起耳朵。
那人样貌普通至极,是让人不论看几眼都无法记住的长相。他不知从何处冒出,又不知在此偷听多久,待两人谈话结束,便同幽灵一般缓缓升起,飘到李正身边:“这位小友,你好似在因为女修的事情苦恼啊。”
“我这里有讨女修欢心的小妙招,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哇?”
本该已经远去的赵松清停下脚步,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李正心里正烦着:“给我滚。”
“欸~”路人好哥俩似的揽住李正肩膀,“大家都是同门,别这么凶啊,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这方法我亲测好用,看道友神色郁郁,想要帮你一把而已。”
见李正还是不感兴趣,路人佯装起身:“这方法百试百灵从未出过差池,你真的真的不感兴趣?”
李正神色松动一瞬,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感……”
“啪。”
一道身影出现,拍着已经虚虚站起的路人肩膀将其重新摁下,末了往对方旁边一坐:“说来听听。”
李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此人是骗子的概率高达九成九,这赵家小公子该不会是钱多的没处花?而且一个小孩参与这种话题做什么。
但他还是将那点拒绝咽了回去,反正听一听也没什么。
果不其然,路人看见赵松清的富贵行头,立刻喜笑颜开:“这位道友,既然是百试百灵的方法,定是不能免费……”
他观察赵松清的脸色,话锋一转:“当然,既然两位道友有缘分,我便先浅浅说一部分。”
他清清嗓子:“你们知道,要获得女人喜欢的基础是什么吗?”
顶着两只肥羊疑惑的目光,路人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本小册子。册子哗啦啦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云厌洲的名字。
赵松清:“……”
路人介绍道:“这是目前为止的修仙排行榜,你们看看前几名的共通点是什么?”
李正:“修为都在金丹以上?”
那人一脸恨铁不成钢:“是美貌啊美貌!”
赵松清理智在线一瞬:“这是哪里来的排行单,我居然从未听说过。”
修仙界确实有一个大的排行榜,只不过上榜条件极其苛刻,且要在上方拔得头筹,品行修为声望缺一不可,哪里同这榜单一般按相貌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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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轻咳一声,心虚解释之后逐渐振振有词起来:“接触女修的前提一定是尚可入眼的外观啊!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得是小家碧玉吧,否则,便是有通天的内在,又有谁愿意去了解呢?”
李正轻嗤:“这是修仙界,容貌都是化颜丹可改的,你这番话去对着中洲那群男人说还差不多。”
“欸~”路人收起小册子,啧啧摇头:“那还是你本来的容貌吗?那不就相当于,你是靠别人的脸才获得跟对方接触的机会的?你能甘心?”
他又贩卖一波焦虑:“而且你不要瞧不起中洲的男人,那边如今正盛行一种高跟靴子,敲在石阶上犹如润石入湖,配上珊珊环佩声,意趣颇丰。若是女修见了,我们岂不是更没胜算。”
赵松清的理智下线了:“说了这么久,你到底有什么好方法。”
对方要的就是这句话:此物名叫素颜膏,用上之后,可肌肤胜雪,光彩照人。”
他举着那个小瓶仔细看了看赵松清,转头冲李正推销道:“那位小道友用不上,来这位道友,我先给你试一下。”
李正:什么意思?你就是说我长得不好看呗?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赵松清不依不饶:“没有我能用的吗?”
路人仔细扫视那张脸,心想这人非得让他说出那句话吗:“小道友您的容貌实在靓丽,大约是用不上这些的……”
赵松清垂眸:“可我觉得我长得一般。”
李正:……
路人:……
长久的寂静下,路人找回自己金牌推销员的尊严:“我们的产品适用于每一位顾客,素颜膏排不上用场,我这里还有另外的好东西。”
-
傀儡木偶终于竣工,由于材料限制,最终也只造了一个有头发的出来。
沈丘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一小截的没有表情的小木偶,颇觉新奇。
它跟沈丘的联系太多,导致不仅继承沈丘的招式功法,还继承了她的一部分性格。冶玉真人给它造了把木剑,小木偶没事的时候就会带着剑四处游荡,只有见到沈丘本尊时会安静下来,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没有表情的小尾巴总感觉有一种诡异的萌感,沈丘存着炫耀的心思,带着它四处晃荡。
蓝长生看不下去:“把它造出来不是陪你玩的,赶紧带到演武场测试去。”
沈丘头也不回:“请注意你跟师姐说话的态度。”
却真的换了方向,改道前往新的目的地。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头发的傀儡木偶,不禁纷纷围观,又在得知此为沈丘代替之后散开一点。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跟木偶对决过,但那些木偶招数有限,有些甚至能被弟子不小心打掉胳膊。
这木偶跟班长长的如此相像,若是打坏,不会被班长记恨吧?
