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得加钱》 第一章 三堂会审伽利略 乾隆三十八年深秋,北京。 天刚过中午,约摸午时三刻左右,前门外大栅栏有名的韩家胡同口就来了一位右手提一鸟笼,左手捏两核桃的少年。 看这少年模样也就十七八岁,上身穿长袍外罩一对襟马褂,下身穿一青色裤子,头上戴着是旗人特有的皮制马虎帽,脚上穿的是一双皮靴。 不用问,这是旗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少年真就是吃铁杆庄稼的旗人,不过不是满洲八旗的,而是汉军八旗。 要说这少年祖上老太爷可是显赫的很,乃是曾巡抚河南、加兵部尚书衔、授太子太保,授拖沙喇哈番爵(云骑尉),为大清平定明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贾汉复贾太保。 只不过贾太保生前再是显赫,如今距离大清入关都过了百年之久,贾家自贾太保以后也没再出什么大人物,所以如今这贾家其实也就京中一普通旗人之家。 一家老小除了领取旗人专有的俸禄口粮外,就靠那云骑尉每年85两的世爵俸禄过活。 这点俸禄口粮在汉军旗人之中可能算好的,但同满蒙旗人相比,那可就是一点也拿不出手了。 谁让汉军八旗大多是后入旗,资历较浅。 虽说如今汉军旗人个个都以旗人为傲为荣,可在满洲蒙古旗人眼里,他们这帮人还是“本系汉人”,如此待遇肯定是不能和满蒙八旗相比的。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怪贾家的老太爷贾太保当年实在是太清廉,将一生积蓄全拿出来用于修建书院替朝廷培养人材了,死后根本没什么遗产留给他的子孙,导致贾家一代不如一代,属于典型家道中落的旗人。 更让人发愁的是,贾家的人丁打这少年祖父那辈起,也是越发凋零,到了少年这代贾家第四代男丁竟然就他一个,当真成了贾家的活宝。 一家子就这么一个男丁,贾家上下肯定对这少年无比重视,又是指着少年勤奋学习参加科举,好光宗耀祖重振贾家门楣; 要么就指着少年认真学习骑射,从军报国,于沙场之上再现老太爷的光辉,不说挣个一二三等公,怎么也得替子孙挣个三等哈达哈哈番(轻车都尉),要不然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要被出旗了。 问题是贾家这位活宝不但文不成、武不就,还沾染了一身京中旗人子弟的坏毛病,成天跟着一帮旗人崽子胡吃海喝,要么就是溜鸟赌钱,成了这一片有名的败家子,生生把他爹贾大全气倒几回。 但这事真不能怪贾六(前面两个姐姐,另有三个哥哥都是出生不久后夭折),要怪就怪这旗人的大气候。 大清入关之后,新生的八旗子弟没了父祖的辛苦,不必再南征北战,除了拿铁杆庄稼外,朝廷隔三差五还发放赏银,那打仗的事又都叫绿营给包办了大半。 久而久之,不管是满洲八旗还是蒙古八旗,包括这汉军八旗的新生一代,那是一代不如一代,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祖宗留下的骑射本事早抛到脑后根去。 急得当今乾隆爷连下多道圣旨,要求八旗子弟必须学习骑射,并且要掌握国语。只是乾隆爷再急,那八旗子弟都百年养成的性子和习惯也不是说改就改的,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 贾六这边,皇帝都管不了旗人子弟,况他那一天到晚望子成龙,自个却吃喝嫖赌样样全的老爹。 日子原本就这样过去,可是不出意外的意外来了。 一个后世的灵魂不知怎么的就附到了贾六身上,然后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少爷,老爷可是说了你要再进这等勾栏巷,回去要把你腿打断...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贾六不是一个人来的韩家胡同,还带了一个比他大了两三岁的仆人杨植,这也是他贾家唯一的家生奴,担负贾家保安、保洁外加保姆这“三保”重任。 杨植年纪虽比少爷大,可胆子却很小,加上老爷为了少爷进八大胡同的事都气病好几回,所以在少爷提着鸟笼准备昂首迈进胡同时,还是忍不住劝了句。 “怕什么?只许他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啦!他要是学好的话,给少爷我多省些家产下来,少爷我能穷到只能来这韩家胡同?” 贾六嘴一歪,不管杨植自顾自的就晃进了韩家胡同。 远处的胭脂胡同、石头胡同才是这前门真正的销金窟,上档次的所在。韩家胡同与这两处相比,档次明显不及。 韩家胡同莫听是个胡同,但这胡同真的长,且不是一般的胡同,因为这胡同两侧都是青楼。 只是由于这会是午间,姐儿们都在歇着养精蓄锐,客人们也没哪个白天过来寻乐子的,所以一眼看去胡同内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清净的很。 杨植嘴里嘟囔着万一老爷知道怎么怎么的,脚下却是紧跟着少爷的步伐,并且下意识的就要在前面带路,因为他知道少爷最喜欢哪家的姑娘。 轻车熟路的到达老地方门口后,杨植便要先进去替少爷问问姐儿醒了没有,却见少爷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恨其不争的摇了摇头:“没前途,脑子成天在想什么。” “啊?” 在杨植莫名其妙且疑惑的目光中,少爷走到了不远处的聚春楼,这是一座集青楼与戏院为一体的所在。 楼上是姑娘的场所,楼下大堂则搭有戏台,左右以屏风隔了几间名曰官座,是豪客专有座位,也可以理解为VIP席位。官座以外是二三十张八仙桌外加长方凳,这才是供普通客人听戏坐的。 这种集青楼和戏院为一体的场所在八大胡同很是常见,通常都有“站条子”的。 所谓“站条子”就是指那些扮相好的男旦会扮好戏装站在台上供下面的客人品头论足。要是有相识的客人,男旦就会眉眼传情,作姿作态,有时还会直接下去伺候。 最后戏结束了,只要客人舍得花银子,男旦多半就会换了衣服随客人到附近酒楼或下处销魂去。不好这口的则端着茶碗上到楼上,那里自有好姑娘过来服侍。 整个行业如此,没人少见多怪,都习以为常。 这会聚春楼同样也没开业,所以莫说是客人了,就是伙计都不见一个。 贾六进来之后也没急着叫人,而是随意坐下打量戏台。他知道如今京剧尚未诞生,因为四大徽班得乾隆八十大寿才进京,这会北京城流行的戏是高腔和秦腔,同京剧有些相似,但唱腔略有不同。 杨植总算回过神来了,笑道:“少爷你要听戏的话得晚上来,这会人家可不开锣。” 贾六却扭头哂了一口道:“谁说我要听戏?” “不听戏少爷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植被少爷今天的举动搞得实在是糊涂,隐隐觉得少爷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太后她老人家八十大寿快要到了,咱们身为旗人子弟总得给太后她老人家尽点孝心吧?我寻思找这家戏班子排出戏,好给太后她老人家的大寿添些喜气。” 贾六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为严肃认真。 “啥?” 杨植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自家少爷会排戏? “你家少爷我可不是一般人,以后跟少爷多学着点,少爷我带你飞。” 贾六鼻腔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本他熬了几个通宵才写成的戏本扔在桌上,一脸得意之色。 “什么?” 杨植定睛一看,只见那册子封面用墨水写着一行大字——《三堂会审伽利略》。 ............. 新书发布,一本全新另类且让人大开眼界的清穿精品,敬请诸位社会贤达、栋梁之士品鉴。 第二章 紫禁城的敲门砖 三堂会审? 哪三堂? 分别是红衣枢机主教把持的刑部、紫衣大主教把持的大理寺,以及白衣总主教把持的都察院。 要有人问了,罗马教廷哪来的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贾六便回他你去过罗马吗?没去过怎么知道人家没有三法司的。 再看戏词,开场便是气势汹汹的红衣大主教于一通锣鼓后,站在正大光明匾额下唱曰:“乱臣贼子实可恶,不信上帝信科学。三堂会审伽利略,定要扫除日心说!俺,教廷红衣大主教是也!来啊,传罪犯伽利略父女上堂!” 众手持杀威棒的披甲教士顿时齐呼:“威....武!” 接下来便是伽利略父女上堂,见父女二人竟不行礼,红衣大主教立时又怒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伽利略,上得公堂为何不划十字!” 只见那伽利略面无半丝惧色,反而哈哈大笑:“心中有主,不划也罢!” 红衣大主教气极,当下便要动刑,伽利略仍是不惧,当堂吟诗一首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罗马,满城尽是科学家。” 整出戏以罗马教廷三法司会审狂妄自大传播邪说的伽利略父女为主线,再引出布雷诺、哥白尼等西方圣贤,最终带出东方天朝。 此戏最后一幕,便是身披袈裟的大先生布雷诺站在罗马圣山之上远看东方,一旁手拿拂尘的老宗师哥白尼好奇相问所看何处。 但听布雷诺轻叹一声,诵号曰:“哈利路亚!” 尔后方道:“今有伽利略者在阳间著歪书立邪说,蛊惑人心。教廷三堂会审仍不能使其伏法,更不能使其归心,今闻得东方有天朝上国,此国民是良民,君是良君,更有圣母太后老佛爷法力无边,故我等西方教当往东方求见圣母太后老佛爷,再求她老人家施展雷霆大法,救我西方教...” “可!” 哥白尼听得大是意动,急问:“只我等如何能见圣母太后老佛爷?” 布雷诺郑重答曰:“只需三呼老佛爷吉祥便可!” 幕后于是传来“老佛爷吉祥”群呼声,大幕也于此时缓缓落下,至此,《三堂会审伽利略》剧终。 然审伽利略剧了终,老佛爷大战伽利略这台续集却等着出炉。 这便是贾六的手段了,兵法有云:“欲擒故纵。” 只要这台大戏能于京中引起轰动,不劳贾六毛遂自荐,也会有一帮有心之人为了拍老太太马屁,将此戏引入宫中。 什么都不冲,也得冲那句老佛爷吉祥啊! 如此,老太太能不想听听自家如何普度西方子民,如何为西方教称颂的光辉事迹? 老太太的孝顺儿子乾隆爷能不见见哄得老娘如此开心的好编剧贾六? 到那时,贾六觉得自己想不发达也难。 什么?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 你能,你来! 反正贾六把自个闷了好几天,一百八十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法子都想过,然而再仔细推演,竟是发现没一个行得通。 如今可是乾隆三十八年,清帝国强大着咧,并且乾隆在位到现在清廷也陆续取得平定大小金川的胜利、平定准噶尔部的胜利、平定南疆大小和卓叛乱的胜利,虽然同缅甸的战事清军并未取胜,但缅甸方面也害怕清军再次攻击主动派人议和。 因此尽管八旗子弟腐化得太快,以绿营为主的清军主力还是很强大的,掐灭以贾六为首的农民起义当真是小菜一碟。 在此前提下,贾六不认为自己有把爱新觉罗家掀翻的可能,再说了,他贾六根也不正苗也不红啊。 他爹贾大全的那个云骑尉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靠老太爷贾汉复当汉奸得来的。 反清,贾家虚着呢。 利用好自己旗人身份以及将来要承袭的云骑尉世职,好好的钻营门道争取投机取巧成为乾隆爷的重臣、宠臣才是正道。 人活一世,现实一点总不会有错。 将《三堂会审伽利略》这出戏作为自己迈入大清政坛的敲门砖,贾六是很有信心的,原因无它,乾隆同他娘都是狂热的票友,特别爱听戏的主。 不说乾隆自个曾经编戏改戏,就如今宫中便养着好几百专门唱戏的太监,此外景山后面还住着好几百各地推荐来的江南名伶。 只要皇上同太后说要听戏,顿时就能有十几台大戏等着皇上太后来翻牌。 贾六前世有个电视剧,其中两个格格最爱闹腾的居所漱芳斋就搭有专门戏台,今年已经六十岁的乾隆爷隔三岔五就陪着老娘到漱芳斋听戏。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今北京城里到处都是戏班子,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爱听戏,这便导致全国各地的戏班子争相向京师涌来,由此才有了二十年后的四大徽班进京,成就中国特有的曲种——京剧。 所以,这戏是绝对有搞头的。 依乾隆对他娘的孝顺劲,马上就要到的太后八十大寿肯定比之前六十、七十大寿还要热闹。 贾六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凭着《三堂会审伽利略》的创新热闹、别具一帜,赢得步入大清政坛的门票。 毕竟,大清朝这会闭着关锁着国,上上下下都喜欢看洋鬼子的笑话。乾隆他娘又八十岁的人了,陡然碰到这么有趣好玩的新戏,能不咧嘴乐? 老太太一乐,可比老头乐要实在的多。 为确保万无一失,贾六还准备在续集《老佛爷吉祥》中引入圣诞老人、丘比特等人物,通过东方化的戏剧性改编演绎,打造出老少通吃全家乐的大欢喜气氛,这样一来老太太不迷得含笑半步颠,就忒对不住贾六同志了。 “少爷,伽利略是谁啊?” 杨植虽是家生子,贾家却送他读过几年私塾,所以认得字。只是少爷写的这台大戏中的人物,他是一个都不认识的,以前也没听少爷说起过啊。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就行。” 贾六心中想着正事、大事,没空跟杨植解释,让他到后台看看人戏班子有没有上工,要上工的话就请班主过来。 这可不是贾六摆谱拿架子,而是唱戏的属下九流,拿不上台面的行当。而他贾六公子可是开国贾太保的重孙,等他爹死后就是正五品世袭的云骑尉。 虽说这云骑尉只是清朝给有功之人的世袭爵位,并无实际职务差遣,但再怎么也是正五品的“贵族”,因此贾六必须让下九流的戏班班主过来见他,而不是屁颠屁颠跑去求人家。 真那样做了,反而叫人家班主看轻。 后台那边戏班子还没有上工,但杨植却找到了刚吃完饭的班主。 一听有旗人少爷要见自己,那宋班主不敢怠慢赶紧来了大堂,途中还让人去通知聚春楼的楼主。 第三章 我为大清流过血! 北京城里戏班子都是外地班子,外地班子想在天子脚下谋口饭吃少不得就得拜码头,递贴子,求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罩着,要不然就甭想开锣。 宋班主拜的就是聚春楼的东家桂祥,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旗人实际是个汉人。不过行里都知道桂祥这个东家也就是挂名,真正主事的那位主住在满城,一般人想见上一面都难。 现如今京师但凡能赚钱的行当,基本都有旗人背景,要不然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两个衙门你就摆不平。 很多汉人于京里做买卖为求个平安,都得托人在满城找关系送出份干股才行。不图别的,就图个心安,生意人谁个想天天被人找茬。天子脚下的店铺要被迫关了门,那损失可大了去了。 前门这块别看龙蛇混杂,却是北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八大胡同中的任何一条胡同都是这年代最繁华的娱乐一条街。 哪朝哪代,娱乐业都是挣大钱的好行当。 近些年随着大量外地戏班子入住前门,那“流量”更是蹭蹭上涨,以致外地进京公干的官员日落之后必须换上便服到前门实地考察一番。 宋班主拜的是桂祥的码头,但三喜班同聚春楼其实属于互惠互利性质。 三喜班给聚春楼带来客源,聚春楼则在这些客源身上进一步发掘,如此戏班子挣钱,聚春楼也挣钱,双方各取所需,合作一个多月下来也是融洽。 其它胡同更大的青楼,合作的戏班子通常都有好几家,天天演不同的戏,始终保持新鲜,去的豪客数量可比来聚春楼的多得多。 这会桂祥不在楼里。 宋班主虽心里有些慌,但想自家班子来京之后不曾得罪过人,过来一瞧那旗人少爷也只主仆二人不像来找麻烦的,心里便定当下来,很是客气的上前询问何事。 “你是班主?” 贾六将放在桌上的鸟笼子往边上挪了挪,顺手又将两颗核桃揣进兜,然后将他熬了几夜的心血朝班主面前一推,翘着二郎腿道:“小爷我自个编了出戏,劳烦班主瞧瞧,看看能不能给排排。” “排戏?” 宋班主有些诧异,眼面前这旗人公子哥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怎么看都似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种人能编出戏来? 心下怀疑,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嘴里“哎哎,好好”的就把桌上的戏本拿到手,瞧了下戏名叫什么三堂会审伽利略,也是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伽利略是哪朝的忠臣义士。 打开戏本仔细瞧起来,先前脸上倒没什么异样,渐渐的却是眉头紧锁,原因是这出戏讲的内容他闻所未闻,内中人物也是听都没听过,实是不知道这旗人公子哥搁哪听来的故事,胡编乱造弄成戏本的。 “这位公子爷,您这出三堂会审戏是好戏,这唱词也不错,瞧着倒是热闹的很,只是...只是我三喜班是个小班子,这真要承了公子爷的戏,要是演砸了怕坏了公子爷的心情,砸了公子爷的名头...” 宋班主不想接这出乱七八糟的戏,但对方毕竟是旗人,他也不好直接回了,便委婉表示他家班子水平有限,想请贾六另请高明。 “甭在这跟小爷废话,说吧,多少银子你才肯排这出戏!” 贾六前世可是单位专门负责接待来访群众的,看人看事特别准。打这班主说头一句时就知道他什么心思,因此懒得跟这班主废话,直接询问多少钱能干。 对于现在的贾六而言,时间才是金钱。 而金钱对于他而言,却是一堆粪土。 虽然,他贾家如今也缺粪土。 但能用粪土解决的事情,多尿两泡、多蹲两次总能凑一凑。 一句话,开价。 人公子哥话说到这份上,宋班主即便真心瞧不上这乱七八糟的三堂会审戏,也要本着生意人的本份开价。开什么价是一回事,这要是连价都不开,那就是成心瞧不起人,要得罪人的。 “公子爷真瞧得起我这班子,非要让我们排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至少得三百两银子。” 宋班主开出的这个价码是建立在他不想接这台戏基础上的,因为他认为三喜班要是照这戏本上的内容去演,多半是要砸名声的。 “什么?三百两!你还不如抢去呢!” 身为主人的贾六还没表示,作为仆人的杨植已经气得不行了。 他跟老爷、少爷在这前门进进出出多少次,大戏小戏不知听了多少台,哪里不知道这帮下九流的行情。搁正常情况下,有什么新戏本面市,戏班子都是主动抢着排且还要倒给钱的! 少爷这情况特殊,毕竟没有名气,让人戏班子抢着倒给钱不现实,但也不至于要三百两啊! 他在大堂听戏坐半天,嗑几碗瓜子,伙计也不过才收他五个大子。 “少爷,我们去别家,这班主心黑的了,甭跟他废话!”气不打一处来的杨植拎起少爷的鸟笼就要走。 贾六这边也气,班主是有些不厚道,来前他可是打听过京中戏班行情,估摸请他们排出戏顶天一百多两便能成,但这班主开口就是三百两,比之市场价翻了一倍,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很。 要知道他爹贾大全那个世袭云骑尉一年俸禄才85两,他贾家每年从旗里领的俸禄口粮合一起也才二十多两,这要是答应给三百两,就意味着他贾家得三年不吃不喝了。 贾六真要答应,回头他爹贾大全知道能活活掐死他。 就是一百多两其实也够呛,因为贾六身上根本没钱。 他是计划跟两个出嫁的姐姐一人借二十两,再把他爹的云骑尉牌牌偷出来到钱庄抵押借上一百两,这么的将迈入大清政坛的启动资金给凑上。 抵押云骑尉的牌子从钱庄借钱不是贾六首创,而是他爹贾大全年轻时的创意,如今已经是旗人家庭普遍现象。 好比贾家这个云骑尉的牌子朝廷一年给发85两俸禄,拿到钱庄借100两,钱庄不可能不借,因为他们知道牌子主家不可能为了100两就把每年铁打不动的85两扔河里的。 所以对于钱庄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种事在满八旗当中也多的是,好多人家的子弟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坐吃山空的,怎么可能没个青黄不接的时候。 同样是旗人,满八旗比汉八旗高贵,可他满八旗又分上三旗、下五旗,八旗上百万人,可不是家家都有人在朝中做官的。 破落户有的是。 从工程定项到资金落实,一切都在贾六掌握之中 等戏排了,轰动了,进宫了,老太太乐了,乾隆爷召见了,还怕还不了钱庄这一百两小钱? 想法是好的,两个姐姐待贾六也是真好,不怕她们不借。 问题是人家班主现在要的是三百两,贾六到哪弄? 计划中的银子全部到位,他也差了一半呢。 宋班主见这旗人公子哥闷声不语,也怕对方多想完了给自己惹麻烦,便解释他们戏班连伙计打杂的一共有六十多号人,要是接了这三审伽利略的戏,戏班子上下就都得动起来。 但是每天的正常剧目演出又不能停,所以只能抽空来排。这样一来戏班子上下肯定有怨言,他虽是班主也不能强迫人家排戏,因此到头来还是得用钱来解决。且这出三审大戏又突出一个热闹,戏本最后还画了不少新行头,这些都要花钱添置。最终算下来,银子不老少的。 另外一个原因宋班主没好意思讲,那就是这三审什么的戏既然排了肯定就得上演,问题是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客人花钱看? 到时肯定要亏,这部分亏损的钱自然不能让他们三喜班来担。 “公子爷要真心想叫三喜班来排这出戏,小人也给句实底,最少也得二百六十两。” 宋班主自个给降了四十两,却不是想做成这桩买卖,而是变相给眼前这位旗人公子哥一个台阶。 “少爷,走吧,太贵了。” 别说二百六十两了,就是二十六两,杨植都不愿意,谁知道少爷今儿是抽了什么疯,好端端的要排什么大戏... 少爷那边却是放下了二郎腿,轻叩桌面,身子朝前去了去,问那班主:“没的商量?” 宋班主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旗人公子哥家中肯定不怎么显贵,因此多半拿不出这笔银子,所以还是赶紧走人的好,别耽搁他忙正事。 不想,面前这位旗人公子哥却是起身站起,然后丢下一句话:“二百六十两就二百六十两,你等着,明儿我就拿银子过来,到时你们给我好生排戏,小爷不会亏待你们。” 说完,贾六拿起自己的心血大作转身便出了聚春楼。 杨植见状赶紧跟了上去,一路上却是喋喋不休。 “少爷,咱还是别排了吧,二百六十两呢,到哪弄这笔银子去?” “少爷,家里面可是没什么值钱东西变卖了,能卖的早被你偷着卖了...” “少爷,少爷,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 杨植说什么,贾六一句没听得进,他这会满脑子就是银子的事。 二百六十两其实还是贵了,但物有所值,一想到老太太乐了后的高额回报,贾六砸锅卖铁也要把这笔投资给落实。 怎么落实法? 云骑尉外加旗人身份,跟钱庄借二百两是没有问题,大不了利息高点。钱庄要是不借的话,贾六还有后手,那就是把家里被他爹败光后仅剩的几十亩田契偷一些出来抵押。 反正不管如何,这银子必须要想办法凑起来。 代价嘛,大不了被贾大全再揍一顿。 退一万步讲,贾大全死后贾家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贾六的,如今不过是提前透支一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路,当真是归心似箭(偷心似箭)。 贾家是汉军旗人,因此住在满城,也就是从前明朝的内城。 大清建国后将北京内城改做满城,除了旗人和官员,外城的汉人可是不能入内的。被发现了重则杀头,轻则也是要流放宁古塔或西北苦寒之地的。 贾家隶属汉军正蓝旗,所以同满洲正蓝旗、蒙古正蓝旗一样都是在崇文门内那一片居域居住。 由于贾家老太爷贾太保是朝中重臣的缘故,贾家的院子其实地理环境还不错,是紧邻满洲正蓝旗的西柳胡同。 进了胡同到了家门口,杨植还在那苦口婆心劝说少爷别干蠢事,把个贾六听的脑袋都大了,没好气的瞪了眼杨植道:“你不跟老家伙说,他天天喝得醉熏熏的怎会晓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贾六两手负在身后,看着贾家这唯一的奴才语重心长道:“栓柱,你啊眼光要放长远些,如今我是少爷,将来呢?” 栓柱是杨植的小名。 “将来?少爷当然就是老爷喽。” 杨植的回答让贾六很是满意,正要指明老爷的性质和重要性时,院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紧闭的院门被人拉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满脸急慌的出现在贾六的视线中。 老头正是他爹贾大全。 没等贾六开口问他爹着急火了的干什么去,他爹就一把上前抓住自己的好儿子,不由分说就往胡同口外拉。 这把贾六弄懵了,一边挣脱贾大全一边气道:“老家伙,你拉我干什么?” “跟爹去都统衙门!” 同宝贝好儿子斗了好几年,也气晕过好几次的贾大全,这次竟是没有破口就骂“小兔崽子”,然后甩两个耳光下来,而是同天塌下来般火冒金星似的拽着儿子就往胡同外跑。 “去都统衙门干什么,我不去,我还有事呢,要去你自个去...” 贾六可不想错过去贾大全房间翻箱倒柜的大好机会,极力挣脱这位歪的不能再歪的“上梁”。 前身沾染的坏毛病除了同当下旗人子弟只知享乐的大环境有关,同这位上梁不正的老子也脱不了干系。 “你小子有个屁事!别犟着了,出大事了,赶紧跟爹走,迟了就完了!” 贾大全虽然胖,可身子早被酒色给腐蚀的差不多,跑了这么点距离就已经是气喘吁吁。 “出什么事了?” 贾六意识到可能真有事情发生,要不然油壶倒了也不会扶的贾大全不会这么着急惊慌。 “都统衙门把咱家列在出旗名单了,你不跟爹去衙门闹,明儿咱们就是乡下的汉人了!” 贾大全急得拿起手中的世袭云骑尉的铁牌就朝脑门拍了一下,“我贾家可是功臣之后,老太爷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你爷、你爹我也为大清流过血,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咱贾家!” 声音悲呛,就差嚎哭。 “叭!” 贾六手中的鸟笼在他爹大全的余音中轰然落地。 啥玩意? 说好的八旗子弟与国同休的呢! 第四章 我是旗人我骄傲 贾家的老太爷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是一点不假的,要不然贾家也不会蒙恩抬旗,从低等的汉人摇身一变成为光宗耀祖的旗人。 这年头,汉人变旗人什么性质? 祖坟冒青烟! 额头通天,鼻孔朝天咧! 只是贾大全说他同爷爷贾祖旺为大清流过血,贾六表示此事有待商榷。 由于贾祖旺在贾六出生前就光荣驾鹤西游,所以关于贾祖旺的一切事迹贾六都是听贾大全说的。 其中经常被贾大全拿出来反复提及的,就是贾祖旺在和通泊之战的英雄事迹。 和通泊之战发生在雍正九年,清廷决议出动北、西两路大军堵御准噶尔军,北路军的统帅就是有名的靖边大将军傅尔丹。出兵圣旨一下,京师八旗兵就抽调8000人归傅尔丹指挥。 当时抽调汉军旗2000人,其中就有继承老爹贾汉复世袭云骑尉的贾祖旺。也因了这个云骑尉的世爵,贾祖旺还担任了四品副参领一职。 结果这一仗清军大败,很多满洲将领因为无法突围自杀,京师八旗同车骑营等损失惨重。在一些将领护卫的拼死保护下,傅尔丹才侥幸突围捡回一条命。 据贾大全说,贾祖旺当年为了保护大将军傅尔丹冲出重围,带着几十名汉军勇士与数十倍于己的准噶尔人殊死搏斗,最后部下全部战死,他本人也重伤昏迷不醒。 准噶尔人退走后,赶来的奉天八旗兵在死人堆中找到了尚有一息之存的贾祖旺,后经全力救治方才没有殉国。回到北京后,大将军傅尔丹还特意前来探望贾祖旺,整个西柳胡同都轰动的很。 这是贾大全说的。 一直以来,贾六对此事深信不疑,直到两年多前在一次汉军旗子弟的聚会中,他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的确,贾祖旺参加了和通泊之战,只是战场表现同他告诉儿子的完全不一样。 当时准噶尔人调集重兵冲击傅尔丹的中军大营,除傅尔丹亲自领着清军反击外,还有树红纛的科尔沁兵,树白纛的土默特兵也在同准噶尔人血战。 然而清准双方都在浴血厮杀时,清军阵中突然有人惊慌大叫说土默特人败了,结果引发清军阵脚大乱,准噶尔人抓住时机一举攻破清军大营。 此役,傅尔丹所领北路军计有京师八旗兵8000,车骑营兵9000,奉天等处八旗兵8000余,连同随军民夫有三万多人,结果战后仅余2000人,堪称雍正年间最大的败仗。 战后,傅尔丹一方面上疏请罪,一方面也在调查是谁在阵中乱呼导致大军失利,并发誓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只是死难清军实在太多,当时又那么混乱谁知道是谁喊的?此事便无法彻查,最后只能当那个乱喊的家伙死在了和通泊。 直到乾隆二十三年也就是贾祖旺去世那年,曾同贾祖旺一起参加北路军的旗人、也是贾家远亲的马庆祥在一次酒后对人说,当年那个在和通泊乱喊导致大军溃败的就是刚刚见阎王的贾祖旺。 贾祖旺为什么这样做? 真不是故意的,实是当时被准噶尔人的攻势给吓坏了,不知道是脑子不做主还是真看见土默特人的白纛倒了,随口就那么一叫。 回过神来贾祖旺才晓得坏了事,吓得直哆嗦,连步子都走不动,最后还是马庆祥拉着他跟着溃军一起逃出去的。 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说贾祖旺为了堵马庆祥的嘴,将自家六十亩良田都转给了马家。 拿人手短,加上也是亲戚,马庆祥便没向都统衙门告发贾祖旺。这么多年过去,也一直是守口如瓶,直到贾祖旺去世。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马庆祥的孙子马文武就是其中之一。 于是在贾六向人吹嘘他爷爷当年如何如何勇猛时,马文武“噗嗤”一声将听到的另一个版本当众说了出来。 为此,绝不相信爷爷竟是如此不堪的贾六还和马文武打了一架。 现在的贾六认为马文武说的可能是事实,若贾祖旺真如贾大全所言无比英勇,被救出后怎么可能不给晋升反而连副参领都给夺了,此后也再也没有出征过? 如今当事人都去见了阎王爷,离和通泊之战也过去了四十年之久,任何疑问在时间的冲刷下都变得没有疑问。 贾六无意探查贾祖旺的英雄事迹是否掺假,但他很肯定贾大全绝没给大清流过血,哪怕一滴都没有。 因为大全在乾隆二十四年随兆惠出征回部的路上堕马摔断了腿,压根就没去新疆。 这能算为大清流过血? 流过泪差不多! 可不管贾家第二代、第三代有没有替大清流过血、流过泪,就凭老太爷贾汉复的表现,清廷也没道理把功臣之后给撵出旗吧。 失手掉落鸟笼的贾六无形之中有些心慌,没法接受老爹带来的“噩耗”。 无它,旗人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个身份可是直接关系贾六能否迈入大清政坛核心的! 尤其是在乾隆朝,这位爷那对汉人可是提防的很,也贼的很,所以乾隆朝的重要官职无一不是满洲、蒙古。 最典型的证据就是乾隆在紫光阁搞的功臣像,前后共有二百五十人,问题是哪个是汉人? 所以,贾家真要出旗成了汉人,于贾六而言他的仕途恐怕还没起步就得夭折,不夭折也是大打折扣。 这能行?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用蜡烛油滴了自己小半柱香后,贾六就明确为自己的未来指明了一个方向——做官,做最大的官! 想要做官,贾家现在的境况肯定对贾六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所以他才想在乾隆他娘八十大寿这件事上做文章,最终《三堂会审伽利略》这出大戏新鲜出炉。 然而,项目还未启动,梦想还没有插上翅膀,根正苗红的出身却要不保,这贾六哪里能忍! 别的不说,就旗人这两个字就比汉人多半个前程呢。 因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贾六同他爹大全来到了位于东厂胡同的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 第五章 皇上是个王八蛋 为何是半信半疑? 汉军出旗是真事,这事打乾隆登基以后就一直在进行。 原因嘛,说白了就是随着三藩造反被平定,满洲在中国的统治彻底稳固,所以从前替满洲打天下的汉军八旗地位随着“和平”到来,渐渐的就变得越来越低,失去了他们存在的价值。 这是表因。 内因则是汉军八旗人口太多,导致清廷财政负担变得极大。 贾六从身边人了解到的信息是雍正年间,汉军及汉军旗人家奴壮丁人口达到了八旗总人口的六成。 也就是说一百万旗人中就有六十万汉军旗人。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因此雍正年间就有满洲官员上书说再让汉军旗这么无限滋长下去,试问将来之八旗是满蒙之八旗,还是汉军之八旗? 于是,雍正启动军旗改革,准备让人口众多的汉军八旗出旗为百姓,一来减轻财政负担,二来确保八旗根基不会本末倒置。 只是这件事因为雍正的突然死亡搁置了下来,等到乾隆七年才正式宣布除从龙入关的辽东汉军(旗内称旧汉军)不在出旗之列外,其余汉军八旗如入关后归附者,原属三藩所部者都在出旗之列。 此后三十年间,汉军八旗大概每隔三五年就会启动一次出旗,前前后后怕是有二十万人给出了旗,只是出旗的大部分是原属三藩部者,以及那些祖上没有什么军功的普通旗人。 贾家虽然是入关后附者(老太爷贾汉复是明朝淮安副将),但贾老太爷属军功显赫的开国重臣,又有世袭爵位肯定不会在出旗范围。因为功臣之后都能给撵出旗,那未免就太寒人心了,不利八旗稳定。 故而贾六怀疑他爹大全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这才火烧猪屁股,可又怕是真的,只能同他爹赶紧到都统衙门一探究竟。 “老爷,少爷!” 杨植也想跟过去,老爷少爷却跟吃了药似的一溜烟就跑了,无奈只好将地上的鸟笼捡起来,顺便将那颗被少爷踩裂了的核桃捡起剥了吃起来。 “呸!” 才嚼一口就给吐了出来,太特么的苦了。 ....... 东厂胡同这地名一听就知道是前朝东厂衙门所在,类似留存前朝印迹的地名还有很多,什么惜薪司胡同、宝钞司胡同的在内城多了去了。 虽说平日里爷俩不对付的很,但在共同利益面前,这对平日谁也看不惯谁的爷儿俩倒是难得的齐心,跟脚底踩了风火轮,屁股点了二踢脚般嗤嗤就到了东厂胡同。 一路上,竟是一句呛话都没有! 结果爷俩到地方后往里一瞧,好家伙,都统衙门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都是那些听到消息知道自己要被赶出去当汉人的旗人来叫委屈讨公道的。 熟人还不少,光贾六认识的就有好几位,平日在街上瞧着了都得打个千,逢年过节还得过去问个安。 都统衙门是什么地方,那是从一品的单位,搁贾六前世妥妥的副部级、军政一体的要害职权衙门,能让旗人这么乱哄哄的闹将? 因此早就有一帮兵丁在衙门外拦着,任凭要出旗的那帮人怎么吵嚷要见都统大人,横竖就是不让进。 许是因为这帮维持秩序的旗兵都是本旗人,因此尽管碍于职责不能让人进去,一个个也是脸上堆笑好言劝说,没哪个二愣子犯浑动手的。 这当口,也是谁也顾不上谁了。 贾六爷俩从人群中费力挤到前面,这才发现衙门口旁边摆了几张长桌。长桌后面坐着几个都统衙门下属户口房、档案库、俸饷房、米局的人,不过除了两个七品的正术典科长外,其他人都是衙门抄写管档的笔贴式(类似文员,满、蒙、汉军旗专任)。 贾六以为出旗的事都进入流程了,这帮人是负责发放出旗“补贴”的,但很快就知道他想错了。 长桌后面那帮人跟他前世是同行——专门给群众解释上面政策的。 一帮衙门办事的对来访群众那是一个客气,甭管谁提出什么问题都耐心听着,然后认真记录在册,再告诉人家对他提出的问题十分重视,回头一定专门报给上面研究,然后客气的请人家回去等消息。 要是对方着急不肯回,还要在这嚷着要见管事的,那就回一句大人们这会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也不是你一家子的事,就算给你报了怎么也得有个三五天才能给个准讯吧。 言语间不忘暗示这件事一定当成头等大事办,而且准保有效果,你别在这犯傻,回去等信就是。 闷声发大财,不懂? 真个不懂事在这瞎胡闹,完了上面把你当典型给办了,那就划不来了。 很是亲切的一幕。 贾六对这些个几百年前的同行心生敬意,因为他知道做群众工作不容易,但他也知道都统衙门纯粹在糊弄人。 为啥? 因为负有决定权的满蒙“领导”们一个都没出来,光是帮说话不算数的底层汉军打杂的在这应付已经说明问题了。 早在康熙年间,为了防止汉军旗做大,康熙就规定汉军八旗参领以上缺额者,今后一律从满洲、蒙古调任。 这就使得汉军八旗除了参领以下的官职由汉军旗人担任,上面真正有权力的官职都是满洲、蒙古旗人担任。 现任汉军正蓝旗都统还是个名人,乃是两次参加平准战事,清缅战事,平定大小金川战事的乾隆宠臣海兰察。 同满洲、蒙古八旗都统都是专人专任不同,汉军八旗的都统、副都统都是兼任。所以海兰察除了兼任汉军正蓝旗都统外,还是正红旗蒙古都统,同时也是参赞大臣、领侍卫内大臣。 这么多官加一起,搁贾六眼中那就是副国级的存在。 这种存在,莫说一帮要被赶出满城当汉人的普通旗人,就是贾大全这位世袭云骑尉那也是甭想见到的。 因此,贾六准备先找那帮应付的问问情况,他贾家到底在不在出旗名单,别搞半天他爹贾大全弄了乌龙。 正准备上前就贾家问题咨询时,他爹贾大全就一肚子火的梭哈了。 “姓赵的,谁把我贾家给定在出旗名单中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贾家是功臣之后!你们把功臣之后给撵出旗,小心生儿子没屁眼!...这事你不给个说法,老子我告御状,叫你们吃板子去!...” 贾大全的火暴脾气同他儿子的不学好一样,在汉军正蓝旗都是有名。 赵国栋是户口房的正术长,这是个七品官职,乾隆七年都统衙门改制时新设的官,专门负责各旗户口登记的。 因为同住一片的原因,赵国栋同贾大全认识,对贾家的情况更是了解,当下便站起笑着说道:“大全,你别急啊,这事你听我说...” 贾大全却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在那嚷道:“听,听,听你姥姥个嘴,这事不是你们这帮龟孙子暗中搞鬼,我贾家怎么会在名单上!” “大全,这事...” 赵国栋犹豫了下正准备拉贾大全到边上悄悄说时,边上俸饷房的一个笔贴式却不高兴的说了句:“贾大全,你少在这埋汰人,你一个贰臣之后不出旗谁出旗?” “什么?贰臣!” 贾大全叫笔贴式这话说的气不打一处来,把个手中的世袭云骑尉牌子往桌上一拍,跳脚就骂:“你狗日的敢说我贾家是贰臣之后,我看你是活得腻歪了!” “你嘴巴放干净些,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那笔贴式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很是有点愣头青的望着贾大全。 贾大全怒指那笔贴式:“不是你说的是哪个王八蛋说的!” “大全,有话好说,” 赵国栋脸抽了抽,伸手便要拉贾大全,并给年轻人打个眼色示意别说了,可那年轻人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竟是脚跟脚的回呛了贾大全一句:“是万岁爷说的。” 这话一出,贾大全尚未反应过来,边上的好儿子贾六心肝就不由颤了一下:原来是乾隆这个王八蛋。 .......... 本书已经签约成功,希望各位贤达能够支持作品争夺新书榜,谢谢。 另征集主角大名,也就是官方用名,俗称学名。 第六章 爱新觉罗大老表 感谢小小霸王别鸡光荣成为本书的榜一大哥! ........ 户口房内,贾大全爷俩耷拉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 因为消息十分确凿,他贾家老太爷贾汉复真被当今皇帝钦定为贰臣。 什么是贰臣? 不忠不孝之人呗,也可以用三姓家奴来概括这种人。 当然,民间对这种人有个统一的称呼——汉奸。 管户口房的赵国栋虽是七品小官,但户口房是都统衙门的要紧部门,因此接触的大员很多,如此自是能听到底下人不知道的一些内情。 由于父祖辈同贾家关系不错,又知这爷俩都是浑性子,怕他们胡言乱语惹来大祸,赵国栋特意将贾家父子带到了户口房。 进屋之后还给爷俩一人倒了碗茶,可爷俩这会哪有喝茶的心情,老的耷拉着脑袋,小的也是一脸呆状。 很长时间后,贾大全艰难的咽了咽喉咙,问赵国栋他家老太爷怎么就被皇上给定为了贰臣。 不把这件事弄明白,大全真是死都不甘。 贾六也急啊,好好的旗人身份给夺了不说,那世代相袭的云骑尉转眼也要叫收回,你说这他娘的乾隆办的什么破事! 卸磨杀驴也不带这样的啊。 没了旗人身份,他贾六还审个屁的伽利略,哄个屁的老太太开心!别说八十大寿了,就是八十阴寿也不关他吊事。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一想到自己离大清政坛越来越远,贾六那颗原本骚动的心冷得不是一丁两点,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收拾东西细软跑去找白莲教替天行道,也来一出天父上身,天兄降临。 “这事啊,其实就几天前出的,” 据赵国栋说前几天皇上陪太后看了昆曲《桃花扇》后,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传旨让国史馆准备编纂一本贰臣传,将那些开国之初叛明降清对大清有汗马功劳的汉官重臣们全部定为贰臣。 特别点明以经略表师投顺的洪承畴、以镇将惧祸带城来投的祖大寿,及冯铨、王铎、金之俊、党崇雅、贾汉复等人。 结果就是本不在出旗名单上的贾家被都统衙门特意放了上去。 “皇上他也太...” 贾大全想说皇上不明事理,不辨曲直,胡搞瞎为,寒功臣子弟之心什么的,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给咽了回去。 跟出旗为汉人相比,押到菜市口砍脑袋可不划算得。 事到如今,赵国栋能说什么,只能劝贾大全接受现实,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旗。千万别闹,闹下去贾家铁定没好果子吃。 贾大全是真的慌了神,唉声叹气的,他这几十年来除了吃喝嫖赌就没干过正经事,陡然遇到这种大事连个急智都生不出来。 这时,他一向瞧不上的儿子贾六却突然问了一句:“赵叔,是皇上下旨让咱们贾家出旗的?” 赵国栋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贾六又追问:“那是谁将我们贾家放在出旗名单上的?” 兼任汉军正蓝旗都统的海兰察这会随阿桂征讨大金川,所以贾六肯定不是海兰察这个乾隆宠臣给贾家盖的棺材板。 因此只要不是海兰察这个一把手主抓,而是下面办的这事,贾六觉得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贾大全虽是个酒囊饭袋,但也不是傻子,一听儿子这样问顿时明白什么意思,赶紧看向赵国栋:“老赵,是谁跟咱们贾家过不去!” “这...” 赵国栋有些犹豫,但想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他不说贾家也会通过别的渠道打听,遂朝外面看了下,然后告诉爷俩将贾家放在出旗名单上的是三个月前刚任副都统一职的福长安。 福长安? 贾六听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的,旋即想起来这小子就是传言乾隆私生子福康安的弟弟,也是乾隆朝重臣大学士傅恒的儿子。傅恒的姐姐就是二十年前死掉的乾隆第一任皇后。 “福都统?” 贾大全听了这个人名,本来还有些希望的脸庞变得比刚才更加绝望。 原因是这位福都统出身太过显赫,不仅老爹是大学士,哥哥福康安也是满洲镶黄旗副都统,兄弟二人打小就被皇帝养在宫中,比海兰察这位都统都要得圣眷。 因此真要是福长安将贾家出旗,贾大全觉得这事怕是难翻了。 贾六这边也气,不是气福长安跟他贾家过不去,而是气福长安太过优秀。 想他贾六同样旗人出身,如今除了旗人这个身份外却是一无所有。可人家福长安十四岁就当了蓝翎侍卫,十七岁便升任头等侍卫,如今好像也是十八岁,但人家却是正二品的汉军副都统! 贾六是什么? 马上就要从“贵族”变成“跪族”了! 至于福长安为何跟贾家过不去,贾六猜测肯定是打小在宫中长大的福长安对姑父乾隆心思摸得太准。 乾隆将功臣定为贰臣属实不地道,所以他不可能再亲自传旨让功臣后代出旗,但心里面肯定是对那帮贰臣后代不待见,加上他一心想将汉军全部出旗好让八旗血统纯正化,于是自然便有揣磨上意的好奴才替主子解决这个问题。 福长安再是受宠,他也是奴才。 贾大全这边可没敢嚷着去找福长安,因他知道自己惹不起,而且也未必能见到,但一想出旗的后果也是无法接受,半瘫坐在那跟被人抽了筋似的,嘴里不住呢喃:“怎么办,怎么办...” “就是真出旗也不会这节骨眼让你们走,总得过了太后八十大寿是吧。你爷俩回去跟家里的人好生议一议,看看这家产怎么个分法,能卖的就趁早卖,千万别拖着,不然到时候那价肯定压得不行...” 赵国栋心眼属实不错,真是替贾家着想。 “赵叔,这事就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贾六还是不甘变成跪族。 “你说这事能有什么法子?” 赵国栋摇摇头,示意贾家这不争气的小子别再胡思乱想,赶紧把爹带回去才是要紧。 “赵叔,你就替我家想想办法吧,只要咱们贾家能留在旗内,我家肯定记您赵叔的好。” 贾六习惯性的要从兜中摸烟,却发现这年头没有华子,兜里也没银子,便赶紧看向失魂落魄的老爹。 别看赵国栋只是都统衙门的小官,可很多时候这种小官能帮人解决很多事,哪怕提点一两句都胜过爷俩把腿跑断。 贾大全一开始没明白儿子的意思,等儿子朝自己挤了几次眼后才恍然大悟,赶紧摸出本来准备晚上去万花楼喝花酒的银子递给赵国栋。 “哎,你这是做什么?收起来收起来,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真不要,你大全跟我又不是外人...”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那袋碎银子还是被贾大全硬塞进了赵国栋的“办公桌”抽屉中。 贾六在边上干看着,寻思老赵要还是不给指点,那就再加钱。 “这事闹的,” 赵国栋眉头紧皱,被贾家爷俩缠的没法子,只得说道:“法子我是真的没有,不过你们家不是有两个嫁给宗室的姑奶奶么?要不你爷俩去找找看?要能在宫里递上话,说不准就不必出旗了。” “对啊!” 贾大全一下来了精神,他贾家大姑奶奶嫁的可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塞楞额为嫡妻,二姑奶奶嫁的是多罗贝勒尚善之子古禄固,也是嫡妻! 所以他贾家是有两家黄带子表亲的! 论起来,他贾家还是内表,爱新觉罗是外表咧。 贾六也是眼前一亮,福长安再得乾隆宠信也是外臣,贾家那几位大老表却是正宗爱新觉罗,老表们真要施以援手,贾家有救,六爷有救啊! 旋即却有些不是滋味,为啥? 同样是旗人,满洲旗人能娶汉军旗的女子,汉军旗人却不能娶满洲女子为妻,他贾六觉得不公平呗。 等六爷将来发达了,无论如何也要讨个爱新觉罗女子做小妾。宗室不行就讨个满洲老姓,钮钴禄和平啥的挺好。 第七章 世风日下人心坏 有两个爱新觉罗表亲在,贾家出旗的事多半能挽回。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只要不出旗当汉人,能保住迈入大清政坛核心起点的这半个前程,贾六可不在乎他贾家老太爷是汉奸还是狗腿,哪怕叫他带人把老太爷坟刨了,重孙子眼都不带眨的。 毕竟,他“本系汉人”。 贾家,不过是个壳。 借壳上市的那个“壳”! 由于对贾家上两代亲戚关系不太了解,尤其是两位姑奶奶家的情况,回去的路上贾六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向他爹大全讨教。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贾六的爱新觉罗表大爷(表哥)们,那是一个个的顶呱呱。 大姑奶奶贾秀云那头,自打嫁过去后就给丈夫塞愣额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承继奉国将军(正二品)爵位,现任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色痕图。另一个是得了奉恩将军(正四品)爵位的色克锡。 这会的护军就是原先皇太极时各旗主亲领的摆牙喇亲兵,顺治年间改称护军,成员皆是从八旗满洲、蒙古挑出来的精锐,汉军旗人再是勇猛一个打八个,都没资格被选为护军。 按康熙年间的制度,上三旗的护军专门负责宫城禁卫,下五旗的护军则负责各王公贝勒府。 理论上谁能拉拢上三旗的护军,谁就能决定龙椅归属。 而且护军各旗只有一个统领,所以色痕图这个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地位和权势非同一般。 弟弟色克锡比哥哥色痕图就差得多了,爵位不如兄长,差事也不如兄长,只在宗人府挂了个闲职。 二姑奶奶贾秀芹那头,自打嫁给多罗贝勒尚善之子古禄固后,前前后后替夫家生了三儿一女。 如今三儿一女都不在了,倒是孙子辈挺多,然而都不怎么出息,属于闲散宗室,只一个孙子嵩椿很出挑。 这个嵩椿比当护军统领的姨大爷色痕图还要牛,曾任镶黄旗满洲领侍卫内大臣、正红旗蒙古都统、内大臣,现在则出任江宁将军一职。前几年还一度担任过宗人府的右宗人,在宗室之中威望很高。 因此,如果嵩椿能替奶奶娘家说几句话,乾隆多半会给个面子,毕竟这位主还是要点脸的。 可惜的是嵩椿这会在南京任江宁将军,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故而贾家爷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大姑奶奶儿子色痕图身上。 去找色痕图之前,贾大全让儿子贾六先去找下二叔贾大忠,事关贾家共同利益,他得让弟弟大忠陪着一起去。 贾家老太爷贾汉复当年生了两个女儿、三个儿子,贾六的爷爷贾祖旺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因此贾汉复留下的世袭云骑尉的爵位就落在了长房这支。乾隆心血不来潮的话,贾大全死后贾六就能光荣上岗,从而正式成为大清朝的四品爵爷。 军中又把这个云骑尉称为“半个前程”。 贾家另外两房也都在旗,但贾大全没想过找他们,原因是他这个长房这么多年来对另外两房没怎么照顾,朝廷的好处也落不到那两房头上,这会出了事要找人家一同讨说法,怎么也说不过去。 旗人间的规矩不管哪家有什么事,也是向来都由长房出面交涉解决,如此贾大全也没必要去找那两房。 “动作快些,让你二叔赶紧过来!” “嗯哪!” 贾六小时候爱往二叔贾大忠家跑,原因是贾大忠家院子里有棵枣树,那枣特别甜。贾大忠因为连生五个女儿没儿子的缘故,对侄子也是特别喜欢,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不忘给侄子送一份。 因此叔侄俩关系打小就好。 有一次贾大全酒喝多了猛揍儿子,要不是贾大忠及时赶到,贾大全怕是真能失手把儿子给打死。 贾大忠家离贾大全家不远,只隔了条胡同。 事关贾家命运,贾六认为二叔贾大忠一定会和他们一起去找色痕图,没想到了二叔家把事一说,贾大忠竟摇头说不掺和这事,还说他老早就想出旗了,说什么天天守着那点旗人俸禄口粮实在是没意思的很,一家老小日子过的也艰难,与其这么半死不活的,不如出旗自谋生路。 “回去跟你爹说,别舍不得这个旗人身份...咱们有手有脚的出去干什么不好?非呆在这旗里叫憋死么...” 贾大忠反过来倒是让侄子回去劝他爹别想着找关系、弄门路的,老太爷是忠臣还好,贰臣还好,人都没了大几十年了,有啥打紧的?而且这事是皇帝给定的,能翻案? “你爹就是舍不得那一年的八十五两银子,他老了,你还年轻,听叔的没错...” “......” 贾六一时无语,事实上贾大忠说的对,大多数汉军旗人与其守着一年23两的俸禄口粮过日子,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不如出旗各谋出路。 这要搁别的时候,贾六说不定真就“反水”回去做他爹的思想工作,问题是现在他需要自家那半个前程! 他要当官,当大官,就必须在旗! 从二叔那回来把事说了后,贾大全怔了好长时间才说了句:“人各有志,随他去吧。”然后让儿子换身体面的衣服同他一起去找表哥色痕图。 “栓柱,备车!” 怎么也是世袭云骑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还是养了一匹马的。不过没有马夫,还是杨植这个贾家“三太保”兼任的。 想法坚定,意志坚决。 爷俩同心协力,誓要赖在旗中不走。 然而贾六很快发现坐在车厢对面的老爹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好像小媳妇洞过房后头次出来见人,脸色异样,走路都别扭。 贾大全这边是有难言之隐,或者说担心。 自打两位姑奶奶去世后,贾家其实和那两家宗室表亲就不大走动了。不是贾家不愿意和宗室亲近,而是宗室那边不亲近他们。 八旗是很怪的,旗人分满洲、蒙古、汉军三支。在汉人眼里,汉军旗人是高高在上的主,可在满洲、蒙古旗人眼中,汉军旗人那就是八旗最底层的存在,由此形成了一条满洲歧视蒙古、蒙古歧视汉军的“鄙视链”,上下等级森严的很。 然而满洲八旗内部也存在这种“鄙视链”,首先就是满八旗分成了上三旗,下五旗。上三旗的看不起下五旗,上三旗内又分宗室旗人同奴才旗人。 宗室旗人自然是宗室的黄带子、红带子;奴才旗人则是除了宗室旗人以外所有人。 为啥叫奴才旗人? 上三旗是皇帝直领的亲旗,皇帝除了是这大清亿万臣民的天子外,也是上三旗所有旗人的主子,故而上三旗的官员在皇帝面前都是自称奴才,这是一个很亲近并表明显贵身份的称呼。 下五旗的人,包括其他官员要是敢在折子上自称奴才,皇帝肯定甩他两个耳光子。 贾家属于汉军旗人,又是后入关资历较浅,也就是老太爷贾汉复在世时位高权重,这才能让两个女儿嫁到宗室做嫡妻,也让当时并没有什么实权的两位女婿很是巴结。 可人走茶凉的道理,搁哪朝哪代都不过时。 贾汉复死后,由于贾家两位姑奶奶的原因,那两家宗室同贾家这边还能保持正常来往。两位姑奶奶一死,这门亲戚便渐渐的凉了。 更何况贾家两位姑奶奶都是康熙年间去世的,这一眨间就是几十年,还能有多少情份在? 反正贾大全上次见到表哥色痕图,还是八年前他被旗里抽调出征回部那次。 因此贾大全心里犯嘀咕,不晓得他那位当护军统领的表哥还认不认他这个表弟,又是不是肯看在死去母亲的份上帮贾家一把。 一路,当爹的忐忑,当儿子的则是斗志昂扬,满怀憧憬。 随着车轮的滚动声,爷俩很快来到了镶黄旗满洲居住的安定门区域。 大老表色痕图家的宅子以前是明朝一个大学士的,祖上岳乐入关后直接抢来的。 护军统领又是奉恩将军的府邸肯定有门房,见有辆马车在自家府前大门外停了下来,立时就有值守的包衣奴才过来询问,待知竟是老太太娘家的贾大爷同小少爷来拜访主子,一个奴才赶紧进去通报。 “等会见着你大爷,要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别吊儿郎当的叫你大爷犯嫌。嗯,另外不该你说话时别插嘴,你大爷是朝中重臣,最是讲究规矩...” 因为担心儿子在见色痕图时表现不好,给那位护军统领留下不好印象,贾大全下车后就开始叮嘱起来。 “爹,知道了,我有分寸。” 贾六闷声应道,他为人处事可比从前那个贾六要老成得多,比眼前面这个爹也稳得多。 所以,该他教训对方才是。 又仔细打量了下儿子的穿戴,再瞧了瞧自个,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后,贾大全先是呼了口气,再是深呼吸一口,便准备同儿子入内见表哥去。 见着色痕图之后怎么说,路上贾大全早就在心里酝酿了好多次,并认为不管两家现在走不走动,还有多少情份,色痕图都不会见死不救,毕竟他身上流着贾家的血。 见爹身子动了,贾六忙跟上,未想父子二人刚上台阶,先前入内通报的奴才就急匆匆的回来,见着贾家爷俩要入内忙伸手拦住,并道:“二位请回吧,我家主子今日不见客。” 啊? 啊! 贾大全的脸唰的一下变老绿。 贾六的脸差不多也是这样。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个外表敢这么不待见大内表! 第八章 贾家还是有贵人 色痕图这个表大爷实在是不厚道。 不管这事能不能帮,又是否能帮成,你总得先见见大表弟同大表侄啊。 哪怕心里不待见这爷俩,总归亲戚一场面上客气一下,然后委婉表示这事不好办,人贾家爷俩能死皮赖脸缠着你么? 结果搞得嫡亲表弟(侄)上门,却连门都不让人家进,属实要遭雷劈。 你色痕图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额娘可是咱老贾家的姑奶奶! 没有我姑,能有你这王八蛋! 在车上做足功课,也将表兄弟会面场景在脑海模拟好几次,并成功制定好几套预案的贾大全,心里那是一个气啊。 他想到了表哥色痕图会因为贾家老太爷叫皇上钦定为贰臣不敢施以援手,为此想到的若干托辞借口,却唯独没想到表哥连门都不让他进。 人,都是有骨气的。 当年贾大全连从马上故意堕下摔断腿的痛苦都能忍受,独不能忍受表哥对他自尊心的伤害。 也就是满洲旗人的丧葬习俗同汉人、汉军旗有很大不同,要不然将来色痕图去见大姑奶奶了,贾大全铁定不给这位大表哥的棺材盖上钉钉子,任谁请都不去! 谁去谁是二娘养的。 贾家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走,我们回去!” 气愤的贾大全二话不说拉着儿子就走,他是一刻也不愿呆在色痕图家门口受辱。 贾六能说什么? 表大爷连见都不见,他难道还能拉着他爹跪在人家门口把脑袋磕破? 走吧! 赖这叫人家奴才看笑话不成。 色痕图这个表大爷连见都不肯见,色克锡那个表二爷更是不用想了。 回头那刻,贾六抬头看了眼大门口挂着的灯笼,上面赫然写着“色宅”二字。 到底是爱新觉罗子弟,讲究。 “老爷?” 坐在车上咬指甲玩的杨植没想到老爷这么快就回来,愣了下后赶紧下车扶老爷上车。再瞧少爷一张脸拉得老长,心中嘀咕不知谁把这爷俩气成这德性,顺手将少爷也搀上了车,并问道:“少爷,我们去哪?” “去哪?” 贾六滞了一下,没好气的一挥手:“回家。” “噢。” 杨植将车厢门带上便拍了下马屁股,马车轮子顿时向前方滚动。 只是跟来时车速蛮快不同,这回去的车速竟是慢吞吞。 杨植这个车夫也没有坐在前面赶,而是紧跟着马车一路小跑。为了方便还将大长辫子盘在脖间,猛不丁一看跟菜市口砍人脑袋的刽子手差不多。 “怎么回事,这么慢的?” 心灵受到极大打击的贾大全在车内兀自生着表哥闷气,很快就感觉到车子慢得跟蜗牛一样,遂有些生气的从窗户中探出脑袋问了句。 “老爷,咱家大黑打秋上就一直掉膘,刚才来时就跑快了,这会可不能再快了,要不然大黑怕撑不住...” 杨植这个家生子体力倒是好,马喘他没喘,说话都不带停顿的。 得,也不用解释了。 贾大全将脑袋缩回车厢,这马掉膘关谁的事?还不是关他这个主人的事。 别人家养马一天草料、豆料能喂好几钱银子,他家呢?能省就省,能不喂就不喂,光想马儿跑,不想马儿吃饱。 结果就是平时不烧香,临了抱佛脚,这不扯淡么。 贾六偷偷给老子翻了个白眼,这主也就是他这具身体的亲爹,要不然半夜就掐死,明早给发丧,后天就把牌子给捧了。 无他,实在是太败家。 贾六他娘于氏就是活活叫丈夫气死的。 贾家爷俩干仗,老子叫儿子气晕几回这事,胡同里的人都说是贾大全的现世报。 色痕图家其实离皇城已经不远,最多也就二三里地,奈何就贾家父子如今这身份和窘境,他俩可没进皇城的胆,也没那资格。 大黑跑得再慢,总也把主人父子给拉了回来。 路过东厂胡同那片时,贾六看到还有好多人在那闹腾,看光景天不黑下去那帮家伙不会散场。 可能这些闹腾的旗人中会有幸运儿因为各种原因(关系)成功保留旗籍,但大多数人还是会乖乖出旗,所以眼前的闹腾景像只能算是这帮人在重新成为汉人之前的最后宣泄。 等到自家西柳胡同口时,同样也是聚了不少人。 这边一堆,那边一堆,都是接到通知要出旗的在那抱团叫冤叫屈的。不过任他们怎么叫喊诉苦,上面管事的也不会听到。当然,也有如二叔贾大忠一样想得开的旗人在那小声商议出旗后的事。 不少同贾大全相识的旗人都跟车上爷俩打招呼,贾家老太爷叫当今万岁爷给定为贰臣的事早就传遍旗里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就是这种事。 别看大多人的样子都是在替贾家鸣不平,觉得惋惜不公,因为人贾家是功臣之后不比他们这帮祖上没啥军功的。 实际上贾六却知道这帮人九成都是幸灾乐祸。 人性嘛,本坏。 自己混得再差,也见不得别人好,反而更乐于见到比自己混得还不如,或者即将不如的。 贾大全这边哪有心思同那帮人多说话,匆匆应付几句就让杨植将车赶进院子,然后让他马上去请大女婿、二女婿过来。 贾六奇怪道:“爹,你把姐姐姐夫都喊来做什么?” “这么大的事,不跟你姐姐姐夫说,跟谁说?唉,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出旗名单。” 贾大全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岳父。每回两个女婿上门,他这个老丈人都会把女婿灌倒。 因此贾六记忆中最多的一幕就是贾大全光着膀子、盘着辫子,左手扶大女婿,右手搀二女婿,一口一个哥俩好。要不是两个闺女死命拉着拦着,两女婿就得跟老丈人去青楼了。 贾家是旗人,嫁女儿肯定也是嫁旗人。 贾六大姐贾娟嫁的是汉军正红旗一户姓王的人家。大姐夫叫王志安,祖上是明朝军头左良玉的部下,后来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清被编进了汉军旗。 不过同祖上习武不同,王志安选择从文,打小就念书,可惜的是接连参加了几次科举但都没有中榜。 八旗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康熙年间将全国省份划为大、中、小三等,各省科举录取名额比例分别按这三个等级制度施行,其中云南、广西、贵州三省为小省,大概每一百个士子录取三人。 旗人子弟科举录取名额便是参照小省,不过因为旗人子弟考科举的不多,因此实际上录取率非常高。 王志安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倒霉催的连考几次都不中,按理说当息了科举入仕的心思,托关系在旗里找个事做,可这位大姐夫却是迂腐的很,死活非说自己是当文官的料,因此怎么也不肯放弃科举之路。 没办法,贾六大姐只能一边照顾家里,一边节衣缩食的支持丈夫科举。为此,贾大全这个当爹的也没少贴补大闺女。 相比大姐贾娟,二姐贾兰嫁的还算不错,丈夫就是本旗的,姓高名德禄。祖上就是曾在江西死守赣州,大败原先是清军后来又叛清归明李成栋的高进库。 高家祖上不像贾家那位老太爷清廉奉公,因此给后人留下不少财富。高德禄的爷爷同父亲又以旗人的身份在外城放利子,所以高家日子十分富裕,属汉军旗人中的“土豪”。当年也正是因为看中高家有钱,贾大全才把闺女嫁过去的。 大概天快要黑的时候,贾娟、贾兰两口子就各自乘着马车来到了娘家。 两位姑奶奶(旗人称出嫁的闺女都叫姑奶奶)事先已从杨植那里知道了娘家要被出旗的事,所以一进院子就急慌的找老爹。 贾大全却没急着回答女儿女婿,而是先问他们两家要不要出旗,待听到否定的回答后,贾大全一直紧绷的面皮不由舒松了下来。 “姐,姐夫,你们坐。” 贾六这个小舅子很是勤快的搬了几只凳子过来。 大姐贾娟坐下后有些气道:“好好的,咱老太爷怎么就成了贰臣?” 这事她真想不明白,路上就问过丈夫贰臣是什么意思,结果丈夫给出的回答是奸臣叛徒。这可把贾娟气的,直发牢骚说老太爷明明是大清的忠臣、功臣,怎么就是奸臣叛徒了。 这世间黑白还要不要了,哪有这么血口喷人的。 王志安听妻子发半天牢骚,最后冷不丁冒出一句来,说:“老太爷是明朝的奸臣叛徒。” 这话把贾娟滞了半天。 王志安坐下后因为性子迂腐,不怎么爱说话,所以没吭声。 二女婿高德禄先开口问了老丈人同小舅子去表大爷色痕图家的详细情况,待知道这两位连门都没进,高德禄张了张嘴愣是没说话。 贾娟同她爹贾大全一样也是个急性子暴脾气,桌子一拍道:“姑奶奶那头的人不肯帮忙,咱们就再找别人。我就不信了,这八旗里就没个能替咱们贾家说句公道话的!” “找谁?” 王志安拽了下妻子,摇了摇头,道:“定老太爷是贰臣的可是皇上,谁敢跟皇上对着干?” 丈夫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贾娟更气:“皇上也不能不讲理啊!” 王志安嘟囔道:“皇上不讲理,你能怎么办?” 是啊,皇上不讲理能怎么办? 贾大全同贾六都是脑壳大,贾家这事连身为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的色痕图都不敢沾惹,这八旗还有谁敢替他们贾家说话? “总要试试,咱们想办法找人就是,万一找对人呢。”贾娟嘴里是这么说,心里也虚,因为她爹同兄弟那倒霉样似在说没用的,没用的。 王志安闷声道:“我是找不到人的。” 贾大全也没指望这个书呆子大女婿,侧脸看向二女婿高德禄。高家的人际关系可比如今的贾家强,这也是他把两个女婿找来的原因。 见老丈人盯着自己看,高德禄赶紧说道:“这事是得找人,还得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的,不然找谁都白搭。” 贾六二姐贾兰问丈夫:“你们家有谁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 “我们家是没人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但我倒是认识一人,要是这人肯帮忙,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高德禄想都没想就说了这事,看来路上就把能帮上忙的人过滤了一遍。 “谁?” 贾家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刑部尚书英廉的孙女婿,” 高德禄提醒妻子,“你忘了,就是冯格格嫁的那个和珅。” 第九章 不懂就问好贾六 冯格格姓冯,名霁雯。 “格格”并非专指皇室公主和宗室的郡君、县君什么的,而是旗人对旗内没出阁的闺女通称。 当然,仅限满洲八旗,也就是旗内常说的“贵女”。 冯格格是现任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正黄旗满洲都统,充《四库全书》馆副总裁的英廉孙女,这个出身当然配得上贵女了。 问题是她爷爷叫英廉,孙女怎么姓了冯? 原因也简单,英廉祖上就是汉人,乃是太祖皇帝创业之时便在旗内充任旗鼓人的老包衣,后来太宗皇帝特意恩赏抬入的满洲正黄旗。这资历,比后入关从龙编为汉军旗的贾家那是高得去了,很多蒙八旗高官都比不上。 如英廉这种祖上是真汉人抬入满旗的其实有很多,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子孙后代只有女性可以冠祖上老姓,男性起名却必须同满洲一样绝不冠汉姓。 因为,他们是以真满洲自居的,如此一来,这些人的名字听上去同真满是一模一样。 当然,贾六不关心这个冯格格姓冯还是姓英,他关心的是那个叫和珅的人。 二姐夫刚把这个人名说出的时候,贾六的屁股就一下悬空了,耳朵也是无声的陡然一竖,双目炯炯有神。 好在,瞳孔没有放大。 “哎呀,好,好!” 贾大全也是一下激动起来,英尚书那是什么人?听说马上要当议政大臣了,这种大人物要是能替贾家美言两句,贾家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过于激动,却没注意听他二女婿说的是认识英尚书的孙女婿和珅,而不是认识英尚书本人。 还是当闺女的知道自家老爹的心思,贾兰当时就给他爹泼了一盆冷水:“爹,你女婿认识的不是英尚书,是他孙女婿和珅。” “啊?” 贾大全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乐道:“这不一样嘛。” 是没两样,爷爷同孙女婿不是外人。 贾兰懒得跟她解释,有些担心问丈夫高德禄道:“那个和珅能帮咱家的忙?” “要搁从前可能帮不上,现如今怕是有点用。” 高德禄告诉妻子还有老丈人他们,这个和珅自打娶了英尚书的孙女后就时来运转,先是在宫中銮仪卫当差,如今在英尚书的运作下改在粘杆处当值了。 “粘杆处啊!” 贾大全的眼睛一下直了,大女婿王志安也是一脸羡慕,为啥? 粘杆处是宫中专门负责护卫皇帝的侍卫处,里面的人虽不说天天能见着皇帝,但隔三岔五肯定能在皇帝边上露个脸的。 而且这粘杆处权力也大的很,听人说同前朝的锦衣卫差不多,厉害着咧。里面的侍卫又分一等、二等、三等及蓝翎侍卫,不仅品级都很高,放出外差都能当实权的总兵提督。 可以说能入粘杆处当值,是旗人做梦都盼望的好事。 可惜的是,这个好地方跟汉军旗没关系。 “二姐夫,这个和珅同你关系很好吗?” 贾六不关心粘杆处,他关心的是高德禄是不是真能请动和珅,别闹半天这和珅同他表大爷色痕图一样连门子都不让人进。 “怎么说呢?要没我高家,他和珅怕是没有今日。”别的高德禄不肯保证,但和珅这里他却是笃定的。 原来和绅的父亲是原福建都统常保,不过常保死的早也死的突然,生前又没给家里攒下多少家产,因此常保一死和珅家就失去了经济来源,日子虽不是太不堪,但也十分窘迫,不得不一次次跟亲朋借钱。 后来和珅稍大后知道自家有十五顷地在父亲生前的部下赖五手中,便同仆人刘全去找赖五讨要,以此来维持家中以及兄弟俩进学开销。 没想这个赖五却是翻脸不认人,不仅私吞和珅家的地,还花钱买通都统衙门把地契直接过到了名下。 无权无势、年纪又小的和珅拿赖五没办法,只得再次跟在外任河道总督的外祖父嘉谟借银子。 结果被借烦了的外祖父嘉谟认为和珅肯定是个纨绔子弟,不然何以开销这么大的,于是断然拒绝。 走投无路的和珅实在是没地方借钱了,只得想到借利子这条路,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在外城放利子的高家开的当行。 说明来意后,起初高家负责放利子的管事不肯借银子给和珅,因为他觉得这小子虽是旗人,但父母都死了,家中也没什么值钱东西用于抵押,所以拿什么还钱? 正把人往外推时,高德禄的父亲高文举不知怎么来了,第一眼就觉得长相眉清目秀的少年和珅给人的感觉特别好,而且也是特别让人亲近信任的那种。 待管事把事一说,向来吝啬的高文举竟是破天荒的不要利息借给和珅三百两,并要和珅安生进学,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他。 “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贾兰奇怪,她那公公可是猪肉过手都要留层油的主,怎的会对那和珅这么好的。 高德禄笑道:“那会你还没进门呢。” 有了高家的资助和珅才得以解决家中的困境,后来他那外祖父嘉谟也知道外孙不是纨绔子弟,特地托人又送来几百两,如此才让和珅兄弟俩得以继续完成在咸安官学的学业。 “...要说和珅这孩子是真不错,比咱们六子强多了。” 高德禄说这话不是故意贬低他那旗内有名的败家小舅子,实是真觉得和珅厉害。 “你姐夫说了玩呢,别往心里去。” 贾兰这个当姐姐的得照顾些兄弟,贾六肩膀耸了耸,腆腆一笑,表示不介意。这会他对和珅同志的过去贼感兴趣。 据高德禄说,咸安官学大部分学生都是八旗的纨绔子弟,整日沉迷于吃喝玩乐,倚仗家中权势不将老师放在眼中,独和珅例外,不仅认真读书也尊敬师长,特别是对担任官学老师的吴省兰、吴省钦兄弟特别敬重。 结果有次名满天下的袁枚来京拜访吴省兰兄弟,问官学有什么好的读书苗子,吴省兰二话不说就推荐了和珅。袁枚起初还不信,等亲自见了和珅考校一番后也是赞不绝口,还给和珅送了首诗。 听到这里,贾六暗叹:果然人生不是靠自己,而是靠贵人啊。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有袁枚这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夸赞,和珅的名字肯定会传进某些大人物的耳中。 时任直隶总督的英廉就是其中之一。 英廉官当得很大,可膝下儿女都早逝,就一个孙女霁雯在。 疼爱孙女的英廉一心想为孙女找个好丈夫,那种真正年轻有为的而不是旗人中的纨绔子弟。 听袁枚说有个叫和珅的少年不错,英廉顿时就上了心,特意在一次上京时专门去了趟咸安官学,一瞧果如袁枚所说,这和珅不仅长得好看,才学也是旗人子弟中的翘楚,当下拍板做主将孙女冯霁雯许给和珅为妻。 再后来通过英廉的关系,和珅在銮仪卫得了个差事。銮仪卫负责皇帝仪卫排列等事,所以和珅其实就是给皇帝抬轿子的轿夫。 不是英廉没尽心,实是和珅是下五旗的正红旗出身,打顺治起就规定下五旗子弟只能当王府护卫,根本不可能同上三旗子弟一样入值护军侍卫。 现在和珅能当给皇帝抬轿子的轿夫,已然是英廉发动一切人脉的结果了。去年,在英廉的费心操作下,和珅终是得到一个在粘杆处当差的机会。 这里,离皇帝已经极近了,此也是英廉费尽周章的原因。 无它,就是想让孙女婿离皇帝近,这样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故而高德禄说贾家这事和珅能帮上忙,就算和珅帮不上忙,他总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僚吧。 这帮粘杆处的侍卫能量大着呢。 事情很快就确定了,贾大全决定明天就让二女婿陪着去找和珅。他想的更多,即使和珅帮不上忙,但只要能通过和珅与比他表哥英痕图还要官大的英尚书接上线,这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越想越是高兴,于是肚子一拍留两女婿吃饭。 贾娟、贾兰姐妹俩便去厨房弄些酒菜,杨植帮着烧锅打下手。 高德禄陪着老丈人在那继续说和珅的事,贾六却把他大姐夫王志安拉到一边,道:“姐夫,问你个事。” 王志安好奇道:“什么事?” “就是,就是...” 贾六怎么想也不记得那原话怎么说的,最后一拍脑袋道:“对,那个笼子里的禽兽跑出来把东西损坏了,责任在谁?” 认真讨教的样子中,带了一丝急迫。 第十章 老太爷们来瞧瞧 贾六为何急,因为这个问题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个人就是和珅。 通过二姐夫高德禄对和珅人生简历的粗略描述,以及这家伙刚刚娶了英廉孙女没多久,贾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会和珅距离成为和中堂还差临门一脚,或者说和中堂正处于人生即将起飞的前夜。 知道这个,贾六要怎么做? 这要不是在乾隆朝,而是搁九八年在杭州碰上一个骨胳清奇的小伙子,又会怎么做? 当然是斩鸡头烧黄纸了,朋友一生一起走,或者扶一把、撑一把、送一把,借君隆运扶摇九重天。 当然,跟和珅拜把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人家毕竟满洲旗人,他贾六却是个马上要出旗的汉军旗人。 身份注定两者不可能有紧密的交往。 但是,贾六可以送和珅一份天大人情,让这位和侍卫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什么人情? 就是刚刚问大姐夫的这个问题。 临门一脚需要的不仅是脚,还有那颗皮球。 乾隆原话说的是什么,贾六还真不记得,但依稀记得这个问题跟禽兽、玉啊盒子什么有关,然后涉及到什么保管人责任。 和珅就是因为答对了乾隆这个问题,才从不起眼的小人物飞黄腾达,成为乾隆中晚期朝堂庞然大物的存在。 现在,贾六就要将这个问题摸透弄清,然后在明日与和珅见面的过程中不经意流露出来。 如此一来,原本和珅凭自己本事的发迹就会变成贾六提点的功劳,而和珅发迹后的升官速度又实在是快得让人目瞪口呆,二十来岁就成为朝堂大员,并将这份权势与富贵一直持续到乾隆见上帝。 换句话说,他贾六同志想要在接下来的乾隆时期做官,做大官,无论他怎么折腾恐怕都达不到和珅的高度。 没法子,谁让人家是真满洲呢。 除非贾六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可以和清廷扳扳手腕,要不然就得老老实实同和珅打好关系,使这位和中堂成为自己往上爬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那么,有什么关系能比让和珅飞黄腾达来得更切实际,更有回报价值呢! 和珅这人,有千般不是,有一点却是不错的,那就是知恩图报。 先前二姐夫高德禄说他爹高文举不知怎么就欣赏和珅,不要利息借了和珅三百两银子,当时贾六就想说这是你高家祖坟冒青烟,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高家几代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不管贾家出旗这件事能不能被阻止,贾六都是要往官场钻营的。是旗人也好,不是旗人也好,就他贾家这现状肯定没法给贾六提供更好的“进步”条件,甚至连官场的门都进不去。 不能当官,他贾六能干什么? 到乡下种地,进城挑大粪? 因此现在拉和珅一把就是拉他贾六自己。反正就一句话,不管以后什么样,先把和珅套住肯定没错。 这边大姐夫第一时间却是没听明白小舅子说什么。 “就是,哎...反正就是圣人说的话...” 贾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乾隆说的原话是什么。这不能怪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读过四书五经,所以到哪去回忆跟禽兽有关的圣人言。 “嗯?” 见小舅子脑门汗都要急下来了,王志安也着实有些惊讶,他可是头一次见小舅子这么认真的向人讨教的。 当下也认了真,既是圣人说过的话那他肯定学过,便细细琢磨小舅子所言的禽兽毁坏东西,谁的责任究竟出自哪里。 似是想到什么,却是不敢肯定,便迟疑道:“六子,莫非你说的是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 “哎,对!” 贾六就差抱着大姐夫啃上一通:没错,绝对没错,乾隆说的就是这句话! 欣喜过后,脸上仍是一付虚心讨教的样子:“姐夫,圣人说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这个啊,” 涉及到大姐夫的“专业”领域,那自是头头是道了。 “这话话出自《论语·季氏篇》,意思是圣人将季氏比作虎兕,把颛臾比作龟玉。然后圣人认为季氏攻伐颛臾,就好比虎兕从笼子里跑出来伤人;如果颛臾在鲁国境内被季氏攻灭,就好比龟玉在匣子里被毁坏。” 虎,自是老虎;兕,便是犀牛;柙,关野兽的木笼;椟,乃指匣子。 至于颛臾,则是古国名。 季氏,鲁国也。 说完,王志安悠悠一晃脑门,道:“圣人此言便是说季氏贪暴,其伐颛臾纯属无道。” “噢,噢,噢。” 贾六一连三个“噢”,心里却想大姐夫这答案跟我要的怎么不一样啊,那啥责任咧? 正疑惑莫不是搞劈岔了,就听大姐夫又是轻咳一声,摸了摸下巴有几个月没剪的胡须,继续说道:“刚才所言乃其一,其二圣人意作为季氏家臣的弟子冉有、季路二人,好比一个是虎兕的看管之人,一个是龟玉的看管之人。那么季氏将伐颛臾,使龟玉毁于椟中,自是辅佐季氏的冉有、季路二人未尽到看管责任。朱文公批注曰:此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朱文公便是南宋理学大家朱熹。 听了王志安这番解释,贾六由衷说了句:“大姐夫这学问那帮考官是瞎了眼的不录你啊!” 听小舅子说这话,王志安微微摇头,脸上也是有千里马难遇伯乐的落寞。尔后“咦”了一声,很是奇怪的打量了小舅子一眼,问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噢,没什么...” 贾六解释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在读书,但书中的圣人道理太过晦涩难懂叫他看得实在是头大,又不好意思去打扰姐夫苦学,这不今天刚好姐夫过来就顺便讨教。 “读书好啊,你要是早点读书,早点静下心来,何至于这么大个人还要爹天天为你操心呢。” 虽然心里奇怪这不学好的小舅子怎么就改了性子,但读书总是好事,王志安当然要勉励赞赏几句。 正准备将自己的读书心得同小舅子好生分享一二,屋内传来妻子贾兰的声音:“饭好了,过来吃饭吧。” “哎!” 贾六哪里真愿意听书呆子大姐夫在这掉书包,赶紧把人拉进去吃饭。 因贾家出旗的事有望挽回,贾大全一高兴就要喝酒。他一喝酒,两个女婿就得跟着倒霉。 贾六贼精,早早把碗中的米饭扒完就找了借口开溜,免得贾大全喝多了又抓着他数落。 出去后跑到厨房,一把拉起正蹲着吃饭的杨植,道:“栓柱,跟我去找东西。” “找什么啊,少爷?我这吃饭呢...” 杨植放下没吃完的半碗饭,有些不大情愿的跟着少爷去了那间几年来只去过几回的书房。 刚把油灯点起,就听少爷催了:“栓柱,把那本《论语》给我找出来,噢,对,是季氏篇。” “少爷你要读书么?” 白日里那本《三堂会审伽利略》已经让杨植够吃惊的了,这会还要读《论语》,要不是少爷活蹦乱跳的在眼前站着,栓柱还以为活见鬼了呢。 没法子,只能找。 一通翻箱倒柜,总算是书架角落找到蒙了不少灰的《论语》啥季氏篇来。 “怎么少了一半?” 望着只有上半本却没下半本的书,贾六有些傻眼: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把书给撕了。 片刻后才想起下半本被他当擦屁股纸给撕了。 “你去吃饭吧。” 把杨植哄出去后,贾六抱着这半本季氏篇坐在油灯下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 没办法,就他这半吊子水平想跟和珅这个旗人中的大才子交流,属实有些困难,所以必须得充充电才行。 半本就半本,总比没有的好吧。 那个谁来着,不是半本《论语》治天下的么。 不远处厅里贾大全果然“赖”上两个女婿了,叫嚷着非要爷三一人再来三碗。间歇夹着贾六那两个姐姐的劝说声以及不满声。 贾六这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圣贤读。 不是单纯读,而是生生的死记硬背,连朱熹的注解都背了,着实受了老大罪。 中途大姐贾娟过来想看看弟弟在干什么,待见弟弟竟然发愤读书,先是发愣,继而竟是眼眶泛红,差点没哭出来。 列祖列宗老太爷们呐,您们来瞧瞧,六子终是肯读书了! 老贾家有指望了,有指望了... 第十一章 早投降不如晚投降 天还没亮,于奋(愤)发读书过程中打了几十个盹的贾六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朝尚黑着的外面瞧了眼后,一把将那半本《论语》扔进角落里,然后对着双手哈了口气,出门走到厨房将炭炉子上的封门拔下。 贾六要烧些热水洗头,因为他觉得头顶那条不能割的辫子有点脏,而且头皮老是痒,估摸是有虱子,因此必须打理一下好神清气爽的在“和中堂”面前闪亮登场。 坐在小凳子上等着水烧开时,贾六一直在把玩脑后那根辫子,且几次试过用力去拽,结果就是头皮拽得生疼。 本能的厌恶。 凑近鼻子闻,还有股淡淡的味道。 如今旗人的辫子不像从前满洲刚入关那会又小又短(俗称金钱鼠尾),而是略有变化。 首先就是原本在脑后的辫子移到了头顶,其次允许蓄发的面积从原来的辫根扩大到四五个铜钱大小——要是没有辫子的话,看上去就好像头顶长了块牛皮癣或胎记。 蓄发面积稍有扩大,辫子样式还是入关那会的“金钱鼠尾”,不过再也不用“五天一打辫、十天一剃头”,所以演变下来的结果就是辫子变得越来越长。 辫子变长看着比短辫好看些,洗起来却是麻烦,得先将辫子一节一节解开散开,再用水一点一点清洗,整个过程特别麻烦且耗时。 因此走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长得快要拖到地上且泛着油光的辫子,走近一闻就是一股让人想要呕吐的酸臭味。 这些,都是贩夫走卒,生活在底层的穷人。 穷人每日为了生计劳累操作,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打理辫子,此外大多数穷人家中不可能有水井,因此城市中就诞生一种行业——水行。 水行跟粪行一样,都是用大车拉着大桶,不过桶中装的是水而矣。穷人家吃水要么辛苦去远地方挑水,要么就是跟水行买水,一般是几个铜子一桶。 买来的水对穷人而言可珍贵着,自是舍不得用来洗澡。久而久之,那辫子就是又长又臭。好多人为了省事,索性将辫子直接系在腰间,别说这样式还方便在腰上挂东西。 “少爷,你这么早就起了?” 杨植被厨房的动静惊动,还以为是姑奶奶在做早饭,再一看竟是少爷在那烧水,顿时愣了下。 天地良心,十八年来,这还是少爷头一回自个动手。 “你少爷我读了一晚上书,眼都没合上过,” 贾六对自己认真读书的成就还是很满意的,见水快要开了便吩咐道:“栓柱,你拿个桶来,我要洗头。” “噢。” 杨植也没多想,昨晚他睡下的时候少爷的确还在那读书咧。真不知自家少爷怎么就变了性子的,不过这样也好,老爷那最少不会再气晕过去。 打着哈欠将壶中热水倒进桶中,试了试水温后杨植才将少爷的辫子放进桶中打湿,之后找了一块皂角捏碎和在手中开始上下搓揉起少爷的辫子。 皂角是一种药材,很早就被用来洗头,因为便宜所以穷人富人都有使用。不过早前贾家用的可是猪苓,那东西洗头效果可比皂角强多了,就是价格比较贵。 除了皂角这种常用洗头物外,穷人还用米汤、草木灰洗头,这两样东西去油污的性能都不错。 一番揉搓清洗后,杨植总算把少爷的辫子给洗干净,又将辫子靠近火炉,这样干的快些。 又过了片刻,觉得少爷辫子干得差不多了,杨植就准备将散开的辫子重新编起来,却听少爷说头上痒痒,叫拿来篦子篦一下。 结果这一篦还真叫篦出两个虱子来,一个肥鼓鼓刚吃饱,一个瘪瘪的才睡醒。 伴随“叭嗒”一声,贾六的指甲盖上除了虱子的残尸,就是他本人的血液。 不知为何,掐死这两只虱子时,贾六觉得特别解压。 辫子重新编好后,杨植又用一小块红布制成的套子将少爷的辫尾好生包了,这样一是避免辫子碰到东西脏了,二是看起来美观。 大姐夫王志安同二姐夫高德禄都叫老丈人“干”倒了,这会都在客房睡着。 贾大全更是在那还呼呼着,嘴角的涎水估计一夜都没干过。 昨天饭桌上贾家人商量的虽是今天去找人家和珅帮忙,但也不可能天刚亮就去,总得过了辰时(八点多)才行。 另外也不能空手去,虽然高德禄说和珅不会在意那些俗礼,但贾大全还是决定买些礼物带上。 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拎着东西跟空着手去,给人的感觉也会不同,至少觉着“会来事”(懂事)。 这一点,一向瞧不上贾大全的贾六伸双手支持,并说一定要买两坛好酒外加两袋上等的烟叶。 这年头包装好的华子是没有,可旗人大多抽烟,抽的那种用烟袋装的烟叶。 烟酒烟酒,研究研究嘛。 因为天还没大亮,原先的困意自打洗了辫子后竟是无影无踪,没事干的贾六索性洗了米煮起粥来。 未几,听到厨房动静的大姐贾娟过来了,瞧见弟弟竟在那煮粥,立时又是一阵惊讶。惊讶之余当然是心生暖意和欣慰,同时也很是心疼的问弟弟怎么不多睡一会。并说以后可不能再熬夜读书了,小心累着身子。 对大姐贾娟,贾六也是亲近,前身那位其实就是大姐带大的。 母亲走得早,父亲不学好成天鬼混,贾娟这个大姐一直以来充当的就是母亲这个角色,贾六是她带大的,二姐贾兰同样也是如此。 都说慈母多败儿,这慈姐同样也会败弟。 由于贾娟对仅存的这个弟弟太过溺爱,从不舍得打骂,间接也导致贾六成为旗人败家子一员。 很快,二姐贾兰也醒了。 随着天越来越亮,胡同外人来人往的动静越来越大,贾大全这个一家之主也终是晃悠悠的醒了。 二姐夫高德禄其实早就醒了,就是怕冷赖在被窝里没动,等听到院子中老丈人的嗓门,这才穿好衣服过来。 大姐夫王志安是真没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每回陪老丈人喝完之后都得第二天中午才能醒。 对此,贾家众人也是见怪不怪。 吃早饭的时候,听大闺女说这粥是儿子煮的,贾大全也着实是愣了下,看了看自己的“冤家”儿子,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贾六这边也不在乎贾大全想说什么,吃完之后便同杨植去套车。昨天他可是特意嘱咐杨植多喂些马料的,免得真把家里这唯一的一匹马给废了。 高德禄接过妻子递来的毛巾擦了把嘴后,道:“爹,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好。” 贾大全看了眼大女婿住的房间,特意叮嘱大闺女把粥热着,免得志安醒来没有现成的热粥喝。 这岳父大人,是真没白当。 哪怕二女婿家比大女婿家有钱,为人也精明能干,在贾大全这个老丈人眼中,两个女婿都是好的。 打家里出来后,贾家众人先是去了离胡同口不远的铺子买礼物,酒跟烟叶肯定都要有,这也是旗人之间走动的必备。另外就是一些点心果子什么的,用大红纸包着绳子一扎,看起来有模有样。 满城的店铺肯定都是旗人开的,而贾家老太爷被皇上定为贰臣,都统衙门又将贾家放在出旗名单上这事早就传遍整个汉军正蓝旗,因此明眼人都知道贾家这是去找门路了。 和珅是满洲正红旗人,他家就住在西直门驴肉胡同。 驴肉胡同这个名称是前明传下来的,顾名思义这地在明朝那会肯定是专门卖驴肉或宰驴的地。 二姐夫高德禄说和珅祖上虽是正红旗满洲,但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后来和珅的二爷爷阿哈顿色在康熙年间出征准噶尔阵亡,因阿哈顿色无子,朝廷这才特赐和珅父亲常保世袭三等阿达哈哈番爵位,也就是三等轻车都尉。 当年开清重臣,如今被乾隆钦定为贰臣之首的洪承畴快七十岁时,才经议政王大臣会议几次争论给授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还特别规定只准袭四世。 按制度,洪家如今每年可以得到160两的世爵补贴,比贾家每年多得75两。 仅从世爵补贴比较的话,贾六觉得洪承畴这位开清重臣实在是亏,且洪家那个三等轻车都尉只准袭四世,扳指头算估摸这就是最后一世了,而他贾家却是世袭到底,因此比来比去洪大汉奸都不及贾二汉奸。 当真是早投降不如晚投降。 听说老洪家是被编入汉军镶黄旗的,不知他家有没有接到通知出旗,要是接到就好玩了。 贾六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啊,也是看不得人家好。 驴肉胡同还有正红旗满洲都统衙门在此设立的学舍,是供旗人普通子弟就读的。和珅就读的咸安宫官学却是内务府直属的,学舍在皇城的西华门那边,每年只招不到一百名满洲旗人子弟,教学的先生都是翰林。 某种程度上咸安宫官学相当于后世的清华北大,但比这两家学校还要牛,因为咸安宫官学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替大清帝国培养满洲子弟为官。 和珅能在这里就读,除了他本人的确刻苦用功外,自与其身份有关。 和珅家再没落,父亲常保毕竟是原福建都统,外公嘉谟是现任河道总督。另外和珅的娘死后,常保续娶吏部尚书伍弥泰之女为妻,因此这位伍中堂也算是和珅的外公。 有这么两位外公在,又有世袭三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和珅即便拿赖五没有办法,进入咸安宫官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 贾中堂联手和中堂恳求社会贤达能够收藏、推荐本书,好让二位中堂能一直愉快下去。 第十二章 收发报纸和中堂 贾家众人到了驴肉胡同所属鸣玉坊大街时,一幕熟悉的画面就呈现在贾六面前了。 只见一大群旗人男子大清早的就泡在茶馆里,喝茶的喝茶,溜鸟的溜鸟,这个爷吉祥那个爷请安的,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笑容,看不出半点祖上的勇武模样。 游手好闲四个字,用来概括眼前的景像,最是恰当不过。 乾隆登基后也意识到旗人腐化问题严重,曾几次下旨将满洲八旗的闲散子弟迁到关外耕屯,以此改变满洲子弟的生活习态。前后持续了几次,但总共也只迁了几千户人家,这一政策便停止了。 原因自是满洲内部反对声音过大。 祖上跟着你爱新觉罗打生打死,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图的这关内汉人江山的花花岁月和好享受! 现如今你爱新觉罗却要将我们赶回关外,这不是过河拆桥么!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由于满洲八旗内部反对声音过大,乾隆不得已只好将目标完全放在汉军八旗这边,于是便有了这些年的汉军陆续出旗。 这一政策也令得八旗出奇稳定,满洲、蒙古子弟个个拍手称快。 谁让汉军八旗“本系汉人”呢。 贾大全同高德禄他们对于满洲旗人的懒散见怪不怪,汉军旗人也这样,几十年了旗内都这个风气,没啥好说的,并且都认为很正常。 贾六一路走来一路却是用着心。 康熙年间八旗其实就已经废了,不过还有些架子。等到雍正年间尤其是和通泊之战八旗损失惨重后,清廷其实就再也不能一次动员万人以上规模的旗兵作战,大多靠的是绿营及蒙古藩兵。 在战事中起决定作用的则是关外的索伦兵,也就是那个索伦营。太祖太宗那会叫黄羊野人,如今统称索伦。 往往一两千索伦兵就能对战役起到决定性作用,也每每是作为清军尖刀使用。这些年乾隆用兵,常有上谕要求索伦兵未到,不可开战。 说白了,如今的八旗就是汉化的熟女真,而生活在苦寒之地的深山老林,以打猎为生的索伦兵属于不曾汉化的生女真。 野惯了的肯定比享受惯了的能吃苦,也更不怕死。 好比挖矿的那些人,前有东江三矿徒演变的三顺王汉军;后有广西大老表演变的太平军,那战斗力一个个都是嘎嘎的。 前朝戚少保的戚家军,同样也是矿工。 索伦这帮野人同矿工性质差不多。 不过索伦兵数量很少,顶天也就是两三千人,因此贾六寻思哪天把索伦营的兵源给清廷断了,大清帝国再用兵的话就有的笑话看了。 胡思乱想时,贾家众人已经到了和珅家。 和珅家的房子不小,大院子,前后有十间。 不管满洲、蒙古还是汉军,旗人的房子都是入关后清廷给分的。一品能分十四间,二品能分十二间,以此类减。 当然,对于房屋前主人,是不存在任何买卖及补贴的。 一个字,滚。 和珅家早前只有四间房,后来他爹常保因叔叔战死得以袭了个三等轻车都尉爵,这个爵位是从三品,因此当时给分了10间。 到了和珅家院子外,高德禄示意杨植去敲门。 “咚咚”几声后,有人在里面问了:“谁啊?” 高德禄忙上前道:“请问和侍卫在家吗?” “您是高公子?” 打院里出来一人,三十来岁的样子,正是和珅家的管事刘全,相貌看着很忠厚。 之前贾六听二姐夫说过刘全可是忠仆,打老爷常保死后就一直陪着和珅、和琳两兄弟,家里没钱了就同当时还小的少爷和珅一块到处借钱,为此不知挨了多少白眼。 为了让和珅兄弟俩能有个好的环境,刘全更是把早年常保赏给他的地都给卖了。和珅娶了冯格格后,就让刘全正式当他家的管家。 其实不用二姐夫说,贾六也知道这刘全是什么人。这家伙要不是对和珅兄弟俩太忠心,后来也不会跟着得道升天。 “今儿是什么风把高爷给吹来了!您快请里面坐,我去给您泡壶好茶!”刘全当然认得少爷的恩人之子高德禄,一脸的欢天喜地,之后才注意到跟高德禄一起来的贾家爷俩。 高德禄忙将贾家爷俩身份说了,一听是高公子的老丈人和小舅子,刘全也不问别的过来就给打了千。 贾大全心里搁着事,直接问那刘全:“和侍卫在么?” “老爷昨儿在宫中当值,尚未回来呢...不过等会就该回了。” 别看刘全相貌忠厚,心眼也活着,知道高德禄把老丈人和小舅子带来见自己公子肯定有事,当下也不问什么事,直接就请三人进去坐。 贾家三人自是不拒绝,落座之后就见刘全忙里忙外又是泡茶,又是端来盛放小点心的盘子。又怕客人坐着拘束冷场,站在边上陪着闲聊些市井上的事。 贾六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刘全后来那么得和珅宠信,除了真的忠心外,这人也是个会办事的。 再想自家栓柱,跟个木头驴似的,鞭子不抽不晓得动。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约摸一柱半香后,贾家三人等侯多时的正主和侍卫终于回来了。 远远听到厅里有人在说话,和珅还好奇是谁,等到瞧见了高德禄立时就高兴的打了招呼。 贾家爷俩也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他们是来求人办事的,而且来人不仅是满洲旗人还是宫中侍卫,身为汉军旗人的爷俩实在是没什么资格摆谱。 只第一眼,贾六就不由给和珅打了个十分的形象分。 因为这和珅的长相已经不能单纯好看二字来形容,而是要用极品二字来形容。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这少年郎君当是天上人,人间哪能有几个。 据野史说乾隆也好男色,却不知道和中堂将来会不会失身。 一番寒暄后,知道老丈人急着的高德禄便将来意给说了。 和珅当时面上虽没有变化,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因为贾家这事他恐怕无能为力。 别看高德禄一口一个和侍卫的叫着他,可和珅心里却清楚的很,他哪是什么侍卫啊,他啊在粘杆处就是个拜唐阿。 什么是拜唐阿? 相当于后世单位看大门的并兼收发报纸的。 第十三章 六爷终于上场了 粘杆处是旗内私下的说法,这地的正式官名叫尚虞备用处。 此处官职从上往下依次是管理大臣、一等侍卫、二等侍卫、三等侍卫、蓝翎侍卫。管理大臣是正二品,一等侍卫正三品,最低级的蓝翎侍卫是正六品。 蓝翎侍卫以下办事跑腿的按从前的说法叫吏,就是没有品级的办差人员。但这个没有品级的办差人员也分笔贴式同拜唐阿两级。 笔贴式相当于各衙门的书办,专门负责翻译、缮本公文誊抄,属于“笔杆子”。很多满官入仕都是以笔贴式为进身之阶,康雍乾三朝不乏以笔贴式晋身朝廷大员的。 汉军旗那边虽也有笔贴式,但大多没什么晋升前景,能在本旗都统衙门下属的各房、处混个六七品就算顶天了。 如那位指点贾家父子的赵国栋原先就是在都统衙门米局当的笔贴式,后来托人升上来的。 相比笔贴式这个“笔杆子”文职,拜唐阿还要低一级,纯粹就是个跑腿办事的。莫说上面的侍卫了,不入流的笔贴式都能使唤得动他。 也就是说和珅虽从銮仪卫的轿夫转到了粘杆处当值,实际在粘杆处跟门卫保安大叔没什么区别。 高德禄不知道内情,以为和珅进了粘杆处就是当上侍卫,这才一口一个和侍卫的叫着。 不过和珅对这个跑腿差事其实是非常满意的。 一个世袭三等轻车都尉的满洲八旗子弟,何以甘心当个跑腿的? 原因便是在粘杆处当跑腿的比在銮仪卫当轿夫更能接近皇帝。 而且一直以来粘杆处当值的必须是上三旗出身,哪怕笔贴式、拜唐阿都得是上三旗的子弟。 英廉把和珅这个下五旗的孙女婿费尽心思弄进粘杆处,可不是真的想让孙女婿替人跑腿的,而是这地方除了最接近皇帝外,还是个按步就班往上升的好地方。 粘杆处的规矩,一等侍卫出缺必从二等侍卫补,最低的蓝翎侍卫也是从笔贴式捡补,笔贴式则由拜唐阿捡补。所以只要和珅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迟早都能递补当上蓝翎侍卫。 已经病逝的大学士,最受皇帝宠信的傅恒当年就是从蓝翎侍卫一步登天的。 为了孙女婿这个下五旗的能入粘杆处,英廉背地里不知道用了多少人情,又准了多少人情。 只是不管将来怎么样,如今的和珅毕竟只是在粘杆处跑腿,虽说见过皇帝,可压根就没同皇帝说话的机会,你要他怎么帮贾家? 一时厅中有些冷场。 高德禄见状,知道怕是人家和珅也不好办,便说道:“和侍卫,我也知道这事不好办,这不除了您我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 “这事先不说,” 不待高德禄把话说完,和珅笑着打断了他,尔后转身问刘全:“夫人可是来过?” 刘全忙道他光顾着陪客人说话还没顾上通知夫人。 “那你还不快去请夫人过来?庆之兄难道是外人!”和珅脸上明显不悦,为刘全怠慢恩人之子不高兴。 “哎,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刘全不敢耽搁,赶紧到后院去请夫人。 “下人不懂事,倒叫庆之兄,伯父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们这也是刚到。” “......” 二十三岁的和珅待人处事真是让贾六刮目相看,今天就算人家和珅说帮不了贾家,他爹大全和二姐夫高德禄包括他自个,也断然不会说人家和珅半句。比起那个连门都不让进的表大爷爱新觉罗色痕图,活该人家和珅能飞黄腾达。 刘全到后院的时候,和珅的夫人冯霁雯正在跟丫鬟绣花,听刘全把事一说,冯霁雯顿时有些好奇问道:“全儿,来的什么人?” 她初嫁过来时按规矩是唤刘全叫管家,可丈夫和珅认为家中除了妻子带来的两个陪嫁丫头,再也没有其他仆人,所以唤刘全叫管家不太妥当,便要妻子唤刘全为“全儿”。 这称呼没什么含义,就是表明在和珅心中刘全不是外人,而是家人。 至于刘全三十多岁的人被二十岁的夫人叫“全儿”,却是再正常不过。 毕竟,主人再小也是主人;奴才再大,也是小人。 “是从前帮过咱家的高老爷家的二公子...” 刘全说了来客身份后,冯霁雯点了点头道:“既是夫君恩人之子便不是外客,我自是要去见下的。” 说完放下手中的女红,同刘全径直来到前厅。 旗人女眷不跟汉人那般讲究,什么非通家之好不能见面。很多旗人家里大小事都是姑奶奶们往来着、安排着的。 “夫君!” 冯霁雯到了前厅后先是给丈夫和珅行了礼,尔后面带微笑的看向客人。 和珅忙在边上介绍,正要妻子给贾大全这个长辈行礼问安时,那贾大全却是赶紧拉着儿子贾六起身,二话不说就朝冯霁雯打了个千,满脸堆笑道:“叩首,请格格的安,祝格格福寿安宁!” 旗人小辈对长辈要三天一请安,五天一打千。请安是小礼,平日平辈间见了面也请。 按理说呢,贾大全不是和珅的小辈,且女婿高德禄同和珅是平辈论交,所以完全不必向和珅的妻子行这大礼。 奈何冯霁雯不止是和珅的妻子,更是朝廷重臣英尚书的孙女,旗人中的贵女,加上有求于人,贾大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了再说。 连带着贾六也不得不跟着打千问安。 “可使不得,哪有长辈给小辈请安的道理,” 冯霁雯身为尚书孙女,肯定是知书达礼,哪敢受丈夫好友岳父的大礼,侧了身子就给避了。 和珅看在眼里,微微点头,自家这妻子属实贤淑良德的很,上前笑着说了几句,将这礼数之事模糊,尔后请贾家爷俩坐下。见茶碗中的茶水怕是冷了,又亲自为爷俩斟满。 举止完全没有满洲旗人子弟的傲慢,让人不生亲近都难。 见过客人后,冯霁雯这个女主人自是以准备可口些的点心为由退了出去,好让丈夫与客人继续说正事。 她嫁给和珅虽说快两年了,但一直不曾有身孕,因此看着仍同姑娘时一般纤细。容貌看着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宛如少女,眉眼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一颦一颌间带了几分可爱,与和珅这个俊俏郎君在一块,当真是天作之合,羡煞贾六。 冯霁雯转身出去时,贾六更是借着端茶在手的机会朝人家后臀瞄了眼,继而“咕嘟”一口茶,喉咙微动。 “怎这么没规矩?” 儿子喝茶就喝茶吧,偏发出响声,顿时惹得刚才偷偷放了个屁的贾大全不满。 贾六默不作声放下茶碗,看向正同二姐夫高德禄说话的和珅。 “......皇上要国史馆筹备贰臣传记一事,我在宫中也听说了...唉,怎么说呢,至有二姓者,非其臣之过,皆其君之过也。” 和珅的意思就是皇上所定的那些贰臣,说起来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他们曾经所效忠的君主之过。 高德禄学问有限,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旁边他那小舅子贾六却开口说道:“和侍卫这话说的太对了!我家老太爷被定贰臣一事实属冤枉,所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等了半天,总算叫贾六找到最合适的插入点了。 第十四章 中堂拉兄弟一把 至有二姓者,非其臣之过,皆其君之过也! 那些背叛明朝降我大清的官员其实没有什么过错,有过错的是他们曾效忠的明朝皇帝。 和珅这话说的很仗义,也十分通情达理。 贾六什么感想且不提,反正他爹贾大全听了和侍卫这话,那胸口就跟被万春楼的小菊花用舌尖子舔过似的,贼他娘的舒坦。 本来就是嘛,你朱家皇帝要有本事的话,我爷爷他能降大清么! 既然我爷爷降大清没有错,那凭啥说我爷爷是贰臣咧? 要么是皇上不厚道,要么是皇上身边有小人啊! 这人呐在遇上事彷徨无助时,哪怕来人实际帮不上他忙,但只要说的话中他的意,入他的耳,便顿觉这人就是极好极好的。 贾大全现在就是这心态。 可当爹的刚想趁热打铁为老太爷诉个委屈,以增加人家和侍卫对贾家的同情心时,边上的儿子却冒出句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来,顿时不高兴的瞪了儿子一眼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贾六心想我几年前就大人了,有什么不能插的。 却是没空跟这傻爹顶嘴,而是很认真的问被他所言吸引过来的和珅:“不知和侍卫可知我所说的话出自何处,又是何人之过错?” “这...” 和珅虽熟读经典,但忍不丁被人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没想起这话出自何处。 “此《论语》季氏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朱文公给出的批注是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所以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论责的话当然是看守者的责任。” 贾六说这番话时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尤其是“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这句话。 他也没给和珅多想的时间,因为他知道和珅一定能想到出自何处,也能想到答案是什么,那样的话便突显不出他贾六爷“提点”的重要性。 经贾六这么一提醒,和珅顿时想到了,微一点头,道:“确是出自《论语》季氏篇中的季氏将伐颛臾。” 旋即有些奇怪,不知这位贾公子何以提起圣人之言,这跟他贾家如今面临的困境有什么关系吗? 原本是没有关系的,现在却有关系。 你和珅说贾家老太爷做贰臣不是他的过错,乃是从前效忠的朱明皇帝之过错。 那猛兽从笼中出来把宝玉弄坏了,又是谁的过错? 两个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此时无形之中有所呼应。 “我家太爷仕清之后忠心耿耿,又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皇上却定我家太爷为贰臣,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故我以为此皇上之错。” 贾六迅速点题,天大人情已经不经意间送给和珅,此时自是不能再多做强调,否则着迹太深也是不好。 这会,得将话题拉回事件本身。 涉及皇帝对错,和珅显然不会随口便言,更加不会附和贾家这位公子,思索一番后道:“我以为皇上之所以要国史馆编撰《贰臣传》,本意还是希望能将这些人仕明及仕本朝诸多事迹据实直书,好崇奖忠贞,风励臣节,如此使我朝子民皆以忠君为己任,而不复其它。” 这是个很狡猾的说法,属于两不得罪。 但有一点还真被和珅说着了,当日乾隆传旨国史馆要定贰臣传时,曾言清初那帮降官“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实是大节有亏。辄复畏死幸生,忝颜降附,岂得复谓之完人!即或稍有片长足录,其瑕疵自不能掩...” 意思是尽管如洪承畴等人为大清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大部分人的子孙都在旗内做官,但于这些人本身而言他们在道德上是有亏的。 乾隆本人崇尚儒家学说,儒家学说所提倡的“忠臣不事二主”之说就深得他心,而历朝历代评价人臣的最重要标准就是一个“忠”字。 那日乾隆陪太后看昆曲《桃花扇》,初始对戏中出现的马士英深恶痛绝,待知此人为明朝殉节,为我大清兵生生剥皮于太湖后也是不由感慨进而感动。再想国初那些汉官降臣,虽说于我大清有功,但无一人与“忠”字沾边,心中遂更加不齿。 再三思虑之下,乾隆这才决定着国史馆修撰贰臣名录,意以此教化世道人心,同时进一步缓和大清帝国满汉对立的矛盾。 从汉人的角度出发评判明季以来降清的汉官,在乾隆看来就是教化世道人心的一个好法子。 正所谓使贰臣不能纤微隐饰,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而为大清子民立万世臣子纲常矣! 乾隆定贰臣也好,定三姓也好,贾六都无所谓,他关心的是贾家出旗这件事。因此话锋一转道:“崇奖忠贞,风励臣节自是好事,皇上素来重教化,修文德以怀人...” 恭维了一番乾隆,贾六又道,“我贾家太爷早年确是明臣,这一点我等后人也不否认。然便是我家太爷道德有亏,国史据实直书,我等后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我后人又有何错要使我出旗为民?” 贾六明确指出,贾家自太爷贾汉复以来三代,皆生在大清、死在大清,于旗中矜矜业业,又为大清流过血、流过泪,更有世爵在身,因此不管从哪方面看让他们贾家出旗都毫无道理可言。 “和侍卫可知,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若皇上所定贰臣诸家一概出旗,我贾家倒也没什么可说。但有人家出,有人家不出,叫我等又作何想?” 究竟有多少贰臣后代给出了旗,贾六知道个屁,但他眼下要指着和珅帮忙,就得拿这寡不寡、均不均说事。 二姐夫高德禄不住点头道:“对,对,不患寡而患不均,要出旗就一起出,要不出大伙就都不出,光逮着贾家算个什么事?” 和珅未语,具体汉军出旗的事他又哪里知道多少,但贾家人说的也在理,毕竟让功臣之后出旗确是不在理。这功臣之后又要分个三六九等区别对待,那就更有些不像话了。却是不知究竟是谁在主持出旗的事。 正想着,那贾公子又说话了。 “和侍卫,君子有三畏,一为畏天命,二为畏大人,三畏圣人之言。而圣人曾言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盲人走路不稳不去扶助,跌倒了不去搀扶,那么这种人又怎么指望有人辅助呢。 贾六对和珅说这句话,可是隐藏大恭维之意了。 也符合当前现实,他贾家不就跟那盲人一样? 所以,和中堂你看在党国份上,怎么也得拉兄弟一把啊。 ........... 诸位社会知名人士及贤达们,看在贾中堂份上拉骨头一把,收藏务必要,月票务必给,打赏就随意。 第十五章 实在不行买个官 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 贾大全险些没咦呀出来:这王八玩意什么时候出口成章,晓得圣人的话了! 再瞧人家和侍卫竟是听得很认真,有那么瞬间当真是为自家儿子能跟满洲侍卫对上话高兴。只高兴劲就那么一两个呼吸,胸口就有些生疼起来。 天命跟圣人就算了,他贾大全不敢比。 可王八玩意真个畏大人,昨的这些年净同老子对着干,好几回差点让你爹我去见爷爷咧! 小舅子叭叭的一通圣人言,把个二姐夫高德禄弄得也是吃惊不小。 昨夜与老丈人喝酒,妻子贾兰说小六子在书房用心读书时,高德禄当时还笑话这小子是在装样子给姐姐看。 就自家小舅子那德性,屁股一撅当姐夫的就知道他拉的是硬还是软! 这些年,高德禄也没少跟着在后面替小舅子擦屁股。 所以,他压根不信小舅子会转性上进。 没想隔天就给打了脸,这小舅子还真他娘是转了性,晓得圣人大道理呢! 啧啧... “圣人也曾说过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和珅熟读经典,哪里听不出贾六隐含的恭维甚至巴结之意。但这恭维巴结之意他却是没法接受,因为人家恭维巴结你的前提是你这人有价值,能帮上忙,要不然谁个来恭维巴结你? 然而和珅很清楚,以他拜唐阿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皇上那边替贾家说话,因此他只能委婉的以圣人言表明他的无能为力,希望对面这位也熟读经典的贾公子能够有所知。 孔老二究竟给道上定了多少规矩? 贾六只不过是临时磨枪读了《论语》季氏篇的半篇而矣,哪里真研究过孔老二的入会手册,因此和珅说的他压根不解其意。 但从和珅神情分析,估计这家伙多半是在推脱,理由是什么不知内情不敢乱言什么的。 但他需要的是和珅能够记住自己,牢牢记住,而并非是强求这位尚没有发达的和中堂一定要帮贾家。 当下微一躬身,回忆了昨夜苦读成果,朗声说道:“圣人也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这话是贾六死背下来的,就是交朋友的讲究。无非正直、诚信、见闻广博的是好友。逢迎谄媚、表面柔顺内心奸诈、花言巧语之辈是狗友。 还是道上朋友好,不必废话,将祖师爷的规矩你一条我一条的一说,大家就心知肚明。 言罢,在老爹和二姐夫不解的目光中,贾六便学那旗舍的先生身子微躬朝和珅拱了拱手。 没有其它的话。 和珅懂。 他明白对方是说即便他和珅不能帮上贾家的忙,对方也愿与其结交,做真心朋友,而非狐朋狗友。 他与高德禄本就平辈论交,高家对他和珅又有大恩,如此高德禄的朋友当然也是他和珅的朋友,况还是高德禄的小舅子。 再者和珅本身便是好学之人,难得高德禄的小舅子同他一样也是好学之人,熟读圣贤之书并以圣贤教诲为做人宗旨,心中当然欢喜,于是很是客气询问贾六的名字。 贾六忙道:“和侍卫叫我东阁好了。” “东阁”是贾大全请人特意给儿子取的姓名,意儿子将来能入阁拜相做那大学士。 名字绝对是好名字。 大全先前自个嘀咕的名字叫贾正宗。 “东阁贤弟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之才!” 和珅并非客套之言,实是真心赞许,眉宇间无丝毫做作虚伪。 贾六看在眼里,当然也是喜在内心。 今儿就算立即出旗,他贾六的一条腿也是迈进了大清帝国的官场,就看将来和珅能拉他多少了。 “和侍卫,我家这事?” 贾大全哪知道儿子打的是将来主意,眼瞧着儿子同和侍卫说半天也没提及出旗正事,心中大急。 高德禄欲言又止。 和珅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沉思片刻后终是说道:“不瞒伯父,此事实在是难办,换作是别家的事,我和珅断然不会插手,但庆之兄与我不是外人,我当尽力去想办法。” 和珅没有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不可能自己去办,而是准备将此事说于妻子祖父知道,看看祖父能否帮忙。 这也是和珅为人重情义,懂报恩,诚如他所说如果是别人家的事,他和珅是断然不会帮忙的。 “多谢和侍卫,多谢和侍卫!此事若能挽回,我贾家上下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贾大全自是感激不尽,高德禄也是连表谢意。其实翁婿俩心里都清楚,和珅本人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的话还得指着那位英尚书。 贾六突然说道:“既然皇上钦定贰臣乃是崇奖忠贞,风励臣节,那朝廷为何不直接表彰那些明季殉节诸臣呢?想那些殉节明臣虽各为其主,但义烈可嘉,若能褒阐忠良,风示未来,定能使我朝臣民深知皇上教化之心。” 闻言,和珅心中一动。 高德禄看了看外面,太阳已升得老高,忙道:“和侍卫刚刚下值尚未休息,我们且先回去,免得扰了和侍卫休息...” 贾家爷俩当然不好再赖下去,只他们带来的礼物和珅却是怎么也不肯收,甚至都有些急恼。并再三要求贾家众人留下吃午饭,可贾家爷三哪里好意思留下,无奈和珅亲自送贾家爷三到院外。 待爷三马车驰远后和珅方才进院。 夫人冯霁雯过来问丈夫贾家是为什么事来的。 和珅也没有隐瞒,将贾家所求之事说出,冯霁雯听后顿时摇头道:“这事莫说你无能为力,就是你能递上话也不能递,如今旗内谁不知道贰臣一事乃皇上钦定。” “贰臣一事确是皇上钦定,但皇上并未有旨意让贰臣之后出旗,我寻思这件事未必就没有办法。这样,我去见见玛法,看他老人家有无办法可想。” “玛法”是满洲旗人对祖父的称呼。 和珅告诉妻子高家对他有大恩,当年若不是高家借于他三百两银子,他恐怕早已从咸安宫官学退学,那样一来就没有今日的和珅,也不会有今天的小夫妻俩。 因此,这件事就算他本人没有办法,也当尽力去想办法。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将心意尽到,这样才不会心中愧疚。 和珅有些担心妻子不愿让自己去求玛法帮忙,便道:“阿玛在世时便对我说,人生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恩图报,万不可因为利害而毁了名声,只有内心坦荡的人才能为人所尊敬...” 不待丈夫说完,冯霁雯已然打断丈夫,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我又没说不让你报恩。正好有些日子未见玛法了,我便与你一同去好了。” 和珅大喜,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下也顾不得一夜当值劳累,叫刘全备车。 另一头,正往回赶的马车上,双手抄在袖中的贾六突然对正在和二姐夫高德禄说话的贾大全道:“爹,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嗯?” 贾大全一愣,转头看向儿子,“什么最坏的打算?” “怎么?” 二姐夫高德禄也是诧异,不知小舅子想说什么。 贾六松开双手,直接问道:“我们家还有多少钱?” “你想干什么?” 贾大全本能的眉毛挑了起来,目中满是警惕之意。 “儿子想,如果咱家真没法留在旗内,你就帮我买个官。” 贾六是很认真,很严肃对贾大全提出这个要求的。 第十六章 孝顺儿子要进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走进赌场梭哈之前,身上必须要留点买包子的钱,是贾六为人处事的一贯原则。 这叫不把路走绝。 同样的道理,鸡蛋也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贾家出旗这事,即便和珅真替贾家想办法,但这位和中堂尚未发达属于人微言轻的存在,哪怕人家真看在高家面子去请英廉帮忙,这事也未必就能成。 毕竟,钦定贾家太爷为贰臣的是乾隆,把贾家弄进出旗名单的是福长安那小兔崽子。 顶天了算,贾六估摸他家出旗的机率至少也在七成。 所以,在从旗人转为汉人之前,他得先把下一步怎么办给想好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脱离统治阶级,贾六肯定是不干的。 当地主做商人,他都没兴趣。 他只对当官感兴趣。 所谓好男儿不当官,如锦衣夜行,如太监上青楼——就是没劲! 贾家虽然有半个前程在,但这半个前程如今落在他爹贾大全头上,除非贾大全今天就咯屁,要不然贾六实际上除了旗人这个身份外,屁都不是。 而且贾大全真就现在死了,那半个前程的云骑尉多半也会没了——这都全家给撵出旗了,还能继续领世爵的补贴?享受这个世爵带来的好处? 甭管哪个年头,雪中送炭的都少,落井下石的才叫正常。 指不定福长安那小子就在琢磨贾家这半个前程怎么处理呢。 因此,贾六要着手出旗后的事。 什么老太太过寿,什么伽利略大战老佛爷都先搁一边去吧,老子是想进步才绞尽脑汁哄老娘们玩,这他妹的进步的根子都叫你儿子弄没了,还哄你个姥姥。 固而,做了最坏打算的贾六就得另谋进步的捷径。 搁贾六前世,一平民百姓想入官场成为朝廷的公务员,那不是一般的困难,而是特别的困难。 但搁这大清朝,却是门路很多。 因为,大清朝是欢迎有钱人当官的,也就是鼓励有钱人买官,为此有一个官方说法叫“捐纳”,也就是公开卖官鬻爵。 给朝廷捐钱就能买到官做,实际并不稀奇,也不是清朝首创,而是早在秦代就已经出现。 历朝历代都有捐纳为官的制度,不过都不摆上台面,属于潜规则。这个规则给了很多人进入官场的机会,甚至有些才子也是通过这个渠道当的官,比如汉代有名的司马相如就是“以赀为郎”。 只不过在大清朝,卖官鬻爵被公开化,正式化,再也不藏着掖着,不好意思了。 最早开始公开买卖官爵的是乾隆他爷爷康熙,原因是“三藩之乱”及漠北蒙古入侵导致清廷国库极度空虚,不得不靠买卖官爵来筹措军饷。 到了儿子雍正那会,因为各项改革使国库充实了不少,所以雍正朝倒没怎么卖官卖爵。 比起老子,雍正这儿子还是要脸的,也是能办事的。 然而孙子乾隆上台后,却跟他爷爷一样又不要脸了,不仅把被他爹搁起来的卖官制重新拿出来,还发扬光大了! 原因是乾隆登基以来用兵次数太多,导致他爹留下的家当基本都耗光,为了维持战事所需的钱粮,他也只能继续他爷爷的法子。 另外别看如今乾隆三十八年好像是升平时节,民间其实仍存在大量反清组织,如白莲、天地、天理、八卦、清水等。这些反清组织以“劫富济贫”、“反清复明”为口号,在民间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终清一代,几乎年年都有反清起义。 虽然规模小的占多数,却表明汉人中始终有一小撮人在坚持自己的民族传承,不愿做异族侵略者的奴隶。 这一小部分人,后来被清末的民族英雄邹容在《革命军》一书中定义为“皇汉”——为了汉民族复兴而奋斗并愿意牺牲的战士。 历朝历代想要老百姓不造反,最实在的一条就是别给老百姓再加赋。百姓只要饿不死,即便有些人仍会秘密参加各种地下组织,但大多数人还是安于现状的。 毕竟,愿意为民族奋斗不怕牺牲的总是极少数人。 但也正是这些极少数人的存在,才使得汉民族源源不息,一次次亡国灭种,一次次涅槃重生,使华夏文明的火炬永远照亮东方。 乾隆还是很聪明的,他吸取了明朝灭亡的教训。 尽管登基三十八年以来几乎是年年用兵,并且用兵规模还很大,然而乾隆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是不给百姓加赋,而是通过捐纳做官这个方式大量吸收民间资金充实国库,同时也将汉人中的有钱人(精英)吸收进清廷统治阶级。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百姓因为横征暴敛造大清的反,也能将汉族精英牢牢绑在大清战车之上。 这一点连贾六都不得不称赞,乾隆是比崇祯要狡猾的很。 “捐纳”在乾隆朝盛行的另一个原因是正途官太少。 所谓正途,自是通过科举、五贡(恩、拔、副、岁、优贡生)、荫生入仕的途径。其中以科举取仕最多,但科举每三年考一次,每次不过录取三百来人,平均一年录一百人,而整个清帝国的官吏数量是以数十万计,因此可想官吏缺口有多大。 真就没有其它渠道做官,光靠科举产生的那些官,这国家早完完了。 所以,捐纳产生的“异途”官某种程度上,也符合清帝国的实际利益,更有利维持统治。 在“捐纳”制下,普通百姓可以通过给朝廷捐银子得到官职;生员可以捐银子使自己成为贡生监生,进而步入官场;官吏同样可以捐银子让自己加一级。 如此,朝廷得了实惠,买官的圆了心愿,从上到下的统治也变得更加稳固,何乐而不为呢? 要说后果嘛,也就是腐败了。 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有正途出身的官员上书抵制“异途”,乾隆几年前不得不为此颁上谕说“捐纳非美事,原属一时权宜非可行之久远”,并说待合适时机要停捐纳。 然而,直到现在也没停。 原因无它,银子呗。 这下好了,贾六因为老太爷被定成贰臣缘故即将丧失旗人贵族这个身份,为了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他当然要不遗余力的钻清廷的空子,挖乾隆的墙角。 买官,是他能想到的最切实际的办法。 因为,他不可能去参加科举。 昨天夜里那半篇《论语》已经让他的智慧大打折扣了。 但想要买官,就得他爹贾大全掏钱,且这个钱一定不会是小数,以贾家现在的状况弄不好就得卖房卖地,为此贾六必须做通大全的思想工作。 “爹,你放心,只要儿子当了官,一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这句话说的不可谓不诚恳。 第十七章 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西柳胡同,贾家。 “六子莫不是撞邪了,好端端的怎想起买官的,那官能随便买着?” 听丈夫把弟弟要买官的事一说,二姐贾兰立时有些不可思议,并觉得这事太不靠谱,所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和珅好歹是粘杆处的侍卫,又是英尚书的孙女婿,人家都说替咱家想办法了,那买什么官呢...咱家不是有云骑尉的爵么,等将来爹不在了...” 贾兰突然不往下说了,因为她爹咳嗽了。 做闺女的大概意思是兄弟花什么冤枉钱买官?等爹死了世爵不就落在你身上了么! 正五品的世爵不比买来的官香? “想一出是一出,眼下是咱家出旗的大事,就算家里有点钱也当紧着这大事办,哪里能拿去买官。再说这捐纳的官能有多大前程?别钱花了还叫人家看不起,落得个后悔。” 接连考了三次科举都没中的大姐夫王志安最是看不上那些花钱买官的,因此同小姨子贾兰立场一致,都不同意小六子买官。 当然,大姐夫这话也在理,捐纳为官毕竟是异途出身,前程真就有限。放眼朝堂,哪位重臣是异途出身? 真想当官,还是正儿八经的参加科举,要么就是托人弄个荫生到衙门当个笔贴式才是正经。 现任武英殿大学士、湖广总督,大清开国功臣李永芳的重孙李侍尧,早年间不就是托人谋了个荫生身份到都统衙门当笔贴式,这才飞黄腾达成为封疆大吏的么。 李侍尧当初要不是走的正途,能有今天这成就? 贾六这边眉头微皱,一家连他爷俩加姐姐、姐夫总共六个,如今一下就是两张反对票,要是再冒出个反对的,他这做官的梦想多半就得被掐灭在摇蓝中了。 所以,唯今就只能指望最疼他的大姐贾娟撑他一把了。 大姐贾娟这头也叫弟弟买官的想法弄得挺吃惊,然而没同丈夫、妹妹一样给弟弟泼冷水,而是问边上坐着的妹夫高德禄:“现在买个官要多少银子?” “蛮贵的。” 高德禄摇了摇头,不想说,因为真是贵。 但大姨子却非要问,无奈,高德禄只好说去年吏部发榜时他跟人去瞧过。 “这要是想捐个京官的话,一个五品郎中就得近万两,六品的主事便宜些,不过也要近五千两,七品少一些不到三千两吧。” 高德禄刚说完,贾娟就叫这价给惊住了:“这么多!” “可不是么,就因为这价高,我才歇了买官的心思。” 高德禄撇了撇嘴,他家相对一般汉军旗人而言是有钱,问题是他爹不是他一个儿子,拢共七个呢。 再大的家产摊七个儿子头上,又能落多少? 而且捐纳买官性价比不高,拿几千两去买个六七品官,还不如拿出去放利子呢。 贾娟回过神来,有些不甘心的问妹夫:“那地方官呢?怕是要便宜些吧。” “便宜?大姐你想多了,这地方官可不比京官便宜...” 高德禄说买地方官的话,四品道员得一万大几千两,知府一万小几千两。五品同知不到一万两,七品知县可能是五千两左右。具体多少,他又哪记得那么清。 “反正就算是买个最便宜的八品县丞,都得一千两。” “这地方官昨比京官还贵的!” 贾娟惊得直扎舌头。 准确说,八品县丞的价格是980两,这是吏部公示的榜价,童叟无欺。 贾六也是心惊,他没想到这官价定得这么高。 仅拿八品县丞的一千两来说,就赶得上他贾家七八年的总收入。 他贾家虽然在旗内家道败落,但多少也算是个中产之家。 这个年代的物价和后世不好比,但贾六前世看过的《儒林外史》一书中明确写到,一户平民日常最低开销是50个铜钱,在外面吃饭一个荤菜大约只需一分银子,所以一钱五分就可以在饭店吃顿不错的了。 《儒林外史》虽然讲的是明代的故事,然而此书成于乾隆年间,作者于书中描绘的市井生活不可能不受现实影响,因此大致可以认为书中所写就是乾隆年间的写照。 贾六来这个时代日子虽然也不长,也算是亲身体验过,知道这会一两银子可以让平民百姓过上十几二十天。他贾家一年也不过得了世爵补贴85两和旗人俸禄口粮23两,如此推算仅按购买力而言一千两大概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一百万左右。 三喜班的班主让全戏班给贾六排戏,连带道具、人工开支、及必须上演三天总共要260两,折算下来20多万人民币,这价说实在的也真不算高。 一百万买个副县长干干,是亏还是不亏,那就是各人心论了。 但对于贾家,肯定是不划算的。 高德禄那头接着又说不是光交了银子就能立马当上官的,后面的道道还多的很。要是只交规定银两,那多半还得侯补,没有实缺。想要实缺就得花钱疏通关系,所以一个八品县丞最后落实下来的话,比吏部公示的价格起码贵一倍。 “不说多少银子的事,就说咱家这条件,小六子,我看这买官的事还是算了吧。” 高德禄身为贾家女婿,对丈人的家底肯定清楚,不想让小舅子瞎折腾,因为那样会倾家荡产的。 现在径渭分明了,大姐夫、二姐夫、二姐都是反对票,局面上贾六已经不够票。 不过这三人加在一块也没大姐说话有份量,而且大姐贾娟在老爹面前特别有份量,因此贾六必须争取一下。 他站起身看着一众亲人,先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有些激动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买个官做做吗?” 小六子陡不丁的一声吼,还真让姐姐、姐夫们给吓了一跳,连端着茶碗始终不吭声的贾大全也叫骇了一跳。 “因为我不想让贾家的后世子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汉奸的后代!” 贾六双拳紧握,一脸悲愤。 “哪就是汉奸了,你别胡说...”二姐贾兰嘀咕。 贾六猛一跺脚:“二姐,那贰臣不就是汉奸吗!” “......” 贾兰没吱声。 大姐贾娟虽从丈夫那里了解过贰臣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也不禁劝道:“六子,你别瞎说,我们不是汉人,我们是旗人...” “大姐,我们是汉军旗人!” 贾六猛的抬手一指外面,“这里没外人,你们说我们贾家到底是汉人还是旗人?” 第十八章 我会当个好贪官 汉军旗人到底属汉人还是旗人? 要是算汉人的话,何以在旗? 要是旗人的话,何以现在要出为汉人? 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矛盾的根源来自于清廷前后不一、卸磨杀驴的政策。 但政策这东西,贾六同老爹、姐姐们没法讲。 真要将清廷面临的财政困难,以及满洲高层永远不会松懈的“防汉”之心搁这大说一通,指不定一帮亲人们真会觉得他小六子鬼上身了。 而且,有些话犯忌。 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己实事求是的去想老贾家究竟算什么东西。 反正,贾六认为老贾家不是东西。 “我们家当然是旗人了,这都在旗一百年了,六子你脑子坏了问这个,成天到晚的想什么呢。” 二姐贾兰没好气的看着弟弟,不知这小子抽的哪门子疯。 还有,老太爷纵有一万个不好,别人能说他是贰臣,是汉奸,你个重孙子能说吗! 贾六却是摇摇头,走到二姐贾兰面前,苦笑一声道:“二姐,要是没人帮咱们贾家说话,都统衙门一声令下,爹跟我还是旗人吗?” “这...”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贾兰又坐了下去:是啊,要是出旗的事阻止不了,娘家哪还是什么旗人,不就是汉人么! “六子,出不出旗这事咱们先不说,但你千万不能也跟着说曾祖父是汉奸,这太不像话了.... 你要知道当年圣祖爷可是说过曾祖父为官悉心吏治,为民兴利,修文广德,实是本朝人杰。有圣祖爷这话在,谁敢说曾祖父是贰臣,是汉奸!” 王志安对妻子曾祖父是不是汉奸贰臣还是很在意的,这要是外人说倒也罢了,不值得置那个气,可自家小舅子也一口一个汉奸的,着实有些来气。 人可污,不可自污。 对此,贾六再次摇头,看着一身迂腐气的大姐夫道:“大姐夫,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贾家就是汉人!老太爷当年也真个就是汉奸!要不然皇上吃饱了撑的给老太爷扣个汉奸贰臣的帽子?” “当年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 王志安倒是想替妻子曾祖正名,然而却是无从反驳。 有些时候,道理未必就能解释得清。 贾大全同高德禄没吱声,上午在和珅家对皇上为什么要修贰臣传,两人多少都听明白了。 说白了,当今皇上是让贾家老太爷同秦桧一样衬托如岳飞般的明朝忠臣们,好让天下人知道忠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为人所崇尚的。 所以,皇帝定了性,这事昨说? “这些年,咱汉军八旗陆陆续续走了多少人,那些出旗的不都变成汉人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咱整个汉军八旗怕是都叫朝廷给打发去做汉人喽。” 贾六两手一摊,看着几位至亲。 这个事实,不是你们抱头埋在被窝里装不知道就不存在的。 贾家是汉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贾大全终是坐不住了,瞪了儿子一眼,问道:“你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爹,我要当官,当大官!” 贾六右拳在空中重重虚砸。 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充分表达了他贾小六子的志向和抱负,并且给亲人们释放出关键信息——这个目标,一百年不变! 贾大全愣了下,不以为然闷声道:“当官有啥好的?天天到衙门上值,没个闲功夫,大冬天的都得早早起来,干什么也不自在,犯了错还要挨上官的训、朝廷的罚,喝个花酒都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哪及得上在家自由的好...” 这番言语让做儿子的贾六险些没呛着,强忍着骂娘的心思情绪激动道:“爹,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当了官,儿子我才能替太爷平反啊!才能让人家不骂咱爷俩是汉奸之后啊!” “啥?你要给太爷平反?” 贾大全没想到儿子一心当官竟是为了恢复老太爷的名誉,瞬间就觉自己这个孙子当真是白当了。 好事,好事啊! 这世上没人会不在乎祖上名誉,老太爷要不是给定成贰臣,那福长安会落井下石逼着他贾家出旗么? 心中被儿子赤诚大孝感动的大全心头也是激动,然而冷静下来却否定了儿子的大孝。 “你有这份心意爹知足了,可太爷这事是皇上给定的,就算你当了官也翻不过来。” 说完,贾大全叹了一口气,天大地大皇上大,这天下谁能大得过皇上咧。 让当爹意外的是,做儿子的却对给太爷翻案有莫大信心,但听他说了句:“谁说翻不过来?据我所知先帝在时定的许多东西,当今不照样给推翻好多?...那本《大义迷觉录》爹怕是还有印象吧?” “《大义迷觉录》?” 王志安听了这书名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急道:“这可是禁书,不能提,不能提。” 二姐贾兰问边上丈夫高德禄是什么书。 高德禄具体也不晓得,只听说是先帝在时命人编写的一本书,后来颁行天下,要求朝廷上下、地方官吏人手一册,所有地方官、学官必须向百姓讲解书中的内容。 不过那本书在当今皇上登基后却被定为禁书,不许再印,更不许传播。 女婿不知道,当丈人的肯定清楚。 想到当今皇上登基以后确是将先帝在时好多政策推翻,贾大全也是不由心中一动:莫不成,老太爷这事还真能翻案? 旋即又摇头,直接对儿子道:“咱家这事是皇上定的,你翻不了!” 不想儿子听了他这话,想也没想脱口就道:“爹,现在的皇上不给翻,不还有下一个皇上嘛。” “你个小王八蛋想死不成!” 贾大全抬手就要给儿子一耳光,却发现王八玩意闪得倒快。 生怕弄巧成拙的贾六赶紧解释:“爹,我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修什么贰臣传的,这事多半是有人向皇上进的谗言,所以儿子就得当官,当大官,那样儿子就有机会跟皇上说咱家的事,为老太爷平反咧!...最差也得将咱家老太爷从贰臣传中移出来啊...” 这番话让贾大全伸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了下去,像是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儿子般,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尔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你小子真是这么想?” 两个姐姐、姐夫也都惊讶的望着贾六,均是没想到这小六子竟然有这么个心思。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在至亲惊疑的目光中,贾六给出了无比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因为我从前实在是不成器,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一点也不知道上进,家里的事情从来没关心过,简直是混账透顶! ...但从今天起,我要改变自己,我要洗心革面,我要重振门楣,我要光宗耀祖,我要努力上进,我要做官,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到最高,做那最大的官!” “总之,我不要人家说我是汉奸后人!我也不要让人家再看不起我,更不要再让人家欺负我!” 伴随着铿锵有力声音,贾六目光无比坚毅的看着老爹贾大全。 “爹,你就帮我买个官吧!...难道你想你的孙子们同我一样没出息,咱贾家的后人子子孙孙都当平头百姓吗!” “爹!” 贾六重重跪在贾大全面前,“扑通”之声着实震耳,也着实把贾六疼的抽心。 这一幕不仅惊呆了姐姐、姐夫们,更是让当爹的也无比动容。 望着几年来从来没有给自己跪过的儿子,贾大全忍不住眼眶一红,下意识的伸手紧握儿子的双手,泪流满面道:“好,好,你能有这志向,有这孝心,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爷爷、太爷要知道,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咧...” “那爹是答应给儿子买官了?” “呃...” 半天之后,贾大全艰难的说道:“六子,老太爷这事爹我也觉得憋屈,可是买官要不少银子,咱家要搁从前或多或少还能给凑凑,可如今...唉。”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贾家现在的经济状况真的不太好。所以贾大全就算是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最多也只能给儿子买个八品县丞,还是侯补。 一个侯补八品官,能干什么? 能跟皇上说上话,能给老太爷恢复名誉? 不能啊! 因此,大全很感动,但办不了。 “爹,您放心,今天您花在儿子身上的每一个铜板,儿子将来都千倍万倍的报答您!” 不晓得老爹正为难的贾六却在那趁热打铁,想借着他这满堂大孝的表现恰到好处时,逼着不成器的贾大全把家产拿出来进行史上最伟大的投资,要不然这事多半泡汤。 “报答我?” 被孝心感动的贾大全摸了摸跪着的自家儿子脸蛋,一脸慈祥,“你拿什么报答我?” “拿银子啊,” 贾六信心百倍,“爹放心好了,儿子知道怎么搂银子。” 第十九章 举国之力哄太后 贾中堂由衷感谢“无泪懒虫”同志,在中堂尚未发迹前就主动捐输纹银一千两,成为本作品继“小小霸王别鸡”后的第二位盟主大佬! ..... 深秋的北京,早晚都冻得很,尤其是黎明时分最是寒冷。 这个点,任谁都想赖在被窝里不起来。 除了要忙于生计的穷人(打工人),以及当官的。 大清规定官员在衙门坐班时间是冬春为辰正(七点到九点),夏秋为卯正(5点至7点),所以即便眼下已经是深秋天冷得很,那些必须坐班的官员大多也要在寅时(三到四点)就得起床穿衣洗漱。 家不能住在满城的汉官们有些更要在丑时(两点)就得起来,否则误了坐班时间,可是要被负责风纪纠察御史弹劾的。轻则罚俸入记考绩影响年终考评,重则都会因此而罢官。 因此,贾六他爹贾大全说当官,尤其是当京官乃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没有道理的。 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差的正黄旗满洲都统英廉就早早起了,今儿是他这位满尚书坐衙当班,因此万不能迟了。 只是英廉毕竟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尽管身上穿得颇为暖和,但走出屋子那刻,那扑面而来的寒意还是让老人皱了皱眉,轻呼一口气缓了阵后方在下人搀扶下上了轿子,随后便往皇城方向而去。 户部衙门在皇城内,过了大清门就是,紧挨着礼部和吏部。清承明制,六部九卿衙门大多是在原址办公。 今儿是十三,不需朝会。 即便上朝,大清同前朝也不一样,因为大清的皇帝一个月只需上三次朝即可,也就是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 世祖那会,顺治爷一开始倒是勤于政事,要求文武百官每日都要入朝奏事。可时日一久顺治爷就吃不消了,觉得这天天上朝太繁也太累,便定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文武上朝奏事。其它二十七天,不必上朝。 前朝时,皇帝但凡一天不上朝便要被骂,说不勤政、怠政、懒政,个个是昏君。 大清直接定下皇帝一月只上三次朝的制度,朝堂内外包括民间,无不称颂明君。 不过不上朝对皇帝是个解脱,于百官而言却无多大实惠,除内廷行走大小官员外,凡满汉文武官均须于黎明前往衙门准点坐班。 满洲正黄旗分在德胜门,也就是皇城的北面,此地离皇城也是最近,从英廉家到大清门不过一柱香时辰。 此时天仍黑的很,路上前往衙门坐班的官员轿子很多,也有品级不够坐轿的官员在摸黑走路。 临近各衙门所在的皇城,能看到好多低品官员尾随可以提灯照明的王公大员轿子,好像一条蜈蚣似的亦步亦趋。没法子,之前发生过因为天黑没有照明,结果误入御河溺亡的事。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奇怪,尚未到大清门时,坐在轿中捧着暖手壶的英廉就觉得外面怎么突然就亮了,并且人声鼎沸,奇怪之余掀起轿帘一看,眼前的一幕顿时让这位英中堂吃了一惊。 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清门竟然一夜之间张灯结彩,从上到下一排排的宫灯将大清门映得是金碧辉煌。 再看大清门通往宫城天安门(明承天门)的长道上,竟然每隔数十步就搭建了一座戏台,每两座戏台之间又建有牌楼一座。两侧各大衙门口的净道上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若干游廊,同样是张灯结彩,一眼望不到头。 再看大清门外面的广场,也是无数宫灯悬于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广场之上竟然凭空冒出许多松树来,每棵树上都以丝绸彩带布置,搭配四色宫灯,看的让人是目瞪口呆,同时也是豁然开朗。 此刻的皇城内外,当真如人间仙境般。 大小官员都叫眼前景像吸引,一时倒忘了去坐班。 英廉也从轿子中走出,他看了眼地面,发现地上并无任何泥土,显然是有专人连夜清理过。不由心道内务府办差倒是有效率的很,却不知那帮家伙从中贪墨了多少。 “老爷,你看那,看那!” “......” 英廉的随从同轿夫好像乡下人进城般,四处张望,很是兴奋,一个个都叫眼前的美景给看花了眼。 可他们的主人此刻对眼前富丽堂皇的景像却如无睹,反而面沉如水,眉头也是轻皱。 不远处有人看到了面沉如水的英廉,略一思索缓步过来,轻声道:“计六兄,户部这下麻烦了。” “计六”是英廉的字。 来人是《四库全书》总裁官、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任军机大臣的刘统勋。 “何止是麻烦,我看把户部当了都不够。” 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却是原大学士尹继善之子、现任军机章京的庆桂。 “太后六十大寿时用银九百六十万两,七十大寿用银一千三百万余,这次八十大寿规模可比前两次大得多,我看弄不好就要半个国库了。” 望着张灯结彩犹如仙境的皇城内外,庆桂忍不住摇了摇头。 大清如今国库年入三千万余两,皇上给太后做一次生日就要花去国库一半收入,任谁不心惊! 刘统勋苦笑一声,对英廉道:“计六兄,你如今兼着户部的差,这户部什么情况想来你比我这军机更清楚,我看你还是要上折子才行,不然亏空太大从哪里着补?” 言罢又叹口气道:“前番用兵西陲,平定准、回两部历时五年,所用帑银三千万余两。前次用兵金川,地仅千里,不及准、回两部十之一二,用帑银至四千万,然事半功倍,今小金川再反,三路大军齐集,恐钱粮开销不下三千万。三十一年时用兵缅甸至三十四年,也用银千万余两...如今又要为太后庆大寿,国库哪里能供应得上,若不行劝阻,国家财力竭了不说,民间也必定怨声载道。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可不是么,前番巡幸,有司地方一意奉承,所费岂是以千万来计。东南元气大耗,影响所及,吏治民风都一一败坏。我等身为臣子,岂能趋利避害,不加以劝谏。” 庆桂虽然年轻,却是满洲大员中难得务实清廉之人,也以敢言敢谏著称。 “刘中堂且放心,既我担着户部差事,自当以国事为重。”英廉表明态度。 “如此,甚好。” 刘统勋也不多言,自去上他的轿子入值军机。庆桂则是留下又与英廉多说了几句方才告辞。 目睹庆桂走远,英廉正要上轿,耳畔传却来一人的声音:“皇上乃大孝之人,中堂不可就太后寿辰一事谏言。若国库真难以支应,倒不妨请开大捐。” 所谓“大捐”即吏部“捐纳”办法中的暂行例事——遇到特定大事拿出一些高品官爵发售。 吏部常规发售的官爵多在四品以下,故称小捐; 大捐所售官爵则最低也在四品,且多为实职,所以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会拿出来发售。 第二十章 沾沾老太太喜气 劝英廉不要因为太后寿庆大肆操办进谏的是宜绵,此人是正白旗满洲人,以生员考授兵部笔贴式,如今在户部任督催所主事。 只是一个小小主事也敢在本衙堂官面前乱议,英廉自是面色不愉,斥道:“国家大事,岂是你这小臣能置喙的。” 那宜绵却是没有害怕而噤言退下,反而躬了躬身,道:“中堂莫非忘了杭世骏、纪昀故事?” 这两个人名让英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杭世骏是翰林院检讨,三个月前上疏说皇帝屡次南巡,挥霍太大以致国库存银七千八百万两皆虚耗一空,而南巡本质不过是“借视河之名,行羡艳江南之实”。 本意是想劝皇帝不要再出巡劳民伤财,结果却是惹得皇帝火冒三丈,将杭世骏交部议严惩。 部议结果是罪当重辟,也就是腰斩,幸侍郎观保谏免这才保住一命。不过官是没得做了,直接卷铺盖回老家交地方看管。 那个纪昀又叫纪晓岚,此人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很有才华,也颇得皇帝看重,时而命他伴驾出巡。因其爱抽烟,同僚们都叫他纪大烟袋。 然而纪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以为自己深得皇帝宠信,便也学那杭世骏找了个机会谏说皇帝当罢出巡。说什么历次出巡、用兵已使天下财力耗尽,故而当停巡止兵,以养国力民力什么的。 没想到皇帝当场便喝骂于他,道:“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馆,实不过娼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 意思是朕不过是因为你纪昀有才华故留你在身边,还叫你在四库书馆当差,但你以为你这个学士同民间蓄养的娼优有什么区别么? 一个娼优之辈也敢在朕面前妄议国事! 纪昀当时就吓得跪地扑通磕头,直把脑袋都给磕破,连连自骂,这才没落的罢官归乡的下场。 杭、纪二人还是因为南巡的事被皇帝痛骂,当今皇帝最是孝顺,但凡太后的事是无一不准,有言必遵。平时出巡也必奉陪太后同行,与其左右不离,在宫中也基本是日日请安,两天一台戏,三天一出曲,承欢膝下,务使太后享尽“福、禄、寿”。 可以说,太后就是皇帝的逆鳞,太后的事就是皇帝心中的头等大事。 如此,你英中堂要是于太后八十大寿这节骨眼上折子劝谏,中堂大人以为会落个什么下场呢? 回过味来的英廉看了眼很是恭敬立在对面的宜绵,却是连句赞许的话都没说便直接钻入轿中。 但这却让宜绵知足了。 他知道经他这一提醒,英中堂必会记得他。 ........... “万岁爷,这是山东进献的翡翠亭,高三丈、宽二丈,全是用孔雀的尾翎制作的呢。奴才瞧着都稀罕,太后她老人家见了能不欢喜?” 养心殿内,总管太监李玉正陪着主子乾隆爷在观赏各地送来的贺寿礼。 养心殿并非皇帝所居寝宫,乾清宫才是。 圣祖爷康熙驾崩后,世宗雍正皇帝为了表示守孝没有入住乾清宫,而是居于离乾清宫不远的养心殿。乾隆登基后同样也是如此,至此这养心殿倒成了大清帝国皇帝的居处。 “国泰倒是有心了,朕没看走眼。” 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乾隆看起来同四十许人差不多,丝毫不见老样,脑后的辫子也没有一根白发。 国泰是山东巡抚,满洲镶白旗人,四川总督文绶的儿子。 年初文绶奉旨审查前四川总督阿尔泰纵容儿子明德布贪婪勒索属吏一事,因偏袒阿尔泰不以实情奏报,被遣戍伊犁。时任山东布政使的国泰闻知之后立即上疏认罪,请求随父亲一同戍边以赎其父罪过。 乾隆感慨国泰同前明重臣杨嗣昌颇似,便御笔批示国泰:“你没有罪,何必惊慌?” 不久之后一道圣旨升国泰为山东巡抚。 “万岁爷,这是浙江进献的镜湖亭,” 这一次太后八十大寿各地督抚都进献了贺寿礼,这些贺寿礼如何才能让皇帝瞧见,又或是排在别的督抚前面让皇帝欣赏,却是有讲究的。 这个讲究就是李玉这位总管太监。 浙江进的这座镜湖亭是用一个直径二丈的大圆镜镶嵌在藻井之上,四周用数万枚小圆镜堆砌成墙垣,小圆镜层层叠叠,呈鱼鳞状,人如其中,无数身影映照在镜壁上,使人有如在天宫之感。 相比山东巡抚国泰进献的翡翠亭,浙江巡抚三宝进献的这座镜湖亭显然更珍贵一些。 不过因为国泰多给了李大总管五千两,三宝献上的镜湖亭自然只能排在第二。 “这是个好东西,难为三宝了,” 乾隆是识货之人,自然看出浙江献的宝贝比山东的要好,当时就笑着命人传谕旨让那三宝将两浙盐政也兼起来。 “这么多宝贝,太后她老人家不知怎么个欢喜法呢。”李玉咧嘴笑着。 一想到额娘已经八十岁,乾隆也是高兴,诗兴上来当即就吟道:“六旬帝子八旬母,史册谁曾见此景...” 李玉竖耳倾听,准备好生记下万岁爷的佳作,不想万岁爷却没了下文。 “嗯,好,好。” 实在是不知道下两句如何作法的乾隆负手走到后面的宝物前一一欣赏,这时有内侍来禀,说是刑部尚书英廉求见。 乾隆摆了摆手道:“朕正要找他呢,传进来吧。” 不一会,英廉就进了养心殿,第一眼就望到那些个排开的珍稀宝贝,旋即上前跪下磕头:“奴才英廉见过主子!” 他祖上虽是汉人,但早就入了正黄旗满洲,所以得以奴才自居。 “起来吧,” 乾隆面带笑意的看着英廉,见对方胡须同辫子都有些白了,不禁道:“朕没记错的话你比朕大几岁吧。” 英廉站起来道:“回主子话,奴才今年六十有六了。” “老喽,老喽,你老喽,朕也老喽。” 乾隆有些唏嘘。 “奴才是老了,主子一点也不老,这不,奴才辫子白了,可主子辫子却黑着呢。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今年才三十呢。” “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奉承话了。” 虽然知道英廉是在恭维自己,乾隆仍是很开心,继而说道:“朕刚才就想找你来着。温福报捷了,海兰察亲自带兵冲锋,现已拿下小金川老窝美诺官寨。” 两年前大金川土司索诺木与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再次发动反清叛乱,乾隆闻讯立即命派发大军由定边将军温福指挥,兵分三路进讨大小金川。 温福同参赞大臣舒常等为一路;内大臣、副将军、暂代四川提督一职的阿桂领汉军正蓝旗都统海兰察为一路;副将军、镶蓝旗蒙古都统丰升额领汉员、西安提督哈国兴为一路。 另由侍郎刘秉恬驻美诺,督理粮运,处置降番。 只三路大军进军之后却迟迟不能破敌,都不能突破大金川番兵依险构筑的防线,每日所耗钱粮物资却是天文数字,堪比第一次平叛所需。 因此前线终于传来捷报,又值太后八十大寿前夕,乾隆自是为之欢喜,准备好生奖赏有功将士。 “有功将士赏赐,阵亡官兵抚恤,户部都要优先。另外前线所需钱粮各项用物,也绝不能拖延。” 英廉忙道:“主子,前线之事奴才绝不敢怠慢,只是,” 顿在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 乾隆似乎意识到英廉想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果然,英廉迟疑下,如实奏称今国库存银不到年入一半,前线各项开支却要大几百万两,现在又要为太后八十大寿筹办,初步估计下来须用银一千余万两,故而户部这边实是有些棘手,不知这钱从哪筹措。 乾隆“噢”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但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李玉瞄了眼英廉,将脸微微垂下。 就在乾隆以为英廉是来叫苦时,却听那英廉又道:“奴才以为别的事都能耽搁,然太后大寿万不能有所瑕疵,故奴才寻思是不是可以开大捐?” “开大捐?” 乾隆板着的脸一下舒缓下来,不加思索便道:“知道了,这事回头叫军机处协吏部商办便是,总不能叫你户部这个临时管事的真无银可用。” “奴才谢主子体谅!” 英廉心头一松,却没有告退,而是道:“奴才还有一事启奏主子!” 乾隆问:“何事?” “主子传旨国史馆修定贰臣传记以为教化世人,奴才深以为然...然奴才认为除修贰臣名录外,另可为明季殉节诸臣修书,使之义烈风示未来。如史可法、黄道周、卢象升、孙承宗等皆要加以表彰,如此方显我大清气度,显主子胸怀。” 英廉所说正是昨天其孙女婿和珅给的建议,当时英廉就觉得这个主意好,因为很合皇帝提倡忠君的初衷。 乾隆听后,真是点头道:“此是好事,朕准了,着国史馆备修便是。” 没想英廉还有事,他道:“奴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你啊,在朕面前有何不能说的?” 乾隆面上笑意重新浮起,英廉所奏皆甚得他喜欢,甚合心意。 “那容奴才斗胆直言,今入贰臣名录者虽为前朝叛臣,但实皆为我大清功臣,故臣以为据史直书这些人事迹之外,是否可依据此等人于我大清功劳,详加考核,分为甲乙两编,使俾优者瑕瑜不掩,使劣者斧钺凛然。” 英廉又说,除将贰臣视具体功绩分等定编外,也要给他们的后人一些恩泽,不使这些后人以为朝廷是过河拆桥。否则那无知之人多半对朝廷有所怨言,使旗内有所不稳,反而不美。 乾隆思虑片刻,英廉所奏确是事实,当初只顾教化世人匆匆叫国史馆定贰臣传,未考虑这些前明贰臣、大清功臣之后的想法。 “也算是奴才替这些人向主子求个恩,好叫他们沾沾太后大寿的喜气。”英廉察言观色。 听了这话,乾隆笑了起来,继而说道:“你英廉倒替朕想的妥当,既如此,便叫在京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在外文官按察使以上、武官总兵以上,其兄弟子孙年满十八岁者,包括现任六品以下及候补五品以上官员,均呈报本旗,造册汇报军机处,以备挑补为拜唐阿...好让他们知道,朕虽有借他们先祖教化世人之心,但绝不亏待功臣之后。” 第二十一章 有钱赶紧来买官 英廉为什么将宝贝孙女嫁给家道败落的和珅,就是因为他看出勤奋好学的和珅将来必定不凡。 这个孙女婿也的确不凡,昨日过来说贾家的事时,便将皇上为何要修贰臣传记的想法给猜了个大不离,因此建议英廉可以顺势提出为明季殉节诸臣修史,如此必能为皇上所喜。 果不其然,皇帝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准了,这让英廉对自家孙女婿越发看重。 历来体察上意,才是为官者的不二窍门。 和珅又建议可奏请根据贰臣对大清的实际功绩分甲编、乙编,国史馆修书时同样依据甲、乙之分给出合适定语,而不是一昧进行否定,尤其是对甲编当予以一定程度褒扬。 因为这样做的话,可以让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得到那些甲编贰臣之后的感激。 要知道如今贰臣之后做官的不在少数,且有不少人做的是督抚重臣。 英廉深以为然,对孙女婿更是刮目相看。 官场之上最是讲究人脉,何为人脉? 实则不过一个情份。 今日英廉为那些贰臣之后的祖上求得甲等,半恢复名誉,于这些甲等后人而言,便是天大的情份。便是乙等贰臣之后,英廉照样可以通过太后万寿这事为他们子弟求点恩泽。 有了恩泽,贾家出旗这种小事自是迎刃而解。 如此一石三鸟,既能讨了皇上欢心,又能得了那贰臣之后的感激,顺便帮孙女婿还了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乾隆也是示恩,给贰臣之后子弟一个拜唐阿的前程,于他看来不过是极小的赏赐,但这个赏赐却能抵消修贰臣传于贰臣后人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个极妥的法子。 忽的想到什么,问英廉哪些人能入甲编,哪些人入乙编。 英廉忙道:“奴才以为入甲编者当看两样。” 乾隆问:“哪两样。” 英廉答说一是在明朝为低级官吏却是最早降我大清,且此后因忠贞效力得以高升的。 “如在明朝为抚顺游击的李永芳,此人不仅是降清第一人,对大清也是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奴才认为理当入甲编。” 乾隆微微点头,理当如此。李永芳的重孙子李侍尧现任两广总督,若将李永芳列为乙等,未免不妥。 “第二种是在明朝位居高官,降我大清后得朝廷信用,为我大清平定中国立下大功的,如洪承畴...” 英廉给出的两个标准还是非常符合实际的,一是最早降清;一是于我大清真有大功。 “洪承畴大节有亏,实能忠于本朝。” 乾隆一语便给定了,尽管他内心最是厌恶洪承畴,但也不能真的抹杀此人的功绩。已经定为贰臣便就让其入甲等,稍作弥补就是。 续问入乙编当以何标准。 “奴才以为凡在前朝与本朝均为高官,但两朝皆系奸臣者,当入乙编。如冯铨在明朝是阉党,到处招权纳贿,声名狼藉,此类人绝不能入甲编。” 乾隆欣以为然:“冯铨等人当时属于不得不加以录用以靖人心,再仕之后,却唯务高官厚禄,毫无建树,不入乙编难道要入甲编不成?” “另有先降流贼,后又降本朝,失节不止一次,为清流所不齿,奴才以为这类人也当入乙编。” 英廉接着又说降了本朝的那些东林党人,如房可壮、党崇雅之流当尽为乙编。又如孙可望、左梦庚之流同样入乙编。与于我大清并无建树,实是携兵来降诸官迫于形势给予恩赏者,也当为乙编。 乾隆听得不住点头,显然英廉所奏极合他心意,当下便同意英廉所说法子,接着竟是授英廉议政大臣,赐他紫禁城骑马特权。 “你本就兼着《四库全书》副总裁,国史馆的事再熟悉不过,朕授你议政大臣,此事便由你担起来。” “奴才谢主隆恩!” 英廉未想梦寐以求的议政大臣衔竟如此简单落在他头上,内心当真是激动万分,同时对孙女婿和珅更是赞许连连。 “你好生做事便可,朕这里是相信你的,” 正说着,乾隆突然想到一人,连忙叮嘱英廉:“那个钱谦益有才无形,倘为明朝死节,以笔墨讥讽我朝,尚有情可原。然其身为明臣却降我大清,身为清臣却将狂吠之语刊入集中,意不过欲借此掩其失节之羞,尤为可鄙可耻。 更为可恶的是钱谦益竟然暗中通逆,欲颠覆我大清,着实让人憎恶,你给我把他丢进乙编,叫世人耻笑万世!” 英廉忙领命:“奴才遵旨!” “不过眼下太后万寿的事乃户部当务之急,贰臣传及明季殉节诸臣的事倒不急,” 乾隆负手缓步来到英廉面前,“太后为天下母四十余年,国家全盛,亲见曾玄,实古今未有之福人。故朕有意将太后万寿办得举世无双,意使西华门至西直门十数里长街皆粉饰一新,你以为可好?” “主子至诚至孝,盛世华章,必将感天动地,奴才英廉必竭力筹办!” 话是如此说,但走出养心殿后的英廉心头却是沉得很,因为十里长街粉饰一新一项恐怕就要百万两巨资。 故即便他奏请开了大捐,所得也最多数百万两,缺口实在太大,看样子还得敲打下各地盐商才行。 “李玉,传朕的话,朕要去趟园子。” 英廉走后,乾隆没有再继续欣赏各地进献的贺寿礼,而是准备去园明园看看给太后修建的长春仙馆建成的如何。他准备万寿节后便携太后在园明园居住,那里比起高墙宫内可是怡人的很。 李玉赶紧让小太监传旨备驾。 不一会乾隆便从养心殿出来,銮仪卫同粘杆处都已经侯着了。 “万岁爷,您慢着些。” 李玉刚把主子扶上銮轿,主子却没有进入轿内,而是疑惑的看着銮轿后面,问左右:“伞盖哪去了?” 李玉抬头一瞧:咦,黄罗伞盖还真没有。 “回皇上话,奴才...” 粘杆处管理大臣海宁此时已经是急得一头汗水,因为他早就发现黄罗伞盖丢失,可是带人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 皇上又来得急,无奈只得先放下伞盖的事,指着皇上没注意好把这事糊弄过去。哪想,皇上还是发现了伞盖丢失的事。 “皇上,伞盖丢,丢了...奴才,奴才...” 海宁结结巴巴的样子及伞盖竟然丢失的事令得乾隆不由大怒,有些生气的随口说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銮轿周边一众侍卫见皇帝恼怒,吓得均是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众侍卫都是上三旗子弟,最多粗浅认识几个大字,有的更是连字都不认识,又哪里晓得皇帝所说是什么意思。 而且伴君如伴虎,皇帝这会在气头上,谁又敢在这个关口乱说话惹来杀身大祸。 然而不远处同样跪着的一个年轻人在听了皇帝说的那句话后,心头竟是猛的一震,继而壮着胆子抬头,发现四周所有人都在跪着,皇帝也是一脸怒气的看着时,这年轻人心中如天人交战般,终是颤抖着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一片寂静中,和珅的这句话格外引人注目。 .......... 吏部衙门口。 贾六看来看去,那榜上所列的官缺都不中他意,而且价格真如二姐夫高德禄所说贵的离谱。 无奈只得准备怏怏离去,正烦燥着,却见有笔贴式从衙门捧着一张大红纸奔了出来,朝着看榜的一众志在买官的“土豪”喊道:“皇上有旨,太后万寿,普天同庆,着开大捐,着开大捐!” 第二十二章 支持兄弟干事业! 前天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差的英廉奏请开大捐后,军机处的军机大臣刘统勋同满章京苏成额却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大捐所系皆高品要职,若是拿出售卖定会造成吏治进一步败坏。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另一位军机大臣、兼领工部尚书的福隆安则是同意开大捐,因为眼下国库真的没有多少银子,万一因此耽搁大小金川战事及太后万寿,军机处上下都要承担责任。 兼办兵部事务的军机大臣索琳同刘统勋直接吵了起来,双方各执己见。 无奈,于敏中再请圣意究竟是否开大捐,结果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园明园。同福隆安商议后,于敏中让满章京庆桂前往园明园请皇帝确切旨意,如此军机处也好办事。 为人刚直的庆桂也不同意开大捐,所以想在皇帝面前劝谏此事,未想皇帝并未见他,只叫内侍传了道口谕,说是叫军机处认真督办大捐一事。 事已至此,大捐是不开不行了。 吏部效率也快,很快就拿出了正四品以上官职112个,男爵以下包括一等轻车都尉在内的124个爵位命张榜公示,并驿传各省,以便在任地方官员知晓此事方便捐纳。 故实际上吏部张示在公告栏的官、爵只是议定开捐的二分之一。 但就这二分之一,也足够引发京城的大地震了。 ......... 大捐? 就在正要走的贾六疑惑什么是大捐时,先前同他一样看榜的那群人就跟得了什么信号似的,蜂涌朝那笔贴式奔了过去。 “别急,别急,待我把榜贴了,你们自个看!” 人群争相挤问,把那笔贴式急得直嚷嚷,好不容易把官榜贴上告示一栏,人群瞬间就炸了。 “真是大捐,真是大捐!” “我就说太后万寿,朝廷肯定开大捐,怎么样,叫我说着了吧!” “好家伙,一等轻车都尉爵都拿出来卖了!” “盐法道,守巡道员!” “前锋参领、护军参领、骁骑参领!乖乖,旗内的从三品缺都有!” “副将?这怎么可能!” 一众看榜的都叫新贴出的大捐官职给惊住了,这时又有人炸了一声:“我的个亲娘咧,是盐运使,是盐运使啊!” “.......” 这声炸呼却让刚才还大呼小叫的看榜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然后不约而同拔腿就走,头都不带回。 当真是看也匆匆,去也匆匆。 贾六都叫弄懵了,不知发生什么事。 旁边有个同他一起看榜的中年男子有经验,见贾六一脸懵逼样,不由笑道:“兄弟不懂了吧,大捐可是多少年才能碰到的好事,给出的官职比平常小捐高多了,尤其那盐运使是世上少有的肥缺,就是给个巡抚都不换,所以那帮人得赶紧回去。” 盐运使,顾名思义肯定和盐政有关系,清朝最来钱的是什么? 当然是盐了。 乾隆朝,扬州的盐商富可敌国,当然,也被乾隆敲诈的厉害。 贾六大概明白这盐运使的含金量了,然而却更加困惑,问那中年男子:“既是肥缺,他们走什么?”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乐呵道:“兄弟以为这些人是给自个看榜的?怎么可能!他们呐都是替那些土财主来看的,如今碰着朝廷开大捐,还给出这么好的官爵来,能不赶紧回去通知...要不然消息递迟了,肥缺被人家买走,主家能饶过他?” 原来如此。 贾六点了点头,自己是身在局中关心太切因此亲自过来看榜,要不然肯定是栓柱过来替他这少爷瞧瞧。 当然,侧面也表明他这少爷的含金量太低,于捐纳这个工程项目中完全没有竞争力。 “走,过去瞧瞧,看看朝廷都给了什么肥缺!” 中年男子自来熟的一拍贾六肩膀,示意一同去看大捐榜。贾六自是跟着过去瞧稀奇,结果只扫了一眼,就没法再往下看了。 一个字,贵; 两个字,太贵。 一个从三品的前锋参领竟然要纹银24500两,还仅限旗人购买。 从二品的副将倒不限旗人购买,问题是开价28800两。 那个盐运使更是价格惊人,高达128400两!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抢钱啊! 贾六心惊肉跳,他原以为刚才看的小捐官榜就够无耻了,没想到这大捐榜还不要脸。 他不知道现在看的这大捐官榜其实还算便宜的,因为那些真正贵的、炙手可热的肥缺都被吏部捂着呢。 要明白,清廷开的这个捐纳可不仅是让民间土豪来买的,体制内的官员同样也可以买。 所以,谁能买,谁不能买,里面的门道多着了。 说上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讲得清。 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贾六识趣的离开大捐官榜,机会是难得,可他囊中真的羞涩。再次来到那小捐官榜下,越看越是不满意,也越看越是气愤。 原因是什么? 性价比太低,完全不能跟大捐官榜比。 小捐榜上最低的副县级县丞明码价是980两,但据贾六自己打听的消息(怕二姐夫高德禄说话带水份),想要真正中标把项目拿下的话至少得1500两。 1500两听上去不多,问题是贾家有多少钱? 大前天,在贾六赤诚大孝的表演下,以及若不能当官还不如到寺里做和尚的“威胁”下,贾大全的心理防线终是被一点点突破。 最后,大姐贾娟给一锤定音了。 “六子难得知道上进,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六子去买官!” 家中也很困难的贾娟为了支持宝贝弟弟干一番事业,也为了娘家将来会更好,当着不吭声的丈夫面,表示愿意将娘家当年陪嫁的首饰都卖了供弟弟买官! 大概能卖个七八十两左右。 “大姐说的对,我就六子这么一个弟弟,他要不学好就罢了,可如今晓得好歹了,我这个做二姐的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贾兰看了眼眉头在跳的丈夫后,咬牙说她出二百两。 二姐家是比大姐家条件好,但二姐家公婆都在,一大家子又没分家,所以小两口的私房钱不多,二百两已是极限了。 两个姐姐都不容易,不过280两就是买个最便宜的县丞都不够,因此关键还是要看贾大全这个当爹的。 “这个...那个...罢了,出了门的姑奶奶都晓得为兄弟着想,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能不管吗!” 贾大全心一横,给儿子闺女交了实底。 第二十三章 扫除一切害人虫 ,大人,得加钱 要说现银,贾大全这个比儿子还不学好的爹手里真没多少,连铜钱凑上大概也就五六十两。 真要支持儿子买官的话,贾大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老太爷留下的这套院子卖了,除此还得将城外的几十亩地也给卖了。 贾家老太爷贾汉复当年是二品大员,因此清廷给贾家分的是12间房。 北京城的房价是外城32两一间,满城38两一间。 按这会清廷给出的官员俸禄,不计其它灰色收入及养廉银的话,七品官一年俸禄是45两。 也就是说七品官的一年工资可以在北京买一间半房,一品大员的一年工资180两能买五到六间。 从这一点看,北京城现在的房价还挺便宜。 贾家的12间房按正常行价的话,大概能卖到450两左右。 然而满城的房子只能在旗人之间买卖,现在旗内又个个都晓得贾家出了事,爷俩马上就要收拾东西滚蛋去当汉人,因此贾家这12间房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不被人趁机压价才有鬼。 贾大全估摸他家这房子最多也就能卖30两一间,连上院子能卖400两。 400两加上家里的现银,外带两个姐姐支持的200多两,合一起也就700多两。 最低县丞榜价是980两,明显不够,只能接着再卖地。 顺治年间,因贾家老太爷有功,清廷曾一次赐地300亩,后来贾老太爷又陆续购置了200多亩,贾家的田产在康熙年间总共有六百亩左右。 老太爷死后,贾祖旺兄弟三个关系不太好,索性就直接分了家,最后落在长房这头的地就剩了200亩。 贾祖旺在世时不知什么原因卖了50亩,如此就剩了150亩。等到贾大全继承家业当家做主后,那地是隔几年就卖点,到如今只存68亩。 眼下地价各地不同,有些地方地价贵,有些地方地价便宜。贵的能卖到十一二两一亩,便宜的却可能不到一两一亩。 贾家的地在京郊的顺义县,靠着京城地价还算不错,大概能卖九两银子一亩。 这样算下来,要是将68亩地全卖掉,也能一次进账600两。 再有家里其它什么乱七八糟能变卖的凑凑,包括那匹叫爷俩养瘦了的大黑马,贾家能为贾六买官提供的资金最多也就是1500两。 这点钱勉勉强强倒能参与县丞的竞标,问题是贾六不想当个副县级的县丞。 原因无它,没什么钱途。 县丞虽说是地方官,天高皇帝远的肯定有捞银子的门道,然而县丞不是一个县最大的官,上面还有县太爷压着,这显然让贾六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老话说的再恰当不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再说,真把全部家当卖了捐官,以后日子昨过? 能落个实缺立即上任还好,要是不能落实缺干等着侯补,爷俩外加栓柱还不得在北京城饿死。 就是贾大全再想支持儿子干事业,也得留些养老的钱和棺材本吧。 万春楼往后是不能去了,前门也有收费低的小胡同,半掩门什么的。 人的正常开销总不能也省了吧。 贾大全最后也给摞了实话,儿子真想上进买个官,他这当爹的绝不扯后腿,可最多只能出1200两。 言外之意这1200两要能买到实缺,那当爹的就认了,毕竟哪个爹娘不望子成龙。 但要是不能买到实缺,当爹的也不能跟着儿子白日做梦吧。 真要出了旗,往后还得过日子呢。 地还是先别急着卖,房子这边估计是保不住了,但可以用卖房子的钱在外城买个三四间的小院子,这样爷俩以后也不致于没个窝,就是讨个媳妇人家也要先看看有没有房子嘛。 原先倒是坚定支持弟弟奋斗、努力、干一番大事业的大姐,听老爹把家底子一报,不由也是有些动摇,毕竟当闺女的不能看着父亲喝西北风。 倾家荡产捐个小官,看起来也着实不划算。 大姐夫王志安出来说话了,意思不如先等等看,万一人家和侍卫把事给办成了,贾家不用出旗呢。 二姐夫高德禄也附和,对小舅子嚷嚷买官他还是不太支持的,而且也不相信小舅子能做什么大官,将来会替老太爷平反恢复名誉什么的。 这世上的大官是那么好当的? 贾六呢,肯定不能放弃做官的梦想,可也不能不考虑现实问题。 最后,给出了折中方案。 就是他先到吏部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实惠些的官职。要是有的话,贾家出旗的事一旦不能挽回,那就立即砸锅卖铁买官。 “不管在哪当官,爹,你放心,儿子都把您老带在身边!” 又一次表明孝心后,贾六连午饭都没吃就到吏部来调查买官的实际可行性,并期盼自己能捡个漏。 很快,贾六就发现乾隆还是贼精的,吏部官榜给出的捐纳官不仅贵,而且任职地都很偏远,不偏远的也大多没什么实权。 想想也是,官员乃国家命脉根基,乾隆再想搂银子也不可能把要害职位拿出来发售。 大体就是一锅馊粥夹着几根肉丝,吊吊人而矣。 当然,这是对贾六而言。于那些只能花钱买官身的有钱人而言,不管什么官都是天上掉的馅饼,皇上降的隆恩。 连着看了三天也没捡到漏,倒是把行情基本摸透。 跟二姐夫高德禄说的大体差不多,地方上的市级知府榜价13300两,副省的道员要16640两。京官这边,局级主事榜价是4620两,厅级郎中要9600两。 这些要想不侯补的话,基本上都是榜价的双倍。 最后看来看去,除了那个从八品的县丞还能有那么一丝机会参与竞标,其它的都属于贾六可望不见及的存在。 至于那刚贴出来的大捐榜更是想都别想,哪怕上面的很多官职让贾六的眼红得不能再红。 说实在的,贾六的机会还是不错的,一来就能碰上乾隆为他娘办寿特意开的大捐,搁别人一般都得等上七八年甚至十来年才能碰着。 可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把握。 抬头看看天色都中午了,贾六便想回去,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走时最后扫了眼那小捐榜,不无酸意的说了句:“这些个六七品的京官又没什么前途,朝廷还卖得这么贵,真当咱们是傻子呢。” 这话有人不爱听了,是那个拉贾六一起看大捐榜的中年人,就听他“嘿”了一声,信步过来道:“兄弟,你可别小看这没前途的京官,李敏达公知道不?” “李敏达公?哪位?” 贾六还真不知道这号人物。 “就是先帝爷的重臣李卫啊!” 中年男人心想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李敏达公的,真是没见识的很。 要不是贾六穿戴典型旗人子弟,这人多半就认为贾六是哪家的家生奴才了。 嗯? 李卫! 这人贾六怎么可能不知道,耳熟能详的很,问题李卫什么时候叫李敏达公了? 心下思索,这才想到那“敏达”二字乃是朝廷给官员的谥号。 正如曾文正公指的是曾国藩,左文襄公指的是左宗棠。 不过给文官的谥号以文为第一字都是好的,如文正、文忠、文恭、文襄什么的,李卫这个“敏达”似乎要差了许多,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当年李敏达公不过是江苏丰县一财主家的儿子,可李公就是因为花了一万两从吏部买了个员外郎,这才飞黄腾达官至直隶总督,成为雍正朝大员...所以小兄弟你别把六七品的京官不当一回事,真要买到了指不定哪天也能跟李敏达公一样名垂青史呢。” 中年男人一脸羡慕。 事实上有很多花银子买六七品京官的,就是奔着能够成为第二个李卫才买的。 旁边有个操着袖子、缩着脖子的秀才模样年轻人听了中年人这话,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李敏达公虽说也是捐纳入的仕,但他老人家可是先帝在潜邸时就看中的人物,如此才青云直上,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有李敏达公那等机缘与福份?” 潜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贾六当时就一个激灵,茅塞顿开:对啊,我也能成为第二个李卫啊,因为我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 这是什么? 这是优势在我! 原本又沉又死的心好像注入若干新鲜血液,腾腾的又骚气起来。 然而没骚气兴奋太久,突然又凉了。 为啥? 现在是乾隆三十八年,老家伙还要当二十二年皇帝才肯退位,之后又挺了三年才见阎王,如此等到嘉庆上台就得二十五年。 贾六今年十九岁,二十五年后都四十四岁了,大好年华、青春岁月已然不在,纵是成为第二个李卫又有什么意思。 做官,做大官,就得趁年轻啊! 二十来年实在太久,久到天地不转,光阴迫人。 贾六这人只争朝夕。 况且,他要做官也不是为了真当爱新觉罗家的孝子贤孙,而是为了扫除一切害人虫。 第二十四章 时来运转拜唐阿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连半个前程都可能保不住的贾六,哪里就能全无敌,铲除这世间的害人虫。 因此,他还是得脚踏实地,先把眼面前的问题解决再说。 虽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怎么办? 二十多年后才能扶正的嘉庆就别去想了,眼面前的大捐官榜徒让人眼红,那小捐榜亦是除了心酸一无是处。 无奈,贾六只得先讪讪离去,琢磨真要捡不到落也只能打那偏远地区县丞的主意了。 吏部衙门在皇城,为何贾六能来这部级单位看榜,还不因为他是旗人么。 刚才一哄而散回去给背后主家报信的也都是旗人,难说里面有没有满蒙旗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属旗内破落户混得实在不行的。 为了生计,只得利用旗人可以在满城肆意走动的特权,替外城那些没法进满城的汉人财主们当跑腿。 别说,以此为生(不仅仅帮人看榜)的旗人还不少,算是满城的一个垄断行业。 挣钱嘛,不寒碜。 搁明朝,普通人肯定是不可能进入皇城的,清廷入关后将内城变成只有旗人才能住的满城,隔绝了汉人居住的外城,就没有必要在皇城外搞一道防线,因此不禁旗人出入皇城,如此倒让皇城内外变得很是热闹。 内务府三天前在皇城内外搭建了不少为太后祝寿用的戏台楼牌,张灯结彩,彩旗飘飘的,有不少得到特许的戏班子在此试场,吸引了许多旗人在此驻足观赏。 贾六是步行来的皇城,他家所在的崇文门区域在皇城的东南方向,步行大概也就半个钟头。 一路过去很是热闹,因为满城同外城除了居住的人不同外,其它都大同小异。 沿途有很多内务府的人沿街种植松树,清理门店,看着同后世领导视察搞绿化的差不多。 心中有事的贾六没有心情在街上闲逛,但还是被不远处传来的“咣咣”声吸引住。 是个剃头匠,一手挑着担子,一手拿着好像铜锣的东西在敲。 能进入满城的汉人除了官员,就是得到特许的,比如为太后庆寿的戏班,做法事的僧人、道士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这剃头匠,不过必须是在顺天府查验过祖上三代,给发“牌照”的才行。 那个剃头匠可能出工到现在没什么生意,瞧见对面有位旗人少爷在盯着他看,忙道:“这位爷,要不要刮个脸掏个耳朵?” 为了生计,现今的剃头匠除了给人剃头刮脸,梳头编辫子外,掏耳朵也做,有些甚至还能帮人松骨。 贾六见这剃头匠没开张,便点头道:“先刮个脸,再掏个耳朵,辫子就不打理了。” “得嘞!” 有了生意的剃头匠很是高兴的将扁担挑着的竹编圆笼放下,笼子下层有一个炭火盆,上面放着个盛着水的铜制圆钵,用来保证给人剃头刮脸时有热水用。 扁担另一头挑的是一个可以折放的躺椅及工具箱,还有遮阳挡雨的笠。民间常说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来源于此。 此外,那竹笼还插着一根两米多长的长杆,上面系着一捆干毛巾。 一百年前,长杆不是用来系毛巾,而是用来系人头的。 “爷,您躺好!” 贾六顺势躺下,只见那剃头匠将剃刀在磨刀布上刮刮磨几下后,便将一条浸过热水的毛巾敷在了贾六脸上。 顿时,一股热气令得贾六毛孔扩张同时,整个人也格外舒服,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啊...呼...” 伴随脸上传来的“滋滋”声,连日来心事重重的贾六心弦一点点的松了下来,等到闭眼掏耳朵时,更是觉得这世间再无任何烦心事。 可偏是正享受着,耳畔却传来马蹄的急促声以及街上行人的惊呼,那剃头师傅要不是经验老道稳住了手,估计贾六的耳朵弄不好就得给戳破。 “怎么了?” 受到惊吓的贾六本能坐起,看到有几个好像宫中侍卫的人骑着马打大街奔了过去。似有什么急事,一路吆喝行人闪避闪避。 “爷不知道?” 剃头师傅今天已经看见好几拨这般着急的宫中侍卫了,见怪不怪。 贾六忙问这师傅究竟出了什么事。 剃头师傅说昨儿个军机处的刘中堂上朝时不知怎么就在轿中不行了,皇上知道后赶紧派另一个军机大臣福隆安携药赶去救治,可福隆安人刚到刘中堂就故去了。 “这不,说是万岁爷要亲自往刘中堂家吊唁,所以宫中出动了不少侍卫,先前好多大官都去了呢...” 贾六打断了剃头师傅,问道:“哪个刘中堂?” “刘统勋刘大人啊...爷连他都不晓得么?” 剃头师傅感到奇怪,刘中堂大名京里可是无人不知的。 “是他啊,” 贾六“噢”了一声,没再问下去重新躺好,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剃头师傅见状忙拿着工具再次给客人小心掏起耳朵来。 重新闭目的贾六真不关心刘统勋的死会对清帝国造成什么影响,倒是知道刘统勋一死,那个民间传说的罗锅宰相刘墉就应该上场了。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官二代。 不过跟他也没毛的关系。 很快,贾六的享受时光结束了,起身耸了耸肩后从系在腰上的钱袋摸出十个铜钱扔在竹笼上。 刮脸是三个铜子,掏耳朵是五个铜子,多出来的两个铜子是贾公子给的小费。 六爷走哪,都不掉价。 在剃头师傅慢走的客气声中,贾六负手消失在大街。 ...... 回到西柳胡同,刚推开院门准备喊杨植给他盛碗饭时,贾六就见他爹贾大全提着几包礼品正在同杨植说话。 “爹,你这是又想托谁的关系了?” 贾六以为是他爹想到什么门路了便要问问,却听杨植道:“少爷,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礼物。” “送给我的?” 贾六好不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是,还有人送礼给他! “少爷,是真的,礼物是和侍卫差人送来的,说是请少爷得闲时去他府上坐坐呢。” 和珅? 贾六步子一顿。 “六子,是咱家请人和侍卫办事,怎的他倒往咱家送东西,还请你去做客?”贾大全到这会也没琢磨着昨回事。 “可能是和侍卫见儿子学问不错吧。” 贾六随口应付,心里却已然滔天喜意腾腾上扬。他知道,和珅恐怕是将他那人生最大的机遇给抓住了! 而这,意味着他贾东阁人生做的最大投资成功了。 眼前的礼物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有屁的学问,” 虽然那天在和侍卫家里自家儿子表现真的不错,句句都是圣人道理,可让贾大全真相信自家儿子有学问,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正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侍卫没能办成贾家的事,心里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叫人送点东西过来时,就听外面有人在叫他:“大全,大全!” “哎?老赵,你昨来了?” 贾大全应了声,朝门口看去,不是户口房的赵国栋又是哪个。 “我昨就不能来?...别这么看我,好事,我是给你家带好事来了!” 赵国栋一脸欢喜样,上前一拍贾大全,朝贾六一指,咧嘴乐道:“朝廷降恩了,你小子有机会补个拜唐阿!” 第二十五章 少爷我像不像中堂? 真诚感谢“神经仙人”同志慧眼识猪,积极资助贾中堂步入大清政坛,成为本书第三位盟主大佬! ....... 赵国栋说这次太后万寿,皇上特意降旨着满、蒙、汉八旗挑选子弟充补拜唐阿。 原则上各旗现任六品以上,侯补五品以上的兄弟子孙年满十八岁尚无差事者,都要呈报本旗都统衙门造册,以备挑选。另外旨意上特别强调国初编入汉军各旗四品以上官员子孙,符合条件者不可遗漏。 贾家虽没有现任官员,但贾大全身上有正五品的世袭云骑尉爵,祖上贾老太爷国初更是做过二品大员,贾六又符合年龄和无差事这个条件,如此贾家铁定得一名额。 看上去这条件就好像给贾家专门制订的一般。 这不,跟贾家沾着亲的赵国栋特地过来告知爷俩这一大喜事。 “小六子要是能补进拜唐阿,你家多半就不用出旗了,这算不算双喜临门?”赵国栋呵呵笑着从贾六递过的果盒中拿了一块柿饼塞进嘴中,吃了一口“嗯嗯”说好吃。 果盒是和珅送来的,贾六这是借花献佛。 “可不是双喜临门嘛,皇上隆恩,隆恩啊...咱贾家有救了,有救了...老太爷保佑,老祖宗显灵...” 坐在边上的贾大全喜的都不知道是翘左腿,还是翘右腿好。 “听说刑部英中堂特意进宫给各旗请的恩,要不然哪有这等好事。” 闻言,贾家爷俩对视一眼,均是明白肯定是和侍卫帮的忙,要不然人英中堂能进宫给请恩? 和珅,真不错。 贾六心下赞许连连,年轻时的和珅可以处,有事真上。 见老赵把系在腰上的烟袋解了下来,贾大全赶紧吩咐儿子:“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赵叔装烟点火!” “哎,好!” 贾六忙从桌上的烟袋捏了点烟叶装进赵国栋的烟锅,又用火折子给点上。 “吧嗒”一下,赵国栋吐出个大大的烟圈,一脸惬意。 贾六息灭火折子,趁势问道:“赵叔,拜唐阿是什么官?” 他是真不知道拜唐阿是个什么玩意,听名字好像是满洲从前的官名。 “拜唐阿么,倒不是什么官,不过却很有前途...”赵国栋放下烟袋,给贾六大体讲了下拜唐阿的性质。 首先,拜唐阿真不是官,因为没有品级。 但是能当拜唐阿的必须是旗人,包括内务府直属的上三旗包衣。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挑补拜唐阿。 “这么跟你小子说吧,你要是能当上拜唐阿,咱旗里一般人肯定比不上你,那汉人就更别说了... 另外,当上拜唐阿你就有选官的资格,相当于武科乡试资格,也就是说你小子不必参加武举就是武举人喽...总之,好处多了去了,就是捐纳买官都比人家便宜许多呢。” 赵国栋也是恨自己只是个七品官,要是六品的话就有机会给自家儿子弄个名额。 听了老赵的说法,贾六的眼睛一下变得明亮许多,心头微微激动:成,就它了! 捐官也好,拜唐阿也好,能把腿先伸进公务员队伍,就是黑猫白猫甭管啥猫都好。 更何况这拜唐阿买官还能打折,岂不是大清给贾六爷量身打造的职位么。 这要是不把握住了,要遭雷劈的。 可正高兴时,赵国栋却话锋一转又道:“你小子也别高兴太早,拜唐阿是要考的。” “考?!” 贾六一听这个考字就头疼。 边上他爹贾大全也是“呀”了一声,有些紧张的撅起屁股。 “当然要考,不然给你分到哪?万一给你定个四等,你小子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赵国栋笑着解释说是考,却没有考不上的,只是要按考试成绩决定分配去处。 按过去的规定,拜唐阿分为四等。 一等拜唐阿的去处就不用想了,因为分配的是御鸟枪处、尚虞备用处(粘杆处)、鹰狗处、虎枪营、向导处、善扑营这些八旗精锐及宫禁要害衙门,非满洲旗人是进不去的。 二等拜唐阿则是分在京中各大衙门、八旗都统衙门任杂职,或在地方驻防。 “六子最好是能考上二等,这样就能在咱本旗衙门吃上份皇粮,一年有十来两呢。以后好生当着差,我再帮着些,还愁短了家里的?”赵国栋乐呵呵的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剥一边往嘴里丢。 十来两不少了,朝廷给旗人的俸禄口粮不过一年23两(满蒙33两)。 贾六这边却不想跟赵国栋一样一辈子都在六七品打转,因为都统衙门的高官都叫满洲、蒙古垄断了。 因此他问地方驻防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披甲了。” 赵说各地满城都有驻防八旗兵,分到各地满城去虽说也有选官资格,但初期多是要披甲的。 唯一的好处是年俸不错,一年能拿40两,快赶上一个知县了。但跟留在京里比,显然又差了许多。 天子脚下,能是外地可比的? 贾大全也是连连点头,说可不能分到外地满城。去是容易,回来就难了,弄不好一辈子都得留在那。 贾六“噢”了一声,陪着笑脸继续讨教:“赵叔,那三等分在哪里?” “三等分在内务府。” “内务府?” “就是给宫里当差。” 贾六头皮一下发麻,失声道:“这不进宫当太监了!” “瞎说,” 赵国栋听乐了,解释说宫中的拜唐阿不是太监,而是属内务府管的“吏”,等同半个笔贴式。 “也不是在宫里面,主要是在御膳房、茶房、皇子饭房啊这些地方当差...要是干好了得了上面赏识,能当上领班顶戴拜唐阿,再一步步往上升,你小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当上内大臣呢。” 这话当然是逗贾六玩了,这等机会多少年才出一个。 “呵呵...” 贾六陪着干笑,他算听明白了,分在内务府的三等拜唐阿实际就是宫廷编外人员,本质属于打杂的。并且晋升空间也就在内务府打转,纵使能混成内大臣,也没多少实权。 迟疑了下,又问:“那四等分在哪?” 赵国栋“嘿嘿”一声:“好地方,边区!” “边区”指的是雪区、蒙古、回部及西南、东北各处。遇有战事,同驻防满城拜唐阿一样,边区的拜唐阿都要被选入征,受统兵官差遣。 吃苦不说,也随时要命,因此谁都不愿意去。不过也因为这四等去处太恶劣,所以清廷规定凡四等去往边区的拜唐阿都恩赏一个六七品武职,如此也算一份前途。 “边区可不能去!” 贾大全当年为了不去回部打仗,自个把自个腿都能摔断,这会又哪里舍得儿子去边区吃苦犯险。 起身给赵国栋添了茶水,笑道:“老赵,我不是听说一等里也有咱汉军的缺么?你就不能帮你大侄想想办法?他将来要混好了,能不报答你这个叔...” “得,你尽想屁吃呢,那一等去处我还想去呢!可去得着么!” 赵国栋直接泼了贾大全冷水,“雍和宫、圆明园那里也算一等,倒是能补咱汉军旗的拜唐阿,可到那里就是看大门的,你要舍得你家六子去吃这份苦,我倒是能帮忙把他弄去。” “得,全当我没说,” 守园子的看门狗哪里能配得上自家儿子,贾大全讪笑摇头,捧着赵国栋道:“你看你侄也一表人材的,怎么也得是个二等吧。” “嗯,是一表人材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爷俩犯冲咧?” 贾家爷俩的事整个旗内都知道,赵国栋能不知道?也是因了两家过去的情份这才过来一趟,搁别人谁个有闲心亲自上门,给你讲这里面的道道。 话虽是玩笑话,却把贾家爷俩弄得都有些不自在。 “这么跟你说吧,我能来就说明我也想六子好,但定成几等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赵国栋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家爷俩,起身说天不早了,他要先回衙门统计旗内够资格入补的,好赶在下值前把名单报上去。 “那您忙!” 贾家爷俩赶紧客气的将赵国栋送出院子,临走时在儿子几次眼神催促下,贾大全将一个红封袋子塞在赵国栋手里。 赵国栋捏了捏,里面大概有几两碎银子,这次却没有半点推辞直接收在了兜中。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 想了想叮嘱贾大全:“你让六子先准备下,这两天别乱跑,等我通知。另外你也准备些,到时该花的地方都要花,别因为小钱误了六子的前程。” “知道,知道。” 贾大全不迭点头。 “那就这样,回吧。” 胡同正好有人路过,赵国栋也相熟,便笑着招呼上前同那人一同走。 贾家爷俩把门带上,爷俩彼此看了几个呼吸后,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 能不高兴么? 担心了几天的事终是叫解决了,任谁都欢喜。 不过许是从前爷俩掐得太狠,故而即便现在双方关系已经融洽,但也没说太多话。 “你先吃饭,” 贾大全笑呵呵的叫杨植赶紧给少爷把饭热一下。 回到屋中的贾六负手站在铜镜前,静静端详镜中的自己,不时微微点头。 “少爷,你看什么呢?” 端着饭菜进来的杨植很是好奇,探头往镜子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贾六缓缓转过身来:“栓柱,少爷的样子像不像能做中堂大人的?” 第二十六章 放心,爹给你办妥了 贾六是很认真问杨植的,除了这个贴心的老实巴交忠仆外,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让他说句真话。 包括他爹贾大全。 古代做官最是讲究面相的,面相不好的人哪怕才学再高也难以出将入相,更别提成为九五至尊了。 翻看史书,不就有好几个因为长相不好痛失状元的么。 前朝太祖朱元璋若不是生得英俊好看,被年轻的马皇后相中从而迈出人生最关键的一步,能成就“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的不世伟业么! 李自成要不是瞎了只眼导致“无人主之相”,也未必败亡得那么快。 和珅要不是长得太过俊美,怕也未必能让乾隆对他刮目相看,从而扶摇直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和中堂。 所以说,面相这东西很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此,贾六得先确认下自己的面相是否能大富大贵,或者说是不是富贵逼人到极点。 镜子肯定无法回答他,又没法问别人,所以,只能栓柱这个大老憨来回答了。 只是,望着缓缓转过头来,并紧紧盯着自己看的少爷,杨植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听老人说,这世上各种东西修行都有各自修行的方法,道行足了后就会变幻人形。有的能直接变,比如狐狸精会扒开死人的坟墓,照着尸骨幻成人形。可有的却不能直接变,得向人“讨封”,比如黄鼠狼。 黄鼠狼怎么讨封呢? 就是跑到人面前,做着各种古怪的样子,学人走路,或者学人说话什么的,再就是问人莫名其妙问题,总之就是没头没脑的。 要是讨封成功,黄鼠狼圆了修行,日后便会报答这个人。可要是讨封不成功,毁了黄鼠狼的道行,那这家伙日后一定会报复坏它道行的人。 自家少爷这段时间本就性格大变,跟从前判若两人,又是看书又是编戏的,还洗心革面要孝顺老爷,更要努力上进当官什么的,本就让杨植心里犯嘀咕少爷这是撞了邪,还是吃了迷魂药。 现在又陡不丁的站在镜子面前问他像不像中堂大人,你叫杨植怎么想? 巧的是,外面一阵冷风吹过,将另外半扇虚掩的门给轻轻推到一边。 昏暗的屋中,镜子里少爷的后背似乎有些弯曲变形。 而少爷的眼睛,又充满诡异的眼神。 “说啊,我像不像啊?” 再次传入杨植耳中的声音,多了些让他心跳加快的东西。 “少,少...少爷...” 杨植把心一横,不管面前的是真少爷还是假少爷,听老人的话满足对方要求肯定没错。 然而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太过关心少爷,原本想说少爷这模样像极了中堂大人,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少...少爷,你这是向我,向我讨封么?” 说完,杨植本能的向后蹦去。 真的就是蹦,两脚同时动作,整齐划一落下。 产生距离的同时,身体的姿势却同先前一样保持不变。 “你干什么?...讨封!” 贾六被栓柱的举动吓了一跳,等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时,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什么呢?少爷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能是黄皮子?” 顺手就在杨植的额头上“叭嗒”弹了一下,疼得对方下意识的脖子往衣领里缩去。 “...叫你没事不要听什么《聊斋》鬼故事,你非不听!这下好了都把少爷当黄皮子看了!” 贾六没好气的从杨植手中抢过盘子放到桌上,拿起筷子就吃。 被这家伙一打岔,哪还有心思探究面相了。 “少爷,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杨植揉了揉被弹的有些疼的脑壳,挤出笑脸过来给少爷赔罪。 刚刚那一弹,让他确信眼前正在吃饭的真是他家少爷,如假包换。 贾六也是有点饿,只顾吃饭不理会杨植。 杨植在边上没趣,想了想有些殷勤道:“少爷刚才的样子可像中堂大人昵。” 他认为这样说,少爷会很高兴,然后就会继续理他了。 “叭!” 贾六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把个杨植吓得又要往后跳。 他以为少爷又要弹他脑瓜了。 没想少爷却是笑了笑,然后将他拉着坐下,一脸坏笑道:“栓柱,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笑话?” 杨植一头雾水。 贾六嗯嗯一声,道:“从前有人在胡同口骂皇上是王八蛋,结果被官府知道给判了个斩监侯。” “这人好大胆,敢骂皇上是王八蛋,他不是找死么!” 杨植心想这哪是笑话,分明就是个傻蛋故事。 “你说的没错,这人是找死,可问题是你知道朝廷给这人定的什么罪名吗?” “什么罪名?” “泄露朝廷机密!” “啊?” 杨植一脸愕然,有些结巴:“少爷,这算什么机密啊?” “你说呢?” 贾六坏笑一声,“少爷我要做中堂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然跟那家伙同罪。” ....... 吃完饭,贾六没再去皇城那边看吏部的捐纳榜,因为没有必要了。 上午和珅是派人过来请他过去坐坐,但贾六不准备今天就去,而是想过段日子再说。 不是他不想同把握住机会的和中堂拉近关系,加深印象,而是他觉得培养关系这种事不能急,得温水煮青蛙慢慢来,恰到好处那种。 这上午知道消息,下午就过去,表现得未免有些急。 再者,就他肚中那点货色能跟人家和中堂唠什么? 别说五块钱的了,就五毛钱的也勉强。 除非,把那下半本《论语》也给进修了。 想着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贾六就寻思是不是带栓柱到外城逛逛,听说内务府同顺天府正在布置西华门到西直门的十几里长街,要搞成锦簇花团的盛世场景给老太太祝寿,想来应当热闹。 正准备去时却突然想起没问老赵那拜唐阿考试内容呢。 当下赶紧找他爹贾大全让他到都统衙门找老赵问问,别临上考场了还不知道考什么。 “哎呀,你看爹这糊涂劲!” 贾大全一拍脑袋赶紧去都统衙门找老赵问个明白,但这一去却直到天黑才回来,且喝得醉熏熏的。 人还没进院子,大老远就听见酒嗝声和小曲了。 到了门口,摇了摇,晃了晃,终是一屁股瘫坐在门框边。 贾六直摇头,和杨植两人合力将酒鬼老爹抬进了客厅,又要杨植去弄碗醒酒的姜汤来。 生生的硬灌了一大碗,贾大全方是有了些反应,迷迷糊糊中有些惊讶眼前怎么好几个儿子站着的。 “爹,老赵说考什么?”贾六那个心急啊。 “考...考经典和骑射,” 还不错,贾大全意识尚能保存五分之一。 “经典和骑射?” 贾六蒙圈。 “放,放心...爹给你办得妥妥的,连卷子都给你拿出来了...你知道么,爹为了你的前程花了多少银子么...” 贾大全一边打着嗝喷着酒气,一边伸手在怀里摸了张皱巴巴的卷子来。 第二十七章 临阵必须要磨刀 贾大全拿回的这张还真是拜唐阿考试的卷子,是他通过老赵的路子从档案库领催老郑处搞来的。 说便宜也不便宜,十八两一份。 但要说贵也算不上,毕竟同儿子前程相比,十八两买张卷子肯定划算。这要是科举的卷子,别说十八两,一万两说不定都有人抢。 卷子其实也不是现出现印的,而是用的乾隆二十二年的老卷。 为啥是老卷? 来不及呗。 按规定,满洲、蒙古八旗的拜唐阿考试是集中举行,而且必考国语(满语),所以满蒙十六旗的备补子弟要集中考经典。 汉军八旗不需要考国语,由各旗都统衙门自行组织经典考试。骑射考试则同满蒙八旗子弟一样在德胜门的大校场进行。 看上去汉军八旗这边经典考试特别宽松自由,实际是重视程度不同的区别。 毕竟,一等拜唐阿九成半出自满蒙八旗,又半数会分在宫禁要害衙门,定等上面肯定要严加把关。 武大郎似的身材,走路屁股一扭一扭那种,大字不会写一个的能在皇上面前出现? 此次备补拜唐阿涉及太多因素,最主要的是太后万寿降恩,故而肯定要在太后万寿前把事情落实。 前天军机处把恩旨下发二十四旗都统衙门,当时就着最迟五天便要将定等结果造册报军机处的大库,然后行分配。 五天时间,又要考经典,又要组织骑射会考,还得把成绩给定等,各旗都统衙门能有时间精心出卷? 而且拜唐阿考试又不像科举那么严厉,只要有考试资格就不存在考不上的问题,因此能应付就应付了。 另外,经典部分只占考试总分的三成,大头是在骑射。 如此一来,考卷外泄压根就不是事。 甚至,贾大全都不是第一个买卷的,在他前面经老郑手流出去的卷子已经有十多份。 几年甚至十几年一次的备补拜唐阿考试,可是管档案房最期盼的“盛事”。 无它,油水太足。 贾六对考试门道了解的肯定不是太多,不过通过老赵说的那些以及暗示,他也知道这次拜唐阿的考试就是走个过场。 