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公子本地郎》
1. 第 1 章
烦躁。
广州八月底时候的天气最是闷热。空气里总是若有若无地弥漫着闷人的水汽,大太阳一晒,跟蒸炉似的,捂得人喘不上气来,心情也变得格外郁闷。
更别提在确诊甲醛中毒的当天,还被人扫地出门。
姜乃站在大街上,脚边是自己的全副身家行李,周围是各路围观的阿伯阿婶,面前是在激情演讲的无赖房东。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刚被人按着生吞了一整枚深水炸弹,完了还被死死捂着嘴,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身体里闷炸开。
“嗦了不退,就系不退!你嗦辣么多都某用!你还拖欠了我水电费了嘞?!啊你还有理了耶?!”
穿着个洗垮了的老头衫,挺着个大肚子的光头房东操着一口别扭的广普,扯着个嗓门大声嚷嚷着,生怕围观的阿婶阿伯们听不清楚似的。
仔细看的话,都能看到随着他激动的肢体动作而挥洒的汗水,和飞溅的口水。
姜乃皱着眉,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耳膜疼得厉害。
“森莫窜窜房?森莫甲醛中毒?我听不懂!明明系你记几嘅闷题,你不要乱港哦!”
“这就是你房子的问题!我住进来之前从来都没——咳咳——”
肺里像装了马达,只要一张口就可劲儿加压把咳嗽全给顶出来。
姜乃捂着胸口,这要了命的咳嗽害的他话都说不利索,泪腺都有些不受控制:
“反正我不租了!你——咳咳——快把我押金——咳咳——退回来!不然我就报警——咳咳咳!”
“哇——大嘎快来看啊!介个后生仔记几有病还跑来赖我!还要报警拉我哦!哇——”无赖房东又开始喷着口水大声吆喝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马路对面甚至还有踩着单车的人专门停下来,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望。
被围观的窒息感压得姜乃喘不过气。本来光是咳嗽就已经让他上气不接下气了。
妈蛋,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姜乃一手撑着行李箱的箱杆站稳身子,一手揉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烦躁。
他缓慢地深呼吸一口,努力把注意力从这种呼吸不畅的压抑感里抽离,集中到面前正激情演讲的无赖房东身上。
油光满面,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唾沫横飞。
就是这头猪,害的自己被“串串房”惹的一身病。自己好声好气来谈退租,结果还二话不说直接赶人出来。
就说怎么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总有不知道是不是乌鸦的黑鸟可劲儿在自己头上唱二重奏。
感情自己这是闭眼听见乌鸦叫,睁眼看见扫帚星
——包倒霉的。
姜乃反复地咽着唾沫,心里头默背上了几个来回的般若心经。
嗯,屁用没有。
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个即将要烧开的热水壶,各种憋屈的怨气怒气跟翻滚的水汽似的,一股脑地从狭窄的出气孔里挤出来,在耳边变成“哔——”的尖锐长鸣。
“我TM不租了!!你不退押金就等着去派出所喝茶——咳咳咳!!”
这一下的气势还是有的,至少那无赖房东被震得脸上的横肉都抖了三抖。
不过紧接着涌上来的咳嗽,又直接把姜乃的气势给卸了一半,整个人靠着死死撑住的箱杆,只能用仅剩的杀人般的眼神瞪着对方。
房东看准时机,叉着腰,指着姜乃又开始叫唤起来:
“哇——!你还瞪我?!系你记几没理,你还骂人!哇——”
无赖房东每扬手一招,手臂上的肥肉都得跟着晃上两回,晃得姜乃直犯恶心。
也有可能是咳嗽咳的,但他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
“指够了吗?!”姜乃猛地一把拍开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根手指跟条烂香肠似的乱甩,不指着人你就不会说话了是吗?!”
肺里一阵翻涌,姜乃偏过头猛咳了两声,趁房东还没回过神来,往前踏了一步,冲着房东的臭脸继续怒呵:
“是你房子甲醛超标害我进医院,还搁这儿血口喷人!赶紧把老子的押金退回来!不然我报警,报市场监管,报上网!你这破房子别想再TM租出去一分钱!!”
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姜乃喉咙一哽,捂着嘴侧过身,咳嗽又翻江倒海的涌了出来。
那无赖房东被他吼得人都懵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脸上的横肉和五官一下子全挤到一起:
“叼嗨你,够胆闹我,信唔信我郁手啊——!!”
房东用粤语骂着脏话,撸了把不存在的袖子,扬起了手。
眼看着那肉乎拳头就要径直朝自己脸上砸过来。
我靠!说不过了就打人?!
姜乃脸色一怔,心里暗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忙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缩着脖子闭紧了眼。
当街被揍,这大概是他来广两个月里最精彩的一幕了。
“啪”。
意想中的拳头并没有砸过来。
“喂——张叔,唔系啊嘛,又喺度虾啲外地仔?”
是一道爽朗又带着些懒散的声音。
姜乃反应了会儿,把这个粤语的句子在脑子里大致翻译了一下,警惕地眯开一只眼睛。
只看到房东高高扬起的胖圆拳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抓住了。
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姜乃有些懵,转过头。
恰好对上了一个春风满面的笑容。
愣神的一瞬间,姜乃的脑海里好像开启了走马灯模式。
从小到大跟着妈妈看的各种“香港四大天王”演唱会和影视剧的片段飞速在眼前掠过。
这人长的还挺高。至少在男性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的广东,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连姜乃都得稍微仰起点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桃花眼,高鼻梁,俊朗的脸上毫不吝啬地扬着一大个灿烂笑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上世纪末经典的香港TVB取向型帅哥。老头衫底下隐隐透出精实的肌肉实在抢眼,晃得姜乃眼睛都直了。
“你……”姜乃悄悄咽了口唾沫。
刚想赞叹这张几乎按着自己审美取向长的帅脸和身材,余光却瞥到了这人腰上挂着的天蓝色大裤衩子,以及脚下踩着的骚黑色人字拖……
姜乃的额角微微抽动,莫名有些哽咽。
那人余光瞥了姜乃一眼,轻笑了声,把那无赖房东高举的拳头给按了下去,后者吃痛地“嘶”了一声,悻悻收回手。
“张叔今次又呃咗人几多钱啊?啧啧啧,看看,人都咳成这个样了……”那人眼珠子一转,朝姜乃挑了个眉,挤了挤眼睛。
粤语和普通话的丝滑切换,差点让姜乃的语言系统直接宕机。
姜乃盯着那人的脸呆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人递来的暗号,随即又撑住手边行李箱的箱杆,弓着腰捂着嘴,装作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咳了几下。
这串配合实在是顺畅自然,给那无赖房东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人看着对姜乃的表现也挺满意,故作可怜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要继续替他“伸冤”。
不知是不是装得太过逼真,姜乃这一咳起来就跟开了闸似的,肺里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一时半会儿竟没收住。
他上一秒还在装模作样地咳两声,下一秒就双手紧紧拽着箱杆猛咳了起来。
人和行李箱,连带着挂在行李箱上的单肩包,都跟着咳嗽声一阵一阵剧烈晃动着。
“我靠!”
那人被姜乃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抓住姜乃的手肘捞着他:“你没事吧?!”
几乎是下意识就撑着那人的手臂,姜乃咳得整个人都弯了下去。
想想觉得自己在人眼里八成像个肺癌晚期,咳得站都站不稳,抬个手都得抖三抖,下一秒就能直接拿上条真丝手帕,接上一口陈年老血。
“喂!张叔!人都咳成咁了,你仲唔赔医药费?”那人扶着姜乃,声音听着沉了几分。
“喂喂喂,唔关我事啊!”
那房东趾高气昂地仰着个下巴,指着姜乃:“系佢自己有病,凭咩赖晒我度!我租咗咁多年屋,净系佢有事!佢唔单止未交今个月嘅水电费,仲成日整烂晒我间屋啲水管同电线,我都仲未嗌佢赔!”
姜乃凭借自己不太熟练的粤语水平,在字里行间勉强捕捉到了“水管”“电线”的关键词,揉着咳的发酸的胸口,皱着眉,抬起头,艰难挤出声音就想反驳:
“那明明是……”
“水管系今年四月初市政话咗要更换老旧水管嘅,但就系你死都唔肯签名。”
姜乃下意识看向说话的那人,连咳嗽都忘了。
“电线系你自己乱拉线搞到成栋楼都有漏电隐患嘅,呢啲嘢明明之前就搞过整改,点解成条街就净系你栋楼出问题?使唔使我帮手call下片区派出所嘅杨叔过嚟同你倾下偈?”
那人说得不紧不慢,沉稳中透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
粤语一下子输入得太多,姜乃的语言系统开始卡顿,运转速度骤减,频频报错。
不过听没听懂不重要,那房东脸色一下子白了个度倒是真的。
那人扶着姜乃站直了些,手轻抚着姜乃的后背,像是在给他顺气。
“你还好吧?”那人轻声问了句。
姜乃咽了两口唾沫,喉咙还是涩得说不出话,只能朝那人点点头,做了个“我没事”的口型。
“要他赔你医药费吗?”这回那人的声音大了些,看着房东说的,基本上周围离得近一些的吃瓜群众都能听得清楚。
姜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押金。”
那人闻言轻声哼了个“好”字,笑眯眯地盯着房东,不过眼神里并无面上笑容那般温和友善:
“人哋嘅要求好简单,就系退个押金,然之后就井水不犯河水,都冇话要你赔医药费了。”
“你……!”房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肥厚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反驳。
“定系话你唔想畀?”那人一脸惋惜,打断了房东的话。
“虽然话张叔你嗰啲专呃外地仔嘅邋遢嘢,成条街嘅老住户都知个七七八八,但系我都唔介意帮你啲‘威水史’再冚唪唥爆多次出去嘅。”
“就系唔知你到时候仲开唔开得到门做生意。”那人脸上挂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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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巧妙地顿了顿,“你觉得咧?”
那人的手很自然的就搭到了姜乃的肩上,微扬着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紧盯着房东。
明明是笑容满面,却让那房东看得有些后背发凉,想说的话硬生生全都给堵了回去。
周围零星响起些轻声的议论。
房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犹豫,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裤缝,本就糊着些汗水的额头上又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姜乃沉默着看着面前一脸煞白的房东,心情有丝微妙。
理论上被陌生人搭了肩膀,他都会跟炸了毛的猫似地跳开,然后再不怀好意地对人吼上两吼。
这种乖乖站着给人搭的感觉有些陌生。
也有可能是被对方帅得惨绝人寰的脸迷晕了头脑,麻木了身体。
姜乃暗自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但是现在要把人推开,又好像不太合适。
大太阳晒得人脑袋发昏,姜乃的中袖衬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小片,领口紧紧贴着皮肤,有些刺挠,让他很不舒服。
再这么下去,姜乃感觉自己得要中暑了。
他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话,但又被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按住。
边上的那人凑着站近了些,面上笑得愈发“和善”,唬得那房东哆嗦着退了半步,汗水顺着他的光头滑落,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热汗。
这微妙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
无赖房东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搓了把他那油腻的光头,咬咬牙,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嘴里念叨着:
“嗨呀,退啦退啦,真系惊咗你了……个死靓仔成日蛇王,唔做正经嘢,好嘢唔学,学人收租……”
那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好整以暇地盯着房东转账的动作。
“叮。支付宝到账,二千四百元。”
消息提示音和机械女声先后在姜乃手机里响起。
“转鬼咗啦,诶——真系啊……冇鬼再畀我撞到你!”房东刚把钱转过去,就一脸不耐烦地扬起手开始赶人,“仲睇咩睇!散band啦仲睇!快啲躝快啲躝!”
他骂骂咧咧地遣散周围的围观群众,嘴里嘟囔着脏词,转身腾腾腾的几步迅速走回自己楼里,“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目送完房东的落荒而逃,那人把头凑了过来:“怎样?对数不?”
虽然扣掉了水电费,但退回的押金仍然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姜乃心里长叹了口气,默默把钱转存进了余额宝。
肩膀有点重,姜乃手指顿了顿,侧过些头,盯着那只还肆无忌惮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
“怎么了?”那人看姜乃没反应,顺着他目光也看了过去。
姜乃没说话,站得笔直。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连“哦”着几声,把手收了回来,蹦着跳开了几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抱歉哈!我这人整天跟人打交道,勾肩搭背的自在惯了,你别介意!”
姜乃微乎其微地“嗯”了一声:“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就是日行一善。”
姜乃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弯下腰,简单整理了下堆在脚边的行李。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衣服被子之类的生活用品全给塞行李箱里头了,就另外拿了个纸箱子装了些比较重要的电子产品,再加上挂在行李箱上的键盘单肩包。姜乃的全副身家少的可怜,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你现在要重新找房子吧?”那人说着,轻松把那个纸箱子给一把扛了起来,“我来帮你吧。”
“诶!”姜乃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扶着箱角。
“没事!不重,我拿得住!”
“不是,里面有音箱,不能晃……”姜乃微微皱眉。
“哦哦哦!那我小心点。”那人立刻把扛在肩上的纸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姜乃看着被他抱着的纸箱欲言又止,抿了抿唇:“你是房东?”
“不错!”那人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明晃晃的大白牙,“我这正好有套没租出去的房子,一室一厅带阳台,坐北朝南,楼层也好,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姜乃看着他,有些愣神。
虽然面无表情,但整个人都明显地呆滞了两秒,然后才目光一闪,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两声:
“是在哪里的房子。”
“离这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吧。设施齐全,环境优美,包你满意!”那人歪了歪头,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走吗?先去看看怎样?”
姜乃没说话,目光平淡地打量着他。
这张脸摆在姜乃面前就是十足十的诱惑。虽然说人不能被一时的诱惑迷昏了头,妈妈也说过不能随便和奇奇怪怪地陌生人回家,但是长得好看的……不对,串台了。
姜乃赶紧用力眨了眨眼睛,把乱飘的神思重新集中。
那人也没再说什么,就安静看着姜乃笑,眼里总是带着些似有似无、志在必得般的笑意。看得姜乃有些不好意思地又浅咳了两声。
确实是得先找个地方落脚,总不能今晚露宿街头吧。
姜乃沉默了许久,无奈叹了口气:“走吧。”
2. 第 2 章
老城区的路实在一言难尽。左凸出来一块地砖,右凹下去一个泥洞,冷不丁还会冒出来个坑洼。
姜乃的行李箱本就靠各种真空压缩袋,硬是塞进去了他几乎全部的生活用品,重量与体积不成正比,平路推都有些费劲,更别说在这“特殊路况”下了。
好不容易推着过了道坎,没走几步路,轮子又陷进了坑里,一路蹒跚。
姜乃光是解救行李箱就已经忙活得满头大汗,还要不时把反复滑落到手肘的单肩包给重新背回肩上。
那人在前头走着走着,才发现姜乃没跟上来。回过身,正好将姜乃解救行李箱时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不禁无奈轻笑出了声。
“我跟你换吧。”他又走回来,空出只手打算帮着提起行李箱上的把带。
这行李箱分量确实不轻,他刚搭上手的时候有些惊讶,又重新换了个反手的姿势好使上劲。
“不用。”姜乃又一次把滑落的包重新背好,边咳着擦了把汗,轻声道了句谢,继续推着行李箱跟在那人边上缓慢前行。
“这边的路还没开始修,过了这段再往前走走就好了。”那人放慢了些脚步,不时回头看看姜乃有没有跟上来,走走停停。
“要不把你肩上背的那个给我吧,”那人说,“看你老掉。”
“没关系。”姜乃摆了摆手,声音淡淡的。
单肩包第N次从姜乃肩上滑落时,那人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把包从姜乃身上取了下来。
“诶!”姜乃又在解救他的行李箱,一时没腾出手,包就已经在那人手上了。
“你这个包怎么长这么长,装什么用的?”那人仔细放下怀里的纸箱,把肩带调到最长,想当成斜挎包背着。不过上身了看着还是有些紧,勒得他不太舒服。
他又简单调整了下肩带的位置,重新抱起纸箱,走在前头继续带路。
“就是……键盘。”姜乃清了清嗓子,“那种钢琴的,MIDI键盘。”
“吼……”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毛一挑,饶有兴趣似的转头看向姜乃,“你玩音乐的啊?”
“呃……差不多。”姜乃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些头,抿了抿唇轻咳了两声,感觉耳朵有点烧。
“厉害啊!”那人撞了撞姜乃的肩,嘿嘿笑着,“诶,那你来广州是不是因为签了什么唱片公司啊?不会是今林吧?我靠你这么牛的吗?!我跟你说,连国宝级的歌手都有在这个公司发过唱片……”
“不是。”姜乃身子微微往边上躲了躲。
“那你……哦!”那人思考了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往姜乃边上凑了凑,“你是易网音乐人吗?是独家签约吗?有没有发行过专辑啥的,我朋友多,还能帮你转发宣传一下……”
“呃……”姜乃一阵头皮发麻,往边上又悄无声息地躲了躲,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吼……那就是学生?”那人眼睛一亮,歪着头看着姜乃,“你是来星海上学的?”
姜乃神情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落寞,别过了头,声音低低的:“……不是。”
那人看着姜乃,眨了眨眼,又咧开嘴笑了:“就算只是业余选手那也很厉害啊!”那人又撞了撞姜乃的肩,“诶,你叫什么名字?”
姜乃瞥了他一眼,小声应了他句:“姜乃。”
“咩?”那人好像没听清,歪着头就把耳朵凑了过来。
突然拉近的距离,姜乃神色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就往后躲,只是距离一下拉得太开,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了几分。
姜乃轻咳了两声以掩盖自己的尴尬,声音提高了些许:“我叫姜乃。”
那人猛地转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他。
“怎么……?”姜乃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人瞪圆了眼,盯着姜乃片刻,随即又畅意地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名字挺有意思。我叫陈君颢,君子的君,‘颢气薄层高’的颢!”
姜乃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别过脸,摸了摸隐隐发烫的耳朵,没再多说什么。
老城区的路虽不怎么好走,但不妨碍街边店铺林立,传统的老字号与新兴的小店交织在一起,处处洋溢着烟火气。
不时或遇上几位阿婶阿嬷,在树荫底下搭着凳子吃着瓜子,唠着家长里短,或撞上一群还放着暑假,在路边巷口追逐嬉戏的小孩。
正是因为钟意这份老城区里特有的历史韵味与生活气息,姜乃才选择落脚在这里。
午后的太阳少了几分正午时的热烈与张狂,斑驳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打在地上,或是落在人的肩头,平白生了几分惬意。
又过了两条街,拐进了个路口,喧嚣的车水马龙逐渐远去,路也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兴许是刚修好,路面崭新平滑,姜乃推行李箱也没那么费劲,干脆换成了拉行。
陈君颢在前头走着,不时向坐在路边铺口乘凉偷闲的阿叔阿伯们打招呼。嘴里偶尔冒出几句粤语的寒暄,像“食咗饭未”“得闲饮茶”这般,姜乃倒也能零散地听懂一些。
陈君颢领着他进了一片闹市深处的老小区模样的地方,走到大路的尽头,而后又绕进了条更窄些的巷子。
虽说是巷子,却也勉强能容纳一辆小轿车单行。几栋灰褐色的居民楼沿着巷子整齐排列,阳光肆意倾洒,给暗淡的墙面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姜乃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几栋老式居民楼。
七层楼不算高,墙角因潮湿而布着层厚厚的青苔。楼与楼之间的天井或是种着高大的木棉树,或是搭着雨棚,左右分别整齐码着排自行车和电瓶车。
陈君颢走到巷底的一栋居民楼大门前站定。
他先是看了眼铁门上贴得层层叠叠的居民通知,而后抬起一只脚顶着门框,把怀里的纸箱稳稳撑在大腿上,腾出一只手翻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戳了好几下。
不多时,铁门突然“嗒”了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陈君颢把纸箱重新抱好,放下脚,朝姜乃扬了扬下巴:“你开下,我没手。”
姜乃应了声,上前拉开门。
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老居民楼居然还用能手机遥控的电子锁?
姜乃啧啧嘴,正觉着有些神奇。
陈君颢冷不丁在他耳边大“啊”了一声,吓了他一哆嗦。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的灯光正映着一条灰蒙蒙的水泥楼梯。
“吱呀——碰!”铁门在生锈合页的牵引下磨磨蹭蹭地关上了。
姜乃盯着那楼梯愣了几秒,犹豫地问了声:“楼梯……?”
“耶斯。”陈君颢大步流星地跨上楼梯,“就在五楼,你的行李箱可以先放楼梯间,不会有人拿的。等你看完房子如果觉得合适了我再给你拿上来。”
姜乃欲言又止,站在楼梯底下满脸为难。
我能不能把我的纸箱和琴包要回来……
眼看着陈君颢兴致勃勃地抱着自己的宝贝纸箱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姜乃有些哽咽,踌躇了片刻,还是咬咬牙,把行李箱拖到了楼梯间。
算了,来都来了。
姜乃默默叹了口气,三步并两步地跟了上去。
除了楼与楼之间的夹层处有个小窗外,楼道里几乎没有别的光源。每上一层楼,陈君颢都要不停“呜呼哈嘿”地叫唤着,以便唤醒一下工作时间比鱼的记忆维持时间还短的声控灯。
此起彼伏的叫唤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突兀之余还莫名有些滑稽。
这真的不会扰民吗……姜乃无奈抬手扶额。
伴随着陈君颢最后中气十足的一声“嗨”,昏黄灯光照亮了灰白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着的一个“⑤”。
一层绕着楼梯间分布着三户,陈君颢带着姜乃走向右手边印着“503”门牌号的那户。
姜乃打量了会儿四周,转过头回来就瞧见陈君颢的手指正可劲儿怼着密码锁触屏的同一个位置。
555555。
这密码也太随便了吧……
姜乃喉咙哽了哽。
门锁“滴”的一声开了。陈君颢推开门,抱好箱子走了进去。
“进来吧!随便看!”他把纸箱和单肩包都仔细放到玄关的矮柜上,招呼着姜乃进来。
与昏暗的楼道不同,午后的阳光充盈在屋里的每一处角落。
玄关是节小走廊,穿过去就是客厅,不算大,但也挺亮堂,右手边依次是厨房、厕所、卧室。
整体的装修风格比较朴实无华,大白墙搭瓷砖地板,家具家电不算多,但该有的都有,仔细看的话客厅的沙发茶几还是红木的,应该有点年头,被养得油光锃亮的。
穿过客厅,便是一个小阳台,正好对着巷尾。巷尾的围墙后头是一片低矮的独栋小楼,几乎没有遮挡,阳光洋洋洒洒的落进来。
姜乃将每个房间都大致看了一遍,最后走到阳台,双手扶着栏杆,俯瞰着楼下的巷子。隐隐传来几声孩子的打闹声和附近阿婶阿嬷们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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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倒也显得清静自得。
略加思量后,他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陈君颢:“这房租怎么算?”
“每月一千五,押一付一,租期你来定!”陈君颢笑着说,“水电燃气费全部按市政公布的计费方式来算,我来统一交。”
“这么便宜?!”姜乃心中一喜,但紧接着警惕的神经又绷了起来,“不会又是什么‘串串房’之类的吧?”
“诶!绝对不是!”陈君颢脸色陡然一正,赶忙掏出手机,迅速点开橙色软件,翻出个页面递到姜乃跟前,一脸认真地强调:
“这间屋里所有家具都是我家以前用过换下来的!墙也是我亲手刷的,绝对环保零甲醛材料!购买记录在这,绝对童叟无欺!”
姜乃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知名大品牌官方旗舰店的购买记录,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但仍觉得有些可疑:“那为什么这么便宜?别是什么凶宅吧?!”
“呸呸呸!才不是!”陈君颢连忙摆摆手,挠了挠脸颊,有些吞吞吐吐,“就是……呃,上个月吧,街道扫黄……”
姜乃闻言,眉毛轻轻一挑。
“诶呀,就是之前那个租户约嫖把人带了回来,结果被扫了……”陈君颢满脸尴尬地挠着头解释,“那人进去之后就直接退租了嘛……因为这事一直没人愿意租,所以就打了点折……但是你大可以放心!”
正说着,他又翻出来一条购买记录递给姜乃看:“我不仅重新打扫过好几遍,旧的床垫也已经扔了!现在这个保证全新!给你看我的购买记录!”
姜乃凑近看了眼,旗舰店的名字挺眼熟,角落小字里写着的购买日期也确实是八月初,心里了然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写满纠结。
“家具电器虽然都旧了些,但要出现任何问题,可以随时call我,我保证半小时内上门维修!”陈君颢拍着胸脯说。
姜乃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在我这租过房子的全是五星好评的!”陈君颢边说着,又在手机上翻出一个页面递到姜乃跟前。
一眼过去,密密麻麻的评论边上全是整整齐齐的五颗星。
“我这是一手房东直租,保证没有中介和平台的额外收费!电子合同,随签随解约!”说完,陈君颢瞪着两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盯着姜乃。
姜乃被他看得心跳打着碎拍,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把目光转移到楼下的小巷,心里头敲着算盘。
这房子整体而言都挺合他心意的,价格也实在是意外之喜,恐怕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但唯一让他难受的就是没有电梯,实在是为难他这种常年窝家里搞学习和创作的不动人士。
看姜乃好像还是有些犹豫,陈君颢连凑上前又是一通介绍,对着阳台外的风景指点江山,几乎要把这老小区附近方圆五百里所有的吃喝玩乐都要给他数上一数。
“这里交通也方便,出去边上就是公交站,公交站边上还有一整排的共享单车,出门上班都不怕抢不到车的!”陈君颢眉飞色舞地说着,“而且这骑车去地铁站也就十五分钟,地铁一号线直达新老CBD,想去哪就去哪……”
“你这……”实在遭受不住陈君颢在耳边洪水般的激情安利,姜乃打断了他,“隔音好吗?”