有人试着发动攻击,她心里藏着事,打起来束手束脚,反被木偶抓住机会,一拳打中鼻梁倒飞出去,手段之残暴,真是极其沈丘!
这就是没有问题了,木偶的质量和技巧都过关,有它转移一部分火力,沈丘瞬间轻松不少。
冶玉真人也非常开心,连夜加急制作一批秃头人偶,这些人偶显然并不具备与沈丘关联的资格,但与众人对决也算是足够了。
却在推行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意想不到的难题,众木偶在聚集的第一天便爆发了一场争斗。
沈丘作为“家长”被传唤时,还以为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你说沈丘木偶把那群木偶打了?”
57. 他们关系很好吗
她赶到时,沈丘木偶已经被蓝长生训斥了一段时间,沈丘木偶站在他面前,毫无动作,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木偶。
见到本尊过来,蓝长生阴阳怪气:“沈师姐,你的战绩还真是遗传甚广啊。”
沈丘木偶也有了点反应,绕过去挡在沈丘身前,手中木剑蓄势待发。
蓝长生也不怵它,上前一步顶上剑尖:“怎么,你还想打我?你的零件都是我找来的!有种你就来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沈丘哭笑不得,难得察言观色道:“好好好,蓝师弟,不生气,不生气啊。”
蓝长生还以为她会跟它一起抬杠,难得听她软着说话,不禁偃旗息鼓,只碎碎念道:“小没良心,我为了造它付出多少心血……”
沈丘好笑道:“那些秃头木偶现在状态如何?”
蓝长生:“它们没事。”
好歹也是经过徐见宁检测的木偶,除去偶有地方掉漆之外,都已经重新投放回演武场了。
只有沈丘木偶作为挑事者被返厂接收思想教育,可惜目前看来效果不大。
沈丘乐的不行,问它:“你们木偶又不会说话,你打它们干什么?”
它对上沈丘倒是老老实实,蓝长生冷飕飕道:“这家伙有了点灵智,不接受自己跟那群木偶是同类,觉得它们都是傻子。”
沈丘奇道:“蓝师弟,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能跟木偶对话啊?”
蓝长生冷哼:“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处置这家伙吧。若是它实在无法跟那群木偶相处,便只能闲置了。”
那怎么行,她的积分会受影响的。
沈丘沉思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道:“这还不简单。”
她冲那木偶嘀嘀咕咕一阵,末了冲拍拍蓝长生肩膀:“放心,这下没问题了。”
是吗?
蓝长生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在天衍还有别的事情,见沈丘一力作保,便在告诫后送木偶回去,只是心里一直藏着这件事。
这点预感终于在几天之后成为现实,彼时蓝长生拆解完一批器械,正准备大干一番,便接到冶玉真人的传音符,以及一块投影石。
冶玉真人:“长生啊,你当初跟沈丘木偶都说了些什么?”
画面上,秃头木偶有条不紊地跟人对决,这很好——但是有点好过头了。
为防止判定失误,木偶并无自动寻路功能,它们只会对他人的攻击做出被动反应。因此若是对决结束,便需要修士将停止不动的人偶摆回原地。
有一秃头木偶结束战斗,眼看就要吐出那位弟子的玉牌,却被其他木偶一掌拍在脑壳上。于是它便“咕咚”一声,又将玉牌吞进去。
之后缓缓走到原点摆好姿势,再将玉牌还给弟子。
而拍脑壳的木偶蹦跳着去到以狂放不羁姿势端坐台上的沈丘木偶前,给它“捏肩捶腿”,即便没有表情,也能从那颗头微微扬起的弧度中幻视出一张谄笑不止的脸。
这些木偶只有五个,它们平常便游荡在木偶群中,可一但沈丘木偶跟人对决,便会自发性地聚集在一起,手舞足蹈地“加油助威”。
不仅如此,蓝长生还发现,这群木偶好似还会排练阵法,只是尚不成熟,不能实战应用。
投影石是由两端影像拼接而来的,最后一段,便是木偶们夜深人静时操练阵法的过程了。
画面中,沈丘木偶站在观众席处,木剑挥舞,而台下的秃头木偶们便随着她的指挥规矩列阵,但凡有不规矩或者失误的,便会受到应援团的脑壳攻击!