究竟能被定为几等,其实还是银子说了算。 当然,表面功夫肯定要做足。 于是,贾六赶紧让杨植将醉得舌头打结的老爹架回房睡觉,于油灯下开始阅卷。 为何是阅而不是答? 因为,不会。 卷子难吗? 不难! 四书五经中最基本的东西,很多还类似填空题,如圣人说的上半句列在那,让考生写出下半句。 第一道题目就是有朋自远方来,后面空白,让考生答。 从上到下大概四十题左右,难度跟科举的童生试差不多,策论墨义什么的一概没有。 就这卷子,显然出题人充分考虑到了八旗子弟德性。 奈何,如此简单的题目贾六还是没法答,因为他进修的学问同四书五经教的大相径庭,纯属八杆子打不着,故而只能先阅了。 一道道看过去,贾六只能答对三题。他不想找堆教材在那挨个扒(竖排从右到左看,属实吃神),只能连夜带着卷子去了大姐家。 大姐贾娟家在汉军正红旗驻防的西直门区域,离贾六家住的崇文门有七八里。 此时天色早黑,大街小巷却是灯火通明。 一路过来,到处都是内务府和顺天府,还有礼部、工部衙门的人在忙碌着。为了太后八十万寿,朝廷上下可谓是来了次总动员,听说正式寿庆那天光外省和藩属各邦进呈的花车就有上百辆。 最大的花车好几十匹马都拉不动。 行走在粉饰一新盛世场景当中的贾六,却是步履坚定,毫无停顿。 到大姐家时,大姐同大姐夫都已睡下。 听到敲门声,再听是弟弟的声音,贾娟赶紧起床点灯开门。待弟弟把能补拜唐阿的事一说,贾娟二话不说把丈夫从被窝里给拽了出来。 “拜唐阿的卷子?” 披着棉袄的王志安接过小舅子递来的考卷,上下一扫后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种娃娃作的卷,你都不会?” “我...” 贾六颇是尴尬。 “他要会答还要你这姐夫做什么?站着干什么,快去给六子答卷啊。”贾娟让丈夫赶紧给答卷,又怕丈夫冷特意拿了个毯子盖在丈夫腿上。 大姐家房子不大,成婚时就分了家,连厨房拢共两间半,所以没法腾出客厅,两口子睡东屋,两儿子睡西屋。 “大宝、二宝都睡了?” 贾六朝西屋瞄了眼,两外甥正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呢。 这两个外甥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平时也最是爱粘狗也嫌的舅舅。这要是知道舅舅来了,肯定吵嚷起来不肯睡。 贾娟问弟弟吃了没有,待知道弟弟还没吃饭忙去厨房下了碗面条。面条做好刚端上来,大姐夫王志安那边已经答卷完毕。 “这种卷子都要我来答,真是大材小用。”王志安一脸无奈模样。 贾娟呛了丈夫一句:“就你能,你能咋这么多年都考不上的?” “你懂什么,我这是怀才不遇,明珠蒙尘,考官有眼无珠...”王志安不服气的嘟囔。 贾六忙道:“咱家学问最大的就属大姐夫了,我不找你找谁。” “嘿,那倒也是。” 王志安笑了起来,让小舅子赶紧吃面。 贾六哪有心思吃面,先是把大姐夫写好的卷子从上到下仔细看了遍,等墨迹干了后小心收在怀中。答案回去他还得好生背呢,总不能把这张卷直接交上去吧。 等吃完面,贾六起身拍了拍肚子:“姐,姐夫,我先回去了...爹喝多了,我得回去照看些。”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你等下。” 贾娟叫住弟弟,从枕头下的一个荷包里摸出两张银票拿给弟弟。 这两张银票一张是二十两的,一张是三十两的,是前天贾娟把陪嫁首饰卖掉得来的。 “姐,不用,补拜唐阿花不了多少钱,爹说他能办。”虽说缺钱,可贾六这会肯定不能要啊。 贾娟却不由分说的硬塞在弟弟怀里,有些心疼的看着弟弟道:“拜唐阿是花不了多少钱,可爹手里有几个钱?这银票你先拿着,补上拜唐阿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等你出息了,有钱了,再还给姐姐就是。” “这...” 贾六下意识朝大姐夫王志安看去,他知道大姐虽当着家,但拿钱贴补娘家这事总得大姐夫认可才行。 “你看我干什么?这钱是你姐的陪嫁,又不是我给的,你拿着就是。” 王志安看了眼突然知道学好上进的小舅子,轻轻点了点头道:“等补上拜唐阿,不管分在哪,你都要好生当差,千万别好高骛远,也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更加不能同从前一样与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往后要知道攒钱,等明年再叫你姐给说门亲事,往后也算出息了...” 贾六回去的路上,大姐夫的絮叨声犹如在耳边。 这位大姐夫为人是迂腐了些,但心眼却是好的,贾六寻思以后若能发达,肯定要提携下这位不得志的大姐夫。 不过卷子是解决了,骑射怎么办? 马,贾六是会骑的,虽说不太娴熟,但绕着校场奔两圈肯定没问题。 这就把骑射的骑分拿到手。 射,贾六却不会,打出生到现在他连弓都没摸过。 所以,真正的短板在此。 一等拜唐阿贾六是不想的,根本没他份,但他也没兴趣去内务府给爱新觉罗家打杂。 至于到边区去混个六七品武职也不太乐意,一是离权力中心太远,二是晋升前途也有限,除非撞了狗屎运,否则往上升的空间基本等于零。 要不然旗内怎么会把去边区定成四等呢。 所以,他必须给自己争取个二等。 不管是在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下面跑腿,还是外放满城都可以,因为贾六需要的不是一份差事,而是拜唐阿这个能买官打折的身份。 如此,骑射这个占大头的拿分项,他肯定要积极争取了。 只不知道乾隆是怎么痴迷骑射的,明明清军这会的军事装备以枪炮为主,不管是征准部、回部,还是同缅甸打的那几仗,清军的枪炮都发挥了巨大作用。 而且清军的敌人准噶尔、缅甸、安南包括现在金川的番兵也都装备大量洋枪洋炮,可以说如今的战争打的就是枪炮,满洲军队过去引以为荣的骑射本领已经落后,适应不了新形势下的战场需要。 偏乾隆明知枪炮厉害,而且很多年前就通过粘杆处和前线将领奏报,知道有大量西洋枪炮手在给与大清敌对的国家充当雇佣兵,如准噶尔军队中的瑞典雇佣兵,缅甸军队中的英法雇佣兵。 所以,乾隆应当顺应时代潮流,积极推进枪炮改革,使清军战斗力不断提高,而不是反其道行之,搞什么骑射国语,强制八旗必须把骑射重新发扬光大,甚至连备补拜唐阿都要考骑射,这不是开历史倒车么? 贾六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乾隆是怎么想的。 清军的强大可是同样能起到防汉作用的,何必非要扼制枪炮发展呢。 不过人家是皇帝,贾六也只能认了。 考就考吧,会射还是不会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射。 第二天一大早,贾六就找到了酒醒的老爹,提出要找把弓练练射箭。 第二十八章 征程,从现在开始 临阵磨刀,好过不磨。 贾六知道这会他就是练上天去,也不可能成为拉弓好手,但是练个架子也行啊。 以他对八旗子弟的了解,架子货应该能挤掉不少竞争者。 当然,前提是建立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基础上。 就是不知道大全这次到底给老赵他们送了多少钱。 “你要练弓?” 脑袋还有些微疼的贾大全吃惊的望着已经是一身短打装束的儿子。 “经典是没问题了,不过还要考骑射,儿子寻思从前没练过,万一上场连弓都拉不开不是叫人笑话么。” 命运总是会垂青多一点准备的人。 贾六对此,坚信不疑。 不想贾大全却哂道:“那弓有啥好练的,放心吧,爹昨天给你打点过了,到时你上场亮个相就成,费那功夫做什么。” 这事大全没瞎说,昨天酒桌上老郑和老赵给他拍过胸膊的。而且为了儿子能考上二等拜唐阿,他已经花出去三十多两了。 今天还得去打点另外几人,估摸连送带吃饭喝酒什么的怎么也得二十两,这么一算前前后后就砸进去五十两,顶他家半年收入了。 要是事还不能成,简直就没天理了。 但话说回来,儿子真能补上二等拜唐阿,就是再花几十两贾大全也不带皱眉头的。 这世上,哪有当爹的真不疼自个儿子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一想到儿子懂事了,孝顺了,肯上进了,贾大全那酒喝得都比从前顺口,尿完了都不用再抖三下。 “行了,回屋再睡个回笼觉去,栓柱说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望着儿子明显有些泛红的眼眶,贾大全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贾六笑着摇摇头,道:“没熬夜,就是把卷子的答案都背了下来。” “嗯,” 贾大全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爹当年要是有你这份上进心,咱家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样。” 这话带了些自嘲,不过也是事实。 当年贾大全在旗里任过正四品的佐领,结果因为害怕跟兆惠去回部打仗送命,硬生生把前途给毁了。 现在想来,能不后悔? 说什么当官太苦太累,不及闲人自在,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而矣。 不说别的,要是他仍在旗内当着官,那新上任的副都统福长安能随随便便就将他贾家丢进出旗名单? “爹,我还是练练吧,咱家老太爷当年可是武将出身,我这个做重孙的总不能让他老人家跟着丢人吧。” 贾六非要练练大弓,就跟前世开车一样,方向盘拿在手中那心才踏实。 即便是走个过场,可形式主义的前提是得有形式啊。 弯弓射大雕,必须先弯弓。 “那成,” 贾大全急着去见老郑介绍的印房马章京,为儿子这事把路彻底铺实,所以见儿子一心要练练便去库房捣鼓了一阵,然后拿着一把用油皮纸包裹的长形物走了出来。 解开最外面的油皮纸后,露出一把长弓来,无论是弓柄还是弓弦都用丝绸裹得紧紧。 扔在一边的油皮纸上积满了灰尘,不知放了多少年。 “这弓是爹当年用过的,算起来都十来年没碰它喽。”看着昔年自己时常用来打兔子的弓箭,贾大全内心也是一阵唏嘘。 岁月不饶人,这一晃他都五十开外。 贾家能不能重振门风,还真得靠这个转了性子努力上进的宝贝儿子了。 见儿子伸手要拉弓,贾大全忙说了句:“这可是八力弓,你小心些。” 贾六不知道八力是什么意思,反正拉起来特别吃力,好在咬牙坚持倒也能将弦拉满,就是只能坚持那么两三秒就得松了。 贾大全见状点了点头,头次拉弓都这样,继而叮嘱儿子试试就行,千万别累着自己,要不然明天胳膊肯定酸疼,误了拜唐阿考试就麻烦了。 “知道了,爹!” 走时,贾大全还不忘叫杨植把大黑马喂好,多给些豆料,骑射考试时还得大黑马一同上场。 别到时人全部准备好了,这畜生却犯了事。 等他爹走后,贾六就提着弓在院子里转悠,然后让杨植从马厩里找了块木板用绳子挂在了家里那棵老槐树上。 回屋拿沾了墨汁的毛笔在木板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形,又在圆形里再画两个小圆后,一个简易靶子便算完成。 “栓柱,看好了,少爷我要射箭了!” 贾六大喝一声,运气蓄力。 杨植从刚才站的地方直接跑到马厩,距离怕有好几丈。 已经憋足劲将弓弦拉满的贾六顾不上骂栓柱没义气,右手拇指同食指已然“叭”的一松,继而就听“嗖”的一声,弦上的长箭向槐树笔直飞去。 电闪雷鸣间,主仆二人的眼睛都是睁得大大,好像同时被暂停般。 快进之后,木板上面没有传来贾六要听的声音。 除了在微风作用下稍稍荡了一荡,木板几乎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箭呢? 贾六定睛一瞧,射出去的箭竟然插在离木板有好几尺远的左前方砖墙上。 没中不要紧,贾六一点不泄气,一回生二回熟嘛,世上哪有天生的神箭手。 结果又瞄了几箭,还是无一中靶,胳膊也给弄得挺无力。 “少爷,我看还是别练了,我看着都心疼...老爷不是说了么,咱上场亮个相就成...”杨植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 贾六真的很想一鸣惊人,但事实告诉他,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射箭的料。 比如,他。 最终,在又是几箭脱靶的打击下,贾六放弃挣扎。 因为,他要保存实力。 天黑后,贾大全又一次喝得醉熏熏回来,经过胡同口时还把人家腌咸菜的坛子给踢倒了两个。 好在没人瞧见。 相比昨天,今天当爹的意识要清醒得多,一边用针剔着牙缝一边告诉儿子明天尽管放心去考,都统衙门上下都打点到位了,贾家这回不出个拜唐阿他都不好意思见列祖列宗。 “明天就要考?这么快的?” 贾六朝东边第四间屋子瞧了眼,贾家的列祖列宗像都挂在里面。 “早点考不就早点补上了?六子,你可得给爹涨脸啊...” 贾大全说上午在都统衙门考经典,下午去德胜门考骑射,让贾六早点吃饭早点休息,免得明天早上误了事。 又问今天弓练得如何,贾六吱唔说反正不会给他丢人。 “那就好,那就好,咱家以后就指着你了。” 说话间,贾大全摸了摸儿子光秃秃的前额,眼中竟是有泪水流出。 同杨植一起将爹又弄进屋中睡觉后,贾六一个人来到院中没有一片叶子的老槐树下,仰望星空。 深秋的夜空,显得那么空旷。 明天,是他贾六人生真正的开始。 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 一切,只需尽力便好。 院墙外胡同挂起的一排灯笼,让槐树下贾六的身影在地上显得那么高大。 第二十九章 好汉第一把卷交 第二天,东方还没有发白,杨植就将早饭做好来叫少爷起床了。 难得早起的贾大全也是早早起了,帮着给儿子准备去考试用的笔墨,以及骑射需要的用具。 笔墨倒是次要,骑射用的马鞍什么的可得上心,不然出了事可是要受伤的。 听到外面动静,贾六连忙起床穿衣。一番洗刷后,坐下吃早饭。 贾大全却没吃,而是拿着放大镜专心致志的翻看《时宪书》。 《时宪书》就是皇历,据说是一百年前洋和尚汤若望给大清编的历书(农历)。因避本朝乾隆名讳,更名叫《时宪书》。 起初《时宪书》上就是以历法排列年月日和气节,以供朝廷和百姓参考用以指导农事。但经百年发展演变,如今倒是成了民间选择黄道吉日的唯一标准。 街边相面算命的可谓是人手一册。 “宜动土开业,订盟纳彩,不错不错,是个好日子,也是好兆头!” 贾大全很是高兴的放下历书,坐下一边喝粥一边关切的问儿子还有什么地方没准备的,要是有赶紧说他好马上去办,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总之,颇为絮叨,不考试的比考试的还要紧张。 样子很像贾六前世送子女高考的父母 “爹,该备的都备了,你放心好了。” 贾六笑着给他爹又盛了碗粥。 汉军八旗的经典考试是在本旗都统衙门考,衙门那边都打点好了,贾大全不准备送儿子去都统衙门考试,而是叫杨植去请两个姑奶奶家来,说是晚上得张罗一桌丰盛的酒菜好庆祝儿子考上备唐阿。 他自己则准备去贾家另两房通知一下,那两房可能还不知道贾家不用出旗的事,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关系再是不好,总是一个老太爷传下来的嘛。 老二大忠那里也要去,上次听儿子说二叔很想出旗,虽人各有志,但能不出旗就不出旗! 因此,贾大全得劝劝大忠,免得这个弟弟脑子不开窍非要出旗。 要是老二家真出了旗,以后兄弟俩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多别扭啊。 经典考试的具体时间是辰时三刻后(九点左右),时间尚早。 吃完饭的贾六看了下他爹同栓柱给自己准备的用具,就在院中闲坐顺便再看看大姐夫给答的卷。 圣人曰:温故而知新。 倒想再拉两弓,奈何胳膊真的有些酸疼,为免下午骑射考试发挥失常,唬不了人,只得息了文武要双全的心思。 等会考试贾六直接去就好了,下午倒是要杨植陪着一起去,因为骑射考试需要各家子弟自备马匹,弓箭倒不需要。 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在爹同栓柱殷切期望目光下,贾六动身出发。 “六子,” 贾大全想最后再跟儿子交待几句,可又实在没什么可交待的,只得握紧右拳在虚空中狠狠砸了下。 大概意思是努力加油。 “少爷,顺其自然,不要太为难自己。” 栓柱的话让贾六心中感动,很想踢他一脚。 胡同内有听到备补拜唐阿风声的邻居瞅着贾六出来,倚在门边笑道:“六子,可得好生考,别给咱西柳胡同丢人噢。” “得嘞,三大爷您放心就是!” “四爷,您吉祥!” “五婶,您慢着点!” “......” 胡同内满是贾六的谦逊和客套声,不少邻居前面满脸堆笑,头一转就好奇的问边上人贾家那浑小子怎么变了人似的。 有不少即将要出旗的邻居无比羡慕的看着站在院子门口的贾大全:真是天上掉馅饼,不用出旗不说还能补个备唐阿,这算什么事! 不是说他贾家老太爷叫皇上钦定为贰臣了么,怎的贰臣之后还有这福份的? 要说当汉奸,他家老太爷是汉奸,我家老太爷就不是汉奸了么! 都是汉奸后人,怎么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朝廷,不公。 ....... 满城跟外城一样市井气息都很足,街上人来人往,加之大街小巷因为太后万寿装饰一新,一眼望去那真是叫赏心悦目,热闹非凡。 不过,贾六连多看一眼都舍不得。 到都统衙门时,就见有十几个人正在边上的石狮子旁闲聊着,看年纪都是二十左右,不用说准是来参加经典考试的汉军正蓝旗子弟。 让贾六愕然的是,其中竟然有两个手里还提着鸟笼,那样子好像不是来考试而是来玩似的。 这次备补拜唐阿本来是只限被钦定为贰臣的那些国初在旗官员之后,但旨意到了军机处后又被建议将范围扩大,在旗现任六品以上及侯补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符合条件都可备补。 如此一来,汉军正蓝旗本来够资格入补的只有十多人,现在却多了一倍足有三十四人。 “东阁,你来了啊。” 人群中一个正在和周围人说话的年轻人看到贾六,忙挥手打了招呼。 这人就是小时候同贾六一起上过旗学,后来又一块走上鬼混日子的常秉忠。 常秉忠的太爷爷常进功原来是明朝的副将,曾随贝勒博洛征浙江,先后做过浙江提督、水师总兵、广东水师提督。 任上,常进功多次击败台湾郑军,恩授抬入汉军正蓝旗,还得了个“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的世爵。 对宗室以外有功官员的爵位封赏,清廷以云骑尉为基础,叫半个前程。 得两个云骑尉就能晋为正四品的骑都尉。 骑都尉再加封一个云骑尉,就叫“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再得一个云骑尉就能晋爵为三品的三等轻车都尉。 以此类推,共二十七等,直到一等公。 一等公也是除宗室以外清廷官员所能获得的最高封赏,堪称位极人臣。 和珅便是一等公。 常秉忠的爹尚在,这会他家的世爵和前程还没着落在他头上,故而这小子跟贾六一样属于无差事、无世爵的“侯补贵族”。 “这阵你干什么去了,怎的不来找我玩?” 常秉忠比贾六大两岁,当初也是他拉着才十四岁的贾六去的前门胡同,从而让贾六一失足成千古恨,此后再也不知上进,成为彻底的纨绔子弟。 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后,贾六四下看了看,有的人他认识,有的人不认识,或者说和他从前的朋友圈没有交错。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二十岁左右旗人子弟。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三十多个备补子弟各有认识的人,很快就形成几个圈子在那大声说笑着,浑然没有考试前应该有的紧张气氛。 没一会,那两只被主人提过来的小鸟成了人群最为惹目的存在,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也去逗了会鸟的常秉忠突然想什么,忙从人群中出来将贾六偷偷拉到一边,悄声问他:“你爹打点过没?要是没卷子,我这有,你赶紧看看。” 到底是狐朋狗友感情深,贾六大为领情,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有了卷子,答案也请人做好了。 “那就好,这回你我兄弟怎么也要考个二等,不然白瞎了我爹的十两银子。” “十两?” “怎么?” “没什么。” 贾六无语,卖人家十两,卖他贾家要十八两,这整整近一倍的差价。 看样子他爹贾大全在旗里混得真不怎么样,那老赵看着厚道内则也奸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骂老赵不地道时,有个小子嚷了起来:“怎么还不考,小爷我中午还有饭局咧!” “吵什么!” 衙门里走出几个胸前绣着犀牛和海马补子的官员,其中一人正是赵国栋。 几个官员出来立时震住了一帮备补子弟,先前叫嚷还不考试的小子也乖乖的闭了嘴,看来还知道好歹。 “人都到齐了吧?要是齐了就开始吧。”说话的是档案库的领催郑三立。 “好。” 管户口房的赵国栋拿着本名册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下面一众备补子弟,便开始挨个叫起名来,叫到贾六时还特意朝他微微点头。 点完名后,贾六他们便被要求进入都统衙门,然后被带到了内中一座院子,里面大概就是考场。 在门口等待时,贾六认为可能会把人分在不同的考场,并有专门监考的。没想随后连他在内的三十来人竟被直接带到了一间大房中。 屋中没有隔断遮挡,就同个大教室般,两人一张桌子,一条凳子。 除了两个给发卷子的笔贴式,考官就一人,听常秉忠说是印房的马章京。 印象中的考试场景同眼前对比形成的强烈落差感,让贾六着实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调整状态,拿到卷子后立即紧张看题,他是担心老爹贾大全别花钱买了张废卷、假卷,那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幸运的是,老赵他们心没黑透。 卷子,是真的! 暗松了口气的贾六赶紧磨墨,拿起毛笔在空白的卷子最右侧,从上往下写自己的名字,以及隶哪个旗哪个参领哪个佐领,还有曾祖、祖父、父亲的名字。 这些是绝不能有错的,并且不能出现清廷历代皇帝名讳,敢把弘和历写出来,答得再好也得判不及格。 检查没错后,贾六正准备提笔将答案一一写上,并确保字迹工整,不能在卷上流有墨点时,却愕然发现坐在前面的常秉忠已经起身,向那监考的马章京说要交卷。 贾六一怔,这小子傻了不成,这才刚开考啊! 然而傻眼的却是他,那老马竟然真的将常秉忠的卷子收了,扫了一眼后还不住点头:“答得不错,判甲等。” “谢大人!” 常秉忠忙躬身感谢,然后被笔贴式领了出去。 贾六脸抽了抽,他前面那张空桌上,还摆着一张空白的卷子,以及连盒都没打开的笔墨。 第三十章 说你几等就几等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更倾向胆大的人。 汉军正蓝旗拜唐阿经典考试第一个甲等,在开考后十个呼吸出炉了。 “第三参领第四佐领常秉忠,经典试甲等!” 笔贴式再报声让贾六意识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绝不是荒诞,而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同时确信,这真是一个能让他大展身手的时代。 因为,只要有钱就行。 有了第一个英雄,很快,第二、第三个英雄出现了。 “第二参领第一佐领舒文庆请求交卷!” “第四参领第六佐领牛万江请求交卷!” 坐在椅子上的老马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依旧同刚才一样接过卷子,粗看一眼后便给出甲等的判绩。 眨眼间,八人交了卷子。 一个身材略为矮小的笔贴式负责将桌上的空白卷子一一收起,并认真的叠好,因为这些卷子要继续放回库房,将来还用得着。 堂皇舞弊至此,着是让贾六大开眼界。 不过别人是别人,他是他。 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对规则(领导)的绝对尊重,是他前世总结的“三个绝对”原则之一。 另两个原则一个是对群众要足够热情,绝对不能让群众对他们的工作产生误解。 另一个是千万别不懂装懂,有什么不明白的,弄不清楚的绝对不要擅做主张,必须请示汇报。 考试就是考试,哪怕老马背后收了在座所有人的银子,但只要他是考官,那作为考生的贾六就得扮演好考生这个角色。 如常秉忠这般自恃已经打点过就不顾规矩开场就交卷,显然人情世故历练不够,是对印房马章京大人的不尊重。 贾六不能犯这错误,哪怕这错误丝毫不会影响这次备补拜唐阿的考试。 事实证明,在三人开场交卷后,老马曾抬头环顾了余下的一众备补子弟,微微点了点头。 贾六这边心无旁鹭,好生回忆了下大姐夫给答的题后,便认真开始答卷。 其余那些没有交卷的备补子弟也都在认真答题,有的人明明手中有现成做好的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装作认真答题的样子。 当然,直接将答案放在桌上公然抄写的不在少数,对此,那两位“站监”笔贴式视若无睹。 个子高的那位还体贴的将一人掉在地上的答案捡起,轻轻放回桌上,顺手叩了叩,微微点头,不知是说你没有提前交卷很好,还是说你这个答案都对。 早就将大姐夫写的答案背熟的贾六,没用太长时间就写好了卷子,之后悄悄抬头看向前面坐着的老马,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的拿着一份报纸在看,时不时的还从旁边桌子上拿起茶碗喝上那么一口。 这份报纸真就是贾六认知的报纸,官方名称叫“宫文书”,由军处机设在东华门的抄写房负责编辑、印刷、发行。 宫文书上除印有最近的朝堂政事和皇帝谕旨外,也会刊登一些可以公开的大臣奏折。由于字数较多分正反两面,所以多在傍晚印刷于次日发行。 不同于邸报面对天下人,宫文书只供在京大小衙门官员,另外就是外城的那些各省会馆。 不管哪个年头,为官者都要及时掌握高层的最新指示及朝堂最新动向,这样才能从中捕捉各式机会。 当然,对老马这个快六十还是个正五品的印房章京而言,机会不机会的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打发时间。 又过了约摸一柱香时间后,终于有人坐不住开始交卷了。 贾六不着急,等到交了有一半后,他才起身将卷子送到老马面前的桌上,恭敬垂立一边。 原以为老马会跟先前一样看一眼卷子再给出定等,没想这次老马看都不看,直接挥手道:“甲等,出去侯着吧。” 贾六愣了下赶紧躬身感谢,轻步走到屋外。 心里有点失落,他的字是很漂亮的。 前世为了练好毛笔字,贾六可是特意拜了单位马副局长当老师,光学费前后数年就交了好几万。 结果这么好的字,人老马看都不看,贾六心里如何不空落,不过好歹也给了甲等,这让他又高兴起来。 然而贾六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不管是他前面出来的,还是后面出来的,老马给的都是甲等判绩。 三十四人,三十四个甲等。 贾六想骂娘的心思都有了,大家经典考试成绩要都是甲等,万一骑射同样也给甲等的话,这二三四等拜唐阿要怎么定? 总不可能因为大家都给了钱,就全定成二等吧。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的?考砸了?”去茅房回来的常秉忠见贾六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他卷子出了什么问题。 贾六闷声道:“同你一样甲等。” 常秉忠奇怪了:“那你拉着个脸干什么?” 贾六嘴一撇:“大家都是甲等。” “对啊,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 常秉忠一脸不解。 无奈,贾六只好再次强调:“我是说,大家都是甲等!” “对啊,怎么了?” 常秉忠依旧一脸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 贾六懒得跟这位心大的狗友再说下去。 他担心这三十三人中万一有几个瞎猫碰上死耗子,骑射比自己优秀的话,那他就有可能定不上二等拜唐阿。 因此寻思是不是中午回去跟老爹商量一下,再给负责骑射考试的人塞点银子,用加钱的办法成为真正的赢家,正想着呢,就见赵国栋同两个官员走了进来。 贾六就站在院子口,赵国栋还特意又跟他点了点头,然后同另外两人走进正在收拾考卷的屋子中。 不一会,有个笔贴式出来喊了一声:“考生都过来!” 众人忙涌了过去。 “经典考试结束了,等会有人领你们去德胜门校场,到地方后不要乱跑,不然误了骑射考试莫要埋怨。” 这笔贴式刚说完,一众备补子弟“哄”的一声就炸了窝,有人当时就问了:“不是说下午才去德胜门考骑射的么,怎么现在就要去了。” 笔贴式道:“刚接到军机处的通知,满蒙汉二十四旗要统一考试,全集中在下午考来不及,所以我们汉军八旗要提前进场。” “提前进场,我们的马怎么办?” “对啊,我们的马都在家里呢。” “午饭怎么办?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考试啊。” “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带鸟来了。” “......” 乱哄哄的。 那笔贴式可能也不太清楚具体安排,忙进去问了下,出来告诉众人说考试时会有专门马匹供大家考试,另外到了校场也会安排吃的。 听了这话,一众备补子弟方才不吭声。 “提前考就提前考吧,反正都要考。”常秉忠一脸无所谓。 贾六也无所谓,他现在担心的是骑射万一也都是甲等怎么办,有心想找老赵问问,但对方在屋里同马章京说事一直没出来。 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一众备补子弟带到了都统衙门大门口。 途中,贾六看到一群工匠正在用绳子放倒一座树立了怕有上百年的岳飞像,旁边有一具崭新的关圣像。 显是要用关圣像替换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岳飞像。 回到大门口后,贾六看到有五六辆马车已经停在那了,看样子是供他们这些备补子弟前往德胜门校场的。 台阶上,有几个三四品的都统衙门官员在那低声说着些什么,看到一众从偏门出来的备补子弟,这些官员扫了一眼就扭过头去继续小声讨论着什么。 经过台阶旁时,贾六好像听到什么金川,都统大人什么的。 因为几个三四品官员在,众人都不敢说话,低头走到马车旁。有马册房的人数了数人头后,便要安排众人上车。 这时却听胡同口传来蹄声,继而就见十几骑纵马奔来。 “吁!” 至衙门口,为首一头戴二品珊瑚顶戴,身穿狮子补服的年轻人勒缰止马,身后尽是清一色身穿黄马褂的侍卫。 未等那年轻人翻身下马,台阶上的官员便是“叭叭”双袖交叉一甩,继而左膝前屈,右腿后弯,齐道:“参见福都统!” “参见福都统!” 衙门口当值兵丁亦是清一色单膝屈地,弯腰行礼。 第三十一章 八旗是汉军的八旗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参见都统大人!” 马册房骁骑校王安带头行礼,一众备补子弟也赶紧跟着单膝跪倒,皆是把头垂下不敢上抬。 贾六跪下同时偷偷朝那福都统看了眼,他知道这小子就是同哥哥福康安一样深得乾隆宠信,并把他贾家列入出旗名单的福长安。 汉军正蓝旗的都统是海兰察,福长安只是副都统,只如今海兰察领军在外,因此汉军正蓝旗事务实际是福长安这个副都统在主持。 如此,这帮官员自然就得敬称福长安为福都统了。 同贾六叫书法老师马副局长为马局,一个性质。 前世看过的一部港台电视剧说这个福长安后来成了和珅的老铁,乾隆快死时福长安在山东带兵镇压反清起义,军权在握,朝中大臣半数都是和党,因此和珅才认为嘉庆不敢动他。 结果没想到福长安背叛了和珅,嘉庆又卯足了劲非要立即弄死和珅,导致和珅轻而易举被一根白绫结束性命,家产八亿两被抄,留下“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民谚。 事实是否如此,贾六并不清楚,但眼前这个年仅十八岁就成为从二品大员的福长安,着实让他眼红。 然而无奈同众人一起跪在那里的贾六心中所想,却不是彼可取而代之,而是彼可杀之。 乾隆朝这帮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满洲子弟,尤其是那帮画像进入紫光阁的功臣们,注定都是贾六的敌人。 “都起来吧。” 马上的年轻人正是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福长安,年轻的他不用人拿来下马的凳子便直接跃了下来,身手甚是矫健。看着比一般的旗人子弟要强很多,许是乾隆刻意培养的结果。 一众身着黄马褂的侍卫也均翻身下马,这些人隶属禁军虎枪营的侍卫,都是满洲上三旗子弟出身,被乾隆亲自指派给福长安做护卫的。 这等待遇,全北京城可没几个。 将马鞭随手扔给护卫后,福长安径直上得台阶,问那群已经起身的都统衙门官员道:“兵部的公文过来了吗?” “回都统大人话,响午刚过来。”答话的是从三品的满洲印房协理参领保柱,老姓同福长安一样都是富察。 福长安点了点头,道:“前线催的急,你们不能误事,出了岔子海都统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们。” 保柱忙道:“下官等知事情严重,不敢有半点懈怠,兵部条陈诸事已着人分派料理。” “这就好,” 正准备步入衙门的福长安止了步子,指了指下面一众站在马车旁的备补子弟,问保柱:“就是他们吗?” “是。本旗符合条件入补拜唐阿的子弟共三十四人,刚经典考试完毕,现准备前往德胜门校场...” 保柱询问福长安是否要召见这些子弟,鼓励鼓励他们。 “不用了,下午我会过去校场,军机处也会有人过去。” 福长安扫了眼那帮备补子弟,在保柱等满蒙官员的簇拥下直接入内。 待福都统等人身影消失后,负责送备补子弟前往德胜门的马册房骁骑校王安这才喝令众人上车。 五人一辆,共八辆,除了备补子弟外,还有几名都统衙门的属吏跟着过去安排。 贾六被常秉忠拉到一起,同车的还有三人,贾六并不认识。经常秉忠介绍才知道其中一位竟然是前明大将祖大寿养子祖可法的重孙祖应元。 祖可法当年降清后隶的是汉军正黄旗,后来因为祖大寿四子祖泽清参加三藩反清受到牵连,被从正黄旗移到了正蓝旗。 祖应元的父亲祖建昌袭的是二等子爵兼一云骑尉(从一品),算起来是同车五人世爵最高的。 不过祖建昌有六个儿子,祖应元排行第五,这个世爵肯定和他没有关系,所以这次的拜唐阿入补对祖应元也很重要,且这小子看着也蛮稳重,是倒数第三个交卷的。 另外两人一个叫刘禾易,一个叫王福,祖上不怎么显赫,都是随波逐流跟着上官降清编入的汉军旗。 “等会到了校场,哥几个可得亮一手,别叫人家小瞧了我们汉军正蓝旗子弟!”王福磨拳擦掌,看着好像骑射不错的样子让贾六心中有些慌。 “肯定要露一手,省得那帮满旗子老说咱们汉军八旗不是真旗人,光吃干饭不顶事。” 常秉忠两个胳膊很有力的往后一拉,只是因为衣服穿得太厚,没法展示他那雄而有力的腱子肉。 “满旗子”是汉军旗这边对满洲八旗子弟的称呼,因为满高汉低的原因,这个称呼没有多少褒义。 瞥了眼信心百倍的常秉忠,贾六心道你还不如我呢,上回我刚开始,你小子就已经结束了。 常秉忠对面的刘禾易笑了起来:“照我说那帮满旗子未必就如咱们呢,当年要不是我们祖上卖命给打的江山,满旗子能有今天?” 这话让边上坐着的贾六一怔:兄弟,这话可不兴说啊。 没想常秉忠竟然跟着说了句:“那是,真要细究起来这大清的江山得有咱汉军旗的一半,圣祖爷那会要不是咱们汉军旗死命往前顶,嘿,结果怕是难说的很...要我说,这八旗就该是咱汉军的八旗才对,他满旗子有啥好横的?还看不起咱们,我呸!” 咝! 贾六屁股往边上挪了挪:老常这话可不兴说,太他娘的刑了。 “咋,有什么不对吗?” 常秉忠见小兄弟贾六一脸紧张,“噗嗤”笑了起来,“都是旗内兄弟,又没外人,你怕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汉军八旗是一家。” “就是,要不是朝廷老让咱们汉军出旗,这八旗将来就得是咱汉军的八旗!”王福“嘿嘿”一声。 这就涉及到清廷现行政策及对汉军八旗防范了,扯得有些远,也有些深,更有些犯忌。 贾六赶紧打断,道:“行了,少说两句...是骡子是马,等会校场上见分晓就是,别到时候叫人家满旗子给压得脸都找不着。” 说完,用眼角余光瞄了眼上车之后就不吭声的祖应元,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 被贾六这么一说,常秉忠、王福也就没再说犯浑的话。 这也是两人胡惯了,不晓得厉害关系,换作年龄稍大的准保说不出这话来。 由此也能看出汉军八旗这帮纨绔子弟,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车厢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就听车轱辘转动前行的咯吱声。 德胜门校场在皇城北边的积水潭,那地原先叫西海子,明朝御马监在此开有马厂。据说天启年间的大太监魏忠贤没有发迹前,就在积水潭做洗马的差事。崇祯年间,明朝的将领满桂也曾在德胜门与清军展开过激战。 随着最前面的马车停下,众人终是到了校场。 前面有人在喊:“下车集合,不要乱跑,就在牌子后面侯着!” 贾六是车内第三个下来的,刚跳下映入眼帘的就是从东到西并排立着的二十四块木牌。 上面依次写着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的名称。 校场围墙外面每隔十步站立一名健锐营的八旗兵,墙上也是布满八旗军旗,看起来森严有序。 各旗木牌后有的尚未有人,有的已经是排了一队人。 “咚咚咚!” 就在贾六四处张望时,有鼓声响起,旋即有人在喊:“汉军正蓝旗到!” 那鼓声及眼前的场景,让贾六不禁想到一首歌:长路漫漫伴你闯,带一身胆色与热肠。 第三十二章 旗人奸贼鬼子六 投入命运万劫火,迎接日月万里风。 漫漫长路任我闯,笑看清风为我狂。 谁是最高最强? 歌词倒挺合贾六这会的心境,不过他不是为了姐儿来考武状元的。 负责校场秩序的健锐营是乾隆十三年因为攻金川不利,清廷特意在京营八旗的前锋营和护军营挑选精锐组成的,专攻云梯攻城法。 一开时只有1000人,后来陆续扩编,目前有三千余兵力。德胜门这个校场就是健锐营的主营所在。 贾六一边观察健锐营武器装备,一边随常秉忠他们站到了汉军正蓝旗牌子后面。在马册房那个骁骑校的示意下,众人排成两队等侯进场。 汉军正蓝旗左边的队伍是汉军镶黄旗,队伍人数比正蓝旗足足多了一倍,有六七十人之多。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管是满洲、蒙古还是汉军,两黄旗的佐领(牛录)数目都是远超其余六旗,如此自然决定两黄旗的备补子弟人数也多过其余六旗。 右边的是汉军正白旗,人数同正蓝旗差不多,也是三十几人。 因为汉军还有两红同正黄旗的人没到,校场负责的健锐营军官又说必须汉军八旗到全才能进场,所以已经到的五旗子弟便只能站在那里等侯。 站在贾六前头的王福有些憋屈道:“咱们要是满旗子,那帮人早将咱们请进去了。” 常秉忠乐了:“你胎投的不好,怪谁?” 王福没好气道:“你乐啥?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等。” 贾六笑笑没说话,但能感觉有不少汉军旗人对清廷的“歧视”政策有明显的不满情绪存在,这个不满尤其体现在第四、第五代汉军旗子弟身上。 或许,乾隆最终将汉军八旗全部开出旗籍,同新生一代汉军旗子弟“怨满”有一定关系。 对贾六而言,这是件好事。 八旗是汉军的八旗,不是满洲的八旗,更不是蒙古的八旗,想来也能吸引一帮想要改变现状的汉军子弟。 世间事,没有什么不可能。 一百年前的顺治年间,有两白旗的满洲将校在昆明发誓拥戴永历再造大明; 三十年后的嘉庆年间,有红带子、黄带子参加天理教誓要推翻满清; 又一百年后的宣统年间,东北的旗人积极响应南方革命党号召,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那么,在所谓康乾盛世的乾隆鼎盛时期,又有什么不能发生呢? 一切,都在人为。 ....... 一开始还好,各旗都较有秩序,毕竟这地是健锐营管辖的校场有一些军威在。 可时间一长,这帮纨绔子弟们就受不住了,吃不消在那干站,最后不知谁给带的头,哗啦啦竟是都坐到了地下,一边闲聊一边等。 旁边的镶黄旗、正白旗都一样。 贾六也跟着坐在地上,这会他无意鹤立鸡群。 一帮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好说的,先是聊几句骑射考试的事,相互吹捧一下,之后话题就转到了京师各处好玩场所,不少人相邀考完后就去聚一聚,吆五喝六。 贾六听得无趣,抬头张望了下,发现两红旗的人已经来了,就剩一个正黄旗估计也快了。 人多了后,秩序明显更加乱了。 不少相互熟识的备补子弟隔着队伍打招呼,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有的索性离开自己的队伍跑过来“串门”。 各旗带队的那帮人也是团在一块闲聊,根本没人约束队伍秩序,显然这帮人都知道这次考试就是来走个过场,所以不必太认真。 贾六正准备站起活动一下时,坐在他后面的刘禾易突然拽了他一下,然后指着正白旗队伍中一人低声对他道:“贾六,你晓得那小子是谁么?” “哪个?” 贾六不知道刘禾易说的谁。 “就那个胖子!” “啊?” 顺着刘禾易的手势,贾六看到一个年纪可能和自己差不多,但身材明显很是发福的胖子。 “这人怎么了?” 贾六不解。 刘禾易一咧嘴:“你不知道吧,这家伙可是袁崇焕的重孙。” “袁崇焕的重孙?” 这个来头不仅贾六顿生兴趣,前后几人听了也都好奇的将视线投在了那个胖子身上。 “不对啊,袁崇焕不是叫崇祯给剐了么,哪来的后人?” 王福一脸困惑,明朝那个崇祯皇帝中了大清太宗皇帝反间计,冤杀大忠臣袁崇焕的事,旗学先生们最是爱讲了。 “怎么没有?你不知道而矣!” 刘禾易一脸卖弄道:“当年袁崇焕被下狱后,其妾已经有孕在身,后来生下一子袁文弼一直藏在民间。我大清入关后,袁文弼便投效我大清,从征有功被编入宁古塔的汉军正白旗...” 刘禾易说袁文弼后来生了个儿子叫袁尔汉,康熙年间从征雅克萨,接着袁家便在黑龙江驻防。 那个胖子就是袁尔汉之子袁贵的独生子,叫袁常在。去年皇上不知怎么跟朝臣提起袁崇焕的事,下旨叫查访袁崇焕是否有后人在。 常秉忠听到这里立时打断刘禾易的话,道:“这事我听我爹提过,说是皇上特意让广东巡抚去袁的老家察访,但察访结果是袁崇焕没有直系后人。其在老家的后人只有他堂弟的子嗣袁炳。皇上知道后,念在袁炳粗晓字义,人尚明白,叫广东地方给袁炳补了个小官。” 常秉忠这么一说,王福更加不解了:“这么说来,袁崇焕压根就没有直系后人,那这个袁常在哪冒出来的?” 刘禾易解释:“广东那个袁炳的确不是袁崇焕的直系后人,但这个袁常在是袁崇焕小妾生的那个遗腹子袁文炳的后人...” 常秉忠摇头不信:“不对,以前旗学的先生讲袁崇焕做官十分清廉,家里很穷,他哪来钱娶小妾的?” 刘禾易像看傻子一样看常秉忠,十分好笑道:“袁崇焕可是做过明朝督师的,他会没钱讨小妾?”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崇焕是否有钱讨小妾,贾六不关心,他好奇刘禾易怎么知道袁家这些事的。 刘禾易回答的很干脆,他爹刘庆忠同袁常在的爹袁贵都在太仆寺当差。 一个衙门当的差,有什么底摸不清。 “广东那边查的是广东还有没有袁崇焕的后人,黑龙江那边却是直接把人给送进京来了...听我爹说好几个衙门查过当年袁文弼的旧档,都证实袁贵父子确是袁崇焕后人。所以皇上特意颁的旨,赏了袁贵一个骑都尉的世爵,给留在驻京八旗当差。” 说完,刘禾易朝浑不知自己正在被人议论的袁常在一指,“要不是皇上赏他爹的世爵,这小子能坐在这里同咱们一样入补拜唐阿?” 贾六“嗯”了一声,尔后道:“人家祖上既是明朝的大忠臣,皇上褒奖忠烈,给予恩赏也是应该的。” “明朝大忠臣的后人同咱们这些明朝叛臣的后人一样都是旗人,你们不觉得这事好讽刺么?” 王福“嘿嘿”一声。 “他家祖上是明朝的大忠臣,我们家祖上是大清的忠臣...”常秉忠有点不快活,因为他家老太爷常进忠也叫皇上给定为贰臣了。 之前可能没什么感觉,现在一个明朝忠臣的后人同他们这些大清忠臣的后人,享受同样的待遇,你说别扭不别扭? 贾六生怕这家伙又说什么犯忌的话,赶紧打断他道:“祖上的事都过去百来年了,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大家都一样嘛。” 刘禾易将脑袋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不过你们知道这袁常在平日喜欢和谁在一起?” 王福问道:“谁?” 刘禾易一脸坏笑:“洪承畴的曾孙,满洲正黄旗的那个洪佳德标。” “满洲正黄旗?” 贾六一愣,“洪家不是在我们汉军旗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人洪承畴的孙子可是娶的格格。” “汉军旗人也能娶宗室?” 贾六更是不解了,不是说汉军旗人不能娶满洲女子的么。 “谁说不可以,你要抬了满旗子就行。” 贾六还是不太清楚,问究竟什么意思。 刘禾易说洪承畴的长子洪士铭在顺治年间做过太常寺正卿,其子洪奕沔也就是洪承畴的孙子在康熙年间抗击三藩时立有极大军功,所以康熙爷便将洪奕沔抬入满洲正黄旗,又亲自做媒将镶蓝旗固山贝子谷尔麻哄之子、辅国公凹山的女儿许配给了洪奕沔。 洪佳德标就是洪奕沔同宗室格格所生之子洪佳元保的儿子。 至于为何姓氏从洪变成洪佳,则是遵满洲习俗。 好比贾六的那两个嫁给宗室的姑奶奶也叫贾佳氏。 “这样啊,” 贾六被洪承畴的曾孙变成洪佳氏给逗乐了。 常秉忠不知道贾六乐什么,“嘿”了声:“怎么,你小子也想改名叫贾佳东阁不成?” “哪能呢,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真改成贾佳,我家老太爷能从棺材里爬起来掐死我这个不孝子孙。” 话是这么说,但真要由贾变贾佳,贾六觉得贾汉复那老东西怕是能在棺材里偷着乐。 “谁知道你小子想什么,你小子打小鬼点子就多,活脱脱的鬼子六,” 常秉忠正说着就见四周的人突然都站了起来,却是正黄旗的人到了,各旗领队吆喝进场。 “走了,考完试我请大伙喝酒!” 常秉忠拍拍屁股跟着队伍就往校场大门走去。 贾六也跟在后面,不过却是被常秉忠那个“鬼子六”的说法给弄得挺迷糊。 那个鬼子六可是大清的忠臣,我这个鬼子六是什么? 汉奸? 旗奸? 第三十三章 等级森严是八旗 常秉忠说的“鬼子”不是洋鬼子,而是这年代民间俗说的鬼东西,意指狡猾比较精明,或者是那种鬼主意多的人。 要是这人姓吴排行老二,就会被笑骂为吴二鬼子。 同理,贾六排行老六,自然就得了个“鬼子六”的说法。当然,有时也会被喊为“贾六鬼子”。 不过与同治年间搞洋务的那位恭亲王并无半点关系,纯属巧合。 谁让大家都是老六呢。 进场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又出了点意外,原本应该第一个进场的正黄旗队伍被拦了下来。很快,汉军八旗队伍被告知须等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入场后才能进入。 这一下顿时炸窝了。 先前校场说的是汉军八旗队伍到齐之后就可以入场,现在却变成还要等满蒙八旗进了之后再进,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汉军八旗么。 “我们都到齐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大家都是旗人,谁规定的我们汉军要在最后!” “......” 等了许久的汉军各队伍备补子弟都是气不打一处来,有性子急不晓事的直接同那拦阻的健锐营官兵吵将起来。 各旗带队的佐领、骁骑校见状赶紧上前制止旗内子弟叫嚣,有人则同健锐营那边协商先放汉军队伍进去,哪怕在里面等满蒙八旗也行。 “这是上面的吩咐,我们只是执行军令,你们要么就等,要么就回去!” 负责大门进出的健锐营前锋校阿保一点面子也没给汉军八旗带队的,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各旗带队过来的多是七八品的官员,且全部是汉员,在阿保这个正六品的满洲前锋校面前实是没什么说话的份量。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无奈只得安抚各家子弟继续等侯。 然而年轻人总是有点脾气的,尤其是聚集的这帮年轻人平日里胆大妄为的不在少数。 “大家都是旗人,都是来考试的,凭什么要我汉军等他们!” “谁先到谁先进,迟到了怪谁!” “我们今儿就进去了,你们能怎么着小爷!” “......” 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汉军正黄旗的备补子弟平日可能依仗家中关系横惯了,竟然气鼓鼓的把手一挥要众人随他们冲进去。当下这几个人就得到了平日关系要好的一帮备补子弟响应,真个就叫嚷着冲进去。 正黄旗“老大哥”一带头,其余各旗顿时就受到影响,人群开始不断的朝前挤。 场面开始失控。 “两黄旗就是有种!” 跟着队伍在后面的常秉忠踮着脚探头朝前望,瞧着前面热闹的很也是热血上涌,兴奋的把拳头一挥:“咱们正蓝旗也上,别叫两黄旗的兄弟吃亏了!” “对,大家伙冲啊!” “汉军是一家,打断骨头连着筋!” 王福、刘禾易等也是头脑发热的在那瞎叫嚷。 贾六却注意到这帮家伙嘴里喊得凶,脚下却没多大动作,看样子也晓得乱冲校场不会有好果子吃。 事实也是如此,别看挑头的是正黄旗的人,可正黄旗在朝中有不少当大官的。那几个带头闹的家里说不定就有当总督、巡抚、尚书侍郎,事情闹大了朝廷怪罪下来,板子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家里朝中无人的,就有的好看了。 所以别看其它各旗“群情汹涌”的很,实际跟街上看热闹一样,起哄居多。 贾六反正不会冲动,并且希望闹剧赶紧结束,等就等呗,别把自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拜唐阿机会搅黄就行。 六爷还指着这个拜唐阿再创辉煌呢。 “冲撞校场,军法从事!” 健锐营的前锋校阿保根本没将胆敢闹的汉军正黄旗子弟放在眼里,只见他面无表情,右手一挥,顿时营中冲出一队手持长矛的官兵,继而排成数队踏步向前进逼,边进边吼:“退,退,退!” “别挤我!” “我退,我退!” “你推我干什么!” 哪见过这架势的汉军八旗备补子弟顿时被吓到,刚才还叫得凶的几个正黄旗子弟更是第一时间乖乖往后退。 有两个因为回头太快,结果和后面的人撞在一起,连带着摔倒好几个。 “起义”在眨眼间就被“扑灭”。 阿保冷冷扫视一众被吓得都冒汗的汉军子弟,对着那帮同样慌张的各旗带队官员怒道:“你们是怎么领的班!这次就算了,再有胆敢喧哗冲撞者,本官定不轻饶!” “是,是。” 各旗带队的不敢顶嘴,讪讪站在那不吱声。 秩序再次变得井然,刚才还闹腾的汉军八旗队伍变得雅雀无声。 常秉忠脸上的兴奋劲也是一下消失,操着袖子站在人群中左瞄一眼,右瞄一眼,好像刚才他的热血模样从来不曾发生过般。 贾六负手而立,并不曾同常秉忠一样左顾右盼,但几次看向那正白旗人群中的袁崇焕重孙。 两柱香后,鼓声再次响起,姗姗来迟的满蒙八旗队伍终是进场了。 “满洲正黄旗到!” 随着号角声,上百名正黄旗的备补子弟在金龙黄旗带领下,昂首阔步入场。经过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汉军八旗队伍时,这些正黄旗满洲子弟的神情明显不屑,一个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很。 “德性!” 贾六边上的王福一脸看不惯的样子。 “满洲镶黄旗到!” “满洲正红旗到!” “蒙古镶黄旗到!” “蒙古镶蓝旗到!” “.......” 鼓声一声接一声,满蒙一队又一队,足足十六队依次进入校场后,贾六心想这回汉军队伍能入场了,没想到紧跟着又冒出三支队伍来。 定睛一瞧,竟然是内务府直属的上三旗包衣队伍,人数还不少,一支队伍多达百人。 经过汉军八旗队伍前面时,这帮包衣队伍竟然也表现出了高高在上的架势,让贾六都有些牙痒痒。 “我们这是他娘的连包衣都不如!” “怎么排的队伍,内务府的包衣也能排在我们前面?” “......” 在一阵不相信,不服气甚至有些埋怨的“嗡嗡”声中,汉军八旗的队伍终是得到允许可以进场。 步入校场后,贾六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占地足有十几个足球场大的草地出现在视线之中,草地旁边是一汪正在轻风吹拂下泛起微澜的湖水。 看着,很是心旷神怡。 最先进场的满洲八旗队伍已经在考试了,校场上几十匹马正在奔跑,不时传来满洲子弟高昂的叫好声。 第三十四章 成绩好有什么不对 说是满洲、蒙古、汉军统一考试,实际三家却是各考各的。 满洲八旗的考场是东一和东二场; 蒙古八旗是中一同中二场; 汉军八旗则在邻近积水潭的西一场。 这让常秉忠同王福颇是失望,这两人还准备好生露一手叫那帮满旗子瞧瞧呢。 对王福,因为不熟悉所以贾六不知对方水平如何,但很肯定常秉忠这小子连他都不如。所以真要是同满洲、蒙古一起考,这小子估计能洋相出尽。 刘禾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告诉众人,要等马术考完才能开饭。 满洲、蒙古那边已经开考,汉军这边各旗带队的同校场负责的碰头后,很快就举行考试。 因为汉八旗只有一个考场,八支队伍不可能同时入场考试,于是又按黄、白、红、蓝四色分开,轮番上场。 先考马术。 考官是从各旗都统衙门抽调的,都是些下面具体办事的笔贴式及拜唐阿。 主考官是正黄旗都统衙门的一个四品佐领,年龄五十岁左右,大腹便便,一看就是肚中油水颇足的。 马术考试看起来很像是后世的奥运会马术比赛,也是在考场中设了一些障碍物,考生只要纵马完成规定动作便算合格。具体是甲等还是乙等,或丙等,则根据考生比赛发挥水平来定。 汉军正蓝旗是第四批考试,看光景没一个时辰都轮不到他们,又不能擅自离开校场,贾六只好同众人一起趴在栏杆上看其它旗考试。 感觉就跟前世参加学校运动会一样。 比赛出场顺序是按考生抽取的竹签来定的,第一个出场的看上去比贾六还小,可能是从前没怎么骑过马,表现一般,回去后却是得到同旗不少子弟的吹捧,看样子这小子家里应该有来头。 接下来出场的拿第一个就差了许多,有两个甚至都没骑过马,刚被架上马就吓得哇哇乱叫。 没办法,考官只好让他下来让别人考,至于有没有成绩就不好说了。 同经典考试当场给判等不同,马术考试的定等由主考直接打在册上,考生们没法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考几等。 但看过正黄旗出场备补子弟的马术后,贾六心里已经有底。 他虽然马术不是太好,但比起大多数备补子弟显然又强上一筹,估摸不是前十也能混个前二十。 接下来上场考试的备补子弟表现都是差强如意,难得有一个顺顺利利完成动作的。 贾六渐渐没了兴趣,想去满洲八旗考场看看真满是个什么水平,奈何各个考场之间都有健锐营的士卒把守,不允许他们这些备补子弟“瞎溜”。 四下看了眼,发现有不少人躺在湖边的干草上晒太阳闲聊,贾六便也准备去坐一会。 这时隔壁的蒙古八旗考场爆发出欢呼声。 “乌尔图纳逊!” “积福,积福!” 几百个蒙八旗的备补子弟围着栏杆大声喊着两人名字,很多汉军八旗的备补子弟都被吸引看了过去。 贾六两脚踩在杆上,双手扶住杆身,确保不会摔下来的同时探头朝蒙八旗那边看去,只见考场中有两人在纵马疾奔。 两人骑速不但快,更在马上表演惊人的动作。 前面那个乌尔图纳逊突然从马上跃下,单手拽着马鞍竟跟着马跑了好几丈远,之后才大吼一声腾地而起,稳稳当当的再次坐回马身上。 这个动作不仅极度危险,也极其考验人的脚力、耐力与速度,稍有偏差就会被战马带倒,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另一个叫积福的则是从马上半斜下来,然后仅凭四肢用力紧贴战马腹部,十几个呼吸后才突然从马肚子下面冒出,把个围观的人看得一头冷汗。 那动作要是贴不住当场掉下,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贾六是自愧不如,半点要强的心思都不敢有。 无疑,这乌尔图纳逊同积福是蒙古八旗备补子弟中一等一的好手。 八旗新生一代再烂,总会出些好汉,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的道理。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常秉忠脸上讪讪,王福也吐了吐舌头。 刘禾易抖抖脖子:“好家伙,这么厉害。” 祖应元倒是神情不变,不知道是本事不弱于那两个蒙八旗的,还是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波澜不惊的样。 再北边的中一场和满洲八旗的考场上,也隐隐有欢呼声传来,不知道是哪个考生表现太过亮眼,还是又发生了彼此竞争的好戏。 反过来看汉军八旗这边,从开始到现在气氛都不热烈,上场的考生都是中规中矩,哪怕有那么一两个马术不错的也是老老实实完成考试要求,没有半点出风头露一手的意思。 汉军旗人本系汉人,汉人内敛。 两黄旗考完后,两白旗的便依次进场。 终于,一个多时辰后,就在两蓝旗子弟肚子都饿得呱呱叫时,考官终于唤到他们的号了。 正蓝旗带队的骁骑校王安来到众人面前,将一枚枚写有编号的竹签子递给众人。这签子不仅决定考生上场顺序,也决定他们用什么马考试。 贾六是二十七号,对应的是一匹青马,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比自家的大黑要高大许多。 常秉忠是四号,王福六号,刘禾易十九号,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祖应元是二十三号。 都是一个旗的,贾六便认真观看这些人的考试。 结果常秉忠半途坠马幸亏没有大碍,回来后也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悄悄对贾六说放心好了,他就是拉着马在场上走一圈,也能定个甲等。 刘禾易在纵马翻越第三个栏杆时撞倒了杆。王福倒没有吹牛,马术还真不错,上场轻松完成奔跑一圈的要求。 祖应元上场时,贾六还提了精神,因为祖大寿这个重孙子给他的感觉有点咬人狗不叫,叫人狗不咬的感觉。 扮猪吃老虎。 然而让贾六失望了,祖应元场上表现也是一般,不说好也不说坏。考完回来就同先前一样继续趴在栏杆上看其他人考。 前面二十五号上场的时候,贾六去领自己的马。 照规矩把签子给发放马匹的兵丁看后,那马丁便将马牵给贾六,可没有将鞭子给他,只在那带有笑意的望着贾六。 贾六没反应过来,只知伸手拿鞭子。 “你们领队的没跟你说规矩吗?” 那兵将马鞭在手上轻轻一拍,有些不高兴。 规矩? 贾六这才想起先前王安发签子时似乎说了些什么,因为前面讲的都是上场注意的安全事项,贾六便没留心听。 现在看来,最后面讲的才是规矩。 赶紧伸手从兜里摸出五六枚铜钱,不想那兵丁见了铜钱脸色一下拉了下来,还微哼一声。 贾六一边赔笑,一边又从兜里捏了颗约三四钱重的银豆子出来。 那兵见了也不客气将银豆子收下,然后将马鞭甩给贾六。 顾不得暗骂这兵什么,贾六赶紧将马拉到考线外等侯。轮到他上场时,立即翻身上马奔进场中。 整个考试过程也是平淡如水,动作不算一气呵成,因为中途在翻越障碍的时候有过迟疑停顿,但总体算是合格。 不过,这已经够了,至少在汉军正蓝旗是能排进前五的。 回到考官那里将马交还后,贾六恭敬的将自己的签子递上,便准备回队伍等侯。 主考的那个正黄旗佐领先是拿笔在名册上勾划一番,便要挥手让贾六回去等侯,但见着考生姓名隶属一档时,却突然抬头打量了贾六一眼,然后对边上协助的一个领催说道:“这小子不错,给定个甲等。” 领催听后,若有深意的看了眼贾六,提笔在判册上贾东阁名字后马术一栏定绩写了个甲字。 甲等?! 贾六顿时欣喜若狂,经典是甲等,马术是甲等,就算射箭考个乙等,二等拜唐阿也十拿九稳了。 当真是苍天有眼。 这主考官定是得了自家银子的,老爹这钱真没白花! 高兴之余便要回队伍准备等后面几人考完去一起去吃饭,刚出棚子,一直在外面的领队骁骑校王安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张大人给你马术定的甲等?” 贾六忙说是的。 王安听后竟是眉头皱了皱,然后摇摇头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王安直接进了棚子。 什么意思? 我考个好成绩怎么跟踩了狗屎一样? 贾六心有点慌。 感觉套路不太对,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甲等,难道不好吗? 第三十五章 贾六鬼子心慌慌 真诚感谢“nickky”同志能够在众多汉军八旗子弟当中,一眼相中气质不同凡响、脑后长有反骨的年轻后生贾六鬼子,倾情给予纹银千两赞助,成为本作品的第四位盟主大佬! ........ “东阁兄弟,咋了?考砸了?” 王福等几人刚打湖边过来,就见贾六一只脚踩在围栏上,一只手托着半边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关切的上前询问何事。 “我马术考了个甲等。” 贾六放下脚,对着王福等人深深叹了口气。 发自内心,发自肺腑。 “呃...” 王福翻了个白眼,有点想打贾六一拳的冲动,好在生生忍住。 同行另外几个备补子弟大抵也是这个心情,看贾六的目光格外不平。 “你怎么知道考绩的,我刚过去问了,考绩没出来呢。”刘禾易一脸奇怪,他去考棚那里打听了两次,也塞了钱,得到的结果都是考绩未定。 贾六只能如实道:“是考官大人亲口对我说的。” “哎呀,我说嘛!” 刘禾易恍然大悟,“原来张佐领是你家亲戚。” 贾六摇头否认。 “那肯定是你家事先同张佐领打过招呼,要不然张佐领怎会提前告诉你考绩。” 刘禾易相信这是唯一答案。 贾六没吱声,王安没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倒是可以笃定是贾大全的银弹攻势成功了,但现在真的没底。 “你们团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吃饭,去晚了小心连汤都喝不到!” 路过的常秉忠见贾六等人还站在那,忙过来招呼一同去吃饭,等听说贾六马术得了甲等,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好事啊,你小子挂着一付臭脸干什么?” “我也觉得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么,贾六无从说起,因为事实就是好事。 “别什么但是不但是的,先去吃饭,晚了就没咱的份了!” 常秉忠不由分说一把拽过贾六就往南边拖,同时不忘招呼众人跟着一起过去。 前来参加骑射考试的八旗子弟怕是有上千人,健锐营的伙食相对较差且没法一次提供这么多人吃食,所以距离校场最近的满洲正黄旗都统衙门事先接了军机处通知,专门准备伙食从城中拉过来。 然而,森严的八旗等级制度依旧无处不在。 考试入场分前后,吃饭也要分先后。 不出贾六意外,他们汉军八旗就是最后一批吃,不过也同饭车需要轮流来有关。 到地一看,已经是一片狼藉,仍有不少满洲同蒙古八旗的备补子弟吃完没走,坐在那相互吹着牛。 看到汉军八旗的人过来吃饭,这帮满蒙子弟也没起身腾地方的意思,继续自顾自的在那闲聊,当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别看常秉忠他们私下里一口一个满旗子,不将真满子弟放在眼里,恨不得一个打三个,然而真在人家面前一个个却是怂得很,没谁敢呛句话或者表现出对这帮真满子弟占地不挪窝的愤怒。 他们装孙子,贾六也跟着装孙子,就他现在的身份少惹事为妙。 同常秉忠他们到饭车打完饭菜后,几人寻了个相对较干净的地坐下便吃了起来。 接连两场考试,众人肚子都饿得很。 正吃着,刘禾易却突然小声让众人朝东边第三桌望,说是袁崇焕的重孙袁常在同洪承畴的重孙洪佳德标就在那桌。 贾六抬头朝东边一瞄,果然胖乎乎的袁常在正同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年轻人说话,可能是说到什么高兴事,不时放声大笑着。 另外还有几个满八旗子弟聚在那不时附和着什么,看上去这几个满八旗子弟是以洪佳德标为中心。 之所以如此可能同洪佳德标的奶奶是宗室格格有关,另外听刘禾易说洪承畴的后人在八旗有两支,一支抬入满洲正黄旗,另外一支仍在汉军正黄旗,不管满旗还是汉旗,洪家都有人担着佐领一职。 佐领一职虽然只是正四品,在八旗属于较低品级的职务,然而对本佐领所辖军民却有很大权力,因此洪家在这两旗的影响力不小。 “你小子老盯着这两人干什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常秉忠说话间将嘴里的一块大肥肉咽进肚中,这人打小就好吃肥肉,见着肥肉跟猫闻到鱼腥似的。 “没什么,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刘禾易说的是真话,可这话又很没道理,鬼知道人家袁、洪后人哪里得罪了他,叫他看不顺眼的。 “我倒是看着挺顺眼的,你呀就是丑人多做怪。”王福扒光碗里的饭随手将碗往桌上一扣,冲刘禾易咧嘴一乐。 贾六则是放下碗,随口对刘禾易说了句:“你要真看他们不顺眼,有机会就弄死他们呗。” “鬼子六,你可别害我,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而矣,哪想要他们命了...” 刘禾易一吐舌头,这事再借他两胆都不敢。 “别瞎说,叫人家听见了不是自找麻烦么。” 常秉忠让刘禾易快点吃,等会还要考射箭呢。 虽说知道家里打点过,但马术具体考绩没出来,究竟是不是给定的甲等他心里没底,因此寻思等会考射箭时无论如何也要超常发挥,至少三箭要中两箭才行。 贾六笑了笑没再说话,如果真有机会的话,他倒不介意弄死其中一个。继而再想王安那莫名其妙的话,脑壳子又有点疼,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又想,终是决定去找王安问个清楚,对方要不肯说的话就拿钱砸,反正他身上有大姐给的两张银票。 二十两肯定是够的! 花钱买个心安值得。 刘禾易那小子可能平日在家里吃饭就斯文,所以众人之中属他吃的最慢。 贾六便同常秉忠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考试的事,等刘禾易吃完众人便起身准备返回考场。 这时却有一个健锐营的士卒找了过来,说是王福他爹在营外找他。 “我爹来了?我这考试呢,他来做什么?” 王福挠挠脑袋,让贾六他们先过去,他等会就去。 常秉忠不忘嘱咐他一声:“你快点啊,赶在点名前过来,别耽搁了考试。” “知道了!” 王福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往校场大门口奔去。 贾六他们继续回考场,路上却见有好几个人急匆匆的往校场大门跑,看样子也是家里有人过来了。 “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常秉忠觉得好笑,没想刚说完就有健锐营的人过来找他,说他爹就在门口等他。 第三十六章 金川军前走一遭 健锐营的最高指挥官叫掌印总统大臣,由兵部任命,多为王公大臣,然而没有定员,也不住营内。 实际负责健锐营事务的是正三品的翼长,左右各一人,不管出入都穿蓝色战袍,戴蓝顶或红花顶。 今日负责协助拜唐阿考试的是左翼翼长舒穆禄,此人是满洲镶白旗出身,曾随因征缅去世的首席军机大臣傅恒攻打过大小金川。 由于拜唐阿入补考试涉及满洲、蒙古、汉军八旗二十四衙门,兵部和礼部又不负责八旗事务,考试便由军机处统筹协调,具体负责的是军机处领班章京那丹珠。 军机章京又被称为“小军机”,也分满班、汉班,但无一定额数,多是从内阁、六部、理藩院等衙门调派。一般为五六品,领班则为从三品或正四品。 那丹珠这个领班章京已经干了两届,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可为军机处行走,甚至能直接升任军机大臣,再差也可回原衙晋为堂官。 因此舒穆禄即便是正三品的翼长,在那丹珠这个从三品的军机领班章京面前,也是丝毫不敢以上官自居。 那丹珠其实天没亮的时候就到了健锐营,但骑射考试的考官人选各旗都已经确定,大小事务都已安排妥当,哪里需要这位“总裁官”亲力亲为,故而过来之后便一直在舒穆禄的军押房中烤火炉。 马术考试结束后,负责满洲、蒙古、汉军三旗的正考官便相继前来汇报。 满洲八旗的主考官是满洲正蓝旗的从三品官房大臣留保住; 蒙古八旗的主考官是蒙古正白旗的正三品印房章京索凌阿; 汉军八旗的主考官相较满蒙主考品级略低,是正黄旗的正四品佐领张庆保。 内务府直辖上三旗包衣的主考官则是从四品的都虞司郎中桂林。 然而四位主考官虽然桂林品级最低,其余三位考官包括那丹珠这位领班军机章京都对桂林十分恭维客气。 这是因为桂林的汉名叫魏进忠,此人父亲吉庆是当今令皇贵妃的亲弟弟、最得皇上宠爱的十五阿哥永琰的亲舅舅。 令贵妃祖上魏国贤是明朝将领毛文龙部下一名千户,毛文龙被袁崇焕诛杀后,魏国贤随耿仲明在山东登州任职新军,后登莱事变随耿仲明渡海归降大清,被编入汉军正黄旗。 因耿家事涉三藩之乱,魏国贤一家又被打入内务府直辖的正黄旗包衣管领,也就是辛者库。 令妃于乾隆十三年由贵人晋为嫔妃后,乾隆特意下旨将令妃娘家从包衣管领抬为包衣佐领,又让令妃的父亲清泰(汉名魏明禄)在内务府担任管领一职。 桂林年仅二十三岁就能任职负责宫中禁卫的都虞司郎中,显然与他的姑妈令贵妃脱不开关系。 备补拜唐阿考试看着隆重,规模甚大,实际并无落选,区别在于定等分配。 私下为定等分配的事大小考官又如何个“进项”法,那丹珠心中有数,便是他这两天也被不少人请托。 哪些人必须是三甲,早就事先定好了的。 不过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做。 首先是四位考官将各旗考绩薄一一呈递,再由满洲八旗主考官留保住先行禀报,其称马试满洲八旗子弟表现皆是不错,定甲等上优者有一百七十八人,乙等欠佳者四百余,余三百多为丙等。 那丹珠假意认真翻看了甲等子弟名册,见其担保的几人都在上面,不由微微点头,颇为欣慰道:“外人都说我旗人子弟马上功夫不堪,现在看来言过其实了,我旗人子弟还是有不少可造之材的嘛。” “谁说不是呢,” 索凌阿这边呈报的蒙古八旗子弟定甲等上优者一百四十余人,乙等欠佳者三百余,剩下两百多为丙等。 “不错,不错。” 那丹珠放下名册看向面带微笑的桂林,“内务府这边想来也表现优异?” 桂林报内务府上三旗包衣子弟甲等者七十八人,乙等者一百零二,余八十一人为丙等。 那丹珠随手翻看了一下便放了下来,因为内务府这边他手伸不进去,那些请托的也没钻他的门路。 “汉军这边考得如何?” 张庆保赶紧说道汉军八旗定甲等者有九十余人,丙等者一百零四,余皆乙等。 “那也不错了,” 那丹珠打开张庆保呈上的汉军八旗绩册,就见册上第一人是李毓全,顿时点了点头。 这个李毓全是两广总督李侍尧的堂侄,前天李家就找过那丹珠送了他一千两,为的就是让李毓全成为汉军八旗三试第一人。 后面的第二也是那丹珠同张庆保打过招呼的“关系户”,不过第三人却有些陌生,是一个叫贾东阁的汉军正蓝旗备补子弟。 见自己定好的人不是第三,那丹珠心中顿时有些不快,抬头看了眼张庆保,目中隐含深意:这小子什么来头? 张庆保自是晓得那章京的意思,忙道:“此子同英中堂有些渊源,”顿了一顿,又补了句,“宫中的和侍卫与其交好。” “和珅?” 那丹珠面色一动,想到这几天军机处议论的那个天天都陪着皇上的年轻人。继而不动声色合上册子,作出满意的样子对四位考官道:“诸位都辛苦了,不过接下来射艺还要请诸位多费些心,要本着为国择才的初衷公正选拔,绝不可使无材之人滥竽充数...” 正说着,外面却进来一人。 看清来人模样后,那丹珠慌忙起身离座,上前“叭叭”跪下道:“参见福中堂!” 留保柱、索凌阿四人见状也赶紧跪下行礼。 来人是军机大臣福隆安,一同进来的还有键锐营的翼官舒穆禄。 “起了。” 年仅三十岁的福隆安示意众人起身,径直走到案桌后面坐下,并没有询问那丹珠各旗马试表现如何,而是直接翻看起各旗考绩册子。 待见各旗备补子弟马试能入甲等者颇多,福隆安不禁有些意外,继而合上绩册吩咐舒穆禄道:“经典,马试,射艺皆甲等者,全都拨于你,两日后由你领着往金川军前听用。若是误了军期,你直接向温中堂请罪便是。” “嗻!” 舒穆禄抱拳大声应命。 那丹珠五人此是面色大变,尤其是那张庆保心头“哎呀”一声:坏了! 第三十七章 恭喜少爷,三试甲等 那丹珠五人为何色变? 只因那大小金川凶险至极,虽然地方不大然番兵极是强悍,导致清廷对此地用兵长达二十五年之久。 傅恒、岳钟琪、傅尔丹、阿桂、温福、福康安、海兰察、哈国兴、丰升额... 可以说乾隆朝的八旗名臣、名将几乎都参与过金川战事,早年的首席军机大臣讷亲更是因战事失利被皇帝勒令自杀,川陕总督张广泗、四川总督阿尔泰这等地方大员也被下旨处死。 时至今日,清军光是在金川阵亡的游击以上将领就多达数百人,死伤军士更是数万之多,国库也为之耗银近六千万两。 然而,那叛乱番兵目前仍是牢牢控制金川,凭借天险地利与清军僵持对抗,时不时的还会重创清军。 金川,俨然成为八旗子弟最为畏惧的存在,早些年很多出征金川的八旗子弟甚至连上马出发的胆气都没有。 不得已清廷只好从关外调拨黑龙江、吉林驻防索伦兵前往金川平叛,同时不得不倚重绿营兵。 因此在那丹珠五人看来,朝廷要备补拜唐阿试的八旗子弟前往金川军前听用,同让这些八旗子弟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尤其选的还是三试甲等! 这三试甲等有多大水份,背后都是什么来头,负责考试的那丹珠几人能不知道? 这简直就是拿了人家银子送人家子弟去死啊! 要真的战死一两个还罢了,可要是死上一批,他们五人今后还有活路么? 八旗的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张庆保更是慌,别的人还罢了,那个贾东阁可不能出事啊。 早年英廉任汉军正黄旗都统时,张庆保只是衙门小小笔贴式,是英廉一手提携这才当上佐领。 那日英廉孙女婿和珅过来说贾家出旗事时,张庆保因想谋求崇文门督税的差事也在。 英廉没将他视为外人,结果张庆保把事听了差不离。 正好今日由他主考马试,见中堂孙女婿推崇的贾东阁也来考试,顺水推舟给定了个马试甲等,还特意给排在了第三名。 没想却是好心办了坏事,这一个甲等竟是把人家推到了火坑边。 再来一个甲等,就是直接推进去了。 心中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福隆阿可是军机大臣,被他看过的绩册还能更改不成? 其余四人也是如此,心里焦急万分,面上却都是无比平静。 调拨备补拜唐阿试子弟往金川效力不是福隆阿的主意,事实上他也是一个时辰前才知晓。 做此决定的是当今皇帝乾隆。 前些日子,汉军正蓝旗都统海兰察带领六百披甲索伦兵,攀岩而上冒死夺取番兵老巢美诺官寨,然而此役依旧没能改变清军整体的势颓。 金川前线总指挥、武英殿大学士温福奏报近来番兵多袭大军后路,粮道屡屡被毁,致使前线将士常常两三天不得果腹,因此向朝廷请求增派兵马,以确保大军粮道畅通。 温福奏报八百里快马抵京送到养心殿时,乾隆正在看一份奏折。 奏折是刘统勋的家人在其书房中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送进了宫。 刘统勋在生前最后一份奏折中恳求皇帝善待言官,并停禁奢靡,整顿官吏,提倡节俭。 只这些,乾隆虽有感触,但却没有太往心里去,倒是刘在奏折中说的另一件事让他感到十分忧虑。 刘统勋说前番查阅禁军标协营路各处兵丁,虽无老弱充数,然马匹却多疲瘦,能够骑马的八旗将士马上技艺也多生疏,很多官兵甚至准头十无一中。 “我朝满洲能够入主中国,全赖八旗将士骁勇善战。然开国百年以来,八旗子弟骑射不如先祖远矣,通晓国语者更是寥寥无几。长此下去,八旗根本涣散...” 奏折中,刘统勋建议皇帝不当再有“护犊”之心,应全力整顿八旗,可于满、蒙、汉精选年轻子弟发往军前,一充实前线军力;二锻炼子弟。 早就忧虑八旗子弟不知尚武,不知骑射,屡教不改的乾隆深以为然,又值温福奏报前线军力短缺,粮道频繁被扰,当即下狠心传诏军机处以此次拜唐阿考试所录甲等子弟先往军中锻炼。 上谕一经传达,军机处内却是慌作一团。 不少满汉章京子弟都在德胜门参加备补考试,也全部内定的三甲,这要是按旨意所说三甲须往金川军前听用,岂不是活活葬送自家子弟性命么。 结果就是亲往德胜门传诏的军机大臣福隆安尚未抵达,就有消息灵通的阿玛、玛法们急火急了的往校场赶。 他们要不急,额娘就得踹过来了。 ....... 贾六这边先是问了考场的人,说是射艺要得丑时(两点)左右举行。觉得时间充足的贾六便去找领队的那个骁骑校王安,但找来找去也没发现此人。 正发愁时,考场有官员在叫准备射艺考试。 考试又一次提前了。 这次却是两蓝旗的人先考,可能是因为马试两蓝旗是最后才考。 无奈,贾六只好先去参加考试。 王福、常秉忠已经从大门回来了,但不知为何二人脸色都比较难看,完全没有先前稳操胜券的轻松样。 贾六奇怪想问他二人出了什么事,那边有考官叫正蓝旗的过去抽签,只好先过去抽签,结果倒霉透了竟是抽的第一个出场。 晦气! 贾六垂头丧气,就他那射箭的本事,第一个上场完全是让大伙看笑话啊。 这回怕是只能落个乙等了。 正叹气时,常秉忠却将他偷偷拽到一边,然后附在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去金川!” 贾六惊得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千万别中靶,我爹说了,金川那地可是会死人的!” 常秉忠对打小一起混的小伙伴还真是够意思,关于三试甲等要去金川军前效力的事,他就告诉了贾六。 贾六也是心乱如麻,因为他知道金川战事是乾隆朝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跟个无底洞似的吸干清廷的国库,吸干他们的精兵强将,而那个地方大概就是一个县多点的地盘。 巴掌大。 倾举国之力耗时三十年攻打一个总人口跟出征清军差不多的县,结果死伤无数,差点打得亡国,却被吹嘘成自己的“十全武功”之一,也就是乾隆能干得出来。 做人最重要的除了机会垂青外,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文,贾六不成。 武,贾六更不成。 所以,这会跑去金川跟在茅房点灯笼有啥区别? 因此,他迅速做出决定,就是死都不能再拿甲等。 哪怕被定成三等分到内务府也行。 由于第一个上场,贾六很快就被带进了射箭场,也就是先前的马试场地。 为了安全,整个场地又被隔成了若干小场地,并拉上了布幔。 看着发给自己的大弓以及三枝箭,贾六深呼吸一口,想都不想就将三枝箭全部搭在弦上。 竟是要一弓三箭! 不远处负责报靶的那个拜唐阿叫贾六的这个举动看呆了,还以为是活见鬼了。 但他真的活见鬼了。 贾六真的将三枝箭全部射了出去。 闭着眼睛。 “嗖嗖”声后,贾六这才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大喜。 三枝箭何止是脱靶,都钉在离靶子丈许远的布幔上呢。 搞定! 贾六长出一口气,金川,去你奶奶的,小爷我才不去呢。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贾六彻底震惊了。 只见那报靶的拜唐阿在风中凌乱片刻后,一路小跑将钉在布幔上的三枝箭挨枝拔下,然后走到竖着的木靶前面,“叭”的一下全部插了上去。 “三箭全中,甲等!” 报靶声中气十足。 中你姥姥! 贾六恨不得拿弓弦勒死一脸得意走到他面前的家伙。 “贾少爷,放心,我既收了你家钱,肯定保你甲等。” 拜唐阿一脸得意,正蓝旗上下哪个不知道他周铁心只要收了钱,肯定给你把事办成! 第三十八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唉,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 凭实力斩获八旗备补拜唐阿试三甲头等的汉军正蓝旗子弟贾某,此时蹲坐在积水潭畔的草堆边,痴痴的看着湖面。 远处考场的热闹似与此间有结界般,无论是风吹还是草动,都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许久。 贾六缓缓的站了起来,将两只抄在袖中取暖的手取出,合在嘴巴哈了一口热气后,摇摇头再次向决定他人生命运的考场走去。 事已至此,能如何? 又能怪谁? 怪贾大全这个当爹的为了儿子前程使劲往外撒钱,还是怪那个叫周铁心的拜唐阿太过注重信誉瞎操作? 只能说阴差阳错。 金川,板上钉钉,去定了的。 现在就看能不能活着从那鬼地方回来了。 因为前世厌清的原因,贾六对乾隆朝的事情虽知道个大概,比如晓得和珅、刘墉、纪晓岚,晓得乾隆有个外号叫“十全老人”,晓得这家伙是个盖章狂魔,晓得这家伙为了修《四库全书》焚尽华夏若干藏书,晓得这家伙花了几十年不断让人修改《明史》,晓得这家伙喜欢旅游、听戏... 但再具体些就不清楚了。 比如,所谓“十全武功”的细节。 因此,尽管贾六知道大小金川打了很多年,然而具体什么时候结束,又是怎么打赢的,他不知道。 这就注定贾六没法凭借“预知”能力,从乾隆朝这场长达三十年的战争中获取机会及利益。 倒是知道金川指的就是四川境内的映秀、汶川等地,这个地方在后世发生过一次死伤数亡的大地震,然而现在这个地方盘踞的势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贾六也不清楚。 总而言之,就是三不知。 自己呢,则是两不会——文不会,武不会。 两相一结合,本就多桀的命运就变得更加莫测了。 世间,有同情心的人还是挺多的。 刚刚考完的王福看到从湖边归来的贾六心情十分低落,忙迅速收去脸上的轻松笑容,上前拍了拍贾六的肩膀低声劝道:“东阁兄弟,你也别太担心,金川那毕竟有咱们的大军,真过去了也未必有事。” “唉,哪个知道你是第一个出场呢!你也真是的,怎么就抽了第一个呢...” 刘禾易也是一脸同情,由于及时收到风声,在再次加钱之后,如愿同王福一样将成绩降到了安全的乙等。 至于为何不直接降到丙等,却是还想能被定为二等拜唐阿。 收钱报靶的还是那位周铁心。 开始,这人还挺吃惊的,也是一脸迷糊,等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立即就坐地起价将数目翻了好几番。 哼着小曲迈出考场的常秉忠,一眼就看到了正被王、刘二人安慰着的小兄弟鬼子六,赶紧小跑过来也是一通唏嘘安慰,然后告诉贾六:“你知道不?打你考完咱正蓝旗就没出过甲等。” 这话无疑往伤口洒盐,很是伤六鬼子的心窝。 疼的贾六脸颊不由自己控制的抽了抽。 “没事,六子,听哥的,你大胆放心的去,我爹健锐营有人,到时请他老人家跟健锐营打个招呼,保准不会让你犯险...” 常秉忠想的挺周到。 贾六勉强从脸上挤出点笑容,可看着比哭强不了多少。 然后,祖应元过来了,很平静的告诉众人他考了个甲等。 “你考了甲等?” 王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祖应元。 “嗯。” 祖应元点了点头。 “你...你知不知道...”王福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知道。” 祖应元很是爽快答道。 关于三试甲等要往金川军前听用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校场了。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 只要有一个告诉别人,很快就是一传一、二传四、四传八了。 没见这会各旗子弟上场之后要不是连弓都握不住,要不是箭没射出去人就摔个狗吃屎么。 “知道你还考甲等,你不要命了?”常秉忠真是不明白祖应元是怎么想的。 “好男儿应当马革裹尸,大家都不去,难道让东阁兄弟一个人去么?” 看着垂头丧气的贾六,祖应元竟是笑了起来,然后很郑重说了句:“到了金川,你跟着我就行。” 众人沉默。 贾六也很认真的望着祖应元,心道莫非这家伙有两手? “我不要甲等,我不要甲等!” 考场内传来的哭喊声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只见经典试第二个交卷的舒文庆被两个健锐营的兵生生的拖了出来,又嚎又哭的好不可怜。 “怎么了?” 众人叫这一幕给看愣了。 “都晓得考甲等要去金川,谁敢考甲等?大家都是乙等,咱汉军正蓝旗难道就去我和贾兄弟两个?” 祖应元“嘿嘿”一声。 还真被他说着了,眼看前面一个个不是考乙等就是考丙等,剩下没几个人,负责射艺考试的主考官、汉军正白旗的协理参领加士德怕没法交差,索性把剩下的三人都给定了甲等,考都不用考。 算是直通车了。 这个操作让贾六想到了拉壮丁一词。 不过有几个倒霉蛋陪着也好,逃跑的时候只要比他们快就行,这一想,贾六心情顿时好受多了。 有了正蓝旗“拉壮丁”的教训,其余各旗备补子弟立时四下活动起来,最后大致结果是但凡有点关系的都得了乙、丙两等,那些家里不怎么样的被硬定为甲等,冤都没地方喊。 你一个连弓都拉不开的,给你定个甲等,你还不服气昨的? 也不是都是贪生怕死的,整个汉军八旗共有14人同祖应元一样勇敢面对,主动射出甲等考绩,愿往金川军前效力。 除了忠君报国的思想外,未必没有富贵险中求的意思。 考试结果一公布,幸运的欢天喜地,不幸运的就同贾六一样拉着张脸,有心思活的则在盘算等结束后让家里给送银子去,怎么也不能去金川送死啊。 就在一众备补子弟等侯下一步安排时,汉军正蓝旗那位年轻的副都统福长安过来了。 打量了一众备补子弟后,福长安问本旗领队王安道:“几个三试甲等?” 王安犹豫了下,如实说道:“回都统大人话,三试甲等一共五个。” “五个?” 福康安眉头顿皱,不悦道:“三十四人怎么才五个甲等?” 王安哪敢说就这五个还有三个是强拉的,解释说子弟们临场发挥不好。 福长安却是不听王安废话,问道:“乙等有多少?” 王安赶紧看了眼手中的绩册,道:“回大人话,乙等有十二个。” “十二个?” 福长安手执马鞭走到贾六等备补子弟面前,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之后,突然转身吩咐王安:“所有乙等皆视同甲等,你马上报册定名,两日后同健锐营一起前往金川军前听用。” 说完,看也不看一众备补子弟,径直向校场东处满州八旗考场走去。 咦? 呀! 福长安的率性操作让贾六心情一下明朗起来,拍拍边上王福的后背,好心劝道:“放心好了,金川那有咱们的大军,真去了也未必有事。” 第三十九章 我家有十三付甲么 副都统走了,十二人瘫了。 腿肚子都哆嗦的常秉忠不甘心去金川送死,拉着其余十一个倒霉鬼就同王安闹将起来。 “对,闹,凭什么啊,小爷我都没考!” 被“拉壮丁”定了个甲等的舒文庆也激动了,拉着另两个甲等加入抗议人群,誓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大家听我说,我八旗子弟世受国恩,如今国家有事,我八旗子弟理当为国捐躯,纵是战死沙场也光荣!” “老常,你爹不是在健锐营有人吗?有人你怕什么啊...哎,你踢我干嘛...” 人群过于激动,贾六劝不住。 只得默默走到一边揉腿,心道这帮家伙真是年轻不晓事,把六爷好心当成驴肝肺,那福长安是什么人你们就没个逼数?别说你们这帮愣头小子,就是你们把坟里的老太爷刨出来都不顶事! “小祖宗们咧,我求你们别闹了成不成...这是福都统的决定,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 王安只是个六品骁骑校,哪有权力和胆量跟从二品的副都统大人对着干,可这帮旗中子弟硬是缠着他闹,把他急得实在是没办法,最后一咬牙把脸一黑怒道:“都统大人的命令你们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再敢胡搅蛮缠,本官先叫你们吃上一顿板子,再把你们用绳子绑了发往军前!” 这话还真有效,不少人给唬住了。 有两个还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似乎真怕屁股开花。 “你敢让我去金川,就把我爹送你的银子还回来!”说这话的是王福,一脸愤愤不平。 “......” 王安的气势竟当场泄了好几分。 “对,还银子,还银子!” “收了咱们银子还送咱们去死,哪有这好事!” “......” 众人“气焰”一下又起来,纷纷叫嚷起来,把个王安脸上弄得是青一阵好一阵。 贾六在边上不住摇头,年轻人就是不懂事,世上最难吃的三碗面懂不懂? 这么把人家王安架在火上烤,以后就不处了? 也对,死了还处个屁。 王安没想帮愣头小子当众说钱的事,颇是尴尬,并且也冤,因为各家送的钱大头都落在老马、老郑他们口袋里了,他一个骁骑校才得几个? 结果矛头全对准他了,到哪说理去!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王安担心会出事,也实在是不想沾这事,索性告诉众人今天主持考试的是军机处的人,你们要觉得不公可以去找军机处的人反应。 军机处说话总比副都统有用吧? “对啊!” 常秉忠大喜,拉着众人就直奔王安说的军机处来人所在去了。 越级诉求? 贾六眼珠子一转,也想跟过去凑热闹,那帮愣头小子万一真把水搅混了,说不定他也能跟着沾光。 转念一想,福长安是谁啊? 怕是军机大臣都要给这小子面子,所以这事八成翻不了。 还是老实呆着吧,别叫福长安撞着逮了典型,出师之前先挨板,划不来。 于是,一屁股坐在了祖应元同那帮丙等看笑话的子弟旁边,顺手折了根小树枝剔起牙缝来。 原以来得闹一阵,不想没一会结果出来了。 常秉忠他们是灰头土脸回来的,一个个脑袋耷拉着,得亏贾六是坐着的,要不然还得弯腰抬头看他们脸长啥样。 “军机处的人没在?” “在。” “在怎么不找他们的?”贾六感到惊讶。 “找什么呀,在的是福中堂。”常秉忠一脸苦相。 “福中堂?” 贾六一怔:福长安不是副都统么,啥时成中堂了。 再问究竟怎么回事,结果说是福都统的二哥就是军机大臣福隆安。 贾六明白了,不再问常秉忠他们为什么不敢找福隆安喊冤了。 没什么好问的。 弟弟办的事,找人哥哥喊冤,不是欠揍么。 尘埃估计落定,就看各人回家后还能钻营什么门路。 没人敢闹,汉军正蓝旗这帮备补子弟立时显得很安静。 半柱香后,王安过来了,看了眼有喜有悲的众人,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打破天,去送死的都是本旗子弟,他这个旗内长辈难道还幸灾乐祸不成。 简单说了几句后,王安让众人到校场门口上车回去,前往金川的十七名子弟后天统一到健锐营报到,届时会有专人负责。 “回家之后,也不要怨天尤人,让家里把该带的东西准备好,别哭哭丧丧的不像个男子汉...回头在前线立了功,不就出人头地了么?” 除了祖应元没几人把王安的安慰当回事的,一个个归心似箭,都想赶紧回家找关系疏通。 路上,车厢雅雀无声。 等到了都统衙门时,就见大门外已经聚了好多“家长”,各家子弟一下车就被当爹当娘的拉去好一阵询问,之后有喜有悲,人生百态。 贾六扫了一圈也没见着他爹贾大全,估摸怕是大全还不知道这事,于是直接回去。 刚踏入院子,就听厨房锅碗瓢盆声,大姐贾娟同二姐贾兰正忙着切菜做饭。 老爹贾大全则在槐树下同大姐夫王志安说话,二姐夫高德禄正在研究老丈人的那把大弓。 贾家唯一的家生奴杨植蹲在马厩修补缺口,贾六的两个外甥大宝、小宝一个在抱大黑的腿,一个在拽大黑的尾巴,气得大黑马不时发出几声嘶鸣。 看起来,很是和谐。 “爹,我考上了,后天去金川军前效力!” 和谐的场景被贾六一句话击碎。 ........ 外面的夜已经很深了。 贾六的两个外甥一个在娘的怀中,一个在姨的怀中,正睡得香甜。 一桌的饭菜却是没怎么动。 偶尔响起的大姐抽泣声表明这一家子正在经历痛苦的事。 贾六打破了平静,起身对两眼通红的贾大全道:“爹,事已至此,儿子只能去金川了。” “不行,你不能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待!” 又气又急的贾大全“霍”的站了起来,无比悲愤,“不成,我去找他们去!” “爹,算了吧,没用的,这事是皇上定的,你找谁也没用啊。” 贾六叹口气,贾大全能找谁?顶多找老郑、老赵他们,可这帮人小事倒是能帮忙,这等大事他们又哪里能帮上什么忙。 “那总不能让你白白去送死吧!实在不成,我去求福都统,我给他跪下成不成!我求他可怜可怜我贾家,成不成!再不成让爹替你去,让爹去...”或是知道没法改变结果的贾大全老泪纵横,瘫坐在椅子上。 两个女婿也是毫无办法,无奈的看着小舅子。 两个姐姐更是泪都要干了。 “爹,你别这样...我去金川未必真死在那,不去才麻烦,不听朝廷的,我家总不能也藏了十三付盔甲不成。” 虽然不是自己实质的亲爹,但贾大全这样子让贾六也颇不好受,因此尽量表现得轻松些。 不想旁边的大姐夫王志安听了小舅子这话,却是吓得手一哆嗦,把个桌上的一只瓷碗失手给推了下去。 “叭”! 清脆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那瓷碗倒是结实,竟然没碎,只碗口豁了几个口子,然后在地“咕咕”的转啊转,转啊转,最后转到了贾六脚底下。 第四十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两天后,冬月十七。 宜安葬、修坟、破土,祭祀。 忌...除了白事,诸事都忌。 《时宪书》上说的,应当比较准确。 天气还不错,虽然冷,但总算有颗太阳,搁哪背风的墙角蹲着不动,不一会身上就暖和和的。 这么好的日子,贾六要到健锐营报到。 二姐夫高德禄前天提出不如再找和珅帮忙,看看能不能通过英中堂的关系把贾六换下来。 “人情,可一不可二!我家出旗的事人家和侍卫已经出了大力,怎能再因此事去劳烦人家呢?且叫人家如何看我?” 贾六可不想给和珅留下一个贪生怕死、临阵畏缩的印象,而且这事和珅肯定也不会帮忙。 毕竟,这会的和中堂还是大清国的好苗子,也是真正的年轻俊杰,有抱负的很,眼里进不得沙子。 纵是和珅看在那虎啊禽兽的提点之恩肯帮忙,英廉那关同样也不过去。 所以,还是接受现实到金川去走一遭吧。 唉,怎么说呢,这就是命吧。 贾大全也出去活动了两天,结果不是连门都进不去,就是被劝了回来。 不是那些平日和大全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的官员们不肯帮忙,实是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 福都统那边看得紧,没人敢冒丢官帽的危险更改名册。 再说了,贾大全能出多少钱? 大姐一家、二姐一家都来了,两个姐姐哭哭啼啼的搞得贾六心中也不好受。 “爹,我去了啊。” 系了系腰带,在两个姐姐舍不得的目光中,贾六走到院子中间。 大宝突然挣脱娘的手跑过来抱住舅舅,关心的问道:“舅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的,” 贾六心头暖和,抱起大外甥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亲了一口,“说不定过年的时候舅舅就回来了。” “呀,这么快?...舅舅,你能不能不要回来了?”大宝一脸期盼的样子,顺便在舅舅衣服上擦了擦鼻涕。 天冷,孩子冻的。 “你怎么能让舅舅不要回来呢?” 贾六面有异样,这孩子脑后啥时候长了反骨的。 “舅舅要是不回来的话,等外公死了,这院子就能归我和二宝了,不然等我们长大讨了媳妇,爹娘就没地住了。” 大宝天真的脸蛋透着无邪,一番孝心让贾六很欣慰。 外甥类舅,古人诚不欺我。 然后看着大宝被他娘拖到旁边狠狠揍了一顿。 二宝很机灵,一见哥哥挨打,忙龇着小嘴叫道:“我要舅舅,我不要房子。” “乖,” 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贾六回头看向杨植:“栓柱,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杨植忙道:“放心吧,少爷,该带的都带了。” “背上吧。” “哎!” 杨植忙将用绳子扣在一起的两个大包袱拎起扛在肩上,前面一个,后面一个。 旗人子弟出征,必带包衣家生奴,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不过贾家如今不比当年了,老太爷在的时候可是能带四个家生奴的。 早年前旗人子弟出征还得备马匹和武器,这会朝廷有钱,只要人去就成。 贾大全抱着被打得哭成泪人的大外孙走到儿子面前,张了张嘴,又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再次嘱咐杨植:“栓柱,你可得看着些少爷,千万不能让少爷出事,要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老爷放心,有我就有少爷!” 杨植对贾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打他老太爷那辈起就生在贾家,吃在贾家,死在贾家,一百多年下来早把贾家当自个家了。 贾六嘴歪了歪,栓柱这家伙说话,不太中听。 什么叫有我就有少爷? “爹,你多保重!栓柱,走!” 贾六不想太儿女情长,既然没有退路便勇敢往前走吧。 可走到门口,他还是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的贾大全,以及他那两个眼眶通红的姐姐,两个心情无比复杂的姐夫,心中微叹一声,道:“爹,儿子不在家,你少喝点酒,别睡在胡同里叫冻死了...姐,你们平日要多来看看爹,栓柱跟我走了,家里没人给他做饭...” “嗯哪,晓得呢。” 贾兰的情绪一下崩了,失声痛哭起来。 贾娟要不是丈夫扶着,怕是能晕倒在地。 贾大全也难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颤抖说道:“爹跟你说的那件事,你可得放在心上,要有机会的话...” “儿子知道,儿子又不傻。” 贾六点了点头,贾大全让他找个机会坠马,或跑断腿。总之只要能被放回来,吃些苦痛不算什么。 门外站着好些邻居,有的是真关心贾家小六子出征,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六子,到了军中可要好好干,别给咱西柳胡同丢人啊。”七十好几的三大爷老态龙钟,精神头子越发的不行喽。 “三大爷,您老放心,丢什么也不能丢咱胡同的脸!” 贾六把三大爷扶到墙边,免得老人家站不住比自己先走一步。 平日老是背后说贾六不学好,败家子的二大娘瞅着贾六也甚是难过,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唉”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瞧着你这孩子。” “六子,到了地方自己千万要多保重啊,也别逞强,那番兵厉害着,刀枪无眼咧...” “......”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西柳胡同的邻居们让贾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 来到都统衙门集合点,就发现常秉忠、祖应元他们早就到了,十七人一个不少。 除了祖应元,其他十六人基本上都是一付表情。 汉军正蓝旗是汉军八旗出征拜唐阿人数倒数第二,最少的是汉军镶黄旗,只有八个。 最多的是汉军正白旗,有二十一人。 见人到齐后,上次负责带队的那个骁骑校王安便过来组织众人上车前往校场报到。 怀着各式心情,贾六他们十七人上了前面的马车。 杨植等各家跟来的家生奴则在后面忙着塞行礼,大包小包的把马车塞得满满。 抵达德胜门校场时,已经到来的八旗队伍更多,健锐营的人正在忙着安排列队以及点名事项。 校场中,健锐营的官兵也正在列队,旌旗招展,看样子也是要前往金川参战。 第四十一章 领班鬼子六 前往金川增援的主力当然不可能是这些刚刚考上拜唐阿的八旗子弟,而是健锐营同前锋营这两支八旗兵精锐主力。 健锐营出动的是左翼兵700人,另有养育兵300,共千人,由左翼翼长舒穆禄指挥。 养育兵即指各旗预备兵。 乾隆十八年将各旗养育兵增至26200余名,可领饷银一两五钱一月,满洲、蒙古每月另外可领米,汉军无米。 前锋营也分左右两翼,不过兵员只从满洲、蒙古挑选。选兵为一佐领只选勇武强悍者两人,八旗满洲、蒙古共885个佐领,因此前锋营实际兵员为1770人左右。 这次同健锐营左翼一起前往金川的是前锋营右翼,即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计有基本前锋兵400,鸟枪前锋兵500,由御前一等侍卫、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博灵阿指挥。 总指挥是曾任伊梨领队大臣、参赞大臣,太祖皇帝五世孙、现为镶白旗满洲副都统的宗室都尔嘉。 根据都尔嘉的安排,前锋营兵已由博灵阿带领昨天便行出发,八旗随征拜唐阿子弟则随健营锐、辎重今日一同出发。 为了便于指挥,都尔嘉又将拜唐阿分为满洲、蒙古、汉军三队。 满洲队伍由二等侍卫雅满塔尔带领,计有随征拜唐阿54人,苏喇250人。 苏喇就是随征子弟携带的包衣家生奴,满洲意为闲散人员。多数时候,苏喇都是要冲杀在主子前面,并负责主子的衣食住行,说白了就是辅兵。 蒙古八旗队伍由健锐营前锋参领阿满泰带领,计有随征拜唐阿75人,苏喇265人。 汉军八旗队伍由蓝翎侍卫阿兰保带领,计有随征拜唐阿107人,苏喇190人。 内务府直属上三旗包衣队伍带队的却是令贵妃的亲侄、都虞司郎中桂林。内务府随征拜唐阿子弟也是最多,竟有150人,几乎是参加此次考试的四分之三。 因为内务府子弟本就是包衣,所以不能携带苏喇。 据说桂林这次担任领队是宫中的意思,可能回来之后就要晋升,毕竟这位郎中的嫡亲姑母可是令皇贵妃。 昨天桂林的表弟、年仅十四岁的十五阿哥永琰特意为表哥设宴送行。 ........... 有关上层的具体安排,贾六哪里能知道,从车上下来就跟着众人过来站队。 因为是统一出发,行礼什么的也要统一运送,包括杨植在内的各家苏喇这会便按照要求将行礼又搬下来,然后搬到早就准备好的大车上。 完事后,杨植便准备过来找少爷,却被勒令同一众苏喇站在道路左侧等侯,不许乱走动,也不许说话。 这让头一次出远门从征的杨植有些心慌,几次朝正和人说话的少爷挥手,可少爷光顾着同人说话哪有空理会他。 贾六他们正在讨论八旗劲旅的事。 同前世百姓聚在一块特别喜欢讨论哪家军队强一样,一帮认了命的新晋拜唐阿闲着无聊也争论起大清的军队谁更厉害来了。 有说前锋营强,有说护军营能打,还有说骁骑营、火器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贾六在边上聚精会神听着,虽然不了解敌人的底细,但听听清军的底细也是不错的。 常秉忠坚持认为就眼前的健锐营最厉害,还说健锐营当初就是为了打金川专门设立的。 “你们知道不,西山那边修了好多碉堡,专门供健锐营的兵在那练夺堡...小时候我同我爹还去看过,乖乖,那个狠喽,上头一声令下,甭管你是什么人,扛着梯子就得往上爬,动作稍慢就得挨鞭子,最后练得那个叫上梯子跟上床似的,又快又狠...” 健锐营的前身就是组建于乾隆十三年的云梯部队,原因是金川当地土司凭借地利,修筑了大量石头碉堡抵抗清军,致使清军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在各种办法都使尽后,乾隆无奈只得下旨专门组建可以攀爬碉堡的云梯兵,后来正式更名为健锐营。 听常秉忠这么一说,王福有些激动:“那这么说,咱们跟健锐营一起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刘禾易没那么乐观,撇撇嘴:“你倒是想的美,万一叫你同健锐营的人一起爬梯子怎么办?” “哎呀,那我还不得摔死!” 王福一拍脑门,本来已经有些缓和的心一下又紧张起来。 “你们放心吧,咱们是什么人?旗人子弟!...就算前线的大帅肯让咱们上一线,朝廷也未必舍得,所以咱们过去后多半是放在后面,帮着督促督促,运运粮什么的,不会有危险的。” 常秉忠这话是他爹给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这要不让我们上前线,逼着我们去金川做什么?” “...许是要锻炼咱们吧。” “那万一叫咱们也去夺番子的碉堡怎么办?” “......” 话题瞬间从大清军队哪家强变成了怎么才能夺碉堡,那王福和常秉忠还煞有介事的用棍子在地上画起碉堡图形来,说是要怎么怎么着的。 贾六在边上听了想笑,那番兵的碉堡真要好夺,至于成立什么健锐营,也至于打这么多年,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么。 心里其实也怕到了前线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什么紧急情况,赶鸭子上架火线夺堡。 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但愿如常秉忠所言就是过去打打下手,混个脸熟... 正胡思乱想着,有两名健锐营的军官走了过来,问谁是带队的。 带队过来的是骁骑校王安,这家伙不知跑哪去了,因此没人回答。 健锐营的人四下看了眼没发现带队的,索性直接问这帮备补子弟:“你们有多少人?” 还是没人回答,这帮备补子弟不知道健锐营的人要干嘛,不敢答话。 贾六想了想,朝那两名军官躬身道:“汉军正蓝旗应到17人,实到17人,请大人示下!” 前面那个健锐营正六品的前锋校听了贾六的回报,不禁打量了他一眼,问贾六叫什么名字。 贾六说了自己姓名。 “贾东阁?行,就你了,这牌子你拿着,以后你就是这队的布特哈了。” 那前锋校随手将一块木牌丢给贾六,然后让边上的蓝翎长把贾六的名字给记下,之后奔隔壁的汉军正白旗队伍去了。 啥布特哈? 贾六好奇看向手中的木牌,就见上面写着写着两行字,一行是“汉军正蓝旗”,一行是“布特哈拜唐阿”。 常秉忠探头一瞧,“哎呀”一声乐了:“鬼子六成咱们领班了!” 第四十二章 贾领班开张大吉 布特哈,满洲话领班的意思,也就是带队。 贾六没想到回答个人数就给自己弄了个“领导”身份,就此成为汉军正蓝旗拜唐阿带队的了。 晋升速度之快,之容易,当真是叫人意外的很。 虽然,这个布特哈没有品级,连健锐营最低的九品蓝翎长都不如。 但,大小也是领导。 谁敢说村长不是领导? 谁敢不给领导后面加冒号? 一个好的开始。 临出门的时候,大全说啥了? 噢,对,今天是个好日子。 贾六的嘴角翘了。 前世有过基层经验的他深知,这个领班绝对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这将决定他贾六比别人有更多机会同上面的领导接触。 能力再大,领导连你是哪个都不晓得,有吊用! 能力再差,领导面前就你脸熟,有好事不想着你,想谁? 更何况,贾六经典、马试、射艺皆为甲等,是汉军正蓝旗正儿八经的第一人,所以,这个领班他不做,谁敢做? 这个机会不给他,又给谁! 鼓声、萧声、锣声... 这刻,不知不觉腰杆挺直的贾六似有种在长城漫步的感觉。 一轮红日将他身影衬托得无比高大。 刚才去有事的王安过来一听贾六当了领班,不由暗骂健锐营的人乱来,因为他准备推荐另外的人当领班,谁让他收了人家里钱呢。然而事已至此,只能承认这个事实,总不能让贾六将牌子还出来吧。 “既叫你做领班,你就好好做,路上要照顾大家伙,有什么事要及时跟上面说...”交待了几句后,王安便带人回去,接下来的事情跟他无关,自会有人安排。 视线从远去的王安背影移向身边众人后,贾六轻咳一声,道:“那个...我简单说两句,就是我贾六虽然当了领班,但和大家伙还是好兄弟,有什么事也请大家伙帮衬些,别叫兄弟为难,咱呐怎么去金川就怎么回来,一个都不少,大家说好不好!” “好!” 别人不给贾六面子,常秉忠得给啊,雄而有力的喝了一声。 贾六微微点头,正要开口,远处有人举着三角红色小旗不停挥舞,并喊:“布特哈过来,布特哈过来!” “领班,叫你呢。” 祖应元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六。 “去吧,六鬼子。” 王福嘿嘿一拍贾六屁股。 贾六不介意,然后当仁不让的去开会。 这就是领班的好处,这帮傻小子懂个屁! ......... 召开布特哈集中的是汉军八旗领队、蓝翎侍卫阿兰保。 虽只是个正六品职衔,但普通四品官看到阿兰保都得点头哈腰。 无它,只因阿兰保是御前侍卫。 其余七旗的领班都来了,贾六一个都不认识,彼此之间相互点个头就算招呼了。 阿兰保大概说了几条。 第一条是从现在开始汉军八旗子弟由他同健锐营前锋校汪正海负责。 汪正海就是刚才点了贾六当领班的那个军官。 第二条是队伍一个时辰后出发,各旗领班回去后除约束旗内子弟外,还要整顿各旗苏喇,以十人为一队的标准选出苏喇领队,以便方便管理。 第三是马上由健锐营给各旗分发兵器、军服、甲衣以及战马。除了战马苏喇没有,其它东西都有。具体发放时领班们必须维持好秩序,不能发生混乱。 第四是领班们如果遇到事情无法解决,必须第一时间报阿兰保或汪正海知道。 散会后,贾六回到本旗队伍将会议内容说给众人听,然后就开始按要求将苏喇分队。 汉军正蓝旗拜唐阿一共十七人,有七人只带了一个家生奴,包括贾六。其余两个居多,另有两人带了三名,还有一个带了四名,一共是四十名苏喇。 因此,贾六便将苏喇分成四队,第一个领队肯定是自家好奴才杨植了。 “栓柱,你得给少爷长脸,把人管好了,知道吗!” 贾六无比信任的拍了拍杨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见到哪个不服少爷,你立即带人给我揍他,明白吗?” “明白,明白!” 杨植不住点头,别的不会,揍人他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朝另外三队看了看,正琢磨选谁当队长时,那个经典考试第二个交卷,射艺被强行定了个甲等的舒文庆却悄悄拽了拽他,示意边上说话。 “怎么,文庆,有事?” “贾领班,” 舒文庆叫的很亲切。 贾六心里不高兴:你叫领班就叫领班,前面带个贾字什么意思? “怎么?” “能不能让我家的人当领队。” “这个...” 贾六本能的眉头微皱,有些为难道:“你不早说的,我这人选都拟好了。” 话音刚落,兜里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由于东西掉进兜中的时候明显有些份量,贾六迅速用眼角余光来回那么一扫,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方才朝舒文庆点了点头。 舒文庆指了指队伍中的家生奴,轻声说了名字便悄无声息又潜回到队伍中。 贾六有些不放心,扒开兜见确是银子,这才心安。 好处,这不就来了。 人生,真是无时无刻不充满机遇啊。 用刚才领的笔在发的名册上给舒家人名上打个勾后,贾六便要落实第三个苏喇队长人选。 王福来了。 “领班!” “王福啊,你这见外了,别人叫就算了,你也跟着瞎叫什么,什么狗屁领班,就是个打杂跑腿的...” 一番废话后,王福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并且同样往贾六手里塞了枚银元宝。 份量比舒文庆的足,得六七两。 然而贾六脸上的为难之色却是丝毫未减。 “不是我不给你办,只是阿大人说苏喇带队的要身材高大,得是练过的,你家这个看着...” 贾六是真为难,王福家的那个苏喇看着跟武大郎似的。 直到王福又往他手里加了一枚。 “回去吧。” 贾六默不作声满足了王福的要求。 还有一个苏喇队长名额,贾六寻思这次至少要加价到二十两,可等了一阵没人过来了。 无奈只好随意选了个身材高大、看着像威猛先生的当了领队一职。 对四个领队交待几句后,贾六回到拜唐阿队伍让众人准备领取兵器、战马。 说完刚准备去向阿兰保汇报,祖应元将他拉到一边,直接问道:“你收舒文庆和王福的钱了?” “你看到了?” 贾六心虚,一脸讪笑。 “咱们是去打仗的,命都不知有没有,你收人家银子有意思么?不怕有命没处花?”祖应元有点看不上贾六刚当上领班就以权谋私的德性。 贾六没直接答,反问祖应元:“你知道为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为什么?” “因为弄过了。” “什么意思?” “我又没弄过,干嘛要在花下死。” 贾六两手一摊,“你都说了这一去命都不知道有没有,那我弄点银子花花有什么问题。” 第四十三章 漫漫征途路 人之将死,捞点银子,碍着谁了? 老话不是说人死为大么。 总之,贾六不觉得收点银子有什么问题。 再说,这钱又不是他主动要的,是别人非塞给他的。 要是不拿多寒人心? 都是一个旗的,也都是汉奸的后代,关系搞僵,以后还处不处了? 还要不要共同富裕,从而建立一个牢不可破的汉军八旗联盟,实现终极理想? 抛开长远不谈,最重要的是贾六不是平白无故收银子,而是出于现实考虑。 人嘛,不管混到哪一步,总得有个规划。 去金川不假,送死可能也不假,但要是努力一下,未必就真死在那了。 怎么努力? 世间还有什么比钱更能解决问题的努力方案么? 贾六寻思到了金川后得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个免死名额,就是不用上前线跟傻子似的扛个梯子往前冲,老老实实呆在后面看押什么粮车,管管器械什么的,哪怕混个督战队也行。 因此,他必须弄点钱。 兜里倒是有点钱,不多。 贾娟给了弟弟五十两银票,二姐贾兰也揣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弟弟防身,老爹大全把家里最后一点现银都给儿子了,所以贾六身上有一百六十多两,加上刚收的十几两,约摸一百八十余两。 这钱,按道理应该足够贾六买个免死名额了,毕竟一个世袭云骑尉年俸不过八十五两。但贾六还想再进一步,看看能否再买个低级武职,毕竟不能白到金川去一趟吧。 拜唐阿买官能便宜,在职官员买的话还能再打折,而且可选职位较多,必须加以好生利用才行。 另外,贾六肯定跟他抱着同样打算的拜唐阿子弟不在少数,这就会导致到了金川后“官价”会暴涨,以他的经济实力弄不好连门票都买不到。 因此,有人给,他就收。 钱嘛,越多越好。 有了银子才有命,有命才能干事业! 正所谓,大丈夫处事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 不管祖应元怎么看待自己,反正贾六没有为大清马革裹尸的念头。 意志坚定的贾六,别说一个祖应元了,就是他老太爷祖大寿过来,也休想改变他收银子干事业的决心。 ........ 健锐营的人过来通知正蓝旗拜唐阿准备领取辎重武器。 贾六这个领班自是跟人家去清点物资,先是查看发给他们的战马,一共十七匹,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比贾六家的大黑不知道强到哪去了。 确认战马没有问题后,贾六招呼常秉忠他们挨个把马领了,自己也领了一匹白马。 这是英雄主义观作祟。 白马配英雄嘛。 不过这些战马贾六他们只有临时使用权,没有永久使用权,打金川回来后还得还回去,除非他们立有军功晋升武职,或者是人马皆殉。 领取战马后,贾六以领班身份指挥杨植同另一个苏喇队长王四带人将辎重装备给扛了回来。 别说,布特哈拜唐阿的身份还真好使,那帮苏喇没一个敢违令的,哪怕他们的主子也得听着。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了。 拜唐阿的装备还是挺不错的,一人发了顶铁顶上面垂有红缨的头盔,一副棉甲,一张弓,另外给佩刀一把,以及箭七十枝。 此外一人发一双布鞋同一双皮靴,一床重八斤的棉被。 这些其实是前锋营基本前锋兵的装备。 如果是鸟枪前锋兵的话,除了这些装备额外还配有鸟枪一杆,以及相应的火药和铅弹等。 一群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旗人子弟享受同前锋营一样的装备待遇,自是因为他们并非普通旗人子弟,而是拜唐阿的缘故。 官不是官,但也绝不是普通的大头兵。 准确的说,拜唐阿就是预备军官。 苏喇的武器装备就差多了,没有头盔和甲衣,只有一顶类似斗笠的帽子,以及一身前面印有兵字的灰色军服。 武器是一人一杆长矛,领队一把佩刀,另外一队给三张八力弓,箭两百枝。 因为汉军正蓝旗无论是拜唐阿还是苏喇的人数都较少,分派物资的健锐营便只给了六辆大车。 从北京到金川有三千多里路,光靠两条腿行军走到那恐怕得一个月,所以不管是昨天先行出发的前锋营还是今天的健锐营,都是以马车代步,实现“准机动化”。 当然,这与八旗子弟有关,地方上的绿营可没这待遇。 别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换上崭新棉甲,戴上头盔的一众拜唐阿子弟,看着还真是叫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感觉。 就是贾六也无形之中有了几分威武,往白马上一骑,看着人模人样的。 小半个时辰后,校场内有鼓声擂响,前后三通。 继而就见营门被士兵拉开,然后一众明甲尖顶的八旗将领从营中纵马驰出,当先的就是此次援军总指挥、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 只见这位曾在新疆任职多年的副都统,于马上环顾两侧已经换装完毕的拜唐阿队伍后,右手一挥,立时有两名手持三角小旗的骁骑校纵马奔出,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各自打旗。 “呜呜”号角声随之响起。 健锐营翼长舒穆禄一勒马缰,下令:“健锐营,出发!” “出发!” 二十多名健锐营的军官紧随翼长之后。 上百辆满载军士、辎重的马车排成三列纵队由营门鱼贯而出,马蹄踏得干燥的道路泥土灰尘四起。 “上马!” 满洲八旗领队二等侍卫雅满塔尔一声呐喊,早已等侯的满洲八旗队伍立时翻身上马,发出一阵铁器磨动响声。 蒙古八旗领队健锐营前锋校阿满泰,内务府领队桂林,汉军八旗带队阿兰保纷纷下达出发命令。 一阵混乱之后,是一支支陆续开出的队伍。 望着前方已经开出二三里远的大队人马,贾六摸了摸胯下白马的脖子,最后看了眼巍峨高大的北京城墙后,一勒缰绳带领汉军正蓝旗队伍踏上征伐大小金川的漫漫长路。 命运熊熊烈火,不知能烧破天际。 第四十四章 六爷不缺德,缺钱 山西,平阳府,侯马驿镇。 不知道是先有的驿站还是先有的镇,总之千年以前侯马驿镇便是山西南部的交通要地。如今更是平阳府远近有名的驴骡集散地,据说每年有近十万头驴骡(马)经由此地贩往全省以及邻近的陕西、河南等地。 如此兴盛的牲畜买卖自是带动侯马驿镇的经济。 虽然只是个镇,经营各种买卖的店铺却高达三百多家。当然,其中也不乏为那南来北往商贩提供特殊服务的所在。 条件好些的叫楼,条件差些的叫窑。 楼里的姑娘漂亮些,但贵;窑里的姑娘差些,不过胜在便宜。 贵喜院就是个窑,座落在镇子东头的三岔道旁,院子很大,里面有二三十间房,分前后两进。院后不到里许地是当地百姓的麦田,左边是一家榨油的,右边是两家给驴骡修蹄钉掌的。 戌时三刻(九点半左右),街道基本没什么人,偶有行人也是神色匆匆。 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在外面挨冻? 贵喜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是镇东头唯一的照明来源,这会被风吹得摇来摇去,似随时都会掉下一样。 同街上冷冷清清不同,这个点的贵喜院却热闹的很,十几个灯笼将前后院子照得格外亮堂,房门紧闭的屋子里不时传来男欢女笑声。 一片和谐之下,却隐藏着危机。 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中,一队人悄悄的潜到贵喜院大门边,一队人则从油铺边上绕到贵喜院的后门处。 随着一个人影的手势,顿时两个矫健的身影一跃而起,“砰”的一声踹开了贵喜院的大门。 声音很大,不仅吓到院中的人,也把隔壁已经睡下的百姓给吓了一跳。 “谁啊!” “谁他娘的发酒疯敢踹我家的门,不想活了么!” 正在屋中推牌九的几个贵喜院看院怒气冲冲的奔了出来,结果眼前一幕吓得他们当场急刹。 踹倒贵喜院大门的是两个军爷,紧跟着冲进来的是一群打着火把的军爷。 几个看院被吓在那里不敢动,开门出来看怎么回事的姑娘们也是吓得赶紧把门带上,趴在窗户往外看的客人也有好几个叫吓的缩了回去。 “不知是军爷,小的该死,该死!” 说话的贵喜院的管事顾三麻子,刚才骂不想活了的就是他。 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过来,边走边道:“不该死,不该死,正当买卖,不偷不抢的,哪里就该死了?” 前面的杨植和王四同时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身后正拿白帕擦鼻涕的贾六。 鬼天实在太冷,饶是穿了不少衣服,可还是架不住鼻涕叫冻出来。 擦完,贾六随手接过一个苏喇手中的火把,朝那几个看院脸上一晃而过,也不理会那个看着像是管事的家伙,直接吩咐常秉忠和王福:“把人都请出来吧。” “来人啊,给我搜!” 常秉忠一声吆喝,十来个苏喇立时两人一组冲向那些房门紧闭的屋子。 贵喜院中顿时鸡飞狗跳,姑娘们的惊叫声刺耳的很。 后门那边也是如此。 顾三麻子同几个看院的呆立在一边,哪敢上前阻拦。 他们可是听说了,今儿镇上住的可是打京里来的八旗兵! 那八旗兵,是他们能得罪的么! 不一会,二三十个一脸惊恐之色的男人被带到了贾六面前。 绝大部分是跟主子过来的各旗苏喇,只有几个是正经客人。由于惊吓过度,好几个人甚至连裤子都穿反了,还有人只穿了一只鞋,站在人群中又害怕又冷,牙关不住打颤。 “都是?” “可能有的不是。” “不是把人家拉来干什么?” 贾六心道老常办事就是不仔细,往人群扫了一眼,道:“是旗里的就上前一步吧,不用在下请你们了吧?” 人群你看我,我看你,短暂犹豫之后,二十六个人往前站了一步。 余下七个模样各异的。 贾六点了点头,走到这七个受了池鱼之灾的正经客人面前,拱了拱手,很是客气道:“军中办事,如有惊扰,在下给各位赔个不是了!” 继而手一抬,侧过身子,“各位别站着了,回去继续呗。” 待七个正经客人心里骂着娘的走后,贾六这才走到那二十五个人面前,轻咳一声,正要开口,队伍中有人就已经抢先说道:“贾队长,我们懂,我们懂!” 贾六不高兴了:“懂,还敢出来?上头再三交待各旗子弟及苏喇不得夜宿营外,更不得在这勾栏之地鬼混,你们这是明知故犯啊!” “唉,这不是...弟兄们憋了好几天了么。”说话的是被贾六抓过一次的汉军正黄旗苏喇崔三。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天太冷,贾六也不想在这外面挨冻,手一挥,“既然懂,那就甭废话了,按老规矩办!满洲八旗的十两一个,蒙古八旗的八两一个,内务府的六两一个,汉军八旗的四两一个。” 顿了一顿,“有问题吗?” “没,没。” 众苏喇哪敢说价不对,只能自认倒霉,要不然被姓贾的这小子押到上头去就不是罚银子的事了。 六天前在保定的时候,一个满八旗的苏喇仗着主子是宗室同这小子硬顶,结果挨了这小子一顿不说,提拎到上头又挨了一顿打,连着好几天趴在大车上愣是不能动。 那罪,活受大了。 没问题就交钱,没什么好说的。 二十五个人一共罚了260两,把这帮苏喇心疼的肠子都悔青了。 交了钱,就没理由再扣人。 弄过的还罢了,没弄过的那一路回去可把贾六同汉军正蓝旗这帮兔崽子骂惨了。 将收到的罚款用袋子装了递给贾六时,王福突然有点心虚道:“咱们是不是有点缺德?” 当然缺德了,今儿上头压根就没安排汉军正蓝旗查夜。 “我不缺德,我缺钱。” 贾六咧嘴一笑,从袋中拿出五十两让王福给大伙分了,然后让他们先回去。自个则是带了杨植往镇子西头走去。 来到一处明显比贵喜院有档次的小楼前,贾六示意杨植在门外等他,径直入内找来老鸨问了几句后,确认他要找的人的确在这里后,便道:“他们的账我来付,等会若问,便说是正蓝旗的贾六来过就行。” 第四十五章 第一布特哈狗腿子 贾六买单的对象是满洲领队雅满塔尔、蒙古领队海满泰、内务府领队桂林、汉军领队海兰保及各旗分管前锋校一帮人。 老鸨说一共开了两席,连吃喝带姑娘费用共计110两。 这个价格贾六肯定是肉疼的,因为他挨一晚上冻收入才162两,减去分给手下人的40两,纯收入只有122两。 结果给人买个单就得花110两,搁有钱人肯定不觉得什么,搁贾六却是真肉疼。 奈何,阿兰保晚上出营时跟他讲了这件事。 看着是随意说,问题阿侍卫是随便的人么? 所以,贾六必须过来买单,有困难要解决,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解决。 但他又舍不得自己掏钱,只好采用集资的办法。 于是,就有了贵喜院那一幕。 为什么选择贵喜院? 侯马驿镇上的大小青楼可是有四家的。 原因很简单,贵喜院档次是四家最低的,注定里面的消费也相对便宜,对于习惯攀比,习惯摆场子的各旗拜唐阿纨绔子弟而言,肯定是没有吸引力的。 领队的那帮当官的更加不可能过去。 那谁会去? 包衣和家生奴组成的苏喇呗。 柿子不捡软的捏,难道要拿硬的咬? 苏喇找姐儿关贾六什么事? 说着了,还真关他事! 因为贾六如今不仅仅是汉军正蓝旗的布特哈拜唐阿,还是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 什么意思? 就是领班中的领班,跟乞丐中的乞丐没啥两样。 但是,权力,却有实质的提高。 这个位置是贾六凭借能力获取的。 出北京后,由于金川前线温福催促援军甚急,领队大臣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便令健锐营及八旗各队务必加速行军,争取尽快抵达成都。 然而都尔嘉很快就发现军机处向皇上奏报的“子弟堪用”完全是胡说八道,也就是在京里刚出发时那帮子弟能勉强在马上做个样子,出了京后迅速打回原形。 很多人在马上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受不住,不是这个玩意就是那个玩意,队伍秩序也是一团混乱,掉队落后的彼彼皆是,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恨铁不成钢的都尔嘉此时也是无奈,他知皇上调拨备补拜唐阿到金川有锻炼旗人子弟之意,只得带领健锐营先走,让各旗领队必须在腊月初十之前将人带到成都。 并要求各旗领队途中一定要设法整顿队伍,不能让这帮旗人子弟再这么懒散下去,否则到了金川前线是要吃大亏的。 怎么整顿? 满洲领队雅满塔尔、蒙古领队海满泰、内务府领队桂林、汉军领队海兰保四人一合计,临时抱佛脚搞什么加强训练肯定是来不及,也没用,唯一可行的就是整顿军纪,让这帮还没适应新身份的子弟至少晓得军中的规矩,有个架子像个样子。 这样到了四川后多少能向都尔嘉交待一下。 军纪败坏倒不是说这帮旗人子弟出京后烧杀抢掠,无法无天,而是他们每到夜间宿营的时候,就会同随从的苏喇溜出军营在附近市镇鬼混。 好多甚至天亮的时候才回来,一个个喝的醉熏熏的,莫说上马了,就是上车也得要人抬。 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必须严加整顿! 内务府领队桂林建议由各旗轮流派人查夜值岗,凡是逮到私自外出的拜唐阿、苏喇一律给予惩罚。 桂林年纪虽不大,却是当今令皇贵妃的亲侄,他的提议自是得到其余三位领队的一致同意。 第一天,满洲正黄旗负责查夜,镶黄旗负责值守,结果第二天旗内的子弟就叫苦连天,说什么也不愿意干下去。 实在太受罪了。 冷不说,那一夜当真叫人难熬,碰上刮风下雨跟他娘的用刀子在脸上、脖子上割似的。 四位领队继续协商,最后得出共同结论,便是由汉军八旗来负责值守查夜。 又是一番大鱼吃小虾后,汉军两红旗同两蓝旗成了最后人选。 谁让他们处在八旗鄙视链的最底层呢。 “抗议”无效的两红旗同镶蓝旗无奈上岗,不出意料,基本上都是应付鬼,上半夜还能撑一下,下半夜保准溜回去睡觉。 轮到贾六带着本旗苏喇开始执行任务时,表现得却相当认真。 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可以捞钱的机会。 于是,第一天值夜就将一帮出营鬼混的拜唐阿连同一群苏喇逮了个正着,之后铁面无私的就将这帮人押到了四大领队面前。 满蒙两大领队觉得贾六这个汉军正蓝旗的小领班有点小题大作,无事生非,大家都是应付,表面文章做做,吓唬吓唬就行,哪有真逮人的。 直到贾六提出可以对不守营规的人采取“罚银”办法后,四位领队相互看了眼后不约而同表示认可。 既能保证那帮混小子不再溜出营,又能额外得一笔钱,纵是桂林这个不缺银子的也高兴。 当场,阿兰保拍板贾六做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并给予到营外搜查抓人特权。 于是,贾六带着手下人轮番上阵,前前后后查获三百余人(次),上交四大领队罚银两千余两,自己同手下人分得一千多两,有效遏制军中歪风邪气。 虽然通过给同旗拜唐阿和参加行动的苏喇分钱,确保他们的积极性,保证自己有力量可以“镇压”那帮被逮的家伙,但贾六也不想竭泽而渔,毕竟这事太得罪人。 尤其是他建议罚银根据满洲、蒙古、内务府、汉军四个级别来定,满洲最重,汉军最低。 理由是满洲、蒙古八旗同内务府的拜唐阿同苏喇相对汉军有钱,所以重罚他们可以得到更多的罚银。 但这却让骑白马的贾鬼子成了满洲、蒙古、内务府的共敌,汉军这边除了正蓝旗直接受惠,其余七旗对老盯着他们腰包的鬼子六也没好感,认为这小子就是四位领队的狗腿子。 要不是四大领队对贾六颇为重视,尤其是汉军旗的领队阿兰保私下又得一份额外孝敬,所以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表示出对贾六的器重,动不动就将他叫去说几句话,看着就跟是阿兰保的人似的,恐怕贾六上茅房都能被人埋伏。 为了安全起见,贾六如今上茅房至少都要带上三两人在外面放哨,一有风吹草动提裤子就跑。 由于持续数日的缉查行动成果太过有效,等到了山西境内后,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还敢私自出营了。 贾六这边也适当的放松,不再跟前几天似的天天瞎转悠。 他的主要目的是能够接近阿兰保、海满泰、桂林他们,并不是真的要帮这些人敛财,现在目的初步已经达到,便没必要再跟八旗“老乡”们过不去。 奈何他要收手,海大人不肯收手。 这不,晚上随便的说了一句,逼得贾六不得不再次上阵做回恶人。 但贾六也留了一手,这次没去端那些拜唐阿,而是直掏苏喇。 人嘛,不能真把事做绝了。 ......... 给“领导”们结完账后,贾六没有刻意留下等领导出来,而是直接出门拉着杨植回去了。 “少爷,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杨植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困惑。 依他对少爷的了解,不该这么快的。 贾六扭头看了眼杨植:“别瞎想,我是进去办正事的。” “窑子里有啥正事可办的?” 杨植表示不解。 “替人付账。” 贾六步子顿了一下,朝远处的青楼一指,“就是你少爷我刚才当了回冤大头。” 杨植恍然大悟:“大人们在里面?” 贾六闷声:“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不是说不准私自出营的么?” 贾六意味深长的看着杨植:“栓柱,你说少爷我会不会守自己定的规矩?” “当然不会!” 杨植脱口就道。 “那不就得了,规矩永远是给下面人定的,明白?”贾六缩了缩脖子,鬼天真他娘的冷。 主仆二人又走了片刻,杨植突然有些担心道:“少爷,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要被人家收拾。” “我知道。” 贾六晓得栓柱说的是他敲诈八旗子弟的事,尤其那帮满旗子。 “知道少爷你还干这缺...还干这事?”杨植嘟囔。 贾六摇了摇头:“没法子,谁让少爷我缺钱呢。”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咱们是去打仗的...”杨植担心少爷钱弄多了,人却没了。 “笨蛋,咱有钱了还打什么仗?” “为啥有钱了就不用打仗了?” “你还真笨,” 贾六气得一踢杨植,“有钱的话,咱们可以花钱让别人上啊...再不行,咱花钱买条命行不行?” “噢。” 栓柱似懂非懂。 贾六懒得理他,打小他就知道栓柱思路比常人慢半拍。 继续回营。 “栓柱,以后谁跟我们过不去,我们就想方设法弄死他。” “弄不死呢?” “接着弄。” “还弄不死呢?” “再接着弄!” “要是一直弄不死呢?” “那就弄死你!” “......” 第四十六章 谁是鬼子六! 由平阳向西经解州、蒲州就能到潼关,过了潼关便是陕西地界。 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要地,无论是夺天下还是守天下,潼关都至关重要。 清廷在原明潼关古城基础上继续设防,并复修新建不少设施,更于此地直接设潼关县。乾隆年间改为潼关厅,隶陕西潼商道同州府。 从蒲州往潼关去的路上就开始下雪,等到了潼关后雪是越下越大,鹅毛都不足以形容。 如此天气当然无法在外宿营,幸潼关城中有不少空置营房,在当地官员安排下八旗队伍很快安顿下来。 汉军正蓝旗分到了四间屋子,都是类似车马店的大通铺,一间能容纳二三十人。 贾六分派了屋子后,又让人给各个屋子生起炭火取暖,正交待注意通风事项时,有人来通知各旗领班到领队那集合。 开会?! 觉悟甚高的贾六赶紧要常秉忠帮着安排众人,自己则一路小跑去“聆听”阿大人讲话,好及时掌握上头精神,以便尽快落实,灵活机动。 到地却是被告知因陕西境内大雪,很多地方的道路被积雪阻断,虽然当地官员已经组织民夫清理积雪,但恐怕这两天队伍是走不了了。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阿兰保说了这么句话,之后交待各旗领班同之前一样约束手下不得出外惹事,便示意众人回去,独留下贾六。 这让离开的其他七位领班对贾六甚是嫉妒,当然也恨得牙痒痒。 “大人有何示下!” 贾六摸出火折子要给领导点火,不想阿兰保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尔后径直摸出个鼻烟壶放在鼻间,“嗞”的猛嗅了一下,露出一脸满足惬意的样子。 这个动作让贾六想到前世听过的于大爷抽烟好一口闷的段子。 兀自回味了几个呼吸后,阿兰保方才坐了下来,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贾六:“听说你拜唐阿三试都是甲等,不错不错,我没看错你,你果真是个人材。” 要说别的,贾六不上头,可说这个贾六顿时精神抖擞,脸上却是一付谦虚的样子:“属下只是运气好而矣,可不敢当大人夸!” “没有真本事哪来好运气?” 阿兰保将鼻烟壶放在桌上,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那么一叩,“这样吧,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带人去弄点野味来,晚上我同桂大人他们喝两杯。” “啊?...嗻!” 贾六出来时就把阿兰保的娘给伺候了:大雪纷飞你让少爷去弄野味,你还不如直接让少爷弄你好了。 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贾队长还不是官。 寻思潼关城中可能有卖野味的,便想花钱买一些,结果出去一看大街上的店铺不管是卖什么的,都他娘的关了门。 这到底是大雪的原因,还是八旗大兵的原因? 贾六不好下定语,为了完成领导交待的事情,他只好回去把祖应元、常秉忠他们拉上,又带了两队苏喇出城打猎。 潼关这地山连山,峰连峰,野味是断然不会少的。 一听去打猎,常秉忠他们的积极性很高,连日行军,蛋都快颠散了,巴不得能出去活动活动。 祖应元提醒贾六上山打猎可以,但他们不熟悉地形,所以必须找个当地人做向导,免得在山里迷路。 贾六一想对,这事要紧的很,就让祖应元去找个向导来。 没一会,人就找到了。 就是军营边上的一户人家儿子,平日常和人上山砍柴,做陷坑捕些野味回来打牙祭。 带路费不多,也就三十个铜子。 贾六乐呵的直接扔给那姓胡的小子一颗三四钱重的银豆子,这是他前世习惯——只要是请人做事一定要在工资之外额外多给包烟,或者多给个三十五十的,这样对方工作的积极性就会大大提高,并且保工保量,不劳费半点心,有时还能让你少花冤枉钱。 就这么着,贾六一行骑着六匹马,带着两队苏喇浩浩荡荡出城。 在潼关城还不觉得如何,到了周边山上从高处往下看去,贾六才算是真正体会潼关的重要性在哪里了。 此地极险! 谷深崖绝,山高路狭,能够通行的道路就他们来时那条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难怪先前进城时看到城门上挂着乾隆题写的“第一关”,果是人间路止潼关险。 离潼关城近的山林里野味必然是不多,所以想要打到野味得往深处走。 越走贾六越心惊,要不是有向导的话,他们这行人进山之后弄不好真会迷路,甚至冻死在这鬼地方。 很快,贾六他们就在前方发现了第一个目标——一只头埋在雪中的野鸡。 “我来!” 祖应元跃过众人,弯弓搭箭,“嗖”的一箭便射中野鸡。 中箭的野鸡飞腾扑扑了一阵,终是落在一棵松树下面。一个苏喇箭步过去一把提起,估摸有五六斤。 贾六对祖应元刮目相看,难怪这小子说话那么牛冲,确是有点本事的。 接着倒是没什么发现,在胡姓向导的带领下众人穿过约二三里的密林后,前方突然视线开阔,竟是凹于山中的谷地。 四周山峰,白雪皑皑,谷中也是白茫茫一片,让人心神不由轻松,心旷神怡起来。 贾六也被眼前美景吸引,将马丢给杨植后,当先顺着山坡滑落下去。到了谷中,顺手抓起一团雪便砸向了随后滑下来的常秉忠。 常秉忠不甘示弱,立即抓雪球还击,俨如小时候一般。 祖应元、王福同一众苏喇下来后见状,也加入雪战,玩得不亦乐乎,把个胡姓向导看得有些发愣,不明白这帮八旗兵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好了,干正事,” 贾六将杨植滚起来的一颗大雪球硬塞进王福脖子后,果断结束战事,一脸贼笑的从地上捧起一把雪往自己脸上一抹。 先前倒是觉得冷,眼下不管是手,还是脸,倒是有些温烫了。 胡姓向导过来说:“军爷,前面那地方野兽多,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撞着野猪。” “要是能弄到野猪,再赏你一两!” 贾六哈哈一笑,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大弓,正要往前走,就听后边的杨植惊叫起来:“少爷,脚下!” 这声惊叫把贾六吓了一跳,原地腾空而起,落地时险些滑倒,再朝先前所站地方看去,心头也是一跳,原来雪中竟有一具骷髅。 “这里也有!” “我这也有!” “......” 众人都是毛骨悚然,因为他们发现积雪下面有不少死人骨头。很多早已风化,只因冰冻原因变得无比结实。 “这什么地方,为何这么多死人骨头!” 祖应元一把揪住那个姓胡的向导,两个年长些的苏喇也不约而同上前防止这向导暴起伤人。 “军爷,这地本来就叫流贼谷...” 姓胡的向导也被吓到了,赶紧解释说一百多年前李自成的大顺军曾在潼关与大清军对抗,双方在此打了好多天,死了好多人。 后来李自成手下有个姓马的大将假意投降大清兵,却被大清兵的统帅什么王爷给识破了,那王爷带着大清兵先下手为强,将那姓马的大将同部下七千人全部伏杀。 “先前死的,加上后来被杀的,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方圆尽皆山林哪有地方挖坑啊,所以大清兵将尸体全搁在这片山涧了...一百多年下来其实也没剩多少,打小我们就在这地方玩,不觉得有什么怕...” 胡姓向导说完,小心翼翼的站在那动都不敢动,唯恐八旗军爷一个不高兴就将他变成此地的又一具枯骨。 “贾队,好像有这么回事。” 祖应元低声说道。 贾六没有吱声,四下环顾白雪覆盖的山谷,突然蹲下身来用刀划拉四周积雪,又露出两根好像白色木棒似的腿骨,其中一根腿骨上还扎着一枚箭头。 拔出箭头时,那根被冻结实的腿骨发出轻脆的咔擦声,断为两截。 “少爷?” 杨植不知道少爷盯着那枚锈迹斑斑的箭头看什么。 祖应元脚下似有一块已经与泥土融合在一起的旗帜。 究竟是泥,还是旗,分不清了。 贾六静静看着,仿佛间,他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农民军将士奋不顾身向着鞑子阵营冲去的场景。 “杀咧!” 山谷回荡的尽是老秦人不屈的呐喊... .......... 时光穿梭,如今已是事隔百年,从前的英雄变成了如今荒谷中无人问津的朽骨。 一群汉人的后代扎着辫子站在先人奋起反抗的战场之上。 这是何等的滋味? 贾六不知道,他只默默将那枚箭头放进兜中,对看着他的众人说道:“走吧。” 正要转身时,“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没入离贾六不到一尺的雪地上。 箭尾的翎毛尚在剧烈震动。 “少爷!” 杨植吓得上前伸出双手挡在贾六面前,祖应元他们也是面色一变,纷纷去取武器。 却是迟了,北面谷中有数十骑踏马向他们冲来! 然而这些马上的骑士却没有再射出箭枝,更没有纵马冲撞汉军正蓝旗这帮人,只是围着他们兜了一圈后勒马停住。 “谁是鬼子六!” 一个模样很是年轻的满洲八旗子弟于马上,用马鞭轻蔑的指着被他们围在当中的汉军正蓝旗众人。 “我是。” 贾六打量了眼那满旗子,再看了眼刚从地上拔出的箭枝,“这箭是你的?” “哼,记住,我家的奴才也是你们这帮汉军的主子!这次看在领队的份上饶过你,再有下次,我一箭射杀了你!” 那满旗子旁若无人的一勒马缰,抽鞭远去。 “驾!” “驾驾!” 几十名满蒙子弟紧随那人其后,其中就有那抬入满洲正黄旗的洪承畴重孙洪佳德标。 随着蹄声的远去,谷地上出现无数蹄印,以及无数被从积雪中搅出来的大顺军将士骸骨。 “少爷?” 杨植呆呆的看着,他知道这是人家来警告少爷了,谁让少爷老干那些缺...缺德事的。 “没事,走,我们打猎去!” 贾六却是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中,脸上反而还有笑容。 只是上马之后,他还是侧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满蒙子弟,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凝固消失。 转而代之的是阴冷。 第四十七章 分配单位有五个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每一个有志青年在努力进步的道路上,总会有一帮人拼命来拖他的后腿。 对于这种人,贾六是不屑理会的。 但对于想要他命的人,他就得重视了。 刚才那帮满蒙子弟为什么找他? 无非是贾六最近为了进步跟领导走得太近,对领导的指示也是无条件的执行,从而让八旗老乡对秉公执法的他产生了不好的观感,并且很多人由于对贾六工作的不理解,从而在心中积出了怨气。 想要化解怨气,势必就要有发泄的渠道。 估摸是之前贾六的安全意识太到位,以及个人保卫工作做得较好,这帮或为自己、或为家里包衣奴出气的满旗子、蒙旗子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贾六表明他们的诉求。 听说贾六带人出来打野味,便闻着味道过来了。 这帮满蒙子弟明显懂法、知法也守法,因此不敢对有大清“体制”光环加身的贾六痛下毒手,真的取了他性命,故而选择了威吓这一办法。 或许,在这帮满蒙子弟看来,汉军旗出身的贾六经此教训后,一定会变得老实起来,不再狐假虎威,以后见到他们要么绕道走,要么低头走。 然而,他们不知道鬼子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现在,已经有了弄死个把人的决心。 主要弄谁? 当然是那个胆敢朝贾六射箭的满旗子! 贾六这人向来很有原则,工作归工作,私人归私人。 工作上的事情把天捅破了,大家该说理就说理,该向领导反应就反应,矛盾再大也是对事不对人。 但要是把工作上的矛盾延伸到私人领域,试图通过人身攻击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那贾六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有一就有二。 这次是吓唬,下次呢? 谁敢保证下次射出的箭头不是正对贾六的胸膛? 当然,贾六现在没法弄死那个射他一箭的家伙,但只要有了杀意,总会有机会。 这便是那帮满蒙子弟最大的愚蠢了,他们要么学先祖将汉军(人)的不当人,说杀就杀, 要么就别动手。 因为,贾六不是孙可望,他不会允许自己被一帮满蒙子弟当猎物一样随意射杀。 那么,他就一定要弄死那个满旗子。 现在不能,就等待。 刚才“遇袭”事件也表明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就是贾六领的这支汉军正蓝旗队伍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快速反应能力,都是差得一塌糊涂。 要是再遇上这种情况,要是对方真的存了杀人的心,就凭队友这猪表现,贾六能活?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贾六不能真的依赖这帮人,他必须另外找人保护自己。 世外高人估计这年头怕是没有,武艺高强的未必就没有了。 只要舍得银子,弄几个加钱哥放身边能让人安心许多。 只是到哪找这种人呢,贾六有些头疼。 眼见时间不早,便将此事先放在肚中,带着常秉忠他们继续在向导的带领下打猎。 一个多时辰后,贾六带着队伍重新出现在谷地。 收获还不错,先后打了三只野鸡,五只野兔,另外从猎户下的套子捡了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兽。 没有野猪。 沿原路返回潼关城后,贾六提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那头不知名的小兽给阿兰保送去,喜得阿兰保直夸贾六办事就是行。 高兴之下不禁给贾六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就是队伍到达成都后,各旗的拜唐阿将会正式分配。 分配的地方有五处。 第一处是满洲镶黄旗副都统福康安督领的四川军; 第二处是内大臣、定边副将军阿桂处。 第三处是参赞大臣丰升额处。 第四处则是定边将军、大学士、也是金川前线总指挥温福处。 第五处是负责督理粮运,处置降番的侍郎刘秉恬处。 前面四处贾六听了没怎样,说到第五处时心思一下动了:督理粮运、处置降番,那刘侍郎处好地方啊! “属下初次出征,尚有许多事情不太明白,到时还请大人多多提点!” 贾六一咬牙,将大姐贾娟给自己的那两张合计五十两银票直接放在了桌上。 他这是要趁其他人不知道消息前,通过阿兰保先内定个好去处。 就是先保命。 怀里另外藏着二姐给的一百两银票是不能给的,叫杨植保管的这些日子通过努力工作,得到的二百多两合法收入也是不能给的。 因为,他还要买官。 五十两给自己买个不到前线的去处,应该说也可以了。 “嘿,你小子,难怪他们叫你鬼子六,” 阿兰保随手将两张银票压在鼻烟壶下,拍了拍贾六肩膀,“你好生当差就是。我既叫你任了这汉军第一布特哈,难道还能让你去送死不成?”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彻。 心花怒放的贾六打阿兰保那里出来后,便将剩下的一只野鸡、两只野兔,又给同阿兰保一起负责汉军的健锐营前锋校汪正海的手下送去。 东西虽少,也是个心意。 至少将贾六对健锐营好汉们的敬重之心表达到了。 可莫小看汪正海手下那十三个健锐营兵,真打起来,贾六手下拜唐阿连苏喇一起上,怕都不是人家对手。 一阵客套后,贾六回到本旗屋子叫杨植拿钱到街上买点熟食,另外再打几坛酒回来。 这是太高兴,所以请手下拜唐阿同苏喇们喝酒。 杨植说大街上哪有店铺开着,怕是买不到。 王福嘿嘿一声主动同杨植一起去,说他有办法。 这边贾六请刘禾易帮忙打听那个他想弄死的满旗子是谁。 为何找刘禾易? 因为这小子各旗都有熟人,而且为人比较“八卦”,也就是擅长打听。 “行,我这就去给你问。” 刘禾易嫌冷没跟着去打猎,但已经从常秉忠那里知道白天发生的事,二话没说就给贾六去打听了。 人托人,转了几道弯子后,刘禾易将打听结果带了回来。 那个满旗子很有来头,是满洲正白旗的佛伦泰,老姓库雅拉氏。 第四十八章 给少爷开开荤 佛伦泰的来头真不小,伯父是内大臣伊兰保,叔父是满洲镶白旗副都统阿明阿,舅舅是蒙古正白旗都统索奎。 不止来头大,人佛伦泰手上也有些真本事,经典、弓、马三试皆是满洲甲等。 家里有权有势,自己本领也高强,自是走哪都自带光环吸引小弟。一众随征的满旗子都唯佛伦泰马首是瞻,包括那个奶奶是宗室格格的洪佳德标。 据刘禾易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佛伦泰只要在金川军前历练几个月,明年人就能升任御前侍卫。 这是什么? 根正苗红外加大内直通车! 本身起步就高贾六几个等级,这一下更是坐火箭上升,能是贾六惹得起的么? 所以刘禾易委婉劝说贾六别把白天那事放在心上,更别想着去找人家算账,那样的话肯定要吃亏。 闹将起来,难道阿兰保这个满洲侍卫还能真帮汉军出身的贾六出头不成? 理是这么个理,事实也是这么个事实。 贾六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绝无找人家寻回场子的意思。 心下则嘀咕佛伦泰这小子背景这么强,到了金川肯定是被重点照顾的人群,自家想弄死他怕是没那么简单。 只能默默等待机会了。 这时边上正趴在被窝里看杂书的舒文庆却支过身子来说了句:“得了吧,那佛伦泰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是满洲三试甲等,我们六哥不也是汉军三试甲等?... 照我看,那小子未必就是凭本事考的甲等,指不定给考官送了多少银子,哪像我们六哥是实打实考的成绩啊!” 说完,眉头一挑朝贾六道:“贾队,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我舒文庆都跟你站一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反了他娘的咧,满旗子的包衣还能骑咱头上了!...” “对,舒二这话在理,那满旗子欺人太甚,竟敢让咱们认他的包衣当主子,真当咱们汉军没人了是吧!” “贾队,你大胆的干,放心的往前走,出事了弟兄们帮你打!” “......” 喔? 一股暖流如直流电般击中贾六的心窝。 不过他怎么觉着舒文庆这帮家伙不是在撑他,而是像在拱他的心火,巴不得他同满旗子闹将起来的? 没安好心。 贾六心头冷哼一声,这几个家伙打出京后就跟自己不亲近,虽说没有表面顶过他,安排啥事也照做,但始终游离在以他贾队为核心的汉军正蓝旗小集团边缘,这会突然跳将出来大表忠心,非奸即盗! 甭管哪朝哪代,群众当中未必都是好人啊。 贾六随口打着哈哈,借口脚冻叫一个苏喇打来热水泡脚。 正泡着,杨植同王福把熟食同酒买了回来。 贾六问二人怎么买到的,王福说敲门呗。 具体过程是先敲,没人应声就踹,直到把店里的人逼出来。 “少爷,他们为啥不卖东西给我们?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同众人一起喝酒吃肉时,杨植悄悄问道。 “因为,我们是大爷。” 贾六不大爱喝酒,半碗就有些微熏,想着自己大小是个干部,万一阿兰保那边有啥事交待误事,便没有多喝早早睡了。 接下来两天,没什么事发生。 上头没事,贾六也没找事。 第三天,通知出发。 官道上尚有积雪,但较前两天已经薄得多。个别地方由于在山区,气温很低,所以路面有结冰。 为此,队伍经过这些结冰地段时不得不下马走,苏喇们则费力的在后面推着装运器械物资的大车。 沿途那些被地方官府组织过来清扫积雪的民夫,对这些打北边来的八旗兵都是见怪不怪,因为前些日子已经有好几队八旗兵打这过了。 四天后,队伍抵达西安,原以为会在西安休整一两天,没想到却是连城都没让进直接南下奔汉中。 一众拜唐阿都是叫苦连天,就是四位领队也在骂,奈何这是军令,他们身份再尊贵也得执行。 前往汉中的途中,队伍撞着另一支正在向四川开进的绿营兵。说是延绥镇榆林府左营兵,约摸千人左右,带队的是一个副将。 阿兰保告诉贾六,这支绿营兵不去成都,而是直接去一个叫打箭炉的地方归四川提督董天弼指使。 打箭炉同董天弼贾六都不熟悉,他注意到这些绿营兵配有大量火器,并且还携带了十几门怕有上千斤重的火炮。无论是行军队列还是行军速度,都比他们这些被迫出征的拜唐阿强得多。 要是没有那些战马和甲胄,看起来,人家绿营才是兵,他们这些八旗拜唐阿好像是勇似的。 等过了汉中南下前往四川境内的保宁时,道上的绿营兵越来越多,有打陕西来的,有打甘肃来的,打河南来的,打山东来的,甚至还有青海来的一支人数不足五百的绿营兵。 大部分绿营兵的穿着都很简单,甚至有很多穿得还是草鞋。好在进入四川境内后,天气变得暖和,要不然不知得冻坏多少脚。 官道上来回奔跑的驿马一直不曾停过。 阿兰保等四位领队在接到四川总督行辕发来的军令后,脸色也变得凝重,传令各旗队伍加快行军速度,把一众拜唐阿和苏喇们累得够呛,晚上扎营时哪还有心思出去鬼混。 省了贾六大麻烦,他担心阿兰保他们心血来潮再次要自己搞突击检查,激化佛伦泰那帮人同自己这个狗腿子的矛盾。 当天在顺庆府境内扎营,贾六照例去问阿兰保有什么交待事项。 阿兰保没什么交待,让贾六回去早点休息,说是再走三四天就能到成都了。 贾六便躬身要退下,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这些日子属下看到不少绿营兵同咱们一起去金川,朝廷究竟调了多少兵马在金川啊?” “七八万吧。” 不是什么机密,阿兰保自是不瞒他比较欣赏的这个年轻人。 七八万? 贾六心头一震,这个用兵规模已经堪称乾隆朝第一大役了。 “番兵有多少?” “据我所知,不到万人。” “啊?” 见贾六一脸吃惊的样子,阿兰保笑了笑,“没法对你说,总之番兵不好打。不过你放心,分配去处的时候我这个领队还是能说上话的。” “多谢大人!” 贾六暗松口气,他真怕阿兰保收了自己五十两不办事,现在对方主动说起这事,就跟定心丸差不多。 回到汉军正蓝旗住的地方,却见一大帮人围在那,不时发出哄笑声。 妈的,赌上了? 贾六心想这都快到死亡之地了,你们还有闲心耍钱的。走上前拉开两人,正要喝斥做庄的家伙时,整个人却愣了下。 眼前被众人围着的这个东西是... 一见少爷回来,杨植赶紧得意的站起来,咧嘴表功:“少爷,你不是说没吃过熊掌吗,等会我就给你弄!” “......” 贾六腮帮子来回不自主的抽,栓柱心思倒是好的,问题是地上这只肥嘟嘟的家伙有点吓人,是特别刑的存在。 熊猫。 第四十九章 狗蛋大兵去金川 通往崇州的官道上,二十四面军旗随风招展,长达一里多地的八旗拜唐阿队伍很是引人侧目。 不过最叫行人惊奇的是,这支八旗兵队伍后面竟然跟着一只用链子拽着的花狗熊。 花狗熊是四川一大害,深为百姓痛恨,因为这畜生不但经常下山到村子里偷吃圈养的家畜,有时甚至还会叼走小孩子,攻击大人。 成年的花狗熊极其凶猛,牙齿尖利,再坚硬的竹子在他们嘴里也跟草一样轻易咬断,人一旦被花狗熊咬住,基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为了扫除花狗熊之害,每隔几年官府都会组织人手进山为百姓除害,要不然每月官府都会接到花狗熊害人的报案。 被铁链栓着跟着大车一起往前走的就是杨植在村民手中买的一只成年花狗熊,原是心疼少爷劳累,所以打算弄对熊掌给少爷补补,奈何少爷打死不吃这东西,还叫他把花狗熊放了。 杨植哪舍得? 他可是花了四两银子买的。 所以便求少爷将这花狗熊先带着,啥时候想吃了他就现杀现做,保准叫少爷吃的满意,补的到位。 头次听说熊猫爪子也算熊掌的贾六哭笑不得,架不住栓柱哀求,再想这玩意怎么也算是国宝,传说还是蚩尤的座骑,那么弄一头养养还是挺有派头的,便由栓柱去了。 杨植高兴之余给这只花狗熊起了个名字叫“狗蛋”。 通俗易懂,好养活的名字。 一开始狗蛋表现得很凶,人靠近就会龇牙,结果被杨植连着抽了几顿后,这家伙再看到人的时候表现得特别温顺,尖利的牙齿再也不敢露出来。 阿兰保见队伍里多了只花狗熊便问怎么回事,贾六吱唔说是瞧着稀罕弄头玩玩的。 旗人子弟溜鸟玩鹰是主流,弄头花狗熊玩玩的倒是头一桩。 花狗熊老实下来的样子是蛮有趣,阿兰保便没叫贾六把花狗熊扔了,只是叮嘱小心些莫叫伤了人。 内务府领队桂林听说了这事,特意拉着蒙八旗领队阿满泰研究了半天,都觉这畜生安静时憨态好玩的很,便说要弄几只送回京师给皇上和娘娘、阿哥、格格们瞧瞧。 贾六知道后还以为桂林会跟自己要狗蛋,结果人家没要,可能是觉得狗蛋太大有危险,所以打算弄几只小的。 就这么着,狗蛋成了汉军正蓝旗的第五十八名“队员”。 队伍昨天就到成都了,事先说是要在成都休整三天再出发去金川,结果到地后却被告知直接去距离金川前线最近的崇州侯命。 无奈,四大领队只得督促各旗子弟向崇州进发。 ......... 半个时辰后,崇州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有四川总督行辕官员过来接洽,引着队伍到城外一座已经腾出来的军营,里面设施齐全,并告知可在崇州休整两日。 两天后,会由专门人员前来接引各旗子弟。 也就是分配具体工作。 既是休整,那就不须多说了,四位领队召集各旗的领班交待一番后,便齐齐进了城。 这回倒不用贾六跟着去买单,城中早有当地官员安排了。 贾六这边回来把可以自由活动的事情对众人说后,就准备带杨植进城放松一下。 找了一圈没见人,问正在换衣服的常秉忠:“老常,我家栓柱呢?” 常秉忠朝营房后围墙角落一指,咧嘴直乐:“刚才听他们说栓柱好像给狗蛋喂锅呢。” “喂锅?” 听过喂食的,喂药的,没听过喂锅的! 一头雾水的贾六跑到后面一瞧,傻眼了。 只见杨植正拿着一把锤子在砸一口不知从哪找来的破铁锅,每砸下一块就丢给边上跟人似坐着的狗蛋,嘴里嘟囔着:“乖,吃,多吃一点...你他娘的快吃啊!” 狗蛋却跟老寿星似的稳坐钓鱼台,闻都不闻一下铁片,气得杨植有想揍它的冲动。 “......” 贾六无语,站在那硬是不吱声,直到准备动手揍狗蛋的栓柱自个瞧见少爷。 “少爷,花狗熊不是叫食铁兽么,怎么我弄铁给它吃,它却不肯吃的?” 一般遇到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杨植都会主动请教少爷。 在他眼里,除了不学好有些缺德外,少爷样样在行,也样样懂。 贾六笑了,这事他还真知道。 “食铁兽”这个称呼其实纯属误会,熊猫之所以会下山舔村民家里的铁锅,一是上面沾有盐分,二是为了补充微量元素,根本不是传说的食铁。 好像关于熊猫是食铁兽的说法还是和珅大恩人袁枚搞出来的。 将事情真相说了后,杨植这才明白为何狗蛋对他的劳动成果一点不珍惜。 讪笑着跑去捏了块盐巴扔在狗蛋的食盆中,果然这家伙眼珠子一下转了起来,当即就伸出舌头舔起盐巴来,一点也不嫌咸,还很满足的样子。 贾六往前站了站,狗蛋竟然两只爪子往盆上一罩,生怕贾六会抢盐巴般。 看着贼精。 “别管它了,走,少爷带你进城逛逛。” 冲狗蛋嘿嘿笑了笑后,贾六拉着杨植就出了营房往崇州东门而去。 到了城门,就见一群赶驮马的马伕被守门的绿营兵拦在那挨个检查。 这些马伕是四川境内常见的“马帮”成员。 “马帮”不是类似漕帮带有社团性质的组织,而是活跃在西南的“小商品”贩子统称。 这些人通过驮马将包括盐、茶叶在内的各种物资,运进外人难以进入的丛山峻岭,以此换取微薄的收入养活妻儿。 属于这个时代的最底层,同重庆那边的纤夫们很像。 营兵所谓的检查其实就是变相敲剥马帮成员,有问题合理创收,没问题也要创新创收。 总之,雁过拔毛。 世上的可怜人多了,贾六又哪里帮得过来,因此扫了一眼便同杨植往城门洞中走。 经过一个马伕身边时,却是多看了眼,只因这个马伕虽然身高同他差不多,但脸蛋明显稚嫩,且由于风吹日晒原因显得很黑,身边的驮马比其他人的马也要矮些、瘦些。 最多十三四岁的样子,真正是半大孩子。 不知道是害怕营兵,还是天性不爱说话,这半大孩子在营兵问他话的时候竟是呆呆站着,一声不吭。 第五十章 马夫,很有前途 半大孩子叫杨春,今年十四岁,家就是崇州的。 小时候,杨春家条件还是不错的,因为他祖父杨占魁有秀才的功名,所以在衙门的户房任事,这是个颇有油水的职务。 前年朝廷征发大军攻打金川时,杨占魁以生员身份领办兵米督运事,率领从崇州各处乡村征发来的千余名民夫,推着装满粮食的鸡公车跋山涉水送往前线。结果行到松潘一带时天降大雨,导致很多鸡公车因为路滑摔进沟中。 祸不单行的是,当时又有大量从金川前线败退下来的清兵仓惶逃奔而来,民夫们以为番兵杀来了,吓得纷纷弃粮而逃,导致此次所运兵米全部损毁。 追查下来,没人会听杨占魁解释前因后果,谁让他是督办兵米的负责人。 很快,杨占魁被夺去生员功名赶出衙门,还被勒令赔偿弃毁兵米价千两,否则便要拿入牢中。 最后的结果就是杨占魁将家里的房子、地全部变卖用以偿还米价,本是崇州富裕之家的杨家也是立时破败,成为底层的穷人。 家中遭此大变,十二岁的杨春不得不中断私塾学业,为了糊口也为给家里减轻负担,便在亲戚的帮助下成了盐帮的一名小马伕。 两年间,杨春跟着帮里的大人几乎跑遍四川全省,经历无数风餐露宿的日子,更是尝尽人间冷暖,这使得年仅十四岁的杨春看起来有几分木讷,也不大爱说话。 先前东门收税的营兵都是认识杨春的,知这少年性格,今天却换了一拨人,是打前线刚下来的。 上面安排这帮撤下来休整的营兵到城门收税,也是想让这些在山里憋了几个月的家伙们弄些好处。 由于是外地兵的原因,这帮营兵肯定不像本地兵那样好说话,心也有些黑。 杨春驮马上装的货物按从前规矩只要交六个铜子就行,这些外地兵却非要他交十个。 多出来的四个铜子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多,对于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等着吃饭的杨春而言,却是无法接受的。 别的马伕也都被要求多交,在营兵们的威胁下,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交钱。 杨春却是不肯交。 眼看面前的半大孩子迟迟不肯掏钱,收钱的那个营兵有些生气了,用手中的刀鞘推了杨春一下,不耐烦道:“交钱啊,没见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吗!” 杨春仍是没动。 “嘿,小子,你耳朵聋了!” 那营兵来了脾气,二话不说举起刀鞘就朝杨春身上砸去。 这一幕叫杨植正好瞧见,不禁“哎呀”一声:“打人了!” “啊?” 贾六回头看去,却见那半大孩子伸出右手握住了那营兵挥落的刀鞘。 “妈的,你还敢挡!” 打人的营兵没想半大孩子敢反抗,气得想收回刀鞘重新打,不想那刀鞘却是被这半大孩子握得纹丝不动,任他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来。 接连试了几次,打人的营兵脸都胀红了。 “有人抗税!” 边上另两个正在收钱的营兵见情况不对,立时涌上来要抓住杨春。 杨春先是猛的一拽将最先动手的营兵摔到在地,紧接着伸手同时将冲过来的两个营兵夹住,跟扔小鸡似的甩倒在地。 动作之快,力气之大,看瞎了不远处的贾六和栓柱这对主仆。 接连三个营兵被打倒在地,杨春的举动无疑是对营兵权威的最大挑衅。 “抓住他!” “砍死他!” “.....” 十来个营兵直接拔刀冲了过来,然后城门前包括贾六在内的一众人就看到一个少年,用担在马背上的扁担将十几个持刀营兵全部摞翻在地。 是他,就是他! 贾六眼都看直了,呼吸也是加快,心头更是跳得厉害。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想到自己一直要找的厉害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 动静闹大了。 同杨春一起来的马伕们要不是吓得躲得远远,要不就是上前拉住杨春,有的更是夺下他手中的扁担,生怕这小子一冲动再打死个把营兵,那就是真的闯大祸了。 一队手持火器的营兵在一个把总模样军官的带领下从城上冲了下来,看到地上躺着哀嚎的部下,军官勃然大怒,指着被马伕们劝着的杨春就吼了一声:“是番贼,拿下他,报上去请功!” 一语就将杨春定性为番兵奸贼了。 “什么番贼,莫要吓着人家孩子,我是汉军正蓝旗的,刚才的事情我都瞧着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孩子冲动了些...” 贾六出面了,将自己的布特哈拜唐阿腰牌往那把总手中一丢。 汉军正蓝旗? 把总一愣,低头看手中的牌子确是八旗兵用的,再听对方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以及的确有一支北京来的八旗兵刚刚抵达崇州,自是不疑贾六身份。 接下来,便是贾六同这把总协商善后问题。 把总虽是正七品武职,但在贾六这个汉军八旗第一布特哈面前显然是没什么官威可摆的。 恰好,祖应元带着一帮人路过此地,见贾六跟绿营的军官在说话,又见地上还躺了不少绿营兵,以为是贾六同绿营干上了。 “贾队,我们来了!” 祖应元挺有义气,呼拉一声招呼带人就冲了上来。 王福更贼,边跑还边喊:“叫人,叫人,满八旗的,蒙八旗的,内务府的,汉军的都给我过来!” 事情似乎要往更大去了。 “行了,何必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这十银子权当我代那孩子赔给弟兄们的医药费...” “怎能让您破费呢!哎,您客气!” 绿营把总眼见聚过来的八旗子弟越来越多,又知自家肯定不占理,唯恐事情闹大落不得好果子吃,顺水推舟收了贾六给的十两医药费便将事了结了。 让人群散了后,贾六走到那半大小子面前,呵呵笑道:“没事了。” 杨春知道是对方救了自己,但他不善言辞,也不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杨植不高兴了:“小家伙,你就不谢谢我家少爷?” 杨春怔了一下,忙给贾六鞠了一躬道:“谢谢!” 贾六看了看这半大孩子驮马中的货物,忽的问他:“你做这行一年能挣多少钱?” “啊?” 杨春迟疑了下,告诉贾六他跟着马帮跑货一年能挣五六两的样子。 这真就是累死累活,才挣个辛苦钱。 贾六摇了摇头,直接对这半大孩子道:“这样吧,我见你身手不错,不如给我当马夫吧...嗯,我一年给你二十两,如何?” 说完,不等对方同不同意,直接从钱袋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元宝塞在对方手中,面带笑容道:“这是提前支给你的。” 看着,就好像人半大孩子不给他当马夫都不行似的。 杨植在边上嘀咕了:这孩子当了马夫,我当什么? 杨春也被贾六这一举动弄懵了,愣愣的站在那。 “算了,实话与你说明白了,这马夫你不当也得当,因为我虽然救了你,可我又不能天天护着你,你以为你打伤那么多营兵,他们会饶过你?” 贾六很坦诚。 杨春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即使那些兵不来找自己麻烦,他也没法在马帮干下去。 没有活干,家里弟弟妹妹们吃什么。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亏着你。你身手这么好,等过几年我让你去考武举,到时再给你谋个差事,怎么着也比一辈子在马帮跑货好吧?” 贾六一心想将眼前这个打手拉到手底下,连将来都给人家规划好了。 看出少爷是真心喜欢这半大孩子,杨植便也跟着劝道:“小家伙,我家少爷说话向来算数,这也是你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半大孩子似在思索,约摸十几个呼吸后,他终是开口,却非一口答应,而是提出自己的要求。 “要我跟你干,二十两不够,你得加钱。” 嗯? 贾六觉得这话熟。 杨植嘿了一声:“小家伙,二十两不少了,你一年才不过挣四五两...” 贾六打断,直接问这半大孩子:“说说,为什么加钱?” 杨春迟疑了下,坦然说道:“你是八旗的军爷,我要是给你当马夫说不定就得在战场上替你拼命...二十两就叫我给你卖命,不划算。” 贾六微微点头,这小子不但身手好,脑瓜子其实也灵的很,同外表给人的木讷憨厚完全两样。 “你要加多少?” “一年三十两。” “......” 贾六以为这半大孩子跟他要多少,没想就加了十两,当场表示同意。 这么好的身手,别说一年三十两,一年一百两他也没话说。 “这十两银子你拿着,是交给你爹娘还是自己留着,随便你...我现在有事,你且回去,傍晚到城外的军营找我就行。” 让杨植给了这半大孩子十两银子后,贾六便准备进城,又想起一事,“噢,对,我是汉军旗的第一布特哈贾东阁,到营外报我名字就成。” 望着手中实实在在的两锭银元宝,杨春有点恍惚,犹豫了下闷声道:“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 贾六哈哈一笑,手一挥示意栓柱同他进城。 “少爷,你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呢?” 杨植心想少爷连人家名字都不问,别又充了冤大头,回头找不到人。 替少爷问那半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春,他们都叫我小春子。” “杨春,小春子?” 贾六听了这名字不禁乐了,摇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叫什么春,还小春子,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宫里的太监呢。” 杨春没吭声,事实上他也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但谁让这名字是爹给起的呢。 “这样吧,既然你遇上了我,以后又愿意跟我干,不如你就叫杨遇春吧。” 贾六觉得这名不错。 “小春子,你觉得如何?” 栓柱觉得有必要征询人孩子的意见。 第五十一章 少爷有反贼的潜质 “有的人看着是大人,实际却是个孩子。有的人看着是个孩子,实际却是个大人。” 此话是贾六由衷所感,那杨遇春小小年纪竟然天生神力,身手堪比李逵张飞,着实叫人吃惊的很。 尤为难得的是这小家伙竟然没有练过武,这就让贾六更加深信世间是真的存在天赋一说的。 有的人,天生就同别人不一样。 好比贾六自己。 要不他能当上汉军八旗第一布特哈?能用三十两就给自己雇了个这么牛的保镖么? “少爷,你说话时能不能不要老朝我脸上看...你是嫌我不能打,跟个孩子似的么?” 杨植颇是委屈,打进城后少爷嘴里就没离过那小春子,当真是有了新人厌旧人。 “知道还问什么...咦!” 贾六的视线被旁边陆游祠大门口一块石碑上的诗句吸引住。 诗是南宋诗人陆游写的,叫《送范舍人还朝》,碑刻看着像是明代的。 “这是反诗。” 贾六下了定语。 “反诗?” 杨植凑近仔细看碑上的诗,随后不以为然道:“少爷,人家碑下面写着这是宋代诗人陆游的诗,你咋说人家是反诗?” “怎么不是反诗,你看这句东都儿童作胡语,东都是哪,胡语什么意思?” “还有这个,况送公归觐明主,明主?” “这一句就更过份了,什么叫早为神州清虏尘?” “反诗,大大的反诗!” 贾六对自己的审查能力还是很自信的,陆游得亏是南宋的,要搁现在不知道要被砍了多少回了。 杨植却跟看神经病似的瞄了眼少爷,嘴里嘟囔一句:“陆游的诗都能被少爷称为反诗,那照这么说,少爷还是反贼之后呢。” “什么意思?” 贾六眉毛横竖:栓柱这小子是吃醋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老跟自己杠。 “少爷,老太爷叫什么?” 杨植刻意压低声音,好像这是个不能见光的事。 “贾汉复啊。” 这名字贾六化成灰都记得。 “汉复汉复,复汉复汉,少爷,你仔细琢磨...” 嗯? 贾六心中一个激灵,老太爷这名是有问题啊。 “老太爷在世那会先是做的明朝官,后来才做的大清官,他那名字又是老老太爷起的,怎么就有反意了?” 贾六突然想到什么,哈了一声,敲了下杨植脑袋,骂道:“老太爷姓贾,假复汉,明白?好你个栓柱,你竟敢编排起太爷来,我瞧你才是脑后生了反骨...” 没想杨植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贾六哑口无言。 “那少爷你把人家杨春改成杨遇春,是想叫人家学常遇春么?他要学了常遇春,少爷是哪个噢?” 栓柱一脸的贼兮兮,哪还有过去的憨厚模样。 “该聪明时你不聪明,不该你聪明时倒贼精。” 贾六闷哼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不过没真踢下去,反而又给生收了回来,之后上前笑眯眯的一拍栓柱,一脸赞赏的样子。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等少爷将来做了官,一定让你好生发挥一下。” “干啥?” 杨植一脸呆。 贾六却不理他了,径直到陆游伺中逛了一圈,再出来时就看到杨遇春那小家伙来了。 之前说好在陆游伺碰面,不用等晚上。 “家里都说过了?” “说过了。” “你爹娘没意见吧?” “没意见。” “那成,你对崇州熟,带我们找家好吃的酒楼先吃饭。” “嗯。” 杨遇春也不多说话,朝前面一指说那里有家酒楼不错,小时候他跟爷爷来过。 贾六没意见,带着二杨就奔了那家酒楼。 上楼之后却发现冤家路窄,那个满旗子佛伦泰同洪佳德标等人正坐在靠近窗口的桌子,有说有笑着。 “哎,鬼子六!” 一个满旗子看到了贾六主仆三人,立时就气呼呼的站了起来,指着贾六就骂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吃饭。” 要是只带了栓柱,贾六估摸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掉头下楼,但眼下有能打的杨遇春在,他倒要瞧瞧满旗子们敢不敢动他。 “坐下,人家吃饭关你们什么事?” 出乎贾六意外的是,那个佛伦泰倒是有几分大将风度,竟然没仗着人多过来“欺负”贾六,摆摆威风。倒是跟着的三个苏喇一脸愤愤不平,时不时的狠狠瞪贾六一眼。 贾六瞧着脸熟,不用问,都是他的“老客户”,挨罚的狠了。 就这么着,两方人各坐一桌,谁也不理会谁。 唤来伙计点了几道招牌菜后,贾六靠在椅子上,一手搭在窗台,饶有兴致的看起崇州的市井来。 很快,第一道红烧兔子头就摆上了桌,贾六正要动筷子,窗下的街道上却传来敲锣声,然后好多百姓顺着锣声往西头跑。 “少爷,那边好像要行刑啊?” 杨植在京里的时候常跑到菜市口看砍头,对行刑场面很是熟悉。 探头一瞧,果然西边岔口中央搭有处斩犯人的刑场。 贾六对刑场杀人没什么兴趣,随口“噢”了下便夹了块兔子头放进嘴中咬起来。 隔壁那帮满蒙子弟们倒是凑热闹的很,一帮人趴在窗边朝西边指指点点。 伙计来上菜时,贾六随口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逮到了几个金川潜过来的番贼,衙门叫公开处刑...这些个番贼,年年闹腾,打康熙爷那会就闹,也不知闹个什么。 不过这次怕是闹不长了,朝廷动了真格的,来了好多兵马,听说八旗大兵就来了好几万,准保能把这些番贼皮都给剥了...” 贾六听着好笑,清军在金川是动用了七八万人,不过八旗兵将他们这些拜唐阿算上,怕也只有四五千人,哪来几万八旗大兵的。 也没必要跟个伙计解释什么,随手将啃过的兔子头扔在桌上,见杨遇春没动筷子,便笑着说了句:“吃啊,跟我干就得吃香喝辣,要不然怎么甘心替我卖命?” 杨遇春也是很长时间没吃过荤了,刚才是因为一时没适应所以有些拘束,听了贾六这话,才稍稍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准备也夹一只兔子头。 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喝:“各位崇州的父老乡亲可否告诉在下,今年是哪一年?” 声音极是响亮,竟是那刑场上要受刑的番贼在叫。 “小番贼,爷告诉你,今年是大清乾隆三十八年!省得你死的糊涂,到了地府摸不着路!” 观刑的人群中有人这么回答,引得一众人群出发哄笑声。 “错!错!你们错了,你们都错了!” 刑台上放声喝问的年轻人用力挣脱欲堵他嘴的刽子手,使尽全身力气朝人群吼道:“今年是大明永历一百二十七年!” “砍了,快砍了!” 监斩的官员唯恐那几个番贼蛊惑百姓,不顾时辰未到匆匆扔下令箭。 “我们不是番贼,我们是大明子民!” “汉家子孙们,终有一天,你们会觉醒!” “斩!” 六把大刀同时落下,伴随喷涌上天的血柱,六颗年轻的大好人头同时落地,滚落于刑台之下。 人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骚动起来,纷纷拿着手中的木桶、盆子去接那喷涌而下的血水。 更有人冲到人头旁去接那断颅处流淌的鲜血。 有人则冲到了刑台上面。 场面很乱,无论是监刑的官员还是维持秩序的兵丁,都没有阻止百姓们的疯抢。 “杀得好,狗番贼,临死还敢瞎叫嚷!” 趴在窗户边上的一众满蒙子弟也是兴奋大叫,却不曾注意隔壁桌的鬼子六手中筷子却“叭”的落在了地上。 番贼? 金川的番贼怎么会是汉人,怎么会是大明子民? 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 队长,想当官不? 贾六迷茫。 前世接受的历史教育告诉他,乾隆朝的“十全武功”除了镇压台湾林爽文起义,其余如两平准噶尔、平大小和卓叛乱、清缅战争、安南之役、两平廓尔喀,以及正在发生的平大小金川战事,都是满清王朝为维护国家统一、领土完整采取的有力措施。 因此,即便对满清王朝有诸多不满,贾六也不会陷入非黑即白的思维误区,不承认满清王朝在维护中国领土完整方面所起的正面作用。 所以哪怕被迫来到金川,也知这里凶险万分,贾六都始终没有过任何“投敌”念头。 这是大是大非,原则问题。 除了想躲在后面保命外,他未尝不希望清军能够尽快结束金川战事。 然而也正是由于之前的认知,导致贾六一直以为金川的叛军就是高原兵,首领也是从高雪过来的土司。 突然原先认为的敌人变成了反清复明的汉人,变成了已经灭亡一百多年的明朝遗民,贾六当然觉得不可思议。 感觉,就好像打小建立的世界观突然崩塌般。 他必须弄明白金川叛乱的真相。 为何这个真相跟官方宣传的有很大出入。 那些自称是大明子民的“番贼”究竟是谁! 他能问谁? 自是在城门“捡”到的这位跟着马帮跑遍四川乃至西南的小春子。 “贾爷不是军中的人么,怎么倒是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杨遇春也很好奇,按理军爷了解的肯定要比他们这些底层人多才是。 贾六不好说自己是被那个狗屁的“三试甲等”坑来金川的,便以之前一直在京师,这是第一次来金川为由岔过。 “你将你知道的都说于我听,不要有什么隐瞒。” “这...” 杨遇春还真同马帮去过金川,不过是悄悄去的,因为叫官府知道的话是会杀头的。 贾六知道这小家伙犹豫什么,无外乎马帮私去金川性质等同“通敌”,所以小家伙害怕说给他这个八旗军爷听,会害了马帮那帮人。 “我只想知道金川的具体情况,其它事情我不关心。” 贾六点明。 杨遇春迟疑之后,终是低声说道:“贾爷,金川的叛军可凶着咧。有苗人,有瑶人,有高原人...嗯,也有一些自称是汉人的假汉人,就是刚才被砍头的那帮人。” “什么叫假汉人?” 贾六对这个说法比较好奇。 “因为这些人虽然说他们是汉人,可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你看,” 杨遇春将辫子拽了下,“我们有辫子,他们没辫子,穿的也和咱们不同,根本不是我们汉人的样子,所以我们都叫他们是假汉人。” 杨植插嘴问道:“是不是跟戏台上唱戏的穿的差不多?” 杨遇春“嗯”了一声,点点头。 难道真是明朝遗民? 贾六想起前世看过一位元帅的回忆录,说是八路军在抗战时期开辟太行山根据地时,竟在山中发现了一批身穿古人装扮的百姓。再问,这些人竟是不愿意接受清朝统治的明朝军民后代,在太行山腹地已经生活了三百多年。 太行山位于华北属清廷眼皮底下,尚有明朝遗民居于此中誓不从清,那西南丛山峻岭中出现明朝遗民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处,贾六约摸有了数,又问道:“遇春,你可知那些假汉人是怎么跟叛军搅到一块的?” “听马帮里的人说,那些假汉人一直住在没人找得到的瑶山苗洞,时间久了就同山里的瑶人、苗人成了一群人,他们不仅教瑶人、苗人种田织布,教他们说咱们汉人的话,读咱们汉人的书,写咱们汉人的字,还教他们打造兵器。” 说到这,杨遇春想起一事,“对了,金川那些番贼用的火器就是这些假汉人给他们制造的,还有那些山上修得到处都是的石头碉堡,也是这些假汉人帮番贼弄的。为此,咱大清死了好多官兵。” 杨植听了不由气愤说道:“这帮狗汉奸不得好死!” 贾六有些错愕,这汉奸到底几个意思。 他老贾家在一般汉人眼里应该属汉奸,连乾隆这个满洲皇帝也是这么看的。 那帮致力于反清的明朝军民也是狗汉奸? 这什么说法? 然而,这说法却又站得住脚。 因为,那帮明朝军民在已经接受满清统治的汉人眼里,还真个就是汉奸了。 “假汉人”恐怕就是四川当地汉人百姓对明朝军民最贴切的看法。 那,到底谁才是汉人? 贾六胸口突然有些沉闷。 这个问题的确比较沉重。 “嗯?” 杨遇春似又想到什么,但不知能不能说。 “以后在我面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不然我怎么信任你?我们之间如果没有信任,又何必凑到一块呢?” 贾六笑了笑,朝隔壁桌满蒙子弟看了眼,那帮人正围着佛伦泰敬酒,并未留意这边。 “噢,我知道了。” 杨遇春说了一件他听爷爷提过的旧事。 事情发生在二十五年前,当时朝廷也在调兵攻打金川,负责指挥大军的是川陕总督张广泗。 “听我爷爷说,金川的假汉人有不少人潜到官军队伍中,他们的首领还得到了那位总督大人的信任,好像叫王...对,叫王秋...” 杨遇春说这个王秋很得张广泗信任,因此将官军的进攻部署情报全部偷偷告诉金川方面,使得官军对金川的进攻不但无法得手,还被金川的番军打得溃不成军,损失惨重。 “后来这个姓王的是被金川那边的高原人出卖,朝廷这才晓得总督大人身边竟然藏了这么大一个奸细...那个姓王的听我爷爷说好像是被凌迟了,那个姓张的总督大人最后也被杀了。” 具体情况杨遇春肯定不可能知道,但通过小家伙说的这些“片段”,贾六大致拼凑出了一幅“剧情图”。 满清入关后,四川及贵州有很多不愿给异族为奴的明朝军民躲进了大山之中,通过与山中的苗人、瑶人通婚,或是教化的办法逐渐渗透了金川一带的土司力量。 再之后,这些明朝军民后代通过对土司的影响力不断策划反清起义,一代又一代,最终酿成乾隆朝这场旷日持久的“平川之役”。 然而由于明朝军民后代始终不能在金川这片区域形成人数上的主导权,加之战争规模持续太久,导致原本与他们亲近的苗人、瑶人力量折损过大,所以周边的高原力量趁机进入金川。 虽然明朝军民同这些高原人因为共同敌人的原因也进行了合作,可显然这个合作远不及之前同苗人、瑶人之间的合作,因此屡屡发生高原人叛降清廷事件,导致明朝军民领袖,也就是那位卧底到了总督身边的谋士王秋被杀。 初步,贾六也只能如此拼凑了。 现在金川番军的组成及势力归属,相互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明朝军民占的比重是多少,高原人起到什么作用,因为缺少第一手情报,他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大体上,金川这边的情况有点像清军同缅甸打的几次战事。 因为缅甸军中就有大量明末逃过去的明军后代,其中绝大部分是民族英雄李定国部的后裔。 虽经百年,衣冠不改,抗清光复中原的志向也始终在一代接一代的传承。 站在那些誓死抵抗异族的明军后人角度看这场战事,他们帮助缅军对抗清军肯定是正义的。 站在已经实质占领中国的满清角度看这场战事,一心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明军后代似乎又成了国家罪人。 很矛盾。 但又实实在在存在。 历史,不是史册上的寥寥几笔,而是掺杂了太多悲欢离合,掺杂了太多家国大义,掺杂了太多时代悲剧。 绝不是非黑即白! 贾六不会对无法回到故乡的同胞做评价,但他却终是明白为何乾隆要不惜倾尽国力、不惜折损无数士卒,不惜斩杀那么多督军大臣,甚至拒绝与金川高原势力的和谈也要踏平金川,原因就是这里有一团可怕火焰——反清复明的火焰! 星星之火,可以燃原。 乾隆大约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 吃完饭后,贾六让杨植去结账,之后带着杨遇春直接下楼走人,没同那帮满蒙子弟说一句话。 杨植结完账却又跟伙计要了只竹编的盒子,将没吃完的饭菜一股脑倒了进去。 贾六见了不由高兴,栓柱这家伙终是知道节俭,还晓得打包。 没想杨植说这些是带回去给狗蛋吃的。 贾六往竹编里瞄了眼,鱼啊肉的,没啃的兔子头还有两三只。 熊猫似乎是吃肉的。 因了金川有明朝军民后裔的事,贾六没了继续游玩崇州城的心思,早早回了城外军营。 他是汉军正蓝旗的领班,也是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给自己招一个马夫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可以当作是自己带来的家生奴。 那边杨植拉着杨遇春去看自己养的花狗熊,常秉忠、王福那帮人又没回来,贾六闲得无事便去喂自己的白马。 随着太阳快要下山,进城的八旗子弟同苏喇们陆续回营。 安静的军营一下人声鼎沸起来,到处都是聚在一起耍钱的。 常秉忠他们也拉了帮人在屋中赌起来,贾六没管,因为现在是休整时间,四大领队自个都去快活了,他何必要做那臭人。 他也不喜欢赌钱,便想去逗逗国宝,刚出屋子,却被刚回来的刘禾易拉到了墙跟。 “队长,你要女人不?” 没想到是这事的贾六着实怔了下,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要!” 说完,抬脚就走。 这都什么人,我看起来好女色? 贾六一脸没好气。 刘禾易却贼笑着上前又拽住他道:“队长,别急着走啊,女人你不要,那官你要不?” 第五十三章 挪用公款好六子 队长,你想当官吗? 这话就跟道友请留步一样,深深的迷住了贾六,让他情不自禁的停下,并且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伸出雄而有力的右手勾住刘禾易的脖子,满脸堆笑压低声音:“说,什么好事?” 好事,真是好事! 前任四川总督阿尔泰因督战不力被乾隆下令自尽后,接替四川总督一职的是原湖广总督富勒浑。 富勒浑上任后发现军中情况不容乐观,奏称“拣发往川省各员视军营为畏途,惟恐出口办差不通闻问。” 就是先前各省调到四川的军官多畏惧战事,不肯用命,很多人或以各种理由擅离汛地,或是装病呆在成都不肯赴任,导致很多地方的驻军只有士兵,无有长官。 这如何了得? 远在北京的乾隆帝听了富勒浑的奏称大为恼怒,立命富勒浑严加整治。 富勒浑是怎么整治的? 釜底抽薪! 这位以弹劾发达的总督大人索性将现任他认为不得力的军官全部罢免,然后再从这个月新调来的旗、营调拨委任,即“以新调各员接替。” 大概是富勒浑认为新来的人再差也比那些老油混子强,且多少都有些热血,想着建功立业。 除此之外,富勒浑还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眼下前线战事不是吃紧么,既要增兵又要粮饷的,可他这个四川总督又没点石成金的手段。 于是再次上奏请允各地往四川运粮之商民,视乾隆十三年助饷加衔例:以谷一石当银九钱,凡纳千石谷者即授以贡监职衔。依次上增,最高者授府州主官衔。是否实任,可由部议。 为了多扩财源,也为了鼓励将士,此办法军民通用。 也就是说凡军中有人能一次纳缴三千石兵米(等价银)者,即可官升一级。如绿营这边原先是游击的,钱一交立马成副将,绝对不拖延。 八旗将校同例,以半个前程为基,初定只需三千两就可顶半个前程。 此外富勒浑考虑的很周到,连军中听用无官职的旗人子弟都想到了,特意给开了个快速晋升通道。 “初视,凡旗中无职事者,给予笔帖式、协理前锋校、委补蓝翎长、空衔前锋校、前锋校、空衔花翎,直至委署前锋侍卫诸官,基银一千石等价米银即可。” 按这个规定,也就是一个拜唐阿只要交了一千两,立即就能获任九品笔帖式。交上七千两可任五品的委署前锋侍卫。 制定的非常明白,也非常细致。 不过须注意,此办法官职多有“委补”、“空衔”、“委署”字样,直白的讲其实就是侯补。 是否实任,主要看机遇及空缺。 但相对于无品无级的拜唐阿身份,这个通道无疑是快速升迁的福利了。 奏疏上午刚刚发往北京,下午富勒浑就准备明天实施。 有幕僚劝总督大人待朝廷批准再行实施,不然恐会被人出事。毕竟“公然卖官”涉及太多舞弊之处,极易上下其手,遭人弹劾。 富勒浑却说朝廷连大捐都开出来了,他为战事特事特办有何不可。并对属员说道前任阿尔泰虽是以坐贪黩玩得罪,然根本还是因为督战不力。 现在他富勒浑临危受命,想要不重蹈前任覆辙,就须大刀阔斧,使军民面貌一新,绝不可迂腐。倘若战事再无新的进展,持续日久,纵是守成本份最后怕也落得一个罢官的下场。 这是将北京龙椅上那位焦虑的心思摸得透了,也是三十多年来各处战事给大清官员们的教训。 那正式公文明天才会发出来,刘禾易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因为他三大爷家的四外甥家的二表哥在总督衙门任职。 “真有这事?” 贾六有点饥渴的感觉,他太想当官了。 “队长,我还能骗你?” 刘禾易悄悄说这事他谁也没说,也就是念在贾队待他不错所以偷偷告诉他。 刘禾易提醒道:“队长你真想做官的话,这事可得抓紧了。” 贾六见这小子怎么不在乎的样子,便问他是否要买官。 “我买个吊,有银子没处使了么?” 刘禾易竟说他才不会花这钱呢,因为他压根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下去,并隐约透露他那位在总督衙门的远亲正在帮他活动留在崇州,等过了年想个由头打发回京。 这就是人各有志了。 刘禾易回屋后,贾六没心思去找狗蛋玩了,便在营门口等着。约摸半个时辰后才看到阿兰保等人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个酒足饭饱的。 又等了一柱香,贾六才蹑手蹑脚的去敲阿兰保的门。 进去后,发现阿兰保坐在一张椅子上,脚下是一桶热水,脸上盖了一张正冒着热气的毛巾。 “小六子,你来了啊,” 酒喝多了的阿兰保打了个酒嗝,将双脚从水桶中取出。 “大人,您坐着,我来!” 贾六忙上前用边上的干毛巾给阿兰保擦了脚,又一脸笑容的将洗脚水端出去倒了。 “你小子倒是会伺候人,别说,瞧着你小子我倒还是真喜欢...怎么,有事?” “大人,” 迟疑了下,贾六将刚知道的小道消息说了。 “这事我也是刚知道。” 阿兰保用毛巾擦过脸后,看了眼挂在床边的烟袋,不劳多说一句话贾六就将烟袋取了过来,装了烟叶给点上了。 抽了两口后,阿兰保笑了笑,道:“我已同上面招呼过,后天调你去美诺官寨。” “美诺官寨?” “便是刘侍郎处。” 一听这话,贾六顿时暗松一口气,刘侍郎处督运粮米,再是安全不过。那五十两真没白花,这不命保住了。 阿兰保这人虽是个满旗子,但真的能处。 给钱办事,地道! 不过一想那小道消息,脸上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阿兰保大概猜到这小子什么意思,笑问道:“怎么,你心动了,也想捐个职衔?” 贾六忙上前一步,身子微躬,颇是诚恳道:“大人,属下想着若能进步一二,也不枉来这军中。” 汉军旗子弟出路不比满蒙子弟,有限的很。 一路上贾六的表现阿兰保也看在眼里,知道这小子有往上爬的意思,但这不是坏事。 阿兰保想了想,道:“这事不难办,问题你有多少钱?” 贾六能有多少钱,身上大姐给的一百两银票外加前些天努力工作得的二百多两,拱共三百多两。 “不够。” 阿兰保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实是你这点钱差得远了,难办噢。” 打阿兰保那出来,贾六倍觉失落。 不是阿兰保不肯帮忙,而是人家说了贾六真想捐个官,以他的御前蓝翎侍卫身份帮忙活动一下,至少也能帮他谋个九品的蓝翎长,但恐怕也得一千两。 而贾六全部身家才三百两,这缺的七百两总不能让人家阿大人给他补吧。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思重。 “少爷,你是想女人了么?” 睡在边上的栓柱很是关心少爷的动静,几次爬起来看着眼珠子瞪多大的少爷。 ......... 第二天贾六起的迟,因为没心情,反正今天也是休整。 正钻在被窝里想着到哪弄买官的银子,外面有人叫他,说是领队叫各旗布特哈去集合。 没办法,贾六只得起床穿衣一路小跑过去。 到了地方,就见其它七旗的领班都在,阿兰保也在。另外有三个苏喇正在从一辆马车上往下搬箱子。 “来了啊。” 阿兰保朝贾六点了点头,然后对一众领班说道总督衙门把他们拜唐阿的月俸和米价银,以及养马费送了过来。 “镶黄旗是一千四百六十两,正黄旗是一千二百三十两...” 贾六听着他们汉军正蓝旗是一千一百七十两,心里不禁纳闷他们正蓝旗连拜唐阿加苏喇有五十七人,战马十七匹,怎么反而比人数不如他们多的两黄旗要少的。 然而却不敢将这个疑问说出来。 阿兰保报了数之后,便要各旗领班将银子领回去发下去。 其他七位领班很快就将银子领了回去,贾六却是站着没动。 “领吧,回头给下面发下去,我等会还要进城。” 阿兰保是汉军八旗的领队不假,但明儿个汉军八旗的一众子弟就要分往不同的去处,他这个领队任务完成也得接受新的调令。 因此,今天实际上也是阿兰保同贾六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天。 “嗻!” 贾六应了一声提起那袋十多斤重的银袋,却是没回本旗住处,而是直接走进了阿兰保的屋子。 出来时,两手空空。 第五十四章 这事队长有经验 身为八旗子弟,贾六最大的心愿就是报效朝廷,为大清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 这个目标,任何人都休想阻止。 谁挡,佛来杀佛,神来杀神! 乾隆来了也得跪下叫六爷。 咋? 四爷就比六爷大了? 皇帝了不起? 皇帝也不能阻止贾六为大清卖命! 那么,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贾六就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 银子,他是没有。 胆子,他有。 做人,不能太死板,得灵活。 没机会就罢了,有了机会不利用,丧良心呢。 正为银子发愁,这天上掉银子下来,不是老天爷在帮贾六又是什么? 问题来了,一千多两银子是四川总督衙门发下来的,给谁? 给贾六他们的。 阿大人又将银子交由贾六分配,那么在没有分配前,这些银子是不是可以说就是贾六的?或者说贾六拥有这些银子的保管权和支配权? 当然是了! 那贾六将暂时由自己保管的银子请阿大人辛苦一下,又送回总督衙门暂时存放,有问题? 肯定没有! 阿大人作为经手人,顺便扣下百八十两辛苦费,有问题? 也没问题。 根据爱因斯坦的进化论和达尔文的相对论,这件事从头到尾总督衙门没有吃亏,阿大人也没有吃亏,贾六呢更没有吃亏。 所以,是一个很完美的闭合链。 甚至可以说非常完美,因为这些银子会额外产生新的价值——那就是为大清朝提供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优秀人才。 优秀人才创造出的价值是这千把两银子能比的? 贾六是豁出去了,说他挪用公款也好,说他暂时借用也好,反正这些银子他用了。 “还请大人为属下的事多操心!” 深深一躬的贾六这是要榨净好不容易攀上的阿侍卫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看了看一脸恳求的贾六,又看了眼被拖到床底的银袋,阿兰保着实有些为难:“这样做,恐怕不好吧,万一...” “大人放心,没有万一!” 贾六表示这些银子是他跟本旗子弟暂借的,回头一人打份欠条给他们就行。实在不行就写信给家里,让他们寄点银子过来。 家里有没有,给不给,另说。 态度先摆正。 总之,钱,阿大人肯定是发下来了,后面的事同阿大人没半个铜子关系,全是他贾六干的。 眼见阿兰保还在犹豫,贾六心一横索性将大姐给的那张一百两银票,悄无声息的塞进了阿兰保的兜中。 “要是旗中子弟都像你这般肯上进,咱八旗何至于老被皇上骂呢...罢了,难得你小子合我心意,办事又能干,我就做回伯乐...” 阿兰保寻思这事风险不大,他明天拍拍屁股就走了。 真出了事,也不关他的事。 再说谁又敢找他这位御前蓝翎侍卫的麻烦? 左右不过千把两银子,这小子家里能还得上。 重点是,对这小子说的是一千两,但那帮人难道还真敢为了个区区九品蓝翎长,收他御前阿侍卫一千两不成? 于是,阿兰保进城了。 ........ “那个,大伙都过来一下!” 回到住处的贾六将在营的拜唐阿同苏喇们都召集过来,除了七八个人进城玩去了,其他人都在。 “贾队,是不是发月俸了?” 舒文庆挤到前面,他刚才打正红旗过来时听说上面发饷了。发的那点钱虽然在他眼里是小钱,但怎么说也是朝廷给发的,拿在手中多少有些成就感。 “队长,发多少?” 王福咧嘴探过脑袋四下瞅了瞅,却没发现装“工资”的包,不禁有些奇怪。 其他人也注意到贾队长是空手人回来,不由都有些困惑。 “这个,大家先坐下。” 贾六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团坐在大通铺上,然后告诉众人他们旗的饷银上头没发。 众人听后,顿时一片“嗡嗡”。 “没发?不对啊,正红旗那边不是发了么?” 舒文庆不解,明明看到正红旗那边发钱了的,怎么到他们正蓝旗却没发呢。 “贾队,怎么回事啊?”王福也奇怪问道。 “别的旗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咱们旗是真没发,” 贾六示意众人莫要着急,道出自己的意思。 “我把大伙叫过来,就是想让大伙跟我一块进城到总督衙门问一问,凭什么不发咱们的饷银!是咱们旗的子弟矮人家一截,还是我们真是后娘养的!” 贾六脸上的愤怒不是作假的,一点也不虚伪。 只是,众人似乎并没有与他产生共鸣。 “去总督衙门?” 有几个拜唐阿面露迟疑之色,显是思索为了一个月的饷银没发就跑到总督衙门闹值当不值当。 舒文庆琢磨了下,问道:“不能请阿大人给咱们问问?” “阿大人明天就走了,这种事怕是不会帮咱们问。所以我寻思带大伙直接去总督衙门问,看看是不是有人把咱们的饷银给吞没了。真要是这样的话,咱们也不是泥捏的,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 贾六一脸不平。 “弟兄们大老远打京里过来,路上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上头好不容易给咱们发点钱,还他娘的有人扣了不发,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一听这话,较为热血的祖应元当即道:“那成,我们跟队长去!” “对!” 另有好几个不太开窍的也跟着附和,还急着下铺便要去。 贾六见状赶紧说等一下,然后从铺顶头盒子里抽出自己这个领班的“公文包”,打里抽出一张白纸,又叫栓柱给磨墨。 “咱们虽是旗人子弟,但总督衙门是能随便进的?” 贾六告诉众人为防止进不去总督衙门,所以得先写好“状子”,万一进不去的话就递状子进去。 “高,真是高,还是贾队长有主意!”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说好。 很快,反应扣饷不发的简单书面报告写好,贾六拿起捧在手中给众人读后,问大家有没有意见。 自是没有意见。 于是,贾六将毛笔递给边上的舒文庆:“既然大伙没意见,那就在上面挨个签名吧。” 第五十五章 鬼子六有话要讲 新书期间,无铜钱收入,全靠大伙捧场。 现在月票695张,起点似乎1000张月票有个抽奖机会,最低200元好像。 故请各位帝国栋梁、社会贤达、朝廷心腹、内廷股肱以及广大人民群众(以上请自觉对照),能给本书多投些月票(好摸奖),若有赏银更佳。 谢谢! 傲骨精益求精,以全秃为代价用心打造作品。 .......... 为了达成报效大清的理想,贾六是不可能还银子的。 他也没银子还。 事情又不能让八旗老乡们知道,怎么办? 只能违背良心了。 具有多年群众工作经验的贾六,深知处置突发事件时必须要将体制内与体制外区别对待。 对付体制内成员,贾六就要用专业的手段对付他们。 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三瓜两枣的损失,属于体制内成员的八旗同胞是能承受的。 甚至很多时候,这帮人为了长远考虑,在渡过初期的不冷静后,会主动放弃一些利益,甚至转而成为“帮凶”。 不管怎么说,这大清的江山都是八旗的嘛。 哪有自己砸自己饭碗的。 所以,闹饷是好事? 名字能随便落在那张有可能断送他们前程的诉状上? 甭管哪朝哪代,闹饷都没个好结局。 不闻前朝那号称天下第一强军的戚家军因为闹饷给明朝自个杀光了么。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哪怕是打败仗的将军都得砍头,况闹饷? 很多人意识到了后果。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即便颇有些热血的祖应元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没几个还一直聚精会神盯着他们贾队长的。 “文庆,愣着做什么,签啊。” 贾六体贴的将毛笔又往舒文庆的右手边靠了靠。 “嗯...” 舒文庆却是抬头看着周围人,迟迟不肯接过递到面前的毛笔。 “钱是大家伙的,当然得签大家伙的名了,难道就签我一人的?” 贾六有些不高兴了,表示本旗十七名拜唐阿都要签名,只有这样总督衙门才能重视他们反应的问题。 “签好了,我就带你们进城...”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站在靠近门口的马三突然一脸痛苦且着急的捂住肚子:“哎吆!...不行不行,我肚子疼的厉害,我先去趟茅房!” 边往外面跑,边不忘挥挥手,“队长,你看着办吧,我马三信得过你!”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马三已经没了影子。 这小子祖上是明朝参将马光远,太祖年间就降了时叫大金的大清。资历很老,属于旧汉军。 贾六手下这帮拜唐阿子弟中就有三个属旧汉军,平时单独成为一个“小团伙”。 马三这一跑,把手已经放在肚子上的舒文庆气得暗骂一声:妈的,懒人屎尿多! “这是吃啥了?...行了,别管马三了,来,文庆,你先签。还有这么多人了,快着些,等会还得进城呢。” 贾六又催了。 马三那小子的临阵逃脱让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今儿,必须得坑一把老乡。 大不了等发迹了,拉他们一把就是。 某位尚书大人吃人半张饼,还人子孙百张饼,他贾中堂还能不及那位尚书? “文庆,签啊,愣着干什么?这是大家的事,难道你们让我一人去要啊!” 贾六开始有些许不悦。 “这...我...