陈君颢愣了愣,哈哈一笑:“那肯定好,你看我上来的时候搁外头鬼叫都没邻居出来骂人。”
姜乃沉默地看着他,内心有种吃了苍蝇般一言难尽的感觉。
“……行吧,我租下了。”姜乃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陈君颢一下子喜笑颜开,捏着拳头小小地“yes”了一声,反应过来姜乃还在看着自己,又连忙解释着,“啊没没……没有,我就是……兴奋一下。”
姜乃倒也没在意,接着说:“我先签半年吧。押一付一?”
“没错没错!”陈君颢连连点头,拿着手机熟练地拟起合同,“你先加我好友吧,我好把合同发给你。”边说着,他又举了个二维码递到姜乃跟前。
AAA_按时收租陈大帅0322……?
姜乃扫了眼二维码顶上的大黄狗笑容特写头像和边上的用户名,跟用户本人如出一辙的显眼。
没忍住在心里头偷笑了下,表面上倒还是平平淡淡的。他拿手机扫了码,好友申请很快就发了过去。
“……我是你爹?”
姜乃一滞,猛地转头。
陈君颢一字一顿地把好友申请里的几个字掷地有声地念了出来,然后也转过了头,疑惑地瞪着个大眼。
世界安静了。
3. 第 3 章
姜乃张着嘴,但话到嘴边又全给噎住了。
一时手快,忘记把之前加李程工作微信时候的申请信息给改了!
本来就是嫌李程死活赖着要他加工作微信而随手打的好友申请,现在好了,看都没看,直接就把记录给人发了过去。
感觉自己的脸已经涨得快要爆炸,尴尬从脚趾直通脑门,就像身子里头被人点了串鞭炮,噼里啪啦一下子炸的他全身发麻。
姜乃只能干瞪着眼,完全无从解释。
陈君颢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点了“通过”,举着手机朝姜乃晃了晃:“好了‘礼貌创飞全世界_’先生,合同发给你了。”
姜乃好像听到了自己大脑里“轰”的一声巨响。
慌乱之中,他赶忙拿起手机,迅速点开聊天界面,脑袋恨不得直接埋进手机屏幕里,紧抿着唇,舌尖下意识地来回舔舐着干燥的嘴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脸红成了什么水平,但感觉应该已经是烫到可以煎蛋的程度。
陈君颢看着姜乃鸵鸟藏脑袋似的反应轻笑出了声,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也没再继续逗他:“那我先下去把你行李箱搬上来了,你看着填一下你个人信息,上传一下你身份证照片之类的,别的看完没问题的话直接签名点提交就好。”
姜乃连连点头,刘海遮挡下的双眼死死瞪着手机屏幕里的电子合同,试图将注意力从浑身的尴尬劲儿转移到合同上。
丢死人了!
他现在非常想给两分钟前的自己来个降龙十八掌,特别是要把脑子给打清醒些。
姜乃反复用力眨了好几次眼,才可算把合同里的字给看进去。
合同写得挺详细,各种缴费说明、注意事项都一一列的清楚,重要的地方也会专门标红,一番看下来,比姜乃之前签的那个租房合同还得多上两三页。
刚上传好身份证照片,就听见楼道里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行李箱轮子与楼梯碰撞时发出的“啪嗒”声。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陈君颢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用力擦了把脸,几撮刘海被汗水沾湿而贴在额角,发型显得有些凌乱。
“你这行李箱装的,嗨重啊!”陈君颢撑着腰,扬了扬衣领,试图扇出点风来给自己降降温。
姜乃见状赶忙迎了上去,帮着一起把行李箱抬过门槛:“谢了……辛苦了。”
“小事,幸好我帮租户扛家电啥的扛习惯了。”陈君颢拍了拍手,呼出一口气,“合同看得怎样?没什么问题吧?”
“看完了,没什么问题。”姜乃说着,点开了合同的签名页,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里……写完了点这个……”陈君颢低下头,凑到姜乃耳边,轻声指挥着他的操作,“OK!然后你再把押金和租金直接转给我就好了。哦对,八月快结束了,所以就只收剩下这十天的租金就行。”
姜乃只觉得耳朵有点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点开陈君颢的聊天页面:“一共是多少?”
“两千就好啦。”陈君颢咧着嘴,比了个“耶”,“水电费那些等收下个月租的时候再算。”
“行。”姜乃简短地应了一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操作起来,不一会儿,消息提示音便在陈君颢的手机中响起。
陈君颢看了眼手机,确认收款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收到!”
“那我就先收拾行李……”
“叮——”
姜乃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打开查看消息,紧接着跟催命似的又一连串“叮”了五六下。
姜乃刚想在心里骂是哪个神经病抽风,下一秒手机就直接唱起了儿歌。
手机一通乱震,吓得姜乃差点手滑。一看来电显示,赫然六个大字。
——李·粉丝头子·程。
还是视频来电。
“呃……我先接个电话。”姜乃指了指手机,不好意思地朝陈君颢笑了笑。
陈君颢点点头,给他比了个“OK”。
姜乃迅速跑到阳台,顺手带上了阳台门。
“李程你……”
“干嘛”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李程一嗓门,差点没把姜乃送走。
“我靠——!”屏幕里李程的五官几乎要溢出,一脸的悲愤,“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差点以为你在医院里寄了!不然就是被拐卖了!我都要准备挂电话报警了!!”
李程劈头盖脸的一通输出,听得姜乃耳朵发嗡,没好气回了一句:“去你大爷的,我好得很!”余光瞥了眼还在客厅里头站着的陈君颢,他又不动声色地往阳台的角落边走了走。
“你怎么憔悴得一副快死样!甲醛中毒这么严重?我辣么大个小乃宝贝才离家没几个月,怎么都给折磨成这个样了……呜呜呜……”李程稀里哗啦的开始吸鼻子。
姜乃一脸无语:“您可消停些吧,我是真没事,四肢健全,活蹦乱跳。”
“靠!我难得关心关心你,你就这么对我!”李程猛吸了把鼻子,“我一下班就给你发消息了!妈的,这破公司电脑后台据说有监控,看到你给我发的报告单我都不敢回,不然那个大胡子主管下一秒就要向我开炮!憋了我一整天,敲报告都敲了一堆错别字!!”
“是是是,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姜乃无奈笑着,靠在阳台的栏杆上,“So?你突然打视频过来是有何贵干?”
“我就是看看你怎样了,不行吗!”李程撅着个嘴,满脸委屈,眨了眨眼,又把眼睛往前凑了凑,“你在哪呢?看着不像在你那出租房啊?”
“被赶出来了。”姜乃语气淡淡,“现在重新租了个。”
“被赶了?!”李程又一嗓门,“诶哟喂——我的小乃宝贝啊!呜呜……这都造的什么罪啊……”
姜乃嘴角一抽:“你再搁这儿哭丧我就挂电话了。”
“诶!别、别,错了错了。”李程连忙打着哈哈,“你没事就行,有落脚的地方就行。你真的快把我吓死了!我今天心情因为你大起大落、大起大落的!”李程边说着,手也跟着话一上一下地挥舞。
“那现在您终于能平稳落地了。”姜乃轻笑着说了句,“恭喜。”
“诶呀好说好说。”李程摆了摆手,正了正神色,“这事儿你跟阿姨说了吗?”
姜乃顿了顿,移开了视线,望向外头的风景:“没说……你也别告诉她。”
“哎你真是!”李程一哽,又叹了口气,接着说,“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了。说回正事儿,你中秋国庆应该没安排吧?”
“没吧……”姜乃想了想,“得看情况,干嘛了?”
“能干嘛?去找你啊!”李程提高了把嗓门,“我年假都攒上了!难道你不想见我了吗?!呜呜呜……我的乃不要我了……”接着开始抹起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姜乃在阳台上一边踱步,看着李程哭笑不得的拙劣演技满头黑线:“少瞎扯淡,你家里不是不给你跑出来的吗?”话刚落,他刚好走到阳台门那边,往屋里一瞥,正好瞅见陈君颢准备离开的身影。
陈君颢恰好也转过头看了过来,指了指自己,又用两根手指做了个走的手势,比了个口型。
-我先走了。
他又举起手机指了指,比了个口型。
-有事联系。
接着扬起笑,朝姜乃挥了挥手。
姜乃看着他,有些愣怔地点了点头。
“拜托!我已经是社会人了,那老头儿老太太能拦得住我?!我不管啊!你必须来接我,我还要坐飞机!以展现我雄厚的经济独立之实力……”
姜乃目送着陈君颢出门,李程在说什么大抵都没怎么进耳朵,魂好像跟着关门的那一声闷响飘走了,直到李程又是一嗓子:
“……乃?姜乃——!!”
“诶——诶!干嘛呢!手机音量键都压不住你嗓门!喊那么大声楼下都能听见了!”姜乃猛地回过神,慌里慌张地按着音量键,嘴里一口气吐了一串句子。
“你看啥呢?!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李程眨着个眼珠子又凑近到屏幕跟前,莫名有些渗人,“你是不是又在看男人!”
“我没有——!”姜乃瞪大眼睛喊道。
李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狐疑地盯着姜乃:“真的?”
“我只是目送一下房东,人刚还在这呢!”姜乃清了清嗓子,“我刚签完合同你就打电话来了。”
李程摸着下巴,打量了会儿姜乃。
姜乃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忙不迭打起圆场:“行了,有啥好看的,到时候你来了就跟我吱一声。我还要收拾行李,没空跟你掰扯,不然我今晚都不用睡了。”
李程又打量了会儿姜乃,不明显地吐了口气,嘴角一扬:“这不好久没见了嘛,让我好好欣赏欣赏我可耐的小乃宝贝。”紧接着一脸陶醉地撅起个嘴,眼看着他的性感嘴唇就要占个满屏,“来,快让我香一个~”
姜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顿了顿,对着手机就是一嗓子:“李程我草你大爷!”
李程发出一连串欠揍的狂笑。
要不是看在李程是自己唯一死党的份上,姜乃早就先问候一通对方的母亲,然后反手挂电话拉黑了。
“好了不逗你了。”李程可算消停了些,“你早点收拾完早点休息。记得有空了给我看看你新房子,可别又被坑了!本来你那性子我就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而且你又……”
“行了行了,知道了。”姜乃挥了挥手,打断了李程的话,“你也早点回家吧,你弟九月开学后不就准备小升初了么?早点回去帮你妈做饭,省得又得被批斗。”
李程无奈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行吧,有啥事一定要告诉我!别老自己憋着!”
姜乃一脸嫌弃地朝他扬了扬手,笑着把电话挂了。
走回客厅,姜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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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矗立在玄关的行李箱和摆在矮柜上的纸箱和琴包,长呼了口气。
这一天过的跟赶集似的,一大早跑医院,中午被扫地出门,下午入住新房,跑马灯都不敢跑这么快。
姜乃推着行李箱到客厅中间,小心放倒了打开,里头大包叠小包的真空压缩袋迫不及待全蹦了出来。
他又吭哧吭哧地把各种真空压缩袋解压缩,看着突然多了一地的生活用品,只觉得两边太阳穴跟跳操似的狂蹦。
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其实可以拆一包,收拾一包,完了再拆下一包。
姜乃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被那该死的“串串房”给干没了。
泄力似的跌坐在地,肚子里头一阵咕噜。
饿了。
他又咳了两声,才发现自己一直没喝水。
就算广州的湿度再怎么逆天,作为一个咳疾患者,在大太阳底下折腾了大半天没喝水还能活到现在,姜乃都觉得自己快要羽化成仙了。
连忙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不出所料的空空如也。
这不废话,刚搬进来哪会有水给你喝,喝水龙头还差不多。
姜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余光落在了厨房门后头角落摆着的一扎农夫山泉。
陈君颢踢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晃悠着往家走。
他家所在的片区离这片小区直线距离也不过100米,就在那巷尾的一墙之隔。但就是因为这一墙之隔,他得走回大马路绕上一大圈才能回去,硬生生多了快二十分钟的路程。
而且他今天出来收租没有骑他的电鸡。
电鸡被梁家耀借去给他老豆送货去了。
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
一想到今晚老妈的月末KPI审查可以平安通过,他就忍不住哼上两首小曲儿,鼻子都得往上翘两翘。
也就懒得纠结这无足轻重的二十分钟了。
他前几天还因为这事儿,急得都在想要不要怂恿梁家耀来给他当个托儿。
这会儿时间尚早,离饭点还有段距离。太阳正准备西斜,却又悬在半空,要落不落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黏腻的热意,像裹了层无形的胶,让人憋闷得慌。
陈君颢扬了扬衣领,给自己扇了把风。他倒也不着急回去,晃悠着晃悠着,就拐进了另一条巷子,径直走向巷子的另一端。
“阿嫲,拿碗龟苓膏!”
这是家很小很小,甚至能说得上是迷你的糖水铺。如果不细看,甚至都注意不到这路边巷口的角落还有一间铺子。
店门也就不过一米多宽,门口支了张桌子,上头摆了各种白砂糖、炼乳之类的瓶瓶罐罐。连招牌都没有,往店里看也只能看到一条黑黢黢的通道,摆满了各种厨具物件。如果不是门口边上摆着台立式的冰箱,几乎没人会觉得这里居然是卖糖水的。
“颢仔嚟啦?”一个佝偻着腰,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从黝黑的通道里走了出来,摇着蒲扇,脚步虽不算稳健,却透着一股劲儿。她边说着,抽了个白色的泡沫塑料碗,又从看着应该是锅炉模样的容器里头舀上了一大勺黑乎乎的东西,径直朝门口走了过来。
“嚟,自己加料。”老太太说着,把碗放到桌上,又熟练地从桌底下翻出了张有些污损的A4纸,上头印着个收款二维码,放到陈君颢跟前。
“多谢阿嫲!”陈君颢扫了码转了钱,拿起桌上的炼奶瓶子就是一通猛倒,直到那碗黑乎乎的果冻状物体被乳白色的液体完全覆盖,甚至快要溢出来了才停手。
“真系要畀你食穿窿咯,下次自己带支炼奶嚟!”老太太略带嗔怪地说着,又给陈君颢碗里放了支塑料小勺。
陈君颢嘿嘿笑着又给老太太道了声谢,端着泡沫碗蹲在路边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龟苓膏的清苦混合着炼奶的香甜,独特的滋味在舌尖跳跃,带走了些许夏日的闷沉。
他吃得很投入,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唔”声。炼奶糊了满嘴,每次舔嘴巴都是一种甜腻的享受。
闲的无事的下午,来上一碗炼奶几乎要溢出的龟苓膏,再看着路边来往的人和车,独自细细品尝,有种在喧嚣尘世中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畅意。
陈君颢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实在过于沉醉,连手机在震动他都差点没注意到。
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了,陈君颢嘴里还在嚼着东西,有些含糊地“喂”了一声。
“呃……那个……”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小,被路边车水马龙的嘈杂声完全盖过,陈君颢没听清,把嘴里的东西一口咽下去,把手机贴紧了耳朵,大声喊了句:
“边个?大声啲,听唔到!”
电话那头不清晰地“啧”了一声,又咳了两下:“现在听到了吗?!”
一下子拉高了几个分贝,陈君颢下意识把手机拉远了点:“诶听到了听到了!”
电话那头又猛咳了好一会儿,陈君颢可算知道对面是谁了。
4. 第 4 章
“那个……厨房门……后面有扎……农夫山泉……”姜乃缓了缓气才重新开口慢慢说。刚那一阵猛咳害得他被自己口水呛到,现在每说两个字都得咳两下,说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没等他问完后半句话,陈君颢直接打断了他。
“哦那个,你直接喝吧,我月初买了放那的,还能喝。”
姜乃对着那扎农夫山泉面面相觑了片刻,咽了咽口水,还是伸手用力把塑封拽开,抽了一瓶出来,拧开了就猛灌。
感觉整个人都被滋润了。
嗓子总算清润了些,姜乃又抽了几瓶,放进了冰箱。
“谢了。”姜乃说着,正准备挂电话。
“嗯!等等!”听着陈君颢像是又咽了口东西,“厨房橱柜底下有个米缸,里头的米也能吃,不过你最好看看有没有生虫,理论上应该是没有的。然后浴室顶柜里头也还有几包卷纸和抽纸,卧室床尾对着的那格衣柜里有包没开封的床单三件套,阳台洗衣机边上柜子里也有包新的洗衣粉,这些你都能直接拿来用。”
“你……说慢点。”姜乃找急忙慌地跟着电话里头的指示,跟寻宝似的开始在出租屋里翻箱倒柜。
陈君颢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各种动静夹杂着姜乃的嘟囔声,没忍住笑了笑,放慢了语速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怎样?都找到了吗?”
姜乃顾不上回话,正费劲踮着脚往浴室顶柜里头翻。
这顶柜挺高,还有些深,他最后蹦起来往里头看才瞧见最里面整齐码了排卷纸。
“找到了。”姜乃重新拿起手机。
“OK。”陈君颢仰头把碗里剩下的炼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起身顺手把泡沫碗往路边的垃圾桶一扔,“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姜乃顿了顿,“谢谢……”
“别跟我客气。”陈君颢扬着笑,“有事记得随时找我。”
姜乃看着已经挂断了的通话记录。
AAA_按时收租陈大帅0322。
这用户名也太长了吧……
姜乃点开备注编辑,打了个“收租的”。
犹豫了会儿,又在前头加了个“皮蛋·”。
为什么要加个“皮蛋”?
因为“陈大帅”这个名字,总会让他无端联想起李程前段时间非拉着他一起平摊超前会员费只为看的《喜羊羊经典回顾精选集》里头的那只皮蛋。
虽然说陈君颢肤色也略深,但也绝对远远没到皮蛋的程度,这么联想法好像有点对不起他那张脸。
姜乃设置完,又暗自偷笑了会儿,才退出了编辑框,正好看到陈君颢新发来的几条消息。
-浴室洗手池底下的柜子里我记得应该还有个桶,你也可以直接用,是我最近新换的
-洗澡记得要把厨房的抽风机也开上,不然热水器会打不着火!
-早点休息
最后是一个玫瑰绽放,然后冒出来一个“晚安”的旋转3D大字的老年gif表情包。
先不说在大下午给人发晚安表情包的炸裂程度,光是这个表情包都够姜乃憋笑上五分钟。
然后他反手转发给了李程。
五分钟后李程给他回了个问号。
可能又觉得不够气势,两分钟后李程又发了个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黄金立体旋转大问号.gif。
姜乃又从自己的表情包收藏夹里翻出了个“tr~~~~~~~~~~”记号,顶上写着“颤抖吧凡人”五个大字的表情包给李程发了过去。
姜乃看着聊天记录,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暮色时分,陈君颢才慢悠悠地荡回了自家的小前院,经过庭前的几排长势喜人的罗汉松,磨磨蹭蹭地推开了独栋小楼的沉重红木门。
“我返嚟啦。”
“仲记得返嚟!”应声的是个灰白头发的小老太太,说话铿锵有力,迈着矫健的步子,正端着一大锅汤往餐桌上放,“又成日周街乱咁荡,荡失路都冇鬼有人理你!”
“咩啊,我今日去咗收租啊嘛。”陈君颢边说着,边走进屋,换了双拖鞋便径直往厨房走去,简单洗了把手,帮着把碗筷拿了出来,“我妈仲未返吧?”
“你老豆就返咗,你妈啱先打电话嚟又话要加班,一个二个一日到黑忙到鬼咁,饭都唔食……”老太太嘴里嘟囔着,撇着个嘴,给陈君颢舀上了一碗汤,“衰仔,快啲嚟饮汤!”
“收到收到!”陈君颢忙不迭地接过,还没坐下,就先迫不及待地嗦上了一口,“阿婆今晚饮鱼汤?”
“系粉葛赤小豆煲鲮鱼。”阿婆说着,给自己也盛了碗汤,拉开椅子坐下,“条鱼系今日我一早去菜市场买新鲜劏嘅,仲落咗陈皮同蜜枣,粉葛赤小豆清热祛湿,宜家个天时最啱饮。三点几就开始煲,煲咗我成个晏昼……”
“诶呀知啦知啦,阿婆最叻啦。”受不了阿婆絮絮叨叨的一通菜谱兼日程介绍,陈君颢一口气把整碗汤尽数灌下,发出一道满足的叹声,擦了擦嘴就起了身,“我先上返我间房搞定个报账先,我妈返咗嚟再嗌我落嚟食饭!”
说罢,拍拍屁股就往楼上跑,还差点撞到了从一楼里屋里走出来的阿公。
“喂嗨!鸡咁脚咁走,搞咩科研?”
“上楼找数啊!阵间食饭再嗌我!”陈君颢朝阿公嘿嘿一笑,三步并两步地就跑上了楼。
“琴琴声咁,嗨呀……”阿公看着陈君颢留下的残影嘴里嘟囔着。
“陈君颢——!落嚟食饭——!”
老妈霸气侧漏的呼喊声在楼梯间回荡,陈君颢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冲到楼梯口,朝楼下喊了句:“知啦——!”
陈君颢家是个三层的独栋小楼。一层是客厅餐厅,以及阿公阿婆和舅舅的房间;二楼是陈君颢爸妈的卧室兼工作区以及一间客房,还有个阳台;三楼则一整层都是陈君颢的天地,再往上就是天台了。
虽说空间宽敞自得,但唯一的坏处就是没有房门。因为楼梯一上来,按原先装修的规划,整片都是陈君颢的房间。除了浴室外,其他都是他自己后来又隔出来的卧室区、休闲区和工作区。
有事没事,底下人一叫,他就得直接一个飞扑到楼梯口往下一应。要是不应,不过三分钟就会有人上来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坏事不打声招呼,隐私什么的直接约等于无。
陈君颢连忙收拾收拾,抱着台平板就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餐桌上老爸老妈和阿公阿婆都已经到位,就等着他入座开饭。
刚一下楼,老妈就瞪了他一眼:“咪咪摸摸,都唔知喺度搞咩飞机。”
陈君颢吐吐舌头,把平板放到一边,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
“起筷起筷!”阿婆一声招呵,又看向老妈,“你细佬去咗同人踢波,今晚唔返了。”
“又系去珠江新城?”老妈给阿婆舀了勺汤。
“好似系,留返啖汤畀佢就得。”阿婆把汤喝完,起身准备去厨房舀饭,“颢仔,拿碗嚟。”
陈君颢边喝着,边“嗯嗯”地应着,赶忙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把碗递了过去:“多谢阿婆!”
“食饭之前,畀我睇下条数先。”老妈喝完汤,放下碗,朝陈君颢扬了扬下巴,摊开手掌勾了勾。
终于要来了!
陈君颢虎躯一震,连忙坐直了些,把放在一边的平板拿了过来,点开一份账目报表,恭敬地给老妈递了过去。
随着老妈手指滑动的动作,陈君颢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是煎熬,老妈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他往后快活日子的去留。
“老院巷仔入边间屋终于租咗出去喇?”老妈冷不丁问了一句。
老院正是陈君颢今天荡悠出来的老小区的俗称,这片的本地人都这么叫。
陈君颢应声就点起了头。
“租嘅系咩人嚟?冇又好似上次个噉,搞啲咩唔三唔四嘅嘢。”老妈说。
“系个外地嚟嘅后生仔,同我差唔多大,好似系搞音乐嘅。”陈君颢说着,脑袋里头突然就浮现了姜乃在路边跟张叔对骂时的情形,嘴角没压住,微微往上扬了扬。
正说着,阿婆端着两碗饭从厨房出来,一碗放到陈君颢跟前,而后坐下:“食饭时间就冇鬼睇呢啲嘢啦!食餐饭又唔会突然间就冇咗条数。”
陈君颢连忙接过,小声向阿婆道了声谢,但并未动筷,依旧紧盯着老妈的动作。
“后区7栋402嗰户今个月又推咗房租啊?”老妈问。
“推咗一个星期,今日收返咗了。”陈君颢立刻答道。
“2栋603同埋4栋302两户下个月要到期了,你得闲问下人仲租唔租。”老妈又接着说。
“知道。”陈君颢点点头。
“得啦,条数冇咩问题就先食饭啦。”一旁的老爸开了口,拿上老妈的碗起身就去给盛饭。
老妈又盯着账目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不时还会侧目瞥上陈君颢几眼。估计陈君颢的饭都差不多要凉了,她才把平板递了回来:“报完税记得老规矩交三分一当家用。”
“知道。”陈君颢仔细接过,放到边上,面不改色地长吁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事实上他心里正放着鞭炮敲锣打鼓引吭高歌仰天长啸着呢。
这个月的月末KPI审查也成功平稳度过!距离被困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敲敲敲的日子又远了一步,他又可以继续在街上瞎荡悠,美美做他的街溜子了。
陈君颢一边窃喜,一边嚼着饭菜。
要不明天叫上梁家耀何启华去唱个K,嗨皮嗨皮?
或者去“食餐劲嘅”?最近好像宝华路那边又新开了间大排档,听说还不错。
哦对,他俩管的那家店好像好久没去了,作为老股东,要不去慰问慰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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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过于美滋滋,差点没注意到阿婆在跟他说话。
“呢排老梁嗰边争人手,你得闲就去帮下手……如果有咩啱嘅散工,记得帮你梁叔介绍下。”阿婆说着,给陈君颢碗里夹了块排骨,“听到没?”