这段画面似乎是有人偷偷录下来的,此人最后被发现。月色下,一群没有表情的木偶齐刷刷看向那人方向,于是影像便晃荡一阵,很快消失不见。
蓝长生:……
冶玉真人:“长生啊,你怎么不说话?”
蓝长生绝望搓脸:“师尊,我感觉我们可能要下岗了。”
谁来告诉他这些木偶为何会进化成现在这样,沈丘木偶究竟在木偶里面说了点什么?!怎么就调成这个样子了?这些木偶原本没有自主思考能力啊!
不过目前来看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除去大晚上排阵有些扰民之外,并无什不妥,否则冶玉真人早就把这些人偶回炉重造了。
听闻蓝长生复述那日情况,冶玉真人沉思一会儿:“原来是沈小友……那可能需要待会儿才能问她。”
蓝长生:“为何?”
冶玉真人:“啊,是这样。李掌门从学宫之中特收了一个新弟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定要跟沈小友对战后才肯离开,现在两人正在准备。”
蓝长生真是不懂了:“沈师姐是属马蜂的吗……”
不光他不懂,沈丘接收到所瞳对战申请也是有些意外。所瞳向来神出鬼没,即便跟沈丘住在同一所院中,也从未与她产生过任何交集。
不过沈丘来者不拒,且所瞳阵道天才之名已经传开,若是能赢她一次,定能收获一大截积分。
两人的对战引起极大的讨论,学宫的实践课实在不算多,大家都已经被理论课憋得有些苦闷,此时难得见到两位响当当的人物在此对战,不由座无虚席,盯着台上的动静。
云厌洲看着众人八卦的眼神:“这样真的好吗?”
泰修长老笑呵呵:“无妨,无妨,观察他人对决也是修习的一部分。”
可惜弟子不知真人苦心,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啊啊啊啊啊班长是不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李掌门最后还是选了所瞳当弟子,罗在裳失败,沈丘作为她朋友,会为了她出气也不一定。沈丘被人告诫过不许再演武场之外的地方与人发生争执,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教训对方一番!
有人不赞同:“那不能吧,所瞳师姐也长得很好看啊,班长下不去手吧?”
有人推翻两人所有的言论:“你们真是够了,怎么屡教不改呢?班长打人的时候向来一视同仁好不好……”
不说别人,就说当初的方红鹰以及那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女修,班长之后与其对决,也不见泄愤之举啊。
这倒是,众人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方红鹰身上,却被她忽视了个彻底。
自从那场争斗之后,方红鹰便不再混迹人群,不论何时何地都是形单影只。便如现在,她恍若不觉众人目光,只远离众人坐在角落,盯着场地中心的两人瞧。
按照话本剧情,两位颇有威望的人对决,定是要先放放狠话或者沟通一番,但两人关系实在一般,便省去冗余对话,铃声响起,招数尽显。
所瞳尚未进云洞寻宝,为着公平,沈丘也卸下朝游剑,取了寻常剑器与她对决。
跟这些孩子对决久了,沈丘心态难免产生些变化,她近日养成一个坏习惯,总是等对方先出手,再慢悠悠接下对方招数开始回击。
她将这个习惯延续到跟所瞳的对决,对方却并未同他人一样使出一个破绽百出的招数,而是身形快如鬼魅,数道细密雷光杀招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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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便来到沈丘面前,直攻她要害!
沈丘瞳孔骤缩,沉身躲过,却还是被雷光扫过面颊,转眼便留下一道狭长血红伤口!