要不,” 舒文庆急中生智,“队长,你是我们的领班,又是咱汉军八旗的第一布特哈,我看这事不如就由你替我们去跑一趟吧。” “我一个人去?” 贾六急了,不带这么坑人的。 “队长,你别急,你听我说...” 舒文庆从事实及厉害关系分析出,如果他们都去总督衙门的话,可能会让总督衙门产生的不好的看法。但要是由贾队长一人代表大伙去,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我说的,大伙能听懂?” “懂,懂。” 众人不住点头,常秉忠跟王福的头还点得特别凶。 杨植也听懂了,但却很不高兴,嘟囔起来:“那不成,你们都不去让我家少爷一个人去,万一那总督大人以为我家少爷是闹事的怎么办?” 嗯?... 贾六老怀欣慰:栓柱总算是开窍了。 “这个...” “那个...” 舒文庆表示贾队长代表大伙过去是通过正当途径反应的正当诉求,绝不会惹到麻烦的。 “嘿,你算盘倒是敲的响,噢,我家少爷替你们去要钱,后果我家少爷一个人担,钱要来了你们分,要不来我家少爷倒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少爷,听我的,这钱咱们不要了,反正也不差这点钱...” 杨植唯恐少爷叫姓舒的蛊惑,手轻轻拽了少爷好几回。 不想少爷却是放下毛笔,环顾众人后竟是说道:“算了,大家都不用签名了,我一个人去就是!谁让我是你们的领班!” “好!队长不愧是队长!” 舒文庆伸出大拇指狠狠点了点头,之后从兜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对众人说道:“队长是为大家跑的这事,我们能让他白跑?不管钱要来还是要不来,大伙凑些辛苦费、茶水钱给队长,成不成?” “对,舒老二说的在理,这事也不是一去就能办成的,肯定得找人疏通疏通,这要没个疏通,怕是连状子都递不进...” “队长这一路待咱们怎么样,大家心里就没数了?别的不说,哪个没分钱?不管多少,总得表个心意吧!” 常秉忠当仁不让,摸出一锭约有四两重的银元宝摆在桌上。 扭头看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就这么办!” 众人纷纷掏兜,你几颗我一锭的,不一会桌上就摆了怕是上百两都不止,铜钱也有一百多枚。 贾六感动。 深情的看着一众自愿集资的老乡,咬牙道:“承蒙大伙这么看得起我贾六,那我就...栓柱,愣着做什么,把钱装好啊。” “啊?哎!” 杨植忙双手朝桌上一扒拉,将钱都装进布袋,然后口上一勒,拎起来份量十足。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事我贾六扛了,大伙的饷钱能要回来最好,可要不回来,大伙也别埋怨我!” 贾六朝众人一拱手,带着几分毅然就准备慷慨去反应问题。 不想,那祖应元却突然也咬牙站了起来:“队长,我跟你去!” “对,对,对长...我也跟你去!” 刘禾易的声音虽在结巴,但脸上有难一起当的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这两个人的举动让常秉忠犯难了,按理说他和鬼子六关系最近,但他真不敢去总督衙门。 但祖应元和刘禾易弄这么一出,他老常要不陪着去,似乎说不过去。 “要不,六子,我也...陪你去...” 老常拖着有些不情愿的双腿走到贾六面前。 嗯... 贾六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五十六章 给贾大人请安了! 人,不能随便感动。 舒文庆那小子咋这么好,带头给自己凑辛苦费? 那是想让少爷往火坑里跳! 贾六,看人很准,一眼就瞅出姓舒的小子没安好意。 问题是姓舒的看他不太准。 彼此算计的结果就是,贾六原本瘪下去的腰包又渐渐鼓了起来。 当真是人生无常。 但是这回,贾六是真感动了。 他没想到祖应元、刘禾易、常秉忠包括那个他们出了军营才追上来的王福能这么讲义气。 虽然这四位不应该在这节骨眼讲义气的,因为这让贾六变得很被动,不利于下一步工作的开展,但他还是领了这四位的情。 为了对得起朋友们的仗义,贾六便领着他们去了杨遇春说的崇州最好的酒楼胡吃海喝了一顿,共计消费七两八钱,外加六爷给的十个铜子小费。 完事,继续带几位好兄弟游玩崇州城中古景。 最后,在一家卖逗妇乳的小摊边停了下来,往小凳子上一坐就让老板给大伙一人盛一碗。 众人刚在大酒楼吃过,一个个肚滚肥圆的,哪还吃得下。 而且,看天色这都未时底(下午两点)了,昨贾队还不带大伙去总督衙门的? 这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队长,咱们几时去衙门啊?” 刘禾易望着摊主端来的热气腾腾逗妇乳,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吃完就去,吃完就去...” 贾六端起碗来也不顾烫嘴就喝了一口,不住点头:“不错,好吃好吃,你们也吃...慢点吃,别烫了。” 见状,几个人也不管吃不吃得下,只能无奈都跟着尝起来。 东西都端来了,不吃怎么办? 杨遇春这半大孩子真是好胃口,没一会就把碗舔了个干净。 贾六很满意:“好吃就多吃一点,那个,再来一碗!” “不要了,不要了,贾爷,我是真吃不下了。” 杨遇春一脸快要撑死的样子:贾爷说的还真没错,跟着他真能吃香喝辣。 “你不吃,我吃。” 贾六面前这碗明明都没吃完,却又叫摊主给他盛了一碗,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继续品尝。 不时还“呼呼”的吹吹。 几个人坐在边上瞧着,慢慢的脸色都有些变化了。 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 终于,刘禾易坐不住了,轻咳一声,试探道:“队长,要是你怕的话,我看就不要去了...反正大伙也不指那点钱。” “嗯,就算要下来一人也分不了多少,我看还是回去吧。”硬着头皮跟过来的王福巴不得回去才好。 祖应元和常秉忠没吭声,从实际角度出发,这总督衙门当然是不去为好。但贾六真要去,他们既然说陪了,那肯定就要陪到底。 要不然,临阵脱逃,多丢人。 “怕?有什么好怕的。” 贾六明明想顺坡下驴,然而死鸭子还是有点嘴犟。 祖应元听后点了点头,催了声:“那你就快吃,吃完我们赶紧去总督衙门,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啊,嗯。” 嘴里是这么表的态,问题是贾六却是越吃越慢。 几位仗义的八旗老乡也没法再等了,并且都意识到事情肯定不对头。 常秉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很吓人的念头,但仍是不太确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鬼子六能干出那事。 为了求证,他便将小板凳往前挪了挪,凑近贾六边上轻声问道:“大伙的钱该不会被你小子吞了吧?” 此言一出,如技惊四座。 “不可能,我家少爷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这种缺大德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常爷你也太侮辱我家少爷了!” 杨植特别生气,忠心护主的他不容别人说他家少爷不好。 杨遇春也觉得贾爷这么痛快的人,不会做那叫人发耻的事。 问题是,贾爷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微微颤动,握着大碗的左手也似在抖动,拿着汤勺的右手更是定格在那——一动不动! 怎么? 难道? 天呐! 众人都是面色大变,呼吸都快了起来。 “......” 天人交战许久后,贾六终是鼓起勇气,放下手中的小汤勺,长出一口气,对着常秉忠他们挤出尴尬的笑容:“老常这人,看人真准。” 摊牌了,不装了。 也装不下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 ....... “说,你拿大伙的钱干嘛去了!” 常秉忠真的很气,鬼子六这胆也太大了。 “我拿去买官了。” 贾六回答的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啊?” 刘禾易明白了,敢情这事还是自己惹出来的,不禁有些气急道:“队长,你就是买官也不能拿大伙的钱去买啊!” 贾六苦恼:“我不是没钱么。” 承认自己没钱,有时候不是坏事。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请你们帮我瞒一瞒了。”无法可想的贾六只有拉这几位仗义好汉下水了。 常秉忠撇了撇嘴:“这能瞒到什么时候?” “私吞军饷可是大罪...” 王福纵是讲义气,可这事是能讲义气的么? 祖应元却“噢”了一声:“也行。” “啊?” 王福傻傻的看着祖应元,“这事能瞒?” “明天就各奔东西了,谁记着这事?” 王福愣了一下:“那回去怎么跟他们说?” “就说咱们去过总督衙门,上头知道了就行。” 祖应元看着有些紧张的王福,咧嘴嘿嘿一笑:“他们要有胆去问,就不会咱们几个出来了。” 贾六很高兴祖应元看出关键所在,这事他本来就准备这么干的。 就算将来这事露了,至少也得有一段时间,到时候这帮人又分配在不同的地方,摊自己头上的又不多,谁会为这点小钱跟贾六过不去呢。 大不了,等当了官想办法再挪一挪便是。 活人,能被尿憋死? “人如其名,鬼子六就是鬼子六,贼的很呐。” 祖应元这话不知是夸贾六,还是损贾六。 贾六表示这钱算他暂借,等有了钱他准保给大伙还回去。 “老常你知道的,长这么大我可是从没干过一件缺德亏心事。”贾六以自己的人格信誉担保他绝不是欠钱不还的人。 “缺德...” 杨植嘀咕了下,没敢说出口。 常秉忠张了张嘴,也没把去年贾六在怡红院拉他翻墙头逃账的事给说出来。 毕竟,这事,不体面。 “只能这样了,吃人嘴软,还能怎么办!” 老常有些气闷的拍了下自己的手,把大半碗豆花一口闷了。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有些闷闷不乐,或者说神情别扭,且不和贾六走到一起。 “别这样,我当了官谁都能忘,你们是万万不能忘的...” “要不,我再请你们去楼子快活一下?” 心虚理亏的贾六一路陪着笑脸,不过人家不领他的情。 前脚刚出城门,后脚有辆马车驰了出来,车夫瞧着前面正在走的贾六一行,忙在车上喊贾六。 贾六扭头一看,不是阿侍卫的马夫葛五又是哪个。 停住马车,一下车上跳下来后,葛五走到贾六面前,“叭叭”打了个千,满脸堆笑道:“小的给贾大人请安了!” 第五十七章 大人,恭喜发财 四川总督是乾隆十三年因金川用兵才定的专缺,兼管陕西,为清廷九大封疆之一。 衙门驻地原在成都,前年为方便督兵运粮事,时任总督阿尔泰直接将总督府打包到了靠近前线的崇州。 之后,一直没挪过窝。 激动的贾六赏了葛五几两银子后,便立即带着着保镖兼马夫的二杨上了葛五的马车直奔总督衙门。 阿侍卫让葛五通知贾六去总督府的差遣房办当官手续。 比如委任状啊,官服啊,凭证腰牌啥的。 虽说只是个九品的蓝翎长,看起来芝麻绿豆,对贾六的意义却是重大,因为这意味着他不再是大清的事业编人员,而是正式的公务员了。 这搁战场上想从事业编转正,起码得两三颗人头才行。 再说正九品到正一品,不过差了十六级,贾六年轻,慢慢爬就是。 不管怎么说,他进步了。 马车上,杨植关心的问道:“少爷,阿大人帮你弄了啥官啊?” 贾六很高兴的回道:“蓝翎长。” “蓝翎长是个几品官啊?” 杨植不大晓得旗内行情,少爷却不搭理他了,坐在那兴致勃勃的看着窗户外不断闪过的建筑和行人,突然想到什么,吩咐道:“以后叫我大人,不要少爷少爷的叫,听起来像是哪家不成器的子弟。” “哎,好的,少爷!” 杨植满口答应,同时也觉得倍感荣焉:少爷真行,这还没上前线呢就当官了。 马车很快到达总督府驻地。 葛五将车停好后,告诉贾大人总督府的值房在哪,便要赶车走人。 贾六顺口问了句:“阿大人呢?” 葛五道:“阿大人去金川了,他要小的转告贾大人,去了军中后凡事多听少说,千万别逞能。” “好,好。” 贾六不迭点头,心想老阿这人跟和珅一样都能处,就是不知道老阿被调到哪了,不然有机会得提点土特产去瞧瞧人家。 关系这东西,越走越近,越走越稳。 “你们俩留在这...” 吩咐几句后,贾六整了整衣衫,掸了掸屁股便往总督府外的值房走去。 总督府驻地就是原先崇州城的岳王庙,四周不少房子也被总督府征用了,这会有不少官员正进出着。 大门口的守卫怕是有二三十个,手持长矛一动不动的立在那,看着精锐的很。 对面一排栓马柱上系了不少马匹,有几个看着像是马弁的士兵正在闲聊着。 贾六这边走到门口边上的值房,很是客气的向里面的人问道:“请问,差遣房怎么走?” 一个笔帖式抬头打量了眼贾六,问他什么事? 贾六道:“我是来办官凭的。” “办官凭?跟我来。” 那人听了这话起身走出,示意贾跟他走。 “哎!劳您的驾了!” 贾六小碎步上前将早就备好的一个装有五两银子的红封塞在了对方手中。 宰相门前七品官,总督府的笔帖式怎么也得是八品。 纵是贾六当了官,也要对人这位在机关要害部门办事的笔帖式客气三分。 红封的杀伤力自不必多说。 “听口音,京里来的?” 笔帖式脸上明显不一样,很是亲切。 “哎,京里来的。” 贾六注意着,时刻紧跟,但始终保持一步距离。 “在旗?” “在旗!” “吆,哪个旗的?” “汉军正蓝旗。” “噢,我是蒙古镶白旗的,总督大人也是。”说这话时,那笔帖式脸上的神情很是骄傲。 “是找人走的关系,还是直接捐的?” “是捐的,不过也请了人。” 说话间,贾六已经跟这笔帖式到了总督府大门。那笔帖式朝守门的士兵点了点头便被放了进去。 就凭这一点,莫说人家是蒙古八旗的,就是个汉人,贾六都得供着。 贾六之前进过的最高衙门是汉军正蓝旗的都统衙门,单位编制属从一品,但比起眼下踏入的这个同样是从一品的单位,都统衙门无论是权力还是实际地位肯定是大大不如的。 保镖兼马夫的杨遇春说总督衙门就是先前的岳王庙,所以贾六进去后就看到远处大殿上挂着“心昭日月”四字。 门口两侧站着六名身穿黄马褂的护卫,殿外还侯着十几名各式顶戴花翎的官员。 看样子,殿中有重要人物。 “这边,莫张望,总督大人在同温中堂议事。” 笔帖式提醒贾六一声,前头带路七拐八拐把贾六带到了一排房子前。 每间房子外都挂有木牌,看着跟贾六前世单位差不多。 不用说,这是总督衙门下设的办事机构。 人很多,有的房子外挤了怕有好几十人。 跟着那笔帖式从人群中穿过,贾六被带到了最西间的屋子。 门口也排着队,约摸十来个人。 问了贾六名字后,那笔帖式便进屋了,没一会出来让贾六就在这排队,等叫到他时进去办手续便可以了。 说完直接走人。 贾六寻思这家伙一天要是带七八个人进来,不得顶一个县令一年正俸? 难怪是人就要往机关钻。 油水,大大的。 走到队伍的最后头老实等着时,排在前面的那位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扭头看了贾六一眼,笑道:“捐官的?” 贾六点头:“哎,捐官的。” 说法很讲究,是捐,不是买。 捐,那是为朝廷解忧。 买,不好听。 “捐的什么官?” 大汉挺“八卦”。 贾六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他这官人家也看不上,便回说是蓝翎长。 “蓝翎长?” 大汉却是愣在那,似在想什么,然后恍然大悟:“你是旗人?” 贾六点头:“哎,在旗。” 没想大汉却热情的拉他到前面,贾六忙说不用,大汉却不由分说硬站在他后面。 贾六寻思旗人身份还真好使,想着前面的人也主动自觉些让一让吧,没想前面那个人跟个柱子似的一动不动,甚至都不回头瞧贾大人一眼。 这是条好汉。 贾六不得劲,干等也不是事,回头继续同好汉中的好汉交谈。 “大哥哪个单...大哥贵姓,哪处的?” 叫人称大哥,跟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意思,贾六深谙其中之道。 大汉说他叫曹大华,陕西绿营兴汉镇阳平关营的,眼下当着外委把总,这不听说总督衙门开了捐道,特意跟同乡们凑了银子来捐个实任把总干干。 外委把总这个官贾六知道,职权同把总是一样的,但把总是七品,外委八总只是正九品。 “那可得恭喜曹大哥了!” “同喜同喜。” “......” 干聊了一阵没营养的话后,贾六开始有针对性的打听起前线军情了。 曹大华其实也才从陕西调来没几个月,也一直在后面干着运送辎重的差事,所以对前线的具体情况知道的不多。 但多少讲了些贾六不知道的事。 比如朝廷组建的三路大军今年都没能取得大的进展,听说前些日子在大金川的门房噶尔拉山还吃了败仗,折损了好几百人。 “听说温中堂着急,亲自带军上去了,好像大营设在木果木...”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前面的人不时被叫进去,出来后一个个捧着新发的官服,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这让贾六心情大悦。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屋中叫到了他的名字。 “汉军正蓝旗,贾东阁!” “在!”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后,贾六步伐矫健且沉稳的踏上台阶,步入通往大清政坛的大门。 屋内空间竟是很大,七八张桌子前后排开,每张桌子上都堆放着若干册档,几个笔帖式和小吏正在忙碌着。 “这边,” 一个看起来好像是领班的笔帖式伸手招呼贾六过去,并让他出示身份证明,待验过贾六的汉军正蓝旗布特哈腰牌后,这笔帖式又从桌上一份汉军八旗递交过来的拜唐阿子弟名册上翻找到贾六的名字,继而开始询问贾六的祖上数代姓名,皆无误后方在一张空白的委任状上(官凭)上提笔书写起来。 什么叫专业。 这就是。 委任状一式四份,一份交贾六前往任职地;一份留存总督衙门;一份送京交兵部;一份送交贾六所隶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 书写完后,那笔帖式又抬头仔细打量了贾六片刻,继而竟是开始在每张委任状右下角书写容貌特征,脸上有没有痔,有几颗甚至都要写上。 看着,很是繁琐。 但,贾六得劲。 不如此,怎能显得他这官来之不易。 终于,档案官凭全部落实好后,笔帖式让贾六看一下他的委任状对不对。 贾六赶紧凑上前探头,定睛一瞧,实实在在的正九品蓝翎长。 那心,就跟用熨斗烫过一样,暖和的很。 只是刚想伸手接过属于自己的一张,那笔帖式却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啊,懂,懂! 贾六赶紧从兜中取出另一个备好的红封包放在桌上。 笔帖式打开“抽屉”,看也不看就将红封包扔了进去。里面,十来包都不止了。 将官凭给了贾六后,笔帖式示意他到后面去领官服、官帽、官靴以及蓝翎长的腰牌。 后门? 贾六这才注意这屋子竟然有两个门,忙从另一个门出去,却是条小巷子。 巷子两头通。 哪头? 贾六正要回去问,西头却探出个胖乎乎脑袋,满脸喜气的伸手朝他招呼:“大人,这边,这边!” “哎!” 那声“大人”喊得贾六倍舒服,赶紧过去。 走到尽头才发现竟是个小广场,上面临时搭着几间棚子。 棚子里,各式各样的官服堆得到处都是。有的看着还很新,好像刚从裁缝铺拿过来似的。 这让贾六有些凌乱,但很快适应。 四川总督大卖官,不把货备足了哪成。 “大人,请出示官凭,好让小的们给大人备上!” 管事的那个胖乎乎脑袋让贾六回过神来,赶紧出示自己的官凭,胖子看过之后朝后面喊了声:“九品蓝翎长一位!” “好嘞!” 随着流水线的操作,贾六的官服、官帽、官靴被从不同的地方找出,一件件的搁在了他面前的长桌上。 随便是随便了些,但只要货真价实就行。 望着那崭新的官帽官服,贾六觉得这些天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值了。 正要伸手,没想一只大手先他一步。 歌声响起。 “恭喜大人鸿运连呐,恭喜大人鹏程万里嘿,恭喜大人步步高升呵,恭喜大人事事如意,财源斗升...” 唱完,胖管事伸手,满脸堆笑:“大人,让小的们沾沾您的喜气吧?” 第五十八章 进步道路都是坑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 要不是脚踏川蜀大地,贾六以为自己刚被一群乞丐从长城上抬下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点怀疑人生。 九大封疆所在的总督府还有这业务?! 不知怎么的,贾六愣是感觉这帮伸手讨喜的人,就是后世车管所专门给人上牌的祖师爷。 那好听话说的是一个利索。 不带重样的。 给呗,还能咋滴? 贾大人今儿个真高兴,不在乎小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再说,他也不敢不给。 能在总督府干这买卖的,能是他一个九品蓝翎长惹得起的? 指不定是总督大人哪个小舅子的小舅子承包的。 就这么,又散出去几两。 打进总督府,不到一个时辰散出去的银子能让他爹去几趟前门胡同,贾六属实觉着这总督府也太他娘的吞钱了。 不过,可以理解。 谁让大小金川这个无底吞金兽就在隔壁呢。 权当是替大清分忧了。 将叠好的官服捧起后,贾六想了想却没急着回去,而是跟胖管事借个地方直接换了。 不是要显摆什么,主要是太想进步。 有皮,没皮,关系报效大清的积极性。 “大人,您随意!” 胖管事随手一指南边空着的一间屋子,示意贾大人自个请。瞅着巷子又有人出来,赶紧挥手招呼:“大人,这边,这边!” 贾六瞅了眼,是那个捐把总的曹大华。 顾不上和曹大人打招呼,拿着衣服贾六就去了空屋换衣服。 进屋之后不忘把门带上,借然后着窗户纸的光亮将官服打开,比了比尺寸。 巧了,正好。 蓝翎长是八旗军官,官服同绿营九品的外委把总一样都是五蟒四爪的蟒袍,上面绣着海马补子,蓝色。 官帽却比外委把总的好看,是四周镶折边的镂花金顶戴,中间有用红色丝绦编成的帽纬,看着像红缨枪头的红缨。此外上面插了一根蓝翎,也就是染成蓝色的野鸡毛。 按道理帽子上应该有顶珠才对,因为没有品级的才无顶。 有品就有顶,有顶就有珠。 可是贾六翻来覆去也没发现顶珠在哪,不禁纳闷顶珠去哪了。 是掉了还是直接没有? 不管那么多了,贾六当即脱下身上衣服,之后换上官服,戴上帽子,穿上官靴,一气呵成。 可惜没有镜子,要不然怎么也得欣赏一下他那英俊威武的身姿。 看看是不是有了中堂大人的雏形。 将换下来的旧衣服团在一起打结时,贾六总觉得哪里不对,半响,醒悟过来不可能就发一件官服的,难道要当官的一件衣服年头穿到年尾不成? 赶紧推门过去问。 结果还真是两套,不过想要另外一套的话,得加钱。 “多少钱?” 贾六那个气啊,偏是发作不得。 “十两。” 刚刚给曹大华唱完的胖管事伸出一个手指头。 “十两!” 吃惊的不是贾六,而是刚刚听过曲子的曹大华。 老曹这人打小家里穷,穿的衣服都是哥哥们穿过的。长大当兵后,也是一个铜子恨不得掰成两个花,身上穿的衣服哪里破了坏了也都是自个用针线缝补。 后来靠着军功得了个外委把总,这才攒了点银子,结果为了当上把总全孝敬给朝廷了。 打进总督府后便跟贾六一样,连着往外散了三回银子,早就心疼着,这会一听另外一件官服还得再掏十两,你说老曹能不急。 对,就十两。 大人,您还别嫌贵。 您要实在不愿买,人家胖管事也不逼你,买卖嘛,讲个自愿对不对? 你寒碜,不买,成! 人挣钱,也不寒碜。 这是最后一刀了,再有一刀老子先捅死你! 不想一件衣服穿一年的贾六只得咬牙交钱,付了十两成本价后,拿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另一件官服。 曹大华犹豫了下,也只得无奈将钱袋取出往桌上倒了几粒碎银子,然后拿桌角摆着的小秤称了下,十两四钱。 多出来的四钱怎么办? 当然是拿剪子剪下来了。 这操作把贾六看直了眼,把胖管事那帮人也看得很是无语。 当官也得过日子,过日子能省就省,不丢人。 衣服有了,腰牌也拿了,贾六便准备回去,刚转过身,桌子后面胖管事却又问了句:“这位大人,珠子要不要?” 纳尼?! 转过身来的贾六,吃惊的看着胖子从桌子下面提了个筐上来,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顶珠。 “这?” 曹大华也是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自己的官帽子上没顶珠。 心里那个气啊,这总督府的人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能把本应该就属于他们的顶珠,当成商品卖给他们呢! 娘希...佩服,佩服。 贾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帮人比他还无耻啊! 不过,似乎也很有商业头脑。 竟然在乾隆爷百年卖官大业基础上,衍生出无限商业可能,充分挖掘这一行的所有潜能。 是他娘的人材。 “多少钱?” “不贵,二十两。” “......” 类似八九品官员的顶珠,北京城里也不是没的卖,便宜,二两三个。 贾六能怎么办? 他可以选择不要,因为少颗顶珠并不影响他的官威,但是向来注重仪容的他还是想让自己的第一次能够完美些。 掏钱,成交。 “我...” 曹大华我了一阵,肉疼的从怀中再次摸出钱袋,倒在桌上数来数去,连铜钱都算上还差三两三。 “我不知道珠子要买,这样吧,我先回去,赶明再来买。” “不急,大人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再来买便是。整个四川境内,就我这有售,大人什么时候来,这珠子什么时候归您!” 胖管事热情洋溢丝毫不减。 得,这是指定专营了。 贾六暗暗摇头,数了三两三钱扔在桌上,说了句:“给曹大人拿一颗。” “哎,好!” 胖管事忙从筐中拿出一颗珠子并热情的给曹把总装上帽子。 “这怎么好意思...” 曹大华是真的不好意思,这和贾大人也就是排队的时候聊了几句,哪好意思让人家帮他垫上。 都叫这鬼总督衙门敲去了近五十两,贾六还在乎三两三? 笑着说道以后曹大华有钱的时候还给他便是,就这么着,两人结伴出了总督府。 “贾兄弟,我兴汉镇阳平关营的曹大华,可记住了!” 临走时,曹大华特意问贾六在何处任职,要不然他不知道怎么把钱还了。 贾六说明日去美诺官寨。 “美诺官寨刘大人处?那地方好,我月初往那地方运过粮,挺安全的。” 本就觉得去督运兵米,负责辎重的刘侍郎处是最安全的地方,听了曹大华这么一说,贾六就更加心安了。 待送别这个“聊”来的官友后,贾六双手往背后一负,慢条斯理走到蹲在对面墙角的二杨面前。 二杨的反应让贾六很是满意,然后带着两个跟班出城回营。 营中,舒文庆他们一直在议论贾六去总督衙门的事。 常秉忠和祖应元他们回去后,肯定不会告诉舒文庆这帮人贾六把他们的钱吞了,但又真的告诉这帮人贾六进总督衙门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跟进去,原因自是不让进。 于是,一场关于贾六能否替大家要回钱的赌局开始了,之后在舒文庆的层层加码下,赌局开始变成了贾六是会赏上一顿板子,还是关到牢里清醒几天。 赔率最高的是贾六将大伙钱要回来,人也没事,一赔三。 次一点的是贾六没要到钱,但人没挨打,一赔二。 “总督衙门是咱们这些人能进的?” “鬼子六那小子打当上领班之后,你瞧他那贼样,神气活现的天天围在领队后面,领队放个屁他都当宝接着...” “这领班当久了,他还真当自己是哪棵葱了?还写状子,还到总督府告,我看他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你们不信?” “不信就赌啊!” “......” 王福想了想,将自己全部家当一百二十两全押了。 祖应元也将家里给自己的八十两押了。 常秉忠盯着做庄的舒文庆看了又看,把自己的九十两也梭哈了。 “等我!” 刘禾易急匆匆出去,回来时将自己从其他旗朋友那借来的二百四十两一股脑拍在了舒文庆面前。 这庄,做得有点大。 舒文庆家里有钱,就他身上便藏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是他爹给他在金川活动关系,早点回京用的。 不过这四个家伙一下就是几百两,且都押一赔二的贾六无事回来,这让他不由也有些慌。 眼见这小子有退缩之意,王福不失时机的将了他一军:“怎么,你不敢接注?” “要是不敢接就算了,真接了也怕你赔不起。” 祖应元伸手要将银袋拿回。 舒文庆哪里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份,想着这四个家伙多半是因为跟鬼子六走的近才撑他。 而鬼子六去总督衙门要饷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原因无它,总督大人是不可能贪大家的饷钱,可下面人能不贪? 不管贪多少,都注定贾六不可能把钱要回来。 于是,一场汉军正蓝旗拜阿唐子弟的豪赌开始。 焦急的等待中,贾六回来了。 同舒二公子以为的不同,贾六不是被抬下马车,也不是被家奴搀着回来,而是双手负在背后,两腿生风的迈进大营的。 “大伙都在啊,那个,对不住大伙,总督府我是进去了,可钱却没替大伙要回来,唉。” 贾六不喜欢装逼,因为这种小孩子把戏太没逼格,掉他份。 回头叫了声栓柱。 杨植忙躬身:“大人有何吩咐?” “没事。” 贾六摆摆手,朝正看着他的众人随口道:“天不早了,回屋歇了吧。” 第五十九章 贾大人的队伍刚开张 九品官,充其量也就是比班副大两级的排长。 有什么好显摆的? 所以,贾六很低调。 只是这年头,低调老实的人,未必就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贾六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说他坏话,虽然他听不见,但直觉告诉他这种事情正在发生。 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心报效大清的贾六怎么可能理会得了这世间的诸般纷争。 诸如常秉忠、王福他们追着舒文庆要钱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他更是不会管。 只是在看到舒文庆的家奴,也就是那个被自己任命为苏喇队长的家伙挥舞拳头,要替少主子撑腰时,他默默派出了“金牌打手”杨遇春。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 做人,不能赶尽杀绝。 念在都是一个旗的老乡,也都是一个队的同事,应众人请求,准备上床睡觉的贾六勉为其难的给他们做了一次具有官方性质的调解。 于是,事件以舒文庆掏出三百五十两给常、王、祖、刘四人平分落幕。 “小舒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都是一个旗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拍了拍身子有些僵硬的舒文庆,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则,贾六回去睡觉。 一切又恢复平静。 杨植在摸到少爷边上准备躺下时,却发现少爷的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铺顶头。 那边,老常他们四人正在分银子。 “少爷?” 杨植面色古怪,他以为少爷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这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要不是老常他们帮着遮掩,私吞军饷这事能就这么悄无声息了? “你什么眼神?” 栓柱什么心思,贾六能不懂? 他盯着老常他们看,是怕他们银子分不匀。 本来就是,三百五十两四人分,怎么才能平均? 别介刚把敌我矛盾调停好了,这边四人又闹出分赃不匀的内部矛盾来。 还好,老常他们到底顾大局,在祖应元少要几两后,四人心满意足的钻进被窝。 贾六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说祖应元傻。继而不太情愿的收回视线,默默转过身子。 映入眼帘的是栓柱的两只大眼睛。 瞅了瞅,又默默转过去。 这一夜,睡得很香。 可以说自打来到这世间,贾六还是头一次睡得如此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营中就有人敲鼓了。 哗啦啦的,各旗正在睡梦中的拜唐阿子弟七手八脚的边穿衣服,边往外面校场上跑。 到地一看,满八旗领队、二等侍卫雅满塔尔同内务府领队桂林正在低声攀谈着什么,边上还有不少贾六没看过的官员,估计不是总督府的就是前线过来“挑兵”的。 贾六知道阿兰保昨天就去了金川,但也没见蒙八旗的领队前锋参领阿满泰,估计这位阿大人可能也过去了。 一众拜唐阿子弟同苏喇按各旗各队分别站好后,内务府领队桂林便过去请正在一间屋子内阅看调兵册的领队大臣、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大人。 各旗拜唐阿分配工作便是由都尔嘉负责。 昨天下午都尔嘉刚刚见过金川大军统帅,刚从木果木大营赶来崇州的武英殿大学士、定西将军温福。 温福指示前线吃紧,新来旗员及子弟须尽快补充各处,并让先期抵达的前锋营同健锐营由参赞大臣明亮带往木果木大营。 在同四川总督富勒浑商议后,又拟调川兵七千拨归供福康安指挥,以加强福康安左路军实力。 主持完旗员拜唐阿子弟分配工作后,都尔嘉也将赶往大金川阿桂处,配合阿桂对番兵据守的乌围、噶喇依围二处的攻击。 “就按昨日议定的章程办吧。” 出来看了眼列队完毕的八旗子弟,都尔嘉虽还是不太满意,但相较刚出京那会多少要好了些。 “嗻!” 桂林领命,当下便同满八旗领队雅满塔尔开始带领官员分派。 ........ 最先分派的肯定是满八旗。 汉军这边习惯了,所以都在耐心等侯着。 身穿正九品蓝翎长官服的贾六在一众穿拜唐阿服的旗人子弟中,颇是亮眼,吸引周边不少旗的子弟朝他看。 眼神中大多是疑惑。 贾六也奇怪,因为他没发现人群中有和自己一样已经转正的大清正式公务员。 仔细想想,可能是消息昨日才传出,这帮八旗子弟还没听到风声,又或是既不像他一样财大气粗,又不像他一样有魄力。 但站在那,心里其实也有些慌。 慌什么? 不是怕分配的去处不是美诺官寨,而是怕舒老二他们见着这么多当官的在这里,鼓起勇气要饷钱。 那样的话,弄不好他贾大人出师未捷先被当个典型当场法办了。 还好,风平浪静。 这就是做人太聪明,太贼的坏处了。 想的太多,考虑得太多,最终便会将一件破绽百出的小事想得无比复杂,进而自己吓自己... 也就是后世写小说的惯用脑补。 见满八旗那边不时一队队开出军营,祖应元不禁有些羡慕,说了一句:“听说咱们旗的都统海兰察大人作战最是勇猛,每临亲线必亲率勇士突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简而言之,这小子竟然期盼自己能被分到海兰察那里冲锋陷阵。 “海大人是咱们的都统,咱们过去海大人肯定会照顾我们。”常秉忠还点头附合呢。 贾六站在前面,懒得跟他们解释一将功臣万骨枯的道理。 那海兰察是名将不假,可他那名将是踏着无数敌人以及自己部下的尸首杀出来的。 每战必亲临前线带头突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贾六要是被分到海兰察处,他就得披两层甲甚至三层甲跟着这位海都统去啃石头碉堡! 听说海兰察就是索伦兵出身,为何这么多年索伦兵是越打越少的? 死了呗。 多少索伦兵才出一个海兰察! 因为上头早就定好了,所以分配起来也快。 很快,满洲、蒙古、内务府子弟去处就定下了,但让贾六感到吃惊的是,几乎一半满蒙子弟都被分到了福康安、海兰察、阿桂等直接在一线的将领处。 另一半也多被分在温福的大营。 那日拜唐阿考试校场上表现出超高骑射水平的蒙八旗子弟,乌尔图纳逊、积福二人就被发到了海兰察处。 也就是他眼中的死地、凶地! 不应该啊? 贾六心想按正常道理不是应该把汉军八旗发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满蒙八旗发到相对较安全的地方才对么。 “有坏事,咱们汉军第一个上。有好事,能轮到我们?” 小道消息灵通的刘禾易一语道破真相,原来昨天温福到崇州来了,为什么来的? 为的是计划已久的总攻。 为了这次总攻,温福已经酝酿许久,米粮兵械这两个月运了多少到前线,耗资近千万两。 换言之,那帮满蒙子弟看着去一线危险,实际是被派去摘果子,领军功的。 这得来的前程可比花银子捐官要实在,也更有前途。 贾六内心有些失落,敢情他花钱买的这个九品官在人家眼里直接是瞧不上的屁。 但不管如何,不用上前线的目的贾六算是达到了。 他如愿以偿被分往美诺官寨刘侍郎处,一同分去的除了汉军正蓝旗6人外,另有其余各旗25人。 连贾六在内,总计32人,外加苏喇74人。 主持分配的内务府领队桂林看到身穿蓝翎长官服的贾六,不禁笑了起来,这事阿兰保同他说过。 令皇贵妃的内侄真不错,加之得了贾六不少孝敬,便将往美诺寨的凭证交予贾六,让他领队前往。 贾六自是高兴,这意味他到了美诺官寨大小也还是个头。 于是,带队出发。 32匹马,74名随从,一头熊。 刀39把、矛68杆、弓40付,箭枝2400余,拴熊铁链一根(长六尺六,佩金丝大环)。 贾大人的队伍,这便算开张了。 第六十章 自古只有一个大清 腊月十九。 宜搬家、入宅、上梁、出行;忌婚嫁,破瓜。 自崇州前往美诺寨,须经四驿十八卡,其中观音桥驿距离下一个军驿屯古寨只四十余里,却需至少两天时间才能到达。 原因无它,羊肠小道、翻山越岭。 贾六一行自崇州出发后,便发现路上尽是来自各地的运粮民夫,有四川本地的,也有邻近湖广、贵州的,甚至陕西的都有。 这些来自四川周边省份包括四川本地的民夫们,用鸡公车、独轮车、牛车、马车等各式运输工具,如同蚂蚁般将金川前线大军所需要的粮食物资一一运达。 场面,颇是叫人震骇。 真正是三多。 动员的人力多,征用的粮食多,调拨的物资多。 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都不足以形容贾六看到的这一幕。 难怪乾隆的“十全武功”大半获得胜利,这比拼的不仅仅是国力,更是前所未有的动员能力! 明末崇祯如果有清朝这种动员能力,莫说李自成、张献忠、奴尔哈赤、洪太,就是将贾六送过去,估计也是囚车解京活剐的下场。 同时也震惊于大小金川反清的顽强,及战事的惨烈。 以一两个县对抗封建时代中央集权达到最鼎盛的清朝举国,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才能坚持下来。 途中也有大量清军往美诺官寨去,据贾六套来的消息,此次温福用兵是两个大方向。 一是温福亲自率领的北路军主力。 二是阿桂率领的南路军主力。 两路主力清军近五万精兵,另有福康安、海兰察、董天弼、丰升额、哈国兴等数路。 总兵力加起来怕是阿兰保说的七八万都不止。 要是再将这些负责运米粮的民夫连同其余力量算上去,清廷这一次在金川动用的人力恐怕三十万都不止。 不过规模越大,贾六越怂。 他虽然不知道金川战事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但很肯定不是今年。 所以,狗一狗,保存实力,才能让他更加有效的报效大清。 不然,咯屁了怎么完成伟大的梦想,顺便替贾汉复个老贼恢复下名誉。 有和中堂这条路子,贾六绝不会以身犯险,热血冲动,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尽走狗屎运。 ........ 用了三天时间到达观音桥驿,还没进军驿,贾六就瞧见前方有一座吊桥。 吊桥对面矗立着一座很高的石堡,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川石碉。 在同观音桥驿方面的官员做了交接,并安顿自己的队伍后,贾六借口第一次来前线,请驿站方面派了一个人陪他到那石碉堡逛逛。 雍正年间规定旗人不得做驿官,所以观音桥驿的驿丞是一个叫孙通的汉人,又是个八品官,哪里敢怠慢八旗军的贾大人。 而且本来旗官就比汉官高贵。 九品蓝翎长都不必理会七品的绿营把总。 真个平起平座,把绿营的官当上官,旗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贾六真对个八品驿丞客气,那简直就是动摇大清国本。 孙通当下派了一个驿卒领贾六一行到那石碉。 路上,据那驿卒说去年清军没有攻取此处时,有八十余名番兵驻守在这座石堡中,结果这八十几人硬是挡住万余清军一个多月的轮番进攻,无一伤亡,最后还是因为粮草食尽被迫撤走。 清军则亡七百多。 贾六听了暗惊,此伤亡比例如果属实的话,这金川简直就是清军的绞肉机。 到达堡下,贾六抬头上看,目测堡高约十五六米,下面很宽上面很窄,分为五层,每层都有射击孔,结合观音桥特殊的地利,典型的易守难攻。 那驿卒又说这还是外围,越往里走石堡越多。 有的险要地方更是连绵十几甚至数十座。碉楼与碉楼之间相互配合,组成碉楼群,番军躲在里面用鸟枪居高临下射击大清兵。 大清兵想要夺下,只能拿人命硬堆,因为之前火烧、炮轰无一奏效。 怎么堆? 贾六围着石堡下面转了一圈,依稀明白乾隆打造的那支云梯兵健锐营的价值所在了。 脑中模拟的战斗场景是无数清军在上官的逼迫下,穿双甲持盾,扛着十几米长的云梯冒着堡中番军的枪子抵近,搭梯,动作矫健快速上爬至堡顶,尔后由上往下。 非如此,根本无法破堡。 此外就是打造巨炮。 但看这地形,清军纵是能造出巨炮并用于战事,也得旷日持久。 乾隆又急于扑灭金川的反清复明火焰,屡屡斩杀兵败将领,不惜倾尽国力往金川用兵,最终的结果就是快三十年了也没打下这地方。 带人到堡内后,便看到堡内墙壁、楼梯上到处都是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很多地方也都有被炮弹砸过的凹坑,奈何却无法捍动这座坚固的石堡半分。 见有一块石头有些松动,贾六使劲推了推,没动。 让杨遇春推,掉是掉下来了,但对周围石块也无影响。 仔细瞧,石块与石块之间粘合物似有糯米汁在内。 “原先这地方也有石碉,有上千年了吧,不过不多。番兵叛乱后,那些假汉人就帮他们造这些石碉,还教他们在石碉中怎么放枪,使用烽火台...” 这是贾六第二次听到“假汉人”的说法,本能的就想到了那日在崇州城中刑场上那幕。 错了,错了... 今年是大明永历一百二十六年... 汉家子孙... “哎,这里还有供桌咧,不知道番贼供的哪路神仙,总不会也供关二爷吧..” 杨植在三层发现一张倒在地上快散架的供桌,墙上有香火熏烛的痕迹。 贾六从楼梯上来。 “我听人说这里原先确有供像,不过不是关二爷,而是什么朱皇帝...不是番贼弄的,是那帮假汉人弄的,说什么反清复明,嘿,咱汉人自古以来只有大清皇帝,哪来的朱皇帝,又哪来什么狗屁明朝,真是妖言惑众...” 驿卒嘴蛮碎。 “你读过书?” “回大人话,小的家里穷,哪有条件供小的念书啊。” “难怪。” 贾六笑了笑,径直顺着楼梯爬到堡顶。 远处群山围绕,山峰之间道路弯曲如长蛇,依稀有石碉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第六十一章 收钱办事,童叟无欺 次日,天还没亮,观音桥驿就人声鼎沸起来。 又是大人又是领队的贾六也早早就起了,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就见杨植同杨遇春那个小家伙站在井台边打水。 “少爷,你醒了啊!” 杨植快步上前将一瓢刚兑了冷水的热水,以及洗漱用的毛巾、青盐给递了过来。 “嗯。” 贾六颇为满意,有人服侍的感觉还是很惬意的。 走到驿寨大门处的一张破桌子边将瓢顺手放下,右手食指上抹了些盐就开始搓牙。 本来是有把用猪毛制成的牙刷,昨天刷的好好的牙刷突然解体,弄了贾六一嘴猪毛。 荒山野岭的没地买新的,更不会用栓柱的,只能拿手指凑合了。 “贾队,早啊!” 起床了的王福和祖应元见贾六在门口刷牙,招呼了一声就走到井边打水洗漱。 常秉忠和刘禾易没同贾六分在一起,两人竟被分去了木果木大营,把个想去而不得去的祖应元眼红死了。 其他旗的拜唐阿也陆续走出屋子,有一半是汉军镶红旗的。 这些人贾六大多不认识,除了那个被他逮住罚过两次款的崔恒友。 不过姓崔的这小子也是通透人,一听是跟贾队长去美诺寨,队伍还没出发就给贾队长塞了锭银子,意思是多多关照。 关照就关照吧。 贾六这人,收钱办事,童叟无欺,当即就任命崔恒友为第一小队的小队长。 由于队伍人数激增到106人,为了方便从上到下有效指挥,确立贾六的领导地位,所以在没有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贾六做主将队伍临时分成五个小队。 第一小队长是给了一锭银子的崔恒友; 第二小队长是没给银子,但有些本事的祖应元; 第三小队长是没给银子,也没本事的王福; 第四、第五两个小队长职位,由于一直等不到同崔恒友一样的积极分子出现,贾六只得无奈给了两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家伙。 此举虽是出于无奈,却无意间让贾大人在众旗人子弟心中的形象得到了极大提高。 至少,现在没有人会在背后骂他是马屁精,狗腿子什么的。 任命小队长除了能够方便指挥,最重要的就是有人替贾六安排下面人。要不然事事都要他忙前忙后,这不耽搁他报效大清么。 观音桥驿的驿卒们早就起来煮早饭了,炊烟升起,让有些细雨蒙蒙的山谷看起来很有古典意境。 山水画的感觉。 贾六这边刷完牙,端起瓢喝了一大口,没下肚,顶在嗓子眼,仰头朝天,开始“咕噜咕噜”起来。 结束,吐水,拿毛巾洗脸,完事挤干往肩上一搭,正要回去吃早饭,就见东边来了一队往前方运兵米的队伍。 观音桥驿的上一个宿营点是离了有十来里地的一个叫伊万的关卡,虽然道路相对好走,但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观音桥。 因此,这些民夫很早就起来了。 不容易啊。 向来与人亲近的贾六很自然的挥手同民夫们打起招呼:“老乡,辛苦了啊!” 没人回应。 不断从贾六面前辛苦吃力往前或拉、或推的民夫们,对军驿门口站着的这位官大人都有些畏惧。 哪怕官大人看他们的神情很是和蔼,并且脸上也是洋溢着笑容。 “辛苦,辛苦。” 没人理贾六,不影响他叮嘱这些民夫要注意防寒保暖,注意安全什么的。 打队伍后头来了几个绿营兵,带队的不是有品级的军官,看着像是个什长。 绿营最低的编制是汛,通常一汛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由把总担任指挥官,相当于后世的连。 下面的士兵按官方说法叫正勇。 一般十名正勇设什长一名,五什为一哨,有哨长一名。一汛最多有三名哨长,通常是只有两哨。此外一汛还有一队伙勇,就是伙夫。 按后世观点,这个什长当算个班长。 杂牌军的班长见到中央军的排长,肯定要稍息立正。 当然,大清的军队没有这个规矩。 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什长毕恭毕敬的聆听上官训话。 “你们哪部分的?” “回大人话,小的们是从荆州过来送米的。” “荆州?” 贾六一想乖乖,打湖北来的,这一路过来得累成什么样。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小的叫马禄!” “噢...这两天天气不好,路滑,前方道路比之前的还要窄,你们要注意民夫安全。” “嗻!” 马禄刚要走,贾大人又叫住他了:“那个谁来着?” “禀大人,小的马禄!” “马禄?对,对...当兵也好,百姓也好,都是替朝廷效命的,你们不要逼迫太紧,要让人喘口气嘛。” 贾六指了指正在前面运粮的民夫们,“粮期不是太紧的话,让他们多睡一会。” 说完,袖子一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马禄是不是会按自己说的办,贾六认为不会。 但不影响他以领导的口吻多交待几句,因为到了美诺寨后,以他这个排长身份怕是没资格讲话了。 转身回驿中,却发现杨遇春把狗蛋给牵了过来,杨植则拿着少爷的棉甲在狗蛋身上比来划去的。 “做啥子?” “少爷,听驿里的人说前面常有假汉人冒充咱们的人行刺,我怕狗蛋会出事,就弄个披甲给它穿,省得狗蛋叫人给刺死了。” “......” 贾六半天都没理栓柱,因为实在是气。 真有假汉人行刺,刺杀的也是少爷这当官的,你给个花狗熊弄身甲算怎么回事? 是少爷不如狗,还是狗比少爷强? 越想越气,回头瞧了一眼,不禁咦了一声。 被他强迫杨植拉到后山放归森林的花狗熊竟然一直跟在队伍后面。 “栓柱!” “在呢,少爷!” “我不是叫你把狗蛋放了么?” “是放了啊。” “放了?那后面是什么!” “咦!” 杨植一见队伍后面的狗蛋,先是愣了下,然后跟个小孩子似的一蹦多高,箭步冲了过去。 那花狗熊竟然任由杨植抱着,不时还伸舌头舔舔,似乎想死你了的感觉。 “少爷...” 拉着狗蛋站在少爷马边的杨植一脸恳求,杨遇春那家伙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六心道你们两个傻子,那卖萌兽是把你们当成长期饭票,摆明了要赖着你们了! 将心彼心,换作贾六是狗蛋肯定也不肯走。 为啥? 那竹子有肉和大米好吃么! “带着吧。” 既然丢不了,贾六也只能带着了,谁让那玩意是国宝呢。 过了吊桥约摸三四里地后,贾六他们就不得不下马了。 前方道路太窄,只能走一辆车。 想到观音桥驿丞孙通说最近真有番贼行刺的事,贾六心就有些慌。 抬头看向两侧山坡,就眼下这地形,就这蚂蚁似的队伍,真要是冒出百八十个番兵往下一冲,神仙也挽救不了局面。 好在,前方坡上有一座瞭望塔。 塔上飘着绿营的绿旗,并有一队绿营兵驻守在那。 类似瞭望塔一路多达七八个,算起来其实三四百米就有一个,只不过因为山道原因绕来绕去,让人感觉好像很远才有一座。 有惊无险通过这段狭长地带后,贾六才松了口气,当夜在一个叫水磨关的地方扎营。此地有四川绿营的一个营于此驻守,附近还有四座已经被绿营攻占的石碉。 第二天继续赶路,终是在太阳快下山前赶到目的地美诺官寨。此地原先是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驻地,海兰察以六百索伦死士突击攻占此地后,僧格桑带着余部逃往了大金川。 听起来叫官寨,实际美诺这个地方很大,至少有一个镇子的规模。此时整个官寨内外完全成了一座大军营,八旗兵、绿营兵都有。各地往北路军运来的粮食物资也多集中在此处。 让队伍在寨外侯着,贾六拿着相关凭证去找寨中主事的报到。很快,他就被士兵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好像两层楼似的建筑中。 “接待”贾六的是一名叫郭广全的汉军前锋校,正黄旗的,六品。 看过贾六出示的相关凭证后,郭广全便要给贾六造册,然后安排其所带人员住宿,具体“工作”则要等明天上面安排。 正忙着时,有人过来喊郭广全去户房。 “这就过去,” 郭广全放下笔,抬头看了眼贾六,笑了笑,道:“你来得也巧了,跟我一同过去吧。” 贾六不解其意,却是老实跟着郭广全去了那个叫户房的地。进屋一看,里面竟有十几个八旗军官。 有两个同贾六一样都是九品蓝翎长,但多数是五六品的前锋校、前锋参领。 “新分来的蓝翎长,刚到,” 郭广全将贾六介绍给众人后,对里面坐着的一个好像笔帖式的中年人笑着说了句:“老张,多算一份。” “好。” 姓张的笔帖式从一堆袋子中拿了个蓝色袋子递了过来。 郭广全接过转而塞到不明所以的贾六手中,拍了拍他肩膀道:“收好了,省着点花,下个月才能领呢。” 啊? 银袋递到自己手中时,贾六立时就觉得手沉了一下,估摸怕有十来斤。 除了银子,还能有什么? 再瞧屋中那帮八旗军官手中都有,袋子有大有小,分为红、黄、蓝三色。 这钱是? 贾六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隐约觉得他似乎来对地方了。 难道,这就是当官的好处? 第六十二章 八旗侦缉贾队长 贾六捐来的九品蓝翎长一年的工资是银33两,另外米33斛。 一斛米按清制的话约160余斤,也就是说贾六一年可以领5000余斤米。 一个人一天最少吃一斤米的话,一年就是365斤。 理论上,贾六每年领的米够十一二口人的大家庭吃上一年。 实际却是不行的。 人不能光吃米,还得吃菜、吃肉、吃油,还得有人情往来,还得做鞋子做衣服,还得有娱乐,逢年过节是不是还得杀头猪宰只羊... 因此实际领取俸禄时,很多官员会把米折成市价银用于贴补日常开销。 七品以下没有养廉银,所以折算下来贾六的工资待遇并不高。当然,比起普通百姓肯定要强,大概处于温饱以上、小康以下的初级阶段。 没有其它进项,光靠这点死工资过日子,贾六这辈子基本上别想再进步。 他又不想学海兰察把脑袋塞在裤腰带上往死里干,故本着初来乍到要学会融入集体,而不是标新立异,破坏班子团结的想法,贾六心安理得的收下银袋。 这银子有讲究,可不是瞎拿的。 叫“体恤银”。 不是抚恤银。 体恤银什么意思? 用后世的话解释就是出差补贴、酷暑降温、高空作业... 问题是工资一年才33两,一个月的体恤银就一百多两,一年整一千多,翻了三四十倍都不止,所以,这个体恤银它正经么? 朝廷它知道么? 这还是汉军八旗的,蒙八旗拿多少,满八旗拿多少? 绿营那边又拿多少? 难怪乾隆往金川砸了大几千万两银子也没翻个泡泡,赶情这金川都成了大清将士的聚宝盆了。 这事乾隆八成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关六爷吊事? 只要有人给,只要不是自己逼人家拿的,不管什么银子,原则上,贾六都收。 不拿,不仅同事间的关系要僵,工作肯定也没法开展,直接并间接影响到大清国运。 性质变了,后果就变了。 提着那沉甸甸的银袋,贾六心里也是高兴,人嘛不运动就会亚健康,水嘛不流动就会成臭水。 他这会腰包就跟一口快干了的水塘似的,老天爷再不下雨里面的虾米就得成虾米干。 体恤银的存在,无疑就是久旱逢甘霖的存在。 打户房出来,郭广全领着贾六继续办手续。 一切都有规矩。 刚进屋,没等郭大人坐下,贾六就提着银袋走到人郭大人办公桌后,抽屉一打,“哗哗”倒了快一半。 另一半随手打个结往裤腰带上一系。 “从前在哪个衙门口当过差?”郭广全丝毫没有意外同诧异,笑着走到桌后随手带上抽屉。 贾六忙道:“回大人话,卑职先前在旗不曾当过差,这是第一次替朝廷办事。” “呀...那倒是难得,嗯,年纪轻轻这般会做人,你小子将来前程无量啊。” 郭广全一边办手续,一边给贾六简单说了下美诺寨的情况。 自打刘侍郎,也就是那位工部侍郎充钦差大臣,督北路粮运的刘秉恬部堂设营务于美诺寨后,这美诺寨就成了北路大军最重要的粮储转运中心。 光是粮食,美诺寨就屯了怕有百万石之多还不止。 美诺寨的粮食主要是往木果木大营输送,木果木那边有两三万大军驻扎,每天人吃马嚼需要的粮草特别多,美诺寨这边每天要往大营输送三次粮草,要不然无法供应大军所需。 前阵因为山洪导致道路难行,美诺的粮草无法及时运到,导致大军饿了几天肚子,温中堂骂娘,京师也下旨严斥刘部堂。 所以最近美诺这边并不好过。 道路不好走还是其次,最麻烦的就是袭扰粮队的番兵。 袭扰粮队? 贾六听到这心头一咯噔。 “不过你放心,你刚来不熟悉情况,上头不可能让你领队押粮的,正好缉捕队有缺,我同上头说说便叫你补第七缉捕队的缺。” 郭广全说话间放下毛笔,一边整理档册,一边告诉贾六缉捕队是由刘部堂为了打击袭扰粮队的番贼,特意从八旗、绿营抽调人手组建的专门队伍。 “一队多者两三百,少者百余人,共有十八队。我们八旗十队,绿营八队...第七缉捕队的领队前两天调走,你便补这个位子...怎么?” 郭广全发现面前站着的年轻人脸色似有些不对劲,想到什么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宽他的心道:“番兵袭扰的是咱们的粮队,得手之后立即逃入山林,从不会袭击缉捕队...” 听了郭广全所说,贾六一想也对,那番贼为了对付清军主力这才想破坏清军粮道,逼迫清军撤军,如此有粮的队伍才是他们的目标,没有粮反而专门对付他们的缉捕队傻子才会来找麻烦。 “卑职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指点。” “都是旗内的,好说。” 郭广全将办好的回册递给贾六,告诉他暂将领来的旗员及苏喇安置在汉军营的西字营房,明天上头会重新安排这些旗员子弟。 “人是你领来的,有什么熟悉可用的,你可写个单子明早给我,届时调入第七队。” 难得碰上这么一个上道的年轻后生,郭广全职权之内能照顾的肯定安排到位。 贾六正有此意,赶紧道谢,琢磨要调哪些人去第七缉捕队。 “去吧。” 郭广全笑眯眯的送贾六出门,指了指汉军西营的大概位置。 “大人,您忙,卑职告退!” 贾六心满意足走出寨子,此行不虚,不仅有额外进项,还弄了个侦缉队的差事。 这差事再安全不过了,那番兵总不能吃饱了撑的同他一个没粮的穷光蛋较劲吧。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又没说一定要抓到人,到时候领着弟兄们逛逛,随便应付一通,如此既不涉险又能交差,岂不美哉。 等等... 缉捕队? 侦缉队? 贾六下意识的往左跨腰摸去,还好没摸到盒子炮。 还是官小,到哪都是当队长的命,要是官大,就不是贾队长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捞银子。 金川这地,没银子怕是不好使。 第六十三章 贪生怕死鬼子六 腊月二十六。 自打当上八旗缉捕汉军佐领第七小队长后,贾六每天早上都要看看《时宪书》,以便决定巡视路程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奇怪的是今天以及后面几页都叫谁给撕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贾六当即就朝林子里喊了一声:“栓柱!” 《时宪书》一直都是杨植收着的。 “哎,来了!” 正在喂狗蛋吃饭的杨植赶紧从林中钻出跑到少爷边上,“少爷有事吩咐?” “这怎么回事?后面几页呢?” 贾六扬了扬截至日期到二十六的《时宪书》,一脸怒气。 “少爷,我...” 吞吞吐吐的杨植在少爷逼人的目光中,只得说出昨天路上他闹肚子,又忘记带草纸,所以就... “你敢拿大清的皇历擦屁股,你眼里有没有大清了!” 贾六气得从倚着的大树下一跃而起,然后将手中缺失的《时宪书》揣在杨植怀中,叮嘱他把东西收好,说不定他也要用到。 贾大人是地道北京人,千里迢迢跑到四川来,难免有些水土不适,尤其是成天在大山里转悠。 “拿张纸过来,边上记着。” “哎!” 杨植赶紧从挂在树枝上的少爷黄牛皮制成的公文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以及一小枝细长的木炭。 出门在外,墨水那玩意实在不方便使用,贾六想到了“炭笔”这个可以快速记录的好法子。 整理了垫在大树下的皮衣,贾六继续坐下倚在树上说道:“宋统领、陈参领、委署江、徐二侍卫,赵、钱、孙、李、郭五位前锋校...” 说的都是汉军八旗在美诺官寨的军官,要么是贾六的顶头上司,要么是上司的上司,要么是对贾六这个第七小队长兼有指挥权的。 “多少了?” “少爷,十三个喽。” “再把管马料的秦大人、管粮库的郑大人、管军械的周大人,还有户房的张领班、料房的汪领班他们也记下,另外...” 贾六又陆续说了几个人名,均是美诺官寨负责物资分发,钱粮分派的,这帮人官职不高,但皆有实权。 “现在多少了?” “少爷,二十五个了。” “嗯。” 贾六点了点头,再扒了扒确定没有遗漏的,便吩咐杨植:“你骑我的马现在就去趟观音桥,务必在三十那天赶回来。” 杨植噢了一声问到那干什么。 贾六将早就写好的礼单递给杨植,一共是八样,都是四川有名的特色点心小吃什么的。 先前贾六也不知道观音桥有卖这个的,还是昨天过来送粮的绿营兵说有不少商人在观音桥那边卖货。 客户当然是无法抽身置办年货的大清将士们了。 “记住,一共二十五份,每份八样,别给我买漏了。买回来后照名单上的,一人一份送过去。” “咱们的人就少买一些,本队旗里的一人六样,苏喇同绿营那边一人四样。” 贾六觉得这样做是合适的,因为他的钱也不多,快过年了难得大家有缘聚在一块,多少算他这个队长的一番心意。 生怕自家这家生奴马虎给整混,贾六特意又多叮嘱了一句。 “少爷放心,错不了!” 杨植将礼单和名单收起,却是看着少爷没动。 “还愣着做什么?” “少爷,你得给我钱啊。” 贾六一想是自己糊涂了,赶紧从腰上解下钱袋全丢给了杨植。 这袋钱就是前天领的那一半体恤银。 等杨植走后,贾六拍拍屁股从林中走到路上。 刚刚有一支运粮队过去,带队的好像是蒙八旗的人。 正在路口值守的几个绿营兵见贾大人休息好了,带队的外委把总刘德赶紧过来请示。 这些绿营兵是打福建调来的,一共80人,都归贾六这个第七小队领队指挥。 第七小队除了福建这帮绿营兵,就是贾六通过郭广全这层关系调来的祖应元、王福等十三名旗人拜唐阿,以及他们的家生奴21人,总计连领队贾六在内,共117人。 比起崇州过来时的队伍多了11人,算是贾六事业上的一个不小进步。 并且,贾六是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而不是先前到地就卸任的临时负责人。 这从一众绿营兵唯他马首是瞻便能看出。 “弟兄们辛苦,辛苦!” 贾六一点官架子没有,在几个站在路边的绿营兵肩膀上拍了拍,又朝过来的外委把总刘德点头示意。 “贾大人,是不是再往前巡巡?” 刘德年纪约摸二十五六,老家是福建兴泉道的,也就是早先郑成功设置的思明州。 “哎,这都出来二十几里地了,你不累,弟兄们不累?” 贾六朝前方延伸的山道瞧了瞧,又抬头看看太阳,表示不着急,让弟兄们再多休息会。 “这...” 刘德面露迟疑之色,但不敢违抗八旗出身的这位贾领队,只得无奈传令继续休整。 “队长,你是不是怕死啊?” 贾六刚回到林中准备继续眯一会时,祖应元无情的戳破了他。 “我怕死?我会怕死?!” 贾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天,有很多话想说,但突然觉得欺骗老天可能真有报应,所以偃旗息鼓。 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如果这个提出问题的人也不能解决,那就不答理。 贾六采用了“留中”这一办法。 祖应元也着实无奈,盘算等过了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调到前线去,要不然跟着鬼子六指不定人就废了。 又是半个时辰后,贾六盘算差不多了,屁股一拍喊了声:“杨遇春!” “在,大人!” 穿着棉甲手持铁棍的杨遇春打林中探出身子来,这小子不喜欢贾大人给他弄的长刀,偏喜欢用棍子。 只木棍哪里结实,所以贾六特意在美诺寨给他找了这根齐眉铁棍,花了他八钱银子。 “拉上狗蛋,出发了。” 贾六没好气的看着跟在杨遇春身后的花狗熊,这家伙贼能吃,一熊饭量顶三四个人,这才几天功夫,吃得那叫一个肚滚肥圆。 偏这花狗熊对他贾大人不亲近,不明白上司的上司是啥含义,所以贾六好几次想同它亲热,结果这家伙一点也不主动,让贾六好没兴致。 见贾领队终于肯走了,刘德赶紧招呼手下集合。 “下一个宿营地是哪?” “回大人话,是阿科里寨。” 刘德说阿科里寨由四川本地的德阳兵驻防,还有好几座石碉,十分安全。 贾六最喜欢的就是安全,当下也不二话,带领众人向那阿科里寨前进。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便出现了石碉。 队伍刚到寨子,就有一帮绿营兵围着两人不住逗笑着。 走近了一瞧,哪里是逗笑,而是一帮营兵不断的用长矛戳刺两个看起来并不大的少年。 那两个少年,穿的是汉人的衣服。 第六十四章 贾大人不是鞑子 两个少年身上的衣服以及头上的发型,贾六再熟悉不过。 应当就是杨遇春说过的假汉人了。 “跑啊,再跑啊!” 一个阿科里寨驻防营兵用长矛朝其中一个少年膝盖猛的扫去,少年疼得当场倒地,眼泪和着血水在眶中打转。 另一个腿上被营兵戳出一个血洞的少年见状,拼命朝倒地的少年冲去,张开身子替他抵挡着营兵戳来的矛头。 这是兄弟俩。 “戳死这个汉奸崽子!” 两名营兵的长矛同时洞穿哥哥的后背,血水顺着哥哥的胸膛不住滴落。 哥哥却是一动不动,只紧紧的抱着弟弟的身体,似乎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人伤害弟弟。 因为,弟弟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亲人。 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姐姐,都死在了搜山的清狗刀下。 “啊啊,啊巴...” 被哥哥用身体护着的那个倒地少年急得拼命叫喊,可是发不出声音。 竟是个哑巴。 不远处,一队正在歇脚的运粮民夫蹲在寨墙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目中没有同情,而是痛恨。 要不是这些假汉人同番贼一起造大清的反,他们能千里迢迢来这鬼地方受罪么。 活该,活该! “胡阿大,你莫要这么快弄死他们,养几天玩玩也好。” 寨墙上一群拿着鸟枪的营兵趴在杆子上哄笑着。 贾六叹了一声,准备让祖应元过去问问怎么回事,那福建绿营的外委把总刘德已经奔了过去,并示意德阳兵住手。 这让贾六一愣,但很快策马向前,因为刘德对那帮德阳兵指了指自己。 “怎么回事?” 贾六没有下马,拿鞭子指了指那两个少年。面对绿营兵,八旗官身上自有一股气势。 “回大人话!” 那个叫胡阿大的哨长不敢怠慢八旗官,躬身行礼后说两少年是他们在附近山中抓到的汉奸崽子,正要处死他们。 汉奸崽子? 又一个让人颠倒三观的说法。 但,是对的。 于清廷而言,仍就不愿承认他们对中国占领的汉人,不就是汉奸——汉人中的奸贼么! 贾六的祖先贾汉复因为帮助满洲,不同样被当时的汉人认为是汉奸么。 不过乾隆凭什么骂大清的功臣们是汉奸? 难不成他也是汉人? 不是汉人,能干出这骚操作来。 将来有空就造你乾隆的谣! ......... 贾六知道没法救下这两个汉人少年,但他还是问为何不审就处死的。 德阳兵那什长说道是上头传下的军令,凡捉到番军中的汉奸一律处死,至于其他番贼倒是可以受降,押至美诺寨处置。 贾六点了点头。 他在美诺寨确是看到有几百看起来不像是汉人的番人。 这些番人多是俘虏,没有遭到虐待,在寨中也能自由活动,想来是清军高层用于分化金川反清力量,尤其是土司势力的伏手。 也许是乾隆的授意吧。 毕竟于乾隆而言,金川反清的汉人才是他一定要加以消灭的,那些番人土司只要不是坚定反清复明的,倒是可以给个机会。 “大人,是双生子呢。” 在杨遇春的提醒下,贾六这才发现两少年竟是双胞胎,想了想,翻身下马走到两少年面前。 被长矛洞穿胸膛的显然是哥哥,活不了了,胸口的血正咕嘟的往外冒。 弟弟身上也有多处伤口,腿似乎断了,但伤势看上去并不致命。 可能是知道清军中八旗与绿营当官的、当兵的穿着区别,尚有一口气的哥哥痛苦的看了眼贾六后,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水:“狗鞑子,你们不得好死!” 鞑子。 百年之后,犹有人记着这一称呼。 贾六沉默。 那少年突然挣扎站起想要扑向贾六,杨遇春下意识的挡在前面。 一把长刀凭空出现,“豁”的一下砍在哥哥的脖子上,伴随着刀刃入肉的切骨声,鲜血“噗嗤”喷涌而出。 溅了杨遇春一脸,站在其身后的贾六也未能幸免。 鲜血染红了他的官帽,染红了他的顶珠。 “啊巴,啊阿巴!...唔唔,啊巴,阿巴...” 离颈的不屈人头滚落在众人脚下。 众人耳中回荡的是无法开口说话的弟弟哀嚎声。 “该死,叫大人受惊了!” 胡阿大收刀在手,将那无头少年的身体踹倒在地,继而挥刀便要将地上的汉奸崽子也剁了。 贾六终是出声制止。 打量了眼地上那个悲痛欲绝、眼中满是仇恨的弟弟,贾六朝站在边上的刘德吩咐道:“将这汉奸崽子带上,回头我有用。” “嗻!” “来两人!” 刘德目中一动,立即指挥两名手下上前将那少年拖到一边。 “阿巴...阿巴...” 少年极力挣扎,但却无力挣脱,被拖拽的时候双眼死死的盯着哥哥的脑袋。 “大人,这?” 胡阿大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将人交给缉捕队。 贾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用。” “嗻!” 贾六是八旗军官,八旗军官说有用就有用。 胡阿大不敢得罪八旗出身的贾大人,示意手下将被他砍死的汉奸崽子尸体拖去丢了。 本来准备在阿科里寨住一晚的贾六不知为何,竟是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那个腿了伤的少年哑巴因为无法行走,被刘德让人放在了拉着他们口粮的车上。 天黑后,第七缉捕队在一个两岔口扎营。 这里一条道路通往木果木大营,一条则通往提督董天弼处。 为了应对番贼的袭扰,清军在沿途设置了很多关卡、寨防、军驿。 此处也有一汛绿营兵驻守,是成都的绿营兵。 八旗缉捕队的到来,让这处位于深山之中的关卡变得热闹起来。陆续也有从前线空车回来的两支运粮队在此落脚。 夜幕降临后,营兵升起篝火,一堆又一堆,从高处看下去,如星星点缀。 可能是因为快过年的原因,近来番兵袭扰次数降低,这两天道上也没有发生过袭击事件,这让贾六心比较定当。 等后天到木果木领取任务完成的凭证,就可以回美诺寨过年了。下一次第七小队再出来巡防得半个月后。 刘德的手下用现有的锅灶开始做饭。 很快,米饭的香味就弥温在营地。 由于白日的事情,贾六没什么心情,草草吃了两口便钻进帐篷睡觉。 保镖兼打手的杨遇春被贾六要求同自己睡在一个帐中,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有人能替他顶一下。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杨遇春被旁边的惊呼吵醒,睁开眼的同时,下意识的抄起放在席子边的铁棍,一跃而起便要冲出去。 可是,外面,静悄悄。 再一看,竟是睡在另一边的贾大人在做噩梦。 “护驾,护驾...” 贾六嘴不住呢喃着,额头汗水渗出,不知梦中遇到了什么可怕场景。 “呼!” 贾六直直坐起。 不止额头,背上也满是汗水。 “大人?” 杨遇春怔怔的望着双眼睁开的贾六。 “大人做恶梦了?” “嗯。” 沉默片刻,贾六披上衣服穿上鞋,顺手拿起晚间没有吃完的一块肉饼走出帐篷。 外面,很冷。 杨遇春“护主”心切,提着铁棍也跟了出来,却发现贾大人竟是往关押白日的那哑巴少年处而去。 断腿的哑巴少年被用绳子绑着同狗蛋关在一起,竟是一直没睡,脸上亦满是泪痕。 发现贾六,这哑巴少年怒意上涌,“啊巴啊巴”的情绪很激动。 吓得边上的狗蛋往边上缩了缩。 发现这少年的腿上竟然绑有木板,且还有条棉被,贾六愣了下,旋即默默蹲下,将那块肉饼递在干草上,并瞪了眼想要过来抢夺的狗蛋。 之后,又默默的离开。 这让哑巴少年有些困惑。 十几步后,贾六猛回头。 “记住,我叫贾东阁,我不是鞑子。” 深夜的蜀中群山,冷、奇、险。 看如此江山,忍归胡虏?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第六十五章 队长,你不能跑啊! 哑巴,是不会明白贾大人心思的,更不会暴露贾大人的秘密。 不过,也不算秘密。 鞑子,在大清是禁词,属于**的存在。 那么,代表大清官方的贾六,纠正一下少年语法错误,是合情合理的。 即便他本人偶尔也会骂几句狗鞑子,死清妖。 诚然,了解过金川汉人过往历史后,贾六对金川地区坚持抗清的汉人是有同情心,但不代表贾六要和这些人站在一起。 因为,他们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想要将一座大厦连根拔起,在没有外力作用下,从内部腐蚀这座大厦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比如,白蚁。 有人愿意为国家做一颗无私奉献的钉子,自然也会有人甘愿为了理想投身敌营,为大清帝国的早日垮台贡献力量。 贾六,不会跟个愣头青似的盲木冲动。 次日天亮后,贾六便带队出发,倒不是他为大清卖命的积极性,因为昨夜的噩梦提高了几个百分点,而是着急回去过年。 二十五份代表心意的礼包只是个形式,内在还是年初一给诸位大人们再拜个年,问个吉祥。 哪怕大人们忙得没空见他,知道来过就行。 想要进步,就得这样做,不必在意别人嘲笑讥讽的目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上马时,贾六朝后面看了眼,那个哑巴少年依旧躺在车上一动不动。 如果不走近看,还以为是具尸体。 贾六理解这少年此时心中所想的一切,昨日血腥的一幕让他也做了一场噩梦。 祖应元策马朝前赶了赶,问贾六:“到了大营你要将那孩子交出去吗?” 贾六心中一动,并不答这问题,只是问祖应元那孩子的腿骨是否是他帮着接上的。 “你高看我了,我哪有这本事。” 祖应元摇头。他倒是看那孩子可怜,只他是旗人,那孩子是反贼,自古官兵与贼誓不两立,因此即便可怜,也不会对那孩子给予太多的同情。 一切,公事公办。 贾六要说现在就处死这孩子,他也不会阻拦。 “再说吧。” 贾六打马往前。 他的白马叫栓柱骑走了,现在骑的青马是跟王福借的。 不过人家王福本心是不肯借的。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沿着盘山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前方的道路变得难走起来,贾六于是喊来王福,将青马还给他,并嘱咐他小心些骑。 王福朝前面的路瞅了瞅,嘴角微动。 “嗯?” 在贾六关切的目光下,王福的脸色变得灿烂起来,一切不满也随那灿烂烟消云散。 往前拐了三道弯后,出现一处比较空阔的地带。一支刚从木果木大营回来的运粮队正在那里休息。 带队的军官贾六还见过,就是那天在观阴桥说过几句话的荆州绿营什长马禄。 “大人是?” 马禄一开始没认出贾大人,直到贾大人开口才想起对方是谁。 对此,贾六不高兴,认为这个马禄没有前途。 因为,不能记住自己见过的每一个领导,又哪里可能掌握命运给的每一个进步机会。 贾六朝远处山峰看了看,问马禄:“路上有什么情况?” “情况?” 马禄愣了一下,忙说没什么情况,一切挺好。 贾六“噢”了一声,心道番兵那边可能也忙着过年,所以双方心照不宣的达成停战了。 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 “大人,小的们赶着回去,就...” “去吧。” 贾六示意马禄自便,走到路边大石之上远眺风景。 脚下,是深几十丈的悬崖,一条河流打崖下穿过。 如果他的地理认知没有出现差错的话,此地应该就是后世的汶川。 “大人头一次来,难免瞧着新奇,不像卑职在这呆了一年多,这山啊水啊林子的都看腻了,现在恨不得到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好生跑个够。” 几日接触下来,福建绿营的外委把总刘德知道八旗贾大人性子随和,所以不像刚见到时那般拘束小心。 “是啊,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跑到另一个人呆腻了的地方看看,叫什么来着,对,旅游。” 贾六笑了笑,侧脸看向刘德,“听说你老家福建那边八山一水一分田,所以百姓为了活路常出海是吧。” 刘德点头道:“有这么回事。” 贾六忽的说了句:“出海的百姓多,想来你们那会党也多吧?” “大人的意思是?”刘德愣在那里。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想咱大清开国都一百来年了,但使百姓有口饭吃便是太平盛世,那会党分子成天蛊惑百姓造我大清的反,图个什么,到头来死的还不是百姓,苦的还不是百姓...” 贾六的样子颇像有感而发。 刘德深以为然道:“大人说的甚是,那些反贼都是亡命徒,岂会在乎百姓的生死,就同这金川的番贼一般,最后死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人。” “行了,叫弟兄们上路吧。” 贾六摆摆手,示意刘德去集合队伍,只不过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眼中却有犹疑。 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尤其是在金川。 是谁帮那少年哑巴绑的腿,是谁给他的被子? 是同情,还是什么? 在排除旗人子弟同苏喇后,贾六怀疑的目标自是这帮打福建来的绿营兵。 因为,福建,广东的绿营,有清一代就属于不可靠的群体。 而且,南方反清具有天然正义性,贯穿清朝始终的天地会也一直在南方活跃着,并且前后组织领导了数十次规模不等的起义。 贾六很难不怀疑,这支福建绿营兵中是不是有人被反清组织渗透影响,又是否借着官兵身份掩护同金川的番军有联系。 几十万清军、几千万两银子没能把金川扫平,原因可不仅是金川占据地利。 而是大量汉人从中发挥作用。 试问,连总督大人最亲信的军师都是番军首脑,下面又有多少人与番军暗通呢。 贾六不知道,但他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队伍继续向前出发,这一次没走多久却出事了。 几十个民夫和两个绿营军官从前头仓皇逃奔过来,看到前面走来的缉捕队,那两个绿营军官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奔了过来。 “戒备!” 刘德一惊,立即带人拦住,并命令手下组成阵型。 鸟枪手在前,迅速装药。 一众旗人拜唐阿同苏喇们也紧张起来,拔刀的拔刀,搭弓的搭弓。 不过比起那帮福建绿营兵,旗人子弟们显然惊慌失措的很,不少人握刀持弓的手都在颤抖。 很快,那两个绿营军官被带了过来,其中一个叫彭晓寒的哨长说他们是运粮队的,就在前面二里多地处遭到了埋伏的番兵袭击。 由于番兵出其不意袭击,导致领队的蒙八旗图尔格大人身负重伤,其余押运官兵也被番兵冲散。 姓彭的同另一个姓陆的军官冒死跑出来报讯。 “番兵有多少人?”问话的是刘德。 “好多,漫山遍野,有上千怕也不止。”姓陆的那个哨长可能是被吓坏了,声音都在打结。 “上千?” 陆四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可不等他下令撤,就被边上眼明手急的祖应元一把揪住:“队长,不能跑!” 生怕贾队不听他的,又补一句:“大清律,临阵脱逃死罪!” 第六十六章 为大清报效的时候到了! 贾六没敢当众喊出大清律关我吊事,并且也绝不可能承认他是要逃跑。 虽然在两个呼吸前,他的确是准备这样做的。 但让他带着这百十人去硬碰上千番兵,也是无胆。 成功人士为何成功? 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短处,从而扬长避短么。 正寻思如何既不失勇敢,又不失体面的解决问题时,祖应元却指着那自称冒死逃出来报讯的彭姓哨长,怒斥道:“你二人分明是叫番贼吓破了胆,一派胡言,这种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伏下上千人!” 闻言,贾六一想也对啊,上千人是什么概念,那是一个团! 想要将一个团的兵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到清军的后方,除非木果木的清军都是瞎子。 金川这种地方不是平原,除了个别地区,极大多数地方都不利于大兵团作战,所以清军明明兵力是番军的几十倍,但实际投入战事的又往往有限的很。 加之番军占据地利,修建大量易守难攻的石碉,这才让清军啃了二十多年也没啃得下来。并且,番军是袭扰粮道,而不是阻塞粮道,说明番军那边能够动用的力量其实也有限。 真要能随便拉上千人投入到清军后方,木果木大营的清军早他娘的全军覆没了。 由此推论,这两个逃出来的绿营军官肯定是在为自己的胆怯开脱,也就是并非我没有替朝廷卖命,而是敌人太多,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避敌锋芒,以图日后。 贾六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点也表面,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 那么... 袭击前方粮队的最多一个营,甚至可能只是一个连。 这样的话,贾大人不由有了些想法。 他这个九品蓝翎长说到底是个捐衔,成色杂得很。但要是有个军功的话,这个成色就会变得相对较纯,对继续买官...对继续进步有很大帮助。 然而正当贾六琢磨是不是鼓起勇气去攒个军功给自己贴金时,身后的王福轻轻拽了拽他,低声提醒道:“队长,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咱们这帮人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贾六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可四下一环顾,自己手下那帮拜唐阿除了热血冲动的祖应元,全都紧绷着脸皮。 看到队长扫过来的目光,这帮人的眼中似乎都在说:队长,千万别冲动,朝廷只有一个不假,可大伙的命也只有一条啊... 士气不振,不可临战! 贾六迅速动摇,果断说道:“敌情不明,不可草率,且先派人去打探清楚,否则我第七小队草率前往援救,恐有覆没危险。” “鬼子六,你!” 祖应元气得真想骂贾六一顿,想拉绿营的刘把总一起劝说鬼子六发兵,但刘德正在询问同彭、陆两军官一起逃出来的民夫当时的情况。 结果也没问出什么,惊吓过度的民夫们甚至说番贼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只得再次询问彭、陆二人,以判断袭击粮队的番兵人数。 “当时我们跟着图尔格大人押着银车经过那拐弯处,突然两侧坡上就有大块石头滚落,然后冒出好多拿鸟枪的番兵朝我们放铳,还将着火的火笼滚下来,黑烟太大,我们压根看不清有多少番兵,也不知道图尔格大人...” 姓陆的哨官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对面的彭晓寒在朝自己眨了下眼,立时意识说漏嘴了,赶紧打住。 贾大人却来了精神,因为他敏锐的听到了银车二字。 “你们不是运粮?” “不是。” “我们这次是往大营送饷银的,快过年了,温中堂让总督大人筹了几十万两银子...” 彭晓寒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八旗贾大人已经喝喊:“集合!” ........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是王八蛋。 为了树立自己的领导权威,为了树立自己的忠勇形象,贾六必须振作,不怕死亡、不怕危险,勇敢向前。 于是迅速做出安排。 绿营兵由刘德带领火速前往增援。 本队苏喇由祖应元带领,加强绿营火力。那个叫彭晓寒的绿营哨长及同伴姓陆的也被勒令回去。 余下旗人子弟由贾六亲自带领,作为预备队使用,好在关键时候以生力军的姿态杀入战局,一举击溃胆敢袭击大清兵的番贼。 花狗熊作为第七小队的预备熊,当此恶战,也必须跟着上战场。 总不能白糟蹋贾大人的粮食和肉吧。 多一头熊也是好的,皮糙肉厚的关键时候能替贾大人挡两铳子。 命令发布,却见刘德和祖应元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喝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嗻!” 刘德不敢违令,立即率领所部营兵向前方袭击处赶去。 祖应元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被贾六直接挥手阻止:“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 明明鬼子六的安排是胆小如鼠的安排,偏祖应元说不出什么来,想想还是带着苏喇出发,免得鬼子六不知怎么鼓起来的勇气又泄了。 反正等过完年,打死也不在鬼子六手下干。 等前面两队出发后,贾六让明显不太情愿的拜唐阿们赶紧披甲,又让杨遇春帮自己穿甲。 甲穿好了,按理应该出发了,贾六却嫌带子有点松,让杨遇春帮自己再勒勒。 结果半大小子手上没数,勒得贾大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队长,还真去啊?” 王福愁眉苦脸。 其余拜唐阿们也是一脸畏惧的样子。 “玩归玩,闹归闹,平日你们怎么和我顶都行,这次不行!” 贾六严肃认真,事关生死,绝不许这帮旗人子弟拖他的后腿。 无奈,众子弟只能相互帮忙把甲穿上。 一切就绪,贾六提着长刀深吸口气,大手一挥:“弟兄们,为大清报效的时候到了,都给我上!” “走啊!” 杨遇春一拉狗蛋,提着铁棍跟上。 贾六突然回头看了眼躺在车上的哑巴少年,那少年也看到了他。 “大人,要不要将他锁起来?” 杨遇春担心这个假汉人会趁他们不在时逃走。 “他腿断了,能跑哪去?” 贾六不再理会那哑巴少年,带着一众跟跳黄河差不多的拜唐阿前去增援。 往前走了里把地,就听前方传来密枪的枪声。 “队长!” “干什么?” “听说番贼鸟枪厉害的很,为免吃亏,咱们还是回去搬救兵吧。” 众拜唐阿一脸渴求的看着他们的贾队长。 “这....” 前方密集铳声让贾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想进步了。 “大人,不能撤啊,我们一撤,刘把总、祖大哥他们怎么办?”杨遇春竟然反对撤回。 “这...” 一番迟疑后,贾六还是督促手下子弟勇敢前进。 为了防止有人趁他不备逃跑,贾六亲自拉着花狗熊在后面督阵。 ......... 新的一周,还能在新书榜呆三天可能,求打赏,求月票,求收藏,求推荐。 第六十七章 见死不救是本份 山高林密,风高水急。 前方,枪声依旧密集。 隐约有喊杀声随风飘来。 “稳住,都给我稳住!” 第一次上战场并亲自负责督阵的贾六,时不时的在后面挥舞长刀,为手下们鼓气。 “我爹跟我说过,那铳子专打胆小鬼!” “咱祖上都是为大清南征北战的汉...今日轮到咱们当孙子的上了,可不能给老太爷们丢人!” “谁敢后退,莫怪狗蛋不拿你们当兄弟看!” “......” 别的工作还好,这上阵杀敌的差事,贾六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头皮发麻,心虚肾也虚。 然而为了大清,他也是豁出去了。 软也好,硬也好,干也好,湿也好,都他娘的顶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即便贾六再怎么给王福那十三个家伙动员,一柱香过去,愣是才走了三百米不到。 也是难为这些平日只知玩鸟逛窑子的旗人子弟们了,除了贾六自个是凭本事来的金川,其他人哪个是心甘情愿过来的? 原先都抱着幻想过来金川混个日子就回去,尤其是听说分到美诺寨这个后方粮草基地,那更是欢喜不得了。 谁个想真要同番贼拼个你死我活咧。 就这会,手上是有刀,身上是有甲,背上还负着弓,问题是谁挥过刀,谁射过箭。 前方那吵豆子般的铳声传在耳中,是人就慌。 说不害怕,自个良心都过不去! 但贾队长不知吃了哪根葱装起大象来,硬逼他们上去,还摆出什么军法,拉着那头花狗熊吓唬他们。 无奈,众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 磨蹭着走了几百米,算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贾队长了。 贾六看着也急,不断催促,只是不知是受前面那帮胆小鬼影响,还是花狗熊拖了他后腿,导致贾六的步子迈得也不大。 时不时的还朝两侧山上张望,十分警惕,可能是害怕这里也伏有番兵。 万一情况不对,花狗熊再是国宝,也得当他贾队长的挡铳板了。 “队长!” 王福突然紧张兮兮的掉头往后喊了一声,却发现队长离他们有七八丈远。 “什么事!” 贾六将花狗熊往身边拽了拽。 狗蛋表现得极不情愿,然而在上司的上司淫威之下,还是被迫将肥胖的身躯挪了过来,完美的遮挡住贾队长大半身子。 “前面枪声好像稀了咧!” 王福说这句话时,已经暗暗发誓等回了美诺寨,就写信给家里叫送银子来,无论如何也要捐个官干干。 因为,当官,能躲在后面。 “什么,枪声稀了?” 贾六直了直身,竖起耳朵听,果然前方传来的枪声不如刚才密集。 难道是刘德他们上了后,那番贼直接撤了? 八成是这样! “弟兄们,上啊!” 精神倍受鼓舞的贾六踹了脚花狗熊的屁股。 一众旗人子弟也听出前方动静利好,速度也都下意识的提高几分。 这次,推进极为迅速。 一柱香,推进一里地。 此时前方传来的枪声已经不是稀,而是拉稀,零零散散的才响那么一声。 综合判断,怕是打完了。 “弟兄们,跟我上!” 贾六丢下狗蛋,持刀冲到队伍前头,带头冲锋。 “杀!” 十三八旗子弟气势如同千军万马。 三拐两拐,一处狭长山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烟弥漫,不少地方尚燃着火势。 “队长,这边!” 带着苏喇们趴在石头后的祖应元,看到后方终于赶到的贾队长一行,忙挥手喊了声。 贾六先是朝两侧山上好生瞧了瞧,这才躬着身子以蛇行步伐跟个老太太走猫步似的潜了过去。 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上面有没有埋藏个把拿铳的番贼。 真就是有,凭贾大人这身手,除非他是死耗子才会中标。 到地先是把个苏喇往边上一拉,自个往石头后一埋。 “刘德呢?” “刘把总带人过去了。” 祖应元朝前面指指,贾六稍稍探头通过石头缝往前面看去,依稀能看到刘德正带着人在东倒西歪的车辆间小心穿梭。 道上掉落着不少箱子,洒了一地银锭。 铳声虽然停了下来,但似乎前方还有厮杀。 时不时的有人在拼吼什么。 另外有不少民夫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贾六缩下身子问道:“有多少番贼?” “不知道。” 祖应元说他们压根没见到番贼,因为他们过来后就一直藏在这里没敢动。 原因是前面番兵的鸟枪太密,刘把总说他们就这样上去会被番兵的鸟枪打成马蜂窝。 为了一众苏喇安危着想,祖应元纵是有心要逞个人英雄主义,也只能按下性子。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贾六总结道,又要起来看看刘德他们摸过去没有,突然停歇的铳声再次响起,并伴随很多人一起发出的吼杀声。 有一人声音很响,似在说为朝廷杀贼,全在此日什么的。 又好像说什么只有战死的旗人,没有贪生怕死的旗人云云。 似乎是在动员最后的人手殊死一捕,同赶到的缉捕队会合。 番贼也发现了正摸过来的缉捕队,攻势越加凶猛,似要赶在缉捕队冲过来前解决掉这批负隅顽抗的清军。 被逼着回来的彭晓寒说刚才那个声音似乎是蒙八旗的领队图尔格。 “你不是说他重伤了么?” “这...” 妈的,没一句真话。 贾六没好气,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可是眼前除了火铳发射制造的浓烟,车辆焚毁、火笼制造的黑烟外,根本看不清前面。 “队长,我们摸上去!” 祖应元指了指右方斜坡,意思从此地上去绕到番贼后面,应该能他们个出奇不意。 “好,我去!” 半大孩子杨遇春还真是不怕死,铁棍一竖竟然就要攀上去,结果却被贾大人一把拽住生生拉了回来。 “东阁,前面是蒙八旗的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祖应元知道鬼子六又怂包了,压低声音提醒一句。 “我不是不救,只是,” 只是什么? 贾六真就不救。 因为,他为什么要救? 满八旗、蒙八旗的人死得多一些,才能体现汉八旗的重要性。 竞争对手少一些,他贾大人才能得到更多的进步机会。 道理,很简单啊。 逻辑上,没有问题。 第六十八章 贾大人盖世武功 真不是贾六见死不救,要怪就怪乾隆太偏爱满蒙子弟,导致大清的重要官位九成叫满蒙子弟得了去。 大家都是八旗,凭什么我汉军就只能捡满蒙旗子的剩饭吃?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搁哪朝哪代都不过时。 而且,乾隆不是嫌汉军八旗子弟太多,这才想方设法要赶汉八旗出旗么。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要是满蒙子弟因为某些原因突然开始不正常减少,他乾隆爷还能视汉军为狗屎,敢把为他爱新觉罗江山卖命的汉军先祖们骂为汉奸? 所以,为了让大清朝的官位分配尽量公平些,也为了自己能够更好的进步,贾六希望满蒙子弟能够为大清做出更大的牺牲。 某种程度上,包括阿桂、福康安、海兰察、明亮等八旗将领,都是贾六往上攀爬的敌人。 这些人不死,贾六难除头。 因为,他们也年轻。 最气人的是,贾六现在才是个股级,这帮家伙已经入局了。 苍天不死,黄天难立。 为了更好的报效大清,贾六只能在自己能力之内,尽量请那些会影响他工作的同志以及老同志们先走一步。 这不是伤害大清,也不是通敌,更不是卖国,而是让大清进入更好的发展轨道。 良性,非恶性。 祖应元这小子要救人,贾六内心是不屑的:六爷这是跟你祖家老太爷学咧,你小子懂个屁! 当然,明面上总不能直接说六爷就是不救,但是救人事关众人性命,必须慎重。 至少得有个可行性的方案吧。 于是,贾队长捡了个石子在地上画起地形图,开始研究。 众拜良阿包括众苏喇都对贾大人的方案赞不绝口,高明之处不绝于耳。 “这个,首先,我们要...” “队长,快些办!” “其次,必须做好预备方案,万一此处番贼...” “贾大人,贾大人!救人如救火啊!” “最后,行动一旦开始,我们就要抱有牺牲之志,绝不能贪生怕死,要有为大清捐躯成仁的坚定意志...” “鬼子六,你再不下令,我就自己去!” “好,我现在宣布!” 贾大人研究出的可行性方案终于出炉,但让他痛心的是战事竟然结束。 刘德惊慌来报,蒙八旗运粮队全军覆没,领队前锋校图尔格重伤。 “唉!” 贾六重重跺脚,无限伤悲。 “你,你,你!” 祖应元气得一刀斩在树上,“你误国!你卖国!” “你胡说,我怎么误国!” “我贾东阁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自幼长在正蓝旗下,我家老太爷还是开国功臣,说我误国,说我卖国!你血口喷人!” “弟兄们都在这里,你叫大伙说说我有什么错?” 贾六也来气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误会他。 “队长没有错,救人嘛,必须有个好的救援方案,要不然一窝蜂的,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正红旗的崔恒友拍了拍一脸愤怒的祖应元。 “小祖啊,队长不过是蓝翎长,咱们也不过十三个人,怎么就是误国卖国了?你这大帽子扣的没理由...我看你给队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吧。” 第七小队年纪最大的王四出来转弯子了。 贾六理解祖应元的心情,于是请王福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要往牛角尖钻。 “快带我过去见图尔格大人!” 贾六拉上杨遇春就向前方战场赶去。 到地一看,坡上,道上到处都是战死的清军尸体。 有八旗兵,有绿营兵。 还有十几具番贼的尸体,显是他们的同伴撤退匆忙没顾得上抬走。 身中无数铳,血都快流干了的蒙古镶红旗前锋校图尔存,被福建绿营兵在草丛中找到,刚刚抬到路上。 “你们...你们为何不来救援...畏贼如虎,我...我...要奏...” 明明缉捕队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能过来,图尔格又是不甘又是恨。 “啊?大人你说什么?...好好,我一定向温中堂说你是条汉子,是我八旗的光荣,是骄傲...” 贾六悲愤莫名,不顾图尔格身上的血正往外泛着将其抱住。 借着背影遮挡死死捏住图尔格的脖子。 “大人!” 确认图尔格咽气后,贾六嚎啕大叫。 干嚎了几声,发现杨遇春傻傻的看着自己,也不过来拉他起来,只好将图尔格的尸体往地上一丢,起身拿袖子抹了抹脸去问刘德伤亡如何。 刘德同彭晓寒,还有那个姓陆的哨官清点了下,绿营死了两百多人,八旗兵自领队图尔格以下七十三人全部阵亡。 三百多民夫除了跑出去的,就死了三个,受伤五个。原因是他们听到铳声响起时,就自觉老实的趴在地上。 番贼主要是射杀护送的清军,自是没有必要射杀对他们没有威胁的民夫。 再者,长达二十年的封锁,使得番军的药子也有限,不会轻易浪费。 贾六叹了一口气,吩咐刘德让那些民夫将阵亡的清军将士尸体全部抬到车上,带回木果木大营。 之后如何处置就不关他的事了。 接着让刘德赶紧组织人手将散在路上的银车整好,掉落的银子也全部要捡拾起来。 “至于这些...” 贾六看着不远处趴伏的番兵尸体,想说什么却不太好意思开口。 刘德愣了下,低头说了句:“此大人神勇所致!” “此是弟兄们的功劳,与我何干?” “是大人指挥有方...” 贾六第一次觉得刘德咋那么顺眼的。 那边祖应元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来,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且真就是带人绕上去,也未必能救得了蒙八旗将士。 只刚同王福过来,就听到了贾队长同刘把总的对话,不禁“呸”了一声:“鬼子六,你也太无耻了!” 贾六不悦的看了看祖大寿这个重孙子,心道老子没有弄死你的想法就不错了,你倒给老子长眼了是吧。 上回舒老二的三百五十两银子你们四个人好意思分的,加我一个五七三十五不正好么! “着记,第七小队汉军正蓝旗拜唐阿祖应元奋勇杀贼,以箭射杀贼两人。” “嗯?” 祖应元沉默片刻,哼了一声,自去帮民夫们抬倒在路边的银车。 半个时辰后。 贾六把那个叫彭绍寒的哨长叫了过来,问饷银损失情况。 “还好,还好,只丢了九车银子,三万多两。” 彭绍寒也是庆幸,多半是番贼担心被缉捕队纠缠,所以匆匆拿了点银子就跑了。否则人死光了,饷银也被劫光,他和陆阿大回到大营也是死路一条。 贾六却不认为是番贼急于撤走才拿这么点银子,而是他们压根没法多拿。 银子不是粮食,可以放火烧掉。 一百多两就大几斤(一斤十六两),一千多两就是大几十斤,那帮番贼真想带几十万两银子走,跟鸟为食亡就一个道理了。 突然翻脸。 “你二人临阵脱逃,致使饷银被劫,图尔格大人殉国,你们是打算在这同我聊呢,还是去大营到温中堂面前说!” 第六十九章 千万别跟贾大人聊 “聊”是什么意思? 鼓晓寒正寻思贾大人这个字眼有何深意时,身边的陆阿大就吓得“扑通”跪到地上。 真个就是“扑通”一声,因为脚下是一块散架马车的车底板。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陆阿大极力辩解,说番兵突然杀出来后就将队伍给围死了,他们是好不容易冒死冲出来的,当时一心想着求援,绝非是什么临阵脱逃。 “这话同本官说不着,你到大营对温中堂说去吧!” 贾六不爱听陆阿大这话,太不合他心意。 脸子往那一沉,手那么一挥,威风劲便上来了,喝道:“来人啊,给我将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废物拿下!” “嗻!” 打番贼,王福他们没本事,但要拿自己人,那是争相表现。 眼看自己就要被拿下,彭晓寒顿时急了,也不细想了赶紧说道:“大人,我们愿聊,愿同您聊!” “聊聊?” “聊聊。” 一个带有征询的意思,一个带有肯定的意思。 “成,这边。” 贾六头往林子一歪,可能是说此地人多眼杂,机密大事不能让闲杂人等听到的意思。 “哎,哎!” 彭晓寒一扯还傻跪着的陆阿大,跟着进了林子。 “啥叫聊聊?” 王福不解的问边上杨遇春。 杨遇春摇头表示不知。 “能有什么好事?反正鬼子六叫你同他聊,你别去。” 祖应元朝林子瞄了眼,懒得理会:多半那小子是想勒索人家绿营的钱财,天知道这家伙怎么这么贪财好钱的。 想讥讽鬼子六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刚才人家给自己记了两个贼人的功劳。 说鬼子六做人不行吧,这小子做人也行。 唔? 刘德若有所思看向那些装满银箱的车辆,又看了看鬼鬼祟祟跟进林子的彭、陆二人,心头有些跳动。 这边贾六进了林子后,直接开门见山问跟进来的彭、陆二人:“咋说?” “......” 比较老实的陆阿大看向旁边的彭晓寒,后者在短暂犹豫之后,赔着笑脸道:“大人,我二人确不是畏贼逃脱,还请大人明鉴?” 就这? 贾六眉头微皱,他的时间很宝贵,每浪费一个呼吸都是对大清的不忠、不孝。 眼见贾大人面色又开始往下挂了,彭晓寒赶紧从怀中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又示意陆阿大也拿五十两出来。 “大人缉捕番贼辛苦,这是我二人的小小心意,还请大人收着喝茶...” 贾六怎么可能收人家的银票。 面色却是稍稍缓和一些,慢条斯理说道:“按理说,这事本官当秉公上报,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真做那铁面无私人...只是,我们旗人不谈钱,谈钱俗了,便真是谈钱,这点钱恐怕也不好谈吧。” 说完,负手看向路上。 视线中,上百辆装满银箱的车辆一字排开。 见状,彭晓寒面色一变,心中打突,心道这位八旗的贾大人总不会是在打大军饷银的主意吧。 嘿! 巧了不是! 贾大人还真打了这主意! 几十万两饷银打眼皮底下过,还偏偏碰上劫道的番贼,这不是老天爷给贾六送的进步机会么。 他这会最缺啥? 钱呐! 这事能不能成,却要着落在彭、陆二人身上。 他好,大家就好。 他不好,这两家伙就别想好。 当然,贾六为人从不搞强买强卖,所以颇有耐心等着。 只是,等来等去却等不到姓彭的脑袋开窍凑近说一句:“大人,是卑职记错了,鳌拜的家产...被番贼劫走的饷银不是九车,而是十九车...” “看来,你二人是不想同本官聊了?那成,你们自个去同温中堂说!” 失去耐心的贾六面沉如水,抬脚便要走。 天大的理,饷银丢了三万多两,护送官兵全部阵亡不是假的,独独活了彭、陆二人也是事实,这真要到温中堂面前说,能有说话的份? 原本在老家安陆县当账房的彭晓寒此时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有这一劫,去年就不该听大舅子的做这劳什子绿营的哨官。 现在好了,本钱还没捞回来,倒是先担上杀头的罪了。 一阵踌躇,终是咬牙拉住就要走出林子的贾大人。 “大人,刚才是卑职数错了,丢的不是九车,是十车!” 一车不到四千两。 这钱不把你贾大人肚子撑死! 不想,贾大人却愤而甩袖,怒气冲冲道:“你当本官是要饭花子呢!告诉你,小爷在京里逛胡同一月开销也不止四千两!” 这是给自己贴金了,真有这开销,也不至于总拉着常秉忠翻窗户、跳墙头逃单。 八大胡同至少有几家是不欢迎他贾少爷的。 姓彭的太磨叽,一点也不体察领导的心思。 “不,不,卑职绝无此意!” 彭晓寒算是明白了,这八旗的爷心黑着咧! 把心一横,再次表示他刚才还是数错了,叫番贼劫动的饷银是十二车,四万多两。 “是吧,老陆?” 到这会陆阿大哪不还明白什么意思,忙将脑袋重重一点:“是,是,四万多两。” 贾大人却是怒气不消:“你们是吃干饭的不成,丢失的饷银还能数错!去,再数!” 摞下这句话后,贾六不高兴的从林中出来,朝保镖兼打手的杨遇春招了招手,问他花狗熊哪去了。 “哎呀!” 杨遇春这才发现花狗熊竟然没在队伍中,赶紧去找,结果在两块大石间找到了这家伙。 狗蛋当时缩在里面,怕是叫刚才的铳声吓到了。 将花狗熊拽出来带到贾大人面前时,那个姓彭的哨官又过来了。 “大人,我们又数了一遍,丢的不是十二车,是十五车。” 这个数字是彭晓寒同陆阿大商量再三的结果,因为不能再多了。 不想贾大人给他二人的回复是:“再查。” 声音倒是平淡,但内中不快的意味明显比刚才增加了几分。 “这...” 彭晓寒同陆阿大无奈又去数,第三次报来的数是少了二十辆车,丢失军饷七万两。 七万两? 贾六开始珠心算。 七减三点六,就是三点四。 那日在京城看到的小捐榜上一个道台是多少银子来着? 就在贾六心算银子够不够时,彭晓寒却以为贾大人心黑还不肯满足,只好提醒一句:“大人,拿的太多,您吃不下。” 第七十章 大人,不要太保守 感谢“一了班长”同志积极捐输一千两,成为贾中堂幕后第五位金主大佬,将来必赏双眼花翎,赐花马褂,准紫禁城开宝马。 ....... 贾六若有所思。 全吞,他肯定是不敢的。 人劫道的番贼都没敢,他敢? 所以他是想拿个一成,就是五万两左右,反正丢三万多同丢八万多没区别。 不过姓彭的提醒也对,银子不是钞票,一万两就得六百来斤,五万两就是三千多斤,一吨半。 搁哪?藏哪? 他贾队长身上又没啥储物戒指。 还是收着些,免得把自个撑死了。 念及于此,瞬间通达。 三万多就三万多吧。 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只要他贾队长还在这金川,只要这条道它不安全,还怕没机会? 就他娘的安全,只要他贾队长在,也得他娘的不安全。 咋? 准你乾隆卖官发财,准你四川总督大发国难财,就不准六爷自带干粮为国报效了? 得了呗! 第一次权当练手,攒点经验值。 于是,当场成交。 “若非你二人冒死来报,大军饷银必叫那帮天杀的番贼尽数劫走...此功,本官不会没了你们的。” 贾六表了态。 是临阵脱逃还是冒死求援,还真就贾六说了算。 官字一张嘴。 贾大人一高兴,再添个油加个醋的夸一通,指不定这二人就官升一级喽。 “多谢大人!” 彭、陆二位哨官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明显不在一个频道。 哪个不气? 王八犊子开口就要三万多两,是他妈人干的事? 不想贾大人随后却道:“这样吧,也不能让你二人白辛苦,我看就一人两千两,如何?” “啊?” 彭、陆二人愣在那里。 “这钱算我的,明白?” 贾六必须把话说清楚,表示之所以一人只给他们两千两,是因为这三万多两银子不是他一个人的,还得把队里的人给安排一下。 一百多号人他拿一些,你拿一些,最后他贾大人能落多少? 纯粹,就是让大家伙乐呵一下。 因此,只能给他二人四千两。 反正,别嫌少,也别嫌贾大人拿的多。 大人,也有难处。 按这年头物价折换,四千两差不多就是400多万人民币,就彭晓寒同陆阿大的“工资”,两人得干二十多年。 在几个呼吸后,彭、陆二人沦陷。 出于安全考虑,已经是贾大人一伙的彭晓寒,必须做到提醒的义务。 因为,事情要是发了,他的脑袋也得搬家。 “是啊,是啊。” 陆阿大也有些担心。 不分银子肯定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见者有份的道理贾六明白。 另外,他还指着手底下这帮人能够帮他把业务发扬光大,所以独食不能吃。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嘛。 不能形成一个以贾队长为核心的小团体,金川这条道上它就是再不太平,贾队长也没法从中找到商机,并牢牢把握。 “其它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本官自有安排。” “嗻!” 贾大人都这样说了,彭、陆二人还能怎么办,只能依照吩咐去准备银子。 待彭、陆二人去办事后,贾六让杨遇春将所有拜唐阿召了过来。 “讲个事,” 贾六坐在一块石头上。 王福问道:“队长,啥事?” 贾六指了指路上:“看到那些银车了吗?” 众人都是点头,他们眼又不瞎。 随后贾六说出饷银叫番贼劫去了九车三万余两。 “这帮该死的番贼!” 王福很是愤慨。 “妈的,这帮天杀的番贼!” 众人也是义愤填膺,然后却不约而同集体中断了嘈杂声。 贾六意外,他没说话啊,怎么就鸦雀无声了。 再瞧众人直勾勾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震:看来不团结这帮人都不成啊。 “队长,那个,是不是?...” 崔恒友一脸干笑,右手大拇食、食指、中指并用,形象的给队长展示了下搓捏的动作。 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王福也朝队长挤了挤眼,那边年纪大些的王四也是欲言又止。 难得不用做思想工作,大家伙就这么齐心,贾六很是欣慰,正要开口,人群中的祖应元嘟囔一句:“其实,这个...我觉着吧...番贼多抢走一些也是正常的。” 说完,轻咳一声。 贾六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接连看走眼。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队长脸上。 “私分军饷可是要杀头的...”贾六一脸迟疑。 王福不以为然道:“队长刚才见死不救,难道就不杀头了?” 你姥姥的,什么叫老子见死不救! 贾六那个气啊,自己一心保全大家性命,不愿大家犯险,结果到头来全成了他这队长贪生怕死了。 得,好人全让你们做,坏人我做。 贾六重重一拍石头:“弟兄们不能白来这金川受活罪,这事我就依了大伙!” 稍顿,“不过丑话我说在前头,拿了钱大伙就是生死弟兄,这事要是发了,我这个当队长的要挨刀,你们也别想在边上看我笑话!” 话音刚落,十二道眼光齐刷刷的看向祖应元。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同意拿的啊...” 祖应元叫冤,他是真想拿点银子的,因为他需要钱疏通关系离鬼子六远远的。要不然跟着这贪生怕死的家伙,他怎么才能出头。 达成一致,怎么分钱也商量出来了。 “你们一人三百两,各家带来的两百两,如何?” 这个数字是贾六刚才就想好的,五百两约三十斤的样子,不显眼,易隐藏。 “就按队长说的办!” 众人没有意见。 贾六看了眼自己的保镖杨遇春,笑了笑,道:“你同栓柱都有份,也是一人二百两。” “呃!...” 杨遇春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对贾大人的感激之情,便将手中的铁棍重重往地上一敲,意思刀山火海我都跟大人干了。 “狗蛋也算一份。” 贾六不能拿自己的钱白养活出工不出力的花狗熊,所以分钱必须算它一份。 日后也要想办法把花狗熊编上册,正儿八经的吃份皇粮,不管怎么说,这只预备熊也算是大清的熊,没理由再花他贾大人的私房钱。 众人,也无意见。 “队长,刘把总他们那边?”王四年纪大些,老成持重。 贾六表示心中有数,于是让王四将刘德叫来,直接说让他拿一千两,手下八十个兄弟一人一百两。 “这?...” 刘德四下看了眼,“大人,既然分了,不如多拿些,卑职等会做得漂亮些,再烧它几辆银车就是。” 第七十一章 贾大人事业小成 感谢“异见者”同志成为贾中堂身后第六位金主大佬,他日定能军机处坐班,养心殿用膳,园明园上歌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 传说火龙会烧仓,阴兵会借粮,老牛会哭田... 只要胆量足够大,养心殿着火,乾隆爷提前驾崩也不是不可能。 一切都是那句老话,发家致富的法子都写在大清律里。 贾六没想到刘德比他还贪心,不禁对这位一口闽南腔的福建外委把总刮目相看。 讲良心,钱这个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问题这钱不是钞票,而是沉甸甸的银子。 多烧几车可以! 问题是这一烧就是吨把货,怎个操作法? 难不成他贾大人还敢带着手下,将几万两银子扛回美诺官寨不成? 没法见人,也没法花的钱,可就不是钱了。 “银子这个东西,是人都喜欢,本官也喜欢...只是银子多了会烫手啊。”贾六委婉拒绝刘德的好心。 他吞不下,也扛不动。 别为了眼前利益把自个再搭进去。 没想这刘德却猜到了贾大人的心思,当下说道:“大人放心,小的有办法让多出来的银子变得不烫手,且方便得很。” 贾六神情变得凝重。 “借一步说话!” 带刘德走到远处,贾六直接问他什么意思。 “小的知道有个地方专门替大人们解忧...” 刘德直言金川前线大小将领其实都在拼命捞银子,哪怕是大军总指挥温中堂也不例外,所以这批饷银送过去后能给下面当兵的分一半就算大人们开恩体恤了。 贾六微微点头,这事不用刘德说他也猜出来了。 不然,乾隆不要脸弄来的银子都去哪了。 难道几千万两银子叫几万番人花了不成。 不过这和眼前有什么关系? 刘德没卖关子,直说那些将领们也面临和贾大人一样的困境,就是死命捞来的银子没法随时带在身边,也没法一车车的往家里送。 虽说上下贪墨是不成文的潜规划,但只要大清朝一天没亡,这事始终不能拿到台面上。 那怎么办? 于是,就有人专门为这些大人解忧,他们通过各种办法将那一堆堆的白银,变成一张张可以随时兑现的银票。 大人们要惦记着家里,也可以帮着将银子汇过去。 有其它要求,比如置个地,买个院子,弄些商铺,买几个名妓什么的,他们都能帮你办妥。 总之,只要大人有要求,就一定满足。 手续费不高,一成。 一万两收一千两,一百万两收十万两。 这他娘的不就是洗钱么? 贾六陷入深思,看来自己还是没有了解社会运行的本质,也小看了自古以来的经济运行内核。 问题是,这中间商是否靠得住,因为贾六要洗的可是军饷。 没事! 人刘德说了,别说是军饷,就是番贼的贼赃,人家都给洗,保准守口如瓶,童叟无欺。 “嗯?” 贾六有点不大相信。 刘德“嘿嘿”一笑:“大人,您想,您细想,这世上谁最不想见到朝廷把那帮番贼平了?不就是这帮人嘛,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言之有理! 于商人而言,只要能让他们挣钱,国家打成窟窿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明末的晋商干得比这还夸张呢。 不过,贾六怎么觉着还有一帮人似乎也不想把番贼平了。 谁? 大人们啊! 当然,其中也包括贾队长。 只要这仗还继续,大小将领们从中有的捞,洗钱的有的捞,他贾队长肯定也能跟着捞。 估摸清军最终平定金川,很大可能是真没油水捞了,又或是乾隆急眼了,所以,大人们没办法只得换个地方。 安全、快捷、方便。 三原则让贾六动心了。 他算了算账。 要按先前定的,绿营这边连刘德在内共分得9000两,十三个拜唐阿分得3900两,二十一苏喇分得4200两。 不在场的栓柱同杨遇春、狗蛋三个都是200两,合计600两。 彭晓寒同那个陆阿大又分走4000两。 一一得三,二二得四,最后把账一算,共要分出去21700两。 最后把账一盘,贾六实际净得12300两。 这点银子搁刚才,贾六是满足的,因为几百斤还是有办法藏匿的,大不了化整为零。 可听了刘德说的,他就不能小富即安了。 既然吞了,那就多吞一些,大不了多给些手续费就是。 “你手底下的靠不靠得住?” “大人能信卑职,卑职就能信他们。” 同刘德对视之后,贾六给出了一个数字,就是再烧十车,约四万两左右。 四万加刚才的七万总共十一万,扣去被番贼劫去的三万六,也就是说贾队长直接扣下七万余两。 是这批饷银的两成多。 全部洗成银票的话,便是六万多两。 “这事交给你办。回头换成银票,我亏不了你,也亏不了弟兄们!” 贾六给刘德交了底,事情办成好,拿两万两归绿营分。 刘德虽觉得还是有些少,但基本上算满意了,因为他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 重点在于难得这位汉军旗的贾领队有泼天胆子,以后还怕没的钱捞? 正要去办事时,贾六忽的又问了句:“那边,能不能搭上线?” “那边?” 刘德怔了下,等明白贾大人指的是哪边时,不禁脸上犯起狐疑之色。 “你别多想,本官...就是不想落个图大人的下场。” 贾六委婉表示自己怕死。 刘德恍然大悟,也表示充分理解。 原先第七小队的领队也是个旗人子弟,就因为怕死才想法子疏通关系调走的。 “只要大人有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就用点心。” 回去后,贾六没把多烧十车的事告诉一众拜唐阿,只将此事告诉了彭晓寒和陆阿大,并许诺事成之后一人再多分他们两千两。 犹豫了那么片刻后,彭、陆二人默认,并没有反对。 因为,只要能解决银两变现问题,就不必担心东窗事发。 贾六为何如此重金砸彭、陆二人? 还不就是因为这两人是专门负责运饷银的。 用后世的话讲,这二位相当于给银行开运钞车的。 金川战事有的打,眼下这几十万两饷银是运去给木果木大营发过年福利的,不是正饷。 这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内,贾队长负责巡视的区域将不断有运钞车经过。 开车的,带班的,是他的同伙。 而此山,是他贾队长的片区。 第七十二章 中堂,钱没了一半 要是每个月都能干上这么一票,不用半年,贾大人的收入就能顶一个知府干三年。 但是,贾六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长干,这他娘的运钞车老是在他第七小队巡视的时候出事,上头能不怀疑有鬼? 真查起来,把他第七小队的旗员同汉员挨个一审,不用大刑伺候就会有人主动招供。 所以,他暂时只是把班子组起来,通过合理的分脏方式维持班子成员之间良好好系,然后等待合适时机再弄他娘的一两票就可。 下一票,可就不能小打小闹了。 至少,得二十万两起步,要不然对不住良心。 让刘德想办法同那边搭上线,也不是贾六想投敌叛变大清,做八旗的千古罪人,还真就是怕死,所以想花钱买个平安。 也不图别的,就图他贾队长带队出来时,番贼别打他黑枪就行。 或者,卖个面子,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劫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条件,都可以谈。 抢几成,留几成,抢谁不抢谁,都是可以商量的。 很快,本应运往木果木大营的七万多两银子就准备好了,由刘德亲自带队运回后方,找那帮神通广大的中介们将扛不动的银子换成随手揣兜的银票。 这边,贾六走向那些被民夫抬上马车的阵亡将士尸车前,神情略微悲痛,之后站在蒙八旗英雄图尔格大人尸体前,突然抬手示意众人都过来。 “队长,有事?” 崔恒友不敢看死人,说话时都是侧着脸的。 祖应元倒是不怕死人,就是见贾六悲痛的样子有些生理上的不适应。 “听我口令!” 贾六当先摘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前额,以及那根垂到后腰的辫子。 “八旗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全体成员,谨向为国捐躯的阵亡将士致以崇高敬意!” 话毕,众人就见贾队长两腿“叭”的一下立正,腰也是以九十度姿势垂了下去。 “......” 众拜唐阿、苏喇以及留下的三十名绿营兵不知此举乃何礼,但既是贾大人要求,自是有样学样。 站在一边的众民夫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将头低下去,唯恐被军爷们认为对阵亡将士大不敬。 这是贾六对图尔格以下阵亡将士的敬意,也是送一程。 “礼毕!” 没人结束,是贾六自个喊的。 沉痛悼念过后,在贾六领导下,第七缉捕小队继续护送银车前往木果木大营。 阵亡将士尸首及被第七小队英勇击毙的十几具番兵尸体,也一同运去。 刚才贾六看过那些番兵尸体,发现这些番兵看着不像是高原人,估计是金川本土的明朝遗民、苗人、瑶人组成的武装力量。 这些人比后期进来的高原人更熟悉金川地形,潜至清军后方搞袭击相对较为灵活。 为了让大营那边有个心理准备,贾六让王福带两名苏喇骑马先去大营报讯。 傍晚,队伍抵达粮台寺。 此地是高原人修建的寺庙,清军占据后变成了一座集防守和转运为一体的军驿。 粮台寺的驻军听说运送饷银的队伍被番兵袭击,全军覆没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那些番贼是怎么越过清军层层布防绕到后方来的。 ........ 腊月二十九,木果木大营。 木果木位于大小金川交邻处,战略地位极重用,故清军总指挥温福于一个多前将大营移驻此地,派提督李煦、副都统常保住带兵在木果木北面防守;一等侍卫得尔森保、副将多隆武带兵在南边的簇拉角克寨一带驻扎。 由于近期不断有新的兵马赶至木果木大营,使得云集木果木的满汉诸军多达三万余人,其中更有从京师赶来的前锋营、健锐营等兵种。 半个月前,温福发起了对大金川守军坚守的昔岭攻势,然此地石碉众多,清军多次进攻都未能夺取,自身伤亡惨重。 无奈,温福只得停止攻势,命火器营同陕甘绿营一部每日以火炮轰击昔岭石碉,但除浪费火药外,并无效果。 南路阿桂部进展也不利。 战前阿桂的任务是自纳围、纳札木起程前往当噶尔拉,其路程仅二十余里,却因番军居高临下,清军不得步步仰攻,结果不仅官兵伤亡不少,其余将士也是疲惫不堪。 面对劣势,阿桂也只能同温福一样使人以火炮每日轰击,另几度派员摸至当噶尔碉下设法炸毁石碉。 由于番军石碉的地窖和碉侧的战壕配合贴切,番兵又以暗击明,清军无法抵挡从地道、战壕、石碉射击口的交叉火力,每每有去无回,不能寸进。 另一路兵员较多的丰升额路也在达尔图山梁大碉前受挫。 此碉壕沟宽深,难以跨越,丰升额不得不下令用柴捆排立沟沿防枪弹,结果同样兵败,阵亡了都司释迦保等一些将士。 福康安处、董天弼处、海兰察处,都无进展。 温福甚为苦恼,苦思破贼之法,奈何都无好的良策,只能期以增援军力年后集中精锐突击一处,争取打开突破口。 唯一对清军有利的是,年关不战的默契使得近来不断袭击后方的番兵停止了袭击行动,使得清军的粮道重新恢复了通畅。 否则,过个年将士们都没有米粮下肚,温福都觉愧对三军。 赶到木果木大营的王福自是不可能见到三军统帅温中堂,而是被带到了负责粮草辎重的副都统富升阿处。 “什么,番兵劫了运饷队伍!” 听了美诺寨所遣缉捕第七小队来人禀报后,富升阿惊得一跃而起,难以置信,顾不得多想立即赶往温中堂大帐。 “何事,如此神色慌张?” 正在同参赞大臣明亮、总兵马良柱等将校围着金川沙盘,正在研究破敌之策的温福,不悦的看着冒然闯进来的富升阿。 “中堂,出事了!” 富升阿“叭叭”上前打千,内心稍稍踌躇了下,抬头一脸痛心疾首:“刚刚得报,后方调来的年饷于道中被番兵劫掠一半,护送官兵自蒙八旗前锋校图尔格以下全员阵亡!” 第七十三章 贾队长升了... “富大人要见卑职?” 刚刚运送银车并阵亡将士遗体抵达木果木大营的贾六,尚未来得及看一看这座大军营,甚至都没来得及歇上片刻,就被一位绿营千总叫到了一边。 “那容我安排一下,” 不等贾六说完,那名叫吕元广的绿营千总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不必了,你直接跟我走便是,这里自会有人安排。” 千总是六品官,贾六虽然只是九品蓝翎长,但他是旗官,千总是汉官,所以尽管差了三级,贾六也不觉得自己矮对方多少。 因此见对方明显对他贾大人不够尊重,不禁有些微怒,不过看在对方身材高大,一脸胡须孔武有力蛮能打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踏进大营后,就见一队营兵奔向留在营外的第七缉捕小队,连同民夫全部带走了。 贾六不敢问他的人被带到哪里,只得乖乖跟在那绿营千总后面。 刚在外面时就觉这大营特别大,进来一瞧,好家伙,还真是大营,特别大。 八旗各式军旗连同绿营的绿旗到处都是,一座接一座的帐篷是一眼望不到头。 最近的一处校场上有几座石碉,不知道是清军修的还是番兵遗留的。 贾六看到先他们抵达金川的健锐营正在进行云梯攀堡的训练,热火朝天的,就是不知道提拔他当汉军领班的那位汪前锋在不在其中,被分到木果木的常秉忠同刘禾易又是在哪当差。 大概走了小半柱香时辰,贾六被那千总带进了一座石碉边的帐篷中,说就在这里侯着,尔后便径直走了。 帐篷中没什么摆设,地上铺着干草和席子,上面垫着几床看着又破又脏的棉被。 另外是一只有膝盖高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只饭盒,角落里还有一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衣服,以及一双臭皮靴。 空气,不是太好闻。 等就等吧,贾六一屁股坐到地上,不一会觉着屁股凉,便拿了床被子垫在下面。 由于没有手表,贾六无法估测时间,但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然而始终没有人过来叫他。 越等越是有些焦急,便想起身到外面看看,呼吸下新鲜空气也行。 不想刚掀起搭在帐篷上的棉幔,就有两名佩刀士兵挡在了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将要出来的贾六挡了回去。 “侯着!” 被推进来那刻,贾六只觉脑袋瓜子嗡嗡响,心头也是跳动厉害,本能的想到是不是王福那小子把他卖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被关在此处。 越想越慌,越慌越怕,越怕就越胡思乱想。 好在,就在贾六心弦快要崩弯时,终于有人过来叫他了。 “跟我来。” 来人不是刚才那个孔武有力的千总,而是一个旗人笔帖式,年纪比贾六看着大几岁,面色较为亲和。 通过面相判断这位笔帖式应该好说话,贾六便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请问是哪位富大人要见我?” 那笔帖式也回了他,说是满洲镶红旗的副都统富升阿大人。 贾六心想这位同福长安那小子一个级别,差不多部级。 “不知富大人召我何事?” 贾六从后递了块五两重的银锭塞给那笔帖式。 来大营前,他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不仅没有换掉身上沾满图尔格鲜血的衣服,还准备了好几锭银子。 那笔帖式倒也不客气,收了银子随口说道:“我不知道。” 贾六一滞,有些心疼的望着被对方揣进兜中的银锭。 不过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利好讯号,是带而不是提,说明王福那小子没有出卖他。 只要不是东窗事发,事情就好办。 带着些许忐忑心情,贾六终是被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就是大官居住的帐篷。 门口有四名佩刀护卫。 那笔帖式在门外轻声通禀后,贾六被带了进去。 刚入内,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叭叭”就行了个标准的旗人礼,恭声道:“给大人请安了!” “在旗?” 案桌后面身材颇为清瘦的富升阿放下手中的毛笔,仔细打量了眼跪着的贾六,对他的旗人出身明显有些满意。 “回大人话,卑职是汉军正蓝旗!” 贾六不敢抬头,做出一付大气不敢喘的样子,以示对这位部级大员的敬重。 别说,富都统看在眼里,好感度真的提高了不少。 “官凭。” 富升阿身旁专门负责章奏、文移、钱粮核销分发之事的章京穆图,走到贾六面前示意他出示“身份证”。 贾六赶紧将自己的官凭及腰牌,还有担任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的委任状一一取出,恭敬捧在手中。 穆图取过一一验看时,突然有些惊讶:“你是捐衔?” 呃? 这么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 贾六愣住,不知人家怎么知道他这官不正宗的,但还是老实点头:“回大人话,卑职是捐衔。” “何以是捐衔?” 富都统大人也好奇,印象中旗人子弟有捐贡监走科举入仕的,但直接捐官的却是不多。 因为,这是自毁前程的事。 旗内有不成文的规矩,捐衔,最高只到能实职正四品。 再往上,没有天大的机遇和贵人扶持,基本上没有希望。 纵是偶有大捐能到三品的,要么是虚职,要么就是战事紧张临时突击。买到,也要尸山血海走一遭才行,哪是那么轻易的。 要是眼前这人年纪颇大,富大人还能理解。但明明年轻的很,何以就自甘堕落,不免疑惑。 穆图将贾六的官凭拿过去,低声道:“是四川总督府开出来的衔。” 富升阿听后笑了笑,再看仍跪在那的汉军子弟,估计要么就是家道中落,要么就是被谁哄了。 示意穆图询问关于运送年饷队伍被袭击的具体经过。 贾六忙一一道来,除了运饷队被袭击完全属实,之后部分有一定的艺术加工成份。 当然,也没夸张到什么程度。 蒙八旗殉国英雄图尔格的临终遗言也被贾六如实说出。 这位英雄的遗言比较悲壮,以致贾六在重新回忆的过程中,因为过于激动卡顿数次。 穆图听后看向富升阿。 富升阿不置可否。 未几,先前带贾六进来的那名吕千总也进来了,看了贾六一眼走到富升阿身边弯下身子低语几语。 见状,贾六估摸多半是这千总去第七小队核对过情况了。 好在,这套说辞不仅是他滚瓜烂熟,祖应元、崔恒友等拜唐阿都也背熟了,不怕两边说法不一。 听了吕元广所述后,富升阿这才看向贾六,微微点头,道:“此事太过突然,你等已经尽力,护军之死同年饷丢失过半与你无关...你有功无过。” 咦? 贾六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可是带来七八成的银子,怎么就丢失过半了? 富升阿却没有再同贾六说什么,而是朝穆图看了眼,后者忙回到案桌上开始书写。 贾六跪在那也不知道那个章京在写什么。 不一会,穆图将写好的东西交给贾六。 贾六一看,不由愣住——竟是一张正六品前锋校的官凭,上面赫然是他贾东阁的名字。 官升三级! 他娘的这么就升了? 贾六真是难以置信,他为了捐个九品官花了多少代价,费了多少心思,甚至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可这六品官竟然就跟一泡鸟屎一样轻飘飘的砸在他头上.... 他可是什么也没干。 “这是富大人赏你的,至于你部相应军功,稍后会有专人记录报送美诺官寨。” 捧着委任状的贾六迅速反应过来,知道这张官凭是用来堵自己嘴巴的。 想他费了老大劲才吞没了七万多两,富大人嘴巴一张就是二十万两,当真是领导就是领导啊。 “多谢大人提携!” 不管人富大人得多少,这个六品前锋校总不是假的。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过来大营找我。” 富升阿说完,摆了摆手,吕千总见状忙要将贾六带出去。有些话,须他得同连升三级的前锋校说明白。 贾六起身后却突然再次跪下:“大人待卑职恩重如山,卑职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七十四章 前锋满地走,蓝翎不如狗 从九品排长一跃成为六品团副的贾六非常高兴,要有军衔的话,他贾大人的官方全称当为“汉军八旗中校团副贾(东阁)”。 搁后世,这品级转业回去,好歹也能干个副主任科员啥的,运气好的话称一声贾局长(副)也是可以的。 算是从事业编升级的吏,正式进入官的行列。 进步,大大的进步。 章京穆图出来时见到尚没有走的贾六,特意过来说道:“都统大人赏识你,你又在旗,往后要用心办差,不要给都统大人丢脸。” “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满洲镶红旗都统衙门的印房章京是从三品,文职省级干部,贾六这个中校团副肯定得毕恭毕敬。 穆图笑了笑,因有事要办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说了句:“你这前锋校可不是捐衔。” 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贾六,兀自离去。 贾六跟吃了蜜似的甜在心。 刚才要不是吕元广同他说捐衔与非捐的区别,他到这会都还以为自己只是含金量不足,想要进步得比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银子),结果没想到这捐衔还有晋升的天花板。 这不是人为设置了一道阻止贾六为大清报效的障碍么。 现在好了,摘了捐字,通往紫禁城的官道一下畅通起来。 这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只是... 要是知道老富还有这一手,贾六就应该再烧他娘的几车。 上头干得,他就干得。 这叫紧跟领导,全心全意报效大清。 上面干啥,下面就干啥。 感谢归感谢,真论起来,实际上是他贾六拿二十万两银子给自己换了个中校团副。 要算账的话,还是亏。 因为二十万,能直接买到大捐榜上的从三品! 不过,来日方长。 自己现在多少也算三分之一个富都统心腹,日后灵活一点,多为富都统分分忧,指不定回京前能混个五品的前锋侍卫。 静下心来等个两三年,走走和珅的路子谋个外放的实缺,前方广阔天地,那才叫大有可为。 指不定,连买官的银子都能省下来。 “...都统大人说了,既然番贼潜到了后方威胁粮道,就不留你们在大营过年,等会你便直接带队回去加强巡防缉捕力量,务必确保粮道通畅。” 吕元广该说的已经说了,有些事也不是能点透的,这位贾前锋真要不知好歹乱说话,一个暴毙再所难免。 当下示意贾六同他去补办六品前锋校的正式手续。 这次贾六倒不用进去让人家看相了,因为吕元广将他蓝翎长的官凭也拿了进去,除了“注销”,就是将上面关于贾六户口、貌相的内容原样誊抄。之后贾六就可以拿着新官凭到美诺寨相关处补备,等侯新的职务调整。 既是升为六品前锋校,同美诺寨的那个郭广元一个级别,贾六琢磨他回去后肯定会提高相应的职衔待遇,总不能还让他这个六品官当缉捕小队的领队吧。 另外,他的体恤银肯定也会增加,到时候管的人多了,权力大了,能操作的空间和事情自然也会多。 大小金川弄不好就是大小金山了。 贾大人直接承包物流这一块咧。 正耐心等侯并详细规划年后工作安排时,左侧校场上却响起“嘿呵嘿呵”的呐喊声。 声音很响,严重打乱贾六思绪。 转头瞧去,竟是一大群赤着上身的军士正在沿着校场跑圈,边跑还边大声喊着号子。 沿途过去的清军对此见怪不怪,似乎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几次。 校场中央,同样一群赤搏的军士正在奋力扛举石铃,“嘿...哈”的憋的脸通红。 让贾六震惊的是,校场地上还有上百人在那匍匐前进。 真是匍匐前进,动作跟后世军队不说一模一样吧,也是大差不差了。 要说区别,大概就是手中拿的不是枪,而是看着好像引火物的长状物。 怪冷的天,上头也不知道体恤将士。 再说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哪朝哪代也没有大年初一搞训练的先例啊! 这木果木大营发的什么疯,大过年的折腾人。 贾六摇摇头,心疼那些赤着上身跑圈的士兵。就这训练法,怕是结束得感冒一批。 带兵,还是要攻心为上,提高积极性方为正招。 比如,有钱一起挣,有肉一块吃,有酒一块喝,有女人... “贾大人,手续办好了,我们过去吧,” 先前还冷脸对着贾六的吕千总,这会脸上明显亲和许多。 见贾前锋在看校场上跑圈的那群人,便说了句:“这些都是温中堂从各旗抽调的前锋校,听说马上要拨去海都统处披甲攻坚。” “......” 贾六伸手接吕千总递给他的官凭时,右眼皮跳的颇有节奏。 因为,他瞬间觉得六品官不香了。 拿六品前锋校当披甲人用,还要把人送给海兰察那个拼命三郎,这八旗的底层军官就这么不值钱? 那温中堂就这么狠?! 难道乾隆又催兵了? 逼急了的温福要孤注一掷搞个大的不成。 贾六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还是很幸运的,因为他是归后勤这一块的。哪天要是连后勤的八旗军官都要抽上去,他就是将挣的银子全吐出来,也要想办法调回京师。 总之,报效大清可以,卖命不行。 接过官凭便要跟吕千总告辞带人回去,没想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六子,六子!” 这声音不是常秉忠那小子又是谁? 贾六回头一看,当场愣住。 人不假,是老常。 问题是老常光着身子,白晃晃的胸前肉随着奔跑的幅度不断摇晃。 “你?” 贾六吃惊的看着奔过来的常秉忠。 “你怎么来了!我刚和刘禾易还说你们来着呢,没想一转眼就瞧到你了,” 常秉忠一指随着队伍还在奔跑的刘禾易,“喏,就在那呢!” “你们现在?” 贾六呼吸有些急促。 “唉,也不知怎么的,上头提我俩做了前锋校...早知道当官还要这么苦,我死也不当这个官。” 常秉忠一脸无奈的样子。 第七十五章 世上总有气人的事 温中堂看样子要来真的。 因为,连八旗军官团都搞出来了。 总不会是丢了一半年饷就急眼吧,这才几个钱啊。 要是没听吕千总说这帮前锋校要拨到海兰察那里披甲攻坚,贾六多半就会呸老常一声:你小子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现在嘛,只能在内心深处对打小光屁股长大的常秉忠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慰问了。 敬礼! “哎,对了,你不是和王福他们分到美诺官寨的么,怎么跑大营来了?他们几个呢?” 腊月二十八才被上官找去突击提拔为前锋校的常秉忠,对贾六的出现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这孩子,打小就好交朋友,正蓝旗有名的胡同相扑手。 大了些后,八大胡同极个别胡同也挺有名。 “我们是...” 贾六将他们护送年饷来大营的事情说了,又告诉常秉忠王福等人在外面。 常秉忠听后“噢”了一声,却将贾六往边上拉了几步,悄声问道:“我听上面说咱们的年饷叫番贼劫走了大半,押送的人都死了,这事是真的?” 这... 贾六表示事实就是如此。 一半也好,大半也好,一个子儿不剩也好,只要是领导说的,他都同意,即便有意见也保留。 “他娘的这帮狗番贼,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害得弟兄们连年饷都没得发,大年初一还被拉着训练,累死我们了,” 说到这,常秉忠突然自个打住,然后上下打量了贾六一眼,“嘿嘿”一声,贱兮兮道:“你是九品,我是六品,按道理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大人?” “......” 这傻孩子。 贾六心道要是告诉老常他们的名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冠以“已没前锋校某某”,几千里外都统衙门报丧人敲响他家大门时,不知这傻孩子会不会当场脑血栓发作。 提拔是提拔了,就是这个提拔同追赠没啥区别。 罢了,相识一场,贾六能忍心不满足老常的虚荣心? 不能! 所以,他将刚被卷起的官凭打开,让对方认真看了下。 “你也当上前锋校了?...没理由啊...你这又花了多少钱啊!” 显摆未成的常秉忠那是一个失望,继而笃定鬼子六不可能是凭本事升上来的,所以必然又搞了歪门邪道。 进而脑海中想到什么,突然一个激灵,双手一下死死按在贾六的肩磅上,颤抖着道:“劫军饷可是诛九族的,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常秉忠自己都不敢说。 “......” 轻轻拍了拍老常白晃晃的胸前肉,贾六表示这种杀千刀的事,他正儿八经旗人能干?敢干? 心里则嘀咕以后要远离老常,这家伙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叫人心虚。 可一想到老常马上就要顶着中校团副的官衔去当八旗军官敢死队,这心不由又是疼的很,还酸。 毕竟,老常这人还是能处的。 以前老六子在的时候,一说逃单立马就跳窗户... “不是最好,六子,我知道你打出京后就想着往上爬,可咱要清清白白做人,不能搞歪门邪道,要凭本事往上升,懂么?” 上回私吞军饷的事,常秉忠犹记在心里,也后怕着呢,真怕鬼子六为了升官发财一头走向不归路。 对此,贾六心中还是感动的,正要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往犯罪道路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时,校场上那帮前锋校的领队喝喊常秉忠归队了。 “哎,来了!” 那领队可能有些权威,常秉忠不敢不过去,只得说道:“那我先过去,等这阵训练结束,我去美诺寨找你们玩啊。” 说完,晃一晃明显浮夸的胸大肌,一路小跑归队。 队伍那头,刘禾易也朝贾六挥了挥手,他刚才没敢同常秉忠一样出来。 “老常,” 贾六突然叫住这位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啊?” 常秉忠刹住步回头看向贾六。 “那个...训练辛苦,你多吃点,营中要有什么东西能花钱买,就别省着...身上还有钱没,没有我拿点给你...” “不用,我有钱,上次分的舒文庆的银子都没花咧...” 望着常秉忠远去的身影,贾六心中很不是滋味。走到等着的吕千总面前时,突然问可否将人调出来。 “那小子和你很熟?” “很熟。” 吕元广摇了摇头:“温中堂的军令,听说名单已经报到海都统处了,最迟正月十五他们肯定要拨过去。” “花钱也不行么?” 贾六尝试用钱解决这事,把老常和刘禾易弄出来,省得枉死。 吕元广很是认真的凝视贾六,给了个可行的建议,道:“若温中堂愿意收你的银子,你可以去试试。” “......” 贾六无语,只得叹了口气,盼常秉忠和刘禾易自求多福。 出了大营,就见自己的第七缉捕小队成员都在,贾六也没和王福他们说常秉忠二人的事,同那吕千总客气几句后便带队回去。 路上,由于常、刘二人要去当炮灰,导致贾六没什么心情。而且也不高兴,因为富升阿有些过份,连中午饭都不让他们吃就撵他们滚蛋,生怕别人知道些什么似的。 彭晓寒、陆阿大二人也被盘问过,都是照贾六吩咐对答的。 因二人是隶总督府的饷军,所以得回崇州交接。不过应该不会挨责,因为在贾大人的报告中,若不是这二人冒死冲出报讯,几十万两年饷恐怕被番贼劫的一个不剩,且各有击毙一贼之功。 按常理,回去恐怕也得各升一级。 贾六的马在栓柱那,这次没有跟王福借马,直接拽着花狗熊躺在马车上。 王福见贾六手中始终攥着一卷东西,不由探头过来问:“队长,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别烦我,我缺觉。” 贾六没好气的翻个身子抱住花狗熊,顺手将用细白布扎好的委任状随意丢在车厢边。 别说,花狗熊一身毛抱着还真是暖和,感觉就跟穿了件熊皮大袄似的。 可能是终于明白上司的上司是什么含义了,所以花狗熊这回配合的很好,主动亮出毛茸茸的肚子让贾大人靠在上面取暖。 好奇心比较旺盛的王福眼睛一直盯着贾大人的委任状,确认贾大人好像睡过去后,赶紧从马上跳下,轻手轻脚跟上速度很慢的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贾六的委任状取到手。 打开一看,嘴角撇了撇,呢喃一句:“他妈的,怎么又升官了?” 第七十六章 六爷这官能白升? 祸从口出。 王福怕是不晓得鬼子六除了鬼点子比较多以外,耳朵也特别好使。 于是,他倒霉了。 “你恭喜我升官就恭喜,带个他妈的什么意思?” “打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小子脑后长反骨,屁股塞河图!” “保不准你家那口井里窝着一只万年老王八,茅房埋着石瞎子!” “你骂我爹可以,因为我也常骂...反正你就是不能骂我娘!” “......” 一通雷霆叭叭后。 贾六瞪大眼睛,直直的坐在车上,勾勾的看着。 花狗熊感受到了领导心中的愤怒,顿时朝那笑比哭还难看的王福龇牙。 对时局判断的精准性,这畜生一点也不亚于边上的领导。 要不是贾领导按着,怕是能跳车找王福单挑。 “队,队长,对不住,我...我是无心的,真的...” 王福一脸尴尬同时,还得跟着马车,样子别提多难受了。 “拿来。” 贾六大人不计小人过,微哼一声,伸出右手摊开掌面。 “哎!” 王福赶紧将队长还没捂热的新官凭还了回去。 然而,队长的手却没缩回去,还摊在那。 “队长?” 王福不明白队长还要什么。 “你队长我官升几级,你们这帮人就一点意思也没有?” “什么意思?” 王福不解。 “就是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 “......” 贾六不知道王福这孩子是没在社会上闯过,还是真不知道规矩,几次提点仍没能唤醒对方的良知后,只好生硬的表达你们是不是要给我送点礼。 “啊!” 王福恍然大悟,“队长你不就是要钱嘛,早说啊,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把我都绕糊涂了。” “放屁,我能跟你们要钱?我是缺钱的人吗!我是要你们给我送礼,知不知道!” 贾六必须纠正王福的言语不当,因为这涉及此事的性质问题。 要钱和送礼,是两回事。 要钱,俗; 送礼,雅。 咱旗人是那种俗人? 我华夏泱泱大国,以礼服人,是基本国策。 “...那不还是跟我们要钱嘛。” 这个答案是王福反复思索后的最终答案,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进步的机会没了!” 以前栓柱在的时候杠起来贾六有闷伤,如今栓柱不在,又冒出个王福来,让贾六着实蛋疼。 来几个明白人也好啊,至少讲话不费事。 刚开始王福这孩子不是挺有眼力,挺会来事的么,怎么这才一个多月就退步成落后份子了? 四川这地难道会让人堕落? “去收钱吧,拜唐阿一人十两,苏喇一人五两,绿营那边算了。” 贾六重新躺下去的时候不忘叮嘱一句,“告诉大伙,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给太多,多了我也不要。” 花狗熊温顺的收回龇着的尖牙,袒胸露腹,好让领导随时抚摸于它。 明白了队长究竟要什么的王福,为了将功赎罪,只好去传达指示精神。 “什么?鬼子六升六品前锋校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祖应元,当场傻眼。 第七缉捕小队众人也均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让王福意外的是大家竟然不用他挨个要,就把银子掏出来了。 而且,还很高兴。 就是那彭、陆二位哨长在得长贾大人升了后,也凑了一百两托王福转交。 一切,很自然,也很和谐。 当然,祖应元很郁闷。 就这么,三天后,也就是大年初四下午,第七缉捕小队终于回到驻地美诺寨。 贾六送送彭晓寒、陆阿大二人,在做了一番有效沟通后,双方对于下一步的工作安排都没有异议。 “刘德在崇州,你们回去后他会找你们...” 贾六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安排的也很到位,包这两位开运钞车的一到家就能收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送走彭、陆二人后,贾六准备带队伍进寨交差,并将在木果木做的汇报再来一次。 却见祖应元垂头丧气的坐在树下,连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应元,你这两天怎么看着没精打彩的,病了?” 对于下属,贾六是十分关心的,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只要他这个当领导的能够照顾得到,就必须照顾到位。 祖应元却不吭声,起身闷头就要进美诺寨。 吆,脾气不小啊。 贾六知道这是这位多半是心病犯了,便一把拉住他,安慰道:“放心,有我的好,就有你的好...我想过了,等会上面肯定会给我调整,到时我就向上面推荐你当第七小队领队,如何?” 迟疑了一下,祖应元微哼一声,却是不再急着走。 “你好生跟着我,凭咱的交情,我还能亏待了你?给我把心放肚子里去,我有的升,你就有的升!” 贾六手头实在是没有得力人,只能将祖大寿这个重孙子当廖化先用了。 “你不骗我?”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骗人的么?” “那好吧。” 祖应元点了点头,心里好过许多,同王福他们一起进寨。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不是说他要在鬼子六手底下干一辈子? 就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也配当我一辈子的头? 啊呸! 不过,要能帮我当上领队,暂时屈就也不是不可以。 大丈夫,能屈能伸。 .......... “张大人,您吉祥!” “马大人,新年好,恭喜发财!” “哎,王大人,卑职刚从木果木回来,这连饭都没吃呢,紧着先过来给大人拜个晚年!” “钱大人,您要喜欢那些点心,我明儿就叫人再给您买去!” “......” 寨中,只要有贾六的地方,总能听到洋溢着热情与青春的问侯。 给年前送过礼的二十一个在营大人们挨个拜过晚年后,贾六这才到八旗汉军事务差遣房报到。 将新官凭及富升阿开出的相关回条呈上去后,贾六便一脸恭敬的站在边上等侯安排。 差遣房主事是汉军正黄旗都统衙门派差房协理事务参领崔良臣大人,从四品官。 验过官凭及相关回条无误后,崔良臣告诉贾六前锋校的官帽、官服等物美诺这边暂时没有,须等后方送来才能发放,所以让贾六暂时仍穿原蓝翎长服。 这个贾六没有意见,原因是各旗突击提拔了三四百前锋校,导致这个六品官的“装备”断货。 美诺这边没有,木果木那边也没有。 “叭叭”一通各种大章盖完后,崔大人抬头看了眼满脸谦恭的贾六,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既升任前锋校,按理不适合再任缉捕队的领队,不过如今也没有合适的空缺,我看你就继续干着,等有了空缺再给你补上吧。” 啥? 老子当九品官是队长,升做六品还是个队长,那老子这官不是白升了么! 为了报效大清,贾六二话不说,直接解开系在腰上的钱袋,也不数直接拍在崔大人办公桌上。 钱袋里是路上收的礼金一百八十两。 不够,就加钱! 上架感言 今天子夜十二点一过,就是四月一号的凌晨,经一个月零三天的奋笔疾书,《大人,得加钱》这部作品正式上架销售,这意味着作者,也就是本人将名正言顺从中捞钱挣银子。 合情、合理、也合法。 原本是八号上架的,为了多拿1500元全勤福利,贾中堂建议我向上级领导提出一号上架。 毕竟,钱嘛,好东西。 知道我的读者都应该晓得,因为人穷,所以作品数据从来都是真实的,就是不“运营”。 那么,上架后的销售成绩如何,就全赖诸位社会贤达鼎力支持了。 要是诸位方便的话,最好能开个全自动订阅,据说这样有助于后期推荐的安排。 月票,也是需要的。 但,不强求。 您看着高兴,您就给。 您要觉得不高兴,您就先留着。 当然,本人将继续精益求精创作,绝不为挣钱而使质量降低。 现在本书收藏是一万八,追读大概三千,如果八号三江推荐过后再上架,以现在的数据及书的质量,肯定能上架精品(均订三千以上),现在,可能达不到,但也请诸位能够多多支持。 简而言之,中堂的故事,必须做到让大家高兴,作者也高兴。 上架后,必然是五更起步,今后也必须保证每天更新量达到八千到一万字左右。 最后,千言万语汇作一句:为了大清,拜托了! 《大人,得加钱》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贾大队长 中校,如果不能当实职团副,就是个中校。 品级这玩意跟军衔差不多,官职才是实际差遣。 要是中校没兵带,他也是个兵。 先前当九品官,贾六管百十号人,如今升了还管百十号人,他这官升和没升有啥区别? 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没缺了,贾六都要努力一下。 大清有难,匹夫都有责,况他这位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 让人高兴的是,能当领导干部的慧眼识人基本功都比常人略胜一筹。 崔大人很对得起他那良臣的名字,在一眼看出贾六是个值得让朝廷放心的人材后,于是摘下戴在眼睛上的老花镜,开始认真听取贾六对于近期工作的汇报,及自我总结。 中途,有些遮挡视线的银袋被随手抹到桌下。 大人,是不屑理会这些俗物的。 最终,又重新戴上老花镜的崔大人,在结合多方面因素后,决定为贾六再查查有无空缺。 结果翻遍一堆厚厚的派差单后,崔大人还是无法为贾六找到一个合适的缺,不禁面露难色。 桌上又多了只钱袋,比刚才那只稍小。 贾六身上现银就这么多了。 一锤子买卖。 要不是考虑没现钱,他也不会死皮赖脸的让手下送礼了。 没法子,为了进步,有时候个人的些许薄名不算什么。 再说,他进步了,不也是手下们的进步? 理,通着咧。 “......” 崔大人老花镜再次摘下的同时,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蓝翎升前锋,肯定是不能再屈就一个小小领队,那两个、三个成不成? 贾六没听明白,有些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 崔大人说出他的想法,现在八旗缉捕队一共十八支,但均属临时差遣,也就是说这十八支队伍是从各处抽调临时组成,事了还是要归本建的。 怎么理解这个说法? 好比贾六现在是八旗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的领队,这是他的工作岗位,但他的人事关系却仍在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只不过由旗员子弟升格为前锋校,并在金川军前临时听用而矣。 哪怕将来贾六当上总兵提督,只要没给他改旗、抬旗,他的档案就一直归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管。 说白了,如果贾六在金川这边没人要,他就必须前往本旗都统海兰察处,高呼万岁发起玉碎式攻击。 除了前锋营、健锐营、火器营这些“禁军”,绝大部分旗员出仕都是属于临时差遣。 当然,御前侍卫不在此列。 内务府出身也单列。 崔大人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十八支缉捕队都属临时组建的队伍,整个缉捕队实际上都不是正式差遣,那么由他这个派差房的主事再临时给予一个差遣很合情,也合理。 贾六也觉着非常合理! 因为这更合他意,一个小队最多是分片,三个小队可就真能包区了。 于是,贾六便成了八旗汉军佐领缉捕第七、第八、第九三个小队的临时总负责人。 差条上的官方正式称呼为——“汉军八旗佐领委署缉捕前锋校做事”。 称贾大人,贾前锋、贾委做都可以。 在仔细分析了这个职务所能管理指挥的人马后,贾六觉得“贾大队”这个称呼可能更加贴切一些。 大队长,贾,括弧,东阁! ...... 说是八旗汉军佐领,其实各缉捕队上面并没有佐领一设,因为佐领是正式官缺,正四品的职务。 因此各支缉捕队之前是直接同差遣房对接,出任务过来领条,任务完成过来交条。 现在,第八缉捕队、第九缉捕队不能再直接同差遣房对调,而是要由贾大队长辛苦一下,替他们安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贾大队上任却是不放火。 领了差遣后,贾六先回第七缉捕队召集本部“嫡系”,正式通告他荣升大队长的喜讯。 接下来,便是调整第七小队的职务人员了。 也就是贾六常说的共同进步。 首先,祖大寿的重孙子祖应元被提拔为领队。 这也是个临时差遣,先前记给祖的军功要等木果木那边转来后才能实记。至于是不是两贼级就能让祖应元升级,倒也难说。 年纪最大的王四,被贾六任命为粮长,就是负责领取本队钱粮并马料,及其它物资事。 相当于本队司务长。 王福干文书,负责第七小队的公移、人员流动、值勤情况,功劳记录等事。 原因是这小子虽然有点退步,但字写得不错。 其余人嘛,原封不动。 因为贾大队能够安排的就这三个。 绿营那边也不归他管,人家同他贾大队一样,也是临时调来。 双方是合作关系,而不是直接上下级关系。 不过,现在这个合作关系有向钢铁联盟发展的迹象。 亲信狗腿栓柱被贾六破格提拔为苏喇队长,唯一堪用的保镖兼打手杨遇春则升级为大队长保镖兼打手。 有区别? 似乎没有。 “那个,回头你把狗蛋补进名册,吃份饷。” 祖应元没想到他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将个畜生弄进苏喇队伍,气得真是牙痒痒,可架不住贾大队的压力,只得按其吩咐将花狗熊正式入编。 祖家后人还是有点鬼心眼的,花狗熊狗蛋在官方文件上的名字竟然是贾大林。 同贾大队他爹平辈。 过了一个时辰后,贾六方才让栓柱去将第八、第九两个缉捕队的队长叫过来。 之所以要等一个时辰,是让这两个缉捕队的队长有时间消化来自差遣房的通知,并自觉摆正心态,不必贾大队多做思想工作。 第八小队实有拜唐阿15人,苏喇24人,绿营兵95人,共134人; 第九小队实有拜唐阿12人,苏喇19人,绿营兵110人,共141人。 连同第七小队的117人,贾六直接指挥的兵员数字便是392人。 相当于大半个整编营了。 第八小队领队叫李承宗,是镶黄旗的人。 第九小队领队叫鲍国忠,是正红旗的人。 已经得到通知的李、鲍二人很快赶了过来,进来之后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叭叭”一下给贾大队打个千。 动作不算太标准,至少比贾六的要差。 但贾六是什么人,能在乎这些虚礼,笑着示意二人起身,之后便伸手接过李、鲍二人递来的官凭。 这也是规矩。 上官想要了解属下,最直接最方便的途径就是看这人官凭。 因为官凭上面对于出身写的很详细。 官做得越大,官凭上的字也就越多,相当于后世的简历。 除了让领导直观认知下属以外,就是方便将来死了编史书、写传记的史官们誊抄。 要不然,谁知道你这辈子干过什么。 讲究。 先看鲍国忠的,好家伙来头不小,祖上竟是同范文程、宁完我齐名的大汉奸鲍承先。 再看李承宗的,这一看贾六先是一愣,定睛再看后才有些惊讶的问那李承宗道:“前明晋王是你祖上?” ------题外话------ 这是一本有辱斯文的书 第七十八章 做官必须手下强 晋王。 民族英雄李定国。 如雷贯耳之人,贾六能不知道? 但他吃惊的是晋王的后人怎么跟他一样成八旗子弟了? 李承宗的确是李定国后人,他是李定国次子李嗣兴的后人。 李嗣兴未能遵从父亲“宁死荒野,勿降也”的遗言,于康熙元年降清,后被编入镶黄旗汉军,为世袭佐领,曾任宁夏镇总兵。 李嗣兴的儿子,也就是李定国的嫡孙李天志17岁就被选为侍卫,在康熙身边当了24年御前二等侍卫。雍正即位后,李天志外放温州平阳副将,后死于任上。 李天志有三子,李承宗的父亲李显元是李天志次子,并未能袭祖父李嗣兴的世袭佐领,所以李承宗同贾六一样,也只是个旗内闲散子弟。 不过李承宗去年就来金川了,其现在所任蓝翎一职是凭军功得授的,不像贾六是花钱捐的。 因此,对于自己突然就要听命于刚刚来的第七小队新领队,李承宗内心里肯定是不大服气的。 鲍国忠倒是无所谓,反正是临时差事,他已经张罗准备调到木果木大营,这事最迟下个月就能落实。 所以听不听,也就个把月。 管你贾不假的,甄不真的。 “让你二人过来倒也没别的意思...” 贾六不会干涉新归他指挥的两个缉捕队人事,更不可能把人家李、鲍两队长给换了,他只要指挥权就可。 但这个指挥权如何从虚慢慢变成实,进而实际掌控这两队人马,做到贾大人说抢哪就抢哪,就得沉着性子慢慢来了。 大体发表了舞照跳,马照跑的讲话后,贾六示意李承宗、鲍国忠可以回去了。 他刚刚在差遣房了解过,李承宗的第八小队明天就要出外巡视,鲍国忠的第九小队要过两天。 而刚刚回来的第七缉捕小队则可以休整五天。 毕竟,一趟来回七八天,还同劫道的番贼狠狠干了一场,不给休几天实是说不过去。 既是休整,那便放鸭子吧。 ...... 次日。 让栓柱打了一桶热水后,贾六很是泡了半天。 之所以泡的时间长,主要是身上遗留的图尔格大人血味太浓,不知道是死后阴魂不散还是怎么回事。 换上另一身蓝翎官服后,贾六神清气爽走出屋子。 王福那帮人不是在耍钱,就是在外面晒太阳,美诺寨四周青山围绕,看上去很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年后,气温也在回升,比年前要暖和得多。 “栓柱,你弄啥?” “少爷,这官服上的血迹洗不掉啊!” 杨植苦恼怎么也洗不掉少爷官服上的血迹。 贾六走过去看了看,让杨植把这衣服丢了。都已经是六品前锋校贾大队了,哪里还在乎一件蓝翎官服。 “噢。” 杨植应了一声,想想还是舍不得,便回屋拿了刀将没有血迹的布给割了下来,好用来当擦脚布。 贾六这边也没事,见花狗熊也躺在那晒太阳,便过去逗这活宝。 结果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没有狗蛋大,耍了一会就见杨遇春回来了,满头大汗的。 贾六好奇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大人,我去跟蒋师傅学武艺了。” 这个回答让贾六颇感意外,问后才知道是营中一个叫蒋丰的教头,原先在成都开武馆,不知怎么就进了绿营当哨长,负责教授营兵拳脚功夫。 杨遇春这孩子可能天性好武,回营后见那蒋师傅正在教拳,便跑过去在边上看。 那蒋丰也是个乐心肠的,见一半大孩子在边上跟着学,便问杨遇春是哪的。待知道是缉捕队的苏喇,便让他也跟着一起学。 “大人,我跟人家学拳,不碍事吧?...我也是想多练些武艺,日后好保护大人。” 近墨者黑,杨遇春的回答非常得体,也甚是感人。 贾六欣慰,鼓励小春子说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手底下本事越大,将来才能越有前途。 言外之意你小子给我认真学,本领越大我给你的工资才越划算。 “大人要想学的话,蒋师傅一定肯教!” “......” 贾六不是不想学些拳脚功夫防身,只是他胸有大清,脑有帝国,屁股坐在江山社稷上,哪有时间? 真是抽不开身子。 于是,打发杨遇春去找栓柱玩后,贾六继续搂着花狗熊在那晒太阳。 一人,一熊,暖阳当空,很是惬意。 只是闭目养神的贾六却似乎有点心神不宁。准确说,杨遇春那孩子的努力上进影响到了他的心绪。 寻思自个虽是归后勤口子,但万一前线战事吃紧,打狠了温中堂连伙夫、警卫员也派上去,他们这帮后勤的能稳坐钓鱼台? 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毕竟常秉忠那帮生瓜蛋子都被突击提拔组成热血军官团了。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金川这个战场,难道还真存在绝对安全的世外之地? 想到这里,贾六坐了起来,与其放鸭子无所事事,不如组织一下春季大练兵。 这叫末雨绸缪。 反正,练的也不是他。 做人,当自强。 做官,也须手下强才行。 “集合!” 贾大人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和谐场面。 “贾大队,有事!” 第一个赶到的就是已经有了基层军官意识的祖应元。 一个大字很好的区分“祖队”同“贾队”间的组织上下关系。 贾六说得组织队伍去练练火枪,上回不就是因为番贼鸟枪太厉害,导致祖应元他们连交战区域都不敢靠近么。 “大队,我们没火枪啊。” 祖应元是能意识火枪同弓箭区别的,但上头没给他们配枪。 “我们没有,绿营没有?” 贾六寻思是得给队伍弄批火枪来,要不然真碰上番贼,没有火力优势。 哪怕真和他们达成一定的默契,前提也得有一定的威慑力。 打铁还得自身硬! 其实这会弓箭对战火枪并不落下风,打缅甸那会索伦强弓就多次对阵缅军火枪兵,结果屡屡大破之。 那些缅甸兵用的还是从欧州进口的新式火枪。 问题是贾六带领的是一帮生瓜蛋子,弓拉得开射不出去,指着他们英勇杀敌,不如想想怎么跑得比他们快才是正经。 第七小队的绿营兵有火枪,不过只有十杆,其余的在刘德那边。 十杆也成,让弟兄们轮流打上几铳,先练练手熟悉一下再说。 贾六便让祖应元带队出发去寨子西边找个无人处,开展为期一天,或两天的春季大练兵。 “大队,不去行不行?” 众人休整得好好的,却被要求去打什么鸟枪,一个个自是心不甘情不愿。 祖应元这个领队刚上任,威信不显,难以镇压。 贾六可不惯着他们,环顾一圈,摞下一句:“不去的,没钱。” 于是,争先恐后。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贾大林,你给我呆着别瞎跑啊!” 祖应元出发时不忘叮嘱花狗熊一声,这畜生还是蛮乖的,他也喜欢。 ------题外话------ 这是一本小绝书,相当耐斯 第七十九章 说一不二贾大人 “刚才你叫什么,贾大林?队里有这人?” 出寨时,贾六叫住了祖应元,这名字有点熟,他堂叔就叫这名。 祖应元矢口否认:“大队,你听错吧,我什么时候叫过贾大林的?咱们队没这人啊。” “嗯?” 贾六心想可能真是他听错了,当下也没细想跟在队伍后面晃了过去。 地方大概离官寨三四里远,是一处远离道路的较为空旷处。 四下风景着实优美。 绿营的人先是给一众旗员及苏喇介绍起火枪的基本构造,然后总结火枪的训练办法。 大致是分马上射击法、前进射进法、连环旋转射击法、跪式射击法、仰卧射击法。 这些都是康熙年间总管鸟枪骑兵的内大臣长泰总结的。 跟贾六印象中的训练办法没什么区别,清军装备的火枪率也相当高,且很先进,同前世清军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刘德曾说过,火枪装备这一块内陆省份大概是一千名兵配三百杆枪,沿海如他们福建的绿营是一千名兵配四百杆火枪。 八旗方面更是以火枪为主要装备,前锋营的兵分两种,一种是基本前锋兵,一种鸟枪前锋兵。 无论是人数还是待遇,鸟枪前锋兵都高于基本前锋兵。 同贾六他们一起前来金川的健锐营火枪装备也达到了六七成,更别提完全装备火器的火器营。 大概整个八旗除了关外索伦,火枪普及率高达八成。 现在清军使用的火枪多是平定准噶尔后,仿制准部军队使用的赞把拉特枪。这种枪射程远、精度高,乾隆亲自打过十分青睐,下令大批仿制,不过点火方式仍是麻火绳。 没给贾六他们这批新来的旗员发枪,可能是知道这些旗人子弟压根不会打枪,所以让他们先适应战场环境。 另外同拜唐阿是预备军官,而不是旗兵有关。 贾六是大队长,肯定不可能亲自带队,于是要求祖应元组织,由绿营兵充当教官,自由训练。 他则带着杨遇春负手四处闲逛起来,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当然,也叫无所事事。 不一会,就有铳声响起,“砰”的一声惊起满山的飞鸟,小兽们也被吓得如箭般向远方飞窜。 “砰砰”一声接一声,很热闹,跟年三十晚上放鞭炮似的。 打没打中,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大伙听个响。 这叫练胆。 胆为兵之气,气定才能神闲。 消耗的药子回头去报就是。 逛了一圈,贾六带着杨遇春回到训练地,看了一会不由心里也有些痒痒。 男人嘛,哪个不好枪。 “拿来,我来打一发,” 贾六示意杨植将刚装好药子的鸟枪递给他,杨植有些犹豫,不是担心少爷打不中,主要是担心少爷受伤。 接过鸟铳,贾六便觉还蛮重的,上下提了提后学着众人的样子开始端枪,再一瞧铳管上竟然有准星,不由下意识的闭了一只眼,另一只眼还眯眯的... 似乎寻找三点一线的感觉,奈何枪上虽有准星,但相较后世的枪还有有很大区别,故而贾六始终无法找到感觉。 麻火绳正在燃烧,只等扣动扳机点燃药膛。 贾六自认他的姿势是绝对合格的,寻思打死物没意思,便端着火枪四下瞄,看有没有麻雀。 麻雀? 麻花都没有,早他娘的飞光了。 随便找了棵树做参照,正要击发好一鸣惊人,接受众人吹捧时,前方的林荫道却冒出个身影来。 来人正是福建绿营的外委把总刘德,刚从寨中知道贾大人带着队伍出来训练,便赶紧一路摸了过来。 没想刚到就见贾大人拿着枪瞄着他,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挥手喊道:“大人,是我,别开枪,别开枪!” 贾六也吓了一跳,险些一枪把刘德给崩了。 “拿着!” 将鸟枪随手扔给杨植,贾六快步迎上去。 身后却传来“砰”的一声,惊的回头看去,杨植手中的鸟枪口正在冒着烟。 地上,趴着七八个抱着脑袋,撅着屁股的。 还有两个直接跳到了林子里。 贾六摇头,这群手下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有人受伤没?” “没...没有。” “没有继续。” ......... “贾大人,我回来了!” 刘德的心这会还扑通跳着,刚才真怕贾大人枪法如神一枪把他崩了。 贾六急问:“事情都办妥了?” “妥了!” 说话间,刘德拿出一个牛皮纸密封的袋子,打开之后,赫然是厚厚一叠银票。 怕是几百张都不止。 最大面值一千两,最小面值五十两。 贾六心中大定,按住激动问道:“总共多少?” “一共七万四千一百两,扣去了七千四百两,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彭、陆二人,按大人的吩咐各给他们四千两...” 实际就是这里有五万八千七百两银票。 “好,好啊!...办的不错,记你一功。” 贾六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数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及一百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刘德。 贾大人为人讲究,说话也有信。 说给一万五千两就给一万五,分文不差! 至于刘德再怎么分,那是他的事,贾大人不问。 这叫什么? 信任。 “多谢大人!” 刘德将银票收在怀中,有贾大人这位八旗子弟带着干,还怕日后财源不滚滚而来。 也不多,一年干上两三票便收手,到时捐个副将都行。 “同那边搭上没有?” 人身安全这件事,同挣钱一样都是贾六的头等大事。 刘德忙道:“大人,这事急不得,我已经请那帮人想办法了,不过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有消息...” “好...那个,” 贾六轻咳一声,朝正在教旗员打枪的营兵看了一眼。 “明白,明白!” 刘德心中有数,这是贾大人要给旗员苏喇分钱,不好让营兵瞧见,于是上前召集部下回寨。 “大队,怎么不训练了?” 祖应元一头雾水,这没打几枪呢。 贾六不答,反而爬到一处较高的石块上,朝众拜阿唐及苏喇们一扬手,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集合,开会,分钱!” 这,无疑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题外话------ 感谢:城北的韭菜、爱笑的胖子、真水无香、书友1760、汉族网麦冬、诛杀康麻子、不想打先锋、znpmmm、书友4066、书友0855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八十章 六子,你别走! 本着共同进步的路上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的理念,贾六提高了分配比例:拜唐阿500两一人,苏喇300两一人。 一共13名拜唐阿,21名苏喇,外加两杨一熊,共发银13700两。 “拿着,以后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收好了,别回头输给他们,得赢,知道么?” “怎么样,我贾六没亏待你们吧?” “你要没地方保管,这银票可以先放我这存着...” “......” 贾六竟然是不嫌烦的一个个的将银票发下去,每发一人都要说一两句废话,还得湿下手指头,要不然不好扒银票。 “大伙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们很高兴!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石块上的贾六叉腰扬手,“往后大伙别再说我贾东阁财迷心窍,变着法子要你们钱了吧?” “哪会,怎么可能!没有大人,大伙能发这么大财?” “甭说那有的没的,你们怎么想我不管,反正我往后就跟贾大人干到底了!” “谁让贾大人不好过,我就让那王八羔子过不好!” “......” 拿着发下来的银票,闻着银票上的墨汁香味,便是祖应元都有些微微陶醉。 啥事没干,自己连家奴就分了800两,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些,简直叫人不敢想象。 然而,一个质疑的声音却在人群中传了出来。 格外破坏这难得的和谐场面。 “少爷,咱们这么做真的好吗?这可是朝廷的饷银啊,咱们这样干是不是有点对不住朝廷?对不住皇上?” 栓柱本来是不知道自家少爷带着众人私吞军饷事的,还以为少爷打哪发了财给大伙发钱,等杨遇春把事实真相一说,整个人就不淡定了。 上回也是私吞军饷,但那回才千把两,就是事发也能补上。可这回一吞就是上万两,便是把老爷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赔啊。 杨植真是又气又忧。 气的是少爷胆也太大了,忧的是少爷这脑袋哪天就得搬家,到时他咋回去见老爷。 贾六没想到破坏气氛的会是栓柱这个家伙,当时就想跳下去行使家法,让他知道贾家的规矩大于大清的律法。 “你小子懂什么,拿朝廷的银子办朝廷的事,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们拿了银子就不替廷办事了!” 不劳贾大人教训自家奴才,崔恒友第一个就站出来坚定支持贾大人,甚至还想问问贾大人什么时候干下一票。 反正,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只要这仗还有得打,就不怕番贼不肯背锅。 “这话我爱听,大清本来就是咱们八旗的大清,我们身为八旗子弟拿本就属于我们的钱,有什么不对?就算多拿了,大不了当我们预支的好喽...” 王福的“八旗就是大清”的理念很得人心,众汉军出身的拜唐阿齐致点头。 便是比较清醒的祖应元也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对,除了预支这个说法。 “栓柱,你书读得少,不晓得圣人道理,不要乱讲话。”王四直接将乱说话的贾大人家奴拉到一边。 一边的杨遇春只默默的将分给他的三百两银票小心叠好,放进他娘给他的小钱包里。 这些银子能让他家过得比祖父没出事前还好,也能让他的弟弟妹妹有书读。 他必须誓死保卫贾大人。 气氛再次融洽起来。 贾六觉得可以,准备下来时又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到,就好像掏耳朵时总差那么一点,不够彻底的舒服。 想了想,振臂高呼:“为了大清!” 众人一怔,继而不加思索振臂:“为了大清!” 就恨没酒,要不然必然歃血为盟一番,非如此难以表达他们对大清的赤诚之心。 贾六很高兴,这就是他要的感觉。 藏在怀中近三万两的银票亦让他觉得这个时代充满朝气,是值得年轻人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所在。 ......... 钱发了,积极性提高了,第七小队全员体员无论是面貌还是气质,都有显著提高。 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用贾六催促,大家伙就自觉在祖应元、刘德的带领下借着训练的名义,到山上打猎。 贾六也没闲着,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即将到来为理由,亲自去观音桥为相关单位的相关领导采购了一批节礼。 这回比上回送的还要好些,原因自是有钱了嘛。 一时间,汉军佐领缉捕队的贾东阁名字,在美诺官寨汉军中基层领导耳中很有响头。 一致认为贾东阁那小子是个实在人,很会来事。 其实贾六也想给满蒙大人们送送礼,更想在主持美诺寨的钦差大人刘部堂面前露上一面,奈何他的品级地位注定只能在下面打转,暂时无法冲出汉军这个圈子接近满蒙核心,更休提能同部堂大人说上话了。 因此也只能实事求是把直属这一块的关系打好,毕竟老话讲,县官不如现管。 效果很好,药子房那边一听是贾大人的队伍过来领药子,都是要多少给多少。别的队过来领,却是怎么也要多跑几趟的。 贾六也没忘记即将要去海兰察处的常秉忠和刘禾易,托往木果木运粮的队伍给二人带去了不少吃食点心。 这也是他能为常、刘二人做的了,其它,实是没有办法。 听天由命吧。 这天吃过午饭,贾六跟往常一样先去差遣房溜达。 倒不是去找事干,纯粹就是在顶头上司崔大人那边多露露脸,好让崔大人想着他贾大队长现在只是兼缺,有什么实缺得给补一个。 另外就是寻思能不能通过崔良臣弄些火枪,加强一下本部第七小队的火力。 “六子,来了。” 崔大人既是领导,又是长辈,叫声六子是绝对有资格的。 这声“六子”也是对贾六的最好肯定。 “哎,大人,忙着呢!” 贾六笑呵呵的走了进去,结果刚进去,就得知一个消息。 前线大军将在月底对番军占据的几处要地发起总攻,不仅是木果木大营那边,其余数路大军也将同时发起进攻。 贾六盘算这个用兵办法是对的,不然老是一路用兵,其余几路不动,就发挥不了清军兵力众于番军的优势。 现在温福、阿桂、福康安、董天弼、丰升额、哈国兴他们一起动手,就番军那点兵力想要处处守住不太可能,届时必然是全面吃紧,仅有的一点机动兵力疲于奔命,拆东墙补西墙,纵是占据地利也可能会被清军突破一两处。 只要打开一个点,这仗就好打了。 不过,真让温福成功了,对大清倒是好事,但对贾六似乎就不是好事。 因为,他的下一票还没落实怎么干呢。 同差遣房的人闲聊几句后,贾六便要同崔大人招呼一声先回去。 同领导打交道,得懂得把握分寸,既要让领导觉得这小同志不错,又不能让领导觉得这人有点烦。 这叫火侯。 很多时候,对火侯的精准把控直接关系一个人能否更进一步。 “大人,您忙,卑职先行告退!” 贾六躬身往后退三步时,门口却冲进来一人“扑通”一下将他撞到一边,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奔崔大人处,急道:“大人,运粮队在阿科里寨被袭,两支缉捕队被围,上面让咱们汉军马上派兵增援!” 妈的! 贾六心中这声妈的不是骂番贼,而是骂那将他推倒撞在椅子角的笔帖式。 捂着不知道有没有流鼻血的鼻子,忍着疼便要往外走。 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六子,你先别走!” 震惊的崔良臣大人焦急的站了起来。 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的贾六,只能僵硬的转回身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叫住的道友。 ------题外话------ 玄幻新类型拍卖召唤流,值得一看 第八十一章 大人放心,我会掩护你的 真诚感谢老朋友澳州华人“新贵公子2011”于万里之外积极捐输千两纹银,成为贾中堂背后的第七位金主大佬! ........... 经常在领导面前转悠,对于提拔是有好处,但有时候领导碰上事了,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经常转悠的人。 好事是他,坏事也是他。 带兵救人这事,对其他有经验的军官可能是好人,对贾六绝对不是好事。 因为,他压根不会打。 只是,谁让他就在崔大人面前呢。 年前率队夺回一半军饷,毙贼十余,这等人材不上,谁上? “嗻!” 自撞枪口的贾六无奈只得赶回本部第七小队,扯着嗓子喊集合。 军令如山,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不去。 “大队,又怎么了,你不是去拍马屁了么,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拍马蹄上了?” 正在屋中洗辫子的祖应元一边拿毛巾搓湿发,一边就奔了出来。 等见鬼子六脸色的确很不好看,不由乐了:难道说中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又集合的?!” 一众或在午休,或在耍钱的拜唐阿同苏喇们从各自屋中奔出,七手八脚乱糟糟的,好几个手里还捧着碎银子和铜板,生怕扔桌上会被别人摸走几颗似的。 穿的也是五花八门。 今天太阳好,温度高,很多人都将上头发的军服给洗了,这会穿的是家里带过来的衣服。 一眼扫去,哪里像群吃皇粮的,就他娘的像是刚从窑子里出来的。 唯一像个样子的就是不忘提着铁棍冲出来的杨遇春。 自家奴才杨植更是气人,提着裤子就奔了出来,一脸气苦样:“少爷,我正拉着咧,你喊啥呀。” “......” 贾六无语的不是栓柱是从茅房出来的,而是这家伙手中竟然还拿的大清老皇历。 比先前薄了不少。 无奈,摊上这帮手下,贾六也是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去。 知道指望不了他们,便让杨遇春去通知绿营刘德部到寨子西门集合,又让王福去通知在营的第九小队也去集合。 祖应元见状,心中一凛,赶紧问道发生什么事。 “粮队被袭了,” 贾六将阿科里寨被袭之事说了出来,祖应元一听赶紧让大伙穿好衣服,拿上甲衣、武器准备出发。 “这番贼还让不让人过了,不能过了元宵再闹吗!” 王四他们骂骂咧咧的回屋取装备,崔恒友他们则是连忙去拿还没晒干的军服,又是一通乱糟糟,贾六都没法看。 等第七小队的旗员苏喇磨磨蹭蹭的赶到寨西门时,刘德已经带着所部营兵赶到。 一听番贼袭击运粮队,且将两支缉捕队围在了阿科里寨,刘德立时意识到这回番贼怕是来了不少,要不然不可能敢围阿科里寨的。 毕竟,寨子里驻有三百多德阳绿营兵。 具体情况贾六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距离阿科里寨最近的德古关的营兵已经赶去增援。 鲍国忠带着第九小队赶了过来,这支缉捕队也是由旗员同营兵组成,旗员却不是贾六带到美诺寨的生瓜蛋子,而是在金川呆了至少半年的。 这些旗员也不是拜唐阿出身,都是普通八旗兵,家里基本上可以算是汉军八旗的最底层。 或者说,祖上都是小汉奸,大汉奸的没有。 出身不好只能努力了,所以这个第九小队的战斗力要比第七小队要强,让贾六稍稍有了些底气。 “站好了,都给我听着!” 贾六没有耽搁,将阿科里寨被袭,上面要求他们立即前往援救的事对众人说明,然后指挥众人出发。 就在刚准备出发时,寨子里又有一支人马奔出来,清一色的满洲兵,大约五六十人。 带队的是一个满洲前锋参领,三十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见贾六同鲍国忠都穿着蓝翎官服,便勒马问他二人:“你们是汉军缉捕队的?” “是,大人!” 贾六还没答,边上的鲍国忠就上前回了。 “那为何还不出发!” “大人,我们这就出发。” 那满洲前锋参领看了眼贾六身后那帮不成样子的拜唐阿子弟,眉头微皱,顾不得训斥打马便走,众满洲兵紧随其后。 等满旗子们走远,杨植才悄声问道:“少爷,这是什么人?” 贾六不知道,他打来美诺寨就没接触过满蒙官员,一直是在汉军这边打转,因此真不认识那个满洲前锋参领。 鲍国忠本是想直接下令出发的,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上司”贾大队的意见。 “走吧。” 贾六扬了扬手,事到如今,只能上了。 .......... 路上又撞见两拨往美诺报讯求援的,都说这次袭击粮队,围攻阿科里寨的番贼人数众多,形势十分危急。 那个满洲前锋参领阿尔勒担心阿科里寨会被番贼攻破,传话过来让汉军缉捕队加快速度。 这让贾六想慢些走,指着赶到打扫一下,应付交差的念头没法实现。 然而刚过德古关卡没多久,两侧山坡上就有铳声响起。 当时,骑着白马的贾六瞬间下马,就地一个驴打滚,卧倒在一块石头边上。 石头不大,只能挡住贾大人的上半身,没法护住他的下半身。 动作娴熟,矫健程度让一边的祖应元都没反应过来。 “趴下,趴下!” “不要命了,想挨枪子啊!” 望见还在路上傻站着的王福等人,贾六急得赶紧喝喊。 一众旗员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马,只是有的是学贾大人的样子趴路边石头下面,有的则是直接往路上一趴。 “上面有人!” 刘德听到铳声后还算沉着,喝喊手下营兵贴着两边岩石朝上放铳。 第九小队那边也是如此,顿时铳声大作,黑烟弥漫。 约摸过了几十个呼吸,铳声渐渐停了下来。 贾六探头悄悄朝上面望。 “少爷,你别怕,你不是常说铳子专打胆小鬼么,只要咱们胆子大,阎王见了也得怕。” “对,大人,有我在,番贼伤不了你!” 二杨想要表达的内容其实都一样,但话听在贾六耳中一个刺耳,一个舒心。 没好气的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的杨植,贾六继续探头朝前方坡上瞧,却是鬼影都没有。 再看己方伤亡情况,除了第九小队有个人中了铳正在疼的叫唤,并没有其他伤亡。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游击? 贾六明白过来,这是番贼想通过袭扰方式迟滞清军,为围攻阿科里寨的主力争取时间。 想通这一节,贾六顿时有底气了。 你们不想让我过去,我就不过去呗。 “注意警戒!” “鲍国忠,你带一队人爬上去搜一搜!” 基本确认不会有危险的贾六推开趴在他身上美其名曰保护少爷,实际是也想躲在石头下的杨植,拍拍屁股起身开始做出符合身份的指示。 鲍国忠听了这一命令,犹豫了下照做,安排两队人爬坡搜寻。 “大人,袭击的番贼可能没多少人,” 刘德大概也猜出番贼的用意,正说着两个八旗满洲兵打前面奔了过来。 其中一个喝问:“谁是领队!” “我是。” 贾六走上前去。 那满洲兵道:“阿参领有令,让你们走前面!” 贾六想也没想,就道:“你回去告诉阿参领,有我们在后面掩护,他尽管放心大胆的往前走。” 第八十二章 好有道理噢! 感谢“俺叫骨日天”同志为贾中堂的事业捐输纹银千两,成为站在他背后的第八位大佬! ......... 六爷是大清朝正牌八旗军,又不是伪军二狗子,凭啥走前头! 贾六断然拒绝这一极其不合理,也不符合他身份的要求。 对于友军,掩护前进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再想更进一步,不行! 毕竟,你阿参领不是我贾前锋的直属上司。 给面子,叫声大人,不给面子找机会弄死你都行。 打番贼,贾六是没本事。 打自己人,他能怂? 图尔格大人的阴魂就搁他边上飘啊飘,飘啊飘着咧。 “......” 两个满八旗兵显然对汉军出身、身穿九品蓝翎官服的贾大队长的回答,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双双愣在那里。 半响,回过神来,先是不可思议,继而前面那个满旗兵火气一下腾腾便上来了,想也未想上前就准备质问汉军这个蓝翎长,是不是想要违抗军令。 不想,一根铁棍横在了他面前。 “站住!” 杨遇春单手持棍,大有这满旗兵胆敢再往前走一步,便请他吃一棍的架势。 贾六大是欣慰:钱没白花。 “你...你想干什么!” 杨植护主心切,也将刚才爬起时随手捡起的石头举在脑顶上。 花狗熊不在,不然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样子,应该挺能唬人。 “这....” 周遭众旗员、苏喇、营兵目瞪口呆。 祖应元更是惊掉下巴,胆小如鼠的怂货鬼子六竟敢违抗满八旗参领军令,天呐,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等等... 这事怎么那么别扭呢。 理一理先。 这怂货为什么有胆量违抗满洲参领的军令? 是因为这怂货不敢走在前面。 所以,这怂货还是胆小啊! 祖应元脑袋豁朗:就说么,他怎么会看错鬼子六! 王福、崔恒友他们似乎也想明白其中道理,看向贾大队长的眼神却跟见了亲人似的。 在这大小金川,还有谁比贾大队长更关心他们的安危,更在乎他们的性命? 没有,没有! 爹亲娘亲不如贾大人亲啊! “汉军要造反么!” 那个满旗兵怒极反笑,没想到汉军旗的人竟敢如此对他们。 “小春子,你干什么?快把棍子放下...还有你栓柱,举着块石头不嫌手酸么?...都是自己人,明白?” 贾六微微摇头,示意二杨放下武器,上前仔细打量了眼那个满旗兵,突然甩手一个巴掌舞了过去。 巴掌雄而有力,“叭”的一声很是清脆。 “混蛋!你一小小马甲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反了你了!” 贾六真的很生气。 马甲就是骁骑,通常是从养育兵、闲散旗丁挑选,无品无级,充其量就是个上等兵。 一个上等兵敢在中校团副面前放肆,贾六能惯着他? 这么多部下在,他就要不要尊严,要不要逼脸? 莫说这马甲敢在他团副面前放肆,就是不放肆,他也必须表现出自己强硬的态度来。 因为,他是打死也不走前面的。 现在是打几枪搞个游击麻雀战,后面呢? 万一番贼学八路... 万一狗番贼围点打援咋办? 身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在考虑部下性命安危同时,也必须对前方征程道路上有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提前做出应对方案。 总之,就是,反正是... 对,步步推进,稳扎稳打,绝不可冒进! .......... 实话实话,贾六这一巴掌打的真不轻,把人满洲马甲打得都眼冒金星了,后面的同伴见了“咣当”就要拔刀。 “不得放肆,这是前锋校贾大人!” 刘德见势不妙,赶紧冲了上来拦在满洲旗兵同贾大人中间。 “嘿,敢拔刀!这不是在爷们面前撒泼吗!爷们倒要瞧瞧你小子有没这个胆!” 王福也是够义气,连蹦三步跳了过来。 他这一动,王四同崔恒友他们肯定得过来啊。 甭管怎么说,贾大队长待他们不薄,能眼睁睁的瞧着贾大队被人欺负? 不能! 越来越多旗员、苏喇围了上来,便算不敢对满旗子如何,过来表明一下态度也是好的。 半山坡上正带着手下搜寻的鲍国忠望着脚下这一幕,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被打的那个满洲马甲也明智,见汉军绿营人多,与同伴低语两句扭头就走。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那位阿参领就会亲自过来。 前锋校是六品,前锋参领是五品,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人家是满洲八旗。 “大人,是不是...” 刘德想委婉提醒贾大人千万别跟满八旗的人过不去,那位阿参领真要过来就马上认个错,也不是多大的事,走前面就走前面。 贾大人只在那摸鼻子,并不说话。 见状,刘德也不好再说什么。 果然,没一会,阿参领骑着马带着一帮手下气势汹汹过来了。到了后也不下马,直接在马上拿着马鞭指着贾六喝问:“为何不奉军令?” “大人为何要我部在前,你部在后?” 贾六压根不提奉不奉令,就问你安的什么心。 阿尔勒一滞,这难道还要给理由! 又见这汉军前锋校一脸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不由气急败坏,喝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我乃满洲正白旗...” 不等说完,马下的贾六就打断了他,扬声道:“好叫大人知道,下官也是汉军正蓝旗出身!” 这让阿参领又是一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既是汉军,焉敢不从我令!” “......” 贾六终于抬头看向马上的阿参领,向对方扔出了心底的大实话,道:“你是旗人,我也是旗人,我干嘛要听你的?” “......” 阿参领这回不是滞住,而是呆住。 有道理! 一众旗员、苏喇默默点头。 就是坡上的鲍国忠同那帮汉军旗兵丁也不觉这话有什么错。 “大人要我听令可以,有我汉军正蓝旗海都统手令便可,要是没有,或者大人回去到我汉军差遣房开个条子也行。” 贾六给出台阶。 合情,合理,合法。 大清朝哪条王法规定我汉军八旗必须要听你满八旗的? 违法的事情,贾六是不干的。 阿大人拿得出手续,他立马听命。 马上的阿大人怔了怕有十几个呼吸,之后扫了一眼站在贾六边上的汉军旗子弟,竟也是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掉转马头走人。 脸色黑的吓人。 “他...他可是,可是满洲...” 望着阿大人离去的身影,王四有点怕了。 “怕什么?” 王福瞪了王四一眼,环顾一众脸色都不太好的汉军旗老乡,呸了一声,走到众人中间气呼呼的说道:“八旗不是只有满洲,蒙古,八旗还有我们汉军!别人看不起我们,难道连我们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吗!” 鼓掌。 贾六觉得王福抢了自己的台词,但这台词由群众说出来,比领导说更具有亲和力,以及信服力。 “今天要是给这帮家伙在前面探路,明天这帮家伙就能让咱们去当炮灰,这道理,你们不懂?” “要不是贾大人帮咱们撑腰,硬挺着不屈从那姓阿的,哼,我看咱们当中指不定谁就要睡棺材!” “这事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所有汉军旗的事!” 王福情绪高昂且激动。 “对,这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所有汉军八旗子弟的事!” “不能让贾大人一个人扛,打现在起,弟兄们就跟贾大人一条心,他要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 “......” 第七小队旗员子弟们的疾呼痛恨声,听得坡上第九小队的旗兵是感同身受,看向那人群中屹立在白马边的贾大人,哪个不打心底喝一声彩:有种,汉军八旗上百年来没出过这种英雄人物咧! 祖应元突然凑到贾六身边,低声道:“鬼子六,我真的第一次对你生出欣赏之意。” “你以前不欣赏我?” 贾六诧异:还话怎么说的? 祖应元无语,干笑一声:“你还有心思呛我?你以为得罪了满洲参领,会有你的好?” 贾六点了点头:“是啊,我不好过,你就好过了?” “......” 祖应元一怔,感觉自己似乎又被坑了。因为他是鬼子六提拔的领队,这小子要倒霉,上头还能留着他? “祖队,贾大人说的对,要想人家看得起咱,不欺负咱,咱们就得自重自强,好好表现,让朝廷,让那帮满蒙旗子们知道咱们汉军不是后娘养的!” 年纪最大的王四叫王福激起一腔热血,“等到了阿科里寨,咱们可得拿出看家本领,叫满旗子,叫朝廷知道,咱们汉军才是八旗的头等好汉!” 祖应元没吭声,鬼子六能有那逞英雄的胆,就不会跟阿参领顶了。 贾六嘴歪歪,却撇了句:“其实不自重自强,也有法子让朝廷重视咱们。” 王四赶紧问:“什么法子?” 祖应元也好奇。 贾六看了眼这两个私吞军饷的从犯,嘿嘿一声:“满八旗那帮人要是都打光了,你说这八旗朝廷还指着谁?” 嗯.... 杨植失声道:“少爷,你好大逆不道啊...不过这种杀千刀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噢。” “边上去!” 贾六懒得理栓柱,朝前方一指,右手一挥:“都给我听着,他满旗子走,我们就走!他满旗子不走,我们就不走!” “嗻!” 轰轰烈烈,群起响应。 第八十三章 八旗的荣誉不容玷污! 贾六是认真的,今儿个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他走到满八旗前面去! 是,他承认,他是爱惜自己的生命。 但,这有什么错? 一个不能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何以能善待百姓、部下,成为一个好官? 不能当官,当大官,又怎么能带领属于八旗的大清走向正确的轨道? 所以,怕死并不可耻! 只要能更好的报效大清,贾六从不在意身外之物,以及身旁祖应元对他的鄙视与误解。 第七小队全体旗汉同仁严格遵从贾大人的军令——满进我进,满停我停,满退我退。 第九小队全体旗汉同仁尽管仍有一些顾虑,但作为军人的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来自上峰贾大队长的军令。 “汉军八旗佐领委署缉捕前锋校做事”的“现管”权威,是第九小队领队鲍国忠无法抗拒的。 如果他胆敢提出异议,贾大队长很有可能会执行战场纪律,就地将他解职。性质严重的话,就地法办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通往阿科里寨的山道上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七八十名满洲八旗兵,被后面的两百多汉军绿营兵驱赶着前进。 是驱赶,一点也不假。 满洲兵不走,后面的汉军营兵也不走。 满洲兵走,后面才走。 如此,不是驱赶是什么? 在主动停留两次,希望汉军能够越过他们不果后,心有不甘的阿尔勒只得被迫带着队伍,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进。 同时也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将那个胆敢不将满洲放在眼里的汉军前锋校弄死,弄不死也要扒他一层皮。 否则,满八旗的权威何在。 他阿尔勒大人的脸面又何存! 长这么大,还没被汉军的人欺负过呢,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嗨,就是一个气... 只是很快,阿尔勒的怒气就被山上传来的铳声转移了。 刚才偷袭的番贼并没有撤走,而是在密林的掩护下悄悄来到了下一处早就查探好的伏击点。 又或者这里藏了另一队狡猾的番贼。 “砰砰”声中,前方探路的四名马甲兵中铳,一个当场死亡,另两个受伤倒地,余下一个惊慌失措滚进路边草丛,趴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后面的满洲兵迅速举铳回击,但根本不知袭击的番贼躲在哪里,只能对着坡上一阵乱轰。 硝烟弥漫中,袭击得手的番贼早就借着密林掩护逃走了,让随后爬上去的满洲兵们扑了个空。 后面的汉军缉捕队当然也听到了铳声,在一阵紧张之后,他们向贾大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贾大人,英明! “这些狡猾的番贼,实是可恶!” 果然是麻雀式的袭扰战术! 贾六猜对了。 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前方友军中伏让他感到十分愤怒,进而下令与友军的距离等会再多拉开三百尺。 阿尔勒这边,望着被杀的一名部下,以及在地上哀嚎的两名伤员,眉头紧皱。 他不怕与番贼面对面的厮杀,但这种小人式的偷袭着实让他防无可防,也毫无办法应对。 此地距离阿科里寨还有七八里路,狭长的山道一眼看不到头,两侧又皆是密林巨石,天知道还有多少番贼埋伏在前方。 正当阿大人苦恼时,后面不肯听从他指挥的汉军缉捕队,却派人过来说他们可以将受伤的满洲将士送到后方,因为他们带了一辆马车。 愣了一下后,阿尔勒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很有可能是那个汉军前锋校意识到了顶撞于他的后果,想借此机会请求他阿大人的原谅。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马车却是需要的。 很快,两个营兵赶着一辆马车过来,在满洲兵的协助下将死者同伤者抬了上去。 领队的那个汉军前锋校并没有过来,阿大人便等这两个营兵传话,从而利用宽恕的机会将汉军营兵弄到前面去。 然而两个营兵没有任何话对他阿大人说,只到跳上马车要赶车时,其中一人才扭头对阿大人说一句: “大人,贾大人说袭击我军的番贼人数必不多,其意在拖延我军解救阿科里寨,故而请大人千万不要中番贼的计,当继续前进以免贻误战机。” “......” 阿大人的脸已经不是单纯的黑,而是黑的快发紫了。 然而,他拿那个该死的汉军前锋校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实在是没有先例,也无经验可循。 谁个能想到一向服服帖帖、唯满是从的汉军旗突然就不认主子了呢。 兵没人家多,人家又不吊他,怎弄? 回去是不可能的,阿尔勒头上也顶着军法,只能将一肚子火压在肚中,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之后,小股的袭击又发生了两次,但没有对满洲兵造成太大的伤亡。 这让阿尔勒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松得早了些。 在距离阿科里寨三里多地的一处转弯处,不能再让清军援军过去的番贼最终对阿尔勒部发起了凶猛攻击。 约上百名头扎黑布,持火枪及弓箭的番贼从两侧坡上,同时向下面的清军开枪。 由于这次袭击的番军人数众多,火枪数量不下五十杆,阿尔勒部当场就被打死十几名士兵,也陷入空前混乱之中。 就在此时,又有数十名手持短刃身披草衣的番贼,从离道路两侧较近的藏身处突然涌上,用手中的短刃拼命的或扎、或割清军的脖颈。 八旗精锐的旗兵都在前线,后方的这些满洲兵本就不甚堪用,面对番贼如此凶猛的攻势,立时彻底崩溃,纷纷向后溃逃。 阿尔勒也被迫往后逃去,眼下那支不肯听从他指挥的汉军缉捕队成了他唯一的活命稻草。 三十多名满洲兵跟着参领大人的脚步仓皇逃奔,后面是那些手持短刃的番贼,不时有人被追上,形势岌岌可危。 好在,他们看到后方的汉军营兵上来了。 但突然又停了下来,继而满洲兵耳畔响起排铳声。 阿大人本能的捂住胸口,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中铳了,结果发现什么事也没有。 刚才的排铳是朝天放的! 视线中,上百名绿营兵分成数排,将满洲兵后逃的路封的死死。 “临阵脱逃、畏贼不进者,就地射杀!” 随着贾六的一声令下,刘德手下的那些福建绿营兵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火铳对向了前方。 第九小队的营兵是达州调来的,有人第一时间听令端起了火铳,有人则稍稍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将火铳端了起来。 为了挽救败局,为了拯救被围的八旗弟兄,贾六毅然戴上尖盔,披上甲衣。 他要亲自督战! 哪怕,这样做很危险。 但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绝不允许八旗的荣誉被前方那帮畏敌如虎的满洲兵毁了! “为了大清!” 发下来就没出过鞘的长刀,第一次见到了蜀中大地的风光。 “为了大清!” 众汉军旗员、苏喇高举武器,勇敢的正视敌人,以及那帮丢尽八旗脸面的懦夫们! 谁不投月票,就是大清的敌人,就是中堂的敌人,就是想反清复明的反贼! 第八十四章 职苦战不得进 大清还没有烂透,八旗男儿只能进,不能退! 贾六意志坚定,眼神凶狠。 他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敢从他眼皮底下逃! 敢跑,他就敢执行战场纪律。 满洲也好,蒙古也好,内务府也好,总之,任何玷污八旗光荣的行为,都是贾六绝不能容忍的。 身为旗人,身为大清军官的他,今日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是义务,也是权利。 让大清再次伟大的第一步! “预备!” 贾大人的长刀挥起。 刀落,便要枪响。 枪口,对着的是大清国本。 但这一刻,贾大人才是大清的擎天之柱。 为了大清,他别无选择。 鬼子六,怕是疯了... 望着前面那帮被吓得呆立的满八旗,祖应元的脑壳嗡嗡作响,枪一响,那些满八旗可就得见阎王了。 他想劝鬼子六别太过份,这事要被人捅上去麻烦就大了,但想想阿大人那张黑脸,脚掌就跟被钉子钉住般动不了。 长痛,不如短痛。 你死,总比我死好。 “死了也好,都死光了,八旗就是我们汉军说了算...” 王四心中呢喃,贾大队长的话不能细想,一想真他娘的有道理,也贼他娘的鼓舞人心。 再次看向前方那帮被番贼杀破胆的满旗子时,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因为这一刻四喜同志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他是忠于大清的,为了大清他必须有所作为! 