“嗯?哦!得!”陈君颢赶忙回过了神,应了一句,又看到碗里新出现的排骨,连忙说了声谢,又给外婆夹上了棵青菜,“阿婆,食菜。”
“阿婆畀你就系夹排骨,你畀阿婆就系夹青菜,你真系衰格嘅。”老妈在边上嗔怪了句,给阿婆夹了块软肉,“阿妈,食肉。”
“做咩喔,我系惊阿婆食排骨对副牙唔好!”陈君颢撇了撇嘴,又转头朝阿婆笑着说,“阿婆你话吼!”
“哎呀,得啦得啦,食餐饭都阻唔住你个口。”阿婆笑了笑,说道,“知你有心啦。阿婆话嘅事记得去做,知未?”
“收到!”陈君颢说着,嘿嘿一笑,给阿婆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惹得老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奈笑了。
姜乃今天起了个大早。
在新家休息了几天,嗓子总算听着没那么像在锯木头。
也终于能把面试重新提上了日程。
之前因为咳得太惊天动地,好几次面试都被HR以为他有什么隐疾给婉拒了。
想解释也无从开口,就算坦白告诉人家自己这是被“串串房”害的,谁知道会不会给人留下一个他智商堪忧的印象。
这种感觉比哑巴吃黄连还难受,跟直接给他上了个黄连全家桶还差不多。
为了庆祝自己在“串串房”危机中重获新生,今天出门前他还特地抓了个充满艺术家气质的发型。
不过头发好像长长了不少,本来的狼尾形态已经快长成杂草形态了,费了他不少功夫才把自己打理得像个人样。
但就算咳嗽好了,人也精神了,也依旧打破不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姜乃没饭吃”的命运。
当然这个饭不是物理层面上的,而是求职层面上的。
毕竟他大学期间靠翻唱和兼职攒下的积蓄,还是勉强够他在找到工作前,在广州勒紧裤腰带绝地求生上个小半年。
姜乃在路上走着,一脸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精心捏了造型的头发直接恢复了杂草状态的出厂设置。
今天他去面试的是个营地餐吧。貌似最近这种形式的特色店还挺受欢迎。
他去到的时候场地正在布置舞台,好像是要搞什么小活动。时间还早,却已经有不少穿得特别“文艺青年”的客人,坐成一窝,手里拿着杯冰美式或柠檬茶,跟同行的朋友各种畅谈人生。
给他面试的老板看着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穿得还挺新潮,很符合那餐吧营地的氛围。
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很冷漠的样子。姜乃只记得坐在他面前的时候,整个手心都是黏糊的,怎么擦都擦不掉。
也不知道是姜乃太紧张,还是那老板的视线太冰冷,反正姜乃去试唱的时候第一句就唱劈叉了。
底下还有几个文艺青年一直盯着他,时不时还会窃窃私语上几句。都不知道那半首歌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应该当场从这个地球上直接消失更合适。
看那老板的脸色,姜乃就知道这面试基本上是糊了。
唯一的慰藉就是那位看起来冷冰冰的老板,最后在送他离开的时候很温柔地说了句辛苦了,还送了他一杯手打的鸭屎香柠檬茶。
挺好喝的。
就是坐地铁回来的时候被人撞到洒了一地。
嗯,心情跟吃了鸭屎一样操蛋。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赶紧洗个澡直接上床睡他个天昏地暗。
睡一觉就能把烦心事都抛掉。
走着走着,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
人行道地砖迅速放大,在即将占据他全部的视野的最后一刻,画面骤然变成了黑幕。
姜乃艰难爬起身,才发现自己是以一个滑跪加磕头的姿势优雅地扑街了。
掌跟为了稳住身子擦了地,虽然没破皮,但也是火辣辣的生疼。
周围好些路人投来了探究的目光,但姜乃总觉得他们更像是在看傻子。
回头一看,只看见身后有一滩金灿灿的烂泥。
有些还沾到了自己鞋底上,糊着鞋底的灰,颜色有些发褐,看着就像踩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姜乃强忍着嫌恶,又抬起了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枝叶间正挂着一串串绿油油的果实,随着微弱的热风轻轻晃动。
靠!连芒果都TM嘲笑我!
姜乃爬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在地面反复蹭了好几回鞋底,又心疼的拍了拍他那条花了三百大洋买的面试专用西服裤子。
越想越郁闷。
淤积在胸口的闷气跟决堤似的全涌了出来。
姜乃低声骂了句脏话,抬起脚就往树干上踹了过去。
5. 第 5 章
陈君颢嘴里叼着根碎冰冰,目光紧盯着几位阿婶阿叔的牌局。
牌局激战正酣,眼看着就要进入白热化阶段,他刚想阻止身前的阿婶打出手上的对二,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吃痛的叫声,他下意识就转头看了过去。
等他回过头来,阿婶的对二已经光荣牺牲了。
这会儿也没那么多功夫仔细指导阿婶力挽狂澜了,相较之下,那边的状况好像要更加惨烈些。
只见路边一棵绿化芒底下站着个人,背影挺眼熟,正捂着个头,缩着个脖子,脚边还滚落着一个摔瘪了的芒果。
陈君颢没忍住轻笑了声,弯腰跟阿婶迅速交代完后续的牌路,又对另外几个抱怨他场外指导行为的阿叔嘿嘿一笑,道了个别,转身就朝那人走了过去。
“喂,你不会是在跟树斗殴吧。”
姜乃动作猛地一顿,一脸惊愕地回过头。
还没来得及惊讶完陈君颢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他这半抬着一只脚的动作,在转头的一瞬间便失了重心,整个人朝后侧歪倒,眼看着就要来个自己绊自己。
陈君颢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跨上前,一把托住姜乃的后肩,乐了:“见到我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姜乃一愣,他几乎是以一个躺仰的角度看着陈君颢的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朵已经快烫熟了。
连忙一把推开陈君颢,姜乃拍了拍身子,整理了下仪容仪表,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谢谢啊。”
陈君颢又叼上他的碎碎冰:“你干嘛呢,跟个绿化芒过不去,就因为被砸了头?”
姜乃脸一涨,瞪着个眼:“……你看错了!”
陈君颢叼着碎碎冰上下晃了晃,扬起半边眉毛,打量了会儿姜乃。
姜乃梗着脖子,硬撑着跟他对视,故作镇定。
过了片刻,陈君颢拿下了碎碎冰:“你说得对,那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替它给你赔礼道个歉吧。”
说着,他把手上那根嗦了快一半,已经近乎冰水混合物状态的碎碎冰,跟拧毛巾似的拧成了两半,抹去溢出来的水,把圆底的那头直接递了过来。
姜乃盯着那半截碎碎冰陷入了沉默。
刚才的心悸仿佛是一场错觉。这会儿要是给他上个心电监护仪,估计他的心跳都快能趋近直线了。
陈君颢迅速把另一半开了口的半边儿,仰着头一口干了。看姜乃没接,他还很贴心地又往姜乃面前举了举:“诺,荔枝味的!”
要不是看在陈君颢那张脸的份上,姜乃恐怕会直接把那半管冰水混合物招呼到他脸上。
他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个礼貌但难看的笑容:“谢谢,但不必了。”
陈君颢盯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把揽过姜乃的肩:“逗你的!走!哥带你吃点好的。”
被陈君颢连拖带哄地就往家的反方向走。姜乃被带着走了两条街,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自己这看到帅的就走不动道的坏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真是太没出息了。
“这是哪?”姜乃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街景。挺繁华的,骑楼廊下全是一排排的店铺。这会儿差不多要到中午饭点,有些食店门口都已经排起了等位的长龙。
“跟着我来就是了。”陈君颢嘴角扬着笑,信步向前走。快要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店里。
他倒是熟门熟路地拉过一张凳子就坐下了,还顺便往店里打了声招呼。
姜乃站在店门口,仰头看向头顶上的一块招牌。
招牌挺旧的,不过上头镶嵌的字看着还挺崭新锃亮的,应该是刚换不久。写的是繁体,还带着连笔,姜乃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这几个是个啥字。但是边上“甜品”两个字他倒是看懂了。
店里看起来不大,摆着几张红木镶嵌大理石的圆桌和配套的圆凳,一两个客人零散地坐着。年轻店员趁着这难得的清闲,坐在后厨门口,边刷手机边抓紧吃午饭。头顶两台老式吊扇努力地转动着,发出嗡嗡的细响。墙壁上整齐地挂着几排黑白老照片,似乎在默默诉说着过去的峥嵘岁月。
“咦咦?颢仔又嚟啦?”应声的是坐在收银台后头的一个阿伯。他笑着站起身,朝后头休息的店员扬了扬下巴,抄起手边记单用的便签本,边飞快地写着,边走过来招呼,“甘得闲嚟我度食?今日不去阿嫲嗰边食龟苓膏?”
“诶罗伯!”陈君颢笑着朝他点点头,“好耐冇嚟,挂住你啊嘛!顺便带个friend嚟感受下西关老店。”陈君颢说着,朝还站在门口的姜乃招了招手。
“仲挂住我,挂住我啲糖水就真!老规矩,椰汁双皮奶,冻嘅,大份,椰汁加双份系咪?”罗伯抬眼看向刚进来的姜乃,脸上堆着憨实的笑容,“仲咁好心带埋个靓仔嚟帮衬我生意?靓仔食啲咩?”
“呃……”姜乃愣在了原地,有些尴尬。
罗伯的粤语他能勉强听个七七八八,可真到了要开口回应,脑子却跟突然短路了似的。
姜乃跟罗伯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最后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飘向旁边的陈君颢。
陈君颢正热得在用手给自己扇风,捕捉到姜乃的求救信号,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大理石凳,示意他先过来坐。接着又扭过头,看向罗伯:“佢唔系几识听粤语。”
罗伯恍然大悟似的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陈君颢一手拉开凳子让姜乃坐下,一手抽出插在筷子筒后边的菜单放到姜乃面前,“诺,看看,想吃点啥随便点。广州老字号,绝对正宗!”
姜乃拖着凳子往桌边坐近了些,伸出食指将那张略显黏糊的塑封菜牌拉近,低下头认真阅读。
糖水铺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儿,这对其他食客来说也许是美味诱人的芳香,但是对姜乃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太自在。
“我推荐双皮奶,这的招牌!”陈君颢微微欠身,单手抓着凳子边缘拖动,往姜乃身边挪了挪,沉重的大理石凳随之发出“吱”的一声。
“椰汁西米露口碑也很不错的!”陈君颢指着菜牌介绍着,“哦还有杏仁露,润肺,你不老咳吗,吃这个适合你。”
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奶啊露的,姜乃的眉头不自觉地微蹙着。
“那个……”姜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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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把菜牌推回给陈君颢,抬头看向站在边上等着记单的罗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请问有没有……不甜的糖水?”
“不甜的糖水?”罗伯操着一口生疏的普通话,声音顿了顿,“哦哦哦,有啊有啊,当然有!靓仔还挺会吃哈!”
罗伯笑呵呵的,在便签本上飞快写着,完了一把撕下:“宜家客唔多,你哋就食完再埋单哈!”
陈君颢点点头,给罗伯说了个“辛苦噻”。
罗伯笑着摆了摆手,朝后厨吆喝了几句,接着也进了后厨忙碌。
“你这要求,多少有点冒昧。”陈君颢把菜牌重新插回筷子筒后头,挪了挪屁股,伸着腿大喇喇地坐着,视线越过姜乃,望眼欲穿地看向出餐口。
“我不喜欢吃甜食。”姜乃看了眼陈君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出餐口,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忙碌的人影。
陈君颢仰起眉毛,拉回视线,落到姜乃身上,脸上明晃晃地印着“不可思议”的四个大字。
“不行吗……?”姜乃看了他一眼。
“行,当然行!谁说不行!”陈君颢话里带着笑,“请你吃个糖水,以后就别跟路边的绿化芒置气了。”
姜乃一听,耳根又开始烧起来,脖子一梗:“都说了不是这么回事儿……。”
陈君颢也不戳破,只是单手支着脑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一直看着他。
姜乃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别过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忍了半晌,实在是受不住了,他才憋出一句:“你老看着我干嘛?”
“看你好看。”
平地一声雷,震得姜乃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连咳了好几下。
“还不给看了?这么激动。”陈君颢看着姜乃的反应,忍不住乐了,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逗你玩的,没事吧?”
“我真谢谢你啊。”姜乃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陈君颢笑得更欢了,好一阵才收敛了些:“穿这么正式,看样子是刚去面试完回来吧?”
姜乃又看了他一眼,闷闷“嗯”了一声,别开脸,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陈君颢也不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拍,目光却停在姜乃微微泛红的侧脸上,带着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罗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厨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稳稳端着两个蓝白色的青花瓷碗,边走着,嘴里还吆喝了声“糖水嚟咯”。
“来,颢仔嘅双皮奶。”
“多谢罗伯。”陈君颢朝罗伯点点头,等瓷碗稳稳放到桌上后,伸手扶着碗边迫不及待地把瓷碗拉到自己跟前。
“来,靓仔,广式龟苓膏!有点苦,慢慢吃哈。”罗伯笑着把另一个小一些的青花瓷碗放到姜乃面前。
瓷碗里整齐码着几块深褐近乎墨色的膏块,表面泛着一层细腻的光泽,随着瓷碗的推动又微微晃动,看起来紧实又富有弹性,闻起来是清新的草药香。
姜乃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把瓷碗拉近后,拿起勺子就要吃起来。
“诶!等等!”陈君颢眼疾手快,猛地一把按住姜乃的手。
6. 第 6 章
瓷勺磕在碗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干嘛?”姜乃着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陈君颢,目光随即又落到被他抓着的手腕。
陈君颢微微顿了顿,讪讪收回了手。
“呃……你……”陈君颢看向姜乃面前那份乌得蹭亮的龟苓膏,又看了眼筷子筒边上的白砂糖,欲言又止,“你确定……直接吃?”
“有什么问题吗?”姜乃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勺,“不就是有点苦吗?”说罢,便不以为然地低下头,将那勺龟苓膏径直送入口中。
陈君颢瞪圆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姜乃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随着咀嚼,口腔里一股浓郁的苦味争先恐后地弥漫开来。弹牙的膏体里富含着草本植物熬制浓缩后的厚重,感觉像是猛干了口泡了一晚上的苦茶,那份苦涩的味道纯粹而浓烈。
姜乃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又嚼了几下,最后面无表情地用力咽了下去。
陈君颢一脸震惊地凑上前,试探性地问了句:“怎样?”
“就这样。”姜乃又给自己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嚼上几下,再用力咽下去。
看着姜乃一脸平淡地继续吃着,陈君颢的嘴巴已经O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
“看我干嘛?”姜乃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吃啊。”
陈君颢回过神,给姜乃抱了个拳:“勇士,佩服!”然后才拿起勺子开始吃他那份椰奶多到快要溢出来的双皮奶。
姜乃一脸的莫名其妙。
其实还是挺苦的。
姜乃把最后一口龟苓膏用力咽下去,过了个十来秒,才隐约有股回甘在舌尖绽放。
他舔了舔嘴唇,虽然咽下去很苦,但是回味无穷。他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放下勺子,姜乃开始思考是要直接自己走,还是等陈君颢吃完。
纠结了半天,还是选了后者。
毕竟来时路上,他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都在神游,对路线几乎没什么印象。
虽然说可以导航,但好歹人家请客吃饭,哪有自己吃完,拍拍屁股就走的道理。
姜乃暗自叹了口气,心里又恼了恼稀里糊涂就跟着来的自己。眼下也只能乖乖坐着,等陈君颢吃完。
店里又陆续来了些客人,没多会儿,店里的圆桌就差不多坐满了。罗伯不知道从哪搬出来几张折叠桌,在店门外支开,又摆上了几张塑料凳。
原先在后厨门口吃饭偷闲的几个年轻店员也跟着忙碌了起来,后厨冰柜持续运作的嗡嗡声,和头顶电扇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姜乃瞥了眼陈君颢的碗,双皮奶基本上没影了,就剩下一碗底的椰奶,看着都腻。
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陈君颢端起瓷碗,仰着头把剩下的椰奶一口闷了,发出一声赞叹:“正啊!”
这声赞叹声音有点大,一下子引来了周围不少食客的注目。
姜乃身体一僵,感觉自己身上瞬间爬满了蚂蚁,脑袋里嗡鸣声连成一片。
“罗伯!埋单!”陈君颢高声喊道。
姜乃突然有种非常想把陈君颢嘴巴缝上的冲动。
罗伯应了声,又喊了个店员的名字。不多会儿,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拿着收款码就过来了。
“颢哥好,一共是二十五块。”小姑娘脸颊有些红,怯生生地把手里的收款码递上前。
陈君颢掏出手机,不紧不慢地扫了码,又扬着一抹笑朝小姑娘说了句“辛苦了”。
小姑娘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更红了,有些羞涩地低下些头,收回了收款码,小声说了句“慢走”。
姜乃跟着陈君颢走出店。他们前脚刚出店门,后脚他们原来的位置就坐上了人。
姜乃回头看了眼那小姑娘。
小姑娘收走了桌上的碗勺,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轻身轻快地进了后厨。
“那小姑娘对你有意思。”姜乃说。
“正常。”陈君颢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回了句,手里好像在敲着字,“我后援团成员。”
“你还有后援团?”姜乃轻挑起眉,忍不住抬眼打量了陈君颢一番。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得惨绝人寰。
如果不踢着他那双骚黑色人字拖的话会更加分。
姜乃想起了之前租房子的时候,陈君颢给他秀的那一屏幕五星好评。
怕不是是什么最佳房东后援会吧……
“大学时候麦王争霸赛夺了个冠,然后就有了。她是我学妹,来这做兼职的。”陈君颢边说着,扫了眼手机上新收到的消息,嘴角勾了勾,又快速敲了几个字回复过去。随后把手机揣回兜里,手臂一伸,一把揽过姜乃的肩,挑着个眉,“怎么?感兴趣?”
姜乃身体有些僵,下意识想要掰开陈君颢搭上来的手:“能不能别靠那么近。”
“诶呀,都请你吃饭了,干嘛还这么见外。”陈君颢不以为然,捞着姜乃的肩又搂了搂,笑着说,“房子住得还惯吧?我是不是还没感谢你帮我解决KPI?糖水也就是垫垫肚子,你饿吗?回去路上再请你吃点吧?你小区路口的那家肠粉就不错……”
姜乃脚步一滞。陈君颢还在往前走,只感觉自己手臂被拽了拽。
姜乃顺势低下头,欠身往后退了一步,从陈君颢的胳膊底下绕了出来,接着又自顾自地径直往前走:“谢了,但不必,我可以自己解决。”
这个动作已经算是非常拒绝了。姜乃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太礼貌,但是一直被陈君颢揽着肩,心跳只会愈发不受控制。
这种身体失控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喂!”陈君颢叫了声,姜乃没理会。
别管我,让我自己走吧。
姜乃咬咬牙,装作没听见,梗着脖子继续往前走。
“喂,你去哪!”陈君颢又叫了声,不过这次直接跟了上来,一把抓住姜乃手肘。
“干嘛!”姜乃一惊,一挣,转头瞪着陈君颢。
陈君颢扬着眉毛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如果你要去北京路逛街,那就当我没说。”
“呃……”姜乃愣了愣,尴尬劲儿又从脚趾缝开始往上蔓延,后脑勺一阵麻,感觉自己的脸又可以拿去煎蛋了。
陈君颢轻笑一声,又捞起姜乃的胳膊,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看样子应该不是,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乃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目光盯着被他抓着的手肘,感觉心跳的节奏都能拿去写首Drum&Bass了。
暗自咽了两口唾沫,姜乃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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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前,小心挣脱开陈君颢的手,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边上。
陈君颢踢着人字拖,“啪嗒啪嗒”的声音对他来说听着解压。他一边走着,一边目光不时落在旁边姜乃身上。
之前只觉得这个外地仔挺有意思,长得也顺眼,都没注意到,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姜乃山根左侧原来还有颗小痣。
很淡,不仔细看的话都看不清楚。
陈君颢又用余光打量了会儿姜乃侧脸,最后总结出了一个词——精致。
虽然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要留长发,而且还大热天的,不怕长热痱吗。不过就算是长发,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半丝的柔弱气息,反倒是给人一种倔强的、沉稳而内敛的感觉。
嘴角一直往下微微耷拉着,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陈君颢想了想,眨了眨眼睛。
哦对,他说是面试去了。
这身白衬衫黑西裤不适合他,他骨架子薄,撑不起来,看着跟卖保险的似的,很别扭。
暴殄天物!
陈君颢最终得出结论,并很认可的点了点头。
“喂。”陈君颢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姜乃,“别难过了。”
“啊?”姜乃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懵,像是在说他刚才一直在发呆。
“面试这种东西,没过只能说明你和他们没缘,不代表你能力不行。”陈君颢说得漫不经心,语气里却又很温和,“你当他们眼瞎就好了。”
姜乃没吭声,目光暗了暗。
“诶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嘛!”陈君颢顿了顿,感觉这个形容有些怪,但也无所谓了,抬手揽过姜乃的肩,继续笑道,“我当年也是这个鬼样,受不了那些招人的嘴脸就自己出来混。你看我不也过挺好的嘛!”
姜乃身子有些僵。
他本想拍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只是听着陈君颢在他耳边叨叨些蹩脚的开解,垂着眼,也不说话。
“年轻嘛,机会大把大把的,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正所谓人生是旷野……呃,我不是鼓动你不去找工作哈,我指的是要多尝试……”
陈君颢不是很会安慰人,他自己就心大得能跑马,糟心事放个屁就当过。身边那帮死党发小,也是一个比一个没心没肺,没几个需要费心思安慰的,都是要么“食餐劲嘅”,要么搁KTV里瞎吼上几嗓子,再给炫上几瓶酒,当场就能重新做人,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但直觉告诉他,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姜乃能直接当场给他炸。
毕竟他还是亲眼目睹过姜乃和张叔对骂时的火力的。
那种把情绪无限压抑到极致,然后一把火轰炸开,排山倒海般的威力。
为了避免自己也被劈头盖脸炸个体无完肤,他只能在姜乃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揉揉,嘴里那些安慰的话说得乱七八糟:
“反正呢,不要难过,心事一直憋着迟早得出问题的,想说想骂想哭想打人都可以,呃……我是说,适当的打人,呃不对……总之就是一定得发泄出来。”
“哈……”姜乃重重吐了口气,顿了顿,转头看向陈君颢。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陈君颢感觉自己呼吸好像少了一下。
一个大男人怎么长这么好看?!
7. 第 7 章
“你又喺度睇咩辣揸嘢。”陈君颢刚要往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沙发上的女生一个手疾眼快,一把把坐垫抽走,害得他直接坐在了红木沙发本体上,磕得他尾椎发麻,吃痛地“嘶”了声。
“关你咩事,抵你死!”那女生哼哼了两句,继续一脸陶醉地翻阅着放在腿上的写真集,还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
陈君颢“啧”了一声,一把抽过女生的写真集,高高举过头顶,仰着头大声说道:“睇嘅乜鬼嘢,畀我都睇下?”
陈君颢定睛一看,竟是本男团爱豆的写真集。看不出来是哪国的男团,反正穿的花里胡哨,各种浓妆艳抹的。
“傻仔颢!畀返我!”女生怒呵一声,伸手就去够,奈何身高差距注定了她的失败。
她又干脆一脚踩上红木沙发,张牙舞爪地就按在了陈君颢半边脸上,在他吃痛声中把写真集夺了回来。
“哇!你!”陈君颢揉了揉嘴角。刚被按的那一下,女生的指甲直接往他嘴角一戳,疼的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陈君怡你撞鬼啊你!”
“抵你死,哼!”陈君怡趾高气昂地对陈君颢比了个鬼脸,双手紧紧护着那本写真集,“你个冇品嘅捞仔,冇鬼掂我哥哥嘅写真集!”
“仲‘哥哥’喔~”陈君颢故意捏着个嗓音,带点摇头晃脑的样子学着陈君怡说话,把小姑娘气得脸涨成个气球,“啲个大男人一个二个姣尸扽督咁,都唔知有咩好睇。”
“你识条铁!!”陈君怡暴怒而起,先小心翼翼地把写真集放到茶几上,接着又张牙舞爪地朝陈君颢扑了过来,“冇以为你系我表哥,我就唔敢同你郁手!!”
“喂你!啊——!阿婆!!救命啊!!陈君怡又喺度发烂渣啦!!”
……
“有人说过你安慰人的水平真的很烂吗。”
游离的神思被姜乃的声音拉回,男团写真集里的照片最后与姜乃的脸重合。
陈君颢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彻底回过了神。
姜乃正看着他,目光淡淡的。
“嗯?”陈君颢眼神闪了闪,挠了挠脸颊,干笑了两声,“是吗,哈哈,原来你也这么觉得。”
“不过,还是谢了。”姜乃收回了目光,嘴角不明显地扬了扬。
“哦……不客气。”陈君颢讪讪收回手,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说不上来是怎么个微妙法,也算不上是尴尬,反正和他以往跟任何人相处时的气氛都不太一样。
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陈君颢搓了搓裤缝,才发现手心里头全是汗。
“你……不是玩音乐的吗,可以往这块发展发展啊。”一直不说话只会让这个气氛越来越诡异,陈君颢眼珠子一转,硬扯了个话题。
“我知道。”姜乃低头看了看自己走路的脚,叹了口气,抬起头,眼神有点空,“但就我这水平,赚不了钱的。”
“为什么?”刚问出口,陈君颢就后悔了。
这不明摆着要揭人伤疤么!