所瞳没有给她适应的机会,雷光混着紫色烟雾显现,再次瞬攻而上,被沈丘剑意一一挡住,比那更明更亮的紫色雷光挥洒撕出,两股雷电对冲,刺目一片,吞没两人身影。
场外众人紧急眯眼,所瞳挥散纠缠不休的雷电,却无法再寻得对方身影。
阵师不擅长近攻,所瞳屏息凝神,新的阵法凝聚,尖锐土刺以她为圆心向外扩张,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
有风掠过,耀眼日光中,一点垂直降下。沈丘翻身借势,剑诀如虹,直刺而下!
所瞳结阵阻挡,隔着紫色灵阵,对上对方充满战意的眼神。
沈丘伤口并未得到治疗,鲜血流淌,半干在面颊。她的眼睛中带上一点紫色光晕,面部正因兴奋微微战栗。
两双紫色眼睛一动一静,短暂相接之后又错开,此后,又是新的攻势。
那点热火朝天的八卦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沉寂。
两人均是不留余地,全无同门之谊。
云厌洲微微皱眉:“这样没问题吗?”
泰修长老:“无妨,我总说对决之时应该点到为止,是因为沈丘对上的是寻常弟子。”
可其实,她是支持让这些弟子都瞧瞧对决的真正面目的。
修仙者与天争命,不知何时便会招下杀身之祸,他们总有一天要面对他人的杀意,现在见到,也不算为时尚早。
话虽如此,泰修长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台上两人出现意外,便将一切制止。
好在台上两人旗鼓相当,即便招数凶狠,也难有穷途末路之时。
时间一晃而过,所瞳面颊挂伤,面对沈丘缠蛇般的攻势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落下台去。
却身形一晃,如烟雾般散去后在沈丘背后聚形,沈丘旋身斩下,细小阵法点在剑尖,与所瞳布下的法阵相撞。
“咔——”
烟雾四起,不知是谁布下的法阵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屏息以待,烟雾散去,沈丘站在擂台中央,所瞳半跪在地,许久,方才起身。
按照常理,两人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其中一人说一句“不打不相识”,另一人抓住她的手站起,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惺惺相惜,最后共同沐浴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接受众人的敬意与叹服。
可雷鸣的掌声确实是有,但台上两位主人公一个低头看剑,一个自行去台下接受云厌洲的身体检查,擦肩而过,全无交流。
泰修长老过来做了最后的总结,大体是你们以后面对的都是这种程度的打斗,不论是魔兽还是修士,出手便是杀招云云。
沈丘没有仔细听,只想着这把剑上隐有裂纹,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她若有所思,接受完云厌洲的身体检查之后便朝赵松清的方向走去。
云厌洲的话语被此举打断,见两人汇合交谈,修长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有弟子过来与云厌洲议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云老师放心,班长和赵师兄关系还算可以,应该不会打起来。”
云厌洲:“他们关系很好吗?”
那人挠头,仔细思索。
好像也没有多好,最近都没见两人有什么接触。
但当着云老师的面,那人还是道:“应该还算是可以吧……毕竟班长还叫过赵师兄‘美人’?”
58. 剑气凝练
沈丘的本意是要找赵松清对练,可他听完沈丘来意,怔愣一瞬,竟然撒腿便跑!
沈丘:?
他跑得也不是很真心实意,沈丘三两下便扣住他手腕捉回,一脸莫名:“你跑什么?”
她总是能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让他去死的话。
赵松清满含怨愤地瞪了她一眼,这人当初说两人对战之后便老死不相往来,他一直因为这句话避开跟她发生冲突,结果她反倒像是忘了这一茬。
可赵松清绝不会承认,他轻轻嗓子,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被沈丘拽住的手腕:“你之前说可以让我发起挑战申请的,你言而无信。”
沈丘挑挑眉,想了一会儿,才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之前对赵松清说过的一句话。说实话,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几乎都以为对方已经弃权了。
不由好笑道:“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有准备好啊?”
“不用你管!”