其余众旗员大体都是这么想的。 不这么想也不行,谁让他们集体私吞军饷了呢。 这事暴露的话,比阻止满洲溃逃还恶劣。 “领队,等会真要?” 第九小队的汉军旗员看着他们的鲍领队,所有人的目光都很复杂。 打出生以来他们就被灌输必须无条件服从满洲的理念,因此小时候常被那帮满旗崽子欺负却不敢还手,害怕被欺负的他们只能在家附近胡同玩。 长大后,无论是旗人的口粮,还是衙门的差事,他们都比满旗子差。到这金川前线当兵,苦活累活要命的活也是他们干,可功劳却是满旗子们领,这究竟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 那位贾大人说的对,他们也是旗人啊! 大家都是旗人,凭什么我们汉军旗就要比你们差! 大清的江山也有我们祖先的血汗,也有我们的一份! 为了大清,为了先祖,为了子孙,我们要站起来! 我们不能再怕,我们不能再被欺负,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乾隆三十八年,真是觉醒的年代啊。 ....... 望着不远处浑身散发肃杀之气的贾大队长身影,鲍国忠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提醒自己服从命令是一个八旗军人的天职。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满洲!” 一名满洲领催难以置信的望着前方封死他们道路,且将枪口对准他们的汉军绿营。 汉军敢督战他们? 汉军敢射杀他们? 根本不相信世间还会有这蠢事发生的领催继续向前奔了过去,另有三名马甲兵也奔了过去,因为后面的番贼追上来了。 阿尔勒的身子也动了,他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砰砰!” 排铳声再次响起,二十多杆火枪同时打响,那位冲在最前面的领摧中枪最多,惯性使他往前又奔了几步方才重重落地。 另外三名跑得较快的马甲兵也无一不被火枪打中。并没有死,在地上哀嚎着。 刀落。 贾六面无表情,内心满意。 福建兵能够坚决贯彻贾大人的精神方针,让贾大人非常高兴。 看着趴在前方地上一动不动的满洲领催,听着那三名中枪的马甲兵哀嚎,贾六不是没有一丝怜悯,但他只能希望这些满洲兵能够原谅他——原谅他这一生必须要进步,因为他怕有一天会跌倒。 “八旗男儿,有进无退,有死无生,胆敢后退者,杀!” 祖应元“嗖”的一声,将一枝大箭射在了阿尔勒参领前方三尺处。 “回去!” 隶属贾大队长所属两百余旗汉同仁同时暴吼,装填好药子的火枪再次瞄准,上了弦的弓箭亦随时待发。 这一幕,百年前在无数地方上演着。 但这一次,轮回的双方转换了身份。 .......... 前面传出的铳声让正追击的番贼们也愣住了,等意识到清军正在射杀自己人后,这些番贼不禁感到困惑。 “二哥,清狗怎么自己打起来了?”手持短刃的年轻番贼好奇的问边上的兄长。 “你不知道,清狗也分真鞑子和二鞑子,” 哥哥告诉弟弟,清军有八旗绿营之分,那些八旗兵就是一百多年前打关外来的鞑子。但这鞑子也分真鞑、二鞑,还有假鞑,而那些假鞑子就是背叛祖宗,出卖大明的狗汉奸们。 “跑的那些就是狗汉奸,拦他们的不是真鞑子就是二鞑子!” 哥哥笃定如此,挥动短刃向前冲去:“杀汉奸!” 计划有些变化。 原本他们是想撵着这些汉奸去冲后面的真鞑子,谁知真鞑子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导致他们无法趁清军混乱之时再将真鞑子冲散。 不过能杀光这些假鞑子也好,省得这些汉奸为虎作伥。 “杀汉奸!” 众番贼呐喊着冲杀过去。 阿尔勒大人能怎么办,只能带着残余的部下同追上来的番贼做了最后的殊死搏斗。 总比死在那些天杀的汉军营兵手中好吧。 说不得,还能死里逃生。 可惜,老天爷没给阿大人机会,他被一个跳到背上的番贼用短刃割断了气管。 血洒当场的同时,阿大人向着苍天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汉军,都该死!” 铳声再次响起。 带走了最后还在搏斗的几名满洲兵性命的同时,也带走了几名番贼的性命。 下令开枪时,贾六有过犹豫,因为他发现有些番贼头上包着的是网巾,身上穿着的是他熟悉的衣裳。 但他不能不下令开枪,因为他不能让番贼接近。 “撤!” 追击的番贼意识到无法在已有准备的“真鞑子”手下讨到便宜,立即向着两侧密林逃去。 “追!” 祖应元刚才用箭射中了一名番贼,见那中箭的番贼正在同伴搀扶下往山上爬,兴奋的跳下就要带人追。 可是贾大队长却喝令众人道:“穷寇勿追!” “为什么不追!” 祖应元那个气啊。 “你怎知番贼不是故意落败诱我去追?” 贾六手一挥叫来王福,“记!汉军缉捕前锋校急报,德古关以西贼千人之众阻我援军,骄悍异狂,火器犀利,致使满洲前锋参领阵亡,职等苦战不得进,请速发大兵,刻不容缓!” 第八十五章 我有罪,我对不起朝廷 距离救援目标阿科里寨还有三里地,贾六就是不走。 没有满洲兵在前方探路,他总觉得不保险。 毕竟,番贼狡猾狡猾的,刚才的埋伏满洲兵的套路给贾大人这刚开张的队伍来一下,谁他娘的受得了。 当然,番贼肯定是要加剿灭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由谁去剿灭是值得商榷的。 贾六是想将立功的机会让给别人。 他来还不到一个月就从事业编转正,由排长一跃而为团副,进步速度不可谓不快。 所以,必须适当消化一下,学习一下,以增加自身工作能力,从而更好的报效大清。 故而,没有必要为了进步就同友军、同僚们争功。 毕竟,他还年轻嘛。 为了让上峰不要误会他是畏缩不进,临阵胆怯,贾六有必要将事态稍稍夸大一些。 他刚才目测能看到的番贼大概有一两百人,那么隐藏的番贼起码是双倍,再加上番贼的预备队,报个千人基本上是符合事实的。 贼众千人,火器犀利,预先设伏,防无可防,也能很好解释为何在前方突进的满洲兵会被全歼。 整整一队人,就活了先前被打伤的两名伤兵,战事之残酷激烈,可见一斑。 不过毕竟死了这么多满洲八旗兵,汉军缉捕队却只有一个营兵被打伤腿,这事没有个合理解释怕是不过糊弄。 贾六心下寻思看来回去后得当回散财童子才行。 结合近来对美诺寨的了解,贾六认为收到他的求援告急后,寨子最多再派几支缉捕队过来,没想到来了一个团。 美诺寨四把手、蒙古正蓝旗副都统铁柱观音保,受刘部堂委托,亲自统领满蒙汉旗兵、绿营共计1400人前来增援,誓要将此次袭击粮道、围攻军寨的番贼一网打尽。 铁柱观音保大人原来就叫观音保,后来因为同额驸观音保重了名,因此他阿玛就给前面加上铁柱二字。 意“铁打的汉子”。 千人以上兵力调集肯定不是一声令下就能出动的,最先赶到的是汉军正红旗的委署参领徐良栋大人,临时指挥的第六、第十两支缉捕队。 徐大人虽然不是贾六的直属上司,却是年前贾六安排栓柱送礼的“二十五人名单”中的第三位。 年后贾六回到美诺也亲自过去给徐大人拜了晚年,并按营中规矩象征性的包了十两红封。 所以在徐大人喝问领队何在时,贾六立即从人群中走出,“叭叭”给徐大人打了个千,恭声道:“卑职贾东阁见过大人!” “咦?” 徐大人见是贾六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回大人话!” 贾六忙将自己奉命率部援救阿科里寨的事说了下,并带徐大人察看阵亡满洲将士尸首。 连同阿参领在内的七十多具满洲将士尸体被贾六安排一字在路边摆着。 每个人的脸都被擦的干干净净,衣服也尽可能的扣好,以保持死者最后的体面尊严。 让人感动的是,阿大人身上还盖着一面满洲正白旗的军旗。 是贾六让人打扫战场时特意找来的。 以示对这位满洲英雄的最后敬意。 庄严的场景让徐大人心中悲痛万分,因为满洲将士一下就阵亡了七十余人,这是美诺寨驻军迄今为止遭受最大损失。 年前运饷银被袭的队伍是归四川总督节制的,同美诺寨没有关系。 另一边,刚刚被绿营兵打死的五具番贼尸体也摆在那,这是贾六率部与番贼死战的证据。 沉痛过后,徐大人这才想起问袭击的番贼在哪。 贾六忙朝山道前方一指,说他率部与贼僵持近两个时辰,贼见他防备严密无从得手,折数数人后便撤走了。 “撤了?” 徐大人怔住,“你为何不追?” 这话说的,你借胆子给六爷? “大人,您不知道,那帮番贼太厉害了,枪打的准不说,还专割人脖子...”贾六一脸为难,有些不敢看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满洲阿参领的尸体。 “大人,不是卑职不想去追,实是卑职害怕再中他们的埋伏...卑职身死是小,但这么多弟兄要是也落得这个下场,卑职这罪过就大了...” 贾六不敢在徐大人面前有所隐瞒,实话实说,并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片递给徐大人。 是一张成都银庄开出的百两面额银票。 这张银票是他胆小有罪的表示,也是他良心愧疚难安的象征。 “你才来没多久,部下也确不怎么堪用,崔大人让你过来也是为难你了...” 徐大人不好再说贾六什么,可必须提醒贾六他这里是好说,但等会铁柱观音保副都统大人那里,你小子怕是不好过关。 不管怎么说,这一地的满洲阵亡将士尸体怎么跟上面交待? 总要有人把这事担下来吧? 你贾东阁说和番贼僵持两个时辰,明眼人都知道你压根就是畏贼不敢与之交战,到时上峰震怒,徐大人也保不住你小子。 贾六也意识到这个麻烦,忙解释他劝过阿参领不要脱离大队冒进,可阿参领不知道是急于救人还是急于立功,直接将汉军缉捕队甩在了后面... 为了保险,贾六不得不又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向徐大人赎罪。 徐大人接过,对半折,再对半折,塞进衣兜。 “阿尔勒这人我也知道,仗着自己是满洲出身,平日便不将我们这些汉军放在眼中,为人很是刚愎自用,你劝不住他正常...” 徐大人给出的合理的解释,也是美诺寨中汉军出身将领对阿尔勒的一致观感。 满洲、蒙古也是这么看的。 ........ 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也就是天都要快黑的时候,大队从美诺寨赶来增援的兵马到了。 还没下马的副都统铁柱观音保,一眼就看到路边摆得整整齐齐的,七十八具满洲阵亡将士遗体。 原本焦虑的面庞顿时变得无比黑沉,有些吓人。 “卑职无能!” “卑职该死!” “卑职罪不可恕!” “卑职对不起阿大人,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大清!” 不等副都统大人下马,贾六就快步上前“扑通”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极其自责,极其愧疚,极其痛苦。 也极其不乐意。 奈何,徐大人说你必须得这样干。 第八十六章 鬼子六还是不错的 徐良栋这人,还是不错的,属于收钱办事,不收钱看人办事。 后勤口子这一块,可能除了上面几个主要负责人,其他人多是同徐良栋差不多德性。 能打的,不怕死的,真要为大清报效一辈子,想要马革裹尸的全搁在前线啃碉堡咧。 倒霉的、吃苦的、挨饿的,也是前线那帮人。 当然,排除那些家里使了关系弄去镀金的,比如贾六一心想要搞死的满旗子佛伦泰。 徐良栋指点贾六,铁柱观音保这位副都统同一般的满蒙大人不同,为人很豪爽,喜欢勇于承担责任的部下。 就是事情出了,便要勇敢承认,千万不要喊冤推卸责任。 换言之,你越想着撇清责任,铁柱大人就越要盯着你不放。 那样的话,不死也要扒层皮。 贾六觉得有道理,态度这个东西真的能决定人的命运,而且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投其所好”更能打动人心的。 既然铁柱大人喜欢老实人,那就当一回呗。 于是,老实跪下认罪。 不管怎么说,他是对不起阿大人,也对不起大清。 人呐,还是要讲良心。 徐良栋没坑贾六,效果真有。 铁柱观音保并没有在马上就严厉斥责跪在地上的贾六,然后将导致满洲将士阵亡的罪名一股脑扣在贾六头上,再让人将这小小汉军前锋校拖到一边砍了祭奠阵亡将士。 而是看了自称有罪的贾六后,翻身下马面无表情的走向满洲将士尸体旁,一个接一个走过去。 一众旗汉、营兵雅雀无声,只有火把发出的“霹雳叭拉”声。 走到最边上阿尔勒的遗体前时,铁柱大人注意到盖在阿尔勒身上的正白军旗,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紧绷着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松动。 另一边,蒙古协领查格图在询问先一步抵达的徐良栋具体情况。 收了钱的徐良栋自是替贾六掩饰一番。 查格图过来要向副都统大人汇报,只是刚要说话却被铁柱大人挥手打断。 “这面军旗是谁盖上的?” 阿尔勒问的不是查格图,而是不远处站着的腿都有些哆嗦的杨植。 “回,回大人话,这旗是...是我家少爷,啊,不对,是大人叫我们找来为阿大人盖上的...” 栓柱结结巴巴的总算没说错话。 铁柱观音保听后缓缓转身,看向跪在那不敢动的贾六,示意起来近前说话。 “嗻!” 贾六赶紧起身,快步上前恭立弯腰,等侯都统大人问询。 不想铁副都统并没有问阿尔勒等满洲将士阵亡的过程以及细节,而是问他为何将军旗盖在阿尔勒身上。 怔了下,贾六有些悲戚道:“回大人话,古人以马革裹尸为战死沙场最高荣耀...在卑职眼中,阿大人不顾危险与番贼死战不退,最后力竭不支殉国,堪称无尚光荣,故卑职斗胆以满洲正白军旗为阿大人覆体,以使大人九泉之下永保我大清,亦永为我官兵铭记...” 听了贾六所说,铁柱观音保有些沉默,继而说了一句:“你倒是有心了。” 尔后蹲下身来,轻轻掀开军旗,发现阿尔勒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有些不忍的伸手想替他合上。 只是合上后的下一秒,眼睛又睁开了。 再合,依旧如此。 “真忠烈英雄,真马革裹尸!” 铁柱副都统长叹一声,他知道阿尔勒这是死不瞑目! 是要活着的将士继承未竟的遗志,为他报仇方能含笑九泉啊! 贾六这边却是后背发凉,总感觉继图尔格之后,又一个死鬼在自己身边飘啊飘的。 有空去成都得请个大仙做个法事才好。 协领查格图在边上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都统大人,阿尔勒虽因冒进被袭阵亡,但前锋校贾东阁所部距离并不远,其却未能及时援救,显有畏贼之意。且坐视番贼退走,不敢追击,按律,当斩。” 这话把贾六听的一惊,怎么同样的话换个人说性质就变了呢,刚要开口辩解,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都统大人,这件事贾东阁虽有援救不及之过,但归根结底还是阿参领立功心切,这才被贼人所趁,故下官以为阿尔勒等人之死与贾东阁并无多大关系,且贾东阁所部只是两支缉捕小队...” 站出来为贾六求情的是差遣房的崔良臣,这把贾六感动坏了,元宵节无论如何也要送一张银票过去才行。 正感激着,又有人出来为他求情了。 “据下官所知,贾东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年前若非他率部死战,运到大营的年饷怕是叫番贼都劫走了...” 第二个为贾六求情的是汉军前锋宋参领,此人位列贾六所拟“二十五人名单”第一。 “下官也以为贾东阁已经尽力,此事实因阿尔勒脱离大队冒进,以致被番贼伏杀...贾东阁率部与贼激战,虽未能有所突破,终究毙敌数人,功过相抵...至于说坐视番贼退走,下官以为此为臆想,并非事实...” 徐良栋得了贾六二百两银子好处,又见老崔和老宋都出面了,当然要讲两句才行。 重点是徐良栋被查格图气到了,他刚才明白无误告诉对方贾东阁率部与番贼对阵了两个时辰,击退番贼数次进攻,击毙数人,怎么还是什么坐视贼人撤走。 蒙八旗的同满洲一样,都不拿他们汉军当回事。 “是啊,贾东阁虽是才来美诺,但治军甚严,便是休整都要练兵,实是难得的好苗子...” “......” 陆续又有几位随同铁柱观音保过来的汉军将领为贾六开口。 他们都被贾六平日以礼服人的为人感动,实是舍不得这么懂事的年轻人,因一件与他并无多大关系的事情而倒霉。 崔良臣大人更是懊悔,要是知道阿尔勒会中伏,怎么也不会让六子过来。 唉,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铁柱观音保也没想到这么多汉军都为一个小小前锋校求情,颇是意外。 他为人是讲道理的,阿尔勒急于立功冒进导致被伏杀,此事怎么也怪不到那汉军小小前锋校。 但毕竟一下阵亡了七十几名满洲官兵,不对这个小小前锋校有所处罚也不合适。 略一思索,便命贾六率所部为前锋,为增援兵马打开一条通往阿科里寨的血路。 “这...嗻!” 贾六有苦难言,搞半天还是要他当在前面探路的伪军。 这回,不干也得干了,谁让人家兵比他多呢。 第八十七章 组织决定你走前头 硬着头皮回到本队的贾六开始准备出发。 这回,真没的选择了。 “少爷,咱们真要当前锋?” 杨植紧张的望着一脸不得劲的少爷,白天那些番兵怎么割满旗子脖子的,他可是看的分明,贼吓人。 祖应元微哼一声:“你家少爷是前锋校,他不当前锋谁当前锋?” 想了想故意盯着贾六,“这次你怎么不说大家都是旗人,我凭什么听你的了?” “废话,这不人家人多,拳头比咱硬么。” 贾六也阴侧侧的盯着祖应元,目中隐有不善。 祖应元意识到不对,警惕的看着贾六:“鬼子六,你盯着我看什么?” “你知道的,我怕死,但军令难违,” 贾六手朝前方黑漆漆的山道一扬,很坦荡的表示:“所以我决定你带人走前头。” “你!” 祖应元整个人懵在那里。 “我对你这么好,别人不提拔就提拔你,关键时候你可不能拖我后腿,再说,这不一直是你梦寐以求大显身手的时候么?” 贾六拍了拍祖应元肩膀,示意边上的王福把身上的披甲脱下来给小祖穿上。 双甲,更保险一些。 “......” 很是无语的祖应元倒没说不干,而是有些不平的问贾六为何不把自己的披甲脱下给他。 “出事了我要带人救你啊。” 贾六回答的很有道理,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也不是欺负祖大寿的重孙子,而是的确需要一队人走在前头。怎么说呢,就是骑自行车、挎盒子炮、戴草帽,穿黑衣的那帮家伙。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山区更是黑,没有火把照明根本没法走。 为了减少损失,贾六就必须有人打着火把在前面充当前锋的前锋。 可火把一打,敌在暗我在明,冷枪一打还得了? 光一个祖应元肯定不行,还得找几个。 贾六没再强行点名,而是召集旗汉营兵、苏喇。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现在需要十个兄弟同祖队长一起走前面,愿意去的能活下来的,我一人给二百两,活下来的,” 环顾了两百来号人,“家里我给五百两。” 这是巨款了。 也是卖命钱。 只要前方还有番贼埋伏,走在前面打火把探路的就是活耙子,凶多吉少。 “大人,我上,我也不要钱!” 杨遇春手持铁棍站了出来,贾大人对他这么好,是时候回报大人了。 看着这个才十四岁的半大孩子,贾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杨遇春的身手很好,有他在祖应元的压力应该能轻些。 短暂的沉默后,九个人选很快出来。 毕竟,贾大人给出的赏格不低。 绿营有五个。 刘德手下三个,第九小队的达州兵两个。另外就是两个苏喇,旗兵一个,加上杨遇春正好九人。 贾六让拜唐阿将身上的甲衣全部脱给充当“排头兵”的九人,现场二话不说直接一人发了二百两银票。 杨遇春没要,贾六直接塞进他怀中的内兜。 小队很快准备好。 就在祖应元打着火把要出发时,贾六还是很关心的说了一句:“你多保重,要是有什么意外,别来找我。” 祖应元不爱听这不吉利的话,懒得理会,直接将火把朝贾六面前一晃,低声问:“上次你到底吞了多少钱?” “你知道的,我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要应酬的地方也比你多,而且我担的风险最大,所以我比你多拿是很合理的事。” 贾六当然不会说自己吞了近三万两。 财不可露白,是老祖宗说的。 “是么?” 祖应元收回火把,“那好,下回,你至少要给我三千两。” 贾六一怔:“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因为我不想跟你混。” 说完,祖应元火把一扬,朝九名敢死队员喝道:“出发!” 贾六觉得这人没意思,对他这么好还想着走,真是跟他老太爷祖大寿一样,喂不熟啊。 等等? 下回是什么意思? 贾六怒,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大清八旗官兵,不是劫道抢运钞车的土匪! ........ 黑暗笼罩的金川山区,静得可怕,连猫头鹰的声音都没有。 人置身其中,渺小的可怕,也极其压抑。 火把的可视距离最多十几丈,这让人的视线很是受阻。 人类对黑暗本能的恐惧综合不知道隐藏在哪的敌人,让充为敢死队的祖应元十人内心都有些害怕。 不时停下将手中的火把四下照射,唯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趴着可怕的番贼。 一个身影突然跃过,让紧绷着心弦的敢死队员们顿时本能的喝喊起来。 “什么人!” 年纪最小的杨遇春压抑恐惧,持棍追向了黑影。 不过很快这半大孩子就跑了回来,告诉众人刚才过去的好像是头花猫。 “小心点!” 祖应元朝黑漆漆的前方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继续摸索前进。 贾六领着大队一直跟在后面,保持大概半里地的样子。 这个距离应该能保证相对的安全。 除非番贼太过狡猾,不打侦缉队专打太...专打汉军。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走了有两里多地,估摸离阿科里寨可能也就一里地路程时,前方突然传来喝杀,然后有人的惨叫声。 “警戒!” 贾六第一时间将栓柱拉到了自己前面。 “少爷你不拉我,我也会挡在你前面的。” 杨植觉得这是少爷对他不信任。 少爷却真是这样想的。 刚才贾六做了一次小小的应急测试,结果栓柱第一时间没有挡在他前面,而是在后面一把搂住他。 刘德、王四同鲍国忠指挥的第九小队都紧张的看着四周,如临大敌。 前方却没了动静。 就在贾六考虑要不要带人过去看看时,却来了一个敢死队员请贾大人过去。 贾六问他:“出什么事了?” 那队员吞吞吐吐,最后请贾大人自己过去看。 只要不是番贼袭击,贾六的胆很大,当下带着杨植同刘德还有几个营兵赶了过去。 到地方就见祖应元他们打着火把围在什么东西前面。 “怎么回事?” 贾六打着火把走过去拉开祖应元,眼前一幕却让他一惊。 地上竟然倒着两个额头正在狂出血的蒙八旗兵,以及一个正捂着断臂强忍巨痛的蒙八旗蓝翎军官。 半大孩子杨遇春不知所措的拿着染血的铁棍傻傻站在那。 “是从阿科里寨过来的,说是贼人已经退了,小春子太紧张,没看清也没来得及问就...” 祖应元也是一头汗水,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想拦都拦不了。 “你们干的好事!” 那蓝翎长也是条硬汉,咬紧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怒意尽显脸上。 “大人,我,我,我...” 杨遇春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贾六呼了口气,看了眼地上一脸怒意的蒙八旗蓝翎长,走到吓坏了的杨遇春身边,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把他也打死。” 杨遇春身子一颤,二话不说便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将手中的铁棒狠狠砸在了那个蓝翎长的脑袋上。 伴随闷沉一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蓝翎长脑袋就往下一垂,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第八十八章 钱,是不可能退的 贾六理解杨遇春这个半大孩子的紧张,虽然他很勇敢,也愿意为他贾大人搏命,但毕竟没有经验,加之环境实在压抑,视线不明,遇到突发状况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做出本能反应是人之常情。 但他又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保镖兼打手,因为一次错手杀人而丢掉性命。 两条蒙旗子的命死于一个汉人之手,贾六花再多的银子也不可能保住杨遇春。 因此,他很自然的选择将另一个活着的也干掉。 这样,就没有苦主可以告官了。 毕竟,杨遇春的重要性远远高于一个蒙八旗蓝翎。 金川的番贼二十多年已经杀死十几万大清将士,再多担三条人命又有什么打紧的。 做大人的,如果不能替部下扛住一切,那就不是大人了。 进步的道路上,总会有各种意外,以及各种影响进步的因素。 这些,都需要贾六排除。 而进步的道路,又必须有人为他贾大人保驾护航,并斩杀一切妖魔鬼怪,所以,贾六不允许为自己护驾的人因为一件小事丧命。 打仗,他不行。 做人,他还可以。 如何取舍,不须考虑。 当然,贾六也能理解祖应元、刘德以及那帮“敢死队员”投向他的震惊目光,以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因为,贾六是在“谋杀”满蒙子弟。 公开的,赤裸的,不带任何掩饰的。 甚至,都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替他掩饰这一行为。 如果说白天尾随满洲兵,并最终害得满洲兵被番贼全歼还有许多借口可以解释,诸如执行军法,诸如捍卫八旗荣誉,诸如什么的... 眼前这一幕如何解释? 没有解释! 贾大人就是毫无道理的杀害了英勇的蒙八旗将士! 这同造反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已经半接受鬼子六那套满蒙打光了,汉军就能成为最大赢家,也就是所谓“躺平说”的祖应元,此时也是被骇得心头直跳。 鬼子六不是疯了,他就是疯子! ........ “栓柱,你搭把手,帮小春子将他们丢进林子里,扔远些,莫要被人找到。” 在众人震惊目光中,贾六很淡定的开始安排善后事项,也很平静的看向祖应元、刘德他们。 “你们俩也帮忙抬一下。” 短暂考虑过得失的刘德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让跟他来的两名营兵帮忙抬尸体。 “嗻!” 两名福建兵都不带一丝犹豫,迅速上前将刚被打死的蒙旗军官尸体往远处抬去。 又有两人动了,是第九缉捕队那两名汉军旗兵。 其中一名旗兵在弯腰拽住额头还在冒血的蒙旗兵双臂时,突然抬头说了一句:“贾大人白天能够为我们汉军出头,让我们这帮汉军扬眉吐气,现在又能为了一个奴才杀蒙八旗的人,我对大人没别的看法,只有佩服二字!” 另一名旗兵听了同伴这话,犹豫了下转身看向贾六,竟是笑了笑,道:“我这人财迷心窍,大人刚才要是肯加一些钱给我,我也可以动手的... 下回再有这事,大人不妨让我发笔财,唉,没法子,我那婆娘太能生了,六张嘴等我寄钱给他们买米下锅呢,光这点饷银哪够。” “放心,回去后接着生,只要你肯干,我连你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包了。” 贾六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人都实在,尤其后面这位。 “那就多谢大人了!”谷蝄 二人不再说话,低头将蒙旗兵尸体直接拖走。 杨植同杨遇春刚要去抬剩下的一具,祖应元却对边上两个本队的苏喇道:“你们也搭把手吧,别光拿钱不办事。” “祖队这话说的,哪回抓嫖我们没跟在贾大队后面!再说,这八旗也就贾大队肯带着咱们这帮奴才分钱,替他做些小事是咱们这些奴才的本份。” “对,小主子们都夸贾大队仗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还能跟主子们对着干不成?” 两名苏喇嘿嘿一笑,就跟没事人般一个抬脖子,一个抬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外三个福建营兵则是站在那里,保持沉默。 刘德朝贾六微微点头,示意他的人绝对可以信任。 余下两个达州营兵彼此看了眼,其中一人开口说了句:“番贼是退走了,可大人给的钱我二人实在是不想退,要不有机会我们也帮大人宰一两个?” “以后有我一份,断不会短了你们的。” 贾六同样点头,尔后让刘德去召集后面的人过来。 既然围攻阿科里寨的番贼已经退走,他贾大人就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大摇大摆过去就行。 “好!” 刘德刚要过去,祖应元却叫住他,对贾六说了一句:“后边的大人们不知道这件事。” 贾六眉毛微挑:“你什么意思?” 祖应元一摆手:“你说呢?三个报讯的死了,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番贼退走。” “你的意思是?” 贾六大概知道祖应元想干什么了。 “后面是不知道,寨子里的人知道啊。” 贾六指出关键所在,只要阿科里寨还有活的清军,他们就没法冒领军功。 祖应元摇头:“不,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贾六沉思。 “弄不弄?” 祖应元有些羡慕的看着贾六,“你都混成六品前锋校了,我还是个拜唐阿,你现在又没钱给我,总不能让我真的白来金川吧。” “也是,” 想进步,是个好事。 “那就弄一回?” “弄!”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还是比较省事的。 贾六觉得可行,乌漆抹黑的,后面的清军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寨子里的清军同样也没法肯定番贼究竟有没有退走。 两头都是瞎子和聋子,就中间这支看的最通透,不弄一回有些浪费机会。 “弄什么啊,少爷?” 杨植一边用草原擦拭手上的血,一边好奇的问自家少爷。 “多听少问。” 贾六又征询刘德的意见,“你觉得可不可行?” 刘德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去让他们放铳,总要搞的像一些才好。” 贾六同意。 很快,震耳的铳声、喊杀声便在山谷中响起,并回荡。 “二哥,那帮清狗在打什么?” 远处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一群正在吃干饼的番兵好奇的望着远处,一群打着火把的清军一边朝前跑,一边朝天上放铳。 第八十九章 精忠报国贾大人 祖应元这人要不是遇上贾六这个伯乐,任他再有千里马的本事,也难出头。 为什么? 因为,不尊重领导呗。 搞这么大的排场,难道是搞群众集体戏,不突出个把主角? 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这个问题搞不清楚,能有前途? 甭管哪朝哪代,抢领导风光都不会有好下场。 贾六这人不爱记小账,所以当场拒绝祖应元的非法提议,并对他进行了严厉批评。 想想,觉得火侯不够,便又扯着嗓子朝后方喊了几声。 “弟兄们,同番贼拼了!” “八旗勇士马革裹尸,今日有贼无我!” “有贼无我,杀!” 汉军缉捕队旗汉、营兵全体同仁极力听从指挥,白给的军功这要是不拿,那真是村里的二傻子了。 更何况贾大人说了,事后除了相应的军功、赏银,贾大人还额外掏腰包到崇州买几头肥猪、弄些泸州老窖回来给大伙过元宵节。 不管旗汉营兵,一视同仁。 总之一句话,听贾大人的吃香喝辣,既保住了命,又有好处拿,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不听贾大人的,可能回头要被用棍子打死。 人心都是肉长的。 贾大人待大伙好,大伙心里能没数? 白天要不是贾大人坚持旗人平等,这会两百多号人能有几个活着在这喘气? 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都不须贾大人强调,众旗汉同仁将那火铳打得跟年三十放鞭炮似的,别提多热闹了。 铳声不停,喊杀也不停,猪突极为迅猛,转眼就突破番贼防线攻到了救援目的地阿科里寨东边不远处。 贾六这边挥了几下刀后,觉得嗓子有些不适,想想也差不多了,于是让愤愤不平的祖应元、刘德他们带队去充当解救阿科里寨的英雄。 也算是提高一下他们的积极性。 “首功给你了,还不快去?” 拍拍一肚子憋屈的祖应元后,贾六带人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僻静处歇脚,以便尽快恢复实力,以崭新的面貌欢迎铁柱副都统及诸位大人们莅临阿科里寨。 他真是累的慌。 不是矫情,实在是这山路不是平原,一口气跑几百米不带喘的,而是真的难走,跑个百十米腿就酸得很,感觉呼吸都不太畅快。 而且别看直线距离里把地,实际走怕是翻了几倍不止,不时上坡,不时下坡,不时还要拐个弯,把人累的够呛。 难怪老话说望山跑死马。 视线里,后边半山坡道上的大队人马已经停止前进,长长火龙延绵二三里地。 估摸铁柱副都统那边听到前方动静,可能会派人过来询问情况,贾六便让王福带两人回去汇报军情。 关于怎么汇报,贾六作了几点相关指示。 首先肯定是要突出贾前锋悍不畏死,亲自披甲攻坚的光辉形象; 其次,就是要展现汉军缉捕队全体成员为了大清奋不顾身的忠勇形象。 最后,要点出是在铁柱大人的英明指挥和鼓舞下,汉军缉捕队才能奇迹般的在深夜之中突破番贼防线,顺利光复阿科里寨。 最后这点同第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说一遍我听听,” 生怕王福说漏嘴,或者说的不到位,贾六又让对方现场来了一遍,并就王福语气及动作、神情上的不足进行了一些指导和纠正。 大体满意后,才让王福去汇报。 “少爷,难怪你会编戏。” 杨植惊叹自己少爷不知哪打学来的本事,旗学里的老先生怕是都没少爷这么会教人。 不过,怎么看这都是骗人的本事。 贾六见杨遇春坐在地上身子似乎还有些抖动,知道这孩子今天是第一次杀人,难免有些心理创伤或者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便摸了摸他脑袋安慰道:“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多了。” 居高临下看着王福三人打着火把摸到大队那边后,大致估算了下时间,贾六拍拍屁股起身,示意众人同他去阿科里寨。 没想人有失足,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哎呀”一声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 阿科里寨的清军坚持了整整一天半,终是在傍晚时分击退番贼的围攻。 虽然损失很大,半个寨子都叫番贼用火烧了,运来的粮食也大部分被毁,但总算是坚持到了最后。 守军德阳营兵死了一半还多,两支缉捕小队也减员过半,押粮的营兵几乎全军覆没,最先赶来增援的德古关营兵也被打散,这会寨子里连伤员、民夫加一块还有三百多人。 火药基本上打光,箭枝也不多了,如果番贼继续不要命的攻击,怕这三百多号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还好,番贼终是撤了。 只是番贼究竟撤到哪里,清军并不知道,他们根本无力派员搜索,最后蒙八旗佐领缉捕队领队蓝翎长德尔浑决定带人去求援,让同时被困的汉军缉捕第九小队领队李承宗暂时负责。 担心番贼去而复返,李承宗不敢大意,领着能动的旗汉营兵开始加固寨防,正在将没被烧毁的粮食搬到寨门口用以堵门时,远处突然铳声大作。 李承忠吓了一跳,赶紧组织人手上寨墙布防。 远处铳声一直不断,喊杀声也是越来越近,李承宗判断当是美诺来的援军与潜藏在附近的番贼撞上了,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 约摸又过了有半个时辰,一支打着火把的兵马朝寨子奔了过来。 “戒备!” 李承宗紧张的挥手,一旦发现来的是番贼便要立即开枪。 好在,对面的声音传了过来,竟是汉军缉捕队的人。 “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 霎那间,精疲力竭身体已到极限的寨中清军欢呼起来。 告知李承宗番贼已被击溃,大队援军就在后面后,祖应元询问寨中损失情况,待知道就余三百多人后很是吃惊。 顾不得多问,祖应元同鲍国忠接替减员严重的第八小队开始布防,并告知贾大人马上过来。 很快,贾大人过来了。 可是让众人吃惊的是,贾大人竟然负伤了。 一瘸一拐的在家生奴杨植的搀扶下,表情痛苦走过来的贾六 刘德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被番贼的漏网之鱼偷袭了,还好那狗贼没有得逞,不过大人也负伤了。” 杨植不敢说少爷是失足滚落坡下,只能按少爷的吩咐编造了一个少爷勇斗番贼的故事。 少爷的伤其实也不重,就是腿撞在树上摔得淤青,没伤筋也没动骨。 刚才过来的时候还能走,临到的时候才叫他搀扶的。 刘德和祖应元对视一眼,均对这个回答表示怀疑,因为一路过来压根没有番贼。 没过一会,王福带人回来了,说铁柱大人马上就到。 “嗯。” 贾六想了想,让刘德去弄个担架过来。 于是,铁柱副都统带人赶到后,便见被人用担架抬过来的前锋校贾东阁,在尝试挣扎起身不果后,有些不甘的说道:“大人请恕卑职有伤在身,不能行礼!” 老爹贾大全的教导,贾六并不曾忘记。 第九十章 大人,运钞车来了 受伤了,就得养,这一养就是半个多月。 上回勇破番贼解救阿科里寨的军功已经记下了。 听差遣房的崔良臣说原是能升一级的,即便没有实缺也能补个从五品的空衔花翎。 但由于那次死的满洲官兵太多,所以报是报上去了,但被刘部堂压了下来。 元宵节刚收了贾六送的土特产加一百两小心意的崔良臣,特意过来安慰贾六不要气馁,说这次不能升不要紧,只要军功薄上记着这笔就成。 等过了这阵风头,他想办法先给贾六这个六品前锋校弄个实缺,就是有油水的那种。 贾六寻思也行,反正他现在有伤在身,升上去也没法带兵,而且人怕出名猪怕壮。 铁柱副都统可是当着众多大人面狠狠夸了他一通,现在他贾六属于简在铁大人之心。 万一前线战事吃紧,温中堂要调人,铁大人八成就得点贾前锋的将了。 官升了,腿好了,弄到前线去就不划算了。 所以,不如继续在后面狗着。 谢过老崔后,便拿出让栓柱去崇州买的乾隆二四年发行的来看。 为官者,必须时刻充电,进行自我素养的调整。 这世上,还有谁的诗文能比得上,一生写了四万余首诗的乾隆爷更有深度? 不过贾六虽然安心养伤,但对时局也很关心。 因为战局的变化直接关系他能否再进一步。 温中堂在正月二十四提前七天发起了“春季攻势”,只是同原先预想的不同,几路大军竟然还是迟滞不进,并没有取得“点”的突破。 温中堂并未放弃,仍在努力。 来自北京的催促旨意听说来了两道,一次比一次语气严厉。 前线打,后方也在打。 这半个多月,道上很不安全。 番贼对于清军后勤补给线的袭击次数变得频繁,而且也越来越不惜代价,甚至再次集结力量围攻清军后勤补给线最重要的一环——阿科里寨。 只是,已经得到加强的阿科里寨守军再次击退了番贼的围攻,听说这一次直接打死了上百名番贼,还抓了不少俘虏。 上回郭广全来探望养伤的贾六时说了些情况,说是对那些俘虏严刑逼问后,他们交待是奉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命令潜至清军后方进行破坏的,目的是通过破坏粮道的方式逼迫清军撤兵。 由于番贼袭击的力度越来越大,并有大量从大金川潜过来的高原兵加入,使得清军运粮队损失惨重,怕是有一半粮食于半路被毁。 再这样下去,前线主力迟早因为断粮被迫放弃攻势。 温中堂震怒,刘部堂也震怒。 为了确保粮道安危,又陆续调来一些营兵加强沿途守卫,可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那些番贼对地形的熟悉远超清军。 并且这些番贼总能找到清军最薄弱处加以突袭,且总会在清军增援军力赶到前迅速撤出战场。 这让贾六奇怪,怀疑清军内部是不是有人向番贼通风报讯,告知机密。 郭广全先是没回答,然后才悄悄告诉贾六他也怀疑内部有人通敌。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二十多年来清军进行过多次内部整肃,曾经副将级别的将领被杀。 二十年前张广泗任四川总督时,其总督行辕中更是有三分之一的人通敌,为首者便是金川假汉人的领袖王秋。 有小道消息说,王秋之所以潜伏在张广泗身边,是想劝其举兵反清复明。同当年秀才曾静试图劝反川陕总督岳钟琪一个性质。 有证据显示张广泗的确生过反清复明的念头,因为正是在王秋的劝说下这位四川总督,方才坐视钦差经略大学士讷亲兵败,导致数万将士血洒金川。 贾六不敢断定郭广全所说是否是事实,不过他相信清军之中肯定有人通敌。 或者说是卧底。 不过这不关贾六的事,只要这仗继续打,只要没人要他上前线拼命,哪怕温中堂天天晚上在大帐中跪拜明太祖都跟他没关系。 ........ 二月二,龙抬头。 让杨植帮自己洗头整理辫子后,贾六便拄着拐棍找到棋友吴老二。 吴老二就是上次叫番贼打伤腿的绿营兵,也是这次战斗中唯一的伤兵。 贾六是伤官。 一官、一兵,由于共同养伤的原因走到了一起。 下象棋也是贾六在这个时代的唯一娱乐方式了。 一心进步的他多次拒绝刘德可以弄个女人到营中的好意,因为这种私密事情怎么能让人知道呢。 吴老二大字不识一个,让人惊讶的是棋艺水平却是惊人的很。 棋子上的将士相、車马炮认得是贼溜。 要不是贾六自身棋艺造诣更为高超,怕是难以压制吴老二。 就这么着一官一兵聚精会神的在太阳底下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呼。 旁边的花狗熊懒洋洋的趴在那。 地上一捆新鲜的竹子丝毫提不起它的兴趣。 “将军,死棋!” 贾六哈哈大笑,在经过激烈厮杀后,他终是以三比二胜出。 “还是大人棋艺好,小的自愧不如,唉...小的这两天看了好多棋谱,想是能好生赢一回大人,没想到还是差了大人许多...” 吴老二一脸无奈的样子。 “输了不打紧,重要的是要有屡败屡战的精神,人呐,只要有了精神头子去钻研,肯定能...” 贾六忽然想到吴老二他不识字啊,不由往面相看着极为忠厚的吴老二投去深深的一眼。 高人在民间,诚不欺我。 意犹未尽,还想再杀一盘,祖应元鬼鬼祟祟的来了。 “大队,下棋呢?” “嗯,有事?” 贾六抬头看向祖应元,这小子眼神却是闪烁的很。 贾六明白这是真有事,便让吴老二先回去,尔后单臂架着栓柱做的拐棍起身,没好气的道:“有屁快放吧,祖大人。” 祖应元的军功前几天下来了,连同年前的两级贼首,升为从九品的协理蓝翎长。 也算是一只脚正式跨进大清的政坛。 祖应元不在乎贾六的“讥讽”,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要发饷了。” “发饷好事啊,你带两人去领呗。” 贾六现在有钱,喝兵血的事他不屑干,说完架着拐棍就要走。 “不是,你听我说啊!” 祖应元赶紧一把拽住贾六,“我是说老彭来消息了,明天有一批军饷要运往木果木。” “说说细节。” 贾六将拐棍随手往花狗熊身上扔去,拉着祖应元坐下细聊。chaptere 第九十一章 手拉手共同进步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汉军佐领缉捕第七小队营房领队屋,坐了一屋子的人。 汗臭味、脚臭味、辫子酸臭味,以及口臭味,还有几个抽烟袋的,将个屋子熏得是乌烟瘴气。 但所有人都很认真的坐着,因为这是正在养伤的贾大人亲自召开的紧急会议。 与会成员除贾六、二杨外一共36人,第七小队20人,第九小队16人。 两个小队的领队祖应元、鲍国忠都在,隶第七小队的绿营外委把总刘德,隶第九小队的绿营哨官张十三也在。 刘德、张十三因援救阿科里寨之功,各记功一次,但未能升迁。 原因是并未在山上发现番贼尸体。 对此,养伤的贾六向负责军功转叙升迁的马参领提出过抗议,解释说当时天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弟兄们能够冒着番贼的铳子冲上去已是对得起朝廷,虽说没有获得斩获,但毕竟逐退了番贼成功解救了阿科里寨,因此没理由不给有功将士叙功。 “纵是有番贼被我击毙,我部也不可能于深夜之中将贼尸找出,还请大人明鉴!”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贾六忍痛孝敬了马参领三百两,希望他能多帮忙。 不过这次马参领收钱不办事,两天后派人告诉贾六,这次的军功只能先记下来,等下次再有功绩一并共叙。 贾六没法同马参领撕破脸皮,也不好请差遣房的老崔出面,无奈之下为了弥补两支小队旗汉营兵同仁,便私人掏腰包各发十五两以示心意。 十五两不少。 贾六先前九品蓝翎长一年俸禄不过33两,现在六品前锋校俸禄60两。拜唐阿的年俸是18两,苏喇没有俸禄,只给差遣“补贴”月银一两二钱,算下来一年14两多。 绿营这边,有马的战兵一月是2两银,一年24两。无马的战马一月1两5钱,一年18两。守兵,也就是地方驻汛兵一月只有1两,一年12两。 各地可能有所误差,但不会太大。 看上去,绿营兵有马的饷银比八旗预备军官拜唐阿还高,无马的一样多,但拜唐阿另外还有份米粮可领,并且本身旗人的身份让他们每年还能在都统衙门领取一份“铁庄稼”,因此算下来拿的比绿营兵翻了几倍都不止。 绿营这边除了月钱什么也没有,拿的那点饷钱养活一个人还可以,但要养活父母妻儿就难了。 更过份的是,刘德说有的地方营兵饷钱还要被上面的大人们以“朋扣银”、“朋马银”等名义克扣,反正以各种理由扣钱,所扣部分通常为月钱一成,过份的能达到两三成。 此外,绿营兵训练用的火药铅子都要从兵饷中扣,如此一算,一个营兵一年真正领到手的能有几个钱? 因此,为了谋生,已经出现绿营兵在当差之余还得干份副业的事,要不然根本养不活家里。 或者就是奉命出征靠军功出人头地,没有军功就去扒死人身上的钱财,这也没有就直接抢了。 按历史正常轨道发展下去,最终就是绿营被团练取代,团练又被新军取代,各地新军又以恢复大汉的名义彻底革了满清的命。 换言之,贾六个人补贴的15两,相当于清廷发给这些营兵的大半年工资,能不高么。 当然,在此之前福建营兵得到了更多,但那是他们应该得的,因为他们冒着杀头的危险帮助贾大人成功转移了“赃款”。 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 敢死队员一人二百两也是他们该得的,因为他们当时也是冒着死亡危险站出来的。 卖命钱200两也不高。 贾六分的很清楚,给他办事就有好处,办的事越危险,他给的好处就越大。 只要这些人肯跟着他干,他就舍得钱。 如果说有人重金求子,贾六就是重金求团伙。 钱嘛,挣了就是花的。 和中堂能挣八亿,他贾六还能低于十亿不成? 这不过几天就有运钞车来了么。 ......... 半个多月前的探路“敢死队”成员也在,其他人要么就是参加过私分年饷,要么就是逼杀过满洲兵的,要么就是跟着冒领军功的。 钱分过,人杀过,功领过,贾大人也救过他们的命,可以说这36人能够被召集到这里,就是以贾六为首的团伙骨干成员。 第八小队并无人员在此,只因这个小队已经抽去驻守阿科里寨,算是脱离贾六的指挥,这让贾大队长不免有所遗憾。 尽管李承宗的曾祖李嗣兴降清,但其高祖李定国是大大的民族英雄,出于对这位大英雄的崇敬,贾六还是想带带他的后人的。 奈何,上头把人调走,他也没办法。 一张满是污垢,用刀能刮出厚厚一层“脂肪”出来的四脚桌,便算是贾大队长的办公桌了。 桌上点着一只蜡烛,桌面上布满蜡烛燃烧后的斑点。 东首坐着的自然是大队长贾,右手边是小队长祖,左手边是小队长鲍。 刘、张两名绿营军官一人一只小凳坐在贾大人旁边,正对贾大人的一排排长凳上坐着的自是参加会议的团伙骨干。 会议主持人不是贾六,而是是祖应元。 人到齐后,祖应元便将从“内线”得到的情报——上百万两军饷明天将从崇州起运,最迟四天就能抵达美诺,尔后继续运往木果木大营的事说了。 “现在番贼劫道袭粮厉害,所以我的意思是与其白白便宜番贼,不如我们从中分杯羹!” 祖应元讲完后转头看向贾六。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下面由你们说说看法,不管大伙怎么想,都说说,议议,能不能干,总得听听大伙的嘛。” 贾六笑着朝他的初步打造的团伙骨干们点了点头,端起大碗呡了口茶,并将两根茶叶随口呸在地上。 碗是打家里带来的,边上虽有豁口,但贾六舍不得丢,因为这是只明成化年间的鸡公瓷碗。 几百年后,价值不菲。 “我没有意见,大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德最先表态,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他的表态自然也代表福建营兵。 王福、王四等代表第七小队旗员苏喇表态,只要行动方案制定完善,能迅速转移赃款并马上变现,他们没有意见。 反正都干过一票了。 反正,有番贼在么,怕个吊。 第九小队这边却沉默,没人开口。 可以理解,如此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事,第九小队这帮人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鲍,干不干,你倒是吱一声啊!” 祖应元见鲍国忠不吭声,有些着急。 “我...” 鲍国忠想说什么,但没往下说。 贾六微微点头,鼓励道:“国忠啊,既然把你们找来,说明我对你们是信任的。往好听的说,是我贾东阁想带大伙一起发财;说难听点,就是我贾东阁带着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劫回道,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大胆说出来嘛,不要有什么顾虑。。” “这...” 鲍国忠犹豫了下,终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道:“大人,这么多钱,我怕弟兄们没福享受。” 贾六反问:“为什么你会认为弟兄们没福享受?” “大人,万一事发,上面会摘我们脑袋的。” 说话的是第九小队绿营指挥官、哨长张十三。 鲍国忠没吭声,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要我们手法干净,谁他娘的...” 贾六抬手示意祖应元不要说话,看了看张、鲍二人,笑着问道:“上面是谁?” 张十三一怔:“大人,当然是官,当官的啊。” 贾六若有所思,食指轻叩桌面,忽的说道:“不如这样,得手之后那些银子就用来给大伙买官,你们觉得如何?” 第九十二章 志同道合,共盟进步 怕的是什么? 怕的是上头。 那就自己当上头嘛。 张十三的话提醒了贾六,他不能只顾自己的进步,也要带领大家一起进步。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团伙的力量才是强大的。 不是有句话叫花花轿子众人抬么。 可以预见,通往大清政坛最高处的进步道路上,肯定会有无数流言蜚语以击恶意的攻击,向贾六扑天盖地涌来。 光靠他自己的双拳定然是难以抵挡的,所以,他不仅要组建一个团伙,更要将这个团伙打造成大清政坛的一股新兴力量。 一一得三,二二得四... 如同金字塔般,到时贾中堂脚下站立着无数位部堂、制台、藩台、道台...还有谁敢开马自达过来说他讲话不算数? 开劳斯莱斯的乾隆恐怕也得讲一声:“六子说的对。” 机会是现成的。 四川总督正在大卖官,那就通过这个快捷通道为团伙骨干们先捐些实职官做做。 比如刘德这个外委把总直接买个实职千总,比如张十三这个哨官直接捐成实衔把总... 钱得了,官做了,在座诸位再不识抬举的话,那就休怪贾大人不拿他当兄弟看,请出棍神杨遇春了。 事实也是如此,会议召开之前,杨遇春得到的动手信号是——摔碗! 莫说死上个把人,就是死上几个,贾六总有千般理由遮掩,大不了替他们报个因公殉职,让家里领份抚恤金便是。 在这汉军缉捕队,贾大队长就是一手遮天。 嘿,得劲! 抢来银子去买官,买了官后再抱团,继而寻求更大的官,也成为上面。 张十三同鲍国忠都被贾大人这个既实在,又创新且大胆的想法惊到了。 二人正在思量成功把握有几成时,一个旗兵站了出来,二话不说朝贾大人一拱手:“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正是那位家里有六张嘴要养的汉军正红旗兵张大彪。 早在听祖队长讲出劫道的构思时,张大彪就做了决定,别人怎么想他不管,反正天涯海角他都愿随贾大人。 “干他娘的,谁要挡老子升官发财,老子就同他翻脸!” 又有一名旗兵站了出来,贾六不认识他,但知道是名利给了这人莫大的勇气。 “张十三,你个胆小鬼,我们旗人都不怕,你怕个吊!” 祖应元急着,干了这一票他保底就是三千两,要是贾六再帮着买官,未必就要托人活动到前线。 “我等愿随贾大人!” 几个达州营兵也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越来越多,最后仅鲍国忠同张十三这两个带头的还坐着。 人心思利,本就干着刀头舔血的差事,难得遇上肯带他们一起发达的上官,这帮子旗兵营兵心中的天平早就倾斜了。 手下们都表态了,鲍国忠不再犹豫,起身看向张十三:“咱们吃差拿饷本就是卖命的交易,难得贾大人同那帮大人不同,一心想着弟兄们,便干了吧。” 张十三不能不起身,但他却有话要讲。 “这事毕竟是杀头的买卖,既然大伙都愿干,那我也不说什么,只是要干就得血书盟誓,在场所有人都得白纸黑字,不然有些事不好说。” 这话说的到点子了,三十多号人呢,谁知道有没有嘴里说着干,心里却想着捅一刀的。 白纸黑字落上名,不怕你小子敢干那见不得人的事。 贾六点了点头,看向王福。 王福二话不说就从贾大人的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空白纸,开始磨墨。 墨磨好后,却是不知道写什么。 贾六略一思索接过笔,叭叭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志同道合,共盟进步。” “这八个字可行?” “成!” 张十三拿起毛笔在八个大字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尔后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拇指上轻轻一划,直接“叭”的按在了名字上。 鲍国忠依样学样。 一个接一个,不会写名字的由会写的代写,最后就连杨植同杨遇春也落了名。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贾六脸上。 贾六食指磨拇指,有点怕疼,事到这份上,也由不得他。 “诸位既然决意跟贾某干了,那多余的话贾某就不说了!” 匕首划过,殷红鲜血流出,落名血印。 将血书拿起,展示在众人面前,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那就祝各位在我大清鹏程似锦,一帆风顺!” 众人齐称:“谢大人吉言!” 接下来由祖应元将早就拟定的行动方案具体讲于众人听,大致分三队。 一队负责冒充番贼直接动手,以吓退押运队为目的。 一队负责跟在押运队后面,以救援的名义确保押运队不会异动,同时通过短期封锁为负责转移饷银的第三队争取时间。 考虑上百万两饷银太重,一次不可能全劫走,多了也不好脱手,所以贾六还是提出只劫几成,具体是两成还是三成看具体情况决定。 总之,行动要快,必要时候下手也要狠。 贾六问:“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齐答:“没有!” 贾六再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众人轰然:“没有!” “好!” 贾六大手一挥,示意众人按方案回去准备,运钞车一到便开始行动。 同时也明言请众人回去后相互监督,行动未开始前任何人不能脱离队伍。 暂时也不要对其他人透露此次行动,届时直接拉上队伍。有不肯干的,就请他马革裹尸。 这一点不用他交待,众人心中也有数。 杀头的事情,能不谨慎么。 人群散后,屋内重新变得空荡。 空气中除了臭味多了点血腥味。 贾六同祖应元、刘德又交待了几句,便要让二人回去落实,却见王福没有走,拿着那张盟誓血书趴在蜡烛下在看,然后竟是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你写什么?” 贾六好奇,这张血书他准备直接烧掉,哪敢真留在身上。 结果走近一瞧,不禁愣住,怀疑自己看错,定睛再瞧,顿时一阵恍惚。 王福在血书最下面的空白处写了三个大字。 共进会。 志同道合,共盟进步,是谓共进,很有道理,也很合逻辑。 ( 第九十三章 金川大劫案 “六子,你伤还没好,我看还是多养一阵吧。” 差遣房老崔看着虽然丢了拐棍,但走路明显一条腿高一条腿矮的贾六很是感动。 由于最近番贼袭击粮道频繁,导致不少护粮队、缉捕队官兵阵亡,所以现在寨中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大小将领们都不大敢带队出去,有的人甚至开始装病。 怕死嘛,人之常情,不寒碜。 气得刘部堂不得不召开两次紧急军议,将三名畏贼如虎的军官解职,这才狠狠煞住了畏贼风气。 但效果也有限,大部分军官带队出去后跟个乌龟似的磨磨蹭蹭,走一里地能花半天时间,美其名曰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这,还是不断被袭击,伤亡惨重不说,粮草损失更是严重。 种种迹象表明,面对温中堂的“春季攻势”,金川的番军除了积极抵御外,将破坏清军粮道当成了可以挽回局面的唯一策略。 不仅仅是美诺通往木果木大营的粮道,遭到番军不遗余力的破坏,其余阿桂处、福康安处、董天弼处、哈国兴处后勤保障都严重受到干扰。 粮草断顿还好说,药子断顿那就大麻烦了。 如果情况始终不能好转,温中堂说不定就得从前线抽调精锐战兵回来加强粮道。 如今伤还未全愈,得到铁柱观音保副都统称许的贾东阁主动来请差,老崔能不感动么。 “近来番贼猖獗,卑职来金川时家父曾对卑职说过,我贾家世代忠良,又身为八旗子弟,适值朝廷平乱,吾辈当勇于争先,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唯如此方不使祖宗蒙羞,方对得起大清对我贾家的世受国恩...” 贾六心想老子要不是准备劫运钞车,害怕被看出什么破绽来,比如你贾鬼子不上班不出事,一上班就出事,他至于提前上班么。 有那功夫,跟吴老二下象棋多带劲。 “还请大人给卑职一个为朝廷报效的机会,也给卑职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贾六说的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老崔心里应该有数。 “这样啊...” 老崔想着上回的军功没能给六子升一级,这回便让六子再立立功,如此也好替他再争取。 当下便给安排了巡防缉捕的差事,并再三叮嘱六子注意安全,万一真碰上番贼能打就打,打不了就先回来,万不可逞英雄。 “大人对卑职的关怀之切,卑职实是无以回报...” 贾六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千言万语全在这了。 不是他抠,而是总不能老一百两、二百两的给吧,得让老崔晓得他现在经济也紧张。 但再紧张,再苦,也不能苦了崔大人不是。 拍了拍六子的肩膀,老崔没说话,表情出卖了他:往后有我崔良臣一口吃的,肯定少不了你六子一口喝的。 领了差条,带上归自己指挥的两支小队,贾六以未愈之身由众人用抬架抬着开始例行巡防。 由于老崔的叮嘱,以及本次行动目标不是番贼,贾六没敢深入,一直在美诺寨以西二三十里地打转,压根不靠近番贼已经围攻了两次的阿科里寨。 那地方太重要,好像人的脖子,清军占领此地可以确保呼吸通畅。番贼占了这里,前线的清军就得翻白眼,腿直蹬。 这两天在路上,贾六主要是带人设卡检查来回粮队,并从这些粮队口中探一探情况。 番贼的袭击还在继续,但可能是上回围攻阿科里寨折损了不少人手,并且清军加强了阿科里寨的防守力量,因此番贼无法再组织大规模攻击,仍改回之前以小股人马袭击路上运粮队的套路。 这使得运粮的队伍叫苦连连,前线空手回来的还好,往前线运的粮队没一支不被袭击的。 但这正是贾六想要的,只要番贼活动猖狂,这条道就是他贾大人的取款机,要不然他怎么混水摸鱼? 粮食那玩意,再多,他都是不要的。 没法变现啊。 这日闲暇之余,留大队人马继续设卡盘查,贾六带领一帮骨干成员悄悄爬上一处高坡,四下眺望,最终选定一处依山傍水的极佳之地。 此地狭窄,山林茂盛,乃是劫道宝地。 “就这里吧。” 贾六拍板,团伙骨干成员们没有意见。 计议一番后,贾六带人下山,之后点起队伍回美诺官寨,只是没有人会注意回来的两支缉捕小队少了几十人。 随着运钞车即将抵达,气氛开始紧张。 终于,运钞车如约而至。 这一天是二月初六,老黄历上说宜开张、纳娶。 是好日子。 总督衙门的内线彭晓寒同陆阿大并没有参加这次的押解行动,因为二人担心动手的时候可能会误伤自己。 对此,贾六表示理解。 换作是他也会这样做,因为谁敢保证贾大人不想再干了,索性做次大的把两名内线直接灭了口呢。 由于这次往木果木运的是正饷,足有一百四十万两,吸取上次年饷被劫教训的总督衙门派出了500名兵丁押运,连同三百多名民夫,整支队伍人数高达八百多。 带队的是督标游击黄兆国。 情况有些变化,之前彭晓寒提供的情报说护运队最多三百人,可能是由千总带队,结果来了五百人,还是个游击押阵,这让以贾六为首的团伙骨干们有些心里发怵。 毕竟,他们两支缉捕队加一块也才两百多号人,怕是难以得手。 “大人,是不是?...”鲍国忠心中打鼓,觉得把握不大还是放弃吧。 “怕个吊,一帮营兵有什么慌的!” 祖应元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贾大队长较劲,还是觉得不能比鬼子六怂。 盯着那个姓黄的游击看了半天后,贾六“呸”了一口:“富贵险中求,人死吊朝天!干!” 运钞车不是每个月都来,要等下次至少个把月,眼见战局越来越紧张,贾六没多少耐心等下去,必须加快进步的脚步。 说句难听点的,哪怕他真倒霉催的被拉上前线,官大的总比官小的多条命吧。 “干!” 众骨干精神大振。 因为,贾大人就是钢,贾大人就是铁,贾大人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第九十四章 少爷,不会有同行吧? 贾大人的信心充分鼓舞了一众团伙,然而怎么才能让五百绿营兵闻贼而溃,望贼而逃,从而保证此次劫银行动顺利完成。 这个问题比较棘手,指着预先伏下的几十号人能成? 对此,主要从犯之一的祖应元必须问明白。 或者说,讨教一二。 因为不解决这个问题,行动就有可能失败。 失败的代价,是大伙承受不住的。 贾六白了祖大寿重孙子一眼:“这种小事你还问我?你想想你老太爷他们怎么干的,照样学一遍不就行了。” “你!” 祖应元先是一滞,继而气愤,然后却是眼前大亮。 一百多年前关外的明军以坑队友著称。 关内来的兵马千里迢迢赶到辽东一心报效大明,然后每次开战,本应支援他们的辽东明军不是拍拍屁股走人,就是被几个八旗兵挡得寸步不能前进,最终导致明朝从关内调来的精兵强将一轮接一轮的葬送在白山黑水之间。 当然,这事祖应元不认为同他老太爷有什么关系,毕竟老太爷当年是明朝的大忠臣,最后实在是守不住了才降的大清。 但老太爷所在的辽东明军专坑队友的做法,显然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并且具有高度可行性。 “明白?” “明白!” 见祖应元悟了,贾六很满意,他的意思很简单。打,他两百号人肯定干不过五百号人。 但是,跑的话,他这两百号人不可能输的。 一旦他们跑了,那帮绿营兵还能不跑? 一跑,问题不就完美解决了么。 所以,一个名将最基本的素质不是带着部下冒死攻坚,比如海兰察。 而是要充分了解自己的队伍,同时知道自己敌人,包括队友的短处。 曾国藩能将“屡战屡败”变成“屡败屡战”,从而得到清廷的重用,最终发展成为所谓的中兴顶梁柱。 他贾大人有这么好的老师在,再差也能混个裱糊匠吧。 有的时候,做人不要太强,只要队友比自己差就行。 此,中庸之道。 但首先,贾六必须争取到协运的差事,要不然他没有理由跟过去。 于是,他去了差遣房,先是汇报了一下道上情况。 大体就是形势非常严峻,番贼已经被温中堂打的狗急跳墙,如同疯狗一般四处袭击粮队,缉捕队全体旗汉同仁誓以决死之心捍卫前线将士的口粮,以及这次要运过去的工资。 又由于年前饷银被劫,故为安全起见,贾大队长决定带领熟悉沿途情况的部下协助运输,以确保一路平安。 老崔一想也对,本来官寨这边也要派一支队伍护送,六子自告奋勇再好不过。当场许诺只要六子能安全将大军饷银护送到位,他这边直接给记一功。 出师有名的这个“名”弄过来后,贾六便以协运领导的身份去见那位黄游击。 在同护送的几名绿营军官闲聊中,贾六初步了解到这位黄游击从伍多年,曾参与过征缅之役,乃是凭实打实的军功升任游击。 这一情况有点始料未及,因为如果这个黄游击是真汉子的话,恐怕不会立即溃逃。 “实在不行,就宰了他!” 祖应元越发的心狠手辣,让贾六怀疑是不是自己气运太旺,无意打通了这小子的任督二脉。 又或者,是祖灵觉醒,大寿重生? 当年祖大寿杀友军可不手软,在大凌河为了投降不仅吃掉几千民夫,还把赵率教等上百名坚持不降的军官全部宰了。 祖应元这小子是大寿的种传下来的,难保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说宰了他?” 贾六要确认。 “要碍事的话,当然不能留他了。” 祖应元很是果断。 “那好,这件事就由你来办。” 贾六转身就走,他可没本事宰掉一个生龙活虎的家伙。 上回图尔格大人那是就剩一口气,实不忍图大人活受罪,才硬着头皮送图大人一程的。 那黄游击人高马大,又是实打实凭军功升上来的,这一程叫他贾六怎么送? 补充了食物和水,喂完骡马草料后,黄游击派人通知官寨的协运队可以出发了。 贾六看向一众骨干。 一众骨干也在看他。 此时,只有无声的交流。 金川山道难走,一辆马车最多只能拉四百来斤,一百四十万两军饷需要近两百辆车来拉,加上护运官兵连同民夫,长达二里多地。 上路之后,贾六带着他的人就走在了队伍中间,没在最后,也没走在前面。 黄游击对此并无不满。 因为正常情况下,不管是出征还是接战,又或押运,都是绿营走在前头。 这也是上百年来的规矩。 现在人家八旗子弟走在中间,已是很给他黄游击面子了。 用了半天时间,队伍终于走到了贾六事先选好的伏击地点。 所有人手心都有汗,包括贾六也是。 虽然事先对各种情况都加以分析到位,众人也信心十足,但真到了最后关头,说不紧张、不慌,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约而同的,汉军缉捕队全体旗汉营兵同仁下意识的放缓了速度。 这一细微变化并未引起运粮队的警觉。 谁会怀疑八旗子弟会动手劫大清的钱呢! 荒唐至极! 百众期待中,铳声如约响起。 前方山道,黑烟弥漫。 好,漂亮! 贾六于白马之上立即喝喊:“番贼杀来了,快跑!” 话音未落,白马已经掉头,他这是要身先士卒带动整体气氛。 果然,众汉军旗汉同仁鬼喊狼叫仓皇后逃迅速带动整支队伍,滑向崩溃的边缘。 营兵跑,民夫跑,受惊的马骡也在跑。 贾六当然不会撒蹄跑的没影,而是压着速度,好让后面逃上来的绿营兵们越过他。 这样,才好办事。 不想有人却一把拽住他。 这人是祖应元。 贾六怒了:“你拽我干什么,还不快跑!” “你先别跑...我们的人埋伏在哪边?”祖应元一脸惊疑。 “东边啊。” 地点是贾六选的,化成灰也是东边。 “枪声是从西边传来的!” 祖应元急了。 “什么?” 贾六一愣,赶紧掉转身子远眺,两耳竖起,仔细听枪声还真他娘的是从西边传出来的。 “刘德他们换了地方?” 贾六也搞不清楚状况了。 “换个屁地方,是真有番贼啊,妈的,撞上了!” 祖应元急得跺脚。 “......” 贾六也懵了,不会这么巧吧。 杨植却提出另一个可能:“少爷,会不会是碰到同行了?”chaptere 第九十五章 好汉,反清复明吗? 番贼火枪厉害,居高临下出奇不意,几轮排枪便打得前方开路的绿营兵遗尸数十具,伤者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番贼!有番贼!” 其余绿营兵猝不及防,根本无法也没有胆量站在没有任何遮掩的道上向番贼还击,只能出于本能往后逃去。 山道本就狭长,又有车马堵在路上,顿时乱成一团。 你推我挤,倒是有好多人连番贼的鬼影子都没见到,就叫自己人踩成猪头。 “不要乱!” “听我指挥!” 游击黄兆国到底是参加过征缅之役的老人,遇袭很有经验,迅速翻身下马以免被番贼火枪打中。 只是黄大人刚要组织亲兵稳住阵脚,聚拢军士还击之时,却发现后方的队伍也溃逃了。 他部下的营兵在跑,民夫在跑,协运的汉军缉捕队也在跑。 马啊、骡子的全在跑。 “大人,顶不住了,咱们也撤吧!” 黄大人的亲兵队长眼见队伍已经崩溃,又不知有多少番贼伏于两侧林中,惊慌过来便要护着大人逃。 “撤?上百万两军饷丢了,回去也是掉脑袋!” 黄大人却是知厉害关系,一把挣脱想要拉自己走的亲兵队长,拔刀喝令退下来的营兵:“不许退,跟我杀回去!” 这帮营兵不少都是随黄兆国有年头的,游击大人在他们心中还算有权威,只好硬着头皮回去。 然而番贼速度更快,一支番贼队伍直接冲上道路,另一支约摸有上百名枪手的番贼队伍则径直朝试图回来的绿营兵压了过来,居高临下不住放铳。 绿营兵被死死压在下面,休说还击了,连藏身处都没有,不少人活活被番贼的枪子打死。 撑了片刻,就再也撑不住,再次向来处奔逃。 “谁再跑老子就砍了他!” 忠于职守,一心报效大清的黄大人却是无法制止部下的溃逃,并且他也被番贼瞄上。 有番贼枪手朝黄兆国所在开枪,先是没有打中,待下来便是一阵排铳射到。 黄兆国中铳倒地。 “大人,大人!” 黄的亲兵队长同几个亲兵急忙上前将中枪的游击大人往后拖去,一个个再没胆量在这多呆,火急火了抬着受伤的游击大人往后方仓皇跑去。 半路,遇上带人赶来增援的缉捕队贾大人。 “怎么回事!” 望着被抬下来的黄游击,贾六顿时大喜,面上却是悲愤。 营兵哭叫:“大人,黄大人叫番贼打着了,打着了!” “这里有我,你们快把黄大人抬回去救治,快!” 十万火急,贾六顾不上对退下来的营兵多说什么,第二次长刀出鞘朝前方一指,喝令:“汉军缉捕队随我杀贼!” 贾大人急啊,他太想知道动手的是同行,还是刘德他们。 “杀啊!” 一百多号旗汉同仁紧随贾大队长往硝烟弥漫处冲去。 到了距离数十丈处,贾大人突然就地卧倒,然后探着身子小心翼翼朝前张望。 真是番贼? 贾六看的清楚,前方正在将车上银子一箱箱往山上抬的是,头上包着黑巾的番贼,不是他的同行。 看起来番贼人数不少,有二三百人之多。 这是明面上,暗处的就不知道了。 “我们的人在哪?” “大人,在那!” 顺着鲍国忠指去的方向,贾六看到有两个脑袋正在朝这边张望,显然也被真番贼劫道给惊住,不敢动手了。 这时,有两名番贼在抬箱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箱子,“哗拉啦”银锭洒了一地。 “妈的,敢抢我们的钱,弟兄们,跟我上!” 祖应元长刀一抽便要带人上,却被贾六猛的将他右腿一拽,摔了个狗吃屎。 “鬼子六,你干什么!” “你想死,别拉弟兄们一起死!” 贾六朝坡上一指,几十名番贼枪手端着铳正瞄着这边。 谁上谁死。 “那怎么办?” 祖应元大急,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弃,眼睁睁的看着番贼把一车车银子搬空不成。 “趴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上!” 贾六眉头也是紧皱,仔细观察了那帮番贼后,突然一咬牙拉起祖应元,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对方就向前走。 ........ 正在搬运银子的番贼其实发现了有一队清军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但只要对方不过来,他们也没时间过去清理他们。 “动作快些!” 番贼中一个带队的正让人加快动作时,却见那帮清狗中突然有两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前面那个还举着一面好像鞑子的白旗。 后面那个躲在前面那人后面,边走边喊:“对面的弟兄,别开枪,千万别开枪!这么多银子你们肯定拿不走,不如我们商量商量!” 将相同的话喊了三遍后,贾六方才从脸都绿了的祖应元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嘿,有效! 对面番贼真没开枪! 缩回去十几个呼吸,确认对面在等下文后,贾六这才将祖应元拉到边上。 这个距离是他测算好的,既能保证对面的番贼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也能确保自己不被火枪射中。 当然,向来安全第一的他还是披了三层甲,又重又累。 “你要商量什么?” 对面有人说话了,不知道是哪个。 贾六略一思索,朝对面的人拱手作揖,尔后扬声道:“地震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阖河水万年流!” 然而,对面却是没有回应。 贾六无奈,敢情金川的反清势力同天地会没联系。 有所不甘,突然一拍胸膛,扬声再道:“今儿有北边的光棍跑滩贵宝地,落教一二,图个嗨皮,拜个码头,请诸位通融通融!” 言罢,贾六蓝翎官袍一掀,打个结,右腿前跨一步,右手同时伸出,朝对面竖起大拇指,把那顶戴点了三下。 这是天地会的同门四川袍哥的动作。 金川反贼同沿海两广天地会没有关系,同本省的地下组织总有勾结吧? 对面这回有反应了,就听有一人笑骂道:“你一八旗子弟,什么时候同啯噜子混在一块了!” “啯噜子”就是袍哥雏形啯噜中人的称呼。 “嗯?” 这人声音贾六也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待看清那人样貌后,不由愣住:这不是富升阿副都统大人的亲信吕元广吗? 旋即震惊:没想到富升阿这个浓眉大眼的,正宗满大爷也搞反清复明这一套了! 第九十六章 不知大人烧几柱香? 劫胡的竟是自己人,背后主使还是中将衔后勤总管,着实让贾六震惊,也想不明白。 富升阿贵为大清帝国的高官,又是正儿八经的八旗中央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反清的动机。 都一百多年了,多尔衮余孽的棺材怕都烂透了。 鳌拜也没几个余孽吧? 阿其那、塞思黑也被他们侄子给平反了啊。 大清内部的反动集团基本已被肃清,那么作为既得利益集团的高层,富升阿脑子坏了要反大清。 迅速推理之后,贾六得出唯一的一个解释,那就是富升阿同他想到一处去了——江湖救急,提前预支一下工资。 八成是这样,上回这老小子嘴一张就吞了二十万两,就这份黑心劲,直接动手我全要一点也不奇怪。 这么大的买卖,一个中将副都统肯定吞不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弄不好大将总指挥温中堂都有份。 难怪几十万清军在巴掌大的两个县打了二十多年,差点没把大清拖入无尽深渊,原来真个就是把金川当提款机了。 怎么说呢,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就是乾隆同贾六的共同不幸了。 吕元广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会让贾六作出何等的猜想,只是好奇的问道:“你刚才喊的那个什么地震高岗,门朝大海什么意思?” 贾六脸皮微抽,坦言:“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结交各位好汉!” “这假鞑子想结交我们?” 众番贼竟是全听得懂汉话,发出哄笑声。 假鞑子? 贾六心中一突,未及细想边上的祖应元拽了他一下,低声说他发现对面那帮番贼中有不少人虽头上包着黑斤,但看着好像有辫子。 “**,都是自己人!” 祖应元咬牙切齿,他没有见过吕元广,故而对这一惊人发现十分愤怒。 贾六没说话,只看着那位头上包着黑巾,身上也是一身黑衣的吕千总。 “你小子想结交我们?说说,你打算怎么个结交法?”吕元广对面前这个八旗子弟的提议觉得很好笑。 “不如这样,” 贾六面不改色,朝银车一指:“你把银子分我一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如何?” “一半?” 吕元广愣了下,失声笑了起来,“你小子就不怕撑死。” 贾六无所谓:“我吃不下,你们也未必吃得下。” “那就要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吕元广冷笑一声,突然打出手势,顿时坡上的枪手全部瞄向了这边。 另有十几个番贼也持刀要向贾六他们扑来。 祖应元慌忙就要拉贾六跑。 没想向来怂包的鬼子六这回又不怂了! “都是在这条道上混的,你有人,我就没人?” 贾六打兜中摸出一只“二踢脚”准备点上,却发现自己忘记带火折子了,赶紧让祖应元帮他点。 两三个呼吸后,“嗖”的一声,二踢脚在空中炸开,“砰”的一声跟打铳似的。 爆炸声在山谷回荡绕耳时,众番贼东边山坡上探出几十条身影,手中端的也是火枪。 “小心!” 突如其来的另一伙伏兵让众番贼顿时一惊,纷纷掉转枪口朝向东边。 吕元广眉头微皱,显是没想到有人也埋伏在这里。 突然想到什么,也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那个姓贾的八旗子弟。 之后,竟是失声笑了起来。 “怎么样?万事都好商量,没必要为了身外之物大动干戈,老话说的好,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贾六也不是太肯定姓吕的不会动手,所以必须从符合双方利益的实际角度出发,尽可能的做做对方思想工作。 有财,大家发,这道理搁哪都在理。 未料,西边坡上的番贼中突然有人很焦急的奔了过来,不知是腿脚不便还是山路难行,中途还摔了一跤。 然后,贾六就听到“阿巴阿巴”的声音。 “妈的,是那个假汉人崽子,他还活着!” 祖应元惊讶的望着那正“阿巴阿巴”,并对番贼头子打手势的哑巴少年。 鬼子六不是说叫杨遇春把这孩子打死了么! 怎么还活着! 通...通敌?! 贾六这边也惊啊,那天他把哑巴扔在后面不管,是想给这孩子一条生路,事实这孩子也的确趁机跑了,但怎么会跟吕元广这个绿营千总混在一起的。 结合刚才番贼说的“假鞑子”,难道说姓吕的真是反贼同党? 同二十年前被查到的金川汉人领袖王秋一样,是潜伏在我大清阴谋颠覆破坏的汉奸卧底? 对啊,番贼怎么知道有军饷运过来,专门在此埋伏的! 再想郭广全对他说的军中有人通敌一事,贾六基本上断定那个姓吕怕是郑耀先了。 难怪清军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打了二十几年,妈的,除了上下捞钱,还**处处透风! 贾六看不懂哑巴少年打的手势,但明显能看到众番贼望向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温和,或者说不再是一定要杀掉他的目光。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欺人啊。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造朝廷的反,我只是想同你们合作。” 贾六挑明,时间有限,容不得他耽搁下去。 吕元广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别打我,我也不打你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想了想,贾六又补了一句:“别人,我不管。” 吕元广讥笑一声:“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小怕死的旗人。” “这不你见到了嘛。” 贾六从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这就是他的优点。 “怎么样?合不合作给句痛快话,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别的队伍就要过来了。” 贾六着急,留给他转移赃款的时间并不多。 半响,对方终是点了点头:“银子我们的确拿不走,你自己看着办。” 接下来,场面无比和谐。 番贼搬番贼的,清军搬清军的,两边都同瞎子一般不承认对方的存在。 贾六嘴里说着要一半,实际根本吞不下,在祖应元、鲍国忠、张十三他们拼命转移之下,也不过才弄了三十几万两,再多实在是没法弄。 刘德带着手下装车完毕,准备出发时想了想突然走到贾大人边上,低声道:“此杯青莲大不同,周游四海五湖通,当日花亭会共饮,谁知今日又相逢。” 贾六一怔:绿营的这么有学问吗? “不知大人烧几柱香?” 刘德目中很有期待。 ,举报后**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第九十七章 这里说话不方便 “......” 贾六意识到坏了,他也被人潜伏了。 刘德先前那句诗他真不熟悉,所以没听出什么问题,后面这句烧几柱香要还听不出问题来,那他真就是白活了。 黑话,大大的黑话,反动透顶! 狗蛋要在这里的话,估计爱听。 事实上贾六早就怀疑福建兵有问题,这地方自清初以来就有广泛的反清群众基础。 刘德等人的家乡在一百年前还叫思明。 这名字,是国姓郑成功起的。 所以福建这地方包括广东,一直是汉人反清复明的主要基地。 天地会这个贯穿有清一代的反清组织,对这两个地方的渗透力也是最强,而其渗透的主要目标就是汉人组成的绿营。 因此,上回队伍中有人给那哑巴少年治腿,贾六就怀疑福建兵中有人可能遭到天地会的渗透,在朴素反清情感促使下做了此事。 这才旁敲侧击了下刘德,但让他万万没想到是,以刘德为首的这支福建绿营兵从上到下,其实都是反贼,隶天地会赤火堂外八巡。 刘德本人烧两柱香,用后世话讲,是洪门的双花红棍。 因为,他是带兵的。 贾六悟了,不用刘德自我介绍就明白对方的底细。 难怪这帮家伙拿铳打满八旗那么得劲,自己刚喊了个预备,枪声就响了。 这**是迫不及待啊! 分银子、抢运钞车也是,都不必自己做思想动员工作就全**磨拳擦掌,赶情全在背后笑贾大人是棒槌咧。 不过谁利用谁都无所谓,只要这帮家伙能听话,帮贾大人做大做强就行。 “你知不知道我是八旗子弟?” 天地会也好,白莲教也好,哥老会也好,贾六都不是太在意,反正金川事了他拍拍屁股就回北京找和珅洽谈业务了。 大好前程等着他,怎么也不可能跟这帮人混一块。 说句实在话,天地会搞的工程项目都不怎么行。白莲教搞的项目倒是大的很,但这个项目得二十多年后才启动。 贾六,没法等。 故而,对于刘德问他烧几柱香,将他误以为也是反清好汉,当真是啼笑皆非。 想他贾东阁自从立誓为大清报效以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汉人...似乎不对。 挼一挼。 贾六赫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意间真就成了专杀鞑子的好汉了。 蒙八旗的图尔格大人、德尔浑大人,满八旗的阿尔勒大人... 天地良心,贾六没想着反清,他只是单纯想为了进步,更好的报效大清。 至于那三位以及其他满蒙将士的死因比较复杂,不是简单就能说清楚的。 当然全赖在贾六头上也行,毕竟,他要往上爬,就得有人让位子。 刘德不知贾六在想什么,仍在那道:“大人不用担心什么,据卑职所知,北方的天理教会众有半成都是八旗子弟,并且满洲最多,据说还有黄带子。” 贾六被说的一愣。 汉人反大清,旗人也反大清,这大清该亡啊。 但绝不能被刘德说动加入地下社团,摇头表示:“我是忠于大清的。”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小子是天地会的反贼,但咱们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你也别想拖我下水。 “知道。” 刘德竟然点头承认。 贾六奇了:“知道你还敢劝我行那大逆不道...” “大人似乎比卑职更加大逆不道吧。” 刘德的表情比贾六还有过之。 “.....” 得,有些事情没法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贾六摇了摇头:“我不管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总之,我只想在这金川安安稳稳的,你们好,我也好。” 这是交心底话,也是实在话。 刘德当然理解贾大人的想法,但其却提出另一个思路。 “其实卑职以为大人还是太过谨慎了些,要是胆子再大一些,说不定大人年纪轻轻的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大人的大人。” 咦? 大人的大人? 贾六爱听这话,身子朝前凑了凑:“什么意思?” 刘德也将身子往前凑凑,低声道:“大人已经通了那边路子,又一心想升官,那大人想要的功劳不是唾手可得么?” “这...” 贾六眉头微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方便细说,你先把银子出手,回头细聊。” “嗻!” 刘德也不二话,回去招呼手下同他转移赃银。 望着刘德带队远去的身影,贾六若有所思。 好像,他是有点保守了。 乾隆最看重什么? 军功啊! 福康安、海兰察、阿桂他们为何能被乾隆宠信,为何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就是因为他们为大清立下了赫赫军功嘛。 既然如此,他贾大人也当往这个正确方向运作,而不是老想着买官。 毕竟,人家穆章京提醒过他捐衔没前途,有晋升天花板。 那么,在番贼默认可以合作的情况下,似乎贾六有理由爬得更快一些。 看来有必要将步子迈得再大一些。 撸起袖子往死了干。 拿定主意,回头同刘德好生商量商量怎么干才能让自己进步的快一些。 接下来,就是报丧了。 除去两边分走的,大概剩一半。 贾六一边让人回美诺寨通报噩耗,一边继续带队护银。 军饷丢失一半同被抢回一半,性质是不同的。 何况,这次承担主要责任的是绿营那位黄大人,贾六担不了多大干系。 沿途,撞见不少被袭击的运粮队,但却没有番贼袭击贾六他们。 看来,是那位吕千总打过招呼。 两天后,贾六第二次来到木果木大营。 远远就看见穿着千总官服的吕元广,正同几名绿营军官,还有几个一看就是高原人的在营门口闲聊。 看到终于过来的贾六,吕元广与同僚们打个招呼便过来了。 “来了啊。” “来了。” “路上安全吗?” “还行。” “报多少?” “我也没拿多少,报一半吧。” “好。” 吕元广要进去报丧时,贾六问他那些高原人是什么人,被告知是两天前随小金川头人七图甲噶尔投降的番兵。 贾六好奇问道:“是真降还是假降?” “这跟你没有关系。” 吕元广看了眼贾六,转身进入大营。 很快,富都统收到了噩耗,紧接着温中堂也收到了噩耗。 大营,又是鸡飞狗跳。 ,举报后**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第九十八章 上头要查贾大人 木果木大营被番贼一锅端,贾六都不带皱眉的,因为据老崔说木果木大营有真满大兵五千多,这些人要是全部葬送,无疑是贾六及汉军八旗的春天。 而这场以举国之力攻打两个县的战争,贾六甚至希望他妈的打的越长越好,这样的话,贾六就有足够的底气回去同和珅谈业务了。 七十万两军饷丢失,对于木果木大营而言,简直是惊天动地,不亚于一千八旗兵被番贼全歼。 四品以上将领都被召到了温中堂大帐紧急军议。 贾六这边,除了开始富升阿大人将他叫去问了下具体情况后,之后直接没人找他。 将剩余的一半军饷做了交接后,贾六不知道是留在这里等待问询,还是带队回去。 便先进去打听常秉忠同刘禾易他们是否还在大营,结果被告知二人已于数天前被调往海都统处。 这让贾六有些难受,因为他觉得二人可能凶多吉少了。 回到队伍,终是将此事告诉了祖应元、王福他们。结果祖、王他们不知道海兰察处的凶险,还为常、刘也升为前锋校高兴呢。 贾六想说,想想还是算了吧。 人各有命。 没过多久,就陆续有传令兵从大营纵马驰出。 贾六估计是温中堂这回真的怒了,八成是要从前线抽调精锐兵马回防后路。 这样一来,劫运钞车的事就不能再干了,免得往枪口上撞。 运钞车不能劫,粮食又没法变现,贾六寻思要想进步的话,还真得同刘德说的那样搞点军功。 又等了半天,吕元广才出来叫他过去,说是富大人让贾六先带队回去,其它的事情富大人这边会处理。 贾六没敢问这回老富有没有多报,而是再次询问“合作”对象那帮高原人究竟是真降还是假降。 “我说了,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不用你关心。” 吕元广依旧不告诉贾六,不知道是他也不知道,还是知道不愿说。 贾六讪讪。 也是,人家只是同他达成互不侵犯条约,又没和他贾六达成全天侯战略伙伴关系,怎么可能将机密大事全盘相告呢。 双方本质上还是敌人。 所谓的合作,只是彼此减少麻烦而矣。 贾六为何两次询问那帮高原人? 他就是怀疑这帮高原人是假降,因为看起来吕元广同他们很熟悉。 一个卧底在清军当中的反贼同投降过来的高原人熟悉,代表什么?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告密? 门都没有! 贾六巴不得木果木全军覆没,温中堂以身殉国,朝廷再派一个中堂接着剿匪...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贾六觉得木果木大营最好还是不要来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回就回吧。 路上,将祖应元、鲍国忠、张十三、王福、王四、张大彪等骨干团伙召集到一块。 主要是商量如何分赃以及如何买官的事。 贾六自己是不打算走捐衔了,但鲍国忠同刘德那帮绿营却是能走的。 钱到位,直接捐成副将、总兵都不是问题。 旗员这块要看各人意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前途受限的。 具体怎么买还要等赃款变现回来,根据各人意愿落实,最好争取能够团购。 这样,便宜些。 不过,贾六也对众人说明白了,就是暂时不能买官。 这边饷银刚丢几十万两,那边参加护送的官兵就拿钱去买官,任是傻子也知道其中有问题。 众人当然知道其中厉害,自是请贾大人做主。 银子怎么个分法,得等刘德将变现来的银票取回来再说。 “总之,跟着我干,不可能亏待大伙的...” 前方离阿科里寨已经不远,后方却有人追了上来。 来人是一个叫麻五的营兵,说是吕千总派他过来给贾大人传个口讯。 “什么事?” 在场都是团伙骨干,贾六当然不会让他们退避。然而那个麻五却是不说。 “大人,我们先过去。” 祖应元他们见状自是知趣,于是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贾六看了眼那个麻王,笑了笑:“现在可以说了吧。” 接下来麻五说的事差点没把贾六魂骇出来。 ......... 由于接连两次军饷被劫,加上最近番贼加大对粮道的袭击,使得大军粮草屡屡接济不上,终迫使震怒的温中堂从前线抽调1400名旗汉精兵回调后方。 这事贾六猜到了,但他没猜到温中堂竟然派人来调查他,并将他列为通敌嫌疑人之一。 负责调查贾六及所属汉军缉捕队的有两人。 一位是御前一等侍卫、满洲镶黄旗出身的阿尔素纳,此人曾以前锋随征西域、缅甸,被皇上亲自赐予“额腾伊巴图鲁”勇士封号,很得温中堂器重。 另一位是在大营的四川按察使李世杰,此人没来大营听用前负责四川的刑名之事,相当于主管四川刑侦司法的一把手,也就是百姓俗称的“臬台大人”。 属于专业对口。 “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贾六有些不淡定了,这事破绽太多,真要被上头调查他八成要完成。 麻五说是明天。 贾六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吕千总,就说我知道了。” 麻五也微一点头,又道:“吕大人让小的转告大人,阿尔素纳为人贪财,又是满员,所以大人想要逢凶化吉,就千万不要舍不得银子。” 贾六知道姓吕的是让自己用钱砸阿尔素纳,因为这位一等满侍卫才是调查正使,他若结了案,此事便能平息。 麻五走后,众人迅速围了过来。 贾六看了他们一眼,将温中堂派人来调查他们的事情说了。 “坏了!” 鲍国忠惊的当场脸变色。 “怕什么?” 祖应元不加思索,“那就花银子摆平阿尔素纳,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对,少爷,事关性命,你可千万别舍不得钱啊。”杨植生怕少爷掉进钱眼里坏了事。 “不能花钱,” 说话的是张十三,“丢失的可是七十万两,我们要花多少钱才能让那个满侍卫满意?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十万?” 众人无语,事实的确如此,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只得了一半的一半,这要是砸给那个满侍卫,他们不就是白忙活了。 王福提醒众人:“如果送钱的话,实际也是告诉那个满侍卫,这银子是我们吞了。” “不能送钱,又不能让他们调查我们,怎么办?” 贾六静静的看着一众骨干。 “把人做掉。” 鲍国忠同祖应元不约而同说了相同的四个字。 第九十九章 大人死了,我就是大人 非洲人跳高——黑老子一跳。 贾六对小祖和老鲍有点刮目相看了,果然他的英明神武是能带动一个团伙的。 不能花钱也不想花钱,又想把事情摆平,怎么办? 当然是把人干掉喽。 不然咋办? 解决不了问题的终极手段,不就是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么。 左右自己身边已经飘了不少大人,所谓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贾六不介意再飘两个。 只要能实现自己为大清报效的理想,哪怕背后飘一个团的死鬼大人们,贾六都在所不惜。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为大清奉献青春与子孙! 正准备落实这个方案时,第七小队“司务长”王四喜提出的新问题让众人再次陷入深思。 “这一次可以把人做掉,那一次呢?” 原本觉得可以解忧的众团伙骨干被王四的问题,弄得都有些傻眼,并且不得不承认王四这个问题相当要命。 是啊,温中堂派一满一汉两位大员来调查劫银案,结果人突然没了。 你说温中堂会不会再派人过来调查? 为了保命,他们是不是还得把新派来的继续做掉? 那样一来,总不能跟割韭菜似的将中堂派来的大人们,一茬茬的全割没了吧。 有一有二,绝不会有三! 真要接二连三发生“调查员”失踪事件,温中堂肯定会直接派兵过来抓捕这两支汉军缉捕队,到时候怎么办? 难道还要造反不成! 集体的目光再次射向集体的领导。 贾六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着...温中堂可能自身难保了。” 这个爆炸性信息惊呆众人。 反应过来的祖应元第一个发问:“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 潜台词大概是你小子不会真通了敌吧。 “大人,这话可不兴瞎说啊,大营可是有咱们几万大军的,番贼才几个人?温中堂怎么可能出事呢?” 鲍国忠他们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们在大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一帮高原人?” 鲍国忠想了想,点头道:“是见过,不过那帮人是投降了的番兵。”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降还是假降?如果他们是降假,你们说大营会不会出事?” 贾六说完看向祖应元,“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 祖应元沉默了,似乎事情正在向鬼子六说的演变,木果木大营要出事。 鲍国忠犹豫了下:“也就是说...要是大营出事了,不会再有人盯着我们了?” 贾六看着同范文程、宁完我并称的大汉奸鲍承先的重孙,肯定的点了点头。 杨植又插嘴了:“少爷,我在想要是被你蒙对了,咱们的大营完蛋,那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你说呢?” 贾六没想到栓柱会问出这种没水准的问题,没看人家统统进步了么,怎么就你这木头桩子半点起色没有的。 杨植赶紧解释自己的意思:“不是,少爷,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会不会死好多大人?” “肯定啊!” 给予回答的是边上的王福,这种事还用问么。 “那大人们死光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大人了?” 杨植一脸羡慕的看着少爷的同伙们。 “......” 众人集体震惊,便是贾六也如看天人般瞪大双眼瞅着自家奴才。 “栓柱,以前是我看走眼了,你不是蠢蛋。” 祖应元代表众人给了栓柱最好的肯定。 大营出事,利好的不是番贼,而是他们! 死的大人越多,空出来的缺就越多,到时朝廷又得用人继续平叛,这些官给谁做呢。 “那么,” 贾六一扫众人,“就这么办了?” “办,办他娘的!” 众团伙骨干精神再次大振。 ........ 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就是邻省贵州人,自幼聪颖,喜欢舞枪弄棒,就是不爱读书,好在家境富裕,他爹便花钱为儿子捐了个九品小官,分在江苏常熟当巡检。 小小九品官,又是个捐衔,按道理李世杰这辈子没可能当上实任正三品的按察使。 但老天爷偏给了他机会。 十几年前乾隆下江南时,在常熟境内由陆路登船,李世杰当时负责看管通往船上的跳板,由于雨后路滑,乾隆登船时失足滑倒,李世杰急忙上前扶起。 事发突然,随侍的地方大员都大惊失色,立即将李世杰绑起来,向乾隆请命处罚。 乾隆却说:“想不到地方小官中也有如此忠爱朕的”。 于是,李世杰当场被擢升为正六品的泰州知州,官升六级! 从此走上平步青云之路,成为四川省的三把手。 昨日同一等侍卫阿尔素纳接了温中堂军令后,一大早李世杰就早早起来,等侯片刻便同阿侍卫一同出发。 李世杰的随从不多,只有六个其按察使司的属员。 阿侍卫的部下却多,有三十余人,都是满洲前锋营的锐勇。 路上,阿尔素纳同李世杰分析过饷银被劫一事,二人都认为两次饷银被劫都是被美诺寨的一支汉军缉捕队夺回,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 “巧合倒也罢了,何以事发现场没有遗留一具番贼尸体的?...” 李世杰主管四川刑名已有三年,耳闻目染之下对于案件有颇强的推理能力。 他认为汉军缉捕队那个姓贾的前锋校奏称是奋勇夺回,既是奋勇,那缉捕队同番贼必然有过激烈交战。 如此,不可能没有伤亡。 “温中堂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派你我二人前往详查,若真是汉军缉捕队通敌,那便一个都不能放过!” 阿尔素纳是皇帝钦封的巴图鲁,为人悍勇,打起仗来不要命,是军中有名的猛将。 唯一的缺点是贪财,征缅之役时曾因纵容部下抢劫州县百姓,被云南巡抚告过御状。 李世杰提到二人到美诺后,当先去见刘部堂,毕竟美诺寨的缉捕队属刘部堂节制,他们不可冒然提人来审。 “这是自然,” 阿尔素纳正说着,却见前方不远处正有营兵在设卡盘查。 卡口前有一支运粮队正在接受盘查。 “停!” 设卡处的营兵看到过来的阿尔素纳一行,立时有人上前挥动手中的白旗喝喊起来:“请下马接受检查!” 一名前锋营的骁骑策马奔了过来:“后面是御前一等侍卫阿大人同四川按察使李大人,速速将栏杆吊起!” 没想那营兵头目根本不理他,反而说道:“我管你是什么人,上头叫我在这设卡盘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我搜一下!” “你!” 那骁骑大怒,下意识的便要拿鞭抽那营兵,身后却传来阿大人的声音:“住手!人家奉令盘查乃忠于本份之事,你何以要抽打人家?” 说话间,身穿黄马褂的阿尔素纳策马来到卡前,直接翻身下马,对一众忠于职守的营兵点了点头,称许道:“沿途哨兵关卡,如人人如你们这般尽忠职守,番贼奸细便行不得破坏之事。” 第一百章 你一汉官玩什么命啊 感谢盟主神经仙人再次捐输贾中堂白银千两,万分感谢! ........ 阿尔素纳脾气爆燥不假,为人贪财不假,却有一个偶像叫周亚夫。 细柳营的故事千年流传。 因此他很欣赏这帮忠于职守,不因来人身份而差别对待的绿营官兵们。 也唯有如此严格,才能叫那假汉人的奸细无所循形。 满意,相当满意。 “请大人出示官凭,好让我等查验,以便尽快放行!” 张十三心头其实非常紧张,对面毕竟是正三品的满洲一等侍卫,而且还有三十多名前锋营的八旗兵。 要是被对方看出什么破绽,势必会很麻烦,万一叫逃脱几个,那可真得应了贾大人的话,得上山打游击坐观事变了。 “理当如此。” 阿尔素纳笑着将自己的官凭取出,又示意前锋营的官兵也将官凭交出供人家查验。 众满洲兵只好听令下马,有的人官凭在身上,有的放在马鞍的包里,一阵找寻。 李世杰策马过来也翻身下马,一边取自己的官凭一边随口问设卡的营兵是哪部分的。 “回大人话,我们是德阳营的,” 张十三很认真的察看阿侍卫的官凭,确认无误后便将官凭还给人家。 “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素纳伸手去接官凭时,竟然起了爱才之心。然而不等对方回话,突有一把长刀闪现,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伸出的右臂砍去。 “噗嗤”一声,锋利长刀便从没有任何保护的阿侍卫右臂斩下。 鲜血喷涌之时,拇指、食指夹着官凭的手掌“叭”的掉落于地。 五个手指全在动。 “呃!” 神经传递的巨痛让阿尔素纳下意识闷吼一声,再见断臂惊怒万分,可不等他做出任何有效对敌应激反应时,一根铁棍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铁棍重而有力,一棍便将阿尔素纳的尖盔砸成凹形,如同模具般将阿侍卫的脑袋完全融入,贴紧,变形。 没有血浆溅出,阿尔素纳站立的身子连摇晃都没有,双腿就猛的一软,继而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 双眼暴突,口、鼻隐有血迹渗出。 为大清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额腾伊巴图鲁就这么死于非命。 毫无防备。 “大人!” “他们不是营兵!” “是贼人!” 阿大人的倒地让众前锋营官兵终是反应过来,惊慌之下便要取武器,然而已经迟了。 两侧坡上震耳枪声响起,十几名前锋营兵连武器都没拿出就中枪倒地。 卡口的营兵们更是持刀持矛疯狂向他们扑来,那队正在等侯检查的运粮队民夫们也从车上拿起武器冲了上来。 乱刀相向,余下的前锋营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斩杀大半。 尤其是那手持铁棍的杨遇春,跃来跃去,见到没倒的便朝人家脑门上敲上几下,几个眨眼间就叫他活活敲死四个。 两名前锋兵还有机会拿刀反抗,可一个刀刚举后背就被长矛洞穿,一个一刀斩空就没有机会再斩第二刀。 遍地尸体,几匹受惊的战马吓得到处跑。 有一名前锋兵落在最后,枪声响起时正在座骑边上找自己的官凭,侥幸未被击中。 谷醽 等明白发生什么事时,这前锋兵本能的一下蹦上虞马,之后猛拉马缰掉头就跑。 结果没跑十几丈,连人带马“扑通”摔倒在地,进而两侧冲出一帮身披树枝枯草“吉利服”的“贼人”,不由分说对着他的脖子就斩。 再看先前空无一物的路上,竟然凭空冒出几条绳子。 绳子尚在抖动,灰蓬蓬的。 祖应元连发三箭射中两名前锋兵,尔后直接持刀跃下,对着那个没被他射中的前锋兵连砍几下。 这场伏击的结果让贾六非常满意,全歼,没有任何漏网之鱼,完全照他事先安排的来。 不过还有一人没死。 四川按察使李世杰面对突如其来的伏杀,第一时间躲在了座骑兵面,眼看着众前锋兵同自己的属员随从被“贼人”杀个干净,自知无法逃脱的他咬牙拔出了在常熟任上重金购买的龙泉大宝剑。 只是他虽自幼好武,喜欢舞枪弄棒,但天地良心他可是连一个人也没杀过。 宝剑,从未饮血。 这倒同贾大队长的长刀差不多。 事情再清楚不过,“贼人”不会放过一人。 “啊!” “哈!” “嘿!” 李大人咬牙挥剑。 “妈的,这家伙搞什么东西?” 在众人簇拥下过来准备善后的贾六,惊讶的看着身穿孔雀补子,头顶蓝宝石顶戴官帽的四川按察使,在那如游龙一般腾挪移动,手中宝剑在其曼妙身姿演绎下,竟然于空中挽出一道道剑花。 好看,练家子! “咻咻!” “扑扑!” 只是让贾六感觉崩溃的是,身为练家子的四川按察使不仅剑术超群,他妈的竟然还会配音! 跟前世他小时候用棍子当剑与小朋友对战时差不多。 众旗汉同仁们发出哄笑声,长这么大,他们也是头一次看到三品大员当众练剑。 “大人,我一棍砸死他!” 杨遇春看不下去了,手中铁棍一举便要叫那狗大人归西。 这孩子砸人脑袋有瘾,果然一回生二回熟。 “狗贼,来吧!” 四川按察使目中满是怒意和不屈,因为他发现伏击他们的这帮贼子竟然都有辫子。 事情再清楚不过,这群人根本不是番贼,而是大清的兵——通敌的兵! 贾六“嘿”了一声来了火气,骂道:“妈的,你一汉官跟我这旗人玩什么命啊!” 喝罢,随手拿过张大彪手中的火枪,瞄也不瞄便向那李世杰射去。 “砰”的一声,便准备过去亲自补刀。 可是,四川按察李大人并未倒地,仍在那剑舞飞龙。 贾六大怒,早知道瞄一下就好了,气的大叫:“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王八犊子打成马蜂窝!” “嗻!” 团伙成员齐声响应,只是未等开枪,那游龙突然停歇,剑花不再。 再看那位四川按察李大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什抱拳:“别,别,千万别开枪!诸位好汉,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第一百零一章 下一步得办温中堂 “这满八旗也太好打了,不堪一击,还他妈是前锋营精锐呢,尽吹牛皮!” 祖应元洋洋得意,他亲手射杀了两名前锋营兵,砍了一名,虽然比不上棍神小春子, 但也是众人之中“杀敌”最多的了。 贾六觉得有必要给祖大寿重孙子泼泼冷水,于是便随口道:“人家真不堪一击,你老太爷就不会降我大清了。” “......” 本无语的祖应元突然灵光来了,哼哼一声:“说的你老太爷为明朝战到最后一刻似的。” “......” 贾六第一次无语可说,但他必须提醒祖应元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满洲人如果是我们的敌人,那我们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如果满洲人是我们的友军, 那我们就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其中道理,你好好琢磨琢磨。” 贾六真是手把手的教导, 把祖大寿重孙子当学生般提携的。 “当然,我们是忠于大清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为了防止祖应元走火入魔生出清天已死的想法,贾六务必要重申这一原则,在初级阶段时坚持这一原则不动摇是相当必要的,因为这能使贾六的利益得到最大化,也能让以贾六为首的这一团伙的利益得到最大化。 真敢跳出大清这个体制,这一好不容易通过利益凝聚起来的团伙就会瞬间崩塌。 对此,贾六一肚子数。 “忠于大清你能带咱们干这杀头的事?” 祖应元内心不屑,鬼子六就是说一套做一套,既当了那啥还要给自己立个牌坊。 贾六气的纠正:“就是因为忠于大清,我们才要这样做,不然你以为皇上能看上我们这帮歪瓜裂枣!” “行了,我知道了,你真当我不懂么。不就是把满旗子坑光,我们汉军才能出人头地, 当家做主么。” 祖应元一拍屁股, 说他过去帮忙埋尸。 前脚祖刚走, 后脚杨植来了,手里拿着件黄马褂。 贾六惊诧,栓柱拿个死鬼的东西干什么。 “少爷,我在京里听人家说,要是娃娃受惊夜啼的话,用黄马褂往床头一挂就好了,说是皇气能镇鬼魅...” 杨植真是好奴才,不仅想着老爷,想着少爷,连将来小主子都想到了。 “是么?”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贾六让栓柱将这件御前一等侍卫穿过的黄马褂先好生收着。等事业有了起色,稍稍稳定下来就弄个娘们好为大清制造下一代继承人。 鲍国忠过来问如何处置那个没骨气的四川按察使,按他的想法直接把人剁了埋掉不是挺好,干嘛要留活口。 贾六本来也是不打算留活口的,满汉大员都送一程,这样路上有个伴也不寂寞。 可这位四川按察李大人实在是太可人了,可人到有点不忍下手。 而且, 似乎能派上用场。 当下同鲍国忠来到山上。 李大人被用绳子绑在树上, 杨遇春带人守着,稍有风吹草动一棍就能送李大人上路。 走到李世杰面前,贾六蹲了下来,带有笑意道:“让大人受惊了。” “你究竟是何人!” 李世杰可能是恢复了平静,或者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不符合身份,也太没读书人的气节,竟然又有些铁骨铮铮了。 “不是大人要来查我的么?” “你就是贾东阁!” 李世杰惊住,他知道这些人是官军,可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然就是汉军缉捕队的。 而他要调查的对象会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这帮人可是八旗子弟啊! 念头一闪而过,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本官要来查你,是不是大营里也有你的人?” “大人不愧是搞刑侦的。” 贾六笑意不减,爽快承认饷银就是他劫的,也的确有人向自己通风报信。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诛九族...” 李世杰身子都哆嗦,不是怕,是惊。 贾六摆了摆手:“都这样了,大人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捡点实在的说说,行么?”谷詃 李世杰一愣:“你说,本官听着。” “那好,大人能不能先在上面签个名?” 贾六将共进血书取出,并示意王福将自己公文包中的文房四宝拿出来。 “只要大人在上面签个名,按个手印,我不但不杀大人,还孝敬大人一万两,如何?” 贾六笑眯眯的从王福手中接过“公文包”,将血书平整在上面,又将毛笔递给李大人。 望着那张上面落满人名和血指印的共进血书,李世杰心中惊骇更甚。 他知道自己只要把名字落上去,不管是真是假,都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一旦此案事发,任他有百张嘴也难以解释。 朝廷绝对宁可杀错,不会放过。 贾六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李世杰把字一签,共进会长就是他了! 不承认没用,会员们承认就行。 明摆的事,六品官怎么领导三品官? 回头放李会长回去,不管温中堂信不信,总能争取一段时间。 番贼们一动手,这事不就结了。 没想到李大人却是不肯当共进会长。 “你看本官像好钱财的人吗?” 李世杰冷哼一声。 “你连死都不怕,怎么就不好钱财?” “怕死并不代表本官贪钱!” 李世杰气不一打一处来,他家有钱,有钱! 嗯... 贾六觉得有道理。 贪官并不一定就是坏官,因为贪官有时候比清官还能办事。 和珅不就是么。 没有和珅顶着,清朝早完蛋了。 所以,怕死并不代表就贪钱。 两码事。 又怕死,又贪钱,还又想进步,做个好官的是他贾六。 矛盾吧? 不矛盾! “少他妈的废话,你就说你签不签!” 王福开始扮演黑脸了。 杨遇春手中铁棍开始举起。 “先签了再说其他事吧。” 贾六拉过李大人的右手,将毛笔贴心的递在手中。 李大人看了看一脸和善的贾六,再看看随时要落下的铁棍,闷不作声将名字落在了上面。 “请大人再放点血。” 贾六妥贴的帮李大人划破手指。 白纸黑字外加血手印,四川按察使李大人不当会长也不成。 有些不甘,但的确不想死的李大人兀自生着闷气,气哼哼道:“你以为逼本官签字,叫本官说不清这事,你劫军饷的事就能了了?” “当然了不掉,这不还得大人帮帮忙嘛。” 贾六表示自己也不会太为难李大人,只要李大人肯帮着遮掩此事,以后就不会再烦李大人。 “这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御前一等侍卫都死了,你说这事温中堂能善罢甘休?” 贾六知道老温肯定不会不问,刚想说就是请老李帮着拖一拖,老李却叹口气,道:“除非,你们能把温中堂做掉。”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与反贼不共戴天 “那老东西会不会出卖我们?” “六子,我总觉老东西不可靠啊!” “要不我带人回去把他办掉算了。” “......” 回美诺寨的路上,祖应元跟个祥林嫂似的喋喋不休,贾六脑瓜子被他弄得嗡嗡响。 王福大体掌握了贾大人的精神,明确告诉祖应元:“你要相信我们的会长。” “会长?” 祖应元愣住,这啥玩意。 “共进会!” 王福,很有精神。 “共进会?” 祖应元再次呆住, 怎么跟反贼天地会似的。 “怎么样,我起的这名还不错吧?” 王福一脸得意,“李大人就是我们的会长,他要敢卖咱们,老子死都咬着他不放!...朝廷真要砍我头,我一拜唐阿能同三品官一起杀头也值了。” “这样啊, ” 祖应元细细盘算, 姓李的入了伙当了会长算是个投名状,案发的话这老东西也是有嘴说不清。 一张嘴还能犟得过咱们两百张嘴不成! 但总觉光这样还是不保险, 可见鬼子六一点不慌的样子,估摸怕是有后手。 此时,贾六躺在马车上。 他是带伤出来工作,现在下班回去当然得继续带伤。 杨植也坐在车上,因为要帮少爷捏捏伤腿。 捏着捏着,栓柱就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少爷,真要把温中堂办掉么?大营那么多人,这事不好办啊。”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又没让你去当刺客。” 贾六转过来趴下,示意栓柱继续。 当人的大脑高度运转得不到暂时停歇着,松松骨搞个马杀鸡是有助于思维不卡顿,提高工作效率的。 同激烈体力运动可以通开感冒堵住的鼻子, 是一个道理。 跟着马车走的杨遇春忽道:“大人,要是你实在担心, 那我去把温中堂做掉!” “.......” 贾六对小春子真是爱的不得了,有此忠诚打手, 将来还怕办不掉乾隆? 杨植没好气的道:“小春子, 你别瞎说, 温中堂被大军护着,就跟呆在铁笼子里似的,怎么可能让你说办就办呢。” 杨遇春不服气:“就算温中堂呆在铁笼子里,他总要出来透透气吧?我就趁他透气的时候冲过去办他!我一个人死总比大人和你们一起死好吧?” 这话让贾六主仆听得无比感动。 “你懂什么,人家是中堂大人,就是出来透气肯定也是一大群人护着,你一半大孩子难道还能百万大军取上将首级不成?” 栓柱是舍不得小春子白白送死。 “那我就潜在大营,他温中堂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有人护着吧,总有去茅房落单的时候吧,我就藏茅房里,他一来我就一棍子敲死他,叫他连喊的机会都没有...” 杨遇春竟然连具体行动方案都想好了。 趴在车上的贾六却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年前有一段时间他就害怕这玩意。 所以,缺德事还是少做些,要不然上个茅房都得跟做贼似的。 谷蚡 不过听起来,这法子还真有一定可行性。 中国历史上好像真就有人在茅房被人办掉了。 还是大人物。 示意杨植不用捏了,贾六撑着坐起靠在车厢思索。 老李这个花钱捐官的同行说的不错,想要彻底把事情了结,只有干掉温中堂一个办法。 但温中堂是大军主帅, 想要办掉他谈何容易。 直接行刺肯定是不可能的, 诚如栓柱说的刺客都近不得层层护卫的温中堂。 最重要的是,贾六现在打造的这个团伙为了共同利益,胆子是可以大到把上面派下来的调查员给解决掉,但这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 但让他们跟着直接去办温中堂,恐怕除了通了任督二脉的祖应元几人外,其他人大多数就不肯了。 再说,有人比自己更想办掉温中堂。 因此,贾六拒绝老李的提议,并向老李提供了一个线索,一个可以成功转移温中堂注意力的线索。 大营里面的确有坏人,但不是小小的团副前锋校贾六,而是大大的中将后勤主任富升阿。 年前那批饷银贾六可是带了七八成去大营的,结果富升阿嘴一张就吞掉二十万两,心比贾六黑多了。 现在温中堂怀疑内部有问题,他贾六被当成嫌疑人,没道理富升阿这个副都统就能置身事外啊。 查一个中将总比查一个中校更加带劲吧。 只要温中堂查富升阿,只要李世杰不想被拉着一块上刑场,这件事就能拖一拖。 到时候,就算还能查到贾六这边,恐怕温中堂都没机会了。 至于阿尔素纳同那三十多个前锋营官兵的死倒也好解释,谁让阿侍卫太招摇穿个黄马褂出来的。 番贼不搞他,搞谁。 对老李,贾六真的是给予充分信任的。 因为,老李比他还贼! 在贾六放他回大营时,这位四川按察使正三品大员竟主动要求贾六给他一刀。 当时贾六整个人都懵了。 “看啥子吆,龟儿...你快点撒,不弄像些,我哪个能帮到你撒...” 老李一急,满口四川话,全然忘记他是贵州人。 贾六自己没干过砍人的事,所以让有经验的张十三办了此事。 一刀下去,疼的李大人龇牙咧嘴。 贾六要给会长大人包扎,李会长却说包上就不像了,活动了下多出点血,大差不差了这才恨恨的看了贾六一眼,闷闷不乐的回大营报丧。 佩服就一个字。 贾六事后琢磨估摸黎元洪被光复大汉的革命义士们架上来时,怕是同李会长一个吊样。 “这件事是温中堂不对,他不应该怀疑少爷还派人过来查少爷,可温中堂毕竟是咱们的大军统帅,少爷要真办了他,我们是不是真的成了反贼?” 栓柱这次说的贾六比较中听。 因为,栓柱没有怀疑他有没有办掉温中堂的能力,而是担心办掉温中堂之后的问题。 说明什么? 说明少爷的逼格已经在栓柱心目中提高了许多。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与反贼是不共戴天的,以后少在我耳朵嘀咕唠叨,搞得少爷好像对朝廷不够忠诚似的。” 贾六将身子又躺了下去,他有点想花狗熊,那家伙虽说有点势力眼,但起码话不多。 第一百零三章 金川最靓的崽 回程路上再次经过阿科里寨,原先的部下、也就是李定国的后人李承宗热情招呼贾大队长和缉捕队同僚们。 被番贼袭击两次后,寨子里的守军比原先增加了一倍有余,将近六百人。 原先驻守在此的德阳营兵因为损失过重被调离,上面新调了一支陕甘绿营兵过来。 贾六进寨子后就发现一帮陕甘营兵正围着门火炮在研究什么,之后这帮营兵用一个木架试图将这火炮架起来斜放。 就是炮口呈45度角的样子。 火炮,贾六是门外汉, 就是见这帮营兵费那么大力只为了将火炮斜过来放,实在好奇,不由问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回大人话,番贼的石碉实在太坚固了,我们现在的炮根本炸不动,所以我们想能不能将炮斜过来打, 这样炮弹说不定就能打进石碉顶部...” 一个炮手生怕贾六听不明白, 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弧线, 意思发射出去的炮弹不像从前一样直的,而是以弧线状直接打进石碉内部。 贾六再是对火炮门外汉,也不禁想到了迫击炮。 看了看不远处的石碉,心中也是一动:是啊,迫击炮不是对付这种石碉最好的利器么。 好比一个巨人浑身披甲,上上下下都没有任何破绽,可唯独脑袋光秃秃的,那集中力量攻打这颗脑袋不就能将巨人干倒么。 但他没吭声,也不会做任何指点,就在边上看这帮陕甘营兵做试验。 原因是金川打的越久,越有利于他。 要是清军大规模装备类似迫击炮的臼炮,他哪里还能在这大小金山挖矿了。 试验结果肯定失败,那种临时组装的木架根本承受不了火炮发射的震动。 一众营兵都很失望, 贾六却知道他们的路子对了。 他也没走,而是同这帮绿营兵闲聊,得知他们原是归四川提督董天弼节制, 在大营西南的底木达驻防了半年。 因为阿科里寨这座粮道关键转运点经常遭到番贼袭击, 所以上头将他们从底木达抽了过来。 “上头把你们从董大人那里调到这边,那董大人手下的兵不是少了么?” 贾六是八旗军官,绿营兵肯定不会提防他什么,当下有人说前线现在是处处吃紧,根本没有多余人手往回调,也没有人手去补充。 “大人不知道,前边的弟兄现在都是一个顶两个在用,弟兄们在这破地方...”有个年纪轻些的营兵正发着牢骚,边上老成些的赶紧拽了拽他。 贾六笑了笑,转身离去。 温福不停从前线往后路调兵,正是番贼袭击粮道想要达到的目的。 可这就是个阳谋,由不得温福。 调来调去,最终必然会导致前线某处守军兵力变得薄弱,一旦番贼探知这一情况,他们一定会变被动为主动,到时候清军肯定会有大麻烦。 身为八旗子弟的贾六能坐视不理? 真就不理。 温中堂自个都引狼如室,将一帮明显有问题的高原兵收纳在木果木大营,纵是不从前线往后路调兵,出事也是必然的。 而他,巴不得温中堂尽快咯屁。 走了几步, 突然愣住,好像美诺官寨也有高原降兵! 这他妈的要是一伙人分两拨, 一前一后过来假降,岂不是意味贾六同他的团伙在与狼共舞? 问题有点严重。 根据他对金川反清势力的初步了解,明朝遗民是一部分,苗瑶力量是一部分,但现在充当主力的是高原兵。 而他只是同明朝遗民的吕元广搭上线,同高原兵并无接触,因此高原降兵真要生乱,他贾大人想打白旗人家也不会理。 越想越惊。 “贾大人,在想什么呢?” 李承宗过来时就看到贾大人眉头紧皱,不由好奇问了句。 “噢,没什么。” 谷鱵 贾六见休息的差不多了,“时候不早,我带队回去了。” 李承宗点了点头:“路上不安全,贾大人多加小心。” 贾六笑了笑,集合部下继续回美诺寨。 经过阿尔勒等满洲将士阵亡处,心底没来由的还真冷嗖嗖的。 不知道是不是死鬼们蹲在路边看他。 两天后,贾六带队回到美诺寨,第一时间没去差遣房交差,汇报工作,而是先去看了花狗熊。 没想到花狗熊见了他跟见了亲爹似的,嗷嗷叫。 再一看,明显瘦了。 走的时候肚子圆滚滚的,这会都瘪了。 这才几天啊! 再一瞧,原先不大肯吃的竹子都变成了熊屎。 贾六大怒,立即找到负责花狗熊伙食的吴老二,质问他是不是克扣了狗蛋的伙食。 “大人,小的哪敢啊,照您吩咐的,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吴老二赶紧辩解,给出了一个贾六觉得言之有理的借口。 花狗熊可能是因为太过思念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所以这几天没什么胃口,茶饭不思的,肯定会瘦啊。 望着把自己拐棍弄去拄着的吴老二,贾六决定饶了他这一回,吩咐对方去把棋摆好,回来好杀两局。 又让栓柱给狗蛋弄些肉和米饭来,贾六这才去差遣房找老崔交接。 路上撞见郭广全,从对方口中得知那位黄游击因为被番贼的火枪打中胸口,抬回来当夜就不行了。 贾六顿时深表同情。 “六子,以后这种事别往身上揽,也就你傻,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倒是自个往上贴,真叫番贼打死了,你往哪喊冤去?” 郭广全做为过来人,理解年纪轻轻的六子有往上爬的心思,所以急于立功,但必须提醒他往上爬可以,可要看什么时候。 年前年后番贼在后方活跃得厉害,多少人叫他们袭击了,昨天一支运粮队全军覆没,护送的三百多营兵没一个活着回来。 搞得寨子里人心惶惶的。 这当口,为了立功把小命丢了可不划算。 又指点贾六,不是他份内的事情,比如运饷这种事千万别再沾边了,有功是人家的,出了事却要跟着倒霉。 也就是上面知道责任不在贾六,并且贾六还夺回一半军饷,不然肯定要治罪下来的。 贾六自是连连感谢郭广全的好心提醒,说等交了接请郭广全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喝酒。 “你赶紧过去吧,老崔好像刚从刘部堂那边回来。” 郭广全有事要办,便不再多说径直过去忙。 贾六这边到了差遣房,就见老崔正同几人说话,看到贾六忙挥手叫他进来:“你回来的正好,明天你带队送一批粮食去底木达董提督处。” “让我运粮?” 贾六怔在那里。 崔大人也是一脸无奈:“不是我为难你,是寨中人手吃紧,上面说缉捕队都要运粮。” “大人,有没有的商量?” 贾六真不想去底木达,那地方比木果木还危险。 “没的商量。” 老崔违心的推开贾六要往他兜中伸去的手,“你不去,就得我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要做,就做到底! 老崔这人,不够意思。 什么叫你不去我就得去? 无奈领了差条的贾六只能打起精神回去准备出差的事。 半路想想也好,反正自己现在“官司”缠身,趁老李帮自己打掩护这段时间,借运粮的事出去避避也好。 而且,这美诺寨也不保险。 万一高原兵就这几天动手的话,他正好能避过这一劫, 说不定还能回来收拾下烂摊子。 回去将运粮的事同骨干团伙们一说,众人也是气愤,哪有刚回来连歇都不让歇就又让人出去的道理。 可是上头这么安排了,他们又能如何。 毕竟,他们都是忠于大清的。 贾六让众人回去准备出差的事,这次运粮去底木达路途较远,加之押运的是粮食,估计来回得十几甚至二十天。 刚才老崔说底木达那边都是高山,是清军插在金川番军腹部的一把尖刀, 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是由四川提督董天弼亲自带兵驻守。 言外之意这次运往底木达的军粮是绝对不能有失的,但凡出了岔子,贾六这个直接负责人就得被问罪。 因此,贾六这回是真的当了押运官,不再是劫道的,而是真成护镖的了。 那肯定要慎重对待。 他准备派人同吕元广联系一下,告知对方自己也要运粮,希望看在彼此互不侵犯的份上能放他一路过去,实在不行交点买路费都可以。 为了区别自己这支运粮队同其余运粮队的不同,贾六准备带上花狗熊。 见熊不犯。 刘德已经回来了,一直藏在外面没露面,知道贾大人回来这才悄悄摸了过来。 此次行动一共转移了三十一万余两,扣去手续费大概二十七万余两。 望着刘德从两个大包中一叠叠往外取银票, 众团伙骨干眼都直了。 贾六则腮帮子连着抽了几次。 他觉得刘德本可以等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过来谈工作的。 “这个, 我讲几句...” 轻咳一声后,贾六提出分赃方案, 就是这些钱旗员同军官(包括骨干份子)先不发,其余的营兵同苏喇则每人先发五百两,大概有160多人,要八万两发一下。 真正是巨款了,相当于一个营兵25年到30年的工资。 不能抠,因为这不仅是人家应该得的,也是他们继续追随下去的动力,更是保证他们守口如瓶的杀器。 “为什么不发我们的?” 祖应元表示不满,这些钱既是他们的卖命钱,也是杀头钱,都等着分呢。 “你还想不想进步了?” 贾六白了祖应元一眼,对同伙表示不是不给他们发,而是要将这些钱集中起来,用在更有价值的方面。 “现在什么个局面,大伙难道没数?说句难听的,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或许这些钱能救咱们一命。” 贾六相信团伙骨干们对当前局势有深刻的认知, 四川按察老李虽然成了大伙的会长, 但他毕竟不是温中堂,因此可以帮着拖, 但最终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并且他也需要拿些钱给老李帮着疏通一下,哪怕多争取几天都行。 同时也要给大伙灌输一个道理,就是民富不代表国强。 现在直接把钱全分了,那么集体的力量有可能会变得削弱,这不利于团伙凝聚、壮大。 谷砞 王福理解的是另一层意思,他对众人说万一大营出事,官缺空出来太多,以他们现在的条件肯定没办法按正常程序补上去,所以到时候还是要往里大笔砸银子。 “怎么说呢,这些钱就放在大人这边,但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是我们大伙的,他只是替我们保管而矣。” “对,对。” 贾六连连点头,王福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他贾大人就是为大伙服务的嘛。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放心,到时剩下来的肯定给大伙分了,我又不缺钱,难不成还私吞大伙的钱不成?” “怎么,你们还信不过我了?” 既然是团伙,小事贾六可以自个拍板,大事他还是希望能够公开透明,能够得到全部赞成票的。 “我们听大人的!” 众人听后大多表示没有意见,就是祖应元也只是小声嘀咕两句保留意见。 年前来的路上被贾六罚过两次款的崔恒友,却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贾大人:“大人不是一直缺钱嘛,为啥这次不缺了?” “...那就这样,明天要运粮,你们都早点歇了。” 贾六准备散会,众人也跟着起身,可那半大孩子杨遇春却小声说了句:“既然你们都想当官,又害怕温中堂查劫银的事,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做掉温中堂呢?反正都做了个黄马褂了啊。” 贾六一愣,小春子还把这事想在心头呢。 王福摸了摸杨遇春的脑袋,笑道:“放心,有李大人在,温中堂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头上,等知道是我们也没法找我们,所以没必要我们动手。” 说这话时是看着贾六的,因为是贾队长对他们说大营的高原兵是假降。 杨遇春却是另一个看法,他担心道:“万一人家不动手...我的意思是现在不动手,那位李大人又拖不住,怎么办?” 贾六坐了下来。 起身的骨干们有的仍站着,有的则是下意识坐了下来,一个个面色要么难看,要么凝重。 是啊,他们是非常信任贾大人的,贾大人说暂时没事就没事,但万一贾大人说的并不保险,那帮高原降人不动手怎么办? “小春子,那你说怎么办?”祖应元没将棍神当半大孩子看。 杨遇春看着贾六有些犹豫。 贾六微微点头:“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杨遇春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他的想法,就是可以冒充番人夜里在大营放火,到时大营肯定会乱,然后他们趁乱把温中堂做掉。 “没有人知道会是你们干的,因为你们都是八旗子弟。” 祖应元思索片刻:“问题我们怎么才能进大营。” 杨遇春道:“不是要送粮食经过木果木么?” 祖应元摇头:“我是说怎么才能让我们进入大营。” “不是有那位李大人么。” 沉默片刻,祖应元看向贾六,沉声道:“小春子说的有道理,我觉得你想的太简单了,既然做了就应该做到底,不把温中堂做掉迟早会出事的。” “不能这样做,大营要是乱了,咱们的大军可就完了,番贼肯定会趁机反攻,到时没了大军怎么平叛?” 鲍国忠有大局观念。 祖应元晒了一声:“我们当上大人,难道就不替朝廷平叛了?” 第一百零五章 温中堂的茅房在哪? 通往木果木大营山道上,一支运粮队正在缓缓前进。 队伍前头,是一只身披棉甲,头戴绿营兵斗笠式暖帽的花狗熊。 这只花狗熊有极大的气运,竟然让自美诺寨出发的运粮队,三天都不曾遭到任何番贼队伍的袭击。 此时,已经过了阿科里寨,包括贾六在内的共进会骨干成员们,一个个脸色都很凝重。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次极其冒险,也是极其胆大的行动。 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路上每次扎营,团伙成员都会聚到贾大人身边,将先前讨论已定的方案再次拿出来商议,以便从中找到任何会导致计划失败的细微点。 集思广议,众志成城。 以贾六为首的共进团伙骨干,对于此次大逆不道的行动,真可谓是投入了长这么大没有过的积极,以及认真,比去前门胡同还带劲。 行动代号是贾六亲自拟定的——“熊,熊,熊”。 三只熊。 行动口号是——“为了大清”。 一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遇春那孩子说的对,与其提心吊胆等着结果,将命运放在别人手中,不如先发制人,主动掌握命运。 杀温中堂,是大逆不道。 但这不是造朝廷的反,相反是为了更好报效朝廷,虽然代价有点大,但不是不可接受的。 至于温中堂之死会引发的连串反应,甚至大军的败亡,也可以忽略。 死秃驴,总比死道友好吧。 只要大清还在,只要还有银子,总还会有人继续为朝廷卖命将番贼剿灭的嘛。 ....... “少爷,具体动手的细节你真的都想全了?” 骑着少爷白马跟在马车边上的杨植见少爷一脸沉思,不由关切询问。 “差不多,按现在方案执行,我有九成信心可以做掉温中堂,只是做掉温中堂之后怎么收拾,我一时还没想到。” 贾六伸了伸懒腰。 人在马车里躺久了,是有些不得劲。 温中堂被杀的罪名肯定是那帮投降的高原兵担着。 乌漆抹黑的,说你放火就放火,说你造反就造反。 被贼喊的那个贼,他就是贼! 事成之后是同大营清军一起镇压那些高原兵,还是趁乱带人开溜,贾六暂时没确定。 这也是此计划方案中最大的漏洞,就是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根本不知道放火烧营造成的后果究竟达到什么程度。 所以,得在现场灵活机动,伺机而动。 “既然已经这样了,少爷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不把温中堂做掉,他就要来做我们。” 不管少爷做什么样的决定,杨植都坚定支持。 反正,他说了不算。 真出了事,少爷挨刀,他一家生子还能搁边上替少爷收尸不成。 “老天爷真要让咱们死,也是没法子的事,不有我陪着少爷嘛。” 杨植尽量宽慰少爷别想太多。 “想我死没那么容易,真到最坏的一步,你跟少爷上山打游击。” 群山环绕,风景怡人,贾六很想在手中夹根烟。 尽管同吕元广那帮人达成了互不侵犯条例,但这次贾六毕竟是运粮食到前线,难保不会被番贼袭击。 对前线将士而言,粮食比银子更重要。 好在,一路过去没有遭到番贼袭击。 不知道是番贼守信,还是老天爷也期待贾六能够成功。 去底木达要经过木果木,贾六刻意算着时间,赶在傍晚时分到达木果木,随后便持美诺给的差条准备同木果木的后勤部门交下接,再领取往底木达的差条。 要不然路上麻烦,清军沿途关卡都是要盘查的。 “你怎么来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贾六,吕元广显得很惊讶。 贾六解释是美诺那边让他押一批粮食送往底木达,并没有提伏杀阿尔素纳的事。 吕元广也没提,装模作样将他带到章京穆图处办理手续。 办完之后贾六随口说想去拜见一下富升阿大人,结果被穆图告知富大人有军务在身,不便去打扰。 叫吕元广带贾六下去安排运粮队住宿的事。 半道,吕元广告诉贾六富都统是因为年前饷银被劫一事被关押了。 “啊!” 贾六震惊之色丝毫不做作。 “这事同你没关系,不要多想。” 吕元广没有怀疑就是对面这个贪生怕死的旗人子弟出卖的富升阿,只是问为何放那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回来。 “老小子比狐狸还狡猾,妈的,砍他一刀都没死,还叫他跑了!...” 贾六咬牙切齿,“不过老小子应该不知道是我干的。” “说是遭了番贼袭击,温中堂正在让人调查此事,不过..” 吕元广似想说什么,但看了眼贾六后还是没说,让他跟着自己去办住宿的事。 大营之中,人来人往,正在同登春赶回来的都统海兰察商议军情的温中堂,不知道他要调查的人竟然又到了眼皮底下。 此时海都统正与温中堂争吵,原因是海兰察认为新降的番兵根本不可信,绝不能让他们留在大营之中。 温中堂却认为这些人是主动来降自己,且一直以来攻势都无进展,此时正当利用这些新降番人从内部分解大金川,故当信任重用,而不是疑忌。 二人观点不同,争执不下,海兰察一气之下带人离开大营。 因海兰察深得皇帝信重,又是汉军正蓝旗都统,温中堂虽为全军主帅,亦无法强令于他。 贾六这边浑不知他本旗一把手海兰察刚刚从大离离开,两人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此时正带着部下同民夫进入大营安顿。 天很快彻底黑了下来。 军中有宵禁,为防止炸营不许士兵深夜出来,除当值巡视外,所有人都必须呆在屋中(帐篷)。 大概亥时左右,一个人影钻进了贾六所在的帐篷。 正是共进会长、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 李大人的伤还没好,所以一只手吊着绷带。 贾六起身看向对方。 “想通了?” “通了。” 两位大人不需多语,只需通过彼此眼神便能捕捉对方的心声。 一个大概是不做也得做。 一个则是你个龟儿子,坑死老子喽。 “什么时候?” “就今天晚上,夜长梦多。” 李会长深呼吸一口,指了指西南方向,“从这里过去一里多地,温中堂的大帐一眼就能看到。” 贾六走到帐篷口朝李会长所指方向看去,透过沿途的火把亮光隐约是能看到一座与众不同的大帐。 “得手之后,你们马上回来,就呆在这里什么也别做,明白?” 贾六想了想,点头同意。 灯下黑的道理,他明白。 “那好,此事结束,你把那张东西给我。” “可以。” 贾六很爽快,他不是那种拿人把柄的小人。 对方答应的这么爽快倒让李会长有些意外,正要走人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那个,大人,温中堂的茅房在哪?” ------题外话------ 感谢q阅读鬼谷子、铖不语、神经仙人、碧血剑、汉族网麦冬、哈哈我是笨蛋、李嫁陈、晚雨、靓仔的月亮、挺有度的老何、斐度等书友,对贾大人的支持! 第一百零六章 少爷,人家是不是要杀我们 “大营西南和西北住的都是绿营兵,东北是前锋营,健锐营在这里,火器营在这边,此处是炮队、料房,粮库...” 昏暗的油灯下,共进会骨干分子人挨着人死死盯着桌上的地图,后面看不到的人则竖着耳朵仔细倾扣,唯恐漏了什么。 这张木果木大营的布局图是李会长主动向贾代会长提供的,因为李会长必须确保这次行动百分百成功,否则他的麻烦不亚于这帮胆大妄为的旗人子弟。 怕死和怕事,是两回事。 只要能拿回那张血书,李会长依旧是大清的好官。 而且,他本就是个不贪污的清官。 “行动开始后,我们必须同时在东西南北四侧都放火,这样整个大营才能混乱,尤其是这里,” 贾六指了指大营布局图最右角区域,告诉骨干团伙们此处就是高原人的营盘,所以必须有人过去将这帮高原人吓出来,否则高原人呆在营中不动,这口黑锅怎么叫人家背。 “大人,我带一队人过去把他们逼出来!” 家里有六口人要养的旗兵张大彪主动请樱,为了保住贾大人分给他的钱,也保住自己的命,莫说办掉温中堂,便是来个阿哥说不得也要弄死。 “好!高原人出来后,你们不要和他们动手,立即回到这里哪儿也不要去!其他人得手之后也来此处汇合,知道吗!” “知道!” 众人齐声应命。 贾六又将桌上的布局图拿起放在油灯上点着,随着图纸化为灰垢,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开始变得坚毅。 这是一次决定他们性命,也是决定他们能不能在大清官场一帆风顺的关键行动。 只能成功,不能成败! 视线在一众骨干成员脸上一一扫过之后,贾六从栓柱手中接过一块白布条系在了右臂上,不容质疑沉而有力道:“我再说一次,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共进会的纲领如同血脉深深烙印在一众团伙骨干心中。 他们,是正义的。 邪恶的是温中堂,是温中堂不给他们为国报效的机会,所以要打倒他,必须打倒他! 众人也将事先准备好的白布系在了胳膊上。 行动一旦开始,大营必然混乱,这是区分自己人的唯一办法。 “那好,” 贾六下意识的看向左手腕,却遗憾的发现手腕上并没有手表,但这不影响他动手的决心。 祖应元最后补充道:“如果有人不幸受伤叫人家撵上,我想大伙知道怎么办了吧?” 稍顿,“如果我受伤,请弟兄们给个痛快!” 众人沉默,继而纷纷掉头开始行动。 人走光了之后,贾六才看向自己心腹中的心腹“二杨”,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要是我受伤了,栓柱你就背着我跑,小春子你拿棍子掩护,我们三个上山打游击,只要我这火种在,就有希望。” 想想不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的,明白?” .............. 深夜中的木果木大营,安静的可怕,除了不时走过的一队队巡逻兵,没有任何声音。 鸦雀无声之下,却潜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来自地表最强——大清国本八旗的破坏力量! 贾六亲自带队突击温中堂大帐,一切混乱为的就是除掉温中堂,所以他必须亲自带人上,为的就是亲眼看到这个会阻碍他进步的石头被成功搬离。 哪怕他并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放过火。 杨遇春手握铁棍紧紧跟在贾大人身后,虽然他的茅房袭击法很有创意,可惜李会长告诉他温中堂用的是恭桶,有专人负责的恭桶,不管大解还是小解,温中堂都是在大帐中解决,如此哪来的茅房供他藏身。 李会长同时交待,温中堂作为大军统帅仅贴身护卫就有八十余人,外围护卫亲兵更是多达数百人,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直接突进温中堂大帐。 但只要大营一乱,温中堂必然会离开大帐出来查看情况,那时就是击毙这位大军主帅的最好机会。 只有一次机会。 一击不能得手,就得迅速撤离,绝不能迟疑。 贾六深以为然,所以他这队参与突击的队员携带了35杆火枪。在此之前,他们这队人要先放火制造大帐周边的混乱,把温中堂引出来。 贾六选择的放火处是距温中堂大帐处大概三百多米的健锐营药子库。 没有什么比爆炸更吓人,也更能让火势绵延开的。 带人于夜色中悄悄潜行一段距离后,因前方有一队健锐营的官兵在巡视,贾六忙示意众人蹲在一座马圈边上。 里面是前锋营的战马,虽然这些战马在金川根本没有用处,但却方便前锋营向上面多要些钱粮。 不远处几十座帐篷连同原先番人建的木屋里都有清军居住,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呼噜声。 几堆篝火是这片区域唯一的照明来源,木栅栏边上的哨塔上,站着两三个正困着的士兵。 贾六悄悄直身四下看了看,确认前面那队健锐营的巡逻兵走远后,朝手下打个手势。 四十多人猫着腰紧贴着木栅栏悄无声息向前摸去。 没有人发现他们,或者说没有人会想到会有自己人即将制造一场惊天大案。 这个自己人还是帮八旗子弟。 凭借记忆,按着心头跳动,贾六带着部下继续向前小心翼翼摸去。 终于,队伍潜到了木栅栏尽头,前方三四丈又是一排木栅栏,里面是健锐营的地盘,药子库在贾六右手方向百丈处。 整个大营围着木果木寨而建,由于聚集在此的清军多达三万余人,因此内部又划分为不同的区域。 每个区域都设置了相应的栅栏,这样能够确保番军攻打时不会一触即溃,清军也能凭借地形地利防守反击。 放火肯定要点燃火把,不然拿个火折子有个屁用。 “少爷!” 杨植将浸过火油的火把递在了少爷手中。 贾六定了定心,拔开火折子点上了火把,顿时视线一下明亮起来。 朝左手边方向看了看后,贾六举着火把将身子探出朝右边方向看去,确认没有巡逻队他才能带队冲过去放火。 只是,一只脚才踏出,脑袋也刚转过去时,栅栏另一边竟然也有火把点亮。 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彼此对视。 一个是汉军贾前锋,一个是满洲穆章京。 双方目光都是惊疑之色。 远处,更是有冲天火光映起,继而喊杀声震天:“杀清狗,杀清狗!” 不知道少爷正在发懵的杨植听到远处喊杀声,觉得不对,不禁拽了拽少爷,压低嗓子问道:“少爷,人家喊的清狗是不是说我们?” 第一百零七章 誓死保卫温中堂! 四下里到处火起,喊杀震天,“杀清狗”的呐喊声于深夜格外响亮。 整座木果木大营从安静到大乱,只用了十几个呼吸。 然而,四下里的大乱同此间的景象却形成鲜明对比。 一道长约几百丈的栅栏两侧,两队猫着腰的士兵在火光的照映下,赫然发现对面竟然有人! 上百颗脑袋, 上百双眼睛,就那么隔着栅栏互相看着。 谁都不敢动。 好像光影定格般。 附近无数清军奔跑呼吼,受惊战马不断来回奔驰,炸耳的枪声此起彼伏,黑烟弥漫,火光冲天... 紧贴着木栅隔空对视的两帮人却如被定住般大气不敢喘。 少爷当然不是清狗,更不是鞑子, 少爷是堂堂正正的大清国本八旗子弟! 谁敢骂八旗子弟是鞑子,乾隆爷都得袖子卷起来和他摔一跤。 天知道杨植是怎么问出这么幼稚问题来的。 贾六气啊。 问题是现在没空搭理栓柱。 他以为自己暴露了。 心跳如鼓,下意识去摸朝廷发给自己的佩刀,结果胯下凉凉,他竟然又忘记带刀了! 可贾六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穆章京心里同样凉凉,因为,穆大人也以为自己暴露了。 双方都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 一点火星从火把上掉到贾六手上,烫得他急忙将火把扔在地上,不停的朝手腕吹气。 不想,这一烫,打破了双方的僵局。 之后, 二位旗人不约而同说了同样的话:“你怎么在这!” 彼此愣了一下后, 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语气极为震惊的异口同声:“火是你的人放的!” “是!” 双方都得到了肯定答案。 双方的确都安排人在营中放火。 贾六心中更惊, 吕元广这个绿营千总是卧底还情有可原,毕竟是汉人。 可穆章京真就是地道满洲啊,怎么也反清复明的? 难道被自己出卖的富升阿副都统当真是义士不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突然, 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穆图同自己一样都是准备做掉温中堂的,因为,他和富升阿是一伙的! 真相就是如此简单。 贾六为了转移温福的注意力把富升阿出卖了,穆图为了保住自己同其他参与此事官员的性命,只有干掉温福这个唯一的选择。 因为,这帮后勤蠹虫比贾六这个新来的更黑,更贪,自乾隆三十五年以来,几百万两进了他们的腰包。 这等捅破天的事,能让温福查出来? 为了保命,这帮人也顾不得做掉温福会导致前线发生什么样的恶劣反应。 哪怕大军因此败亡,只要他们没事,就值得。 大不了换个中堂来。 他们,继续。 ........... 不是敌人,这也是同伙! 想通此节,贾六毫不犹豫朝温福大帐方向一指:“大人,快杀温中堂!” 谷沥 穆图闻言,愣了下, 不明白汉军旗这个小子怎么也有做掉温中堂的意思,但此时营中已经大乱,温福多半已经被引了出来,哪里容他去想汉军旗这小子是怎么知晓此事的,当机立断朝一众手下喝道:“上!” “杀!” 上百名旗汉清军竟是直接往温福大帐冲了过去,就这么简单粗暴。 不是... 贾六看得一愣,心想这样不行啊,老温那里护卫亲军多的很,这么冲过去不是找死么? 可见穆图等人丝毫没有迟疑的样子,顿时又是一个激灵:看来老温身边有坏人。 真天赐良机,真天助大清! “快,上!” 唯恐失去干掉温福的大好机会,贾六也是毫不犹豫带着部下跟了上去。 健锐营的药子库也不去炸了。 四下里火光滔天,到处都是狼奔鬼窜的清军,有绿营,有八旗兵,远处传来的“杀清狗”吼喊声跟汪洋大海的浪似的,一波比一波高。 贾六是喜上心头,没想到富升阿的同党能量如此大,竟能掀起这等壮举。 温中堂今天不驾鹤西游,都对不起广大将士。 “杀,杀!” 贾六手中无刀亦无枪,但那雄而右力的右臂就是他的刀,就是他的枪,指哪砍哪,指哪打哪! 一帮部下此时哪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眼见帮手众多,个个胆气无边,紧随贾大人呼吼冲向温中堂大帐。 未几,前方枪声大作。 显然是穆图等人同温中堂的护军交上火了。 急于助上一臂之力的贾六双腿如双汇一般有劲道,快步奔向前方,竟是忘却流弹(铳子、箭矢)之危险。 众人一路过来,四周清军都是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温福死,大营毁,基本注定。 可对贾六而言,这摊子越烂越好! 心急如焚时,却猛的向前一个卧倒动作,继而大呼:“趴下!” 跑得正起劲的杨植没防少爷突然顿步卧倒,一个踉跄摔倒在少爷身上,差点没压断少爷两根肋骨。 其余人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可贾大人的命令就是天,哪怕不从,一个个有样学样尽数卧倒在地。 又有几人收不住脚跟同伴撞在一起,头花脸疼。 “大人,怎么了!” 杨遇春手持铁棍朝前快速挪动,战术动作优秀。 “妈的,迟了!” 贾六恨得一拳砸在地上,原来温福大帐前的门已经被一大群前锋营的士兵给关上了,上百杆火枪架在木栅栏上正对着外面不断发射。 大门前,倒了不少中枪的清军,都是随那章京穆图突击的。 再看大门后面,一大群尖盔披甲的八旗兵将一人死死围在当中,不用说肯定是大军统帅温福! 隐约能看到温福大帐前倒着十几具尸体。 迟了! 视线中,死伤过半的穆图带着余下的人蹲在一排马车后面,不知道是在商量强攻,还是商量撤退。 “呜呜!” 大帐中有号角声吹响,四周不少陷入混乱的清军听到号角声,立即从四面八方向温福大帐涌来。 “少爷,怎么办?” 杨植再傻,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做掉温中堂了。 王福、刘德他们也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妈的!” 贾六气得一跃而起,振臂高呼:“誓死保卫温中堂!” 第一百零八章 画风不对 誓死保卫温中堂? 少爷,画风不对啊,我们是来誓死诛杀温中堂的! 栓柱急了。 刘德等人也是傻眼,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可贾大人伟岸认真且无比激动样子不可能错的。 前方大帐中的温中堂听到了乱枪之中传来的誓死保卫他的呼吼声,心中诧异不知何人如此忠勇护他,又为何声音如此陌生,好奇之下便要一看究竟, 奈何视线受弥漫黑烟影响无法远眺,不能识此英雄。 躲在马车后面正同手下商量是不是先撤的穆大人也听到了,转头一眼就看到用手指着他的汉军前锋贾东阁。 “你干什么!” 穆大人惊怒万分。 “开枪,快开枪!” 临时跳帮的贾六连喝数声,只恨手中无枪,否则必然“咻咻”两下, 结束掉这帮隐藏在国本八旗之内的害虫,为大清除害! “打!” 刘德一个激灵, 顾不得多想率先起身将火枪瞄向了那位满洲章京。 “砰”的一声, 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的穆图就被击中,脑袋往车轮上重重一砸,身子往下滑落的时候,两条腿仍在那试图蹬地。 福建营兵纷纷起身,一阵枪声后,追随穆图的那些清军被击中十数人。余者见状,惊恐万分,哪还顾得了去看穆大人死没死,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遁去,眨眼间就消失在混乱的大营中。 “跟我来!” 贾六带人摸到马车后面,发现穆图倒霉催的是喉咙中枪,虽然两只眼珠子还在转,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心中大定,起身便要向温中堂报喜击毙反贼的功劳,想想却又蹲下将手伸进穆图怀中乱摸。 没想穆大人并没死透,不仅两眼瞪大愤怒的盯着贾六,右手也猛的一把死死拽着贾六伸往他怀中的手。 “别这样, ” 贾六右手被穆大人死死拽着腾不出来,只好用左手去合穆大人的眼珠。 一合、两合,穆大人就是不闭眼。 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然后两手齐用力,一只只的将穆大人的手指掰开。 别说,人之将死,力道还特足,费了贾六不少力气。 心中也是期望满满,穆图如此抗拒搜身,说明他身上有好东西。 结果还真摸出一只布袋,里面有鼓鼓的类似纸张的东西,贾六大喜四下看了眼,不动声色将布袋揣进裤腰带中,不忘将腰带扎紧,免得布包掉进裤衩再从裤腿给掉了。 做完这些,起身再呼:“誓死保卫温中堂!” 众人却没跟着喊,一个个眼神都很迷茫。 无它,贾大人太他妈的不要脸了。 就连杨遇春这个半大孩子也默认这是真的。 “快跟着我喊!” 贾六不在乎众人如何看,他只知道此时必须营造出他个人忠勇形象, 甭管温中堂信不信, 先把人设立住再说。 众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喊:“誓死保卫温中堂!” 谷戚 效果来了,大帐那边有人问了:“你们是哪部分的!” “回太...回大人话,卑职是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特来保护温中堂!” 贾六直接报名,他怀疑温福未必知道他究竟是谁。 大将总指挥有几个知道中校团副名字的,哪怕他让人调查这个团副。 对面没有话传出来,似在商量什么。 不一会,便有声音传出:“汉军前锋校贾东阁听着,温中堂有令,着你速带本部人马护住粮仓,不可让贼人攻占破坏!” 不愧是当中堂的,知道大军存粮是仅次于他这总指挥的命脉所在。 “嗻!” 贾六没有因为温中堂不让他过去失望,相反这正是他想要的。 “反贼”头子穆章京已被他击毙,其余同党还能闹多久,估摸不一会这场大乱就能平息了。 因此这会到温中堂身边继续塑造忠勇形象没多大意思,不如去白捡守护大军粮仓的功劳。 至于之后的事,肯定就是检举揭发以“富升阿、穆图”等为首的八旗小团伙了。 操作得好,温中堂说不定一高兴给他连升三级呢。 当下带队回去召集其他人准备去守粮仓。 四面八方“杀清狗”的浪潮并没有减弱,反而越演越烈,混乱也在加剧。 贾六他们离开时有很多听到大帐号角声赶来的乱兵也没有被放进去,而是被里面的将领喝令在四周布防,显然里面人担心会有反贼混在乱兵之中。 这让贾六心理更加平衡。 火势也越发的大,差不多半个大营都叫烧着了,要不是知道这些是他自己同穆图那帮人搞出来的,贾六还真以为番贼里应外合杀进大营了。 唉,这回大清的损失大了去了,恐怕这仗还得多打两年。 “跟紧了,别走散了!” 四下里乱兵太多,贾六多次停下聚拢队伍,免得回去一数少了一半。 主心骨的价值被完美体现。 如同汪洋中的逆风的小船,在贾六英明指挥以及团队高度凝聚力影响下,突击失败改换门头的小分队安全回到出发地。 祖应元同鲍国忠带领的小队已经回来,一众队员都很紧张。 一方面是为他们做了惊天大事而后怕紧张;另一方面是担心贾大人这边没有得手。 “大人?” 贾六刚进来,祖、鲍二人就靠了上来。 贾六刚想简单说下行动虽然失败,但局势依旧在他掌控中时,张十三带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跟见了鬼似的喊道:“快走,高原人反了,高原人真反了!” “不可能,” 贾六正想说是另一帮人同他们想到一块去了,远处却传来惊天爆炸声,冲天火光将整座大营映得跟通红。 意识到不妙的贾六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快步冲出四下一看,到处都是杀清狗的喊杀声,到处都是溃逃的清军。 见不远处有座哨塔,贾六急忙奔过去爬上,到了高处一看,心凉了半截。 大营里面到处是正在砍杀清军的高原人,而大营外面的山上,更有两条长长的火龙向着大营飞驰而来。 不是两家撞桥,是三家一块撞了! 第一百零九章 温中堂在那边! 真是三家一起撞了。 以贾六为首的旗汉侦缉队团伙、以穆图为首的满洲后勤军需团伙,以小土司七图甲噶尔为首的金川反贼团伙,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 都是大聪明。 傍晚离开大营的海兰察猜测是正确的,七图甲噶尔这帮人以及几个月前就投降清军的那帮高原人,对于大清的忠诚度始终不够,并且暗地里一直与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联系。 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反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心想霸占金川地区, 成为该地区的霸主,从而逼迫清廷承认他的统治。 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则是受其汉人老师影响,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其部下番军有很多就是生活在金川地区的明朝遗民,所以僧格桑手下的番军多供奉明太祖朱元璋画像。 一百多年前,僧格桑家族也是明朝册封的世袭土司, 曾于前明永历年间接受明晋王李定国指挥抗清,后失败被杀数十口。 隐藏在清军之中的番军卧底吕元广之前是金川附近的农民, 因为力大于村民之中有威望, 一次带领村民抗税时不慎失手打死一名官兵,被迫逃入金川。 后被番军派出“卧底”绿营,凭借番军故意提供的“战功”升任千总,一直潜藏在清军之中为番军提供情报。 类似吕元广这种假汉人奸细于清军之中有很多,哪怕清军对内部问题一直很重视,三十年来多次清洗,内部被渗透的问题还是防不胜防。 由于温福的“春季攻势”导致金川番军全线吃紧,吕元广遂献策组织精干人马潜入清军后方袭击其粮道,以迫使温福放弃此次大规模攻势。 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老师、汉人顾正道却拟定了一个更为庞大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由潜伏在清军当中的内应,以及假降过去的高原兵趁夜动手袭杀温福,烧毁木果木大营。再由番军主力击破兵力空虚的底木达处四川提督董天弼,包抄从木果木逃出的清军。 其它几处的清军一旦得知木果木大营丢失,肯定会选择撤军, 如此不仅能重创清军, 还能一举收复小金川的失地, 将战线拉回到乾隆三十五年。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为大胆的计划, 让人称奇的是清军主帅温福也配合了这个计划。 年前后后陆续投降到清军的高原兵多达四千余人,木果木有两千多,美诺寨也有一千多。 这些“定时炸弹”却被温福当成可以瓦解番军的力量,只能说这位温中堂太过相信别人,也太过刚愎自用。 动手的日期就是今天,这个是早在半个月前就确定的。 行动开始后,七图甲噶尔带领的两千多名高原兵立即冲出军营,分成数队人马四处放火,冲杀清军。 吕元广则带人打开木果木大门,将早已隐藏在附近山中的几百负责袭击粮道的番军精干力量放入。 只是动手后让吕元广同七图甲噶尔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无论是声势还是火势都比他们预计的要大。 明明他们没有在那边放火,那边却火起了。 明明他们的人还没有冲到绿营那边,绿营就炸窝了。 尤其是他们还没有攻击温福所在的大帐,温福大帐那边却有枪声响起。 一切都透着诡异,一切也都顺利的吓人。 尽管摸不着头脑,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大喜过望的番军不断追杀溃逃清军,杀一路放一路,直至点燃药子库制造了一场十几里地外都能听见的巨响。 ........ 健锐营的药子库爆炸令得整座大营陷于崩溃边缘,黑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番兵杀过来。 站在哨塔上的贾六回过神来迅速爬下。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是走还是留, 金川刚刚兴起的团伙领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半点都不容耽搁。 “大人, 趁高原兵没发现我们, 快走吧!” 鲍国忠提议马上跑,要不然怕是没机会跑了。 谷椮 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立即逃,逃的越远越好。 大营已经崩溃,再多的人马于这绝地都发挥不了作用,这会能够全身而退都是痴想。 因为黑夜之中就算能够冲出去,恐怕也要折损不少人。 但只要不能提前预知自己会是死的那批人,那么所有人都想跑。 这是人的本性。 “不,我们留在这!” 贾六的决定惊住众人,现在跑哪怕死一半还能剩一半,不跑怕是一个不剩! 贾六示意众人别着急,进而提出自己的看法,就是高原兵的首要目标是温福,所以他们肯定要集中力量去对付温福。 而他刚刚带人从温福那边过来,知道温福已经有了防备,而且也有很多清军在向温福的大帐靠拢。 因此贾六认为高原人短期内是不可能解决温福的,反过来温中堂同那些坚持抵抗的清军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我们只要呆在这里不动,番贼是不可能发现我们的,等天一亮,咱们就趁番贼集中力量对付温中堂时走人!” 贾六的方案最终打动了众人,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 灯下黑嘛。 当然,贾六也不是就这么带着众人坐在这里干等天亮,为防万一还是要弄些防御工事的。 人手方面,除了两百多号直系手下,还有三百多跟着送粮食的民夫,这会因为害怕那帮民夫都躲在屋中不敢出来。 贾六让祖应元带人组织民夫将拉粮食的马车全部赶出来,然后卸车用粮食及车架围成一圈,做一道简易的“工事”,然后让刘德、张十三他们带营兵开始布防。 旗员、苏喇也不能闲着,不管有没有用统统拿上武器就地防御。 别说,在贾六的拾遗补漏之下,这道防御工事看着还真像点样子。 当真是打仗不行,当龟孙子可以。 在此过程中,有上百名没处跑的绿营兵发现这里有人在布置“工事”,赶紧跑过来请求“庇护”。 贾六全部收容,人多一些,大伙的胆也壮一些。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让他带队去杀番贼是不可能的,只能求番贼都往温中堂那跑。 问题是老天爷可能没上班,没听见贾六心中的默念。 一群正在追杀清军的番贼发现了此地的不对劲,然后更多的番贼过来了,他们认为这里可能有清狗的大人物,否则怎么会有清军在这拼命部署工事坚守呢。 “放火烧死这帮清狗!” 那帮番贼也精,见清军搞起工事,又有火枪,倒是不直接攻上来,而是准备在相邻处放火。 “大人,番贼要放火了,咱们还是快跑吧!” 人群中有人惊呼,火要烧过来,他们可真是没地跑了。 妈的! 贾六也慌,世上哪来这么多聪明人的! 跑? 他们一从工事后面跑出来,肯定就是被番贼赶鸭子砍个精光。 可又真怕对面放火,无奈一咬牙,跳上粮袋将手朝温福大帐方向一指,叫道: “别放火,千万别放火,听我说,温中堂在那边,在那边!你们赶紧过去,千万别放跑了姓温的!” 第一百一十章 是条好清狗 贾大人能够不要脸到这地步,实是让一众部下都感到脸红。 那帮刚刚合并过来的绿营兵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他妈是大人说的话? “少爷是为了大家!” 杨植说了句公道话,他坚持认为少爷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大伙白白牺牲,尤其是被活活烧死。 “嗯。” 祖应元嗯过之后,没后话,因为无话可讲。 “我觉得做人要讲良心, 死一个温中堂总比死大伙好吧?”刘德的发言让人群沉默,大伙心里却明显好受许多。 “也对啊,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鲍国忠的自我反问让众人对贾大人的鄙视终是烟消云散,并且发现贾大人自始至终都在努力完成共进会的目标啊。 手段重要么? 关键是结果。 “你们不懂,大人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没读过兵书的杨遇春给众人进一步指明了贾大人的用意,比四两拨千金还厉害的招术。 “对,对!” 众人茅塞顿开,似乎是可以这么理解, 虽然很别扭, 但只要用心琢磨,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小春子刚才说什么? 站在粮袋上的贾六没听清后面的杨遇春说的啥,但他知道此时他就站在悬崖边,一个不慎就将万劫不复。 番贼给不给他机会呢? 你们要杀温中堂,我也想杀啊,既然大家都怀揣着同样的梦想,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凡事都可以商量的嘛。 有商量,才有进步。有进步,时代才能向前发展。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温中堂就在那,你们大胆放心过去就是! “这清狗是不是被吓傻了?叫我们去杀温中堂?” 对面番贼的哄笑声让贾六心一沉,但他可能真有气运,因为对面番贼中传出他熟悉的声音。 “阿巴阿巴...” 哑巴少年在人群中急得朝同伴不住打手势,不时指指贾六。 好孩子, 你一定要替我向好汉们多美言几句啊! 贾六激动, 让他更激动的是又有一句熟悉的声音飘来:“怎么又是你小子!” 几丈外, 一众绿营兵簇拥着一名军官走了过来, 不是那个卧底千总吕元广又是哪个? “吕大人!” 吕元广的出现让贾六如见救星般跳下粮袋, 快步上前便要同对方握手,询问互不侵犯条约是否有效。 走到对方面前瞬间却又怔住,且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右臂系着的白布条。 吕元广也是有点懵,同样在看他右臂上的白布条。 “......” 彼此一阵无语后,吕元广气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骂道:“你小子有完没完,老子劫道你也劫道,老子劫营你也劫营不成?” “不是,” 贾六赶紧伸手将臂上白布条一把扯下,想想不对又想扎回去,但被吕元广拦住了。 “别他妈的废话,说,你想干什么!” 吕元广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贾六这个胆小如鼠的假鞑子,上回答应这小子“合作”,纯粹是怕这小子领着人跟他死耗。 “那个,能不能商量一下,给我和弟兄们一条活路, 多少钱你说个数...” 贾六才不管姓吕的如何看他, 一边说着一边就从兜中往外掏银票,只要姓吕的放过他们,三千五千的都好说。 “谁要你的臭钱!” 谷煑 吕元广“叭”的一下打掉贾六往他兜中塞钱的手,面上凶光一闪,“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我先宰了你再送你那帮手下上路!” 话音刚落,竟是拔刀就要砍。 “阿巴!” 远处的哑巴少年急得啊啊不断打手势。 “大人!” 杨遇春手持铁棍一个鹞子翻身跃过粮袋就要来救。 “别!” 贾六也是大急,脱口而出:“你杀了我就是害了你们自己!” “什么意思?” 吕元广的刀没落下。 “这个...这里说话不方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贾六四下扫了眼,心还跳得慌,以他的身手姓吕的真要斩来一刀,怕是躲不掉。 二人来到方便处。 “你要说不出个米和豆子来,我拿你脑袋当球踢!” 吕元广将刀“咣”的一下放回鞘中。 “我的意思是你们这回干出这大事来,朝廷不可能许过你们,就算你们把温中堂杀了,朝廷也会再派一个中堂来...” 只要有说话的机会,贾六觉得多半能够做通对方的思想工作。 他有必要向这帮没脑子的番贼指出一个事实,就是他们这回干的越漂亮,远在北京的乾隆就越会生气。 到时候不管是为了大清的体面,还是为了替阵亡官兵报仇,乾隆一定会组织更大规模的军队前来金川。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能杀一个温中堂,就能再杀别的中堂!” 吕元广微哼一声,自从反清后,他还真没怕过死。 “不是,你听我说完啊。” 贾六拿手朝自己鼻子一指,“清军之中像我这种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不多吧?” 如此自污彻底的反问,让人家吕千总也是一愣,进而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那你想啊,我是什么人?旗人哎!我不仅是旗人,我还是带兵的官,所以你再想...” 贾六向对方提出一个设想,这次大营被袭,死伤清军必然众多,死伤的官员肯定也多,那就意味着会有很多官缺空出来。 所以只要对方放他回去,有从番贼重围中死里逃生的光辉事迹,朝廷会不会重用他? 正好有很多官缺空出来,他贾六是不是就能成功上位,升个五品,甚至四品都有可能。 “妈的,说半天,你还是想着升官发财啊!”吕元广乐了,真乐了。 贾六很认真的看着对方:“朝廷要是重用我,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难道不是?” “嗯?” 吕元广笑容一敛,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去杀温中堂,我就老老实实带人在这呆着,天一亮我就走,如何?”贾六趁热打铁。 “你最好别乱跑,这里我能做主,别的地方我就做不了主了。” 吕元广决定给这贪生怕死的假鞑子一个机会,因为这件事没有坏处。 “多谢!” 贾六心中大定,见那哑巴少年在朝自己打手势,不由问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是条好清狗。” “是么,过奖过奖...” 贾六愣在那里,心中微哼一声,姓吕的这人不值得处,没意思。 等他进步了,要对方好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诉皇上,鬼子六是好样的 “大人,你是怎么说服这帮番贼去杀温中堂,啊,不对,是怎么让这帮番贼吓得不敢打我们的?” 王福觉得这个说法比较贴切,符合他对鬼子六的一贯认知。 “这还用问?肯定是番贼觉得我家少爷跟温中堂比,就是个屁...” 杨植及时住嘴, 虽然这个答案是很多人心中的标准答案,但似乎由别人说出来比较好。 然后,他看到少爷阴侧侧的看着他。 还好,有个傻蛋及时替他转移了少爷的注意力。 “这位大人应该是通敌了吧?” 一个跑过来“逃难”的绿营兵戳破了皇帝的新衣。 人群沉默。 汉军缉捕队全体旗汉同仁们沉默,一百多后面过来乞求庇护的营兵们也沉默。 突然,后来的营兵中走出几人,将那乱说话的同伴按在地上一阵猛揍。 “别打了, 别打了,是这位大人带着我们打退了番贼,是这样,就是这样...”捂着被同伴打的不成样子的脑袋,那个胆敢说真话的绿营兵坐在地上直哆嗦。 动手的营兵这才作罢。 “大人放心,刚才的事弟兄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一个叫马大元绿营什长恶狠狠扫视一众后来人,“都他妈的听好了,想活命的天亮后老老实实跟着这位大人走,谁不听话老子就让他跟温中堂走!” “......” 贾六发懵。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人材,当即向对方投去高度认可的目光。 祖应元却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这帮人知道得太多,是不是?” “这么多人怕是杀不干净。” 贾六深以为然, 只是觉得为难。 “.....” 祖应元愣在那,“我是说是不是丢下他们。” “啊?” 贾六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事情是有些麻烦, 毕竟这一百多人不是他的亲信, 又叫他们看见自己“通敌”, 还引诱番贼去杀温中堂,万一事后有人把这事泄露出去,他贾大人就有乐子了。 只是他虽然有两百多人,人数二比一,但似乎实力上也不太占优。 莫看这帮营兵都跟丧家之犬似的跑自己这边,但不少人一看就是积年老卒,身上有当兵的恶气,或者说是匪气。 为了活命,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真要动手的话,很有可能两败俱伤。 琢磨来琢磨去,眼下也只能先记在心头,等逃出去再说。 一体解决是不好办,但可以分期嘛。 大营中的战斗还在继续,温中堂大帐所在更是枪声隆隆,隐约可以望见番贼正在围攻。 四周大火熊熊,空气从最初的烟糊味、木炭味开始混合尸体烧焦的臭味,让人闻之欲呕。 不少人都在反胃,在恶心。 反应最大的就是披甲的花狗熊,吐了一地,把个杨植心疼的在那直拍拍。 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敢冲出去试图寻找新鲜空气。 众人严格遵守绝不出头的原则, 一个个躲在工事后面,忐忑不安等着天亮。 东方泛白,番贼围攻温中堂大帐的一直在继续,枪声始终没停。 祖应元最先发现番贼竟然赶了几千民夫冲击大帐。 那些民夫在温中堂大门外哭喊求清军放他们进去,里面的清军肯定是闭门不纳,结果这些民夫被番贼驱赶冲击守在大帐四周的清军,致使外围清军被冲垮。 形势对被围的温中堂越来越不利。 “大人,天亮了,走吧!” 一直都没敢合眼的鲍国忠他们叫醒了靠在粮袋后面,脑袋不时点上几下的贾六。 谷趷 “天亮了?” 贾六惊醒,果然东方已经泛白,虽然光线还是有些昏暗,但却能辨得清方向,看得清路。 也不犹豫,立即传令出发。 这两个时辰又有几十名清军不知怎么摸了过来,有一半还是旗兵,满八旗都有两个。 也没人管他们,进来就窝在哪,只要别喊别叫就行。 一切,都是那么默契。 组织撤离时,贾六再次对众人重申:“一定要悄悄的,打枪的千万不要!” “嗻!” 一众急于逃命的清军无不应是,便是那两个满八旗的都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出发!” 贾六让鲍国忠带队在前,祖应元带队在后,他自己在中间,理由是方便协调前后指挥,及时应对突发情况。 毕竟不是几十人的小队伍,连同民夫有近八百人呢,一个整编营肯定是有的。 果然,番军的注意力全在温中堂那里,营门这边连个把守的都没有。 这让众人悬着的心落下,按着撤退方案悄悄的往营外开去。 正走着,那个绿营的什长马大元突然失声道:“番贼抢了炮台!” 顺着马大元的手势看去,贾六发现大营西南高处设置的一座炮台上的绿旗被人挥刀斩断,之后竖起了一面他也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旗子。 没过多久,便有炮声响起,炮弹无一不是落在温中堂大帐所在。 “温中堂这回是真的完了。” 祖应元叹了口气,脸上没有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贾六懒得唏嘘,眼下他的命比温中堂金贵,他也有点后悔带这么多人逃,因为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途中就看到有七八人一伙,或是几十人一伙的清军在山林中穿梭,不用问也知道是打大营逃出来的。 这些就是聪明人的逃命办法了。 贾六有心想让那些民夫别跟着了,反正番贼要杀的是清狗,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可让鲍国忠将这想法对民夫们一说,这些民夫们立时嚎哭起来,就差当场给他贾大人下跪了。 无奈,带着吧,谁让他天生菩萨心呢。 走了大概有三里多地,后面一直没有番贼追来,这让众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开始祈祷温中堂那边能够再撑得长一些,至少让他们脱离险境后再为国捐躯。 贾六也是这样想的。 好巧不巧的是,道上叫他捡了个人。 中将后勤主任副都统富升阿大人! 富大人身上有伤,不是被关押的时候挨了打,也不是逃跑的时候被番贼打的,而是夜里在山中乱跑的时候摔的、撞的,树枝子割的。 同富大人在一起的是六名蒙八旗的前锋兵,看他们对富大人恭敬的样子,贾六估摸有极大可能富升阿是被他们趁乱“劫”出来的。 七人早在大营崩溃时就跑出来了,黑灯瞎火的不认识路,结果就在大营附近的山中转啊转啊,转到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躲在一处隐秘时正喘息时发现了山脚下过来的贾六队伍。 在确认是自己人,七人也跟看到救星似的,一边喝喊一边从山上跑了过来。 贾六能怎么办,收着呗。 问题是富大人腿走不动了,无奈,贾六只好将自己的白马让给他。 走着走着觉得不甘,盯着富升阿看看,又回头瞅瞅,不知怎么一个念头就在他心中悄悄的萌芽,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贾六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 大概又走了二里地的时候,后方队伍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就有人奔过来报讯,说是有一支番贼队伍追上来了。 “啊,快,快走!” 富升阿大人骇的脸都白了,山道难行,这匹白马只能让他代步,根本不可能让他纵马疾奔三百里的。 这要是叫番贼撵上还得了,看贾前锋他们的样子,怕是根本当不得番贼一击噢! 贾六也是脸色大变,继而一咬牙:“大人,您先走,卑职带人回去同番贼拼了!” 说完,突然挥刀割下自己的辫子递到富大人手中,一脸壮怀激烈:“请大人将卑职的辫子带回京师,告诉皇上,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誓与金川共存亡!”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连会长也做掉吧 “我割辫子,你干嘛也割辫子!” 贾六很生气,明明自己精心构思的独角忠烈戏,偏偏被祖应元横插一杠子弄成了双雄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不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你呗!...哼,凭什么有好处就你一个人上,我们就要在边上看?你别忘了你有今天, 都是弟兄们的功劳!” 祖应元毫不留情戳穿贾六的用意,一点面子没给他留。 “......” 贾六觉得不对劲,怎么跟自己呆久了的人,都变得特别懂他。 “不过你这个法子不错,真的,当年果烈公死前也是将辫子割下托人带回京,结果把皇上感动的流泪满面。” 祖大寿重孙子这话说的不违心, 因为他就想不到这个能够直达天听、简在帝心, 让皇上能够深深记住一个人的绝妙法子。 “啊?” 贾六怔住:哪个果烈公? 他这可是独家首发,不是抄的! “你不知道?” 祖应元呆了下,确认贾六真不知道果烈公后,方对他说了这位前辈的英雄事迹。 果烈公叫富察明瑞,正白旗汉军都统、云贵总督兼兵部尚书,一等公,位极人臣。 “十五年前,果瑞公被五万缅军重重包围,粮草、弹药皆已耗尽,见突围无望,果瑞公便将自己的辫子割下交由云南提督本进忠带出突围,后公与缅军血战重伤, 自缢而亡...” 祖应元说本进忠突出去后便将明瑞的辫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结果皇上闻之大惊,睹辫思人, 十分痛心,不仅下旨为明瑞等死去将领在京建立祠堂,还亲临其府奠酒, 谥果烈。 听了这明瑞公故事后,贾六顿觉晦气,怎么拾了一个死人的牙慧。 祖应元却提醒贾六:“你要记住,日后皇上召见我们时,你就说你打小就以果烈公为榜样,知道果烈公割辫报国的故事,千万别说不知道,那样皇上反而会怀疑你居心不良,要弄巧成拙的话,砍了你狗头都有可能。” “知道了。” 被祖应元这么一提醒,贾六觉得他构思的方案还是合理完美的,要想安全窝在金川挖矿积攒军功筑基成仙,势必需要一块大大的金字招牌。 那么,还有什么比得上天下第一忠勇前锋校的招牌更值钱? 有了乾隆认可,他贾六还怕不能升官,不能做大官! 转念一想:“你怎么就认定皇上一定会召见我们?” “因为,” 祖应元给了贾六一个明明是意味深长,却总觉透着暧昧的眼神,“我相信你啊。” 贾六一阵寒颤。 “反正以后不管你干什么, 我都跟你学, 别想吃独食!” 祖应元嘿嘿一声,到队伍后面去了。 贾六被气的无语,要是样样都带这小子分,天还有宁日么?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走,这里不安全啊!” 鲍国忠过来问怎么不走了。 “干嘛要走,番贼要杀的是清狗,我又没辫子。” 贾六气乎乎的拉上二杨竟是上了山,“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原地稍息。” “......” 鲍国忠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再看正往林中走的贾大人,也是一阵无语。 贾六真是要方便一下,昨天夜里因为过度紧张没顾得上排毒养颜,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身体就自然的产生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找了块风水不错的宝地脱下裤子,抱着一棵大树一阵爽脱后,便喊不远处的杨植把草纸拿过来。 杨植“啊”了一声:“少爷,走的匆忙,我没带草纸啊。” “你那本半老黄历呢?” “我用了。” “小春子,你有没有?” “有,没带。”谷偐 “.......” 二杨知道要坏事,果然那边草丛不停摇晃之后,贾大人从树后冒了出来。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大人的手。 “看什么!你们知道我刚才屙了这世间最贵的一泡屎吗!八百两啊,八百两啊,混蛋!” 贾六肉疼死了,擦个屁股擦出去北京一套三合院,这他娘的得多败家啊。 知道大人损失过大,回来路上二杨就不敢跟贾六走的太近。 “走了!” 贾六跳下坡,挥手示意队伍出发。 刚才让富升阿带着自己同祖应元的辫子先走时,贾六为了减少麻烦,让那三百民夫也先走。 结果这些民夫谁也不肯走,一个个都“赖”上了贾大人,好像只有跟着贾大人走最安全似的。 无奈,贾六只能继续带民夫走,毕竟,这些人是他带出来的,理论上也应该他将人带回去。 垫后,是不可能垫后的。 没有番贼追兵,怎么垫后,怎么拼命,怎么与金川共存亡? 而且,贾六觉得自己似乎不必着急逃命。 别人拼命跑是因为番贼要干掉他们,贾六没这个担心啊。 所以,贾六寻思是不是当一下收容队,多带点人回去。 如此,也能增加他死里逃生的含金量。 正琢磨着,后方又是一阵骚动。 不是来了番贼的追兵,而是又有一队人逃了过来。 “温中堂,是温中堂!” “温中堂还活着,还活着!” 队伍里那两个满八旗兵一眼就看到被人架着正奔过来的温中堂,激动的立时喊了起来。 “是温中堂,没错!”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温中堂,不少人都高兴的欢呼起来。 是啊,能不激动么。 在此之前,谁都以为温中堂必死无疑,哪知道中堂大人还能突出来呢。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奇迹啊! 除了贾六的嫡系,所有清军都高兴的朝正逃奔过来的温中堂一行挥手,有几个性子急的都直接迎了上去。 “哎,会长也没死!” 王福吃惊的发现名誉会长李世杰也在逃来的人群当中,年纪虽大但奔跑的速度丝毫不亚其他人。 怕是经常练剑的缘故。 “好多大人啊!” 杨植发愣,那帮人中竟然大半都是八旗将领。 贾六也看到了,都统、副都统、一二等侍卫怕是有好几个。 这恐怕是木果木大营的最高指挥班底了。 妈的,番贼怎么办的事,指挥部都端不掉! 贾六暗骂番贼无能,这不是存心给他贾大人添堵么。 祖应元犹豫了下,问贾六:“怎么办?” 贾六正思考如何应对,边上的王福拽了他一下:“要不连会长也一块做掉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中堂大人别追了 王福也进步了,可见共同进步这一理念,深入人心。 祖应元补充一点最重要的意见:“要做就做干净,一个都不能留,包括那些人!” 这个“那些人”是指昨天晚上就准备搞掉的那帮后来营兵同旗兵。 敌我分明,界限划的很清晰。 然想法大胆,现实骨干。 作为共进会的两位双花红棍, 一线带兵的刘德同张十三立即反对。 理由就是做不到。 “再说吧,先去将温中堂接过来。” 作为团伙领袖,贾六必须压制祖应元这种不顾现实的激进想法。 除了三百民夫外,队伍中近三百清军根本不是他的嫡系,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公然袭杀大军统帅,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充当他贾大人的“帮凶”。 杀干净? 除非说反海兰察手下的索伦兵才有可能。 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见机行事。 当下贾六亲自带人去接正狂奔逃来的温中堂一行。 既然山不能向他走来,他只能向山走去。 这就叫修为, 一般人没有,有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随温福逃出来的共85人。 将星云集,除大将总指挥温福外,有中将满洲镶白旗副都统巴朗、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德尔森保;中将提督马全、中将提督牛天畀、少将总兵张大经、少将满洲参领二达色、多隆武;另有御前头等侍卫额尔塞、一等侍卫阿哈达等,其余满蒙大校、上校若干。 另外还有几个在大营的文官,知府吴一嵩、知州徐谂民、吴璜、彭元玮等人,被贾六硬架着当上共进会长的四川按察使李世杰也在其中,余下就是四十多名温福的护卫亲军。 “中堂,是自己人!” 看到前方出现的队伍,满洲副都统巴朗甚是激动,一众死里逃生的满汉官员们也是精神一振,脚下跑得更加快了,对生的渴求也添了几分。 李会长看到正向他们奔来人群中为首者,先是一愣,继而一喜,继而又在心里骂了几句。 “卑职汉军正蓝旗前锋校贾东阁救援来迟,还请中堂大人恕罪!” 贾六不知道温福有没有忘记自己这个誓死保卫他的前锋校,因此远远就再次通名。 只是余音还在山间传递时, 贾六却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往后跑。 动作很快,速度更快。 “又怎么了?...妈的,快跑!” 祖应元一个急刹,跟贾六一样以极其快的速度向来路拼命狂奔。 众人都回头跑,没一个迟疑的。 不跑不行啊,一大群番贼从温中堂他们后面的山道上杀过来了。 前方迎接人群突然掉头返回狂奔,打了个正庆幸有大队人马可以会合的温中堂一行措手不及。 然而也顾不得骂那帮家伙贪生怕死,他们也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气继续向前逃奔。 番贼追上来,意味刚才带人在后面阻击的御前侍卫德保等已经为国捐躯。 “快跑,番贼上来了!” 贾六奔回队伍见人群还傻看着,不由大喊一声,结果就是几百号人如受惊鸟兽向着前方争先恐后奔去。 奔在队伍最前头的赫然是那只披甲花狗熊,四肢并用,跑起来竟是没有半点平常以为的蠢笨模样,反而极为迅速。 一口气奔了怕有二三里地,贾六实在是喘得不行,天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跑过来的。 回头再看,队伍人数少是少了点,但并不太多, 估摸有百十号人掉队。 谷矝 再看团伙骨干们, 或是按着双腿弯着腰在路边不住喘, 或是直接瘫坐在地,或是靠在树上、石头上。 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 此地海拔本就极高,氧气相比平原稀薄许多,剧烈逃奔之下,耗费的体力是平常的两倍,甚至三倍都不止。 “歇一会,歇一会。” 贾六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打算派人到后面看看温中堂他们是不是被番贼追上办掉了,那样他们就不用再跑了。 没想刚坐下后面就有人喊了:“坏了,温中堂他们追上来了!” “妈的,快跑!” 贾六再次带头狂奔,这次聪明许多,一只手拽着花狗熊的披甲,以便借力,果然,省力许多。 又是三里地,即便有花狗熊借力,贾六也撑不住了。 可是不等他们喘息一阵,同煞星一般的温中堂他们又追了上来。 阴魂不散似的。 贾六不得不强撑精神再跑,没办法,番贼死盯着温中堂不放,这意味他们要敢温中堂混在一起,番贼就会连他们一块收拾。 指着这群一心逃命的家伙同人家番贼拼一把,贾六觉得还不如赌一下谁跑得快更有把握。 死了,再能打,也是失败者。 活着,再不能打,也是大清的栋梁。 这个道理,贾六琢磨得很透。 摆脱温中堂才能活,不是贾六一个人意识到,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于是,接着跑。 跑啊跑,终于,所有人都跑不动了。 有的人直接往路上一躺,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 贾六心跳的跟快要蹦出来似的,团伙骨干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队伍减员的厉害,已经迅速滑落到不到四百人。 就是贾六的嫡系第七、第九两支缉兵队也减员三分之一,骨干成员少了好几个。 可让众人崩溃的是,阴魂不散的温中堂等人的身影,又出现在距离他们不到一里地的山腰下。 番贼也依旧死死在后面追着。 已经没有力气再跑的众人感到绝望。 “不能再跑了,实在不行就帮番贼做掉温中堂吧。”王福一边喘粗气,一边说出了老早就想说的念头。 “贾大人,这样真不行,再这样下去,咱们不是叫番贼打死,就是活活累死!” 马大元喘着粗气摸了过来,说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 万一温中堂也跑出来了,怎么办? “......” 贾六搭着花狗熊勉强站了起来,环顾喘着大气的众人,喘了几声大声问道:“同意干掉温中堂的举手。” “唰”,马大元第一个把手举了起来。 “唰唰唰”,所有人都将手举了起来。 就是那两个满八旗的前锋兵也很自然的举起了手,丝毫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全票...全票通过。” 贾六朝马大元、祖应元、鲍国忠他们一摆手,“你们部署一下,请中堂大人别追我们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温中堂终于上路了 不能再让温中堂追了,大伙真是跑不动了。 这个决定不是贾六做出的,而是在场这个临时拼凑的大集体所有成员一致做出的决定。 不患寡而患不均。 贾六虽然是这个集体的临时领导,但重大决策他向来提倡集体决策。 就是必须所有人都要投票,而且要全票。 为了这个全票,他也不容易,差点没把肺子咳出来。 还好, 达到了需要的效果。 你一刀,我一刀,重在参与。 要不然,贾大人才不顶这个雷。 真要达不成一致意见,那就不要怪他心狠,大不了骑着花狗熊跑,看这帮人最后能活几个下来。 祖应元、刘德、鲍国忠、马大元他们带人开始部署,首先就是集中所有火枪、弓箭, 清点药子,务击要保证一击必杀,干净利落。 “那个,登记一下了!” 王福越发“类贾”了,在贾六没有明确指示的情况下,竟然背着贾大人的公文包,拿着贾大人的“办公纸”,用着贾大人的办公笔开始登记在场“非自己人”的姓名,以及隶属哪个部队。 这一幕让贾六越发器重王福,将来要是有中堂办公室,王福是块当主任的好料子。 只是很快发生了不和谐的一幕,有人竟然报了假名。 结果没等王福核实,这人就被认识他的人当场指出。 “大人,这小子不厚道!” 王福带人将那个胆敢报假名的汉军旗兵押到了贾六面前,贾六实在是没精神理会,叫杨遇春用铁棍敲凹了这家伙的脑袋。 同时对成员们能够自觉互相监督感到欣慰, 要是人人这样, 何愁大清不兴旺。 登记到那两个举手同意的满八旗前锋兵时,两人自报是来自满洲正蓝旗的常保和宜德。 王福没有怀疑, 都这份上了,是人都要保命。 只是让二人出示身份证明时,二人一个说逃出来匆忙没来得拿,一个则说刚才跑的时候丢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王福意识不对,打个眼色,立时就有几名第七小队的苏喇将这两人围住。 贾六也被惊动,立即过来审问这两个满旗子,一番威吓之后,两人说出真实身份。 竟然是黄带子,爱新觉罗子孙! 年长的叫海康,21岁;年幼的叫庆遥,19岁。 二人同属顺治五子、康熙弟弟恭亲王常宁的后人。 由于恭亲王这一支并非世袭罔替,乃是降等袭爵,又有16房支系,支系又有支系,所以海康同庆遥出生都无爵位在身,属闲散宗室。此来金川实是无有事干,便想来金川捞份军功, 回去好托人弄个好差事。 本质上同贾六一样, 不过贾六属“拉壮丁”,这二位则是过来镀金的。 只是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数万大军驻守的大营会发生如此惊变。 一夜溃崩! 乱起之时,二人哪有胆量出来同反贼拼命,吓得躲在帐篷中不敢出来,可大火很快烧了过来,为了活命二人这才结伴寻找生路,结果误打误撞摸到了贾六的队伍中。 之后一路跟到现在。 先前之所以没跟富升阿一起走,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汉军的前锋校通敌,如此跟着通敌之人走肯定安全。 哪想那个温中堂却阴魂不散的把番贼一路引过来,让他们跑的差点没断气。 没办法,为了保命,二人也只得赞成这个汉军前锋校的方案。 再说当时要不举手的话,他们恐怕也活不下来。 举手的目的是什么,他二人又不是傻子。 “宗室子弟留不得!” 谷霖 王福示意贾大人下令灭口。 “别杀我们!” 二位爱新觉罗子弟被吓得“扑通”跪在了贾六面前,拼命求饶。 年长的那个海康急道:“大军惨败,温中堂作为主帅难辞其咎,就是逃出去皇上也一定会杀他,让他死这里反而是成全他!” 贾六一想也对,表面上他干掉温中堂是犯罪,是大逆不道,实际上却是在帮温中堂,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温中堂的生前生后名声,让其死后能够极尽哀荣。 庆遥年纪小,又是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同海康混在汉军队伍里逃命,这会吓得在那不断发抖,上下牙关“咯吱”撞个不停。 若贾六真决定要杀二人,估计庆遥能吓得失禁。 “要是你信不过我们,我们愿亲手射杀温中堂,这总行了吧!” 为了活命,海康也只能豁出去了,不然以他们的宗室子弟身份,对方哪里肯信他们。 贾六在考虑,觉得这样又不是不可以。 团伙要壮大就一定要吸收新人,这个新人不能单从汉军绿营吸收,也要补入一些满蒙血液,这样团伙才能变得更加有活力。 要是再有批爱新觉罗子弟加入,对于共同进步是有好处的。 当下给了海康、庆遥机会,让王福带二人去找刘德,一人发一杆枪给他们,打不死温福就打死他们。 入伙,就得交投名状,乾隆要入会也不能破例。 ........... 温中堂也要不行了,毕竟五十几岁的人了,要不是几个亲军死命架着他,怕是撑不到现在。 坚持到这里的多是满汉将领,那些汉人文官途中掉队不少,可自身难保的温中堂也顾不得他们。 后方番贼始终在追击,根本不给温中堂喘息的机会。 然而,温中堂竟然不恨那些追杀他的番贼,反而对前面的那个汉军前锋校贾东阁恨之入骨。 若中堂大人没记错的话,此人就是昨天夜里于大乱之中喊出誓死保卫他的那个前锋校。 人,究竟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一辈子没想过这个问题的温中堂,在疲于逃命间,脑海中竟然反复闪现这个问题。 副都统巴朗、提督马全他们也有些走不动道了,腿肚子不是疼,而是酸软无力,呼吸也是不畅,每往前一步都觉如负千钧般难受。 他们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他们只知道怎么追也追不上前面那帮贪生怕死的家伙。 明明几次都要追上他们,明明就看到他们在前头,偏是追不上。 急得骂娘都不行! 又越过一座山头后,提督马全回头看了一眼,番贼仍在追,不过落了有二里地。 可能是刚才那些掉队的人拖了番贼一下。 想到冲出来时大营的惨状,马全就心如刀绞,数千将士就这么没了,没了! 无数军械、粮草就这么被大火付之一炬,耗费巨资修建的大营瞬间崩塌,怎么想都让人无法接受,回去之后怎么向朝廷,向皇上解释这一切,交待这一切啊! “砰!” 前面传来的铳声将马提督的思绪拉回现实,继而双目变得无比惊恐。 视线中,副都统巴朗等十几人中铳倒在地上哀嚎。 温中堂则吃惊的站在那看着前方。 “格老子的,龟儿子这是要连老子一块做掉啊!” 共进会长、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出于求生本能向前跃出,猛的一把将惊立的温福向前推去,继而以谁也想不到的速度向坡下滚去。 “大胡子就是温中堂,快开枪!” 李会长滚落的时候不忘提醒谁才是目标。 “砰”的又是一阵枪声。 没来得及扭头看谁推自己的大胡子温中堂,在自己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终是在那晃了三晃,“扑通”一声重重倒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是通敌,不是叛国! 温中堂终于殉国了,得到了他那极其哀荣的体面。 以温中堂为首的木果木清军总指挥部领导班子,也集体追随温中堂杀身成仁。 除了一个自己滚下坡的四川按察使。 计有八旗少将以上军衔者12人,绿营少将以上9人,其余官员五品以上17人。 余八旗无名英雄35人。 尘埃落定那刻,另一方所有成员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再也不用跑了。 累, 真累。 除了那头花狗熊。 “贾大人,这还有个活的咧!” 贾六带人正在善后时,宗室海康发现竟然还有个未死的。 贾六朝那边看了眼,是个中将提督大人,不耐烦的挥手示意旗兵把人弄死,想想又交待众人一句:“所有尸体都要挨个搜一下,碎银子你们自个留着,银票什么的交上来, 到时统一分配, 知道吗?” “嗻!” 众旗汉同仁齐声应命,很有积极性。 来到为了大清不得不牺牲的温中堂尸体面前,贾六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声,想拿面军旗为这位老大帅盖上。 放眼四周哪有军旗,只好叫栓柱从一个被射死的御前侍卫身上扒了件黄马褂下来,亲自盖在了温中堂脸上。 带着沉痛的心情,贾六“叭”的立正,向着地上的温中堂致以最后的敬礼。 非如此,无法表达贾六此刻复杂的良心,以及愧疚的心情。 这位,也是截止目前为止,飘在贾六身后的死鬼大人中品级最高的。 礼毕, 亲自蹲下在温中堂的袍内摸索起来, 结果发现一无所获, 不由感到晦气。 堂堂一个大将总指挥, 怎么一点私房贴己钱都没有的。 起身吩咐祖应元他们将被射杀的满汉将领、官员尸体全搬到一起堆在路口,等侯后面的番贼检查, 另外让鲍国忠带两人同后面的番贼接触一下, 看看是不是吕元广那伙人。 要是的话,就直接进行交接。 要不是的话,就尽量释放善意,解释之前曾与吕元广达成的互不侵犯条约。 接着,带人下坡去找李会长。 一百多米处,李会长趴在一颗石头下动也不动,看着好像气绝似的。 “起来了,别装死。” 贾六抬脚点了四川刑侦一把手一下,这种山坡又不陡,摔下去没这么容易死,他可是亲身试验过的。 李大人起来是起来了,却不肯站起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的怒意:“要不是本官身手敏捷,就被你灭口了!” “换作是你,杀不杀我?” 贾六不理解的看着李大人,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啊。 “也是。” 李大人拍拍屁股起身,见上面正在抬温中堂他们尸体的都是八旗兵同绿营兵, 不由怔了一下,之后伸手跟贾六讨要血书。 温中堂都死了, 谁还知道饷银被劫的事? 所以, 他们二人之间可以了断了。 从此以后,他做他的清官,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等我出去就给你,放心,我长这么大没骗过人。” 贾六说的很干脆,他的信誉有口皆碑。 无奈的李大人只好指指上面那帮清兵:“这些人可靠?” 贾六点了点头:“应该比大人可靠一些。” “那就好。” 李大人也不需要再问,都参与伏杀中堂大人了,能不可靠? 平复心情后,又变得紧张起来,拉着贾六就要走,说是后面的番贼马上就追过来了。 “会长,放心,贾大人同番贼谈过了,只要我们不打他们,他们也不会打我们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王福认死理,李大人既然没死就还是共进会长,下回有事还得劳烦他。 “......” 谷禮 李大人惊的半响没说话来,圣人字典中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眼前这个姓贾的八旗子弟了。 说他胆小怕事吧,偏敢胆大私劫军饷,还敢袭杀御前侍卫,如今更是把温中堂给办了。 说他胆大包天吧,又怕死的很,为了活命竟敢同番贼私通! 此人,简直是八旗的耻辱,大清的耻辱! 冷静过后,李大人问贾六跑出去后打算怎么办。他认为有必要提前对好口径,免得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双方合不起来,自找麻烦。 “就这样吧,反正我有功,朝廷还能亏待我不成?” 贾六没什么太大想法了,目前情况已经相当满足。 钱有了,人有了,影响他进步的人却没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三全齐美的事么。 “你有什么功?” “我带几百人突出去,不是功么?” “这算什么功劳?” 李大人摇了摇头,告诉贾六大营那边实际只阵亡了四五千人,其余两三万人都跑了。 又说番贼这次是早有计划,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董提督处,海都统处、福都统处,甚至阿桂处可能都遭到番贼的袭击,眼下整个金川的清军应当都在大崩溃往外逃。 