他暗骂自己一句,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姜乃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陈君颢也跟着停住,哽了下喉咙,目光不自然晃了晃。
姜乃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面无表情,眼里却像是藏着千思万绪,在细细琢磨着什么。
沉默了半晌,他又转回了头,自顾自继续往前走。
陈君颢暗暗倒吸了口气。
怕不是真生气了。
见状,他连忙跟了上去。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啊!”他又一把揽过姜乃的肩,歪着头,凑近了些,“怎么又苦着个脸了,别是吃龟苓膏给苦的吧!让你干吞龟苓膏,我都得加满炼奶才能咽下去……别苦着了,走,带你去吃别的!”
“陈君颢。”
冷不丁被喊了大名,陈君颢浑身一僵,嘴巴下意识闭上了,转头看着姜乃。
姜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跟你……不是很熟吧?”
陈君颢怔住。
“所以请你”,姜乃说着,把陈君颢的手从自己肩上掰了下来“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
“啊……”陈君颢有些没反应过来,姜乃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
别再跟过来了。
姜乃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看了眼周围的街景,貌似离地铁站不远,这里他大致有些印象。
正午时分的太阳挺毒,车疾驰而过,裹挟起滚滚热浪。
姜乃只觉得有些闷,解开了衬衫最顶上的扣子。
他翻出手机点开了导航。
阳光晒得屏幕有些看不清,他又用手稍微挡了挡。
头有点沉,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麻溜上床倒头就睡,好养好精神准备找下一个工作。
刚设置好目的地,手机底下突然弹出来一条提示。
-电量耗尽,手机将在30秒后关机。
草!
姜乃暗骂,手忙脚乱地就往身上摸。
摸了半天,只从裤兜里翻出来一条耳机线。
姜乃瞪着那条耳机。
是了,昨晚手机没充满电,今天出来面试,想着很快就回来,根本没考虑要带充电宝。
手机微微震了震,屏幕暗了下去,没多会儿就彻底没了声音。
姜乃和黑屏的手机面面相觑。
“怎么了?”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姜乃一愣,条件反射猛回过头。
一张巨大的帅脸近在咫尺。
姜乃呆滞了两秒。
“我靠——!!”姜乃抬手就对着人下巴一掌顶了过去。
陈君颢被姜乃顶得后仰着连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路人,揉了揉下颌,倒吸了口气:“我靠,你力气还真大啊。”
“你TM什么毛病!”
头脑正在极速充血,心跳已经乱套了。
姜乃喘着粗气,眼前有些发昏,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稍微缓过来了些。
“你TM没自己事儿干的吗?!老跟着我干嘛?!”
“我是看你一直站在原地不动……”陈君颢话没说完,直接被打断了。
“谢谢你请客!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担心!你不跟着我也不会跑,我下个月也一定会准时交房租!”姜乃瞪着他,“所以你TM能别跟着我了吗?!我跟你很熟吗?!”
陈君颢被他吼得噤了声。
不少从旁经过的路人瞧见这幅阵仗,都侧身绕开些距离,再加快些脚步离开。
心跳声砸得耳膜生疼,姜乃也没想着自己会有这么大反应。虽然他确实不禁吓,但是当街冲人发火,还是刚请他吃了东西,又安慰过他的人,实属有些过分了。
头莫名晕得厉害,直泛着恶心,胸口也有些发闷。
姜乃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又深呼吸了两口,用力咽了咽。
他应该生气了吧。
姜乃暗暗叹了口气。
没敢再抬眼看陈君颢的表情,姜乃转身抬脚便要走。
手肘猛地被拽住,重心一歪,姜乃一个趔趄。
没等他重新站稳,陈君颢拉着他就要往路边的一家小卖部走去。
“你干嘛?!”姜乃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过来。”陈君颢声音很沉,和平常那种上扬的语气截然相反,姜乃听着莫名起了身冷汗。
几乎是被他生拉硬拽着进的小卖部。没等姜乃缓过神,就又被陈君颢一把按在了张凳子上。
陈君颢转身走去跟小卖部老板说了几句话,没多会儿,他又走回来,手里多了瓶功能饮料。
他利落拧开瓶盖,不由分说地塞进姜乃手里。
“喝了。”
“干嘛?”姜乃不解。
“别废话,赶紧喝。”陈君颢沉着脸,盯着他。
姜乃被他这架势唬到,犹豫了片刻,还是听话地喝了一口。
刚开始没什么感觉,这水一下肚,口干舌燥的感觉争先恐后地就涌了上来。姜乃没忍住,又多喝了几口,没几下就炫了快大半瓶水。
“行了,别喝那么猛。”陈君颢按住姜乃的手,把水瓶夺了回来。姜乃还没来得及反应,嘴里又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甜的。
橙子味的。
“……棒棒糖?”姜乃含着糖,说得含糊不清,一脸不解望向陈君颢。
“含着。”陈君颢把瓶盖拧紧,放到姜乃脚边,自己又蹲下身,拉过姜乃手臂,开始给他翻袖子。
姜乃有些懵,但是不敢动,只是低头看着他。
这是个很亲昵的动作。陈君颢看起来很得心应手,眼睫微微垂着,仔细地把姜乃的袖子一折一折地翻上去。
甜腻的味道从舌尖蔓延至全身,逐渐将胃里隐约泛起的恶心感给压了回去。
姜乃低头看着,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太阳穴的血管跳的厉害,一突一突的感觉尤为明显。
陈君颢把他两边袖子都翻上手肘后,又开始翻起他的裤腿。
“你干……干嘛?”姜乃说得含糊。棒棒糖含得久了,舌头都有些发酸,实在受不住,他把棒棒糖拿了出来。
“散热。”陈君颢把姜乃两边的裤腿都翻到差不多膝盖的位置,才重新站起了身,“坐这等我。”顿了顿,又指了指姜乃手上的棒棒糖,“继续含着。”
“……哦。”
看着姜乃重新含住了棒棒糖,陈君颢才转身又走去找小卖部老板。
不知道陈君颢跟老板说了什么,老板摇了摇头,又抬手往外头指了指。
姜乃一脸疑惑地目送着陈君颢走出小卖部。
这是要干嘛。
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姜乃把棒棒糖又拿了出来,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卷起的衣袖和裤腿。
折得还挺整齐。
他又看了眼手上的棒棒糖。
太甜了,不想吃。
但没多会儿胃里又隐隐翻涌起一阵恶心感。姜乃干呕了一下,还是把棒棒糖含了回去。
棒棒糖嚼得差不多了,姜乃正思考着要怎么在手机没电关机的情况下回家的时候,陈君颢又走回了小卖部。
边走,手上边拆着一个盒子。
“拿着。”陈君颢从盒子里拿出支细长的小塑料瓶,递了过来。
“什么东西?”姜乃接过一看,巴掌长的塑料瓶,里头装着褐色的不明液体。
“藿香正气水。”陈君颢又去拿了瓶小支的矿泉水回来,“赶紧喝了。”
“为什么?”姜乃说。
“你自己中暑了你不知道吗?”陈君颢说着,把塑料瓶又拿了回来,拧开,和矿泉水一起塞进姜乃手里,“你干吞完龟苓膏,又专挑在大太阳底下走,还穿着长袖长裤。寒热相冲,你等着直接晕路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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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喝了。”
中暑?
姜乃看了看手里的药和水,又抬头看了看陈君颢。
陈君颢脸上不见半分笑意,周身气场与先前的吊儿郎当判若两人。
“快喝。”陈君颢皱了皱眉,催促道。
姜乃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拿起小塑料瓶,犹豫了下,仰头闷了。
辛辣裹挟着苦涩,在舌后和喉头的位置前仆后继地炸开,一股凉气直冲鼻腔。
“咳咳咳——”姜乃被呛得直咳,眼泪都被熏了出来。先前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被这股凉气顶的神清气爽。
“喝水。”陈君颢说。
姜乃二话不说,举起矿泉水瓶就灌。那股辛辣在他喉咙和胃里横冲直撞,烧得厉害,势必要用水浇灭了才肯罢休。
“喝慢点。”陈君颢伸手虚按住矿泉水瓶。
姜乃顿了顿,带着些不满抬眼瞅了瞅陈君颢,但又在和陈君颢目光相对的瞬间,跟被烫了似的,快速移开。他还在继续喝,只是速度放慢了些,小口小口地抿着。
小支装的矿泉水没几下就喝完了。姜乃长舒了口气,感觉头脑和身体一下都舒畅了不少。
拧上瓶盖,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陈君颢没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姜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看啥啊。”声音里隐约带着些嘶哑,许是刚才咳得太猛。
陈君颢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动了动,但没真笑出来:“看你还能怎么折腾。”
“我折腾?”姜乃又上了气,“我干嘛了?是你……”话说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憋了回去,眼神闪了闪。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安静,耳边只有小卖部外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喧嚣。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君颢才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你好点没?”
姜乃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走吧。”陈君颢说着,走去小卖部收银台,跟老板结了个账。
姜乃愣了愣:“去哪?”
“送你回家。”陈君颢走回来,扶着姜乃起身,“你手机不是没电了么,就算你自己走回去,楼下门禁也开不了吧。”
姜乃沉默着别开脸,顺着陈君颢的搀扶站起了身。
“走吧。”陈君颢给他把裤腿拍下,只露出半截小腿,转身就往小卖部外面走。
“……哦。”姜乃默默跟上。
姜乃没再说过话,只是一边走着,一边不时打量一眼陈君颢。
陈君颢一路上都在拿着手机敲敲敲,应该是在和什么人聊天,聊得还挺火热,姜乃都能瞧见陈君颢嘴角的笑。
可能是女朋友之类的吧。
姜乃移开目光,眼神不自觉地暗了暗。
就凭他的颜值和身材,追求他的人八成能从曾母暗沙排到漠河。
哦对,他还有个后援团。
姜乃撇了撇嘴,抬手搓了搓手臂。
被陈君颢折起的衣袖已经滑落了快一半。姜乃搓手臂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散落的衣袖。
好像,得要道个谢。
如果不是陈君颢,他恐怕早就两眼一黑栽在路边,给路过行人吓个半死。
但如果不是陈君颢,他也不会那么急火攻心……
“在想怎么感谢我?”陈君颢冷不丁说了句。
姜乃整个人定住,不可思议地盯着陈君颢后脑勺。
不是,这人有读心术吗?
陈君颢怕不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在姜乃愣在原地的两秒后,他就转过了身。
“还真被我说中了?”陈君颢嘴角一勾,脸上又扬起一大个笑容。
姜乃的脸“刷”一下直接红到了耳根。
当然他本人并不自知,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涨热,心跳轰鸣。
“你……”姜乃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就被陈君颢打断了。
“既然我救了你一命”,陈君颢走回来,很自然地揽上了姜乃的肩,“那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对吧?”
“呃……”姜乃噎住。
陈君颢揽着姜乃,拐道进了姜乃出租屋所在的巷子:“要是你真想报答我,那就答应我件事呗。”
“……什么事?”
陈君颢狡黠地眯了眯眼,看得姜乃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明天……”,陈君颢故意拖长了声音,“明天早上你有时间吗?”
姜乃愣了下,想了想:“有……干嘛了?”
陈君颢哼笑着,走到姜乃家楼下才放开了他。翻出手机,解了大楼门禁,还很贴心地给姜乃拉开了铁门。
“谢谢……”姜乃小声说了句。
陈君颢伸手拦住门口,嘴里噙着笑:“明天早上八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姜乃看着他,有些警惕。
“放心,只是带你去个地方,帮我个忙。”陈君颢笑着,拍了拍姜乃的肩,收回了拦在门口的手,“回去吧,吃点热乎的,忌辛辣寒凉!完了洗个热水澡把身上的汗冲冲,记得擦干净再开空调。”
“哦……”姜乃又看了他一眼,走进了居民楼。
“明天记得穿凉快点!”陈君颢倚着铁门,冲他喊,“别再穿你的西装套装了!像卖保险的!”
姜乃正上着楼梯,回头剜了他一眼。
陈君颢大笑着,松开铁门,扬长而去。
8. 第 8 章
姜乃醒来的时候,头很沉。
像那种刚从深海里被打捞起来,浑身的血液都还没从漂浮失重状态下恢复过来的沉。
这大概是中暑的后遗症。
他昨天回到家,除了洗澡吃饭,别的时间几乎都在被窝里睡了过去。
真·睡得天昏地暗。
姜乃眼睛眯缝着,盯着天花板回神。耳边一直有些细密的嗡鸣,随着目光的聚焦,四周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
手机在响。
姜乃抬手挡了挡窗外落进来的阳光,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刚摸到手机,铃声就断了。
“啧……”
姜乃有些不耐烦,手里还抓着手机,闭上眼,又闷头睡了回去。
手机轻微震了一下。
估摸过了五秒,手机直接来了一嗓子,吓了姜乃一哆嗦,瞪开眼,身子一挺,仰卧起坐似地弹射坐起。
屏幕上赫然五个大字。
——皮蛋·收租的。
这铃声唱的全是数字,跟催命似的,听得人心烦。姜乃慌里慌张划拉了好几下,才可算划下了接听键。
“干……”吹了一晚上的空调,这嗓音听着像鸭叫,姜乃被自己的声音恶心到,清了清嗓子,“干嘛?”
“终于醒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扬着笑,“你猜猜现在几点了?”
几点?
姜乃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8:32。
“我半路买早餐还耽误了点时间,结果某人到现在还睡得昏天黑地的呢?”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哼笑一声,“你别是忘了吧。”
姜乃眨了眨眼,有些呆滞。
“啊……”
还没等姜乃有所反应,电话那头又接着说:“不说话那我就上来了。”
“诶等……!”姜乃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忙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裤子就一股脑地往身上套。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还以为你忘了呢,快点吧,再等你十分钟,不然我就上来敲门了。”
电话直接挂断了。
姜乃拽着半边裤子的动作也跟着挂断的电话戛然而止。
自己这么慌里慌张的干嘛?他上来就上来呗,难不成他还能硬闯进来?
就算真闯进来了,俩大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怕啥?自己反手还能告他个私闯民宅!
不对,这房子本来就是他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草。”姜乃骂了声,这下裤子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犹豫了会儿,还是给一脚蹬着穿上,一脸烦躁地打着哈欠,顺手按掉空调,走去浴室洗漱。
一看消息记录,陈君颢不到八点就在给他发消息。从说自己在排队买早餐,到问他想吃点什么。后面看他一直没回复,就干脆打起了电话,足足打了得有十来个。
而他也愣是一个都没听见。
中暑的后遗症还真是可怕。
姜乃撇撇嘴,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
陈君颢蹲在树荫底下,嘴里叼着根吸管,一边嗦着热豆浆,一边低头刷着短视频,身边还停着辆电瓶车。
听到铁门解锁的声音,他抬眼望了过去。
姜乃穿着身简单的短袖白T加墨绿色阔腿裤,推开了铁门,稳步向他走来。
这会儿太阳刚开始晒,阳光晃得姜乃眯起了眼,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这个动作在陈君颢眼里,莫名有种像是在拍海报的感觉。
头发看得出有仔细打理,发梢随意却又自然地卷曲,阳光映照下,看着像是被撒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粉。
陈君颢就这么蹲着,愣是看着姜乃走到他跟前停下。
“你搁这儿随地大小便么。”姜乃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语气漠然,看样子起床气还没消。
陈君颢被他的话逗笑了,站起身,拍拍屁股,把手里的一袋干蒸递给了他。
“我发现你这人的嘴有时候还真毒啊。”陈君颢笑着说,“吃吧,顺手给你买的。”
姜乃看了眼塑料袋里装着的五个黄色皮包着的小肉块,耷拉的嘴角稍微平缓了些:“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五块。”陈君颢嗦掉最后一口豆浆,又猛嗦了几下,嗦到纸杯都扁了,才放过了纸杯,“不用转,算我请你的。”
“哦。”姜乃瞥了他一眼,又默默把刚掏出来的手机收了回去。
奇怪的家伙。
姜乃把塑料袋翻下,当做手套似的捏着肉块就吃了起来。
干蒸这种玩意儿吧,姜乃平时也会买点当零嘴解解馋。这儿的干蒸和姜乃老家那边的不一样,他头一回吃到这种满嘴肉的干蒸的时候就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虽然说早餐店的干蒸都小小的,一口一个,但姜乃总喜欢对半咬开,然后嗦一口中间的肉汁,特别香。
不过可能陈君颢在底下等姜乃太久,那袋干蒸真干掉了。一般能泌出肉汁的干蒸都是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一口下去还能被烫到嘶嘶哈哈的时候最佳。
姜乃咬了口,看着中间少了些油光的肉,有点失望。
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融合了猪肉的醇厚和蟹子的鲜甜,口感丰富,味道浓郁,没多会儿他就吃了个干净。
看着陈君颢麻溜跨上旁边的电瓶车,姜乃顺口就问了句:“这是你的车?”
车型挺常见,后座驮着个能翻盖的大箱子。可能跟外卖小哥座驾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酷炫狂拽黑的车身,和特意精装过、散发着中二气息的雷电样式车身贴吧。
“昂。”陈君颢应了声,拧动留在锁孔里的钥匙,“上车吧。”
姜乃沉默地看着陈君颢与车尾大箱子之间,撑死也就只有两拳宽的空隙。
“我坐哪?”姜乃问。
“后边啊。”陈君颢边调整后视镜,边说。
姜乃嘴角狠狠一抽:
“我TM坐箱子上啊??”
陈君颢一听,扭过头看了姜乃一眼,没忍住,直接“噗”了一声,低头捂着嘴憋笑。
当然,憋了个寂寞,他直接笑出了声。
等笑够了,他才转过身,没管姜乃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伸手往箱子底下探去。
姜乃没看清他按了个什么扭,就见那大箱子被他往后一推,又“咔”的一声,停住了。
“现在好了。”陈君颢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拍了拍身后的空位。
这箱子底下居然还带滑轨的。
陈君颢朝姜乃歪了歪头:“上来吧。”
姜乃站在原地做了个深呼吸,趁陈君颢没注意,翻了个白眼,伸手扶着他的肩,跨上了车,又稍微往后挪了挪,确保自己和陈君颢之间至少留有一掌的距离。
“坐稳了。”陈君颢提醒了一声,拧动电门。
“喂!不带头盔吗?”车身刚往前一蛄蛹,姜乃突然想起这事儿,拽了拽陈君颢腰侧的衣服,冲他耳边说了句。
“没多远路,无所谓。”陈君颢揉了揉耳朵。
“交警查了怎么办?”姜乃顿了顿,“要罚款的吧。”
车刚快要开出巷子,陈君颢猛地捏了把刹车,单脚往地上一撑。
姜乃猝不及防,差点一头直接磕上陈君颢的后脑勺。
头盔的重要性一下就凸显出来了。
“你说得对,那就戴上吧。”陈君颢回头,下巴一扬,“箱子里有,那个黑的是我的,另一个你看看戴上合不合适。”
姜乃“哦”了一声,跨下车,打开了箱子。
里头除了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外,还躺着一个和车身同款酷炫狂拽黑的摩托车头盔,以及一个天蓝色的,顶上还带俩猫耳朵的头盔。
姜乃面无表情地拿起酷炫狂拽黑头盔戴上,又把猫耳头盔拿了出来,合上箱子,递给陈君颢,迅速利落地跨上车。
“靠!我不要这个。”陈君颢接过一看,一脸嫌弃,“这我表妹的,我戴不上。”
“那我也戴不上。”姜乃说着,往后挪了挪位置,一把拍下头盔的护目镜。
“诶你这人。”陈君颢又无语又好笑,和猫耳头盔面面相觑片刻,只能硬着头皮往脑袋上扣。果不其然的尺寸不合,跟戴了个紧箍咒似的,压得他太阳穴发麻。
电瓶车在路上疾驰,不一会儿就驶出了老小区,顺着马路上堵塞的车龙一路直下。
扬起的风挺舒服,虽然还是带着些许热气,但也让人神清气爽。
就是不知道目的地,姜乃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怕陈君颢听不清,姜乃特地扯着嗓子喊。
陈君颢脑袋往旁边一扭,喊道:“带你去见个人!”
“谁?”姜乃喊了声。
“我发小他爹!”陈君颢又扬了一嗓门。
“啊?”姜乃听得一头雾水,“我见来干嘛?”
“给你找工作!”
“啊?”姜乃更懵了。
“我发小家有家店,缺人!”陈君颢接着喊,“看你合适,就带你去试试!”
姜乃感觉自己头上的问号正在迎风飘扬。
“放心,是正经生意!”陈君颢又补了一句。
姜乃感觉自己飘扬的问号,都能给跟在他们后头骑车的路人糊个满脸了。
反应了会儿陈君颢的话,姜乃越琢磨越觉得别扭。
合着自己被拉来“强制”就业了?
这和强买强卖有啥区别?!
怎么听着跟因为他没找到工作,陈君颢是来大发慈悲施舍他似的。
心里莫名一阵恼火。
姜乃深呼吸了一口:“停车。”
“咩嘢?”陈君颢耳朵被风灌得呼呼响,又被头盔捂着,有点没听清。
“叫你停车!”姜乃猛地一把往后拽住陈君颢的衣服。
衣领一紧,勒得陈君颢脖子生疼。
“诶诶诶!松手!松手!”陈君颢惊呼,连忙稳住车头,转向路边空地。
酷炫狂拽黑的车身在马路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弧线,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我靠!你要死啊!”陈君颢慌里慌张地拽回衣领,把猫耳头盔从脑袋上拔下来。
刚回头,姜乃就已经跨下了车。
“你干嘛去?”陈君颢抓住姜乃的手肘,却又被挣脱了。
姜乃脱下头盔,揉了揉被压乱的头发:“回家。”说着,他打开了车尾的箱子,把头盔放了回去。
“别啊。”陈君颢伸手想去抓姜乃的手腕,没够着,只抓住了他的衣摆,“我都跟梁叔说好了的!”
“我答应你了吗?”姜乃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我要你帮我找工作了吗?”
“呃……”陈君颢一时语塞,眼看姜乃转身就要走,心急之下整个人往前一扑,手臂伸直,奋力一抓,“等等!”
这次抓得比较牢,但触感好像不是衣摆。
是带皮筋的。
姜乃刚迈开步子,就感觉整个人被腰上的一股力量圈住,紧接着半侧的腰间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往下扯了扯。
他惊愕地回过头。
裤腰已经被陈君颢拽得拉开了一块,形成了一个诡异又完美的圆角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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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形。
姜乃下意识低头一看,衣摆下的内裤边正明晃晃地在跟他say hello。
他的脸“刷”的一下直接红到了耳根。
“啊……”陈君颢也懵了,下意识地就松了手。
裤腰“嗖”的一下,猛地弹了回去。
姜乃只感觉自己的腰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疼的他龇牙咧嘴直吸气。
“呃……”陈君颢一脸窘迫,忙不迭跨下车,差点一个踉跄,“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
“玩够了没?!”姜乃冷声打断了他。
“什么?”陈君颢脑袋一懵,满脸茫然。
“拿我寻开心,挺有意思?”姜乃目光骤冷,如冰碴子般直直刺向陈君颢。
陈君颢一下噤了声。
姜乃漠然扫了陈君颢一眼,眼里却又似乎藏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我回去了。”姜乃收回视线,目光暗了暗,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诶!等等!”陈君颢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姜乃手肘,“我不是拿你寻开心,我没别的意思,而且你昨天不也答应我了吗!”
“我没答应让你给我找工作。”姜乃胳膊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开,眉头拧成个“川”字,“松手。”
“不是……我……”陈君颢喉咙一哽,憋了半天却又无从说起,最后一咬牙,索性全盘托出。
“诶呀,就是我发小他家的店缺人手,我阿婆和他爹交情深,就让我帮忙找散工来着。已经找了好久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昨天撞见你面试回来,就想着带你也见见,说不定刚好就合适上了。”
“所以你还是自作主张,觉得我可怜,想施舍我,不是吗?”姜乃看着他,语气沉得可怕,“松手!”
他又一挣,还是没挣脱开。
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不是!我真不是这个意……唔!”陈君颢一急,牙齿狠狠咬了到自己舌头,血腥味瞬间蔓延,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姜乃目光闪了闪。
陈君颢嘶嘶哈哈地缓了缓疼劲儿,又赶忙接着说:“我……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问题,没跟你说清楚,但我真没有这么想!真的,我对天发誓!”说着,他一脸诚恳举起四指,眼睛瞪得滚圆。
“你就当帮我个忙吧……”陈君颢又跟个耍赖小孩似的,使劲晃了晃姜乃的胳膊。
姜乃别过头,垂下眼,轻轻抽回了手。
“就只是见见,你不喜欢的话,当面拒绝就行,梁叔人很好的。”陈君颢又嘶了口气,缓了缓,“刚才是我……心急了,不小心害你……出糗,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乃还是别着脸站着,一动不动的。
看姜乃还是不乐意搭理自己,陈君颢急得直挠头,好好的头发被他挠成了鸟窝。
“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我……对了!”陈君颢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拉起姜乃的手臂:
“我一会儿请你吃酱油鸡怎样!梁叔那边有档斩料的酱油鸡特别香,每天都得排两小时队才买的上!你就跟我去,就当……我要请你吃饭!见工只是顺便,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请你吃!”
姜乃紧绷的嘴角不明显地动了动。
陈君颢眼尖捕捉到这细微变化,觉着像是有戏,于是又趁热打铁,忙凑上前一步,一股脑地接着说:
“白切鸡也行啊!还有手撕鸡、盐焗鸡……哦,如果你不喜欢吃鸡,也有烧鹅,还有叉烧!或者卤味,卤鸭卤鹅卤大肠……”
“你搁这儿报菜名么。”姜乃冷不丁打断了他。
“反正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想吃多少吃多少!”陈君颢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当帮我个忙呗……”
姜乃瞥了他一眼,别过脸,沉默了半晌。
“舌头。”
“什么?”陈君颢有些没听清。
姜乃轻咳了两声,硬邦邦地说:“话这么多,你舌头不疼么。”
陈君颢先是一怔,随即又笑起来:“热气上火而已,喷个西瓜霜就好了!”