小少爷的别扭劲又上来,沈丘也不想管,带着他往演武场场内走:“行行行,没准备好就慢慢准备……今天这一场是我发起的不算数,跟我去对练一会儿吧。”
她的手掌滚烫又粗糙,虚虚圈着他的手腕,引起一阵赧意。
沈丘感受到腕处不断加速的脉搏:“……”
手腕被松开了,赵松清摩挲着那点余温,没忍住搭话:“既如此……为何要与我对决?”
还不是因为你是天生剑骨,声来便知道如何将剑中灵力运用到极致。
沈丘有点愁,上一世的魔剑使用时会吞噬一部分灵力,所以她用剑时总会下意识喂点灵力给它。可今时不同往日,雷系灵力生来外放,随着修为的提升便更明显,那点灵力先前是催动魔剑的燃料,现在倒变成了损害剑身的利器。
之前要么用朝游剑,要么未出全力,要么出了全力修为不够,这点坏习惯竟是现在才暴露出来。不过她心中也只是有模模糊糊的猜测,可能就是学宫的剑器质量太差也不一定。
于是跟她修为差不多且同样为外放属性灵力的赵松清便成了最合适的参考对象。
而赵松清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剑招确实无可挑剔,剑意中灵火燃烧,纯粹又利落。
只是……
沈丘挑剑挡住对方动作,双剑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之声:“赵松清,你的剑术为何如此犹疑,我不配让你全力以赴吗?”
说着,又用了点力气往下压,遭到赵松清反击后借力弹跳而起,轻巧翻身落地。
赵松清对上她显然不悦的漆黑眸子,解释未出口,迎接他的是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这下倒是顺畅许多,赵松清凝目挥剑,灵火缠绕,对上奔腾的白紫雷光。
短暂的交会过后,赵松清手中剑器脱落,于空中旋转几圈后插进地面,而沈丘手中的剑器却隐有裂纹,轻轻一动,便发出“咔咔”的响声。
这下倒是可以确定了,沈丘闭了闭眼,她的灵力控制真的很伤剑。
也不知道虞风安平日会不会难受。
回去再收集点好看的宝石犒劳他吧。
对决结束,沈丘收剑,琢磨着如何改善。
她师承裴怀生,这种情况最好也是请教她,可目前裴怀生不在,便只能去问问她上面的师姐师兄了。
她正要迈步离去,手腕却被抓住,赵松清不可置信道:“你这就要走了?”
随随便便冲过来拉着他对决,对决完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就要走了?
沈丘听着他如同怨夫一般的话,奇怪道:“不然还要做什么?嘲笑你一番?”
赵松清眼眸中瞬间泛起些水光,欲言又止数次,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眼睁睁看着沈丘挣脱后离开,奔向云厌洲的方向。
沈丘满脑子都是剑气的事情,劈里啪啦讲完来意,才发现云厌洲嘴角茹噙着若有若无的弧度,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可不常见,沈丘跑题一瞬:“师兄,你笑什么?”
身旁尚未完全离去的弟子惊呆了:云老师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啊,如何能看出来他在笑的?
云厌洲收敛那点微不可察的笑容,接回话题:“我不擅剑术,但可联系尹英师姐。”
沈丘点头,这样最好。
尹英那边吵的很,嘶吼声混着皮开肉绽的声音从传音符中渡出来,仿佛还能闻到那边浓重的血腥味。
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有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漏出。
沈丘从善如流:“师姐,不然你先忙?”
“不用,你等一下。”那边忽然起了好大动静,像是笔直竹身甩打在空气中时发出的声音,以此为界限,一切都安静下来。
“好了,都死光了,你说吧。”
她话中原本还带着一点尚未风干的戾气,听沈丘说话的功夫缓和下来,随意道:“这简单,照着归英剑法前半部分练一段时间便足够,剑法所在位置厌洲知道,到时候让他取来给你。”
“好了,还有何事?”那边又嘈杂起来,尹英语气却轻松,“说起来,小沈丘,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做得很好。等我回宗带你去玩啊。”
沈丘猜她指的是邪神的事情,不禁吐槽:“师姐你好抠,能不能给点实际的。”
那边静默一瞬,随即轻笑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宝石。”
“宝石的种类色泽功效有无要求?”