而番贼兵力有限,只能重点咬住一两股,所以能逃出去的清军数量必然众多。 如此,贾六带着两三百人出去有多大价值,能算多大功劳? 了不起给你升一级,从五品前锋侍卫? 贾六细细,老李说的也对啊,不由虚心求教:“大人有何教我?” 李大人本不想说,但想对方若能趁机立下大功,官升上去后也能掩饰其所犯之事,便教贾六道:“既然你与番贼有密约,不如带着这些人去救其他人,你拉出去的人越多,功劳就越大。” “好,就这么办!” 贾六欣然认可,他先前就是这样想的。 “咦,你的辫子?!” 李大人终是发现眼前的旗人子弟脑后竟然没有辫子。 贾六想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将他将辫子割下交给富升阿带走的事说了。 “你这是学果烈公啊,若是皇上真能见到你辫子,再有大功的话,前程倒是不可限量,” 李大人对这无耻八旗子弟有些刮目相看了,突然又是一愣:“富升阿还活着” 贾六说活着,活蹦乱跳的,这会早跑远了。 “他活着也好,对你有好处。” 李大人为官三十年,有此看法自是经验之谈。 贾六拉他上去,叫人将其扶到一边先歇一会,自去处置番贼的事。 带人追杀温中堂的还真是以吕元广为首的一众“熟番”。 鲍国忠带话回来,说是姓吕的要贾六过去说话。 贾六不想过去,但见吕元广带来的番贼有四五百号人,知道打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未几,气呼呼的回来,往李世杰边上一坐就是一顿问侯吕元广的话。 把个李大人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杨植忙问:“少爷,你生啥气?” “姓吕的竟然让我帮他做掉咱们旗的都统海大人,他妈的,老子是通敌,不是叛国!” 贾六绝对不可能干这事。 他通敌是为了保存自身实力,等到力量大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所以,通敌也是隐忍的一种表现,用圣贤的话讲叫卧薪尝胆。 但帮忙做掉海兰察,就是典型的叛国行为了。 他能做这事? 他是报效大清,不是出卖大清! “会长,通敌和叛国有区别吗?” 王福不太明白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请救边上的李大人。 李大人愣了片刻,琢磨又琢磨,撇了撇嘴:”好像没什么区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鬼子六悟道金川 姓吕的过份了。 他竟然以沿途俘虏的清军性命要挟贾六,让他去做掉大清第一突击大师海兰察。 这种叛国的事情,贾六能答应? 他不是不在乎被俘清军性命,毕竟里面也有二十多个自己的部下,可他哪有实力去办海兰察啊。 真答应了,跟正月里大宝、二宝两外甥直接把他按那剃头有什么区别? 他不傻,他知道海兰察麾下那些索伦兵, 是乾隆朝清军最顶级的战力存在,有一索当十旗的说法。 乾隆所谓的“十全武功”,大半都是海兰察带着索伦兵打下的。 战事关键时候,也往往是千余索伦兵一锤定音。 看上去,傅恒、阿桂、福康安这些所谓统帅都很英明,其实都是摘果子的,哪个像海兰察这般不要命的顶在最前线过。 说白了,海兰察同手下索伦兵,是一个猛人同一群猛人。 贾六手下是什么人? 杨遇春可能棍扫一片, 花狗熊怕也能以一打三,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说。 总之,凶险,太过凶险,绝对不能干。 贾六寻思姓吕的再要逼他,大不了撕毁互不侵犯条约,骑着花狗熊一熊当先跑就是。 “海都统现在何处?” 会长李大人却是关心这件事,不是觉得这事有搞头,而是认为海都统勇猛善战,万一贾前锋同番贼闹崩,他们没处可跑时可以去海都统那里乞求庇护。 “说是被围在功噶尔拉,” 具体姓吕的也没跟贾六说多少,只说已经围住了海兰察,但迟迟不能攻下, 所以这才想“请”贾六帮忙。 “他们是不是想让你扮作突围的人混进功噶尔拉, 就同大营这边一样里应外合, 杀海都统个措手不及?” 李会长不愧是主持一省刑侦工作的,别人起个头,他就能给个尾。 “嗯。” 贾六承认,吕元广的确是这样要求他的。 他当时也问过姓吕的为何不自己去诈,反正他手下有好多绿营的。结果人家回答说这事只有旗人去干,海兰察才会相信。 其中道理,贾六明白,旗人不坑旗人嘛。 往天上说,也没有八旗子弟出卖大清的道理! “倒是聪明人的法子,你这个八旗子弟真要答应,海都统说不定真能被做掉。” 大营有内贼,旗人也通敌,要不是还有海都统等忠心将领在殊死抵抗,李会长怕是认为再这样下去,金川反贼跟李自成一样都要打进北京城了。 “是么?” 贾六屁股动了下。 “......” 李会长抬头打量了贾六一眼,后者顿时讪讪,身子往后靠了靠:“海都统是我们汉军正蓝旗的都统,我怎么可能会有害他的想法。” “少爷,你不是说满蒙八旗死光了, 就是咱们汉军八旗出人头地的时候么?既然这样的话,那干嘛不利用番贼把海都统做掉,没了那帮能打的索伦兵,朝廷不是更要依重咱们?” 栓柱补刀式的说法让李会长脸上的震惊之色,难以用语言形容。 “这...说了玩的,说了玩的,大人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贾六颇为尴尬。 “怎么是说着玩的,本来就是啊。满蒙八旗要是死光了,皇上只能依靠咱们汉军,要不然指着谁,绿营?指了绿营,这大清还是咱八旗的吗?” “现在不是老天爷给咱汉军出头的机会么?” 祖应元过来证实道理的确是贾六灌输给众人的。 谷袛 贾六气得索性不说话,公道自在人心。 李会长算是彻底看清眼前这个八旗子弟的为人,不可思议的野心,以及听上去荒唐透顶却又很有道理的说法,不由冷笑一声:“你有本事就把阿桂、福康安、哈国兴、明亮、他们全做掉...谁比你官大,你就把谁做掉,到时候金川不就你一个人说了算?还用打什么劫?朝廷拨下来多少银子,你直接拿就是,多痛快?” “真的么?” 说者讥讽,听者却觉有道理。 贾六努力回忆搜索,如果阿桂、福康安、哈国兴、海兰察、明亮、丰升额这帮乾隆朝的名将都为国捐躯了,乾隆老头好像真的就没什么人可用了。 老头子没人用,国家又多事,他们汉军八旗就是给老头子撑场面的唯一存在。 本质上,相当于给汉八旗打开了一条直通大清权力最深处的快车道。 前提就是满蒙将士们得多多马革裹尸。 怎么达成这个前提? 贾六一脸沉思状。 边上的李会长则惊的脸色巨变。 祖应元看了看装模作样的贾六,没好气的扭头问王福:“你在记什么?” “噢,没什么,就是给贾大人记记有多少大人死于他之手。” 王福一边说话,一边认真用碳笔书写,字迹工整,一行一排。 “什么意思?” 贾六起身抢过王福手中的本子,一看不由一阵肉颤,大大小小竟然有好几十位大人了。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贾六问的当然不是上了本子的大人后事,而是做掉海兰察这事。 “番贼是在利用我们,我觉得同样也可以利用他们...用你的话讲,我们与番贼是有共同敌人的吧?” 祖应元最后的反问非常好。 贾六又看向刚过来的刘德和鲍国忠,不等他开口,二人连忙说道:“为了大清!” 坐在树下正在休息的宗室海康见到贾大人视线落在他脸上,连犹豫都没犹豫,赶紧点头:“大人英明!” 贾六无语,这都是什么人。 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会长脸上。 “我是忠于朝廷的。” 李会长回答简洁,不容置疑。 贾六觉得这样就没意思了,示意杨遇春举棍。 李会长无奈,叹口气道:“你们是旗人,海兰察有勇无谋,肯定不会怀疑你们。” 贾六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要补充一点:“海都统也不会怀疑大人你。” 李会长算明白了,他这辈子怕是都下不了贼船。 “这件事很凶险,你们要说不干,我绝对不干。” 虽然计划听起来很宏大,很完美,很诱惑,但具体实施可不是用一句混进去海兰察卒,就能结束的。 “老常他们在海都统那里,我觉得大家都是一个旗的,兄弟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福不说,贾六差点忘了光屁股长大的常秉忠就在海兰察手下。 “那就救人?” “救!” 骨干们达成一致,救人总比害人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让皇上爱我们 金川大败,清军全线溃退,满蒙八旗皆如丧家之犬危在旦夕,此天赐汉军崛起良机,贾六要是不取,将来必受其害。 所以,他悟了。 无论是为了军功好进步, 还是为了将来同僚关系不僵化,贾六都应该趁此良机尽可能的多解决掉一批满蒙八旗的老乡兼同事。 尤其是海兰察、阿桂、福康安这种乾隆朝顶级存在的大领导,他们不死,贾六奋斗到猴年马月也没用。 因为,这帮人很长寿,同老头子一样都命长。 事实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摆在贾六面前,满蒙八旗就是影响他为大清报效的天花板。 没什么好质疑的。 必须, 挪走。 至于后面怎么收拾大小金川这个烂摊子, 贾六认为这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而是北京老头子考虑的事。 左右万把人的金川番贼,还能把大清的天给掀了不成! 大不了,再打三十年嘛。 就当练兵了。 问题来了,怎么解决海兰察这个猛人。 吕应元要求贾六带人充为内应,打开功噶尔拉营门就行,剩下的事情不用贾六操心。 然而温中堂的教训告诉贾六,不能把进步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召集一众骨干团伙,告知除去海兰察以及索伦兵的必要性。 此事在一众骨干成员中引发轩然大波,反对者竟然占了二分之一。 反对的理由就是索伦兵太能打,海兰察又太过厉害,万一失手,谁都别想活。 “就是因为那帮索伦人太能打,咱们才要利用番贼除去他们!” 贾六重点强调“利用”二字, 虽然实际他们也是被利用,但同样的事情换个说法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容易提气。 “为什么?” 第九小队营兵代表张十三一脸不解。 “因为,你们不能打啊。” 贾六其实不想说出这个事实, 毕竟有点伤人。但此时不将这个事实点出来,就无法要求全票通过“做海”行动。 因为自己不能打,所以才要除掉能打的? 这他妈的什么逻辑? 张十三想不明白,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贾六有必要给众人做一下思想工作,但又不能太深奥,毕竟这帮人文化程度最多小学三年级,他讲初中的知识,能明白? 于是问张十三是否读过书。 张十三道:“读过,小时候上过三年私塾。” 贾六便问:“你读书的时候,先生是喜欢读得好的,还是喜欢读得差的?” 张十三想也未想:“当然是喜欢书念的好的喽。” 贾六点点头,又问众人天下父母是喜欢有出息的孩子,还是喜欢没出息的孩子。 答案一致,当然是有出息的更受父母喜欢。 然后,集体悟道。 能打的就是贾大人所说的有出息的孩子、书念的好的;不能打的就是没出息的、书念的差的孩子。 谷鐀 “所以,大人的意思只要有出息的好孩子没了,咱们这些没出息的就会得到爹娘全部的爱了?” 张十三终是明白了。 众人也纷纷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要把能打的海兰察那帮人干掉,要不然皇上的爱分不到他们身上啊。 奥吆? 这年头还有“爱”这个说法? 贾六觉得有必要闲暇时分多了解一下各地人文风情,包括方言习俗, 免得坐井观天。 “我说过,要带大伙共同进步,什么是进步?进步就是升官发财!” 环顾众人,右拳在半空中虚劈。 “但你们要明白,只要满八旗、蒙八旗的人在一天,我们汉军,还有你们这帮绿营,就休想真正的出人头地!” “就是当官之后随便干什么,都不用怕上面会查咱们,因为我们就是上面。或者说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爹娘不给都不行。” 王福的补充解释十分到位。 “总之,这不是为了我一人,是为大伙。” 贾六最后陈词,问有没有人反对。 进了步,当了官还要看人家脸色,还要担心人家过来查,那这官当的就没劲了。 为了自由。 全票通过。 列席此次共进会议的名誉会长李世杰、爱新觉罗海康、爱新觉罗庆遥、马大元等人虽然可能在内心没有投下赞成票,但他们弃权就表明他们是支持的。 具体行动方案立即磋商。 贾六只掌控战略层次问题,战术上面的事情就交由刘德、张十三他们这些专业人员制定。 王四喜将从副都统巴朗身上找到的一把乾隆御制短铳交给了贾大人,他见贾大人似乎不太会使刀,所以便将这铳拿来让贾大人防身用。 这种类似手枪的御制短铳是乾隆命人仿制西夷的,枪身短小,发射铁子,十步之内中者必死,披三层甲都没用。 仔细研究了下这种短手铳后,贾六问王四喜还有没有,说是还有七把。 贾六让将其余七把手铳全找来,然后要刘德他们结合手铳近距离出奇不意杀人的优点,制定一套完整方案。 半个时辰后,行动方案出炉。 直接负责做掉海兰察的人手不能太多,要精干,也要心够黑,胆够大。 杨遇春这个身手最好的棍神肯定是行动小组一员,最近明显偷学贾六七成功夫的祖大寿重孙子也得算一个,天地会反贼刘德、三大汉奸之一鲍承先的重孙子鲍国忠也必须对得起他的名字。 最后一共选出九人。 除了贾六、祖应元、杨遇春、鲍国忠四人,其他五个都是绿营的人。 分别是刘德、张十三、张大彪、马大元,还有一个叫施恩的营兵。 贾六对人选很满意,除他自己外的八人,可以算是整个队伍最精华,也最心狠的精英了。 上了贼船的李会长能怎么办,只能帮着贾前锋出谋划策,一旦混进功噶尔拉,直接行动组就要立即寻找机会打富兰察的黑枪。 另外的人则要马上打开营门放番贼进去,绝不能让营中的索伦兵反应过来,那样的话即便海兰察死了,进去的众人也会被索伦兵砍成肉泥。 李会长再次强调,就是必须斩草除根,一个索伦活口都不能留。 在同吕元广就相关事项进行协调后,贾六带队出发。 为了成为大清朝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必须突破自我,敢做敢为! 让皇上,不得不爱上他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私人恩怨 通报一下现在本书成绩,收藏三万,均订四千以上,收订比非常高,是真实成绩,感谢大家对贾中堂的支持! 贾中堂也必将秉承尊重领导、提携后辈、共同进步的理念,坚持同隐藏在大清内部以乾隆为首的腐败集团斗争到底, 还我大清朗朗乾坤! 请支持一下月票,三克油。 ...........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也为了保密,注定出动的人手不能太多。 最后,精心挑选120人参加。 除第七、第九两缉捕队86人外,其余34人为新入伙的,包括海康这名宗室子弟。 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肯定也要去。 这样就是双保险了。 总不能八旗子弟同正三品高官合伙出卖大清,背后捅大清名将一刀吧。 余下的人由王福、王四喜、崔恒友等人带领在此地山林就地隐藏等侯,包括经贾六协调获释的100多人,此外就是番贼没有为难放回的那些民夫。 依旧是互相监督。 嫡系及共进会员监督参与袭杀温中堂一行的新会员,新会员则监督其他人。 心细的王福同样开始登记人名、家庭住址,并将所有人以五人为一组编成。 组长由嫡系担任,副组长由新会员担任,此外是一名共同“通敌”的,一名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以及一名民夫。 五组又为一小队,五小队为一分队,五分队为一大队。 武器、食物也全部搜缴重新分配,如此一来倒是把几百号人“打理”得像模像样,贾六要是在的话肯定会说一声阿福这人会来事,真是他的萧何啊。 功噶尔拉寨距离木果木其实不远, 只有二十多里地, 因此轻装疾行在没有番贼阻拦情况下,突击小队能在中午赶到。 为了确保不被其他番贼当成溃逃清军半道遭到团灭, 贾六让吕元广派来“联络员”担任途中敌我识别、协调。 吕派来的是一个叫周百年的绿营哨官,听口音还是陕西那边的, 天知道怎么也给渗透了。 估摸是营兵前后在金川呆了快三十年,双方太熟了的缘故。 “得手之后,还是那句老话,迅速撤离,跑不掉的各人顾各人,能躲就躲,千万别傻不拉鸡的跟索伦人拼命,实在不成就装死,装死也不成的就自己给个痛快,别连累兄弟们!” “下不了手的,见到的帮下忙,回头多给他家里一份!” 途中,祖应元不时奔前奔后,低声嘱咐参加行动人员注意事项。 搞的去跟抢银行似的。 当然,这也是必要的,毕竟这次干的也是杀头买卖。 走没多久,贾六就听后面人在叫花狗熊怎么来了,掉头一看戴着营兵暖帽的狗蛋竟跟在队伍后头。 花狗熊发现上司的上司看到了自己, 竟然有些害羞的往林中一蹦,几个呼吸后又把脑袋伸出来,嗷嗷叫了一声。 “不是让王福照看它的么, 怎么跟过来了?” 贾六奇怪,不带狗蛋是因为这次行动真的危险,怕这国宝挨了枪子送命。 毕竟,养了这家伙也两个多月了,难免有些感情。 杨植忙道:“少爷,我去撵狗蛋回去。” “算了,跟就跟着吧,这家伙跑起来不比咱们慢。” 只要不带花狗熊进海兰察坚守的寨子,贾六不认为这家伙钻林子、打游击的本事会比他差。 见前面的领导没派人过来撵自己,花狗熊一下高兴起来,又嗷嗷叫唤几声,然后在队伍边上的林中不停穿梭,跟猴子般敏捷,与其憨态外表判若两熊。 又行了有十里地的样子,祖应元悄无声息的摸到贾六后头,拽了他一下低声说了句。 大意等会到地方后,先把这个带队的绿营哨官做掉,因为这家伙知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他们干的事。 不等贾六同意,就指了指前面当“向导”的周百年,示意小春子等会敲他一棍。 “那个姓吕的知道得太多,找机会也要把人做掉!” 祖应元进一步提出灭口计划。 问题他光提了个计划,怎么完成这个计划却没下文。 从安全角度出发,干掉吕元广相当有必要,问题怕是做不到,因为那姓吕的身边有一群很能打的番贼,就贾六现在的人手怕是干不掉他。 除非把对方哄到落单处,碗一砸,冲出五百刀斧手。 谷薌 从长远角度出发,贾六又认为同吕元广保持长期有效的合作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清军吃了这么大的败仗,北京的老头子不会善罢干休,这仗还有的打。 而他想要不断往上爬,必然需要刷一些实在军功,同时也需要不断将霸占上升通道的满蒙同事报销掉,如此一来,吕元广这个人对他贾六就非常重要了。 真要将对方做掉,就等于自绝后路。 难道他还真要跟海兰察一样去啃碉堡刷军功不成? 如何能让自己处于最安全的地方,贾六不禁沉思。 后面的张大彪他们正在聊天。 “干了这一票,咱们是不是真能当上大人?” “这还用说,有贾大人替咱们操办,你还怕没官当?我看最少能给你保个把总。” “把总啊?我还以为能当千总咧。” “眼光放长些,往远了看,朝廷再他妈的多败几次,别说千总了,就是总兵提督怕咱们也能当上!” “......”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听得贾六不住点头,弟兄们能明白只有打败仗才能升官的道理,总算没白枉他一番苦心教导。 突然,最前面那个姓彭的哨官猛的停住脚,喊了一声“有人!”,之后迅速往边上林子一钻。 动作太快,是个好手啊! 李会长动作也不慢,一把年纪还能做出原地打滚的战术动作,把贾六看的一愣一愣。 “隐蔽!” 贾六手一挥,猫腰闪到林中,悄悄朝前望去,似乎有一队清军正在朝这边跑来。 数了下,七八个。 “是自己人!” 贾六爬起,自己人他怕个吊啊。 那队清军也看到了突然从路两侧涌出来的贾六他们,先是一惊,待发现也是自己人后不由加快速度奔了过来。 带队的还是个满洲佐领。 “你们是哪里过来的!” 那佐领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不待喘定就迫不及待问贾六他们从哪过来。 “回大人话,我们是从大营逃出来的,” 贾六刚要说他们准备逃去功噶尔拉寨,突然一愣,朝那佐领身后人看去,失声道:“是你!” 是熟人。 帽子丢了,衣服也被树枝撕得不成样子的满旗子佛伦泰,此时哪还有半点天之骄子的模样。 “怎么是你?” 佛伦泰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野林撞见他曾威胁过的贾六,但此前的恩怨与现时处境比起来实是不值一提,当下也顾不得曾经射过人家一箭,急问:“大营那边怎么样了!温中堂还在不在大营!” 贾六却是往后一步,喝了一声:“小春子,我同这小子有点私人恩怨,你帮我敲死他!” “噢!” 杨遇春连想都不想,手中铁棍就朝佛伦泰脑袋上砸去。 “你干什么!” 可怜刚逃出来的天之骄子连伸手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活砸到在地,没有盔甲保护的脑袋当场就叫开了瓢。 身子倒地之后两只手是没反应了,两条腿倒是还蹬了几下,好像腿抽筋似的。 那满洲佐领足足愣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大怒之下喝令众人拿下贾六。 只是,除了那几个跟他跑出来的八旗兵闻令上前,对面一众清军却是谁也没一动。 “做掉他们,动作快些,别误了大事。” 贾六又往后退了两步,不是害怕被那佐领狗急跳墙给他一刀,而是给部下们发挥的空间。 他这人,隔夜仇,也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乡,我们是好人 “下回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好歹问问什么情况啊!” 祖应元气死了,要不是他及时刀下留人,连个活口都不剩了。 “知道了。” 贾六承认错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的道理他是道理的,就是刚才一激动给忘了。 祖应元也不知道鬼子六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假知道错了,摇了摇头带人去审问那个留下的活口。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功噶尔拉据点已被番军攻破,海兰察带着残兵冒死突了出去,佛伦泰这帮人就是突出来后同海兰察走散的。 因为不知大营已被番军攻破,他们便往木果木方向摸,哪知半道叫自己人给下了黑手。 “破了?” 贾六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海兰察是旷世名将,麾下索伦兵盖世无双么,怎么这才半天功夫就被番军给攻破了的? 这名将的水份未免有些大了吧。 急忙过去问那满旗子功噶尔拉据点究竟是怎么被攻破的。 这满旗子也是被吓坏了,结结巴巴一阵才说了大概。 具体怎么败的他也不知道,就知道有高原兵死士从寨后山壁悬绳而下,然后清军就崩了。 混乱中,海兰察同领队大臣富兴带着残兵从番军重围中正面突了出去,当时跑出去的清军有两三千人,可是由于惊吓过度,加之高原兵不断追杀,很快这些人就各自逃奔,可以说是胆气尽失,就同被人驱赶的羊群被高原兵打死好多。 听了这满旗子所说,刘德不禁“嘿”了一声:“我以为索伦兵有多了不起的,原来也是不堪一击的很。” 那个充当“联络员”的绿营哨官彭百年笑了笑:“索伦人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的,真要能打,海兰察也不至于在这当了两年缩头乌龟,乾隆也不会往这里砸了几千万两白银...” 说话间,突然往边上一闪,让手中铁棍已经举到半空的杨遇春头一次失手。 铁棍重重砸在地上,造成一条深深的棍印。 “我们这么多人,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祖应元将御制手铳朝彭百年一指,冷笑一声:“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跑的有铳子快?” 贾六没吭声,做不掉海兰察,只能把姓彭的做掉了,谁让这家伙知道底细的。 义士不义士的,先扔一边去了,顾自个要紧。 不想那彭百年竟然一点也不慌,反而很是镇定道:“你们杀了我就休想逃出去了。” 贾六好奇:“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无路可逃跑,” 彭百年似笑非笑的看着贾六,“不出意外的话美诺寨就是第二个木果木。” “糟了!” 祖应元面色大变,美诺控制着通往外界唯一的道路,要是被番贼占领,他们这些人真的就没法跑出去了! 贾六也是眉头微皱,他知道对方没有骗他,因为美诺寨也有一帮投降过来的番兵,里应外合之下,刘部堂多半也是跑路的货。 杨植气道:“少爷,别怕,大不了我们上山打游击!” “......” 这个打游击用的让贾六哭笑不得,也是无比郁闷。 他到底是对付清军呢,还是对付番贼呢? 这是个问题。 “其实你们根本不用杀我灭口,因为我也是大清的人,” 那彭百年竟然眯眯带笑的朝贾六一抱拳:“出去后还请贾大人帮帮忙,能给卑职弄个实任千总干干,游击最好,卑职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大人要是喜欢的话...” “......” 贾六开眼了。 他知道人家番贼打的跟他一样的主意,因为他们也要借这次清军大败无数大人脑袋落地的机会,将他们的人安插到更高的工作岗位上。 区区两个县地盘,实际战兵不到万人的大小金川,从康熙年间就同清廷对抗到现在,靠的就是两招——碉堡、渗透。 贾六能想到大败会导致大量官缺出现,人家就想不到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贾大人似乎就没必要担心对方背后捅他一刀,因为这对双方而言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大人是大清的官,我们也是大清的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如果这样大人还要杀我灭口,那就真是我该死了。” 彭百年将自己的佩刀直接丢在地上,坦然看着指向自己的手铳和火枪。 众人都在看贾六。 “把枪放下吧,都是自己人,走火了怎么办?” 贾六伸手将祖应元手中的手铳给压了下来,走到彭百年面前,点了点头,没说话。 因为,无话可说。 想想,走到那个跪着的满旗子面前。 “请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回去见额娘...” 满旗子哭了。 枪声也响了。 开枪的是刘德,不是贾六。 贾大人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杀过人。 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满旗子,贾六摇了摇头,转过身示意众人立即撤。 海兰察突出来了,又不知道在哪里,他们还去功噶尔拉据点干什么? 可不出意外的意外又来了。 当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贾六他们刚回头走了不到半里地,后方又有人追上来了。 不是从功噶尔拉据点逃出来的清军,而是穿着黑衣的高原兵。 “你过去...” 贾六刚想让彭百年去同对方交涉一下,后者却面色大变告诉贾六来的不是僧将军的兵,是大土司的人。 “快走!” 彭百年一把拉住贾六就跑。 贾六一凛,顾不得问僧将军的兵和大土司的兵有什么区别,赶紧跟着撒丫子跑。 整支队伍立时大乱。 不远处坡上的花狗熊见状嗷嗷叫唤两声,也跟着跑起来。 黑白之色,时隐时现。 前方突然有枪声响起,五名奔在前头的营兵立时中枪倒地,紧接着一大群拿着火枪的高原兵从贾六他们来时的路上冒了出来。 “下去!快下去!” 前后都有敌兵,贾六毫不犹豫顺着山坡往下滑,因为没收得住脚再次滚落。 众人见状,也是纷纷往下面滑(滚)。 高原兵见清军往下面逃,冲了过来也跟着滑下山坡。 贾六明明感觉自己是滚下来的,按道理不是撞树就是撞石头,纵是不断胳膊断腿,怎么也要撞得眼冒金星吧。 身上除了滚落造成的皮外伤一点伤也没有,再一瞧,一只熊掌撑在他肚子上。 是花狗熊。 “好狗蛋,我要能活着出去,给你弄件黄马褂!” 贾六喜极而泣,扭头一看,一众部下们都滚了下来,上面高原追兵正在向下张望,有高原兵持枪向下打来。 “快跑!” 贾六不敢留在那里,拉着花狗熊就向前方密林奔去。 ........ 深山老林不见阳光,暗无天日,贾六一行在当中艰难前行,困难可想而知。 好在高原兵同样困难,又可能是见这支清军人数太少,不值得浪费时间,所以在林子外乱放了一阵火枪便转向其它方向。 贾六还有良心,没只想一个人逃,而是不时停下喝喊众人向他靠拢。 最后一清点,少了十一人。 估计凶多吉少了。 让贾六想不明白的是李会长都五十几的人了,怎么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粘着他的。 可能是感受到贾前锋心中所想,李会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自幼习武...” “少爷,前面就出林子了,好像有人家!” 带着杨遇春到前面探路的杨植给众人带回好消息,又累又渴的众人一听赶紧起身冲出林子,果然前方有几座木屋,隐约看见有人走动。 “过去别吓着人家,” 贾六整了下仪容,特别叮嘱部下们要注意军容军纪,不可吓坏百姓。 到了地方后,一个手中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发现了贾六一行。 贾六生怕对方瞎叫引来高原兵,赶紧堆满笑脸道:“老乡,不要害怕,我们是好人,能不能讨碗水喝?” 这边刚说完,几间木屋的窗户突然有火枪伸出来,不过没有开火,继而就听有人在里问了一声:“你们是哪部分的?” ------题外话------ “穿越土木堡前夕,朱祁钰原本想着,拦住大明战神出去送,自己就能做个快活自在的逍遥王爷。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太多了,根本拦不住啊!”-《我真的没想当皇帝啊》 第一百二十章 回去把账结一下 逃命的侦缉队碰上了中央军。 贾六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海兰察长得如此老实巴交,其貌不扬,乍一看,跟他的棋友吴老二差不多。 黑,是海兰察给人的第一印象。 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七,很壮硕。 双眼还带劲, 看人一眼跟照ct似的。 没说的,贾六赶紧上前“叭叭”打千:“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参见都统大人!” “起来吧。” 逃难的海兰察也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撞见所领汉军子弟,又见对方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他同领队大臣富兴率部从番军正面硬冲出来后,由于番军紧追不放,便让富兴带人先走他留下殿后, 可惜还是被番军冲散。 不得已之下只好同领队博清额、御前二等侍卫五岱等带着残兵钻进山林,最终找到这里暂时歇脚,同时打算派人收拢一些残兵。 得知贾六他们是从木果木大营逃出来,温中堂可能已经殉国后,海兰察沉默片刻,让贾六他们在东边木屋等侯听令。 贾六当然不敢违命,因为海兰察身边有一百多索伦兵,还有不少顶戴大人和黄马褂,实力比他强。 他这人,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一众原本是要做掉海兰察的贾队长心腹们,这会也变得格外老实,就是祖应元这个五世反骨脸上流露着的,也是对海都统大人的无限崇拜和敬仰,以及对身处危险的迷茫困惑。 后者,多半是装的。 “老乡,哪有水喝?” 贾六问的那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是汉人,这里除了她母子并没有其他人,不知道是在之前的战乱中死了, 还是因为清军来了躲起来。 中年妇女指了指一间屋后,说那里有水缸。 贾六赶紧过去, 发现缸边有用半边葫芦做成的瓢, 赶紧拿起从缸中舀水准备喝,但瓢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将瓢递给跑过来的李会长:“大人,我不怎么渴,您先喝!” “好,” 李会长没有多想,接过瓢就要喝,可同样瓢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眼珠子一转递给正等着喝水的杨植:“你先喝。” “哎!” 嗓子都快冒烟了的栓柱一听有这好事,都不待李大人反悔一把拿过,“咕嘟咕嘟”就将一瓢水全灌进肚中。 对面少爷真是拦不住,脸皮在那干抽。 然后,贾六同李会长就看着栓柱。 “嗝!” 喝得水饱的杨植拍了拍肚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少爷同会长。 贾六同李会长彼此看了一眼,相互又推辞了一下,这才各自灌了个水饱。 “你别乱来,海都统手下还有不少人。” 喝完水后,李会长生怕贾六还想着打海兰察黑枪。 “我是蠢,但我不傻!” 贾六没好气的瞪了眼四川按察使。 “也对。” 李会长走后, 贾六白了杨植一眼:“以后我让别人干的事,你别乱抢。” “噢。” 栓柱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还是答应了。 贾六又有些不放心四下看了看,此地到底是哪他也不知道,但见此地四周全是密林,想来高原兵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到这里,便将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去。 正要找个地方躺躺,却听近处窗户边有人在叫他,声音很激动。 抬头侧过去一瞧,竟是刘禾易那小子! 谷窒 “六子,快进来,老常中枪了!” 刘禾易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贾六他们,顾不得多说什么,焦急喊对方进来。 一听常秉忠受伤,贾六赶紧带人过去。 进屋一看,愣住,屋内全是伤兵,有索伦兵,有满兵,有汉军,也有绿营。 有的默默靠在墙上,有的躺在地上,一个个死气沉沉。 “这边!” 窗户边的刘禾易朝贾六招手。 常秉忠就趴在他脚边,看到贾六激动的就想坐起来,可屁股的枪伤疼得他根本不能动,由于失血过多,人也很虚弱。 “六子,六子,我叫打着了,打着了,疼呢,疼死人了...”常秉忠鼻腔都是哭音。 “冲出来时叫番贼枪子打着了,是我一路把他背出来的...”刘禾易指了指常秉忠满是血的屁股,一眼看去就有四个铳洞。 “没事的,皮肉伤,死不了人。” 贾六扭头看向刘德,后者蹲下用手扒拉常秉忠的屁股,疼得老常龇牙咧嘴。 “得把铳子挖出来,要不然铅毒会要了这小子的命,带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刘德对枪伤很有经验。 “六子,我不要死啊,你救救我...”一听自己会死,常秉忠吓得鼻涕都下来了。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贾六一边握紧常秉忠的手,一边让刘德将铳子挖出来。 刘德有些迟疑,示意贾大人同他到外边说话。 “怎么?” 贾六心里惊疑,难道老常的伤没法治不成? 刘德直言没有麻药,生挖铳子的话,里面那小子怕是挺不住。而且就算挺过来,后面也很有可能会发烧,言下之意多半救不活。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你先帮他把铳子挖出来!” 贾六拍板,老常这人怎么说也是同他光屁股长大的,不可能见死不救。人家刘禾易都能冒死将老常背出来,他总不能连刘禾易都不如吧。 刘德点了点头,回屋找了点生火的东西放进屋中的炉子烧,火烧旺后刘德将一把匕首架在上面烧。 贾六知道这是消毒。 这架势让常秉忠有些发慌,紧紧抓住贾六的手:“六子,你千万别丢下我,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贾六笑了笑,一只手任由常秉忠握着,另一只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打,低声道:“我还打算回去后把欠人家前门胡同的钱结一下呢。” “对,对,这是正事...小桃红那里我逃过两次单了,可我知道,小桃红是喜欢我的,那两次她都是拿自己的钱帮我结的账...” “啊!”的一声惨叫。 常秉忠的上半身跟刚斩断的蛇头一样突然僵直,之后直接疼的昏死过去。 “六子,老常是不是死了?” 刘禾易吓得伸手探常秉忠鼻息。 贾六摇头,轻轻掰开常秉忠的手。 刘德用匕首前后挖出了五枚铅子,仔细又检查一番发现没有遗漏的后,这才用止血药糊在了伤口上,又找来布条给常秉忠的屁股来回捆绑。 忙完这一切后,告诉贾六接下来就要看这小子命硬不硬了。 贾六知道,刘德指的是老常很有可能会发烧,这时代没有抗生素药,能不能挺过去除了看老常的体质,也要看天意。 起身吩咐杨植同杨遇春去林子砍些竹子制个担架,二杨也不废话提刀就去砍竹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忠心护主贾大林 “大人,大营虽被攻破,但番军兵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攻击大营同咱们的同时,还有能力袭击底木达的!” 御前二等侍卫五岱不同意领队博清额直接撤往美诺的想法,他认为底木达那里可能没有失守,所以当务之急是应当马上赶去同驻守此处的四川提督董天弼会合。 这样即便是往外突围, 人手也能多一些。 海兰察考虑片刻后认为五岱的意见是对的,他的索伦兵已经阵亡大半,眼下算上刚逃过来的那支汉军缉捕队,能用的人手也不过两百多号人。 就算突出去也会因为损失惨重被朝廷降罪,因此若能会合董天弼一同突围,也算将功补罪,减轻此次战败对自己前程的影响。 虽然, 这次战败最大的罪魁祸首是温福,如果不是温福轻信降番,大军岂能惨败! 可温福已经死了,责任只能由活下来的人担当。 见海兰察已经决定,博清额自是不再反对,迟疑了下,问那些伤兵怎么办? 博清额问有多少伤员,五岱说二十多个。 “能动的带上,不能动的送他们上路。” 海兰察的声音平淡,似乎压根没将那些伤员当作自己人。 然而,这正是他能成为名将的原因,为了胜利,他从来不在乎部下的性命。 从军十八年来,追随海兰察南征北战的索伦子弟阵亡数千,如今关外老家的索伦年轻人都很难一次凑出千人。 可以说,无数家乡子弟的性命才成就了海兰察的今天。 冷血无情,是这位长相憨厚的乾隆朝名将唯一的特征。 一个连自己命都不在乎的人, 怎么会在乎别人的命。 博清额同五岱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丢下伤员, 他们没法穿过金川的丛山峻岭抵达底木达。 “我去吧。” 五岱知道博清额下不去手,主动前去处理此事。 带了几个索伦兵来到伤员所在木屋时,发现那个刚刚过来的汉军前锋校正在带人用竹子制担架。 竹子很轻便也很结实,制成担架后抬起来不重。 门口坐着几个行动不便的重伤员,虽然不能走,但却在帮忙将撕下的布条拼搓成布绳。 除了贾六的人,行动方便的伤员都在帮忙一起制担架,因为贾大人说大伙都是为国尽忠的勇士,也都是为彼此生死与共的同袍,所以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 刚才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不抛弃,也不放弃。 这六个字让所有伤员都看到了希望。 为了尽快做好担架,众人忙得不亦乐呼。 虽然依旧安静,但死气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 贾六亲自给常秉忠做的担架很不错,强行“征用”了人家老乡的两床棉被,一条用来担在担架上用绳子固定,一条用来给常秉忠盖。 刚让刘德他们把常秉忠抬出来放上担架, 那个同海兰察一起的御前侍卫过来了。 .............. 五岱看了贾六一眼,又看了眼被抬出来昏迷中的常秉忠,问贾六这是干什么。 头顶的木屋中, 还坐着一只蜀地特有的花狗熊。 “回大人话,卑职是打算用担架帮伤员转移...” 贾六说了想法。 五岱听后看了看那几个正在搓布绳的重伤员,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做好的几付担架,却道:“都统大人有令,不能走的都留下。” 谷龢 他没说将重伤员处死,但留下和处死没有区别。 “为什么?” 贾六怔住,其他人也都愣住,尤其是那些重伤员,都是难以相信的看着五岱。 有两个索伦伤员将头低了下去,因为他们相信这真是海都统下的军令。 “没有为什么,你只需听令便是。” 五岱不需要向一个汉军前锋校解释什么,之后直接下令所有人集合准备出发。 有轻伤员犹豫了下放下手中正在制作的担架默默向前走去,也有的留在那里没动。 重伤员全是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被留下,在这深山老林中缺医少药,即便没有番兵来搜捕他们,他们也很难活下去。 听到集合的命令,其他清军包括索伦兵都走了过来,刚才五岱大人说的话这些人都听到了,但他们尽管也觉得这样做不对,但却无能为力。 “如果这样的话,那卑职的人就无法同都统大人一起突围了。” 贾六不可能扔下常秉忠不管。 他准备单干,大不了一拍两散。诚然他做不掉海兰察,海兰察想做他也没那么容易。 五岱没想到一个汉军前锋校竟然敢违抗本旗都统的军令,颇感惊讶,继而面色一沉:“这是军令。” “卑职知道是军令,但大人要知道,地上躺的这人不但是卑职的至交好友,也是为大清卖命流血的勇士,如果卑职丢下他不管,不仅对不起朋友,更是对大清的不忠。” 贾六不想将事态激化,海兰察却来了。 “怎么回事?” “大人,” 五岱将汉军前锋校不肯听令的事说了。 海兰察听后眉头微皱看向贾六:“这是我的命令。” 贾六忙躬身:“卑职知道。” “知道为何不从?” 贾六犹豫了下,直起身:“因为卑职不会同大人一样抛弃出生入死的兄弟!” 海兰察面色一变,抬手就给了贾六一个嘴巴,“叭”的一声响亮无比,然而瞬间就有一根铁棍朝海兰察脑袋上砸去。 铁棍重而有力砸在了海兰察脑袋上的尖盔,然而让杨遇春吃惊的,他的双臂已经震麻,可眼前的海都统竟然没有倒下,只是晃了一晃。 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了。 枪是贾六打的。 手中的短铳尚在冒烟,中枪的海兰察低头看了眼胸膛,震惊之中带着无比愤怒向贾六扑了过来。 贾六本能向后退去,一只黑影突然落下,继而一只熊而有力的大掌拍在了海兰察身上。 力道很大,直接将海兰察拍飞丈许,一头撞在木屋墙上,砸出一个大洞。 这一幕来得太快,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落在屋中的海兰察只觉浑身骨头如寸裂,在废墟中挣扎着竟然挺直了上半身。 那黑影再次冲进了屋中,张开利齿朝乾隆朝一代名将的脖子咬去。 很快,黑影出来了,满嘴的鲜血。 是大清官兵名册有名的汉军贾大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索伦不应该再流血 贾六没想到海兰察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更没想到从杨遇春挥棍,自己打黑枪,到狗蛋从屋顶跳落挥出熊掌,前后不到十个呼吸,大清名将海兰察大人就光荣了。 肯定光荣,狗蛋满嘴的血,正龇着的尖牙利齿就是最好的证据。 要知道花狗熊的牙齿,可是不管多粗的竹子都是一口“嘎巴”,咬合力惊人。 更何况狗蛋是只成年的花狗熊。 据说,能够打败一只花狗熊的只能是另一只花狗熊,华南虎都不是它的对手。 能被四川人列为四大害,已经说明花狗熊的威猛。 反正,贾六是打不过狗蛋的。 感动于狗蛋护主同时,贾六知道闯祸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而且海兰察死的这么突然,突然到贾六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小春子挥棍,肯定不是贾六的授意,是他本能的应激反应。 或者说,忠诚的体现。 问题是小春子都动手了,贾六无论如何也要补枪,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先打死海兰察总不会错。 现在的麻烦是,他需要承受海兰察部下那帮索伦兵的反噬之力,连找个安全指挥所都来不及,整个人完全暴露在索伦的强弓之下。 然未等他下令,又是两声枪响。 枪响过后,御前二等侍卫五岱大人摇摇倒地。 打黑枪的是祖应元同刘德,二人不得不开枪,因为这个黄马褂的刀已经出了鞘。 “杀了他们!” “为都统大人报仇!” “保护贾大人!” “保护狗蛋!” “......” 惊醒的双方瞬间剑拔弩张。 叫保护狗蛋的是杨植,一个箭步就挡在了身形比他高大威猛许多的花狗熊前面。 狗蛋却将一只熊掌伸在了上司的上司胸前,同时露出口中的尖牙朝对面那帮人嗷嗷叫唤。 举火枪的举火枪,拉弓弦的拉弓弦,拔刀的拔刀,挥矛的挥矛... 眼看一场火拼难以避免,千钧一发之际,两个人影不约而同的冲入人群当中。 一人喊的是:“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另一人喊的是:“别放箭,千万别放箭!” 喊别开枪的是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大人; 喊别放箭的是领队大臣、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博清额。 李大人要求的是贾六的队伍,因为这支队伍装备火枪较多。 博大人要求的是索伦兵,因为他们的武器是大弓,一箭能射穿两层甲的大弓。 随着两位大人同时发出的“都别动!”吼声,一触即发的火拼被延缓了几个呼吸,但对于已经神经绷到极限的双方而言,未必有用。 双方都太紧张了,一次颤抖的失手就会让这里遍布尸体,人人饮恨。 “快去看看海都统还活着没有!” 李会长朝两个端着火枪的索伦兵一指,之后一跺脚自己直接奔进了木屋当中。 这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李会长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瞬间在想的是:海都统是不是还活着? 一句话就将一场火拼无限期的给拖住,李会长不愧是四川省的三把手。 姜,毕竟老的辣。 木屋中,李会长倒吸一口冷气。 海兰察死的不能再死,脖子直接被咬断,要不是皮肉连着,早就尸首分离了。 没了头盔的脑袋,看不出有什么变形,只七窍在流血。 再看海兰察的胸口,鲜血正从一个拇指盖大小的血洞中不停往外涌着。 从案发现场来看,李会长不好断定海兰察的致命伤究竟是铳子造成,还是那只畜生造成,又或是被铁棍重击毙命。 如同他当年在成都审过的一桩案子。 一个行人喝醉后先是被一辆马车撞倒,但造成其死亡的不是这辆马车,也不是随后第二辆压过他脚的马车,而是路边的一口积水没有被晒干的凹坑,最终仵作验尸结果就是此人死于窒息而亡。 复杂,太复杂。 跟进来的两个索伦兵也被这一幕看呆了,反应过来便要冲出去为都统大人报仇。 然后,年纪虽大身手却很敏捷的李会长一把一个拽住了他们的衣角。 “海兰察已经死了,难道你们想让外面的人都跟着陪葬?还是你们索伦人的命真就这么不值钱!” “不能再死人了,这件事由本官处置!” 两个索伦兵愣在那里。 ......... 出来后的李会长看了看正在对峙的两伙人,他没有去看闯祸的贾六,而是看向了正面对索伦兵的领队大臣博清额,并向对方微微摇了头。 博清额心一沉,海兰察死了,他手下这帮索伦兵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两方一打起来,在场的包括他在内,恐怕活不下几个。 因此,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这位领队大臣想到的就是绝不能火拼! 这同李会长的想法一样,虽然两人的目的不同,但在不能火拼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 “海都统已经殉国,人死不能复生,本官现在命令你们将手中的武器都放下!” 李会长肯定不能偏帮哪一方,他希望双方冷静下来解决此事。 “放下?” 一个索伦兵情绪激动咬牙怒道:“不可能,我们要为都统大人报仇!” “对,报仇!” 索伦兵们情绪激动,根本听不进劝说。 “所有人将武器放下,是不是为都统大人报仇,自有朝廷,自有皇上在!”博清额搬出朝廷和皇上希望能震住这些索伦兵。 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紧张气氛中,一个索伦伤员艰难爬出木屋,用尽力气朝索伦人群喊道:“你们要为谁报仇?是要将自己人丢下等死的海兰察吗!” 这一声喝问令得这个重伤员胸口如被锤击般巨痛,但他仍撑着双臂死死看着他的同伴们。 情绪激动的索伦人群沉寂下来,是啊,一个经常抛弃自己部下的将军,值得他们为之报仇么? “这么多年来我们跟着海兰察得到了什么,他的顶戴红了,他的官越做越大,我们有什么?我们还剩什么?我们的族人还有多少!” 又一个索伦伤兵站了出来,他不是重伤员,海兰察没有放弃他,但他却不想为死去的海兰察报仇。 他的父亲、哥哥都死了,他家就剩他一个,如果他也死了,他们家就再也没有人了。 “现在受伤被抛弃的是我们,如果受伤的是你们,你们还要替海兰察报仇吗?” 两个汉军伤员将一个索伦重伤员架到了人群当中,用他那绝望的眼神看着他的同伴们。 终于,一个索伦兵将手中的长弓放了下来,并对身边的人说道:“阿保,把弓放下,我们索伦人为海兰察流的血够多了,不能再流了。” 那名叫阿保的年轻索伦兵犹豫了下,还是将手中的弓放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索伦人放下了武器,对面的汉军队伍见状也将火枪放了下来。 “你能带我们出去吗,你说为大清流血的人,都不当被抛弃的。” 一个叫玛德里的索伦伤兵回头看向贾六,对方刚才说这句话时,他很感动。 “我不知道能不能带你们出去,” 贾六沉默了一下,之后缓缓走到索伦兵面前,“但我不会丢下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抛弃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得找个副会长 密林之中,一支清军队伍正在艰难前行,队伍中间是用担架抬着的重伤员。 贾六信守诺言决意带领海兰察麾下这帮索伦残兵突出去,但他不同意博清额去底木达同董天弼会合的意见,因为之前了解到董天弼手下的营兵被抽出不少充实后路,所以底木达空虚的很。 番军已经在木果木同功噶尔拉据点得手,下一个必然就是底木达, 随着南线清军的大崩溃,那个四川提督董天弼就是等死的货,现在去他那边跟自寻短见有什么区别。 所以,贾六的意思是去美诺。 李会长对此坚绝不同意,因为美诺很有可能已经落入番贼之手,他们现在跑过去同样是自投罗网。 贾六原先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听了曹百年关于金川势力分析后, 还是决定去美诺。 美诺是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官寨, 清军开战以来主要攻击的也是僧格桑,所以这个汉化很深的“僧将军”听了老师顾正道的意见,采用“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的办法——放弃美诺官寨带领麾下由苗、汉、瑶、高原组成的队伍前往大金川“暂居”,同时对清军发起游击战。 负责袭击清军后方粮道的“游击队”基本上都是僧格桑的人马。 现在清军在大小金川番军的联合攻击下全线溃退,僧格桑必然要趁机收复美诺寨,而无论是曹百年还是吕元广,他们都是接受的顾正道指挥。 这个顾正道就是当年卧底在四川总督张广泗身边的“假汉人”领袖王秋的女婿。 所以,只要贾六这个怕死的八旗子弟还有利用价值,占据美诺寨的番军就一定会让他带人“冲过去”。 在此之前, 贾六还得去将王福那队人带出来,毕竟那帮人七成都是他的骨干成员, 可不能丢在敌后不管。 道路肯定是不敢走了,只能在山林穿梭, 这就苦了众人了。 两边各出十个人手持砍刀在前面开道,谁也别偷懒, 公平。 贾六则在中间照顾昏迷的常秉忠, 时不时给抬担架的索伦兵们鼓个劲,加个油, 以显示自己对他们的重视。 最后面,大清的正二品副都统大人正在同大清的正三品按察使大人在秘密磋商。 两位大人其实都是文官,博大人除了是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外,还是内阁学士,早年是翻译进士出身。 李会长是捐衔出身,二人出身大体相当。 主管四川刑侦工作的李会长特别善于人交道,再狡猾的犯人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再嘴硬的犯人也禁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所以几句不经意的话表明自己与这个汉军前锋校压根不是一路人,只是半路遇上临时搭伙后,博大人立时就将他引为“知己”。 落在队伍最后头的二人,自然也就海兰察之死交换了彼此意见。 “其实海兰察这件事只是意外,当年霍去病不也是意外失手射死李广之子李敢的嘛。” 李会长有必要替贾六说好话。 “李大人说笑了,一个小小汉军前锋校能同霍去病相提并论?”博清阿觉得很荒谬。 “为什么不能?知道此事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只要我们说是意外,甚至说是番贼害死的海都统,谁会怀疑?” “这...” 思虑片刻后, 博清额还是摇了摇头, 说了自己的态度。 大概就是眼下要共患难,所以不提海兰察是怎么死的,毕竟那小子手下有票人手,又把那几十个索伦兵给收用了,另外他们也得指着那小子带他们突出去。 不过出去之后,就当实事求是向朝廷禀明海兰察遇害真相,至于朝廷如何处置这小子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李会长听后有些沉默。 “你敢保证这帮人不会泄露此事,那些索伦人又真的守口如瓶?”博清额有必要提醒李会长人多嘴杂这个事实。 “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会长深以为然,附和几句,并对八旗名将海都统的死表达了万分惋惜。 夜色降临。 生怕被高原兵从远处发现的贾六一行,不敢生起篝火,只能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等待天亮。 谷犚 身披棉甲,头戴暖帽的花狗熊则爬上一棵树卧在那,警惕的看着四围。 很有纪律性。 所有人都在酣睡时,两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一处,然后是水哗声。 贾六一边尿一边问李会长:“你白天同姓博的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霍去病,海兰察是李广之子李敢。” 李会长上了年纪,尿分岔,也不利索,不比边上的年轻人一尿三尺三。 “噢,意外?” 贾六一个激灵,收住水势,将家伙什重新收回裆中,“你还不如说我是岳武穆呢。” “你也配?” 李会长有点摆老资格了。 “为什么不配?你都说我是霍去病了,我当岳武穆又有什么问题,反正都是人说的嘛。” 贾六干笑一声,不理会李会长对他的不尊重。 “霍去病也罢,岳武穆也罢,都是一等一的良将,很能打仗。你呢,连海兰察都不如。” 李会长最近山路走多了,导致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不忌讳了。 “这是什么话?怎么,死了一个海兰察,我大清就要吃带毛的猪了?我一样可以替朝廷平定反贼...只要皇上给我机会。” 贾六不喜欢老李说话瞧不起人的口吻,他是贪生怕死,但不代表他没本事啊。 真没本事,你老李能站在这同他一起尿? “说说,皇上真给你机会,你打算怎么平定金川这帮反贼?” 月光下的李会长脸上分明写满鄙视二字。 “简单,一个反贼我给一千两,一万个不过才一千万两,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跟钱过不去的。” 贾六不是胡说,还真有这想法。 “.......” 李会长觉得贾大人的想法没有毛病,因为朝廷这些年往金川砸了六七千万两都不止,真要直接给金川这帮反贼发钱,这事说不定还真能结了。 听起来荒唐,然而或许真就这么简单。 “别说没用的,把博清额做掉,免得后患无穷。” 李会长一肚子气。 贾六却说得留着博清额。 李会长一怔:“为什么?” “不能光我一个人通敌,总得有人叛国吧。” 贾六需要将博清额这个真满洲副都统也拉下水,大家都在水里,自然就不存在谁对大清不忠,刻意欺骗皇上。 包括这帮索伦兵。 不管是通敌,还是叛国,只要大家心里有大清,有皇上,就都是忠臣。 共进会的副会长,就是博清额了,组织上决定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事先向领导汇报 组织是谁? 是贾六。 贾六是谁? 是组织。 两者,有一定区别,不可混为一谈。 就好像每个人都会说废话一样。 “当下,以温中堂、海都统为首的一众高级将领虽因意外状况殉职,但占据八旗主导地位的满蒙集团仍有阿桂、福康安、哈国兴、丰升额、明亮等一批年轻富有活力的同志。因此,我很担心啊。” 对老李,贾六要讲真话。 如果对自己人都不讲真话,这个团伙还怎么凝聚人心,争取进步。 贾六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目前他只能说往前迈了一小步,连完整的一步都算不上。 并且这一步还给他搞了不少麻烦。 摊子是大了,但摊子越大,内在隐患就越大。 形势依旧严峻啊。 摆在贾六面前的实际情况,就是他已经无法按原先既定方针办——利用金川大溃败逐一请满蒙领导上路,从而实现汉军八旗的全面崛起,也就是让皇上再爱我一次。 那么,紧跟形势的贾六就只能采用b计划。 这个b计划用四个字概括,就是退居二线。 说白了,就是要让权。 会长单一个四川按察老李肯定不行,份量也不足,毕竟这家伙是个汉官。 因此,有必要请几位满蒙高级领导在共进会担份兼职。 那么,还有谁比满洲副都统博清额大人更适合担任共进会的常务副会长? 要知道博清额这人的简历很漂亮,其是满洲翻译进士出身,任过军机章京,如今是内阁学士兼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又是领队钦差大臣,真正的根正苗红,此人如果能成为副会长,对于共进会的壮大将起到不可估摸的作用。 换句话说,贾六现在不能只想着自己进步,把自己打造成金川最靓的崽,而是要在他上面再打造一个闪亮的崽。 就是把博清额往上推。 大体掌握了贾六精神的李会长一琢磨,方案,可行。 事实就是如此。 南线清军的领导层基本完蛋,眼下尚在的班子成员就是博清额、富升阿以及美诺的刘部堂,铁柱观音保,还有另外一个逃出来的领队大臣富兴等寥寥几人。 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总指挥死了,最宠信的爱将也死了,老头子能不气? 老头子一气,仗肯定接着打。 指挥班子要不要重新搭建? 班子成员从哪里选? 还不是这帮死里逃生的满蒙高级大人们么。 包括李会长这个四川省的三把手。 李会长认为以博清额的履历至少能在新组建的平叛南线班子混个二三把手,要是运气好直接成为一把手都不是不可能。 “不能成为上面,上面就要有人。” 贾六相信老李能明白他的意思。 “博清额可是真满。” 李会长虽然欣赏贾六退居二线的思路,但是对博清额却不放心。 要比较的话,汉军旗出身贾六的同博清额这个满军旗出身的,对大清的忠诚值一样都是100点,这个李会长也认为不存在分歧。 只是对皇上的忠心,李会长认为贾六同博清额是不好比较的。 谷簵 如果说贾六对皇上的忠诚值是59点,博清额至少90点,所以让其心甘情愿出任副会长肯定有点强人所难。 贾六的意思得将两人的分值平均一下。 送礼要投其所好,拉人入伙则要抓住其人性弱点。 博清额同样也是个怕死的货。 他要不怕死,先前海兰察死的时候就不会急着出来阻止火拼了,这会也不会跟着贾六转移。 有这个基础在,贾六当然要一步步的请他入瓮。 他这人,最喜欢扒人衣服,看人内在。 从上到下,都在水里,大哥不说二哥,金川这买卖就能继续干下去。 只要敢做敢想,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别的地方从省级巡抚到科级书办,集体蒙骗皇上,要不是个外地的官路过,这个省能蒙到乾隆见阎王,所以他这点团团伙伙的算个屁。 “你这法子是好,只要博清额上套,不怕他不提携你,问题是...” 李会长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算一步。 如果博清额也下水,肯定再好不过,但之后怎么办。 这次兵败皇上肯定会再调大军,这个没说的。 问题是现在南线最能打的海兰察死了,负总责的温中堂也死了,不管是博清额还是刘部堂他们,谁有本事能承担南线平叛重任。 什么发钱了事的说法,道理是有,李会长却是只当听个乐。 死了这么多高级将领,皇上不为别的,就为那张老脸也要跟番贼死磕到底。 “现在的局势好比所有人都在一辆马车里坐着,可车夫没了,叫这马车怎么跑?” “简单,你坐前面,博大人坐中间,我坐后面,大家一起摇动身子,装着马车继续在走不就行了。” 贾六心想这算什么事,摇摇车他打小就坐,人动车动,偏是不走,哎,就是个好玩。 老头子真要动怒,也是上面人倒霉,关他屁事。 你妈的,龟孙! 李会长愣了下,嘴动了动,没声音。 提着裤子正要回去继续睡觉的贾六转过身来,一脸不高兴:“你刚才骂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 “......” 李会长嘴不敢动了,心里有声音。 “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精神病我都接待过。” 贾六微哼,甩袖走人,回去继续睡觉。 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反正贾六睡得正迷糊时,感觉有东西在拉他。 睁眼一瞧,是比栓柱还要忠心的花狗熊。 “好狗蛋,将来园明园归你,紫禁城归我。” 有感救命之恩,贾六抱着狗蛋的耳朵低语许诺。 狗蛋却似乎对园明园不感兴趣,只将自己拔来的两根青细竹子递给贾六,示意他趁新鲜吃。 “大人!” 鲍国忠过来时贾大人同花狗熊正在亲热。 “有事?” 贾六拍拍狗蛋肩膀,示意他一边玩去。 鲍国忠道:“咱们得出发了。” 贾六点了点头,吩咐道:“以后不管大事小事,你们都要先向博大人汇报,尔后再来问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也是为了大清 自今尔后,凡事先问博大人,再报贾队长。 祖应元听说这事后立即过来找贾六:“你是准备把博大人也拉下水?” “难怪你能成为我的心腹。” 贾六对祖应元越发欣赏,果然在他的熏陶下,祖大寿的灰孙子有望能够成为开国元勋。 对贾六这种下意识的自我凌驾态度,祖应元基本免疫,没好气道:“你打算怎么坑他?” 贾六纠正对方措辞:“什么叫坑?是共同进步, 就是大伙同舟共济,在一条船上为了一个共同的理念一起拼搏奋斗,懂不懂?” 担架上的常秉忠醒了,虚弱的说道:“六子,回京后我们还去小桃红那,这回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贾六没想到老常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惦记小桃红, 唉,真是个痴情种子。 不过,做人,就得有情,有义。 当然,也得有钱。 就贾六现在的身价,小桃红他肯定是看不上了,怎么也得宫女以上的。 答应、常在这些的。 伸手摸摸老常脑袋,有点发热,但不是太烫,寻思这小子应该能挺过这一关。 叫刘禾易给老常喂了点水,又撕了块干饼一点点的喂给老常。 干饼是鲍国忠他们出发时从老乡那里直接抢的,贾六看着觉得这样不好,有损大清军队形象,所以扔了六七两碎银子给那老乡妇女,权当补偿她家房屋损坏以及物资损失了。 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人家:“老乡, 放心吧, 我们明年还会回来的!” 博清额这会头有点大, 昨天没人理他, 今天却是大人长大人短的, 让他瞬间成了这支逃难队伍的主心骨。 感觉,还是不错的。 李会长提醒博大人这显然是那个前锋校知道自己犯下弥天大祸,故而想通过此方式换取博大人出去之后能帮他遮掩一二。 “此节本官当然知道,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人带出去。” 博大人也有大局观,懂得权衡利弊,难得那小子把指挥权让出来,他当然要把握住。 “大人英明!” 李会长随口附和。 博大人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出发。 在密林中艰难前行又是大半天后,终是抵达贾六他们出发的地方。 可四下张望,没有半点人影。 “贾前锋,人在何处?” 博大人有些不高兴,要不是贾六执意过来带上那些人,他们这会已经往美诺方向走了很远了。 贾六心中也疑惑,难道王福他们提前走了,还是说他走后此地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疑惑时,杨植突然指向远处一座山头,叫道:“少爷,看那!” 众人随杨植手势看去, 远处山头上有棵大树飘着个白色物体,好像一面白旗。 “在那!” 贾六二话不说带人向那山头爬去, 他敢肯定王福他们就在那里,因为打白旗是他贾大人领导队伍的特色。 到地方再一瞧,哪是什么白旗,分明就是条白裤衩。 “谁!” 前方山坡有人影闪动。 贾六赶紧趴下朝上面喊了声:“别开枪,是我!” “口令!” 上面的人还是很警惕的。 “啊?”谷嶆 贾六一愣,有口令这回事? 旁边的祖应元迅速喊了声:“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上面传来激动的叫喊声,几个手持火枪的清军欢呼:“王大队,崔大队,贾大人回来了,贾大人回来了!” “贾大人回来了!” 王福同崔恒友、王四喜等骨干闻听喜讯,从林中快步奔出冲下坡来。 贾六也是激动,快步迎上,分离一天一夜的团伙主要成员们再次在这敌后相逢。 下面的博大人在李会长的搀扶下也上了坡来,一见此地竟有数百人,顿时大喜,先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处于番贼重围追击之中,当然是人手越多越好。 他博大人若能将这些大清将士一个不少的带出去,也是大功一件。 在向众人介绍博大人后,贾六忙请博大人对众人讲几句。 明知这小子是在讨好自己,博大人依旧对在敌后坚持的将士们发表了短暂演说,大体就是鼓励将士们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追随他博大人冲出重围。 “好!” 博大人话音刚落,贾六就带头鼓掌。 这个跨越几百年的礼节让众人有些错愕,但不影响他们紧随其后。 博大人虽然不太明白为何拍双手,但见众人情绪被自己完全鼓舞,心中亦是高兴,难得的向那贾前锋微微点头。 贾六让王福向博大人汇报全体成员情况。 王福也是机灵,忙说博大人报称此地共收拢官兵民夫310人,其中官兵220人,民夫90人。 博大人听后点头,问可有八旗将士。 王福忙说有几十人。 “可有带兵之人?” 为了确保完全掌控这支队伍,博清额必须要将军官组织起来,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这个回答贾六也奇怪,当兵的能跑出来,当官的不可能跑不出来的。而且人数似乎不对,少了许多。 自己带了120人去功噶尔拉据点除海,留下的近200人,加上吕元广交还的俘虏、民夫,怎么也应该有五六百人才对。 只是不便当着博清额询问为何减员如此严重,当下请博大人示下,得到指示在此地休息一柱香便行突围。 贾六没有意见,去看伤员情况,刚看了几人,杨遇春脸色煞白的跑过来示意贾六跟他到西边去一下。 “怎么了?” 贾六还是头一次见小春子这么紧张,且明显害怕的样子,便跟过去想看看什么事。 到了西边坡一看,也是惊住。 坡下全是尸体,绿营的,八旗的,足有一二百具。 压在下面的尸体身上还捆着绳子。 看起来好像是一批批被带出来处死的,不是突然被伏导致。 贾六心中一惊:这是有计划的屠杀! “大人!” 王福等人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不可靠的,为了防止出事,大伙就自做主张...还望大人恕罪。” 王福、王四喜等人嘴里说着请贾六恕罪,脸上却没有犯错的样子,似乎就应该如此。 “这不光是为了大伙,也是为了大清。” 崔恒友说出了众人心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英明领导决定一切 事件很清晰。 贾六走后,以王福等人为首的留守骨干成员们自发达成肃清隐患的共识,有计划的、有组织的将他们认为不可靠的份子送去见了温中堂。 不可靠分子包括王福等人自行甄别的人选,陆续自木果木逃出的军官。 这其中可能有被无端猜疑冤枉的,但不重要了。 并且,这是一次集体性的行动,也就是现在剩下的310人, 无论是官兵还是民夫,都参加了这次行动。 于公,将那些逃出木果木大营的军官送走,有利于他们的进步。 于私,没有谁想杀头的勾当被人供出来。 不得不说,够心狠手辣的。 即便贾六自己, 也不曾如此心黑过。 所以, 这次事件应当是共进会骨干成员们一次集体的道德沦丧,或者说他们再一次突破自我。 从一开始私吞军饷, 到畏贼不进坐视满八旗官兵阵亡,再到袭杀御前侍卫,直到铤而走险做掉温中堂,最后集体清除隐患... 两三个月时间,王福等人从纨绔子弟变成心狠手辣的纨绔子弟,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 但这样做,却能让以贾六为首的共进会这个因为利益形成的组织,无论是纪律性、还是保密性,都得到更深层次的升华。 可以预见,经历这一事件的共进会及其会员们,才能真正成为贾六通往大清政坛深处最有力的臂膀。 “放心,所有人都动手了!” 王福是事件的倡议人,有必要向鬼子六说明此事过后他们的队伍变得更加凝聚, 也就是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出卖他们。 “阿福,” 贾六刚想开口说话, 王四喜抢先说了:“大人, 打仗我们不是不行,但杀自己人, 我们还是可以的。” 四喜的本意可能是说他们动手十分有计划,全程一点岔子都没出,甚至在动手之前他们这帮人还聚在一起制定了详细的方案,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但听在贾六耳中还是有些别扭。 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给团伙成员灌输的进步必备条件。 这也显得王四喜学历不高。 如果是贾六的话,他肯定会在前面加一句:“在大人的英明领导下。” 莫小看这几个字,意义大不同。 要把这功夫用在对付番贼上,是不是都不需要屡战屡败了? “这个,” 贾六看了看一众等着他表扬的骨干们,又看了看坡下逝去的生命,半响有些痛心道:“我想朝廷会给他们的家人发抚恤的。” “当然,我们不会忘记他们,大清也不会忘记他们!” 王福的补充很好,十分到位,基本替贾六说出了心声,让贾六很是感慨:徐达、汤和、萧何、张良、韩信、李靖、赵普等人之所以名垂千古,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多大本事, 而是得益于他们跟对了领导。 无论在哪个团伙,领导的英明才是决定这个团伙能够做大做强的决定性因素。 当然,贾六不至于自夸,只是简单说了句:“以后跟着我好好干,有你们的好处。” 接下来,他向众人说明博清额大人于这个团伙的重要性,要求众人如待他一般待博大人。 “那家伙放个屁我们都要兜着?” 王四喜阅读理解能力稍差,形容的不太妥当。 贾六纠正了一下:“如果博大人放的屁能让我们升官发财,那咱们肯定要多吸两口。” “大人这么一说,我们懂了,懂了。” 众团伙骨干齐致点头,在场学历最高的就是贾六这个旗学三年生。 谁学历高,谁的解释就是对的,没有疑问。 谷聡 贾六为下一步行动指明方向,就是团伙要在博清额大人的带领下向美诺方向突围。 “美诺万一被番贼占了呢?”崔恒友提出疑问。 “那我们就要请博大人上梁山,正式坐那头把交椅了。” 贾六如此说道。 王福有些担心:“要是博大人不肯坐呢?” “那就只能做掉了。” 贾六心想这还用问么。 ....... 一柱香时辰很快就到了,一心急于突围的博清额下令出发,因为大家被困在这里没水没食物,必须得赶在饿昏之前突出去。 贾六对此没有意见,因为他的肚子真的饿了。 队伍迅速出发,不敢走山道,只能在山林间穿行,困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那些用担架抬着的伤员,严重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要不是贾六为了不丢弃伤员杀死海兰察,博清额恐怕就要下令丢弃这些累赘了。 一个多时辰后,太阳落山。 队伍却才刚刚翻过一座山头,从山脚下的道路判断,此地离阿科里寨还有十几里。 李定国的后人李承宗就在此寨驻守,里面连旗兵加绿营有五六百号人,却不知道有没有被番军攻破。 白天在山林中能走,天一黑却是半点也走不了。 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众人只能继续在林中忍饥挨饿捱一晚。 干饼实际还有几块,贾六却不能拿出来分,因为分与不分没有区别,倒不如让给那些伤员。 说他收买人心也好,说他心地善良也好,就那么回事。 山脚下有队打着火把的队伍正在行进,所有人都吓得蹲在那不敢动,从这支队伍行动的方向看,百分百是番贼。 因为逃命的清军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 为了体现博大人的领导权威,贾六睡前有必要去找博大人汇报下工作,大体就是告诉博大人缺吃缺喝。 “困难是有的,但是暂时的,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克服,只要我们能突出去...” 博大人正说着,担任外围警戒的索伦队长玛德里摸了过来,说他们发现有队人马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摸过来。 “什么人知不知道?” 博大人有些紧张。 玛德里摇头说没办法分辩。 “会不会是自己人?” 李会长认为有可能也是逃出来的清军,因为他们没有打火把。 “万一是番贼怎么办?” 博大人从过往经验分析极有可能是番贼的搜山队,这些人对此地山区极为熟悉,时常潜在这一带袭击官军的运粮队。 李会长不吱声了,的确有这可能。 玛德里请几位大人早做决定,那支人马已经越来越近。 迟疑之后,博大人决定先下手为强。 贾六也是这个意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召集百十号人连同几十个索伦兵在博大人的带领下开始埋伏。 战斗很快打响,之后便听被伏击的那支队伍中有人在喊:“提督大人中枪了,提督大人中枪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坏了身子对不住皇上 提督大人中枪了的叫喊声让博清额副都统傻了眼,也让贾六傻了眼:这他妈的不关我的事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他贾六爷费尽心思,反复横跳,最后肺子差点咳出来才把中堂大人给做掉,可人家博大人轻轻松松就做掉一位中将提督,这叫什么事? 人比人, 真的有点气人。 不用问了,被伏击的肯定是自己人。 因为番贼那边带头的不叫大人。 周百年说过,小金川的官制沿用的是明朝的,叫百户、总旗什么的。大金川那边是高原人的叫法,反正没大人这种说法。 所以提督大人,哪个提督大人? 贾六已经送了两位中将提督上路, 现在南线能被称为提督大人的除了驻守在底木达的四川提督董天弼,还有哪个? 这话怎么说的呢... “大人,好...好像是自己人,这...怎么办?” 贾六声音有些结巴,脸上写满惊恐、愕然、无助以及迷茫,还有好带劲。 博大人,呆若木鸡,跟被打火机拆下来的小电子电过一样。 ....... 被伏击的正是从底木达逃出来的四川提督董天弼。 博清额曾同海兰察分析番军没有足够兵力对木果木、功噶尔拉、底木达三处重镇同时动手,所以他建议海兰察往底木达同董天弼会合,然而事实上番军却是三处同时动手! 袭击底木达的番军只有六十人,于夜半自山后以藤索攀下,作战手法同攻取功噶尔拉一模一样。 去年,海兰察以同样手段攀岩夺取美诺寨时,出动的是六百索伦死士。 两相对比,番军的战斗力明显比清军高出许多,索伦人也不如。 驻守底木达的清军本就兵力空虚,不防番军从山后绝壁攀下,瞬间作鸟兽散。 董天弼率所部亲兵两百余人执刀与番军死战, 时番军另有数百枪兵自营门正面涌来,董天弼眼看要被合围,遂弃守突围准备往大营会同温中堂。 半道再被番军伏击, 至此方知大营已失,进退无据之下只能带着残余数十亲兵钻入山林,欲往美诺方向逃去。 未想,却如此冤枉的叫自己人给射杀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自己人。 黑灯瞎火的,两边全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便是博清额不先手下为强,董天弼发现前方有人肯定也会抢先动手。 因为双方都担心对方是番贼。 一切,只能说,都是命。 董天弼的死让其手下亲兵惊恐万分,加上不知有多少番贼埋伏在此,霎那间再次作鸟兽散。 “追!” 贾六大喜,下令追击,反正又不用他追。 “穷寇莫追!” 博清额大人却下了相反的命令。 “大人,为什么不追,不能让他们跑了啊,要不然后患无穷,万一朝廷知道是大人您下的...” 贾六知趣不语, 他相信博大人懂斩草除根的道理。 可博大人却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说道:“别追了,他们反正也不知道是我们。” “......” 贾六微微点头,大人就是大人,看事情果然比他厉害。 想了想,劝慰博大人:“其实大人不用自责,毕竟大人也不知道是董提督,马有失蹄,人有错手,当年霍去病不也错手杀了李广之子么...” 博大人很是无语,心乱如麻。 谷夾 眼前这小子杀害了海兰察,可他也下令错杀了董天弼,回头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事? 贾六能够充分理解博大人此时的心情,便道:“大人在这守着,我带人下去看看。” 为什么要下去看看? 因为贾六生怕董天弼没死透,所以得下去确认一下,真没死透还得帮博大人善个后。 叫了帮索伦兵同他摸了下去,到地方一看,好家伙,董提督好巧不巧的左胸肋骨上被打了一枪。 枪子可能打进心窝里了,人已经死得透透。 另有七八名绿营兵或中枪,或中箭。 有没死的在那哀嚎,索伦兵们不知道怎么办都在看贾六。 “补刀。” 贾六起身,众索伦兵闻令二话不说提刀给未死的绿营兵挨个补刀。 哪怕死了的也被补上一两刀。 回去的路上,杨遇春悄声对贾六道:“大人,这下博大人算是自己人了吧?” “还要看他表现。” 贾六要继续观察博清额的思想动态,确定其已经发生重大转变才能吸收他入伙,不然还是要慎重一些的。 共进会,是绝不允许有心地不纯,动机不良分子混入的! 因董天弼这一幕意外,博大人没了休息的心思,不顾夜黑难走路强令众人摸黑前进。 众人自然不愿意,但贾六却说军人以服从大人命令为天职,要求众人按博大人的要求行事。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 误杀又发生了。 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了里许地的贾六一行,同另一支从木果木逃出的清军小队撞在了一起。 黑灯瞎火,双方本能进行了互殴。 结果,贾六一方伤两人,对方七人全体阵亡,其中赫然有一位御前三等侍卫。 “大人,怎么办?” 贾六寻思还是别走了吧,看这样子此处山林藏着的清军绝对不在少数,别到最后一个番贼没杀,倒把自己人干趴一片。 博大人脸抽了又抽,一咬牙:“走!” 他就不信还能有这么见鬼的事发生。 可人呐,不信鬼不行。 半个时辰后,一场互殴又发生了,这一次死了13个蒙八旗的兵。 当颤抖的博大人蹲在那些阵亡将士尸体上看了又看,终是确认还是自己人后,贾六明显感到博大人的情绪要失控。 他想劝劝博大人真的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大人就要跟他一样冤魂围绕,身后尽是阿飘了。 可博大人却是一声不吭的又往前摸去,无奈,贾六只得跟上。 小半个时辰后,前方密林中有人喊了一声:“我们是前锋营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话音刚落,贾六耳边就传来了博大人的怒吼声:“开枪,开枪!” 副都统大人竟是彻底失去了理智。 一阵枪声过后。 贾六一边掐博大人的人中,一边吩咐李会长:“老博精神受不了了,钻牛角尖里去了,等会醒来你好生劝劝他,别跟自个过不去,闷坏了身子对不住朝廷,也对不住皇上。” “哎,好,放心吧!” 李会长不住点头,安慰人是他的强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天蒙蒙亮时,贾六醒了。 睁眼就看到花狗熊在盯着他看,地上摆着几根带泥的竹笋。 再一瞧栓柱,好家伙,两腿夹着根烂木头睡得正香。 烂木头的皮都快被蹭秃了。 “大人,你醒了!” 杨遇春揉了揉眼睛,这半大孩子一夜就没怎么睡, 不是凉,而是担心会有敌人摸到这里,因此一直抱着铁棍在值岗。 也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起来了!” 贾六没好气的蹬了下自家奴才杨植的屁股,惊的后者一屁股跳起来:“自己人,别开枪!” “......” 无语的贾六真不知道他爹大全是怎么认为有栓柱在,他儿子就死不了的。 挠挠花狗熊的下巴,让栓柱赶紧将竹笋削了给大家分一分。又叫来索伦兵队长玛德里, 让他带人到附近挖些竹笋来。 眼下几百号人的队伍一点吃的都没有,弄点竹笋垫巴垫巴也行。 捱一顿是一顿。 去看了看老常同那些伤员的情况后,贾六挑了一根最嫩竹笋亲自给博大人送去。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打击人,导致博大人醒后的状态明显不如从前。 贾六过来的时候,刚刚睡醒的李会长正在安慰博大人,说什么意外的事情谁也不想,但发生了又能怎么办?喝水能噎死人,上茅房也能淹死人,阎王叫人三更死,还能拖到五更不成? 所以,这都是命,博大人千万不要太往心里去。 斜靠在一棵怕是有好几百年的老松树下的博大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脚下的枯草,一句话也不吭。 看到贾六过来,李会长顿时来了精神,主要是看到贾六手中的竹笋。 这两天正好火气大, 吃点清淡的最合适。 “大人, 您吃点东西吧, ” 贾六接力劝说。 他能说什么,无外乎博大人这个满洲副都统是大家伙的主心骨, 一大帮子人都等着博大人带他们突出去,要是博大人倒了,这么多人怎么办。 只字不提昨天晚上由于博大人过于勇猛,导致包括一个御前三等侍卫在内的八旗官兵35人集体殉国的事。 “对,对,大人不能倒,一倒人心就散了。” 李会长一把抢过贾六手中的竹笋开始剥皮,剥好后将上面最嫩的部分掰断连同盐巴递在博大人手中,自己则吃剩下的。 可能是贾六身上的年轻活力唤醒了博大人已枯的内心,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本官不饿,你们吃吧。” 博大人将李会长递到自己手中的竹笋又推了回去。 “大人,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贾六不能让博清额就此沉沦堕落,他还指着对方冲在前头替自己打掩护。 又是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没什么效果。 心下有点不耐烦了,琢磨是不是给这老小子当头一棒让他看清楚局面时, 祖应元那家伙提着一串辫子过来。 有几条辫子还血淋淋的呢。 贾六一怔,问祖应元这些辫子是谁的。 祖答, 是昨天夜里被误杀阵亡将士的。并解释他准备将这些阵亡将士的辫子带出去交给他们的家人, 这样多少也能让人家里有个念想。 说完,故作无事的白了贾六一眼。 贾六眼皮直跳,祖应元这小子太损了。 “大人,这根是御前侍卫刚果大人的,” 祖应元特意挑了一根辫子给博副都统展示。 博大人有反应了,怔怔看了那几十条辫子后,突然起身站了起来,然后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猛的撞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不会吧! 贾六整个人呆了,本能就要去拉,可还是慢了一步。 谷鏎 就见博大人微胖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他眼前闪过。 李会长也没想到博大人是如此刚烈之人,嘴里还没嚼的竹笋惊的“吧嗒”掉落在地。 祖应元倒是伸手去拽了一把,可拽了个寂寞。 根本来不及阻止的贾六能怎么办,等着收尸呗。 只是,两三个呼吸后,并没有听到“扑通”撞树声。 大树前,博大人生生的刹住了脚,身子依旧保持躬伏前倾状,脑袋距离树大概两个巴掌,右脚在地上滑出一道大概有四五尺长的泥印。 “唉!” 一拳砸在树上的博大人突然返身又冲向祖应元,在对方愕然目光中抢夺其佩刀。 原来博大人担心撞不死自己让这帮人看笑话,所以想用更激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咣!”的一声。 用劲去抽刀的博大人由于惯性作用往后仰去,如同一道美丽的弧线。 “扑通”一声,重重落地。 落地之时,右手拿着的是一把没有刀身的刀把。 贾六傻眼,李会长傻眼。 祖应元看了看挂在腰间的刀鞘,脸颊抽了好几下:“我的刀昨天从坡上滚下来时断了。” “大人,你不能这样做!” 李会长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将屁股摔得生疼的博大人扶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鞘中没有刀!” “我对不住将士们,我不如死了算了!” “让我死!” “我愧对皇上,愧对大清啊!” “......” 博清额情绪激动,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李会长的束缚。 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八旗的笑话,朝廷的耻辱! 来金川三个月,没有杀死一个番贼,却害死了35位八旗将士,这让他怎么有脸去见皇上!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抱住大人啊!” “啊?啊!” 祖应元赶紧上前帮着李会长“控制”住博大人。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博大人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呼吸急促,一付生无可恋的样子。 贾六则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满八旗竟然真的有如此刚烈之人,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小瞧了八旗好汉。 若满八旗人人都如博清额这般刚烈,他真的很难进步。 罢了,既然人家一心寻死,贾六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龌蹉的念头彻底打消。 他是贪生怕死,但他敬重视死如归的英雄。 一咬牙,“咣”的一声抽出自己从未见过血的佩刀,迈着沉着的步伐走到正拼命挣扎的博清额面前,恭敬的将刀递了上去。 “大人,请!” 李会长愣住,祖应元愣住,二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副会长不要了? 贾六微微摇头,眼神明确的告诉二人:再想其它法子吧。 李会长松了手,祖应元也松了手。 博大人怔了下,却不知怎么将头转向了远方。 是北方。 也是故乡。 七八个呼吸后,博大人再次将头转回来,却是轻叹一声,道:“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粮台寺以西数里丛林中。 一个头上戴了顶草环的光头趴在草丛中朝前方三岔口看了又看,几次想挥手大喊一声:“弟兄们,给我上!”,但最终还是按下了心头冲动,将决定权交给边上的博大人。 光头是贾六,辫子被他割给交富升阿带出去了,官帽上午爬山时掉进沟里了。 “大人, 好像只有十几个番贼,卑职觉得可以冲过去。” 贾六畏贼如虎不假,但前提是贼比他多,比他强。 眼下前面路口的番贼只有十来个人,七八条枪,他却有近五百号人,两百多条枪, 上百张弓,怎么算都是必胜。 所以,没理由怂。 也是时候展现一下他贾大人的军事指挥能力了。 总不能他贾大人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连个游击队都不如吧。 最关键的是冲过粮台寺离阿科里寨就不远了,那里不仅有友军,也有粮食。 只要没失守,就是贾六他们的加油站,充电桩。 要不然再拖下去,大伙就没力气跑路了。 这会,好多人肚子都在咕噜叫。 伤员们本就体弱,没吃的补充营养,行动更加不便。有的伤员明显感染,急需药物治疗。 所以,贾六他们必须去阿科里寨碰下运气。 “东阁贤弟不可莽撞!” 然而同样趴在草丛中同贾六一起“侦察”敌情的博大人却有不同看法。 “东阁贤弟,我们看到的虽然只是十几个番贼,但我们看不到的呢?你要知道,番贼是很狡猾的,我看来看去都觉得这些番贼可能是诱饵...” 自从早上决心为大局着想暂留性命带领众人突出重围后,博副都统的心态整个就不一样了。 对贾六这个先前怎么也看不上的小小前锋校也是热情的很, 甚至不顾两者之间品级相差太多,称呼起对方贾大人来了。 贾六哪里敢受,坚绝推辞,称虽处于绝境之中,但礼数不可废,人伦不可乱。 最终,还是李会长协调了一下,将“贾大人”改为“东阁贤弟”,如此合情合理也合法。 也符合双方年纪与辈份。 博大人今年53岁,贾大人今年刚20岁,兄弟相称,再合适不过。 “噢?” 经博大人提醒,贾六再次将目光投在远处岔口,这次不是盯着那十几个坐在卡口无所事事的番贼看,而是朝两侧坡上山林扫视。 看来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很安静,时不时的还有鸟儿落下,不像下面有人藏。 可能是看出东阁小贤弟的犹豫, 博大人当下分析, 说道:“即便没有番贼藏于暗处,冒然动手枪声必定惊动其余番贼, 若使贼人逃脱一二搬来援军,我等怕是难以全身而退,要是被番贼咬住,恐怕突围愈加困难。” 分析完不利状况,又拍了拍东阁贤弟的肩膀,“当前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活着出去,而不是无味的牺牲。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 贾六赶紧点头,对博大人也没来由的亲切感大增,因为对方总能说到他心窝窝里去。 “对,对,大人说的对!” 博大人老成持重的意见得到了刚刚爬过来的李会长支持,“等天黑我们悄悄的过去就好,不要打草惊蛇。” 谷婿 “这样啊,” 贾六摸了摸秃头,同意按考察期的副会长意见办。 当下传令所有人原地休息,注意隐蔽,不得走动,更不能生火。待天黑下来后从岔口西侧悄悄摸过去。 命令被一一传达到后方。 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分为五个大队,每个大队一百人,分别由祖应元、刘德、张十三、鲍国忠以及玛德里担任大队长。 王福、崔恒友、海康三人则担任各支队伍的联络协调官,王四喜则负责后勤事务。 虽然没有后勤物资供他调拨。 玛德里这支队伍又是整支队伍的前锋,因为这支队伍集中了最能打的索伦兵和贾大人嫡系部分堪战的旗汉同仁。 真要接敌的话,就是全军的尖刀。 命令传达后,贾六又问玛德里有没有可能在不惊动番贼的情况下夺下岔口。 玛德里给出肯定的回答,并说他们索伦人箭无虚发。 这个回答让贾六对于下次遇敌有了些底气。 此时太阳尚高着,离日落至少有一个时辰时间。 一众饿肚子的清军三五成群的在林中不是躺就是坐,等待黑夜的降临。 无聊的贾六想将皇上的御制诗集拿出来看看,结果被栓柱告知丢在木果木大营了。 一同丢弃的还有贾家那只家传成化鸡公瓷碗,这让贾六大为惋惜。 想到这次逃出去还会再回来,贾六便想将沿途经过地方构画出简单地图来,于是让杨植到王福那里将自己的公文包取来。 公文包拿来后,贾六便取出本子,拿出碳笔在那努力回忆,又结合祖应元的印象,大体制成了个包括木果木、功噶尔拉、粮台寺、阿科里寨在内的简单地图来。 随手准备将地图放回公文包时,一时诗兴上来,又琢磨几句。 去方便了下的博大人回来时就见贾六正在写东西,不由好奇询问东阁贤弟在写什么。 “卑职在想,此次突围太过凶险,不知友军下落,四野皆是番贼,万一不幸被围,杀身成仁并不可惜,可惜的是卑职未给这世间留下只言片语...” 贾六竟是在写绝命诗! “绝命诗?!” 博大人面色耸动,极度惊讶,接过东阁贤弟递来的纸张低头看去。 诗有两句。 上面一句为“引刀成一块”,下面一句为“不负少年头。” “为了大清,战死何妨!” 贾六真诚的目光无比清澈,鱼动的珠子代表着大清的希望。 “好诗,真是好诗啊!” 翻译官出身的博大人可是内阁学士,能不识货,又惊又喜,东阁贤弟这首诗当能传唱天下。 万没想到汉军旗一个小小前锋校竟能作出如此脍炙人口的好诗,感慨之下不禁说了句:“为兄若能出去,必当将此诗呈皇上御览!” 贾六心中微嗯一声,眼珠子转动更是灵活: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写给你看的。 写的比乾隆要好吧。 第一百三十章 打不过,可以谈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活着从金川出去,保存自身实力肯定是贾六的当务之急。 然而逃出去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因为逃出去的目的是为了进步。 压在贾六头上的满蒙领导实在太多,比他还年轻就做上大清部级高官的数不胜数, 因此贾六需要跳级式的升迁。 没法子,起点太低。 总不能跟上班似的真为大清兢兢业业报效一辈子,熬到五六十岁等福康安那帮天赐幸运儿咯屁后,再到军机处亮个相,然后同和中堂一样领条白绫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吧。 所以贾六要提前布局。 能让他从小学三年级直升初中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北京的老头子知道他鬼子六的大名。 富升阿带走的那根辫子是为了这个目的,这首出自大清反贼的绝命诗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也是机会难得,有富兴阿同博清额两位满洲副都统鼎力配合,要不然贾六就是把蛋割了,也进不了紫禁城。 没法子,旗人不能当太监。 至于为什么只写两句,而不写完整,一方面是贾六也记不得,另一方面当然是希望老头子能够诗兴大发,帮他补上。 这也是莫大的荣耀嘛。 “东阁贤弟,大清有你,真是幸甚,幸甚...” 博大人真的将贤弟的绝命诗当成至宝收在怀中,贴心口放着。可惜,他年纪大了,要不然贤弟真要死在金川,这首好诗当然得归他了。 “身为八旗子弟,理当为国...” 贾六刚想借机表达一下内心的真实情感, 刚才侦察过的那个路口突然响起枪声。 吃惊之下,赶紧探起身子朝枪响处看去。 众人也是皆惊。 有喊杀声传来, 远远就见有帮人正在同路口的番贼厮杀。 祖应元眼尖:“是我们的人, 绿营的!” 贾六也看到了,正与番贼厮杀的确是穿绿营衣服的清军,人数不是太多。 很快,枪声停了,喊杀声也没了,山林谷地之间又陷于无声的寂静之中。 几十个绿营兵突袭得手,顺利击杀路口的十几个番贼,此时正在寻找番贼的食物充饥。 两侧山林没有埋伏,鬼都没有。 这让贾六很是郁闷,因为原本他是可以借这以多欺少的机会,向部下们证明他指挥能力的。 现在好了,机会没了,下次到哪找这几百人欺负十几个人的好机会去。 罢了,命当如此。 将遗憾压在心头,侧脸看向博大人,请示道:“大人,下面是我们的人,是否派人过去联系一下?” “好!” 博大人脸上丝毫没有对敌情误判的尴尬之色,沉着冷静道:“速叫他们与本官一同突围,本官不会抛弃,也绝不会放弃每一个将士。” “嗻!” 贾六喜欢老博这样的人, 不要脸的人才能互相做朋友嘛。 李会长可能还要点脸,羞的恨不得找块石头把自己敲了算了。 谷篲 祖应元带人同那队绿营兵接触,没一会,把对方领头的军官带了回来。 一瞧来人,不由贾六嘿了一声,这不巧了么,是大华兄! “贾兄弟,怎么是你!” 陕西绿营兴汉镇阳平关营把总曹大华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野岭撞见贾兄弟,愣了一下急忙伸手到兜中拿钱,结果发现银袋在逃跑路上丢了。 “正事要紧!” 贾六当然知道曹大华想要还钱的事,赶紧摆手,然后向其介绍身边的博大人。 一见是二品满洲大官,曹大华赶紧跪下行礼。 博大人示意曹大华起身,问他有多少人,是从何处退到这里来的。 曹大华说他们是在运粮往宗拉尔的路上被番军袭击的,原本队伍有四百多人,现在就剩三十七人。 三十多人就敢攻击十几个番贼,这边将近五百人却按兵不动,当真是将熊熊一窝。 对此,博清额是要负领导责任的,但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彼此精诚团结,紧密合作,共同突围。 博大人看了眼贾六,贾六迅速领会,让曹大华同他们一起前往阿科里寨。 不知底细的曹大华当然求之不得。 既然番贼被全歼,拦路的老虎没了,当然是全力赶往阿科里寨。 结果在阿科里寨以西二里处却同一支数百人的番军撞在一起。 两方是同时开的枪。 走在最前面的是玛德里带领的第五大队,还有曹大华的陕西营兵,反应都比较迅速。 双方一阵排枪过后,番贼倒了十来个人,清军这边同样也倒了差不多人数。 “不要乱,给我顶住,顶住!” 贾六听到枪响,毫不迟疑就翻下山道趴在坡上,同时不忘发出明确指示。 李会长身手也很敏捷,可能是第二个卧倒的。 博大人虽说落后二人几步,但也安全跳了下来。 “妈的,谁把我丢下来的!” “哎呀,打起来了!” “六子,救我,救我!” 正睡得香的常秉忠被摔醒之后就听到枪响,吓得一边往路边爬,一边喊光屁股长大的贾六。 刚才抬他的两个人一个是栓柱,一个是贾六。 之前一直是刘禾易同一个苏喇抬的,贾六看着不过意,想着马上就要到阿科里寨了,所以就拉着栓柱主动换下刘禾易二人。 “这边!” 满怀愧疚的贾六手脚并用往上爬了几步,一把将喊冤的老常拖了下来。一看老常屁股心疼死了,摔得伤口都裂了开来,流了不少血。 玛德里同曹大华的有效应对阻止了要冲过来番军,后面的祖应元等人一边约束队伍,一边也带上有武器的人赶到前方增援。 双方同时抢占两侧高处,都想居高临下射杀对方,但双方都是突然遭遇,彼此人数差不多,所以尽管枪声大作,箭枝你来我往,但一时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博大人担心这样下去,番军的援军就会赶到,到时很可能全军覆没,因此建议往来时方向撤离。 李会长也是这么认为,他不看好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能突破几百人的番军防线,哪怕里面有一帮索伦披甲兵。 贾六抬头朝前面看了看,提出他的建议:“大人,要不咱们同番贼谈谈?”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给钱我才走 谈谈? 怎么谈? 难道要投降番贼不成! 博大人一开始表现出对同番贼沟通的一万个拒绝,声称宁死也不与贼谈,大不了当场也写一首绝命诗。 但在李会长晓以之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最终无奈说道:“本官绝非怕死之人,诚如你所说我八旗子弟理当战死沙场.....总之,除了投降, 其它的都可以谈。” “如果是大人同我二人被困,自当杀身成仁,只是这么多将士,不能将他们活着带出去,实是愧对家乡父老...” 李会长没有意识到他的家乡在反贼隔壁的贵州,而这些将士的家乡大多在北京。 但大体意思表达到位了。 “卑职的意思也是这样。” 征得一把手的同意之后,贾六立即找来吕元广派在他这边的联络官周百年,让他马上去看看对面的番贼是大金川的, 还是小金川的。 要是大金川的, 这事恐怕就谈不成了,但要是小金川的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不管是真汉人还是假汉人,都是汉人嘛。 文明人之间,凡事都有的商量。 再说,双方手段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 周百年点了点头,从坡下悄悄向对面番贼潜去,没过多久带给贾六好消息,对面的番贼是小金川的,同时告诉贾六如果要谈的话就得先停止攻击。 “那是当然。” 就地停火是谈判的前提,贾六当然不会违背这个原则。 可是谁去谈? 贾六的意思是博清额这个一把手去谈, 可博大人却死也不肯去,最后在李会长的再次协调下, 由贾六全权代表博大人同番贼谈判。 在周百年带领下,贾六带着杨遇春向对面番军队伍走去, 到地方一看,好家伙,一脸冷笑的不是吕元广是谁。 下意识的看向周百年,后者干笑一声:“你又没问我。” 得,贾六无奈,朝那同样也是大清官员的吕千总一抱拳:“才几天没见,大人发福了。” 吕元广一脸嫌弃的一摆手:“少来这套,听百年说你杀了海兰察?” “举手之劳而矣。” “行了,别废话,想要过去可以,条件只有一个。” 吕元广给出的条件是贾六必须让手下人放下武器,并交出满洲和蒙古八旗的人,只有这样才可以放他们过去。 “不行!” 贾六肯定不答应,放下武器跟投降有什么区别? 他答应,博大人也不答应啊。 万一姓吕的突然翻脸,他们不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可能交出博清额这个好不容易思想转变的满洲大员。 “你没有选择,我不让你们过去,你们就过不去。” 吕元广笃定这一事实,事实就是如此。 贾六也承认这一事实, 虽然他可以丢下队伍带几个人跑,但那样损失就太大, 毕竟再想拉起这么一支坚实的班底, 无疑痴人说梦。 “五万两如何?” 贾六出价,虽然代价有点大,但可以承受。 吕元广想也不想摇头拒绝。 “十万两!” 贾六咬牙,这是他的极限了。 “我们不要钱,我说过,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交出满蒙旗人....” 谷汑 吕元广正说着,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连续响了几次。 是炮声。 从阿科里寨方向传来的。 “怎么,你们还没拿下阿科里寨?”贾六随口问道。 吕元广微哼一声:“美诺都已经被我们拿下,区区阿科里寨算什么,里面的清狗再硬也坚持不了多久。” “噢。” 贾六点了点头,继续出价,这次直接加到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饶是对钱财不感兴趣的吕元广也被这个价码怔住,微一思索,毕竟这小子对他们还有用处,而且他队伍里也没多少满蒙八旗的真鞑子,便点头同意。 贾六也点头:“你准备怎么付法?” 吕元广有些错愕。 “我是说你准备给我现银还是银票,最好是给我银票,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 贾六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吕元广跟看白痴似的看贾六:“你傻了不成?” 贾六摇头:“我没傻,这是我应得的。” “什么意思?” 贾六说他可以帮吕元广拿下阿科里寨。 阿科里寨的清军有六百多人,并且还有大量粮食,也有火炮和石碉,短时间内番军根本不可能攻得下,因为他们之前就攻过两次。 所以,贾六这才开价二十万两。 “你们一天拿不下阿科里寨,就一天不能打通木果木同美诺的道路...据我所知,阿科里寨的存粮至少能让里面的守军吃上半年,半年之内你们拔不掉这颗钉子,什么后果我想你当比我更清楚。” 贾六当然不是瞎说,事实明摆着,只要阿科里寨仍在清军手中,美诺的番军就会同清军一样得不到粮草供应,因为他们的粮道被阿科里寨给断掉了。 番军同清军打了这么多年,始终被清军压着打的原因也是因伙他们根本出金川作战的能力,所以一旦清军反攻,而阿科里寨还被清军控制着,那美诺就是块鸡胁,后勤受阻的美诺根本撑不住,战事就会立即重新演化,回到开战前。 这一点,贾六在自己画的地图上看的清清楚楚。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没有我帮忙,你们想拿下阿科里,恐怕要头破血流。” 吕元广沉思许久,吐出一个数字:“十万两。” “十五万两,不还价,你们这次缴获很多,何必在意小钱。” “可以。” “那好,回头我出去后你们把银票送给我就成。” 贾六很高兴,一张嘴能就换来十五万两的本事,是别人不会的。 所以看事情,要有绝对的洞察力。 .......... 回到队伍,焦急等待的博大人、李会长就迎了过来。 “他们怎么说?” 博大人很是焦虑。 贾六一脸为难:“他们要三十万两才肯让我们通过。” “三十万两!” 博大人一惊,失声道:“我身上没钱啊。” “我也说我们没有这么多钱,但番贼说只要大人写个保证书,打个欠条就行。” 博大人的难处,贾六都给他想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清必胜,必胜! “什么是保证书?” 博大人很为难,欠条他能理解,保证书是什么东西? 闻所未闻。 “就是保证还钱的书面文字。” 这是贾六斟酌后的用语,尽量委婉,易于接受。 “落在纸上?” 博大人直摇头,“此事若被人知道,不是成了本官通敌的证据么?” 大人英明! 李会长差点就下意识的把这四个字给说出来。 贾六赶紧解释:“大人, 此事绝非通敌,而是为了保全这数百将士性命的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针对当下局势,贾六指出保留实力,以待将来的重要性。 最后进一步总结道:“存人丢钱,则人钱皆存。存钱丢人,则人钱皆失啊, 大人!” “这...” 博大人心下有些松动, 听起来是这么个理, 但问题这个保证书实在是个祸患,要是落在番贼手中无疑成了番贼要挟拿捏他的把柄。 一步错,总不能步步错吧。 万一将来番贼以此逼他造大清的反,怎么办? 反复思量之下,向东阁贤弟提出可不可以同番贼商量一下,保证书就不写了,但钱可以多给十万两。 左右四十万两,以他正二品满洲副都统兼内阁学士的身份,好报销的很。 李会长觉得差不多得了,同贾六交换眼神,不想后者却是摇头。 欠条归欠条,保证书贾六是一定要拿到的,因为贤兄要不一块通敌,他这贤弟哪能指着这保护伞步步高升呢。 跟做掉温中堂一个性质,都得彻底,绝对不容许博副会长朝三暮四, 不守妇道, 身在共进心在大清的。 但人家不肯写, 贾六又不能按着人家写,便以协商的名义再闯番贼大阵。 到一无人处撒了泡尿后,贾六带回了番贼的最后通牒,半柱香内若是见不到博副都统的保证书和欠条,他们就将发起攻击。并且番贼将正在围攻阿科里寨的一支人马调了过来。 形势越来越危险了。 “不能再等了,为了大清,为了这几百将士性命,请大人早做决夺!” 李会长将两张白纸同碳笔摆在了博大人面前。 博大人表情痛苦,难下决心,贾六适时的将自己争取到的另一个有利条件说了出来。 即番军允许阿科里寨被围的清军跟随博副都统撤离。 “噢?” 博大人神情一动,下意识看向远处炮声隆隆的阿科里寨。 “大人,只有活着出去才有机会报此仇啊!” 贾六将碳笔拿起塞在贤兄手中。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远处阿科里寨的隆隆炮声。 半响。 博大人终是提笔写下保证书及欠条。 贾六松了口气,再请博大人按个手印。 谷弙 没印泥,只能委屈博大人疼一下了。 “叭叭”两个血指印按在了富察博清额大名之上。 ............ 吕元广信守承诺,带人主动后退一里多地,令得贾六带着队伍安全抵达阿科里寨, 也如愿“冲入”仍在坚守的寨中。 刚才的炮声不是围攻此寨的番军打的,而是寨中的陕甘营兵打的。 让贾六意外的是,寨中不是他以为的几百守军, 而是有上千人。 都是从各地陆续败退下来的清军,八旗、绿营都有,而其中还有好几位熟人。 一位是内务府都虞司郎中桂林、一位是老领导蓝翎侍卫阿兰保。 舒文庆那小子也在其中,袁佳常在,洪佳德彪两小子竟然也没死。 官最大的是御前一等侍卫、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博灵阿。 博清额当下同博灵阿交换了彼此逃难经过,贾六这边也顾不得跟老领导阿兰保他们叙旧,叫来李承宗让他赶紧弄些吃的给大伙。 李承宗见贾大人他们都饿慌了,赶紧带人去熬粥。 粥熬好后,几百号饿了快三天的清军在那狼吞虎咽,都不嫌烫。 肚中有食后,众人脸上的气色才稍稍好看些。 博大人长出一口气后下意识看向正端着碗四处“贼”的东阁贤弟,后者忙朝他点头示意,当下起身询问寨中有多少人,粮草器械如何。 另一位博大人简单说了下,寨中现在大概有一千三四百人,除了五六百原先的驻防旗汉军,有三百多健锐营撤下来的人,其余八旗、营兵都有。 除了那三百多健锐营的兵,其他都是被打散建制的。 “海都统撤出来没有?” 博灵阿知道博清额是随海兰察那一路的。 博清额面带悲戚告诉博灵阿海都统已经在功噶尔拉壮烈殉国。 “什么?!” 这一噩耗让博灵阿震惊不矣,海都统可是大清最能打的名将啊! 贾六心下舒坦,老博这人思想转变后,还是挺上路的。 两位博大人又就当下局势交流了看法,可是两位博大人意见相反。 博灵阿认为阿科里寨粮草充足,他们应当在此坚守等待援军。 都写了保证书打了欠条的博清额肯定不能留在这啊,提议组织人手趁番军未全线合围前立即突围冲出去。 为了统一双方意见,在李会长的协调下,两位博大人下令召集八品以上所有军官集中开会。 贾六这个六品前锋校赶紧带人部署会场,忙前忙后,弄了几十条凳子,又搬来两张长桌放在前面,供四品以上大人就座。 会议从一开始就显得很激烈,退到阿科里寨的大多数军官竟然都不想突围。 除了此寨粮草充足有利坚守外,最大的可能是这帮逃难的军官们实在是不想风餐露宿,提心吊胆了。 博清额几次提出突围的建议都遭到了强烈反对。 贾六见状不行,赶紧写了纸条,委托“主席台”上就坐的李会长递给博清额。 博清额接过纸条看了几眼后,突然起身拍了桌子,朝一众八旗、绿营军官喝道:“牺牲未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坚守此地固然能等来援军,但若援军迟迟不至,尔等就要在此白白牺牲吗!” 由于过于激动,说到这里有些卡顿,朝手上瞄了眼后再次挥手:“今天的撤离是为了明天更好的回来!” “大清必胜,必胜!” 贾六带头振臂高呼。 第一百三十三章 辫子贾进京 博灵阿大人坚守待援,牵制吸引番军主力的想法很有点“中心开花”的意思。 前提是要有援军。 要不就是七十四军了。 温中堂死了、海都统死了,董提督、马提督、牛提督这些南线清军主要将领都死了。 几万官兵如丧家之犬在金川的丛山峻岭中疲于逃命,指着谁来救? 为了活命,彼此误杀的事层出不穷,可不单单博清额大人这边闹乌龙。 乐观估计,阵亡四品以上满汉将领、官员不下二三百人之多。 哪怕南线清军能全建制跑出去, 但在指挥部被一锅端的情况下,这些逃出去的清军根本不可能自发救援阿科里寨。 因此,南线不要指望了。 北线那边倒是有阿桂、福康安,还有劳什子哈国兴、丰升额等部,但情况估计也不乐观。 此次大败,没有半年时间恢复,调兵补充, 拨来钱粮, 清廷根本不可能组织第二次攻势。 所以,即便北线撤出来的各位大人有意救援阿科里寨,他们也无能为力。 眼下也就是金川番军本身实力有限,组成又过于复杂,要是广西那帮老表,恐怕真就能趁势掀起浩浩荡荡的反清大起义了。 要说杀清妖,还得看两广老表,叫人中意的很。 基本上可以肯定,不管是南线还是北线,逃出去的大人们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推卸责任,保住自己的顶戴,不可能想着救人。 守,当然没有错,是忠于大清的表现,却是死路。 这个事实博清额大人必须同与会军官说明,也必须指出只有突围将此间有生力量带出去,才能为下一次平叛保留实力,积蓄力量。 会场很安静。 “如果突围, 这里的粮草物资要全部焚毁, 绝不能留给番贼!” 内务府郎中桂林站出来支持博清额,他的态度影响到了一批人,不少军官顿时改变立场支持突围。 贾六负手在边上随口对身边的祖应元吩咐道:“突围的时候一定要确保桂大人的安全。” “为什么?” 祖应元不解,他看不起内务府那帮包衣,巴不得这群包衣全死在金川才好。 “阿大人说过桂大人是令贵妃的内侄,也就是十五阿哥的亲表兄。” “噢。” 祖应元其实无所谓,皇亲国戚呗,有啥子要特殊照顾的。再说了,就算桂林是皇亲国戚,他也是个内务府奴才。 贾六心想你噢个屁,我要告诉你这家伙是未来皇帝的亲表哥,你怕是能噢噢两次。 盯着站在会场上的桂林好一番打量,琢磨是不是通过这小子搭上嘉庆的线,将来有可能的话提前请老头子下台。 “如果突围,须妥善安排,否则易会番贼所趁...” 博灵阿大人见风向转变,寻思在此坚守真有可能成为悬于敌后的孤军, 万一没有援军等粮食吃完他们就是死路一条。这样还不如听博清额的突围,真能将此间两千人马带出去,也是不小的功劳。 意见很快统一。 贾六很满意,内心也有些遗憾,因为没有机会鼓动这帮人拿钱买路,这样自己还能多捞一笔。 这要是在场大人小人们,人人都打个欠条,他贾大人真就是将国难财发得淋漓尽致了。 散会后,阿兰保找到贾六,很是欣赏的拍了这小子肩膀一下:“博都统好像很看重你,出去之后当能进上一步。” 谷燍 “只要能为朝廷报效,卑职当什么差都是一样的..” 阿兰保这个蓝翎侍卫其实同贾六的前锋校一样都是六品官,但人家是满旗,又是御前侍卫,又拉过贾六一把,贾六当然得谦虚一些。 宫里有人,好办事。 博灵阿虽然也是副都统,但他是蒙古副都统,博清额是满洲副都统,又兼着内阁学士,领队大臣的衔头,如何突围撤离自然要以博清额的意见为准。 贾六没掺和撤离计划,就在一边看着二博一李还有几位三四品的大人在那具体商量。 很快,撤退计划出炉了,众人按两位博大人的安排开始分头行事。 贾六接到的任务是负责将寨中所有存粮、军械,包括火炮全部焚毁,以免资敌。 这让他觉得很可惜,因为这些东西要拿出去卖的话,少说也得十几二十来万两。 当下便要准备带人开始破坏,博清额大人却将他叫到一边,低声道:“你同那边说一下,寨子里的东西都给他们,顶十万两可不可以?” “......” 贾六点头表示他马上去协商此事,随后叫来周百年道:“你去告诉姓吕的,寨中东西我给他留下了,回头折现十万两一并给我。” 稍顿,不无威胁:“他不同意,我就放火烧了。” .......... 随着陕甘营兵的炮响,阿科里寨近两千清军分成三队开始向美诺方向突围。 突围极其惨烈,番军枪子不断,喊杀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军终于突出,但也损失了一百多人。 损失的主要是担任后卫的前锋营,所以贾六不心疼。 一路上,除了保着博清额外,桂林、阿兰保二位也是他着重保护的对象。 然而突出阿科里寨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下面清军还要冲过美诺,冲过观音桥,越过长达五十多里的死亡地带,才能到达安全区。 沿途险阻可想而知。 番军不停在后追击,经过美诺寨时又是一番交战,在丢下上百具尸体后,清军方堪堪脱险。 ....... 几千里外的北京城,几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直奔紫禁城。 一道来自金川军前的急奏从一个又一个侍卫手中飞速向养心殿传递,最终一个小太监捧着密折闯进了大殿。 正在同侍卫和珅研究宋代名家书画的乾隆兴致正高,刚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上,并想吟诗一首时就被擅自闯入的小太监打断了。 乾隆不由恼怒:“何事,这么没有规矩?” “皇上,金川急报,官军大败!” 小太监不敢抬头,将装有急奏的密盒高高捧起。 乾隆面色急变:“和珅!” “奴才在!” 和珅不待皇上多说,快步上前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急奏盒子迅速呈给皇上。 乾隆打开一看,“叭”的将急奏摔在桌上,怒不可遏:“温福误朕,温福误朕!” 被甩到桌上的急奏将盒子打翻在地的同时,一条辫子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巴图鲁鬼子六 西柳胡同。 刚从都统衙门回来的贾大全迎面撞见邻居常五爷,赶紧打千行了礼:“五爷,您吉祥!” “吉祥吉祥...我说大全啊,咋的,又去衙门了?有没说六子啥时候回来?这孩子都去好几个月了,怪想的...” 七十好几的常五爷老态龙钟,身子骨却利索着, 手里提着鸟笼准备去喝下午茶。 别看老头如今不行了,圣祖爷那会跟大将军王到西北打过仗,凶的很。 贾大全摇了摇头:“问了,没说,都说没信啊。” 打正月里从都统衙门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当上蓝翎长后,贾大全隔三差五都要去都统衙门打听, 不为别的, 就想知道儿子啥时候才能回来, 可每回都是同样的回答——不知道。 这把他急得团团转。 可急有什么用,人都统衙门那边是真不知道。 臭小子也不知道往家里捎封信,把当爹的急得够呛,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儿行千里老子担忧啊。 常五爷示意大全不用扶他,回头朝他家院一指:“回吧,你两闺女来了。” “哎,得嘞,五爷,您慢走!” 等七十多岁的常五爷提着鸟笼溜远后,贾大全这才转身回了。 到自家门口一瞧果然门开了,再往里一瞅,两外孙正蹲在地上玩着, 厨房里两闺女也正忙活着。 “爹, 回来了,” 正在摘菜的大闺女贾娟见爹回来了, 放下手中的菜站了起来,“你又去都统衙门了?” “嗯哪。” 贾大全一边答应着闺女,一边做出老虎下山的动作吓唬两宝贝外孙,把两孩子乐得围着他直转。 “爹,六子也不小的人,如今又当上蓝翎长的差,哪能说回就回的,你没事就在家歇着,老去问啥啊。你不烦,人家衙门的人还嫌烦呢。” 说话的是在屋内擦洗的二闺女贾兰。 “你们就这么一个兄弟,你爹我能不担心吗?...啥,要骑?好,好,外公给你骑...” 贾大全二话不说蹲了下去,小外孙二宝咕噜就翻了上去。 贾娟见状忙喊道:“二宝,快下来,别再扭了外公的腰。” “没事,扭了腰外公我也乐意。” 打儿子去前线后,贾大全最开心的就是两外孙能过来陪他了。 隔代亲,没说的。 话是这么说, 贾娟哪真能让儿子把外公腰扭了, 上前就将小家伙抱了下来。 “我不, 我不嘛..” 小家伙还不乐意, 贾娟气得就要打他屁股,吓得小家伙赶紧躲到姨妈身后。 “这不跟孩子闹着玩嘛,瞧你把孩子吓得,” 贾大全拉过二宝,又牵过大宝,越看越欢喜,又朝二闺女看去:“兰子啊,你两口子也要抓紧生个孩子,别叫人高家说咱贾家对不住他们...” “爹,这生孩子的事急就用了,” 看着姐姐家两孩子,贾兰能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两口子成婚也好些日子了,这肚子就是一直不见大。 该忙活的也忙活,有时候她还多要两次,累得丈夫直喘气,问题是这肚子就跟薄田一样,怎么施肥丢种都不见长。 什么法子都想了,夫妻那事都不敢下地,生怕种子掉了,可月事还是月月来,她能怎么办? “我听人说外城有个许神仙...” 贾娟寻思要不明天带妹妹去那许神仙处瞧瞧,正商量着,外面有人敲门。 谷螄 “栓柱,看看谁来了。” 贾大全下意识扭头叫了声,话音未落才想起栓柱陪儿子去前线了,心里不由一阵空落。 “爹,我去开门。” 贾娟快步走到院门,拔下门栓刚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问,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谁啊?” 见大闺女站在那里没反应,贾大全奇了,跟着走到门口一看,心头却是猛的一颤。 门外来的竟是曾帮了贾家大忙的和侍卫! 不止和侍卫一人,后面还跟了十几个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的官员,以及礼部、兵部的官。 两名身穿黄马褂的侍卫手中还捧着一匾额,上面是四个大字——“忠勇无双”。 再瞧都统衙门老崔、老郑他们还拉着一白色横幅,上面是一行大字——“乌能伊巴图鲁”。 官员后面还有几十个兵丁,前面几个人手中提着白色灯笼,上面连字都贴好了——“贾府治丧”。 “伯父,东阁贤弟他,他,为国捐躯了,皇上特意派我来...这是东阁贤弟的辫子,” 目中含泪的和珅话还没说完,就见贾大全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竟是当场昏死过去。 和珅一惊:“快,快救人!” 几个官员一起上前将贾大全抬进屋中,一块过来的两名御医提着药箱也跟了进去。 带御医一块过来是和珅的意思,就是怕出现眼前这状况。 “节哀顺便。” 望着不知道是贾东阁姐姐还是妹妹的女人,和珅心中极是不好受,将手中的辫子轻轻递上前。 结果,这个女人同样也是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贾家就剩二闺女贾兰瘫坐在地,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看架势,这贾六一时半会是没有主事的人了。 都统衙门的人问道:“和大人,怎么办?” 和珅叹口气,吩咐众人将皇上手谕“忠勇无双”先挂到正堂上,再将贾东阁的辫子供奉,马上部署灵堂。 “皇上口谕贾东阁的丧事一定要操办好,不能有半点不周。” “嗻!” 众官员赶紧开始布置,有的则去通知贾家亲戚。 一名画师过来询问贾东阁的画像怎么办,因为皇上降旨要将阵亡汉军前锋校贾东阁的画像陈列于紫光阁,所以宫中专门派了两个画师过来。 只是他们没见过贾东阁真人,不知如何画这英雄绘像。 和珅也是头疼,想了想让两名画师先看看贾东阁他爹的模样,再结合自己的印象凭容画一幅。 也只能这么办了,两名画师当下偷偷去瞻仰英雄他爹的模样。 之所以要悄悄,当然是因为这种事不能声张。 很快,贾家小六子在金川前线阵亡,皇上追封巴图鲁,派御前侍卫前来治丧的事情在整个西柳胡同传开。 当真是人山人海,八旗飘飘。 随着锣鼓哀乐响起,贾家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笼罩在白色阴霾之下。 “哥哥,都怪你,这下好了,外公的房子真的归我们了。” 二宝生气了,他不和大宝玩了,他想舅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极尽哀荣贾大人 鸡鸣驿,崇州至美诺四驿十八卡倒数第二驿,现为清军桥头堡。 围绕此堡,清军与番军来回争夺数次,终在汉军正蓝旗前锋校贾东阁的力战下夺回,取得毙敌三人战绩。 经满洲副都统博清额亲自验点,报呈崇州总督衙门计毙敌317人, 为大败以来唯一胜仗,极是鼓舞人心。 此战过后,番贼或是畏惧清军顽强,无法扩大战果;或是满足收复美诺、木果木等失地,遂收兵据守观音桥。 至此,长达三年零四个月的第二次金川战事暂告停歇,前后共耗银六千四百万余两。 经四川总督富勒浑、参赞大臣阿桂、领队大臣博清额、富兴、钦差督运饷米事部堂刘秉恬、满洲镶黄旗副都统福康安等初步统计。 此役清军陷没将士七千余人,阵亡将领自温福、海兰察、巴朗、董天弼以下包括总兵、御前侍卫、副将、参将、知府、知州、知县、主事、同事、典史、都司、守备等文武官员217人。 损失米四十三万石六千余, 银三百六十七万余,火药十七万余斤,战马二百零八匹,其余军械、火炮折银七十万余两。 除鸡鸣驿外,小金川地区全线沦陷。 伴随损失情况飞报进京的还有大量弹劾温福罪的奏疏密折,富勒浑、刘秉恬、福康安、哈国兴、富兴等领兵大员皆言此役之败全因温福刚愎自用,指挥不当,任信降番所致。 又有称四川董天弼全无将法,于营中好饮酒,不问兵事,然温福却信重有加,结果轻失底木达。 倒是海兰察无人疏劾,奏疏密折中对海兰察多有美言。 独参赞大臣阿桂不肯劾温福,战败撤军后,只向京师发去请罪疏,自解官袍顶戴听任皇上处置。 上头怎么落井下石,怎么推卸责任, 都与贾六无关, 此时他正在鸡鸣驿坚守。 是他主动同博清额提出来的,原因是总得给大清保住一块地盘吧。 内在真实原因是番贼欠他的钱还没给,所以他要等对方过来扫码支付,同时也方便整合团队。 换言之,团队的凝聚力虽然得到了百分百的加强巩固,但为防万一,短期内连同骨干成员在内,所有人都不能和同外界接触。 威有了,名利还没落实。 等名利给了后,贾六才能放心。 在博清额大人的支持以及权力允许下,海兰察麾下以玛德里为首的索伦兵暂在贾六手下听用,余从者也皆以反击为名安置鸡鸣驿。 对此深表感谢的贾六决定要是老博凑不够三十万两,可以适当减免一两万。 毕竟,以后还要多依仗老博,得当真心朋友处才行。 眼下崇州那边乱哄哄的,贾六也懒得往那边凑,总得等各路败军大人们把责任摘干净,理清了,他才能着手补官的事。 要不然这边刚把银子递了,那边大人们一个个被朝廷摘了顶戴, 没人给他落实,多冤。 ........... 四月十四,天气晴。 新买的《时宪书》上说今天真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东方晓白,鸡鸣驿四周雾气弥漫,有如幽境。 贾六一大早就醒了,打了一套健体拳后,便拿着博清额送他的千里镜爬上石碉,向北方远眺。 算算日子,对面应该过来结账了。 这要再不来结账,贾六心就真的要慌了。 因为,对方很有可能真会赖账,而他似乎对此没有应对办法。 结合将来实际情况,痛定思痛的贾六已然萌生要打造一支随时能逼迫对方结账的讨债队伍。 管他是谁,欠钱就得给,不给就揍他。 “少爷,下来吃早饭喽!” 栓柱在下面叫了,端着个桶,桶里是十几个猪肉馅的大包子。 “知道了!” 谷苺 贾六随口应了一声,顺着楼梯下来,就发现狗蛋已经将包子吃了一半。 拍了拍穿着一身蓝翎长官服的狗蛋,贾六随手拿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问杨植:“老常的伤怎么样了?” 杨植道:“郎中说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贾六点了点头,正吃着祖应元来了,手上拿着一名册,告诉贾六按博大人的吩咐,他将需要上报有功的人员都列上去了。 “这次不要报太多,报一百多个就成,其他人我会想办法,” 贾六随手翻了翻,主要骨干成员名字都在,便将名册还给了祖应元,浑然没发现倒数第三个名字是贾大林。 “这东西能不能借我玩玩?” 祖应元盯着贾六放在边上的千里镜很是羡慕。 “不借,回头你自己想办法去弄。” 不是贾六小气,而是这千里镜看着跟八倍镜似的,看得老远了,挺带劲。 身为大人,临阵不拿个镜子瞧瞧,未免太没有逼格。 吃饱,拍拍肚子,带人到前面巡视了下。 回来后,就见前几天同博清额到崇州善后的李会长来了。 “我的功劳下来了?” 贾六高兴上前,却发现李会长脸色不太好看,不由“咯噔”一下,压低声音道:“老博叛变了?” 李会长摇摇头,也不说话,从马车中取出一只黄绸包裹的东西打开。 “圣旨?” 贾六一激动,赶紧打开来看,果然是圣旨,上下一扫,惊喜交加:“皇上,皇上封我...当巴图鲁,乌能伊巴图鲁?!还赏我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 杨植在边上听了不禁奇怪:“少爷,皇上这不是埋汰人么,你怎么就无能了?” 贾六懒得理杨植,他懂什么,乌能伊是满洲国语,诚实的意思。 乾隆这是夸他诚实呢! 哎,不对啊! 贾六怔住了,再次定睛打量圣旨,许久之后,抬头疑惑的问李会长:“追赠是啥意思?” “就是少爷你死了,皇上给你追封的意思,当年老太爷不也是追赠的太保。”栓柱到底读过几年书,懂的真多。 贾六当然知道追赠是给死鬼的荣耀,问题他还活着,所以这个追赠是几个意思? 李会长苦笑一声:“富升阿把你辫子送去的时候,以为你死了,所以,” 贾六急了:“所以什么?” “所以,你不能活啊。” 李会长两肩一耸,老花眼贼溜溜的。 我尼玛! 贾六想要骂娘,但骂谁的娘呢? 人老富受人之事,忠人之托,圆满把事情办了,有错? 人老爱褒奖忠君爱国的勇士,生前不能使其风光,死后让其极尽哀荣,也没错吧? 所以,这事怪谁,骂谁? 整劈叉了呗。 难道,重头再挼一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们才是忠臣 原鸡鸣驿丞办公室。 贾六取出叫杨植从崇州买回的万年碧螺春亲自给李会长烫上。 外面祖应元正在传播刚刚得知的好消息,笑得嘴都歪了,并且非常感激富升阿副都统把他的辫子给弄丢了,要不然这会他就跟鬼子六一样成了死人喽。 屋内,隐隐听到笑声的贾六半点火气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四川按察使李会长。 大活人成了死人,还被皇上极其哀荣的给追赠了, 这件事不解决,他贾六想进步都没机会了。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件事真的很麻烦,” 将茶碗端在手中,吹了吹气后,李会长一脸为难,“皇上以为你死了,追赠都下来了, 你说你还活着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可我明明活着,再说这世上哪有给活人追赠的道理!” 贾六心中那个气啊,富升阿这家伙也真是的,怎么就认定自己牺牲了呢,难道当时自己表演的太逼真? “有啊,谁说没有?” 李会长放下茶碗,眼皮虚抬瞄了贾六一眼,“洪承畴不就是么。” “......” 贾六没好气,“我又不是洪承畴那个狗汉奸。” “你不是,你家老太爷是啊,不是说皇上把你家老太爷列的贰臣甲等嘛,洪承畴也是,嗯,半斤八两...” 李会长说话越来越放肆了,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的原因,还是存心借此获得一些心理满足。 “不说这个, 不说这个, 当年情况特殊, 不好说的,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家老太爷是大清的忠臣,忠臣...” 贾六一脸讪讪,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干笑一声:“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不是?这件事就是个误会,老李你帮帮忙,回头我就把血书还你,从此走后我走我的阳光大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如何?” 说话间,从兜中摸出几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往李会长面前一摆,意思茶水钱,车马费,辛苦钱,反正就是个意思。 “这点钱我很难帮你做事。” 李会长毫不客气将银票推了回去,口气却似乎有的商量。 贾六心中有数了,也不犹豫, 赶紧将兜中所有银票全拍在了李会长面前。都是面值一百两的, 共计一千七百两。 “看来你是真不想办事啊, 既然这样,权当我没来,”李会长竟然起身要走。 “别介!你等一下!” 贾六知道这回不出血不行了,一边赔笑一边摸出把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抽屉的锁。 然而只将抽屉拉了半边,单手在抽屉里面扒了扒,然后捏了点什么出来,觉着厚了,又悄悄丢了些,这才抽了出来。 好家伙,全是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食指舌头那么一湿,一数,整整三万两。 心里觉得还是多了,但又拉不下脸放回去一些。 抬头一瞧,李会长不知何时坐下来了。 “你知道的,我家里有钱,我对钱这种东西不在乎,但你的事不能让我出钱替你办吧?” 李会长不客气的将贾六手中的银票一把抓了过去,连同那一千多两一起叠了塞进腰包。 “什么法子?” 肉疼归肉疼,但能用钱解决这件麻烦事,贾六还是愿意的。 喝了口茶后,李会长才慢条斯理道:“老话说的好,枯木能逢春,人死亦能复生,一桩误会,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回去让富升阿再上个折子说你突出重围,拼死冲出来了就是。” 谷輀 “就这?” 贾六差点跳起来去翻李会长腰包:这么简单你收老子三万多! “你以为真就这么简单?” 李会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收贾六三万多两,因为人家李会长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既然皇上连巴图鲁封号都下来了,总不能让皇上再收回去吧。 误会可以解释,但也得让这个乌能伊巴图鲁封号名符其实啊。 所以,有必要提升一下贾六忠勇无双形象,然后由他、丰清额帮忙游说其他重量级人物,将贾六打造成金川大败后的新星,如此既能挽回颜面,也能让皇上高兴。 “包装?” 贾六听了一通,不住点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形象气质有了,走哪都招人待见。 按李会长的意思,贾六率众突围过程中是要经历大小恶战不下数次的,历经重重艰险方才绝境中冲杀出来,这样就能将巴图鲁的封号完美坐实。 有了巴图鲁的封号,贾六前程真就是绣锦乾坤了。 只要前线的大人们都为这件事背书,皇上又哪里知道事情真相。 因此,这三万两就是此事的活动费用。 当此新败,上头也需要一位英雄提振军心士气,所以是一件几方共赢的事。 “只是这件事...” 贾六担心这仗都停了,不少大人都知道他早就突出来了,活蹦乱跳的,怎么包装。 想了想,再次拉开抽屉,将一本厚厚的账本递给李会长。 “这是?” 富会长打开一看,只看第一页就无比震惊,一脸愕然。 原来这竟是记录乾隆三十五年开始南线清军将领、官员私分军饷、贪墨、挪用、虚报、克扣的账本。 正是贾六从满章京穆图身上找到的。 除了这本能要无数人脑袋的账本,还有几枚印章。 凭章可在多处钱庄提取现银。 认章不认人。 “这帮贪官,蠹虫!” 李会长气愤不已,没想到除了温中堂,这南线大军八成的将领、官员都身涉贪腐大案,难怪朝廷砸了这么多钱,这番贼却是怎么剿也剿不灭的。 全他妈的在养寇自重! “有了这账本,我觉得没有人会质疑我这个乌能伊巴图鲁了吧?” 贾六一脸得意,在发现账本时,他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桩大富贵。 李会长沉默,虽然账本上有些人已经死了,但还有很多人活着,甚至连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名字也在其中,这意味活下来的所有人都要替这个死而复生的汉军旗子弟背书。 “这会谁劾温中堂最凶,谁就是真正的大奸臣,而我和你,才是大清真正的忠臣。” 贾六唏嘘。 嗯? 李会长眉头一挑,隐隐想到什么,越想亦是心惊,最后不由叹了口气:“是啊,我们才是忠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子题词 刚存世间 高坡上,花狗熊站在右边,栓柱站在左边,中间站着脖子上用绳子系着千里镜的贾六。 祖应元、王福他们站在后边,一个个很无趣的样子。 尤其是祖应元。 天知道鬼子六闲的蛋疼还是怎么了,竟然要搞什么大练兵。 他有那个练兵的本事? 就前方那架势,跟耍猴戏有啥区别? 想是这么想, 还得乖乖配合,谁让人家是大人的。 死了的大人也是大人。 随着刘德手中的三角红旗挥落,立时就听几声炮响,继而前方山道,枪声大作,喊杀震天,硝烟弥漫。 杨植踮脚看了半天:“少爷, 哪个是你啊?” “骑马的那个。” 贾六将千里镜递了过去,杨植赶紧套在右眼看, “哎”了一声:“少爷,那个不是小春子吗?” 视线中,就见杨遇春手持铁棍,身穿全着破洞的蓝翎官服于“番贼”中九进九出。 “啊,我死了!” 王四喜捂着胸口往地上一倒,躺了一会爬起来拍拍屁股朝手下喊了声:“收工,回了。” “收工了?” 几十个躺在地上的旗汉同仁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吆五喝六的带上家伙回去领赏了。 对面山头,十几个番军看的是目瞪口呆。 一个年纪小的番军问边上的旗头:“清狗又作什么妖?” “谁知道呢。” 刚才的炮声也把这小旗吓了一跳,以为清狗又杀回来了,吓得他赶紧派人回去报信,结果带人在这看了半天, 清狗愣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喊来杀去,半只脚都没越过那座吊桥。 鬼知道清狗在干什么。 “我看以后别叫清狗了,叫清妖。” 摞下这句话后,小旗带人气呼呼的回去。 贾六这边对演练很满意, 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带有挑衅性的举动告诉欠债的那帮人, 赶紧过来结账。 再不结账,他贾大人可就真要小站练兵了。 ........ 李会长在崇州找到富升阿时,这位满州镶白旗的副都统大人刚从总督府回来。 作为最先从木果木突围的重要将领,回到崇州后富升阿立即向四川总督富勒浑详细汇报了大营失陷经过。 没有人知道这位满州副都统在确认温中堂死讯后,杀害了逃出来的御前一等侍卫得尔森保。 因为后者知道大营失陷前,温中堂曾下令将富升阿关押的事。 第一份往京师送去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就是富升阿发出去的,有感汉军前锋校贾东阁忠勇事迹,富升阿特意将他的辫子连同奏报一起送去京师。 在他看来,不过是成全一员忠勇之士,使其身后能有哀荣,万没想到人没死,还活着! “既然贾前锋未死,本官自当为他向皇上说明白。” 李会长没想到富升阿这么痛快就答应上折子澄清贾东阁没死的事,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多废口舌,用账本威胁对方。 谷绂 当下告辞去找一同突围的博灵阿、桂林等人,这些都是贾东阁未死的见证人,也都是贾东阁拼死保出来的,只要他们肯做个顺水人情, 事情就不会出问题。 ........ 四天后, 京师。 紫光阁原为前明正德年间一土砖垒成的四方平台, 台高数丈,上建黄顶小殿,为明武宗正德皇帝用于检阅京营骑射处。嘉靖年间,平台改建为二层楼阁,由此正式名紫光阁。 大清入关占领中国后,圣祖爷康熙有感明武宗赫赫武功,遂也效仿明武宗于紫光阁检阅骑射。本朝乾隆皇帝登基后,扩建此地,专门于此陈设功臣画像。 现阁内陈有傅恒、兆惠、班第、纳木扎尔、阿里衮、明瑞等功臣像168幅。 其中一平金川的功臣有巴禄、福禄、和起、观音保、五福等50人画像,其中多半为战死殉国者。 时隔二十年,阁中再增功臣画像。 乃赠“乌德伊巴图鲁”封号的汉军旗人贾东阁。 功臣像入阁仪式由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福长安亲自主持,并亲自悬挂陈列。 结束仪式后,福长安正准备去养心殿,没想到皇上却来了。 陪皇上来的是刚升任御前三等侍卫的和珅,不过莫看和珅才是三等侍卫,其却深得皇上宠信,年后皇上不管去哪都由和珅陪着,因此福长安心中也有意同这个和珅交好。 “奴才福长安磕见皇上!” “起来吧。” 乾隆已经有几年没来紫光阁了,上次来还是兆惠去世的时候。 望着眼前这座陈列他登基以来为大清或立下汗马功劳,或以身殉国功臣画像的紫光阁,已经63岁的乾隆一时有些感触。 他知道不久后将有很多人的画像会进入此阁,金川大败,温福战死,海兰察战死,巴朗战死,董天弼战死... 这个同明瑞一样果烈的汉军旗子弟不过是个开始。 “福大人!” 和珅在边上朝福长安欠了欠身子。 福长安点了点头,和珅再得皇上宠信,现在也不过是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而他是正二品的副都统,纵是想与其结交示好,也不会太过明显。 “和珅呐,同朕进去看看你说的那位才学无双的贾东阁。” “嗻!皇上,您慢着些!” 来到阁中,乾隆先是看向傅恒、兆惠等老人的画像,时光好像定格般,让他回到了三十年前。 许久,在福长安的指引下,乾隆来到专门陈放平金川功臣像的东二阁,在一张张功臣画像前缓缓看过,最后视线落在了一幅新画上。 画像上的,穿着六品前锋校官服的年轻人看着是那么憨态忠厚,独眉宇间英气流露。 似文,又似武。 “可惜了。” 乾隆轻叹一声,下意识的抬起右手。 和珅见状,赶紧上前低声询问:“皇上可是要题词?” “取笔来。” “奴才这就去拿。” 望着和珅去取笔墨,福长安若有所思。 “皇上,笔来了!” 接过和珅递来的毛笔,盯着画像中的年轻人看了许久后,乾隆抬步上前,直接在画像右下角提笔写道:“曾祖汉复,于国有功。传至东阁,忠君爱国。勇而秉烈,刚存世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有没有那种气质? 题罢,乾隆微微点头,似对自己的题词很是满意。 再看画中年轻人,似有天人感应般,瞬间栩栩如生。 可亲,可佩,可敬! 汉军旗人, 不乏忠勇之士啊。 再想此子如此年轻,连子嗣都无,便为大清尽了忠,乾隆看着也是愈发动容,突然侧身喝道:“和珅,” “奴才在!” “再传朕的口谕,叫贾家从宗中选一子承继贾东阁为嗣,不可使其绝后, 朕前番赐予世爵可着此子承继。” 和珅听了一怔, 当下跪拜,泣道:“奴才代贾东阁谢皇上隆恩!” “去办吧。” 乾隆一挥手,和珅赶紧起身躬身后退,转身出阁时却同一内侍撞在一起。 “叭”的一声,一只密封的奏盒掉落在地,碎成两半,露出其中一道奏疏。 “和大人,奴才该死!” 小太监不顾自己额头被撞得生疼,赶紧去捡地上的奏疏,不想已被和珅捡起。 “没事,你下去吧。” 和珅面色温和示意小太监退下。 乾隆视线看了过来, 问是谁上的折子。 和珅看了眼封面,恭声道:“回皇上话,是四川总督富勒浑递来的。” 乾隆“噢”了一声,随口道:“打开看看, 看他说什么。” “嗻!” 和珅当下打开奏疏, 看了几眼不由愣住, 之后脸上满是惊喜。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的?” 乾隆走了过来,他以为是金川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和珅忙将奏疏递上,有些激动道:“皇上,四川总督奏报,贾东阁没有死!” “什么?还有这事?” 乾隆同边上的福长安都是一愣,前者迅速打开富勒浑的奏疏,里面真是说前番富升阿奏报有误,汉军前锋贾东阁并未阵亡,而是率众在敌后辗转多日冲了出来。 “富升阿也是糊涂,怎么人未死倒是先报死了,皇上都让绘了画像入阁,后事都给办了,这怎么弄?” 福长安一脸无语,暗骂富升浑办的什么事。前两天他可是去贾家瞻仰过英雄辫子的,并对贾家老父大全表达了亲切慰问。 结果他妈的人还活着,这不是笑话么。 “这...” 和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什么?朕要的是功臣,殉国固然是忠勇,活着就不是了么?天不绝我大清忠勇之士,你们当高兴, 朕也当高兴。” 合上富勒浑的奏疏,乾隆竟是命召贾东阁进京, 他要亲眼看看这个死里逃生的忠勇之士。 “皇上,既然贾东阁还活着,那先前所赠巴图鲁的封号和世爵...” 福长安建议还是夺回的好,毕竟巴图鲁封号自乾隆二十年重启以来,非赫赫善战之人不得封之。 “朕不是小气之人,死了能赏,活着就不赏了。” 乾隆竟是不收回乌能伊巴图鲁封号,也不夺回正三品的三等轻车都尉世爵。 福长安见状,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和珅却知皇上这是要借贾东阁英雄形象提升大败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也是对朝廷上下释放的讯号——金川,一定要平! 福长安有些难办:“皇上,那这像?” 谷偆 既然人活着并未战死,以贾东阁的资历官职,肯定是没有资格悬像紫光阁的。 生不进紫光阁,可是不成文的规矩。 但是也从未有过像入阁中还摘下的先例。 除非,此人后代有谋逆大罪。 乾隆也觉得继续将贾东阁的像陈列紫光阁不妥,但似乎就这么摘下也不妥。 一时也是为难。 和珅想了想,进言道:“贾东阁先死而后生,依奴才意见乃是重生,不若由皇上赐予他名,使此像继续陈列便是。” 乾隆听后觉得不错,问和珅:“依你之见,朕赐予何名好?” 和珅道:“今我军于金川新败,朝廷上下急需前线奏响凯歌,我大清世世代代也需凯歌传唱,故奴才以为皇上可赐贾东阁名世凯。” “世凯?” 乾隆微微点头,“这名字有兆头,喜庆,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 几千里外的鸡鸣驿。 贾六心情大好,昨天那边终是派了两人过来,将二十五万两欠债全部兑现。 不过有件事情贾六比较郁闷,就是姓吕的那家伙竟然高升了,成了大清朝从二品的崇州副将。而一直在他这边当联络官的周百年也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的达州守备。 反贼比忠于大清的自己官还大,这到哪说理去? 不用说,肯定是把自己误判死亡的富升阿搞的,先前姓吕的就是跟富升阿混的。 谁知道富升阿这个大贪污犯跟反贼有没有暗通款曲,说不定那天木果木大营中的番贼就是穆图一伙的。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三家撞桥。 当然,贾六也不可能去举报这帮窃居大清要职的反贼,只要这帮人对他还有用处,他乐得坐山观虎斗。 前几天李会长派人通知他,说是四川总督富勒浑已经向朝廷上折子说明贾六未死缘由,按道理来讲既然自己没死,又如此忠勇,乾隆没道理亏待他。 于是,欣然等待千里外的佳音。 四月二十三日,博副会长同竟然亲自前来鸡鸣驿为东阁贤弟贺喜来了。 乾隆不仅要见忠勇无双、死里逃生的贾六,还让人快马给他送来了一件黄马褂。 这真是莫大荣耀,祖坟冒青烟啊! “东阁贤弟,打今日起,可要叫你一声世凯贤弟了。” 博副会长道喜声中偷偷将二十五万两银票不动声色的交给了贾六。 待博副会长离去后,贾六便将自己关在了屋中,要么来回踱步,要么坐在那沉思。 乾隆给自己赐名是好事,可叫什么不好,叫世凯? 这名字,不吉利。 对大清不吉利,对贾六也不吉利。 “少爷,你咋不出去吃饭啊?” 杨植推门进来了,然后就愣住了。 少爷的腿怎么瘸了,在那一瘸一瘸的。 “下次进来先敲门!” 贾六不高兴把栓柱撵了出去。 下午,李会长又亲自来道喜了。 等老李客套假话说完,贾六站起身在他面前走了几步,然后很认真的问李会长: “我看着是不是鹰视狼顾...就是那种相貌独特,异于常人,叫人一看就特别惊讶的样子...如果有的话,我得马上改才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给会长弄个巡抚做做 贾六是认真的,谁让乾隆给他改名叫世凯呢。 还好他是正宗北京人,不是河南的。 向来将忠于大清挂在嘴边的贾六,为了预防万一,必须请李会长确认下他有无那种特殊气质。 没有最好,有则改之。 李会长却是疯了,追着贾六要了半天血书,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结果还是没拿到。 当着气喘呼呼的李会长面,贾六将黄马褂套在身上,别说,顿时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升华许多,就连栓柱都在边上夸赞道:“少爷终于像个大人样了。” “你把大字去掉,我还中听些。” 摸了摸光头后,贾六走到办公桌前,这身黄马褂外加世凯的新名字让他不禁有了点诗兴,于是泼墨挥毫,然想了半天也只在纸上落下一句:“我的羽毛若丰满。” 没了。 真没了,贾六卡壳了。 以他的文采,能够写出第一句,已是极佳,这还是得益于《乾隆御制诗初集》的启蒙效果。 皇上的诗,无形之中就有文气。 这不,贾六能做诗了! 一句,也是诗。 讪讪将绝句团成一团扔进竹篓中,贾六看向犹如葛优躺的李会长,随口说道:“皇上虽然赐我新名世凯,但大人私下还是叫我东阁好了,世凯这名字权当表字了。” 见李会长不理他,便微哼一声:“老李,识趣点,你我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我翻了船不会拉你一起死?就凭你干的这些,莫说砍你脑壳,杀你全家都不冤。” 李会长终是忍不住了,拿手指着贾六颤声恨恨道:“我算看出来了,格老子的,什么忠于大清,什么狗屁忠臣,你个龟孙压根就是个反贼!” 咦? 贾六佩服,不愧是主抓全省刑侦工作的,看人真他妈的准。 为了安抚李会长踏踏实实跟他一起干,三步两步晃到会长面前,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胡人无百年之运啊,李大人,我也是不想将来被人吊在城墙上嘛。” “你,你,你!” 李会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吓得贾六赶紧掐他人中,好一顿生猛操作后,李会长铁青的脸才有了点血色。 继而一把推开贾六,从兜中摸出鼻烟壶猛的“滋滋”嗅了好大一口后,呼吸这才正常起来。 “少爷,你真要当反贼啊?” 杨植也叫吓坏了。 “什么反贼,莫听李大人胡说八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为了大清,为了大清!” 贾六白了眼栓柱,让他到外面看着点。 李会长这边算是缓过来了,看着正盯着他看的贾六,有心骂上几句,可骂有什么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肚里吞。 他这是真的上了贼船,还不是一般的贼,是窃国大盗啊! “京里让我什么时候过去?” “你先把眼前的事安顿好。” 李会长有气无力。 “对,对。” 贾六点头,老李提醒的对,乾隆让他进京,这里的摊子怎么办。 当下将一份名单递给李会长,请他帮忙在总督衙门活动一下,分批次为这些人购买官职。 “最好是能团购,这样应该便宜一些,必要的时候还得请博大人,富大人他们想想办法,总督大人那边也得打点一二。” 贾六给老李的这份名单是没有报功上去的旗汉同仁,大体原则是给绿营兵买七品以下的军官,如把总、哨官; 原先有官职的则尽量往高处买,如给刘德买个副将甚至总兵都可以,办不成的话就买个都司、守备、游击什么的。 旗人这边,则是给买六品以下的实职,如蓝翎长、空衔前锋校、协理前锋校,包括前锋校这些职务。 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往上再买五品的委署前锋侍卫、空衔花翎等官。 苏喇这边则两边机动,就是八旗有空缺就买八旗的,绿营有空缺就买绿营的。 几十个一直跟着的民夫,贾六是不会放他们回家的,所以也得给他们买个官。 四川总督富勒浑年前就开捐了,以谷一石当银九钱,纳千石谷者就能得个贡监职衔,最高能实授府州主官。 所以这些不在军中的民夫可以走捐衔的空子,贾六计划把这几十个民夫全部运作成四川各地的官。 八品、九品,甚至七品六品都可以,也就是买低不买高,将这帮人全安插在邻近金川各县当吏的头头。 其中能力出众者,贾六也可以把他们买成知府同知。 当然,这笔开销比买军职要高的多。 毕竟,不管是北京的吏部还是四川的总督府,他们开捐卖官最主要的目的是“杀民”,而不是“宰兵”。 贾六大体估算了下,仅为军中的买官总共开销大概不到三十万两,几十个民夫这边却要二十多万两。 拢共开支大概在六十万两到七十万两之间。 这笔钱搁从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现在他有的是钱。 从博清额那里敲来二十五万两,从对面敲来二十五万两,加在一起就是五十万两。 之前两劫军饷,前后净收又是三十多万两,因此光现银贾六身上差不多就九十万两了。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了大计,贾六肯定要拿出来花啊。 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九十万两现银,他身上还有几个可以随时到崇州、成都乃至京师提取阵亡满蒙大人们“存银”的“公章”。 认章不认人这一特点,简直就是为贾六量身定制的。 估计富升阿正在到处找这些章,穆图说白了就是这位富大人的财政会计。 当然,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同时买官,必须要分期,这就需要李世杰这个四川按察使帮忙,必要的时候满洲副都统博大人也得出把力。 李会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下贾六递来名单的,他这会当真是心乱如麻。 “别这样,” 贾六坐在李会长旁边,拍了拍他的老手,问道:“你这个按察使要当上四川巡抚的话,得多少银子?” “这个嘛...” 李会长精神头子略微有些高涨,伸出五只手指:“起码得五十万两。” 贾六“噢”了一声:“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没有把握?” “没有,” 李会长精神一泄,摇了摇头,一脸没好气,“要是有钱能当巡抚,我早当了,得上面有人才行。” “我有人。” 贾六拍了拍李会长的肩膀,“回京后,我争取帮你弄个巡抚干干。” 第一百四十章 下个县长就是你了 得益于乾隆敞开膀子大卖官的执政理念,理论上只要足够有钱,贾六甚至能够把大清朝七成的官缺买到手。 这也是前世史学家对乾隆朝官捐的统计数字,即七成左右官吏为捐衔。 就这,也不够乾隆开销的。 后来,为了解决财政危机,和珅创立“议罪银”制度, 就是当官犯法不要紧,只要你有钱交罚款,刑罚就免了,甚至交的多官可以继续做。 卖官,罚款两项制度,保证了大清长治久安。 听起来很荒唐, 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这两项制度将汉族精英和有能力举事的财主老爷们, 死死捆在了大清这条破船上。 而且,让官员对大清的忠心变得更高了。 为啥? 贪污不杀头,可以花钱消灾,嘿,真他娘的好,不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为谁卖? 所以说,乾隆能被称颂为明君,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议罪银”制度的雏形其实已经有了,年前贾六为了创收大规模抓嫖,搞的就是以罚款代体罚,本质跟议罪银一个性质。 经历金川血与尿的洗礼后,贾六整个人已然得到从内到外、从上到下的深层次升华,领悟到共同进步的重要性远高于他个人的进步。 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带动全体旗汉同仁共同进步, 从而打造一个姓贾的、有凝聚力的、牢不可破联盟。 可以简称贾联。 四川, 是贾联的诞生地, 必须要弄好。 只有打好根基, 才能盖三层小楼不是。 早在李会长当上会长那天, 贾六就琢磨帮这位四川三把手当上一把手,再通过四川大卖官的空子将自己人安插到四川全省各个工作岗位上,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四川这一个省变成他贾大人的省。 那么,四川巡抚一职就相当重要了。 眼下四川巡抚一职实际是空着的,为了大小金川战事需要,清廷让四川总督代管巡抚一事。 如果金川的仗打赢了,那重新复任四川巡抚肯定没有意义,也通不过去。 打输了,这里面的道道文章就有的做了。 话是人讲的,只要皇上听进去了,下面就好办事。 谁能给皇上讲几句,和大人呗。 贾六琢磨和中堂这会官职可能不高,但绝对能天天陪着乾隆唱小曲了。 李会长是贵州土财主出身,家里有钱,黔西首富,好好的富家公子哥不干花钱捐官为的是啥? 无外乎权力, 虚名。 如果贾六真能帮他当上四川巡抚,让李会长下船恐怕都不愿意。 再次强调自己是忠于大清的,起码现在是,李会长的心态逐渐得到平复,情绪也开始稳定。 旁敲侧击想知道贾鬼子说的上面有人的“人”是谁不果后,李会长只能按着性子帮忙出谋划策。 只要捐纳到位,将几十个民夫运作成四川本土官吏问题不大,因为这是法律允许的。 同样,将名单上的营兵、旗兵买上去也可以。 但是首先需要解决的是资金来路问题。 从前苦哈哈怎么突然有钱捐纳买官了? 贾六深以为然,问李会长解决办法是什么。 李会长当了这么多年官,肯定经验老道,当下说了几条,听得贾六心花怒放,如同捡到宝。 “那么,” 贾六起身,握住李会长的手,“拜托了!” .......... 李会长带着名单同贾六先期给付的三十万两银票回崇州开始工作后,贾六这边开始安排回京人选以及留守事项。 “好处没我的,辫子也叫弄没了,这趟回京你要不带着我,你良心会痛么?” 祖应元一看回京名单上没有他,气得就差落泪了。 贾六赶紧安慰:“你是我的心腹,你留在这里主持大局,我走的才能安心啊。” “是么?” 谷蹦 祖应元脸色稍稍好转,将家书丢给贾六后便去做事。 因为乾隆指名召见贾六,所以贾六回京不可能带太多人,主要带了杨遇春这个保镖,杨植这个管家,还有伤没利索的常秉忠,外加有包打听潜力的刘禾易。 另外就是索伦兵队长玛德里及其挑选的20名部下,张大彪带10名旗兵,刘德带20名营兵。 这些人其实已经不归贾六指挥,但在博清额副都统大人的安排下,皆以听用侯遣名义拨在鸡鸣驿。 其余人全部留守,等侯升官调任通知。 落实完回京人选后,祖应元和王福他们根据贾六的精神指示,召集所有人员开大会。 将近五百人开会,鸡鸣驿门前地方不够,所以不少人只得爬上屋顶,或坐在围墙上,实在没地方的只能爬上围墙边的大树。 同样设有主席台。 由于桌子不够,仅供贾六一人就座。 花狗熊斜靠在后边的窗台下正啃着新鲜竹笋。 会议第一项流程是,发钱。 一人发一百两,人人有份。 狗蛋也有一份,贾六替他保管。 钱,贾六亲自发,不厌其烦,每发一个都要叫一下人家名字,时不时说上两句。 “大彪啊,你回头有什么要带给家里的跟栓柱说一声,我亲自给你家送去。” “.......” 发完钱,都快中午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贾六迅速进入第二个流程,就是告知众人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人人有官做。 “诸位都是认可贾某的,贾某也是认可诸位的!在此,别的废话就不与诸位多说,贾某就讲一句,从今往后有财一起发,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 贾六嘹亮宏伟的话音尚在山谷回荡时,就见王福突然起身,大喊一声:“起立!” “哗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官兵农熊。 这架势唬了贾六一跳,事先没这流程安排,也没安排人带头鼓掌什么的,因为时间有限,形式主义那套就不搞了。 正纳闷时,王福拿出一张纸开始读了:“犯贾大人者如犯我!” “犯贾大人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姐妹者如犯我!” “......” “若违此誓,死于万刀之下!” 整整十句,可把贾六听的呆了,下意识看向刘德。 刘德赶紧低声道:“阿福那天说得有个会规,我就随意讲了几句。” “噢。” 贾六深深点头,朕心甚慰。 走到坐在边角的民夫人群前,一一从众民夫脸上缓缓扫过。 这些人能跟着走到今天,不说有多大本事,忠心是绝对有的。 且这些民夫不日就要成为四川各地的底层官吏,虽然官不大,但很重要,所以贾六要多看他们几眼。 “以后,你们要好好当官,做好官,不要欺负百姓...” 贾六正说着,一个瘦子有些惶恐道:“大人,我不识字也能当官?” “不识字不要紧,” 贾六指指自己,“你识得我嘛?” 瘦子赶紧点头:“识得,识得,化成灰都识得大人。” “这就成了,下一任崇宁知县就是你了。” 贾六相当满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贾大人办文字狱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 官道上,身穿黄马褂的贾六骑在白马上摇头晃脑。 沿途行人侧避,不敢直视。 官威渗人。 白马是经过崇州的时候富升阿大人特意还来的。不仅还马, 富大人还赠了贾图鲁一百两仪金,路上好花销。 贾六没嫌少,他知道富大人眼下手头紧张。 按惯例,他当先去总督衙门拜见一下总督大人,待总督大人训过话后再启程出发进京。 可惜,总督大人昨天亲自带领驰援过来的贵州兵,去另一重要关卡蒙固桥防守番兵去了。 此举属于亡羊补牢。 毕竟, 这次金川大败, 皇上震怒的很。 前线将领包括阿桂、福康安、哈国兴、明亮等如今都在做“积极”部署,然而都是在糊弄京师。 都败成这样,损失这么大,哪还有力量“失复”失地? 没个半年别想喘过气来。 博清额大人不顾军务繁忙,亲自来送乌能伊贾图鲁出城。 李会长没来,可能正在忙运作买官的事。 瞅博大人鬼鬼祟祟的样子,贾六就知道这是有事。 果然,有事。 “皇上见你时,肯定会问你些这边的情况...咳咳...” 博大人欲言又止。 贾六毫不犹豫,马上表忠心:“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 博大人是信得过贾六的,当下又告诉贾图鲁一件事。 “昨天皇上来了旨意,要总督大人务必从番贼那里赎回温中堂、海都统等阵亡将士尸体。” 贾六顺口说道:“理当如此, 岂可使忠臣良将暴尸荒野...” 说到这,顿住,抬头看博大人。 老小子话里有话啊。 “东阁...啊不,世凯贤弟, 你不是在那边有路子嘛,你看是不是...” 博大人竟是想趁贾六进京同番贼直接搭线! 博副会长这是脑后生了反骨啊。 绝对不能行! 老博要直接同对面搭上线,贾六还怎么两头吃? 不过阵亡清军有五六千人,又是乾隆下令要将尸体赎回来,这笔赎尸费可就不得了。 不说温福,就海兰察这位乾隆爱将的尸体,怎么也值得三五万两吧。 操作得好,坐收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贾六大恨,乾隆这会把自己叫京里做什么,迟些日子也成啊。 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贾六委婉表达自己在番贼那边并没有路子后,博大人有些扫兴,但世凯贤弟不肯让他从中捞一笔以弥补损失,他能怎么办,翻脸不成? 只得讪讪又说了几句客套表面话,怏怏走人。 贾六犹豫了下,不是想叫老博回来,而是琢磨是不是将这个捞一笔的机会交给老李。 但想这件事是乾隆下令办的, 知道的人太多,又是赎回阵亡将士这么庄严的事,他不能再缺德从中捞钱了。 盗,亦有道。 当下传令出发进京。 崇州是战区,虽然投机倒把的商人很多,但市井显然没有成都热闹,所以贾六准备在成都采购四川土特产。 毕竟这趟回京也算衣锦还乡,不拉几车土特产回去实在是对不住西柳胡同那帮八旗老乡,还有老爹和姐姐、姐夫他们,另外也得带些好吃的给两个宝贝外甥。 采购了整整三大车四川土特产后,贾六摸出一枚章叫杨植同两个营兵去一家钱庄取银五千两。 他带人在远处看着。 这是试探,看看这章究竟能不能取到钱。 要是取不到,就立即将这些章销毁,不留后患。 结果,杨植三人扛着钱袋出来了。 谷糂 贾六见状,赶紧叫人去搭把手将银子扛上车,望着那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当真是分外高兴。 跳上马车抱着狗蛋下令继续出发。 在马车上颠了一个多时辰,贾六觉得不得劲,就跳下车骑马,果然,感觉大为不同。 沿途的行人,不管是官还是兵,又或是民,但见穿着黄马褂的贾六,立时变得十分恭敬,眼中都透着羡慕以及敬畏。 就这么白天赶路,晚上住不花钱的驿站,半个月后贾六一行进入陕西汉中府境。 早没了骑马显摆兴致的贾六躺在花狗熊怀中呼呼大睡,蒙在脸上的是一本《乾隆御制诗初集》。 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这两天贾六可真是用心潜读,为的就是能让诗友乾隆对自己的文采给予高度肯定。 花狗熊屁股下的本子上就有一首昨天晚上贾六写的诗。 两句。 大清朝啊真是大,从东到西还是大。 下面两句贾六暂时还没想到,因为上面这两句太好,调起的太高,不好接。 正睡得香时,耳畔就传来杨植的喊声:“少爷,我肚子疼,我要拉屎!” 被吵醒的贾六气不打一处来:“妈的,懒人屎尿多。” 无奈下令停下,让大家都方便去。 杨植捂着肚子,拿着草纸就钻进林子。 “六子,你说我爹见到我这样,会不会伤心?” 常秉忠伤基本好了,但走路有点不平。 “怎么会呢,高兴都来不及呢,” 同老常正聊着,突然就听杨植鬼喊起来:“少爷,反贼!少爷反贼!” 这一声炸喊把贾六吓得一激灵,原地卧倒。 老常吓得也赶紧爬到车底下。 护卫的索伦兵、旗兵、营兵还好,都是好手,一听有反贼立即抄起兵器四下警戒。 十几个呼吸没有枪声。 贾六拍拍屁股起来,就见栓柱一脸急慌的提着裤子奔了过来。 后面有个鬼的反贼! “你瞎咋呼什么!” 贾六那个气啊,恨不得踹杨植几脚。 “不是,少爷,真有反贼,那边,那边!” 杨植见少爷不信,赶紧指着林子深处。 嗯? 光天花日,太平盛世的陕西境内还能真有反贼不成? “上!” 贾六手一挥,玛德里同刘德赶紧带人端枪的端枪,搭弓的搭弓朝林子摸去。 贾六在杨遇春的保护下也猫着腰悄悄前进。 花狗熊也是忠心,一见情况不对,赶紧爬下车屁股一扭一扭的跟在贾大人身后。 可林中鬼都没有。 只林子边有一座很气派的墓,看着像是新修的。 要不是发现及时,贾六差点踩到栓柱埋的地雷。 刘德、玛德里他们四下搜索后,过来朝贾大人直摇头。 “反贼在哪!” 贾六要发作了,栓柱这玩意不顶用就罢了,别拖他后腿啊。 “少爷,真有,你看!” 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杨植将少爷拉到那座墓前,指着竖在前面的墓碑让少爷自己看。 “看什么?” 贾六朝墓碑看去,墓碑主人是一对姓胡的夫妇,一个是康熙三十五年生人,一个是康熙三十七年生人,哪是什么反贼。 正要发作,栓柱却指着墓碑上面两个大字,很肯定的说道:“少爷,这不是反贼是什么!” 嗯? 贾六一愣。 栓柱指的两个大字是——“皇考”。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宜婚嫁纳娶 官道上一众旗汉同仁等的哈欠连天时,贾大人的奴才栓柱回来了,跟他去的几个营兵一人扛一麻袋,一个个脸上洋溢着丰收喜悦的笑容。 刘德他们上前打开一看,一袋是银锭,一袋是碎银,一袋是铜钱, 一袋是乱七八糟的金银首饰。 还有一袋是熏肉,两袋大米。 闻到肉味的狗蛋挪动着肥大的屁股,趴在袋子上用鼻子直嗅。 “少爷,给!” 杨植将三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塞在了少爷手中,满脸得意:怎么样,我能干吧! 还真给钱了? 贾六傻眼。 “皇考”二字不是皇帝老子的意思,而是先父或祖上的意思。 所以在栓柱提出可以用这两个字狠狠敲墓主一家时, 他的道德和良心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最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栓柱放了出去。 没想到, 栓柱竟然真的成功讹人家一大笔钱。 “少爷,怎么样,这钱得来全不费功夫吧!...你怎么不夸我?” 杨植需要少爷的表扬,他很久没有听到少爷的夸奖了。 凌乱过后,贾六觉得事情一定很有意思,于是开始讯问。 他问:“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杨植道:“我就是直接带人找到那胡老爷,说你称你爹是皇考,那你是什么!” 贾六惊讶:“然后就给你钱了?” 杨植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嘿,少爷你不知道,那姓胡的嘴硬着呢,说什么皇考就是家父老子的意思, 还说什么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乱七八糟的, 要不是少爷不许我动粗,我真想叫人揍他一顿!” 贾六听得越发糊涂:“这样人家就更不应该给你钱了啊?” 杨植头一点:“对啊, 姓胡的凶着呢, 还威胁我,说什么他女婿是省里的,大舅子是府里的,连襟是县里的,我要再胡说八道,他就报官抓我们咧!” 贾六一愣,胡家这背景可以啊。 心中越发好奇:“那最后胡家是怎么给你钱的?” 杨植“嘿嘿”一笑:“我见他这么凶就跟他说,你要不跟我聊,我就叫穿黄马褂的过来跟你聊,然后他就乖乖给钱了...送我出来的时候客气的很,一口一个杨大人的叫我。” “......” 贾六嘴有点歪。 难怪刚才有人在路口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张望,玛德里喝了一声两人撒腿就跑,赶情是胡老爷派来看看是不是真有黄马褂的。 弄半天,不是栓柱鬼畜的“皇考”文字狱起到效果,而是他身上这件黄马褂把人唬住了。 所以,这钱应该算是他贾大人自己挣来的,和栓柱没有关系。 这么想, 念头就通达了。 “少爷, 这可是个发财的好买卖,私刻皇考的土财主多了去了,我们一个村一个镇一个县慢慢扫过去,然后一个府一个省...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比你打劫军饷还来事!赚头多还不用拼命,多好...” 第一次单独作案且获得成功的杨植,竟然真的畅想起拉着少爷开始扫坟挣钱的伟大事业来。 搞头,绝对有搞头。 如果少爷嫌累的话,他自己也可以穿黄马褂出来扫坟。 他有两件呢。 “......” 沉思许久的贾六不得不拍了拍自家好奴才肩膀,意味深长说了句:“栓柱,将来少爷要是把你钉在棺材里埋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少爷呢,人死当然要埋啊,少爷能亲自给我钉棺材...” 杨植突然不说话了。 贾六想他是应该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了。 然而,杨植却嘟囔了一句:“少爷,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先走一步呢?” 谷姃 “滚!” 贾六大怒,勃然大怒,跳上马车继续埋头大睡。 大人,不能跟孩子计较。 ......... 栓柱从胡家敲来的钱,贾六当然没还给人家。 因为这胡家有钱,当地土财主。 省里、府里、县里都有亲戚,不敲他敲谁。 栓柱话糙,理却不糙。 乾隆朝是清代文字狱的鼎盛期,那些汉族官绅、读书人对此可怕的很。 乾隆本人也热衷借文字狱打击对手,除了敲打汉人,对满人同样也防,当年不就是通过文字狱把死了都十年的鄂尔泰给搞臭批倒,彻底清除了鄂尔泰的余党么。 对文字狱的热情,可以说同凑齐十全武功差不多高涨。 所以,贾六觉得自己可以顺着乾隆的心思,利用文字狱打击那些不忠于大清的官绅。 这样既能表达自己的忠心,又可以为大清扫除奸贼,不是一举两得么。 要换成汉人,这样干行不通。 但他是谁? 皇上钦封的乌能伊巴图鲁,大小金川死里逃生忠勇无双的贾世凯,列像紫光阁的功臣,根正苗红的旗人! 他不干,谁干! 越想越有搞头,以后看哪位大人不顺眼,管你是满洲还是蒙古,直接买通他的下人将清风不识字藏他家里。 当官的就得写字,只要你写字,贾六就能从中给你扒出反清的贼心。 自己扒不出,不还有栓柱么。 当然,此事不能由他掀,得乘风而起,做大做强。 乾隆中期的文字狱风暴估计就这两年要来了。 敲来的钱贾六没要,让刘德同玛德里分给随行所有人,包括狗蛋。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贾六是绝不将它当人看的。 主要是从胡家敲来的都是小钱,无所谓,不如拿给一众随从分了。 他要搞文字狱,就算不是为了打击政治对手,单纯为了钱,至少也得十万两起步。 高于这个数,贾大人就给你继续当忠臣的机会。 低于这个数,对不起,咱皇上面前说话。 果然,又有钱分的一众随从,包括那帮索伦兵,对贾大人的忠心更进一步,血值飙升到九十九点。 队伍继续出发。 天也越来越热,要不是乾隆召见,贾六指不定就在陕西避个暑。 终于,五月初一,骨头都快颠散了的贾六看到了远处巍峨的北京城墙。 除了高大二字,无法形容。 弥漫在城门处的马尿味、骆驼骚味、牛粪臭味,都是那么的熟悉。 “我回来了!” 深呼吸一口后,贾六诗兴上来,不禁当众吟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边上的杨植“嗯”了一声:“少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黄历上说宜婚嫁纳娶。” “是么?” 诗兴被打断的贾六拿过栓柱手中的《时宪书》翻了下:咦,今天真是娶老婆的好日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上,给个女人吧 古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日贾六同样也不能回家,谁让他如今是大清的公家人,吃公家饭呢。 自古,上班打工就是不自由。 进宫之前还得先去一趟健锐营。 博清额给贾六这队人弄了个健锐营的临时编制,很好旳解决了贾六手下这帮人在京吃喝拉撒问题。 到了健锐营办理入营手续后,贾六让刘德和玛德里安排众人住下,自己则带杨植、杨遇春还有几名旗兵前往兵部。 出征之前贾六的人事关系在汉军正蓝旗,出征之后则归在兵部,所以他得到兵部办理进宫手续。 结果到了兵部才知道乾隆不在宫中,而是奉太后去南苑射猎了。 无奈,只好带人出城骑马赶往南苑。 刚才兵部的人告诉贾六,乾隆前几天特意派内侍到兵部询问他几时到京,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贾大人已经简在帝心了。 只要这次“面君”举止得体,谈吐合乾隆的意,贾六相信自己很快就要官运亨通了。 为了这次见面,贾六甚至一个星期没洗脸,也没让栓柱打理他刚长出的寸头,胡子拉渣的,为的就是加强自己给乾隆的忠勇形象。 要不是实在怕疼,说不定都能让小春子在他胳膊上敲一下。 南苑就是前明的南海子,这里养有各种动物,其中不乏猛虎与狼。 乾隆每年都要来这边打猎,除了放松身心外,主要就是向臣子表明他这皇上身子骨仍强壮。 贾六赶到猎场时,就听里面号角隆隆,时不时的还有排枪声响起。 猎场上空无数惊鸟盘空飞旋。 把守猎场的前锋营官兵核查了贾六身份后,由专人领其去见正在打猎的皇帝。 二杨同旗兵们则被要求呆在大门不许走动。 “大人的忠勇事迹如今已在京中传遍...” 带贾六去见乾隆的和他一样都是六品前锋校,但对方对贾六却是极为敬佩,直接持下官礼,把个贾六听得心窝子很是舒坦。 视线中,数百名前锋营的满蒙八旗兵正在将受惊的大小动往皇帝所在驱赶。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两个专门捧着鹿角的军官。 “呜呜!” 东南西北号声一直不断,甚至还有一支二三百人的骑兵在东南方向驰奔。 排场很大,怕是有上千八旗兵配合乾隆打猎。 却不知道这次射到多少兔子,回头是不是能赏两只给他这位忠勇无双的巴图鲁。 到了林中,又有亲军营的过来接替前锋营的继续将贾六往乾隆那边带,隐隐听见林中深处有笑声传来,估摸就是那位一天要写一两首诗的乾隆了。 很快,前方就出现大量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亲军营的人让贾六留在这里等侯,自去同御前侍卫通禀,不一会就有侍卫快步走了过来。 是和珅! “贾东阁!” 和珅很高兴,上前拉过贾六就往皇上所在处走,“你来得正好,皇上在猎狼,等会肯定会让你也打两只,你可要好好表现一下,多射几只皇上对你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手上却是一重,回头一看贾六停了脚步。 “怎么?” “没,没什么。” 贾六刚才真是下意识要闪人,打兔子他光着膀子也不在话下,打狼? 妈的,你和大人不知道狼比自己人凶么! 呸,晦气。 早知道就不往南苑冲了。 硬着头皮跟和珅走到一大群黄马褂所在,人群前方一老头正在搭弓瞄准前方被驱赶过来的几头狼。 “皇额娘,你猜儿臣能射中么?” 半眯着眼的乾隆笑呵呵的问边上坐在抬轿上的太后。 “皇上射不中,这天下还有谁能射中?” 抬轿上的太后一脸老人瘢,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额娘就看好吧!” 乾隆“嗖”的一声,箭枝离衔将一头正在奔跑的狼射了个对穿,在地上翻滚好几圈后哀号不已。 “皇上好箭法!” 伴着一同来的侍读学士纪昀大声叫好。 贾六心想这家伙是马屁精。 随着和珅悄悄走到侍卫边上,准备等乾隆射够了再上前招呼他。偷偷往抬轿上的老太后打量一眼,心想您老怕是不知道有人给您拍电视剧吧。 乾隆那边兴致正高,又接连射出三箭,两箭射中,一箭落空,却是不以为意。 “拿箭来!” 接过侍卫递来的箭后,乾隆再次张弓,然而未等射出,正在奔跑的狼群突然集体折回,向着大清皇帝所在扑了过来。 奔在最前面的头狼龇牙咧嘴,显然是知道它们今天不可能逃脱,要向大清皇帝发起自杀式攻击。 乾隆竟是没有后退,很有信心射出一箭。 却是没有射中他瞄的头狼,而是射中了其边上的一头狼。 同伴的死亡让头狼凶性更加大发,奔跑速度更快,即便离着尚有几十丈远,看着都叫人惊心。 “畜生!” 乾隆也是惊到,再次箭枝上弦,但不知道是没有瞄好的原因,还是年纪大了,这一箭射出去还是偏了。 而那头狼离乾隆只有十几丈远,胯下座骑青玉骢也开始不安起来。 乾隆也有点慌神,想打转马头退后,结果不小心从马上摔落。 这一幕吓坏了众侍卫。 “护驾!” 十几名侍卫立时冲了上来。 又听“砰”的一声枪响,离乾隆还有几丈远的头狼应声倒地。其余侍卫纷纷放箭,箭雨之中余下十几头狼也无一幸免。 被侍卫扶起的乾隆惊心未定,再看那头狼,身上竟然还插了一只箭,喘息过后先是向抬轿上的额娘示意自己没事,又问众侍卫:“谁射死的这畜生?” “是奴才(臣)!” 两个同样身穿黄马褂的人同时发声。 一个是御前二等侍卫扎尔图,一个是贾六。 “你是何人?” 乾隆认得扎尔图,但不认得贾六。 和珅忙上前道:“皇上,这就是乌能伊巴图鲁贾世凯!” “噢?回京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乾隆点了点头,道:“你二人护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扎尔图想也不想就将头往地上一磕:“奴才愿为皇上开拓疆土,让我大清子民安居乐业!” 乾隆一听有这志向,不由高兴,笑道:“好奴才,朕准了。” 边上贾六却在想这家伙把他的台词说了,要他说什么? “贾世凯,你想要什么?” 乾隆看向贾六的目光很是温和,此子长相跟绘像虽有些区别,但大体还是像的。 “臣...” 贾六一咬牙,不想拾人牙慧的他只好无奈说道:“臣这次从金川死里逃生,除了继续效忠皇上外,就是想生几个儿子,这样臣纵是死了,还有后人接着为皇上效忠...要不,皇上您就赏臣个胖宫女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好个紫禁城,他妈真不错 乾隆落马时,贾六本能摸出了枪射向了那头狼。 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敢打乾隆的黑枪。 时机,不成熟。 结果这次他没瞄,竟真的打中了那头狼旳右前肢。 但人家扎尔图的箭才是造成头狼死亡的真正原因。 然而护驾之功不会因为主次原因有半点逊色。 真是有大气运啊。 没法子了,边上的仁兄抢了台词,说同样的话没意思,贾六寻思黄历上不是说今天宜婚嫁纳娶么,那就跟老头子要个娘们吧。 乾隆怔了两个呼吸,问和珅:“他跟朕要什么?” 和珅憋着笑道:“皇上,贾世凯请皇上赏他个胖宫女呢。” 心下对贾东阁是越发欣赏,扎尔图的回答中规中矩,但同贾东阁的回答却是天壤之别。 皇上登基以来,可是最重孝道的。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连和珅也不得不承认贾东阁这个要求提的太绝了,绝到自己都想不到。 “这要求...” 乾隆也笑了,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要求,心下对这位死了又活过来的贾图鲁当真是越发喜爱。 难怪博清额、富升阿、李世杰、博灵阿都在奏疏中对其赞许连连,就连令妃的侄子桂林也在密折中对此子称赞,初始只道此子忠勇无双,不想竟是憨厚如此。 抬轿上的太后也被贾六的要求逗乐了,不禁说道:“这孩子真是实诚,回头我为这孩子挑一个媳妇。” 乾隆当然不会反对,笑着示意跪着的扎尔图同贾六起身。 和珅提点贾六一句:“还不谢过太后。” 贾六一听,赶紧转身跪在老太后的抬轿下,脑袋往地上一磕:“臣谢太后帮忙!” “帮忙?” 老太太听后一愣,旋即更乐,“抬头让我瞧瞧。” “哎!” 贾六忙抬头看向太后。 一个星期没洗的脸以及那拉渣的胡须,还有整张写着老实二字的脸,让老太后越看越是喜欢。 “你这孩子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跟皇上要胖宫女呢?” “回太后话,臣觉着胖些的女子好生养。” “那你要多胖的?” “......” 贾六心想我就是随口一说,您老人家怎么认真起来了,又没办法说自己喜欢苗条或者微胖的,只得装着寻思的样子,最后来了一句:“具体臣也不知道,太后给臣做主就是。反正太后满意的,臣一定满意!” 太后点了点头:“那成,回宫后我帮你讨个好媳妇。” 贾六再次谢恩,心里是求菩萨求耶稣:老太太别真给他配个二百来斤的,微胖,上面够大,下面够大,便成。 真胖的狠了,弄不过啊。 乾隆这边也没心思继续打猎了,当下请太后先回去,尔后召对贾六。 所问肯定是金川那边的事情。 贾六自是按着早就准备的台词给乾隆一一奏了,博清额、李会长二人在其描述中,当然都是大大的忠勇。 至于温中堂、海都统他们是怎么死的,贾六因为不知道,不敢乱说。 “这么说来,确是降番内应致使大营陷没。” 乾隆沉吟不语,让贾世凯回京一方面是真想看看同明瑞一样刚烈的旗人子弟长什么样,另一方面则是想通过这个官职只是前锋校的忠勇之人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 纪昀同和珅都不敢说话。 许久,乾隆轻叹一声,再次看向低头的贾六:“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是你写的?” “呃?” 贾六故意愣了一下,很是惭愧的样子,“是臣写的。臣当时身陷重围,以为无法再为大清报效,所以写下这两句...” 贾六说的是两句,没说是诗。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无法掌握写诗这门本领,所以害怕乾隆要他学曹植一样来个七步成诗。 那就麻烦了。 他总不能当着这位李杜都不如的诗霸真吟上一首:好个紫禁城,他妈真不错。皇帝能睡得,老子也能睡吧。 问题是乾隆信了鬼了。 或者说贾六这两句真他妈的好,让诗霸都动心,以为八旗子弟中又要出一个纳兰性德了。 “博清额说你文武双全,先前朕还不怎么信,见了这两句诗朕却是信了...” 乾隆提出让贾六结合眼前场景,作诗一首。 和珅面带微笑:东阁贤弟可要把握机会噢,能让皇上这么欣赏,还怕不能出人头地? 纪昀虽然不认为旗人子弟能有什么文化,但那两句绝命诗确是真他妈好,让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贾图鲁也生出莫大兴趣。 “......” 贾六觉得乾隆这是难为人啊,真要他作诗,也不是不可以,但怎么能出命题文呢,这不要他命么。 当下表示拒绝,谦虚道:“臣哪会做什么诗,臣也就是识得几个大字...” “但作无妨,好坏朕都喜欢。” 乾隆也表示拒绝。 “那臣...” 没办法,贾六只能硬上了,恰一阵风吹过,漫天柳(杨)絮。 思路上来,伸手接住两片柳(杨)絮,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嗯? 乾隆没听懂,和珅也没明白,纪大学士手中的烟袋抖了一下。 “九片十片无数片,” 贾六沉浸在诗绪中,作苦思冥想状,最后豁然开朗,“皇上,最后一句是飞入丛中都不见。” 嗯。 乾隆听明白了,微微点头,这首诗还行,水准是一般,但也难为这个汉军旗的忠勇之士了。 和珅同纪大学士也在琢磨这诗,前面三句都是废话,最后一句倒是点晴之笔,当算佳作。 “皇上,臣真的没什么文才,” 乾隆没叫好让贾六有些不高兴,这诗明明就是你他妈写的,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难为你了。” 乾隆笑了笑,看向和珅:“拟旨,授乌能伊巴图鲁贾东阁头等侍卫,赏双眼花翎,赐房十间,银五十两。” 奥吆! 升了! 还是连升六级,正三品! 贾六大喜,赶紧跪下三磕:“臣谢皇上隆恩,臣这辈子誓死报效皇上!” 乾隆满意:“起来吧,朕从不亏待有功之人,只要你好生为国出力,朕不吝封赏。” “嗻!” 贾六起身,等乾隆上马走后,这才扑了扑脑袋和额头上的泥土。 无论是身形还是气质,此时都有了大大的提高。 跟在一众侍卫后面,走路也是明显不同。 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平放在肚脐处。 此时如果有bgm,应当是: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题外话------ 好像网站将本书作了官方防盗,所以刚发布后用电脑阅读的话可能会有乱码,请刷新即可。 另外几片诗原作者是郑板桥,不是乾隆,本书中随意乐乐,不必当真。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特务头子贾大人 “东阁,恭喜!” 从皇上那里出来后,和珅就来向贾六道喜了,并要陪同贾六一起回京去侍卫处领取官凭官服。 贾六心知和珅待他这么好,是报恩,因为自己给了他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小子,贪污前不错,贪污后更不错。 由于对御前侍卫这个行业不太了解,当下肯定要请教和珅这个御前头等侍卫的含金量如何了。 贾六旳理解是御前头等侍卫相当于少将军长,从中校团副跃升少将军座,于他而言,无疑是大大的进步。 据和珅说,御前头等侍卫除了俸禄待遇提高外,有机会可以补任八旗副都统,陵寝总管,八旗察哈尔游牧总管。 这是旗内的升迁,以补八旗副都统最优。 一听有这好处,贾六心下自是暗喜,但突然想到康熙那会不是规定汉军旗人不可以担任八旗四品以上职务么,那他怎么晋升副都统? 当下询问和珅此制度对于他将来的限制,当然,不是明说,委婉点出。 “东阁贤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皇上说用你,谁会反对?” 和珅举了个贾六本旗老乡的例子,这个老乡就是现任两广总督李仕尧。 “当年李大人以荫生身份入仕为旗内正四品印务章京,后来又升任正蓝旗汉军副都统,没几年又当上满八旗的热河副都统...如今身为两广总督同时还署理广州将军...” 听了和珅所说,贾六这才放下心来,他算是搞明白了乾隆这家伙给人升官真是不讲规矩的。 看中你,“叭”的一下就能拔你上天堂。 不看中你,就是满洲老姓根正苗红也得按步就班。 乾隆朝为何这么多年纪轻轻就成为国级高官的存在,还不就是因为乾隆任人惟亲,惟喜,惟好嘛。 因此只要贾六干得好,中乾隆的意,将来有可能连满蒙八旗一块指挥的。 和珅又说了头等侍卫另一好处,就是旗官转任营官一律加一等用,也就是贾六这个御前头等侍卫可以直接任职绿营从二品副将。 就这? 贾六下意识的放下了背在后面的手,搞半天,还不如那个反贼吕元广,那家伙反动透顶也当着从二品的崇州副将,而他,可是大清大大的忠臣! 而且,绿营的官,拿钱也能买到。 所以,他对去绿营任职毫无兴趣。 毕竟,他是八旗子弟,怎么能自贬身价呢。 别看原地就官升一级,好处诱人,真去了恐怕晋升天花板又多了一块。 和珅想到一事,忙道:“不过东阁,你是汉军出身,即便皇上用你,也不可以直接任大内侍卫,所以你是乾清门侍卫...” 这个东阁叫得贾六很是亲切,此称呼也表明和中堂待他是真没说的。 御前侍卫分大内侍卫、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三种。 和珅告诉贾六,他的正式官衔叫“乾清门行走”,属虚衔。 制度上有此衔者可与大内侍卫一样成为内廷近御之臣,并经常奉差、执事。 通常宫中侍卫属领侍卫内大臣管辖,但贾六这个乾清门侍卫却归御前大臣管理,而御前大臣一般是由宗室勋臣、军机大臣充任。 这也是一种制度平衡,防止领侍卫内大臣完全控制宫禁,行废立皇帝之事。 “如此,我今后就要在宫中当值了?” 贾六可不想天天在老头子面前晃悠,这劳什子头等侍卫听着牛逼,实际还是个看大门的,哪及得在外面快活。 他的“贾联”才刚成立,四川那边还需要他亲自坐镇指挥才行,要不然李会长这个老狐狸能把他给架空了。 再说,他的团伙骨干全在四川,这会他就是能随时打开乾清门,也没人跟他一起往养心殿冲啊。 没想和珅却告诉他皇上之所以破格升他为头等侍卫,可不是让他留在京中看门的,而是另有重任。 贾六忙问:“和大人的意思是?” “我叫你东阁,你叫我和大人?” 和珅有些不高兴了。 贾六立即纠正失误:“和兄!” 和珅笑了笑,告诉贾六皇上已经在部署第三次平定金川战事,所以贾六这个有巴图鲁封号的头等侍卫还是要去金川的。 闻言,贾六放下心来,因为正合他意。 和珅一点也不眼红贾六,除了他为人淡薄名利外,便是知道皇上重用贾六的用意。 故而即便贾六再如何官运亨通,也不会影响到他和珅半步。 要知道如今他和侍卫这三个字,在京中可是相当吃得开的。 贾六所在的汉军正蓝旗副都统福长安都请了和珅两次,结交示好之意明显。 但有样东西和珅还是挺羡慕贾六的,就是皇上赏给贾六的双眼花翎。 也正是因为这条双眼花翎,贾六才得以担任乾清门侍卫这个虚衔,因为祖制不在内廷任侍卫者不许戴花翎。 康熙朝那会,施琅平台后愿意以侯爵换花翎被兵部拒绝,康熙因为施琅的战功和对大清的忠心才格外恩宠赐了花翎。 用世袭侯爵换花翎,可见花翎之尊贵。 同黄马褂一样,花翎本身并不代表什么,但却是非皇帝恩赏连亲、郡王都不得戴用。 虽是虚荣,但也是殊荣。 乌能伊巴图鲁封号相当于大清特级战斗英雄,再配以双眼花翎、御赐黄马褂、御前头等侍卫,贾六的政治含金量那是用牙咬都软不下来的。 和珅简单说了下花翎,说是分单眼,双眼,三眼。 单眼者赐予六品以下,在皇宫同王府当差的侍卫武官,也可以赏赐建有军功的低级军官。 双眼赐予一品以下官员,截至如今,有二十余人被赏戴过,包括金川前线的阿桂、福康安。 三眼花翎只有傅恒、兆惠等寥寥数人被赏戴过。 贾六能被破格赏予双眼花翎,其实也是因为骑虎难下的原因。 他那条辫子以及忠勇事迹,让乾隆痛心之余直接给追赠了个巴图鲁。 巴图鲁者,必戴花翎。 花翎者,必为侍卫。 当真是一环套一环。 不过乾隆如此厚赏贾六这个汉军旗人,也是想以此激发汉军八旗子弟为国报效之心。 虽然他正在不断的裁撤汉军八旗,计划最迟五年内要将汉军八旗全部裁出八旗。 结果金川大败,清军阵亡总数虽只有七千多人,但其中满蒙将领、官兵阵亡却多达近三千。 这些满蒙子弟的损失,让本就极度空虚的满蒙八旗变得更加虚弱,不得不让乾隆借汉军八旗出的这个忠勇子弟做文章。 进京之后,和珅带着贾六去侍卫处。 快到时,突然停下对贾六道:“你回去前皇上肯定还会召见你,到时你只需要记住皇上所说,不要问为什么,回去之后也依皇上所嘱之事办理即可。” 这什么意思? 和珅这人不会随便说话,因此这番话大有深意。 办好官凭手续,揍着崭亲的官服官帽出来后,贾六突然意识到和珅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了。 老头子可能是要栽培他当特务。 也是,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就打了几十年也打不下来呢。 如果老头子真的是想让他担当毛人凤的角色,贾六可得好生清洗那帮大清败类蛀虫才好。 再让他们这样玩下去,大清迟早要完。 不过这个特务角色,贾六内心还是抗拒的。 因为,不够正面,不符他的气质。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贾大人真满洲 还是京里风气好,这一次贾六领装备没花钱,连红包都不需要。 相反,侍卫处的人还贼客气。 不少人眼中写的都是对他贾图鲁的敬佩二字。 事实证明,勇敢的人无论在哪,都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和珅还有事要办,不陪贾六“衣锦归家”了。 贾六却还有事要问对方,就是太后会不会真给他弄个胖宫女。 “不是你自己要的么?” 和珅惊讶。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贾六讪讪。 “不知道。” 和珅是真不知道,他能揣磨皇上的意思,但太后那边却是摸不透的,哪里晓得她老人家是不是真就如贾六的愿给他找个大胖子。 “不过,能进宫的样貌身材多少都是说的过去的,你不用太担心。” 瞧出贾六可能真是随口一说,和珅笑了笑,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要是太后将身边旳宫人赐你为妻,于你而言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 贾六认同这个说法,老太太真将身边贴己的宫人嫁给自己,还真是给他送了个宝。 因为人越老心越软,也越念旧情。 贾六记得老太太挺长寿的,好像是八十几岁死的,也就是说他如果娶了老太太身边贴己宫人为妻,等于变相得到了老太太的喜欢。 乾隆可是孝顺的娃。 有老太太这根线吊着,这几年贾六想不发都难。 这一想,心中就热活起来了。 哪怕老太太真塞个大胖子给自己,贾六也得把她当宝。 “皇上差我去礼部办些事,你自己回去吧。” 和珅笑着告辞,贾六说过两天去他家拜访。 这次回来,他给和珅也带了礼物,也是四川的土特产,不值钱,但礼轻情义重嘛。 去干嘛,当然是为了给李会长运作巡抚的事。 眼下和珅这人淡薄名利,且十分清廉,所以无法用钱请和大人办事,直接请托显然也不合适,怎么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着实头疼。 望着远去的和珅背影,贾六暂将此事放下,出了侍卫处先去乾清门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工作岗位看了下,果然有专门的侍卫分处。 贾六没去侍卫分处看看自己的同事都有哪些人,四下张望了下见没人,便钻进宫墙边的林子,继而往宫墙撒了泡尿,并吟诗一首。 皇城为夜壶, 八旗做裤衩。 他朝权在手, 三句,第四句想不出来了。 出来,抖抖身子,大摇大摆出宫。 经过午门的时候,特意跟守卫在此的侍卫亲军打个招呼,借人家的小棚子换上三品头等侍卫的官服,双眼花翎往帽子上一插,黄马褂往身上一套,再将帽子那么一扣,乖乖隆地洞,大清的天要塌。 二杨同几个旗兵再次见到贾六时的表情,那就真是惊如天人了。 栓柱张了张嘴想说两句表达此刻内心对少爷的崇拜,贾六及时制止,大手一挥:“走!” 不是直接回家,而是要去健锐营把自己带回京的礼物拿上,另外还有一同往金川的旗汉同仁给家里写的信。 到了健锐营,一见贾六这造型,守门的兵丁二话不说“叭叭”就跪了打千,齐称:“参见大人!” “起来吧。” 贾六背负双手踱回,结果到地一看除了玛德里和刘德那帮人正在收拾,常秉忠同刘禾易他们在京有家的都已经回去了。 “给大人贺喜了!” 贾六的双眼花翎给玛德里、刘德的震撼实在太大,怔了好久才醒悟过来上前参见。 “你们这两天自由活动,别给我惹事就行。” 贾六笑眯眯的扶起玛、刘二人,又招呼一众索伦兵、营兵起身,然后摸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玛德里,吩咐道:“前门韩家胡同有个玉春楼,里面的姑娘不错,你们直接给我包一天,余下的钱让弟兄们吃好,喝好。要是钱不够就派人到西柳胡同找我。” “我等誓为大人效死!” 玛德里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一众索伦兵也跟着跪下。 他们的老家在关外苦寒之地,自被征入军队后就一直随着海兰察南征北战,海兰察治军又甚严,对将士并不体恤,陡然遇上贾六这种爱兵如子,甚至将他们当成兄弟对待的上官,内心感激真是无以言说。 “快起来,快起来!” 贾六忙将玛德里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在金川我说过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人,现在我还要说一句,就是要与你们共富贵。” “大人,” 玛德里鼻腔带有哭音,众索伦兵亦人人哽咽。 又安慰几句后,贾六白了刘德一眼,这家伙是反贼,他手下那二十个营兵也是反贼,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他们喂熟,从而把天地会那帮反贼招安,共同报效大清。 从健锐营离开后,贾六便带着二杨还有狗蛋以及剩下的旗兵回家。 到了家门口,好家伙,全是人。 有邻居,有都统衙门的,还有好像见过的亲戚们。 是常秉忠将贾六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贾家,结果就是相关的、不相关的都过来一睹贾小六子巴图鲁风彩了。 待看到骑着白马的贾家小六子竟然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众人都是惊呆。 都统衙门那帮人更是惊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赵国栋从人群中挤出,满脸堆笑:“贾大人,卑职总算是把您盼回来了!” ....... 乾隆从南苑回来后亲自送太后回慈宁宫。 路上,母子有说有笑。 老太太突然想到什么,脚下一顿。 乾隆忙问:“额娘在寻思什么呢?” 太后道:“我寻思如松家的二丫头今年十七了吧?” 乾隆一怔,不知道额娘怎么想起信郡王家的二丫头了。 如松是国初豫亲王多铎的重孙,乾隆二十七年承袭信郡王的爵位,可惜乾隆三十五年去世了,乾隆命其三子淳颖承袭信郡王。 “如秀那丫头挺好,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阿玛不在了,淳颖这個当兄长的也不知道给妹妹张罗张罗,我寻思贾家那孩子不错...” “怎么,额娘是打算将如秀嫁去不成?” 乾隆愣了下,摇了摇头,“贾家那孩子是不错,但他是汉军旗的,如秀怎么能嫁过去呢?” “汉军旗的怎么了,汉军也是旗人,人家祖上也是咱大清朝的功臣,你这个当皇上的怎么能嫌人家出身呢。再说,圣祖爷身上不就流着汉军的血么。” 老太太竟是开明的很,还说她那些孙子有不少是汉军出身额娘生的,听口气还真是决定要将信王家的小格格嫁给贾家那孩子。 “人孩子实诚,跟你这个皇上要个胖宫女,你这做皇上的难道真就给人家一宫女?” “这...” 乾隆还是有些为难,不是不想听额娘的话,只是格格嫁入汉军从前倒是有过,康熙朝最多,但这几十年基本上没有。 “你啊,不成就给那孩子抬入满洲便是,行了,难得额娘想做回媒人,你这当皇上的总不能让额娘白欢喜吧。” 老太太假装不太高兴,乾隆赶紧赔笑,说这事就按额娘说的办,老太太这才露出笑脸,跟个老小孩似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走,小桃红,一起! 大全嗷的一下,又晕过去了。 这回不是伤心,而是欢喜过度。 儿子的黄马褂和双眼花翎太他妈旳亮眼了。 老太爷那么大的官,也没说弄一套啊。 一激动,就黑了。 院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贾六也叫吓了一跳,别刚升官发财就死老爹啊。 多晦气。 好在,“抢救”了半天,贾大全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两闺女生怕当爹的过于激动,真把个喜事变成丧事,说什么也不让他出来,硬逼着老爹卧床休息。 贾六想进去看看也被姐姐们拦着,没办法只好出去应付那帮官员亲戚。 来的亲戚多是住在这片的贾家人,就是贾六他爷爷兄弟那几房的。从前都不大联系,这会听说长房出了个巴图鲁,能不上赶着来认亲么。 贾六他娘是汉军正黄旗陆家的,自打他娘死后陆家就断了这门亲。 不是狠,而是恨。 谁让贾六他娘是被他爹大全活活气死的呢。 娘家兄弟们在姐姐灵堂上还将姐夫贾大全狠揍了一顿,打那之后,两家算是彻底断了亲。 以前贾六也不学好,跟他爹一个德性,自然不将舅舅们当回事。 如今的贾六却寻思过两天去陆家拜访一下几个舅舅,因为他打算拉上更多的汉军子弟到四川干买卖。 那么,首先得从亲朋友好友着手。 人拉人,一个拉两个,两个拉四个,四个拉八个... 这不队伍就扩大了嘛。 所以对贾家其余几房可能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的亲戚们,贾六也表现出了足够的亲情以及热情,这边一口二大爷,那边一个三大爷的,把一帮大爷们叫得暖洋洋的。 邻居们同样如此,不但如此,左邻右舍贾六都是一份六式礼物递上,喜得这帮邻居们把个小六子夸上天。 不认识的来凑热闹的,贾六也不冷落人家,甭管什么人,来了就是一样小礼物。 哪怕抱在怀中的娃娃都算一份。 这么忙活了一阵,赶来的二姐夫高德禄接替贾六应付亲戚邻居们,因为都统衙门的人有事要同贾六商量。 大姐夫王志安没来,忙着准备半个月后的顺天府乡试呢。 .......... 厅中,贾六端坐在那,手中捧着只茶碗。 背后墙上悬挂着老头子手书——“忠勇无双”。 别说,老头子作诗水平不咋样,这字写得还不错。 “大人,您看这十间房您是搁别的地,还是就近?” 档案房的领催郑三立负责旗内空置房屋分配管理事务,皇上赐给贾大人十间房,这事他可得亲自办理才行,任何人都不能跟他抢。 