姜乃又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没人注意到,他的耳根正隐约泛着红。
陈君颢愣了下,眉毛一扬,一下喜笑颜开:“所以你答应了对吧!”说着,拽着姜乃就往电瓶车那走,“绝对好吃!你信我,骗你我就是狗!”
姜乃冷着脸,盯着正仔细给他戴上酷炫狂拽黑头盔的陈君颢。
心情很怪,原本是满肚子恼火,但一看到他跟哈巴狗似的赖着自己,又是赔笑又是哀求的,就莫名的生气不起来。
怎么感觉跟摊上了个老赖似的。
还是那种小屁孩耍赖皮的水平,只会撒泼打滚的老赖。
“这个头盔归你了,以后只要你坐我的车,就都给你戴。”陈君颢说着,看着自己给姜乃戴好头盔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抄起猫耳头盔,费劲往脑袋上套。
陈君颢扶着电瓶车,一脸期待地看着姜乃。
这画风有点奇特,一米八的大个,头上顶着俩蓝色的猫耳,脚踩人字拖,扶着个中二气息爆棚的电瓶车站军姿。
姜乃废了好大力气,才忍住让嘴角只是抽了抽。
实在是怕陈君颢下一秒蹦出来一句“王子请上车”的炸裂台词,姜乃叹了口气,扶着座椅,一脸嫌弃地跨上了车。
陈君颢见状,笑得更张扬了,跟中了奖似的。他麻溜跨上电瓶车,一边拧动电门,还一边不忘叮嘱:“坐稳了!”
姜乃没吭声,往后挪了挪,和陈君颢的后背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9. 第 9 章
电瓶车顺着大马路一路直下,在一栋类似大棚的建筑前停了停。
陈君颢四处张望了片刻,又拐进了边上的一条小街。
这里相较于外头大马路更为热闹,路两边既有帐篷搭起的档口,又有临时摆开的地摊,各种叫卖声和砍价声连成一片。
路上人来人往,不少电瓶车挤挤挨挨,陈君颢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到后来干脆一条腿撑地,带着车慢慢往前滑。
“菜市场?”姜乃打量了周围一圈,没忍住问了一句。
“对,酱油鸡在正门,不过那边不方便停车,所以走这从后门绕过去。”陈君颢说着,一点点蹭到街尾的路口,又转向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街。
这边也差不多热闹,不过道路明显宽敞些,路边停了一整排的电动车三轮车。有些应该是菜市场档主拉货用的,上头还留着清晨运送新鲜蔬菜时留下的泥土痕迹。
陈君颢在密密麻麻的车缝里找了个空位,小心翼翼地蹭了进去,停稳。
“OK,下车吧。”陈君颢拔下钥匙,利落跨下车,费劲摘下猫耳头盔,太阳穴两侧顿时露出两块醒目的红印。
姜乃跟着跨下车,摘下头盔,抬手随意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
“摘个头盔怎么还跟拍海报似的。”陈君颢从姜乃手里拿过头盔,放进大箱子,又伸手往箱子底下够。“咔”的一声,陈君颢扶着箱子,把它推了回去。
“走吧。”陈君颢往菜市场后门走去,“这里进去离梁叔的档口也不远,跟我来。”
姜乃“哦”了一声,回头又看了眼那箱子。
这滑轨还挺高级。
姜乃撇了撇嘴,快步跟上了陈君颢。
“梁叔那的工作很简单的,也就是搬货看店,打称收银这些。”陈君颢边走边说,脚步轻快,在人群和档口之间穿梭自如,“下午一般四五点的时候梁叔就会放人的了,要是当天收市早,甚至三点多就能回家。”
姜乃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跟着,不时打量着四周。
正值早市,一天里头最新鲜的菜都刚上货,各路阿叔阿婶们跟打仗似的,一个个精神抖擞,拖着“战车”辗转在各色档口之间,毫不吝啬地施展着自己多年练就的眼疾手快精挑细选之术。
“日薪是150块,而且周末双休,你也能有更多时间来捣鼓你的音乐。”陈君颢说着,在一家蔬菜档口前停下,“就是这了。”
这蔬菜档看着还挺大,估摸着得占了有两个档口的位置。整个档口收拾得干净利落,各类蔬菜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四五位阿婶站在档口前,手里拿着个篮子,一边挑选,一边跟档主聊着天。说的粤语,语速飞快,姜乃几乎都听不明白。
档主是个看着四五十岁的阿伯,整个人精气神十足,穿着个POLO衫,身上挂着条红色的围裙。
“梁叔!”陈君颢吆喝了声,阿伯立刻转过头来,也朝他诶了一嗓子。
特别中气十足的一嗓子,连周围的叫卖声都被压下去了几分,姜乃听着像是被人朝着心窝冲了一拳。
“梁叔仲系咁有气势!”陈君颢笑了笑,带着姜乃轻车熟路地就往菜档边上的小闸口摸了进去。
“阿爸冇咁大声啦……”
进了菜档,才发现原来里头还有个人。
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同款的红色围裙,短袖卷到上臂,露出结实的膀子,正坐在后头……
剥玉米?
姜乃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青年手上的动作吸引了去。
只见他手里拿着把菜刀,刀刃平贴在玉米棒一侧,微微用力向下压,随后手腕轻巧一转,“唰”的一下,一排饱满的玉米粒便整齐地落进了塑料袋里。
看着还挺解压。
“咩大声!呢个叫气势!冇气势边会有人嚟做你生意!”梁叔说着,趁转身给菜上称的时候拍了把那青年的脑袋,“讲咁多废话,搞快啲!冇嗌人啲等咁耐。”
那青年一脸悲苦地叹了口气,抬眼瞧见陈君颢,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一下从板凳上蹦起来,两腿一迈就直冲到陈君颢跟前。
手里还拿着把菜刀。
他嘴角一垮,眉毛一皱,张嘴就是一声哭嚎:
“陈大少啊——!”
“我丢你!”陈君颢反应极快,一把将姜乃拦在身后,指着那青年手里的刀,往后退了一步,“梁家耀,搞谋杀啊你!放低你把刀!”
“哦哦哦!”梁家耀连忙收回了神通,手忙脚乱把刀放到一边,接着又是嘴角一垮,眉毛一皱:
“陈大少啊——!”
陈君颢一脸嫌弃地用食指抵着梁家耀的眉心:“撞鬼你啊,晨早流流喺度喊坟。”
姜乃好奇地打量着梁家耀。
总感觉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我真系顶唔住了!”梁家耀稀里哗啦地吸了把鼻子,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啱先华哥又打电话嚟,话我再唔返去间店度佢就要嚟追杀我!我老豆又唔畀我走!”
陈君颢用“一指禅”把梁家耀顶了回去,还很好心地给他把刀捎上,放到他面前的砧板:“收皮啦你。阵间搞掂件事我再借我台电鸡畀你。”
说完,他扭头就往梁叔身边走去,打起了招呼。
梁家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小板凳,抄起菜刀,拿起根没剥完的玉米就是一通猛剥,仿佛要跟玉米同归于尽似的。
姜乃跟在陈君颢身后,路过梁家耀时看了他一眼。
梁家耀正巧抬眼,和他目光撞上。
姜乃礼貌性地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呃……你好。”梁家耀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仓促点了个头。
“梁叔,饮个水。”陈君颢抄起桌台底下的大号矿泉水瓶,就给梁叔递了去。
“诶!多谢!”梁叔爽朗一笑,接过水瓶就大快朵颐起来。
“梁叔,呢个就系我同你揾嘅散工。”陈君颢说着,微微侧身,抬手虚引向姜乃,“佢叫姜乃,系我个friend,岩嚟到广州揾食。”
说罢,他又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姜乃。
姜乃愣了愣,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是陈君颢的信号,连忙上前一步,带着一抹礼貌的笑容:“梁叔好,我叫姜乃。”
正喝着水的梁叔听到姜乃名字,冷不丁被噎了下,呛得猛咳了两声:“叫咩?姜奶?”
姜乃有点懵,当初陈君颢听到他名字的时候也是一脸震惊。虽然以前李程也说过他的名字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但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诶呀……”陈君颢急忙上前两步,抬手给梁叔拍着背顺气,又挤眉弄眼地跟梁叔交换了个眼色。
梁叔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个长音,赶紧把嘴边的咳嗽给咽下去,看向姜乃,带着些许歉意:“不好意思哈,姜乃是吧,过来这边坐。”
梁叔的普通话说得还挺顺溜,虽然有些平翘不分,但总归听着清楚。
姜乃点点头,跟上了梁叔。
陈君颢顺势从台底下抽出两张红色塑料凳,稳稳摆到梁叔和姜乃后头。
“咁你哋就倾住先,我同梁家耀睇住个档。”陈君颢说。
“得、得!”梁叔点头应着,拉过凳子坐下,又扭头朝梁家耀喊道,“阿耀!啲粟米阵间阿婶会返黎拿,记得拿畀人!”
“诶呀知啦!”梁家耀不耐烦地应了声。
姜乃刚坐下,回头看了眼陈君颢。
档口前的阿婶们一看到他就都笑成了花,纷纷围拢过来,手里的篮子递得一个比一个快。
陈君颢笑着,不慌不忙地跟阿婶们搭着话,接过菜,举手投足间满是游刃有余。
“姜乃?”梁叔念叨了声姜乃的名字。
姜乃迅速收回视线,端正地坐直了些:“对的。”
“不用这么拘束。”梁叔笑着摆摆手,“我姓梁,你跟颢仔一样喊我梁叔就好了。”
姜乃点点头:“梁叔。”
梁叔笑着应下,眼里满是亲切:“如你所见,我呢,开了这家菜档。”说着,他抬手比划了下菜档的范围。
“以前都是我和我老婆一起做,但她身体不行,本想着说我一个人来,确实是人老了,两头顾着总有些力不从心。也是阿耀和颢仔懂事,怕我忙不过来,就帮我找散工。”
姜乃安静听着,坐的笔直。
“现在周末的话,有个阿耀他们的学弟来做兼职,确实帮了我很多忙。但工作日也总不能让人家过来做,这不耽误人读书嘛!”梁叔说着,叹了口气。
“阿耀和颢仔虽然得空了也会过来帮忙,但年轻人也有自己的事业,总不能一直麻烦他们。”
姜乃理解地点了点头。
梁叔看着姜乃一脸专注,想着也是个认真踏实的孩子,心下对他的印象也好上了几分,便接着说:
“我这的主要任务就是帮我看档,然后搬货上货、打称收银这些。可能会有点辛苦,毕竟菜市场早上六七点就要开门。不过中午市场人少,你要是累了也可以在这休息。”
六点上班?
姜乃心里暗自一惊。
怪不得刚才陈君颢只跟他说下班早,原来搁这儿留坑呢。
他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
梁叔眼尖,一下就察觉到了姜乃的顾虑,轻叹了口气:“工作时间是有点特殊,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散工,好多都是因为这时间不合适。”
“嗯……”姜乃垂眸思索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柔声问,“方便问一下具体的上下班时间吗?”
梁叔点点头:“我一般六点半左右就会把货拉到市场,你差不多七点来就好。晚市没早市人多,我一个人也做得来,所以一般下午四点半左右就会让你们回家。”
姜乃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我这里的工作也不需要说要有很多经验,只要心细,会算好数,有力气能搬货就行。当然会粤语的话最好,你……”
“我能听懂一些,就是不太会说。”姜乃不等梁叔说完,便接上了话。
“那好啊!”梁叔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又稍微正了正神色,继续道:“基本上就是这些,如果你有顾虑,觉得不方便或者不合适的话,可以直接说,我也不会强求。”
“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看店、收银以及搬货上架是吗?”姜乃听完梁叔的话,简明扼要地做了个总结。
梁叔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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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一弯,笑着点头,眼里满是认可。
姜乃在心里琢磨了片刻,又接着说:“我大致了解了,就是这个薪资方面……”
“这个你放心,我虽然是小本生意,比不上外边的大公司,但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梁叔坐直了腰杆,拍了拍胸脯,“一天150块,要是你着急用钱,可以给你周结。都会有合同白纸黑字的给你写清楚。”
又送走了一帮阿婶们,陈君颢长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把额角的汗。
就算他再怎么会打交道,一口气招呼五六个阿婶的“连环炮”,他也有点顶招架不住。
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后头的姜乃和梁叔,看着聊得还挺合得来,梁叔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陈君颢嘴角一勾,看来这次稳了。
他刚想也拉张凳子出来坐下休息会儿,一个烫了头泡面卷的阿婶就走了过来。
“诶?颢仔!好耐冇见喔!”阿婶拉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布袋拖车,一瞧见陈君颢,眼睛一下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阿婆近排身体几好嘛?”
“好!呢两日仲同我阿公去咗爬山添。”陈君颢笑着,连忙站起身,顺手抄起个篮子想递给阿婶,却被阿婶摆手拒绝了。
“唔使啦,已经买过啦,我嚟拿我啲粟米粒!”阿婶伸着脖子往后头张望,“阿耀!我啲粟米搞掂未!”
“诶!阿婶!”梁家耀立刻从板凳上蹦起来,边走边把手上的塑料袋打了个结,“搞掂啦,仲有帮你切好嘅粟米芯。”
“辛苦噻!诶呀啲刀工比你老豆都要犀利喔!”阿婶拎起塑料袋仔细端详了会儿,赞不绝口,“啱噻我带返去磨成粟米汁畀我个新妇饮,下次带啲嚟请你啲试下!”
“多谢阿婶!”梁家耀笑容满面地目送着阿婶离开。
等阿婶走远了,他用手肘顶了顶陈君颢,跟做贼似的,凑到陈君颢耳边悄咪咪地问了句:“喂,嗰个就系你琴日同我讲嘅外地仔呀?”
陈君颢随口“嗯”了一声。
梁家耀探究的目光在姜乃身上扫了个来回,撇着嘴,一脸怀疑地嘟囔着:“手瓜幼细,脚骨精精咁,得唔得噶?”
陈君颢哼笑一声,仰起些头,指了指下颚:“睇呢度。”
“搞咩?”梁家耀凑近了些,眯着眼瞧了瞧。
梁家耀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瞧见陈君颢下颚和脖颈的连接处,有道不太清晰的淤青。
估摸着得有食指粗细,很淡,如果不是陈君颢仰着头,恐怕都发现不了。
“我丢!你搞咩嚟?仲被人一剑封喉啊?”梁家耀瞪大了眼,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姜乃,“佢搞嘅?”
陈君颢轻哼了声,点了点头:“仲系用嘅手掌。”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往空气猛地一推。手掌划破空气的一瞬间,他还给配了个音。
“刷!”
梁家耀顿时如临大敌,满脸震惊,脑袋猛地往后一缩,双下巴都给挤出了三层。
“哇嗨,陈大少,你都有今日。”梁家耀抬手搓了搓脖子,跟感同身受似的,一下打了个哆嗦。
陈君颢不以为然,余光瞥了眼姜乃:“梁叔睇嚟都几钟意佢啊。”
应该是在跟梁叔介绍着自己的情况,眼神里写满了坚定和认真,严肃模样看着像只炸毛后故作凶狠的猫,莫名有些可爱。
陈君颢瞧着,没忍住轻笑了声。
梁家耀斜睨了他一眼,接着身子往后一弯,探头看了眼姜乃。
身子回正后,他又若有所思地搓了两把下巴。
“所以你琴日中午点解冇啦啦突然间同我话要带个人嚟。”梁家耀又用手肘碰了碰陈君颢,问道,“嗰个人咩来头,仲要你陈大少亲自带。”
“就系我个租客啊,冇咩来头。”陈君颢随口应了句,瞧见又有客人站在档口前挑菜,笑脸相迎的拿了个篮子递过去,“人哋啱好喺度揾紧工,咪就顺便带佢嚟试下咯。”
“哇,你宜家为咗个五星好评,仲要帮埋啲租客就业包分配啊?”梁家耀咋咋舌,切换成普通话吟唱了一句,“真系世风日下哟~”
“这位靓仔。”陈君颢面带和蔼微笑,搭上梁家耀的肩膀,“看来华哥还是给你收拾轻了啊,我最近也好久没动筋骨了,要不要跟我比划比划?”
“诶诶,不用、不用~”梁家耀陪着笑,小心翼翼地捏着陈君颢的手挪开,“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陈君颢哼笑一声,接过客人递来的菜,塞给梁家耀:“做嘢。”
“收到!”梁家耀敬了个礼,连忙拿着篮子给客人上称去了。
陈君颢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也就不到十点,还早。
他又仰着下巴往菜市场正门望了眼。
门口边上有家档口的玻璃窗外已经开始排起了条长龙,弯弯绕绕的竟一直排到了菜市场门外。
等梁叔和他聊完了我再去排队吧。
陈君颢想着,又揣回了手机,回头看了眼姜乃。
这会儿又换成了梁叔在滔滔不绝,姜乃不时点点头回应。
看来梁叔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陈君颢笑了笑,刚要回头继续招呼客人,余光就瞥见梁叔兴奋地拍了把大腿。
10. 第 10 章
姜乃被吓了一跳。
他只是说了句“愿意试一试这个工作”,梁叔就直接一拍大腿蹦了起来。
“诶呀!乃仔啊!就是喜欢你们年轻人的干脆利落!”梁叔一把握住姜乃的双手,可劲儿上下晃了两下。
姜乃只感觉自己更像只被人捏住前爪的猫,生生被提溜着在空中晃了两遭。
“呃……哈哈……”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干笑了两声。
梁叔又拉着他的手说了一串的掏心窝子话。什么一个人拉货的辛苦啊,照顾家里的辛酸啊,有你在这一定能帮上很多忙啊。
姜乃听得直发愣,只能不时点头应和一下。
梁叔的热情实在太猛烈,姜乃觉着自己都快被这股热乎劲儿烧个对穿了。
今天的这场面试和以往的都不太一样。
以往大多都是姜乃刚说完自我介绍,对面就开始各种叽里呱啦展望宏图大志未来可期的慷慨演讲。
只要他一提到工资薪酬方面的东西,对面直接甩起脸子,什么“年轻人不能这么物质”,各种官话打得一套一套的。
梁叔完全是反着来。
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梁叔恨不得要把家里的老底都掏出来给姜乃数上一数。从工资薪酬到待遇福利,桩桩件件都实实在在,每个字都精准无误地敲在了姜乃的心坎上,不掺半点虚浮。
加上他说话时声音平稳有力,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和坦然,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踏实,不自觉地就对他生出几分信任。
虽然是被陈君颢软磨硬泡“坑”来面试的,但不得不说,姜乃确实心动了。
他确实需要一份稳定且空闲时间充裕的工作。
虽说要早起,也要费点体力,但仔细想想这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反倒是能借此机会调整一下自己的阴间作息,还能锻炼锻炼身体。
又能赚钱,又能养生的工作,何乐而不为?
只是……
梁叔能不能别晃了啊!
姜乃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被梁叔甩麻了。
“乃仔现在有空吧?”梁叔兴奋地说。
“呃……嗯。”姜乃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点了点头。
“那好啊!”梁叔一下笑得开怀,“那现在就来试试工吧!我先给你讲一下档口的布置……”
梁叔说着,拉着姜乃就开始对着蔬菜大军们一通介绍。
姜乃看着左一个瓜,右一个菜的,有些甚至自己都叫不出名字来,顿时感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诶!梁叔!倾完啦?”
姜乃应声回头。
陈君颢扬着笑就走了过来,在姜乃眼里,他的形象莫名的就变得伟大。
就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浑身散发着圣光……
姜乃目光不明显地一晃,猛地回过神,用力眨了眨眼。
哦,只是顶上有个灯刚好照着他。
工作时间,怎么神又飘了。
姜乃暗暗掐了把自己的手心。
“倾完啦!”梁叔乐呵呵的,“乃仔都几醒目噶,宜家畀佢嚟试下工。”
“乃仔?”陈君颢看了眼姜乃,轻笑了声,“嗌得咁得意嘅?听到成个奶糖咁。”
姜乃一愣,瞪了他一眼。
“开个玩笑。”陈君颢笑得更欢了,拍了拍姜乃肩膀,“那你就先跟着梁叔试工吧。”
姜乃“哦”了一声,顿了顿,正想拍掉陈君颢的手,没想到他直接换成了手肘搭拉上来,凑到他耳边,放低了声音:
“诶,谢谢你帮我这个忙,想吃什么?我现在去排队买。”
姜乃呼吸一滞。
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耳朵了,只知道一阵酥麻从耳后爬到脖颈,顺着脊柱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动弹不得,头脑一阵涨热。
“嗯?”看姜乃没反应,陈君颢歪着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说罢,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明白他究竟是盯着桌台上的蔬菜,还是对面的档口,“看啥呢?整个人都冻住了。”
姜乃陡然回神,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躲开了陈君颢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没……没什么。”姜乃摆摆手,迅速别开脸,“梁……梁叔,我大致记住了,就先……试工吧。”
“诶好!”梁叔应了声,又回头喊了句,“阿耀!拿你嘅围身嚟!”
“诶!”梁家耀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后头偷闲玩起了手机。一听到梁叔叫唤,跟听了集合哨似的,一下蹦了起来应了声,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围裙解下。
他一路小跑过来,把围裙往姜乃跟前一递:“给你。”
“谢谢……”姜乃接过,利落系到自己身上。
这围裙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梁”字,外头套了个圆圈,跟在身上盖了个印章似的。
“咁老豆,我先去我间店度了。”梁家耀搓了把手,眼巴巴地看着梁叔,“真系要去了,今日仲要搞活动……”
“诶呀,去去去!快啲去!阻头阻势咁……”梁叔一脸嫌弃地扬了扬手,嘴里嘟囔着。
“多谢老豆!今晚带支华哥嘅柠檬茶孝敬你!”梁家耀嘿嘿一笑,拍拍屁股转身就要走。
“喂!”陈君颢喊住了他,又随手从兜里掏出串钥匙,抛了过去,“部电鸡停咗喺后门,你自己揾下。”
“收到!”梁家耀稳稳接住,“下次请你食饭!”
“你仲争咗我五餐饭未请啊!”陈君颢喊了句。
梁家耀摆摆手,一溜烟地就跑出了菜档,消失在人海。
姜乃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围裙,将褶皱一一抚平。刚准备跟上梁叔,陈君颢冷不丁拉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姜乃跟触了电似的,猛地挣开。
“问你呢。”陈君颢说,“你想吃点啥?”
姜乃揉了揉手腕,别开脸:“不知道,随你便。”
陈君颢挑着半边眉打量了会儿姜乃。
“看什么?”姜乃瞥了他一眼,“我要试工了,别挡路。”
陈君颢闻言,轻笑了声,退开了一步:“那我就按我喜欢的买咯?”
“哦。”姜乃目不斜视,径直跟上梁叔,“随你便。”
“加油。”
擦肩而过之际,陈君颢的声音在耳边轻飘飘地响起,随即又没入了市场里的嘈杂。
姜乃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过头。
陈君颢朝他扬着笑,握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摆摆手,转身就走出了菜档。
“嗯?颢仔走了?”梁叔恰好转过头,一眼瞧见陈君颢离去的背影。
“他去买吃的了。”姜乃收回目光,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根。
梁叔“哦”了两声,连连点头:“我来招呼客人,你就先站在旁边看着我怎么做的,学着帮我打打下手。”
姜乃立刻集中注意力,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老细!拿半只豉油鸡,半斤叉烧,再嚟啲鸭胗!”陈君颢猫着腰,冲窗口扯着嗓子喊道。
“诶!收到!”玻璃窗后的老板隔着口罩,声音有些闷,在案桌上挑挑选选,最后拎起一只外皮深棕、油光锃亮的鸡,“呢只得唔得?”
“OK!”陈君颢点点头,侧身给后头排队的人让出了窗口,掏出手机走到旁边。
这家斩料档在菜市场门口最惹眼的位置,虽然店面不大,但名气不小。门口一整排的荣誉奖项和各路明星的合影,无声却有力地诉说着它的不凡。
坐在玻璃窗口边的阿婶瞥了眼玻璃窗里的机械秤,熟练按了把手边的计算器,在本子上记了一笔:“一共六啊八蚊五毫。扫码定现金?”