“没有,只要够闪。”
“行。”尹英无所谓,“那我看着给了,到时候不满意不可退换啊。”
那边的躁动声愈发浩大,尹英没再客套,利落切断传音,留下她的师妹师弟静默以对。
归英剑法是尹英自己记录的一套剑法,目前就在藏书阁。要将其取来并不困难,只是最近学宫周围阵法维修,最好不要有人进出。沈丘和云厌洲约好时间,在这之前,又拉着赵松清对练好几次。
这倒是跟提升剑气无关,主要是沈丘发现,她的声望积分有两次猛然拔高的记录。一次是与所瞳对战之后,再一次,便是与赵松清对战之后。
沈丘大喜,可惜所瞳已经离开学宫,便只能埋伏在赵松清周围,找到合适时机便带着对方去演武场。
经过之前那次对决,赵松清很明显不是很愿意,每次都要挣扎好一会儿,然后被沈丘扛在肩上强制带走。
……真是好一个山匪劫亲!
沈丘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若是赵松清真的非常抗拒,他自己就会跑,哪能每次都嘟嘟囔囔地将玉牌送入法阵。
闹归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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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也不会在擂台上开玩笑,每次都认真对决。即便如此,沈丘还是发现对方每次都会出现一点犹疑,而在沈丘加大攻势之后便会消失。
他也不像是手下留情,沈丘摸不着头脑,只能为避免这种情况下狠手,于是两人对决每次都是精彩纷呈,火红白紫色彩碰撞,像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如此,两人的关系倒是稍微亲近了一些。
赵松清顺竿而上,他跟所瞳显然不是一个类型,每次对决开始之前都要说点什么。可惜说了什么沈丘也不仔细听,直到某一天目光划过他耳后。
“这是你自己弄的?”
他左耳处头发断了一缕,齐齐编成麦穗般齐整的细麻花辫,晃晃悠悠搭在肩膀,末端用火红的玉质发环箍住。
随着动作一晃,有点扎眼。
他脖颈处缓缓红起来,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哦……”
沈丘多看了几眼,没说什么,跟云厌洲约定的时间到了,她迈步离开,点起传音符。
却无人接听。
再点。
还是无人接听。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沈丘没有再点,决定直接去他房间找他。
学宫之前没有代理老师,云厌洲的房间还是临时腾出来的,就在学宫入口那片竹林附近,沈丘循着石阶过去,心里还想着赵松清那根晃晃悠悠的发辫,一不留神,差点撞上一人。
那人显然也是刚回神,双手捧着脸颊,满脸慌张。
前面再走几步便是云厌洲屋舍,沈丘道:“塔老师,你找师兄有事?”
两人从那次打斗之后便没说过几句话,塔海声若蚊蝇,推推眼镜:“算是……不,没什么事……”
她纠结一会儿,忽然双眼放光,盯住沈丘:“沈小友是来找云老师的?”
“对,有点事情。”
“那太好了。”她松了一口气,“烦请帮我捎句话给云老师吧,我就不去叨扰了。”
她将那句话说了,捎这样一句话倒不费什么事,沈丘答应,却还是道:“塔老师为何不自己去?”
塔海又开始捧脸颊,倒是没细说,只支支吾吾解释几句便逃之夭夭,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
真是奇怪。
沈丘看了一会儿,抬步跨上石阶,被透明的屏障法阵阻隔在外。
屋内有人道:“谁。”
沈丘:“师兄,是我,你带归英剑法来了吗?”
云厌洲的声音有一点奇怪:“带了。”
却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只道:“师妹,我今日不太方便,剑法便先放在此处,改日再交给你。”
他极少有毁约的时候,大概是真的不方便,沈丘刚想答应,云厌洲却松了口:“也罢,你进来吧。”
屏障自中间裂开,又在吞没沈丘身影后闭合。她推门进去,云厌洲似乎刚洗完澡,柔软发丝打着卷垂在肩头,水滴洇湿洁白里衣,透出玉似的精致锁骨。
他似乎没想到沈丘进来得这么快,手还搭在外袍的衣带上,一时顿住,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沈丘也顿住,那条占据她脑海的赵松清发辫瞬间被眼前景色挤走,她挣扎一会儿,还是无力反抗,只能凭着本能道出一声:“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