给出的方案有两个。 第一是从别的地给贾大人专门腾十间。 第二是贾家这院交回,另寻个大院子房间多的一并算。 老郑不说这事,贾六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十间房,喝了口茶后道:“这院子我打小就住习惯了,陡不丁的住别的地我怕不习惯。” “那下官就让隔壁搬一下,将这院子打通,如此大人住的习惯,地方也宽敞。” 老郑的这个解决方案让贾六颇为满意,但必须强调隔壁齐家搬房子可以,但衙门要适当给人家一些补贴,别让人家说嫌话。 毕竟也是多年的邻居。 “大人放心就是,大不了给齐家老二在衙门补个事做便是。” 老郑这人会做人的很,不须贾大人操半点心。 老郑走后,赵国栋进来了,是给从前的贤侄、如今的贾大人办户口的。 为啥要办户口,因为贾六如今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皇上新赐十间房,按规矩是要独立的。另外,三品官员家中肯定要新进奴仆,这些事情都要在都统衙门备案。 贾六也认为家里是需要多添一些奴仆了,要不然他和栓柱再一走,还是只剩他老爹一个人,太冷清了。 当下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我爹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人伺候,我寻思就进两个丫头,再添个小子。” 老赵说旗里刚分来几个犯了事的子女,年龄都不大,正好拨给贾大人家中使唤。 贾六点了点头:“赵叔看着办吧。” 这声“赵叔”却慌了赵国栋,赶紧说道:“卑职可不敢当!” “一事归一事,赵叔怎么也是我长辈,哪里有长辈管晚辈叫大人的...” 贾六如今升官了,有钱了,气质有了,眼界高了,心态当然也跟着变化,自是不可能同赵国栋算旧账,要对方把多收的十两银子吐出来。 终于,人走光了,院中安静了下来。 贾六也再次见到了老爹大全。 “出息了,出息了。” 拉着儿子的手,大全当真是老怀欣慰。 “爹,你瘦了。” 贾六也是有点心疼大全,老家伙离京前胖嘟嘟,这会却是瘦的老脸皮都松了。 大姐贾娟在边上欢喜落泪:“还不是听说你战死了给闹的,你可知道,爹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这要是你还活着的消息迟上两天,爹怕就熬不过去了。” 二姐贾兰被大姐的情绪感染,差点也要落泪。 贾六赶紧打岔,摸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两个姐姐。 大姐贾娟一怔:“你哪来钱的?” 贾六笑道:“升官当然要发财嘛。” “噢?” 大全容光焕发,竟是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两个姐姐却是不肯收贾六的钱,让贾六挣钱了别乱花,攒着等娶媳妇。 跟当妈的差不多。 贾六有的是钱,尤其大姐家境不富裕,所以坚持要给。 “六子给你们的,你俩就收着。” 大全转了弯子,两个女儿这才收下兄弟给的银票。 又聊了一阵后,贾六忽的问大姐:“姐夫这回乡试有把握吗?” “唉,谁知道呢。” 跟妹妹怀不上孩子一样,丈夫老是考不上可把贾娟愁坏了。 贾六提议这次大姐夫要还是考不上,不如由他想想办法给大姐夫弄个官做做。 贾大全觉得这主意好。 贾娟却摇头对弟弟道:“你姐夫要有你这活心眼,至于当了这么多年书呆子么。等乡试结果下来再说吧。” 贾六噢了一声,走正途是好事,但正途一直走不通还要再往里钻,就真是死心眼了。 寻思等乡试结果下来大姐夫还是考不中,就帮他在吏部买个清水衙门的官先做起来。 贾娟起身拉着妹妹去张罗饭菜,贾六也起身出去准备将带回来的书信给各家送去。 到了院中,就见两外甥正在打闹,再定睛一瞧大外甥腰间别的东西怎么那么眼熟的。 走近仔细看,这不是舅舅的辫子又是什么。 “舅舅!” 大宝、二宝同时扑向贾六,一个抱左大腿,一个挣扎右大腿。 贾六哈哈一笑,弯腰同时抱起两外甥。 好家伙,这才半年不见,重了许多,舅舅竟然吃力了。 二宝搂着舅舅的脖子问道:“舅舅,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带了好多呢,舅舅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俩啊,” 贾六亲了二宝小脸蛋一下,同时拍了大宝屁股一下。 “六子!” 贾六朝院门看去,老常露着半边脑袋,贼兮兮的朝他挤眼:“走,小桃红,一起!” ------题外话------ 感谢独胜710、喊我爸爸可好、天妒英才阿门、汉族网麦冬、书友20191126110033064、书友161119183817722等书友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红又专贾图鲁 老常这不是胡闹么? 你屁股伤全好利索了? 能动? 贾六断然拒绝老常的非法提议,因为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媒婆还是老太后。 这节骨眼,能到道德低下的场合抛头露面? 肯定不能啊。 就是能,也不能和老常一起去,得化个装,悄悄的,打枪的不要。 要不然叫人看到,他贾图鲁颜面不存倒是次要的,传到老太太耳中问题就严重了。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朝廷多次三令五申不许官员狎妓,本官身为三品大员,岂能与你胡闹!” 贾六必须给老常上一堂思想课,要不然这小子脑子里净想拖他下水的事,还了得? “咦?” 老常不爱听这话,“咋的,黄马褂穿在身上,你就成仙了,不当人了?以前我说不去的时候,是谁跟着屁股后面撺掇我,还拿画画书给我看,又是谁说没钱不要紧,大不了翻窗户的...” “住口!” 贾六气得官威一抖,然而没震住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 眼见这家伙又要扒拉过去的混账事,不由轻咳一声,拍拍老常肩膀,真是为难道:“我最近身子不方便,你自个去吧。”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跟我这废什么话呐。” 老常一脸看透贾六的样子。 十几个呼吸后,人却没动。 贾六奇了怪了:“你怎么还不走旳?” 好意提醒老常赶紧去,迟了万一小桃红叫人家点了,他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你说过的,要将欠人家的钱给结了的。” 老常伸出右手翻出巴掌,“说话不能不算数,做人得有良心...” “......” 贾六回头看了下,见两个姐姐没注意这边,赶紧摸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常秉忠。 “除了小桃红那边,小香儿、大玉儿....” 掰着指头说了一长串人名后,贾六觉得钱怕是不够,只好又摸出一百两递给老常。 常秉忠接银票认真问道:“你真不方便?” “不方便。” 贾六肯定。 “噢。” 将银票往兜里一揣,常秉忠抬脚便走同,走了几步贾六又叫住他,回头一脸贱样:“改主意了?” “没...” 贾六犹豫了下,叫老常多给大玉儿几两,并带句话给人家,就说小六子怪想她的。 解决完这些陈年旧账后,贾六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顺手带上院门,回头就见两外甥在跟狗蛋玩。 京里可没花狗熊这种稀罕物,就是老爹大全也披了件衣服蹲在那打量狗蛋呢。 狗蛋相当配合,尤其是对大宝最为亲热,只因这小家伙腰间别着舅舅的辫子。 它好这味。 贾六叫来杨植,让他同几个旗兵将各家书信送去,每家也给一份礼,捎托的钱也一文不少给人家里送去。 几个旗兵在京里也有家,贾六让他们忙完之后拿些东西回去,歇上三天,把家里该办的事都办了再来听差。 忙完这些事后,贾六脱下黄马褂,连同官服、双眼花翎全搁屋中,换了身便服帮着二姐贾兰清洗起猪大肠来。 这东西,贾六爱吃。 就是打理挺烦,翻来覆去的。 夕阳西下,映射院中,倒也暖心。 两个姐姐张罗好一桌饭菜,贾六想叫栓柱去把大姐夫叫来,别埋头读书再把身子读坏了。 大姐贾娟却说别叫了,叫也不会来的,说丈夫前一阵因为忙六子丧事的事耽搁了不少功课,如今正在勤加补习呢。 “算了,他要来早来了,你大姐夫那人,你能不知道?” 贾大全拉着二女婿高德禄笑呵呵的进屋,看样子是又要灌倒二女婿了。 贾六洗了把脸进屋吃饭,刚准备坐下,突然起身走到厨房。 栓柱同杨遇春端着碗坐在锅台下,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几碗菜。 “少爷,” 栓柱端着碗站了起来。 背对着贾六的杨遇春也赶紧跟着站起,不忘将碗放下,以为贾大人有事吩咐。 贾六让二人跟他到大屋吃饭,栓柱却直摇头说没这规矩,哪有下人跟主家一起吃饭的道理。 “以后家里规矩我来定。” 贾六口气不容置疑,二杨只好跟着他到大屋门口,却怕老爷说话有些不敢进去。 贾六进去将自己想法一说,贾大全当然没意见,大姐贾娟笑着到门口将两人拉了进来。 不太喜欢喝酒的贾六只顾吃菜,正吃着,外面有人敲门。 “老爷,我去开门!” 杨植放下碗屁颠屁颠奔了过去,不一会就听他喊:“老爷,少爷,是赵大人来了!” 赵国栋又来做什么? 贾六放下碗走出屋,却见赵国栋陪着一面白无须,穿宫中内侍衣服的太监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几名侍卫亲军。 那太监得了赵国栋确认眼前的年轻人就是贾图鲁后,当即上前将手中圣旨摊开,清扬一声:“御前侍卫、乌能伊巴图鲁贾东阁接旨!” 圣旨? 就没见过圣旨是啥样的贾六赶紧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赏戴双眼花翎贾世凯...” 马公公长念一气,收工。 跪着的贾六懵了,老头子发什么疯把他贾图鲁给抬入满洲正红旗? 抬旗?! 门口贾大全他们也都惊呆了,一时都没反应。 马公公将手中圣旨递交贾六,很是客气道:“贾大人,恭喜!” 旁边的赵国栋则朝站在门口的贾大全直打眼色,示意赶紧给人马公公和几位亲军打赏。 反应过来的贾大全忙摸口袋,却是一颗银子也没有。 再抬头,就见自家儿子已经将几锭银子赏了出去。 “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六悄悄的又塞了张五十两银票给传旨的太监,后者满面堆笑,不想贾图鲁不仅忠勇,还如此会做人,出手大方,下回他还来。 到那歪脖子老槐树下,贾六问出疑惑,就是皇帝为何要将他抬入满洲。 马公公“呵呵”一笑:“好事,大人就等着双喜临门,将信王府的小格格娶回来吧。” 贾六再次怔住。 马公公以为他没听清楚,再次说了下皇上要将信王府的格格嫁于贾六,故而破例抬他入满洲。 “这婚事可是太后老人家给定的,贾大人,您呐,真是有福之人噢...”马公公一脸羡慕。 贾六回过神来的同时,着实有些震惊。 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啊! 他贾图鲁从此就是高高在上的真满洲,老婆也是大清皇室爱新觉罗,他妈的简直是又红又专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养精蓄锐开盲盒 封建法理,爱新觉罗宗室子弟都有皇位继承权,第一批是皇室近支黄带子,第二批是太祖及以上各祖兄弟子嗣后人,即所谓红带子。 此类人等大概五万左右。 不封建法理,赋予女性同样继承权的话,贾六粗算了下,他这个出身信郡王府的老婆能排在五万零一百单八名左右。 这个排名很靠前。 理论上,爱新觉罗没有男性继承人,大清又没有亡旳话,排在贾六老婆前面的姐姐妹妹们因意外失去继承权,贾六老婆就可以入主紫禁城。 那么,他,贾佳*世凯*鬼子六君,就是站在皇冠后面的男人。 任重而道远。 乾隆搞的这个骚操作让贾六真的很为难啊,一个大男人名字冠个佳在上面,羞的很。 他这正筹划让汉军变得重新伟大,让满蒙滚出八旗,结果带头大哥却突然升级成了满八旗,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方便贾六开展工作。 据刘禾易打听来的消息,老太太给他弄的这个媳妇叫如秀,来头不小。 高祖父就是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双手沾满汉人鲜血的豫亲王多铎。 多铎有两个一母同胞兄长,大的那个叫阿济格,小的那个叫多尔衮。 换言之,贾六如今就是阿济格同多尔衮的玄孙侄女婿,多铎的玄孙女婿。 信郡王府也不同一般的郡王府,前面冠以“多罗”二字,意思可以世袭罔替,除了不是亲王,其它同所谓的帽子王一样。 对比只是加兵部尚书衔河南巡抚的贾家老太爷,宫中老太太给贾六这孩子指的婚事,那真是实在的不能再实在了。 不过刘禾易打听来的另一个消息让贾六更惊喜。 是什么呢? 就是他大舅子信郡王淳颖的嫡福晋,便是已故大学士傅恒的小女儿,也就是说贾六如果娶了如秀,就能通过这个大舅妈跟福家三兄弟搭上线。 福家三兄弟可是不弱于和珅的存在,尤其是老二福康安,传言这小子是乾隆跟小舅子傅恒老婆搞出来的结晶。 结合乾隆对福康安格外宠信,追封福康安为清朝唯一的异姓王,这个流言未必就不是事实了。 马公公宣完给贾六抬旗旨意的第三天,内务府就有人到贾家来了。 来的也他妈是亲戚——爱新觉罗大老表色克锡。 色克锡的哥哥就是连见都不见表弟贾大全父子的那位,镶黄旗满洲护军统领色痕图。 两人的母亲是贾大全的嫡亲大姑贾秀云,贾六得叫大姑奶奶。 不过那天贾家爷俩从色痕图府上离开后,也没去找二表色克锡,原因是二表只在内务府挂了份闲职,权力和说话份量都不及大表色痕图。 至于色克锡事后有没有从大哥哪里知道贾家爷俩江湖救急的事,就不知道了。反正来了后那笑声是一个敞亮,隔两条胡同都能听见。 “宫里旨意下来的时候,我还愣了下,寻思这贾世凯是谁,后来一想这不是我那大侄嘛...嘿,好家伙,真是少年出英雄啊...” 色克锡到底是在内务府混的,为人处事那叫一个地道,几句话一说,搞得贾六也飘飘然。 “表哥你来得正好,我这正犯愁呢,好多事情都没头绪...” 吃喝那啥一辈子的贾大全哪里懂给儿子张罗婚事,两闺女倒是行,但这次兄弟娶的不是普通旗人姑娘,而是信郡王府的格格,好多规矩礼数什么的,贾娟和贾兰也是两眼抓瞎。 “行了,都交给我来办吧,我这大侄出息了,我这当大爷的也沾光不是...” 色克锡还真不是吹的,在贾家刚打通的院子转了一圈后,就吩咐一同来的内务府人员开始忙碌布置起来。 一张张单子也跟流水席似的开出来,买什么,到哪买,几样件啊,有什么讲究啊,那叫一个地道。 贾六这边呢肯定得上前跟表二大爷客气几句,然后寻个由头出去。 新郎官嘛,自古以来就是不办事,专办新娘子。 打家里出来后,贾六带着二杨就直奔目的地,半道同常秉忠会合,结果这小子一听贾六要去信王府赶紧给劝住。 “为啥不能去?” 贾六还真是想去信王府看看他老婆长啥样,而且这婚事是老太太给指的,不怕他信王府不承认。 因此,贾六这个准姑爷上门晃一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看老婆,老婆不也得看他嘛。 “听我的,别去!别再叫你媳妇给笑话了,实话告诉你,你去不去都一个样,就是头猪,你小子也得硬着头皮给睡了。” 老常这话说绝了,还他妈的就对,气得贾六牙痒痒。 但也歇了去信王府的心思,拉着老常同他去了外城,最后在一家卖古玩字画的店前停了下来。 店名叫有家古董店。 老常好奇了:“怎么,装斯文,买点字画挂新房里?” 贾六摇头,低声告诉老常他叫刘禾易打听了,这家古玩店背后的东家就是礼部满侍郎奎尼。 老常鼻子一噗:“关你毛事。” “不关我毛事,关我大姐夫毛事。” “此话怎讲?” “我大姐夫不是要参加顺天府乡试么,这个奎尼就是主考官,你的,明白?” “噢,明白,明白。” 老常连连点头,就说嘛鬼子六这小子懂个屁的古玩字画。 进店之后,自有伙计过来招呼,再瞧是旗人,顿时换了掌柜来伺候。 贾六随意指了指标价甚高的几件古玩,大概四千多两的样子,也不还价直接叫掌柜给他包了,硬当当的把银票给拍在桌上。 掌柜一瞧这不是冤大头么,一边乐着一边让伙计把东西给人包了。 贾六让二杨把东西提了,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却是回头对那掌柜说了一句:“劳烦告诉你家主人,就说皇上钦封的乌能伊巴图鲁、赏穿黄马褂、赐双眼花翎的满洲正红旗御前侍卫贾佳世凯的大姐夫,今年参加顺天府的乡试。” 说完,朝那被一连串职衔听懵了的掌柜,微笑点头,转身走人。 老常也跟着走,想想不对,赶紧停下对掌柜补了一句:“记住,考试的那人叫王志安,别整岔了。” 四千多两给大姐夫买个六品京官主事差不多也够了,可贾六为啥要行贿帮大姐夫考上举人,原因还不是那位大姐夫脑袋太迂么。 小舅子真要给他买官,王志安肯定不干,贾六没法子只好打考官主意。 只要能考上,哪怕最后一名都行。 四千多两外加一串头衔,奎尼真要不给面子的话,贾六就办他。 打外城回来后,贾六哪也没去,直接搁家睡觉。 养精蓄锐,准备开盲盒。 第一百五十章 很冲的鬼子六 成婚的日子是老太太给定的,六月六。 老太太也惦记着这事,特意派身边太监王公公到贾家现场查看了下婚礼布置情况,并得到了新郎官贾佳世凯旳亲切接见,临走时领了一百两车马费。 赵国栋给贾六领了四个人过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两男孩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三岁,看着不太机灵,木木讷讷的很害怕人。 贾六知道这四个孩子是吃了太多苦头,毕竟家里父母都叫杀了头,从小没爹没娘被发在旗里为奴,能有什么机灵劲。 便叫杨植安排这四个孩子,喜得杨植说他以后就能当管家了。 信郡王府也派人过来了,看到刮了胡子的准额驸,对方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气得贾六回屋对着镜子反复打量自己,寻思就自己这标准的王霸身姿,别说是个宗室格格了,配个皇后贵妃也没问题啊。 婚礼不是按汉军的习俗办,全套满洲习俗,内务府的人拉着贾六教了他三四天,总算是把大致流程给弄明白了,整得脑够呛。 谁让贾六现在叫贾佳世凯的。 来操办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临近婚礼前几天,信郡王府那边专门派了一队人过来,帮着贾家布置格格的新房。 其中几个丫头片子时不时的扫上准额驸几眼,然后凑一起捂着嘴乐。 贾六瞧这几个丫头长得不错,寻思格格出嫁不知道有没有通房丫头一说,要是有的话,真娶头猪回来也行。 一个月吃一顿肥的,吃二十九顿瘦的不就行了。 肥瘦搭配,人生才能充满干劲不是。 贾家这边也在商量聘礼的事,按早年康熙爷那会汉军娶格格的规矩,那聘礼少说得上万两。 可贾大全两手空空,没钱啊。 贾六倒是有钱,问题他不敢拿出来。 最后二姐夫高德禄说实在不行他回去跟他爹借去,正说着时和珅来了,带了不少礼物来,并告诉贾六他要陪皇上、太后去承德避暑山庄,所以没法子参加贾六的婚礼。 贾六虽然觉得惋惜,但人和珅陪老头子比陪自己更重要,当下自是客气几句。 送走和珅回来,贾六才发现和珅竟在桌上放了张五百两银票,想来是知道他娶媳妇缺钱。 把个贾六感动的追出去,人和中堂早就没影了。 和珅好像就是个信号似的,下午竟然接而连三来了好几批人。 色克锡表二大爷也来了,代表他和大哥色痕图给表弟大全送了一千两。 贾六知道色痕图是知道自家表侄出息了,又抬旗又巴图鲁,又双眼花翎还娶格格,今时不同往日前程大大,但因为上回的事情实在拉不下脸过来,所以就让老二过来探探口气。 贾大全能说什么,就是请大表哥日子那天无论如何也要来喝杯侄子的喜酒呗,最后送色克锡出去时还特意叮嘱一句:“叫嫂子、侄儿侄媳都来啊...” 汉军都统衙门的老郑、老崔他们也凑了三百两托赵国栋送过来,常秉忠他爹、刘禾家易,还有祖应元、王福等家里也陆续过来,或送一百两,或送二百两,结果七凑八凑,竟是凑齐了四五千两。 让贾六万万没想到的是,远在四川的博清额副会长不知怎么知道贾图鲁要成亲的事,特地写信给家里的老福晋,结果博府专门过来送贺礼。 礼单第一行就是白银五千两。 好家伙,把贾大全吓得一跳。 送礼的高潮在六月初四那天达到高潮,贾六一天班没去上过的乾清门侍卫分处全体同僚送来贺仪三千两,侍卫总处部分同僚也集资五千两。 看着贺礼上的名单,贾六决定凡是送礼的将来可以留旗观察,没送的一律开革。 贾家其他几房也或多或少的送来贺礼,自己主动出旗的贾六叔叔贾大忠虽然手里不宽余,也给侄子送了一百两。 二姑奶奶贾秀芹那房同贾大全平辈的都死了,余下的都是同贾六一辈的,听说色克锡两兄弟送了贺礼,也纷纷过来道贺。 其中贾六的表哥、现任江宁将军的嵩椿老婆也派长子保柱过来送了五百两,二姑奶奶这一房陆续送了有近两千两。 贾六舅舅陆家那头也派人过来了,原因是贾六四天前特意去拜访了大舅舅陆正涛,礼数很到位,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无疑让同贾家断了有十年的陆家那边开始生动。 毕竟,贾六是他们的外甥,且长得还跟大舅舅陆正涛有点像。 贾六让大姐贾娟跟他爹大全说了,马上专门去请几位舅舅过来。 这是规矩,舅家坐主席,别说外甥娶的是信王府的格格,就是娶当今皇上的女儿,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凑齐聘礼后,贾六跟木头人似的跟着色克锡去信王府下聘,大舅子淳颖年纪也不大只有十八岁,双方初次见面都很拘束。 贾六没看到他老婆如秀,但总觉有人在偷看他。 婚礼当天,贾家院子里摆了几十张席,当真是宾朋满座。 不过贾六的部下不在这里,不是贾六不想让他们同乐,只是地方实在小,所以让常秉忠同刘禾易代表自己拉上玛德里他们,又去包了玉春楼一晚,好让兄弟们同乐。 一通繁琐程序后,信王府出嫁队伍到了。 唢呐锣鼓声中,贾六将自己的老婆给隆重接了进来,又按着满洲习俗做了一些礼仪后,夫妻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步入洞房。 外面,宾朋吃饭喝酒,好不热闹。 刚准备刮刮乐的贾六被内务府的人叫了出去,挨桌以茶代酒敬上一圈。 众人都晓得新郎官晚上有正事要办,而且新娘还是信王府的格格,哪里敢闹。 终于,贾府安静了下来。 端着大姐贾娟热好饭菜进入新房的贾六,小心脏没来由的开始跳动起来。 坐在床边的新娘身段看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 将饭菜放在桌上后,贾六轻步走到床边。 新娘知道丈夫来了,身子微微颤了下。 终于,贾六开奖了。 掀起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羞的脸蛋,不是一等奖,也不是安慰奖,大概是个二等奖。 就是一眼看去不是惊为天人的美艳,但也不难看,好像那蜜桃成熟的邻家小妹,天然带着点婴儿肥。 实际已经看过丈夫的新娘被看得脸更红了,微微低头。 阔以阔以。 贾六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下,出于本能坐了下去,没想到却吓着新娘如秀了,有些害怕道:“现在就要么?” “啊?” 贾六怔了一下,等明白如秀以为他要行周公之礼,不由乐了,随口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嗯。” 如秀点了点头,有点不安的捏着衣角,弱弱的问了丈夫一句:“你有过么?” “什么?” 老婆的这个问题又让贾六愣了下,等明白是什么意思,忙摇头:“没有,跟你一样。” 天地良心,事实如此。 “是么?” 如秀偷偷抬眼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的丈夫,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呢喃一句:“嫂子说这样的话,你会冲得很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狗熊送终 姐夫出征 冲,贾六真是冲的很。 能不冲么,这么大一精神小伙。 开始前担心年纪不大的媳妇肚子饿没力气,影响周公之礼发挥,贾六特意将其喂饱。 第一次嘛,害羞,得吹蜡烛。 黑灯瞎火的,小夫妻往那床上一躺,伴随呼吸加快,气氛自然而然就暧昧起来。 虽然这事贾六熟,可媳妇不熟,来前倒是被姑子们培训过,但真事到临头难免还是紧张,导致动作僵硬,就是鸡皮疙瘩都出来那种。 无奈,贾六只好先给媳妇做些思想工作,好缓减媳妇的紧张。 无外乎一番自我介绍及对两人过去的了解,就这么聊着聊着夫妻二人从各躺一边到相互依偎,再到宽一件衣直到脱光。 水到渠成。 最后,在战场外磨蹭了好久,终是趁媳妇松懈之际持枪跃马闯入阵中,伴随哀嚎之声过关斩将,终致大胜。 一夜无话。 也无人过来打扰小夫妻。 次日清晨,随格格陪嫁来的丫鬟们在屋外叫主子起床了。 信王府给格格陪嫁了四个丫鬟,两个奴仆,加上都统衙门给贾家送来的四个,贾家如今便是有十个奴仆。 也得亏乾隆给赐了十间房,要不然贾家都没地方给奴仆住。 捏了捏初为新妇的如秀脸蛋,贾六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相当满意的。 穿衣时如秀还有点羞,叫丈夫别过脸去。 贾六心道过不了几天,你估计能在被窝放个屁哄我闻。 穿好衣服掀起被子看到床单上的一抹殷红,如秀脸上红色更甚。走到摆放陪嫁物的桌上,将两只盒子取来当着丈夫面打开。 贾六一瞧,好家伙,一只盒子里堆满银票,另一只盒里则是信郡王给妹妹陪嫁的大小店铺六间,还有位于香河一处田庄旳地契。 总价值十万两左右,这还不算如秀带来的金银首饰。 “来时哥哥对我说你们贾家穷的很,要不是太后给指的婚,他才不会让我嫁过来。”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秀纵是贵为郡王府格格也逃不出这条铁律,这不就将自己带的家底子给丈夫交了底。 贾六干笑一声,寻思大舅子这人还不错。 转而又一想,一个郡王府嫁个格格都能陪出十万两,这要抄家的话能弄多少? 那几家亲王府怕是家底子更厚,当然,最肥的肯定是紫禁城了。 亲戚归亲戚,工作归工作,一码归一码贾六还是挼得清的。 顶多,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打些折扣。 贾六可不敢将老底告诉老婆,一来他的钱都是来路不明的赃款;二来,也是吃够前世没有私房钱的苦头了。 这一世,可不想再受二茬苦喽。 夫妻二人起床后,按汉军习俗新媳妇要给公婆奉茶。贾六他娘走的早,自然是当公公的大全来受儿媳妇的茶了。 丫鬟伺候着姑爷主子洗漱,洗漱完毕后小两口子就到客厅去奉茶了。 远远就听他爹大全在厅里哈哈乐着,贾娟同贾兰在那陪着他爹有说有笑着。 大姐夫王志安和二姐夫高德禄也在。 王志安是昨天过来喝喜酒的,再怎么忙于备考乡试,小舅子结婚的喜酒总要来喝的。 结果一高兴,昨天又喝多了。 看着也比年前憔悴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缘故。 贾兰见弟弟两口子来了,忙道:“爹,你儿媳妇来给你奉茶了!” “噢,好,好。” 满嘴酒气的贾大全赶紧坐好,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儿媳。 “媳妇给阿玛请安了!” 如秀的这一声“阿玛”不仅听得贾大全一愣,贾六也听得好别扭,可他现在不就是正宗满洲么。 连带着把贾大全也给抬入满洲了,这叫子贵父达。 按规矩如秀给公公奉了茶,贾大全也照汉军的规矩包了个大红包放在茶盘中。 王志安、高德禄两口子也各自按习俗给新媳妇包了红包,大宝和二宝两个外甥则在边上舅妈舅妈叫的不停,结果一人得了舅妈两颗金疙瘩。 闲聊一阵后,贾娟对她爹说了两句,贾大全忙起身将家中账薄取了出来,这是要将管家的权力正式移交给儿媳妇了。 贾家能有什么钱,早前的家底子都被大全败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人家贺礼给凑的聘礼,大全都得去借高利贷。 如秀装模作样看了眼帐薄,给公公道了声万福,这就算正式成为贾家女主人了。 新媳妇三天后才回门,一来是让婆家亲戚多熟悉,适应新家。二来也是新媳妇初为人妇,行动不便。 规矩是人定的,这人呐,都是过来人。 “新官”上任的如秀第一件事竟是让去请些工匠来,贾六问请工匠做什么。 如秀说是将这大院子隔出一间小院,以后他们夫妻就住小院,这样各方面都方便些。 贾六觉得无所谓,但如秀要隔便依他的意思派栓柱去请师傅来,寻思是不是将家里的下水道顺便一起搞一下,弄个独立卫浴啥的。 正寻思是否可行时,突然“哎呀”一声冲到老槐树下,把老婆如秀吓了一跳。 老槐树下,花狗熊四脚朝天躺在那一动不动。 远看,好像死了。 近看,一边睡一边流着哈喇子。 凑近一闻,好家伙,那酒气,冲得很。 “老爷昨天晚上喝多了,非喂狗蛋喝酒,小的劝不住...”杨遇春解释了一下。 贾六脑海中顿时浮现贾大全搂着狗熊灌酒的画面。 “这就是花狗熊么?” 如秀昨天是被抬进贾家的,但之前府里的人说过贾家有只很好玩的花狗熊,因为没见过花狗熊,陡的一见竟是那么可爱,不由蹲下身摸起来。 只是蹲下时,眉头却是微微皱了下。 有些不可与人说的隐痛。 “它叫狗蛋,在金川救过我的命,当时我发誓一定要给它送终。” 贾六认真的样子把個如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给狗熊送终,那谁给你爹送终...” 说完,意识到说错话了,顿时要解释。 “没事,反正爹听不见。” 贾六回头朝屋内瞧了眼,要不是大全是他爹,恨不得把老家伙提出来教训一顿。 幸亏狗蛋酒量不错,要不然给死于酒精之下,以后谁给他保驾护航呢。 乾隆去了承德避暑,贾六刚结婚,虽说是“乾清门行走”,但侍卫处那边不可能通知贾六现在就去上班,接下来的日子贾六当真是无聊。 除了去健锐营同一干部下在积水潭钓鱼外,差不多就是白天有事老婆干,晚上无事干老婆。 看样子,倒是真想在回四川前把老婆肚子搞大。 陪如秀回门那次,新姑爷表现的也是规规矩矩,不敢给爱新觉罗亲戚们留下不好印象。 没几天,全家的重心除了正在积极改造的贾家大院,就是年仅三十二岁的大姐夫再一次带着全家人盼望踏上了顺天府乡试考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誓为八旗除祸患 大姐夫考完试后,贾六就拉着如秀坐车去大姐夫家了。 美其名曰给大姐夫先道喜。 结果刚进大姐家,就见大姐抱着两个外甥坐在凳子上落泪呢。 瞧见舅舅、舅妈来了,大宝二宝赶紧从娘腿上跳下扑向舅舅舅妈。 “姐姐,出什么事了?” 如秀一把抱起大宝,她虽是格格,但现在是贾家媳妇,瞧着大姑子这样能不心疼么。 贾六抱起二宝,心下寻思怕是大姐夫又考砸了,结果还真是这样。 贾娟哭哭啼啼:“你姐夫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怎么叫也不出来,跟个没魂人似的...” 贾六一听,赶紧敲门,结果屋里的大姐夫愣是不应他。 无奈,只好安慰大姐:“姐夫觉得自己考的不好,未必人家考官也觉得考的不好了。上次不就是姐夫觉得考的不错,结果却没考上嘛,这回说不定就反过来了呢...” 贾六不敢告诉大姐他已经给姐夫内定了一个举人名额。 所以,把心放一万个在肚子里,等着操办酒席庆贺吧。 “哪有自己都觉考不好,人考官倒看上的...” 贾娟知道兄弟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她这边再伤心再落泪也无济于事。 强撑着精神要给弟弟两口子做饭,贾六当然不在这吃了,就大姐夫那种自我隔绝的状态,他这小舅子也没法在外边呼拉吃啊。 如秀心细,想着大姐夫考砸了,家里气氛压抑,便提出带大宝和二宝到她家去跟花狗熊玩。 省得大姐夫心情不好,再拿孩子撒气。 贾六一想也对,便领了两外甥走人。 半道,却让如秀先回去,他有些事要办。 等老婆的马车驰远后,贾六吩咐杨植这个贾府大总管:“你去雇个班子过来。” 班子不是戏班子,是锣鼓班子。 这年头红白事要用班子,小孩满月生日什么的也要用班子。班子成员都是内城的破落旗人,但生意却是很好,收入也高,毕竟哪家没个热闹事。 考中举人是喜事中的喜事,贾六这个当小舅子的当然要给大姐夫张罗一下。 杨植知道少爷打点主考官旳事,当下便兴冲冲的去张罗。 贾六叫杨遇春同他去趟健锐营,看望了一众部下这才回到贾家。 玛德里询问何时回金川,贾六也不知道,寻摸得等乾隆从承德回来。 “卑职听健锐营的人说皇上前些日子,传旨调关外黑龙江兵、吉林兵入关...” 玛德里说除了关外有两千八旗兵入关,健锐营、火器营那边也都在做出征的准备。 贾六点了点头,再征金川是必然的事情。 眼下是六月,等关外八旗兵入关再到四川,战事最快也得到十月才能进行。 在此之前,乾隆一定会召见自己,因为和珅跟他说过此事。 “关外兵有你们的同乡么?” “我们是乌里雅苏台的索伦营,如果朝廷这次征调名单中有乌里雅苏台,那就有我们的族人...” 玛德里说索伦兵自国初时一共建有四营,一营驻呼伦贝尔;一营驻吉林;一营驻黑龙江;一营驻乌里雅苏台。 四营索伦兵最多时每营都有千人编制,但如今各营恐怕只有三四百人。 功噶尔拉据点一战,跟随海兰察的就是从黑龙江、乌里雅苏台两支萦伦营抽取的六百索伦兵,如今除玛德里他们,另有百人逃出。 索伦兵已经青黄不接的事实,贾六是知道的,当下告诉玛德里好生在健锐营呆着,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想太多。 回到家就发现两个外甥连同老婆如秀还有几个丫头围着狗蛋在做游戏。 如秀本就17岁,虽然嫁为人妇,孩子心依旧未脱,在王府可能还受各种规矩束缚,结果到了贾家这头,爷俩都不是好货,顿时释放天性成了孩子头了。 四個都统衙门送来的孩子见着贾六还是有些害怕,贾六也不以为意,倒是吃起狗蛋的醋来,因为这家伙现在不太爱同自己玩,成天粘着领导夫人了。 当真是熊眼看人低,变得势利了。 别的贾六倒是不怕,就怕他好不容易培养的战熊别真叫如秀她们养废成卖萌兽。 那就亏大发了。 接下来数日仍是无事。 倒是如秀不肯让丈夫再碰自己了,说是吃不消。 这个回答让贾六十分高兴,顿觉威武,出来闲溜时却被老爹大全叫住。 “那个,” 大全一脸难言之隐,希望儿子能够主动明白他现在处境的窘迫,从而不必拉下老脸求儿子给点零用钱。 贾六四下看了眼,摸出张一百两银票塞在老爹手中,颇是孝顺道:“爹,不是儿子不孝顺,不多给你些,实是朝廷有规矩,丧父是要丁忧三年的,所以你省着点,也节制点...” “你个小兔崽子!” 爷俩追打一阵,一拍两散。 贾六回去找媳妇,大全去前门找老相好。 到了顺天府乡试放榜这天,贾六早早就来到大姐家附近,杨植雇来的班子也侯着,就等主家发话便敲打响起来。 没想到从早上等到晚上,鬼影都没有。 远处大姐家的院门也是大门紧闭,死气沉沉。 贾六脸色也难看了,叫一同来的老常骑自己的马去放榜处看看,究竟有没有王志安的名字。 老常很快回来了。 “有没有?” “没有!” “没有?!” 贾六脸色大变,“妈的,姓奎的收钱不办事,老子办了他!” 老常吓了一跳:“你疯了,奎大人可是礼部侍郎!这里是京城,不是金川,你办什么办!” 被老常一说,贾六冷静下来,请刘禾易帮忙搜集奎尼写过的诗集什么的。 能当礼部侍郎的肯定有文化,也肯定有自己的文集诗抄什么的。 晚上刘禾易就带着几本文集过来了,全是奎尼这些年写过的。因为他这次是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所以其诗文集在市面上很热销。 关门,点灯。 贾六和柱柱二人趴在油灯下,开始一句一句寻找奎尼的致命处。 刘禾易是真不知道贾六要干什么,好奇在边上看着。 扒来扒去,却没发现有欲加之罪的地方,贾六不禁有些泄气,这时却听栓柱叫了一声:“有了!” 贾六精神一振:“哪句?” “这句,少爷!” 杨植指着奎尼的一首诗,“为我讨贼清乾坤!” 贾六细细一念,没问题啊。 把贼讨了,清理乾坤没有毛病。 杨植急道:“少爷,老家伙把贼字置于清字之前,不是说我大清是贼清么!” “嗯?对!奎尼是大清的反贼!” 贾六拍桌叫好,好栓柱,总算没白疼你。 刘禾易算是明白了,鬼子六这是准备给奎尼弄场文字狱啊。 问题是... “人家奎尼可是正黄旗满洲出身,” 刘禾易觉得给满洲上三旗的人罗织文字狱,有点异想天开。 “我还是正红旗满洲出身呢,谁对大清不忠,我就要办他!” 贾六气愤不平,奎尼这个贪官污吏,收钱不办事,丢尽满洲脸面,身为正宗满洲的他,不为八旗除此祸患,如何对得起报效大清的毕生志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收钱办事是忠臣 证据有了,而且很严重。 既称大清为“贼清”,还要为贼“清”乾坤,反了他奎尼的天了! 另外,这个乾坤是不是代指本朝乾隆年号? 举一要反三。 得了,也甭再找了,就这一句便够奎尼喝一壶的了。 老头子弄起文字狱来,可不管你满洲还是汉人。 新旳问题是谁来上密折,或者说谁把这事揭发检举出来。 贾六肯定不行,这不欲盖弥章么,乾隆一打听咦你小子有个又没考上的姐夫,那咱们挼一挼,这事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咋弄?” 李会长、博副会长这两个双花红棍搁四川呆着呢,京里贾六不仅没开堂口,也没开展组织工作,所以除了他本人外,压根没合法途径帮他向上反映问题啊。 “少爷,用不着找人,” 栓柱竟是提出一个大胆思路,直接把奎尼这首反诗贴在乡试放榜处,再用红墨水把诗中的“贼清”二字圈上,这样一来还怕奎尼没罪受么。 咦? 贾六一寻思,行呐,咱们不搞阴谋,直接把你奎尼整成小阳人。 文字狱这条线,乾隆抓的紧,下面的人也抓的紧,可以说是贯穿乾隆朝的最重要的一条纲线,也是有清一代迫害最严重的时期。 谁碰谁倒霉,不信您试试。 所以,奎侍郎这么明显的反诗,不怕没人往上捅。 满洲又如何? 再说,当官的,谁没几个政敌呢。 压根不用担心这么大的反诗传不到乾隆耳中。 而且这样做,即便乾隆怀疑是落选士子发泄私愤故意张贴,上千落选士子查谁去? 重要的是,这反诗总是事实吧。 所以,即便要不了满洲正黄旗出身的奎尼脑袋,也能将老家伙顶戴给摘了,或者让其降几级。 反正,就是自家姐夫不好过,奎尼也得过不好。 如此,多少能让贾六的心情得到一定的平复。 他上辈子、这辈子最痛恨的都是收钱不办事! 跟乾隆脑中绷着文字狱一样,他贾大人脑中也绷着东西咧。 当下拍板,就贴奎尼的大字帖。 “我去办!” 刘禾易自告奋勇,自打见识过鬼子六铳杀海都统后一路高升,不仅成了大清特级战斗英雄,还他妈的娶了格格,这小子也想进步了。 贾六欣然同意,让杨遇春跟刘禾易去办,可是刘禾易刚走没多大功夫,有人上门了,自称是奎大人府上的。 纳了闷的贾六,叫栓柱将人请到老婆如秀给自己弄的书房。 结果来人是那古玩店的陆掌柜。 陆掌柜也没有废话,直接将贾六那日购买古玩的四千多两银票,一张不少的递在桌上。 “什么意思?” 贾六眉头一挑,“收钱不办事”和“不收钱不办事”是有区别的,前者性质比后者要恶劣的多。 不过现在来退钱迟了,在他贾六字典里,亡羊补牢等于明知故犯。 没想到陆掌柜却说这钱是退回的,然而原因是贾大人那位姐夫进考场还没答题就晕了,因此卷上一个字都没写,使得博大人想帮都没法帮。 “........” 坏了,冤枉好人了! 事情坏在自家姐夫身上! 收钱不办事的是奸贼,收钱肯办事的是忠臣啊! 同为大清忠臣,贾六的理念是绝不放过一个奸贼,但也绝不诬陷一个忠臣啊。 打发那陆掌柜几句,赶紧带上栓柱去追刘禾易。 幸好,追上了。 听了贾六所说,刘禾易也惊住了:“大姐夫一个字都没写?” 贾六相信是真的,因为他那位大姐夫心理压力的确太大,真晕了是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回家就将自己锁起来不见人,任凭怎么喊都不答应的。 这事,丢人呐。 得,既然是误会,那就不要陷害人家奎大人。 这年头,有职业操守的不多了。 贾六让刘禾易回健锐营,自己带着二杨回家。 走到半道,却突然又停了下来,然后让杨植将马车赶往正黄旗(满蒙汉)所居德胜门,直奔礼部满侍郎奎尼家。 杨植不解:“少爷,人家不是退钱了么,怎么还要找人家?” 贾六闷声道:“这么大的事,光退钱就行了?” “噢,” 杨植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咱们不能白忙活。” 贾六就是这想法,难得亲自操刀,对象还是满洲上三旗的侍郎大人,不砍他个七刀八刀的,对不住大清。 到了奎尼府,往那一站,一身黄马褂外加双眼花翎,骇得奎府下人赶紧过来打千询问。 没多久,贾大人就被带到了奎大人面前。 奎尼不是老家伙,年轻,四十岁的样子,不过颇胖。 “贾大人,恭喜恭喜!...本官最近一直忙于乡试的事,今儿才听说贵府与信王府结了亲...你那姐夫的事情,并非本官不肯帮忙...” 对于新近皇上刚刚册封的贾图鲁到来,奎尼也纳闷,他不是让人去退钱并告事情原委了么,怎么还上门来了? 要不是贾图鲁的那位姐夫实在是不成器,进场就晕,不说信王府的关系,就冲着这双眼花翎他奎大人也要帮忙啊。 又不是让他奎大人帮忙考个状元、榜眼,一个乡试举人而矣。 贾六没说话,只是将奎尼那本诗集递了过去,一打开就是叠页的反诗。 看到用笔圈着“贼清”二字,奎尼面色一变,惊的骇然站起。 屋中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听不到。 礼部侍郎是聪明人,这句看似平常的诗被贾六那么一圈,代表什么,都不用贾六解释。 而当今皇上又最在意什么,更是不须贾六说明。 什么是文字狱? 捕风捉影而矣。 许久,奎尼压抑心中惊恐,沉声问贾六:“是不是本官不退钱,贾大人就要拿此集告发本官?” 贾六不吭声。 奎尼沉默,继而便道:“王志安虽然乡试未中,但其是旗人子弟,一心读书也是难得,本官惜才,不忍遗珠于尘,可为他以荫生身份在礼部补个主事,不知贾大人以为如何?” “多谢大人!” 贾六脸色稍为松动,微微欠身表示可以,但没下文了,只在那看着奎大人。 半响之后,贾六心满意足从奎尼府上走人。 奎大人还算上道,将外城那间值八千两的古玩店直接转他了,明日就可去办手续。 上马车时不忘嘱咐杨植:“明天起早些,去健锐营把人都叫上,京中各大书店但凡有奎大人那首诗集的都给我买了,动作得快,要不然就没的买了。” 这么大一个官,还是满洲正黄旗出身,贾六没理由不发展其成为共进会员。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六子,替爹考虑一下成不 栓柱是立了大功的。 早在崇州没去金川那会,贾六就看出栓柱具备独特的、非人旳政治观察力,后来的“皇考”案让他进一步确定栓柱是个好苗子。 果然,要不是栓柱独特的视角,奎尼大人能这么爽快给大姐夫安排工作,还这么痛快转让一家古玩店么。 事实说明什么? 说明满洲官员也对文字狱怕的很。 乾隆疯起来,六亲不认。 怕,就好办嘛。 贾大人办事,一怕别人不喜欢什么,二怕别人不怕。 “少爷,不是我吹,以后你想办谁,这事就交给我,只要这家伙会写字,我就能把他打成反贼!嗯,不会写字只要他会说话,也跑不掉!” 杨植不是吹的,事实已经证明他具备给少爷主持“文办”的本领。 贾六重重点头,栓柱这本事搁其它时代没有用武之地,但搁乾隆朝这个文字狱的风口上,不想飞都难啊。 当下交给栓柱一重大任务,就是搜集在京四品以上满汉官员,在外三品以上满汉官员的诗集、文集,包括在邸报上公开发行的奏疏、塘报等。 总之只要市面上能够搜集到的,关于官员的任何与文字有关的东西,一律买来,不惜代价。 杨植不住点头,最后问一句爱新觉罗家的要不要搜集。 “他爱新觉罗也是咱大清的子民,既是子民,当然要接受皇上的监督。” 贾六一视同仁,哪怕他现在有不少爱新觉罗亲戚。 “那信郡王府呢?” 杨植提醒少爷,信郡王和福晋这对小两口,挺喜欢写诗画画的,所以要搞这小两口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个...以后再说。” 贾六还是有点良心的,人妹妹都嫁给自己了,总得讲些亲情不是,总不能让人骂他这个做妹夫的心太狠吧。 只要大舅子别妨碍自己,将来富贵还是要给的。 最后,贾六强调,甭管是亲王还是郡王,又或是什么多罗贝勒,只要有文字流出一律加以搜集。 想了想,又多补了一句:“包括皇上的阿哥们。” 杨植听的精神很振奋,然而很快意识到麻烦,为难道:“少爷,这当官的怕是有上千人,再加上王爷贝勒还有阿哥们,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贾六当然知道栓柱忙不过来,因此让他分阶段行事,目前先搜集在京四品以上满汉官员的,其它的等后面再说。 昨天,远在承德的乾隆下旨追诏温福一等伯爵,世袭罔替,祀昭忠祠,但没有将温福画像悬挂紫光阁,据说同金川前线将领弹劾温福误国有关。 海兰察得到了同贾东阁一样的待遇,画像悬挂紫光阁,并且乾隆也为这员索伦爱将题写赞词:“勇而有谋,侍卫洊公。索伦巨擘,黼衣锡龙。图形四番,福禄鲜比。旋终於家,矜惜无已。” 比给贾六的题词多了八个字。 海兰察的谥号可以,给的是“武壮”,追赠一等超勇公世爵,由其子安禄承袭。 温福、海兰察的尸骸经四川总督富勒浑,同金川方面多次交涉谈判后被赎了回来,具体赎金多少没有对外宣布。 贾六估计金额不低,回头得写封信问问老李具体情况,看看博副会长有没有绕过他私下跟那边买卖。 要有的话,就要加以敲打了。 一面对金川阵亡将领进行追赠封赏外,乾隆又下旨授阿桂为定西将军,丰升额、明亮二人为左右副将军,下诏对金川前线清军大刀阔斧整顿,并从全国各地再次抽调精兵猛将往金川前线。 大有乌云盖顶、荡平金川之势。 贾六初算了下,除了西域和东北有限旗兵,乾隆这回差不多把满蒙八旗七成能战之兵全拖到金川去了。 所以,要是再败了的话,嘿,真就有乐子看了。 留给贾六的时间也不多了,乾隆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京,因此即便着急回四川,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侯。 回去后先给了杨植五千两银票,让他明天早起就去买。 大胆买,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贾六也舍得。 大不了拿印章去钱庄取就是。 老富及其同党的存款怕是有不少。 杨植夜里压根没睡,一想少爷交托这么重要的任务给他,兴奋的根本睡不着觉。 贾六上床时,如秀问他下午干什么去了,贾六吱唔几句将话题岔到大姐夫又落第的事。 如秀倒是跟丈夫想到一起去了,说实在不行就跟大姐夫捐个官,或者请她哥哥帮忙给找份差事。 贾六嗯嗯几声,说明天再说这事,继而倒头睡去。 连着大半月夜夜新郎,莫说如秀吃不消,他这新郎官也有点扛不住了。 第二天,陆掌柜又来了,又急又忧的样子。 贾六就知道老奎会派人来,因为他的“反诗”叫自己派栓柱给扫了货。 “贾大人,明人不说暗话,” 陆掌柜想挑明了说,却被贾大人给制止了,“你这个明人用得不妥。” “......” 陆掌柜滞在那,暗骂这汉军抬旗的果然如奎大人所言,端的是一个小人。 可是这小人,得罪不起。 真要被这小人拿那“贼清”说事,奎大人也是麻烦的很。 “请坐,” 贾六要丫鬟上茶。 他这人还是讲究待客之礼的。 陆掌柜哪有心情喝茶,将古玩店的契约拿出请贾六过目。 贾六也不看,随手收下,品了品茶,方道:“奎大人的诗集是我叫人买的,不过不要误会,我这是替奎大人清除隐患,以免此集被阴险小人利用。” “多谢大人好心!” 陆掌柜迟疑了下,“不知大人可否将那些诗集交于我销毁?” “可以。” 贾六答应的爽快,但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请奎大人上书皇上,建议恢复四川巡抚一设。 “这...” 陆掌柜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实不知原因。 “此事你回去与你家主子商量之后,再予我答复。” 贾六说完合上茶碗盖子,这是送客的意思。 其实贾六有些后悔昨天不应该拿奎尼这间店的,而是向其提出恢复四川巡抚一设,并直接举荐李会长担任四川巡抚一职。 这样多省事,不管成与不成,起码有个铺垫。 可昨天叫那古玩店晃了一下眼,硬是把这重要事给忘了。不过亡羊补牢未晚,对奎尼而言上书恢复四川巡抚一设不过是举手而劳,但那些“反诗”可要命的很。 相信奎尼懂得权衡。 负手出院,准备同花狗熊加强一下感情时,他爹大全一脸愁容的又来了。 不用大全开口,贾六就皱眉头了:“全花光了?” “嗯哪。” 大全答应的也干脆。 贾六无奈摇头,好心劝说:“爹,你年纪不小了,那事得节制啊...” 好心劝当爹的别给儿子添堵,当爹的却不乐意,眉头一挑,膀子一捞:“你给不给,不给我跟你媳妇要去!” “......” 贾六倒吸一口冷气。 贾大全哪好意思真跟儿媳妇要钱出去鬼混,朝儿媳院中瞄了一眼,伸手将儿子拉到槐树下,一付商量口气道: “老跟你要钱也不是个事,我寻思你娘都走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也出息了,媳妇也娶了,是不是也替你爹考虑一下?” “爹,咱爷俩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什么?” 贾六有不妙的感觉。 “就是,就是...” 大全一咬牙,“我想将你赵姨娶回家来。” 话音刚落,“叭”的一下手中多了一叠银票。 “爹,玩归玩,您动什么感情呐...这里有几千两,是儿子的私房钱,够您老玩两年的了。” 贾六那个急啊,老家伙这是打算给自己添个兄弟还是咋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乾清门上班 怎么玩都行,就一条,不能把人往家带,也不能把大肚子的娘们往家带。 这是贾六的底线。 为了这个底线,他不得不将自己辛辛苦苦通过工作挣来旳钱,就这么交给大全去挥霍潇洒。 心疼,大大的心疼。 可能怎么办? 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孝顺的一种表现。 大清,以孝治国嘛。 给钱让爹去嫖,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是为了大清。 气人的事情来了。 大全竟然“呸”了声,食指沾点唾沫当着儿子的面,左手捏着银票,右手一张张的就数起了。 动作跟贾六数钱时一个德性。 大全越数越激动,越数瞳孔越大,最后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无比震惊:“好家伙,六千多两,你这是真能贪啊!” 什么叫贪? 贾六不乐意听,因为别人的贪跟他的贪不一样。 别人那真叫贪污,他这叫预支,叫借用。 性质不同的。 大全接下来竟夸赞起能贪的儿子来了:“能贪好,当官不贪钱,做的劳什么子官?你老太爷当年但凡肯贪,咱家至于混成这吊样么。” 说完,大全将厚厚一叠银票揣进兜中,朝儿子一摆手:“你去忙吧,爹要去办点事。” “您老小心死在赵姨肚皮上,人家过来叫儿子去把您老抬回来。” 贾六没好气,懒得答理大全。 大全“嘿”了一声,一点也不气拔腿就走,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下来转身朝儿子得意一笑,嘴一咧道:“不这样说,你小子能这么痛快给我钱?” “......” 贾六傻了,意识他极有可能被大全套路了。 买书回来的栓柱很肯定老爷的相好有姓张的,姓王的,姓孙的,就没姓赵的。 “妈的!” 贾六恨恨咬牙,老家伙果然在跟自己玩开窗理论呢。 狡猾狡猾的。 要不是寻思丧父丁忧这破事耽搁他为大清报效,影响进步,真是恨不得弄些我爱一条柴、奇淫合欢散什么的好好孝敬老家伙,然后破席子一卷拉去埋了,顶多烧上十个八个童女聊表孝心就是。 “夫君,怎么了?刚才是公公回来了么?” 过来的如秀见丈夫一脸痛恨的表情,很是奇怪。 “没什么,” 贾六见如秀要出去的样子,便问她去哪。 “正要跟你说呢,” 如秀是要拉贾六去外城看看哥哥给她的六家店铺。 贾六闲着也是无事便同如秀一起去,顺便将奎尼差陆掌柜送来的古玩店契约拿给如秀。 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大事贾六管,小事自然得如秀这个女当家负责了。 如秀好奇,问哪来的铺子。 贾六没敢说敲诈的礼部侍郎,便说是金川的满洲副都统富升阿大人送给自己的新婚礼物。 至于富大人为何送间铺子给他做贺礼,当然是因为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了。 如秀没有怀疑此事,因为正是逃出来的富大人将丈夫忠勇事迹呈报朝廷,这才有了皇上授予巴图鲁一事,也才有了她这个信王府格格下嫁的事。 说起来,还得谢谢人家富大人呢。 嫁过来前,嫂子说过长得咋样不要紧,关键是不能没用,那就真是守了活寡了。 还好,有用的很。 要不是不让碰,指不定秃鲁皮呢。 大舅子陪嫁的六家店铺三家在宣武门外,两家在崇文门外,一家在永定门那边。 地段有好有坏。 两家绸缎布庄,一家典当行,一家酒楼,一家卖东珠的店,还有一家是卖米的。 名义上这六家店都归如秀,但目前仍在信王府名下,管理操持的也都是信王府的人,只是每年收益全部拨归如秀而矣,过户的话得等如秀生了孩子后才行。 而且这些如秀从娘家带来的财产,跟贾六实际上也没有关系。他哄得好,老婆拿钱给他用。哄得不好,老婆的钱他是一分都别想的。 陪着如秀挨家跑了趟,最后去了自己的古玩店,陆掌柜不在,几个伙计在那忙着。许是得到通知东家换人了,几个伙计都给新东家两口子见礼。 贾六看了下,上回他来的时候店里客人不绝,现在却是冷清得很。 仔细一寻思,不难琢磨其中道理。 乡试结束了呗。 所以,这家古玩店对奎大人的重要性就变得极低,正好充抵给贾六。 贾六在京里没什么路子,这店给他也是亏钱的货,另外他压根不懂什么古玩,因此这店还烫手的很。 便对如秀说不如找人把店子盘了,或者租了,弄些净头。 如秀也不太懂,便将这事交给陪嫁过来的宋二管事负责。 宋二管事全名叫宋进忠,不是太监,却是信王府世代的包衣,他在贾家的性质相当于人事关系还在信王府,但工作单位外包在贾家。 说难听点,宋进忠他们只听贾六老婆的,对姑爷嘛,可听可不听。 当然,要是姑爷也很牛的话,他们肯定要听的。 逛了一天后,回到家里的贾六腿有点酸,天地良心陪老婆逛街是男人最大的痛苦。 当然,陪不是老婆的女人,尤其是未得手的又是一说。 晚间,陆掌柜来了,告知贾六奎尼大人同意上书请求复设四川巡抚一设。 贾六也爽快,让栓柱将早上买的半车奎大人诗集交陆掌柜带回。 至于贾侍卫手上还有没有,那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没必要挑破了说。 礼部满侍郎吹风复设四川巡抚,下一步就是需要老头子从各个角度考虑复设四川巡抚的可行性,然后促成此事。 这个促成人选贾六只能指着和珅了。 但在此之前,却要扳倒四川省的二把手、布政使钱鋆。 李会长说这位钱鋆大人是江苏人,举人出身,先前在陕西做按察使,是四川总督富勒浑举荐调来的。 因此想要钱布政使滚蛋,让顺序的李会长如愿升任四川巡抚,除了李会长在金川突围的重大功绩外,就是要想法子让富勒浑举荐李会长,而不是推荐钱鋆。 在书房寻思好一阵后,贾六分别给博清额和富升阿二位满洲副都统写信,请求他们能够做做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工作。 礼部奎侍郎上书吹风,御前宠人和侍卫促成,四川总督推荐,三方共同出力,基本上是可以确保李会长升任四川巡抚的。 贾六自己也不能干闲着,也要对即将进行的第三次平定金川战事出力。 于是,他写了《恭请金川练兵事》的折子。 他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有资格给老头子上折子。 在这份折子里,贾六针对自己在金川前线的所见所闻,大胆指出番贼所行为“游击”战术,希望朝廷能够重视此事,抽调精干人马以游击对游击。 写完这份有千字左右的密折后,贾六回去睡觉,第二天穿着黄马褂,戴着双眼花翎先去通政司将折子递上,尔后直接去侍卫处正式报道,开始他在乾清门行走的上班日子。 婚假,没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是你姑父 能被称为贾六同事的其实不多,因为侍卫处所属御前头等侍卫编制只有60人。 二等侍卫有150人,三等侍卫有270人,蓝翎侍卫有90人。 当然,这些人在品级上低于贾六,不能算同事,得算下级。 除了侍卫处直领的御前侍卫,其余如粘竿处、上驷院、养鹰狗处、善扑营、武备院等处也有御前侍卫编制,但无一例外全部隶上三旗,也就是得奴才中旳奴才方能任职此事。 极个别例外,比如老婆祖父是议政大臣的和珅。 现任领侍卫大臣就是已故大学士傅恒长子,同时也是军机大臣、正白旗满洲都统的福隆安。 贾六这个“乾清门行走”不归福隆安管,而是归御前大臣三泰管。 早在皇上旨意下达后,福隆安同三泰就商量过乌能伊巴图鲁贾世凯的工作安排。 按照正常程序,“乾清门行走”属虚衔头等侍卫,一般不会安排实职,就是挂名。 考虑到贾佳世凯已经抬入满洲,又被赐予乌能伊巴图鲁封号、赏戴双眼花翎,且同信郡王府结了亲,还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指定的婚事,所以主管乾清门侍卫分处的三泰有必要征询福隆安的意见。 福隆安是知道贾佳世凯这个人的,因为这个原先汉军旗出身的巴图鲁如今是他妹夫的妹夫。 这门亲,福隆安必须要认。 虽然他同弟弟福长安并没有派人到贾府送去贺礼。 在福隆安建议下,三泰给贾六安排的具体职务是“乾清门侍卫长”,相当于粘竿处的粘竿长。 从编制、权力、管理范围理解的话,就是贾六到乾清门当上了穿黄马褂的大队长,手下管着6名二等侍卫、20名三等侍卫,以及12名蓝翎侍卫,外加拜唐阿若干,亲军若干。 打开乾清门的钥匙由侍卫长轮流保管,也就是说只要贾六愿意,在他当值的时候可以打开乾清门放人进去参观。 能不能出来,另说。 侍卫长一共两人,除了贾六外,就是年初被赏乾清门行走的贝勒永福。 永福的爷爷就是康熙爷十三子、雍正朝封怡亲王的胤祥,此人也是唯一不用避雍正皇帝讳的亲王。 永福是胤祥四子宁良郡王弘蛟的二子,辈份上康熙是他太爷,比贾六晚一辈。 康熙是多铎的侄孙,如秀同乾隆平辈。 照规矩的话,永福这个贝勒得管贾六叫声姑父。 贾六见着乾隆也可以喊声舅哥,当然,敢不敢是他的事了。 理,肯定没错。 不过贾六结婚,永福没给他送礼,这一点永福做的不对了。不论辈份,不谈亲近关系,他可是和贾六坐一个办公室的亲密同事。 永福不会做人,贾六也不会做人了? 上班第一天,就是将让如秀准备的几百份礼盒用车拉到皇城,再请乾清门侍卫分处的人帮他分别搬到侍卫总处和侍卫分处。 干啥? 散喜糖呗。 原则是不管有没有送礼,贾六都回赠礼物,包括扫地的、倒马桶的人人有份。 总共派送出去316份,花银1480两。 还特意带了不少上等的烟叶,比如那位纪大学士爱抽的黄山方印。瞧着哪个同事腰里别着烟袋,二话不说就给人家拎上一份。 搞得气氛十分热烈。 侍卫处的人待贾六走后,哪个不夸这位信王府的新额驸会做人,连带着有些眼红的也觉这贾佳世凯不错的很。 从侍卫处出来后,贾六又到上班地点乾清门同一众同事寒暄起来,永福不在。 跟一帮手下搞活气氛,大致了解了工作内容后,贾六就宣布下值之后由他坐东,请大伙聚一聚。 此言一出,气氛达到高潮。 “老齐,这事就交给你了,别替我省银子,一定要是京里最好的酒楼...” 贾六将聚餐的事情交给了一个叫齐良栋的二等侍卫,聚餐之后是否再安排进一步的娱乐放松,则视大伙兴致再说。 这年头,进忠、良栋、国栋、应元就跟贾六前世叫军啊,强啊,卫国卫东啥的差不多,属于常规大众化用名。 他得去趟军机处,因为顶头上司三泰的办公室就在军机处。 军机处的办公地点就是前明的内阁,很好找。 到地方对值守的笔帖式通名并表明来意后,当下有人将他领了进去。 今日军机处当值有三人。 一是接替刘统勋负责《四库全书》总裁官的大学士于敏中,另一位是索琳,还有一个自然是三泰了。 福隆安不在,这让贾六有些遗憾。 “下官贾佳世凯给三位大人请安了!” 贾六“叭叭”打千,行了标准的旗人参见礼。 同当今皇上年纪差不多的于敏中摘下近视老花镜,抬头打量了眼贾六,微微点头并没有首先说话。 索琳同样如此。 这是规矩,他们可不是贾佳世凯的顶头上司。 二人对跪在地上的贾六官帽上插着的双眼花翎却是眼热的紧,心中对这才二十岁的年轻人有如此际遇恩宠,当真是羡慕的很。 不过,这也是人家应得的。 为国尽忠,皇上恩赏,理所当然。 若是不曾突出来,人家不真成了紫光阁的画像么。 “起来吧。” 三泰笑着示意贾六起身,同正常领导一样询问了贾六几句后,就示意他回去当差。 “下官告退!” 贾六就这么完成了自己第一次入军机处的小任务,出来时看着眼前这排平房阁舍,想着三百多年来从这里名垂千史的大人物们,心中自有无限感慨。 此地,可是国级单位啊。 回到乾清门,就见一挺着肚子的宫装女人正坐在侍卫处门口的凳子歇息。 看样子是怀孕的女子走得累了,边上还站着一看着颇是精悍的年轻人。 贾六问是谁,答说是和恪公主夫妇。 “和恪公主?” 贾六不知道是乾隆的哪个女儿。 齐良栋见贾大人不太清楚,忙说就是十五阿哥永琰的胞姐和硕和恪公主,母亲是令皇贵妃。 边上那个男的就是和恪公主去年所嫁额驸扎兰泰,其父亲便是已故协办大学士、一等武毅公兆惠。 “噢。” 贾六点了点头,女儿带着女婿进宫看望丈母娘关他毛事,便走到一边翻看乾清门这个月进出记录,以便做出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然后,就是干熬等下班呗。 上班,有什么办法。 终是熬到放工时间,却是迟迟不见永福过来接班,无奈只能等。 结果这一拖就是小半个时辰,那位永大队长方姗姗来迟。 走路很有派头,不愧是亲王孙子贝勒爷。 “给贝勒爷请安!” 一众侍卫纷纷上前行礼,贾六合上本子看着那永福。 永福也在看他,就在永福刚要开口时,贾六先说了:“我是你姑父。”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婆娘家两亲王 贾六就是姑父,由不得永福不认。 论皇室血统的话,贾六老婆这头才是大清皇室正宗。 为啥? 因为,阿济格三兄弟才是太祖皇帝的真正继承人! 皇太极勾结代善、莽古尔泰、阿敏窃夺大政,致使太祖皇帝死不瞑目,这是载入史册肮脏卑鄙行为。 再往后论,大清江山也是贾六老婆祖上三兄弟给打下来的,有你皇太极系个屁事。 就是顺治这个皇位,真细究起来,也是贾六叔祖丈人多尔衮让出来的。 甭管为什么让,嘿,他就是让,你不承认都不行。 大清成宗皇帝的封号,难道是假的不成? 你是皇帝后人,我们也是皇帝后人,谁怕谁? 正本清源,信郡王府这一支真是了不得的存在,连带着能把贾六老婆如秀的皇位继承权往前推进五万,直接排进前一百。 当然,大道理贾六就不屑跟永福这个晚辈掰了,毕竟都过去了,但眼前道理得跟这小子好生掰扯掰扯。 上班时间迟到,这是事实吧? 我是你姑父,也是事实吧? 姑父结婚,人齐良栋他们都知道凑个份子钱,你小子却一点表示也没有,也是事实吧? 你晓不晓得你姑父这人记忆力不太好,所以送礼的未必记住,但不送礼的一定记得门清。 还瞅? 咋的,你一贝勒爷想让御封巴图鲁,赏双眼花翎的姑父给你请安不成? 贾六从来不惯着谁,乾隆朝现在有几个活的巴图鲁?有几个赏戴双眼花翎的? 又是巴图鲁又赏双眼花翎的有谁? 不好意思,目前为止就他一个。 所以,永福这个怡亲王府衍生出来的郡王府贝勒在贾六面前,还真不够看的。 气氛陡然间变得微妙起来。 一众二三等侍卫们大气不敢出一下,也没哪个不开眼的跳出来帮着贝勒爷怼额驸。 这是人家爱新觉罗的家事,轮不到他们说话。 更何况,论恩宠,明显贾图鲁大人更胜一筹。 永福呢? 是真愣在那,半点也不假。 那天他为什么不给贾六凑份子钱,还不是因为这姑父出身汉军,打心眼里瞧不上么。 同时也带了点眼红妒忌的想法,毕竟御封巴图鲁、赐双眼花翎这荣誉,军机大臣们都眼热着,况他一少不更事的贝勒爷。 年轻人,心思单纯,可以理解。 反应过来后,竟然很聪明的选择不吭声。 除了贾图鲁姑父的名衔实在太亮外,主要是信郡王府那边的压力。 听家里长辈们说,皇上似乎有意恢复国初睿亲王、豫亲王这两大亲王封号,如果皇上真这样做的话,信郡王府这支就要出两个帽子王。 大清总共才几个帽子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永福选择闭嘴,但有些倔犟的他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姑父的。 “回头有空到我家去玩玩,你姑怪想你的。” 贾六是大人,不能跟孩子置气,双手背后一负,走人。 留下撇了撇嘴,却是无话可说拐十八道弯才连得上的内侄永福。 到了午门,就见杨遇春那孩子躺在马车上打盹呢。 等了片刻,齐良栋等一众侍卫们来了,贾六手一挥一句今天全算他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往外城最有名的酒楼恒泰楼,直接包了三楼。 没让人去健锐营把玛德里、刘德他们拉过来,因为这帮人官职太低,还没法同御前侍卫们同席喝酒。 别看这帮人只是看守乾清门,外放出去能吓死你。 温福在金川以六品前锋校为基组建了个军官团,御前侍卫则相当于以师旅级干部为基础组建的将校班。 玛德里、刘德他们顶多算个营连级,怎么比? 杨遇春却能陪席,不为啥,就因为他是贾图鲁大人的心腹。 贾六不爱喝酒,今天却破例陪一帮下级侍卫们喝了两碗。 一点架子也不端,什么荤段子,划酒拳啥的,来者不拒,不时讲两个绝妙的,把个气氛弄得跟晚会似的。 完事,结账,叫酒楼直接叫来几辆马车,把人全拖到下一处娱乐场所继续。 要的就是个尽兴,花点钱算什么。 指不定将来需要这群人帮贾图鲁打开乾清门,共富贵呢。 因此,必要的投资是半点都不能省。 老鸨过来问什么价位的,贾六不二话,直接扔給老鸨两张五百两银票,就一个條件,一定要将弟兄们服务到位。 乐得老鸨笑得跟春天的花朵似的,差点给贾六跳一曲谢谢你。 “吆!” 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如群狼般将一众醉熏熏的侍卫,拖进各自工作地点,一个个都很热情,让贾六有种久违感觉。 一颗春心也很荡漾。 但他,决定走人。 因为,他是已婚男人,要守夫道。 杨遇春将酒已经多了的贾大人扶上了车,当马车消失在巷子时,二楼窗户边一个女人幽幽叹了口气。 “玉姐,这小子不地道,从前你让他白玩多少回,怎么着,如今混成人样了,就连看都不来看你了?真当自己是什麼狗屁驸马爷呢...” 边上的姐妹很生气,真为玉儿不值。 “算了,在我眼中他还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郎。” 大玉儿轻叹一声,将窗户关上。 回到家中的贾六脑袋晕的很,走路都不稳,吓得媳妇如秀赶紧叫丫鬟弄来姜汤,又是帮着催吐又是帮着洗脸,好一番折腾总算是把丈夫弄上了床。 第二天贾六醒来,脑袋还是有点疼,除了记得昨天晚上自个请下面人潇洒了一下,别的都不怎么记得了,怎么回家的也给忘。 搬了只小凳子坐在狗蛋旁边抚摸对方,狗蛋却把鼻子凑上来不断闻,很兴奋的样子。 今天不用上班,贾六寻思是不是带如秀和狗蛋出城逛逛,便将这想法对媳妇说了。 如秀却说想回王府陪嫂子,贾六心想信王府规矩大,上两回去的时候一点都不自在,便不想去受那个拘束,便说还有事。 见丈夫不去,如秀也没硬拉他,自个叫宋管事备了车马回娘家去了。 贾六不知道干什么,去看栓柱,结果这家伙在屋里正趴着逐字逐句给人定罪名呢。 得,也不打扰,便要杨遇春陪他去健锐营。 刚要出门,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同太后明天就从承德回京了,让贾六同如格格明天上午进宫給太后请安。 贾六一怔,乾隆不是下个月才回来么,怎么突然提前了。 难道金川打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专办旗员贾领队 金川真打起来了。 不过这不是乾隆提前回京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刑部侍郎兼办饷米事的刘秉恬,上书弹劾四川总督富勒浑。 刘侍郎说富总督上任之后草率以新进各员接替原任各员,致使新任各员不熟悉军务,以致造成师溃。 还说富总督大开捐衔,致使许多无才无德之人充任军中地方要职,此举势必会造成四川官治败坏,也会影响军心士气战力。 富勒浑肯定不服气,于是立马上疏为自己辩解。 其称木果木之溃除温福轻信降军,也与刘秉恬自驻美诺以后不能保障粮道有关。 说什么粮道不畅不仅让前线将士无法吃饱肚子,也迫使温福不得不从前线抽调战兵回防后路,从而导致重要处兵力空虚,为贼所趁。 事实的确如此,四川提督董天弼于底木达被袭时,除亲兵两百余,余只数百人。 另外富总督揭发刘侍郎同样也于美诺寨蓄有降番,并指降番作乱之时刘侍郎即弃官寨仓皇逃奔,使番贼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此要镇,间接害死无数从木果木突围而出的官兵。 并表示前线十万大军吃用钱粮每日数字天文,朝廷拨饷调粮远远不及,乃不得已方开官捐。 效果明显,自开办半年以来,已入米粮折价银四百余万两,很大程度缓解饷粮危急。 当真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总督同部堂的互相攻击,让正陪太后避暑的乾隆大怒,深感金川各员极不尽力,当即传旨命夺刘秉恬官职,给予四川按察使一职留军待用。 本是也欲重惩富勒浑交部议,圣旨都拟好了,未想传来捷报:富勒浑以驰援贵洲兵复夺屯明郭宗河口,据此山梁设卡防守,复发兵收取顶宗、马朗拉二处,毙贼数百。 乾隆大喜,仍命富勒浑为总督,并给以钦差大臣关防督饷,使得富勒浑军政钱粮一把抓,便是阿桂这个定西将军也不能与之比。 至于刘秉恬所劾富勒浑诸事,自是宽之。 没钱开捐,本是朝廷允许之事,尤其战事当前,便是用了些无能之辈,也是细枝末节。 刘秉恬被降职四川按察使军前留用,原四川按察使李世杰如何安置? 乾隆对此人是有印象的,当年正是他在常熟将这位九品小吏连升六级提为同知。 恰此时礼部满侍郎、刚主持完顺天乡试的奎尼上书,认为金川战事二十余年不得平定,除各种原因外也与总督同时兼挑督抚军政事有关,故请求复设四川巡抚一职,以得力干员用之,专管民政,如此可减轻总督压力,便于集中用兵事。 乾隆一想也对,虽然他宽免了富勒浑,但此人权力的确过重。 于是,都不用贾六请和珅帮忙,李会长出任四川巡抚一事阴差阳错的就成了。 不知是乾隆的不幸,还是贾佳世凯的大幸。 难怪老话说的好,窑子逛不成,事业肯定成。 当然,这些情况贾六不知道,他这会侯在养心殿外。 昨日接到通知后,他就赶紧派人将妻子叫了回来,夫妻二人在家里探讨了一下进宫礼仪细节,连见了太后说什么话,以什么表情说,贾六都给如秀排演了一遍,乐得如秀咯咯笑,说丈夫怎么不去给戏班子排戏去的。 贾六心道要不是老子被拉了壮丁,早就成京中有名的大编剧了。 没想今天一进宫就被通知来养心殿,妻子如秀则独自前往慈宁宫。 ......... 殿中,大学士于敏中、福隆安等人正在同乾隆议事,贾六隐约听见乾隆似在怒斥什么,却是不敢靠近偷听,只得按着性子在那毕恭毕敬等着。 和珅在殿中,这就是他与贾六这个乾清门行走的差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殿门被太监打开,一内侍叫贾六进去,说是皇上要见他。 贾六忙跟着进去,到殿就觉气氛有些压抑,头也不敢抬,上前跪下行礼唱名。 “贾佳世凯,你说说这个游击战法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军机大臣于敏中。 “起来说话。” 这声音贾六熟,是乾隆的。 “嗻!” 贾六忙起身,不敢乱看,将脑中对游击的想法大致说了下,同他上回呈递的奏疏内容并无二样。 “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思?” 说话的是福隆安。 贾六想想差不多,接着补充道:“用兵之道在于正,然当辅以奇,金川贼人可用之兵不过万,却能阻我十万大军二十年....” 他进一步提出的看法就是贼之地盘不大,人口不多,故游击战术同时应當對番贼纵深地區进行破坏,从而最大程度破坏贼人自养的条件,如此辅以大军,便能不断的消耗番贼实力,使其最终自崩。 刘德如果在边上听到这些话,肯定会骂一声“狗汉奸!” “若行游击,必选旗中干员,加以精练,使之适应游击战术...” 怎么练兵,怎么游击,怎么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怎么石头过刀,贾六大体都说了一遍。 乾隆听后示意贾六先出去。 贾六不敢废话,赶紧躬身到殿外侯着。 大概又过了两柱香时辰,大殿的门再次打开,先出来的于敏中并未对贾六说什么,直接回了军机处。 后出来的福隆安则停下对贾六说了句:“皇上差你到金川后,当用心办差,不可懈怠。” 然后点了點头回军机处。 贾六不知道这人就是福隆安,正想是谁时,和珅出来了示意贾六跟他走。 乾隆不再见自己了? 贾六也不敢在这问,等随和珅出了养心殿后方才问和珅怎么回事,结果被和珅告知皇上授他为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六天后出京前往四川落实。 另外告知贾六皇帝准他有密奏权利,督抚要员皆可俱奏。 贾六简直是受宠若惊:“和兄,皇上何以对我如此器重?” 和珅看了贾六一眼,意味深长道:“因为,你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什么意思? 乾隆怎么知道我就没有一伙人的? 从宫中出来后,同杨遇春一起在车上的打瞌睡的杨植赶紧迎了上来,只见少爷不见少夫人,不禁纳闷:“少爷,夫人呢?” “以后叫我贾座。” 贾六哼哼一声,他的新官衔真好,专办旗员。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男儿当叫门 在宫外等了半个时辰,如秀方才出宫,不等贾六问她太后都说了些什么,媳妇就抢先问皇上找他去干什么。 待知道丈夫六天后要回金川前线,这个新媳妇怔住了,回家的路上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把个贾六看的很是心疼。 说到底,他这格格老婆还没满十八岁,新婚个把月丈夫就要披甲出征,难免无限伤感失落和不舍。 小姑娘心思,可以理解。 贾六心中也是唏嘘,只是反贼未灭,岂能儿女情长。 就大清这烂摊子,他要撒手不管,迟早要塌。 不为自己,也要为八旗子弟着想啊。 当下也只能默默将小媳妇抱在怀中,跟哄宝宝似的轻轻拍打着。 回到家,准备将自己要出征的事告诉大全,让老头子顾着点家里,别成天瞎基巴乱跑,没想仆人说老爷昨天夜里压根没回来。 老家伙这是纸醉金迷啊,娘希匹,爷花崽钱不心疼。 贾六无语,好在也习惯大全这德性了,寻思这样也好,真要碰上个老学究类型的爹,更难受。 那种爹将来是会阻碍他办大事的。 晚上,如秀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说先回屋休息。 贾六一看这样不行,赶紧去哄小媳妇,先是说什么身为八旗子弟理当为国尽忠什么,如秀听不进。再说君命不可违,如秀依旧神情抑郁。 总之,不管贾六说什么,小媳妇心情都不好,估摸贾六要是开口说将她一起带去四川,怕就能喜极而泣了。 可惜,不可能。 无奈,贾六只好叹了口起,起身默默走到院中。 一人、一熊、一树。 头顶一轮红月。 微风拂过,诗兴上来,不禁搂着狗蛋吟上一首:“明朝清风似飘柔...” 没下句了,因为明朝二字用的不好,不可落于纸面之上。 “去拍个黄瓜,弄点花生米来。” 诗兴没了,酒兴却来了。 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狗蛋倒了一碗。 一人喝酒没劲,得找人陪着。 “好兄弟,我敬,” 贾六刚端碗,狗蛋舌头一伸,一碗酒已经没了,完事舌头再那么一舔,憨态可掬的噘着胖嘟嘟的嘴示意贾六再给它满上。 “妈的,跟大全一个德性。” 贾六一脸没好气,叫小春子给狗蛋续上,自己也咪了一口,捏几颗花生米往嘴里一丢,砸巴砸巴,突然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叫小春子取来笔墨,竟是认真写起诗来。 这一次,是一首完整的诗。 四句。 一个字不差。 诗云:立夏过后天真热, 老槐树下养精神。 我不张嘴先说话, 哪个蛤蟆敢乱叫。 ....... 第二天贾六就去兵部领了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的官凭,其“乾清门行走”这个御前头等侍卫的差遣还在,本质上所谓领队大员的职务属于出差。 这也是清代官制的一个典型特征,尤其是旗员这一块。 很乱,往往无法找到合适的官职,便以领队大臣或参赞大臣权宜。 没有办公室给贾六,临时专办大臣署便在键锐营。 根据贾六给皇上奏疏中的建议,游击事项旗员干练之才精选分两部分,一是在京择选满、蒙、汉旗员充任游击,每旗20人,即三旗各选160人,内务府包衣选20人,共编制500人。 至金川前线后,则由定西将军处征选干练旗员300到500不等,统一训练,统一教授,专习游击战术。 独立于正规军外的中央军。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特种作战队伍。 叫夜袭队、便衣队、侦缉队、武工队都行,大体上一个意思。 原则上,游击旗员由各旗养育兵中挑选,这也是贾六的建议,游击战术若能奏效,这些游击旗员无疑就是最好的军官人选,可以充实到各地任职。 凡选中人选,皆可享拜唐阿待遇,军前立有功劳升迁亦快。 故而谁能选上,谁不能选上,便同拜唐阿考试一般大有油水。 然而,这个油水贾六没法捞。 不是不想捞,而是他这边只是接收单位,选兵单位仍是各旗都统衙门。 而且,好不容易获得专办旗员的机会,贾六也不可能在乾隆眼皮底下大肆贪污,把个练兵事项搞得乌烟障气。 只能便宜各都统衙门的地頭蛇了。 但在汉軍八旗這一块,贾六这个正三品的领队大臣肯定是有影响力的,因此在他的特意选拔下,召进四十多个与他贾家有关系的亲戚子弟,其中既有贾六舅舅家的表弟们,也有叫他表大爷、二大爷的晚辈。 忙于征选游击旗员同时,贾六去了趟大姐家。 奎大人办事很靠谱,给大姐夫以“勤学好进”为名弄了个荫生衔头,给安在吏部做六品主事。 这一次大姐夫并没有抗拒,认为除了科举之外都非正途,八成原因是被贾六这个小舅子的升迁之猛给刺激到了。 见大姐夫能够认清现实,不再迂腐己见,贾六不由放下心来,畢竟谁也不想姐姐过得不好。 如秀也算是想开了,知道自己再怎么不愿意,也改变不了丈夫这个巴图鲁出征的事实。 于是,接连三个晚上主动索求,说是要给丈夫生儿育女,让贾六自是高兴,倍加努力,一点肥水都不肯浪费,务求早有收获。 出发先一天,贾六去乾清门侍卫处与众同事道别,没想收到一个消息,就是乾隆给他这个领队大臣配了个副手,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在南苑同时用箭射死那头狼的二等侍卫扎尔图。 是监视还是真满足扎尔图沙场建功的心愿,就不为人知了。 贾大全终是知道儿子要出征,不敢再出去鬼混了,把两个闺女叫来张罗一桌饭菜为儿子践行。 这次,贾六又喝高了,是如秀将他架回屋的。 上床前,贾六突然问媳妇:“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这个问题把小媳妇给弄迷糊了。 “我是把酒高歌的男儿,我是八旗的狼族!” 醉熏熏的贾六猛的一把将如秀抱起,指着皇城方向掷地有声道:“将来我要穿着明盔铁甲站在午门外。” “干什么?” 如秀一脸不解。 “不干什么,就是唱...唱歌。” 贾六身子一软,把如秀摔在床上,自己眼皮子是怎么也睁不开了,眨眼的功夫就呼起来了。 梦中,正在叫门。 第一百六十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七月十四,诸事皆宜。 积水潭校场,军旗猎猎。 军机章京庆桂代表军机处前来健锐营送行,兵部来的是汉侍郎韩鑅,除这二位外各旗都统衙门都有官吏到场欢送子弟出征。 贾六单位侍卫处也有代表前来送行,乃是同贾六一样都是头等侍卫的额尔尼。 见时辰差不多了,领队参赞御前二等侍卫扎尔图前来请命:“请大人登台点兵!” 虽然单膝跪着,扎尔图对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原汉军旗人,却是相当的不满和嫉妒。 因为,事后他发现他头狼明明是被他的箭射死,而非是被枪子打死。 明明自己的功劳,偏是叫这汉军旗人抢尽风头,如今更是成了领队大臣,扎尔图能服气? 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恩宠这汉军旗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答错了,难道为国报效赶不上无耻厚脸皮跟皇上要女人! 然事已至此,扎尔图也只能将不服藏在心中,把握这次出征机会向皇上证明他才是真正巴图鲁。 “二位大人,请!” 御封乌能伊巴图鲁、御赏双眼花翎、正三品御前头等侍卫兼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很会做人,并没有立即登台,而是躬身请军机庆章机同兵部韩侍郎登台。 兵部侍郎是从二品,请韩鑅这个汉官先登有点道理,可庆桂这个军机章京只是正四品,贾六何以也要在其面前如此谦逊。 原因就是人家是军机处的领班章京,放个屁功夫就有可能成为军机大臣,不客气点不行啊。 毕竟,他贾佳世凯才是正三品,离天花板还远着呢。 对上级尊敬,对下级和睦,对同事客气,向来都是贾六为人处事的原则。 侍卫处同事额尔尼倒是不必与之客气。 贾六讲究,二位大人更讲究。 韩鑅笑道:“今日是贾大人点兵出征,我二人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岂能抢了贾大人这位巴图鲁的风光。” 庆桂也是面带微笑:“贾大人,请吧。” 额尔尼面带微笑站在边上不语。 “如此,下官就不客气!” 贾六欠身,当下在一众部下簇拥下登上校场高台。 远处积水潭碧波荡漾,更远处北京城高大城墙如庞然巨物般屹立天地之间。 这次回京,凭借对大清的高度忠诚,贾六获得了他应得的政治荣誉。 但他不能止步,他要将头顶的光环化作进步的动力,以一颗赤子之心更加积极的报效大清。 隐秘,而伟大。 长长吸了口气后,贾六下意识的扶正官帽,顺便理了下双眼花翎。 台下,却是空无一人。 “吹号。” “嗻!” 四名索伦兵同时将手中号角仰天吹响。 “呜呜!” 长长的号角于大营之中回荡。 “集合!” 远处传来嘹亮的声音,继而五支队伍向着高台处奔来。 只是,乱糟糟的,甚至有旗员撞在一起的、摔跟头的。 同先前排演的效果差了许多。 贾六眉头微皱,继而舒展,将这些八旗废物训练为八旗精英,不正是他要做的么。 庆桂为官清廉刚直,见游击旗员如此散漫,心下顿时不悦。 韩鑅亦是摇头,想到当日刘统勋大人给皇上留的遗折所言,心中滋味复杂。 国本腐朽如此,大清江山将来要靠何人来保噢。 额尔尼一脸无所谓,这会只想着事情赶紧结束,好回去逗那昨日人家刚送给他的小画眉玩。 其他各旗都统衙门的官员却是满意的,不认为这种瑕疵能够代表什么。 毕竟,八旗儿郎的本事是在战场上,又不是弄这些花架子。 玛德里、刘德、常秉忠、刘禾易等刚刚被贾六任命领队的见此情况,也觉得对不住贾大人。 奈何,他们真尽力了,而且时间实在太过仓促,这再有半天的话,他们肯定能把人训练成贾大人要求的那样。 “定!” 伴随刘德的喝喊声,500名游击旗员哇拉拉的撞在一起,一番大乱后方才勉强站齐队伍,向着台上的领队大臣、传说中的巴图鲁看去。 贾六的表弟陆阿彩捅了捅边上的侄子陆国章,小声道:“你表大爷威风吧?” “威风,威风。” 陆国章一脸羡慕,他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有个当巴图鲁的表大爷。 “禀大人,旗员游击一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请大人示下!” “禀大人,旗员游击二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请大人示下!” “......” 报唱结束,贾六抬手,一索伦兵上前“叭叭”将手中三角小旗交叉一打,众旗员顿时右脚往左脚那么一碰,发出齐致的“叭叭”声。 不过依旧有不少人碰错了脚,或领会错旗语,直接跺脚。 尽管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贾六依旧要将这台戏唱下去。 只见他向前三步,左手执腰间没出过两次的长刀,右手向前方一扬,喝问一声:“我们是谁!” 五百游击旗员立即在领队带领下,大声喝应道:“我们是八旗的男儿,我们是大清的狼族!” 贾六再喝:“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为大清荡平反贼!” “拿什么荡平反贼!” “拿我们的命!” 很好,阿里亚多。 贾六右手重重挥下:“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五百余人的喝喊声响彻天地,得了贾大人赏银的健锐营官兵听到讯号,立即鸣放火炮六响。 寓意六六大顺。 “本官希望你们能够为了大清兴盛,勇于搏命,不怕牺牲,以马革裹尸精神为己任,忠于大清忠于皇上...” 说了一通废話後,贾六转身看向一边的庆桂三人,拱手抱拳:“请诸位大人回禀皇上,贾佳世凯与众游击旗员今日立誓:有贼无我,有我无贼!” “祝贾大人捷报纷传,早奏凯歌!” 庆、韩二位大人动容,当即还礼。 贾六微一点头,转身,大手一挥:“开路!” “嗻!” 号角声再次响起,一队队游击旗员在领队带领下前往营门登上早就等侯的马车。 “诸位大人留步!” 翻身上马的贾六再次朝送行官员抱拳致意,最后目光落在了拉着狗蛋的妻子如秀身上。 贾六早上离家时不让如秀来送,如秀偏要来。 众官员见状,自是识趣告辞,好让贾图鲁同格格说几句話。 “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么,这么热的天...” 贾六纵马来到妻子面前翻身跃下,同时有些不舍的看了眼狗蛋。如秀说一个人在家闷的很,非要把花狗熊留下同她做伴,贾六能怎么办,只能顺从呗,谁让媳妇小呢。 “到地方后要多给我写信...” 絮叨了一阵,如秀突然将花狗熊拉过来,让丈夫继续带着。 贾六纳闷了,这不是你要留下做伴解乐的么。 如秀道:“你不是说狗蛋很能打么,有它跟着你,总是个帮手...” 贾六笑了,没想到自己编的故事媳妇竟当了真。伸手示意花狗熊跟自己继续当兵去,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后退几步抱住了如秀的腿。 跟他妈八旗子弟一样,安逸久了竟然忘记自己的强处了。 “乖,咱们要凭本事吃饭。” 百般不情愿的狗蛋实在架不过耳朵疼,只得闷闷不乐的挪动了原領导边上。 贾六正要走,如秀却拽住他,低声道:“我给你求了枝签。” “噢,签上说什么?” “签上说你是富贵命,可,”如秀顿在那里。 见状,贾六不解:“可什么?” “解签的说你富贵是富贵,但说你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如秀说完,贾六愣住。 哪个解签的算得这么准,等回来请他当军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贾大人就是大 直隶,保定府,清风店。 刚进入驿站,五大领队就来找贾六诉苦了,说是部下满旗子、蒙旗子都不大服从他们的命令,包括部分汉军、内务府的包衣。 原因很简单,就是看不起领队们的出身。 五大领队中,常秉忠同刘禾易是汉军旗出身,玛德里是索伦兵出身,刘德是绿营出身,杨遇春属家奴苏喇出身。 官衔职务尚未落实,须等到四川全营整编完成后报请定西将军阿桂处,方可正式授任。 编制上,贾六这个专办旗员游击事的领队大臣也归阿桂节制。 阿桂如今炙手可热,获授定西将军接替战死的温福全面指挥平叛事宜。 此人也极有本事,闻木果木之变后毫不慌乱,亲自带人断后,将所部万余清军安全撤至达河,是全线溃败清军中唯一能保持退制撤出来的。 另两路福康安同哈国兴都有一定损失。 乾隆看重阿桂的另一个原因是,阿桂没有同其他战败将领一样上书弹劾温福,而是自摘顶戴花翎等侯京中处置。 军机大臣于敏中赞阿桂乃是继傅恒、兆惠之后,天赐大清又一名将。 在这一评语影响下,乾隆方将金川军权授予阿桂,另以明亮、丰升额辅佐。 但这也让同为军机大臣的福隆安,欲推举弟弟福康安接任定西将军的算盘落空。 不过贾六既是专办旗员游击事,那就有独立指挥权,也就是通常人理解的听宣不听调。 在给乾隆的奏疏中,贾六没有直说金川前线有官兵通贼,只指诸员成份复杂,故而须旗员专编专办,以免军机泄露。 而乾隆对于金川之事早有诸多疑惑,这些年也不断整肃清军,挖出多起通敌大案,尤以原四川总督张广泗通敌案最甚。 然只要这天下有汉人,金川之明朝遗民有力拒清军,官兵通敌之事便不能禁之,以致区区半州之地屡剿不定,丧师辱国。 如何才能彻底整肃官兵通敌之事,自是当选与金川诸员无染之人,那么贾佳世凯这个新到金川的旗员忠勇之士自是成了乾隆最好的耳目。 奈何,乾隆看人依旧不准。 五大领队以下领班皆由索伦兵、营兵及随贾六回京的旗兵担任。 扎尔图这个参赞则负责对外交涉旗务事,即负责全队衣食住行及于地方交道事。 贾六,甩手掌柜,啥事不管。 每日不是在车上搂着花狗熊睡觉,就是在那写写划划,或看让栓柱给他购买的闲书。 多是《聊斋志异》,还有市面上不好找的《红楼梦》。 许是同姓原因,贾六对宝玉的生活还是比较向往的。实是军务繁忙,不然怕是亲笔写个《宝玉传》,将那红楼女子全部脱一遍。 杨植有专车,天天窝在专车里很神秘。 不是忙着扒字眼给人定罪名,而是给少爷整理金川前线六品以上满蒙军官的履历表。并根据这些人的功绩分别定等,功绩高的肯定是甲等,其余乙等、丙等。 至于究竟有什么用,少爷没跟他说,但无外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 接连几日贾六不问事,又一付懒散样子,被那帮旗员看在眼里,自是敬畏日减。 加上本性难移,因此很快就故态复萌,仗着出身不将贾六任命的大小领队放在眼中。 “大人,这帮人一开始在京里还好,出了北京后就越发不像话了,我说他们几句,他们还敢顶嘴!” 玛德里越想越气,不是没想过教训手下那帮旗员,然而还是顾及太多。他们索伦人虽被编在满洲上三旗,但除了都统海兰察外,其余人等可不曾被看作是满洲,甚至还被不少满洲私下称为野人,认为只知蛮武蠢不可及。 老常同刘禾易也都是差不多的说法。 杨遇春这孩子才15岁,又是家奴苏喇出身,那帮旗员更是不将他看在眼里,急得这孩子好几次想提棍敲死一两个,但人家实际除了不大听话外,也没怎么样,罪不致死。 “这种小事也摆不平,你们以后怎么跟我做大事?” 贾六摇了摇头,人呐不能本事太大,因为一大的话,大事小事就全来找了,烦的很。 想那刘邦、重八大概也有同样的烦恼。 他一直认为不是那些功臣有本事,而是领导有本事。 换个领导,什么功臣都不好使。 解下手中的白手套随意往桌上一丢,问各队都有哪些人闹得凶。 “富锐!” 常秉忠脱口就报出一个名字。 贾六问什么来头? 常秉忠说这小子的祖父就是满旗名将傅尔丹。 这还真有来头,不过也仅此而矣。能被作为养育兵补进自己这支旗员游击队,说明富锐肯定不是傅尔丹嫡子长房的。 “还有呢?” 刘禾易报出一个人名叫宜兴,说是紫光阁平定西域功臣鄂齐尔的侄孙。 玛德里队伍里的刺头叫拉尔佳,祖上是蒙八旗名臣明安达礼。 刘德队伍里的叫尼堪,跟国初的亲王尼堪没有关系,是蒙八旗平定西域功臣萨垒的侄子。 杨遇春小声道:“我那个叫雅加达的,不知道是谁的后人。” 还有这名字? 贾六翻看旗员名册,果然找到雅加达这个名字,后面写着其是正白旗护軍統領镶白旗蒙古副都统爱隆阿的孙子。 爱隆阿死了好几年了。 放下名册,贾六命将这五人叫来。 很快,人就到了,在御封巴图鲁领队大臣面前,这五人可不敢放肆,结果却被贾图鲁大人命人拿下。 “我们犯了什么事?大人何以拿我们!” 富锐等人惊慌起来,不服气的很。 “我伯父乃悬像紫光阁功臣,你凭什么拿我!”尼堪不知凶险,竟然天真的搬出其伯父。 贾六怒喝:“本官绘像亦在紫光阁,拿不得你么!” “......” 贾六一言便将这尼堪唬住。 “我是蒙古正白旗的,你不能拿我!” 明安达礼后人拉尔佳仍在挣扎。 “我乃满洲正红旗,拿你天经地义。” “我祖父是傅尔丹...” “我妻子祖上豫亲王...” 甭管这五人嚷什么,贾六都大他们一头。 天然大,还他妈是事实。 又命召集所有旗员前来。 闻讯赶来的扎尔图也是惊讶,不知富锐五人为何被拿。 贾六告知这五人屡屡不从领队军令。 “如此训斥一番便是,何必...” 扎尔图显是说贾佳世凯小题大作了。 “军中无小事。” 贾六一挥手,众索伦亲兵立时上前将五人拖出屋子。 被召集过来的几百旗员见到被按在地上的五人,一个个都是愕然,然未等他们明白发生事,領队大臣竟下令将五人斩首。 “大人,饶命!” 这下子富锐五人彻底慌了神,尿都叫吓了出来,纷纷哀求磕头,然却是迟了。 五把大刀落下,五颗年轻稚嫩人头滚落在地。 “贾大人,你!” 扎尔图惊住,难以置信。 贾六随意看了一名索伦兵,道:“告诉扎大人,我大清军人以什么为天职?” 那索伦兵立时“叭”的一个立正,扬声道:“回大人话,我大清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扎大人,可曾听清?” 贾六转身,看向一众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旗员子弟,“在我军中,不从令者,斩!尔等可曾听清!” “听清了!” 众旗员骇然应声,无不胆颤。 “退下!” “嗻!” 众旗员消失的速度比兔子还快,无人敢为那枉死的富锐五人喊一声冤。 “将这五人尸体交由地方,买五口棺材装敛运回京师,交其家属领回。” 吩咐完后,贾六侧身看向扎尔图,“速与驿丞办理入住手续。” 扎尔图呆了一下,无奈应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前锋侍卫贾大林 富锐这五个小子死的冤,也不冤。 为何冤? 领队大臣贾佳世凯年前也是新手时,抓到公然出营进楼子的,不过罚款了事。 到他们这,顶多就是不听领队安排起起哄,说些阴阳怪气话,煽动旗员非暴力不合作,结果给砍了脑袋,你说冤不冤? 可为啥又不冤? 因为他们不讲政治啊。 当下大清朝头等大事是什么? 是平定金川反贼! 任何事情只要同这件头等大事有抵触,杀你就不冤。 乾隆那天在养心殿把于敏中和福隆安这两个军机大臣都给骂得狗血淋头,可见这位爷对于平定金川的迫切。 再不平了,他这皇上颜面真是无存,不然也不至于连贾六的反游击战术都给用。 既然乾隆如此寄予厚望,贾六当然要行杀伐手段,雷厉治军,唯有如此,才能让乾隆觉得物有所值。 他鬼子六是贪生怕死,但杀人,从来没手软过。 虽然,他自己没动过手。 至于死几个功臣闲散后人,压根不算事。 重要是,贾六需要借此立威,打杀这帮旗员的自我意识,养成他们服从命令的本能。 不如此,怎么能指着这帮八旗的狼族去平定金川的反贼,为大清建功立业,从而让贾佳世凯大人不断进步呢。 反贼,贾六是肯定要平的。 这一点,没的商量。 谁让吕元广那家伙乱翻译,骂他是清狗咧。 你翻译的稍微像个样,说是狗汉奸也行啊。 扎尔图压根不敢抗命,他也害怕被贾六以一句不服从命令给斩了,那就真是冤的很。 官大一级压死人。 “六子,你真狠!” 老常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对于鬼子六的威风事迹,了解的其实不多,这回算是开眼了,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 “是么?” 贾六阴侧侧的瞟老常一眼,吓得对方一哆嗦赶紧招供他把贾六给的三百两买单钱给克扣了三分之二。 “......” 盯着老常看了许久,贾六摇了摇头,拍了拍老常肩膀,“等到了前线,我让你打头阵。” 老常一阵眩晕,被刘禾易架着回去。 鬼子六这人,睚眦必报啊。 ......... 富锐五人之死果是让旗员面貌焕然一新,接下来的日子那当真是令行禁止,叫往东绝不敢往西。 出身再好,背景再硬,硬得过贾图鲁大人? 就那顶双眼花翎,足以震慑这世间一切盲目、愚蠢的存在。 贾六依旧什么都不管,每日看闲书,无聊时写上一两句诗。 但在众旗员眼中,却非之前那懒散样,而是胸有成竹,运筹千里,帷幄取胜的表现。 果然,杀气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改变一个人气质的工具。 扎尔图是御前二等侍卫,正四品,有上密奏的权力。 贾六不在乎扎尔图有没有上密折,因为他已经将此事如实向老头子说明。 尤其是那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个,应当会得到老头子的赏识。 旗员服从贾六的命令,贾六服从老头子的命令,逻辑上是非常合理的。 虽然是机动化行军,但也用了一个月零几天方抵达成都。 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让杨植去巡抚衙门通报一声。 未几,就见新任四川巡抚李会长带着一众属员赶到城门亲自迎接贾图鲁大人,搞得很隆重,就差给贾六送上一项万人联名伞。 在李会长的强烈邀请下,贾六勉为其难到巡抚衙门接受地方款待。 按理,是不应该公然接受地方请吃喝的,但不去的话,也让地方为难不是。 在成都的四川省级官员大多数都来了,就一人没来。 就是那位被降级成为四川按察使的刘秉恬,原因是实在抹不下面子,因为半年前这个贾图鲁好像是他美诺官寨所属缉捕队的小小领队。 如今却同他一样都是正三品官员,而且人家的政治含金量远高于按察使,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接风宴上由于有外人在场,贾六自是不好与李会长太过亲热。 酒宴一散,便是密室会谈。 刚进屋,李会长就非拉着贾六坐,一口一个恩公叫着。 贾六也不谦让,他跟老李不是外人,坐下随口说道:“怎么,我没帮你当上这个四川巡抚,就不是你恩人了?” 李会长忙道:“大人这话未免将世杰看轻了,从此往后你我就是一体,有贾就有李,有李才有贾...” 说话间摸出火折子弯腰便要给贾六点烟,结果发现对方不抽。 “行了,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这有几件事问你呢。” 贾六问的哪几件事? 一是温福、海兰察等人的尸体是怎么赎回来的。 二是刘秉恬怎么和富勒浑互相攻击的。 三是博副会长最近手脚干不干净。 李会长先说第一件事,此事是富勒浑一手包办,据说是富升阿派人同反贼谈的,具体什么个情况他也不知道。 “富升阿?” 贾六点了点头,这家伙可能不止贪污犯这么简单,毕竟吕元广那个反贼是他的心腹,弄不好早他媽的通敌了。 既然這件事是富升阿在操辦,那博副会长就是干净的。 贾六别的不怕,就怕老博知道他两头吃的事。 虽说老博也奈何不了他,但这事毕竟不太道德,他良心过不去。 “老刘同老富呢?好端端的怎么火拼了?” 李会长嘿嘿一声:“听说是富勒浑想借美诺官寨失陷,将三月卖官得来的钱粮全折进這次损失,刘秉恬不愿帮其打掩护,又怕富勒浑给他穿小鞋,索性先发制人,没想最后富勒浑没事,他倒是出了事。” 李会长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是,刘侍郎不降下来当四川按察,他也升不上去。 贾六了解了,点头道:“来时我看塘报,说是总督大人亲自带兵收复了两处据点,击毙番贼数百,这事是真的?” “真的,” 李会长嗅了口鼻烟壶,“不过是他花钱买的。” “总督大人也通敌了?” 贾六一脸懵,这要个个都通敌,他干什么去? “也不能算是通敌,就是花钱请番贼让两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出来。不这样做,老富这总督位子还能保得住?” 李会长一声冷笑。 “这帮无耻之徒,欺瞒朝廷,简直是一群败类!” 贾六气急,隐约觉得竞争压力竟比自己走时大了无数倍。 “对了,上次鸡鸣驿大捷的封赏下来了,你看一下。” 李会长从办公桌抽屉抽出两份“档案袋”,上面一份就是贾六走时上报的有功人员封赏。 贾六接过大体看了下,祖应元得了个从五品的空衔花翎,鲍国忠升任前锋校,其他人要么就是升一级,要么就是升两级,基本上在他预料之内。 只是最后一人让他有些疑惑,指着那名字问李会长:“这个前锋侍卫贾大林是谁?” ------题外话------ 一了班长、小小霸王别鸡、瓶子奔奔、teng1861、书友20220421202706768、书友160809150616596、靓仔的月亮、glll、汉族网麦冬、加油努力的写吧、鲸海遥、绷带三千! 感谢以上书友对贾中堂事业的积极支持! 第一百六十三章 欢迎贾图鲁载誉归来 李会长一愣:“贾大林不是大人的堂叔么?” “我堂叔?” 贾六也是一愣,他亲叔叫大忠,也的确有几个叔伯叔叔,但印象里没谁叫大林的啊。 这是从何说起? 想了想,把栓柱叫来,这家伙比少爷还了解贾家亲戚。 “大林?” 杨植很确定,老爷这一班辈的绝对没有叫大林的。 贾六又问跟他出京的拜唐阿和苏喇中有没有叫贾大林的。 “没有。” 杨植记性还是可以的。 贾六越想越不对劲,叫杨植将共进会全体会员、预备会员、考察分子,以及待考察分子名单全部拿来。 最终在骨干会员册上找到贾大林这个名字,写的却是汉军正蓝旗出身,并且老太爷也叫贾汉复。 “......” 这下贾六真傻眼了,这不活见鬼了么。 坐在那里愣了半响,突然一拍脑袋:“坏了!” 李会长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坏了。 “贾大林是我那头花狗熊啊!” 贾六从重重迷雾中找到了事实真相,并肯定是祖应元那小子使的坏。 年前准备劫运钞车时,听过那小子喊过贾大林,当时还问这小子贾大林是谁,结果被这小子给含糊过去了。 没想到,这王八羔子真敢拿他贾大人开唰,把个狗蛋升级成他鬼子六叔父了! 这事,是他妈人干的事么? “噗嗤!” 李会长刚到嘴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失声道:“完了,前锋侍卫人选报到阿桂那里了!” “什么!” 贾六也慌了,怎么就报到阿桂那里了! 李会长也是好心办坏事,他知道贾六他爹叫贾大全,所以见到报功名单上有贾大林这个人,祖上写的也是贾汉复,便以为是贾六的哪个远房堂叔。 按贾大林的功绩当是实授九品蓝翎长,结果李会长寻思难得替贾六办回事,便特意拿了一万多两买官公款亲自去总督府活动,最后硬是给办下来个正四品的前锋侍卫。 搞到最后,贾大林是头狗熊,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别的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吃份空饷,问题坏在正四品旗员任职得先到定西将军处报备,并且还得让定西将军阿桂见一见。 阿桂一见是头狗熊,这事不捅上天了! 查下来,那得多少人头落地。 包括李会长这个新任四川巡抚,以及贾六这个巴图鲁双眼花翎,总督府那边估计也得掉十几颗脑袋。 一头狗熊弄不好就得把四川官场给掀翻了! “娘希匹,他妈的,胡闹,混账,岂有此理,老鼠儿子就会打洞,祖家就没一个好人...” 贾六急得是脏话连连,全是问侯祖应元的,不关李会长的事,人家也是好心。 “当务之急,是让这贾大林赶紧死,它不死,咱们就要死啊。” 李会长甚是果断,暴毙也好,骑马摔死也好,掉河里淹死,弄了吃熊掌也好,反正贾大林是不能再活着了。 要不然,麻烦大了。 “这...” 贾六却是下不了狠心,狗蛋对他有救命之恩,岂能恩将仇报呢? “有没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李会长无能为力,正四品的旗官必须去定西将军处报备,你鬼子六总不能真让头狗熊穿着前锋侍卫官服去见阿桂吧? 贾六也是头大,祖应元这小子玩火玩大了。 杨植忽道:“少爷,反正阿桂又不知道贾大林是哪个,要不让我代替大林去报备一下?” “对!” 贾六一寻思这法子可以,反正贾大林是个人名,阿桂又不知道谁是谁。 “这样的话,” 李会长眉头微皱,他知道花狗熊对贾六有救命之恩,这畜生也极是厉害,一巴掌就能把大清第一悍将海兰察给拍飞丈许,因此要贾六杀掉花狗熊也为难他,便寻思此事是否可行。 想要将一头熊以贾大林这个名字始终存在,又不暴露,从上到下就是一连串的“假账”,理论上只要贾六这个领队大臣,李会长这个四川巡抚,富勒浑这个四川总督都不出错,阿桂那里也不会出错。 毕竟,到阿桂那里也是走个过场。 “这样办不是不行,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李会长必须提醒贾六弄个畜生当四品官的恶劣,以及事发后的惊天后果。 “眼下也只能這樣辦了,” 贾六一咬牙,拍桌道:“真要过不了阿桂那关,就把阿桂做掉!” 你个龟孙! 李会长急得想跳起来双手叉腰指着贾六痛骂一顿,为了头狗熊就要做定西将军,你咋不说把乾隆也做了得了。 这阿桂是想做就做的? 但见贾六面色凝重,到嘴的话生吞了下去,喉咙微动:“此事要从长计议,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漂亮些。” ........ 鸡鸣驿。 尚在此的共进会全体会员夹道欢迎,掌声热烈,此起彼伏。 望着道路两侧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那一双双真挚的眼睛,贾六倍觉亲切,不禁翻身下马一一与众團伙成员亲切握手。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和谐。 在骨干团伙簇拥下走到驿站门口,贾六忍不住热泪盈眶。 只见那驿站大门上,拉了一条白色横幅,上书——“欢迎领队大臣、乌能伊巴图鲁、御赏双眼花翎贾佳世凯大人载誉归来!” 两侧各有一竖幅,一幅上书“为了大清”; 一幅上书“鞠躬尽粹”。 看字迹,不是王福的又是哪个的。 真是难为这小子了,竟然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悟出与时俱进这个道理。 “叭叭!” 上百人同时打千,齐呼:“给贾大人贺喜!” “好,好,起来,都起来!” 贾六高兴,让人将从京里带来的几车特产,外加各人家信一一分发。 祖应元也领到了家信,正要打开时,贾六叫了他一声,然后从杨植手中将一条刚满月的小土狗递到他手上。 “干嘛?” 祖应元愣住,家里不会是带了条狗给他吧。 贾六摸了摸狗脑袋,很是认真的看着祖应元道:“这狗叫祖大福,跟你老太爷是一辈的,你好生养着,最好早晚磕个头,免得你老太爷不高兴。”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贾图鲁开会 “我哪知道李大人把大林办成四品官了!” 贾图鲁专用办公室里,祖应元喊冤。 他是吃了贾大林的空饷,可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它往大清战斗英雄上报呢。 所以报请的功绩都是掐着的,顶天就是个实授的九品蓝翎长,搁他这就能给弄得人不知鬼不觉的,哪晓得李会长瞎拍马屁把大林弄成了个四品前锋侍卫。 这,能怪他? “说归说,别把你太爷丢地上。” 贾六拍桌,示意祖应元把地上的祖大福抱起来。 祖应元噘噘嘴,无奈只好将他干老太爷继续抱在腿上。 “你说你小子办是人事?你是一天不埋汰我,一天就睡不好觉是吧?” 贾六在意不是狗蛋是几品官事,而是祖应元给狗蛋起的这个名字,叫张三叫李四都行,别姓贾啊。 真姓贾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能是大字辈。 东字辈,世字辈都行。 这叫大字辈,不是乱了辈份么。 “我...错了...” 祖应元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一付知错就改的样子。心里则在嘀咕祖大福也是大字辈,真论起来还是比你鬼子六长。 “去把人叫来开会。” 贾六摇摇头,大人不与小孩子计较,他还有好多要事要办,明天还得去阿桂那里亮个相,然后要马上着手筹办大清八旗游击训练班的事。 如今鸡鸣驿尚在的只有370人,余下130多人已经拿着李会长操作来的官凭上任去了。 其中民夫35人,营兵72人,旗兵苏喇29人。 营兵大部分是刘德同张十三手下的绿营兵,最高的张十三给买个了从三品的游击,最低的是从七品的外委把总。 旗兵这块因为旗员原因,没法买太高,所以大多是六品以下。苏喇一部分买了蓝翎,一部分买在绿营。 民夫这边,基本上都是七八品的官,第一批均是安排在成都府。识字的两个当的是县令,不识字的多是主薄、县丞之类。 按李会长的规划,半年之内需要实际控制一到两个府,一年到两年时间内要将四川全省底层官员全部替换成自己人,中层官员中至少要替换一半。 三年内,则要做到全省上下从巡抚到六房书吏,全部都是共进会成员,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从而达到实际控制四川省的目的。 当然,要完成这个任务,光靠这七十个民夫肯定不行,必须另外加以物色合适人选,发展为可靠会员后逐步向各级领导岗位输送。 贾六认可这个方案,但提出一个疑问,四川现有的这些官员怎么弄。 别人不挪窝,他这边发展再多的会员也没用。 李会长给出的方案一是高升,二是调任,三是治罪。 高升和调任可以理解,到别的地方继续当官就是。 治罪怎么个治法? 李会长给出的办法就一个——整顿吏治。 高举反贪污利器,将四川官场从上到下好生整肃一番。 贾六深以为然,对老李办事也放心的很。 这老狐狸别看贪生怕死的很,但办事能力却是没的说的。 两人达成共识,会长主政,图鲁主军。 张十三被李会长调去组建隶属他这个四川巡抚的抚标,按制度这个抚标就是四川绿营最精锐的兵马,一般辖两营,兵额在一千到三千不等。 四川这地同其它地方又有所不同,因此可以扩到三个营。仅这个抚标,就能为贾六解决一百多名军官任职问题。 最重要的是,李会长以组建抚标为名,将四川各府驻防绿营精兵抽调大半过来,使得这个抚标不仅成为共进会的可靠兵马,也是颇为精锐的一支兵马。 贾六的理解有点新军的意思。 没有调入四川抚标的,大多被李会长安排在四川其他绿营就职,虽然品级不高,但胜在都是一线带兵。 能如此顺利开展组织工作,安排组织成员,除得益于李会长的办事能力外,也得益于博清额同富升阿两位满洲副都统大人的支持,尤其前者,多次同李会长一起落实人事安排,很是尽心尽力。 李会长透露了一个消息,就是如今带兵在前线的四川总督富勒浑比前任阿尔泰还要黑心,自年前开办官捐以来实际所得一半都进了他富大人私人腰包,余下一半应按规定往前线输送的钱粮也有部分飘没。 并且现在同阿桂就如何平定番贼产生分歧,双方多次会面都不欢而散。 分歧点在于富勒浑被木果木大败吓到了,所以求稳。 阿桂则耻于兵败,意欲急进。 一个是有兵权的定西大将军,一个是主管钱粮军政的总督,二人间的矛盾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清軍部署。 贾六覺得富勒浑這就不明智了,阿桂怎么说也是乾隆钦点的定西将军,据他所知此人也是终乾隆一朝能够力压和珅的存在,也就是此后二十多年阿桂一直是在中央岗位上的重量级人物。 富勒浑在哪块? 没听过。 估摸弄不好富总督要被阿桂办掉,所以,何必呢。 不过眼下富总督跟阿桂死杠也是好事,便于贾图鲁混水摸鱼。 祖应元叫进来的骨干会员有二十多人,一进门不管旗汉一律“叭叭”给贾图鲁进礼,动作整齐划一,让贾六不自觉的挺直胸膛,感受权力带给他的荣誉。 笑着示意众人坐下:“都是自己人,以后不要弄这些虚的。” 屋里小,所有来开会的都是自己带个小凳子。 众人坐下後,贾六还没来得及开口讲几句,就见众人从兜中摸出一个本子,一支碳笔,一个个凝神贯注的看着贾图鲁。 贾六迷茫了,真的迷茫了,这时代还有这操作? 下意识看向王福,后者忙起身躬身道:“记录大人所讲每一句话,是我们全体共进会员进步的必备条件!” 释然。 轻咳几声,贾六开始讲话。 “....当前平定番贼仍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对此,我们绝不能懈怠,为了大清,我们必须将番贼...” 众人听的认真,不时低头记录。 王福时不时的抬头看向贾图鲁,一番思索后重新落笔。 “皇上让我专办旗员游击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们要把握这个机会建功立业...” 讲到高兴处的贾六情不自禁起身,负手走到桌前,见骨干团伙们都在认真记录,心下更是满意,随意拍了下边上的张大彪,弯下身子看大彪写到哪了,这一看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张大彪的本子上画了十来只乌龟。 “大人,我...我不识字。” 一脸尴尬的张大彪不知是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不知道是继续画呢还是不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平叛须花钱 不识字不要紧,要紧的是态度。 态度不对,识再多字也不对。 态度对了,不识字可以学嘛。 只要肯学,总有一天可以直接上台讲话嘛。 贾六安慰张大彪不要因为不识字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重点在于用心记。 “是,是,是...” 张大彪不断点头,贾大人真是待人亲和,让人如沐春风,跟着这样的大人莫说升官发财共同进步了,就是把朝廷掀翻了都要得。 “不过这个乌龟画的倒蛮像的,颇有祖应元的神韵。” 贾六哈哈一笑,不理会祖应元的白眼,目光无意落在了王四喜脸上,结果对方突然将膝盖上的本子捂住,好像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嗯? 好奇心让贾六伸手,王四喜无奈,只得将本子递了过来。 贾六低头扫了眼,脸颊连抽数下,在众人同样好奇目光中将本子递还给王四喜,表扬道:“字迹不错,很是工整。” “是,是,” 王四喜一脸尴尬,同时也是心存感激,因为他的本子上除了是就没有第二个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贾六不能以军机大臣的资质,要求这些他好不容易张罗起来的团伙成员。 这帮人能跟着他共同进步,已是难得,不能强求太多。 接下来,贾六重点讲了游击训练营同共进会组织建设两件事。 贾六首先说的是共进会组织建设。 鉴于当下共进会规模壮大,会员人数增多,且因为工作关系原因调任不同地方,导致共进会这一钮带会随着时间推移淡化,为了防止出现会员因为长期远离组织导致共同进步意识淡化,甚至公然对抗组织,出卖组织,因此有必要加强组织建设。 “我建议,” 贾六刚要说建议,就听王福突然“叭”的一声喊道:“全体起立!” “叭叭!” 二十多名骨干成员全体起立,祖应元站起来同时不忘抱上大福。 “......” 贾六吃惊,阿福这小子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底给共进会定了多少规矩? 这小子明明就是八旗纨绔子弟,哪来组织天赋的? 还是说在他这个领导影响下,一个个全都启蒙筑基了? 尽管有些不适应这一惊一炸的,贾六还是抬起他那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对众人道:“坐,坐。” “谢大人!” 众人哗的一下集体坐下。 贾六略微点头,继续陈述他的看法。 即马上组建共建分会,如四川省分会,成都府分会等。 “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有一个我们的会员在,这个地方就要有我们的组织。” 王福认真记录,稍后发问。 “讲。” 贾六面带微笑,王福这孩子越发顺他眼了。 “大人,是不是以后我们就是总会,下面是省分会,省分会下面是府分会,府分会下面是县分会,各级分会对总会负责,总会对大人负责?” 这个理解非常到位。 但贾六纠正一点,他道:“不是对我负责,是对我们所有人负责。” “嗻!” 王福生怕自己忘记,拿起碳笔在本子上记下。 贾六构思的共进会组织构建类似天地会,不过没有舵主、香主这一说法,就是同巡抚、知府一样的会级负责制。 内部又分为文办和武办。 文办负责文官会员;武办负责武官会员。 成熟以后,就是共进会员以和平方式获得地方管理权,从而架空紫禁城。 鉴于目前共进会仅在四川开展工作,所以暂不设四川省分会。 文办方面肯定是由四川巡抚李会长操刀主持。 贾六本人则暂时负责旗汉军官发展,等组织成熟之后再具体构建相关部门。 总会与分会的联系暂由王福、祖应元、崔恒友三人负责。经费方面则由王四喜负责。 “当然,我只是建议,具体组织构建这块还需要你们集思广议,要做到人人参与,毕竟,共同进步是我们共同奋斗的目标。” 贾六很看好王福的组织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给自己弄一份详细方案。 接下来便是游击事了。 贾六先将游击的意思结合番贼对清军后勤粮道的破坏,同众骨干简单说了下。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同番贼针锋相对,你袭击我一处据点,我便烧你一处房子?” “是这么个意思。” 贾六强调一直以来官兵之所以平定不了番贼,除了番贼占据地利之外,就是他们对大小金川这片土地太熟悉,知道很多官兵不知道的山中小道,从而可以在官兵层层防护中不断组建精干力量渗到官兵防线后方。 粮道被袭扰导致前线军需得不到保障,影响战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对地形熟悉的番贼可以随时随地在官兵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功噶尔拉据点、底木達這两处据点,番贼就是从清军根本想不到的悬崖峭壁上攀登进而绳降突然出现,导致全军大溃。 “贼从哪里来,我亦哪里去,便是游击。” 贾六总结。 祖应元最先提出異议,站起来时不忘把大福抱着,说道:“可我们不是番贼,根本不知道山中情况。” “不知道不要紧,慢慢摸索便是,否则办什么游击营?” 祖应元又问怎么教旗员游击。 贾六自是会编教材,到时印上一批讲授便是。 王福迟疑了一下:“大人,我们真的要剿灭番贼?” 贾六沉默片刻:“不是我们要,是朝廷要。” 要想游击战术有成效,首先就是要在金川附近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建设旗员游击训练营,其次是要到金川八旗各部挑选精锐善战之士,最后就是将这些精锐善战之士同京里来的500名游击旗员一起组队学习,训练,然后投入实战。 共进会成员在此过程中负责的是领导。 众骨干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会议结束后,贾六叫住要出去充实组织计划的王福。 “你帮我弄个训练营的方案,就是选址建设,以及钱粮开支什么的,最后算算多少钱。明天我要去见阿桂将军,到时将军问起来我也好有个数。” “嗻!” 王福应声而去,结果一个时辰后就将方案拿了过来。 根据王福的方案,营地建设资金不需要多少,就是采购木料、砖瓦什么的,可容纳一千人规模的训练营只需要五千到六千两建设费用。 装备这一块,多是朝廷拨付,不需要什么钱。其它就是吃喝拉撒什么的,杂七杂八加一块,整个训练营一万两絕对能摆平。 “好,你去忙吧。” 待王福走后,贾六又详细看了下方案,最后在一字上加上一竖,项目总花费需十万两。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六子也是你能叫的! 旗员训练营建设资金拨付不归阿桂这个定西将军管,而是归四川总督富勒浑管。 一个管打仗,一个管后勤人事。 分工很明确。 贾六让王福准备这个方案,只是防止阿桂问到时能够迅速肯定的给予答复。 要不然还要在那琢磨想一想再回答,无疑会让阿桂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毕竟他还要在八旗各部抽调精兵勇士,没有阿桂这个定西将军支持,有些事情就很麻烦。 总不能一遇工作上的事就往京里给老头子打小报告吧。 这种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小报告打多了,领导就会认为你这人没什么处置本事,只要有了这个印象,哪怕后面贾六的工作出成绩,也只是淡化,而不是彻底消除。 当然,本职工作以外的黑状,那是多多益善的。 在王福方案上做了一些细节修改后,贾六便将此方案装呈密封,遣人报呈四川总督富勒浑批准落实款项。 皇上专命领队大臣专办的旗员游击事,启动资金十万两,肯定是不多的。 李会长说这位富总督如今不在崇州,自兵败之后就一直带着贵州兵在前线装样子。 用贾六的话讲,这就是态度问题。 刘侍郎怎么被降到四川按察使的,还不是这位刘部堂打美诺跑出来就直接跑到崇州去了么。 一个在后方打小报告,一个在前线喊委曲,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单对最高领导心意揣磨这块,汉官出身的刘侍郎明显不及富总督。 第二天贾六就带人前往定西将军阿桂驻地大坪镇,他从京里带来的游击旗员在扎尔图的带领下,在崇州侯命。 贾六特意把杨植带着,因为需要这小子代替狗蛋让阿桂过过目。只要阿桂这一关过了,贾大林这个四品前锋侍卫便是大清朝真正的高级公务员。 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会长弄来的全套官凭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杨植答话时不出纰漏就行,对此,贾六是放心的。 别看栓柱有时候大大咧咧的,那是对自己,对外人,这家伙贼精。 .......... 大坪属于北线,美诺属于南线。 小金川归南线清军负责,大金川归北线清军负责。 这么多年来,清军用兵策略主要是两个。 一是原四川总督张广泗的碉堡围垒战,就是围着大小金川的所有出入口大量修建碉堡,试图将只有两个县面积大小的番贼力量困死在其中。 碉堡样式同后世的岗楼没啥区别。 这个战术优点是可以少花钱,除了修碉堡就没什么需要投入的。 缺点是耗时太长。 后来乾隆就是嫌张广泗此策效果太慢,便派钦差大臣讷亲过来想快速解决问题,没想到讷亲连同两万多清军被人家几千番军打了个前所未有的歼灭战,仅跑出不到百人,堪称乾隆朝最惨之役。 此事也导致张广泗通敌案发,张大人被砍了头,卧底在其幕府的金川遗民领袖等一批“汉奸”也被杀。 另一个则是温福上任后的以点带面战术。 即通过集中军力于一处突破,进而以点带面撕开番贼防线,趁机扩大战果。 这个战法相较张广泗的那个明显要快,缺点是清军需要大量钱粮物力支撑,并且要付出大量官兵的牺牲。无论是温福的军官团,还是海兰察的索伦披甲死士,都是这个战术的衍生品。 效果其实很好,去年清军攻占小金川,夺取美诺、木果木、底木达等处,就是这个战术取得的效果。 然而随着清军深入金川腹地,清军的后勤开始变得麻烦起来,番贼又果断采取游击战术,结果将本应能在去年八月就突破攻进大金川的清军生生挡在小金川,最后就是南线木果木大败导致清军全线溃退。 新任定西将军阿桂是继续采纳温福的战术,还是保守搞碉堡封锁,贾六就不知道了。 不管哪种战术,只要不是让他这个贾图鲁带着旗员去啃碉堡就行。 游击战的最大好处,不是以游击对游击,而是可以让贾图鲁大人光明正大的窝在后方。 自始至终,贾六都不曾忘记初心——死也不当炮灰。 去大坪要绕道崇州,用了五天时间贾六才抵达北线清军大营所在大坪。 途中,碰到一支打关外过来的索伦兵,不是玛德里族人所在的乌里雅苏营,而是吉林营。 人数约有六百人左右。 这些远道而来的索伦兵个子不高,看着都十分健壮,穿的也很简单,武器是清一色的大弓,没有任何火器。 贾六还注意到不少索伦兵头上戴着像老虎皮一样的帽子,哪怕四川如今是八月天热的很,这些人也依旧戴着那虎皮帽。 离京时,贾六了解到的信息是这一次乾隆不仅在西北绿营又抽调了一万多营兵进入四川,南方的江苏、浙江、江西诸省也有营兵抽调过来。 京营八旗这块除先期调来金川的健锐、前锋二营兵外,又陸續抽調火器、善扑诸营兵两千余。 不仅补足了木果木兵败的清军损失,还多了两万人左右,是真正的十万大军。 由于温福战死,北线清军损失太大,阿桂接任定西将军后,南线清军自是压过北线清军,成为金川战事的主导所在。 到了大坪,就见车马络驿不绝,到处都是训练的军士,以及往此处运粮的车马队,恍若当日木果木的翻版。 贾六下马准备去值守处通报,却遇到熟人,其仕途上的贵人、御前蓝翎侍卫阿兰保。 在看到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的贾图鲁时,阿兰保先是怔了下,继而脸上有些犹豫,有心想装作没看見,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叭叭”给贾六打了个千,恭声道:“下官阿兰保参见贾大人!”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贾六根本不受礼,不但侧避,还一个箭步上前将阿兰保扶起,很是诚恳道:“阿兄,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上司,以后阿兄直接叫我世凯便好。” “这...” 阿兰保一阵暖意没来由的从心底生出,他果然没看错,贾东阁确是年轻有为,对上尊敬,吃水不忘挖井人,有情也有义啊! 又一阵寒暄后,待知贾六要去见大将军,阿兰保不敢耽搁贾六正事,连忙告辞。 贾六还送了他几步,待阿兰保走后,鼻子抽抽,哼哼一声便要入营去见阿桂,后面却有人叫了一声:“哎,这不是六子吗!” 回头一瞧是从前美诺官寨派差房的老崔,贾六脸当场就冷了下来,微哼一声:“六子也是你能叫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不能太出名 老崔这人没意思,该孝敬的贾六是一文没少,可关键时候拉稀摆带,叫人没法跟他处。 这玩意比收钱不办事还叫贾六来气。 扑扑黄马褂上不存在的灰,掸掸双眼花翎有点杂乱野鸡毛。 多余话就不说了。 老崔愕然,然后懂了,鬼子六这小子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升了就不把老领导放在眼里了! 他妈的,龟孙! 憋着气,尴尬的荡出点笑容,老崔上前“叭叭”打千:“卑职崔良臣参见贾大人!” “嗯。” 贾六稍稍有点满意,问老崔怎么跑大坪来了。 结果人老崔也升了,从汉军正黄旗从四品的协理参领出任甘肃绿营正四品的都司官。 这个都司不是明朝的都指挥使司,而是绿营位于参将、游击之下,守备之上的军官。 首发网址https:// 旗官转营官加一级任用,是清廷对旗人的优待。 贾六愿意,他也可以转任从二品的绿营副将。 但这样做的后果是后续前程有限。 早知道老崔如今是绿营带兵的,刚才不应该那样的。 贾六暗骂自己不应该小人得志。 绿营这边,可是共进会仅次于汉军八旗的发展对象,像老崔这种又是旗员又是营官的,那都是重点发展苗子。 奈何,骑虎难下了。 总不能厚着脸皮说六子不是你叫的,叫小六子才对吧。 寻思这老崔也没啥本事,属于典型墙头草,不要也罢。 当下摆出上官嘴脸,说几句要老崔好生为国报效的表面话后,便不再答理径直入营通报。 留下老崔在那不知道骂了多少句难听的。 巴图鲁封号的政治含金量迅速体现出来,都不用通传,营务处的人就将贾六带到了定西将军阿桂的大帐中。 进去一看,好家伙,里面一堆人正围着一座用三张桌子拼起来的沙盘在那推演。 瞄一眼就发现老熟人满洲副都统博清额也在人群中。 见过的也有三个,一位是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尔嘉,另一位是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博灵阿,还有一个是健锐营前锋营参领阿满泰。 博副会长是个会来事的,并没有朝贾六致意,而是低声对身边的定西将军阿桂低语两句。 “就是他?” 阿桂好奇打量着忠勇无双,死里逃生的贾图鲁。 贾六连忙上前行礼,恭声道:“末将满洲正红旗贾佳世凯参见大将军!” 阿桂示意贾六起身,微微点头,对贾六说了句:“且听着。” “嗻!” 贾六忙站到人群边上,刚站定便看到一个戴着一品顶戴的年轻人在打量自己。 20岁左右就能成为大清一品要员,又在这金川前线的,除了福康安还能有谁。 身高福康安同贾六差不多,但相貌却比贾六看着要秀气,看着不太像乾隆,同如秀嫂子眉目间有点相似。 贾六心想可能传言有误,这小子真不是乾隆跟舅妈弄出来的,寻思对方同自己有亲,又不敢直接打招呼,便点头示意,不想福康安却没给予贾六任何回应,反而将目光重新落在沙盘上。 看着,很冷淡。 其他人贾六一个也没见过,但无疑都是清军的高级将领,他这会身上有几颗手榴弹的话,瞬间就能把乾隆再次组织起来的前线总指挥部连锅端了。 而且,真的生出危机感。 因为帐中这帮一二品顶戴大员中有一半都是年轻人,看着比贾六小的都有两三人。 “将军,罗博瓦山对我军极为重要,如果不能重新夺回...” 说话的是定西左副将军丰升额,此人是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玄孙,太师遏必隆的重孙,伯父就是因金川战败被逼自尽的大学士讷亲,父亲是死在缅甸的阿里衮。 同样很年轻,比19岁的福康安仅大四岁,今年才23岁却已经是十万大军的二把手。 顺着丰升额手中的木棍指向,贾六看到一座小山头,控扼大小金川之间。山头上有两座碉堡。 沙盘这东西并非后世独有,早在战国时期就有,不过如今的沙盘只是大致摆出地形,不像后世那么精准。 “罗博瓦山是重要,然而此地极险,先前我曾组织两次强攻都无法拿下...” 又一个看着也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打断了丰升额的话,贾六正纳闷这人是谁时,福康安说话了,竟是主动向阿桂请战:“将军,我愿带人拔除这两座石碉!” 福康安的请战让阿桂很高兴,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福康安说只需新调来的关外吉林营便可。 阿桂点了点头,问右副将军明亮:“新来吉林营有多少人?” 28岁的定西右副将军明亮道:“大概六百人左右。” 阿桂听后搖了搖头:“虎衣藤牌兵虽勇,然六百人怕是难以夺取此山。”思虑片刻又问明亮先前隶归海兰察指挥索伦兵尚余多少。 明亮说共突出一百六十余人。 “这些人都在哪里?” 这个明亮却是不知道了,视线看向近来负责整顿各部的副都统博灵阿。 “回大将军,原海都统部下索伦健儿暂归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指挥。” 博灵阿说完看向正听着的贾六。 贾六愣住,他手下索伦兵才六十多个,余下九十多个在哪他也不知道,而且什么時候拨归给他指挥了。 “原来在你那。” 阿桂侧看身向贾六,不无赞赏道:“前番温中堂兵败殉国,各部溃退,独你领所部垫后,又于重围之中解救阿科里寨两千余众,割辫明志,当真是忠勇无双...” 贾六越听越慌,福康安要去啃碉堡,阿桂提我的光辉事迹做什么。 果然,最后阿桂话锋一转:“贾佳世凯,你可愿助福都统一臂之力?” “.....” 贾六面色不变,上前表示愿助福康安啃碉堡,但委婉提醒阿桂将军他是专办旗员游击事的,这次来也不是听你阿桂派遣,而是过来走个过场。 阿桂听后果然犹豫起来,这時补刀的来了,竟是贾六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博灵阿。 但博灵阿是好心,因为这位博大人真的感激贾六带领他们突出番贼重围,并数次垫后的救命之恩。 所以,打算送份功劳给贾佳世凯。 毕竟,只是助战。 最后,阿桂征询贾六的意见,是否助战由他自己定夺。 这个征询最要命,因为贾六不好说不助战 无奈,只得表示服从组织安排,发扬大无畏的精神为大军拔除咽喉钉子。 从阿桂那里出来,贾六直接将博副会长拽到一边,问他为何不帮忙。 刚才但凡博清额从中转个弯子,说明贾六游击事务重要性,什么不便分身之类的,贾六至于硬着头皮陪福康安啃碉堡么。 “你都是巴图鲁了,我有什么办法?” 博清额答非所问。 第一百六十八章 贾大人的工程项目 人不能太出名。 全线大溃退,结果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前锋校成了巴图鲁,回京后不仅抬了旗,还娶了信郡王府的格格,这事汉军八旗可能当荣耀,一个个觉得与有荣焉、倍有面子,满洲、蒙古怎么想? 博清额实话实说,如今贾佳世凯这个名字在满蒙八旗将领耳中刺耳的很,尤其是贾六还被皇上赏了双眼花翎,在此之前整个金川前线除了阿桂外再无他人获得。 战死的海兰察倒是有一根,温福都没有。 所以,眼红的人太多。 事实上就连博清额也没想到贾六回京之后能被皇上如此恩赏,当时听到消息时是呆又呆。 说白,除了汉军外,满蒙八旗都对贾六这个乌能伊巴图鲁看不上眼,认为贾六这个巴图鲁以及后面皇上赐予风光完全是捡“死而复生”的便宜,因此不少人私下把富升阿这个乱报的家伙恨死了。 尤其是南线这帮家伙。 博副会长知道贾六的难处,将其拉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如今在大坪分管大军钱粮,相当于从前木果木大营的富升阿。 他一败军之将还能干上这好差事,得益于他是定西左副将军丰升额的姑父。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满洲副都统的身份。 亲自为贾图鲁泡了杯茶后,博清额吐出实情:“现在军中很多人看不上你,说你是抬旗的杂种,” “这叫什么话?” 贾六气的连茶也喝不下,简直胡说八道,他一根正苗红的汉奸混成了杂种,这叫什么话? 博副会长很是头疼,讪讪道:“你也别嫌我说的难听,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贾六微哼一声,示意博副会长继续。 “所以你这个杂...所以你得向他们证明自己...” 博副会长竟是同博灵阿想到一处去了,都是想贾佳世凯这个北线“门脸”能够通过这次助战,向南线满蒙将士证明他这个巴图鲁封号不是捡来的。 而且这件事关系北线满蒙将领的脸面,毕竟这次兵败的主要原因是北线,所以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北线逃出来的大人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都在帮着吹捧死里逃生的贾图鲁忠勇事迹。 众口烁金下的大清特级战斗英雄要是个草包的话,这帮人脸就丢大发了。 此中道理贾六还是听得进的,明白他这是猪太壮的原因。 但他也很无辜,因为他也不知道富升阿直接给自己报了烈士。 随手端起茶碗喝了口,兀自有些闷闷不乐道:“我的功绩皇上知道就好,他们服不服气关我什么事...再说,那座山头是好拿下的么?我好端端的专办旗员游击事,有什么道理让我去助战。” “我知道你怕死,” 博副会长及时住嘴,用喝茶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贾六不以为意:“接着说啊。” 跟老博,不必客气,这家伙请上路的满蒙将士未必比自己少了,一条腿上了共进贼船,想下船门都没有。 也就是眼下尚在考察,等考察期满这个副会长他不当也得当。 放下茶碗,博副会长分析了一下,认为福康安这次主动请缨去啃番贼的碉堡,除了立功心切外,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危险。 “此话怎讲?” 贾六总算有了点精神。 “攻下了最好,攻不下,那碉堡里的番贼难道还敢冲出来不成?再说,有虎衣藤牌兵在,难道还用他福康安亲自披甲冲不成?” 说完,意味深长看向贾六,“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尤其是简在帝心的。” 言之有理。 老话说的好,救民先救官,不先救官,朝廷有再多的粮食也没人发给灾民。 同样的道理在战场上也一样通用。 一百个、一千个士兵也不及一个巴图鲁啊,更何况管乾隆叫姑父的福康安。 这小子不是立功心切,而是也想包装自己。 知道没什么性命危险,贾六心就宽了,随后跟博副会长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帮他弄上几百杆火枪,那个御制短手铳也弄上百八十根。 博清额一愣:“你要这些干什么?” 贾六道:“我的旗员游击队要用。” 博清额想了想不是难事,便让贾六写个书面申请报告。虽然他不管军械,但帮忙批几百杆火枪是没有问题的。 贾六没意见,官方程序肯定要走,要不然岂不成了他私藏军械了。 只是博副会长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在那吞吞吐吐的。 见状,贾六便道:“大人,你我乃患难之交,同生共死過,有什麼話但说无妨,只要世凯能为大人办到的,刀山火海绝不皱下眉头!” 听了这话,博清额目光闪烁,继而告诉贾六他手中有批粮食。 “军粮?” 贾六将身子往前凑了凑,这买卖他从前做不了,现在倒是能做上几笔。 博清额轻咳一声,不吱声。 “大人莫不成是想把粮食卖給番贼?” 贾六寻思博清额真是这样想的话,那他可要从中多捞一些才成。 不想博副会长却摇了摇头,说这批粮食他已经找到买主,但是需要一个项目来解决这批粮食的去向。 就是方便做账,总不能把各省运来的军粮直接拉走卖了吧。 专办旗员游击事的贾六这里,无疑是个能走账的好项目。 沉吟片刻,贾六开价:“五五。” “最多六四。” 博清额心里苦,为了兑现上回的买路钱,他可是把这两年在金川攒的家底子掏空了不少。 不想办法补回来,以后怎么养老。 四成? 虽然有点少,但想以后还要和老博继续处下去,贾六愉快答应,并表示老博这里有什么不好走账的都可以往他那里报。 “噢?” 没想博副会长来劲了,竟然询问贾六他的旗员游击营建设项目何时启动,打算包给什么人做,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帮忙介绍,并保证保质保量。 贾六真是无语了,这位副都统大人敢情连他贾图鲁的皮也要刮三层啊。 几千两的工程要交给他做,弄不好最后能报几十万两。 这未免太猖狂了,正准备委婉拒绝,博副会长就给他吃定心丸了:“只要你点头,总督大人那里归我打点,这么大的工程怎么也要上百万两银子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愿为大人效死 乖乖隆滴冬,韭菜炒大葱。 听了博副会长的项目介绍,贾六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为啥? 他不配当官。 把脑袋提裤腰带上想出劫运钞车的好买卖,自以为赚大发了,可他妈劫几次也赶不上人博副会长嘴皮子一碰弄个项目啊。 当初阿福精打细算报了一万两的账,贾六把一变十,觉得能赚九万两已经够可以了,多了怕扛不住,消化不良。 可人博副会长嘴一张,这个工程起步价就是上百万两白银,净利润九十九倍。 这脑子能比? 博会长说的很好,银子是朝廷的,朝廷把银子拨下来干什么使的? 平叛啊。 旗员游击营又是干什么的? 平叛啊。 那就合情合理。 只要银子是用在平叛,不是花在别处,就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大清,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为了让贾图鲁把心踹肚子里,博副会长给举例说明,金川这边修一个碉堡多少钱? 不花钱! 为什么不花钱? 人力是不要钱民夫,石头是就地取材,花啥钱?顶多管民夫一顿饭呗。 可你猜二十年前四川方面往户部报的碉堡多少钱一个? 三千两。 现在报一个多少钱? 五千两。 前后总共修了多少碉堡,账面上差不多一万个,实际可能不到一半。 就这笔修碉堡开支,近三十年来少说就是四五千万两。 除了修碉堡,大军开拨、钱粮开支、军械消耗、营盘建设、擦屁股的草纸,衣服鞋子损耗... 花出去的银子海了去了,乾隆三十五年至今这三年多时间,户部筹银就是六千多万两。 算上前面二十多年的开支,朝廷究竟往金川这巴掌大的地方砸了多少银子? 真细算这个账的话,能黑(吓)死你。 钱哪去了? 上上下下见者有份呗。 抢运钞车,那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贪污军饷,那也是低级手段。 光明正大、合法合理创收才高明。 这事还别怕穿帮叫皇上知道,因为从总督大人到一线经办人,人人都有份。 谁跟钱过不去? 让贾六更心惊的是,博清额甚至怀疑温福的死是阴谋,说什么这位中堂大人或许不是死于番贼,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原因是温福这人刚愎自用不假,但也嫉恶如仇,眼里进不得沙子,所以...哼哼。 哼的贾六在那愣是不敢说话。 最后,博副会长拍板贾六分十万两,其它的都归他,说什么总督大人要分,下面的幕僚要分,经办具体官员要分,跑腿的小吏也要分。 总之三分五分,落在他博大人手中的其实也没多少。 嘴脸跟贾六忽悠祖应元一模一样,把个贾六弄得无话可说。 “放心,我还能害你不成?” 急于弥补损失的博副会长担心年纪轻轻就成了巴图鲁,娶了格格的贾六不肯同流合污,那样他就白废口舌了。 贾六一口喝尽已经凉了的茶水,直接问:“你分我多少?” 得到十万两的答复后,贾六噢了一声,这事就全权委托博副会长了。 临走时突然转身对老博说了一句:“那帮人骂我是抬旗的杂种,看不起我,那是不是他们死光了我就不是杂种,是真正的巴图鲁了?” “我的个小爷哎!你瞎说什么,不要命了你!” 博副会长被吓得灵魂差点出了窍,一把捂住贾图鲁的嘴巴,真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 老家伙还真怕贾六敢想敢干,因为这小子手上挂着海兰察的命呢。 “瞧把大人吓的,我有那本事么?” 贾六憨厚一笑。 出来风一吹,仔细一琢磨不对啊:原本他就能挣九万两,老博参合进来把项目变成上百万两的工程,按理他怎么也得挣个二三十万两,怎么最后把账一算,他就比原先多一万两的? 气的就想回去找博清额掰扯掰扯,转念一想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自个赚多少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工程能将他同总督大人以及若干经办官员牢牢捆绑,成为实际的利益共同体,这样不比他單枪匹馬干来得好? 富勒浑就是个大贪官,李会长说的明明白白,穆图那本账薄上就有这位总督大人的名字。 与其拿账薄威胁总督大人,不如让总督大人心甘情愿上船。 结果一样,性质不同。 本就寻思怎么跟富勒浑搭上線,这下好了都不用费事,一切都有博富会长操办。 而且,这种事的第一次,总要谨慎些。 等把上上下下规矩弄明白了,自个再单干便是。 工程的事情就交由博清额了,贾六最多到时选一下场地,接下来这几天便忙于助战一事。 夺堡也不是说夺就要夺了,得准备好才行。 听说福康安正在加紧操练那帮打关外来的吉林虎衣藤牌兵,贾六也不能闲着,首先得把归自己指挥的索伦兵凑齐才行。 总不能让他贾图鲁披三层甲真就亲自上吧。 那帮另行突围出来的索伦兵自海兰察死后,真正属于爹不疼姥姥不爱的,被丢在一个叫三家寨的地方。 玛德里拿了调令将人调了过来,贾六第一时间就接见了这帮索伦兵,結果这帮曾经的大清战斗英雄们看着比乞丐还可怜,大热天还穿着棉衣,连夏衣都没有给发。 很多人的武器也丢了,有甲的不足一半。 精气神明显差得多,身上也没那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反而唯唯缩缩起来,看到身穿黄马褂、头戴双眼花翎的贾六,众索伦兵下意识的就屈膝跪拜。 贾六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改为吩咐玛德里去买酒买肉。 酒肉上来后,众索伦兵却不敢吃。 “大人让你们吃就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撑死了拉倒!” 玛德里带着手下索伦兵上前给这些族人倒酒分肉,然后带头吃喝。如此,这帮被丢在三家寨的索伦残兵才敢吃喝。 贾六就坐在边上看这帮索伦残兵狼吞虎咽,待他们吃喝完毕,手一拍,顿时几只银箱被抬了出来。 打开,里面码的都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 众索伦残兵怔怔望着银箱,木然的从先前跟着贾大人的族人手中接过银锭。 “以后跟着我,活着有荣华,有富贵,死了我养你们妻儿老小。” 贾六负手站起。 众索伦残兵“扑通”跪地:“愿为大人效死!” 第一百七十章 贾大人的黑名单 据先前定西右副将军明亮组织的两次攻势表明,守卫在罗博瓦山两座石碉中的番贼大概百人左右,武器是火枪。 夺取罗博瓦山的战斗定在八月十七。 战斗由19岁的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领队大臣福康安统一指挥。 参加此战的除拨福康安指挥的吉林索伦营虎衣藤牌兵600人外,又有新到江西绿营兵1000人,此外便是由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贾佳世凯率领的250名旗汉兵。 兵力上清军肯定是占压倒性优势的,福康安本人对于拿下罗博瓦山石碉也很有信心,如果不是阿桂坚持再拨他一千江西营兵,恐怕真就带着几百虎衣藤牌兵硬上了。 第二次见到大舅子的媳妇哥哥时,贾六就觉福康安这小子亮堂的很。 一身尖盔明甲看着竟然有几分英俊。 当然,跟贾六是没法比的。 因为,贾六重内在,不重外表。 从博清额那里,贾六基本明白阿桂的用兵思路近似温福,即主张攻势。 一方面是同前线开支越来越大有关,另一方面也同乾隆的催促有关。 四川总督富勒浑虽然主张求稳,但对于收复小金川失地同阿桂并无冲突之处。 不过据博清额的猜测,阿桂急于攻取罗博瓦山除了向皇上表明自己的进取之意,同时也是希望消减富勒浑收复两处失地对他这个新任定西将军的影响。 贾六没告诉博清额富勒浑的那两桩军功是买的,因为他打算也买些军功给自己这个乌能伊巴图鲁再加一些含金量。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买,没别的原因,只因买不到。 富勒浑买的那两个地方对于小金川的番军而言跟鸡肋差不多,可有可无。罗博瓦山却是一处极为重要的据点,如果清军能够再次收复此地,就能以此为基础插入金川腹地,再次将大小金川一分为二,然后集中重兵对付小金川。 因此,对于如此重要据点仅安排百人左右防守,贾六一开始有点想不明白,结合自己手绘地图和从博清额那了解到的情况后,最终将原因归结在无兵可用。 小金川方面虽然收复了美诺和木果木,但僧将军的嫡系力量于去年损失过半,因此其部力量主要承担的是敌后袭扰。对清军重要据点的进攻是大金川的高原兵。 如今大金川番军撤回,小金川的防御力量自然捉襟见肘。 反观清军这边,虽然因为大败损失惨重,但撤出来后经整顿,反而又形成五根手指缩回变成拳头的局面。 这也是贾六最多通敌,绝不叛国的原因。 在举国之力的碾压下,番军取得的胜利再多也终会被耗死。 地盘,人口,钱粮产出注定大小金川必定失败。 能从康熙年间坚持反清到现在,并屡屡大败清军,已经是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定西左副将军丰升额代表阿桂为出征将士送行,仪式结束后,贾六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参见福康安。 “贾佳世凯参见福都统!” 福康安是正二品官,贾六是正三品,纵是巴图鲁加成,对这小子也不得不执下礼。 “起来吧。” 福康安知道面前的这个原汉军旗人是他妹妹的妹夫,因为信王府格格下嫁乌能伊巴图鲁这件事,两个月前传到金川时很轰动。 大哥福隆安给弟弟的信中也提到了此事,希望弟弟能够多多照顾贾佳世凯,也就是同其交好。 身为军机大臣,又是领侍卫内大臣,福隆安比任何人都清楚信郡王府的价值所在。 不过福康安却不打算同一个汉军旗人结交,他十三岁就是御前三等侍卫,十五岁御前行走,十六岁不仅当上头等侍卫,还出任户部右侍郎,晋升之快,皇帝恩宠之隆,便是那些阿哥们都不如,真正是天之骄子。 到了金川军前,身边围绕的也尽是对其俯首听命的八旗将领,所听亦是赞美吹捧之辞,恍若他才是大清最耀眼的将星。 突然间冒出一个汉军旗人不仅被封巴图鲁,还抬旗娶了郡王府格格,对于自诩满洲真勇士的福康安而言,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如同本应属于他的光环突然被别人抢走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这才向阿桂主动请战,他也不屑得要这个抬旗的杂种助什么战,打定主意到了地方让这人呆在后边看着就行。 福康安对自己的冷淡,贾六哪里看不出,虽然不爽,但也只能受着。没辦法,這回他真是被指挥的份。 简单问询了几句贾六部下情况后,福康安便传令出发。 罗博瓦山离大坪大营不到五十里地,但道路难行,即便没有过多辎重,也需要两天方能抵达。 一千江西绿营兵是由赣州参将郭秀指挥,此人名字秀氣,但长得就让人不好恭维了。 说丑吧,有点威风。 说威风吧,真丑。 第一天晚上扎营时,贾六闲得无事就让杨遇春给众索伦兵表演铁棍敲脑袋的本领。 杨遇春到底是半大孩子,一听贾大人让他表现,自是拿出十二分力气将从那位成都师傅学来的本领,给一众索伦兵演示起来,引得叫好声不断。 正同郭秀说事的福康安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发现一少年在那挥棍演武,看了片刻也觉这少年武艺厉害。 又看了一会方离去,贾六见着了,没理会。 第二天继续行军时,福康安却几次停下转身看向紧跟着贾六的杨遇春。 杨遇春也注意到了,不禁疑惑问贾大人为何那满旗子老看他。 “可能看上你了吧。” 贾六坏笑一声。 “看上我?” 杨遇春一个激灵,脑中不禁浮出京师胡同那些走路一扭一扭的男人,又是一个寒颤,恨恨说道:“他要敢乱来,我就拿棍子敲死他!” “不可轻举妄动!” 贾六把脸一板,威严自现。 “知道了。” 杨遇春声音放低,心知自己都给贾大人惹了好几次麻烦。 贾大人却拍了拍他肩膀,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道:“等我手势。” “明白,明白。” 杨遇春恍然大悟。 贾六抬头看向前边骑马的福康安,哼哼一声,这小子不将他当亲戚,官还比他大,年纪又比他小,你说气不气人? 这种人不想辦法做掉,他妈的放屁都不香。 别说有可能是乾隆私生子,就是嘉庆这个真儿子不认贾六,贾六也得将他弄死。 不要姑父,能行? 黑名单中的第一个,就是福康安。 第一百七十一章 日月山河小金川 也许是宿命,抵达罗博瓦山后,福康安派人叫贾六过去,贾六以为是商议攻打番军碉堡的事,没想福康安竟然提出以金百两换他家那个苏喇,美其名曰惜才。 栓柱没跟过来,这个苏喇肯定是说杨遇春了。 “此我家健儿,莫说百两金,便是万两金,亦不换。” 贾六毫不客气拒绝福康安的非份之想,一点面子也没给,谁让福小二子不拿他亲戚看呢。 但凡福康安讲点人情世故,贾六也不会把他列为黑名单第一位,最多前三。 也是没办法,谁让福小二子年纪小,不懂人生三碗面怎么吃呢。 年纪大上十岁,都不会这么惹人嫌。 13岁就当大人,缺少磨历啊。 赣州参将郭秀同吉林索伦营参领新达苏也在帐中,听了贾六的拒绝都有些想不通。 区区一个会武的苏喇而矣,莫说福大人愿拿百两金换,纵是不拿钱也要痛快换啊。 你贾图鲁虽然蒙皇上御赐双眼花翎,但福都统管皇上叫姑父! 至于为了一个苏喇家奴跟福都统闹翻么。 福康安也没想到贾六这么干脆利落拒绝,怔了下,手一摆:“出去。” 语气显然不悦,压着性子的。 “下官告退!” 贾六也不啰嗦,直接走人。 结果就是贾图鲁同他带来的250名旗汉兵成了此次战事的旁观者,福康安不带他玩。 军议没贾六的份,排兵布阵没贾六的份,甚至什么时候发起攻击贾六也不知道,就跟公费来旅游似的。 “大人,姓福的太过份了,分明就是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杨遇春气不过,只要大人点个头,他就换身行头晚上摸过去敲死那福旗子,替大人出口恶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噢,我能有什么办法。” 贾六拿袖子抹眼睛中的泪水,太高兴了,一时没忍住。 他福康安要唱独角戏就让他唱好了,拿下来算他有本事,拿不下来也跟他贾图鲁没关系。 天地良心,不是他不想卖命,是上司不让他卖命。 不过也麻烦,福小二子搞得这么泾渭分明,直接把他贾图鲁撇一边单干,搞得他贾大人连打黑枪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下手? 又寻思这小子惦记上了小春子,得趁早把人做掉,要不然从哪搞份调令来逼得自己放人就不好玩了。 至于福康安死了,谁来当大清的救火队长,答案还用问么。 当然是忠心为国的贾佳世凯了。 吩咐玛德里同另一个索伦队长安布安顿士卒,该吃吃,该喝喝,实在闲得蛋疼就上山打猎。 一众索伦兵已经鸟枪换炮,在博清额同博灵阿二位大人的鼎力支持下,强弓劲弩、披甲夏衣什么的装备都给弄全了,再有贾大人的金钱攻势以及精神号召,一个个脱胎换骨,俨然就是贾图鲁的特种攻击队。 不知道海兰察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没事干,贾六就往帐中一窝,继续读书,任前方铳声连天也不受丝毫影响。 当真是我坐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 两天后。 罗博瓦山碉堡对面二三里处的山岭一处坟头上。 贾六一只脚踩在坟头,另一只落在下方,呈人字马弓形姿态拿着千里镜,聚精会神远眺正在厮杀的战场。 福康安已经组织两次攻势,第一次是让郭秀指挥江西营兵强攻,攻到一半天降大雨,绿营火器受潮无法在雨中交战,无奈撤兵。 第二次以江西营兵为辅,以三百虎衣藤牌兵为主,顶着大盾竹藤仰攻。起初进展顺利,然抵至番军碉堡下后,却被番军从堡中丢掷的火油逼退。 两次强攻,清军折损百余人,番贼死伤不知。 虽然福康安连军事会议都不让自己参加,因此无法从战报中判断分析,但从战场局势观察得出,福小二子改变了策略,集中精兵主攻西碉,对东碉只是牵制性攻击。 只是看起来效果还是不太好,因为两座番军的碉堡相距不到百丈,进攻的清军无论攻击哪座碉堡,都处于另一座碉堡的火枪射程范围之内。 清军将士也是勇敢,冒着番军枪子不断发起进攻。 山头上,硝烟弥漫。 坡下,一身尖盔明甲的福康安在部下簇拥下焦急等侯。 千里镜挪到福康安背后,贾六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大拇指一扣,嘴里发出“pia”的一声,然后将千里镜重新挪到山上仔细观察。 两座碉堡相距百丈,两侧皆是峭壁,贾六拿千里镜瞄来瞄去,终是放弃什么以死士攀岩的奇袭之法。 他估计福康安也早观察过了。 这仗,硬是拿人命堆,打消耗。 从坟头上跳下,随手将千里镜递给杨遇春,他可不单纯把杨遇春当打手看的,也要培养其领军作战能力。 楊遇春有些興奋的接過千里镜,认真坐在坟头上观察,看了半天后放下千里镜,对正躺在坟上闭眼养神的贾六道:“大人,这种打法破不了贼碉。” “你有什么看法?”贾六睁开眼。 杨遇春道:“得用土堆。” “什么意思?” 贾六坐正,示意杨遇春大胆讲。 “我的意思是用土堆当掩护,缩短攻击距离...” 杨遇春随手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出番贼那两座石碉,又画出清军攻击处,用手丈量中间距离,提出使用泥土堆筑往前推进的战术。 思路其实同后世军队作战差不多,不过一个是挖沟抵近最短攻擊距离,一个是不断堆土制造凭障,直到堆进到碉堡。 这是个笨办法,土方用量也很大,耗时,但不得不说是个很有效的法子。 贾六意识到此法可行,古时攻城一方在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无法破城时,就会围着敌军城池堆土,不断堆,越堆越高,从而逆转双方地利,使攻城一方居高临下,守城一方变成仰攻。 笨是笨了点,可打仗只要能赢,再笨的法子也是经典。 “有机会,我让你带兵,让你做大帅。” 贾六拍了拍杨遇春肩膀,不过这法子再好,贾六就不告诉福康安,看这小子怎么玩。 不出意料的意料,福康安组织的第三次攻势依旧无果,这次损失还很大,虎衣藤牌兵折损近百。 听说福康安还将临阵畏缩的几名江西绿营兵给斩了。 接连三次进攻失败,已经让这位天之骄子开始乱了分寸,竟然派人劝降,许以碉堡中的番贼只要肯降,不仅不会杀害他们,还编为其亲军使用。 这可是个很好的待遇了。 当然,番贼也是一口拒绝,紧接着山头上的石碉挂出两幅字来。 一书:“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一书:“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一面大旗从西碉升起,上书四个大字——日月山河。 7017k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种一起上啊 一百多年了,一群人还在坚持。 为的是什么? 是衣冠,是发饰,是文明,还是骨子里的不屈? 江阴城头上的千古绝句,在几千里外的川蜀山岭之中再次出现。 是宣示,是决绝,还是最后的哀歌。 当是全部都有吧。 贾六沉默,将千里镜递给杨遇春后走到前方松树下。 看着前方,静静看着。 “大人,番贼写的这些什么意思?” 杨遇春走了过来,只上过三年蒙学的他无法理解番贼所挂字句意思,他也不知道日月山河代表什么。 他不知道江阴,他甚至不知道大清不是这个天下唯一的朝代,在此之前还有秦汉唐宋明。 诚如当初贾六在观音桥遇见的那个驿兵,这些大清最底层的子民,愚昧是写在他们脸上的。 他们不知道这片土地上的过去。 因为,知道的后果很严重。 贾六知道,但知道意味着复杂,意味着心痛,尤其是他身处对立面。 索伦兵不知道,绿营兵不知道,福康安却知道,结果是恼羞成怒,不顾部下劝阻强令要求组织更大的攻势。 其实,这是福康安第一次亲自带兵,在此之前他是在阿桂手下参赞军务,虽然挂着领队大臣的名义。 他的姑父将他派到金川前其一直在京师当着户部侍郎,直到温福往北京发来夺取美诺的捷报。 形势很好。 温福判断全面平定大小金川最多数月,于是,身为皇帝的姑父将视若己出的福康安派到了前线,哪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大变故。 第一次带兵就被区区百余反贼挡了三天,还折损了数百官兵,这让福康安实在是挂不住脸面,番贼打出的反清宣言更加刺激到了这位官二代。 接连强攻三天的江西绿营同吉林虎衣藤牌兵实际都已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精神再次攻了上去,甚至连福康安的卫队都披甲上去了。 无事可干的贾六就拿着千里镜看如潮水般的清军,一波又一波的仰攻要命的碉堡。 一具具尸体在仰攻路上倒下,一个又一个中枪的清军往坡下滚落,没有任何遮挡的清军硬是咬牙靠着盾牌向番军碉堡发起死亡攻击。 有两次吉林兵冲了上去,但他们的刀却连一块碉堡的石头都斩不下来,反而被碉堡顶上的番贼拿着火枪不断收割。 战事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日落,最终在一片硝烟中结束。 除了丢下两百多具尸体,清军一无所获。 贾六认为福康安应该收手了,这样单纯拿人命去堆没有用,还是到后方调炮来吧。 一门不够就十门,十门不够就一百门,那石碉再坚固,总也有轰塌的一天吧。 定点拔除也是一种战术,虽然这样搞的话,有可能再打三十年。 他也不好去劝福康安面对现实,免得被这小子认为自己贪生怕死。 虽然事实如此,但自己以为和别人以为是两码事。 没想到当天晚上福康安派人将正在读书的贾六叫了过去。 进入吉林兵营地时,便听哀嚎声不断,都是这几次攻势受伤的。运力有限,没办法将伤兵一次性都拉到后方去。 江西营兵那边更惨,一千人的兵力估计能战的不到一半,要不是他们是进攻方,番贼也不敢出来,早他娘的全军溃退了。 两个福康安的亲兵为贾佳世凯大人掀起了大幔,并没有阻止随贾大人一起来的杨遇春,但是让对方将手中铁棍留在外面。 一进大帐,贾六就看到一群垂头丧气的军官,绿营的有,吉林索伦营的也有。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着贾图鲁,包括福康安。 微一思索,贾六上前行礼,不管福康安叫他来干什么,表面客气一下还是要的。 福康安示意贾六起身,然后直接告知对方明天带队攻坚,并说番贼的药子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的战事应当很顺利。 言外之意让贾佳世凯白得一軍功。 贾六心道你他媽的當我是棒槌呢! “大人,下官以为不可再行强攻!” 为了保命,也为了不让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无谓消耗,贾六当即提出土堆战术。 “这倒是个好法子!” 指挥江西绿营兵的赣州参将郭秀虽然长的难看,但是懂兵之人,一听贾佳世凯大人所言土堆战术,立时就明白其中妙意,当即表示支持。 不支持不行啊,福都统让贾大人的兵接替吉林兵强攻,他江西绿营谁个来接替? 索伦营参领新达苏琢磨了下,也认为这个法子可以破敌,只是耗时太久,不知道福大人是否采纳。 “堆土?要堆到什么时候!” 福康安皱眉,他也知这个法子稳妥,但至少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等不了。 而且用這个法子拿下那两座石碉,功劳还能是他福大人的么? “若大人不取堆土之策,下官建议当立即从大营调来火炮...” 贾六知道福康安等不了那么久,所以退而求其次请这小子赶紧调炮来吧,别他妈的再拿官兵性命染红他的顶戴了。 “我军已连日强攻,番贼兵力有限,药子也必有限,此时我军固疲惫,但番贼更甚于我军...我意已决,明日由你部发起攻击...” 福康安竟然不给贾六任何机会,就一条你明天带人上。 “大人!” 贾六心中真来气了。 “这是军令,你要抗令不成!” 福康安拍案而起。 杨遇春眉头一挑正要冲动时,就见贾大人突然动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他前面,继而就听贾大人对那福旗子道:“既是军令,下官也只有遵令,但请大人能够身先士卒,与下官一同披甲上阵,如此,方是我满洲真男儿!” “你说什么?” 福康安愣在那里,郭秀等人也都一惊。 “我是说请大人明日同我一起披甲执锐,如此必能振发军心士气,使我儿郎人人勇于搏命...末将这个皇上御封的巴图鲁也必誓死追随大人,与番贼一决生死!” 贾六铁骨铮铮。 要上,就一起,别他妈的想躲后面摘果子。 你姑父我刚来金川就敢将真太君当伪军使唤,还怕你小子不成。 7017k 第一百七十三章 跟贾大人干真带劲 福康安,还是年轻,不懂事。 不知道面子这个东西其实不值钱,性命才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贾六就是在激福康安,你小子不是逞英雄么,那行,你这个当领导的有本事就带头冲锋,别他妈在后面指挥别人上。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一下。 到底是八旗的狼族,还是大清的土狗,战场上见真假! 打赢了,你福康安牛。 打输了,你福康安也牛。 单一个身先士卒亲自冲锋,就能让你小子成为死鬼海兰察的接班人,不辜负你姑父对你的刻意栽培。 不敢,认个怂,大家坐下来商议个稳妥的法子便是,反正你贾姑父也不是不愿意帮你啃下这两座碉堡。 少不更事的福康安毅然选择披甲啃碉堡,他没法当着这么多人面认怂,说自己怕死不敢上阵! 成,事情就这么定了。 “下官明日与大人同生共死,誓取贼碉!” 贾六拱手告辞,大侄子不怕死,他这个当贾姑父的还能跟晚辈耍赖不成。 “大人,万万不可!” 贾六走后,福康安的亲卫们都急了眼,一个个苦苦劝说都统大人千万不要以身试险,那番贼的枪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副都统啊。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不成!” 才十九岁的福康安对亲自披甲冲锋说不心慌不可能,奈何骑虎难下,总不能被一个汉军抬旗的杂种看不起,叫人家笑话他福康安是靠父兄,靠皇上恩宠才有今日之权势吧。 他汉军抬旗的杂种敢披甲上,他堂堂镶黄旗满洲还能怕死不成! 众亲卫无奈,只得为副都统大人准备披甲,一层两层不保险,三层起步,又私下商议明日攻坚之时如何确保都统大人安危。 否则副都统大人有个什么闪失,他们这帮人脑袋也保不住。 ........... “大人,明日你真要亲自上吗?” “小春子,你知道我这人是怕死的,但有时候兔子急了也咬人。” 回到营地的贾六沉思片刻,让杨遇春带人去砍些竹子来,又让随他一起来的张大彪搜集军士不穿的衣服。 竹子长度要求十尺左右(三米),不能软得硬,要截取中间段。 十根便可。 杨遇春带人将竹子砍好后,张大彪带人抱着几堆衣服也过来了。 贾六又吩咐将火药都搬过来。 因为防潮和安全原因,军中携带的火药都是用罐子存放,用时倒出分发,不用时密封于坛内。军士则大多用牛皮制成的药囊装盛火药,顶端有拔塞,用时倒出就行。 火药搬来后,贾六又命将衣服全部用刀割开,然后平摊于地上。 吩咐众人于每件衣服倒上十斤左右火药,然后用衣服将这些火药包裹起来,里外包三层,扎紧。 制成之后再割取长一尺左右的火绳插进这些药包里,然后再将这些药包捆绑在竹竿上。 这竟然是要制造简易药包。 实际上制作药包最好的材料是丝绸,但一时之间贾六没法找那么多丝绸,只能用旧衣服代替。 火药是黑色火药,爆炸威力不大,因此贾六不指望这些处处漏气的药包,能把大炮都轰不塌的石碉给炸倒。 所以,他又让将军中携带的胡椒粉、还有四川特有的辣椒干粉全部拿来倒进药堆,再搅拌均匀,之后用衣服裹住。 很快,一个按他要求制作的药包成形,看了又看后,贾六让杨遇春挑着药包走到无人处点火试放。 爆炸声并不大,威力肉眼可见,仅是将架竹竿的大树炸断了几根细枝,并在树干上留下一片“灼伤”的黑迹。 然而空气却瞬间弥漫呛人的味道,离得十几丈远的贾六等人都叫呛得不住咳嗽,有些人眼睛也叫呛得流泪。 “咳咳...” 张大彪一边不断眨眼抹泪水,一边恍然大悟叫道:“大人是想用这些东西将番贼熏出来!” 贾六正是这个用意。 他观察过番贼的石碉,每层都开有五到六个射击孔。这些射击孔不像後世碉堡那種小孔,而是长方形状的大孔,大概可以让一个铜盆塞进去。 理论上,只要能够抵近石碉,便可以通过竹竿将这些简易熏药包丢进去,爆炸之后里面就没法呆人了。 便是无法塞进石碉射击孔在外面爆开,呛人的药味也会立时渗进碉堡中,让里面成为人类短时间根本无法立足的存在。 不过这种办法只能对付孤立的一两个石碉,如先前见过的集团连环式的石碉,这种法子就没什么用。 “大人脑袋中想的东西,我等几辈子都琢磨不到啊!” 张大彪由衷佩服,难怪贾大人能做大人,这脑子就是灵活夠用。 贾六笑了笑,让众人按先前所讲弄好余下九个药包。 等九个药包全部制成后,贾六只留下张大彪、楊遇春、玛德里、安布四人,其他人均令回去休息。 看了四人一眼后,贾六道:“明日之战,极为凶险,也必有死伤,我想我不说你们也应该知道。” 玛德里躬身道:“大人,我等索伦生来就只知当兵打仗,除非老了残了才能回到故乡,于生死早已看淡。” 安布只说了一句:“愿为大人效死!” “那好,” 贾六起身走到营帐边角取出一只盒子搬到四人面前打开,里面是十几把连油皮纸都没来得及剥掉的乾隆御制短手铳。 取出四张一千两银票放在杨遇春用木板搭成的“办公桌”上,又将四把短铳取出分别压在这四张银票上。 四人只杨遇春猜到了大概,其余三人都有些不解。 “我要你们帮我做掉福康安。” 贾六淡淡一句话,再无它言。 “嗻!” 杨遇春上前二话不说将一把手铳拿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叠起那张千两银票放进他娘给他缝的钱袋里。 张大彪看了看贾大人,又看看桌上的手铳和银票,嘴角一咧:“跟大人干真他妈的带劲。” 将银票放进怀中,研究起手铳来。 安布看向玛德里,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双双上前领取枪票。 “叭”的一声,贾六盖上放有短铳的盒子,沉声道:“只能打前面,不能打后面。” “嗻!” 四位“杀手”轰然应声。 7017k 第一百七十四章 鬼子六披甲执铁锅 八月二十二,诸事皆宜。 今天也是个云淡风轻的好日子。 在亲卫执意要求下披了三层甲的福康安见到贾佳世凯时不由愣了下,因为对方身形臃肿的跟个胖子似的,走路也好像有些吃力,天知道身上套了多少棉甲。 但这不是让福康安发愣的主要原因,关键是贾佳世凯穿的是一身改过的绿营普通士卒的衣服。 黄马褂、双眼花翎都不见了,头上就是一顶斗帽,顶戴什么一律没有,看着很是有点滑稽可笑。 贾六不在乎福康安这小子怎么看他现在这幅仪容,因为安全第一。 番贼枪子可认不得他贾佳图鲁。 天地良心,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披甲冲锋,真要不幸跟那帮死鬼去,福家兄弟一起跟着陪葬都没法挽回大清的损失。 “乌能伊巴图鲁这么贪生怕死么?” 福康安必须要讥讽一句,不讥讽一句他心里憋屈的很。 贾六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无能巴图鲁嘛。而且知道福康安这是小孩子心性,等他成长起来肯定不会这样为人处事。 可惜,福小三子没有成长机会了。 管你是不是乾隆私生子,碍着他贾六爷报效大清,就得死。 没的商量。 反正倒霉掉脑袋的也是福康安手下那帮亲兵,跟他一临时过来助战的有屁的关系。 真要阵失主帅全员皆斩,北线几万清军都不够乾隆砍的。 挺了挺腰,很是郑重对福康安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大人,娘们好不好,试了才知道。” “什么意思?” 福康安一怔,旋即明白这个汉军抬旗的杂种什么意思,微哼一声,准备传令进攻时又愣住了。 视线里,贾佳世凯手下那帮旗汉兵竟然拿的不是盾牌,而是几人共举一块上面挂着两三床棉被的木板,那些棉被不仅被用水浇透,最外面一层还糊满了烂泥。 后面人群中还有几根竹竿竖着,上面挂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是什么?” “回大人话,挡铳板。” 贾六觉得福康安的三观和眼界肯定又一次被刷新了,没办法,谁让他这个贾姑父脑袋太够用呢。 讲良心的话,也可以说他贾姑父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挡铳板?能比得上盾牌?” “不知道。” 贾六摇头,真不知道,他也是头一次试验这种新型防御工具。 理论上,这玩意能挡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子弹,那对付这年头的前膛火药枪应该绝不成问题的。 福康安却误会贾六不肯跟他说,骄傲让他没有选择刨根问底,而是下令吹号。 “呜呜!” 号角声中,参与进攻的清军迅速向攻击地点集结。 山头上的番贼早就在注意坡下的清军动向,一见清军集结,立时开始备战。 福康安其实猜的也没错,被他接连强攻几次后,番贼的火药真被消耗了很多,后方药子输送上来前他们最多只能撑两天。 因此只要福康安继续发动攻势,舍得将他带来的清军填进这个窟窿,再从后方调来援军,失去火药的番贼就会主动撤退。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这个概念,番军理解的比贾六还深。 要不然人家也没法靠着这点人手跟乾隆斗个三十年。 一身普通营兵打扮的贾六也在抬头向上看,有件事情他比较困惑,那就是金川番军哪来的火药、枪械自给能力,能供他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坚持上百年的。 这件事回头得详细调查一下,油水太大的话,必须插一杠子才行。 卖武器给番贼同平定这帮番贼,其实并不冲突。 堂堂八旗狼族,总不能欺负手无寸铁之人吧。 武士精神,必须要得到一定的体现。 也就是自己官不大,在清军阵营中说话没份量,真能只手遮天的话,把大炮卖给这帮番贼都行。 那一炮轰出去得多少火药? 你要炮响,就得买药啊。 大炮卖你一百两,火药收你一千两,你还别嫌贵,除了贾大人这,你想买都买不到。 真他娘的嗨皮。 在寻思买卖时,砰砰一阵排枪声吓了贾六一跳,再瞧是郭秀组织的江西营兵已经到了半坡。 战斗打响了。 “跟我上!” 年轻气盛的福康安口中喊出的三个字让贾六到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不喊了,手一挥,攻击! 最前面几十个索伦兵顶着特制挡铳板沿着绿营开出的道路向上推进,同一方位福康安在一众披甲亲兵及吉林虎衣藤牌兵簇拥下也在奋力向上攀爬。 贾六甲套太多,除了三层甲外,还将一床潮湿的单被裹在身上,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心理上觉得安全许多。 跟在挡铳板后面,一手顶着口铁锅,一手拽着张大彪,后面杨遇春还在往上拱他,要不然贾大人就太吃力了。 往福康安那看了看,这小子身体素质不弱于他,没用人拉也没用人在后面顶,举着一把刀不时喝喊。 别说,福大人親自带隊衝锋还真让清军士气大振。 当然,贾大人这边同样不弱。 上面江西营兵被番贼火枪又一次压制住,或蹲或趴躲避枪子。 坡上硝烟弥漫,视线不清。 贾六前面的挡铳板上也不断传来“噗嗤”声,不知道是这玩意真有用,还是距离尚远,那些偶尔打过来的枪子竟然真的无法穿透。只是几个中枪的营兵从上面翻滚下来时,让贾六这支队伍的阵形为之一乱。 随着清军黑压压的人头推进越来越近,守碉堡的番贼也开始不要命了。除了火枪射击,他们还将一些石块朝下方清军砸去,使得攻击的清军队形越来越乱。 最上面的江西营兵损失最大,也最为混乱,很快就无力再往上进。 “杀!” 福康安一把推开前面的亲卫,向着全体将士怒吼起来:“今日破贼,人人有赏!” 之后鼓足勇气,大步向上攀去。 一直盯着福康安的贾六见状不由微微点头,这小子還是有些血性的,不能因为他不认亲戚就贬低人家。 福康安上了,贾六这个巴图鲁能不上? 在其指挥下,旗汉同仁顶着挡铳板不断往上突进, 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后,贾六一声令下,十几块挡铳板立时竖立地面,后方几十名索伦箭手张弓拉弦,向着石碉射击孔射去。 这些索伦箭手射术厉害的让贾六吃惊,几十枝箭竟有半数能射进碉堡上的射击孔,使得番贼的枪声为之一滞。 福康安迅速捕捉战机,组织吉林索伦营向上猛进,在付出几十条人命后,突进到距离石碉不到三十丈的距离。 贾六这边也在向上突进,其部也有伤亡,十几名旗汉同仁被番贼枪子击中,他头上的铁锅也响了两次。 一枚铅子没能打穿铁锅,另一枚铅子却在铁锅上打出一个洞,从贾六右臂上方穿过,笔直打在其后面的一绿营兵脸上,疼得这名营兵惨叫一声抱着脸蹲倒在地。 从石碉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清军躲在挡铳板、盾牌后面,冒着枪子不断往上蠕动。 越来越近。 7017k 第一百七十五章 做人要厚道 最后的距离很要命,清军要命,番军也要命。 躲在挡铳板和盾牌后的清军,不断朝石碉放铳、放箭,数十名虎衣藤牌兵利用火铳硝烟的掩护,猫着腰举着盾牌猛的向前突进,付出几条性命后被他们成功突进了十几丈。 “跟我冲!” 被部下团团保护的福康安大喝一声,左手举盾,右手挥刀再次身先士卒。 “砰砰”一阵枪声,十几个虎衣藤牌兵倒地,福康安前面的三名披甲亲兵也中枪朝坡下翻滚。 “大人小心!” 两个披甲亲兵不由分说将福都统抱住,另外几名亲兵则不畏生死站到福康安前面,以人墙来保护他们的福大人。 一直盯着福康安看的贾六用舌头舔舔有些发干嘴唇,拍拍前面玛德里:“上!” “上!” 众索伦勇士合力将挡铳板斜举在头顶,两只眼睛看着地上缓缓向前移动。前方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石碉上的番贼见状,哪里能让下面那些狡猾的清军顶上来,呼喊声中,一杆杆火枪朝贾六他们头顶打来。 挡铳板上“噗嗤”声此起彼伏,跟下冰雹似的,让贾六激动的是他的新型防御工具起到了完美效果,除了边上有两人被打中,当中一人被从缝隙中穿过的铳子击中外,其他人并没有被铳子击中。 另一边的福康安察觉到番贼火枪被贾佳世凯那边吸引过去,迅速把握战机再次身先士卒带领虎衣藤牌兵突了上去。 清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两座石碉中的番军不过八十多人,哪里能同时压制两支清军。 装填药子的速度也跟不上。 带领虎衣藤牌兵成功突到了先前那批藤牌兵占据的地方后,福康安急忙下令继续组成盾阵往前推进,成功将番军火力再次吸引过去。 贾六这边见状,也赶紧下令往前推进。 如果两方继续这么配合的话,成功抵近石碉下方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后续就看如何敲开石碉的铁门。 “放箭,放箭!” 福康安不断喝令虎衣藤牌兵利用空隙向石碉放箭,先前被压制的江西绿营部分士兵也在赣州参将郭秀带领下赶来增援,双方在石碉下方枪来箭往,火药味越发呛人鼻子。 “大人,突上去了!” 张大彪指着右前方被虎衣藤牌兵团在当中的福康安,低声道:“那小子被保在中间,没办法下手!” 贾六将手中铁锅往上抬了下,垫脚看了福康安那边一眼后,让张大彪见机行事,继而下令快速突进,如果实在不能趁乱解决福康安,就拿下这两座石碉,算是他给大清的一点孝敬吧。 不管怎么说,大清给了他权势,给了他老婆,做人,要厚道才行。 然而队伍顶着挡铳板往前走了不到两丈,石碉上的番军士兵就将大量装有火油的坛子从高处丢下,“霹雳叭拉”一阵坛碎声,继而空气中充斥刺鼻火油味。 贾六意识不好,还没来得及喊停止前进,大火就烧了起来。 一批不顾生死往石碉下冲的虎衣藤牌兵被笼罩在大火之中,有人往回跑,有人在地上滚,哀嚎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番军不是单以火油杀敌,在清军上次进攻退走后,他们就搜集了大量干柴置于石碉下方数丈处,这些干柴燃烧起来后不仅升起熊熊火焰,同时也制造大量呛人黑烟,令得数百披甲清军不仅要忍受炙热烫人,呼吸也变得难受,不得不用袖子捂住口鼻,到处都是咳嗽声。 贾六也不例外。 他想熏出番贼,番贼同样也想熏他们。 思路一样,手段不同。 卧龙凤雏。 离石碉近的福康安那边更是混乱,盾阵因为浓烟和大火变得不成形,石碉上番军趁机不断开枪,打的失去保护的虎衣藤牌兵不断倒下。 贾六眯眼看着,多么希望番军的枪子能打中福康安,替他解决这根刺。然而枪声阵阵,于人群中无比显眼的福康安就是没打中,倒是拼死保护他的亲兵被击中数人。 此时福在前,贾在后,打黑枪都没有机会。 贾六寻思是不是撤的时候,身边的常遇春突然一跃而起,拉过一块挡铳板上的湿棉被往身上一披,举着一根竹竿就向着大火燃烧处冲了过去。 “小春子,回来!” 贾六大惊失色,可杨遇春已经冲出眨眼于烟雾中消失,继而听见石碉下方传来一声炸响。 炸响过后大概七八个呼吸,一股强烈刺激人口鼻的辣味于空气中扩散,闻到的人无不大声咳嗽,眼睛也瞬间无法睁开。 “蒙布!” 贾六毫不迟疑將泡在水囊中的毛巾取出,迅速系在鼻子上。 部下们也是人人一條湿毛巾。 “將药包扔过去!” 八名口鼻捂着湿毛巾的索伦兵听到命令同时冲出,如投掷标枪将已经点着的药包向石碉掷去。 没法将药包丢进石碉,只能在外面炸了。 数声爆炸过后,石碉那边,坡道这边,彻底成了人类无法生存的地方。 福康安指挥的虎衣藤牌兵没法忍受,全线往坡下溃逃,很多人因为眼睛无法睁开,结果不是失足滚落山坡,就是如瞎子般四下乱跑。 一个亲兵拉着福康安往下跑,眼睛只能眯着的福康安险些摔到,跑到贾六他们这边时下意识看了过来,然后就听一声枪响,脖子一疼,身子一软摔倒在一边。 枪不是贾六打的,也不是张大彪他们打的,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贾六驚愕同时向上面看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从左侧山头上一闪而过,似乎是杨遇春。 “福大人!” 顾不得多想,冲出人群奔向福康安,冲近一看,福康安脖子上一个血洞正在往外冒血气泡,人尚未死,眼睛闭着,嘴巴一张张想说什么,却因为气管被打穿无法说话,渐渐的嘴巴里有血和着痰水溢出。 “快将福大人抬下去,快!” 几名索伦兵上前赶紧抬起福康安就往山下奔,后面是不断滚落下来的虎衣藤牌兵,贾六的人也在撤,挡铳板什么的都不要了,全不要命的往山下跑。 没办法,山上根本不能呆人,得让风吹一会。 福康安被抬到山脚下时,已经咽了气。 几个双眼通红的福康安亲兵望着地上的主子尸体,一个个都是骇的魂都飞了。 赣州参将郭秀同索伦营参将新达苏也是目瞪口呆,如被抽了筋般呆立在那。 “拿下!” 伴随贾六的喝令,玛德里等人箭步上前将福康安的亲兵按倒在地。 贾六手一挥:“斩了!” “嗻!” 几把长刀同时挥下,福康安的亲兵连挣扎都没有,就尸首分离。 “咣”的一声,贾六第三次抽出自己从未见过血的长刀,看向郭秀同新达苏,一脸杀气: “福大人战死了,这里由我指挥,马上组织你们的人给我攻上去,拿不下的话提头来见!” 7017k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该叫常遇春 郭秀是正三品的赣州参将,新达苏也是正三品索伦参领,二人却下意识服从同样也是正三品贾六指挥。 没别的原因,只因贾六是有巴图鲁封号、御赏双眼花翎的头等侍卫兼领队大臣。 真满洲。 为了保命脱罪,二将也没有别的选择,哪怕全战死了也要把石碉拿下。 当下领命聚拢残部拼死夺堡。 贾六寻思如何善后。 福康安的亲兵被他以阵失主将罪名斩杀,如此知道福小三子是受了刺激披甲上阵的就剩郭秀同新达苏二人。 这二人却是没法除掉,但要让他们统一口径却是不难。 因为,他们才是福康安的直接下属。 看了眼被他下令斩杀的福康安亲兵,微叹一声,不是他贾图鲁心狠,这也是为这些亲兵家人着想。 领个抚恤总比全家被抄,发给披甲人为奴要好吧。 要怪就怪你们主子不懂做人。 走到已经开始发硬的福小三子尸体边,贾六摇了摇头,心生怜悯,这小子但凡有一点亲戚观念,也不致于草草谢幕,再熬个几年等丰升额这颗少年将星陨落,就是你福康安飞黄腾达的时侯喽。 这小子是乾隆私生子也好,不是也罢,都无关紧要,乾隆不可能为了这小子把阿桂这个刚上任的大军统帅撸了的。 只能极尽哀荣,绘像紫光阁,同贾东阁并排挂一起了。 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与自己并没有半点关系,福康安更不是他贾图鲁的上级,但保险起见贾六还是要做些工作。 金川的工作已经到位,博清额这个满洲副会长不可能不替自己说话,博灵阿这个好心帮忙的满洲副都统也不可能当哑巴,把自己吹成明瑞的富升阿更加不会坐视不理。 四川巡抚又是李会长,四川总督富勒浑刚刚经博副会长从中牵线三方合作搞了个百万两大项目,令皇贵妃的内侄桂林也得承他贾图鲁的救命之恩.... 这些满汉高官的份量足以保证他贾图鲁不会受福康安之死牵连。 更别说和中堂天天跟在乾隆屁股后面。 而且这事追究起来,是人都知道他贾图鲁冤,来跟大将军报个到汇报一下工作却被强行指派助战,乾隆也会觉得诧异。 一查,贾六被赶鸭子上架这件事是事实,福康安立功心切主动请战也是事实。 那这事能怪谁? 只能怪老天无眼呗。 反正跟贾六没关系。 说不定乾隆还得怀疑是不是有人想除掉他树立的战斗英雄典范。 天地良心,贾六从来没干过杀领导的事,身后飘着的那群阿飘没一个和他有直接上下级关系。 相反,真是贾六领导的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贾六对人家也是格外尊敬。 远的有阿兰保、桂林、阿满泰,近的有赵广全,还有那个转任营官的老崔,铁柱观音保大人也能算直属领导。 当然,老崔这个礼貌度欠缺了点。 所以,在确保自己不会受牵连的情况下,贾六要将福康安彻底打倒。 ........ 郭秀同新达苏轻而易举夺两座石碉,根本没有番贼守御,全被呛跑了。 两人却是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福副都统的死跟千钧重担一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尽管是意外,上了战场没有人敢说一定不会死,但死的毕竟是皇上当儿子养在宫中的福康安。 龙颜大怒,这二人怕是难逃干系。 随贾图鲁爬上石碉顶部后,二人心中对贾六都有埋怨,要不是这小子激将福康安,福康安怎么可能受激上阵死于非命。 “怎么办?” 贾六背对着郭、新二人,看着远处通处小金川腹地的弯曲山道。 昨日番贼悬挂的旗帜和长布已被营兵扯下丢在火中焚烧。 江西绿营来时一千人,现在能战的只有三百多人,死伤近七成。 吉林虎衣藤牌兵减员三分之一,贾六的旗汉特攻队也牺牲13人,伤26人。 上千人的伤亡换得一座空堡,金川这地方有多难打可见一斑。 背后二将沉默。 “福大人的死,朝廷真要追究,你二人难辞其咎,最好的結果也是摘掉顶戴。” 轉過身来的贾六不是威胁郭、新二人,而是确是如此。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不必明言。 新达苏嘴巴微张,想说这件事分明是你贾图鲁搞出来的,凭什么后果由他们承受。 但说这话有什么用? 福康安是皇上宠爱的大员,贾图鲁就不是了?人家刚刚娶了格格,赏了双眼花翎! 郭秀面如死灰,难看的吓人。 “福康安有勇无谋,年少轻狂,骄狂自大,不听劝谏,不恤士卒,执意强攻,死于流弹,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死难将士,本官认为他死有余辜。” 贾六下了定语。 要让乾隆连火都发不出来,当然得让他的宠信的福小三子变成十萬大军公认的蠢货才行。 郭、新二将都是一怔,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他二人似乎就有救了。 “大将军面前,我也是这个说法。便是皇上问了,亦是如此。” 贾六不动声色看着郭、新二将。 片刻之后,郭新道:“末将可以做证,福大人太过鲁莽,以致身死殉国。” 新达苏犹豫了下,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阵亡伤残将士抚恤,本官会为你们向大将军力争...” 贾六吩咐郭新带兵守御此处,其马上同新达苏赶回大营向阿桂禀报福康安战死之事。 再次见到杨遇春时,贾六心疼死了。 这半大孩子辫子烧没了,眉毛也烧没了,右耳朵被烫伤,左脸皮也被烫掉一块,浑身上下的衣服没一处完整,到处都是火烧出来的窟窿。 杨遇春见到贾大人的第一句就问:“死了没?” “死了。” “那就好,我还怕没打中。” 杨遇春松了口气。 贾六掸了掸杨遇春被烧得焦黄的辫根,有些生气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擅自行动。” 杨遇春憨憨一笑:“大人待我好,我给大人卖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啊,” 凝视杨遇春许久后,贾六吐出一言:“你不该叫杨遇春,你就是常遇春。” 7017k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清贼将录 大坪,清军大营。 大军统帅、定西将军阿桂正为一事着恼。 前番刑部侍郎督办饷粮事的刘秉恬上书弹劾四川总督滥卖官捐,以新员接替旧员导致很多地方官不知兵、兵不知官,以致军纪焕散,上下腐败,根本不堪作战。 此事的背后,有阿桂的身影。 结果,刘部堂反倒因此疏被降级四川按察使,富勒浑依旧为总督。 阿桂出任定西将军后一心整顿各部,欲将通过捐官任职的无能之辈尽数罢斥,不料却遭到主管后勤人事的富勒浑坚绝反对。 说什么开捐一事已报请朝廷批准,各员新任也皆已报吏部核准,岂可食言罢斥人家。 真若依了你阿桂的,前后开捐所得数百万两,这钱是不是阿桂退还? 国家纲常,朝廷脸面,岂容你阿桂说不要就不要了的! 气得阿桂要上书弹劾富勒浑误国误军,却被年仅23岁的副手丰升额劝阻,称大军即将发动攻势,此时同富勒浑争论无济于事,若此人于钱粮上稍作手脚,恐会耽搁收复失地。 别人劝说,阿桂或许不会听,丰升额的话他却是听的。 莫看丰升额年轻,却资历甚老,17岁就升任领侍卫内大臣,18岁升任兵部尚书,20岁又兼镶蓝旗蒙古都统,同时上命军机处行走,晋升速度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人,皇帝恩宠可谓是冠绝诸将之上。 升官显达,皇帝恩宠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丰升额实是大清近几十年来不可多得的一员悍将。 自前年赴任金川便独自领军,数次披甲冲锋与贼鏖战,大小战斗数十次,曾让两千多清军命丧的色尔渠大碉便是丰升额冒死率死士夺取,更亲手发炮毙贼数十。 虽为偏路,战功却是诸路最为显冠,比随温福主攻的索伦悍将海兰察还要耀眼,故而此次升任定西左副将军,同阿桂一起主持十万大军再征大小金川。 丰升额对阿桂也极是尊重,年纪虽轻却绝不气盛,大营上下无不对他敬佩有加。 此人,原本也是贾佳世凯除贼录上的第一人。 现在,被不认亲戚的福康安抢了首席,暂屈居第二。 能入《大清贼将录》第一页人员,皆符合三个条件。 一是年轻,二是能打,三是官大。 这类人,皆贾六仕途最大竞争者,或者说是敌人。 不把他们搬掉,寝食难安,贾六这个抬旗的满洲出不了头,汉军八旗将士更加出不了头。 出不了头,怎么报效大清? 只是杨植给少爷整理的相关人员名单中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实在太多,一个一个定点拔除得十来二十年。 因此,任重而道远,绝不能有半点懈怠,否则,误国误民。 ......... 前天京里来了旨意,要求阿桂最迟要在十月发起全线大反攻。 经商议后,阿桂决定让丰升额领绿营兵15000,前锋营兵2000、健锐营兵1500出屯翁古尔垄,阿桂则移大营进驻宜喜,两方互为犄角。 丰升额对此没有意见,但提醒阿桂大军前移之后当分兵驻防后路,以免重蹈温福覆辙。 “皇上着办游击事务,以贼之术对贼之术,待那乌能伊回来,当着其速办。” 对于皇上转给自己的《恭请练兵事》一疏所言游击战术,阿桂深以为然,因为番贼前番就是以此法搅得大军不得安宁。 连带着对提出游击战法的贾佳世凯也颇是欣赏,那日要这位娶了信王府格格的巴图鲁助战福康安,却不是为难他的意思,而是真想让这位汉军抬旗的巴图鲁帮那福家三阿哥一把。 此外,也是想让这位巴图鲁证明一下自己。 毕竟军中不少满蒙将领私下都在说这个巴图鲁名不符实,纯属捡的便宜,也是南线那帮人搞出来的兵败遮羞布。 阿桂对此不置可否,但向皇上说贾佳世凯是果瑞再生的富升阿在他眼里却是个小人,因此,多少也有点怀疑。 真金不怕火炼,是否真材实料,战场上一试便知。 对福家那位三阿哥,阿桂是真心帮衬的。 福康安自来金川后一直在他手下参赞军务,并未有过独立领军经验,那日是主动请战夺堡,阿桂不好拒绝。 吉林彪衣藤牌兵再加一千绿营兵,还有一个巴图鲁率部助战,对付区区不到百人的番贼,纵是损失大一些也当夺下了。 然而数天却是无任何消息传来,这让阿桂不免有些忧虑,他知福康安出身高贵,乃八旗骄子,担心这位皇上宠爱的“养子”是不是碍于面子不肯求援。 思索片刻,阿桂迟疑道:“是不是派人去看看?” “这位三阿哥当是性子要强之人,我看还是等他自己来报吧。” 丰升额对福康安印象不深,升任左副将军前他一直领军在外,同福康安没有过多接触,只知道这个比他还小的年轻人很得皇上恩宠,大哥还是军机大臣。 这種出身背景讓丰升额判断福康安當是要强好面之人,因此哪怕夺堡不顺,一时半会也拉不开脸面来求援。 “也是,” 阿桂点了点头。 丰升额说到另一件事,就是听说年前四川总督开办官捐以来实际所得有上千万两,但富勒浑给户部报的却只四百多萬两。 “富勒浑如此大胆?” 阿桂很是吃惊。 丰升额生怕阿桂就此上折子弹劾富勒浑,赶紧道:“只是听说,并无实据。” “无风不起浪,这事能传到你耳中,多半便是事实了。” 阿桂生着闷气,明知富勒浑乃朝廷蠹虫,偏是无法惩办于他,很是有无力感。 再想金川战事绵延至今,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官员趁机大肆敛银,真是治无可治,罚无可罚。 “待金川事了还京之后,我必向皇上当面弹劾他富勒浑!” 阿桂拿定主意,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是平定金川战事,弹劾这帮蠹虫当先搁置一边,以免误了大事。 又问丰升额准备何时移营,丰升额说等钱粮军械人员调拨到位便出发,二人正议着,大营值守官云南提督常青一脸惊慌闯进了大帐,为二位将军带来了福家三阿哥的死讯。 这让刚刚还说福康安的阿桂同丰升额都是惊住,数个呼吸后,丰升额起身急问:“福大人怎么死的!” 常青道:“说是披甲夺堡时被番贼枪子打中脖颈,不治身亡!” 披甲夺堡? 丰升额没想到福康安竟有如此勇气,一时呆立在那不知说什么是好。 阿桂起身问常青:“罗博瓦山石碉可曾拿下?” “报说石碉已经夺下,折损官兵自福大人以下千余人,伤亡很大,领队大臣贾佳世凯正在将福大人尸首送回大营...” 常青退下后,阿桂同丰升额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二人皆知此事一旦传回京师,皇上必定震怒,身为大将军的阿桂同副将军的丰升额首当其冲。 7017k 第一百七十八章 老头子多疑 感谢“旭龙血long”同志赞助尔康五百两返乡钱! 富察家表示感谢。 .......... 狭长山道,一支队伍行进其中,正是御前头等侍卫兼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队伍。 从罗博瓦山出发到此已有两日,众人精神看着都是不振。 骑在白马上的贾六同样如此,蔫头蔫尾的很不得劲,没其它原因——太阳太毒,晒得。 队伍整体气氛肃穆、庄严。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贾六突然勒马停住,侧身问索伦营参领新达苏:“此地离大营还有多远?” 新达苏估摸了下,说差不多五里的样子。 “噢。” 贾六微一点头,继而翻身下马,径直向后方走去。 新达苏虽是不解,但也只能跟着下马,疑惑的看着贾图鲁独自走到队伍最后面,负手在那,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大人,怎么了?” 脸上用酒水作消毒处理后包上白布的杨遇春,看着好像半边脸都毁了似的。 “我在想人死之后究竟有没有鬼魂一说?” 贾六一脸认真,不信科学信上帝的样子。 杨遇春答不上来,杨植在的话肯定会侃侃而谈,同少爷好生探讨一下聊斋里面的那些女鬼究竟存不存在。 “可能有,” 贾六不确定,反正这两天身子越发不得劲,窜稀。 此阴毒侵体,也可理解为冤魂缠身,致使他贾大人头顶上的三昧真火不够旺。 科学上的说法,叫水土不服。 “人,要有所敬畏才好。” 念及于此,贾六迟疑再三,咬牙从怀中摸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用火折子点上,拿在手中朝虚空摇了三下,放声大呼:“福大人,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这叫喊魂。 把死鬼带回家,省得阴魂不散。 要是家里亲人的话,得这样喊:“家来啊,家来啊...” 一般是烧纸钱,不是给亲人用的,而是贿赂牛头马面准许死者回到家中看一眼再走。 出门在外行军打仗,贾六哪来的纸钱,只能用真银票代替。 想来,效果更佳。 魂兮归来,于山谷来回飘荡,当真是叫杨遇春难过,为贾大人烧掉的五百两心疼。 喊完,贾六觉得好受许多,走到拉福康安尸体的马车边。 按惯例,福康安身上覆盖的是满洲镶黄旗帜。 由于天热又没有冰块原因,旗帜下的福小三子尸体明显肿胀,到了大营必须马上焚化,否则易生瘟疫。 轻叹一声,贾六便要离开继续赶路,想了想还是弯下身子,凑近福康安右耳低语一句:“尔康,回家了...你还年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算了。” .......... 福康安应该是想不明白的,在这边想不明白,到了那边也想不明白。 连意气之争都算不上的事情,怎么就升级为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贾佳世凯没有任何杀人的动机。 作为八旗真满的既得利益者,作为大清皇室的外戚,作为大清的特级战斗英雄,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鬼,也不知道啊。 到了大营,早已经有帮满蒙要员侯着了,瞻仰过福副都统遗容后,贾六同新达苏被带到了定西大将军的中军大帐中。 帐中,七个人。 除了阿桂这个主帅,还有丰升额同明亮两位副将,此外是博清额同博灵阿两位满洲副都统,另外一个是贾六不认识的满洲正红旗副都统成果,以及云南提督常青。 要授予军衔的话,估计就是大将、上将和中将。 阿桂说不定能授元帅。 “叭叭”,贾六上前打千行礼。 接下来是问答游戏。 阿桂主问,贾六主答。 从出征到开战,再到福康安殉国,阿桂事无巨细,一一盘问。 贾六一一奏答,并直言到达博罗瓦山后,福康安便将他这个乌能伊巴图鲁抛在一边,自行指挥吉林索伦兵同江西营兵攻打山头。直到连攻不下,损失惨重,这才命他披甲率部与之一同攻坚。 右副将军明亮看向吉林索伦营参领新达苏,后者点头,因为是事实。 阿桂沉吟不语,其余诸将交换眼神,得出一致结论,福家那位三阿哥立功之心太切,所以一开始不想让贾佳世凯分功,最后没办法了才让对方助战。 其死亡,是意外。 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是如何向皇上禀报此事。 “你们怎么看?” 一夜未睡的阿桂看着明显老了许多,精神很是憔悴。 没办法,谁让死的是皇上当儿子一般养在宫中的福三阿哥呢。 “大将军,如实奏报便可,福都统身先士卒,为国尽忠,功虽不成,忠义凛烈...” 明亮昨天得知消息时就琢磨怎么向皇上禀报此事了,最后结论当往最好方面报,使这位皇上“养子”能如温福、海兰察般极尽哀荣。 副都统成果叹了一声,也道:“福康安勇略过人,虽身死殉国,然壮我军威,大破贼胆...” 想再用些好听的忠烈之语表述,卻是没法说了,畢竟福康安这是第一次上战场。 用事实说话就是蠢得一塌糊涂,要不是皇上宠爱此人,活着回来都要参他丧师折员。 “大将军?” 丰升额看向阿桂,究竟怎么报,还得这位大将军拍板才行。 阿桂正要开口,贾六突然抬头道:“大将军,末将可否实言?” “讲。” 阿桂一摆手。 贾六当即说道:“末将以为福副都统虽壮烈殉国,但其死不足以赎其咎!” 此言一出,帐中哗然。 阿桂也是变色,沉声道:“贾佳世凯,何出此言?” 贾六不顾博清额拼命朝他挤眼,坦然列举福康安之罪。 其一,骄狂自大,刚愎自用; 其二,不恤士卒,视将士性命如草芥。 其三,临阵鲁莽,毫无章法。 其四,遇挫即溃。 总之,在贾六的描述中这位福都统典型纨绔子弟,既不懂兵事还死要面子... 帐中陷入寂静。 阿桂也不吭声。 最终还是明亮开口说道:“贾佳世凯,福都统既已殉国,这些话就不要再讲了。” 贾六一愣:“那死伤的上千将士怎么办,就这么枉死了不成?” 结果卻被明亮示意博清额将人直接拉了出来。 “你刚才胡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福康安深得皇上恩宠?”博副会长一脸埋怨。 “得皇上恩宠,就不让人说实话了?”贾六表示不理解。 “你还年轻,不知道厉害!” 博清额以过来人的长兄身份告诫贾六万不可糊涂,一切都按大将军上報结果为准。 “他上他的,我报我的。” 贾六不理会,他有密折上奏权力。 “你!” 博副会长急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贾六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要是不如实奏报,皇上必定会派人调查此事,到时我必受牵连。但我报了,此事反而与我没有干系。” 言罢,“老头子多疑,你难道不知道?” 7017k 第一百七十九章 誓死保卫贾大人 准确说乾隆早怀疑金川不对劲了,所以才会便宜贾六这个忠勇无双的巴图鲁兼职当特务。 当特务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不是把仗打好,是如实奏禀! 问题来了,高级将领们异口同声把阵亡的福三阿哥吹捧上天,差点就要给其定个果烈勇毅啥的,突然有个心腹暗探密报说福三阿哥其实一无是处。 乾隆会怎么想? 老头子肯定不会让“养子”死后被打倒批臭,因此贾六的如实汇报对福康安的身后定性起不到作用的。 但是,却能让老头子对以阿桂为首的金川前线总指挥部产生怀疑。 哪怕阿桂他们其实也是照顾皇帝的面子,也照顾富察家的脸面。 可好心要看体现在什么地方。 好心集体蒙骗皇帝,这个好心就有点死啦死啦了。 把怀疑种子埋下来,慢慢的就会发芽。 乌能伊巴图鲁是个刚抬旗汉军子弟,于这金川毫无根基; 挂职镀金的福副都统根正苗红,自幼在姑父眼皮底下成长,也是去年刚过来的,怎么突然间这二人就披甲去啃碉堡了。 事实再确凿也防不住乾隆自行脑补。 温福这个大军统帅怎么就没了? 木果木的总指挥部一众高级将领又怎么一个没溜出来的? 海兰察如此悍勇之人,又怎么会死于番贼之手? 为什么温福死后,一大票官员将领上书弹劾温福? 刑部侍郎同四川总督斗什么劲? 值得乾隆怀疑的地方多了去了,光一个耗银上亿就让他如梗在喉。 只要疑心成长为参天大树,不管往哪个方向发展,都有利于贾六从中混水摸鱼。 因为连鬼都不知道贾佳世凯的动机是什么。 还真不怕老头子哪天眼明耳聪。 西北某省大概正在组建上下利益共同体,这个利益共同体可不得了,不仅把总督、巡抚、布政全部拉了进去,连省内有密奏之权的满蒙官员也全部入会,一个个叫糖衣炮弹砸得眼都花了。 要不是阿桂没事闲得蛋疼往京里发报说行军路上老是下雨,甘肃的满汉利益集团能把老头子瞒到死。 就这,都瞒了怕有十年。 有机会话,贾六都得去那边求个经,学习一下先进经验才行,省得老在金川闭门造车。 此事充分说明,特务也不管用的话,皇帝真就成瞎子聋子。 不过,贾六选择另一条路,他要发挥老头子给自己的角色安排,真凭实据上报,捕风捉影也报,凭空想象也报。 有自己参加的要报,没自己参加的更要报。 这才是八旗好孩子。 因为不管往哪方面报,被他报的那个人一定不干净。 整个金川,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干净的,阿桂也不例外。 老实汇报的好处很多,眼面前就能和平解决福康安之死。 自家养子内侄不争气,乾隆难道还要把有功将士的脑袋砍下来不成。 老头子没糊涂到那份上。 登基以来他是杀了不少高级官员,但无一不是因为败仗导致,而不是因为贪污,更休说杀有功将士了。 乾隆一朝,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博罗瓦山战斗,清军是胜利的。 虽然代价有点大。 福康安的亲兵已经被按律斩杀,再要治罪的话,也就郭秀同新达苏这两人了,但最多也就是个降级军前待用。 跟弃营逃跑的刘部堂一个下场。 “这样啊,嗯...” 博副会长若有所思,静静凝视了贾鬼子六许久后,弱弱的问了句:“你给我说老实话,福康安是不是被你弄死的?” 贾六一怔,老博这阅读理解的技能是不是点歪了? “我没有!” 贾六断然否认,他绝没有亲手杀害福小三子。 “是么?” 博副会长半信半疑,但却无法从中找到事情真相,综合目前已知线索判断,福三阿哥死于鲁莽,死于意外。 在贾佳世凯回来前,总指挥部已经就此事基本达成一致,定性了。 贾六不想跟老博再讨論没有的事情,轉而问他:“工程的事有进展了么?” 一提这个老博来劲了,拉着贾六到他办公室细聊。 ......... 深夜降临,大坪镇西临时开辟的火化场。 搭建好的十三处柴堆被浇上了火油,十三具逝去生命的尸体被用抬架抬着一具具放在柴堆前。 博罗瓦山一战,贾六指挥的旗汉特攻队牺牲八名索伦兵,五名绿营兵,伤者二十六人。 贾六没有将阵亡者直接在博罗瓦山火化,而是享受福康安的待遇一同拉了回来。 与博清额就工程进度磋商过后,贾六便请求对方协助自己火化阵亡将士尸首。 老博自是答应。 “大人,安排好。” 玛德里有些沉重的走到贾六面前,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个索伦兵,两个营兵。 贾六点了点头,看向四人开口道:“每家三百两,一文都不能少,不许遗漏任何一家。哪怕在深山老林,你们都要给我把人找到!” 顿了一顿,看向柴堆前那十三具尸体,“我说过,跟着我,活着我给荣华富贵,死了我养他们妻儿老小,你们不能让我食言。” 这是贾六的承诺,他必须做到。 一家三百两是他给阵亡将士父母妻儿的,清廷也有一份抚恤,但相比他给出的三百两少得可怜。 同时带回去的是他们亲人的骨灰。 这是贾六能力之内的事情,他必须做到。 “大人放心,死去兄弟的钱我等若拿一个子,便叫我等断子绝孙!” 四人同时下跪磕头,起身退到一边。 “开始吧。” 贾六轻叹一声,示意玛德里带人将阵亡将士尸体抬上柴堆,開始焚化。 浇了火油的柴堆很快升腾火焰,十三具尸体完全被火焰吞没。 一众旗汉同仁连同能动的伤员站在火堆前默默看着,哪怕空气充满难闻的焦臭味亦没有人面露厌恶之色。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躺在那裡的会不会是他们。 博副会长心下觉得贾鬼子这是在收买人心,钱多烧的慌,但不敢说出来。 上前想示意贾鬼子差不多得了,却见对方突然双膝下跪,朝着烈火中焚化的十三具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看向身后两百多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旗汉同仁,贾六一脸冷峻道:“如果哪天我不幸战死,我希望你们也给我磕一个,好让我知道弟兄们心中有我贾世凯。” “我等誓死保卫贾大人!” 索伦兵、旗兵、绿营兵同时跪地,向着烈火前的贾六重重一磕。 不知为何,博清额心底没来由的一股寒气,那火越是烫热,他的心越是冰冷。 7017k 第一百八十章 小寨练兵 火化场这件事后,博副会长就有点不理贾鬼子了。 贾六找副会长谈项目选址的事,老博手下人要不说副都统大人去中军开会了,要不就是说下去视察了,反正就差说拉屎没空。 贾六一寻思这肯定不行,老博这是脑后要生反骨啊。 于是决定堵这老小子,省得投资打了水漂。 好不容易培养的真满大员,哪能让他就这么摞挑子不干呢。 共进会的宗旨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只要寻求共同进步,满洲也好,蒙古也好,汉军也好,汉人也好,苗人、瑶人、高原人...安南、倭国、朝鲜,乃至英吉利、法西兰、俄罗斯、普鲁士,统统都可以参加。 黑老子不要。 在鸡鸣驿对共进会组织建设纲领作做指导讲话时,贾六就明确初级阶段发展的会员主要以官为主。 因为官员能够短时间壮大共进会的实力。 对大官的拉拢考察由贾六亲自负责,博清额就是他的对口目标。 要让这老小子跳了船,贾六怎么跟会里交待? 共进会不是他的,是大家的,人人有份,人人参与,才能始终保持凝聚力和战斗力。 上午堵不到人,下午没空,因为要参加福康安遗体入棺仪式,完事后福三阿哥的棺材得千里运京供老头子还有富察家吊唁。 报丧的早上就出发了,给老头子的通报是阿桂亲自写的。 贾六的密报是下午发出的,这样保证一前一后。 与密报一同发出的是给妻子如秀的信,信中要求妻子代表自己前往富察家吊唁,礼金什么问问她嫂子。 小三子活着不认贾六这门亲戚,死,他不认也得认。 入棺仪式还是很隆重,在大坪七品以上文武统统放下手头事情参加,右副将军明亮主持,大将军阿桂、左副将军丰升额等主要军政领导俱出席。 贾六是正三品领队大臣,还是有巴图鲁封号赏带双眼花翎的御前头等侍卫,肯定站班在主要军政领导这一边。 从前排往后数,大概排二十五名。 如果算上其它各处,贾六的排名在八十到九十名之间。 仅官职排名,要论政治含金量还得往前提十几二十名。 相比他老婆如秀的皇位继承权,这个排名显然非常可观。 假如,就是假设,如果前面的军政领导全部阵亡的话,十万大军就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顺序继承,合法合理。 空降过来的容易水土不服。 那样一来,北京的老头子对贾六就得格外重视了。 因为,大清朝可用兵力的六成都在这里。 福小三子返京仪式隆重是隆重,但有些草率,因为以阿桂为首的总指挥部成员并没有发表任何讲话。 可能是古今习俗不同。 这让贾六昨天晚上写的两张纸派不上用场,他以为阿桂他们会考虑信王府这层关系,让他这个同福小三子并肩作战的信王府额驸多少讲几句。 数声炮响后,十九岁的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福康安魂归故里。 结束了他本应能靠杨遇春刷出名将风范的一生。 当真是成也杨遇春,败也杨遇春。 宿命。 望着远去的送灵车队,贾六心头还是很沉重。 仪式一结束,就把站在他前面的博副会长给堵了,压低声音很是不高兴的说道:“大人,你什么意思?” 博副会长一愣,在场官员还没有散去,怕影响不好只得赔着笑脸说他还有事,贾六要有什么事的话改天再说。 “大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真要有意见,咱们大将军面前说去,不成,就皇上面前说!” 贾六明显耍无赖了,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要同老博摊牌。 “别介,别介...” 博副会慌了,一脸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痛苦。 最终,还是在贾鬼子的威胁下带他去了办公室。 门一关,贾六就气呼呼的说了:“我对大人忠心耿耿,大人就这么待我?是世凯哪里做得不对么?” “贤弟,贤弟,我的好贤弟,你小点声行不行!” 博副会长脑壳生疼,连哄带劝将气头上的小老弟拉着坐下,又给泡了茶,解释说上午他的确有军务在身,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不是故意不见贾六。 “大人这番话是一点也不拿世凯当贤弟看啊。” 贾六心想我信你个鬼,桌子一拍,“你我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么,想撇下我不成!告诉你,我完了蛋,你也落不了好!”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博副会长忍不住了,也把桌子一拍:“鬼子六,你别他妈的不识好歹!” “老东西,大不了一块死!...嗯?...” 贾六起身掀桌子,没掀动,鬼知道博清额打哪弄的黄木梨桌,沉得要死。 最后,气一泄,“噗嗤”一声。 屋内顿时陷入寂静,双方隔着桌子彼此怒视,并无尴尬。 “你不要逼我。” 博副会长打破沉静,这件事总要解决,长痛不如短痛。 贾六不解:“我逼你什么了?” 博副会长闷哼一声:“你心里有数。” 贾六摇头:“我没数。” “.....” 博副会长气的也不藏着了,直接说贾六收买人心,图谋不轨,想造大清的反! “造反?” 贾六愣在那里,半天咽了咽喉咙,一脸无辜状:“博大人,你怎么能凭空污我清白,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贾佳世凯是忠于大清的!” “放你妈的屁,你忠于大清就不会杀了海都统,还有福康安就是你个狗日的害的,对,温福温中堂弄不好也是你杀的!” 博副会长越说越气,最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早知这条贼船这么破,他死也不会同这小子走到一起。 当初就应该撞死的! 贾六不敢吱声,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海兰察那件事他是正当防卫,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绝不承认福康安是他弄死的,却承认温福的死确与他有关。 “什么?温中堂真是你害死的!” 博清额再次吃惊站起,真是这小子干的?! “我抢了朝廷运往大营的军饷,温中堂不知怎么就怀疑到我身上,李世杰就劝我先下手为强把温福做掉...” 贾六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 博清额听完惊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新任四川巡抚李世杰竟然同这小子是一伙的! 木果木大败仅仅是因为这小子抢了军饷,害怕温福查他?! 一时之间,简直三观颠倒,震愕万分。 “大哥,打从你叫我贤弟那天起,世凯对大哥就是推心置腹,一点没把大哥当外人看...” 贾六挪到桌子那边,按着凌乱中的博副会长坐下,进一步安抚。 “也没什么,你看温中堂这一死,谁知道我抢过军饷,谁又知道温中堂是被我弄死的?” “你太大胆了,这件事要是叫人告发,你全家脑袋都不够砍的!” 博清额又氣又急,這條贼船不是破船那么简单,而是都进了半舱水了。 “所以我才得收买人心啊,有了帮肯为咱们卖命的兵,谁敢查我?” 贾六无奈表示,他压根不是想造反,只是想自保。 “别人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 正当防卫搁哪朝哪代,都不过时。 “......” 博清额一时無语。 “大哥,你要知道不管咱们用什么方式挣钱,这钱都不干净。而且咱们挣的钱越多,在朝廷眼里咱们就越是肥猪,哪一天看咱们不顺眼了派人来查咱们,没个兵替咱们挡着,能成?总不能辛辛苦苦弄点银子全便宜朝廷吧?” 和珅的下场摆在那呢。 贾六可不能当肥猪叫人杀了过年。 “大哥眼下是做着副都统,将来呢?哪天大人下了台,又家财万贯的,真以为别人不眼红?” 贾六表示自始至终他同博副会长都是一体的,他收买的人心也是博副会长的人心。 博副会长“哼”了一声:“我今天是副都统,明天未必不能当都统,入军机处,谁敢查我?” “别人不敢查,皇上敢啊。” 贾六指出最大的威胁,你博清额混得再好,还有最上面呢。 “你能杀一个官,杀两个官,总不能把皇上也杀了吧。” 博清额气极反笑。 “为什么不能?” 贾六不认为这世间有什么不可能,微微点头,“如果这届皇上不行,咱们就换个皇上。” “你!” 博清额倒吸一口冷气跳了起来,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呐。 “大哥,只要咱们有兵,有人,就没人敢动咱们,皇上都不行!”贾六斩钉截铁。 又将博清额按坐了下来:“反正我们已经是杀头的死罪,既然如此,何不兄弟携手,其力断金呢?若是你我兄弟不能齐心,将来便是人家刀板上的鱼肉。” 博清额大脑一片空白时,贾六摸出共进血书放在了桌上。 密密麻麻的名字晃得博副都统眼花。 “大哥,共进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 许久之后,吹了吹有些新鲜的副会长大名,贾六心满意足收起血书,同正式上任的博副会长商量起旗营选址的事情。 “我觉得这里不错,山清水秀,适合练兵。” 贾六在地图上所指的地方叫小寨。 ------题外话------ 旭龙血long、一人一世界2、梁丘建元、书友20180709184323716、飞翔的叮叮猫、草莓冰淇淋1、青锋照月、宝芝麟、哎嘿大兄弟、汉族网麦冬、晓风1999、慰亭享九、青年村一枝花的男人、ぁ星羽ぁ...... 感谢以上社会贤达为贾中堂小寨练兵提练经费支持。 7017k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地真是好,他妈真不孬 小寨,位于鸡鸣驿西南五十里处,依山傍水,行政上属杂谷厅管辖。 杂谷厅是清廷在前明杂谷安抚司基础上新成立的县一级行政单位,不过由于金川战事需要,十三年前乾隆将此厅升格为直隶厅,相当于不设区的县级市。 如此一来,杂谷厅的主官就是比七品知县高得多的从五品同知。 现任杂谷厅长叫赵德,非正途出身,乾隆十八年纳米栗捐的监生出身。 贾六是在福康安归灵北京的第三天同博清额以及相关人员前往小寨的,他的专职工作不能因为福康安之死耽搁。 整个大营以及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福三阿哥之死停滞下来,左副将军丰升额已经带领部分人马开始移营。 博清额作为主管大营钱粮事务的主官,旗员游击营建设项目同他是有很大关系的,所以特地陪贾六来小寨做现场指导,于实地发现的任何问题也要现场给予解决。 用贾六的话讲,特事特办。 另外小寨这边结束后,博清额要去见四川总督富勒浑,就十月大军针对小金川失地发起总攻,需要的各项物资同富勒浑详细磋商。 主持大局的阿桂同富勒浑关系不和,左副将军丰升额独领一军为攻势准备,右副将军明亮作为阿桂的重要副手要参赞军务,自然同地方交道事项都担在了博清额头上。 博副都统这个中将后勤主任的权力实际是很大的,这也是贾六绝不允许对方跳船的原因所在。 途中汇合接到通知的杂谷厅赵厅长。 把赵厅长叫来,是因为小寨这个地方在行政上归杂谷厅管,所以工程项目建设需要的民夫以及器械钱粮,地方上需要筹措部分,尤其是民夫这一块。 开工建设期间如果发生兵民矛盾,也需要杂谷厅从中调解,以确保工程如期完成。 博副会长亲自制定的工程造价中,民夫计征调万人左右。 考虑工期较长,工程比较困难以及夏季雷雨、山洪、运输不便等因素,博副会长初算此类事项投入就得十万两。 最低。 随行陪同人员还有总督衙门专管工科事的几名官员,这几名官员除了专业对口外,也是代表总督大人实际监督工程项目资金使用,以确保在此过程中不会发生贪污腐败窝案,令朝廷蒙受巨大损失。 另外就是博副会长带来的专业人士及部分从成都、崇州赶来的工程承包商,其中不少人操着一口纯正的京片子。 博清额私下透露,这些打京师来的承包商什么买卖都做,背后来头都不小,甚至有家帽子王。 此外就是贾六的随行人员。 浩浩荡荡,两三百人。 就在福康安死的那天,四川总督富勒浑接到了两份旗员游击训练营报价公文。 先头一份是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工程报价十万两。 后面那份是专管大营饷粮事副都统博清额的,工程报价一百万两。 与心腹幕僚商议过后,富总督以确保工程质量为先,向户部呈报工程总造价一百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一十六两。 精确到个位。 这就叫专业。 首批资金三十万两已行文四川巡抚衙门予以拨付项目所在地杂谷厅,用以开支民夫钱粮、砖瓦木材采购,平整土地所需。 只是赵厅长除了收到巡抚衙门开予的工程告知,并未收到相关资金,但这丝毫不影响其在各种公文上签字回付。 由于旗员训练营工程项目占地上百顷,单是营房就要建设数百间之多,还要平整土地建设演武校场,圈占山林模拟丛林游击战法,涉及人力、物资无数,使得这个工程项目成了赵厅长目前最大的政治任务。 因此接到通知说满洲副都统博清额大人,赏双眼花翎乌能伊巴图鲁兼领队大臣的贾佳世凯大人将来小寨进行考察,赵厅长第一时间就做了总动员,亲自带人于前往小寨的必经之地马里沟恭侯,并做好相关接待准备。 按惯例,共支车马钱两千三百两。 其中博副都统车马钱一百两,贾图鲁车马钱八十两,余随从不等。 这是规矩,贾六不拿就是坏了规矩,所以安心收下,盛赞杂谷厅长老成持重,有干吏之能。 从马里沟往小寨要经过一条十几里长的道路,虽然也是山道,但相对金川腹地那些山路要好的多,基本是平路。 只是行了一会,贾六突然勒马停住,眉头微皱。 老大哥博副会长赶紧停下,问贾六:“世凯贤弟,怎么停下了?” 贾六拿马鞭一指眼前这条能容两辆马车并排走的泥土路,说这条路需要加宽,另外还要重新夯实,原因是将来要走炮队。 若还是现在这种路况,一旦下雨,莫说大炮无法通过,就是普通运粮运物资的马车也不太好走。 博副会长略一寻思,认为很有道理,问随行的杂谷赵厅长若是夯实拓宽这条路需费多少银子。 赵厅长也不在行,最后还是跟着来的相关专业人员给出数字,大概六千两左右。 挥手让专业人员归队,博副会长问世凯贤弟十万两差不多吧。 “大哥,钱要花在刀刃上啊。” 贾六表示只要能保证工程质量,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如果超支,便请求追加好了。 毕竟,都是为了大清嘛。 “有道理。” 博副会长欣然点头,兄弟二人打马继续前行,很快就来到小寨,一眼看去,已经有几百名征调来的民夫正在清理此地原先房屋。多是被烧毁后的废墟,前年清军在此地与番贼进行过激烈的交战,之后这地方便废弃了。 兄弟二人翻身下马,四下看去,果然风景优美,尤其东南方向山林走向看着好像一头趴着的肥猪。 “果然很像,难怪当地人管这座山叫猪头山。” 来之前,贾六也是做过一些功课的,又同博副会长带人上山,于高处看下,风景又大为不同,端的是虎踞龙盘,真蜀中宝地矣。 随行人员将图纸拉开,贾图鲁便同博副会长一边看图,一边朝山下指手划脚。 “这里为中军,这里为校场,这里为营房,这里是炮兵训练营,这里是骑兵训练处,这里为食堂,这里是招待处...” 一处处规划建筑在贾六的手指下,好像瞬间平空而起,当真是畅快。 真正是:金川就是好,他妈真不孬。 7017k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睡服我卖国? 《恭请金川练兵事》一疏中,贾六给老头子确定的游击战正式开展时间是半年后。 这个时间是贾六结合温福去年收复小金川所耗时间确定的,阿桂正在组织的十月攻势基本照搬温福进军路线,不出意外的话也要至少年半年时间才能收复美诺、木果木等重镇。 因为小金川番军实力有限,撑不住清军的再次重点攻击,最后还是要撤到大金川。 这半年,就是贾六训练旗员游击的时间。 游击战术主要是应对收取小金川后的局面,也就是防止后路再次被袭扰,这一点贾六说的明明白白。 不过,贾六肯定不可能让工程建设也要半年时间,毕竟,半年后他得给老头子交作业。 身为大清忠臣,不砍上一批番贼脑袋实是说不过去。 这要是半年后说花了上百万两银子,才把项目硬件建设好,软件还没招标,老头子估计能一巴掌呼死他。 所以,贾六给出的工程建设时间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必须彻底平整小寨,并搭建若干棚屋,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盖一些砖瓦房。 一切,从简。 然后,慢慢扩充。 方针是:边修边干,边干边修。 干的好,修得快;修得快,干的好。 当然,报到上面的工程造价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万两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造价到百万两,贾六担心乾隆会不会心血来潮派人过来看看,结果人到实地一看好家伙上百万两银子就弄了个棚户区,如何收场? 博副会长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拿钱塞,因为博大人不认为朝廷派来的官员还有比他更清廉的。 这个大工程又涉及到总督大人,上上下下满汉官员上百人,不看佛面看僧面,没有人会不晓得好歹的。 夜间密谈中,博副会长也用了老头子这个称呼代指紫禁城那位,并说老头子实际已经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贾六不解,问是何意。 博副会长冷笑一声,告诉贾六别看温福查他账,好像眼里进不得沙子,是个清廉中堂,但此人却有另一面,就是极度自负,目中无人,并且阴毒。 说了两个例子。 一是去年老头子的女婿额驸巴布腾巴尔珠不服温福,结果温福上书说这位皇帝亲女婿蛊惑军心,结党营私。 正常人谁敢这么说皇帝女婿? 结果是什么,乾隆把这个女婿召回京城,大骂一顿,关宗人府几个月。 另一件事是温福身边的参赞大臣伍岱上密折说温福坏话,温福立即反诬伍岱,结果伍岱被夺职发到伊犁遣戌,永世不得翻身。 在此期间,没有人敢替额驸和伍岱说话。 温福一死,这帮人才敢跳出来。 这两件事说明什么,说明老头子一旦相信哪个人,就会无条件相信。 说好听点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难听点就是老头子老糊涂了。 “老头子现在对你也信任的很,这对于我们共进会的发展是有利的。” 博副会长让世凯贤弟一定要利用这个机遇抓紧扩大共进会,别怕这怕那的,有他和李会长帮忙遮掩,无须有什么顾虑。 贾六一寻思,博副会长说的对,老头子好像真的不行了。 印象中哪个大臣上书乾隆说哪个省遍地贪污犯,吏治腐败透顶,仓库全是空的。 气得乾隆大骂这个大臣一派胡言,还让人带着这个大臣到他揭发的省份去看,结果每到一处仓储皆足。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对老头子说一句真话。 所以趁老头子对自己信任时,抓紧招募会员,完善利益共同体,将金川打造的滴水不漏,别说老头子派人来,就是自个来,也得夸他贾图鲁会办事。 做官,就得会办事。 如今这大清朝,从上到下全是大贪官,如此良好的政治环境,他贾六还畏畏缩缩的,真就是不晓得好歹了。 又担心福三阿哥死讯传到京城,老头子会不会因为太喜欢这个养子,牵连他贾图鲁。 博副会长竟说他会同博灵阿副都统给皇上递密折,揭发福康安自来金川以后便好奢侈,每日聚集旗中子弟饮酒作乐,根本不问兵事。 “还有这事?” 贾六一怔,不是说福康安是名将么,虽然这会是名将苗子,也不致于这么不堪吧。 博副会长的回答却是肯定的。 这让贾六对福康安评价直线下低。 他已经密奏福康安废物一个,两位满洲副都统的揭发直接验证其密折属实,老头子再喜欢这个养子也不可能乱行牵连。 把心放进肚子后,同博副会长密商起练兵具体事来,除了练旗员游击事外,还要利用这个小寨训练其它兵马,如四川巡抚李会长控制的绿营兵。 道理很明白,想要皇上不查他们,就得兵强马壮,练兵过程中也要将共进会的军官塞入当中,起码要在一年内掌握数千可用之兵。同时也要将忠心可靠的军官调入其他兵马当中,从下往上逐步控制十万大军。 怎么将其他兵马调到小寨来训练,自然有合法合理程序。 练兵涉及自家富贵和性命,掌管大军钱粮物资的博副会长肯定全力支持,世凯贤弟这里要什么,他就给弄什么,反正都是为了平定番贼,最多麻烦些多报些损耗就是。 之后就工程承包方案做了一些具体安排,哪处包给谁做,都是有讲究的。 副会长带来的那帮工程承包商背后的人,一个都不能得罪。 贾六大致明白,说白了那帮京片子哪怕什么事也不干,只要人在这,没有工程也要在纸上给其划一个工程。 反正,钱是朝廷的,又不要他自己拨。 更何况,工程款富总督那里都是直接扣了一半都不止。 “大哥,工程的事情我交给你了,但你不能给我弄个豆腐渣出来啊。” “豆腐渣?” 了解这一词语含义后,博副会长哈哈一笑,要世凯贤弟把心放肚子里,小寨工程不敢说百年大计,用个三五年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贾六寻思三五年也可以了,便默认除了人员训练、人事安排以外的一切事务,都由清额贤兄负责。 副会长只在小寨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同世凯贤弟告辞赶往四川总督富勒浑处。 贾六留了下来,一方面让杂谷厅赵厅长安排民夫入场开始营建,一方面开始绞尽脑汁编练游击战术。 工地上的事情都由博副会长留下来的满洲镶白旗出身的参领完达山负责,这人是博副会长的心腹,以前在内务府和工部干过,对工程营建自是熟络的很。 副会长走时交待世凯贤弟,放心大胆拿完达山当自己人看待。 四川巡抚李会长虽然没给杂谷厅拨钱,但小寨工程是共进会成立后的第一个大项目,又关系练兵事,自是鼎力支持。 大量工程营建的器械物资连同粮食被陆续运来此处,到了就被完达山安排人员接收分发,不劳贾六操半点心。 赵厅长考虑工地人多繁杂,怕影响贾图鲁大人休息,特意让人在半山腰为贾大人修建了几座吊脚楼,供贾大人临时居住。 对此,贾六十分满意,并亲自题写“居安思危”四字悬于此楼,以示自己平叛之心坚决。 其所居住的吊脚楼也被称为“思危楼”。 就在这里,贾六写成了他人生第二和第三个剧本。 一叫《游击战》; 一叫《反游击战》。 一本是矛,一本是盾。 矛盾结合,财源滚滚。 矛肯定是教给旗员游击队的,盾则是要授予金川反贼的。 是矛强还是盾强,有待实践验证。 工程进展还是很快的,半个多月后十几排营房就建好了,校场也平整完毕。 理论上,可以人员进驻开训。 但贾六还要先去金川各八旗兵挑选健锐入营,这些八旗健儿将作为旗员游击队的主力使用,务必精心挑选才好。 正准备出发时,有客来访。 已经升任从二品绿营副将的吕元广在往崇州公务途中,特地前来拜访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 “坐。” 贾六没好气的看着吕元广,视线被其身后一个亲兵吸引过去。 眉清目秀,长得比和珅还好看。 让不好男风的贾六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恭喜贾大人升官发财!” 吕元广拱手致意,并象征性的递出两张一千两银票作为贺礼。 贾六瞥了一眼,随手将银票拨到油灯另一边,鼻子抽了抽,抬抬手:“请坐。” “多谢贾大人!” 吕元广落座之后,微微一笑:“不知大人可还记得过去的承诺?” “什么承诺?本官乃朝廷命官,御封巴图鲁,同你这反贼有什么承诺可言。” 贾六翻脸不认人,姓吕的无凭无据的想拿捏他,门都没有。 吕元广没想到胆小怕死的贾六突然变脸,一时也怔在那里,尔后看向那长相秀气的亲兵,道:“二小姐,人家不认账。” “不认账?那就将他做的那些事告诉他的朝廷,看看他怎么跟清妖的朝廷交待!” 这亲兵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 贾六一怔,难怪自己刚才有一丝荡漾,原来是正常反应,不是憋得太久的原因。 “吕大人,你什么意思?” 贾六不高兴了,右手食指桌上轻叩一下,一脸不悦:“你以为你带个女人过来,就能睡服我卖国?那样未免太小瞧我贾佳世凯了。” ------题外话------ 作者注:完达山,满洲用语,梯子的意思,常规满洲人名。 7017k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要这位姑娘 你个反贼,当我贾佳世凯是什么人? 贾六打心眼里瞧不上吕元广,有事说事呗,你带个娘们过来什么意思? 我一正三品朝廷大员,皇上钦点的大清特级战斗英雄,就这么经不起你考验? 又看了看那姑娘,感觉长得真是带劲,身材也紧致,要啥有啥,要是扒了怕比如秀还大。 再寻思吕元广对自己的话可能有误解,有必要补充一下,便解释道:“我是说睡觉的睡,不是说客的说。” 谁来睡? 不用问了。 贾大人正盯着人家姑娘看呢。 喜欢一个人就大胆些,你不大胆,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你呢? 错过,是人世间最遗憾的事情。 “嗯?” 反应过来的吕元广勃然变色,刚要骂这个贪生怕死的假鞑子,那位二小姐已经忍不住了,羞怒交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下流无耻的清妖!...” 过于气愤,竟想上前揍贾大人。 结果还没来得及上前,一根铁棍就横在了她面前。 门外及窗户外传来长刀出鞘声。 是玛德里他们,心腹中的心腹。 “小春子,把棍子放下,人家是女孩子。” 贾六心想我打不过吕元广,还打不过你个娘们么,真当我这巴图鲁是坑蒙拐骗来的,六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八旗拜唐阿三试甲等。 “嗻!” 杨遇春持棍重新退回角落,外面也重归安静。 二小姐气得面若寒霜,也冷静下来,边上那小家伙身手太快,对她构成了极度威胁。 吕元广亦面色发冷,目露寒意:“贾东阁,不要忘了,没有我们,你可戴不上这双眼花翎!” “吕兄,你这话可说错了,” 贾六纠正对方,“我能有今天,完全是靠我自己,同你们有什么关系?” 义正言辞,有理有据。 一切的一切,都是贾六主动要求,而不是被迫接受。 努力争取的结果,需要对谁感恩戴德呢? 跟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一个性质。 “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你们对我有什么恩情...从前的事情,只是一次交易,明白?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们也得到了你们想要的,我们之间并无亏欠。” 贾六拿茶盖在茶碗上刮了刮,不理会吕元广同这位二小姐如何看自己。 事实这东西,就跟他的姓一样,真不了。 “你小子还真他妈的无耻透顶,” 吕元广乐了,拍案起身,“那好,既然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当屁,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将你做的那些事情告诉朝廷好了。” “你去告,尽管告,谁不告谁是龟孙!要不要上京告御状,盘缠不够我给!京里没门路,我有!” 贾六也会拍桌子,“咣”的一声震得茶碗抖了三抖。 敢威胁自己? 一混入大清公务员队伍里的反贼,诬陷大清特级战斗英雄,简直就是笑话。 你们告的越凶,老头子越是爱。 把柄这东西,得有真凭实据。 有,贾六认怂,称你一声吕大爷,万事好商量。 但你拿不出来,就得贾大爷说话了。 诬陷能有用,这仗都不用打了。 为啥? 朝廷命官全叫朝廷杀光了呗。 “你!” 吕元广真是没想到贾六能无赖到这程度,气得面色铁青,但事实明摆着,贾六通敌的事情只有反贼知道,反贼说的话能信? 最重要的是,清廷真是信,他们也不能这样做。 因为,没有好处。 “吕叔叔,这个假鞑子太无耻了,没脸没皮的很,这种人不值得同他多说,迟早有一天被雷劈死,咱们走!” 二小姐忍不住了,尽管先前吕叔叔说过这个假鞑子不要脸,但没想到会这么超出想象的不要脸。 贾六瞄了她一眼,无所谓,要是咒骂能要他命,李会长和博副会长早给他喊魂了。 吕元广当然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他看着贾六,贾六也看着他,然后不约而同坐下。 “要多少钱?” “先说事。” “有两件事。” 贾六嗯了一声:“不急,一件件说。” 吕元广首先问的是贾六那天在罗博瓦山带人往碉堡扔的是什么东西。 贾主表示这个东西是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说个价。” “一万两。” “好!” 吕元广从袋中摸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这件事很重要。 从罗博瓦山撤出来的人说清军使用的这种武器很厉害,如果不能知道这种武器究竟是什么,从而找到应对办法,对后续防御会很要命。 贾六收下银票,看向杨遇春:“小春子,告诉吕大人咱们用的是什么。” “嗻!” 杨遇春上前将辣椒火药包配方告知。 吕元广和那二小姐听后都是一愣:这么简单? 贾六开口了:“你最好再给我五万两。” 吕元广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保证不再使用这种武器,但你不给钱的话,我就无法保证下一次你们的人会不会再被熏出碉堡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如果还价的话,我保证不管八旗还是绿营,很快就会大规模装备这种药包。” 吕元广咬牙掏出五万两。 这些钱实际是清廷用来赎回温福、海兰察等阵亡将领的赎金,一共215具尸体,总赎金是六十五万两。 不过四川总督富勒浑给朝廷报的是九十万两。 正要放在桌上时,二小姐却阻止道:“吕叔叔,不要给他,这种人没有信用的!” “姑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事关名誉,贾六必须说话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向对方认真介绍:“我是乌能伊巴图鲁,乌能伊是诚信可靠勇士的意思。” 吕元广微哼一声,却是直接将银票放在桌上。 他知道这小子尽管无耻,收钱却是办事的。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同这小子合作了。 贾六将银票往自己这边拨拨,问:“第二件。” 吕元广说他们想知道阿桂组织的全面攻势如何部署。 贾六奇怪,反问吕元广是从二品的绿营副将,这是属于高级将领了,怎么会不知道阿桂的部署。 吕元广道:“阿桂对绿营有戒备。” 贾六点了点头,没有多报价,一千两。 这让吕元广和那二小姐都呆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件事的重要性比前者还高,这假鞑子不开十万两都算好的,怎么反而只要一千两呢。 贾六不解释,而是对吕元广道:“能否替我带句话给你们那个顾什么先生?” 吕元广点头:“请说。”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前明遗民,我只知道你们无论怎么坚持,最后必然是会被朝廷荡平的。念在我祖上也是汉人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们保存些血脉。不过,” 说到这里,贾六看向那位二小姐,“我要这位姑娘。” “你做梦,我爹不可能答应你的!” 二小姐姓顾名媛媛,外公便是当年被清廷杀害的金川义民领袖王秋。 贾六却不理会这位顾二小姐的怒意,只对吕元广说道:“我相信顾先生会考虑我的提议。” 7017k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春子,你还年轻 夜深人静,思危楼。 一盏油灯,一张方桌,两个男人。 贾六在算账,杨遇春在看书。 近期开支过大,贾六有必要盘点一下净利益和净支出,从中分析经济滞纳点在哪里,增长点又在哪里,近期又有哪些大的开销。 但由于这半年账目太多,有很多都不记得,在京里的开销更是乱七八糟,使得贾六颇为烦恼,时不时得停下回忆,令得盘账工作效率低下。 杨遇春在认真看一本叫《广陵行》的书,桌上还有《弘光己酉扬州城守记》、《圣朝殉扬录》、《扬州十日记》等书,都是贾大人为了让他更好的知道过去,特意派人去成都、崇州乃至乡野大小书店搜寻的。(详见作者注) “一万七加一万二,等于两万八...” 心算了下,贾六继续提笔记账。 随着摊子越来越大,工程项目也弄了起来,资金流动频繁,贾六寻思得请人帮忙管账才好。 这种事不能指望栓柱,那家伙给他一百两管账,最后能算出一百二十两来,也就是少爷还要倒给他二十两。 所以这家伙只能对外,不能对内。 贾六又不敢跟正常官员一样雇两个绍兴师爷,手底下的人各自都有工作安排,实是没有贴己人帮他管私账。 且边干边物色吧。 暂时,为了大清,只能先苦一苦自己了。 将账本合上,数了数从吕元广那敲来的银票,心满意足夹在账本中一同收进公文包。 有价值的人才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变现,这句老话一点也不假。 外面,不知几更天。 悬挂在吊脚楼的十几只灯笼引得无数飞虫争相扑腾,山林没有蛙叫,却时不时的传出猫头鹰的叫声。 山脚下的工地,篝火一堆又一堆,民夫工匠还在忙碌着。 为了抓工期,赶进度,完达山和赵厅长将民夫分成三班不间断作业,使得工程进度有了飞速进展。 出于人文关怀,贾六下令不得克扣这些民夫伙食,一定要让民夫吃饱。有伤病中暑的,也要立即安排郎中医治。 并下了死命令,工期再赶也不许出现伤亡,死了人便要拿完达山和赵厅长是问。 见杨遇春读书认真,贾六便起身来到门外透透空气。 “大人!” 门口一直值守的两名索伦亲兵躬身行礼,二人脖子上明显有蚊虫叮咬红点,想来是受了不少罪。 远处的黑暗中,也有索伦亲兵的身影,这些忠心的护卫为了不受蚊子折磨,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不知身上出了多少汗。 贾六点了点头,道:“走,陪我随意走走。” “嗻!” 两名索伦亲兵默默跟在贾六身后来到思危楼前的空地,从上鸟瞰热火朝天的工地。 贾六忽的转身问这两个索伦亲兵:“你们俩都成亲了吗?” 年长的那个索伦兵德布说已经娶妻,并有两个孩子。另一个叫安禄的十三岁就跟着海都统出来打仗,十年来一直南征北战,尚未成家。 “二十三岁了,不小了噢,该成个家有个后了,” 贾六微一思索,问安禄:“我要是给你讨个汉人媳妇,你要么?” “啊?” 安禄一愣,“真的假的?” “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德布拉了安禄一下。 安禄反应过来,赶紧说他要,求之不得。 贾六笑了:“那好,你明天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同你一样没媳妇的,要是愿意娶汉人女子当媳妇的,都给我把名字记上,回头我这个巴图鲁给你们当回媒人,年前叫你们都娶上媳妇。” “多谢大人!” 安禄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什么好谢的,你们给我卖命,我给你们娶个媳妇难道不应该?” 不管满汉旗人还是什么人,只要忠于他贾世凯,便当为人家负责到底。 小金川经历这么多年的战争,男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果那边同意贾六的提议,贾六就得为那些可怜的妇孺寻个安身立命之处。 自愿的前提下说服一些女子嫁给自己的部下为妻,不失是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不愿意也不强求,贾六现在有钱,给部下张罗门亲事根本不费劲。 回到屋子,就看见一只蚊子叮在杨遇春的左手上,可这孩子却是浑然不觉,贾六急忙上前一巴掌拍了上去。 蚊子早已喝饱,糊得贾六掌心一团黑血。 杨遇春也惊醒过来,忙放下书取来两根用以驱蚊的艾蒲香在油灯上点着,插在香炉中。 贾六不是一个人住,屋里有两张木板床,他一张,杨遇春一张。 将被子理开时,身后的杨遇春却说了一句:“大人,我觉得他们才是汉人,我们不是。” 贾六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杨遇春,摇了摇头:“不,我们都是汉人。” “可我们,” 杨遇春将自己的辫子拽到前面,想说的意思很明显。 “这没什么,人家还叫我假鞑子呢,不过我老太爷也的确是真汉奸,” 贾六上前将杨遇春的辫子放到后面,“我们现在还很弱小,等我们强大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割掉这条辫子,那时候我们不就同他们一样,都是汉人了嘛。” “嗯。” 杨遇春点了点头,也知道他们现在没办法做的更多,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既然你决定帮他们保存血脉,为什么要人家...要那个姑娘?” 贾六微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色,趁火打劫,或者说是趁人之危什么的?” 杨遇春赶紧摇头:“没有。” “不,你有,” 贾六拍了拍杨遇春的肩膀,“我如果不要那位姑娘,人家就不知道我的心有多诚。” “呃?” 杨遇春不太理解贾大人这个逻辑。 贾六语重心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只看到了表面,等你再大一些,你就会发现看事不能光看表面,得往深层次琢磨,这一琢磨,你就会更加理解我了。” “噢,” 杨遇春点了点头,“所以大人真的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 “不是。” 贾六肯定,他是有老婆的男人,怎么能不守妇道呢。 世人只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世人怎么知道这两样东西不可以一块下肚呢? 所以,真理要在实践中摸索,而不是想当然。 ------题外话------ 乾隆五十三年,军机处上奏,请求销毁《弘光己酉扬州城守记》一卷、《圣朝殉扬录》、《扬州十日记》,《荆驼逸史》等书。 百年后,由国外传回此类书籍正本,引发第三次反清大浪潮。 7017k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黄马褂,有的是 京师,圆明园。 座落园中深处的长春仙馆原是雍正年间的莲花馆,也是雍正爷赐给时为皇四子的当今皇帝居所。 如今经扩建,四周围山环水,乃是圆明园中景色最美之地,也是当今皇帝为太后选中的养老之处。 原因是太后她老人家在宫中住的生闷。 三天前,乾隆在军机大臣索琳、御前二等侍卫和珅、内务府相关人员陪同下来到园明园,本是想在新修成的长春仙馆住上两日,以便发现什么问题及早处理,免得太后她老人家住过来后有什么不适。 没想第二天金川前线就传来定西将军阿桂的八百里急报——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福康安力战殉国。 最先收到阿桂急报的是一同前来圆明园的军机处满章京盛住,汉章京汪日章二人。 可二人谁也不敢将这一噩耗递上去,因为他们知道皇上对福家那位三阿哥太过宠爱,突然听到宠爱之人的死讯,皇上能受得住? 但二人又不敢不报,在那发愁时,和珅正好路过。 盛住朝汪日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会意便叫住了和珅,结果这烫手山芋落在了和珅手中。 不是两位章京硬将这烫手山芋塞给和珅,是和珅自己担下来的,这也是他为人性和,换作别的刁钻之人,万万不会给皇帝“报子丧”的。 乾隆此时正在总管太监李全的陪同下在湖中划船,今日天闷,热的很。 和珅拿着阿桂的奏报站在岸边看着湖中正划得高兴的皇上,不知皇上等会知道福康安战死消息会有何震怒反应,此事又是否会牵连助战的贾东阁。 思绪间,载着皇帝的小船缓缓靠岸。 接过小太监递来毛巾擦脸的乾隆看到岸上发呆的和珅,不禁叫了一声:“和珅呐,怎么跟傻子似的?” “啊?” 和珅反应过来,先是答应一声,尔后步下岸阶扶乾隆上岸。 “朕还没老呢,等朕将来真老的不能走道,你和珅也不用扶,直接背着朕走好喽。” 乾隆心情不错,裤腿下方都叫湖水打湿,刚才泛水划舟,让他想到小时候在这园子的诸多欢乐。 那时,圣祖爷尚在着,一晃都五十多年了。 上岸在亭阁坐下后,乾隆问和珅:“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朕都找不着你。” 和珅忙道:“皇上,奴才去看看山东的西瓜送来没有,想着天热给皇上解解渴,降降热气...” 乾隆觉着好笑:“这种小事,派个人去便是,你一御前侍卫跑什么。” 抬头却见和珅有些心不在焉,不禁问道:“怎么,有事?” 和珅弯腰:“皇上,定西大将军阿桂有八百里急递来。” “说了什么?” 乾隆脱下进水的鞋子。 “阿桂说,说,户部侍郎福康安为国捐躯了。” 说完,和珅就跪了下来,正在帮主子脱另一只鞋的总管太监李全也是一愣,然后赶紧跪下。 “你刚才说什么?” 乾隆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聋,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亦或心理抗拒这个消息。 和珅不得不再说了一次。 话音刚落,乾隆一把就从他手中夺过阿桂的急报。 和珅注意到皇上的双手明显在抖动。 看完阿桂的急递,乾隆气的将这急递一把甩出老许,又一拳砸在亭柱上,恨声说道:“阿桂,该死,该死!” ........ 绿荫轩中。 军机大臣索琳等一众官员焦急的侯在外面。 许久,殿门打开,两个太医从中退出。 索琳赶紧上前询问太医皇上可碍事,得知无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后,索琳才放下心来。 殿内,乾隆卧在床上,双眼睁着,看着头顶的床花。 和珅同李全站在床脚,两人都不敢说话。 气氛极度压抑。 许久,乾隆方缓缓支撑坐起,问和珅:“福隆安知道这件事吗?” 和珅忙上前道:“皇上,急报是直接送园子来的。” “是了,他这个做大哥的还不知道,不知道...” 乾隆叹了一声,胸口如被什么堵着般,很是难过的说了句,“朕对不起傅恒,对不起傅恒呐。” 继而坐到床边,套上鞋子负手起身:“和珅,传朕口谕,追封户部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福康安为贝子。” 和珅一惊,贝子乃是宗室爵位,位在亲王、郡王、贝勒以下,非宗室不得获封,没想到皇上竟然为福康安破了例,这是何等荣耀恩宠啊。 “还不快去!” “奴才这就去传旨。” 和珅不敢怠慢,赶紧走到殿外将此事告知军机大臣索琳。 “追封贝子?” 索琳同盛住等军机处满汉官员,脸色都有异样闪过。 “和侍卫,皇上有无牵怒金川军前?” 索琳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件事,如果皇上因福康安之死牵怒新任定西将军阿桂,他必须死谏才行,因为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和珅却说没有,这让索琳松了口气,此时又有园子值守处的笔贴式捧着一密盒急步而来,说是御前头等侍卫,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给皇上呈的密折。 和珅便说由他将此密折拿进去,回到殿中后将此事告知皇上。 “你读吧。” 乾隆让和珅打开读于他听,和珅忙拆开密盒取出贾佳世凯的折子打开,扫了一眼后却愣住。 “又怎么了?” “皇上,” “读。” “嗻!” 和珅不敢不读,当下将贾佳世凯弹劾福康安的密折内容读出。 乾隆不待和珅读完竟是抬脚将一只鞋子砸了过去,喝道:“住嘴!” “皇上!” 和珅吓得扑通跪地,脑袋死死贴在地面上。 见状,乾隆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牵怒和珅,但身为皇帝也不好对臣子赔礼,便起身弯腰从和珅手中拿过贾佳世凯的密折。 反复看,一字一句看。 最后,让和珅拟旨。 “朕叫你专办旗员游击事,何时叫你披甲执锐。朕给你密奏之权,不是叫你诬陷忠良。前因看你忠勇无双,特赏黄马褂、双眼花翎以示鼓励,今行为不端,着缴黄马褂,” 说到这,乾隆顿住,思索片刻,又补了句,“双眼花翎仍叫你戴着,再有胡言乱语,朕将你拿京交由部议。” 之后再命和珅拟旨,将定西将军阿桂的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和镶红旗汉军都统三个职务全部革去,“著以内大臣留任办将军事,令其自效。” 再斥左副将军丰升额,右副将军明亮办理大营事务毫无章程,革丰升额镶蓝旗蒙古都统一职;革明亮正白旗护军统领一职。 又命阿桂严办罗博瓦山一战随征将官,或革职查办,或降级军前听用。 夺碉诸功,一律不叙。 ........... 乾隆圣旨快马发来金川时,贾六正由健锐营左翼翼长舒穆禄陪同挑选100名健锐旗兵。 才挑了不到一半,圣旨到了,一通训斥后贾六身上的黄马褂直接被两名御前三等侍卫给扒了。 这让贾六十分的不快活,凭什么啊。 还是栓柱体贴少爷,偷偷道:“少爷,不碍事的,我们还有好几件呢。” 7017k 第一百八十六章 额驸就不能入会了? “是么?” 贾六本来挺委屈,因为老头子扒他衣服有点过份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一点台阶都不给,跟让他光着屁股在紫禁城跑一圈,有什么区别? 但叫栓柱这么一哄:嗳,怪事,心情又他娘的好了。 “咱们有多少件黄马褂?” “十来件呢。” “怎么这么多?” “因为少爷英明神武。” “这样啊...” 贾六觉得黄马褂这东西好像不太吉利,老头子收回去也好。 会长同副会长都不在,要不然就能针对老头子这道圣旨,做出一份高度符合事实的政治分析报告。 健锐营左翼翼长舒穆禄不知道贾图鲁上密折说皇上养子是废物的事,陡不丁来道圣旨把刚刚还在选兵的贾图鲁直接按在地上扒了黄马褂,舒大人长这么大,也真是头回见呢。 上回叫扒了黄马褂的是哪个? 雍正朝的年大将军? 至于下一步工作是否照常进行,舒穆禄一时不好判断。 正常情况下,被皇上降旨斥责并脱去黄马褂的官员,应当立即回去诚惶诚恐向京师上一道谢恩折子,就算不这样做也肯定无心工作。 但贾图鲁明显不同于一般官员,只见他掸了掸膝盖上因为跪下听旨沾上的灰尘,又将挂有双眼花翎的三品顶戴扣子紧了一紧,然后往椅子上一座,问人家舒大人下一个是谁。 “啊?” 舒穆禄反应过来,扭头对下面人吩咐继续。 下一个出来的九品蓝翎长往那一站,贾图鲁直接让杨植把人记下了,因为这人他眼熟,是年前校场马试上最亮眼的崽——乌尔图纳逊。 选拔继续有条不紊进行,主选官贾图鲁没有因为少件衣服就对工作不上心。 最终选出满洲旗员42人,蒙古旗员38人,汉军旗员15人,内务府包衣佐领出身5人。 这一百人中有十七人是免试直通车,因为他们都在杨植的名单上,其余也都是健锐营的好手,不少人在金川服役时间超过两年。 普通旗兵75人,余25人最高为六品前锋校,最低为九品蓝翎长。 选定,同舒穆禄作了人员交接后,贾六便让刘德将这一百人带往小寨,然后同扎尔图从崇州带过去的495名京师来的旗员子弟一同入编。 以学员小队、学员分队、学员中队为编制。 原则上满、蒙、汉军、包衣比例是四三二一。 光一个健锐营肯定不够,贾六还要去前锋营选100人,火器营选100人,另外善扑营和其他属八旗编制的各部也陆续看一看,争取能凑足500旗员名额。 前锋营和火器营的驻地都在大坪,所以贾六还得回那边。 到了大坪方才知道阿桂这个主帅比自己还惨,三个兼职都被撸了,左右副将军丰升额和明亮也挨了训。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福康安的直属领导呢。 “三太子”在你们手底下出了事,老头子不找你们麻烦才怪。 可怜的是那个江西绿营的参将郭秀,直接给撸成了七品的千总。吉林索伦营参领新达苏也被降为四品佐领使用。 不过,能保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贾六没直接去找博副会长带自己去挑人,而是先去见阿桂汇报了下小寨工程进度,以及选兵事。 一切就跟拜访领导般,中规中矩。 由于受福康安之死牵连,阿桂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又知贾佳世凯也被皇上缴回黄马褂,更是没什么话好说。 简单公事之后,贾六就去找博副会长了。 副会长前天打四川总督富勒浑那里回来,除了落实十月攻势需要的钱粮外,也将小寨工程的具体细节同总督大人进行了详细协商,双方谈的很愉快,临走时总督大人特意请博副会长吃了烤全羊。 见到世凯贤弟,博副会长肯定很热情,让人备上酒菜,兄弟二人好把酒言欢。 饭桌上,贾六问副会长上次说的那批火枪有着落没有。 “放心,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贾六叮嘱药子可得配足了,不然这批火枪跟烧火棍没区别。 “老哥哥办事,你还不放心?” 博副会长最近收益大涨,不但平了上回损失的仓,还大赚了一笔,高兴之余不停劝世凯贤弟喝酒。 喝着喝着,贾六就头大,还好没把事忘了,先是让博清额弄一份阿桂十月攻势的详细部署给他。 这对博副会长而言,小事一桩,满口答应,都不问世凯贤弟要这机密文件做什么。 贾六接着又提出请博副会长帮忙把吉林索伦营剩下的虎衣藤牌兵调给他。 “那个带兵的参领新达苏被阿桂降成了佐领,这人不错,大哥你想办法把这人也弄给我。” 虎衣藤牌兵随福康安攻打罗博瓦山损失很大,减员可能有三分之一还多,余下有三百人左右,贾六打算把这帮也属索伦建制的虎衣兵弄到自己手下增强实力。 另外新达苏这人比较上道,考察一段时间就能直接转正,省却许多麻烦。 “虎衣藤牌兵是很能打,你要的话我尽量想办法。” 博副会长想了想事情不算太难办,因为管大营差遣事的右副将军明亮是他老婆的侄子,得管他叫姑父呢。 “是么?” 贾六没想到老博同明亮有这层关系,赶紧放下酒杯:“能不能把他拉进组织?” “难。” 博副会长摇摇头,告诉贾六明亮不仅是已故的孝贤纯皇后侄子,和福家那几个兄弟是堂兄弟外,这小子娶的还是和硕履亲王允祹的女儿,是多罗额驸。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将军了,怎么可能跟我们混?”博副会长直接否决世凯贤弟拉人的建议。 贾六不以为然:“多罗额驸怎么了?我也是额驸啊。” “你是郡王家的额驸,人家是亲王家的,不能比的。” 副会长帮世凯贤弟酒杯倒满。 “是人就有弱点,喜欢钱咱们就送他钱,喜欢女人咱们就送他女人,喜欢字画咱们就送他字画,我就不信这个人没有弱点。” 贾六却不想放过年纪轻轻的大军三把手,纵是拉不进组织,放在组织外围通共也行。 关键时候只要这小子保持中立,对他、对共进会的伟大事业就能起巨大作用。 博副会长闷了一口,嘿了一声:“这小子除了喜欢赌钱,什么都不喜欢,连女人都不爱,你送什么也没用。” “赌钱?” 贾六眼睛一亮,让副会长详细说说。 “福康安在大营的时候天天找人喝酒,明亮则是同他的马夫、亲兵聚赌,不过赌的不大,你想马夫亲兵能有几个钱,这小子就是图一乐,听说在京里的时候都是轿夫陪他赌...” 博副会长不愧是酒精考验的老领导,几碗酒下去舌头都不打结,不像贾六已经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既然这小子喜欢赌,咱们就陪他玩嘛,咱们俩玩不过他,我就去找个高进来...嗝...” 贾六打了个酒嗝,正经事他不太在行,歪门邪道却是了解一些的。 只要明亮这小子喜欢赌,总有办法让他入局。 “算了吧,这小子怎么说也管我叫姑父。” 博副会长还有点良心,不想让明亮趟共进会的混水,毕竟是杀头的买卖。 贾六一脸不高兴:“他管大哥叫姑父,大哥就不害他了。那我喊大哥一声老丈人,大哥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博副会长听了这话,将酒杯放了下来,竟是当真了:“你还别说,我倒是真有个女儿没出阁呢。” 继而又摇头,“不成,你是信王府的额驸,哪里能纳妾呢。” “不给名份不就行了。” 贾六酒多了,舌头大。 ........ 凌晨过后双倍月票,弱弱的求一点,好保住新书月票榜前十。 ------题外话------ 想吃大灰狼的小红帽、汉族网麦冬、钨氢、年久失修nn、梦中的狐狸狸、靓仔的月亮、书友20181109192251502、i12、李嫁陈、作者开心而已、书友20180709184323716、一人一世界2、飞翔的叮叮猫...... 感谢以上社会有识之士对贾大人事业的先前投资。 7017k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叫阿玛 酒喝多了说的话能算数? 贾六肯定不当一回事的,因为第二天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依稀记得好像是二杨把他抬走的。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嗓子眼跟火烧过似的干得不得了,脑壳也疼。 “咕嘟”几口水下肚,又舀了一瓢水打头顶浇下来,方才觉得好受些,拿毛巾擦了擦后,坐在床边好一会方才换了身衣服出屋。 外面玛德里同杨植、还有杨遇春他们正在闲聊,一见贾大人出来了,众人赶紧上前见礼。 贾六示意众人不必多礼,抬头看天,好家伙,太阳笔直悬于头顶,这都过午时了。 当下让众人收拾一下,随他去前锋营选兵,依稀记得昨天同博副会长说好了一起去的,便去叫人。 到了博副会长办公室,副会长正在批示几份公文,一见世凯贤弟,赶紧起身招呼:“贤婿,你醒了?哎,脑袋怎么肿了?” “是么?” 贾六抬用一摸前额,乖乖,真鼓了一包。 估计是昨天夜里酒多了撞床角上了,随手一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大哥,我口渴,你给我倒碗茶。” 说完,嘎达一愣,痴痴看着博副会长,一脸困惑:“大哥刚才叫我什么?” “贤婿啊,” 博副会长一边给贤婿泡茶,一边“呵呵”道:“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么,你管我叫老丈人,我把我闺女许给你,不叫你贤婿叫什么?” 还特意补充一句,“没名份就没名份吧,只要你待我闺女好,就成,就成。” “大哥,喝酒说的话,能算数?” 贾六才不上当呢,有这好事? “怎么不算数了,你还给我磕三个头呢!” 博清额一看贤婿不认账,急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满脸不高兴:“怎么,还要我这老丈人给你磕回去不成?” “有这事?” 贾六糊涂了,都磕了? 杨植赶紧点头:“是,是,少爷,你磕了。” 贾六瞪了栓柱一眼:“你亲眼瞧着了?这样凭空污少爷清白。” 杨植一脸委屈:“真的,少爷,你真磕了。我跟小春子抬你回去的时候,你说什么也要给博大人磕三个头,说什么泰山在上,小婿先给你磕三个,我搁边上拦都拦不住...” “想起来没有?” 博副会长笑眯眯的往椅子上一座,越看女婿越顺眼。 “这个,那个,不是,大哥,你听我讲,” 贾六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昨天晚上我说不能喝,你偏要我喝,我什么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酒多了,说的话能作数?...不作数的...” 又在那说些什么博大人是兄长,他身为贤弟的怎么能娶兄长的女儿? 这样不是坏了人伦,乱了辈份么。 要天打五雷轰的。 反正叽叽歪歪一通,就是不认账。 没别的原因,谁让老博长得跟东北唱二人转似的,又黑又矮,这幅尊容生的闺女得长成啥样? 直接把刮刮乐撕了吧,省得浪费期望值。 “大哥,那可是您的亲女儿,贤弟我什么德性,外人不知道,您能不知道?您可不能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贾六好心劝说老博别把嫁女儿弄得这么儿戏,并表示赶明侄女出门,他这个世叔愿意包一千两红包。 “我乐意。” 博副会长嗅了口鼻烟壶,“你放心,我不要你一文财礼,我还倒贴贤婿。” 又说他上午已经写信回京,最迟下个月就把人领到金川。 这都包邮了? 贾六愕然,看老博的样子这事他想不干都不成。 这是卖的哪门子膏药? 反复思索,有件事不得不问:“真是大哥女儿?” “这叫什么话?” 博副会长肯定是他的女儿,不过不是他跟老婆生的,而是他跟家里从前丫鬟生的。 “...娘儿俩被赶出去后,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当阿玛的对不住闺女,这不,看贤弟一表人材,身边又没个人照顾...” 贾六算是明白了,难怪没名份老博都肯把闺女嫁她,原来这连妾生女都算不上。 不谈那闺女好不好看,老博这上赶子把闺女配给他贾佳世凯,双方就不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了,而是全天侯全方位战略合作关系,是博铁和贾铁。 政治上的意义很重大。 于是,贾六捏着鼻子认了,最后确认:“大哥真决定了?” 博副会长干脆了当:“决定了,非你不嫁。” “没的商量?” “没的商量。” 老狐狸也打着算盘呢,自己叫这小子拖下了水晚节不保,为了不翻船,也只得把女儿舍出去把狼套住,要不然谁知道这小子哪天不会把他这个副会长一脚踹河里。 “大哥,” “叫阿玛。” 贾六脸颊微抽,老博这角色变换的让他跟不上节奏。 “你叫了阿玛,阿玛才能帮你办事。不叫的话,阿玛这边忙着,你回去想好了再来...我寻思过几天把明亮约出来,大伙熟悉熟悉,凑个牌局...” 博副会长竟然不为难世凯贤弟了,拿起毛笔继续批示公文。 “阿玛!” 为了大清,贾六只好牺牲身体,放下身架了。 只要能让共进会广纳贤才,再大的委屈他也受了。 更何况人家富察明亮是满洲上将。 这一叫当真是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 “好,好,贤婿快快起来,快起来。” 博副会长扶着贤婿,高兴的都合不拢嘴,甚至还给贤婿兜中塞了张五千两的银票,说是改口费。 老博这个丈人能处。 看在事业和银票的份上,贾六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了,转而换他给博副会长泡茶,顺口问道:“阿玛,还不知小姐叫什么呢?” “叫春花,那年生她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噢,对,姓马,跟的她娘姓。” “......” 贾六觉得人如其名,这回买卖他真的亏了。 许是看出贤婿想法,博副会长叫他尽管放心,道:“春花比我这个爹好看。” 好看不好看都这样了,贾六还能怎么办,拉着老丈人陪他去前锋营选兵,忙了一下午总算挑足一百人。 接下来两天又去火器营、善扑营等八旗兵选人,共选出315人,连同健锐营的100人,凑了415人。 不是不想再多挑些,可人家不让他挑了,因为贾六挑的都是精锐。 翁婿俩针对明亮密谋一番后,贾六先行带旗兵回小寨,由博副会长先同明亮“玩”起来,等合适时机贾六再参与进来,如此一步步的将明亮诱进圈套之中。 回到小寨,却有家书送到。 打开一瞧,贾六乐了,弹无虚发,如秀竟然有喜了。 回信如秀,争取在她生产之前赶回京。 又说若生男,叫克清。 7017k 第一百八十八章 贾家克清 杨植在知道少爷给未来小少爷取的名字后,立即提醒:“少爷,不妥,小少爷这名大大的不妥。” “怎么不妥?” 贾六觉得挺好,他叫世凯,儿子不排克字辈,似乎有违天理。 冥冥之中,老头子已经给安排好了啊。 他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当然,最后肯定要逆天改命,要不然就上老头子同归于尽的当了。 杨植见少爷竟然还觉得好,顿时急了:“少爷,你将克字置于大清国号之前,与贼清有何异?而且小少爷的名字连起更不好了!” “嗯?什么意思?” 贾六诧异。 杨植一拍大腿:“贾家(佳)克清啊!” “是了,是了。” 贾六暗骂自己糊涂,他是忠于大清的,怎么能一家子克清呢。 老头子一天没挂,他一天没壮,脑袋中那根弦就不能轻易松。 否则,会出大问题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少爷最近有点膨胀,这不好,以后你要多提醒我才是。” 一时又想不到给没出生的儿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拉风,便问栓柱有什么好的想法。 这家伙个把月天天埋首书堆之中,文字量大增,想个好名字应该不难。 “这样啊,” 杨植冥思片刻,一拍脑袋:“少爷,小少爷不如叫东阁,反正这名字你也不用了,我觉得挺好,老爷花钱请人起的,咱别浪费...” “滚!” “哎!” 娘希匹。 贾六气得就差拿杨遇春铁棍给栓柱来一下,将起名这事先搁下,因为他也不知道如秀生的是男是女。 召来四大金刚。 分别是教务处管带祖应元、总务处管带王福、军械处管带刘德、训练处管带玛德里。 扎尔图这个乾隆派来的副手,贾六不可能让他闲着没事干,所以专任其为旗员参赞领队,同时兼任旗务处管带之职。 四个单位都是从五品。 编制已经报呈四川总督富勒浑核准。 如果说贾六是校长,扎尔图就是副校长,不过由于这位副校长是正四品的二等侍卫,所以旗务处也得是正四品单位,高于其它四处。 为了充分表明自己对扎尔图的信任与器重,贾六将组建五大处的任务都交给了他,并将从各处调来旗员训练营的军官名单也交给扎尔图。 也就是如何任命这些军官,扎尔图有很大的权力,这样就能满足这位扎大人小小的权力欲。 只是,扎侍卫做梦也不会想到,名单上所有人都是贾图鲁心腹中的心腹。 不管他用哪个,都一样。 对四大金刚大体说明各处工作性质和如何开展后续工作后,贾六便让他们根据指示精神做事。 半个月内必须做到一切正常化,即开始正式练兵。至于其它正在修建的工程,同他们没有关系,都已经“外包”了。 王福退下时特意问了下如何安排贾大人的那些亲戚。 “你先按正常办,过几天我会请他们吃饭。” 贾六这边还有事,暂时顾不上亲朋好友,因为四川巡抚李会长要代表四川省政府前来视察小寨,他这个领队大臣兼校长得做好接待工作。 李会长是八月十五那天来的,很会做人,不是空手来的,除带了不少犒赏旗员的酒肉外,还带了不少月饼来。 贾六亲自下山迎接,陪着李会长在新落成的训练营巡视一番,又对近一千名学员简单训话后,便盛情相邀李会长上山。 来到半山腰,风景怡人,让李会长不由称赞连连,说贾鬼子这是选了个风水宝地。 更指着远处那猪头山说,此乃金猪报喜之势,寓意小寨红红火火,事业顺风顺水。 听得贾六连连点头,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来到贾六的工作地方,抬头一瞧,李会长不禁愣在那里:“危楼?” “什么?” 贾六抬头一看,脸挂不住了,他亲笔题写的“思危楼”三字的“思”字哪去了? “前面那个思字昨日叫大风刮跑了,回头我让人补上。” 掩饰尴尬,贾六请李会长入屋。 屋内,简单收拾了下,陈设依旧古朴。 杨植给二位大人泡了茶后,识趣退出不忘将门带上。 李会长一干随从自有王福这个总务处管带安排,吃喝俱全,每人也有相应的车马费。 花多花少,都有专款,回头往总督衙门报就是。 没外人在场,屋内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听说老博把闺女许给你当小老婆了?这老狐狸倒是舍得下本钱,看来他是认准你了。” 李会长拿出烟袋,贾六很自然的给他点上。 “唉,” 贾六不能提这事,一提就头大,博清额那当爹的造型让他对其闺女是提不上半点劲,也就是这会人没来,真来了都不知道如何行那夫妻之事。 李会长将烟袋在桌上叩了叩:“怎么,看你小子还不乐意?知足吧,前头骗了个信王府格格,这回又弄了个满洲副都统的女儿,搁别人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这也没说什么啊,” 贾六合上火折子,强调自己是为了把明亮拉进共进会,才不得不委屈求全的。 “明亮?” 李会长一惊,对贾六竟想把大军三把手拉进共进会的大胆想法,予以高度肯定。 “不错,对付这些满洲年轻贵员,不能光打打杀杀,背后下黑手,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好办。实在是没有弱点,再办掉也不迟嘛。” 李会长又说贾六干掉福康安这事太过冒风险,虽然事情看上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福三阿哥怎么说也是老头子宠爱之人,谁知后果如何。 “还好,老头子没有发疯,只是缴了你的黄马褂,这真要把你双眼花翎也摘了,你小子可就误了我共进会的大事了。” “是,是,这件事是我鲁莽了。” 贾六不住向会长赔罪,应该的,谁让人家是会长呢。 点完头,想想又问李会长:“大人,你有女儿吗?” “滚!” 李会长差点拿烟枪给贾图鲁一下。 他没女儿,孙女还小才十二,宝贝的不得了,怎么可能跟博清额一样把孙女往火坑里推。 7017k 第一百八十九章 做大事,手要黑 “我就是随便问问,大人发什么火啊。” 贾六真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想法,共进会眼下规模是小,会长正副才各一位大员,可将来呢? 总得弄上七八个常务副会长,十七八个非常务副会长吧。 还得搞个执委会,名誉正副会长同样也得搞,顾问、指导啥的都给配全,这么一算,以正三品以上为执事标准的话,不得上百位重量级大员? 一个个都跟博清额似的弄个闺女许他贾图鲁,他贾图鲁连哪个儿子是哪个妈养的都分不清了。 事业和女人哪个重,贾六是分得清的。 “吧嗒”一口贵州老旱烟后,李会长不无敲打道:“为了大清,我可以帮你搞好这个共进会,但这是公事,国家大事,你休打我家里主意,老夫为人,公私分明。” “是,是,大人说的对...我再也不敢了...” 贾六那个冤枉啊,哪跟哪啊,但架不住李会长太重要,只能予以配合承认自己有非份之想。 李会长微哼一声,总觉这小子没安好心,寻思孙女在成都怕是不安全,等下个月还是派人将她送回贵州老家的好。 “喝茶,喝茶。” 贾六起身给李会长添茶,添完茶就是说正事了。 首先由李会长向共进会主要发起人,但目前属于普通会员的贾六汇报近期发展情况。 经李会长一手操办,共进会已经相继成立成都分会、雅州分会、叙州分会。 目前以成都分会成员最多,有106人,主要集中在李会长直接管辖的绿营抚标,其余为花钱捐官在成都府辖各州县的“民官”。 抚标由升任游击的张十三负责,以下大小军官都是贾六在北京时经李会长选定从鸡鸣驿调去的同志,三分之二是绿营出身,余旗员三人,苏喇12人。 买在各处任职的“民官”由李会长直接单线管理,鉴于这些民夫官大多文化水平较低,虽然忠诚可靠,但缺少干事能力,因此李会长不要求他们发展会员,彼此之间也不许来往,以免走漏风声。 贾六深以为然,点头道:“大人考虑的甚是周到,这些民夫且让他们在各处做事,暂不必用他们,让他们磨历即可。” 也就是暗子。 正常当大清的官,给大清办事,等能力上来了正常升官选迁,只要会中一天没有命令给他们,他们就是正常的大清公务员。 会中有命令给他们,他们也是正常的大清公务员。 因为共进会的纲领是为了大清。 另任知县有二,县丞有三,主薄有七。 这十二人是识字的。 当官同当吏不同,当吏上面叫做事就做,不叫做事就不做。 当官的主动性却强得多,首先就要是在任职地能够扎稳脚根,不被下属架空的同时,也要同地方士绅打好交道,进而实际控制这个任职地。 为此,李会长从原先任职多年的按察使司衙门抽调了一批可靠手下,分别调往这十二人任职所在地,或为下属,或为同僚,从而帮助这些人快速成长。 李会长是老刑侦出身,为人老道,他选出来的人贾六肯定放心。 另外,为了加强共进会的“战斗力”,李会长通过自己的巡抚权力,将另一批人安排在雅州绿营、叙州绿营任职。安排在雅州绿营的会员共25人,安排在叙州绿营的会员19人。 等这些人同当地熟悉之后,李会长便要腾换这两府的文官,将成都正在进行的腾笼换鸟经验推广出去。 在来小寨前,李会长已经拿下成都知府及下面三个县的县令,罪名无一不是贪污挪用大军饷粮,且罪行确凿。 四川总督富勒浑异常震怒,上书朝廷请求将这四个贪官明正典刑,秋后问斩。 这也是李会长上任以来烧的第一把火,成都府的百姓将巡抚大人称为李青天。 在给乾隆的奏疏中,由于李会长早年是捐衔出身,文化水平同贾六差不多,所以奏疏中常有语句错误。 乾隆对此却没有不满,反对军机处说这个李世杰虽不通文理,但胜于敢任事,故特赐孔雀翎,鼓励李世杰大胆办事,肃清四川官场不正之风,整顿吏治。 “有皇上替我撑腰,还怕拿不下那帮贪官污吏?” 李会长不无得意,他的手段可比贾图鲁专打黑枪高明的多,这叫借朝廷的手办共进会的事,朝廷那边还得夸他会办事。 “大人就是大人,高,高啊!” 贾六眉开眼笑给李会长装上第二锅烟,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的呢。 就他那点水平,跟人李会长、博副会长差得远了,以后还是要多学习。 由衷感慨:“当初我一眼就看出大人不是池中之物,今日果然验了...共进会能有大人主持,实是我等的福份,也是大清的福份啊!” 李会长白了贾六一眼:“别拐着弯骂我是老王八,拿二十万两给我,上回你给的三十万两用得差不多了,” 不等李会长报账,贾六就打开百宝箱从中拿了一堆银票,都不带数的。 因为不必要数,李会长来之前他就数过三回了。 这个信任的态度让李会长很满意。 文办负责人汇报完毕,轮到武办负责人汇报了。 贾六将近期主要取得的工作成就向李会长做了单方面汇报,其实也没什么成就,就是办成了旗员训练营,另外通过博清额弄了一批枪械火药。 李会长点了点头:“你打算怎么用这支旗员游击队?” 贾六想了想,拿起自己早饭吃剩下的两个鸡蛋猛的互砸了一下。 看着两头都碎了的鸡蛋,李会长微一琢磨便知道贾六的用意,显然这小子是打着游击幌子要将八旗军中新生一代的精锐全部消耗掉。与此同时,金川的番贼力量也被消耗。 “你这个法子好是好,但太耗时。” 李会长似乎有别的想法。 贾六立即凑近身子,请李会长指点。 “最好是再来一次。” 李会长将烟袋在桌上叩了叩,“吧嗒”一口:“就是想办法让阿桂也大败一次,这样一次死个几千,不比你一次几十来得强。要做大事,手不黑不行。” 7017k 第一百九十章 为了大清,尽忠报国 李会长的意思很明显,再制造一起骇人听闻的大败,如果有可能连阿桂一起做掉。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不是可以一次性报销大量八旗将领,腾出更多的位子,而是可以让四川总督富勒浑成为金川的一把手。 富勒浑是个保守派,求稳,思路很像当年因为通敌被杀的张广泗,因此这位总督大人要是全面主持军政的话,极有可能会继续采用碉堡封锁策略。 这样的话,不但可以借机继续消耗清廷国力,也为共进会的发展壮大提供时间。 属一箭好几雕。 “不好办。” 贾六认为上次搞死温福已经废了他半条命,来回横跳险些累死,这个阿桂比温福还厉害,怕是不好搞他。 而且这一次阿桂身边可没有背锅的降番了,真要突然出事,老头子不可能不怀疑的。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李会长让贾六多动动脑筋,不要成天脑子里就想着怎么劫运钞车,怎么打黑枪,怎么逼人上梁山。 带兵打仗的,谁敢说一辈子不死? “阿桂这人其实也没什么,打败仗是他的强项,自出仕以来十战九败...你若觉得实在做不掉阿桂,就让他继续屡战屡败好了...” 李会长提醒贾图鲁,阿桂刚刚因为福康安的死被老头子记恨,只是因为要指着阿桂平定金川番贼,这才以内大臣办将军事留用。 但阿桂要是不能像温福那样收复小金川,反而连战连败,恐怕就得革去全部官衔回京待议了。 贾六觉得这个可以,让他成事不行,坏事是足足有余的。当下告知李会长他准备将阿桂的十月攻势部署泄露给那边。 李会长同意这个方案,番贼实力再差,只要知道阿桂的重点进攻方向,不管是提前加强防御,还是主动放弃引诱清军深入,都能取得一定战果,从而达到让阿桂战败的目的。 想要这个战果扩大的话,就得加强番贼的实力,让他们有同清军进行一次正面较量的能力。 吸了几口烟后,李会长果断决定:“想办法卖一批武器给他们,最好是再卖十几门大炮给他们!” “......” 真是智者所见略同啊! 贾六早就想卖炮给那边了,问题是武器好搞,博副会长那边能办,大炮到哪搞? “炮的事情归我来。” 李会长是四川巡抚,节制四川省内驻防绿营,搞些火炮肯定没问题的。到时调一些亲信将这些炮送到小寨来,再由贾六卖过去就成。 贾六寻思这事风险不大,上次木果木大营就被番军缴获了一批火炮,他卖过去的完全可以由这批火炮顶包。 犹豫了下,告诉李会长他想替金川遗民保存些血脉的事,这件事得李会长帮忙才行,毕竟那帮妇孺需要有地方安置。 “糊涂!” 李会长知道金川有明朝遗民势力参与其中,但不同意这么办,因为他认为做大事者得心狠手辣才行,怎么能有妇人之仁呢? 贾六沉默,很认真的问李会长:“你让我心狠手辣,就不怕将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这回轮到李会长沉默了,许久咳了一声,是烟呛的。 “你心存善良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 贾六坦言他是想通过此举为下一步收编金川遗民铺垫。 印象中索伦兵之后清廷最能打的就是金川兵。 为了消耗掉这帮同清廷打了几十年的金川兵,乾隆将他们全调到了高原,同最后的索伦一起葬身在那。 现在,要是索伦、金川这两支清廷的特种部队都落到自己手中,贾六寻思够老头子喝一壶的了。 “这样的话,” 李会长寻思金川那帮人的确挺能打,若能收编对共进会的壮大极有好处,不由点头道:“你放心大胆去做便是,安置的事情我会安排。” 走时,对贾六指出这个旗员训练营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贾六以为是工程质量太差,但李会长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让他自己琢磨。 贾六当回事了,亲自在训练营内外看了又看,最后恍然大悟。 县学都有圣人学问挂在墙上,他这堂堂八旗训练营怎么能从内到外一个字都没有呢。 来到大门前,叫来负责工程的参领完达山,让他马上安排人用石灰水沿着围墙每隔十步刷上一个大大的“清”字。 最后又叫人弄了一块木板,上书“为了大清,尽忠报国”八个大字,然后挂到大门左边。 大门右边挂的是“八旗游击训练营”。 这是单位名称。 做完这些,又看了会玛德里带着一支学员中队跑操,之后叫来杂谷厅的赵厅长。 “大人有何吩咐!” 赵厅长不愧是干吏,都叫太阳晒黑了。 贾六朝自己住的半山腰指了指,让赵厅长安排人于后方修一条山路,铺条青石台阶,要显幽静。 尔后在其思危楼南侧寻一平整处盖一院子,要有二层小楼十来间,可一次性供二百人吃住所需。 赵厅长一一记下,但面露难色,因为这个工程虽然不大,但资金所需却是不小,他杂谷厅实在是没钱了。 “钱的事情巡抚衙门会拨付下来,你只需组织人员认真施工便可,上次你不是说山上有个温泉吗,你要把那温泉水给我引下来修个堂子...” 这件事是老丈人博副会长交待的,意思贾六这个领队大臣不能光窝在小寨练兵,也得同金川的旗汉官员多接触。 那么,就需要一处专门场馆用于接待这些旗汉官员。 贾六请李会长回成都后帮他请一批专业些的青楼姑娘来此,另外还要请一批会修脚,会掏耳朵的扬州师傅,再从山上引来温泉,务求将小寨会馆打造成旗汉官员工作之余第一时间想到的修身养性之处。 这样,方便开展工作。 预计场馆修成后,右副将军明亮很有可能是第一个客人。 安排这件事后,天色已黑,贾六便回思危楼准备吃晚饭。 到了楼前,却看到一熟悉身影正在逗四品前锋侍卫贾大林。 是那顾二小姐。 见到老领导,刚被王福安排人从鸡鸣驿送来的狗蛋明显兴奋,晃着肥大的身躯扑到贾六面前,伸着舌头献殷勤。 意思可能是说死鬼,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一直把我扔在鸡鸣驿做什么。 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 但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 贾六不理会黑着脸的顾二小姐,只顾同狗蛋亲热,有日子没见,也怪想的。 顾二小姐等了许久,都不见这假鞑子问自己来干什么,不由气道:“我爹要见你。” “噢,” 贾六终是松开狗蛋,抬头看向顾二小姐:“你跟了我,没名份的。” 7017k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秋臣子心,一朝日月天 危楼,又是深更半夜。 油灯下,三个男人对坐,均在看书。 一头熊卧在床上,憨憨睡去。 每天入睡之前必看书,是贾六来到这个时代养成的好习惯。 今天他没有看老头子诗集,而是在看笑笑生的作品。 杨遇春则在看《春秋》,贾大人给他弄了个从六品的四川绿营材官编制,但他一心想考武举人,所以要多看书。 杨植在看四川布政使钱鋆的诗集《一叶清斋灵》。 这是政治任务。 据李会长反应这个钱布政仗着同富总督的关系,对李会长这个抚台大人有点不上道。 矛盾在于李会长以三把手直升一把手,把钱布政这个二把手跳过了。 虽然这事是乾隆干的,但没能升为正省的钱布政显然将账记在了李会长头上。 一秒记住https://.vip 作为四川省的二把手,钱布政的不上道显然不符合共进会的利益,但此人又是富总督特意从陕西调来的,李会长不好治他的贪,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可不将这人搞掉,很多事情又没法落实。 比如安置金川遗民妇孺这件事,就需要实际主持民政事务的布政使配合。 而且这个钱布政也有一批党羽,不扳倒他,这些党羽就没法一起清掉。 贾六说这件事交给他,然后交给杨植处理。 只要姓钱的写字,就不怕他不反清。 除了钱本人所著的《一叶清斋录》外,过往钱往京里、往地方的公文备案也搞了一堆过来。 务必要做到铁证如山,让姓钱的下辈子都翻不了案。 小小金川怎么就三十年动用无数钱粮、大军平不掉的,还不是因为有帮子心念故明的官员暗中通敌嘛。 钱鋆就是第二个张广泗。 一听要整人,杨植来劲了,埋头苦干很认真,时不时的拿毛笔在人家的诗集中圈来圈去,效果显著。 就一会功夫,便罗列出七条钱布政蓄意反清,或是心怀故明,又或对皇上不满的罪名。 一句句诗文,一句句行文,表面看着寻常,实则内含不轨。 贾六很满意。 ....... 顾二小姐走后,小寨这边就下雨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叫气的。 但贾六说的是实话,这小姑娘跟老博女儿一样,真没法给名份。 额驸不能纳妾啊。 只能先当小宝贝了,看看后面能不能封。 “霹雳叭拉”的雨点打在林中,去了暑气同时,也让这丛山峻岭多了一丝秋来凉气。 都说烟雨江南美,蜀中秋初更美。 油灯忽明忽暗。 睡在贾六床上的狗蛋时不时的翻个身,四肢朝天,很是惬意。 嘴角微张,不知是不是梦到了祖先的峥嵘岁月。 拨了拨灯芯,火苗腾的长高许多,视线重新亮了起来。 继续看书。 不得不说笑笑生写的真他妈好,要是活着,贾六肯定给他打赏个盟主,请他多写点番外,便是囊中羞涩,也得给人家投几张月票才行。 看到动情处,纸糊的窗户被一阵风“啪嗒”吹开,窗户架子被风扇的咯咯响的同时,也将贾六面前的书吹的直翻页。 气得贾六骂了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话音刚落,对面的栓柱一个激灵,直勾勾的盯着少爷提醒道:“少爷,这句话不妥。” “嗯?” 贾六一怔,旋即点头,“妖风,妖风。” 不劳栓柱讲解,他也明白这两句的要命性。 “为啥不妥?” 杨遇春奇怪,贾大人这两句诗很好啊。 “你不懂。” 栓柱不跟小孩子解释。 看到动情处却叫翻了篇,贾六颇是郁闷。 风进屋中,凉意阵阵,油灯也叫吹得两边倒。 起身披衣走到窗台前欲关窗,外面雨景却是甚美,吊脚楼上悬挂的灯笼叫风吹得在墙上乱撞。 一阵恍惚,贾六不禁来了诗兴,吟了两句:“风吹鸡蛋...风吹树林休还动,雨打灯笼暗复明。” 功力明显有所涨,比真他妈不孬好多了。 果然,随着官位的上升,人的才华也自然跟着上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上位者吧。 “好诗啊,大人。” 杨遇春由衷敬佩,贾大人能文能武,真是他学习的榜样。 “哪里好了,坏,坏的很!” 杨植却气的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少爷,一脸急色:“少爷,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 贾六一愣:“这两句又怎么了?” “暗复明,暗复明,暗中复明,你说怎么了!” 杨植真为少爷担心,还好这些诗是他听到了,要叫外人听到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唔... 对,对。 贾六一拍脑袋,意识到自己又犯政治问题了,赶紧真诚道歉:“好了好了,以后我不写诗了。” “最好不要写,写了也得让我先看一下。” 栓柱不放心。 贾六连连点头,坐下。 诗是真不能再写,容易出纰漏,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致,索性提笔在墙上题了一句。 十个字——“千秋臣子心,一朝日月天。” 写完,很满意,这叫明志。 自古,忠臣良将多明志。 没想到栓柱又看出问题来了。 气鼓鼓的走到少爷边上,指着少爷的“志向”,气道:“日月合二为一就是个明字,少爷,你对朝廷不忠可以放在心里,为什么一定要写出来呢!你是生怕皇上不知道你想坐他的位子吗!” “.....” 贾六忍不住了,把毛笔往地上一摔,走到床边将睡得正香的狗蛋往里面一推,倒头就睡。 没文化的人,真可怕。 早睡早起,明天还得跟准老丈人会面呢。 不是自己非要占人家便宜,而是这事没的选。 双方都缺乏信任,总要有个钮带吧。 第二天雨停了,漫山遍野就好像用绿漆刷过般,一眼看去青葱林郁,空气也满是新鲜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吟诗一首。 想了想,还是生生憋住,吩咐下山。 山脚下,安布带着一众索伦亲兵已经备好马匹。 贾六点头翻身上马,同顾正道的会面地点在鸡鸣驿那边,这次会面对双方来说都具有重要意义。 能否达成深度合作,就看这次会面双方能不能增进了解,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题外话------ 感谢晓风1999、小小霸王别鸡、znpmmm、不归门下胡不归、喵汪星球、叶吟风wf、伪起名、呃呃大呆瓜、zhinian5、惠州第一深情、汉族网麦冬、鬼刀开蒋理、靓仔的月亮、夙翔、书友20210301105360233948、想吃大灰狼的小红帽、钨氢、年久失修nn、无情小郎君....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先生是知心人啊 为了安全起见,贾六拒绝踏入反贼控制区域。 于公,以免发生挟天子以令诸侯; 于私,君子不列危墙之下。 绝不是怕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无法唤醒沉睡的八旗子弟。 这一点,贾六琢磨的很透彻。 无枉的死太没有价值了。 福康安那小子非逞能,不就咯屁了么。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会面地点就在鸡鸣驿,这里现在由鲍国忠、崔恒友等人负责,二人均已升任汉军前锋校。 在得知贾大人要同反贼会晤,鲍、崔二人立即组织尚在鸡鸣驿的骨干团伙严密布置,除了苍蝇谁也飞不进来。 首发网址https:// 贾六原先以为对面未必肯来鸡鸣驿,双方协商各退一步,就在楚河汉界面对面谈。 有可能的话,可以安排桌子椅子,两方人马对立而坐,喝茶谈事。 万一情况紧急,也好有东西摔。 “大人,按你的部署,枪手藏在那边,刀斧手埋在这边,弓箭手藏在那排树上...” 鲍国忠做了简短的安全保卫工作汇报,贾六很满意,人人都有这份机警,何愁大清不亡...不对,何愁大清不旺。 对金川反贼,要辩证看待。 同情归同情,双方也有一定的合作基础,可归根结底,双方还是有本质利益对立的。 反贼要反清复明,贾六反清可以,但绝不复明。 并且这个反清也有待商榷。 怎么个反法,是反八旗还是老爱家,都值得研究。 毕竟,共进会一半成员出身八旗。 口号也是为了大清。 另外,遗民归遗民,那高原人也是在的,两者也要区别对待。 在没有理清楚之前,贾六绝不能单方面将遗民看作可靠的合作对象,也就是绝不冒险。 必要时候,也是需要断然处置的。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人家顾先生压根不如他想的那般叽叽歪歪,直接来了鸡鸣驿。 没有任何随从,只有女儿顾媛媛一人陪着。 顾先生看着也不老,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头上包的网巾,穿的前明士人特有的儒服。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此人是金川遗民的领袖,贾六只当是哪个社学的夫子。 顾二小姐也不再是男装,穿着一身青色的水田衣,腰间扎了一根束带,眉宇间依旧剑气英姿,只是看贾六的目光还是不耻。 可能是偏见太深。 出于礼貌,贾六对父女二人投以善意的笑容,顾二小姐哼了一声,嘴里有三个字说出,不闻声音。 不知道是假鞑子,还是不要脸,又或什么。 贾六判断应该不是好话,但这不影响他的心情,上前拱手抱拳:“顾先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先生果是先生。” “......” 顾先生感觉对方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我很多年没有出过金川了,贾大人可否陪我四下走走?” 说完,环顾四下土地,“你们的脚下,是我的故土。” “大人,小心,” 鲍国忠怕出意外,在后压低声音提醒。 贾六以不经意的目光瞄了下顾先生腰间,判断对方身上没有利器,又不经意的拍了拍自己别在裤腰带上的手铳,还在。 欣然答应:“愿陪先生!” 顾先生点了点头,示意女儿就在驿中等他。 顾二小姐即使很不情愿,但还是无奈答应下来,看着贾六的眼神竟多了点怨恨。 搞的贾六都有些不好意思。 ........ 顾先生还真是随意走走,贾六由他,也没说什么正事,就是寻常人的对话。 最后,二人上到鸡鸣驿东边高坡。 顾先生突然笑了笑,对贾六道:“你那个小跟班很忠心啊。” “什么?” 贾六一愣,回头看去,杨遇春的身影一闪而逝,趴在一块石头后面。 他以为上面看不见他,却不知上面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跟用一堆书挡着睡觉,以为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似的。 “无妨,” 顾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负手看向北方,许久之后喃喃一句:“燕京还好吧?” “燕京?” 贾六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遍地胡膻吧。 “贾大人可知我已离家一百二十八年了。” 这句话让贾六更是难以接口。 顾先生轻叹一声,吟了一首诗。 诗云:峡坼巢封归路回,片云南下意如何 寸丹冷魄消磨尽,荡作寒烟总不磨! 吟罢,侧身看向贾六:“贾大人可知这首诗?” 贾六摇头,才疏学浅。 “是左忠贞公的绝命诗...” 顾先生说左忠贞公就是弘光年间出使燕京被清廷杀害的左懋第,是明末文天祥,这首诗就是左公临刑前所作。 “哪朝哪代都有忠臣义士。” 贾六不便说太多,他的老太爷贾汉复手中也沾满明朝抗清军民的鲜血。 “是啊,我汉人有忠臣义士,你们旗人也有,” 顾先生转过身看向贾六,“不过我听元广说你很贪生怕死?” “是...不是。” 贾六迅速反应过来,姓吕的是逢人就编排自己啊。 顾先生却道:“怕死没什么,人谁不怕死呢...古往今来,能做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有几人?” 贾六觉得这话亲切,客观公正。 没想人顾先生话锋突然一转,竟然表扬起他来了。 “在我看来,你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大智若愚。” “先生看人真准。” 贾六必须恭维一下。 “不是我看人准,而是你不贪生怕死的话,又岂会有今天这般风光?” 顾先生笑了起来,“说真的,听元广讲你事时,我乐了好几回。但事后一琢磨,我发现你这位贾大人真的很厉害,别人升官发财是拿命去搏,你倒好,是拿人家的命染红你这顶戴,有意思。” 贾六听不出这是表扬还是讥讽,索性闭嘴,全当没听见。 “其实你这样做是对的,想当官,当大官,上面的人不多死一点,你怎么当?” 贾六心头一颤,这是遇上知音了啊,一激动见边上有块石头便请顾先生坐下细聊。 又见石头上有昨天下雨风吹来的落叶,赶紧弯腰上前用袖子擦了擦。 毕竟是准丈人,礼数足一些不会有错。 不想,这一弯腰,有东西掉在地上,正好砸在一块小石头上,发出“咣”的一声。 是乾隆御制短手铳,贾六的发家利器。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跟你走 用来正当防卫的手枪打裤腰带掉下来,事情就有点尴尬。 不愧是乌能尹巴图鲁,身手好反应也快,贾六根本不管掉下的手枪,很是澹定的将石头抹了三抹,又吹了吹后,方才弯腰捡起手枪,然后重新别进裤腰带。 面无其事,旁若无人那种。 什么枪,哪来的枪? 笑话,就是有,也不能把枪当礼物送老丈人啊。 “先生,请坐!” 贾六依旧客气,目光也很清澈。 他相信,顾先生是理解他的。 的确,顾先生懂他,微微点头坦然坐下:“这里也没外人,我既然来了,就说说吧。” “我的提议,先生觉得如何?” 贾六直接坐在了对面小石头上,浑然不顾上面满是水渍。 “你何以认定我们必败?” “先生能来这里,理当比我更清楚。诚如先生所说这里没有外人,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战争打的是钱粮,是人口,以金川现在的情况,先生以为还能撑多久?” 贾六有必要向顾先生指出,即便有高原兵同他们一起抗清,在清廷绝对实力面前,他们注定只有失败。 在全面失败之前,将妇孺孩子撤出来,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后的机会。 “也许,如你所说。” 顾先生沉默片刻,起身看向美诺方向。 小金川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僧将军手下的番兵仅余三千多人,以汉人、苗人、瑶人组成的义师也只剩两千多人。 木果木大胜后,大金川那边有人提议同清廷谈判,虽然索诺木并未同意此提议,但对于继续联合抗清似有动摇之意。 如果这次不能顶住阿桂的反扑,大金川那边必定会发生变故,即便能够顶住,对小金川而言也是败亡局面。 因为他们已经无力阻止大金川染指小金川。 “从伪顺治、康熙、雍正,直至现在,这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些大明的子民无时无刻不在同清廷作斗争,父亲死了儿子上,儿子死了孙子上,男人死了女人上...但我们从没有屈服过,你知道为什么?” 顾先生转身看向贾六。 贾六也站了起来,这是礼貌。 “因为,我们是汉人。” 顾先生的视线落在向贾六光秃秃的前额,以及脑后那根刚长出的约一指长的辫子。 贾六没有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重要。 “亡国不可怕,可怕的是亡天下,而亡之人却不知。” 顾先生摇了摇头,坦言:“贾大人说的没有错,我们支撑不了太久,也注定会失败,所以我才来见你。” 贾六微一欠身,表示对顾先生的理解和尊重。 “听元广说,你祖上是贾汉复?” 贾六点头。 “也许你以为我会骂你曾祖是汉奸,非也,在我看来他是个好官。” 顾先生对贾家老太爷“好官”的评价,让贾六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子孙了,因为他老想着把老太爷挖出来。 “我们大概有四千多妇孺,你可有地方安置?” “先生放心,此事我已有安排。” 有四川巡抚在,安置妇孺对贾六而言绝对不是难事。 “好。” 顾先生也很干脆,直接问贾六还有什么要求。 “这...” 贾六有点真尬尴,当着人父亲面跟人要女儿,虽说不是外人想象的那种,但总不便开口。 微一思量,反问顾先生是否要火炮。 顾先生诧异:“炮?你有多少?” 贾六道:“十几门总有的。” “你打算怎么卖?” 不等贾六开价,顾先生却直言他们也没多少钱,并言先前已经从一些特殊渠道购买了一批军械,开销颇大。 贾六很想问问顾先生他们是从哪个渠道买的,好想办法将这个渠道掐死,独家经营,但终是不方便问。 “回头元广会同你谈具体的事情,我这次过来只是见见你。” 顾先生竟然就此要走。 贾六迟疑了一下:“先生,恕我冒昧,衣冠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 顾先生给出肯定答复,“为了衣冠,我们死了亿万人,但只要衣冠在,我们就没有亡。” 贾六表示理解,但仍是问道:“先生明知必死还要坚持,是否有些不明智?” “义之所在,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顾先生哈哈一笑,“回去吧,能得你贾大人替我汉家保存一些骨血,我已经知足。” 贾六暗然:“不知几时还能再见先生?” “再见?” 顾先生看了眼远处的丛山,“你我再无相见之时,若将来有心,清明时节带我那女儿为我烧些纸钱便是。” 不待贾六反应过来,顾先生已然大步下山。 这让贾六足足愣了五六个呼吸,眼看顾先生就要走远,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先生,你听过这首诗么?” “贾大人指的是?” 下方传来顾先生的声音。 “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是张公苍水的诗,贾大人有心了!...多谢!” 顾先生走了,看着竟是很轻松。 甚至还哼唱起一曲贾六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调好像前世听过的康定情歌,歌词却完全不同。 这是一首金川的熘熘调。 杨遇春站在一棵大树下呆呆看着哼唱远去的顾先生,贾大人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书中的阎应元、张煌言、文安之你见不到,活着的,大概就是顾先生这样的吧。” 贾六微叹一声,带着杨遇春回到鸡鸣驿。 没有看到父亲的顾二小姐其实早就知道答桉,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眼眶一湿,鼻子很酸。 “顾先生回去了。” 说话的是杨遇春。 看着姑娘眼中强忍的泪水,贾六于心不忍,终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强留你,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去。” 顾二小姐背过身擦了擦眼睛,回过头来问贾六:“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贾六犹豫了下,坦言:“先生说他与我今生再无相见之日,若我有心,将来与你多烧些纸钱给他。” “你答应了?” “当然。” 贾六点头,“你跟我走,还是回去?” “你去哪?” “回小寨。” 顾二小姐看了看家的方向,又看了看准备上马的贾六,终是咬牙道:“我答应过父亲,我跟你走。” 82中文网 第一百九十四章 姑娘已认命 思危楼。 思字已经糊上。 贾六亲自架梯子上去糊的,由于嫌麻烦直接找了张白纸写了个思字用浆糊粘的。 乍一看,是有些刺眼。 但仔细再一看,贾图鲁的字那是真不孬。 参领完达山同杂谷厅的赵厅长都夸死了,说要是能得贾大人赐幅字,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六这人务实,喜欢与同僚打交道,不管上级还是下级,打人家身边经过必定是如春风般飘过的,务让人满心欢喜。 哪怕死鬼,都是如此。 于是,欣然答应,说等有空就各送人家一幅墨宝。 打鸡鸣驿回来,贾六就让二杨带着顾二小姐上山,自己则带安布他们视察训练营旗务事。 一秒记住https://.vip 正式开训时间定在五天后,也就是八月二十五,是掐着黄历定的好日子。 旗务处连同四大处的组织构架已经完善,每处任职人员三十人左右,学员编队也基本完成。 正式开校那天,贾六将亲自宣布大小领队名单,以示重视。 在去鸡鸣驿之前,派人分别给定西将军阿桂、四川总督富勒浑、四川巡抚李会长等满汉二品以上官员送去“邀请函”,希望这些满汉要员能够出席开训仪式。 当然,阿桂、富勒浑他们不可能过来,最多派个代表过来,但这足够了。 不管干什么事,先把动静搞出来,把态度摆出来,哪怕成绩一般,领导那边都过得去。 从训练营巡视回来后贾六就上山了,结果发现杨植同杨遇春还有狗蛋都蹲在门口。 两人一熊大气不敢出。 思危楼前,一堆贾六的生活物品被扔在外面,包括臭袜子,两条没洗的平底内裤,还有几件脏衣服。 杨遇春和栓柱搭伙睡的木板床也被扔在门口,二人的物品堆得老高。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一见少爷回来了,杨植赶紧过来告状,说那个顾二小姐一来就把他们赶出来,说是不许他们再同少爷睡了。 想想觉得自己和小春子份量不太足,又朝花狗熊一指:“狗蛋也不行!” 贾六看向杨遇春同花狗熊,一人一熊都在点头。 把贾六吓一跳,再看狗蛋原来是想吃挂在脖子上的蜡肠。 “栓柱,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学会独立。” 贾六摸出几颗碎银子,“喏,带小春子还有狗蛋到山下买点吃的,吃完回来把东西搬到隔壁,以后你们三睡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训练营外面有附近百姓过来支起铺子,同贾六前世学校边的小卖部一样卖起各式东西来。 主要是吃食,还有一些妇人开洗衣铺,客户当然是围墙内的军爷们了。 贾六并没有让赵厅长派人驱赶这些讨生活的百姓,因为烟火气挺好,而且也方便旗员生活。 拿了碎银子,栓柱欢喜的拉着杨遇春还有花狗熊往山下跑,途中不时嘲笑少爷女人有什么好的。 贾六这边正了正帽子,又闻了闻身上有没有味道,最后两手合在嘴巴上哈口气闻了又闻,确认没有异常后,方大胆进屋。 来到屋中,好家伙,收拾得干干净净,差点让贾六以为进错屋子。 床,就剩一张了。 顾媛媛正跪在床上背对着门口整理被子,圆形紧致的臀部让站在门口的贾六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然后又扳了回来。 “谁?” 察觉后方有人,顾媛媛迅速转过身来,待见是那假鞑子后,不由微哼一声:“鬼鬼祟祟的站那干什么?过来帮我理下床铺。” “哎!” 贾六赶紧上前帮忙,脱掉鞋子拽着被单往里拉平。 拉平后也不知道做什么,就盘腿坐在那看着。 顾媛媛也不理会贾六,拿出一根针穿好线开始缝被子,手上戴了个铁扳指,时不时的将针在头发上抹一下。 贾六好奇:“你怎么会这些的?” 顾媛媛没好气道:“女孩子谁不会?” 贾六觉得大老婆如秀就不会,但如秀跟媛媛生活环境不一样,两个女孩子之间没有可比性。 “我先前以为你是那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 “武装是什么意思?” “就是女英雄,女将军。” “我不是,” 顾媛媛抬头看向贾六,“从我记事起,你们这些清狗就没让我们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如果不是爹,如果不是为了那些女人孩子,我死也不会跟你的。” 贾六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说任何话都不合适。 顾媛媛继续缝被子,贾六就在边上静静看着。 被子缝好后,顾媛媛还想做点什么,但屋中已经没有事情可以让她做。 也坐在床边,背对着贾六,不知道在想什么。 “饿了吧?” 贾六下床出去叫索伦亲兵弄些饭菜来。 思危楼这边有厨师,是赵厅长特意带来的,供应的肉蔬果菜什么的都很丰盛。 当然,这些花销都是算在国库的,也是为了大清。 三菜一汤,一荤两素。 吃饭的时候贾六想同顾媛媛说点什么,可这位姑娘却不理他。 贾六讨了几个没趣后,便老实吃饭。 吃完,下意识要叫栓柱过来收拾,但顾二小姐已经起身收拾了。 饭后,二人枯坐许久,直到夜深人静,贾六再是坐不下去了,看向顾二小姐,弱弱说道:“是不是睡觉?” 说完,赶紧解释,“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肯跟我,我就派人送你回去。但我的诺言不变,这一点你放心。” 对面沉默。 “我不是假鞑子,我虽然是旗人,但祖上也是汉人。” 对面还是没反应。 “我跟你父亲要你,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而是为了让你父亲信任...” 贾六认为有必要解释下他的真实想法,但对面的姑娘却突然起身道:“你去打桶水来。” 贾六一愣:“干嘛?” “我要洗一下。” 顾媛媛脸一红,低下头。 “好!” 贾六骨碌一下,动作很快,都不用亲兵帮忙,亲自给顾二小姐提来一桶水。 还温心体贴的热水兑凉水,温度刚刚好那种。 贾六刚将桶放到地上,顾媛媛便让他将门关上。 贾六依言而为,正要转身却被要求鼻子贴着门。 没二话,贾六照做,他充分理解姑娘家的心思。 害羞嘛,他曾经也有过。 油灯,竟然也被吹灭了。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只窗户纸透着一丝月光。 寂静之中只有水声。 贾六还是没忍住,偷偷转过头,借着那一丝月光悄悄看。 视线中,姑娘正半蹲在木桶上用毛巾擦拭着身子。 就在姑娘抬头的瞬间,贾六已经回头,结果鼻子“扑通”一声撞在门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 顾媛媛如何听不见动静,微哼一声:“活该。” 继而贾六就听脚步声往床边,这才捂着鼻子转过身。 姑娘已经钻进被窝。 没有语言暗示。 犹豫再三,贾六觉得要大胆一些,便也走到床边宽衣解带,然刚要上床,被窝里的顾媛媛却冒出头来,小声说了句:“去洗一下。” 你说这事闹的。 贾六忙说好,摸黑走到木桶边随意洗了洗,直接用的人姑娘用过的毛巾。 再次摸黑到床边,大胆钻进了被窝。 姑娘的体香味让他心中荡漾,极为陶醉。 他尝试将手伸向了姑娘,却被姑娘打了回来。 不断尝试下,姑娘最终还是让他趴在了身上。 许是知道避免不了,认命了。 贾六在人姑娘耳边低语一句后,便要有所动作,但姑娘却用双手推着他的身子,问道:“我不想爹死,你能不能救救他?” 这个问题让贾六有点头疼,迟疑说道:“就算我肯,爹怕也不肯。” 以顾先生的为人,贾六很清楚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顾先生都不会委屈求全。 先生有他的信仰。 “我不管,你现在是我男人,是爹的女婿,哪怕我没有名份,你都要帮爹...” 顾媛媛正说着,突然闷哼一声,继而指甲狠狠的掐在贾六背上:“谁让你...轻点。” 姑娘极力反抗,差点就要咬贾六。 “我尽量想办法,哪有女婿见死不救的道理...” 贾六好言安抚。 这会,他也很冲。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阿玛,这是你弟妹 贾六起的特别早,弄了些红糖水来,原因是媛媛说小肚子胀得疼,可能顶着了。 看着姑娘颦眉难受的样子,贾六很是心疼,将红糖水放到床边,柔声道:“你先歇着,我去找人安排送两个伺候丫鬟过来。虽说不能给你名份,总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吧。” 姑娘却没有理他。 贾六讪讪,但作为过来人完全理解,当初他同如秀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结个婚跟刮刮乐似的,谁也不知道谁。但这年头不都这样么,日久生情,夫妻同样恩爱,胶甜似漆。 相比被指婚的如秀,媛媛这边可能多了层对他这个清妖的抵触,虽然贾六并非媛媛想象的那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贾六轻轻拍了拍背对着他的媛媛:“你放心好了,爹那边暂时不会有事,等过段日子抽个空,我带你回个门,怎么说,你现在也叫贾顾氏嘛。” 名份是没有,规矩还是要做的。 阿桂的全面攻势定在十月,在此之前清军虽对小金川有一些攻势,但都是局部性,规模较小,好比上次罗博瓦山的战斗,所以媛媛若是想她爹,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鸡鸣驿这处前沿据点可是控制在贾六手中的。 温福花了大半年才攻下美诺和木果木,阿桂依样学样就算小金川实力受损,至少也得六个月,更何况贾六这边通敌。 暂时,顾先生同那帮义师不会有生死存亡危机,但到最后一步,贾六肯定要出手。 纵是无法救下岳父,也得收编一部分义师。 又寻思得找赵厅长过来商量一下思危楼的改建,增加一处供女性单独使用的洗浴卫生处才行。 要不然,媛媛住着不方便,更不说还有个在路上的马春花。 虽然给不了她们名份,生活环境还是要尽可能让她们舒适些。 “我先出去办事,记得把糖水喝了啊...” 从屋中出来后,贾六带人下山看了下正在平整的炮兵训练场。 炮兵训练场占地很大,比旗员训练营还要大,之所以搞的这么大,原因是贾六准备在这里铸炮。 平定大小金川的关键已然不在小金川,而在大金川。想要平定大金川,完成整个金川的改土归流,必须拔除那些易守难攻的石碉。 对付石碉,杨遇春的土堆法其实是最安全,最省钱的法子,因为所需就是土。 相当于一种很怂但很狗的战术,然而这个战术最要命的就是太耗时间。 一座石碉堆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估计全部堆完,乾隆的墓都被人盗了。 所以,土堆法无法普及。 用辣椒面呛出守军这个办法,也受地形、风向限制,同样属于取巧战术,不能正规化应用。 除非贾六能造出真正的炸药包。 当前还是得用炮轰。 然而清军现在的大小火炮除非集中轰一两座石碉,才能起到作用,分散开来用效果也不佳,并且也耗时。 贾六琢磨得造新炮,上次在阿里科寨那帮陕甘绿营想到的“迫击炮”这个概念是对的,因为石碉顶部是整座石碉最薄弱处,根本没有遮挡。只要调好射角,炮弹就能准确从石碉顶部打进去。 李会长提出干掉阿桂,捧富勒浑主持军政,大家一起发财固然是个好想法,贾六觉得可以更进一步,为什么不能是他这个巴图鲁成为大军一把手,或是以二三把手的名义行使一把手的权力。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如今大军的二把手是23岁的左副将军丰升额,三把手是28岁的右副将军明亮,已经殉国的福康安20岁也混成了大军副统帅。 化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才显他贾图鲁的手段。 再说,他这个巴图鲁不是就这么来的么。 最实在的一点是,造炮要银子,要好多好多银子。 贾六见不得钱。 软件这一块可以慢慢来,硬件必须先上。 有句话说的好,可以不好,但绝对不能没有。 铸炮首先要有大量炭,金川一带并无煤炭,倘若从外地调拨一来费事,二来也易出事,所以贾六意命人就地取材,将小寨方圆山岭中的树木伐下,再挖掘数十乃至上百大窖用以制作木炭。 负责平整炮兵训练场的包工头是一个姓侯的成都人,同贾六还有博副会长都没关系,人家是直接搭的总督衙门,工程款也是直接从总督衙门支取。 其它各处工程也差不多都是这种性质,这也是贾六不过问的原因。 问也没用,又不是他发钱。 但是贾六还是要同这个侯工头交待几句的,把人叫来后,让杨遇春用铁棍敲了敲地面,表示地面强化硬度不行,然后拂袖而走。 尔后赵厅长就找到贾图鲁大人,替侯工头向贾大人道了不是,并奉上面值千两的银票三张。 “这不是我私人的工程,是朝廷的工程,一定要保证质量!谁敢给朝廷搞豆腐渣工程,本官砍他的脑袋!” 贾六收下银票,让侯工头尽早整改,又对赵厅长说了思危楼改建的事。 “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安排人去。” 赵厅长走后,贾六觉得就这样收人家三千两不妥,叫来王福让他到其它工地也巡察一下。 因为贾六不方便出面,总不能堂堂巴图鲁、领队大臣亲自去敲竹杠吧。 “没有一万两不要回来,我分一半,余下一半你拿去给弟兄们分一分。” 贾六做事从不吃独食,又叫王福派人到崇州买两个丫鬟,再弄两个厨娘过来,工资给人家开双倍。 安排这一切后便上山准备吃午饭,没想到博副会长来了。 副会长看到世凯贤弟真的很高兴,大老远就喊道:“贤婿!” “大哥!” 贾六也很高兴,亲自上前迎接。 “嗯?” 博副会长明显对这个称呼感到不高兴。 “阿玛!” 贾六及时纠正错误,满脸堆笑的将博副会长迎进思危楼。 一进屋,博副会长就看到正坐在床边给贾六缝平底内裤的顾二小姐,不由怔了下,疑惑问世凯贤弟:“这位是?” “阿玛,这是你弟妹。” 贾六高兴的搬过凳子,朝顾二小姐道:“还不给大哥泡茶。” 7017k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阿玛也想进步 老博那个气啊,什么王八玩意,我才把闺女许给你做没名份的小老婆,你这龟孙眼一眨就纳三房了? 还叫老子管你小妾叫弟妹! “岂有此理!” 翻译进士出身的博副会长也是熟读圣人经典,晓得纲常伦理,实在是无法容忍,抬脚就要踹世凯贤弟,但想了想还是憋住了。 因为他虽是内阁学士兼参赞大臣,之前也随海兰察征战过,但论身手不一定能打得过有巴图鲁封号的世凯贤弟。 尤其,对方枪不离身。 “阿玛,你消消火,先喝碗茶...” 贾六一见老博发火了,赶紧朝媛媛打眼色,示意她先出去玩一会。 媛媛却是不肯动,显然对博副会长这个满洲真鞑子不感冒,或者说虽然认命,但对男人贾图鲁也还是有点爱理不理。 姑娘家不懂事,尚需适应,贾六能怎么办。 “阿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 好说歹说把老博拉了出来,贾六又叫索伦亲兵德布去搬了条凳子。 “告诉你小子,我不是一定要上你的贼船,大不了我向朝廷自首去,同你拼个鱼死网破!” 老博真是一肚子气,白搭一闺女,还得管这小子的小老婆叫弟妹,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阿玛别说气话,那女的是那边的。” 说话间,贾六给老博点上烟袋。 八旗官员普遍抽烟,贾六特意让人从成都购进一批烟袋和上等的烟叶专门招待。 点完火,习惯性的甩了甩火折子。 这玩意用着不太方便,贾六寻思等有空的时候研发火柴,那东西又简单又实用,十包卖三文钱肯定有市场。 “那边?” 博副会长一愣,“反贼?” 贾六点了点头。 “嗯?” 博副会长眼睛一亮,往贤婿边上凑了凑,“这么说,路子彻底通了?” “差不多吧。” 对老博这个老丈人,贾六不瞒,更是直言屋里那个女子就是对面反贼领袖的女儿。 双方合作诚意都很足。 “会长的意思是利用这帮反贼除掉阿桂,只要阿桂倒台,朝廷很有可能就会让富总督担任定西将军...” 将李会长的想法大致说出后,贾六又告诉老丈人他准备卖一批军械同火炮给那边,好让反贼的实力再提高一些,免得被阿桂压着打。 博副会长听后眉头微皱,贾六以为对方不同意这个大胆计划,正要解释时,副会长却将弄到的十月攻势部署图拿了出来。 “光给他们提供武器不行,得让他们知道阿桂的部署才行,这样才能合理安排兵力,找出阿桂的破绽...” “是,是,阿玛说的对。” 翁婿二人想到一处去了,当下研究起阿桂的部署来。 阿桂的十月攻势部署是两拳并进,五指并插。 两拳即两支主力,一只是他亲率的大营主力,另一只则是左副将军丰升额部。 大营主力包括八旗兵4000,营兵25000人,配署火炮160门。 丰升额部包括八旗兵3500,营兵15000人,配署火炮140门。 五指分别是汉员、西安将军哈国兴督陕甘绿营兵12000人为一指; 汉员、云南提督常青督云贵兵9000人为一指; 满员、副都统舒常督湖广营兵5000人为一指; 满员,宗室都尔嘉督江苏、浙江、福建等省援防营兵7000为一指; 满员,副都统富升阿督善扑营1500兵及各路营兵6000人为一指。 五路兵马配署火炮不等,共约四百余门。 计划中,阿桂将于十月初二亲自领军发起攻击,两拳同时动作砸开通往小金川的门户,尔后五指趁机插进。 这一次阿桂吸取了上次温福作战方案的不足之处,战略要点第一步就是切断大小金川联络的主要通道。 一方面将小金川的番军围死,不让他们跟上回一样窜入大金川;另一方面也阻断大金川对小金川的救援,不让战事打成僵持消耗战。 贾六认可阿桂的战略部署,如果各路清军配合得力达成阿桂这一部署,他的岳父顾先生同那帮义师就是瓮中之鳖了。 从大的层面讲,阿桂这次将大小金川大包围圈缩成只针对小金川的小包围圈,这样能够动用的兵力更多,力量也更集中。 贾六道:“明天我就将这个部署传过去,只要对面确保大小金川之间的关卡道路不失,阿桂这第一拳就算砸空,之后咱们见机行事...” 博副会长进一步补充:“最好是能利用对面除掉阿桂,不然就算被革了职,总有一天老头子还是要启用他的。” 贾六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阿玛现在知道我为何收下那个女子了吧?” 博副会长亦微微点头:“大丈夫行事,有利可图,便当图之。” 贾六听了这话很高兴,有此丈人,何愁大事不成。 言语间透露自己想往上进一进,哪怕当不上一二把手,弄个三四把手也是可以的。 所以得请副会长帮帮忙,拉拉女婿,该花的银子他出,不用老丈人出一文。 只不过老丈人似乎有话要讲。 “贤婿,那个...这个...” 博副会长吞吞吐吐的。 贾六奇怪:“阿玛有话直说好了,我又不是外人。” “那好,” 博副会长也觉得跟女婿讲话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我们共进会是不是志同道合,共同进步的意思?” “当然!” 贾六心想这还用问,若不是为了共同进步,他吃饱了撑的拉帮结伙,想着法子把李会长、博副会长两位旗汉大员拉进来。 不能让会员共同进步,这个共进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寻思贤婿得帮阿玛也进步进步才好,” 副会长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世凯贤弟,“阿桂若是被革职,咱们未必就要推富勒浑...论资格,阿玛我是内阁学士,完全可以接替阿桂指挥大军平叛。” 说完,对女婿不无告诫:“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也稚嫩的很,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有阿玛在上面给你掌舵,替你遮风挡雨,咱们共进会才能越发红火啊。” 博副都统今年才52岁,真的很年轻。 ------题外话------ 惠州第一深情、迈阿密的阳光、一纸北淮、没问图、也还是清酒呀、号加钱字很润、蛋打蛋嘟嘟嘟xzr、幻噬heart、书友20210301106476973670! 感谢以上同志对贾中堂进步事业的支持。 7017k 第一百九十七章 法定唯一继承人 老丈人要进步,并提出为女婿掌舵,确保共进会这条大船不会因为风浪而翻船这个思路,贾六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他还年轻,可以慢慢进步。 再说老丈人都五十出头了,要不再进一步,弄不好这辈子就是个副部退休了。 荣誉让给老同志,对年轻的会员而言,并不是件吃亏的事。 很多事情,老同志真的有经验,比如怎么将国库的银子合法转换为自家的私房钱。 当即拍板,只要能搞掉阿桂,一定发动共进会的所有力量,全力推举老丈人当新一届金川话事人。 在此之前,就需要为老丈人刷战绩了。 只要战绩足够,此事未必就不能成。 再怎么说,老头子身边还有位和中堂呢。 得到女婿的承诺后,博副会长很高兴,但怎么刷战绩却是个麻烦事,因为他眼下负责的是大营钱粮事。 属中将后勤军需主任,没有机会到前线刷战功。 贾六想了想,提出是不是把那五根指头中的一根给搞掉,然后想办法推副会长去带兵。 五根指头中都尔嘉是宗室,不好弄。富升阿同舒常都是满洲副都统,也不好办。 那就从云南提督常青同西安将军哈国兴这两个汉员身上做文章。 贾六提出构陷这二人通贼,由他上密折。 博副会长认为要搞只能搞云南提督常青,因为那个哈国兴很得老头子看重,虽然是绿营汉员出身,但被老头子赏了乾清门行走,也就是贾六现在的本职工作单位。 “朝廷内外都知道,哈国兴与满洲大臣无异,不然老头子也不会让他当上西安将军,自来金川也多立军功,说他通贼无人会信。” 博副会长排除构谄哈国兴的可能,那就只剩下那个云南提督常青了。 但是弄云南提督常青的话也不现实,因为此人是木果木兵败后才带兵来的金川,这才两三个月时间,此人就通贼了? “通贼不可行,就定他的文字狱,说他蓄有反志,写有反诗。” 贾六提醒老丈人京里那位对文字狱这根弦抓的比金川还厉害,并说自己已经在搞四川布政使钱鋆,大致证据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过几天便往京里递密折。 以文字构谄,倒是个好办法,但博副会长认为这对付文官可以,对付带兵的武将还是不太妥。 “是人总有破绽,区区一个汉官纵是提督又如何,我们可是真满洲!” 贾六拍板由他来对付常青,纵是不能给其定上罪名,也要想办法让他手下的兵出事,这样一来,常青还有何面目带兵。 “明亮不是阿玛的侄子么?” 贾六提醒博副会长能否接替董青带兵,那个明亮很重要。 “明亮的事情阿玛等会与你说,你且先看看阿玛发展的会员。” “啊?” 贾六一愣,副会长这么快就出成绩了? 一问竟发展了七人,且清一色都是满八旗出身,最低的也是四品佐领。 “阿玛有心了!” 贾六感动,真他妈的感动,他忙活来忙活去,充其量就发展了正副会长各一人,没想到老丈人几天功夫就发展了七个。 分别是满洲正白旗协领富察观音保; 满洲正白旗参领、护军马甲校德尔惠; 正红旗前锋侍卫安达克思、协领饷米事参领阿保; 镶黄旗参领伊达尔布、佐领哈木图库、官达色。 “给二位大人请安了!” 七名满洲旗员过来后,齐致“叭叭”给翁婿二人打千。 贾六看了下,那个观音保年纪最大,快四十的样子。 其余都是三十左右。 有人面相亲和,有人面相阴冷,有人面相憨厚。 博副会长微笑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 “噢?” 贾六脸上顿时洋溢笑容,上前同七人一一握手。 握手,是共进会成员通用礼节,代表凝聚、齐心、努力、进步。 “这位是我亲表侄观音保!” 博副会长从东到西挨个介绍,第一位富察观音保的叔伯堂叔就是已故大学士傅恒。 “这是我两个外甥...” 德尔惠同达克思是博副会长两个妹妹的儿子,也就是副会长是他们的亲舅舅。 换言之,贾六是这兄弟二人的妹夫。 余四人也都是博副会长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中的亲信,同杨遇春、杨植之于贾六的性质。 如此,当然是忠心可靠。 也是,博副会长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把不相干的人随意拉进会中呢。 这七人没有人觉得共进会有什么不好,上到朝廷,下到这金川,本就派系众多,结党营私大员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这些人不叫什么会,什么派,什么帮,什么党,而是叫什么系而矣。 如温福系、阿桂系... 共进会的纲领口号非常积极,入会不是造反,而是为了更好的报效大清,在会中同僚的共同帮助下共同进步,这么好的会,为什么不入? 莫说博大人是满洲副都统,根深基大。 就是这位赏戴双眼花翎的贾图鲁也是前程不可限量,既是巴图鲁又是御前头等侍卫,还是信王府的额驸,所以,跟着这位贾大人干共进会的买卖,绝吃不了亏! “废话我就不说了,” 贾六刚想振臂,七位新加入的会员不约而同道:“为了大清!” 显是博副会长已经向他们充分说明共进会的政治纲领,以及会中规矩。 “好,好!” 贾六非常满意,他不是造反,共进会也不是造反,相反,是一个对大清具有高度忠诚的组织,所以不管是汉员还是旗员,多多宜善。 只要进来了,就好办嘛。 不过这样一来,这会里又有李会长的巡抚系,又有博副会长的满员系,倒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会中无系,千奇百怪了。 “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你们的事就是我贾佳世凯的事,也是共进会的事...” 贾六热情洋溢,希望自己的春风能够让这七位新会员感到愉悦,以及亲近。 然而,话讲完了,却没有回应。 七位新会员都下意识的看向博副会长。 “咳...” 博副会长手一摆,“贾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贾大人就是我!” 闻言,七位新会员才这向贾图鲁躬身:“愿为大人效命!” 等七位新会员前去接待处入住后,贾六突然问丈人:“阿玛,我有几个大舅子?” “问这个做什么?唉,” 博副会长叹了口气,不无伤心,“你几个额娘不争气,尽给阿玛生了一帮赔钱货。” “噢,那就好。” 贾六放下心来。 刚才博系会员的反应让他隐有危机感,别到最后给大舅子们做了嫁衣。 现在好了,法定唯一继承人。 连襟敢抢,就做特。 7017k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加急阵亡名单 老丈人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女婿说的“那就好”是啥意思,气得胡子都直了。 奈何,这是事实。 生不出带把的,咋弄? 挣再大的家业,最后还不是便宜这小子。 其他几个女婿能跟着喝口汤就不错了,哪里能斗得过这鬼子六。 也不知自己亏心不亏心,明知道万贯家财都给了外人,还在这屁颠屁颠帮着贾鬼子弄什么共进会。 可一想这共进会搞大了,连皇上都动不得自己,嗳,怪事,精神头子又上来了。 除了新发展的七位会员,副会长还给女婿带来了火枪600杆,都是新的,油皮纸都没剥。 火药也是拉了几马车。 账面上这600杆火枪几个月前就损耗掉了。 “阿玛对我这么好,我发誓一定善待春花,好好疼她,给阿玛生个好外孙,将来给阿玛打幡摔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贾六直接跪下给博副会长磕了一个:“阿玛要不嫌弃,以后便叫这孩子跟阿玛姓瓜尔佳!” “......” 博副会长很想抬脚,但想这小子这回没醉,就算了。 上回贾六额头的包哪是撞床角的,就是博副会长拿东西敲的。 贾六不是哄老丈人开心,而是真的想善待人家女儿,春花长得再丑再胖,他也硬着头皮上了,且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给瓜尔佳博清额继承香火。 百善,孝为先! 翁婿会议进程到了明亮这边。 阿桂同丰升额忙于军务,无法抽身前来,由明亮作为代表前来小寨出席旗员正训仪式。 当然,这跟副会长的努力工作离不开关系。 为了同老婆叔伯侄子明亮拉进关系,副会长已经同这小子打了几次牌,输赢倒是不大,也就百十两左右,但却极大的推进了姑侄间的关系。 “你这边什么时候弄好?” 副会长问的是正在建设中的小寨会馆。 贾六便带老丈人前去视察工程项目进度。 项目大概进行了八分之一,即贾六要求的“曲径小路”已经铺设完成,工程主体项目尚未进行,现正在打夯。 叫来此工程的承包商——杂谷厅赵厅长的一名远房亲戚询问后得知,工程主体落成最快也要三个月。 当然,如果贾大人不需要温泉汤沐的话,那就能缩短一个月。 毕竟,将山上的温泉引到这里,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小。 示意工头去忙后,贾六告诉老丈人,这个工程用的是旗员粮草储存场的名义修建的,又因为这个工程并不在先期上报的小寨工程项目内,所以开工到现在是贾六自己掏的腰包。 “此地建成之后,不仅用于旗汉官员往来,我意咱们共进会的会务处也可设立在此...” 说着说着,贾六委婉表示他手头比较紧,老丈人是不是把小寨工程应该给他的十万两拨付一下。 生怕老丈人有意见,又解释道:“阿玛,我不是怕你不给我钱,只是我手头现在真没什么钱,这十万两我也不打算自个拿着,而是想将这笔钱作为会费。” “会费?” 副会长不是太明白。 贾六赶紧说共进会不是一个虚拟的东西,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 组织成立的目的是帮助成员更好更快的进步,那么除了会员权力之内的晋升,还会涉及到会员权力之外的晋升。 好比贾六这个正三品的领队大臣可以帮助品级较低的会员升官,解决编制问题,但如果是帮助本身品级就高的会员更上一层楼,他贾图鲁显然就说不上话了。 说不上话怎么办? 拿钱开道呗。 会费就是用来为成员购买大官的费用,也可以称为官金。 女婿起个头,老丈人大概就明白什么意思,对这个会费一设给予高度肯定,并表示他可以出五千两补充会费。 “光咱们父子二人出钱能顶多少?我看不如入会之人都交会费,根据品级交纳嘛...” 举一反三的博副都统认为可以品级为基础逐级交纳会费,比如七品官入会交一百两,从六品的就交二百两,正六品的交三百两... “交了官金,咱们共进会就要帮人家升官。同样,这人要是升了官,就得回馈咱们,如此,便如万千溪流汇聚一潭,源源不断之财力,源源不断之官员... 我看呐,将来这大清,必是我共进之天下,那会就不是皇上动不得咱爷俩,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管咱爷俩叫声爷!” 副会长一高兴,犯忌了,却是浑然不知。 贾六也很高兴,连连点头:“还是阿玛老奸巨...还是阿玛老谋深...还是阿玛看得远啊。” 继而询问明亮来了怎么安排,这小子可是他翁婿重点拉拢对象,要是入了会,起码给一个主委干着。 “你把思危楼收拾一下,先让他在这边玩几天,吃的喝的都要最好,不要小气了。” 说完,博副会长拿出一份名单给女婿。 上面都是这次要来小寨的官员名单,每个官员带几个随从都注明了。但这不是贾六吃惊的地方,吃惊的地方在于每个官员后面老丈人都给写了个数字,随从后面也有。 这数字代表的是银子。 “来的不管是旗员还是汉员,都要给钱,便是马夫也要有。要想在这金川吃得开,你首先就得舍得当散财童子,所有人都说你好,就没人能说你坏。这个道理,不用阿玛再与你多说吧?” “阿玛放心,世凯晓得怎么做!” 贾六重重点头,“那这笔开销?” “回头我想办法给你报了。” “多谢阿玛!” “你我父子何必见外,将来阿玛的银子还不都是你的。” “对,对,对。” 贾六为表孝心,上前搀扶博副会长回去。 ....... 旗员游击训练营正式开训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五日,但二十四日大大小小受邀官员基本上都来了。 明亮也来了,博副会长亲自招待,简短寒暄几句后便拉着明副将军上山打牌去了。 贾六这边做为东道主,继续在山脚接客。 李会长也来了,这次来主要给贾图鲁捧场,同时也给旗员训练营带来了年饷及例行开支四万余两白银。 正和李会长说明亮事时,远远来了一辆马车,前后都有骑兵护卫,看着很有派头。 李会长瞄了一眼,低声告诉贾六:“是永泰,康亲王府这一支的,官不大,二等侍卫。” 见贾六不太清楚的样子,又说这个康亲王府就是原先的礼亲王府,是八旗的帽子王。 所以那永泰虽然官不大,但因为是宗室,故而不管到哪都摆个派头。 贾六点了点头,派不派头不要紧,来的都是客嘛。 人宗室都来,说明给他面子,肯定要招待好。 当下笑脸迎人。 没想马车到了后,车上的永泰却没有下车,而是掀起车帘打量了站在车外的贾六一眼,说道:“主子来了,为何不跪?” 贾六一愣,这是从何说起的? 哪冒出来的主子? 下意识看向李会长,李会长眉头微皱似是想到什么,无奈朝贾六点头,显然是说这小子还真算你的主子。 因为是开业的大喜日子,贾六也不想生事,便“叭叭”双袖一打,双膝跪地,恭声道:“奴才贾佳世凯给主子请安了!” “好奴才,起来吧。” 颇有成就与满足感的永泰这才下车,李会长这边怕贾六尴尬坏了气氛,赶紧过来同永泰打招呼,并将他迎了进去。 贾六起身掸掸膝盖上的灰,叫道:“栓柱,” “在呢,少爷!” “为了大清,尽忠报国”木牌下负责领客的杨植听到少爷叫自己,忙放下手头的事小步跑了过来。 “把刚才那小子添进十月的阵亡名单,想办法弄死,你要弄不死他,我就弄死你。” 杨植雀跃:“好的,少爷!” 贾六撇撇嘴,越想越气:“加急,下个月就弄死他。” ------题外话------ 新的一月,新的一天,更新依旧不敢怠慢,恳求月票、推荐以及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的打赏支持。 7017k 第一百九十九章 茅房谋大事 李会长生怕贾图鲁对永泰怀恨在心,于这大喜之日弄出什么是非来,特意抽空过来安慰小老弟。 贾六正好也三急,便拉着老大哥一起去茅房。 杨遇春先进去确认没有人后,方请二位大人入内出恭排毒。 自个则同索伦亲兵在外守着,以防机密外泄。 “会长请!” “额驸请!” 二品巡抚与三品领队摘了顶戴,互相客气了一下各坐恭凳。 茅房是贾六亲自设计的,整个小寨工程的下水道也是他特意布置的,虽然不及后世,但整体效果也很好,用个三五年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这三五年间是否堵塞并不重要,维修这一块不比建设省钱。 细水长流的道理,贾六无师自通。 这间茅房是供教职人员使用,也就是六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享用。 共八间,都有隔断门板,以免大人们隐私外泄。 李会长显然不太习惯与人一同出恭,但见贾图鲁盛情难却,只得勉强脱裤。 贾六这边没有半点尴尬与拘束,提裤解带落坐,动手一气呵成,流云似水。 没有不好的气味,因为刚落成,算起来贾、李二位大人是头一批顾客。 “那小子怎么成了我主子了?” 贾六对此事愤愤不平,兀自还气着。 “正想说这事,” 李大人长长的一个“嗯”了后,方才惬意开口,“康亲王府这一支是打礼亲王府转承过来的,国初礼亲王代善就是正红旗主,论起来现在的康亲王永恩就是你这正红旗满洲的旗主...” 按李会长的说法,永泰就是现任康亲王永恩的堂弟,爷爷是上一任康亲王巴尔图,老太爷便是康熙年间的康亲王杰书。 由于礼亲王代善是正红旗主,所以历代康亲王也都兼任正红旗主,虽然如今不怎么谈旗主,可规矩上只要是满洲正红旗出身的官员,见着康亲王府的人,都得自谦奴才。 “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永泰就这么不懂事?”贾六微哼一声。 言下之意永泰虽是宗室,但只是个御前二等侍卫,而他贾图鲁是头等侍卫,还是专办旗员的领队大臣,又是此间的东道主,永泰刚才那般不给人面子以主子自居,实是有点不看场合,自视甚高,于己除了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外,有什么好处? “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你应该懂。” 李会长分析永泰之所以给贾六这个新晋巴图鲁“下马威”,说白了就是心中不平,眼红贾六,其它倒没什么。 贾六随口“噢”了一声:“这小子跟佛伦泰一个德性。” 李会长好奇:“佛伦泰是谁?” “一个死鬼。” 贾六长出一口气,脸上同样露出惬意神情,问李会长如今有几个帽子王,印象中好像八个,但具体不太清楚。 李会长说京里的帽子亲王国初传到现在的只有四个,一个是康亲王代善系(原礼亲王),一个是简亲王济尔哈郎系(原郑亲王),一个是肃亲王豪格系,一个是庄亲王硕塞系。 后封的帽子亲王一个,雍正年间的怡亲王胤祥。 其实还有一个安亲王岳乐系,雍正元年以岳乐有罪停止世袭。 “除了这五家亲王外,世袭罔替的还有克勤郡王岳托系、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系。有好事的便将这七家合称为七大帽子王。” 消失的睿、豫二亲王哪去了,这个贾六知道,多尔衮没有儿子绝了后,他老婆的娘家信郡王府是多铎豫亲王府的传承。 三兄弟中的老大阿济格英亲王直接在顺治年间就被废了。 向李会长又确认了下老婆娘家的传承,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些年一直有人上书朝廷,认为睿、豫二亲王于国家有大功,请求恢复睿、豫二亲王府传承,如果皇上同意的话,你那个格格媳妇娘家弄不好就出两个世袭亲王了。到时你这个额驸也是水涨船高啊...” 对于恢复睿、豫二亲王传承,李会长是乐见其成的,不管怎么说这两家亲王都是贾六的近亲。 “涨个屁,两个亲王府加一起也不及会长一人在世凯心中的份量。”贾六不是恭维,而是说的真心话。 李会长受用,但提出反对看法,其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莫小看了亲王的份量。当年太宗皇帝就是因为得到了代善、莽古尔泰、阿敏三位贝勒支持才成为八旗共主...要不是礼亲王代善同郑亲王济尔哈朗,多尔衮哪里会将皇位让给世祖...” “怎么,有帽子王支持,还能决定谁当皇上不成?” 贾六已经结束,正在系裤腰带。 隔间李会长却不吭声了。 嗯? “有机会我把大舅子拉进会。” 贾六到洗手台洗手,没有自来水,用竹子从山上接下来的“自流水”,很讲究。 李会长也结束了,过来洗手。 “不一定非要把人拉进会,有事时这些人能保持中立就行...你这个额驸身份,很有用处。” 李会长饶有深意看了贾六一眼。 “知道了。” 贾六甩了甩手,便要出去。 会长却叫住他:“你别跟永泰一般计较,这人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成器的很,跟他置气犯不着。” “噢。” 贾六点了点头,“我已经安排人下个月做掉他。” 会长一怔,然后说了句:“要做就手脚利索些,别留下什么证据。”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贾六侧到一边,请李会长去帮忙应付那些已经到的官员,自个继续去迎客。 晚间,自是一番宴请,方方面面俱按高标准接待。 好一番忙碌后,这才同李会长上山。 老丈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着女婿同会长赶紧过来拉人,说明亮已经等不及了。 “我有好多年没打过牌了,” 贾六手痒难耐,两巴掌一磨便要大展身手,不想老丈人说不带他玩,只让李会长去,另外一个牌搭子是表侄观音保。 “阿玛,我打牌还可以的。” 贾六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可老丈人以女婿明天要主持开训仪式为由,让他赶紧歇了好。 李会长也说正事要紧,然后笑哈哈的搭着博副会长的肩膀往牌屋去了。 无奈,贾六只好回危楼找媛媛切磋,谁想人姑娘月事来了,只能碰上不能碰下,最后,只能乖乖睡觉。 次日,小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八旗飘飘。 开训仪式首先由明亮代表大营发表讲话,全程非常圆满,得到了旗员汉官的一致认可。 第二天,御前头等侍卫兼领队大臣的贾六就向京中发去密折,除禀报旗员训练营正式开训,便是揭发四川布政使钱鋆暗藏反心,意图不轨。 随密折呈递钱鋆历年反诗、反文若干,证确确凿。 ------题外话------ 《靖安侯》,老作者漫客新作,文笔上佳,情节一流,间有不堪入目描写。 7017k 第二百章 犯图鲁者,虽远必诛 别的人都走了,明亮没走,又在小寨打了两天牌,天知道这位多罗额驸哪来的牌瘾。 李会长陪了两天,第三天实在是受不了熬夜,以衙门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置为借口告辞。 贾六告诉对方自己上了密折,让会长回成都开始秘作部署,就等圣旨一到拿了那钱鋆。 李会长自是心中有数,与贾图鲁定下送炮地点、日期后,欣然返回成都。 贾六心想明亮已经玩了两天,差不多也应该走了,便准备安排送行宴,没想到明亮竟说再玩一天。 三缺一的局面,贾六合情合理的坐到了牌桌上。 打的是麻将,这东西在前明时叫叶子戏,有万、饼、条三种花色,共108张,打法简单,不仅民间百姓爱玩,八旗子弟同样也精研此道。 赌注不大,综合一场下来了不起二百两输赢。 “额驸怎么有空了?” 明亮一边搓牌一边笑问,贾六心想老子天天有空,就是你博姑父不让我玩而矣。 嘴里自是另一套说辞,很快牌码完,你一张我一张的开始了。 四人专心打牌,时不时的闲聊几天,气氛很融洽。 明亮是个烟鬼,搞的一屋子烟味,连蚊子都呆不住。 栓柱趴在边上打瞌睡,时不时被麻将拍在桌上的声音惊醒,然后揉揉眼睛给四位大人添茶倒水。 站在少爷后面看了一会,没劲,继续趴那睡。 四圈下来,贾六同观音保输,博副会长同明亮赢。 看了看天色,博副会长征询明亮的意思:“明日要回大营,是不是早点歇了?” “这才哪到哪?” 没想到明亮竟说天色还早,不如再玩一会,反正左右无事。 “贾大人,你看呢?” 明亮并不知道博副会长把女儿许给贾六,因此面上博副会长同贾图鲁那是良好的同事关系。 “博大人,下官也手痒痒的很,不如再玩一会?不过,” 贾六肯定不会扫明亮的兴,然而提出麻将没意思,不如推会牌九。 “牌九?好!” 明亮精神一振,他平日与马夫、亲兵等人玩的就是这个东西。 牌九玩法简单,随便在哪都能玩,不像麻将还要弄张桌子,输赢也快,还不用动脑子,最省事的赌钱办法了。 “天不早了,我看还是结束吧。” 博副会长却是一脸不太想玩的样子。 “怎么,姑父是银子没带够?还是怕输钱?” 明亮笑着说要是钱不够,他可以先借。 “你姑母要知道我成天拉着你这侄子打牌赌钱,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姑母又不知道。” “行,那就陪你们这些年轻人玩玩。” 副会长哈哈一笑,定下规矩,就是牌九这东西输赢比麻将要大的多,所以不能玩的太大。 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对,对。” 贾六不住点头,观音保那边肯定也没有意见。 规矩定好,四人便推起牌九来。 没想贾六手气实在太差,屡屡摸不到好牌。但他牌品好,输钱照认,下多少赔多少。 鏖战到天亮,明亮是满面春风,因为他是今晚最大的赢家,面前堆了不少银票,边上放银子的竹筐也堆了大半。 “再玩下去,下官恐怕连明年的俸禄都要赔给将军了。” 贾六强颜欢笑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能不心疼么,明亮面前的银票基本上都是他的。 “说是来着玩,没想却叫额驸输了这么多,你看这事闹的...” 明亮随手拿起一叠银票,贾六以为对方是退一些给他,真这样做的话可就让他刮目相看了。 而且,似乎也应该意思一下。 毕竟二人是连襟。 明亮的妻子是履亲王允祹的女儿,同如秀平辈。 没想到对方竟是当着他面数银票,气得贾六小腿肚子绷的紧。 数完这叠,再数那叠,又将银票对叠塞进怀中后,明亮吩咐杨植帮他将筐中的银子搬到外面交给自己的亲兵。 尔后笑哈哈的说要回去,贾六好意劝他睡上半天再走,明亮却是不肯,无奈只好同副会长亲自送他下山。 等人走后,栓柱黑着脸凑了过来:“少爷,这家伙没意思,一文赏钱都没给我!” “你输那么多干什么?” 副会长有些心疼,埋怨女婿纵是放血给那小子,也不应该放这么多。 “阿玛放心,他吃进去多少,咱们就给他翻个十倍百倍拿回来。” 贾六深知这人一旦好赌,而且形成圈子的话,他纵是有万贯家财都经不住输。 但是想要人输钱,前提是要让人家先赢钱。 博副会长没再说什么,严格来说他不是坑老婆这个娘家内侄,实也是为了明亮好。 入了共进会,不仅能进步,也能保平安嘛。 要不然这侄子被自家女婿给盯上,落得福康安一样的下场,他这个做姑父的不是更对不起人姑母。 次日,博副会长也离开了小寨,临行时告诉女婿他闺女可能半个多月后到成都,届时他们须得到成都接一下。 贾六自是没有意见,送走老丈人后盘了下这几天的开销,最后算出连同输给明亮的七千两大致开销了一万三千多两。 于是提笔,往总督衙门呈递采补旗员冬装经费的公文,大致需银两万六千两。 翻一倍,不算多。 两天后,吕元广秘密前来小寨,次日贾六便轻装简行,前往鸡鸣驿。 顾二小姐也跟着一起去,原因是这件事需要她在场。 贾六带了三百杆火枪连同药子,打算以每杆二十两的价格卖给那边,火药折价一千两。 这是笔小买卖,火枪成本实际四两多一杆。 大头是火炮。 双方讨价还价下,最终定的是每门火炮三千两,共计15门,分三批运过去。 但是药子另算。 就这个价格,贾六都觉得亏,因为放眼整个金川,除了他贾图鲁,还有谁敢把火炮卖过去? 不管哪个年头,独家经营的议价权,永远在卖方手中。 要不是看在顾先生同媛媛的份上,贾六不卖一万两一门都对不起自己。 ......... 九月初七。 大天沟驿站。 御前二等侍卫永泰醉熏熏的推开房门,晃悠悠的向远处的茅房走去。 大门口,几个清军正在闲聊,见永大人酒有点多,几个清军还问了声要不要扶一下。 永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推开茅房的门胃中酒精涌动,难受之下急忙扶墙一阵呕吐。 吐出来,好多了。 拿袖子擦了下嘴,便要解腰带,可还没解开,后脑勺就被重物一击,整个人顿时软倒在地。 确认人咯屁后,杨遇春将人拖到粪坑边一脚踹了下去,之后学着贾大人的样子“叭”的给对方行了个军礼:“柱子哥说,犯图鲁者,虽远必诛!” 完事,一个箭步蹬墙翻过,消失在夜色之中。 ------题外话------ 作者注:讲个笑话,富察明亮因与轿夫聚赌并行包庇,被人揭发,因有军功,上予从宽处理,命革其太子少保衔、内大臣、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镶蓝旗满洲都统、阅兵大臣、管理稽察坛庙事务、上书房总谙达、清字经馆总裁、紫禁城骑马、双眼花翎。 7017k 第二百零一章 偶尔叛下国没有关系 “六子,是不是过份了?” 鸡鸣驿,常秉忠对于出售火枪给反贼没有意见,因为反贼越能坚持,他们越能升官发财。 但是把火炮都卖过去,是不是有点不讲究了? 这可是大杀器。 对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发小,贾六必须有所解释,于是说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什么意思?” 老常文化水平太低,竟是无法领悟。 无奈,贾六只好用白话文给他解释:“你杀一个人是罪犯,但你要杀一万个人,你就是可以决定谁是罪犯的官了。” 老常似有所悟:“究竟什么意思?” 贾六气着了:“都当表子了,还立啥牌坊?卖刀卖枪是卖,卖大炮也是卖,问这么多干什么,想不想升官,想不想发财!” 老常不加思索张口就来:“想啊!” “想就给我闭嘴!” 贾六气呼呼走人。 老常有点委屈,问一边的刘禾易:“鬼子六究竟什么意思?” 刘禾易瞅了瞅被对面拉走的几门炮,低声道:“他的意思是说我们都通敌了,偶尔叛下国也没关系。” “说这么难听干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大清。” 鲍国忠总结,然后招呼众人坐下分钱。 贾大人刚分给鸡鸣驿同僚一万两,现在留在驿里的会员不到二百人,大概每人能分到五十两。加上由贾大人从上面代领的饷银,每人可以分到七十两。 一听有钱分,众人自是高兴,老常也主动自觉站在门口维持排队的秩序。 早先办公室里,贾六看着以马大元为首的十八名绿营兵。 经李会长运作,马大元调任重庆驻防绿营五品守备,余十七人或任汛千总,或任把总,或在重庆水军中任职。 这些人岗位原先的军官被李会长以各种名义调到其它地方任职。总共开支了近三万两,大部分都入了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官捐基金。 重庆绿营最高长官是参将,下面还有两个游击,四个都司,辖水陆兵丁正员4800人。 对于重庆绿营这支仅次于抚标的兵马,李会长格外重视,与亲自组建的抚标从上到下都是共进会员不同,会长意对重庆绿营采用以下代上法。 即以中低级军官实际控制重庆绿营,上面的参将游击暂时不动,等到时机成熟时用明升暗降的办法将人合理调走。 不然,动作太大,牵涉的人多不说,涉及到的利益也更复杂,步子垮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贾六对此没有意见,会长是老官僚了,办事比他靠谱的多。 “这是你们的官凭,到了重庆后你们不要有太多想法,就是安安心心当官,带好兵....” 将官凭以及每人一百两的上任费一一交到每个会员手中后,贾六看向马大元:“重庆分会暂时由你先担起来,同上官要搞好关系,遇到难办的事情可以写信给抚台大人,或者直接写信给我都行。” 又叮嘱众人到了重庆后,万以报效大清为己念,不做害民扰民的官。 “我跟抚台大人商议过了,从今往后外任的官员,朝廷的饷银俸禄一文不扣足额发放,会里也有一份,朝廷给你们十两,会里就给二十两...” 给五品以下官员额外再发双倍薪水,是贾六同李会长、博副会长商议后共同做出的。 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让五品以下的会员对共进会更加忠诚,同时也减少他们在任上胡作非为的可能。 交待完这件事,贾六不无深情的看着众人:“领了双饷要是还不够你们花,说要嫖,要赌,要喝要玩都行,只要你们老实跟我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银子凑给你们,但有一点你们都给我记好了,绝不许喝下面人的兵血!” 说完,饶有深意看着这十八人,“我若有事,我不想就你们十八人救我,而是一百八十人、一千八百人、一万八千人!” “愿为大人效死!” 众人齐致跪拜。 贾六亲自送他们赴任,直送了五里地方才依依不舍与众人挥手告别。 这十八人,就是重庆绿营的种子。 发芽之后,就是重庆绿营。 回到驿里后,火炮已经交接,对面送来了四百多妇孺。 这是第一批需要贾六安置的,吕元广说需要迁出来的妇孺有上万人。 安置地点分为两处,一是小寨附近,二是成都府的彭县。 小寨附近二三十里地有两个荒废的村落,安置两三千人不成问题。 彭县的知县就是跟随贾六的民夫中识字者齐运发,有巡抚衙门、知县衙门合力帮办,若有人问起,可由四川巡抚衙门出面解释为招抚民。 这也是政绩。 由于是第一批,对面不放心,贾六也不放心,顾媛媛提出由她带人往理县安置,一切安排妥当后再回来。 贾六虽有不舍,但也答应了这位二小姐。 毕竟,这些人是她的族人。 ........ 御前二等侍卫、宗室永恩在驿站遇袭,被害于粪坑之事很快上报,结果就是后方各地开始严格盘查过往人员,不论军民都要一一核实身份,这让凶手杨遇春有些紧张。 主谋杨植却是半点也不慌,大大咧咧的带着安禄等索伦兵打马到关卡,也不下马,反而在马上对那盘查的营兵喝了一声:“谁是管事的!” 带队的绿营把总一见是八旗的人,不敢怠慢,赶紧过来参见,并礼貌性的询问杨植的身份。 “本官是前锋侍卫贾大林。” 杨植将腰牌扔给那把总,并示意杨遇春同安禄等也出示身份证明,免得人家绿营难做。 把总验过腰牌不假,赶紧跪下:“卑职参见贾大人!” “起来吧。” 杨植翻身下马,询问二等侍卫永恩是怎么被番贼刺杀的,把总告知是番贼趁永大人酒醉于茅房袭杀。 “永大人的尸体是第二天早晨上茅房的人发现的,吓的不轻,起先以为是醉酒失足,可尸体捞上来后才晓得是被人击打后脑勺致死的,这帮狗番贼也忒是歹毒,搞的现在好多大人都不敢夜里上茅房了...” 把总恨恨不平,把人打死就算了吧,你把尸体丢进茅坑算什么英雄所为。 7017k 第二百零二章 敢说皇上是胡儿! 京师。 紫禁城,养心殿。 议政大臣、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事的英廉正在向皇帝奏禀今年户部开支事,说来说去就是国库不支,又意催促阿桂进军,尽早结束金川战事,否则日旷持久财政难以维持。 “用兵之事,切忌催促,前明洪承畴督师松山结果丧败于我大清兵,便是崇祯催促太急原因。” 乾隆否决催促阿桂,虽然他也急于收复小金川,却深知用兵之险,万一因催促进兵导致仓促用兵再致大败,后果远比每日消耗钱粮无数可怕。 “英廉呐,朕让你管户部事,便是放手让你去办。但能为朝廷解燃眉之急,你酌情办理便可,无须问朕。” 乾隆正在欣赏他最爱的东晋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不意英廉这会烦恼于他,想了想又对英廉说道:“前年朕下江南时,那个卢邵绪接待甚妥。” 卢邵绪是扬州盐商翘楚之辈,乾隆下江南时以家中宅第接待,更为皇帝江南之行捐献巨金,回京之时乾隆特意赏他黄马褂,为一时佳话。 但时隔两年,皇帝为何再度提到这个卢邵绪? 英廉告退出来后,便回部行文两淮盐政查抄卢家,使卢家不义之财收归国用,造福百姓。 前脚刚走,他那孙女婿和珅就捧着一密盒匆匆进了养心殿。 未几,殿内传来乾隆的怒骂声。 “大道日已没,谁与相维持?我大清主宰天下,焉有大道没落之理?又焉用别人维持!这个钱鋆,该杀该杀!” 看过贾佳世凯揭发四川布政使钱鋆密折后,乾隆如被触了龙麟,瞬间暴怒,吓的和珅,与皇帝一同欣赏王羲之书法的侍读学士纪昀慌忙跪在了地上。 “纪晓岚,你说这句长明宁易得是什么意思?” 乾隆将密折甩给纪昀,“还有什么叫短发支长恨?” 纪昀稀里糊涂赶紧看密折,片刻已是眉头大皱。 “这钱鋆朕待他不薄,不以他举人之身有偏嫌,任他做一省布政,可谓封疆之显臣,他焉能怀念前明,咒骂本朝强迫剃发!” 震怒中的乾隆负手在玉阶上踱来踱去。 纪昀不敢说话,将那密折悄悄递于和珅看,后者看后也是面色一变。 长明、短发二字,当真是忌讳。 “且去从人卜太平”这句看着并无问题,然那贾佳世凯注解就有问题了,暗指钱鋆意思在说今日不太平,不然何用卜乎? 除诗词暗含对大清不满外,钱鋆注释他人文章竟也包藏祸心。 如对晋代大夫江统所写《徙戎论》便有大逆不道批注。 《徙戎论》一书乃江统针对当时原居住西北的羌、氐族逐渐迁入中原的情况,建议迁徙他们回原处,使“戎晋不杂,各得其所”。 此议未被晋政权采纳。 钱鋆对此妄加批语,说那时“在朝诸官俱是驽才猪眼,不用江统之论,遂酿成五胡之灾”。 贾佳世凯得此批注,声称钱鋆所用五胡、戎狄乃是映射大清,并提出他的看法,就是不能将虏、胡等字冠于本朝国号之前。 其在密折中如此说汉、唐、宋、元、明,历代边疆烽火不息,常指不能臣服之国为虏。而我满洲原居东海水滨,若说是东夷之人无所不可,若说是虏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普天之下都是大清臣民,连穷边远徼都不忍视之为虏,岂可把虏字加之我满洲一族呢?臣以为钱鋆身为一省布政,公然藐我满洲,乃对我大清大不敬...” 最后,贾佳世凯认为金川战事多年不得平定,非番贼有多善战,实是通敌之官员甚多,尤以包藏祸心之辈阴谋其间,故当请朝廷严加整肃,涤荡蜀中,如此战事可速定。 “皇上,臣以为仅凭几句诗词注释,便认定一省布政通敌,是否不妥?” 纪昀说的是公道话,那几句看起来有对大清不满的诗句全是贾佳世凯单独从某首诗中摘出来的,用于原诗并无不妥,强行摘出指钱鋆暗蓄反意,的确有些牵强。 而且钱鋆读书偶作感想批注,也是应于当时情况,非映射本朝,故不能定其有罪。 尤其是说钱鋆所著《忆鸣诗集》中的“鸣”与“明”谐音,就指钱鋆“忆念明朝”,这未免太荒唐了吧。 倘若这也有罪,那岂不是给一些小人提供挟私报复机会,只要挖空心思在对方诗文中寻字摘句,进行诬陷,狱案便成。 此后,谁还敢写字说话? 和珅没吭声,只是看了纪昀一眼,知其又说错话了。 果然,暴怒中的皇帝听了纪学士的话,怒而咆哮:“你这娼优之辈又胡说什么,莫不成还要去那伊梨不成!” 六年前,纪昀的亲家前两淮盐运使卢见曾贪污犯事,纪昀身为其亲家为之包庇,御史揭发之后乾隆一怒将他夺职戍乌鲁木齐赎罪,三年后方才召还。 纪昀叫吓得赶紧磕头,连磕了十几下,乾隆才微哼一声:“行了。” 继而看向沉默不语的和珅,“和珅,你怎么看此事?” “回皇上话,奴才以为贾佳世凯所言不无道理。” “噢?” 乾隆让和珅说说道理在何处。 “钱鋆所著文集诗句对我朝大不敬是其一,其任四川布政多年,战事始终不定...奴才以为其中未必没有龌龊之处,前番张广泗教训不远矣。” 和珅所对大合乾隆心意,当下让纪昀拟旨,道:“钱鋆丧尽天良,灭绝天理,真为覆载所不容,着四川巡抚查办钱鋆,解京交刑部重办。” 几千里外,小寨。 贾六愁眉不展,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云南提督常青,好让老丈人博清额成功带兵。 距离阿桂的全面攻势就剩不到十天时间了。 解决完永泰回来的栓柱跑过来要赏钱,却见少爷一脸忧容,不禁问道:“少爷,又咋了?” 贾六将事说了。 栓柱想了想,道:“少爷,你等等我!” 说完就跑回自己的“办公室”。 贾六纳闷这家伙干嘛去,没一会栓柱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收集的满洲副都统舒常的文字集。 “少爷,解决不了常青,咱们就解决那三个满洲副都统嘛,喏,这个舒常有问题。” “啊?” 贾六愣愣的看着栓柱翻到第七页,上面有这么一句叫“胡儿纵马奔草原”。 “蒙古人骑马有什么问题?”贾六纳闷。 “少爷,舒常把蒙古人称为胡儿,不妥,大大的不妥!” 杨植哼哼一声,“我大清可是满蒙一家,他舒常说蒙古人是胡儿,不是说少爷这个满洲额驸是胡儿?更是说皇上也是胡儿咧!” ------题外话------ 作者注,云南提督常青前文误写作董青,已更正。 7017k 第二百零三章 皇上可能是汉人 “栓柱,你真是我的张子房啊!” 贾六可欢喜,笑的嘴都拢不住。 栓柱这小子真是上天赐给他的能人,对文字的理解能力,以及对大清政策的理解都是高度的发达,达到了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便是他这位文武双全的主人都远不及矣。 没文化,就是好。 就跟石破天一样,一字不识才能练成绝世武功。 对! 堂堂满洲副都统竟然敢以汉人的说法称满蒙国族是胡儿,安的是什么心思? 往大了说是对国族不敬,咒骂我大清得国不正,说皇上是胡儿胡人! 想要学过去的两白旗搞反清复明,阴谋颠覆大清! 往小了说就是舒常忘了出身,忘了国本,忘了初心,竟自甘堕落以汉人自居! 全盘汉化,其心可诛! 尤其这舒常还是一线带兵的将领,如此之人对江山社稷危害显而易见。 难怪,老打败仗。 揭发,马上揭发。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不过,贾六刚刚递了揭发四川布政钱鋆的密折,不好再跟着揭发舒常,于是想到了那位礼部侍郎奎尼。 为国除奸这种忠心报国之事,奎侍郎没理由拒绝。 当下提笔写信,将那舒常大逆之语附信发出,特别要求加急。 随信附送润笔费千两银票一张。 不能叫人家奎侍郎白辛苦不是。 工作归工作,人情归人情。 驿站无论官邮还是军邮,亦或民邮,都有加急业务,百姓要多付钱,双眼花翎贾图鲁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官当大了,送信的都不敢怠慢。 “喏,拿去同小春子、狗蛋买了吃。” 一高兴,贾六不吝打赏,摸出几粒碎银子塞在栓柱手中。 杨植很高兴,一把抓住碎银,心里乐开了花,心想吃少爷的,用少爷的,花少爷的,喝少爷的多好。 他多聪明,前几回少爷分给他的钱都搁少爷那边保管着,要不然怎么光明正大用少爷的钱。 “你也老大不小了,少爷得给你多攒点钱,好帮你讨个胖媳妇,成了家立了业,生了娃,这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了,少爷不帮你存着,能行?” 贾六误会栓柱嫌少,有点不好意思,在那絮叨解释,跟他两个姐姐说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哪,少爷,你不说我也知道呢。” 杨植将碎银子揣进兜,就要去找杨遇春拉着狗蛋下山快活,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回头道:“少爷,我觉着吧,皇上不对劲。” “子房有何高见?” 贾六示意栓柱坐下说话,可不能再将这家伙当奴才看了,得当张良看才行。 “少爷,你想啊,皇上为何那么怕人说咱大清,说咱满洲,连点文字都要如临大敌,动不动就给人家满门抄斩?” 随手拿起少爷的茶碗咕嘟一口,杨植说出自己近些天来最大的发现。 “我觉得皇上可能是汉人!” “何以如此认为?” 贾六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这人呐,越是怕什么就越喊什么。少爷,你想,皇上一个满洲人好端端的骂咱为他满洲出力的老太爷是汉奸,这什么道理?我还听说皇上叫人把前明那些大忠臣的事迹编成书,要天下人都学习呢...不是汉人,皇上能干出这事来?” 栓柱又说皇上登基后就把先帝的政策全部推翻,除了皇上不是先帝的亲儿子这唯一的合理解释,还能用什么解释。 “少爷,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不错,我也怀疑关于皇上是汉人的谣言是真的。” 贾六也不嫌茶碗叫栓柱喝了,伸手端过咕嘟也是一口,继而起身翻出一本诗集递给栓柱,“这是皇上的诗集,我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可就不知道问题在哪,你没事的时候翻翻看看。” 言罢,又叮嘱一句:“务要做到铁证如山,让王爷贝勒们说不出话来。” ........ 输给明亮的七千两没白花,回大营后明亮就将新达苏带领的那帮虎衣藤牌残兵给贾六调了过来。 用的是协防名义。 一共是315人,另外还有40多伤兵也一股脑给送了过来。 现在索伦兵的待遇是直线下降。 除了受福康安之死牵连外,也是因为贾六弄死了人家的带头大哥海兰察。 海兰察在时,尽管不体恤他的族人,拿族人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但有海兰察这个皇上钦自认证的八旗第一悍将在,索伦兵尽管是满洲人眼中的野人,却没人敢“欺负”他们。 结果海兰察一死,这帮索伦兵立时跟没妈的孩子一样这里不待见,那里不疼。 最终便宜了贾六。 新达苏他们过来时,贾六亲自带人下山迎接,远远看到带着部下步行的新达苏,再瞧连匹马都没有,心疼之余立即大步向前。 “卑职新达苏...” 新达苏刚要下跪行礼,就被贾六雄而有力的双手扶住,然后以关外传统“抱腰礼”抱住新达苏,很是动情且高兴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大人,” 新达苏刚要开口,又被贾图鲁打断,但见贾图鲁手一挥,立时涌上一帮索伦族人或是帮着抬伤兵,或是帮着拎行李,或是拉着虎衣兵们笑呵呵的上山。 有的还能叙上亲。 “大人,” 新达苏又要开口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贾图鲁还是不给他说话机会,朝他肩膀一拍,直接拉着他的胳膊上山。 “你们再迟些来,准备的饭菜就凉了噢。” 到了半山腰,贾六指着思危楼东侧新盖的几排“棚户房”,有些不好意思对新达苏道:“我这住宿条件简陋了些,你们且先将就着住,等回头我让人在山下给你们专门盖房子。” “大人,卑职,” 新达苏动容。 贾图鲁却抬手摇了摇头,有些愧疚道:“不要说出来,是我对不住你们啊!”言罢,右手一扬。 顿时一只只箱子被用扁担抬了上来,上百箱都不止,打开一看,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 都是李会长上次给旗员训练营带来的饷银及例行支出。 “一人一百两,权当我这个领队大臣给弟兄们的见面礼,拿了我才好陪弟兄们喝酒嘛!” 贾图鲁办事就是这么地道,甭废话,直接砸银子。 7017k 第二百零四章 大人想当中堂大爷么 贾图鲁办事就他娘一个讲究,甭管虎衣弟兄们给不给卖命,一人先打个十万块到卡上,完事不提别的,喝酒吃肉先。 山上早备了酒宴。 由于贾图鲁尚处在创业阶段,小寨基地各方面都不够完善,所以会餐地点很简单。 就是选一处空地,用竹子搭成饭桌样子,上面再搭一块木板。 两边清一色长条凳。 一共四排,每排三十张桌子,新到的虎衣藤牌兵连同原先的索伦亲兵,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全体落座。 等众人坐好,贾六也不废话,叫人给弟兄们倒酒。 酒是李会长打泸州弄来的老窖,那坛子一开,酒香四溢,闻的不远处独自玩耍的花狗熊嗷嗷一声四脚并用跑了过来。 身为大清朝的四品前锋侍卫,狗蛋自有喝酒资格,贾六让栓柱搬了一坛给它。 原是准备直接开吃,可新达苏他们非要贾图鲁讲几句。 “那就讲几句?” 贾图鲁哈哈一笑,站到面前的桌子上,手那么一挥,对一众虎衣兵道:“你们新大人非要我讲几句,我说不讲吧他还不让,可要讲什么?总不能对弟兄们讲那官面上堂而皇之的客套话吧,那玩意糊鬼上官的,我不屑得讲!” “要讲就讲实在的,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打今后起都是世凯的弟兄!多余的话世凯就不讲了,大家吃好喝好,世凯先敬弟兄们一碗!” 言罢,不顾自己酒量差得一塌糊涂,竟是把足有五两多的一碗酒“咕嘟”闷了。 顿时,喝彩声一片。 “来,弟兄们吃菜,喝酒!” 玛德里和安布作为贾大人的索伦心腹,自是明白贾大人如此安排用意,于是带着一众部下承担活跃气氛的重任。 基本上所有索伦兵包括在旗员训练营的都调了过来,为的就是打造索伦一家亲的气氛。 酒是不停的喝,坛子是不停的开。 大伙气氛到了,贾图鲁气氛也到了,拉着那新达苏的手竟是红了眼睛,泣道:“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连累了你啊。” “大人再说这话,卑职就从这山跳下去好了!” 酒劲上来的新达苏酒后吐真言,泪水止不住的流:“大人待我们这帮关外汉子这么好,卑职无以回报,今后愿做大人的鹰犬,替大人效犬马之劳!” “对,做贾大人的鹰犬!” 众虎衣兵一个个摇摇晃晃的举起酒碗,争先恐后干了,似乎不这样做不能表达他们此时内心的真挚。 “不是做我的鹰犬,是做朝廷的...嗝,是做朝廷的鹰犬...” 贾六酒虽然已经多了,意识尚有一丝清醒,急忙纠正众索伦兵不当说法。 “朝廷是什么,朝...朝廷当咱们是...当咱们是人吗?...照卑职说,大人就是朝廷,朝廷就是大人!” 新达苏“咕嘟”一口把酒闷得干干净净,这话发自肺腑。 “好兄弟,好兄弟...” 贾六舌头明显大了,说话都不流利了,可偏要端着碗同人家虎衣兵再走两个。 玛德里见状,赶紧上前对虎衣兵说贾大人多了,怕是不能再喝了。 “胡说!和那帮当官的喝酒,老子我是能少喝就少喝,能不喝就不喝,可跟弟兄们喝酒,就得往死里喝!” 贾六碗一端,“弟兄们,为了大清,干了!” “咕嘟咕嘟”,倒是有半碗酒顺着嘴角流进了脖子里。 “为了大清,干了!” 众索伦兵哪见过这样的大人,莫说喝酒醉死,就是刀山火海也不回头。 不胜酒力的贾图鲁还是被二杨抬了回去,酒宴却是继续。 欢声笑语有,豪言壮语有。 到了最后,却是一片哭声。 虎衣兵们在哭,玛德里他们陪着哭。 你一言我一句,尽是这些年来索伦人的苦。 花狗熊早醉了,趴在一张桌子下面呼呼酣睡,口水顺着嘴角止不住的流。 ........ 贾六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怪事,头不疼。 泸州老窖,的确不错。 洗漱后,问了下玛德里虎衣兵安排情况,得到满意答复后便下山去训练营。 领队大臣的办公室很大,摆设却简单,一张贾图鲁专门要求的大桌子外,就是个空无一物的书架。 办公室后面挂着一幅字,是当今皇上手书赐予贾图鲁的“忠勇无双”四个大字。 这也是贾六第一次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感受了下校长的滋味后,便开始算账了。 昨天大方是大方了,可一出手就是三万多两,拿的还是给旗员的饷银和训练营的日常开支,这个窟窿得想办法补上。 都正三品的大人了,贾六实在是厚不起脸皮克扣军饷。 家底子倒是还有,富升阿的私房钱被他前后从成都、崇州、京师取了有五十多万两,再有小寨工程的十万两,以及其它合法收入,勉强还能撑上大半年。 大半年后,要是没有新的财源进项,贾六就很难维持共进会的发展。 金川尽管是座金矿,但大大小小与军队有关的工程项目全被人承包了,根本没他贾图鲁插手的空间。 因此,要想办法开源。 叫刘德过来的目的同搞钱没关系,而是为了练新军。 练新军最主要就是武器的更新换代,贾六不知道这会西洋人的火枪发展到什么地步,是不是有后膛枪出现,所以必须找人到澳门实地调研一下。 如果有的话,先采购一批回来,再请上一些技师到小寨来仿制。 有钱,有人,还有好的武器,再有一个好的组织,贾六相信八旗上下,不管是满洲还是蒙古,亦或汉军,都会达成一致——将乾隆赶出八旗! 天地会发源于福建,主要活动区域也是福建和广东,会众经常出海,同洋人肯定有接触,这件事应该不难办。 果然,刘德一口答应下来,说事情包在他身上。 贾六点了点头,便开始拿钱给刘德去办事。 “一万两差不多吧?” 贾六原是想给两万两去办这事的,但考虑这是第一次与洋人接触,还是先少买点回来,确定效果不错再批量采购,所以最终给刘德的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 刘德将银票收下后,犹豫了下,忽的上前弯腰压低声音道:“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参加天地会?” 纳尼? 贾六一呆。 “以大人的条件要是肯入会的话,当个中堂大爷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刘德炽热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贾佳世凯,他已经考察这小子很久了。 ......... 求月票支持。 7017k 第二百零五章 贾图鲁运筹帷幄 “中堂大爷什么意思?” 贾六只知道中堂大人,竟不知还有中堂大爷一说,顿时来了兴致,朝刘德摆摆手,“坐,坐下聊。” 刘德想坐,没凳子啊。 那就站着吧。 “回大人话,中堂大爷为我天地会盟证,就是开香堂时的盟誓人,乃客卿,会中烧五柱香,排称四大爷!” 根据刘德的说法,天地会老大叫龙头大爷,副山主就叫副龙头大爷。 正副龙头都烧六柱香。 下设内外八堂。 内八堂分别为圣堂、中堂、坐堂、陪堂、管堂、执堂、礼堂、刑堂八大爷,大致分工就是召集、盟誓、管事、协管、赏罚、培训、会规、刑律等事。 八位大爷统烧五柱香。 外八堂则为刑福大爷、圣贤二爷、当家三爷、金凤四姐、管事五爷、花官六爷、银凤七姐、贤牌八爷。 主要职务分工类似军队,就是管粮管钱管打仗什么的。 这八位大爷(大妈)烧四柱香。 余下会众叫什么大么、小么、大满、小满、铜章、铁印什么的。 稍有权力且在官府有职务的,叫少保、太保。 刘德就是外八堂银凤七姐直属的巡查太保。 可刘德说的起劲,贾六听的却是头大,什么乱七八糟,一点都没有共进会正规,光听这会内职务就是个草台班子,好听点就是个杂牌军,哪像他中央军拉风。 甭说,创始人肯定同栓柱一样没文化。 “大人,中堂大爷于我会位高权重,人人敬仰...” 为了将如日中天的贾图鲁拉进天地会,刘德极力诱惑。 成功可能性是很大的,因为这小子压根就不忠于清廷,若能拉入会中成为四大爷,于天地会的壮大肯定有极大好处。 贾六这边直接抬手打断刘德:“就是说我要是入了你们天地会,以后你们就得管我叫四爷?” 别的贾六不感兴趣,四爷这个称呼让他略微有点带劲。 “是四大爷!” 刘德纠正了下,四大爷才是他们天地会的正规称呼,也是极有权威的存在。 贾六“噢”了一声,感到扫兴,随口问道:“贵会开山祖师是姓陈么?” 前世印象,一提天地会就不得不说平生不识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了。 有说法天地会的创始人是国姓麾下陈永华,这个人同陈近南是一体的。 然而,刘德给出的说法却让贾六格外吃惊,这天地会压根不是康熙年间成立的,而是十三年前刚刚创建的。 创始人是个叫万云龙的和尚,会旨倒没错,反清复明。 难怪乱七八糟的,原来是个和尚弄起来的。 贾六最后的兴趣都没有了,不咸不淡问道:“贵会既已发展十三年,如今有多少会众,又做了哪些大买卖?” “我会如今会众十万,于福建、广东、江西、广西、四川皆有会众,我会旨在反清复明,于百姓之中很有影响,当今天下本我汉人江山,却被那鞑虏...” 贾六再次打断:“说正事。” “啊?” 刘德不解。 贾六只好解释道:“你就给我说说你们这些年都干了哪些大事,其它的就不要说了,我都知道。” “好!” 刘德重新理了下思路,当下慨然说道:“六年前我会龙头大爷令坐堂卢大爷率会众起事!” “噢?” 贾六心想他怎么不知道,便问在何处起事。 答说福建漳浦县。 又问起事会众多少人。 答说三百人。 “可拿下县衙?” “没有。” “三百人连县衙都攻不下,你们管这叫起事?” 贾六大失所望,别看他贾佳世凯领导的共进会才几百人,可只要他一声令下,肯定能攻进紫禁城。 为啥? 乾清门的钥匙他偷偷配了一把。 宫里路也熟,宗室海康和庆遥搁会里呆着呢,到时让他们带路就成。 再说别的地方贾六不熟悉,军机处同养心殿他还是记着路的。 一个能攻紫禁城,一个连县衙都搞不定。 共进与天地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刘德有些惭愧,起事失败是因为会众没来齐叫官府提前知道了,牺牲了好几十人。 眼看贾大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赶紧又道:“大人莫要小看我天地会,四年前我龙头大爷又令执堂李大爷奉大明宗室朱振兴为振兴大王...” 一听振兴大王,贾六就知道肯定没戏。 果然,逼问之下,刘德吞吞吐吐说什么李大爷刚把人找到,还没来得及攻打县衙,就被衙役给端了。 贾六很是无语,成立十三年发动两次起事,结果都被派出所给端掉,这天地会也太糙了些。 估计跟相关领导没有经验有关。 印象中天地会压根就没有独立发动过拿得出手的起义,大多是打下手。 白莲大起义,太平大起义,包括后来的辛亥革命,都是如此。 怎么说呢。 精神可嘉。 随手拿起茶碗盖子,准备让刘德走人,以后也休得在他面前提什么四大爷了,就是龙头大爷,贾六都不干。 嫌档次低,没逼格。 想了想,又问了句:“你家龙头大爷万法师现在何处?” “听上面说好像去了台湾。” “台湾?” 贾六放下茶碗盖子,精神头子又来了。 “你们天地会在台湾也有会众?” 一见贾大人兴趣又来了,刘德赶紧点头:“有的!我同乡林爽文就在那边。” “林爽文?” 贾六一愣,心道好家伙,怎么把列入十全武功的林爽文反清大起义给忘了的。 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沉思片刻,对刘德道:“我无意加入你们天地会,实话实说,你们天地会良莠不齐,多有无赖子弟混迹其中,不是能做大事的。” 刘德未语,事实上为了扩大会众,各堂口收人是有些乱。 但正因深知天地会这种状况无法举大事,他才一心想拉面前这小子入会,因为他觉得这小子或许能改变天地会现在的窘境,带领天地会推翻满鞑子的统治。 “会,我就不入了,” 贾六起身打量了眼“忠义无双”四字,扭头吩咐刘德:“你能不能帮我联络下那个林爽文,若有可能让他来四川见我,只要他来,我可以给你们天地会资助白银十万两,另外给你们弄一批枪械。” 7017k 第二百零六章服从会里安排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做一个合格下属的基本条件,就是必须揣摩老领导的心思。 老头子为啥非要凑个十全武功,虚荣心呗。 领导有需求,下面就要干事。 领导没需求,下面也要干事。 要不然,到哪捞银子去? 没有银子,哪来人心? 没有人心,哪来力量? 环环相扣,套上加套。 又上环,又上套,还怕大清不兴旺? 当然,羊毛不能可着金川一地薅,贾六琢磨得布局第二、第三战场的开辟,如此才能打造新军,也能让贾图鲁借着平叛机会威振大清,逼格刷到最高。 军事层面上,没仗打,国族子弟怎么才能在他贾大人指挥下,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马革裹尸,谱写一曲曲八旗狼族的赞歌。 政治层面上,共进会不可能呆在四川一地发展,将来必定要四处蔓延,到处开花。 战争,可以让共进会的传播及渗透速度成倍数的放大。 贾六资助天地会十万两以及若干军械,这个力度足以让林爽文的起义声势更大,并且他希望天地会能够同时在台湾和福建起事,为了保证天地会起事成功,必要时候甚至可以派出优秀的八旗军事人员加入。 印象中,似乎林爽文的起义是被福康安平定的,现在那小子被他贾图鲁给平定了,为了弥补历史的重大遗憾,贾六肯定要帮人家福小三子擦屁股。 如此一来,共进会就能趁着平叛机会合法合理渗透沿海地区,从而直接控制福建、台湾,乃至浙江、广东这些沿海大省。 有了沿海地区,贾大人才能跟洋人签条约嘛。 天下之事,皆为一个利字。 简而言之,哪里有叛乱,哪里就有贾佳世凯大人。 没有叛乱,也要制造叛乱。 贾佳大人眼里就容不得无事。 刘德走后,贾六叫来了主管教务处的管带祖应元,主管总务处的管带王福。 “坐。” 依旧是请人家坐,可依旧没有凳子。 叫两位管带来干嘛,就是听取工作汇报。 管总务处的王福先是拿出自己的工作手册,打开详细向贾图鲁汇报近期营中正常开支,以及月底要发的饷银,共需一万四千多两。 “这笔钱巡抚衙门已经拨过来了,回头我叫栓柱给你们送来。” 王福点了点头,合上工作手册,建议道:“大人如果手头紧,这笔饷银可以暂时先扣着,下个月再发也行。” 为什么说这话,因为知道贾大人把巡抚衙门支下来的那笔钱挪了一大半。 贾六表示扣谁的钱也不能扣旗员的,钱如数照发,不足之处他会想办法。 王福赞道:“大人,真是爱兵如子!” “你能不能少拍马屁?” 祖应元一脸没好气,开始他的工作汇报。 总务处管后勤,教务处管教学。 现在教材主要是以贾六编写的《游击战》手册为主,过于单调,祖应元建议是不是将近几年金川大小战事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都编写成册,结合实际战例讲授,如此可以提高旗员对金川战事的理解,并深刻体会游击战术于这场战争的重要性。 贾六表示支持:“很好,非常好,这件事你马上着手去办,需要什么,叫阿福给你买。” 理论学习为期一个月,接下来主要就是训练,即模拟山林游击战术,从而让旗员们能够适应这一战法,半年后投身轰轰烈烈的游击战中。 又问祖应元自家那些亲戚表现如何。 “还行。” 祖应元给出公允看法。 “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他们是我的亲戚,就有所照顾...他们也是要上战场的,上战场想活命就得多学习,刻苦训练,要不然莫说是我的亲戚,就是皇上的儿子,该死他还是要死。” 说话间,贾六拿出自己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张纸示意祖应元看一看。 祖应元接过,翻开看了下,上面说临阵不听号令斩;临阵退缩、诈功冒赏者斩;抛弃武器、泄露密令者斩;烧抢奸淫、打架斗殴者斩... “这是我拟定的旗员游击十八斩,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其中任何一条,一律斩之。” 贾六一脸严肃,“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可以。” 祖应元点头同意,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汉军八旗子弟,他深知八旗子弟由来已久的恶习,想要让这些八旗子弟成为合格的军人,首先就得是以严律震慑他们。 先前鬼子六在保定砍了五个旗员子弟的效果就很好。 接着补充了下自己的意见,就是夜深聚语、私留闲人,酗酒赌博等寻常过犯者,也当依情节轻重分别责罚。 “凡旗员犯法,情节重大者,该管大小领队,均应以失察分别轻重参革、责罚、记过...” 祖应元一边说一边趴在桌子上用贾六的碳笔在那张纸上补充。 “很好。” 贾六轻叩桌面,不无欣赏看着祖、王二人,“一直以来我就欣赏你们,知道你们是可以干大事的,所以将教务处、总务处交给你二人,你们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是么?” 祖应元抬头一脸你哄鬼的样子。 王福则是“叭叭”打千:“愿为大人效死!” 贾六不由起身,拍了拍祖应元的肩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这里没外人,我也不瞒你们,将来这个旗员训练营是要出总兵、出提督、出巡抚、出总督,甚至还要出军机大臣的,那么谁当总督,谁当军机大臣?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言罢,补充一句,“别人,我信不过啊。” “大人栽培,卑职永生难忘!” 尽管已经十分压抑自己的内心情绪波动,王福脸上依旧荡漾着如同已经戴上三眼花翎般的刺激感。 “怎么可能,” 祖应元放下碳笔,一边看自己补充的军律,一边随口说了句,“想让我们当上军机大臣,你鬼子六不得当皇上?” 抬头,却发现鬼子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一只手平放在前腰肚脐,一只手负在后腰,正凝视皇上手书“忠勇无双”四个大字。 “会里要是认为世凯可以做天子,我也不好推辞。” 转过身来,不无谦虚对二位心腹道,“世凯一切都服从会里安排。” 7017k 第二百零七章 你是不是通敌了? 礼部侍郎奎尼上书揭发满洲副都统舒常大不敬,皇帝十分震怒,痛骂舒常是第二个鄂昌。 鄂昌何许人也? 镶蓝旗满洲出身,原大学士西林觉罗鄂尔泰的侄子,历任陕西巡抚、广西巡抚、甘肃提督、陕甘总督,乃封疆大吏也。 此人在与朋友的唱和诗中将蒙古人称为“胡儿”,结果被皇上赐死。 有鄂昌前例在,舒常竟敢再诬满蒙国族为胡儿,简直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本就因为四川布政钱鋆案而暴怒的乾隆不顾大军攻势在即,也不顾军机大臣于敏中、福隆安等人劝谏,直接谕旨逼令舒常自尽。 前来传旨的御前侍卫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将圣旨一读,正在筹备出征的舒常愕然万分,痛哭流涕,腿脚发软,难以行动。 最后还是在亲兵的帮助下,以一根白绫结束自甘堕落的性命。 至此,贾佳世凯身后又多漂了一位满洲老乡,且是大员。 当真是杀人一点不费事。 文字狱,合理利用,效果胜过三五万大军,或者说顶得上五个天地会。 钱鋆、舒常两位满汉官员牵涉的文字大案令在京旗员汉官大为恐慌,诚如侍读学士纪昀所担心的那样,大小官僚在不断检视自己文字同时,开始挖空心思构陷政敌。 同为礼部侍郎的正红旗满洲官员世臣的三句诗句被人揭发。 一句为“霜侵鬓朽叹途穷”,一句为“秋色招人懒上朝”,另一句为“应照长安尔我家。” 这三句诗被乾隆认为世臣数典忘祖,竟将汉地长安视为老家,同那舒常一样自甘堕落为汉人。 又不以国事为重视上朝为懒途,“叹途穷”更指大清连年用兵即将走入末路,暴怒之下,一道圣旨将世臣革去所有官缺发往老家黑龙江。 从邸报上看到世侍郎被乾隆赶回老家,贾六觉得弄不好是奎尼也找到了捷径,主动发挥了一下。 世臣是左侍郎,奎尼是右侍郎,二人都有资格竞争礼部尚书的位子。 如果说贾佳世凯弄死海兰察、福康安等满蒙要员,压根无迹可寻,也根本没有利益动机的话,任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那世臣被赶回黑龙江老家,最大的得利者傻子都知道是奎尼。 所以,贾佳世凯认为奎尼这事办得太糙了。 简直一点水平都没有,还不及栓柱让小春子在茅房棍杀永泰来得漂亮。 ......... 金川这边,舒常因文字怨望国族被令自尽,让定西将军阿桂措手不及,因为距离他原定的攻击日期就剩下三天了,不得不推迟数日。 谁来接替舒常指挥成了阿桂的当务之急。 有三个人选,一是正黄旗满洲宗室、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 一位是领队大臣富兴; 一位是副都统博清额。 三人中,阿桂属意领队大臣富兴,因为富兴颇有战功,但右副将军明亮却认为博清额老成持重,可当大任。 也有人认为舒景安在金川四年之久,无论是带兵经验还是资历,都足可担任一军统帅。 各方意见纷杂,背后涉及的是军功。 毕竟,当今皇上最重军功。 若有军功,三位副都统肯定能各自升级。 最后的决定权却在四川总督富勒浑这里,原因是舒常所督的那路湖广营兵大小将领都是富勒浑提拔的。 转任四川总督前,富勒浑就是湖广总督,那五千湖广营兵说句难听点,没有富总督点头,就是阿桂这个定西大将军也休想指挥得动。 领队大臣富兴同富勒浑过去闹过矛盾,直接放弃竞争。 剩下就是舒景安同博清额一较高下了。 怎么比较? 两人都是满洲副都统,出身都不差,军中关系也大致相当。 只能是用钱开道了。 身为女婿的贾六当仁不让替老丈人活动,亲自前往富总督行辕所在明郭宗河口。 这种事,参与竞争的当事人都是不便出面的。 正好,贾六也想同富总督面对面沟通一下,好为今后的合作奠定一下良好基础。 明郭宗河口在清军全线溃败后被小金川方面收复,但在富总督灵活手段下又重新被清军收回。 与此同时,在富总督的英明指挥下,驰援的贵州兵还收复了路顶宗、巴朗拉两处据点。 捷报传至京师,皇上一高兴,富总督留任,刘部堂连降三级。 据吕元广透露,富总督收回这三处据点花了十七万两银子,另外还遗失了一批军粮。 敌在何处? 敌在大清内部! 堂堂总督大人如此通敌卖国,贾六气愤之余已经认定总督大人就是他最大竞争者。 这次来总督行辕不比上次在崇州领取官服,什么都要红包开路,但是,贾佳世凯是一个识大体、懂规矩的人,他深知自己不管做到哪个地步,坐上什么位子,都不能破坏官场的潜规则。 因此,必须的红包一个都不少。 从带路的笔帖式到值房的拜唐阿,以及遇到的总督幕僚们,一人一张,都是五十两。 出手阔绰,令得总督下面的随员对贾佳世凯大人那是夸赞连连。 贾六先在值守房侯了一会,因为总督大人有些事情要处理。 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来了一人,很是恭敬道:“贾大人,总督大人有请。” “好!” 贾六赶紧摸出红包递了过去,但仔细再瞅这人咋那么眼熟的? 一时没想起来。 等快到了总督大帐时才想到这人是谁了,不就是在崇州把官服官帽拆开卖他的那个家伙么。 什么时候当上五品官了? 在门口调整了下心态,理了理补子,正了正顶戴,贾六这才轻步入内,三步过后“叭叭”打千,单膝下跪行礼,恭声道:“下官贾佳世凯给总督大人请安!” “来了?起来吧。” 坐在桌后正批示公文的总督大人抬手示意贾六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眼博清额同他提过几次的贾图鲁后,微微点头,尔后笑眯眯的开口道:“你带了多少银票?” 总督大人干净利落,是个能处的,也重视效率,根本不和人废话。 贾六非常高兴,他就喜欢这种干脆人,当下表示不管舒副都统出多少银子,他这边代博副都统都多加一万两。 “都是为了大清,你很好,博清额也很好。” 总督大人起身走到贾六面前,面露欣赏之色,如同长辈喜欢年轻有为的晚辈似的。 命人奉茶,示意贾六坐下,然后问道:“你是不是通敌了?” 7017k 第二百零八章 督抚互助会 通...说我通敌? 晴天霹雳! “噗嗤”一声,贾六刚下喉咙的一口茶水呛出来不说,眼泪也叫呛出来。哪敢抹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啥也不说先给富勒浑磕了一个。 抬头就是喊冤:“冤枉,冤枉!大人明鉴,下官乃正红旗满洲出身,正宗国族,岂会通敌,定是有人挟私报复,诬陷下官,大人千万不可上当...” 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通敌,那是叛国,要杀头的。 “是么?” 总督大人就喜欢人嘴犟的样子。 放下茶碗,依旧满面笑容,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中拿出一封密报递给贾六,亲切示意贾佳世凯看看再说。 “这是?” 贾六按下心头颤抖,故作平静打开那密报,扫了两行,心中已是大凛。 这封密报竟是揭发他私卖火炮给番贼,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卖了几门都清清楚楚。 当真是百口莫辩,有口难言。 霎那间,竟是生出一枪打死老富,然后烧掉这份密报的念头。 但,不敢动。 大帐外,荷刀守卫无数。 纵是他来得及销毁罪证,又如何洗脱谋杀总督之重罪! “额驸现在还敢说冤枉?” 富勒浑仍是那笑眯眯的样子,饶有兴趣打量着呆若木鸡的皇上钦封巴图鲁,对其顶戴上的双眼花翎着实有兴趣。 贾六不敢吱声,他认栽。 心中盘算哪个环节出了错,自己这边绝无可能,出事的环节应该是那边。 卧底,反卧底? 双面间谍? 大清这边是筛子,反贼那边就是铁板一块了? 越想越恼火,他妈的,老子卖个国怎么就这么难的! 老太爷的汉奸当得不就挺滋润的么,也不知道保佑一下大重孙子。 “这年头,一个人如果想要的不多,得到的就一定不会太少。反之,一个人如果想要的太多,那他得到的一定很少。” 富勒浑收起笑容,拿起鼻烟壶嗅了一口,淡淡道:“额驸才来大半年,怕是不知金川这地方水有多深,一个不留意便能把人淹死。” 说完,竟是起身将心惊肉战的贾佳世凯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和声说道:“额驸不必如此紧张,通敌又不是卖国,不至于如此诚惶诚恐,就算偶尔卖下国,也没什么,千里做官只为财嘛。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跟不过去。” “......” 贾六觉得这番话很熟悉,一时想不起哪个不要脸的说过。 同时心里一松,总督大人认为他卖炮是图财,这个性质同资敌比可轻多了。 “坐,坐。” 总督大人示意贾六坐下说话。 贾六不敢坐,总督大人便由着他。 “打乾隆十二年再度用兵金川,前后历经二十七年,督抚重臣无数,兵马数十万计数,钱粮亿万万两计数,何以屡攻不下?无外乎上上下下都想求份财。 额驸求财之心,老夫可以理解。 但有些财额驸染指不得,不说其它的,便说这炮的事,人家卖五千两一门,额驸这边却只卖三千两一门,这就是断了人家的财路。所谓断人财路者,如杀人父母...” 说到这里,富总督瞄了眼贾六,“老夫说的话,额驸能听明白?” “明白,明白!” 贾六连连点头,暗暗发誓再也不抢别人的生意了,省得惹祸上身。 “额驸能明白就好。” 总督大人竟然拿出火折子将那揭发贾六通敌的密报给烧了。 贾六感动的要给富大人再磕一个,结果人家不让,反而发出一番感慨。 “俗世洪流能站得住脚已经是千辛万苦,况这大浪淘沙的官场之中,很多人踏入这个官场时便想出人头地,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番大事,可到头来他们才发现,如此愿望比登天还难。额驸可知为何?” “请大人示下!” “因为这朝廷上上下下全是贪官污吏,不与之合流便寸步难行。就说这金川吧,谁是贪官,谁是清官?” 富勒浑呵呵一笑,“皇上知道的是贪官,皇上不知道的就是清官。” 有道理。 贾六认同。 富勒浑显然是在暗示通敌卖炮这事,只要他这个总督不说,皇上就不知道,那贾佳世凯便是大大的忠臣能臣。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不过是人的嘴皮子,不当真的。” 富勒浑话锋一转,“皇上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给了额驸密奏之权,便是想从额驸这里知道我们这帮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没,没有。” 贾六本能摇头。 “没有?喏,额驸你嘴又犟了。” 富勒浑喜欢以证据服人,又去抽屉拿出一封信叫贾六看。 贾六打开一看,顿时无语,信里写的明明白白,皇上授贾佳世凯密奏之权,专访金川军前文武贪墨通敌事。甚至什么时候接见的贾六,哪些人在场,都清清楚楚。 落款是一个叫重棠的人。 贾六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乾隆有这么一位人物。 “你可知重棠是谁?” “下官不知。”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 富勒浑竟是一点也没藏着,“于大人是我知交好友,前前后后收了我三十多万两。” 说完,竟是又去抽屉拿出一份名单让贾六看。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 安徽巡抚闵鹗元、江西巡抚郝硕、湖北巡抚福宁,山东巡抚国泰,浙江巡抚三宝,福建巡抚浦霖、陕西巡抚毕沅... 甘肃布政王亶望、湖北布政使陈淮、山东布政使于易简、福建布政伍拉纳... 从总督再到巡抚再到布政使,大清朝的九大封疆五个在名单上,一半省份的巡抚在名单上,大半省份的布政使也在名单上。 “这是?” 贾六真是诧异至极,实在不知道富勒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名单上的督抚大员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老夫为官数十年下来结交的志同道合之人,很多年前我们这些人就彼此互相扶持,互帮互助,故而又叫互助会,额驸可愿入会?” 总督大人还是那幅笑眯眯的死样子。 7017k 第二百零九章 感谢总督大人,感谢朝廷 互助会,实际上并没有这个说法,只是四川总督富勒浑为了拉拢信郡王府额驸、赏戴双眼花翎乌能伊巴图鲁的一种形象说法。 准确讲,这个组织并不存在,但又实实在在存在。 不像前明东林党、浙党、昆党什么的以师承地域为钮带,也不像大清朝从前的什么鳌拜党羽、八王党、鄂党什么的以部属为钮带。 互助会是一个极其松散的,不存在于任何纸面上只存在于成员内心的组织。 甚至,这个组织连一个“领袖”都没有,换言之,所有人都是会长,所有人也都是会员。 会旨也很简单,互帮互助。 谁有了亏空,其他人帮忙凑齐。 谁被御史弹劾,其他人想办法帮忙摆平。 谁想更进一步,其他人同样出钱出力,动用一切人脉资源帮助此人达成目标。 本质上,同贾六搞的共进会差不多。 但共进会寻求的是更替大清朝的政权,互助会寻求的是官官相护。 这个组织的要求很高,非三品以上不得介绍拉引。 发起人也不是哪位总督,哪位巡抚,而是名不见经传的汉员、甘肃布政使王亶望。 此人父亲王师曾任江苏巡抚,但其未考中进士,只是花钱买了个举人出身,然后又花钱捐了个知县。 步入官场之后无师自通,遇事即以钱开路,硬是靠着钱当上了省级甘肃布政使。 发现在大清只要有钱就能当官升官,当官升官后又可以用五花八门的由头使劲捞银子后,王亶望非常满足。 然而有一次在茅房出恭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不管哪朝哪代往自家兜里捞银子的都叫贪官,而不管朝廷再如何腐朽,都会不定期的处决一批贪官。 也可以理解为杀肥猪。 那怎么才能避免自己被朝廷当肥猪宰了呢? 王大人是前年思考的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在今年,有一个年轻人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二人思考的问题一样,然而目的却大不相同。 王大人是这样做的,首先就是拿三千两银子收买陕甘总督勒尔谨。 对,就是三千两! 没见过钱的陕甘总督被这三千两迷花了银,竟然成了属下布政的工具人! 王布政叫他干嘛就干嘛,连帮着上折子骗皇帝也干。 光一个陕甘总督不行,不保险,王布政又通过勒尔谨结识了湖广总督陈辉祖,再通过陈辉祖结识了陈的姻亲直隶总督李景素,最后七绕八绕,九大封疆六个被绕在了一起。 其余巡抚、布政数不胜数。 短短两年,就构建了一个有六名总督、11名巡抚、17名布政,以及其他数十位三品以上官员组成的“互助会”。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也是这个关系网的重要钮带。 去年两广地区发生了几起乱民起事案,两广总督李侍尧受到牵连当革职查办,于敏中上书为其说话,结果李侍尧不仅没有被革职,反而得到乾隆的嘉奖。 王亶望想在甘肃多捞银子,于是借口甘肃大旱上书朝廷请求开捐,军机大臣福隆安、舒赫德等都认为不妥,但是身为首席军机大臣的于敏中却是极力主张批准。 户部按规矩派人去甘肃检查“捐监”情况,一方面王亶望串通全省官员士绅蒙骗检查人员,另一方面被其三千两收买的陕甘总督勒尔谨也是替其遮掩。 京中的于敏中更是为王亶望提前通风报信,使得王亶望在甘肃有恃无恐,大捞监利。 由此可见,王亶望费尽心思构建的这个官官相护网有多么实用。 四川总督富勒浑被刑部侍郎刘秉恬弹劾,这个互助会形成的保护网同样于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额驸,可想明白了?” 富勒浑非常看好年轻的正三品巴图鲁,这小子有四个优点。 第一,胆够大,敢私下卖炮给反贼。 第二,够贪婪,为了捞钱不择手段。 第三,深得皇上信重。 第四,这小子娶了信王府的格格,而据于大学士讲,皇上准备明年恢复睿、豫二亲王府的传承,届时这小子就是两大亲王府共同的额驸,于宗室中的份量极足。 最关键的是,他手中有这小子的把柄,不怕他不就范。 富勒浑现在很不好过。 刚刚因文字狱被查办的四川布政使钱鋆同副都统舒常都是他的人。 接连折损两员大将,让富总督实力大损的同时,不得不怀疑皇上要办他。 因此,若能拉拢这个皇上刚刚提拔的红人入会,成为他富总督牵线的“傀儡”,密奏照上,但所讲却有利于他,皇上自然而然就不会盯着他了。 想法很好,也很现实,就是不知道自己两员大将就是被这小子弄没了的。 贾六认真考虑着总督大人的建议,尔后当场表示自己愿意加入互助会,同总督大人共进退。 接下来以为会有入会手续,跟他的共进血书一样,没想到富总督却是伸手跟他要钱。 “一万两。” 总督大人伸手要钱的动作跟乞丐差不多,很自然,很熟络,一点也没有刻意成份。 贾六真的呆了,你拉我入会,想利用我,还跟我要一万两? 总督大人要这个钱,肯定有他的道理。 略微解释了下,大致意思是这一万两你现在看着是多,出的是心疼,但你想啊,做官的这辈子谁敢说不出事? 出了事,你求爷爷告奶奶,人家也不搭理你。 但你只要交了入会钱,互助会中的总督巡抚大人们不用你招呼,就会主动帮你,并且还可以让你的仕途变得跟顺畅。 你说这钱出的值不值? 值! 贾六咬牙掏钱。 总督大人讲的他再明白不过了,就跟以前刷抖音看到的网贷广告差不多。 借钱,不求人! 出事,也不求人! 总督大人愉快收钱,看在一万两银票的份上赠送贾六一个折扣,就是他还可以接着卖炮,但是每卖出一门要孝敬总督大人一千两。 成! 都加入清官互助会了,贾六还在乎总督大人提成吗! 打今儿起,我贾佳世凯生是互助会的人,死是互助会的鬼! 别说有把柄在总督大人手中,就是没把柄削破脑袋也要往会里挤。 互助会,算是正式加入了。 贾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躬身道:“大人,下官可否问一句。” 富总督将银票放进抽屉,笑意盈面:“但问无妨。” “那恕下官斗胆,敢问会中诸位大人是贪官,还是清官?” 贾六提出良心问题,他不与贪官同流合污。 这是道德底线。 富总督闻言,饶有深意反问一句:“你说呢?” “是清官!” 贾六很高兴他能与大清朝的清官们一同报效大清,感谢富总督给他这么一个平台。 同时,也感谢朝廷为国家培养这么多人材。 ------题外话------ 瓶子奔奔、贾小六、youcanyouup、明明昧昧、汉族网麦冬、书友20180602220737877、靓仔的月亮、spire1、书友20181109143232445、迪迪帝、书友20170209094943394! 感谢以上清官拿出兜中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俸禄,支持贾佳大人! 7017k 第二百一十章 生进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打富勒浑那出来,贾六就很不得劲,在白马上垂头丧气,看着一脸伤心样。 “大人,何以如此难过?若有难办之事,尽管吩咐小春子办便是!” 杨遇春回头看了眼总督行辕,刚才他在外面等侯时观察过了,这总督行辕看起来森严有序,但若有心的话,也不是没有刺杀的机会。 “没什么,” 贾六看了眼自己这辈子找到的最大名将种子,略有伤感道:“自古忧国忧民之士,便是我这幅吊样子。” “嗯。” 杨遇春深以为然,大人用的这个吊字,很形象,很贴切。 非大智慧,真性情,点不出这睛来。 跟大人说话,就是亲切。 “以前人家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总是不屑,现在看来,是我小瞧这天下英雄了。” 贾六有感而发,他所想到的人家都已想到,天知道这会大清的官员们弄出多少共同进步的组织。 不过,并不气馁,因为那些人的组织永远突破不了时代的局限性,唯有他的共进会才具备带领大清走向正确道路的战斗力。 一路上之所以不得劲,就是除了知道自己在互助会的上线领导是老富外,其他总督、巡抚老富卡着,根本不给他多说。 那份名单也没“复印”一份给贾六,搞得贾六就记着几位总督大人,下面的巡抚、布政没记全。 而且细细一寻思,这一万两到底算是入会的会费,还是老富借着会费由头吃拿卡要,连自己人都宰? 二不得劲都是互助会员了,老丈人博清额带兵的事,老富也是半点都没通融,收了贾六五万两。 要钱、收钱、数钱,都那幅笑眯眯的死样子,哪像什么大清朝的九大封疆,活脱脱一乡下土财主的模样。 好在,事情办成了,除了以后自己做生意要交提成外,老富也没别的事为难贾六。 拿着老富写给湖广绿营葛副将的亲笔信,贾六马不停蹄赶到章光谷驿站,老丈人已经在那等得心急了。 “八万两?” 博副会长被女婿带来的价格惊了一下,他原以为三五万两差不多就能摆平富勒浑,没想到富勒浑要了双倍还多。 这真是一点情份都不讲,整个就钻进钱眼里了。 前一阵,光是小寨建设工程项目,他富勒浑起码挣了四五十万两还多! 哪知心还是依旧这么黑。 贾六解释说是舒副都统开了七万两,他没办法只能在对方出价基础上多加一万两。 “算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阿玛能再进一步,莫说八万两,就是十八万两也值了。” 博副会长气归气,对钱还是很看得开的,当下将银票数给女婿。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总不能让女婿为他的进步垫钱吧。 贾六不动声色从老丈人手中接过银票,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和愧疚的, 老丈人没儿子,将来驾鹤走了,这钱还不都是他的? 他这个女婿身处创业阶段,处处用钱,提前拿些过来做投资,将来得了天下,便宜的还不是你外孙他们? 再说了,活着的时候将钱给儿孙用,同死了儿孙继承遗产,也有根本性的区别。 前者,儿孙感激。 后者,未必就心存感激了。 给完钱,副会长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对世凯贤弟道:“对了,小寨工程那十万两阿玛年底再给你,阿玛现在手头也紧...” “......” 贾六能说什么,陪笑呗。 继而又问老丈人上任之后打算怎么干,博副会长说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吩咐女婿:“你告诉那边,战场行事要当机立断,片刻耽误不得。有机会就要把握,容不得半点犹豫。否则时机一过,那就不可挽回了。” 贾六点了点头,他们能否从阿桂的十月攻势获得回报,完全就看小金川方面怎么破阿桂这个局。 又将那边有人把自己卖炮的事情密报给富勒浑,但没说互助会的事。 “不稀奇,番贼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想反到底,有人则想招安,他们在我们这边有人,我们在他们那边当然也会有人...” 博副会长说出同富勒浑一样的道理,金川这边再乱,只要皇上不知道,那就是好的。 怎么才能让皇上不知道? 几十年了,皇上知道什么? “富勒浑不会揭发这件事,这种事他干的未必就比你少。现在,你对还有利用价值,舍不得揭发你,不过,” 博副会长难得的凶光一闪,“有机会,还是要除掉他。” 