“扫码。”陈君颢说着,对着摆在桌上的二维码一扫。
档口里响起收款到账的机械女声,刚斩好的斩料被送到了阿姨身后的窗口。
阿婶转过身,顺手扯了个塑料袋,又捏了几个饭盒盖子,接过装满斩料的饭盒,利落盖好,整齐码进袋子里。又从桌上生锈的月饼盒里抽出两小包酱料扔进去,手指灵活地给塑料袋打了个结,递了过来。
陈君颢稳稳接过,道了个谢,临走前还顺便从边上的奶粉罐子里抽了两双筷子。
已经是中午了,陈君颢看了眼手机时间,这队他排了快一个半小时,摸了把头顶,还带着些烈日暴晒后的余温。
也不知道姜乃试工做得怎样。
陈君颢伸了个懒腰,拎起塑料袋,打量了番里头装得满满当当的三大盒,满意地哼笑了声,趿拉着人字拖,一步三晃,慢悠悠荡回了菜市场。
又目送走了一位客人,姜乃弯腰敲了敲站久了有些发酸的小腿。
早市总算过去,菜市场里头的客人稀稀拉拉,不少档主已经吃起了盒饭。
这工作看似简单,却也的确是个体力活。姜乃看了眼依旧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的梁叔,不由得心生佩服。
“坐下休息吧。”梁叔像是看出了他的疲惫,拉过台底的塑料凳,往他腿边推了过去。
“谢谢梁叔。”姜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累吧。”梁叔也拉过把凳子坐下,“习惯就好了,累了就坐下,在我这不用这么拘束。”
姜乃点点头,应了声“好”,却也不敢完全懈怠下来,目光仍跟随着每一个路过菜档的客人,时刻准备着迎接客人挑菜。
梁叔瞧着姜乃这幅认真拘谨的模样,不禁轻声笑了笑,拉着凳子往他边上坐近了些,跟他唠起了自己在这菜市场过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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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
“……我在这干了快二十多年……阿耀还在他妈肚子里那会儿啊……”
姜乃正听得入神,冷不丁档口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梁叔”。他循声望去,就看见陈君颢站在菜档外头,优哉游哉地晃了进来。
“食饭未?我请客!”陈君颢举起了手里的塑料袋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门口嗰档斩料,我买多咗,一起食咯?”
“哇嗨,咁好心?”梁叔笑弯了眼,摆了摆手,“唔使啦,晏啲你梁姨会带饭过嚟。”
“梁姨宜家仲会嚟送饭?”陈君颢把袋子搁到菜档后头的砧板上,仔细打开,把最上头的那盒鸭胗拿了出来,“我买多咗盒鸭胗,请你同梁姨一起食。”
“我都有嗌佢冇再送啦,但佢就系唔听,话成日韫屋企唔做嘢,就周身唔舒服。”梁叔正说着,回头看见陈君颢拿着那盒鸭胗走来,眉头一下皱紧,连忙摆手拒绝,“诶呀,唔使!带返去畀你阿婆食!我唔要!”
“诶呀!”陈君颢满脸为难,跟梁叔你推我挡地打起了太极。
实在拗不过梁叔的再三推辞,他一咬牙,干脆把鸭胗硬塞进了梁叔手里:“我阿婆又唔钟意食鸭胗,就系专门买畀你同梁姨嘅!再咁我就带佢走嘅喇!”
陈君颢说着,不给梁叔拒绝的余地,迅速退开了一步,又顺势把胳膊往边上还在状况外的姜乃肩上一搭。
“你真系!”梁叔又气又好笑,看着手里的鸭胗,无奈叹了口气,“诶呀得啦得啦,阵间你梁姨嚟咗我拿畀佢食!”
陈君颢这才满意点点头,低头看向姜乃:“怎样?试工做得如何?”
姜乃瞥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肩上拍下:“挺好的。”
“乃仔做嘢都几快手嘅,就系未认噻啲菜,有时候啲客问嘅时候答唔上嚟。”梁叔笑着调侃,抄起台底下的大号矿泉水瓶灌了两口,“畀之前阿耀揾嚟嘅散工醒目好多。”
“哟!”陈君颢一听,拍了两把姜乃的肩膀,“梁叔夸你呢。”
“我听得懂。”姜乃淡淡地说。
“嗯!颢仔。”梁叔连忙咽下水,“阵间你帮我搞个合同,畀乃仔签下。”
“冇问题。”陈君颢应道。
“得啦,你哋今日就忙到呢度,去食餐饭,然之后就返归啦。”梁叔放下水瓶,扬了把手。
“咁晏昼就梁叔你一个人喺度睇档?”陈君颢有些不放心。
“诶呀,得啦,唔使理我!快啲去食饭!”梁叔佯装不耐烦地又扬了两把手。
陈君颢本想再劝两句,但看着梁叔一脸坚决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得,咁我哋就走先喇。有嘢随时嗌我!”
梁叔点点头。
“那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姜乃站起身,解下围裙,整齐叠好放到凳子上,又向梁叔微微欠了欠身,“谢谢梁叔,辛苦了。”
“好,你也辛苦了。”梁叔笑着,又朝陈君颢喊了句,“记得拿埋你啲斩料啊!”
“诶!争啲唔记得咗添。”陈君颢笑着挠挠头,赶忙过去把砧板上的两盒斩料重新装好,拎在手上,“走啦!梁叔记得食饭!”
“知啦!”梁叔笑着应了声,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菜市场门口的阳光下。
正午的太阳烘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陈君颢连着摸了好几处台阶,每一次都像摸到了刚从火炉里取出来的铁板,烫的他嘶嘶嗦嗦地直搓手。
姜乃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君颢蹦跶,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蹦出一句:“你到底在干嘛?”
“找地方坐下吃鸡啊!”陈君颢一边说着,一边又在物色别的台阶。瞧见一段树荫底下的台阶,他又跑过去,弯腰摸了一把,结果刚一碰到,跟触电似的猛收回手,拼命甩着,“我靠!怎么连树荫底下都烫得能煎蛋了!”
姜乃满腹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人的脑子终于坏掉了吗。
“你就不能随便找家店坐着吃么。”姜乃抬手挡着阳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门口挂着个“冷气开放”的小店,抬手指了指,“比如去那。”
“哪?”陈君颢顺着姜乃的手指望过去。
店门顶上挂着块有些发黄的长方形招牌,上面印着个褪色的“吃豆人”图案,边上还有四个红色大字……
“我靠?沙县?你认真的?”
姜乃没管他,大步流星朝那家店走去:“你继续搁这儿晒人干吧。”
“诶,吃吃吃!”陈君颢一边嚷嚷,一边加快脚步追过来,嘴里还嘟囔着,“我就是想找个有氛围的地方好好品尝嘛……”
姜乃瞥了他一眼。
吃个鸡还要讲氛围?
这人的脑子果然坏掉了。
11. 第 11 章
掀开厚重的塑料挂帘,迎面而来的是裹挟着食物香气的冷气,姜乃一下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这会儿饭点,店里人挺多。空调底下的位置已经坐了人,姜乃犹豫片刻,抬脚走到了距离空调第二近的位置坐下。
“老板,要个小份的青菜面。”姜乃朝后厨喊了声。
后厨用同样的音量“诶”了一嗓门。稍慢一步的陈君颢这时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店里的冷气开得足,冷热一交替,陈君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搓了两把胳膊。
陈君颢走到姜乃边上拉开椅子坐下,他这位置正好对着空调的风口,凉风吹得他刘海乱飘。
“你怎么选了这个位置。”陈君颢说着,拖着凳子挪了挪,凉风从对着他脑门吹变成了对着他额角吹。
挪了半天,他放弃了,干脆弯着些腰,跟半趴在桌子上似的,朝后厨喊了声:“来份排骨汤!”
“好嘞!”老板应道。
隔着个玻璃的后厨被蒸汽熏得像个仙境,几乎都快看不清老板的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烟雾缭绕的仙境中还能看清自己舀的是哪个勺。
“怎么来沙县……还不如去隔壁鱼蛋面……”陈君颢嘟囔着,迫不及待捋开塑料袋。
姜乃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两盒斩料,打开盖子。
“答应你的酱油鸡,尝尝!”陈君颢说着,从袋子里拿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姜乃,把那盒酱油鸡往他面前推了推。
姜乃接过筷子,小声喃了句:“谢谢……”
筷子顶出塑封,姜乃捏着正要伸向饭盒里的鸡,手腕冷不丁被人一抓。
“诶!”
姜乃下意识一挣,猛地收回手,瞪着陈君颢:“你又干嘛?!”
“不干嘛。”陈君颢指了指筷子,“你不欻一下吗?”
姜乃没听明白他这个“欻一下”是个什么动作。
看姜乃一脸懵,陈君颢又指了指筷子:“筷子给我下。”
“袋子里不还有筷子吗?”姜乃感觉莫名其妙。
“总之先给我下,很快。”陈君颢坚持道。
姜乃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把筷子递了过去。
陈君颢一手一根,跟磨刀似的,攥着两根筷子欻欻欻地互相磨了好几下,而后又递了回来:“好了。”
姜乃一副看神经病似的眼神看着他。
“用一次性筷子前要先这么欻两下,”陈君颢说着,把筷子放到姜乃跟前,又拿了塑料袋里的另一双筷子,拆开,如法炮制地欻上几个来回,“这样能把上头的刺给磨掉,拿着吃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扎手。”
傻子才会被一次性筷子扎到手吧。
姜乃想着,但没说出口。
“我小时候有次就是因为没这么欻几下,结果有根小刺扎到了肉里,巨——疼!”陈君颢自顾自地接着说,还特地把“巨”字拖得老长,连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那会儿我阿婆就捏着我手指,又是挤又是挑的。”陈君颢夹了块酱油鸡,边吃边说,“疼得我哭得稀里哗啦,弄了老半天才把那根刺给挑了出来。”
姜乃不明显地轻挑起眉,心里头没忍住偷笑了一下。
有点儿想象不了这张脸小时候嚎啕大哭的模样,但感觉会特别有意思。
他又瞥了眼陈君颢。
这家伙讲起自己的糗事都讲得眉飞色舞,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炫耀什么高光时刻。
幼稚鬼。
姜乃想着,微不可闻地哼笑了声。
“自那之后就给我整出心理阴影了,看到别人拿一次性筷子不欻两下我就肉疼。”陈君颢还在一本正经地叨叨,看姜乃没动筷,又推了推那盒酱油鸡。
“别光看我吃,快尝尝!”
姜乃“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酱油鸡。
刚一掀开盖子时,他就已经能闻到那股子咸香四溢的肉香味儿。这凑到嘴边了,那醇厚的香气更是直钻鼻腔。
咬了一口,鲜嫩的鸡肉在齿尖弹开,先是鸡肉本身的滑嫩,紧接着酱油的咸香与微甜裹挟着鸡脂的香气在舌尖上层层散开,交融出一种独特的风味。
姜乃只觉得不够过瘾,刚一咽下,就又夹了块咬上一口。
“好吃吧。”陈君颢嘿嘿一笑,“配饭的话更好吃。这次有些仓促,下次再给你来顿正经的”
姜乃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夹了块酱油鸡,咬上一口,仔细嚼着,半天才吐出一句:“也就这样吧。”
“也就这样?”陈君颢眉毛一挑,视线落在姜乃手边那堆颇有摞成小山趋势的骨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姜乃不动声色地挡了挡,瞪了他一眼:“只是饿了而已。”
陈君颢轻笑了声:“也别光顾着吃鸡,还有叉烧呢。”
说着,他又把那盒叉烧往姜乃面前推了推:“正宗广式蜜汁叉烧,你也尝尝。”
姜乃看着那盒色泽红亮,泛着一层晶亮油光的肉片,微微皱了皱眉:“我不吃甜的。”
“只是微甜,很好吃的。”陈君颢说,“试试嘛,就当换换口味。”
姜乃咽下嘴里的鸡肉,和那盒肉片面面相觑。
不得不承认,虽然酱油鸡吃着挺香,但吃多了确实有些腻得慌。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厨瞥了眼,依旧烟雾缭绕的,隐约能瞧见老板手里的大勺都要抡出重影了。
也不知道他点的青菜面什么时候才能上。
姜乃在心里嘀咕着,刚收回视线,就撞进了陈君颢满是期待的目光里。
他喉咙莫名一紧。
要是姜乃头上有血条,就这一眼,直接能给他干到残血。
姜乃目光闪了闪,稳了稳心神,不情不愿地伸出筷子,夹了目测最小的一片叉烧,送入口中。
甜蜜裹挟着肉香在舌尖炸开,肉质软嫩,甜而不腻。
姜乃微微一怔,又细细咀嚼了几下,缓缓咽下,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怎样?我没骗你吧。”陈君颢得意笑着,也夹起片叉烧送入口中。不知是不是碰到了舌头溃疡的伤口,他“嘶”了一声,不过并不妨碍他继续嘚瑟,“这家的叉烧我从小吃到大,至今无代餐!”
姜乃瞥了他一眼,又夹了块叉烧送入口中:“没酱油鸡好吃。”
陈君颢含笑看着他,没戳穿他这口是心非的动作。
店里客人太多,等他俩把两盒斩料都炫得差不多了,点的餐才送上来。
姜乃最后也没吃下多少面,只是把汤和青菜都尽数吃了个干净。
毕竟一直大口吃肉,嘴里又干又涩,这热汤如久旱逢甘露,解腻。
陈君颢喝他那排骨汤倒是喝出了一种身残志坚的气势。喝得嘶嘶嗦嗦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汤太热乎给烫的,还是碰到溃疡伤口给疼的。
吃完饭出来,外头翻涌的热浪直扑人一脸。
“你直接回去吗?”陈君颢问,“我一会儿还有地方要去,你知道怎么回去不?”
“我有导航。”姜乃语气平淡,甚至有些无语。
阳光晒得人眯不开眼,姜乃抬手挡着,走到树荫底下的共享单车停放点,摸了几把坐垫,选了辆相对不那么烫手的,掏出手机扫了码。
陈君颢跟在他身后,边走边举着个手机,对着屏幕龇牙咧嘴地检查舌头伤势。
姜乃把自行车推出来,看了他一眼:“那我回去了。”
“好。”陈君颢吐着半截舌头,应得有些含糊不清,“梁叔的合同我晚点发给你。”
姜乃跨上了单车:“行。”
“路上小心。”陈君颢放下手机,扬起抹笑容,“今天辛苦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有事随时call我。”
姜乃“哦”了一声,回过头,目光在陈君颢脸上停留了片刻:“买点维生素C吧。”
“嗯?”陈君颢没反应过来。
“舌头。”姜乃收回目光,“吃维C好的快。”
说完,他腿一蹬,踩着单车没入了白晃晃的阳光里,身影很快化作一个小黑点,隐没在街道尽头。
陈君颢望着姜乃离去的方向站了会儿,被暑气逼得受不了,又走回沙县门口,在边上站着。
门帘缝隙间隐约有丝丝凉风渗出来,稍稍驱散了些暑热的闷沉。
他看了眼手机的消息。
还在吃饭的时候手机就一直在震,他都没管。
二十多条消息,全是梁家耀发来的,打开一看全是照片。
还是七百二十度无死角拍摄,就一个屁大点儿的台子,愣是被各种鲜花气球装饰出了小型演唱会舞台的气势。
-新的舞台布置效果,下午有新的驻唱过来试音,你要来吗?
陈君颢随意看了几眼照片,这花里胡哨五彩斑斓的风格,一看就是拜他亲爱的表妹所赐。
他无奈叹了口气,简单回了个消息就按掉手机,揣进裤兜。
-不了,还要去几个租户那,没空。
他走到路边,张望了会儿车流,看准时机,小跑着蹿到了对面。
等走回了大马路,他扬手打了个车,给司机报上串地址就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一大早出门果然还是费精神,这么一靠着,整个人就变得软绵绵的,各种疲惫感丝丝缕缕地沿着四肢蔓延开。
大脑一放松,免不了有胡思乱想。
“你搁这儿随地大小便么。”
居高临下一脸不爽的表情,好像还有点儿撅着个嘴。
像只挺着胸脯蔑视一切的猫。
陈君颢哼笑了声,很轻,轻得和吐了口气没什么区别。
手机又震了震,陈君颢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看。
-我就知道。
-你找个时间真得来一趟,不然华哥跑去追杀你我可拦不住。
陈君颢随手回了个“摆烂小人”的表情包,按掉手机,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
“姜乃……”
他低声呢喃了句,勾了勾嘴角,深呼吸一口,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得舒服些。
任务顺利完成,要跟阿婆讨点什么奖励好呢……
今晚好像是喝冬瓜汤?
要不找天跟阿婆出去蹭桌早茶好了……
陈君颢又闭上了眼,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姜乃对于自己终于找到工作这件事是十分欣慰且干劲十足的。
在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他一大清早刚过六点半就到了菜市场门口打卡签到。
连梁叔都被他的积极性所折服。
在姜乃主动提出搬菜筐,却意外踩到了烂菜叶子差点滑倒时,梁叔不仅没责备他,反而还借了他一双防滑水鞋以示鼓励。
正式营业前,姜乃戴上围裙,对着菜市场大棚的不锈钢柱子拍了张哈哈镜效果的自拍,发了宣告正式打响社畜生涯第一枪的朋友圈。
等他吭哧吭哧忙活到中午,打开手机一看,首当其冲的是李程同志在上班前发来的贺电。
-我靠你修仙了啊起这么早?
-你这身穿的是去后厨打杂去了?
-印象里你不是只会煮面糊糊的吗?
姜乃同志十分高兴,趁午休期间给李程来了波“友好的”表情包轰炸。
表情包轰炸暂告一段落后,他又收到了来自妈妈的慰问红包。
数字挺吉利,六百六十六块六毛六。
姜乃原本不想收,但是看到妈妈的留言,哽了哽,还是咬牙收下了。
-我家小乃真棒!加油,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
-预祝小乃工作顺利!
留下道谢和提醒妈妈注意身体的消息,他反手把这六百多转存到了定存里。
他的那条朋友圈,最后以收获了五个点赞结束。按顺序分别来自他自己、李程、妈妈、梁叔,还有陈君颢。
陈君颢只点了个赞,既没有评论也没有留言。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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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留下的点赞,姜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好像有点儿……欣喜?又算不上,总感觉按这家伙的性格,是个人发朋友圈他都会点赞。
姜乃没多仔细琢磨,听到梁叔的招呵,就又投身到下午场的忙碌去了。
一连几天,他都没再遇上过陈君颢。
许是每天忙得四肢酸软,都没多余的力气让他注意到这点。
直到周末他拿到第一周加上试工那小半天的工资,瘫在家里休息时,他才猛地想起来。
他已经快一周都没见着陈君颢的脸了。
这么个说法总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就是个贪图人家外表的肤浅之人。
姜乃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目光落在“皮蛋·收租的”的消息栏上。
最后一条消息记录还留在签梁叔的兼职合同那里。
姜乃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点开了陈君颢的好友主页,指尖悬在“朋友圈”上,犹豫着。
这也没啥稀奇的吧,加了好友翻人朋友圈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闲得无聊而已。
对,就是闲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姜乃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权当自我催眠了。
之前没怎么留意过,点开一看,好家伙,这人的朋友圈还真是……
多姿多彩。
姜乃绞尽脑汁,才憋出一个比较温和的词语来形容。
吃饭了发一条,出门了发一条,睡觉了发一条,就差上厕所也要发上一条。
连被狗舔了一腿口水都得发条朋友圈炫耀一番。
姜乃看着配图里那只对着陈君颢的腿吐舌头的大黄没忍住笑出了声。
应该就是他头像里的那只大黄,这憨憨的气质一样样儿的。
姜乃手指一划拉,这人几乎没设任何屏蔽,同一天里至少能有五六条朋友圈,还不乏有一天发的数量一屏幕都装不下的。
整得跟备忘录似的。
姜乃一边翻,一边不时憋笑。
先不说陈君颢的一些自拍视角有多么抽象,有的配图总感觉和文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就例如最新一条是说给租客搬了个新风扇,配图是张对着客厅拍的全景。
姜乃盯着那图片看了半天,直到他把图片放到最大,才看到角落餐桌底下有一台由一坨黑乎乎的像素点构成的台式风扇。
姜乃顿时感觉无语凝噎,没忍住留了个评论。
-你是搬了个像素点吗?
他刚返回聊天列表,朋友圈就冒了条消息提醒。
-四档马力像素点,夏日必备神器,你值得拥有。
姜乃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语了,给他回了个省略号,翻身下床走去浴室洗漱。
休息日免不了阴间作息的限时返场。姜乃洗漱完出来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饿了。
姜乃拿手机随手点了个拼好饭,坐到书桌前发呆。
放在客厅角落的书桌大概是整间房子里唯一最干净整洁的地方。
一台笔记本电脑被两个小音箱圈住,面前摆了个和书桌长度严丝合缝的钢琴键盘,边上整齐摞着几本厚厚的书。
唯一混乱的就只有放在键盘上翻开着的笔记本,和本子中间的铅笔。
姜乃伸了个懒腰,挪了挪椅子,盘上腿,按下了开机。
电脑屏幕的幽光映衬着他专注的脸。
屏幕上五颜六色的轨道看得人应接不暇,他却捏着鼠标,自如地在各色插件窗口中来回穿梭,不时切换到钢琴卷帘,借键盘跟着他哼唱的旋律弹奏。
这曲子他已经陆陆续续写了快半个多月,因为找工作和身体原因一直没完成。
还有翻唱的混音,也是个半成品。仔细算算,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动过他的翻唱账号了。
等他抓紧把混音解决,天已经黑了大半。
姜乃蹬着腿伸了个懒腰,看着导出中的文件长舒了口气,对着电脑屏幕呆坐了会儿,肚子里冷不丁“咕噜”一响。
饿了。
不对,外卖!
他才猛地想起来让外卖小哥放门口的外卖,等他慌里慌张跑去开门,那盒一直放在门口边上无人问津的可怜外卖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姜乃对着那盒外卖做了三秒的忏悔,拿到餐桌拆开,就这么就着吃了。
掏出手机点开视频软件,本想找点下饭的视频,屏幕右上角的消息红点实在晃眼,他没忍住点了进去。
不出意料的“99+”。
手指简单一划拉,清一色的催更,还有问阿噗主是不是忘密码的。
食欲一下子给整没了,姜乃叹了口气,把吃了没几口的饭盒盖上盖子,放进了冰箱,又马不停蹄地回去书桌前坐好,弄起了视频。
这个账号从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开始做了,还是李程怂恿他做的。
那阵子李程整天沉迷刷哔站,一拍脑袋的突发奇想,非要赖着他也做个玩玩。
姜乃也没啥好发的,听了李程的建议,就把以前翻唱的曲子整成个PPT轮播随便发了。
账号一直不温不火的,直到他后来学会做音频可视化后才稍微有了起色,零零总总也积攒了小四位数的粉丝。
姜乃等视频上传完点了发布,就没再管后台的消息,又切回宿主软件接着研究他那首没写完的曲子了。
他不是很会运营账号,更新完全是看心情,也不知道那些一直关注着的人是怎么做到坚持了这么久都没取关的。
说不定是时间太久远,都忘了关注列表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姜乃想着,无奈笑了笑,又目光一闪,碎碎念叨着几个音符,投入到和弦旋律的编排中去了。
等他回过神,抬眼往阳台外看去,外头的天都是墨色的,周遭静悄悄的,就只有电脑散热风扇的轻微嗡鸣。
他下意识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已经是周一的凌晨两点半了。
12. 第 12 章
事实证明,睡眠不足的时候,千万不要疲劳驾驶。
不然就会像姜乃一样,在打着哈欠骑单车的时候,前轮一不留神直接撞石墩上。
在惯性的恩赐下,你将会收获一个往前的飞扑,以及卡裆的酸爽。
等姜乃可算骑到菜市场后门停车的时候,整个人走路都还得半夹着个腿。
那一下直接给他疼了个神清气爽,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困倦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广州九月的清晨一如既往的闷热,完全没有任何秋天的气息。
姜乃抬头看了眼刚升起没多会儿的太阳。
热死了。
姜乃扬了扬衣领,灵巧地避开其他正搬货的档主,夹着尾巴往菜市场里走去。
姜乃走到菜档的时候,档口外码着几筐新运来的菜,但是档口里不见梁叔。
可能去外头搬货或者上厕所了吧。
姜乃想着,进了档口,从桌台底下拿了条围裙套上,又摸了双黑色的水鞋出来。
这是他自己买的水鞋,还是梁叔安利的牌子。
菜市场的地面常年糊着水渍和烂菜叶子,偶尔还会出现别的什么不明液体。就姜乃的那双帆布鞋,都够在这打滑来上好几个转体720了。
上班第一天梁叔借他的那双水鞋挺好使,穿上搁这儿跳开合跳都没问题,就是尺寸有些不合脚,走路时脚总得顶着鞋尖,不太舒服。
于是姜乃找梁叔问了牌子,第二天就自己去另外买了双放这了。
姜乃刚把鞋子换上,就有人搬着筐菜走了进来。
“哦,来了啊。”
是梁叔的儿子。
姜乃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穿好鞋站起身,拍了拍围裙就过去帮着他一起把菜筐搬进来。
“梁叔呢?”姜乃问。
“我爸今天有事。”梁家耀说,“要带我妈去医院复查,我来顶班的。”
姜乃“哦”了一声,没多问,闷头搬着菜筐。
梁姨他见过几次,在给梁叔送饭来的时候。
挺富态的一阿婶,笑起来像笑面佛,做的饭挺香。
表面上也看不出来生病的样子,每次来的时候还会给姜乃捎点小零食。
可能是什么慢性疾病吧,姜乃想着,把青菜整齐码到桌台上,又拿喷壶喷了些水。
“早晨,要啲咩。”
这是姜乃这段时间说的最顺溜的一句粤语,梁叔教的。
虽然发音还是怪怪的,但基本上来买菜的阿叔阿婶们都听得懂。
再加上他边说边给人递篮子的动作,多少也能让人更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早市开始了,陆陆续续有些老熟客过来买菜。
“唔该帮我削个皮啊。”
泡面头的阿婶选了两个土豆,把篮子递了过来。
姜乃仔细接过,应了声“好”,便转身拿去上称。
“这里半斤多点,收您两块五。”姜乃说完,把土豆装好,递给了梁家耀。
姜乃一直对广州菜市场可以帮忙预处理这件事觉得很神奇。
虽然梁叔没让他上手负责这些,但每次看到梁叔在后头剥粒削皮、切块切丝的时候,姜乃总有种误入了厨神频道的错觉。
更神奇的是,梁叔只要一问客人要煮什么菜,他就能立刻领会是要切丝切块,还是切片,甚至还能边切,边跟顾客唠上菜谱。
梁家耀作为梁叔的儿子,虽然功力还没到一秒识菜谱的水平,但是刀功确实是得到了他爹的真传。
土豆刚到他手里,刷刷没几下就变得光滑干净。
“使唔使切丝啊?”梁家耀扭头喊了声。
“唔使啦!”阿婶应着,对着姜乃递来的二维码扫了个码,“话时话今日唔见你老豆嘅?”
“佢今日有事,我嚟帮手!”梁家耀把削好的土豆拿去水龙头底下冲了冲,重新装好,拿了过来,“阿婶,你嘅薯仔。”
“诶辛苦噻!”阿婶接过,又转头朝姜乃问,“靓仔,两个半吼!”
姜乃点点头,捏上两根葱:“阿婶要来点葱吗?”
阿婶摆了摆手,扫码付完钱,又跟梁家耀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地走了。
一时半会儿没有要预处理的工作,梁家耀伸了个懒腰,走到前头帮着姜乃招呼客人。
俩人就这么各忙各的,需要的时候搭把手,没人多说一句话。
姜乃和梁家耀并不熟,算上来面试那会儿打了个照面,拢共就见过两次。
姜乃倒不介意这种谁也不搭理谁的氛围,只是平常梁叔都会一边忙活,一边和他唠上几句,今天一下这么安静,他还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最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是每次他用粤语跟客人打招呼时,梁家耀总会用余光瞥他一眼。
梁家耀大概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瞥了几回之后,就更放肆了。
巴不得眼珠子直接贴姜乃脸上。
就差举着个喇叭大喊:
我在打量你!
“你到底在看什么?”
姜乃趁客人在挑菜时走开了些,扭头问梁家耀。
“啊?”梁家耀目光不自然往别处一瞟,“什么看什么,我没看你啊!”
很好,不打自招了。
姜乃冷脸看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梁家耀瞪了他一眼,揉了揉鼻子,看客人挑好菜走了回来,连忙接过篮子,“我要干活了!”
说完,他转身跑去打称去了。
等又来了个顾客,姜乃照例用粤语打了声招呼,梁家耀又看了过来。
这次姜乃一个转头。
目光直直对上,杀了梁家耀个措手不及。
“你在看什么。”姜乃问。
“呃……我……”梁家耀突然就结巴了,憋了半天,还在“我”。
“你什么你。”姜乃不耐烦打断了他,“你到底想干嘛。”
“我又没干嘛!你是小女生吗还不给看了!”梁家耀硬着头皮喊了一句,气势汹汹地拎着称好的菜拿给了客人。
“你好!一共七块八!”
姜乃和客人,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小靓仔,帮我再挑根红萝卜。”
来人是位身材娇小的老太太,一口气挑了一大篮子的菜给姜乃递了过来。
姜乃认识她,每周一三五都会在这个点准时来买菜,梁叔每次都会熟络地唤她阿婆。
阿婆精气神十足,说话也干脆利落,声如洪钟,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姜乃头一回招呼她的时候,因为不了解菜市场的规矩,还被她打趣了两句。
“老梁,你个新嚟嘅小靓仔好似唔系几大方啵,我帮衬你咁多餸,条葱都唔舍得送畀我?”
梁叔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捏了把葱,又捎了把香菜,一起塞进了阿婆的那一大袋子菜里:“诶呀,新嚟嘅仲未学识晒啲规矩嘛。今日啲芫茜好靓,同你放多啲。”
“唔使!诶呀,唔使畀咁多!诶!老梁你真系……”阿婆推脱着,最后只分别拿了一两棵,嗔怪了梁叔几句,又笑着朝姜乃点了点头,才离开。
自那之后,姜乃便记住了广州菜市场的规矩之一:
要给客人捎上把葱或者香菜。
“阿婆,这根您看可以吗?”
姜乃接过阿婆的那一大篮子菜,又从萝卜堆里挑了根还带着些泥和根须的萝卜,举着给阿婆看了看。
“好。”阿婆点点头,低着头在腰包里翻着纸币,“一共几多钱?”
阿婆的普通话还是带着些粤语的逻辑,姜乃虽然跟她说过自己听得懂粤语,但是老太太依然坚持要和他说普通话。
阿婆每次来买菜都会买特别多,梁叔这最大的塑料袋都得装出两袋子。
姜乃和梁家耀俩人分工合作,一个称一个装,手边的计算器按得叮当响,忙活了快五分钟才总算解决这一大阵仗。
“阿婆,一共五啊七蚊六毫,畀五啊五得啦!”梁家耀一声闷哼,扛着俩大袋子给阿婆送了出来。
阿婆刚给姜乃递去两张纸币,看着梁家耀就要上手把两袋菜往布袋拖车里塞,连忙叫住他:
“诶呀我自己嚟得啦!”
不过还是梁家耀的速度更快些,许是刚才在里头装袋的时候,就特地把重的和轻的分开装,装车的时候不需要多犹豫,三两下就完美地塞了进去。
“搞掂!”梁家耀直起腰,拍了拍手,“阿婆又买咗马蹄同粟米,今日要煲红萝卜粟米汤啊?”
“系呀,阵间再去买多旧猪骨,即刻返去煲,中午就有得饮啦。”阿婆说着,拉上拖车,“到时候嗌颢仔拿啲过嚟分畀你哋。”
“好啊!”梁家耀两眼一亮,又连忙从台上抽了把香菜,塞进阿婆的拖车,“阿颢今日有嘢出去咩?打极佢电话都唔理我。”
“宜家个时候嗰个衰仔仲喺屋企打紧鼻鼾啊,”阿婆笑着说,“你哋就继续忙住先啦,等佢起身我再嗌佢打电话畀你。”
“好,咁阿婆慢慢!”梁家耀说。
阿婆应了声,临走前又回头微笑着朝姜乃点了点头。
姜乃连忙立正,朝阿婆笑了笑,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目送着她离开。
阿婆和梁家耀的对话姜乃耳尖捕捉到了一个词。
——颢仔。
他只记得在跟陈君颢过来见梁叔的时候,从梁叔嘴里听过这个词。
“仔”这个词他熟悉,一般就是个称呼,就像梁叔会唤他“乃仔”,来买菜阿婶们会唤他“靓仔”。
但前一个字,听着像普通话里的“猴”……
姜乃思索了片刻,眼睛突然瞪大。
陈君颢?!
姜乃看了眼梁家耀。
梁家耀目送着阿婆走远了,才走回菜档里头。
趁暂时没来客人,姜乃拿上喷壶给台上的青菜喷了个来回,余光不时往梁家耀身上瞥。
梁家耀给陈君颢打电话了?
什么时候的事?
陈君颢中午要来?
阿婆是陈君颢的阿婆?
当一个问号冒出了头,就免不了有一串的问号紧跟着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姜乃又忍不住往梁家耀身上瞥的时候,正好跟他目光对上了。
“你看我干什么?”梁家耀问。
姜乃淡定收回目光,给喷壶加了点压,又举着往菜上喷:
“学你。”
“不是?!”梁家耀瞪着个眼,“我看你只是因为你说白话!”
“我说白话干嘛了。”姜乃给青菜们都喷得透透的,才把喷壶放回地上。
“就是……比较出人意料。”梁家耀撇撇嘴,“你不像广东人。”
“我本来就不是。”姜乃瞧见来客人了,便又递上了篮子,习惯性地说了句,“早晨,要啲咩。”
“嘶——!”
梁家耀像是突发了什么恶疾,整个人一缩,眉毛一拧,猛搓了两把胳膊:“你能别说了吗,听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干嘛?”姜乃看了他一眼,“早晨。”
“靠!你故意的吧!”梁家耀猛地往后蹦了一步,一脸如临大敌,“是‘zou san’!你到底在‘走森’个啥呀!”
“哦。”姜乃接过客人递来的菜,利落上称、打包、收钱,然后转头朝梁家耀笑了笑。
“走森。”
“你!”梁家耀猛吸一口气,往后一仰,死死摁了把自己的人中。
等缓过气了,他给姜乃竖了个大拇指:“你牛逼!”
“谢谢。”姜乃又朝他笑了笑。
梁家耀拉了张塑料凳,坐的离姜乃远远的。
等又有要预处理的活了,干脆直接和他的菜刀砧板一起坐到后头,耳不听为净。
姜乃倒也不介意,只是那堆问号没地方解决,憋着怪难受的。
差不多要到中午了,人流量少了不少,姜乃也拉了张凳子,坐下锤了锤腿。
虽然这工作已经做了个把星期,但他的身体还是没习惯这个强度。
果然还是太缺乏运动了。
姜乃捶完腿,又把肩颈腰背锤了个遍。
锤得手都酸了,又开始思考要不要去买个按摩捶。
他刚拿起手机翻起橙色软件,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下。
姜乃整个人猛烈一抖,差点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
“干嘛啊!”姜乃惊声喊了句。
“卧槽!”梁家耀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手里的手机差点飞出去,“你这么大动静干嘛!”
姜乃做了个深呼吸:“有事?”
梁家耀一脸不耐烦地把手机往姜乃跟前递了过去。
姜乃不解地斜了他一眼,接过一看,手机正在通话中。
“哈咯?”
手机扬声器传来熟悉的声音,姜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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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下。
“陈君颢?”
“正是。”电话那头陈君颢轻笑了声,“你中午想吃点啥,我给你和梁家耀那份一起弄了送来。”
姜乃抬头看了眼梁家耀。
梁家耀点了点头,一脸不爽,没说话。
沉默半晌,没听见回复的陈君颢又“哈咯”了一声。
“不用了。”姜乃应道,“我自己点外卖。”
“诶!老吃外卖多不健康,全是预制菜。”陈君颢说,“我给你按梁家耀的那份整了,你有忌口的么?”
姜乃沉默着,又看了眼梁家耀。
梁家耀撇着嘴,肩膀一耸,还是没说话。
姜乃有种想把手机直接砸梁家耀脸上的冲动。
“哈咯?”陈君颢又喊了声。
“没忌口。”姜乃顿了顿,“我不吃葱。”
陈君颢轻笑着应了声“行”,电话就挂了。
电话挂断后手机就自动退回了聊天页面。
姜乃压根没想要偷看别人的聊天记录,可手机拿在自己手上,视线一扫,就这么不小心看到了。
-那个叫姜撞奶的讲白话真的太恐怖了!!!!!!
-人家叫姜乃。
-管他什么奶,我都快要见我太奶了,大帅快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
然后就是满屏的“救救我”以及最底下的通话记录。
姜乃嘴角抽了抽。
“手机。”梁家耀不自然地轻咳了声,伸出手掌勾了勾。
姜乃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按了锁屏,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梁家耀赶忙收回手机,手指下意识在屏幕上摩挲了两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回后头继续坐着,刷起短视频。
姜乃面无表情地回头盯了梁家耀片刻,哼笑了一声,拿起手机点开收藏的乐理视频,边听着讲解,边起身整理台面上的蔬果。
“哈咯~~”
姜乃闻声抬头,陈君颢手里提着俩保温袋大咧咧地荡了过来。
一周没见,这张帅脸上的笑容依旧张扬。
姜乃愣了神,呆站着,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进了菜档。
“诺,先拿着。”陈君颢走到姜乃面前,把两个保温袋塞进他手里。
“啊?哦……”
这俩保温袋分量不轻,姜乃轻轻颠了颠,好像有液体晃动的感觉。
“梁家耀!食饭!”陈君颢往后头喊了声,把台底下的那摞塑料凳全挪了出来。
“诶!嚟啦!”梁家耀应着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后头的那块大砧板。
“拿砧板干嘛?”姜乃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陈君颢说着,从那摞塑料凳里抽出一张,自己坐下,又接过梁家耀手里的大砧板,倒扣在那摞塑料凳上。
这造型,虽然没比凳子高出多少,但也勉强算个低配版的矮饭桌。
“你先坐着吧。”陈君颢拍了拍手,又从姜乃手里拿回俩保温袋,放到砧板上打开。
梁家耀接过陈君颢从保温袋里拿出来的饭盒,在砧板上一一排开。
还挺丰富,一盒豆豉蒸排骨,一盒水煮菜心,一盒蒸水蛋,一盒菠萝咕噜肉。
“这几个圆的是饭。”陈君颢说着,从保温袋里掏出三个红盖圆饭盒,接着又从另一个保温带里拎起个不锈钢提手,一拽,“这个是汤。”
一个不锈钢汤锅,“当”的一声,搁在了地上。
姜乃盯着那不锈钢汤锅,目瞪口呆。
“要先喝汤吗?”陈君颢跟变法宝似的,又从保温袋里拿出了包一次性塑料碗,还有一个大汤勺。
姜乃看着他手里的汤勺,感觉自己大脑CPU都烧冒烟了。
“要要要!”梁家耀嚷着,迅速接过那包一次性塑料碗,自动自觉地掏了一个递给陈君颢,“快啲快啲!”
陈君颢接过碗,打开锅盖,锅里还隐隐冒着热气,一股清甜四溢而出。
他舀了一勺汤,又从底下捞了块猪骨,在梁家耀望眼欲穿的目光中,递给了姜乃。
“袋子里有一次性筷子和勺子,你看着拿。”陈君颢说着,捏了个新的一次性碗,给自己舀了两勺,喝了一口。
“那我呢?!”梁家耀坐在边上,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陈君颢瞥了他一眼,从容地又喝了口汤:“你没手吗?自己装。”
“靠!”梁家耀哀嚎一声,拿了一次性碗,跑到锅边蹲下,可怜巴巴地给自己舀上满满一碗,就这么蹲着一口闷了。
姜乃低头看着手里的汤。
浅褐色的汤水清澈见底,表面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一块油润的猪骨静静躺在碗底。
“试试。”看姜乃一直没动,陈君颢从袋子里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拆开欻好,递了过来,“广东省省汤,我阿婆今天刚煲好的。”
姜乃接过筷子,看了眼陈君颢,又看了眼还蹲在锅边,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满上第二碗汤的梁家耀,犹豫片刻,夹起猪骨咬了口。
猪骨上的肉煮得软烂,裹着汤汁的清香,每一口都是鲜甜。
他不喜欢吃甜的,但是这种温润的清甜意外的可口。
姜乃捧着碗把汤尽数喝下,小小地舒了口气,身上的疲惫感一下子驱散殆尽。
“好喝吧。”陈君颢轻笑着,拧开一个圆形饭盒,递给姜乃,“吃饭吧,你说不吃葱,我就没在菜里放。”
“谢谢……”姜乃喃喃了声。
“这个咕噜肉酸甜口的,你不是不吃甜的嘛,就又蒸了份排骨。”陈君颢说着,给姜乃夹了块排骨。
姜乃点点头,吃了,又扒了口饭。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汤的缘故,姜乃只感觉自己的胃里暖呼呼的,一下子食欲就被打开了。
排骨挺好吃,蒸得刚刚好,既不会柴,也没有夹生,豉香浓郁。
姜乃没忍住,多夹了几块。
“好吃吗?”陈君颢问。
“嗯。”姜乃点点头,把嘴里的饭咽下,“还行。”
陈君颢笑了笑,又给姜乃夹了条菜心:“别光顾着吃肉,还有青菜。”
姜乃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一条绿油油的菜杆子,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夹起菜心,把顶上和边上的菜叶子仔细咬下,剩下的部分放到了饭盒盖子上。
接着他又咬了口排骨,扒着饭吃了。
13.第 13 章
围着个被凳子垫高的大砧板吃饭,这用餐体验其实并不怎么美好。
凳子太高,桌子太矮是其一,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吃才是最难受的。
陈君颢和梁家耀看着倒是习以为常,俩人的腿歪七扭八地乱摆,完全不顾旁人的死活。姜乃憋屈得整个人都快蜷在凳子上,只有放骨头和菜杆子的时候才能直起身。
姜乃盯着陈君颢的大腿,深吸了口气:“腿。”
“嗯?”扒着饭的陈君颢看了他一眼,又“嗯嗯嗯”地忙把腿缩回去了些。
姜乃总算有了地方下脚,把刚啃干净的骨头夹进那装骨头的饭盒盖子。
梁家耀“嘶溜”一下炫了一整条菜心,正嚼着,瞧见姜乃又夹着根光溜溜的菜杆子和骨头放在一起,忍不住问:“你干嘛?还剩这么多呢,你就不要了?”
“我不吃菜杆子。”姜乃说着,咬下菜叶,菜杆子又一次被他遗弃了。
“你不吃菜心?”陈君颢挖了一勺水蛋,拌到饭里,顺手给自己夹了块咕噜肉。
“吃。”姜乃咽下饭,“只是不吃菜杆子。”
“什么怪癖。”梁家耀又吸溜了一整条菜心,“说白了不就是挑食。”
姜乃余光冷冷扫了梁家耀一眼。
梁家耀浑然不觉,还在闷头大口扒着饭。
“我太奶也不吃菜杆子。”
姜乃轻飘飘的一句,梁家耀直接被饭呛住,别过头猛咳了好几下。
姜乃微乎其微地轻哼了一声。
陈君颢没忍住,悄悄偏过头,肩膀微微抖了抖。
梁家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脸的气急败坏:“靠!你果然偷看了我聊天记录!”
“我没想看。”姜乃夹了块排骨,“你自己给我的手机。”
“你!”梁家耀语塞,“那也没让你看啊!”
“他挂的电话,挂了就返回聊天界面,我能怎么办。”姜乃指了指陈君颢,淡定地扒了口饭。
梁家耀又气急败坏地瞪向陈君颢。
陈君颢耸耸肩,淡定地给自己夹了块肉。
“靠!”梁家耀一脸悲戚,猛夹起咕噜肉,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
“喂!”陈君颢一个眼疾手快,用筷子卡住梁家耀又夹起的咕噜肉,“整盒咕噜肉都要被你炫完了,我呢?”
“不还有排骨吗!”梁家耀筷子灵活一挑,挣脱了陈君颢的束缚,那块咕噜肉瞬间进了他嘴里,两三下就嚼没了,连个渣都不剩。
陈君颢“啧”了一声:“就专挑咕噜肉吃,你不也挑食,还说别人。”
“我哪挑了!”梁家耀狼吞虎咽扒完最后一口饭,还特地把饭盒倒过来使劲甩了甩,以展示他的“光盘行动”。
“你做的菜我向来都是库库炫干净的好吗!”
姜乃刚要扒饭的手一顿。
“你做的菜”四个字,跟复读机似的在他脑袋里转了个来回。
他愣了好几秒,才抬眼看向了陈君颢。
“你做的?”
“嗯?”陈君颢瞥他一眼,扒完手里那半口饭,腮帮子还在嚼,偏头看着他。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姜乃又问了一遍。
“昂,都是我做的。”陈君颢咽下饭,“除了汤是我阿婆煲的,我另外拿了个锅装了一半拎出来。”说完,他又舀了勺水蛋拌饭,“怎么了?”
姜乃看着陈君颢,又扫了眼砧板上几个已经见底的饭盒。
“没什么。”
他顿了顿,夹了两块排骨,闷声把剩下的饭吃完。
很难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
姜乃嚼着饭,思绪乱飘。
上一次吃别人亲手做的饭,还是临行前妈妈给他做的那顿晚饭。
也是蒸的排骨,以及煮得很软的青菜,还有一份蛋花汤。
他自己不怎么会炒菜做饭,煮面条还擅长些。
不过正如李程所吐槽的那般,他只会把面条煮成面糊糊。
在广州待了两个月,他不是吃拼好饭,就是在附近的沙县或者猪脚饭凑合,自己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
虽然现在这用餐环境一言难尽,但告诉他这是陈君颢亲手做的饭菜,震惊之余,心里头还莫名有点儿软乎乎的。
他本来以为都是在外头买了带来的饭菜,压根没想过陈君颢居然会亲自下厨。
而且手艺也很好,味道完全不输外边的餐馆厨子,还隐约有几分……家的味道。
姜乃嚼着饭,目光微微暗了暗。
突然有点想家了。
想起了妈妈。
好像自从搬家了之后,就没怎么跟妈妈主动联系过。
他喉咙哽了哽,用力咽下嘴里的饭,余光瞥向正弯腰装汤的陈君颢。
这家伙居然会做饭。
姜乃放下筷子,看着手里已经一扫而空的饭盒。
居家好男人。
脑海里突然飘过五个字,姜乃整个人怔住,又用力眨了两下眼。
“喝汤吗?”陈君颢朝姜乃伸出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饭盒。
“啊?哦……好。”姜乃回过神,把饭盒递了过去。
“你下午啥安排。”梁家耀边喝汤边问。
“我?”陈君颢舀了两勺汤,“没啥安排,去华哥那转悠一圈吧,你之前不也说过让我找时间去一趟吗”
说着,他又偏过些头,轻声问姜乃:“要骨头吗?”
“好。”姜乃点点头,应了声。
“萝卜要不要?”陈君颢捞了块肉多的猪骨,“还有玉米。”
“不用。”姜乃说。
“喂喂喂。”梁家耀一脸不爽,“凭什么你给他就又是捞骨头又是捞萝卜的,我让你装个汤就要三催四请!”
梁家耀一口气把手里的汤喝了干净,一脸的义愤填膺:
“你这是搞区别对待!”
“什么区别对待。”陈君颢不以为然,把饭盒递给了姜乃,“我搞区别对待了吗?”
姜乃摇摇头:“不觉得。”
“你看!”陈君颢说。
“靠!”梁家耀一脸牙酸样儿,一口气憋着没地撒,干脆义愤填膺地开始收拾起残羹剩菜,“陈君颢我鄙视你!”
陈君颢耸耸肩,喝完自己手里的汤,也帮着梁家耀收拾。
“对了。”梁家耀说,“你下午去华哥那的话顺便替我跟他对一下中秋的节目单。”
“什么节目单?”陈君颢问。
“中秋啊!”梁家耀捏了个塑料袋过来,把剩菜和骨头都倒在一起,“逢年过节都会搞的那个,跟‘麦王争霸’差不多的小活动啊,之前不是给你发了舞台布置了吗?”
“那个就中秋的舞台啊?”陈君颢一脸嫌弃,“完全看不出来跟中秋有屁的关系。”
梁家耀啧了一声,给塑料袋打了两个结:“到时候再挂俩灯笼不就有了。”
看着俩人在收拾,姜乃也不好一直干坐着,就帮忙把地上的不锈钢汤锅装回保温袋里。
这保温袋看着没多大,但撑开底下方方正正的,刚好把汤锅裹得严严实实,怪不得陈君颢刚拿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还是个五彩渐变的袋子,边上印着几个粉色镶金边的大字。
“……冰皮月饼?”姜乃念了出来。
“嗯?想吃?”陈君颢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姜乃说着,把汤勺卡进锅和袋子间的缝里。
“找天给你带两盒小的。”陈君颢边说,边把砧板上盖好的饭盒一股脑“哗啦啦”全扫进了另一个保温袋,随手往地上一搁,“顺便也给梁叔带一盒。我妈她商场里搞大促,买了一堆,都吃不完。”
“哦。”姜乃应了声,“汤锅放哪?”
“先放地上吧。”陈君颢说,“我走的时候再拿。”
梁家耀扔完垃圾回来,把砧板和垫高用的那摞塑料凳放回原位。
“你现在就直接去华哥那吗?”梁家耀问。
“不急。”陈君颢说着,拉过凳子就这么大咧咧地坐下,“刚吃完饭,先消化消化。”
菜市场里头没有空调,只有顶上时不时会喷点水雾当降温,幸亏前后大门都是敞开的,空气对流,没那么闷热。
梁家耀从台底下拉了台风扇出来,档位调大,也拖着凳子坐到陈君颢边上。
“诶,你去华哥那时候,千万别提驻唱的事。”梁家耀说。
“干嘛?”陈君颢岔开腿,扬了扬衣领,“之前不是找到新驻唱了吗?那人干嘛了让华哥大动肝火?”
姜乃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凳子,掏出手机看起乐理视频,把声音调小了些。
“拉倒吧,那个驻唱拽的要命,说中秋没空,赶别的场子去了,给华哥气得半死。”梁家耀大手一挥,叹了口气,抱怨道,“华哥还说要搞什么创新,整天唱那些旧曲子无聊死了,要来点新花样,我都不知道他想搞咩。”
“所以他又给我安排节目搞创新了?”陈君颢抱着手臂,跟着姜乃手机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节奏,身体前后晃悠着。
“诶你怎么知道!”梁家耀嘿嘿一笑,大力拍了把陈君颢的肩,“压轴大戏依旧留给你了歌王同志。”
“我真草了。”陈君颢笑了笑,余光瞥了眼正专注盯着手机的姜乃,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诶,中秋你要来么?”
“啊?”姜乃猛地抬起头,愣了下,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我?来哪?”
“梁家耀和我一死党开的店。”陈君颢说,“中秋搞活动,可以一起玩。”
“不了。”姜乃顿了顿,“我又不熟。”
“你跟我熟就行了。”
姜乃一怔,抬眼看着他。
陈君颢脸上扬着笑,就这么和他对视。
“扑通。”
跟敲了声大鼓似的心跳声让姜乃猛回过神,面不改色地深呼吸了一口。
“我也没跟你很熟……”姜乃别开脸,嘟囔了声。
“诶!说啥呢。”陈君颢一笑,大手一伸,揽过姜乃的肩膀,“你不玩音乐么,正好有舞台,要不要上去发挥发挥?”
“他玩音乐?”梁家耀探头探脑地看过来,“他玩啥音乐的?流行?摇滚?爵士?”
“不知道。”陈君颢耸耸肩,又歪着头往姜乃这边凑,“诶,你玩哪种的?”
姜乃浑身僵硬,抓着陈君颢的手,把自己从他胳膊底下绕了出来:“不知道。”
“不知道?”梁家耀满脸不可思议,不自觉拔高了声音,“你自己整曲子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整啥的吗?”
姜乃看了他一眼,别开脸,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声音闷闷的:“不知道,纯瞎写。”
陈君颢看着姜乃情绪厌厌的模样,没啃声。
梁家耀撞了撞陈君颢胳膊,凑在他耳边小声问:“喂,佢搞咩嚟?”
“我鬼知。”陈君颢也压低了声音,“佢自己话过佢系搞音乐嘅,应该系业余嘅嗰种,具体我又冇了解过。”
“你唔知佢有冇作品嘅咩?”梁家耀又问。
“妖,人哋又冇提我点鬼知啫!”陈君颢拍了把梁家耀脑袋,“唔通好似你咁,一日到黑喺度视奸陈君怡嘅账号咁夹住人啊!”
“咩视奸,讲嘢冇咁难听得唔得!”梁家耀捂着脑袋,一脸严肃地强调,“系关注,OK?特别关注!”
“仲特别关注喔!”陈君颢白了他一眼。
梁家耀“啧”了一声,手肘又顶了顶陈君颢,朝姜乃扬了扬下巴:“咁点啫?”
“咩点啫?”陈君颢看了眼姜乃,他身上散发的低气压都快实质化了,“鬼叫你乱讲嘢!”
“我咩乱讲嘢!确实系啊嘛!边有人连自己喺度做嘅系咩都唔知嘅啫!”梁家耀据理力争。
陈君颢“啧”了一声,又拍了把梁家耀的后脑勺。
“丢你!”梁家耀吃痛捂着脑袋,“再拍我真傻咗喇喂!你负责咩?!”
“正所谓傻人有傻福,话唔埋你再傻啲就唔会成日乱噏廿四,搞到周身蚁。”陈君颢脑袋晃了个圈,最后目光落在姜乃身上,“就好似宜家咁。”
梁家耀垮着个脸,一脸幽怨地盯着陈君颢。
“冇咁夹住我,系你搞嘅,你自己去氹返人。”陈君颢也学他垮着个脸,耸了耸肩。
“诶呀陈大少~~”梁家耀拽住陈君颢的手臂,拉拉扯扯地晃了个来回。
“你冇搞。”陈君颢一脸嫌弃地缩着下巴,“发姣啊你!”
“咧~~”梁家耀又晃了个来回,一脸委屈,“个姜撞奶我系真搞唔掂咧……”
陈君颢又“啧”了一声:“喇,猜呈寻,边个输咗边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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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嚟嚟嚟……”梁家耀嘴里连“嚟”了十多下,兴致勃勃撸了把袖子。
耳边俩人跟苍蝇似的,吱吱咋咋闹腾个没完。
姜乃斜了他们一眼,这动作幅度,一下恨不得抱在一起咬耳朵,一下又你一拍我一挡的扑腾。
后来还猜起了拳,不过好像陈君颢连输了两把,又跟梁家耀扭打在一起。
这忘乎所以的境界,当他不存在呢?
姜乃深呼吸了一口。
“你们说悄悄话动静能小点吗。”姜乃语气淡淡,“我全听到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我听得懂粤语。”
陈君颢和梁家耀拉拉扯扯的动作瞬间僵住,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才讪讪收回手。
梁家耀轻咳了两声:“那个……抱歉啊,你别介意。”
“没事。”姜乃揣回手机,站起身,顺手拿起地上的喷壶,对着台上的蔬果喷起来。
水珠细密而均匀地撒在菜叶子上,又重新汇聚成小水滴,缓缓滑落。
他余光往边上一瞥,那俩人又凑到一起,猫着腰,压着声音嘀咕,时不时还会悄悄朝他瞄上一两眼。
姜乃心里一烦,抿了抿唇,没说话,拿着喷壶又走远了些。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写的曲子应该算在什么流派。
因为什么都写,所以写什么都不像。
他没接受过系统的音乐教育,不是科班出身,乐理知识也是一知半解,写曲子完全想到什么写什么,没个章法,做出来的东西,也就只能是听个响。
说好听点是玩音乐,说实在点,和半吊子玩过家家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梁家耀一问,他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是字字扎心。
因为说得太对了,他根本没法反驳,只能生自己的闷气。
气自己为什么这么菜。
除了那个不温不火的翻唱账号,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姜乃默默拎着喷壶,对着桌台上的蔬果都仔细淋了个遍。
喷壶压力喷没了,他又把喷壶支在桌台上,加了几下压,接着喷。
盯着均匀落下的水雾,心里的烦闷好像也能消散些。
中秋活动么……
舞台……
“……喂……姜乃!”
“啊?!”姜乃猛回过神,手里一轻,喷壶被人一把夺过。
他下意识转头,目光毫无防备地直直对上了陈君颢的眼睛。
呼吸一滞,还在大脑里转悠的思绪“刷”的一下全部清空,只剩下陈君颢那张清晰的脸。
“你发什么呆。”陈君颢给喷壶加了些压,伸长了手,往桌台外边的菜喷,“一直对着一个地方喷,菜都要被你喷烂了。”
“啊……抱歉……”姜乃缓过神,垂下了眼,看着陈君颢手里的喷壶。
“想啥呢,这么入神。”陈君颢说着,余光轻轻扫过姜乃,“刚才梁家耀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他向来都缺根筋。”
“没事。”姜乃拿了块抹布,擦拭着因为他刚才发呆而水漫金山的桌台。
“生气了?”陈君颢放轻了声音。
“没有。”姜乃微微别开脸。
陈君颢又打量了他一眼,把喷壶递给他:“喷壶没水了。”
“啊?……哦。”姜乃接过喷壶,晃了晃,确实几乎空了。
他转身去找水龙头装水。
陈君颢默默跟在他身后。
姜乃给水龙头接上水管,旋开喷壶,把水管的一端插进壶里,拧开水龙头,低头看着壶腔被水咕咚咕咚地填满。
陈君颢没说话,就一直站在他边上看着。
“你干嘛?”姜乃忍不住问了句。
“不干嘛。”陈君颢说,“散步,消食。”
姜乃抬头瞥了他一眼,有点无语,又低下头看着喷壶,没再搭理他。
等喷壶装满了,姜乃重新把喷壶装好,放回原位,然后就站着,看着零星从菜档前走过的路人,随时准备着招呼顾客。
陈君颢把塑料凳拖了过来,坐在他边上。
“你干嘛?”姜乃低头看着他。
“不干嘛。”陈君颢笑了笑,“坐下休息会儿。”
姜乃皱了皱眉,觉得莫名其妙的,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一步,和陈君颢保持一米的距离。
饭点刚过,菜市场里依旧没多少客人。
下一波高峰期得等到下午两点之后,不少档主都闲了下来,有的甚至拉了张折叠床,躺在上头看手机。
梁家耀偷闲溜到后头打起了游戏,声音开挺大,姜乃都听到了。
姜乃就这么站着,跟个站岗的似的。
他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只是边上一直坐着个陈君颢,他做什么都不自在。
他偏头看了眼陈君颢。
陈君颢翘着个腿,手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打在他身上。
察觉到姜乃的目光,陈君颢还朝他笑了笑。
姜乃愣住,没好气地呛了句:“你到底要干嘛?”
“生气了?”陈君颢问。
“啊?”姜乃被他这反问整懵了。
“还在因为阿耀说的话生气吗?”陈君颢柔声说,“从他说完,我就感觉你情绪一直不太对。”
姜乃喉咙哽了哽,移开目光,干巴巴吐出两个字:“没有。”
“撒谎。”陈君颢坐直了身子,两手撑在两腿间的凳子上,身子往前探了探,“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表情吗?”
“什么表情?”姜乃下意识问。
“一副快哭样。”陈君颢说。
姜乃一下呆住了。
“现在是被我说中后一脸不可置信样。”陈君颢得意地扬起了笑。
姜乃大脑“嗡”的一声,彻底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不过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脸颊已经清晰地开始发烫了。
陈君颢歪着脑袋,又往前凑了凑:“哦,脸红了。”
“什……!”姜乃猛回过神,气急败坏瞪着他,声音一下拔高不少,“你放什么屁!”
陈君颢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出了声。
一口气直接顶到了嗓子眼,整个脑袋涨得像要炸开,姜乃死死咬着后槽牙。
他想反驳,可那烦人的心跳,却“咚咚咚”地跳的越来越快。
14.第 14 章
姜乃梗着脖子,耳尖通红,嘴巴咬得死紧,一声不吭,就只瞪着陈君颢。
陈君颢没敢笑得太放肆,毕竟他是来哄人的,可不敢步梁家耀的后尘又把人给得罪了。
“好了,逗你的,别再不开心了。”陈君颢见好就收,拉过张凳子放到姜乃身后,“坐下休息会儿吧,这里又不用你站军姿。”
姜乃又直挺挺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坐下。
屁股刚沾上凳子,又像被烫到似的,立马扭开了些身子。
“喝点东西吗?”陈君颢往台底下看了眼,“有矿泉水,或者汤还剩一点,要不再给你装多碗?”
“不用。”姜乃闷声闷气地回了句。
看姜乃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陈君颢犹豫片刻,脑袋一歪,小心翼翼地又凑近了些。
“还在生气呢?”他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没有。”姜乃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
陈君颢也不恼,又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
姜乃被他看的不自在,皱了些眉:“你看什么。”
“看你黑眼圈。”陈君颢说得一本正经,“都快掉到颧骨上了。”
姜乃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下,往边上偏了偏头。
“昨晚熬夜了?”陈君颢单手撑着下巴,身子斜靠在桌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关你什么事。”姜乃又扭了些身子,几乎快要背对着陈君颢。
陈君颢轻轻哼笑了一声,盯着姜乃的后脑勺:“熬夜写歌了?”
姜乃脑袋微微动了动,没说话。
陈君颢吐了口气,坐直身子,拖着凳子往姜乃身边挪了挪:“诶,我真一直很好奇你们会写歌的到底是怎么弄的。”
“什么怎么弄的。”姜乃斜了他一眼,又迅速把脸转开,“就……写呗。”
“怎么写?”陈君颢歪着脑袋,满脸好奇,“先写好谱子,然后拿乐器对着谱子弹,完了录进电脑里?”
“你这什么远古方法。”姜乃一脸无语地转过头,“你要让全世界的音乐人都得一个人会八种乐器才能写歌啊?有种东西叫音源插件,在宿主软件里装上,然后钢琴卷帘一挂,往上头点音符……”
和陈君颢目光对上的瞬间,姜乃的话突然就断了。
陈君颢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睁着俩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后文。
姜乃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然后呢?”陈君颢问。
姜乃移开眼,又别过头去:“没然后了。”
“没了吗?”陈君颢又凑近了些,“我看华哥他整的时候还要混音,还有个什么带啊乱七八糟的。”
姜乃“啧”了一声:“那叫母带……”
“对对。”陈君颢点点头,又往姜乃身边凑了凑,“然后呢?”
“什么然……”姜乃不耐烦转过身,两人呼吸倏忽一交叠。
陈君颢的脸近在咫尺。
姜乃瞪大了眼睛。
“——!!”
姜乃猛吸一口气,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仰去。
凳腿“嘎吱”一声,不堪重负地往里一崴。
眼前瞬间天旋地转,桌台上的蔬果像被卷入漩涡,快速朝头顶翻卷。
“小心!”陈君颢大喊,眼疾手快往前一扑,一把捞住姜乃手臂,用力一拽。
姜乃下半身没了支撑,被这一拽,重心直往前冲,双腿慌乱挪动,踉跄间又被翻滚的凳腿绊倒,凳腿边缘狠狠划了小腿一道,一阵刺痛。
他双腿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塑料凳“咕噜噜”地在地上翻滚,最后“哐当”摔在了一旁。
眼前一黑,姜乃感觉自己好像直直扑进了某个地方,口鼻都被捂住,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一阵发麻。
混乱间,好像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像晒了一天的被子,暖烘烘的,太阳的味道。
“你没事吧?!”
脸颊被人托起,头发和刘海乱糟糟地糊了一脸,碎发扎得眼睛刺挠得厉害。
姜乃用力眨了两下眼,试图弄清目前的状况。
视线逐渐聚焦,菜市场的顶灯有些晃眼。
姜乃眯了眯眼睛,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突兀地闯入视野,替他挡住了那刺眼的光。
逆光之下,陈君颢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分明,五官近乎夺目。
“嗡——”
一阵尖锐的轰鸣声骤然炸开。
姜乃根本分不清这声响是来自大脑还是耳边,只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紧接着又不受控制地疯狂沸腾起来。
“姜乃?”陈君颢见姜乃没反应,又连忙捧着他的脸左右查看,“没事吧?没磕到吧?怎么头发都炸毛了。”
说着,他把姜乃糊成一团的刘海仔细拨开。
“好了,膝盖没事吧?能站起来吗?”陈君颢神情微微严肃,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姜乃。
姜乃还是没反应,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陈君颢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还摔傻了。”
“干嘛了干嘛了?!”梁家耀火急火燎地从后头冲出来,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靠——!”
梁家耀大喊一声,整个人愣在原地,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你……你……”梁家耀近乎颤抖地抬起手指,指着他俩,“你哄人怎么还把人给哄下跪了?!”
嗡鸣声逐渐散去,四周的嘈杂声又一股脑涌了回来。
“什么下跪,他这是摔的!”
“不是?我靠,我要拍张照发给华哥……我靠!”
姜乃瞳孔猛地一缩,彻底回过了神。
膝盖不再发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钻心的胀痛。
姜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
跪着的。
又抬眼反应了会儿自己眼前那一大片近在咫尺的白花花的布料。
“嗯?回神了?”声音很近,近乎就在耳边环绕。
脸颊再次被捧起,陈君颢的脸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视线。
姜乃愣了一秒,彻底搞懂了状况。
他这是……
直接跪倒在了陈君颢的怀里!
脑袋“轰”的一下涨热,他下意识想要挣脱陈君颢的手,余光往边上一瞥,正好对上梁家耀举着的手机后置摄像头。
“来,茄——子——!”
“我丢你!”陈君颢大手一挥,想要把手机拍开,梁家耀像个泥鳅,灵活一闪,轻松躲开了。
陈君颢被气笑了,指着他:“梁家耀想同我只抽啊你!”
梁家耀嘿嘿笑着,又要举着手机乱拍。
姜乃趁乱用力一推,从陈君颢怀里挣脱出来,也不管腿上的隐隐作痛,“噌”的一下从地上弹起。
这动静吓了陈君颢一跳,他屁股下的凳子“嘎吱”一声,摇摇欲坠,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一仰,胳膊在空中划了个大圈。
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抬头看向姜乃:“怎么了?”
姜乃紧抿着唇,神色莫辨,半晌才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
“我去趟厕所。”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菜档,连背影都透着慌乱。
陈君颢望着姜乃的背影,微微皱了些眉。
梁家耀哪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举着个手机,一个劲儿地往他边上凑,非要他看刚拍的照片,笑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陈君颢没理他,抬手抵住他脑门,把他推开了些。
“别搞。”
梁家耀动作一滞,嬉皮笑脸一下收住了。
陈君颢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双指并拢,干脆利落地往下一压。
梁家耀反应了会儿,忙不迭“哦”了几声,低头删起了照片。
陈君颢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家耀的动作,等他再抬起头时,姜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菜市场的厕所略显老旧,因为清洁不到位,总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子骚臭味儿。
姜乃没进去,他平时也是能不上就不上。只是今天情况略微特殊,他在厕所门口的洗手区多待了会儿。
凉水扑在脸上,稍微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姜乃手撑着洗手台,盯着洗手池里哗哗流下的水,长长舒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刘海被水沾湿,歪七扭八的糊在额头上,眼下的乌青格外显眼,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
他抬手胡乱抓了把头发,收效甚微,好像反而更凌乱了。
不过头发再乱,和不受控制的身体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姜乃低头盯着自己的腿间。
幸亏他今天穿的是宽松的阔腿裤,再加上围裙的遮挡,才不那么明显。
他烦躁地搓了把脸,又捧了几捧凉水,狠狠往脸上泼。
“哈……”姜乃深深的吐了口气。
只要他一闭上眼,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就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浮现。
还有扑到他身上时闻到的那股味道。
暖洋洋的味道。
姜乃额角猛地一跳,喉咙一紧,咬着牙,又捧了凉水拼命往脸上扑。
扑得头发都湿了一片,他才用手一把搓掉糊在脸上的水珠,抬起头。
撞上了镜子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目光。
“嗬!”姜乃吓得浑身一颤,整个人跟触了电似的迅速转过身,一脸的惊慌失措。
“吓到了?”陈君颢歉意笑笑,举了举手里的保温袋,“我来冲一下饭盒。”
“啊……哦。”姜乃缓过些神,转回身,盯着还在哗啦啦的水龙头片刻,最后还是伸手一拍,关上了。
陈君颢走到姜乃边上的洗手池,把袋子里的饭盒一一拿了出来,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姜乃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直起身:“我先回去了。”
“你没事吧?”陈君颢冷不丁问了句。
姜乃一怔,下意识拽了拽衣摆,眼神一飘:“没……”
陈君颢没注意到姜乃的小动作,自顾自地开口:“腿有划伤吗?”
姜乃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腿。
一道鲜红的划痕。
他伸手点了点,破了些皮,但没流血,隐约有些肿,按下去能感觉到火辣辣的。
陈君颢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梁叔这可能没药,先拿水冲冲吧,回去再涂点红药水啥的。”他边冲着饭盒,边继续说,“塑料凳腿的边边有时候还挺锋利的,下次小心点。”
“呃……嗯。”姜乃直起腰,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不知道现在是该直接转身走人,还是继续硬着头皮站在这儿。
总感觉陈君颢好像还有话要说。
但这种状况下,不管对方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觉得尴尬。
毕竟自己才对人起了反应,要是被发现了,他可以直接原地从地球上消失。
姜乃浑身别扭,不动声色地又拽了拽衣摆,像在掩耳盗铃。
“我先……”
“我向你道歉。”姜乃话还没说完,陈君颢就打断了他。
“啊?”姜乃一下子懵了。
“吓到你了,害你摔到膝盖,还划到腿。”陈君颢垂着眼,目光落在手里冲洗的饭盒上,声音低沉,带着歉意。
一提到摔倒,姜乃就又不由得想起扑倒在他身上的事,好不容易安分些的血液又隐隐地躁动。
他憋着口气,努力压制着。
“膝盖还疼吗?”陈君颢抬起头,在镜子里看着他。
姜乃目光闪了闪,微微别开头,不敢和陈君颢对视:“还好……”
陈君颢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
微妙的沉默。
刚才就应该直接走掉的,姜乃想着,懊恼地咬了咬牙。
就这么站着看人洗饭盒好像更奇怪,姜乃纠结了会儿,又拍开水龙头,莫名其妙地洗了把手。
水流声哗哗作响,姜乃盯着水柱发起了呆。
“你是不是很烦我?”陈君颢突然开口。
姜乃脑海一空,愣住了。
“我不太会哄人,只会一直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大多都是被我整烦了,最后都懒得生气。”陈君颢自顾自地接着说,“如果你也觉得烦,我向你道歉。”
姜乃下意识抿了抿唇,应该是要说点什么的,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不安地在水流里搓着手指,心里乱糟糟的,像有一群蚂蚁在爬。
陈君颢看了他一眼,伸手过来把水龙头拍掉了。
“别搓了,再搓就要破皮了。”
“啊……”姜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被搓得通红。
他忙把手一收,往围裙上胡乱抹了把。
陈君颢又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冲着饭盒:“梁家耀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说话不过脑子,你别管他。如果他让你不舒服了,你别往心里去,直接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冲完的饭盒和盖子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陈君颢伸手关上了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一停,姜乃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愈发明显了。
姜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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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陈君颢在看着他。
视线落在身上的感觉太过清晰,他根本无处可逃。
姜乃下意识攥紧围裙,手指因用力而泛着白。
“那个……我……”他深呼吸了一口,“我没生气。”
陈君颢听着,微微皱了些眉。
“真的。”姜乃别着脸,没敢抬头看他,“没生你们的气。”
陈君颢看着他,没说话。
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姜乃撇过头,故意梗着脖子,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别这么盯着我。”
“你在生自己的气?”陈君颢突然问了一句。
姜乃一下被噎住,目光又下意识地移开了。
“为什么?”陈君颢又问。
“不关你事……”姜乃说的很小声,脑袋不自觉低了些。
陈君颢又看了他一会儿,很浅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多嘴了。”
说完,他默默把饭盒重新装进袋子里。
姜乃瞥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微妙的难过。
为什么不追问呢?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连姜乃自己都被吓到。
明明不追问才好吧,可为什么……心里却隐隐想要他问下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了心尖儿上,涩得慌,闷得他喘不上气。
姜乃心里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妈妈和李程那样,毫无理由、无所保留地认可他。
就像他说要去学音乐时,被那人轻蔑的讥讽;就像他向妈妈出柜被偷听到时,被那人不由分说的咒骂。
如果被陈君颢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半吊子,还整天背着台键盘,妄图说什么“追求音乐梦想”,会不会觉得他很不可理喻。
如果被陈君颢知道自己居然是个会对他起反应的变态,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
陈君颢……会认可他吗?
可陈君颢不过是自己的房东,他认不认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乃暗暗咬了咬下唇,把这荒谬的想法给咽了回去。
“回去吧?”陈君颢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姜乃点了点头。
手机微微震了震,姜乃翻出手机看了眼。
-宝贝,吃饭了吗?
是妈妈。
姜乃愣了愣,回了消息。
-吃了。
他抬头看了眼走在前边的陈君颢,犹豫了下,又打了一行字。
-朋友送了饭来。
走回菜档,梁家耀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窝在凳子上刷短视频,瞧见他俩回来,立马来了精神:
“哟,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俩掉屎坑里了。”
陈君颢没理他,抬手弹了下他脑门,拎起放在台底装着汤锅的保温袋。
“就走了?”梁家耀揉着脑门,随口问了句。
“嗯。”陈君颢应了声,“先回家放东西,然后去华哥那。”
“哦。”梁家耀斜睨了他一眼,身子往后一仰,视线越过陈君颢,打量了会儿姜乃。
姜乃默默拉了张凳子坐下,低头拿着手机,手里敲着字。
梁家耀收回了视线,思考了片刻,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喂。”梁家耀拽了拽陈君颢衣服,压低声音凑近了问,“你搞掂佢未?”
“未。”陈君颢淡淡道,“人哋唔睬我。”
“丢!咁我点算!”
“唔知唔理唔睬。”陈君颢把两个保温袋绑在一起,拎在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祝你好运。”
“喂!冇咁搞啊喂!”梁家耀急道。
陈君颢没再搭理他,临走前看了眼姜乃。
姜乃依旧拿着手机敲个不停,头都没抬一下。
陈君颢路过姜乃身后时,微微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走了。”说罢,又抬手揉了把他那半湿不干,还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晚点再联系你。”
他走得潇洒,没注意到姜乃后来捏了捏耳朵,整个后颈都泛着淡红。
下午太阳还挺晒,陈君颢到家把保温袋往厨房一搁,转身就骑着他的电鸡出了门。
扬起的风都是热的,头盔里闷得难受,他干脆把护目镜给推了上去,任由风灌进来。
等到了目的地,他摘下头盔,人中那一片全是汗珠,湿漉漉的。
虽然他是股东,但他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主要这地方总是随机分布着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潮流人士,就他短袖加裤衩的,来一趟回去都得得个风湿。
营地餐吧的大门又换了样式,上次来还是一拱门,可有田园风情了。现在成了中式的栅栏,朱红色,还缠着黄色的小花。
陈君颢推开门,木质的栅栏门“嘎吱”了一声,还挺有感觉。
一进来就是片露天的人造草坪,摆着些遮阳伞和露营桌椅。中间是个台子,现在被各种鲜花气球装点得花里胡哨的,两边立着各种音响设备。
角落停了辆带吧台的餐车,旁边立着个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桌游。后头是个小木屋模样的建筑,是全场唯一有空调的地方,办公用的。
今天毕竟周一,天又热,这会儿客人不多。
陈君颢跟外头忙活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越过草坪,径直迈向小屋,一把推开了门。
屋里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冷气“呼”地扑面而来,陈君颢畅快地长舒了口气。
没管还在会议桌旁正瞪眼瞧着他的俩人,他大咧咧扯了把椅子坐下,顺势把腿往桌上一搭,跟个大爷似的。
“你们继续哈。”陈君颢笑了笑,“我旁听。”
“啊——!”女生拍案而起,“我刚擦的桌!”
“是咩?”陈君颢放下腿,手指在桌上抹了一道,然后搓了搓,似乎在用全身心感受着,“嘶……陈君怡同学,你用拖把擦的桌?”
“傻仔颢!!”陈君怡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撸了把袖子就要冲过来。
眼瞅着这对表兄妹又要干起架来,会议桌旁的男人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手指不紧不慢地在键盘上敲着字,头也没抬,丢出一句:“要打出去打。”
“华哥啊!救——”陈君颢刚喊出半句话,求救声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陈君怡一个快准狠,掐住陈君颢的脸颊肉就往两边狠狠一拽。
陈君颢只觉得自己的脸直接变了形,五官都要错位了。
更要命的是,陈君怡那刚做的美甲,甲片又长又尖,几乎要戳进他肉里,疼得他直抽气,上头贴的钻还硌得慌。
陈君颢感觉自己的脸不仅得变形,还得划出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