贾六点头,他也不喜欢有人威胁他做事。 博副会长的任命得到阿桂的确认。 时间进入十月,初七日,阿桂部署已久的攻势启动。 左副将军丰升额指挥所部攻打莫尔敏山,番贼据险抗拒,双方拼死争夺。其间报传番贼以敢死之士袭击丰升额大营,险些致使大营崩溃,幸丰升额临阵不乱,方才逐退番贼。 阿桂这一路自博罗瓦山进入小金川腹地,全力攻打前番丢陷的功噶尔拉山,没想到同战前以为的不同,番贼竟在此地增修了十几座堡寨进行防御,使得阿桂军从进攻开始就陷入消耗战,难以寸进。 要命的是番贼使用前番自木果木、美诺缴获的火炮轰击清军,致使清军损失惨重。 十四日阿桂亲临前线督战,一发炮子落在离他只有十几丈处,吓得阿桂的亲兵将大将军死命的往后拖。 其它五路亦按战前部署各发起攻击,基本都很顺利,当面番贼抵抗薄弱,然而进展并不大。 主要是各部都担心两支主力并未取得战前预定作战结果,他们若是过于深入,很有可能成为孤军,从而被番贼围歼。 战事陷入胶着。 阿桂已经怀疑是否有人将自己的攻击方案泄露给番贼,暗中让明亮调查此事。 小寨。 十月二十七日。 200名游击旗员在校场恭立。 云南提督常青急报进军路上时常遭到番贼小股人马袭击,粮车也被烧毁。 由于各路兵马都很紧张,难以抽调人马,故定西将军阿桂急令专办旗员游击大臣贾佳世凯抽调部分旗员,前往云南提督常青部负责清剿番贼游击队,保障粮道。 这道命令来得过于着急,因为旗员大多未经山林实战训练。 但军令难违,贾六也认为以战代练效果更佳,故而亲自选出200名旗员前往战场“以战代练”。 望着200名年轻的旗员,贾六很是动容,大手一挥,喝道:“生进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酒碗一端:“诸位,紫光阁见!” 7017k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在紫光阁等你们! 军机处,乃大清帝国无尚权力之所; 紫光阁,亦大清帝国无尚荣耀之所。 做人,要有目标,要有信仰。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就是贾佳世凯给旗员们的奋斗目标。 这十个大字也用石灰水刷在训练营校场围墙上,时时刻刻提醒旗员他们的宿命是什么。 参加此次任务的满洲优秀旗员100人,蒙古优秀旗员60人,汉军优秀旗员30人,包衣优秀旗员10人。 都是教务处管带祖应元同训练处管带玛德里精心挑选的好苗子。 其中原任前锋校者4人,委署、空衔、蓝翎等35人。 出自前锋营85人,出自健锐营55人,出自火器营40人,余皆出自其它各部。 大部在金川服役时间超过一年,部分人员甚至参加过几年前的征缅战役,具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是从京师刚过来的旗员子弟。 虽然此次出征太过仓促,很多学员都没来得及钻山越林感受游击作战的精髓,但既然大军需要,贾六当然不会护犊子。 这也是旗员训练营成立以后的第一次出征,从人员到装备,贾六都给予最高配置,务求打响第一枪,让他的游击战术成为番贼畏惧的存在,让他贾佳世凯的威名响彻整个金川,从而回报皇帝对他的无尚信任。 饮尽碗中酒后,旗员代表——第一中队领队、镶蓝旗满洲护军出身的前锋校达兰泰,代表出征将士走上高台。 “为了大清!” 贾六深情看了眼达兰泰,将绣有“尽忠报国”四个大字的军旗用力推出。 “谢大人授旗!” 达兰泰接过大旗,于风中用力摇摆三下。 “旗在,人在!” 200名出征将士的吼声响彻小寨上空。 待达兰泰手执军旗回列后,贾六上前一步,深情环顾一众出征旗员勇士,沉声说道:“我八旗健儿理当为国平贼,若要牺牲,以我八旗健儿为先!” “誓以牺牲之志捍卫大清!” 在领队带领下,出征旗员激情响应,能够入选第一批出征旗员名单,已经说明他们的优秀,以及勇气、能力。 贾六再喝:“大小领队何在!” “标下在!” 两大领队张大彪、安布,四小领队柏凌、托尔托保、泰斐英阿、乌尔图纳逊四人齐致向前三步,“叭叭”打千单膝跪地,异口同声:“请大人训话!” “敢牺牲否?” “敢!” “愿入紫光阁否?” “愿!” “有必胜信心否?” “有!” 贾六微微点头,突然暴喝:“何为牺牲精神!” 张大彪昂首:“旗员死了小队上,小队死了中队上,中队死了领队上,官兵一致,前赴后继,是谓牺牲精神!” 这是标准答案。 “如果你们都死了,我这个大臣上!” 随着贾六的手势,两大领队立时喝令全员出发。 “尽忠报国”军旗下,两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八旗健儿向着金川的落日进发。 身后,高台上的贾佳校长眼含热泪,喃喃自语:“我在紫光阁等你们!” ......... 云南提督常青碰到的袭扰事绝不会是孤例,可以预料很快攻入小金川的所有清军都将遇到番贼的袭扰。 不管是胶着还是清军取得重大进展,番贼对游击战术的使用也必然会频繁,因为这正是他们取得上一次大胜的法宝。 贾六必须有所准备,下令加大对旗员山林作战的演练深度。 最低标准是一个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得在山林中存活一个星期,要不然如何执行敌后潜伏,刺杀,放火,以游击对游击的任务。 这游击作战更像是特种作战。 番贼能做到在清军后方来去自如,忍饥捱饿,八旗子弟同样也要做到。 当前,摆在贾六面前最难的事情不是训练,而是地形。 游击战的前提是对地形熟悉,发现哪里有番贼便能死咬不放,如同林海雪原般以一支支小分队不断深入,不断追击,最终消灭土匪。 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整个旗员训练营一个熟悉金川地形的都没有。 但,这关贾六什么事? 因为,不重要。 以前,他担心没有成绩不好跟老头子交待,现在,有总督老富,有副都统老丈人,有巡抚李会长,有正在考察的明副将军,有同自己关系不错的富升阿、博灵阿... 战绩这个东西,也是可以花钱买的嘛。 “我们打着大清的旗号做大清的官,发大清的财,这些都没什么,毕竟,共同进步是我们的纲领,但是我们绝不能忘记我们立身安命的基础。” 第一次共进会执委会议上,贾六对一众团伙骨干如此说道。 “谁能告诉我这个基础是什么?” 贾六环顾坐在两排的团伙骨干们,目露盼望。 “不知道!” 常秉忠干净利落摇头。 搬只小凳子列席会议的杨植大胆举手:“少爷,我知道!我们安身立命的基础,就是把满蒙那帮好狗干掉,我们来当大清的狗!” “出去!” “好的,少爷!” 杨植提着小板凳灰溜溜出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答错了,少爷从前讲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那个,” 王福轻咳一声,起身捧着永不离身的工作手册,不太确定道:“大人说的这个基础,是不是让八旗成为我们汉军的八旗,将满洲蒙古赶出八旗的意思?” “是这个意思。” 贾六很满意,一帮人中除了祖应元那小子,就王福对自己的精神领会得最彻底,是个好苗子。 交待了下后续工作安排后,便叫散会。 祖应元拿着一份名单递了过来:“你看下这份阵亡名单有没有问题。” 贾六接过看了下,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刚才接旗的旗员代表达兰泰。 “150人?” 贾六眉头微皱。 祖应元道:“如果嫌多的话,可以删掉一些,我会派人通知张、安二位领队的。” “不用删,” 贾六摇头,拿笔随便又圈了十个,之后将名单递还给祖应元:“告诉大彪和安布,这些统统要阵亡,否则何以显出我旗员牺牲之精神?怎么才能进紫光阁陪我?” “是不是太多了?” 祖应元有所迟疑,派200人出征,结果死160人,伤亡比太大了。 “战斗之激烈,之残酷,往往不是体现在胜负上,而是体现在伤亡数字上。” 贾六下意识的看向北方,拱手:“皇上要的不是伤亡数字,而是金川,你的明白?” 祖应元点了点头,见鬼子六提笔写东西,便问他写什么。 “我怀疑军中有人通敌,将我军部署泄露给番贼,这件事我必须向皇上禀报才行。” 贾六面不改色,忠心不二,认真书写密折。 7017k 第二一十二章 贾大人,您想怎么聊 沁源居。 成都规模最大、装修最好,姑娘最多的青楼。 自金川战事以来,成都市井各行各业都因为这场战事变得繁荣,连带着人口也多了起来。 大清是顺治十六年方才正式占领四川,此前十多年与明军的反复争夺致使全川人口仅为八万,百里不见人烟。 府志上说成都当时全城居民仅数十户,城中荒草长得比人还高,一闻动静,扑腾尽是野鸡野兔,南门城墙之上更是一天有十三只猛虎在那经过。 一百多年下来,四川全省人口已恢复有千万之众,成都城中的居民也多达六十余万户,再次变得繁荣起来,不负天府之国美誉。 但要说成都究竟是什么时候繁荣起来,老一辈的人肯定会异口同声说是朝廷来平叛那会。 为何隔壁金川闹了反贼,这成都城反而比没反贼时更兴旺呢? 答案很简单,平乱大军是由一个个活生的人组成,只要是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那都是钱。 有钱就有需求。 需求是什么? 经济。 想要让老百姓过得好,这个经济一定要好。 为了让成都百姓的兜里能多点铜板,碗里能多块肉,贾六特意前来沁源居为地方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当然,除了给地方经济做贡献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为即将峻工的小寨会馆招募一批女性工作人员。 为了不惊动地方,贾图鲁是悄悄来的,没有大张旗鼓。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沁源居门口还是站了数十名荷刀执弓的索伦大汉。 图鲁大人今儿包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不服门口的八旗大汉,比如驻防成都的镶黄旗副都统舒景安的儿子舒伦。 成都满城是平定三藩之乱后专门修建的城中城,由于所处位于战国秦张仪修建的少城遗址上,所以城中汉人又管满城叫少城。 不过朝廷并没有在成都设驻防将军,满城事务由副都统舒景安负责,据说朝廷正在考虑增设成都将军,如果确定的话,多半会从丰升额、明亮这两位定西左右副将军之中产生。 舒伦是舒景安三十多岁才得的儿子,自是宠溺万分,结果便同大多数旗人子弟一样,成天不是溜鸟就是逛窑子。 仅四川常设旗汉官职,总督第一,巡抚第二,舒景安这个驻防八旗副都统便是第三,要高于布政使半截。 身为一省三把手的公子哥,又养成了京师八旗子弟的坏毛病,这个舒伦什么德性,可想而知。 舒公子也是沁源居的老顾客了,平日为人出手也是阔绰,办什么事都讲究一个排面,今儿是他二十三岁大寿,高高兴兴带帮朋友来消费,结果却被一帮索伦野人给拦在门口,任他怎么说死活不让进,舒公子肯定要发飙。 由于贾大人吩咐不可和地方冲突,更不可仗势欺人,所以负责警卫工作的亲兵队长德布指了指三楼,示意舒公子最好看清楚,再决定是否在这里闹下去。 “什么东西?” 舒伦抬头朝三楼看去,三楼窗户边除了一顶插着两根野鸡毛的官帽,屁都没有,不禁来了气,手一挥,一众平日唯他马首是瞻的旗人子弟连同家奴就强行往里冲了。 一个个都不知道怕的。 ...... 楼子里,贾图鲁正同李会长说事。 李会长是从后门悄悄进的,对于贾图鲁将他请到这种烟花之地,会长内心是十分不快活的。 但进楼之后,艳语花香的氛围让会长不禁老夫聊发少年狂,虽没有左拥右抱,但坐在那里说事时老眼也是时不时的抬起,往那不时被带进来的姑娘脸上、胸上、屁股上瞄来瞄去。 这不是好色,是纯粹的欣赏。 “下一批!” 杨植翘着二郎腿记下看中的几个姑娘后,示意没被他挑中的姑娘从桌上各拿一袋碎银子走人。 挑中的坐到边上喝茶聊天。 下一批姑娘赶紧在老鸨的组织下进来,老鸨正要介绍时,李会长却突然指着一个刚出去的姑娘道:“刚才那个不错啊,怎么不留下的?” “会长说的是哪个?” 贾六好奇转身看去。 “就是那个,那个...” 会长突然意识到什么,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平复心情,道:“你刚才说你给皇上递密折揭发军中有人通敌?” “通敌卖国,十恶不赦,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若不向皇上禀报,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百姓,更对不起死难将士...” 贾六很是气愤,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好像有人同索伦兵发生冲突。 不禁眉头一皱,让杨遇春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一会,杨遇春领着德布上来了,说是有群旗人子弟不顾劝说非要闯进来。 “他们没见到我的官帽?” 贾六朝窗户边一指,狗蛋人模人样的坐在椅子上,头上戴着的正是他贾图鲁的双眼花翎顶戴。 “指给他看了,可这人好像不知道大人的双眼花翎代表什么...” 德布也为难,要不是大人说不得和人冲突,他早就让手下将那帮旗人子弟打跑了。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跟我干大事?” 贾六一气德布他们办事不行,二气自己是按市场规矩包的场,那帮旗人子弟就不能尊重下金钱的威力,明儿再来嫖? “大人先喝茶,我下去把人撵走。” 堂堂御前头等侍卫震一震几个不开眼的旗人子弟还不是小菜一碟,又不是争风吃醋这种烂俗事。 腾腾下楼。 会长觉得有意思,端着茶碗站在楼梯口等着看热闹。 大堂里一群旗人子弟连同家奴正在“冲”索伦兵组成的人墙。 由于贾大人的严令,索伦亲兵严格执行军民不可冲突的命令。 “不得放肆!” 贾六袖子一甩,沉着脸上前:“本官是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贾佳世凯,你们速速离去,本官不与你们计较。” “不与我们计较?” 那帮旗人子弟竟是半点也没被贾佳大人震住,为首的舒伦还乐了:“这位贾佳大人怕是不知道大清律是怎么写的吧?” 贾六一愣。 “大清律,凡文武官吏宿娼者,谓之行止有污,杖六十,革职。若系多人同宿,枷号三月,杖一百,摘去顶戴花翎,交部议处!” 舒伦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贾佳大人,您是想同朝廷聊呢,还是同我们聊呢?” “......” 贾六也乐了,这人才啊,竟然知道大清律。 得,认栽。 他这么大的大人,怎么可能跟一帮毛头小伙计较呢,心想这事还是让会长出面解决吧,转身朝楼上看去却愣在那里,原先趴在栏杆上的巡抚大人哪去了? 7017k 第二百一十三章 碰鬼子六的瓷 身为正宗满洲国族的贾六还是年轻,他不知道“碰瓷”这个词就是八旗子弟发明的。 最早,有批家道中落的旗人子弟拿着家中不值钱的瓷器上街,遇到从身边经过的汉人就故意把瓷器打碎,谎称是名贵古董,然后以自己高贵的国族身份讹诈对方钱财。 汉人不给钱可以,衙门说话! 衙门是什么? 衙门那是为八旗子弟主持公道的衙门。 进了衙门可不是花小钱的事,得出大钱。 所以,八旗子弟要么不出手,一出手肯定有。 后世,管这叫敲诈勒索。 当然,这是低级旗人的玩法。 高级旗人的玩法是专门搞官员,虽说偶尔也会给旗员下套,但重点是汉官。 手段不是搞瓷器了,就是盯着那帮喜欢去窑子的官。 因为大清律不许官员宿娼,一旦被举报后果可是很严重。 是花钱消灾,还是叫朝廷摘了顶戴,官员们懂得权衡利弊。 舒伦就是在碰瓷。 堂堂副都统的儿子,能不知道双眼花翎代表什么? 但这两根野鸡毛越是厉害,舒公子就越是得劲。 大鱼,大鱼啊! 要说缺钱花,舒公子肯定不至于。 问题是有一帮旗人子弟跟他混,还有家奴,外城的汉人帮闲什么的,排面大,开支就大。 再加上这帮人中有不少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之徒,连带着歪门邪道舒公子也跟着学了不少。 刚才那双眼花翎,别说舒公子心动,那帮人更是内心狂喜,知道今儿碰上大冤家了。 不宰他个几千两,都对不住爷们大老远的跑一趟! 嘿,双眼花翎,得劲。 贾佳世凯这个御前头等侍卫、巴图鲁这会在人家眼中就是个棒槌。 谁给他们的底气? 大清律! 另一个底气当然是他们也是八旗子弟,尤其是带头的还是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的公子哥。 所以,这瓷碰的一点风险没有,收益还极大。 贾六这正纳闷巡抚大人哪去了,那边舒伦就开腔了:“听大人口音,京里来的吧?平番贼的?...咱爷们其实也不是为难大人,只不过凑巧今儿是爷们过大寿,要是大人能给爷们赏几碗寿面,爷们今天权当没来过,大人以为可好?” 有人帮腔了,隐带威胁:“大人要是舍不得小钱,那大人宿娼这事就不好办了噢。” “是报到知府衙门,还是直接去巡抚衙门?” “去巡抚衙门干嘛,贾佳大人是咱旗人,这事不得报到总督衙门去?” “......” 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的很热闹,抚台、制台的往外搬,多吓人。 贾六下意识的抬头朝三楼看,抚台大人应该没跑,最多躲起来了。 也是,知法犯法,要不得。 至于制台大人,他老人家连通敌卖国都能帮贾佳世凯压下来,这宿娼的事,最多要个三五千两差不多了吧? 捅到京里去? 好像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是互助会成员? 皇上最爱的和中堂能眼看着东阁贤弟叫治安拘留了? 说真的,贾六不喜欢装逼,因为这种事情太儿戏,是不成熟的一种表现。 做大事的人,逼格当然是高的,但不是装出来的。 而是天生的。 所以,静静的看着人家在讨论他贾佳大人的下场,什么扒了官服打一百棍子,部议发宁古塔都给想到了。 敲诈,典型的勒索。 贾六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低级手段,撇了撇嘴问人家阿玛是哪位。 可能是觉得毛头小伙子不知人情世故,有事同大人讲。 舒公子狡猾着,手一摆,嘿嘿一声:“大人甭问,咱也不会说,都是旗里的爷们,大人到底是聊还是不聊?...大人要是不聊,咱爷们这就走。” 眉头皱了皱后,贾六无奈问对方:“你们要多少?” “咱这么多人,一人五百两不过份吧?” 是不过份,问题是将近二十个人呢,这真要不还价就得近万两,舒伦也真敢开。 当然,漫天要价,坐地还价的道理,人舒公子宽窄巷子混了这么多年,知道着咧。 心理底线,一人给个二百两就行了。 大人您是要钱,还是要官? “不过份。” 贾六点头,转身,命关门,拿人,教训。 他必须给这帮玩意上一堂课——只要拳头够硬,大清律都能拿来擦屁股。 说老子宿娼? 有这么诬陷清白的么? 我这是招技! 为了工作,为了大清,招聘技师! 你小子敢坏我名声? 早就憋足了气劲的索伦亲兵顿时一拥而上,把意识不妙要搬出阿玛来的舒公子直接扑倒在地,继而拳打脚踢,叫疼的,叫额娘的,此起彼伏。 走到楼梯口,贾六想起什么,扭头吩咐德布:“那位公子过大寿是吧,你让这楼里的厨房给我煮一百碗长寿面,伺候公子吃完。” “嗻!” 德布一脸坏笑,将吓的躲起来的老鸨提拎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一大桶清水面条被两个厨娘小心翼翼抬了过来,看到舒公子同随员被打成猪头,两个厨娘吓坏了。 让栓柱给这两厨娘一人两把碎银子后,贾六兴致颇高,搬条长凳坐了下来,他要看看过大寿的这小子能吃几碗面。 “出来!” 德布上前将吓得抱头蹲着的舒公子拽了出来,栓柱咧嘴将大碗一字摆开,一碗碗的装面。 “吃!” “人家过大寿,客气些。” “嗻!” 德布满是刀疤的脸挤出一丝笑容:“公子吃面。” 脸都叫被打肿了的舒公子哪吃得了,本能摇头,结果又多挨了一脚,慌得他赶紧端起大碗就往嘴里刨,都顾不得烫嘴。 一碗吃完,打了个饱嗝。 第二碗又塞在了他手上。 略微迟疑了下,辫子就被德布拽了起来,吓得赶紧道:“我吃,我吃...”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 贾六一只手搭在下巴,一只手在桌上轻轻叩,眼中却是长辈对不成器晚辈又爱又气的目光。 连吃了四碗的寿星真的吃不下去了,别说闻到面条味了,就是看一眼胃子都翻腾,想吐。 “大,大人,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不敢了。” 生怕撑死的舒伦也顾不得自己阿玛是哪个,“扑通”就给贾图鲁磕了个头,连连哀求:“只要大人饶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来这地方了,再也不敢碰大人的瓷了!” “是么?我不信,” 杨植提起桌上的茶壶,一脸坏笑走向舒公子,“除非你用开水烫蛋蛋。” 贾六莞尔,栓柱果然类主,他也喜欢吓唬人。 7017k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忠于大清得有资格 贾六主仆不是丧尽天良的人。 只是茶壶还没倒呢,舒公子就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拖到人群中,发现那贾佳大人上楼后,舒公子才偷偷睁开眼,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为了蛋蛋,忍辱负重,不算什么,八旗男儿,能屈能直。 贾六上到三楼,发现李会长同花狗熊面对面坐着,互相打量。 会长在看花狗熊脑袋上的双眼花翎,花狗熊在看李会长的胡子。 一人一熊,都很专注。 野鸡毛跟胡子在彼此眼中,都很稀罕。 听见身后脚步声,会长侧身瞄了贾图鲁一眼:“六子,人家没说错,这种地方确实不是我等为官之人来的地方,要被朝廷知道了,你这个领队大臣,我这个巡抚大人都得革职查办。” 这声“六子”让图鲁很受用,亲切,太亲切了。 坐下问会长认识下面那小子。 “为首的是副都统舒景安的儿子。” 贾六“噢”了一声:“难怪你躲的比兔子还快。” “这不认识嘛。” 会长有些讪讪,撞见熟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场合不对。问贾六准备怎么处置这帮不懂事的旗人子弟。 “你说呢?” 贾六端起茶碗,被会长的眼神有点吓到,“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杀人狂魔,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害人性命么。” 会长端起茶碗吹了吹漂在上面的沫子:“那你怎么收场?” 刚才楼下的凄惨声,会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叫舒景安晓得自家宝贝儿子被贾佳世凯打的这么惨,这位副都统能善罢甘休? 贾六也犯了难,打的时候痛快,善后还真麻烦,想了想,道:“实在不成,就把这帮人带到小寨先关一阵再说。” 会长哼哼一声:“领头的可是舒景安的儿子,要是知道宝贝儿子被你关起来,舒景安怕是要跟你急。” “那怎么办,人我都打了,不成就放了吧。” 贾六哪有闲功夫跟帮纨绔子弟瞎耽搁,他一个呼吸都是上百两买卖,几条人命的事。 “放了?人家就让你白打了?” 会长却说不能放。 贾六纳闷了,关不让关,放不让放,老李这是拿他开心呢。 会长放下茶碗,抬头瞄了眼花狗熊,道:“舒景安是忠于大清的。” “忠于大清?” 就跟见不得钱一样,贾六也见不得忠于大清这个字眼,顿时脸现不悦,微哼一声:“他够资格么?” “人家是恭亲王之后。” 恭亲王就是世祖顺治五子常宁,不过常宁死后恭亲王这一支被革爵,没有世袭罔替。 “宗室又如何?是否忠于大清,得咱们说了算。” 贾六这话说的非常无赖,但会长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舒景安是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有此人在,会里好多事情我不便开展。” “我来安排。” “不能定文字狱,可一可二不可三。” 贾六点了点头。 会长也点了点头,二人不再提这事,说起向皇上密折揭发军中通敌之事。 “这件事你折子上的很好,很对,皇上收到你的折子后,可能会派人下来调查。” “是要狠狠调查才行,再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贾六将富勒浑拉自己进互助会的事说了,巡抚布政什么的太多,没记得住,就记住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这五个。 “加上富勒浑,九大封疆六个在会,啧啧,这个互助会比咱们共进会狠的多。” 会长咬牙切齿,“一帮无耻贪官勾结的小团伙而矣,祸国殃民!” 贾六也有同感:“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与这帮人为伍,简直禽兽不如...但没办法,老富拿着我的把柄,不入不行啊。” “他拿着你把柄,咱们就没他把柄了?” 会长说的把柄就是已经殉国的满章京穆图生前的记账本,第一页就是四川总督富勒浑的花账。 贾六摇头道:“与其两败俱伤便宜皇上,不如同流合污...不如我先忍辱负重,探探这个互助会的底,将来未必不能利用这个互助会。等咱们共进大事一成,再将这个互助会连根拔起也不迟嘛。” “对,对。” 会长点头,花狗熊学着样子也在那点头。 贾六提出自己缺几个文职人员,比如会计、文书什么的,问会长有没有合适人选推荐给他。 会长主持这么多年四川省的刑侦工作,断案无数,人称李青天,手下人才自是有一批,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贾六又提出要会长帮忙招募一批农家子弟,士兵的年龄为18到25岁,身高一米六以上,力能托重80斤以上。 “识字不识字都可以,但一定要是良家子,不能有市井无赖恶习。” 贾六说第一批招募500人就可以。 “你这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旗员训练营的幌子练咱们共进会的新军?”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会长啊...” 贾六坦诚他是准备练新军,练一支只知贾大帅而不知皇上的新军。 名义上贾六肯定没有这个权力,但会长这个四川巡抚有,贾六的意思这支新军的编制就挂在抚标,只不过训练地点是在他的小寨。 这500人的新军将以贾六亲手拟写的步兵操典进行训练,武器装备也将以洋枪洋炮为主,能训练到前世学生军训的水平,差不多就可以扫平天下反贼,维护世界和平了。 此外,还需要会长以巡抚衙门名义帮忙招聘一批懂数学、测绘、铸造、制图、翻译、印刷相关的技术人员。 现实中称这些人为杂学,不入科举正途,但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大小衙门都有此类人才。 不是官,而是吏。 如会长之前任职的按察使司衙门,就有一大批刑侦专业人才,如法医(仵作)、捕快(刑警)等,都是世代祖传,官可以不停换,这些专业人员却是铁打的永不挪窝。 有些专业技术强的,也能平步青云,成为朝廷重臣。 这些于会长而言肯定都是小事,命人拿来笔墨一一记下,回去便行落实。 记好,吹干,收起,便行告辞。 巡抚大人不便在青楼停留过久,走时,目光随意扫了眼坐在东边窗台下嗑瓜子姑娘们,心志有些动摇,最终还是拂袖下楼。 到了后门,自有随员接应,正要上马车,却有一姑娘盈步而来,轻轻拉住会长的衣袖,娇甜可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嘤嘤一句:“大人,您能教我读《春秋》么?” 7017k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佳人有意,相公无情 “陈姑娘跟去了?” “跟去了。” 贾六满意点头。 李大人不仅是四川巡抚,更是共进会长,肩上重担如千钧之重,这对于一位五旬老人而言,实是累的很。 身为普通会员的贾六必须对会长全方位照顾,想会长之所想,想不到的也想,不然,何以能让会长身无旁虑投身共进大业之中。 工作上的分忧同生活上的解忧,是并重的。 陈姑娘知书达礼,出淤泥而不染,若能学得会长一二本事,将来也是一段佳话。 “坐,坐。” 站在贾佳大人面前的是沁源居的东家柳成侯,以及老鸨顾四娘。 会长做的背景调查中,柳成侯原先是眉州经营绸缎生意的,后来不知怎么来成都做起了皮肉生意。 将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做成如今成都城首屈一指的大会馆,柳老板这个董事长的能力自然不须多说。 当然,三十多岁的顾四娘这个职业经理人于其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把你二人叫来,是有件事通知你们。” “大人请吩咐!” 刚刚坐下的柳老板和顾妈妈闻言赶紧站了起来。 “是这样的,沁源居以后就是我旗员训练营后勤军需指定供应商了。”贾六说话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公文递给那柳老板。 公文是他来前现写的,非常正规,因为上面刻有他贾佳世凯领队大臣官印。 后勤这个词,柳老板大概能明白,就是粮草军需,但供应商就不太明白了。 而且,这粮草军需同他这皮肉生意有什么关系? 姑娘们也能成为军需了? 贾六不需要他明白,就说了句:“总之,以后你们就是八旗外包单位。有人找你们麻烦,知于我一声便是。” 似懂非懂的柳老板小心翼翼收起贾佳大人给的公文,迟疑了下,问道:“大人,楼下舒公子他们?” 贾六摆手:“与你们没有关系,本官会处置。”顿了一顿,“对了,柳老板,你是眉州人?” 柳老板忙点头:“小的是眉州的。” “那你可听过前明张贼献忠江口沉船一事?” 作为穿越者,贾六对发生在四川的老张宝船这件事印象深刻。 据说张献忠知道满鞑子入关李自成战死后,便决定率全体大西将士出川抗击满鞑子,恢复中国。 四位义子率主力从陆路出川后,张献忠又将从明中都凤阳、及湖北楚王府得来的若干金银财富用船只装载走水路出川。 由于金银太多,木船装不下,便令随军工匠做了许多木头夹槽,把银锭放在里面漂流而下,打算在江流狭窄的地段再打捞上来。 然而西军水路部队遭到明军疯狂阻击,江船阻塞江道,大部分银两沉入江中。 有资料记载,说是沉银累亿万,载盈百艘。其中更有金狮、金印、金册子等西军文物,价值连城。 更谣说张献忠的大西王金印也沉在江中,这东西要是弄出来,那可真是发大了。 由于金川战争生意基本被人垄断了,贾六卖个炮都被人眼红揭发,光靠朝廷拨付的旗员款项维持不了太久,于是决定开源。 开什么源,贾六又没想好,自然而然就打起眼皮底下张献忠的沉银了。 哪怕没法全弄出来,弄个一半,都是无本万利的好交易。 没想,这事四川人都知道。 柳老板说这些年经常有人在江口那地方潜水捞金,还真的有收获,当地渔民也经常在那片水域网出银锭。 官府对此不过问,因为大清律并无宝藏归朝廷一说。 贾六心中有数了,既然事实存在,什么人都可以去搞,他这旗员大臣自然也能搞。 回头跟李会长商量一下,看是不是以演练或者其它名义封锁江口,大规模打捞。 将今日包场的钱结了后,贾六取出一堆银票,分成两堆。 左边一堆是被选中的五十名姑娘“出差”费用,每人50两,共2500两。 是一个月的工资。 每月工作15天,定期轮换,专车接送。 衣食住行俱不用操心,上岗之后还发工作服,官员打赏费用不抽成。工作表现好还可以安排专门丫鬟服务。 总之,给贾大人干,错不了。 之前在京师贾六了解的物价,一名姑娘平均每月工作23天,收入在30两左右。 就这30两还要被楼里抽头,所以姑娘实际工作收入一月最多20两。 而清廷每年给汉军八旗的俸禄米贴是23两一年,换言之,一个姑娘工作一个月能赶得上一名旗员收入。 一年下来,基本上在京师买几间房不成问题。 大清律禁止官员宿娼,但保护青楼相关产业,这个行业总体是良性循环发展,人员进出流动性很大。 前明那会倒是不禁官员宿娼,然而指定单位教坊司性质恶劣,真正是逼良为娼。 成都这边的物价相对京师还要便宜,所以贾六给出每月工作15天便得50两的高新,对姑娘们的诱惑力大上了天。 另一堆银票合计2000两,除了给柳老板的抽成费用,就是顾妈妈的培训费用。 培训标准贾六给了个小册子,前期需要顾妈妈加以教导,后期由姑娘中的优秀人员代替指导。 方方面面都很满意,贾六满意,老板满意,经理满意,员工也满意。 真正双赢。 签订合作契约后,贾六随口问人顾妈妈:“知这行里有无洋马?” “洋马?” 顾妈妈不是太理解这个词语。 贾佳大人解释说就是红发碧眼的西洋人。 “你说洋鬼子啊?” 顾妈妈明白了,因为她见过也招待过,成都城就有好几个洋鬼子的教士。 不过洋鬼子女人却是没见过,但听接待过的广东客人说在广州有洋货,是同洋人做生意的十三行从洋人地方带过来的,很多客人图个新鲜特别爱在这些洋女人身上花银子。 贾六一听很高兴,有门路就行,寻思回去交待刘德高价从广州引进一些洋姑娘过来,好让金川的旗汉大员们感受一下异域风情。 莫小看同洋姑娘交流,弄不好就是中西方文化的一次大碰撞,从而提前引发洋务运动。 历史上的大事,往往是小事推动的。 最后,贾六召来德布。 “给你们半个时辰,速战速决。” “嗻!” 浑身带劲的德布下楼传令:“弟兄们,大人有令,半个时辰!” “栓柱,你要不要?” 贾六关爱的看着杨植,这家伙是个雏,但也不小了,该学会做大人了。 “没兴趣。” 杨植摇头,“我要洁身自爱,唯有如此,才能青史留名” “嗯?” 贾六没想到栓柱的志向竟然这么大,都想着青史留名了。 果然是少爷的好卧龙啊。 感慨之余看向杨遇春,不等他开口,小春子已经臊红了脸,猛摇头:“大事未成,不碰女色。” 咦? 这是凤雏! 贾六没想到自己的心腹一个比一个觉悟高,当下忍痛挥手示意他早前就相中的姑娘别等他了。 惹得人姑娘目中一阵哀怨,真是佳人有意,相公无情啊。 再看花狗熊,算了,狗蛋是母的,赶明得给它寻个老公才好。 ------题外话------ 【锦唐】桐棠新作,破奇案,建锦衣卫,创锦绣盛世! 必须要讲一下,作者虽是女人,但这个娘们不简单,文字容易让人把持不住。 7017k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什么叫惊喜? 都决定把人阿玛做掉了,自然不可能把人儿子放了。 贾六让德布派一队人将以舒伦为首的八旗碰瓷团伙押到小寨,交由佐领新达苏看管。 然后带人逛成都,买东西。 先是给好赌的明亮买了一付用象牙制成的麻将牌,又去金店买了足金打造的佛像、观音像各一尊,分别是送给富升阿同博灵阿二位副都统的。 然后同金店老板签了一份长期供货协议,就是专门为贾六精心打造的小寨会馆提供玉制、金制、银制礼品盒。 东西不贵,就是贾六对各位领导、同事的一份小心意。 特别要求,不论是玉制还是金制,亦或银制,都要刻上“贾佳世凯敬献”六个小字。 又逛了逛这年头的装修行业,看了几家店铺听了伙计介绍后,贾六又陆续下了四份大单,主要是室内装潢、陈设方面的。 总造价一万多两。 看到贾佳大人直接交出一半货款的订金后,这几家铺子的掌柜都乐开了花,也把心放进了肚子。 再去木匠铺子订床,缝纫铺子、成衣铺子定制专门的衣服,杂七杂八,事无巨细,贾六不厌其烦,反复给人讲解他的意图,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会馆的软硬件全部搞定。 这一下又开销了七千多两。 没办法,贾佳大人如今钱多,有面,样样只要贵的。 忙完之后去满城睡觉。 成都满城有他贾佳大人的一套院子,是老丈人博副会长安排外甥德尔惠购买送给女儿女婿的新婚礼物。 宅子就是前世成都有名的宽窄巷子,只如今这巷子进出尽旗人,看不到汉人的。 院子不错,前后两进,虽不及紫禁城,但小两口子住着绝对够了。 工作人员也有,一个管事、一个车夫、一个跑腿,外带两个丫鬟、一个厨娘,总共六人,都是签了奴契,被博副会长办成家生子的。 一进院,就见大红双喜贴的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让贾六再次感受到做新郎官的快乐。 博副会长的安排很好,一方面是不想女儿春花在小寨受罪,毕竟那地方都是大老爷们,多有不便。 另外则是不想女儿跟个伺候丫头似的给贾鬼子忙前忙后,再怎么没有名份,总是亲闺女不是。 还有那个反贼的女儿也在小寨,副会长担心女儿敌不过这个贼女,日子过得委屈。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同工作人员简单说了几句后,贾六便让二杨安排众亲兵入住睡觉。 由于白天贾佳大人请客,众索伦亲兵身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跟着贾佳大人跑了一天也都是累了,不一会便呼声大起。 贾六也睡得香甜,梦中一会在漠北高原,一会在江南水乡,一会在紫禁城中,耳边回荡的永远是那首bgm——“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梦醒,细一回味。 春花? 好兆头! ......... 春花要来了,昨天德尔惠说表妹已经到简州了,今天就能到成都。 寻思最快也得下午才到,贾六便让栓柱去请巡抚大人过来喝喜酒,并叮嘱栓柱务必让巡抚大人带幅四川舆图过来。 舆图就是地图。 昨夜同陈姑娘读了一宿《春秋》的会长一听是喝喜酒,自是放下公务欣然前来。 丫鬟奉茶奉点心后,贾六便将会长带来的四川地图摊开,趴在上面同会长研究打捞张献忠沉银的可能性。 沉银在岷江河道,此地属眉州彭山县。 “你想捞张贼的宝藏?” 李会长被贾六大胆想法刺激到,略一琢磨,让随员速回巡抚衙门取来自康熙年间到如今,彭山地方关于献忠沉银的相关记载,以及百姓发现沉银事例,以便验证。 抚台大人急用的资料,自是很快就搬了过来。 贾、李二人不停翻阅相关记载,最终确认确有其事,双双露出贼兮兮的眼神。 “可捞!” 李会长拍板,可以疏浚岷江河道为借口,组织民夫开捞。 又说等他抽空去彭山实地查看一下,如果有可能,可在上游狭窄处堆坝截断岷江水,这样就不是打捞,而是直接往岸上抬了。 既然干了,就干个狠的。 要拦坝的话,工程量显然比组织打捞船打捞更狠,但贾六不怀疑这时代有没有能力搞河道拦坝工程,毕竟两千年前李冰父子就搞出了都江堰。 何况,又不是拦长江黄河,这岷江乃是长江支流嘉陵江的支流白龙江的支流,说是江,其实也不过是条稍宽的河道而矣,眉州段全长也不过一百多里。 只要人力物力跟得上,组织度也跟得上,绝对有搞头。 当真是亿万金银这么大的回报,便是花上一年时间开搞这个大工程都值。 不过这么大的工程肯定要掩人耳目,不然叫朝廷知道了这钱可就成别人的了。 李会长给出一个计划,就是先将眉州知州同彭山知县换成会里人,彭山县衙门从上到下全部更换掉,然后以闹贼为由调抚标接管沉船两岸,设置禁区不使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这样可以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贾六点头同意,表示必要时他也可以派人手前来帮忙。哪怕消息真走漏,只要从江中取出的金银可观,拿一些打点下也不是不行。 正议着,栓柱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脸喜色叫道:“少爷,二少奶奶到城门了!” “噢?” 贾六呵呵一笑,让栓柱再去报。 栓柱哎了一声就要过去,贾六又叫住他,因会长在不好意思,便委婉说要栓柱看看二少奶奶长什么模样,是胖啊还是瘦啊。反正就是让栓柱看过之后赶紧回来给他吃个定心丸,要不然小心脏受不了。 会长人老成精,哪里不晓得贾六心思,笑着安慰道:“老博的女儿能丑到哪里去?放心吧。” 话到这就行,可会长偏好心补了一句,“真丑得很,吹了蜡烛还不都一样,老博对咱们共进会很重要,你可不能嫌人家闺女丑。” 贾六望望会长,没吭声。 根据老丈人的鬼样子,他实际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但人嘛,总想要惊喜不是? 万一,春花很来丝呢? 小半个时辰,栓柱急冲冲的又来了,脸上却不是喜色,而是一脸惊色。 “怎么?丑得不能见人?” 贾六心拔凉。 “不是,少爷,二少奶奶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就是,就是,” 栓柱也不知道怎么说,让少爷自个去看,说二少奶奶的车马上就到巷口了。 嗯? 难道是瘸子不成? 贾六顾不得多想,赶紧去巷子口接亲。 老丈人的外甥,也算是贾六表大舅子的德尔惠也在巷子侯着,见到妹夫笑着点了点头。 贾六也回笑点头,就是笑容有点僵硬。 街上车来车往。 终于,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赶车的车夫从车上跳下,朝着车厢喊了声:“小姐,到地了。” “嗯。” 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虽只嗯了下,但听着却是动人。 贾六目不转睛,大眼不敢眨小眼,直勾勾的看着车帘被掀起,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子探出头来。 贾六一瞧,嗳:漂亮,办了,办了! 未想不是正主,只是跟着来的丫鬟。 “小姐,下车吧。” 车内又是嗯了一声,然后一女子盈盈探出身来,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车,来到正发呆的贾佳大人面前,捏起裙摆,弓腰略弯右腿,两手同时扶住右膝,以标准的满洲礼,低声道:“未亡人陈马氏见过大人。” 女子长得很熟,就是一身白衣。 丧夫的白衣。 什么叫惊喜? 这就是。 7017k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六子,大局为重! 未亡人、陈马氏、白衣。 三要素一结合,贾六脸当时就黑了。 瓜尔佳博清额,你他妈是狠人呐! 就奇了怪了,再是丫环生的也是亲闺女,怎么就不要名份给他贾六当小老婆? 怎么就迫不及待千里迢迢送货上门? 怎么就给女婿在成都买大房子了? 闹半天,他博清额的闺女是个寡妇! 贾六那个气啊,堂堂大清特级战斗英雄找个寡妇当小老婆,传出去大清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行,老子找博清额算账去! 冲动之下便要拂袖而走,但那未亡人身上隐隐透出的气质,让贾六的怒火暂时得到了控制。 不管怎么说,人陈马氏是无辜的。 强撑着把新娘子迎进宅子后,贾六就找会长诉委屈了。 二话不说拿起酒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一口下了喉咙后,桌子一拍,怒发冲冠:“这酒没法喝!老贼拿一个出过门还死过丈夫的闺女算计我,我同他誓不两立!” 越想越气,起身便要去金川找博清额算账! 李会长也是刚知道情况,见状赶紧上前把贾六拽住:“莫冲动,千万莫冲动,大局为重!” “什么狗屁大局,他博清额要有大局观,能这么坑我!” 贾六不服这口气,拖着会长往门口直去。 会长急眼了,怒骂一声:“鬼子六,你不要江山社稷了吗!” 嗯?! 会长此言如晴天霹雷,一下惊醒贾六,站在门口发了七八个呼吸呆后,拂袖气呼呼的走到酒桌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忍旁人不可忍之事,莫说是寡妇,便是带着几个儿女,你都要认下。” 会长一脸苦口婆心状。 贾六却呼的站了起来,没法坐得住,往外大喊一声:“栓柱!” “来了,少爷!” 杨植迈着轻巧的脚步腾腾跨入厅内。 “去问问,二少奶奶生过孩子没有。” “好的,少爷!” 杨植箭一般消失,不一会又箭一般的出现,给少爷带来好消息——二少奶奶没生过孩子。 贾六呼了一口长气,没生过就好,多尔衮搞不定的事情,他就能搞定? 屁股刚挨到凳子,忽然又一下反弹,火急火了指着杨植:“去,再问,二少奶奶肚子里有没有!” “啊?” 杨植没想到少爷思虑如此周全,赶紧回去再问,不一会带来定心丸,喜道:“少奶奶贴身丫鬟秋桃说少奶奶几天前月事刚走。” 贾六微微点头,这下终于能安心坐下了。 只是胸中那团闷火还是烧得他难受。 会长又开始安慰劝说了。 先点正题,问博清额那闺女长得如何? “长得嘛...挺好看的。” 贾六不能昧良心说话,春花长得贼带劲,刚才下车时那身白衣让人有种迫不及待想开发的冲动。 会长点头,人只要好看,他这话就好说。 “博清额这个满洲副都统不仅对咱共进会重要,对你我二人也非常重要,这件事是他不对,不应该瞒着你… 但不管怎么说,春花姑娘都是他亲闺女,又给你买这么一处宅子,会中大事小事人家也是全力以赴,所以嘛,这件事我看就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会长说的很客观,贾六也承认共进会不能没有博副会长。 就是,一寻思自个讨个丧夫的寡妇做小老婆,总觉得有损他的逼格。 会长知道六子的委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压低声音道:“作为过来人,老夫有必要提点你一句,这寡妇只要没有血口喷人,个中滋味比大闺女要强得多。” 醍醐灌顶! 贾六不由点头:“大人高见。” 高见是高见,心里还是不爽,那口气一时半会哪就能顺下去。 德尔惠来了。 贾六转过头不理表大舅子,气氛尴尬。 会长示意德尔惠劝劝,这小子是博清额的亲外甥,不可能不知道妹妹出过门的事。 德尔惠也的确是为这事来的,见表妹夫不理他,心中也怪尴尬,上前轻声道:“大人,” 贾六嗡声:“何事?” “来之前,舅舅说要是大人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将这封信交给大人,说大人看过这封信后就会理解他的苦衷,也会原谅他的不到之处。” 德尔惠说完,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然后默默退出。 “博清额当自己是诸葛亮呢,还弄个事后锦囊不成,老家伙要不给我个交待,这事我跟他没完...” 贾六骂骂咧咧的拿起信撕开来看。 哪有信? 一个字都没有。 只有一叠银票,都是面值五千两的,一共八张。 四万两。 “这?...” 贾六和会长都呆在那里,许久,贾六突然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栓柱!” “在呢,少爷!” 躲在门口的杨植探出脑袋来。 贾六手一挥,喜气洋洋:“去看看少奶奶安顿好了么?再问问少奶奶缺什么,要缺的话,赶紧去买。” “好的,少爷!” 杨植如风一般消失。 将银票叠好放进兜中,抬头见会长盯着自己看,贾六忙解释:“我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就是想春花也是可怜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身边没个男人照顾着哪里能行...” “不用说给我听,一切都放在心里,” 会长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我懂。” “人这一生啊,知己最难求,大人,什么都不别说了,六子敬你!”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后,送别会长的贾六出现在后院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眼后,便要进去看看春花。 几千里地赶过来,肯定累着了。 右脚刚抬起却又收了回来,转头朝刚从茅房回来的杨植招了招手。 见少爷叫自己,杨植赶紧提着裤子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贾六吩咐:“把今儿日子给我记下来,记好了,记准了!对,时辰也给我记下来。” “干嘛,少爷?” 杨植纳闷,记这么详细干什么? 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 “叫你记就记,哪这么多废话。” 贾六不耐烦的一挥手,让杨植自己玩去,正正顶戴,向着门口贴有大喜字的洞房走去。 末亡人,为夫来了。 ------题外话------ 感谢碎羽猫、亮仔六六二位同志合力向中堂捐输300两,真诚感谢,万请继续。 7017k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清有救了! 进门前,出于礼貌,贾佳大人轻咳一声。 “姑爷!” 小俏妮子秋桃打屋里端着一桶水低头出来,不敢抬头瞧贾佳大人。 “嗯。” 贾六为人亲和,觉得这秋桃长得也挺来劲,回头问问栓柱中不中意,要中意的话就把这妮子许给栓柱做媳妇。 迈脚入屋,八旗未亡人陈马氏刚刚洗漱完毕,正在收拾床铺。 看到阿玛给自己找的新丈夫进屋,犹豫了下上前低声见礼,轻声唤道:“夫君。” “嗯。” 一身白衣的未亡人任是谁见了都要生出怜爱之心,况胸怀大爱之心的贾佳大人。 看在老丈人这么舍得下本的份上,贾佳大人轻轻握住人闺女的手,柔声问道:“累了吧?” 春花摇了摇头,并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坐下说话。” 贾六身为丈夫肯定要主动一些,当下拉着未亡人走到床边,按着坐下,继而竟是询问春花上一段婚史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故事。 故事还得从十九年前京师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瓜尔佳博清额喝多了搂住丫鬟说起... “....我娘有了我之后,阿玛不敢违逆大娘的意思,便让母亲带着我住在外城,只要阿玛在京,每个月都会过来找我们...” 贾六微微点头,老丈人虽是个妻管严,怕富察家出身的大老婆,但对春花母女实际还是很好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女儿的幸福,给自己这个大清一等一的优秀人材设套,又送房子又送钱的。 当然,除了知道他贾佳世凯人品一流外,更是知道他贾佳世凯便如池中的王八,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万万年。 “...阿玛来四川后,母亲见我大了,便请媒人说媒,将我许给汉军正白旗陈家,可是我嫁过去之后才知道我那郎君打小身体就不好,身子骨弱的很...” 听到这里,贾六心头一跳,手中一紧:“这么说,你与他不曾洞房过?” 春花怔了下,想之前丈夫让奴才问秋桃的那些事,知这位丈夫对她从前多少有些芥蒂,更加不好相瞒。 坦言相告她与那陈家少爷洞过房,但陈家少爷成婚不到三个月就病死了。 “他家里人说是我...说是我让他不知节制才累死的...母亲气不过便将我领了回家...” 春花说这件事时,虽有些脸红,但还是大方直言,不像未出阁的姑娘羞羞答答的。 贾六不信女人还能让男人累死,摇了摇头后问道:“这件事你阿玛知道吗?” “母亲不敢告诉他,后来接到阿玛的信让我来四川成婚,知瞒不住,才回信阿玛说了我的事...” 说到这里,春花小心翼翼看着新夫君,“你不要怪阿玛,他一开始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怪阿玛,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我能在此地同处一屋,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贾六真是释怀,生不出对老丈人半分怨意。 看着一袭白衣楚楚可人的春花,心中怜意更盛,抬手轻轻抚摸于她,有些不解:“你都被他们家赶出来了,何以还要还要为他戴孝?” “总是夫妻一场,原是打算替他守上三年的,哪知阿玛他...” 春花眼中有泪水,看来她那成婚不到三个月就病死的丈夫,生前对她应该还是很好的。 见状,贾六不由更是怜爱,对春花言道她若真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三年,他不会强人所难。 “有情有义,总不是坏事,” 正说着,外面传来秋桃的声音:“小姐,姑爷。” 春花忙看向门口:“进来吧。” “是。” 进屋后的秋桃垂着头,将一只贴有喜字的恭桶放在床下。另外又将一些花生、甜枣摆在了桌上,之后又将一盆热水连同两只新毛巾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小姐,姑爷,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后,秋桃缓步退出屋子,屋内气氛顿时大有不同。 红烛让春花的脸看着更烫。 贾六刚要开口,春花却将手轻轻抽回,然后解下衣衫。 随着白衣的掉落,映入贾六眼帘的是一双珠圆玉润的双肩,既不是瘦可见骨,也不是脂厚肉丰,就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白嫩。 尽管春花解衣动作很慢,但衣服又能有几件,很快,未亡人就衣不蔽体,低头一声不吭钻入被窝之中。 两眼紧闭,一幅任君品尝的模样。 贾六怔了片刻,也开始解衣。 此时的无声胜似有声。 言语比起动作,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被窝里,男女依偎。 果如会长所言,过来人不需费心,一切早有适应。 红烛之下,新床之上,男女如两条大虫般缠绵。 “呼!” 长出一口气,将头伸出被窝后,贾六慢慢平复急促的心跳。 依旧有暖意传遍身体。 用毛巾替丈夫擦拭后,春花一手搭着下巴,斜靠在床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阿玛给自己找的男人。 她表明了心意。 贾六笑了,他也表明了心意。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轻轻抚摸春花的同时,贾六视线落在正燃烧着的红烛之上。 随着烛火的跳跃,思绪一点点的飘散,神情也一点点变的凝固。 他在深思。 如圣人般开始沉思。 所思不是这屋中的春意,也不是身边的未亡人,而是遥远的北方,是那大清国的命运。 当视线从几千里外的京师拉向近在咫尺的金川时,贾佳大人看到的是勃勃生机,是万物竞发,是白热化,是燃烧,是冒烟了。 共进大业,快不得,也拖不得啊。 要恰到好处。 怎么个恰到好处? 正思考时,屋外传来“砰砰”敲门声,是杨植。 “少爷,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栓柱声音很急。 贾六大怒,这小子不知道少爷在洞房花烛么,捣什么乱。 “少爷,金川急报,阿桂败了,叫咱们的炮,啊,不对,叫番贼的炮打着了!” 栓柱的声音如魔力让屋中的少爷光着屁股一跃而起,连鞋子都不穿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屋门死死按着栓柱双肩,猛的一摇,喝道:“你是说阿桂叫打着了!” “打着了!打着了!” 栓柱被少爷摇得头晕。 “恰到好处,恰到好处!” 贾六欣喜若狂,“大清有救了!” ------题外话------ 一纸北淮、迪巴拉爵仕、瓶子奔奔、wert、沈修昊、迪迪帝、神经仙人、慰亭享九、刘新宇3399、汉族网麦冬、胖虎丷、贾小六、书友20180602220737877、小鸡笑了、靓仔的月亮、spire1! 贾中堂洞房花烛日艳电:以上同志大事成功之日,俱往吏部听封! 共富贵,不相忘! 7017k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国贼全在满八旗 贾佳大人情报来源是私人性质,来自于正统领湖广绿营向美诺进军的老丈人博副会长。 巡抚大人情报来源是官方性质,由定西将军大营急递,除四川督抚及各路统兵都统、副都统大人外,往京师的八百里加急昨天早上就发出了。 两方面的情报都验证了一件事——定西将军阿桂前天下午在功噶尔拉山被番贼炮弹击中,现生死不明。 博副会长由于单独领一路兵马缘故,对于阿桂遇袭事件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所以搞的贾六也不知道阿桂是怎么叫炮子打着的。 会长这里消息来源就全面了一些,据他说阿桂是被一门番贼藏于山腰间的火炮击中。 初步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在阿桂的死命督促以及不惜代价的前提下,清军以重大牺牲换得攻取番贼堡寨两处。 然而,这帮狡猾的番贼早在清军进攻前,就秘密将一门炮拖到了山腰不易被人发现处,再用树枝加以掩藏,密藏炮手二人。 刚刚取得胜利的阿桂根本没有想到还有番贼未逃走,结果带领诸员前来察看番贼退却情况时,被藏在半山腰的番贼一炮击中。 除阿桂本人外,当场有三名亲兵殉国。 事后,两名番贼在清军重围下无路可走,双双跳崖而死。 阿桂被紧急抬回大坪抢救,前线战事暂由右副将军明亮主持。由于大将军遇袭,明亮也无心发起攻势,只命扼守新夺取的两处番贼堡寨。 其余各路兵马在知道阿桂遇袭后,几乎不约而同的停止进军。 一时间,轰轰烈烈的第三次金川战事就这么整体平歇下来,给了小金川方面喘气的机会。 “阿桂到底是死还是没死?” 贾佳大人对阿桂是否死亡甚为关心,理论上定西将军阵亡,接替他的人选要么是两个副将军,要么就是四川总督富勒浑。 不排除老头子脑袋一拍,往金川再空降一名统帅,或者让哪个军机大臣过来统筹指挥。 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八旗能征善战,并且具有金川山地作战经验的将领基本上都在四川。 丰升额现在独领另一支清军主力在啃莫尔敏山,弄不好接替阿桂的不是明亮就是富勒浑。 不管是哪一个都利好共进会,利好贾佳大人。 毕竟,一个是赌友; 一个是会友。 “妙,妙,阿桂这炮挨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此事大有文章可做。”李会长也很兴奋,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比贾六还高兴,弄得人家陈姑娘险些秃噜皮。 果然,权力的争斗能让人瞬间年轻。 “喔?” 贾六殷勤倒茶:“会长有何高见?” 会长桌子一叩,斩钉截铁:“你马上再给老头子上一道密折,说打中阿桂的那门炮就是军中通敌之人卖给番贼的!” “使不得,那炮是我们卖的啊!” 贾六倒茶的手一颤,这不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会长冷笑一声:“你放的屁,你会承认?” 贾六摇头:“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会长说金川这边往番贼卖东西的多了,没有谁手脚干净的,不查全是忠臣良将,一查全是乱臣贼子。 不能打的贪,能打的贪,上上下下都指着番贼挣钱,就算老头子知道有人卖火炮给番贼,说良心话,除非老头子把富勒浑这个总督拿下,顺藤摸瓜带出贾六来,要不然就是把金川掀翻了天,老头子这个皇帝还是个聋子。 贾六点头,会长这是真的高见,大家都不是好人,谁查谁? 会长进一步分析:“阿桂叫炮一打,你说老头子首先会怀疑谁?” “丰升额、明亮、富勒浑、富升阿、博灵阿、都尔嘉、博清额、舒景安、成果...” 贾六扳着手指头列了一连串满蒙要员的名字,包括他老丈人博副会长,总共二十多人,都是二品以上官员。 但就没有他贾佳世凯的名字。 没办法,谁让他贾佳大人只能列席会议,没有资格主席台就座呢。 好比村长被害,村民人人都有嫌疑,天天穿着开裆裤在村里跑了玩的二傻子有什么嫌疑? 灯下黑。 贾六就是这个二傻子。 谁他妈的知道大清特级战斗英雄,爱新觉罗女婿,开国汉奸后代突然对自身所在阶级产生质疑,并且动摇了呢。 死鬼都不知道,何况活人。 “这些人一个个位高权重,还握着兵权,老头子怎么查?弄不好最后还得指着你这个没根基的。” 会长认为阿桂这一死,首先就是那二十多个嫌疑人会互相撕咬,谁都想撇清自己,他们咬的越狠,共进会才能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最后会长让贾六马上带一些药赶往大坪,看看阿桂到底死没死,如果没死又伤到什么程度,是生活不能自理呢,还是寻常的皮外伤。 贾六立时答应,嘱咐春花好生呆在成都后带人赶往大坪。 却是没见到阿桂,因为大将军伤有点重,除了郎中和有限的几人外,其他人都不好去探望。 副都统成果接待了从小寨赶来探望的贾佳侍卫,关于大将军中炮的事同李会长那边说的差不多。 “还好,大将军吉人自有天象,当年太祖皇帝在宁远城下叫明军炮子击中,所有人都以为太祖皇帝要死于明军炮子,未想太祖皇帝仅是受了些皮外伤...” 成果走后,贾六若有所思侧脸问杨植:“栓柱,刚才成大人说什么?” 栓柱记忆力很好,当下回快:“成大人说定西大将军跟咱大清的太祖皇帝一样,都是吉人,都有天象保护。” “对,是这个意思。” 贾六确定自己听的也是这个,问栓柱:“这话是不是不太妥?” “当然不妥,阿桂自比太祖皇帝,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少爷最好上折子跟皇上说一下,免得皇上被这奸贼蒙骗。” 贾六点头,没想到阿桂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有当太祖皇帝的野心,当真是国贼全在满八旗啊。 不过看成果表情,似乎阿桂还真跟太祖皇帝一样,伤得不太重? 怎么不死的? 7017k 第二百二十章 让皇上想去 中军大帐。 “重伤”的定西大将军阿桂正在看书,无论是脸色还是身体动作,都看不出重伤之人的样子。 阿桂读的是春秋时的史书《左传》,已经读了大半。 床上还有一本《三国演义》,这是大清开国以来所有满洲将领的必读军事教材。 太祖太宗便是以此教材打下汉人的花花江山。 帐中并无他人,很安静。 未几,有人走进大帐,是追随阿桂二十年的副都统成果。 示意成果坐下后,阿桂将书放下,问道:“巴图鲁走了?” 成果点头道:“走了,知道大人受了伤,特意送药来的。” 阿桂笑了笑:“他倒是有心了。” 言罢,却叹了口气,面露愁苦。 成果见状,忙宽慰道:“大人这次定能逢凶化吉。” “金川这个地方不吉利啊。” 阿桂苦笑一声,他其实是第二次来金川,早在二十六年前他就以吏部员外郎的身份随时任兵部尚书班第赴金川军营办事。 结果因进剿大小金川失利,被劾以“勾结张广泗通敌,蒙蔽讷亲,坐失大军”,交刑部明正典刑处死。 乾隆念阿桂的父亲大学士阿克敦年老只有阿桂一子,这才格外开恩,没有杀掉阿桂。 这也是阿桂宦海一生跌的最狠的一个跟头。 被囚车押赴京师等待杀头的那段日子,是阿桂这辈子最痛苦,也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他曾发誓若老天爷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这辈子都不会来金川,哪知老天弄人,二十六年后他还是再次来到了这个曾险些让他掉了脑袋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真的不吉利。 阿桂的心魔不是没有原因。 三十年来,前后主持平叛的统帅全死于非命。 第一任川陕总督庆复被赐自尽; 第二任大学士讷亲被赐自尽; 第三任川陕总督张广泗被处斩; 第四任川陕总督阿尔泰被赐自尽; 第五任温福死于乱军之中。 而他阿桂,是第六任大军统帅。 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下场,在功噶尔拉山督战的那些日子,当真是无比煎熬。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尽快取得战果,以皇上的脾气,迟早会落得同前几任一样的下场,尤其是他把皇上最爱的养子福康安弄没了。纵是能侥幸保住性命,这一跟头摔下来,又哪里还有起复机会。 二十多年过去,现在的阿桂已经不是当初一人,他身后有好多人,他不能再跌倒。 因为,那会害死很多人。 为了不跌倒,阿桂拼尽全力想突破番贼防御收复小金川,以战功重新赢得皇上对他的器重,挽回因福康安之死在皇上心中留下的恶感,可番贼却对他的部署了如指掌,使得他筹划许久的重点进攻犹如拳头砸在坚石上,疼得他浑身都疼。 阿桂无奈,他很清楚,军中有人通敌将自己的部署泄露给番贼。 这些人为了眼前的利益,浑然不顾国家,当真是该死! 可他能怎么办,因为他也通敌! 二十多年前御史弹劾他勾结张广泗通敌并非诬陷,他阿桂的确被张广泗给的一千六百两银子收买了,秘密向其通报讷亲的部署,最终酿成讷亲战败。 这1600两银子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绕不过去的刺。 再次来到金川后,他是真心想替朝廷平定金川,因为在缅甸他打败了。 然而金川这座金山动摇不了他阿桂,却能动摇跟随他南征北战的部下们。 这里不是北疆,不是南疆,是金山,真正的金山。 只要是个官,都能从这场战事大捞特捞,没有任何风险。 阿桂阻止不了,他不愿掺和其中,却也不能挡人财路。 私下里,他认为温福不是被番贼所杀,而是死在那些大发战争财的小人手中。 连战数日以伤亡上千的代价才攻破番贼两座堡寨,毙敌数十人后,阿桂知道他要么调整部署,要么就得为自己想好后路。 可皇上真就能放过他? 阿桂急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天赐良机,那番贼竟然藏了一门炮。 炮响的时候,阿桂就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炮弹打中了亲兵,并没有打中他。 然而,在怔呆数个呼吸后,他却伤了。 他想离开这里,他不想死在这里。 望着跟随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成果,阿桂告诫道:“你们之前的那些买卖都停了吧,皇上一定会派人过来查的。” 成果犹豫了下,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厉害关系,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马上去安排。” ............ 离开大坪的路上,贾六越想越不对劲,勒马停住问杨植:“栓柱,你说阿桂会不会压根没受伤,只是诈称受伤好让番贼放松警惕,然后悄悄安排精兵打顾先生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个可能性很大,非常大。 阿桂这人虽然一辈子打败仗,但人家也是屡败屡战,跟曾老头一样败成精了,弄不好真有可能使诈。 “少爷真是高明!” 杨植深以为然,“我刚才在大营的时候也认为阿桂有鬼。” “大人,那怎么办?要不我去通知一下顾先生他们!” 自打见过顾先生一面后,杨遇春对这位始终坚持衣冠抗清的先生就生出崇敬之情,不忍顾先生他们吃亏。 “不。” 贾六否决杨遇春通风报讯的提议,因为顾先生那边也不安全,谁知道哪个是富勒浑的眼线。 “那怎么办?” 杨遇春有些着急。 贾六也觉此事棘手,正琢磨时,杨植发言了:“少爷,我觉得吧看事情不能光从一个角度看,莫不如换个角度。” “卧龙有何良策教我?” 贾六竖耳倾听,自己这家生奴内战外行,外战内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 杨植见少爷如此重视自己,还称自己是卧龙,顿感有面子,“嘿嘿”一声:“少爷,我们不知道阿桂是真伤还是假伤,皇上也不知道啊。” 贾六眉头一挑:“说明白。” “就是给阿桂来个釜底抽薪!” 杨植一脸坏水:“少爷,你就实话实说,在密折中跟皇上说你知道阿桂受伤了便过来探望,但没见到人就行,让皇上自己想去。” ------题外话------ 作者注:阿桂第一次金川战事“勾结张广泗,蒙蔽讷亲”,被劾通敌,是史实,非杜撰。 7017k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鉴于定西大将军阿桂对大清、对皇上不够忠诚,不够坦白,甚至有阴谋颠覆大清江山社稷的可能,贾佳大人在回小寨路上的大天沟驿站,为阿桂大人加急定制了八百里密折。 密折中,贾佳大人以自己实际所见、所闻如实上奏,比如不被允许探望受伤的大将军,比如成副都统说阿桂中炮堪比太祖在宁远城下。 乾隆怎么想这事,贾佳大人不予主观分析,只以客观事实进呈。 当然,阿桂作为乾隆朝有名的高干,是不是会因此事葬送仕途,贾佳大人也不好妄下断言。 但他认为,身为臣子的要时刻将忠心写在脸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当如实向领导反应。 但使有一点私心,便不是忠臣而是乱臣贼子! 这,显然不可取。 贾六绝不造谣,也绝对不传谣,一切,但依本份便是。 他所反应的情况,皇上都可以派人调查以核明真假。 密折走正规军驿渠道递呈京师后,贾六特意到永泰殉国的地方撒了泡尿。 尿完,一抖,边系裤子边问小春子:“永大人走的时候可体面?” 杨遇春肯定道:“体面,相当体面,我还给他敬了礼!” “很好,不管什么人,我们都要予其体面,此做人底线。” 贾六对此表示肯定。 御前二等侍卫永泰被害一事,始终查无头绪,渐渐便不了了之。没办法,这些年死的大人太多了,不把金川的番贼连根拔起,此类事情防不胜防。 回到房中,林北等在那里了。 这个林北是刘德的手下,福建人,具有共进会同天地会双重会员身份,随温福逃出木果木大营的副都统巴朗就是死于此人铳下。 “人带过来了?” “带来了。”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林北将人请进来。 很快,四名绿营兵被带到了贾佳大人面前,都是福建绿营的,一直随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参加军事行动。 汪天德统领的福建绿营同江苏、江西、浙江四省营兵合计7000人,都归宗室、副都统都尔嘉指挥,是阿桂“两拳五指”中的一指。 由于番贼主力被抽调用于防御阿桂同丰升额这“两拳”主力,因此都尔嘉自太平桥进军后进展很顺利。 半个月时间就已深入二十多里,拔除番贼堡寨四座,歼敌上百,焚毁番贼村庄两处,杀妇孺老幼数百。 阿桂受伤消息传出后,都尔嘉同其余四路兵马一样也停下了进攻脚步,并做好撤退准备,害怕重演上半年全军大溃退的乱局。 林北是随运粮队找到扎营在宅墨的福建绿营,尔后将四名天地会成员秘密带来大天沟。 四人分别是吴细虾、黄?南、宋阿娇,梁旗。 “参见大人!” 四名福建天地会营兵依军中规矩给贾六行了礼,来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林北让他们见的是八旗官,因此都有些诧异。 贾六朝四人微微点头,示意杨植将放有银票的盘子端到四人面前。 都是一百两一张,厚厚一叠,一共四千两。 “你们不必知道本官是谁。” 贾六微微一笑,“本官与都尔嘉有些私人恩怨,所以想请四位好汉帮个忙夜间炸个营,给都尔嘉个难堪。这些,是给四位好汉的辛苦费。” 贾六直接挑明目的。 吴细虾四人愣住,下意识看向带他们来的会中兄弟林北,后者重重点头。 彼此对视一眼后,四人瓜分银票。 炸营不过是小事,深更半夜制造些动静便是,到时大乱起来,谁知道怎么回事。 想查元凶都查不到。 再说这位八旗大人又不是让他们刺杀当官的,或者带弟兄们造反,轻轻松松发笔横财,换谁都乐意。 重要的是吴细虾四人对大清的忠诚值是零。 贾六也不与四人多说多交待,让林北安排人秘密送他们走。 他不是想除掉都尔嘉,只是想让此人失去同老丈人竞争进步的资格。 五指之中,云南提督常青同西安将军哈国兴都是汉员,基本上没法同满员竞争。 剩下三人中,除了举会支持进步的博副会长,就是都尔嘉同富升阿这两个副都统有些威胁。 富升阿的威胁较轻,就那个爱新觉罗宗室都尔嘉威胁最大。 直接把人办掉,难度太大,手段也太糙。 所以,贾六得换个法子,解决不了都尔嘉,就解决他下面的人。 一场炸营,就能让都尔嘉那边成为烂摊子。 不管阿桂是真伤还是假伤,定西将军肯定要换人。 会长分析的明白,明亮、富勒浑都是定西将军位子的强有力竞争者,虽然贾六更想直接推老丈人博清额上去,但老丈人资历不足,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争取让老丈人接任明亮的右副将军位子,如果有可能甚至谋夺富勒浑的四川总督位子。 那样的话,就得将竞争者排除掉。 都尔嘉作为头号竞争者,肯定要投票将其拿下。 另一个竞争者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也要想办法搞定,只是此人在丰升额那一路,一时半会贾六也没想到怎么解决这人的法子。 除了为老丈人解决掉竞争者外,炸营事件也可以让共进会将手伸进江苏、江西、浙江、福建这四支外省绿营兵。 炸营过后,对士兵要行安抚,但对一部分御下不力的军官却是要惩处的。 如此一来,便能暗箱运作,通过银弹攻势将一部分共进会员安插到这四省绿营当中,间接掌握这四支外地来的绿营兵,从而成为共进大业走向全国的种子。 这就是贾六为何要加入互助会的原因。 有富勒浑这个主管人事后勤的总督在,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好办许多。 四位天地会好汉走后,贾六略有困意,准备睡觉,却又对杨遇春说道:“那个犯图鲁者,虽远必诛,不好,怎么可以将大清的事情变成我私人的事情呢?不妥。” “这话是柱子哥教的。” “栓柱没文化,不要听他的。” 贾六想了想,手一抬,“以后这样说,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7017k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朕能靠谁? 北京。 军机处。 通政司转来因父丧丁忧的前陕西按察使刘墉的一份奏疏,其在奏疏中揭发顺天府秀才程某写有反诗。 反诗为“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负责对奏疏分类,并转呈不同军机大臣处置的领班军机满章京庆桂看了半天,也实是不知这句诗反意在何处,便将这份奏疏递给同僚汉章京汪日章过目。 汪看后,不由冷笑一声:“这个刘墉,丁忧在家都不安心,又想以文字害人!” 此话不是没原因,刘墉这人乃官宦世家,祖父曾为四川布政,父亲便是去年故逝的大学士刘统勋。 早年刘墉因其父刘统勋缘故不试而谋一举人出身,后在其父运作下考中二甲二名进士,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因皇上对刘统勋器重,爱屋及乌,对刘墉也抱以厚望,赐诗授其,其中有“海岱高门第,瀛洲新翰林”之句,意思是希望刘墉能够不辱门楣、有所建树。 然刘墉调任江苏学政后,不思安于本职,反倒钻营文字之狱。 其称江苏士子滋事妄为,文字之中对朝廷多有大不敬,府州官吏因利益交织对此多有瞻顾不肯查办,结果叫他生生编织数起文字大案,牵连士子监生数十人。 然文字狱为当今皇上最爱最重之事,刘墉体察上意于江苏打击士子,正本清源,虽无端取人性命,倒是越发得皇上看重。 不过此人后因冀宁道台任上与所属阳曲县令合谋贪侵国库银两案发,刘墉虽竭力争辩只是失察,然再三调查其都事涉贪腐,按律当革职判处极刑。 只念及其父刘统勋缘故,皇上这才加恩诏免,赦免其贪污死罪,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后来还是刘统勋为其子说请,这才重新起用,授予江宁知府。 这一次,刘墉老实许多,不敢再贪污,为官较公正清廉,遂升任陕西按察使。 然而,刘墉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靠山”大学士父亲突然去世,不得不从陕西赶回京师为父丁忧守制。 丁忧三年。 所谓人走茶凉,已经五十三岁的刘墉深知三年之后即便他还能起复,然由于父亲的去世,他终此一生也难以得意。 因为,他已经老了。 此时发生的四川布政钱鋆、满洲副都统舒常、礼部侍郎世臣的三桩文字大案让刘墉嗅到了机会。 他虽丁忧,但身为正三品官员仍有向朝廷呈递奏疏的权力,当下便揭发生员程某写有反诗,试图以此让皇上不要忘记他。 “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这句诗反在何处? 刘墉的看法是程某拿“满腹”对“囊钱”,便是对大清国族不敬! “亏他刘墉想得出来,若是这也算反诗,那满腹牢骚岂不是不能写了?” 汪日章是从童生一步步考取进士走到今天的,自是看不起靠着父亲关系连乡试都不参加就得举人的刘墉。 再说,一个十年前就应该被处斩的贪污犯,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写反诗? “汪大人,慎言。” 说话的是另一个满章京那丹珠,其看过刘墉的揭发奏疏后,认为不管此人联想合不合理,都不关他们的事,交由军机大臣处置便是。 很快,这份奏疏被呈给了当值的军机大臣索琳处。 索琳看后,沉吟片刻,便知刘墉心意,看在其父刘统勋在世时与他关系不错的份上,便将刘墉这份奏疏亲自送到养心殿。 养心殿内,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军机大臣福隆安,以及兵部尚书伊勒图都在。 君臣正在商量定西将军阿桂中炮受伤一事。 阿桂受伤难以主持军务,福隆安的意思当以右副将军明亮接替其指挥,阿桂可在成都,或回北京养伤,待伤愈之后再行军前便是。 兵部尚书伊勒图则认为左副将军丰升额可接替阿桂。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心中却想推荐四川总督富勒浑接替阿桂,但他始终没有出声替富勒浑争取大军统帅一职。 已升任御前头等侍卫的和珅也殿中,事关定西大将军人选,他自是不敢出言。 索琳入殿时,伊勒图正在对皇上陈述丰升额可接替阿桂的几个优势,主要是丰升额善战。 然而明亮同样也善战。 见索琳手持一奏本入殿,乾隆不由问他:“何事?” 索琳道:“皇上,已故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刘墉有奏疏呈上。” 一听是刘统勋的儿子刘墉上书,乾隆立叫和珅上前接过递于他。 打开看后,不由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神情,继而让索琳批示顺天府捕拿那程秀才,可判斩立决。 索琳正要去传旨,乾隆又叫住他,叮嘱道:“刘统勋生前对朝廷有诸多功绩,其子刘墉也是干材,且叫军机处记下,待刘墉丁忧制满,诏授内阁学士,任职南书房。” “嗻!” 索琳刚退出大殿,还没来得及回军机处,又有急递密盒呈了进来。 是御前头等侍卫、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密折。 仍是由和珅上前接过,之后打开密盒将内中密折递于皇帝。 乾隆看后,目露沉思状,忽对于敏中等人道:“你们也看看吧。” 于敏中、福隆安、伊勒图三人不知密折说些什么,依令上前观看。 和珅等三位大人看过之后,才轻步走到边上瞄了下。 看过贾佳世凯密折所言的三位大人都没有话说,集体噤言。 “福隆安,拟旨。” 乾隆开口了,先是命拟旨由定西右副将军明亮接替受伤的阿桂暂任定西大将军一职。 尔后传口谕叫汉军正蓝旗副都统、工部右侍郎福长安携御医快马前往金川,“务要替朕好生探望阿桂。” 两道旨意发出后,乾隆挥手于敏中等人跪安,却叫和珅留下,问他:“和珅,你说阿桂为何不让贾佳世凯探望?” 和珅一惊,忙将头垂下:“奴才不敢妄言。” 乾隆不悦:“朕让你说就说,有什么不能妄言的?” 和珅却是摇头:“皇上,奴才真不知道。” “是啊,你和珅不知道,朕这个皇上也不知道,朕呐什么事都是听他们说,要是人家有意瞒朕,朕能靠谁?” 乾隆的视线落在俊美的和珅脸上,“你也要做事,就先任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到户部帮着英廉做一阵,等过了年到军机处办事。” ------题外话------ 作者注:清代有名的文字狱徐述夔案便是由刘墉掀起,致徐述夔的子、孙、兄、弟、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斩,十五岁以下及妻妾、姊、妹,子之妻、妾付给功臣之家为奴。 牵涉此案者,多达上万人,惨死者不计其数。 刘墉,乾隆御用文字狱第一打手。 7017k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真狼族,真英雄! 已故大清二级战斗英雄、死后追赠贝子、绘像紫光阁的福康安弟弟福长安带着御医飞奔出京。 几千里外,御前头等侍卫、御赏双眼花翎兼领队大臣一职的贾佳世凯大人到了图瓦山。 贾佳大人是特意前来督促旗员游击战的。 战果不佳。 为何战果不佳? 据贾佳大人实际调研,旗员普遍反应的问题就是他们对此地山形不够熟悉,并且携带干粮多了行动不便,干粮少了又无处补充,致使难以在山林之中长期潜伏机动,捕捉战机。 即便能够于丛林中发现番贼村落,不仅难以取食,往往还会遭到番贼妇孺袭击。 甚至发生有一名旗员在番贼村落如厕时,被一柄从堆积茅草中伸出铁叉刺伤屁股的事。 几十年战争下来,金川番贼可谓是全民皆兵,男的凶悍,女的更狠。 自行动开始至今半个月,200名出征旗员已殉国34人,伤18人,战果仅为毙贼9人,焚毁村庄一处。 牺牲与收获完全不能成正比,这令得贾佳大人提出的游击战法遭到部分旗员的质疑。 针对这一问题,贾佳大人必须有所作为。 当天下午,在前往拜见中将军长云南提督常青后,贾佳大人召集旗员领队张大彪、安布训话。 不等二位领队解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妈拉个巴子的,怎么搞的,半个月了才死伤五十来人,你们想不想干了,还想不想跟我做大事了!” 实在气愤,头一回发了真脾气,抬脚就给了张大彪、安布一人一下。 “大人恕罪!” 张、安二人惶恐跪倒在地,甚是羞愧。 能不羞愧么,出征前二人拍着胸脯表示最多十天就能为大清再添一百五十个骨灰坛,结果这都半个月了,才添了三十多个骨灰坛。 照此进度,何时才能贯彻完成贾佳大人腾笼换鸟的伟大方针。 满蒙八旗可是有几十万人的! “跪着,等我回来再吃饭!” 贾六怒气冲冲,命人召集在营旗员训话。 讲话之前,分队领队满洲正黄旗出身的前锋校柏凌突然请求发言。 “讲!” 贾佳大人目中满是鼓励,他一向鼓励部下勇敢提出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们不讲,贾佳大人怎么能知道呢。 得到允许后,柏凌起身,躬身道:“禀大人,卑职觉得大人的游击战术是好,然有一致命之处,” 说到这里,却是犹豫不知是否接着讲。 贾六让人家讲,大胆讲,讲错了也不要紧。 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总结经验,对的地方要发扬,不足的地方要完善。 取长弥短嘛。 得到领队大臣的鼓励后,柏凌立即大着胆子提出游击战术于实战中的致命弱点,就是游击队员无法在己方补给之外获得粮食,往往派出去的队员都是因为没有食物难以在山林中坚持,被迫撤回。 “大人,此现状不能改变的话,卑职以为游击战术再进行下去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这话却让贾佳大人面色一下变得凝重,“你说是我大清不得民心,所以你们这些八旗子弟无法从百姓当中获取粮食?” “大人,我...” 柏凌想表达的意思的确是这个,贾佳大人问的也是这个问题,就是这话听起来不对。 正欲用自己的想法解释他的观点,贾佳大人却一脸怒意:“混账,敢说我大清不得民心!” 突然挥手命亲兵将敢于发表正确看法的柏凌拖下去就地阵法。 此令一出,众旗员均是色变。 柏凌更是骇得魂都飞了,赶紧喊道:“大人,冤枉,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还敢狡辩!” 贾佳大人不容柏凌狡辩,也根本不给其机会,两名索伦亲兵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柏凌拖到外面,继而便听一声惨叫,柏凌尸首分离。 冤你妈个头! 敢说大清不得民心,反贼! 贾佳大人依旧怒火不歇,但他也是心软在刻意保护柏凌,否则上报给皇上,不灭你柏凌满门皇上就不叫乾隆。 “还有谁要讲的?” 贾佳大人希望能够听取正确的意见,但显然没有人再敢提出错误的意见。 因为,贾佳大人的理论,是对的。 有民心,要游击; 没有民心,更要游击。 如果以得不到百姓支持为由为他们的无能辩解,等于是说大清得不到民心,进而就是否定大清对大小金川长达三十年平叛战争的正义性,合法性。 敢说贾佳大人胡来,就是说皇上胡来,因为贾佳大人代表皇上。 既然没有人反对,贾佳大人手一挥,顿时十六名刚从山中撤回来的游击旗员被押了过来。 此小队一共出动20人,但仅16人回来,余4人死于追击之中。 领队是贾六比较欣赏的蒙八旗好手乌尔图纳逊。 看着自己一心想要栽培的蒙八旗好手,贾佳大人甚是痛心,沉声问道:“为何两日便回!” “林中迷路。” 乌尔图纳逊甚是羞愧,脸胀得通红。 贾佳大人微微摇头:“迷路误失军机,营规如何处置?” 乌尔图纳逊咬牙道:“回大人话,迷路误失军机同临阵退缩,当斩!” 这个回答让贾佳大人心如刀绞,忍痛喝道:“乌尔图纳逊,你可还记得出征之时我对你们说过什么!” “大人说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还说过什么!” “若要牺牲,以我八旗健儿为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国法无情,营规无情!” 贾佳大人怜爱痛心的看着乌尔图纳逊,眼神是惋惜,也是鼓励。 乌尔图纳逊面露痛苦,终是咬牙:“请大人赐刀!” “取我长刀来!” 望着贾佳大人从未见过血的长刀,乌尔图纳逊环顾一众旗员,猛然拔刀挥向脖子。 “诸位,紫光阁见!” “噗嗤”一声,碧血青天。 “扑通”一声,身体重重倒地。 “真狼族,真英雄!” 贾佳大人摘下顶戴,夹在左肋之下,垂首躬腰,眼含热泪:“所有旗员听令,向勇士致敬!” “叭!” 一百多在营旗员集体起立,垂首躬腰,以此旗员训练营独有的致敬仪式,向先走一步的乌尔图纳逊致以最高的敬意。 7017k 第二百二十四章 牺牲也是门生意 唯有牺牲多壮志! 人生太长,只争朝夕。 为了大清,贾佳大人必须唤醒八旗群狼心中的那团兽焰。 因为,八旗是永不磨灭的番号! 这个番号从太祖皇帝一直传承到今天,岂能因为中国的花花江山而消失。 贾六绝不允许大清这座高楼大厦要塌时,传承百年的八旗儿郎却无一作为! 这是对祖先的背叛,是对历史的背叛! 柏凌同乌尔图纳逊的首级是贾佳大人严明军纪的手段,但这个手段还不足以让一众旗员重燃胸中火焰。 “尽忠报国”大旗下,硕大的篝火堆旁,围坐着一圈圈训练旗员。 贾佳大人坐在离火堆最近处。 这里暖和。 他在与旗员们促膝长谈。 “当年太祖皇帝举事,明廷调集大军前来围剿,是谁在萨尔浒一战定乾坤!” 贾佳大人环顾众旗员,眼神充满鼓励。 人群沉默。 一名满洲旗员大胆举手:“回大人,是我们的祖先!” “你们的祖先是谁!” “是八旗!” “很好!” 贾佳大人再次喝问:“那么是谁在沈阳城外漫天风沙中以少击多,拿下这关外第一重镇!” “是八旗,是八旗!” 这一次不是哪个人回答,而是集体的回答。 “是谁在浑河岸边奋不顾身打得明军鬼哭狼嚎,从此奠定我满洲关外之基业!” “是八旗,是八旗!” “是谁在松山打得十几万明军分崩离析,为我大清一统中原吹响号角!” “是八旗,是八旗!” “是谁昼夜急行二百里,飞夺山海关!” “是八旗,是八旗!” “......” “是谁在扬州用八十万汉人性命,宣示我大清无敌,让汉人永远匍匐在我们脚下!” “是八旗,是八旗!” “......” “我们的祖先纵横整个中国,他们的铁蹄踏遍了万里江山,他们用铁与血铸就了大清,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可曾畏惧,可曾怕死过!” 贾佳大人的声音慷慨而激昂,胸中如有雷霆火力。 “没有,没有!” 人群的情绪在贾佳大人的调动下,正在腾腾上涨。 热血,也随之四溢。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今天就不会有大清,不会有八旗!” 贾佳大人毅然起身,右臂挥舞,饱含深情扬声喝道:“你们知道么,无数个夜晚,我都梦回萨尔浒、梦回山海关、梦回北方的草原、梦回江南水乡...梦中,我跟随着祖先铁蹄踏过无数土地,看着他们浑身浴血,看着他们头也不回...” 声音突然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贾佳大人哭了,泪水打湿了他那俊俏的脸庞。 他深情的问众旗员:“你们可知道,那时的我最想做的是什么?” 人群依旧寂静。 有个包衣出身的旗员试图举手,却被边上的领队瞪了一眼,不由心中一凛将手缩了回去。 “是战斗,是战斗,是战斗!” 贾佳大人声音激昂,抑止不住的激动:“只有战斗,才是我八旗存在的意义!只有拼搏,才能让我八旗永立世间!只有敢于牺牲,才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会失去中国的花花江山!...” 到了最后,贾佳大人已经不是在说,而是在咆哮。 龙音绕耳,令人警醒。 “可是这小小金川,民不过数万,兵不过万余,何以耗我大清三十年!” 贾佳大人突然看向西北方向番贼所在,满目狰狞,双拳紧握,青筋突起,蛋蛋也变大了。 “不就是因为我八旗男儿忘却了祖先是如何奋斗,忘却了祖先是如何不怕牺牲的么!” “如果我们八旗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有必死之心同那帮番贼战斗到底,这金川,你们说能不能拿下!” “拿得下,拿得下!” 不知谁第一个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跟随贾佳大人的目光投向那漆黑的西北方向。 “八旗的高层已经沉沦了,他们腐朽了,只知道安于享受,只知道大发战争横财,他们的眼中,他们的心里,没有大清,只有自己!但大清的希望不是他们,也不是我,而是你们,是你们!” 从一个个旗员面前一一走过的贾佳大人,神情坚毅,最后他停在了“尽忠报国”军旗下,在众旗员注视的目光中突然跪下,向着他们磕了一个响头! 抬头那刻,是请求:“诸位,为了大清,请勇于牺牲!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请诸位一定要克服,拜托了!” 众旗员都动容了,他们不约而同跪了下来。 张大彪在下跪那刻,天才般的喊了一声:“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游击旗员的呐喊声让金川的夜晚不再孤独。 ......... “少爷,你好假噢。” 贾六没想到杨植竟然对他的动情演说评价为零,不禁有些生气。 他是真的真的动了情。 “柱子哥,你是对大人太熟悉了,所以你认为他假。但在我看看来,大人一点都不假。” 杨遇春的公道话让贾六稍稍好受些。 杨植“噢”了一声,进而提出疑问,就是少爷如此激励旗员,难道还真的打算打造出百年前的八旗铁骑出来不成? “没有勇于牺牲的精神,哪来的牺牲?” 贾六就说栓柱这家伙没文化,除了整人,他还知道什么。 杨植点了点头,但这个点头并不表示他认同少爷,只是他有个好想法。 “少爷,我有个发财的好门路,恐怕别人都想不到,要是做好了,可真是财源滚滚啊。” 贾六顿时有兴趣,急问:“什么门路?” 杨植一脸谄笑:“少爷,你既然提倡八旗要有牺牲精神,那我们是不是为这个牺牲精神做好配套工作。” “说具体点。” “我想开个棺材铺,大大的棺材铺,我想在少爷牺牲精神感召下,我们的生意一定会很好。” 嗯? 贾六动容,没想到栓柱的脑子竟然好使到这种程度,不禁拍板:“你这个想法很好,明天就去办。” 进而提出一个思路,现开棺材铺方方面面可能来不及,不如直接同成都、崇州的大小棺材铺签协议,由这些棺材铺为贾佳大人提供货源,垄断这块则由贾佳大人去同富总督商量。 大不了,每口棺材的利益对半分好了。 为朝廷办事,为将士办事,这钱可就不能省了。 听了贾大人的生意经,杨遇春大受启发,弱弱问道:“大人,我想让我爹和我娘过来开个寿衣铺,行不行?大不了每卖一件,给大人分成。” 7017k 第二百二十五章 都是人情世故 贾佳大人不是演戏。 他这是在紧跟领导。 因为,重振八旗雄风一直是老领导乾隆的心愿。 身为领导特意树造的八旗特级战斗英雄典型,贾佳大人必须要讲牺牲精神,大讲特讲,白天讲,晚上也要讲。 他不讲,谁讲? 谁还有资格讲! 只有重拾祖先的牺牲精神,才能唤醒沉睡的八旗子弟。 栓柱说他假,那是因为栓柱知道少爷内心对大清不够忠诚,似有动摇国体之嫌。 但在大清这个体制内,赏戴双眼花翎的信王府额驸,满洲正红旗出身的贾佳大人对八旗子弟讲的每一句话,那都是代表大清最高国策,也是最高领导所重视、所希望的。 真的不能再真! 只有真正的忠臣义士,真正将大清利益高于一切,没有受到腐朽官场半点污染的纯朴之人,才能如此坦诚,如此无惧。 换作汉人官员讲,乾隆多半就要请他去宁古塔或者伊梨养老了。 没法子,旗人就是好。 谁敢说委员长对国民政府不忠? 可惜扎尔图不在,要不然今晚这场篝火夜谈,一定会让贾佳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加光辉灿烂。 当真是图鲁不出,八旗如万古长夜。 能走到今天,贾佳大人除了个人勇敢外,就是他讲政治。 在这个前提下,所有人都要无条件配合。 谁不配合,谁就是大清的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当然,官比他大的另说。 对于这众游击旗员,贾佳大人态度鲜明,就是以不断的牺牲换取最终的胜利。 没有最后关头一说,就是要牺牲,要用八旗子弟的热血铸造新的春秋,新的辉煌。 如果还有人不肯牺牲,贾佳大人就要请他牺牲。 天经地义,合法合理。 因为,他是大人。 勇敢的人天生都带有骄傲和热血,对这种人,栓柱眼中少爷的“假”恰恰是他们认为的真。 少爷的话就同强心针一般,让他们直面死亡。 看上去这帮人脑子都坏掉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年吴起给伤兵吸脓水,连老妇人都知道吴起是装的,但士兵们就吃这一套。 你当贾佳大人那头是白磕的么。 爱兵如子的本质就是装,你不装谁知道你爱兵如子。 后世人眼中的降智行为,在这个时代,足以横行天下了。 对不够勇敢的人,贾佳大人肯定是对牛谈琴,但这种人,恰恰又是贾佳大人中意的人。 牺牲自然意味死亡,死亡名额多了,乾隆会不会怀疑? 不会。 因为贾佳大人的死亡名单都不及一场兵败牺牲八旗将士的零头。 远的就不说了,单是木果木这场兵败,三千多八旗子弟殉国。 贾佳大人这才死几个,远着咧。 更何况贾佳大人的游击战术明显有效果。 这一点,云南提督常青有话要讲。 “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望着眼前年纪轻轻就戴上双眼花翎,成为正三品领队大臣的贾佳世凯放在他面前桌上的五千两银票,常青着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想请常大人替阵亡殉国的游击旗员美言几句。” 见常青面有迟疑,贾六又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压在了银票上。 这块玉佩是杨遇春在将永泰丢入粪坑前从其身上摸出来的,贾六知是好东西便收在身上,这回正好拿来借花献佛。 能做中将军长的人,肯定知道人情世故怎么讲,且不说眼前这银票和玉佩,便冲贾佳世凯身上的“政治”含金量,常提督也要卖个面子。 做官嘛,文官也罢,武将也好,靠的都是相互捧场,花花轿子众人抬。 想要鹤立鸡群可以,先等着鸡群啄死你这只鹤。 “自游击旗员保障粮道以来,番贼袭扰明显减少...” 临走时,贾六送上一张烫金请帖,请常提督于军务闲暇之际前往小寨度假数日。 “大人一定要来,不来便不知这人间有多么美好。” 随烫金请帖一起递上的是一份“宣传册”,内中有成都众多画师合力创作的“五十美”,以及修身养性的若干知识点。 “最近怕是不得闲了,大将军这一受伤,还不知道朝廷如何安排...” “番贼要剿,大人这身子也要养,不耽搁,不耽搁...” 一番友好客套之后,常提督亲自送贾图鲁出营。 回到小寨,贾六任事不干,先让杨植代表自己去崇州、成都同大小棺材铺签订长期供货协议,其次就是要求旗务处下设一个光荣处。 牺牲就是光荣。 这个光荣处的设立,就是为了让为国捐躯的旗员勇士能够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 从棺材到寿衣,从各式纸元宝到童男童女,马车大房子...总之,勇士生前需要的任何东西,死后一定要有。 提笔向皇上汇报对柏凌、乌尔图纳逊二人实施军法,以明军纪的必要性后,贾佳大人特意将光荣处的作用向皇上做了简单说明。 对旗员参于游击半个月取得的战果,贾六也如实奏报。 工作上的事情,不论巨细,都要向领导一一汇报,这是贾六的原则。 对于战果,贾六肯定没有夸大,因为云南提督常军长会从侧面印证。 给小春子放了三天假,让他回崇州安排家里爹娘承包光荣处寿衣生意。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么大的生意,弄不好几百万两,贾六一个人也吞不下,所以还得找富总督商量一下全军丧葬产业独家经营承包权的问题。 刚到郭明宗河口,传来两个消息。 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皇帝派工部侍郎福长安携御医快马加鞭赶来探望阿桂,并传旨由定西右副将军明亮暂署定西将军一职。 坏消息是副都统都尔嘉部发生炸营。 最初营乱是在福建绿营发生,很快波及到隔壁的浙江绿营,继而江西、江苏两省绿营兵也炸了。 深夜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没有办法弹压乱兵的都尔嘉唯恐被乱兵所裹,不得不在亲兵保护下狼狈逃出。 结果天亮之后乱势才平息,然而营乱导致上百名营兵死于践踏之中,营帐大半损毁,军械粮草也多毁于大火之中。 都尔嘉不得不上折子请求皇帝处分。 ------题外话------ 瓶子奔奔小龙v、蛋打蛋嘟嘟嘟xzr、汉族网麦冬、子和、汉家征西将军、宁七公子凝安、靓仔的月亮... 感谢以上同志集资参与金川八旗光荣产业处竞标。 7017k 第二百二十六章 额驸当我是外人? 富总督最近没闲着,在搞几桩大工程。 第一个工程是上书请奏新开楸底至色利沟运道,以后自崇州输运军粮都从此路运送,报呈户部修路款八十七万余两。 这条道路全长不到六十里。 报价之所以高,主要是因为山地难修,这一点总督大人给朝廷做了非常专业的讲解。 并且方案中有一处需要拦水筑坝,此项工程导致修路总价上涨了百分之二十,若行绕路是可以节省这笔开支,但却增加军粮运输所需要时间,“徒增袭扰风险。” 第二个工程是奏请于玛尔当、明郭宗河口这两处地方新修存米大仓,此工程报呈户部造价倒是不高,只七万余两。 但总督大人同时奏请户部,将全省防军一月粮俱运军前存于此两地大仓,并请撤前番所设大小台站十三处。 理由是如此可以节省不必要的损耗,裁撤不必要的仓管人员,能为国家节省开支。 此后军粮拨付都当以此二处大仓为准,如此一来可以杜绝米粮贪污挪用,以及浪费。 毕竟,都是民脂民膏,是各省往四川千里运来的百姓血粮,绝不容卑劣小人从中侵吞。 不过在贾佳大人看来,这两处大仓一旦修成,以后军粮外卖这桩生意,恐怕就是老富独家承包了。 换言之,老富也开始往做大、做强发展,已经不满足于与人合伙包工程(比如小寨工程),而是要独立经营。 第三个工程是请修大板昭、松格泊等地营防工程六处,新筑炮台四处,报呈户部造价七十五万两余。 除这三个大工程外,总督大人又上书朝廷,奏请户部拨付前番阿桂督兵进捣贼巢钱粮共计一百七十六万余两(折米价),此外应给发当年军火、铜片、炮料银八十二万两余。 这些工程和应拨款要是如数到账,怕是至少一半得落老富腰包。 当真是官越大,胆越大。 贾六都不晓得富勒浑哪来胆量的,难道这个“互助会”还真能让他成为大清官场不倒翁,不怕人揭发? 虽说见不得别人发财,但人家官比他大,背景比他硬,人脉又比他广,所以贾六除了眼红,暗骂一句狗官外,还是得陪着笑脸。 毕竟,眼下两人是一条船上的。 由于贾六已经被发展为互助会员,这一次他并没有在值守房等侯,直接被带到了富总督的“办公室”中。 办公室中还有一人,乃是总督大人幕僚王燧,举人出身,跟随总督大人已经十几年。 王燧是向总督大人道别的,他明天就要前往浙江任杭嘉湖道员。 道员是正四品的要职,低于巡抚布政,但比同级知府要高,相当于杭州、嘉兴、湖州三地的专员。 这个职务是富勒浑特意向互助会员浙江巡抚三宝给王燧争取,并在京中打点一番得来的。 对手下人,老富还是很不错的,跟贾六一样自己升官发财同时,也要让跟着他的人得实惠。 往小了说,酬功。 往大了说,就是编织关系网。 将来他要不在了,但这朝廷上下有他提拔的一帮人在,子孙总能得个照顾。 人活一世,却要看三世的。 “坐,坐。” 一点也没当贾佳世凯是外人的老富热情为他介绍了王燧,一听是总督大人的心腹,贾六自是热情同王道员点头哈腰,半点额驸架子也没有。 待贾六重新坐下后,富勒浑笑眯眯道:“听说你去探望阿桂了?” 贾六不敢有瞒,说去了但没见着。 富勒浑点了点头,一挼胡须看着贾六道:“你给皇上的密折虽说是实话实说,可是却要阿桂命了。” 贾六一愣,暗自心惊,富勒浑怎么知道他上密折的,怎么知道密折上说什么的。 猜测多半是乾隆将自己的密折给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看过,否则富勒浑不会知道。 这位于大人,可是互助会大佬。 朝中有人就是好,消息灵通的很。 富勒浑端起茶碗,老成哉哉:“如果阿桂是真受伤,这一关他倒是能避过去。万一他是假受伤,福长安这一来就不是代皇上探望他阿桂,而是他阿桂的催命阎王了。” 见贾佳额驸有所不解,王道员提醒一句:“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从未专门派人到前线探望过受伤将领,这次派福长安来说明皇上对阿桂受伤一事已经生了疑心。” “阿桂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前番刘侍郎上书弹劾自己,富勒浑知道背后是阿桂指使,一直没有机会报复,没想到阿桂竟是自己犯蠢搞出假受伤一事。 总督大人认定阿桂受伤不真。 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对贾六道:“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 贾六忙将准备好的文书递了上来,是关于游击旗员近期战果,以及报请朝廷叙功抚恤的。 富勒浑接过看了一眼,面露诧异:“毙敌十九人?” 贾六有些尴尬,实际是九人,他多报了十个。少是少了些,但总算有效遏制了番贼袭扰,这一点云南提督常青可以做证。 “这是你这专办旗员游击事的领队大臣第一次报功,十九人不妥,” 富勒浑说话间竟提笔在十九前面加了一个百字。 百十九人? 饶是贾六脸皮够厚,也觉这有点夸张了,犹豫了下提醒富总督并无贼尸可供核验。 没想到老富同那王道员都笑了起来。 笑得贾六莫名其妙。 放下笔,富总督问道:“你这功往哪报?” “当然是报总督大人。” 程序上贾六这个旗员游击领队大臣不归定西将军节制,属“听宣不听调”,但组织关系上是归四川总督管辖的,所以不论是钱粮还是报功,第一站都是富勒浑这里。 之后再由四川总督处报呈兵部按功叙赏,旗员抚恤则转八旗各都统衙门。 于定西将军处并无直接关系。 “额驸心里还是当老夫是外人啊,” 富总督饶有深意看着贾佳额驸,“何为互帮互助?不就是这等小事么,若连此等小事老夫都说了不算,额驸还能指望谁?” ------题外话------ 老富这个人,历史上很牛逼,乾隆派尚书调查他,该尚书半路“因病去世”。 7017k 第二百二十七章 额驸要参与竞争 贾六陷入思维误区,以为乾隆朝好歹是清中期,纵是八旗有点烂,但清军总体总还讲个基本法。 实则,无法无天。 夸大谎报战功,才是乾隆朝大清军队的基本常识。 前些年的清缅战事,简直就是谎报军功的集大成者。 上到总督,下到把总,只要是个官,都会加减乘除。 第一任云贵总督刘藻接奏报杀敌60,大笔一挥往朝廷报捷斩首1400级; 第二任云贵总督杨应踞接报杀敌200余,手笔更大,直接上报斩首6000余级。 这两位总督大人把谎报战功当成了邀功请赏的唯一手段,战功越报越大,累积竟杀缅贼十数万众,搞得乾隆心都慌了,以为缅甸国拥兵百万之多,否则何以被大清打死十几万还屡屡寇边的,打得大清连战连败的。 越想越怕,那缅甸真有如此多的兵马,大清岂不是要回关外,看那缅王入主紫禁城,八旗子弟从此要卧薪尝胆,举族奋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不成? 吓得觉都睡不着了,赶紧派福灵安到云南偷偷调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福灵安就是福隆安的二弟,福康安同福长安的哥哥,同贾六一样都是额驸,但这小子娶的是乾隆的闺女,比贾六这个额驸多了“多罗”二字。 宗室嫁女,皇帝的女婿叫多罗额驸; 亲王的女婿叫和硕额驸; 郡王的女婿就叫额驸。 皇帝女婿出马,肯定不可能蒙老丈人。 结果前后两任云贵总督因谎报战功被赐死,其余被处死的官员将领多达数十人。 然而,这些官吏的死并没有改变清军谎报战功的传统,因为已经根深蒂固,你换再多的官来都没用。 好比北京城的积水潭整个都已经臭掉了,你拿瓢往里舀再多的自来水也没用。 哪怕乾隆宠信的傅恒、阿桂、明瑞等人到了云南后,也依旧向皇帝谎报战功。 满人如此,汉人亦如此。 若是遇大败,死伤过千什么的一律报伤亡十数人。 一正一反。 明明捷报频传,可就是打不赢,最后实在打不下去了,乾隆也撑不住,这才同缅甸议和。 打了几年,死了几万人,花了几千万两银子,最后还是回到开战前,你说这仗冤不冤? 不便宜是肯定的。 轮到金川,三十年来兵部收到的捷报拿出来统计的话,大概被杀的番贼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 只是,人家还在打。 讷亲、张广泗、岳钟琪、傅尔丹、阿尔泰、傅恒、温福、阿桂... 贪官也好,名臣也好,没有一个不谎报军功的。 不是他们自己要这样做,而是一个个以他们为首的利益集团驱使着他们这样做! 想要大手笔的捞银子,就得站得住。 想要站得住,就得有军功。 想要有军功,就得谎报。 不然,还有什么法子? 所以,多报战功才是能继续站下去为大清报效的唯一合理途径。 杀敌一千报一万是常态,哪有杀贼十九人就报十九人的? 贾佳世凯这样做,是跟整个大清朝为敌啊! 作为过来人,深知军中内幕的富勒浑可不能让贾佳额驸把路走窄了,他还指着这小子在皇帝那边给他打掩护呢。 你以为总督大人是吃饱了撑的,要拉贾佳额驸下水么? 人家,是给自己的官帽脑袋加保险呢! 刘藻、杨应踞这两任总督大人是怎么死的? 还不是叫福灵安这个额驸弄死的! 现在这金川,有两个额驸。 一个是定西左副将军和硕额驸丰升额,一个就是领队大臣额驸贾佳世凯。 丰升额位子太高,富总督拉拢不了,只能盯着贾佳额驸了。 要说起来,贾佳大人能有今天,人家富总督至少有一半功劳。 只不过当初总督大人是想挽回兵败颜面树个典型,所以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偏听偏信富升阿、博清额等人,帮着贴金。 但他真没想到自己搞的这个典型竟然会如此入皇上法眼,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小汉军前锋校,回来的时候成巴图鲁额驸,赏双眼花翎了! 不过这样更好,尤其是京中于中堂传来此子可能负有当年福灵安“密查”职责后,总督大人就更加高兴了。 等收到贾佳额驸通敌的举报后,总督大人已然不是高兴,而是天降大宝贝的那种狂喜。 拿捏住这个额驸,就是保住他自己的脑袋。 所以说,个个都在谎报战功,你一个额驸这么老实干什么? 这战功由谁来报? 是他四川总督富勒浑! 只要他富勒浑在,天塌下来都能给额驸你扛着。 前提是额驸先得保他富总督不掉脑袋。 怎么保,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诚如那句老话,皇上不知道,大家就都是忠臣良将。 王道员也被贾佳额驸的实诚感动:“做人如果个个都像额驸这般实诚,这金川早就平定了。” 贾六心想妈拉个巴子,搞半天,我才是那个最清的白的人。或者说,老子就是个棒槌,明明端着金饭碗,还搁这要饭呢! 趁着人家总督大人跟他掏心窝子,顺势将大清阵亡将士丧葬一条龙服务项目给报了,并重点讲解了下光荣与体面。 这个想法立时得到了总督大人的赞扬与支持,表示这件事情办好了不但能让阵亡将士走的体面,也能极大程度激发军心士气,是个利国利民利军的大好事。 但具体细节需要再行研究。 研究的意思,贾六当然懂,说明白点就是如何分成。 整理了下思路,便要将自己的想法具体同总督大人谈一谈,不想总督大人却将话题突然引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上。 那就是倒阿。 趁阿桂病,要他命。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对阿桂已经怀疑,那么就应该趁这次福长安来“探望”的机会,将阿桂集团连根拔起,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具体做法就是搜集阿桂手下那帮人通敌卖国的证据,然后由贾佳额驸秘密交给福长安带回京师。 “我?” 贾六一怔,知道老富又拿自己当枪使了,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丧葬产业肯定就会卡自己。 “大人,据下官所知阿桂对皇上忠心耿耿...” 虽然倒阿也是贾六所希望的,但他不想自己冲在第一线,他这人喜欢背后打黑枪。 而且自己干,同被富勒浑个老狐狸驱使干,目的虽同,性质却变了味。 “阿桂对大清忠心耿耿,我们难道就是乱臣贼子不成!” 为了让贾佳额驸能当好这把刀,总督大人抛出一个诱饵,副都统都尔嘉因所部炸营自解官帽官服听侯朝廷处置。 那么这一路兵马的领队大臣人选,贾佳额驸是不是可以竞争一下? 方方面面,贾佳额驸的优势都很大。 “朝中传来消息,皇上有意设立成都将军,额驸年轻有为,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下的。” 一个更大的饼又被总督大人画了出来。 7017k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官要花钱 总督大人一套又一套的,贾佳额驸这心也是一晃又一晃的。 又是领队大臣,又是成都将军,飘飘欲仙... 大有广阔江山,任我作为,称霸四川,提领十万熊兵熊将斩尽爱新觉罗的感觉。 只是,额驸毕竟是久经考验的战士,瞬间恍惚之后立时清醒,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因此相当沉得住气,任总督大人在那如何不遗余力忽悠,就是不露向往之色。 这叫少年老成。 自古名臣将相,莫不如此。 额驸如此老成表现却让总督大人同心腹王道员不由犯起嘀咕,之前主仆二人密谋结果就是这个成都将军绝不能落在不亲近总督大人的满员手中。 总督大人苦心栽培起来的副都统舒常被皇上勒令自尽,不然的话以舒常的资历接任成都将军是绰绰有余的。 其余有资格接任的如富兴、舒景安、博灵阿、富升阿、博清额等副都统要么不是“富党”,要么就是不够听话,要么就是利益冲突,看来看去,也就是这个有把柄在他们手中的贾佳额驸合适。 理论上,领队大臣是个官都可以担当,只要官职比所领兵马将领平级或高一级就可以。 都尔嘉麾下的兵马是从江苏、浙江等地调来的外省驻防营兵,带兵的是四省的从二品参将。 额驸虽然只是正三品的御前头等侍卫,但旗员见汉官天生大一级,而且额驸还是御赐双眼花翎的巴图鲁,所以担任领队大臣一职是完全够资格的。 有了担任一路兵马领队大臣资格,再有些军功的话,未必不能帮其当上从一品的成都将军。 如此,旗汉有总督,八旗有将军,总督大人于这四川才算是稳如泰山。 只是额驸显然没有总督大人想的那么深远,直接摇头:“大人说笑了,以下官的资历哪里能当将军。” 直接把成都将军这张大饼扔了,却没提领队大臣这张饼,因为额驸觉得这张饼他还是能咬一咬的。 要是他能当上领队大臣,再有老丈人博副会长那一路,金川七支兵马就叫他爷俩直接控制两支,再有李会长把控的四川绿营,以及他兼任的旗员游击,操作得当的话,直接发动成都起义也不是不可能。 不想,总督大人又笑了,很开心的笑,对他的心腹王道员道:“乌能伊巴图鲁、赏戴双眼花翎的御前头等侍卫,说自己资历不够,这是老夫这么多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贾六一怔,细细寻思,也对啊,他的政治含金量好像不比副都统差。 心中顿时有股炽热,然而很快又冷静下来,再次摇头:“大人抬爱之心,下官心领了,只下官尚年轻,难以服众,不敢奢望将军大位。” 总督大人和王道员同时露出惊讶之色,后者直接说道:“额驸,年轻才是你最大的本钱啊!” 贾六一愣,还有这说法? “额驸怕是当局者迷,” 总督大人摇了摇头,“额驸难道不知道皇上这些年用人都以年轻为先么?” “明瑞18岁从一品领队大臣,正白旗汉军都统;福隆安26岁兵部尚书,军机大臣;丰升额17岁军机处行走,参赞大臣,如今23岁从一品定西左副将军;李侍尧19岁就为热河副都统...” 在总督大人身边呆了十多年的王道员对皇上用人如数家珍,手指头那么一扒扯,当场就列出十多位年纪轻轻就身居一二品要职的满洲大员来。 “额驸要不是这么年轻的话,总督大人也不会有意推举额驸竞争成都将军一职。” 王道员实话实说,作为幕僚不仅是帮主子处置公务,出谋划策,更是要帮主子分析朝中大事要事,尤其是皇上的喜好。 这回贾六真的动心了,事实的确如此,乾隆朝的名臣名将全是20岁左右就成为国部级的。 你要三十岁才混上巡抚布政,那他妈的简直就是丢人到家,对不住自个,也对不住大清,更对不住喜欢年轻人的乾隆爷! 屋内三人都没有说话。 富总督同王道员要给额驸思考时间,只要额驸动心,下面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片刻之后,额驸开口了,却依旧是婉拒总督大人抬爱,因为他觉得自己原先出身汉军八旗,背景不及王道员所列那帮满洲要员,因此就算他参加竞争成都将军这个位子,到头来也只是陪公子读书。 比如福家四子。 人家为何十几岁就当大人的大人,还不是因为他们的爹是傅恒,姑妈是皇帝的上一任老婆么。 这家世背景,贾六拿下面去比,也比不过。 王道员看了总督大人一眼,竟是鼓励贾佳大人起来:“额驸千万不要自我看轻,您可是信王府的额驸,再说,有总督大人全力支持,额驸有什么可惧的?” “不是老夫一人,还有于中堂。” 富总督给贾六吃了颗定心丸,首席军机大臣的支持,力度大不大? 军机大臣? 贾六想到了老头子身边的和珅。 王道员进一步道:“只要额驸揭发阿桂通敌有功,皇上必定嘉赏,届时有总督大人鼎力支持,再有于中堂举荐,额驸未必不能出任成都将军。” 沉思许久后,贾六问了一个现实问题,要当上这个成都将军究竟要多少银子。 “你我之间谈什么钱,忒的伤感情...” 总督大人不太高兴,表示由他运作额驸先接替都尔嘉当上领队大臣,义务帮忙,分文不收。 “至于成都将军,” 总督大人轻咳一声,说没有三十万两这件事怕是办不成。但强调这钱不是他要的,而是要去打点军机处,打点吏部,打点兵部,打点内务府,总之,皇上身边端茶倒水的小太监都要知道贾佳世凯这个名字。 “此事可否容下官回去想一想。” 当官要花钱,这个贾六是知道的,但是三十万两买个成都将军值不值,他得问问老丈人同李会长。 从总督大人这里离开后,贾六便直接奔老丈人博清额处。 除了商量这个成都将军能不能买,最重要的是跟老丈人借钱。 这三十万两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吧,官虽然是他当,但他不是为自己当,而是为了组织当。 主次不能颠倒。 他若当了成都将军,最大的受益人肯定是共进会。 既然如此,正副会长是不是要集资? 7017k 第二百三十九章 干嘛要花钱? 贾六找到老丈人的时候,副会长正恼火着。 由于定西大将军挨了炮子导致各路兵马相继停止攻势,所以副会长想率兵转进到出发前的攻击区域,好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总攻。 奈何得知清军主帅阿桂被己方火炮打伤后,番贼气焰立时变得嚣张,一反先前避战常态,竟然主动出击,这使得副会长的转进之路变得十分麻烦。 几天下来,其部在番贼的袭击下竟然伤亡上百人。 得知这一情况,贾六不禁问道:“阿玛,有多少番贼?” “不知道。” 老丈人的果断回答让贾六愣了会神,寻思他这做女婿的得为丈人分忧,便提议他去看看情况。 副会长自是同意,毕竟女婿是巴图鲁。 当下让心腹观音保、外甥达克思,还有湖广绿营副将郑泰等人陪女婿一起到前线观察敌情。 到了地方后,贾六便拿出千里镜下意识摆出单弓一字马造型,朝对面可能藏有番贼的山头望去。 但看来看去也没发现番贼的身影,估计是发现清军不跑了,无机可趁便找地方躲了起来。 回到营地,建议副会长道:“阿玛,不能一昧撤退,须以攻代退。” 副会长疑惑:“什么是以攻代退?” “就是以战迫和的意思。” 副会长懂了,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便全权委托女婿组织一次攻势,务要杀杀番贼的嚣张气焰,保证自己能够率部安全撤离。 当下点齐2000湖广绿营兵。 亲兵队长德布扶额驸上马时,肯定说道:“大人,番贼人数不多,此战必胜!” “废话,人多的话我敢打吗!” 在贾六指挥下,2000湖广绿营兵向着一处可能藏有番贼的山头扑去。 “这里安排一队人,那里安排一队人,还有那里,把枪口都给我朝上,统统上!” 一番部署后,贾六亲自在山脚下压阵,坚决与官兵共进退。 湖广营兵开始爬山,只刚爬到一半,就见上面突然冒出十几个番贼,也不打枪,就拿着乱七八糟的旗帜来回乱跑。 观音保一惊:“不好,有伏兵!” “不必担心,此番贼疑兵之计,他当我是司马懿呢!” 看多兵法的贾六冷哼一声,区区雕虫小计也想对付他贾佳额驸? 只是话音刚落,湖广营兵就崩了。 几乎是瞬间败退,争先恐后掉头往山下狂奔。 “他妈的,不许撤,不许撤!” 贾六真是活见了鬼,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等胆小如鼠的兵,气得就要拔刀砍上几个逃兵,奈何溃兵人数实在太多,直接裹挟他贾佳额驸的大白马往营地跑。 一气跑了三四里地,贾六才止住白马,回头望去,败兵跑得快的离的蛮近。 主动请缨要为老丈人解忧,结果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贾六哪里甘心。 决定把那帮望贼就跑的逃兵砍上几个,以严明军纪。 副会长深以为然。 但怎么知道谁先跑? 贾六有主意,召集溃散的那帮绿营兵,然后把一众丢失武器的点了出来。 足有上百人。 望着这帮连兵器都丢了的家伙,贾六气不打一处来,喝骂:“你们的武器呢?” “回大人话,叫番贼给缴了。” “......” 缴这个字眼让贾六“咯噔”一下,“缴枪不杀?” “对,对!” 一众营兵连连点头。 “妈拉个巴子,他们要你们交枪你们就交枪了!” “大人,您不知道,人家说只要把枪交了就不杀咱们。” “有道...” 妈的! 贾六气的直哆嗦,这帮营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让他坚定必须要练新军,否则大清必亡。 真想砍掉这帮王八蛋,奈何郑副将拼命求情,再说人也太多了,法不责众。 无奈,只好下令一人打上三十板子。 为了挽回自己第一次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就失利的恶劣影响,贾六必须再次组织攻势挽回颜面。 他对副会长分析,刚才番贼使的是疑兵之计,弄不好连百人都没有,所以现在当立即反扑,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博副会长有些犹豫,但在女婿的坚持下还是再次调集一千营兵参加反攻行动。 然而,额驸判断再次失误。 部队在半路就遭到番贼伏击,人数足有好几百。 撤退的路上,贾六的皮靴都掉了一只,跟老丈人借的尖盔也丢了。 望着妹夫狼狈的样子,达克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 贾六气的将自己的佩刀狠狠拍在桌上,看向老丈人:“阿玛,您笑您的,没事,胜负乃兵家常事,世间岂有常胜将军...没有失败哪来成功。” “算了,” 副会长算是彻底晓得女婿的斤两了,摇摇头,“还是和他们谈谈吧。” “对,谈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 贾六非常支持老丈人的决定,他能有今天,不都是谈出来的么。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当然要从谈判桌上谈了。 观音保点头道:“阿桂都敢和番贼谈,我们有什么不能谈的!” “噢?” 贾六耳朵竖了起来:还有这事? 副会长他们实际也是刚晓得这件事,说是木果木大败后,阿桂能够全身而退,不是其组织有方,而是同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达成了密约。 “据说是僧格桑主动向阿桂提出请求,要求阿桂撤军。当时阿桂眼看温福都死了,他孤掌难鸣于是顺水推舟撤了出来...” “这个阿桂,没想到隐藏得这么深!” 贾六咬牙切齿,亏他还在富勒浑面前说阿桂对大清忠心耿耿,没想到这家伙是个两面人。 交待外甥达克思派人去和番贼谈后,副会长这才问女婿怎么过来了。 “我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过来告诉阿玛!” 贾六将四川总督富勒浑忽悠自己的事情说了。 “阿玛觉得这三十万两值不值?” 贾六眼巴巴看着老丈人,只要老丈人说值,下一句就是借钱。 副会长也来了精神,但却提出一个反方向看法:“这件事可以不花钱。” “阿玛的意思是?” 贾六浑身带劲,世上有什么事比白嫖还让人爽的。 “把福长安做掉就行。” 博副会长老谋深算,“混水才好摸鱼。你想,皇上派来的人都死了,这金川皇上还能信谁?” 7017k 第二百四十章 专门克上的团伙 论贪婪,贾六比不过富勒浑。 论能力,比不过李会长。 论心黑,他也比不过老丈人。 论打仗,好像没谁比他差。 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算是被他琢磨透了。 有这么多满洲人材相助,何愁天下不太平。 所以,他只要善于网罗人才,同时打造他贾大帅的新军就好。 一团乱麻中,干掉福长安不异晴天霹雳,让人顿时悟道。 老丈人说的有道理,你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直接来场地震就好了! 阴谋诡计再好,不及阳谋来得光明磊落。 反正福家小三子已经被你搞死,再弄死个小四子,不天经地义的事。 而且,这也是排除竞争对手。 19岁的从二品副都统也是成都将军最有力的竞争者。 贾六也不多留,快马加鞭赶回小寨,把在小寨的团伙主要成员都找了过来。 分别是主持旗员训练营事务的四大金刚祖、刘、王、玛。 另外是闲着没事干的三太保常秉忠、刘禾易、崔恒友。 张十三带一帮人去组建四川抚标,马大元带一帮人去渗透重庆绿营,张大彪同安布正在发扬八旗牺牲精神,鲍国忠他们在鸡鸣驿,贾六能用的人手并不多。 搞定棺材供货协议的杨植回来了,列席会议。 另外列席会议的还有索伦佐领新达苏,亲兵队长德布。 杨遇春还没回来,估计明天才能赶回来。 “我要是能当上领队大臣,在座各位统统官升一级!我要是能当上成都将军,在座各位统统升两级!” 贾六先把大饼给骨干们画了,进而指出搞掉福长安等于把金川的水彻底搅混,使有竞争资格的人人自危,从而白捡成都将军这个大位的重要性。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大胆讲,不要有什么顾虑。” 贾六端起茶碗开始喝茶。 “那就做呗,温福、海兰察咱们都能做掉,还怕他一个福长安不成。” 刘德最先发言,具有天地、共进双重会员身份的他,对“下克上”搞刺杀十分积极。 “我认为,” 王福讲话时习惯站起来先向贾佳大人欠个身,“大人的决定就是我共进会的决定,全体会员无条件服从!” 说完坐下。 其他人看向王福,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贾六虽然知道王福讲的是正确的,但他更想想听听建设性的发言,所以目光看向祖大寿玄孙子祖应元。 祖应元沉思片刻,道:“做掉福长安就等于做掉阿桂,比你直接揭发要强,因为那样的话,皇上很有可能会怀疑你不够清白。”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贾六放下茶碗,小祖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头上去了。 本来这事他就觉得不对劲。 因为真要按富勒浑说的做,由他贾佳额驸将搜集到的阿桂通敌卖国证据交给福长安,纵是能够扳掉阿桂,但事后老头子怎么想? 听说,怀疑,可能... 除了给四川布政钱鋆搞的文字狱证据确凿外,他贾六给老头子的密折所有内容都脱离不了猜测二字。 或者说捕风捉影。 突然间,你不怀疑了,反而弄到一堆实打实的证据,以老头子的性格肯定就要想这些证据是怎么来的。 一个专办旗员的领队大臣,一个去年底才来金川毫无根基的汉军子弟,真能凭自己的能力搞到这么多证据? 没有这个能力,那这些证据怎么来的? 是与什么人勾结了,还是被人当枪使了? 不管老头子往哪个方向怀疑,对贾六都是极端不利的。 他能有今天,除了忠勇无双赤诚报国之心外,就是因为他身家清白,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那种。 清白、孤臣,才是他贾六能够得到老头子厚爱的关键原因。 老丈人博副会长第一时间就指出了这一点,同富勒浑怎么合作都行,就是别拿他给的东西向老头子邀功。 那是自寻死路。 “福长安一死,阿桂肯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死也得死,但是其他人也休想撇清嫌疑,包括那位总督大人...” 祖应元到底家传绝学,把博副会长对女婿的分析几乎都猜中了。 干掉福长安除了可以直接弄掉阿桂,最关键的就是将金川的水搞混,让老头子崩溃,让老头子没有办法再信任这帮已经形成气候的满汉要员。 从而生出换血的念头,就是让更加纯朴的年轻八旗子弟取代这帮腐朽的老人。 贾六,过完年才22岁,很年轻。 “那么,还有不同意见吗?” 环顾众骨干,贾六的目光最后落在因福康安之死受到牵连,从参领降到佐领的虎衣统领新达苏脸上。 “愿为大人效死!” 新达苏语气没有任何犹豫,神情也很坚定,如果福长安的死能让贾佳大人高升,他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贾六点了点头:“既然没有意见,那这事谁去干?” “六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不行。” 常秉忠刚站起就被光屁股长大的鬼子六瞪了坐下去,一脸我怎么就不行了的委屈。 贾六不是不想让老常表现一下,只是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家伙,真要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办,弄不好都不是办不成,而是被人家福大人反杀了。 “大人,这件事不若交给卑职吧。” 新达苏站了起来,贾大人待他们虎衣兵不薄,是时候为贾大人真正做事了。 贾六也是这么想的,对索伦人他恩赏肯定到位了,现在需要通过一些事情将他们与自己牢牢捆绑。 上次要是把虎衣兵带过去,怎么可能让帮废物营兵拖累他贾图鲁善战之名呢。 正要拍板时,祖应元起身道:“我同新佐领一起去。” “你也去?” “嗯。” 祖应元没有多说什么,贾六却是知道他是不放心。 不是担心新达苏这帮虎衣兵不够忠诚,而是怕动手时会有它意外情况发生。 毕竟此事关系甚大,万万不能出岔子。 “那,” 贾六刚要开口,人祖应元就打断了他,“不用说了,出了事我知道怎么做的。” 7017k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三少奶奶怀的才是太子 月黑风高。 思危楼又变成了“危楼”,思字下午叫大风又给吹跑了。 大冬天的,风大,可以理解。 由于今天是贾六同花狗熊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为此特意让厨房弄了一桌菜。 狗蛋坐主席,贾六与杨植主仆陪坐。 危楼女主人顾二小姐先是不肯同狗熊坐一桌,但在贾六的强硬要求下,说此熊对他有救命之恩,方才有些不情愿的落座。 为了让有四品官职在身的狗蛋享有尊贵的派头,贾六特意叫人打造了一张合适的椅子,使狗蛋肥大的身躯坐上去后刚刚好。 考虑到狗蛋身体条件的局限性,这张椅子边上还配了个折叠板。吃饭时只要将板掀上来,便能让狗蛋手不动脚不动的就能享用美餐。 真是考虑得太周全了。 顾二小姐前天就从理县回小寨了。 在李会长的主持下,首批妇孺得到妥善的安置,不仅按户给有房屋,发了一批粮食外,还拨有土地供这些妇孺自食其力。 农具、种子之类的,都由县衙供给,另外每三户给发一头耕牛。 之前贾六就考虑这些妇孺种地的话可能相当吃劲,因此计划在理县建一个八旗被服厂之类的机构,用以解决这些妇孺的衣食。 此外新军需要的各式配套产业也有很多,将来建好后都可以用来安置金川妇孺,但相关工程得明年才能启动。 因为,张献忠沉银尚未开始打捞。 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有钱。 理县知县是贾六亲自委以栽培的民夫齐运发,佐贰官以及六房都被李会长清洗了一遍,全换上了可靠的人,因此整件事可谓是办得十分体面。 下一批妇孺年前就能接出来,顾二小姐说这批有上千人,并请丈夫能够让自己继续参加安置这件事。 贾六自是答应,对顾先生的这位二小姐,他贾六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不仅仅是政治需要。 吃饭前,贾六将小金川那边可能有清廷奸细的事情告诉给了媛媛,希望自己这位小媳妇能够递话给他父亲防范一二。 他不希望金川到了最后关头时,动摇分子将顾先生的首级当作投效朝廷的礼物送给他这个女婿。 这种事情,无疑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虽然,历史上这种事很多。 “熊哥,兄弟给你满上!” 饭菜上齐后,贾六立即起身抱起酒坛给花狗熊倒酒。 他这人别的优点不怎么鲜明,但与人称兄道弟这一块,那真是没话说。 哪怕狗蛋是母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贾六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他说过狗蛋救他一命,将来他就给狗蛋养老送终。 酒倒满后,贾六端起自己的酒碗同狗蛋碰了个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切尽在酒里了。 说多了,狗蛋也不懂,有点对熊弹琴,不如以实际行动表示。 一碗酒下肚,人与熊都很嗨皮。 放下酒碗,想到一年前的今天,他贾东阁还只是一个汉军小小布特哈拜唐阿,一年后却成了正三品娶了格格变成真满洲的贾佳世凯大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细算起来,狗蛋还真是他的福星。 自打遇着这位兄弟后,贾佳大人可谓是前程似锦,一帆风顺,说办谁就办谁! 狗蛋也是个有酒品的,见兄弟干了,也不客气,舌头一伸“吧嗒”一下便给闷了。 尔后熊爪在木板上一敲,示意满上。 贾六当然给满上,满上之后却见媛媛酒碗还是满的,并没有喝,不禁有些不高兴:“狗蛋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我媳妇,自然也是你的恩人,在恩人面前不能失了礼,忒的叫狗蛋笑话... 我贾家打老老老太爷那辈起,诚实守信,知恩图报,精忠报国,忠义传家...” 说话间端起酒碗非要媛媛喝。 “我不能喝酒。” 媛媛却是摇头,怎么也不肯喝。 贾六不悦,继而想到什么,不由问道:“莫不是那个来了?” “.....” 媛媛眉头微皱,心想这丈夫真不靠谱,没看到栓柱在这么。 “狗蛋,我给你剥个鸡蛋。” 人家栓柱压根没听见,正替狗蛋剥鸡蛋呢。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这碗酒给闷上头了,贾六不依不挠非要媛媛站起来跟狗蛋碰个碗,好像不这么做他贾家的门风就坏了似的。 “我有了。” 媛媛的声音弱不可闻。 “什么?” 贾六没听清,脸红耳赤的把酒碗还往媳妇面前推。 气得人顾二小姐急道:“我有了!你的种!冤种!孽种!坏种!” “什么种?我操,孩子!” 贾六手一颤,差点把碗掉地上,反应过来一下蹦了起来,然后一把握着小媳妇的手,激动道:“媛媛,你是说你肚子里怀上我的种了?” “是啊!” 媛媛没好气的看着这个父亲非让自己跟的男人。 这件事她很无奈,内心其实还是抗拒这个小生命到来的。 毕竟,眼前的男人是清妖。 最多,是一个有良心,对她还不错的清妖。 “恭喜少爷,恭喜少奶奶!” 杨植一听又有小主子了,高兴的一口闷掉碗中酒,嘴一抹咧嘴傻笑。 花狗熊虽然听不懂人话,但见领导都很高兴,也配合的用两只熊爪把板子直拍。 “来来来,喝酒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喝二两不够爽...不对,你别喝,我喝我喝!” 如秀肚子里一个,媛媛肚子里一个! 贾六是真高兴啊! 因为这意味着他贾佳世凯伟大的事业后继有人,不然挣得再大的产业,给谁呢? 总不能全给两个外甥吧。 一高兴,一碗酒“咕嘟”就下了喉咙。 “少爷,老爷给自己算过命,说他这辈子有好多孙子...孙子越多,我的小主子就越多,好着咧,好着咧...” 杨植给少爷倒酒的时候那嘴真是笑得合不拢,这家伙打小就喜欢孩子。 “好,好,回头少爷给你娶个媳妇,你二少奶奶身边的那个秋桃怎么样,喜欢不?...” 酒多必失。 贾六漏马脚了。 媛媛脸当时就黑了下来,起身指着贾六问道:“什么二少奶奶,你不是就一个老婆的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啊,这个...那个...” 贾六语无伦次,甚是着急,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杨植见状,赶紧放下酒坛,好心劝发作的三少奶奶别着急,也别气,赔着笑脸道:“少奶奶您别生气,在奴才眼里,您肚子里这个才是太子。” 7017k 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爷炮真冲 华阳县境武侯驿。 领内务府大臣、工部右侍郎,刚从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转任正红旗满洲副都统,年仅19岁的二品大员福长安见天色已黑,决意就在此驿站住宿,明日一早再赶往崇州。 奉旨从京中出发已有十多天,途中自是疲倦万分。 本来若福长安独自前来金川,快马加鞭最多十天就能抵达成都,奈何随行的温、蔡二位太医都上了年纪,根本骑不得马,只能坐马车,如此速度自然快不了。 紧赶慢赶,甚至有几天昼夜赶路,到这成都东大门都过了半个月。 福长安的随员将官凭交由武侯驿的驿丞验过之后,对方立即恭敬迎请满洲福大人入内,并让人赶快安排洗漱热水,准备饭菜。 “二位太医,今日便在此歇了吧。” 随口说了一句,福长安便下马进入驿站。 温、蔡二位太医都是汉员,太医品级也不高,自是听命的份。 一路上福长安对二位太医也不是太过敬重,原因自是他年少就为高官,又自幼同三哥福康安一起被姑父养在宫中,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世态炎凉,说句难听点真就是天潢贵胄不会做人的很。 两位太医从马车上下来时,原地呆了一阵时间,又是揉腿又是敲背,好一番折腾后方才进驿站。 这一路,也是苦了二位了。 驿站条件有限,好在福长安虽娇生惯养,但于吃住方面倒也不太挑剔,叫驿丞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后,草草吃过饭便回了屋。 又叫人打来热水供他洗脚。 双脚入水那刻,真是又烫又舒服。 此次他奉旨来金川探望中炮受伤的阿桂,也是他第一次出京公差。 临行前,大哥福隆安特地与他谈了许久,除了将皇上的心思告诉这位幼弟外,也让幼弟务要调查三哥福康安之死。 福隆安怀疑三弟福康安的死另有阴谋在内,此事说不定便与阿桂有关系,毕竟阿桂二十多年前就曾通敌,险些被处斩。 难保不是三弟福康安发现了什么,阿桂这才借刀杀人,故意安排福康安带兵。 除了调查福康安之死外,福隆安又让幼弟到了金川有什么事可与领队大臣贾佳世凯商量,因为此人是他妹妹的妹夫,不仅是自家亲戚,皇上对他也很器重。 更给幼弟透露这趟金川之行若有收获,回京之后便可在军机处行走,那样的话,他福长安就将成为大清朝最年轻的军机大臣。 正闭目享受着时,随员正红旗满洲印房章京崔吉叩门,说是来了两人,自称是奉阿桂之命前来拜见福大人的。 “让他们进来吧。” 福长安并未擦脚起身,仍是坐在床边,思索阿桂让人来见他的用意何在。 难道真如皇上怀疑那般,这个阿桂是假受伤,所以害怕事发想要收买他? 很快,两名自称是阿桂所遣的旗员在崔吉引领下来到福长安的屋子。 “给福大人请安了!” 二旗员上前给正洗脚的福长安“叭叭”打千,自报姓名,均是满洲镶白旗的。 “起来吧。” 福长安看向二人中那名前锋校,“你们是阿桂派来的?” “回大人话,将军有信请大人过目。” 祖应元将事先准备好的书信取出。 福长安丝毫不疑,示意祖应元将信拿过来给他看。 祖应元忙恭敬将信递上前去,然而就在福长安接信那刻,一把匕首却闪现,继而狠狠刺在福长安的胸膛上。 匕首穿透没有任何甲衣保护的福长安胸膛,整个没了进去,只剩刀柄在外。 与此同时,新达苏猛的一个箭步,将毫无防务的章京崔吉脖子用左手肘死死锁住,右手持匕首不断向崔吉胸口扎去。 崔吉乃一文官,纵是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挣扎索伦野人新达苏. 想喊,喉咙却如被铁箍勒死般,半点声也发不出。 新达苏连刺数十下,导致崔吉胸前血肉横飞,破洞连连。 确认这人已经死透后,新达苏方才将其尸体缓缓放下,走到胸口被匕首刺进的福家小四子面前。 此时的福长安并未死去,却无法动弹,插入他心脏的那把匕首令他失去行动能力。 楼下,传来砍杀声。 几十名伪装过的虎衣藤牌兵从各处同时攻入,那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驿兵连同福康安的随员哪里是这帮大清特种兵的对手,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全部砍倒在地。 “你,你们...” 痛苦的福长安心如刀绞,随着双腿没有意识的下垂,整个人从床上滚落在地,将还热着的洗脚盆打翻,水一下溅湿他的全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自知必死的福长安不甘心,也不解的望着眼前的前锋校。 “速走!” 新达苏低声道。 “好!” 祖应元点了点头,接过新达苏递来的匕首走到地上的福长安面前,准备送这位福四阿哥彻底上路时,突然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下,但还是起身对福四阿哥说了一句:“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话音刚落,匕首狠狠捅进福长安的肚子,又狠狠的剜了下。 再捅,再剜。 直将这位天潢贵胄刺的不成人样。 “走!” 祖应元从屋中走出,楼下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死尸。 “大人,这两个人怎么办?” 一名用刀指着温、蔡两位太医的索伦兵问了一句。 “杀了。” “嗻!” 那索伦兵闻令二话不说将正要求饶的温太医斩翻在地,挥刀又向另一个已经吓得腿都软了的蔡太医砍去。 “搜一下,不要有活口。” 祖应元心细,亲自带人将驿站内外都搜了一遍,茅草堆、茅厕、厨房以及每一个房间,每一张床底下。 果然被他找出三人,两个是驿站的帮厨,一个是成都府派到下面县送公文的衙差。 新达苏看了祖应元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三把刀同时从三人后背刺入。 命人从厨房找来火油,抱来干草将整个驿站点燃之后,祖应元方才带人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最先接到驿站出事的成都府第一时间上报巡抚衙门,正在同陈姑娘下棋的巡抚大人却只是“噢”了一声,将手中的炮“叭”的一下架在了陈姑娘的帅前:“小心,我的炮来了!” “老爷的炮真冲,不玩了,不玩了。” 陈姑娘“哎呀”一声就将棋子弄乱,小拳头在巡抚大人怀中不断轻击,嗔道:“老爷真坏,就知道欺负人家,以后不准你打炮了。” 7017k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好,阿桂要造反! 驿站是个特殊单位,不管哪里的驿站实际都不归当地管,而是归兵部统管。 如此安排,也是朝廷防止驿站若由地方管辖,万一地方蓄意谋反,堵塞驿道,或者做手脚,那中央就会成为聋子瞎子。 形象的说,全国大大小小的驿站便如帝国的血管,无论哪里有淤积,都会严重威胁帝国生命。 如此重要的地方却发生惊天大案,自是震动四川官场。 最先赶到案发现场的是辖区华阳县的差役,随后赶到的是主管四川刑名的按察使司衙门相关人员。 四川按察使司衙门就是现任四川巡抚李会长的老单位。 新任按察使同继任布政使都尚未到任,因此主持按察使司衙门工作的是按察副使宋秉。 此人举人出身,贵州黔西人,半年前任职泸嘉分道巡察,相当于二府总提刑。工作能力出色,巡视二府期间纠正错案冤案十数起,破获大案要案数起,考绩上优,被当地百姓称为宋青天,极得同乡李会长器重。 升任抚台后,李会长第一件事就是将宋秉调入机关,花了些银钱帮宋秉谋得正四品的按察副使一职,如此在朝廷新任按察使到来之前,宋秉实际主持全省刑名工作。 在宋秉的协助下,一批从前李会长的亲信手下也陆续调离按察使司,或在巡抚衙门任职,或在其它府县当差。 由于经常到各地查案,宋秉学会了骑马,当下属告知武侯驿站发生凶案后,他立即骑马赶到案发现场。 到地后就发现华阳知县汪国泰瘫在那里。 驿站虽不归汪知县管,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汪知县难脱得了干系? 不用说,重则杀头,轻则罢官。 顾不得理会已经吓得失了心智的汪知县,宋秉径直带着下属进入已经烧成废墟的驿站进行现场堪验。 步入案发现场后,饶是宋副使见多杀人现场,还是被眼前的惨状惊呆。 看着被兵丁从废墟中不断搜寻抬出的一具具焦尸,尽管寒冬腊月,宋副使额头汗水也是止不住的往外渗。 大清开国以来,除了乱民起事,还从未发生过如此惊天大案! 凶手已经不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遇难者由于被焚烧的缘故,很难第一时间辨认,堪验现场的仵作还是从一块被烧裂了的贴身玉佩,以及被烧了一大半的几辆马车中提取到了其中一位遇难者的身份。 此人正是工部右侍郎、领内务府大臣、满洲正红旗副都统福长安! 当这个“猜测”出来后,在场所有官员都惊呆了,也沉默了。 瘫在那里的华阳知县更是当场晕死过去。 宋副使的心也越发冰冷,但还算镇定,一方面命按察司衙门兵丁接替华阳县差役封锁现场,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案发现场。 另一方面让人回衙门调集更多人手前来堪查,每具尸体都要堪验到位,不能有任何遗漏。 同时又让华阳县的差役到方圆十里每家每户调查,询问百姓昨天有无见过可疑人员,好为案件侦破提供线索。 一道道命令发出时,一辆辆马车相继赶了过来。 成都府的,布政使的,驻防成都的八旗都统衙门的,大大小小官员赶来数十人之多。 四川省的核心巡抚大人也骑马赶了过来,由于刚打完炮,会长身心比较舒坦。 “参见抚台大人!” 老领导还没下马,宋秉就赶紧过去行礼。 “免礼。” 看了眼还在冒烟的驿站废墟,李会长眉头深皱,以专业知识快速询问死者都是什么人,有多少遇难者,现场堪验有无发现凶手遗留线索等。 宋副使一一汇报,共发现遇难者尸体五十六具,没有任何活口,凶手行事极其狠毒,显然是奔着“灭门”犯的这桩大案。 “五十六人?” 李会长面露震惊之色,当得知死者中竟然有工部侍郎福长安后,会长面色再次疾变。 按住心头震骇问宋秉:“元之,你怎么看?” “元之”是宋秉的字,其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人,歹徒手法利索,不留活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贼人所为。” 会长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像是军中,” 宋秉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能快速结果五十六人不留活口全身而退,除了当兵的再无可能。 但究竟是哪部分人干的,他不敢说,更不敢猜测。 在宋秉带领下,巡抚大人走到被烧得焦黑的福侍郎尸体前,沉吟许久后,巡抚大人转身对宋秉道:“你留在此处,我这就去总督行辕!” 不敢耽搁,巡抚大人立即翻身上马直奔总督驻地郭明宗河口,一路快马加鞭,可把巡抚大人的老身子骨颠散了。 等赶到总督临时驻地时,天早已经黑了。 正在同有关官员商议郭明宗河口大仓修建工程的四川总督富勒浑,一听巡抚李世杰求见,不禁奇怪这位抚台大人怎么这么晚跑来他这里的。 富勒浑对李世杰并无好感,其心腹四川布政使钱鋆就是李世杰查抄锁拿解京的,虽然李世杰是奉旨办案,但也难让富勒浑对其亲近,更休谈拉拢了。 因为复设四川巡抚极大分了富勒浑这个总督的军政权力。 待李世杰过来后,富勒浑笑容满面:“什么风把你这四川父母官吹来了...” 然不等总督大人客套话说完,四川巡抚李世杰就打断了他,惶恐不安的将工部侍郎福长安被杀一事说了出来。 “什么?福长安在武侯驿站遇袭被杀!” 富勒浑叫李世杰带来的这个消息惊呆,在场一众官员也都骇然起身,难以置信。 “下官得知此事后立即赶往案发现场,经按察使司初步堪验...” 巡抚大人正要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向总督大人详细汇报,总督大人却突然将桌子一拍,怒气冲冲:“快,传我将令,调兵包围大坪!” “大人?!” 巡抚大人叫总督这道军令给惊住,愣得说不出话来,其他官员也俱是如此。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阿桂要造反,迟了就完了!” 总督大人急得嗓子眼都要冒烟。 7017k 第二百四十四章 额驸速来,有好事! 大坪。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半个时辰前,参领珠尔格德及时救下了想要自缢的大将军阿桂。 此事传出之后,追随阿桂多年的满蒙将领都是心惊不安,人人犹如末世降临,也均是一个念头,那就是大将军绝不能有事,否则他们这帮人就彻底完了! 不约而同的,众人都来到了中军大帐外,焦虑不安的看着大帐内。 大帐中。 自缢不得的阿桂颓丧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油灯,没有半点定西大将军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除了阿桂的长子阿迪斯在帐中外,还有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二人,另外有参赞大臣阿尔萨朗、德赫布二人,以及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三保,陕西延绥兴汉镇总兵乌尔纳。 汉员只有一人——记名云南总兵曹顺。 这些人都是随阿桂征缅的心腹,也多是阿桂一手提拔之人,以他们为主在这金川形成了阿桂系,同在缅甸时一样大发战争横财,上下捞得不亦乐乎。 陕西延绥兴汉镇总兵乌尔纳在得知木果木兵败撤军途中,竟然命人将所部军械及粮草全部贱价卖给番贼,尔后谎称是撤退之时来不及带走,当真是利欲熏心。 参赞大臣德赫布因为进军以来所部一直没有战果,为求升官发财,竟与番贼私下达成协定,自导自演于某处放火烧山,番贼假意喊杀一阵撤去,事后德赫布奏称烧死番贼上千,取得大捷。 阿桂尽管知道德赫布是在谎报战果,然后还是将此当成战绩上报,结果压根不知道内情的皇帝一高兴,赏了德赫布一根孔雀翎。 记名云南总兵曹顺更是歹毒,所部冒功之事被其路领队大臣墩住发现,为了不让墩住上书揭发自己,曹顺直接令亲兵以弓弦绞死这位满洲正黄旗出身的领队大臣,又将知晓此事的满洲官兵十数人坑杀。 事后上报,“墩住以下短兵搏战,皆没於阵。” 搞的皇上一激动,命绘墩住像陈于紫光阁。 这幅像就在贾东阁像对面墙上,每日你看我,我看你。 诚如四川总督富勒浑对贾佳额驸所言,这金川就没一个好人。 所以,怕什么? 大胆干便是。 大家本质上还是忠于大清的,只是为了钱财利益难免有所冲突而矣。 你不搞掉他,他就会搞掉你。 也只有将这些不同阵营的人搞掉,才能集中精神报效大清。 但是现在,以阿桂为中心形成这帮满蒙汉员祸国集团,却真有大厦将倾的末日之感了。 在成果、教成他们看来,这件事阿桂做的不对,他怎么能因为怕同前几任一样死于非命,就想找借口摞挑子不干呢? 可大将军执意如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派福长安带太医过来给大将军“治伤”,这就让整件事变得非常棘手了。 也难怪大将军会想不开想要自缢,实是炮伤根本无法做伪,那太医一看就知道。 于其被皇上处死,不如一死了之,省得连累子孙。 这大概是阿桂内心真实的想法。 当真是可悲。 因为不想死于非命造了假,结果却因此事而不得不死于非命,当真是讽刺的很。 “皇上未必就是怀疑阿玛,阿玛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阿迪斯一直在劝父亲,他十五岁就因其父缘故被授御前三等侍卫,然而随父征缅因无功夺职发遣广西右江镇一年,去年刚刚从广西右江回到父亲身边。 阿桂另一个儿子阿必达也因阿玛兵败无能,被皇帝降旨夺蓝翎侍卫出身,发往广东雷琼镇,现在琼州海岛之上。 诚如皇上旨意所言,阿桂是戴罪立功。 清缅之战,大清是败了的。 阿桂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一开始来到金川时非常积极,但战事的发展却不受他所控,好不容易精心谋划的总攻势因为有人通敌前功尽弃,而皇上的催促却变本加厉,这让他直接站到了前任的边上。 不进没有退,只有死。 福康安的账,皇上不可能忘记的。 且不说二十年前他勾结张广泗坐害讷亲一事,就说他与僧格桑达成密约退兵一事,一旦被福长安查出来,他阿桂就是百口莫辩。 更何况欺瞒皇上说自己中炮呢。 “大将军若就这么死了,小人定会诬将军畏罪自杀...” 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三保认为未到最后一刻,天意难知,因此请阿桂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绝不能就此放弃。 阿桂终是开口了,摇头苦笑,无比凄凉道:“我再清楚皇上不过了,福长安这一关我是难以过去了...”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定西将军悔得肠子都青了。 “将军,只要福长安不报,皇上就不知道。” 成果建议拿钱收买福长安,十万两不够就二十万两,只要福长安肯收钱,这件事就有转机。 “对,大家伙跟着将军这么多年,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将军死不成?” 记名总兵曹顺站出来提议所有人凑资,哪怕上百万两也要把那福家小四子砸趴。 这不是为将军一人,是为他们这个集体。 大将军真倒了,他们这帮人断没有好下场的。 阿桂心有所动,正思索收买福长安可不可行时,值守副总兵周国全急匆匆闯入大帐:“禀大将军,有一支兵马正向大营靠近!” “什么兵马?” 副都统教成站起身,“今日大营未有调令,这么晚是哪路兵马敢靠近大营?” 周国全却是摇头说天太黑,看不清。 “不管是什么兵马,没有调令接近大营就是造反!” 统领前锋营的副都统成果豁然起身,朝帐外喊道:“传令吹号,升狼烟,前锋营备战!” “嗻!” 在外面的成果亲兵立时领命传令。 “派人去看看,到底是哪一路兵马,叫他们原地待命,带兵的将官来大营见我!” 阿桂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哪怕因自己谎报受伤一事失了心神一心想死,遇上紧急情况,依旧表现出了定西将军该有的风范。 ........... 一百多里外,贾佳额驸手持自己刚刚见过血的长刀,怒对喋喋不休的小媳妇媛媛:“你别过来,你再过来的话,你信不信我把自己杀了再活埋!” “我不信。” 顾二小姐的性格也是铁打的,咄咄逼人。 额驸见吓不住,只好认怂,赔笑道:“媛媛,别这样,我是忠于大清的,怎么可能跟阿玛...怎么可能跟先生造反呢,” 正说着,杨植拿着一份军令快步蹦了过来:“少爷,总督急令!” “什么事?” 贾六将刀放下,从栓柱手中接过总督急令,打开一看,不由愣住:“老富兵不够用,请我帮忙平叛?” 7017k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八旗不打八旗 富勒浑真够果断的,福长安遇害真相都没有查出,朝廷也没有定性,在没有任何旨意的前提下,他就直接把事情给定性为阿桂谋害钦差、蓄意造反,直接开始“平叛”了。 贾六真他娘的佩服。 难怪人家是一品总督,他才是个三品领队。 论胆识,真比不上。 也就是前世对清史不感兴趣,不然多读读的话,就会被做过湖广总督、四川总督、闽浙总督的老富一生传奇给震撼住。 有清一代,再传奇者也不及老富一二。 传奇到什么程度呢,个个都知道他是大贪官,偏是任谁怎么揭发弹劾,就是稳如泰山。 谁查谁死。 乾隆派工部尚书查老富,半道尚书大人“因病去世”,不了了之,你说绝不绝? 老对头阿桂整了十几年都没能把老富整死,险些自己被老富联合和珅给办掉。 乾隆朝有名的贪腐大案,哪都有老富身影。 最后连乾隆都杀不了老富,你说气不气人。 比起被一根白绫就解决掉的和中堂,老富当真是厉害人。 就是,最后混了个乞丐。 乞丐中的霸主。 先发制人这个成语算是被老富用到极致了,也很有担当,在动员其所节制各部立即出动包围大坪大营时,富总督直接对大小官员说道:“今日之事皆为国家,尔等奉令而为,若是有错,本督一人担之!” 这话就漂亮了,没了后顾之忧的贵州提督王进泰立即调动所部4000营兵向大坪飞速包抄。与此同时,由富勒浑直接节制的督标3000精兵也火速杀向大坪,抓捕乱党。 不过,这点人马显然搞不掉阿桂。 尽管有部分兵马在功噶尔拉山由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明亮指挥,大坪大营现在依旧有上万清军,且以八旗军为主。 最精锐的前锋营有2000人,火器营有1500人,所以靠那7000人老富别想公报私仇。 于是,总督大人就摇人了。 同样调兵的命令不仅仅是贾六收到,他老丈人博清额也收到,另外云南提督常青、汉员哈国兴、副都统富升都收到了。 四路领队大臣态度不一,云南提督常青按兵不动,不是因为常提督觉得总督大人是下乱令,而是常提督也是阿桂的党羽。 副都统富升阿本就与富勒浑关系密切,因此接到总督军令后,尽管对此命令十分疑惑,不晓得阿桂怎么会造反,但还是率所部善扑营兵1500人及绿营兵2000赶往大坪听令。 哈国兴比较狡猾,没有拒绝总督调令,却以需向直属上司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右副将军明亮请示为由,拖延观望。 贾六老丈人博副会长倒是接了总督军令,但只带了几百人前往大坪,对外宣称也不是去平什么叛,而是去调和总督大人与定西将军之间的误会。 笑面虎,说的就是副会长了。 要不是他给女婿出馊主意办掉福长安,军政两位最高领导能掐起来么。 带兵还在啃番贼碉堡的左副将军丰升额肯定不会接到调令,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明亮这会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四川巡抚李会长的表现极其优秀,在总督大人忙着发调兵令时,飞奔出营骑马就跑,任谁叫都不回头。 气得总督大人大骂这位四川父母官虫豸一样的人物,不可与其做大事。 ......... 每遇大事,必开大会。 召集团伙主要骨干会议上,刚刚同新达苏率部完成行动回来的祖应元坚决不同意鬼子六响应总督军令,带兵平什么叛。 其认为在朝廷对福长安之死正式定性之前,作为局外人的贾佳额驸最好两不相帮,坐等富勒浑和垂死挣扎的阿桂斗个两败俱伤就好。 众成员对祖应元的意见纷纷表示支持,皆认为眼下共进会最合适的角色就是旁观者,而不是入局者。 这本来就是行动前大家的共识。 因为万一京师那边给这件事的定性不是叛乱,你贾佳额驸兴冲冲的带兵去凑热闹,皇帝怪罪怎么收场? “六子,别上当啊,富勒浑分明就是让你这个额驸给他撑场子,把你当枪使,去不得!” 就连光屁股长大的老常都不同意带西瓜刀去砍人。 王福补充意见,认为在案件没有查清之前,即便阿桂有嫌疑,但如何处置也当由皇上决定,富勒浑一个总督怎么就敢下令调兵包围定西将军? 这件事最好不要掺和。 “你们说的都对,但是,各位,我必须提醒你们一个事实,就是富贵险中求!” 贾六是想去的,老富不是白请他这个额驸巴图鲁站场子撑腰,额外给了好处。 这个好处就是都尔嘉所指挥的那路四省绿营兵。 只要贾佳额驸肯过去站场子,调令老富立即就能办下来。 想要当上成都将军,首先就得同老丈人一样有单独领军的机会,所以贾六明知富勒浑是把自己当枪使,也得把这口毒药吞了。 不过他还是做了预防准备,就是提前给老头子上密折,说明富勒浑以总督身份下令他率部前往大坪参与“平叛”。 迫于“人事关系”的复杂性,贾六不敢违令,但是到地之后,他绝不会轻举妄动,一切以皇上旨意为准。 打起来更好,因为这会让满蒙八旗严重减员,有利于共进会领导的汉军八旗崛起。 打不起来也没事,反正阿桂死定了。阿桂完蛋,其手下也要有帮满蒙将领跟着完蛋,官缺空了出来,共进会多少也能捞点汤水喝喝。 “我意已决,此事由我向正副会长交待,你们执行命令吧。” 难得的,贾六在团伙会议上强硬了一回。 众人见状,只得各自领命。 除留扎尔图带百余旗员留守小寨外,余600旗员连同贾佳大人直属的索伦兵500余即刻奉命出发大坪。 扎副校长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贾六出发时想了想还是将总督大人的密令向其告知,但没有说福长安被杀一事,因为这件事理论上他这位主谋也不知道。 这1100人是贾六能够动员的最大力量,当然,真要起事的话,还有李会长手下的抚标及部分营兵。 鸡鸣驿那里还有鲍国忠、王四喜指挥的两百余人,但离的太远就不通知了。 贾大人的部队动员集结很快,计有战马45匹,火枪320杆,弓弩矛盾若干,相比金川其余诸军,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是能同前锋营、善扑营并列的精干人马。 然而半道却突然遭到另一支清军的拦阻。 看旗帜,竟是健锐营的。 贾六心想你个健锐营拦我干什么,当下纵马来到前面,朝对方喊话:“对面的,我是御前头等侍卫、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听我说,八旗不打八旗!” 7017k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报什么警啊! 拦阻贾佳额驸的八旗兵只两百余人,编制隶属健锐营右翼,其翼长就是参赞大臣、满洲正白旗出身的阿尔萨朗。 阿桂的党羽,现在大坪大营。 带兵的领队贾六竟然认识,严格意义上也算是他的老领导——当初同阿兰保、桂林他们一起担任各旗拜唐阿领队的二等侍卫雅满塔尔,收了贾六至少几百两孝敬。 雅满塔尔接到的军令是不许任何兵马从此地通过,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身为军人的雅满塔尔肯定服从命令。 结果自是拦下了打小寨过来的贾佳额驸队伍。 听到对面通报后,雅满塔尔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参见昔日手下小小汉军布特哈。 “雅满塔尔给额驸请安了!” 这话很有学问,不是给大人请安,而是给额驸请安,算是雅满塔尔给自己的一点小小心理安慰。 意思你小子不过是靠女人才当的领导,哪像我是凭舒妃娘娘大姨才当的官。 对小雅话中隐含的意思,贾六表示理解,因为他的优秀不需要跟每一个人都讲上一遍。 本着年前那点香火情份,贾六不好意思坐在马上,便翻身下马询问雅满塔尔为何带人在此设卡。 雅满塔尔回说是奉上头军令。 贾六问道:“谁的军令?” 雅满塔尔道:“本翼翼长阿尔萨朗大人。” “阿大人现在何处?” 贾六准备与这个同他官一样大的翼长协商一下过路的事情,未想雅满塔尔回说阿大人现在大营。 “大营?” 贾六大约猜出什么。 多半是阿桂那边发现老富调兵围他,肯定不甘示弱针锋相对。 因为阿桂不可能造反,哪怕必死,也不可能让富勒浑公报私仇栽赃陷害他。 所以在皇上旨意下来前,阿桂怎么也不会束手就擒。 他想,他手下的人也不想。 雅满塔尔他们在此设卡,便是阻拦从东边过来的任何可能站在富勒浑那边的兵马,以减轻大营压力。 想通此节后,贾六问雅满塔尔大营那边是否有事发生,回说没有。 没有动静不代表风平浪静。 贾六觉得老富胆再大,恐怕也不敢真的派兵攻打大营,多半是在刻意制造紧张气氛,逼阿桂真的造反,这样他才算真正的师出有名。 也才能真正得道多助,得到金川各部的全力支持。 弄钱归弄钱,谁也不能让大清垮了。 怀疑造反和实际造反是两码事。 大家,拎得清的。 念及此处,贾六便同雅满塔尔协商,说是希望雅满塔尔能放他们通过,因为他是要去见大将军阿桂的。 不想这个得过他好几百两银子的老领导竟然铁面无私的很,严格执行了一个军人该做的,就是坚决服从命令,说是想要通过此处必须有大将军手令,否则谁也不能过去。 丝毫不给额驸面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内心嫉妒导致这个二等侍卫头铁了一回。 “这里有一千两,算是我给弟兄们的辛苦费,” 贾六果断拿出了杀手锏——花钱买条路。 这个办法无往而不利,将来贾六还打算拿钱买个皇帝干干呢。 也没啥不可能的,大总统都能拿钱买,皇帝又算啥。 不想,雅侍卫头真铁,竟然变得视钱财如粪土了,反正就是不让额驸带队通过。 “妈拉个巴子的,这世上还没有人敢不要我的钱!” 送不出钱的贾六急眼了,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收钱不办事,以及不收钱的人! 再说你雅满塔尔什么德性你心里没数,在六爷面前立什么牌坊啊! 气急败坏,猛的往后退了两步,继而手一挥,喝道:“给我弄死他!” “额驸你,” 雅侍卫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从额驸身后窜出,继而一根齐眉铁棍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咕嘟”一声,严格执行军令的雅侍卫当场重创倒地,不省人事。 “砰”的一声,贾六手铳打响。 同雅满塔尔一起来的健锐营前锋校胸口中枪,难以置信的望着头戴双眼花翎的额驸,实是不知额驸为何要杀他。 德布同安禄等索伦亲兵亦同时拔刀上前将另几名健锐营士兵砍翻在地,动作干净利落,以致这几名士兵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老子就不信你不要钱!” 贾六气呼呼的将银票硬塞进一动不动的雅侍卫怀中,刚起身准备下令强行通过,就见对面卡口上空一道黑烟已经腾空而起。 两三里外,十几名八旗兵正在闲聊,其中一人突然看到前方升起的狼烟,吃惊同时快速拿起火把也将此处狼烟点燃。 一道又一道,接连十几道狼烟同时在大营东方升起。 从高空看去,一道又一道直到清军大营。 妈的,还能报警? 贾佳额驸这回傻眼了,他好像打草惊蛇了。 .......... 大坪。 正指挥所部前锋营同贵州绿营兵对峙的副都统成果,突然被远处烽火台传来的声音惊动,正欲让人问问怎么回事,就听烽火台有士兵在喊:“大人,健锐营放狼烟了!” “什么!” 成果一惊,立时传令:“健锐营遇袭,全营戒备!” 又令速放狼烟向大营示警。 “杀!” 随着军令传出,两千前锋营兵立时架起盾牌,做好战斗准备,誓要打退叛军攻击,确保大营安危。 大营瞭望塔上的士兵看到前锋营方向有狼烟升起,立即报喊:“前锋营放狼烟,叛军进攻了!” “速报大将军,叛军进攻了!” 统领火器营的副都统教成猛一跺脚,下令全营随他增援前锋营。 奉总督军令赶来大坪的贵州提督王进泰也看到了狼烟升起,第一时间竟是以为总督大人调集的其余兵马打草惊蛇,导致提前动手了。 不及思索,也不及请示,生怕失去战机的王进泰立即对一众侯命的部下喝道:“阿桂造反,凡我大清将士人人得而诛之,给我杀!一颗八旗叛军脑袋,赏银三十两!” “嗻!” 众军官轰然响应,打番贼他们没本事,但打敢造反的自己人,哪怕他们是八旗兵,那也是浑身有劲。 而且,八旗兵太他娘的好打了。 大义! 这就是大义的力量! 敢造大清的反,下辈子吧! 贵州兵向对面前锋营发起进攻后,扼守在西侧的督标闻听东边枪炮声大作,立时也展开对当面叛军的进攻。 一时间,留着同样发型,留着同样辫子的清军以誓死平叛之心,展开了激烈厮杀。 7017k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谁打的第一枪! 为了“镇压”阿桂,一举解决这个胆敢构陷自己的定西将军,四川总督富勒浑将总督行辕从郭明宗河口移到距离大坪不到二十里地的三坪,以示“平叛”之心坚决。 与此同时,富勒浑更是下令切断大坪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确保初期只有关于阿桂造反的奏疏能够递进京师,不给阿桂任何辩驳的机会。 对于解决阿桂,富总督很有信心,因为互助会的力量是强大的。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前后收了他三十多万两,兵部尚书伊勒图和他是连襟,福隆安与阿桂也不对付。 早在温福死时,福大阿哥就想让三弟福康安接任定西将军,结果被阿桂截了糊不说,还死在了金川,这账,怎么算? 现在幼弟代表皇上去探望你的伤势,结果连同太医一起被杀,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怀不怀疑,都别指望福隆安能帮阿桂说话。 其余的军机大臣是不能确定阿桂是否造反,但却知道皇上派去探望阿桂的福侍郎被谋杀了,这节骨眼,谁敢多言? 哪怕阿桂没有谋杀福侍郎,他们也无法替阿桂说话。 福家小三子和小四子可是皇上当亲儿子养在宫中的! 如今两人一前一后都死于金川,谁敢保证二人的死同阿桂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阿桂身上疑点很多。 他的底子本就不干净,早年勾结张广泗通敌坐陷讷亲死,是皇上可怜阿克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饶了阿桂性命。 一个有通敌前科的大军统帅,一个受了伤却不让人探望的大军统帅,是不是真的对大清忠心? 细数这些年来阿桂身上发生的事,皇上对其也一直是敲打的,否则也不会以兵败无能为名将阿桂两个儿子,一个流放广西,一个流放琼州。 木果木大败,温福主力损失惨重,其余各路也多有伤亡,怎么就阿桂这路平安无事一点没有损失的撤了出来? 疑点太多,太多。 各路带兵领队全跑了出来,怎么就大军主帅温福一帮人冲不出来的? 凡事不能细想,一想更没人敢为阿桂说话。 富总督这边当然不能仅以怀疑阿桂谋杀钦差就定性人家想要造反,他也是搜集到了大批罪证。 这些罪证表明阿桂长期在军中拉帮结派,侵吞军饷,上下舞弊,瞒报邀功,更与贼暗中私通,出售粮食军械,木果木大战时背着朝廷同小金川土司僧格桑达成退兵密约... 种种罪状,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其后更是畏敌如虎,谎称中炮欺瞒皇上,真可谓是利令智昏,十恶不赦,性质极其恶劣! 可以说阿桂此人心里就没有大清,只有他章佳氏一姓之私利! 在给皇上的急递中,富总督表示为防阿桂狗急跳墙,他行使总督特事急权,调兵包围大坪,不管阿桂是否有反意,此举都可以避免事态朝最坏方向发展。 毕竟一旦阿桂公然造反,则金川糜烂,四川糜烂,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总督大人显然也不是愣头青,没有确切旨意授权他“平叛”,他也只敢调兵遣将包围大坪,却不敢真的下令向大营发起进攻,打响这打第一枪。 一切都在职权范围内办事,一切以秉公办事。 因为谁先动手,学问很大,特别大。 哪怕总督大人是出于公心,但他真要先动手,事后难保不会被阿桂党羽构陷他是活秦桧。 现在,总督大人要做的就是统一金川全部满汉官员思想,使大家认识到阿桂对于大清朝的危害性。 与会人员有副都统富升阿、博清额,领队大臣富兴、保宁,参赞大臣特成额、额尔特,御前二等侍卫托尔托保、乌尔纳等人。 在听取总督大人简短的案情及当前事态通报后,众人大多认为福侍郎之死确与阿桂有关,因此纷纷支持总督大人对阿桂采取必要手段。 领队大臣富兴却对总督大人的通报有所质疑,认为福长安之死尚未彻查清楚,就这么断定是定西大将军阿桂谋害福侍郎是不是过于草率。 二等侍卫乌尔纳哼了一声:“不是阿桂,还能是谁?” 这个说法还是猜测为主,富兴不能认同,向总督大人委婉提出是不是派人同大坪那边接触一下,看看阿桂那边是什么说法,然后向朝廷奏明,请皇上定夺。 “这确是个稳妥的法子,真要出事,真就是亲者恨,仇者快了...” 前来看热闹的博副会长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就是调合总督同将军的矛盾,将事态从紧急状况压下去,千万不能发生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闹剧。 但这个发言显然说不到总督大人内心,明显就能见到总督大人脸色有些拉,这时候副都统富升阿站出来表示支持总督大人对当前事态采取的紧急措施,表示自己可领善扑营加入对大坪的包围。 大意是不管阿桂是否谋反,先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后面的事情还有朝廷嘛。 “真要是反了,我们毫无措施,不死于阿桂之手,也要死于王法!” 富副都统看向心存观望的博清额同富兴。 富兴站起来刚想开口,贵州提督王进泰派来报信的人就来了。 “打起来了?” 一听贵州兵同前锋营已经交火,富兴脸色顿变:阿桂真反了不成? 博副会长脸上也是震惊失色表情,心中却是狂喜:姥姥的,干的好! 总督大人却慌了,喝问报信的:“是哪边先开的枪!” “是前锋营!” 报信的非常肯定。 总督大人立时大定,喝道:“各位,还有什么好议的么,阿桂反了,反了!” 众人皆骇然。 总督大人也不废话,命旗牌官取出王命旗牌,一脸杀气看着帐中众文武:“阿桂既反,此事毋须再议,本督现令尔等速速点兵平叛,敢有通敌不进者,休怪本督以王命旗牌斩之!” 军国大事,岂容怠慢! 目光盯着领队富兴同博副会长,搞得副会长都生出下一个就办你的心思。 然还是与富兴同时应命,总督的王命旗牌他们可扛不住。 继而三坪一队队清军迅速向大坪集结。 大坪那边,满洲镶黄旗出身,现为贵州绿营游击的福敏在组织两次攻势都没能攻破当面前锋营的防线后,气得破口大骂:“狗日的八旗!” ------题外话------ 作者注:阿桂通敌前科,非作者杜撰,清史稿有写。 7017k 第二百四十八章 额驸我最大 福敏六年前从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转任绿营,凭战功升任从三品游击,一直是贵州提督王进泰的左膀右臂,曾镇压贵州山民起事,对大清忠心耿耿。 待知定西将军阿桂谋杀钦差蓄意谋反后,福敏自是坚决贯彻总督大人平叛要求,更在叛军发起进攻后立即组织所部营兵进行压制。 本欲一举突破前锋营直扑大营生擒阿桂,没想到那帮前锋营兵狡猾的很,组成盾阵架起鸟枪跟乌龟似的缩着,使得福敏督兵猛攻两次都不果,折损营兵上百人之多。 愤怒之下,自是大骂前锋营那帮八旗叛徒是狗日的。 另一同样由旗员转营官的游击噶鲁什进攻也受阻,只守备张启贵督兵将占据一处山头的前锋营兵逐退,斩叛军40余人。 督标那边也受到了健锐营及其余叛军的疯狂阻击,双方枪来箭往,打的不可开交,彼此伤亡都很大。 双方士气相等,于对方认知也是一样。 绿营兵认为八旗他娘的太好打,八旗同样也认为绿营兵不堪一击。 眼见各部迟迟无法突破,贵州提督王进泰也是狠人,直接命人将炮架起来对着前锋营防线狂轰。 不甘示弱的前锋营也从大营拉来火炮与贵州绿营对轰。 阵前更是谩骂声四起,贵州兵骂前锋营是叛贼,前锋营则骂贵州兵是反贼。 两方都誓死捍卫大清,但除了最上层外,下面人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奉命“镇压”对方。 福敏看到了昔日同在宫中当值的图尔纳,气得破口大骂:“图尔纳,你这八旗叛徒有什么脸面苟活!” 图尔纳不甘示弱回敬:“福敏,你狗日的才是八旗叛徒,你敢造大清的反,小心皇上杀你全家!” “妈的,给我开炮!” 炮击未几,竟然天降大雾,双方可视距离不到十丈。 喊杀声停歇,战场归于平静,由于大雾影响双方不得不脱离战斗。 统领前锋营的满州副都统成果组织两百精兵,欲借大雾掩护突入贵州兵阵营,将这群胆敢作乱的绿营兵一举击溃。 尽管前锋营官兵动作已经很轻,但在前进途中还是有人踩到树枝发出响动,早就防着八旗兵突袭的贵州兵听到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立时就是一阵排枪。 甭管看得见看不见,打了再说。 几轮排枪后,一切又归于寂静,除了雾气中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声。 福敏安排几名士兵摸到前方察看,发现二十多名前锋营兵被枪子打着,其余的都撤了。 由于大雾导致几名前锋营兵在撤退时迷路,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贵州兵阵营,还没等这些前锋营八旗兵反应过来,那帮贵州绿营兵就砍了他们脑袋去邀赏, 提督大人可是有令,一颗八旗叛军脑袋值三十两银子。 一个多时辰后,大风将雾气一点点吹散,双方终于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结果喊杀声再次响起。 统领健锐营右翼的参赞大臣阿尔萨朗趁前锋营抵御贵州兵时,指挥三百多健锐营官兵向着先前探明的四川督标防线薄弱处摸去。 由于阿尔萨朗指挥得当,健锐营三百多精兵很快就如一把尖刀插进了督标软肋处,致使督标不退后撤。 但健锐营兵力毕竟有限,四川总督直辖的督标也不是普通绿营可比,很快回过神来将突进的健锐营兵给围了起来。 后续增援的大营兵未来得及跟上就被四川督标的一支兵马阻住了,眼见陷入重围,阿尔萨朗不得不下令后撤。 然而这位参赞大臣却是小看了这些刚才被他们打得立不住脚的督标营兵,任他如何指挥都被督标兵围得水泄不通。 发现被围的健锐营叛军没有后援后,督标营兵们拿出看家本领不断射杀这些叛兵。 内中军官有半数都是满蒙八旗出身,但没有人对这些前锋营叛兵生出半点同情。 阿尔萨朗被火枪击中右腿,行动不便的他很快被蜂涌而上的绿营兵围住,一名营兵用力将手中长矛刺穿参赞大臣的大腿。 钻心般的巨疼让阿尔萨朗忍受不住,惨叫一声使出最后的力气挥刀想要斩断矛身,然后一记重锤却砸在他的尖盔上。 从额头流下的鲜血瞬间模糊参赞大臣的视线。 “叛贼,叛贼!” 阿尔萨朗的咆哮声只持续了两个呼吸,其人就被绿营兵乱刀砍死。 得知督标围歼了健锐营一部后,贵州提督王进泰大喜过望,一面派人向总督大人催请援军,一面亲自带兵冲锋。 “杀,杀!” 游击福敏的嗓子都叫哑了,眼神却满是兴奋,随着他的突进,前锋营的叛军不断被枪子击中倒地。 “顶住,顶住!” 统领前锋营的副都统成果望着不断倒下的部下,也是杀红了眼拼命督战。 鸟枪前锋兵在前不停放枪迟滞绿营叛军的进攻,基本前锋兵则在后面不断拉开大弓。 基本前锋兵的大弓力道十足,一箭下去整个箭头都能没进敌人身体。 一名贵州绿营的千总刚挥刀砍翻一名前锋校,面门就被一枝大箭射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扑倒在地。 “举盾,举盾!” 绿营军官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大声叫喊。 一块块盾牌被举起,将头顶上空遮得密密麻麻。但也偶有两三枝好像长了眼睛般的箭枝从缝隙处落下中伤营兵。盾牌上也布满前锋营兵射来的箭枝。 好不容易取得的突破再次被前锋营顶住,王进泰气得暴跳如雷,只能命收兵,等待总督大人调集的援军赶到。 ........ 导致清军内讧的始作俑者贾佳额驸,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后,竟是带人迅速开溜。 不是回家,而是带人骑马直奔宅墨。 此处驻扎着原由宗室、满洲副都统都尔嘉指挥的四省绿营兵。 炸营事件后,都尔嘉心灰意冷,自解官职前往崇州等侯朝廷处置,此时四省营兵近五千人并无主帅指挥。 贾六带亲信骨干疾奔而至后,立时以领队大臣身份命四省绿营主将都来大帐见他。 待四省绿营将领赶至后,贾六直接下令:“阿桂造反,尔等速带兵随我去平叛!” 绿营诸将闻令都是一怔,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询问有无军令。 “这就是军令!” 贾六将戴在头上插有双眼花翎的三品顶戴摘下,摆在四省绿营将官面前,目光坚毅,神情冷峻: “本官以御前头等侍卫、乌能伊巴图鲁、专办旗员游击大臣身份命令尔等随我平叛,敢有违令者,斩!” 7017k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贾大人代表大清 贾佳额驸如今的身份太好使,甭管侦缉队还是二鬼子,统统都得听少佐的。 不听? 双眼花翎就能要你们命。 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对于军令的疑问,实际根本不存在。 难不成还要服从造反了的阿桂军令不成? 现如今,谁能代表满洲、代表大清利益,谁就代表军令。 尤其是跟贾佳额驸一起来的还有爱新觉罗子弟海康同庆遥。 这两位腰上系着黄带子的宗室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就已表明贾佳额驸替大清平乱的正义和法理所在。 两人圆眼鼓鼓瞪着这帮绿营将领,谁敢抗令,二位宗室袖子一撸就能跟他们摔上一跤。 选择摆在这帮绿营军官面前。 要阿桂,还是要爱新觉罗? 傻子才选章佳阿桂! “我等愿听大人差遣!” “哗哗”绿营将领跪了一片。 “只要你们用心平乱,炸营之事,本官可以替你们开释,若有大功,优先报用。” 贾六又给四省绿营将领们吃了颗定心丸,只要跟他干,不但上次炸营的事情他额驸可以出面帮助摆平,还能帮他们升官晋爵。 得,还说什么? 四省绿营将领立即出帐召集部下,誓死追随额驸为大清铲除国贼。 就是不知道炸营这件事,便是这位额驸花了四千两弄出来的。 真是人也是他,鬼也是他。 贾六把个熟人叫了过来。 是因福康安之死受到牵连,由从二品赣州参将直接撸成把总的郭秀。 相对于提督、总兵非常设官职,参将才是各省绿营的常备武官职务,最多的广东设十六名参将,最低的江西广西各六人,其余不等。 用贾六前世的官职理解,这个参将相当于警备军分区一把手。 此次江西入川平乱的绿营一共两支,一支就是郭秀的赣州绿营,另一支则是南昌绿营。 由于兵是郭秀带来的,所以即便被革掉参将降为把总,但实际郭秀还是能掌握赣州绿营的。 就是因为博罗瓦山被福康安催逼太狠,赣州绿营减员三分之二,如今不到400人。 被叫过来的郭秀第一眼就看到了同他一起被降职的索伦统领新达苏,微怔之后大体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上次那件事你受委屈了,是我的不对,你的赣州兵由我直接指挥,回头我帮你谋个总兵。” 这张不是大饼,而是许诺。 有富勒浑这个总督在,帮郭秀弄个总兵不是难事。 下一步贾六则是要直接将郭秀发展为会员,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建大清的太平盛世。 “愿为大人效死!” 郭秀也没什么好说,默默起身将己部赣州营兵召集过来成为贾大人的亲兵队。 其余各省营兵召集也不是这边发令那边就能聚齐的,半个小时的时间四省绿营兵方才集合完毕。 按惯例在数千营兵面前发表为国平叛的一番简短演说后,贾六翻身上马,手势一挥,索伦亲兵当前开道,数千旗汉人马浩浩荡荡开出宅墨,直扑大坪。 士气高昂,因为贾佳额驸是带领大伙去镇压造反的八旗反贼,又不是让他们去啃番贼的石碉,这仗轻松着。 半道,奉命往总督处的杨遇春骑马赶到,为贾佳额驸带来名正言顺指挥四省绿营兵的调令。 将调令向各省绿营参将出示后,众参将更无怀疑,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在这场平叛战事中大展手脚。 底下人可能还有点畏惧八旗叛军,但于参将这一级的军官而言,八旗什么底细,他们再了解不过。 那前锋营、健锐营还有什么火器营,听着是大清朝的禁军好像很牛逼,实际就是帮捡他们绿营战果的废物。 打康熙三藩叛乱到如今,大清哪朝仗不是他们绿营打的。 当然,没有索伦人这些仗也很难取胜。 关键是贾佳大人好像连索伦兵也指挥了。 那这仗,还能败? 干了干了! ....... 杨遇春说富总督调集的平乱兵马已经同阿桂手下控制的八旗军交上了火。 富升阿、博副会长还有富兴等人,都已率部前往大坪参与平乱。 “总督大人让你千万不要有顾虑,放开打,狠狠打,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将阿桂那帮人彻底扳倒,绝不能给他们咸鱼翻身的机会,还说阿桂一死,这金川就没人再敢和总督大人做对了。” 可能知道贾佳额驸这个小跟班靠得住,总督大人连心底话都交待了。 “是总督的人先动的手,还是阿桂那边?” 贾六也很关心谁打第一枪的问题。 “总督大人说是阿桂手下的前锋营先打的第一枪,前锋营的统领是阿桂的心腹。” 杨遇春对此也很肯定,因为这是总督大人特意让他带回来的重要情报。 “好,好啊!” 贾六心下立时太平许多,原来萨拉热窝的枪声不是他打的,而是前锋营打的。 早知这样,就不必担心了。 就说么,他贾佳世凯是个厚道人,只会息事宁人,怎么可能火上加油。 传令加快行军速度,一字长龙在山林中不断穿梭,最终到达狼烟升起处。 留在此地负责指挥旗员及索伦兵对当面关卡发起进攻的祖应元,不负鬼子六重托,在付出一百多条人命后成功拿下关卡,歼敌八十余,俘虏三十余。 “你这个打法不行啊,战损比太高,简直不拿将士性命当人看...”贾六不高兴,敌人总共一百多,结果自家伤亡一百多,就这能叫胜仗。 杨植不由提醒少爷:“死的都是旗员。” “噢?” 贾六面色稍缓,继而一紧,“我那帮表兄弟,大侄子没死吧?” 杨植道:“没,没有,表少爷们安全着咧。” 贾六微微点头,继而还是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祖应元:“这样也不行,打仗要动脑子,不仅要消灭敌人还要保存自己,绝不可盲目牺牲!” “不是我无能,是健锐营那帮人太狡猾...” 祖应元也委屈,试图解释。 然而却被贾六粗鲁打断,不悦道:“你这种态度,怎么能当我的徐达?” 说完拂袖而去。 “嗯?” 祖应元愣了好长时间方才扭头问边上正在登记阵亡名单的王福:“鬼子六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要当朱元璋,” 王福将小本子放进自己的公文包,好心提醒祖应元,“以后对大人要敬称,不要鬼子六鬼子六的,不好...鬼子六嘴里不说,他心里能不想?” 7017k 第二百五十章 贾佳额驸,人傻钱多 贾六拼凑的这路兵马实力相当可以。 有索伦特种兵500,旗员游击训练兵500,四省绿营近5000,除了没带炮,光火枪就多达2000杆,一路过去,可谓是碾压式进攻。 大小七仗,虽无歼敌,但俘虏多达四十人,己方无一伤亡。 这个战绩比起祖应元拿一百多条命才换了个伤亡一比一,简直强的不要太多。 充分说明,优秀统帅必须具备调度更多兵马,以形成己方绝对兵力优势的能力。 也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不具备这个能力,任他再怎么能打,也只能是个将,而不能称之为帅。 因为以少胜多,从根本上,就已经错了。 战争,打的就是以多欺少。 对此,并没有专业进修过军事与战争学的贾六算是无师自通,也可能是娘胎中带出的天赋。 自古做大事的人,总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只是在通往大坪的重要据点宜喜碉卡,贾大人的队伍终于遭到阿桂集团的一支重兵阻击。 大战,一触即发。 为了鼓舞士气,贾六翻身下马带着亲兵走上高处,习惯性的拿千里镜观察对面碉堡群,最终得出敌军大概在200人左右。 从旗帜上看,是属禁军编制的圆明园护军营。 此营雍正二年创建,有护军3000人,养育兵96人。 因金川战事吃紧,前番阿桂奏请援军时,乾隆特意拨500圆明园护军随前锋营一起驰援金川。 其中一支便驻扎在拥有四座碉堡的宜喜碉卡,带队的将领是从三品的护军参领马尔德尼。 严格意义上讲,圆明园护军实际就是看大门的。 拜唐阿考试二等子弟便有发往此处的分配指标。 祖应元同王福、玛德里、新达苏还有郭秀等贾大人的心腹,在山坡下正在谋划如何攻取此碉堡集群。 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江西南昌绿营参将马有德、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四位“德”字辈高参用心倾听,不时发表意见补充,半点也不抢旗人小将们的风光。 这就叫会做人,也会做官。 贾六从山上下来时,祖应元已经拿出一份详细的攻击计划。 按他的计划,首先以江苏绿营兵在正面佯攻宜喜碉卡,然后由他率领浙江绿营并部分索伦兵从碉堡北面的斜坡攀上,绕到碉堡后方发起进攻。 如此前后夹击,碉堡内的护军必然溃散。 “大人,我也上,肯定给你拿下!” 杨遇春也是跃跃欲试。 贾六“噢”了一声看向四位德字辈参将,几人不约而同点头,显是对这个攻击计划非常认可。 “那个,你们知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出自何处,又是什么意思吗?” 贾六将千里镜随手扔给杨遇春,环顾一众部下。 四大德字辈参将都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因为,真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有人知道。 “这句话出自于《孙子兵法》,原文是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祖应元不无卖弄,“什么意思呢,就是善战者,常通过战前的谋划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赫赫之功并不是说没有声名显赫的战功,而是这些人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话音刚落,就见鬼子六不屑哼了一声:“屁!这句话的意思是能不打就不打,能谈就谈。” 说完,扭头看向王福,“阿福,去和他们谈谈。” “嗻!” 王福抱拳应命,补充一句,“大人,还是和刚才一样的价钱吗?” 贾六头点点,这还用问么。 王福走后,祖应元气不过,低声问鬼子六:“你打算就这么一路买过去?” “嗯哪。” 贾六很自然的点头,事实证明如雅满塔尔一样头铁的没几个。 这不一路过来才花了二百多两小钱,一个人五两就通行无阻,划算的很。 “拿钱是买不到江山社稷的!” 祖应元气得牙痒,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知道啊,” 贾六一脸认真,“但不买怎么知道买不到呢?凡事,总要实事求是,你不买怎么知道买不到?” 说完,语重心长,拍了拍祖应元的肩膀:“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当然要从谈判桌上花钱买。只要目的达到,何必在乎面子呢。” “歪理!” 祖应元气愤离去。 杨遇春拉拉杨植的衣角,不无中肯道:“柱子哥,大人说的蛮有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 栓柱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却是皱着的,因为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王福回来了,没谈成功。 原因是对方说他们是上三旗的护军,一人五两打发鬼呢? “上三旗怎么了,我还是额驸呢!” 贾六大怒,问王福对方要多少? 王福道:“他们说得按级别算,普通旗员十两一个,当官的五十两起步,最高的那个护军参领一个人就要五百两,总共加起来要七千两呢。” 贾六气着了:“你没告诉他们我是谁,来干嘛的?” “说了,没用。” “大人,那就别谈了,我带人上!” 杨遇春铁棍一敲要请战。 “算了,时间就是银票。” 贾六摆了摆手,同意对方的无理索求,因为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老富调集的各路兵马都上去了,缺乏大义的阿桂不可能撑太久,所以他这位额驸要是去迟了,弄不好战后分赃大会就没他一席之地了。 以阿桂为首的八旗利益集团的垮台,可是能为其它八旗利益集团提供巨大利益的。 尤其是官缺。 银票一到位,把守宜喜碉卡的护军果然在军官的带领下集体下山,将此要地拱手交给贾佳额驸带来的人。 打马从敲诈自己七千两的护军参领马尔德尼面前经过时,贾六当时内心真有跟对方把钱要过来的冲动。 但考虑他贾佳额驸的信誉才是这世间最值钱的东西,只能生生咽下这口不服气的口水。 马尔德尼并没有参加贾佳额驸讨伐叛贼阿桂的队伍,多少算是其本人良心的体现。 也是审时度势,知道阿桂已经大势已去,再跟着他走下去,恐怕就真成大清的反贼了。 通过宜喜碉卡后,摆在贾六面前的最后一关是五道沟关卡,过了此关卡便能直扑大坪。 据刚才那个护军参领说五道沟关卡驻防的兵马比他这里还多,大概有六百人左右。 其中两百人是火器营的,其余是陕甘绿营兵。 这让贾六很是头疼,万一五道沟的人也跟马尔德尼一般心黑,弄不好就是小两万两。 连阿桂吊毛都没见到一根,便往外扔了两三万两银子,他贾佳额驸到底是来平乱的,还是来当散财童子的? 更坏的是,万一八旗将士个个都知道他贾佳额驸人傻钱多,怎么办? 然而让贾六万万没想到的,五道沟的守军在得知是贾佳额驸带队前来,驻防此处的正三品火器营总瓜尔佳占音保却主动带人前来拜见。 一见到额驸,占音保“叭叭”打千行礼,无比恭敬道:“奴才占音保给主子请安了!” 7017k 第二百五十一章 鬼子六是好人 占音保祖上是辽东汉人,和硕豫亲王多铎的包衣,后来因战功抬入满洲镶白旗,传自占音保已是第五代。 信王府是豫亲王府的传承,现任信郡王淳颖同时也是满洲镶白旗主。 贾六的老婆如秀是信王府唯一的格格,自是占音保这个信王府包衣的主子。 上三旗包衣直属内务府,属皇帝家奴,地位、仕途、补兵缺的机会要高于下五旗包衣。 下五旗包衣属王公,一般出仕机会局限于王公府内任职,但朝廷有时也会选下五旗为官。 占音保的太爷爷就在“三藩之乱”时补了副将,一代代下来,到占音保这边已经是正三品的火器营总,世袭骑都尉的爵。 但是一代包衣则代代包衣,照规矩,在本旗旗主面前,哪怕入了军机处都得称一声奴才,以示不忘根本。 占音保便是个不忘根本的,一听对面来的是信王府额驸,二话不说就带人过来行了大礼了。 贾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称主子,哪怕如秀带来的人都只叫他额驸,顿时高兴万分扶同他官职一样大,政治含金量却比他逊色许多的占音保起身。 这就是自己人的待遇了。 “主子,您这是?” 占音保虽然是正三品的营总,但真不知道额驸主子带兵过来干什么。 既然是自家人,贾六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可言,于占音保实言:“阿桂造反,我奉总督大人之命率部前来讨伐于他,你可愿与我一起?” “啊?” 占音保惊住,半响问了一句:“主子,大将军怎么会反呢?” 贾六理解占音保的惊讶,叫黄带子海康告诉占音保阿桂干了什么事。 于当下而言,宗室子弟说话更有份量。 “大将军谋杀钦差,意图谋反?!” 占音保再次惊住,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同他一起来的火器营八旗军官们也是个个惊色。 “不知者无罪。” 贾六先丢下这么一句后,直接对占音保道:“你是信王府的人,我托大受你一声主子,且问你愿不愿同主子一同扶保我大清江山社稷,不使奸贼阿桂得逞?” “这...” 占音保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说要与部下商议。 贾六便给占音保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后,再次过来的占音保同意随贾佳额驸一同平叛,与其一同来的是驻守五道沟的绿营千总。 没想也是贾六的熟人,就是那个在崇州总督衙门办手续碰到的陕西兴汉镇绿营的曹大华,现已从把总升任千总。 得益于上面的千总战死了。 绿营消息不太灵通,曹大华不知道占大人口中的额驸就是贾东阁兄弟,因此一见贾六就激动叫了起来:“贾兄弟,” 突然顿住,意识到彼此身份如今悬殊太大,赶紧改口:“卑职曹大华参见额驸!” 贾六手一挥:“曹大哥,你跟我见什么外...具体等会再和你说,先带上你的人随我一同赶往大坪。” “好!” 曹大华也是个爽快汉子,当下点齐自己部下400余陕甘营兵连同占音保的200火器营旗兵参加平叛行动。 这使得贾佳额驸的队伍瞬间又壮大十分之一多,计有旗汉兵员6666人。 曹大华那里还有四门火炮,用马拉着跟在队伍后头。 有枪有炮,绿营最能打的陕甘兵,八旗最能打的索伦兵自己都有,贾六底气腾腾上涨,骑在白马之上可谓意气风发,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绵延几里地的队伍。 诗兴油脸而生,诵曰: 老子这回带大军,不平狗贼誓不休。 死阿桂来不死我,大清处处是我家。 诵完,“呸”一声:“什么狗屁玩意。” ........ 两个时辰后,已然听见前方大坪炮声隆隆。 贾六精神一振,真他妈带劲。 手一挥,新达苏立时带领十几名骑马的索伦侦察兵快速前驱,未几带回消息——大坪大营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平叛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 水泄不通、激烈厮杀这两个用词让贾六身子不由前倾,问新达苏:“人死的多不多?” 新达苏给出肯定答复,人死的老海了,就是还没有攻破大营。 “大人,我愿为前锋,踏平大营!” 求战心切的杨遇春再次举起手中的铁棍,前边都打疯了,大人总没的谈了吧。 然而大人却吩咐新达苏:“你去找总督大人,让他暂时休兵,就说我要进大营同阿桂谈一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 祖应元真急眼了,上前压低声音对鬼子六道:“满蒙八旗自相残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谈个屁啊,杀啊,杀他娘的血流成河,满旗子死的越多越好...” “是啊,六子,小祖这次没说错,你不能再谈了。” 政治嗅觉向来迟钝的常秉忠这回都站在了祖应元那边,这一仗打完,少说得死好几千八旗兵,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 “你们不懂政治,” 贾六摇摇头,看向枪炮声隆隆的大坪方向,轻叹一声:“我的双手沾不得满蒙八旗将士的鲜血,明白,明白不明白?” 挥手让新达苏速去通传,然后让杨遇春同玛德里他们带人陪自己去大营,其余人在此留守待命,未得命令不许加入攻击行动。 “鬼子六究竟什么意思!” 祖应元急得一跺脚,由不得祖大寿的龟孙子不来气,因为不是鬼子六不断煽动蛊惑他们干掉满蒙八旗,他们怎么会一步步向深渊走去? 明明可以趁机一次解决一大批满蒙八旗,怎么他鬼子六就把自己说的话当屁了呢! 政治? 政治是什么东西,能让皇上把爱给我们? 王福宽慰祖应元别急着冒火,分析道:“大人的意思是说,他想做一个好人。” 祖应元眼一瞪:“什么意思?” 王福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就是阿桂觉得好,富勒浑也觉得好,所有八旗将士都觉得好,皇上更觉着好的好人。” “好人能当朱元璋?” 祖应元要被王福的分析弄哭了,他们可是在干杀头的买卖,扯什么好人啊。 王福想了想,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杨植看着少爷远去的背影,冒出一句:“我觉着吧,少爷其实是想让八旗的寡妇都爱上他。” 7017k 第二百五十二章 贾大人又高又强 “什么?!” 已经稳操胜券的老富得知贾佳世凯要他休兵,想进大营同阿桂谈一谈,当时就怒了,火冒三丈。 为啥? 因为他觉得贾佳世凯这小子不地道,想当两面人! 都上了互助贼船的人,还能容你意志不坚定,偷奸耍滑? 今日弄不死阿桂,明儿就等着阿桂弄死他们!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富兴、博清额两个动摇分子,全他娘的别想跑! 有功一起领,有过一起扛。 阿桂是死定了! 他不是受了重伤么,怎么能够指挥叛军对抗官兵的! 如果不是蓄意谋反,怎么会向官军动手的! 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就算福长安不是你阿桂派人谋杀,单一个欺瞒皇上也足够阿桂死上几回。 如此,好不容易逮到能够一下弄死阿桂的机会,老富哪里可能给阿桂喘息之机,不仅不让休兵,反而亲自骑马把来到“前线”的贾六给截住了。 面对老富的质问,贾六先是不吭声,等老富火撒尽了,这才提醒对方:“大人,这样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死的可都是八旗将士啊!难道大人是想京里所有旗人都唾骂大人不得好死么?” “嗯?...” 老富眉头微皱,是啊,阿桂弄死了,北京城的旗人也要家家戴孝了。 不管他富勒浑是否出于公心,这笔血账那帮旗人肯定都要算在他头上,就算皇上知道他富勒浑是为国平叛,可架不住死了亲人的在皇上面前进谗言啊。 真成了八旗公敌,纵是有互助会的督抚帮腔,纵是有首席军机大臣为他说话,他富勒浑怕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念及此处,不禁问贾六:“额驸打算怎么和阿桂谈?” 贾六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让阿桂放下武器,交枪不杀了。” 没说宽大处理,因为宽大不了。 呃? 贾六的话弄得老富一懵一懵,听着都懂,就是新鲜。 “只要阿桂肯交枪,大人还怕他翻身不成?” 贾六必须提醒富勒浑他们的目的是弄死阿桂,而不是弄死大营里的八旗将士。 人已经死的够多了,不能再死了。 真死光了,你老富兜不住啊! 别他妈弄到最后,把自己也给赔了! 寻思片刻后,老富下令所有兵马停止进攻,给贾六半个时辰时间说服阿桂投降。 贾六也不耽搁,带人奔向阿桂大营。 一路过来,尸横遍野,参战的清军双方光尸体怕就有两三千具,受伤的更不知有多少了。 大营内也是一片狼藉,一眼扫过去还能看到不少实心铁弹砸出的凹坑。 帐篷也被摧毁了不少,木栅更是倒了一大片,车马乱成一片,前锋营、火器营、健锐营这三支八旗禁军在“友军”的重创下,损失惨重。 绿营兵正将一袋袋粮食抬出构建防线,不知道哪个天才的主意,还在攻入大营的必经之地倒了很多喂马的黄豆。 纵马来到火枪射程之外,贾六让杨遇春挥动白旗,朝营中喝喊:“御前头等侍卫、额驸贾佳世凯求见大将军!” 一连喊了三声。 这个喊法有讲究的。 御前头等侍卫代表的是皇上,额驸代表的是宗室。 两个身份都同四川总督富勒浑没有关系,更像是一个局外人。 或者说,这是个调停的身份。 两不相帮,中立,客观。 很快,贾佳额驸就被统领前锋营的满洲副都统成果迎入大营。 看到阿桂的时候,贾六吓了一跳,一个多月前还见过的定西大将军憔悴的已经不像人样,连辫子都散了半截。 帐内除了阿桂,还有他的长子阿迪斯,参赞大臣德赫布,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三保。 “额驸,福长安真的死了?” 问这个问题的是阿桂长子阿迪斯,双眼通红,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叫硝烟呛的。 贾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阿迪斯在那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德赫布闭了闭眼,微叹一声。 三保则是青筋突起,紧握双拳,似有万般怒火在胸中。 成果表情不变,目中却明显比刚才少了点生机。 他们知道大将军这回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苍老许多的阿桂开口了:“额驸来的目的是?” 贾六躬身:“请大将军立即下令大营官兵放下武器,不要再作无谓抵抗。” 阿迪斯愤怒道:“我阿玛没有造反,福长安也不是我阿玛杀的,是富勒浑这个小人诬陷我阿玛!” “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让你阿玛留着命同皇上说!” 贾六微微摇头,看向阿桂,“下官相信将军是清白的,但将军现在的做法只会让天下人都以为将军是真的要反,否则何以纵兵抗拒?” 成果听了这话,立即反对:“不能放下武器,富勒浑一定会杀掉我们!” “总督不敢!” 贾六侧脸看向满洲副都统,“总督大人一手遮不了天,如果将军真是清白的,世凯定为将军向皇上陈述冤屈!但现在这般行事,只会给总督大人杀掉你们的借口!” 成果犹豫了。 “阿玛?” 阿迪斯看向父亲,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在看着阿桂。 阿桂看了看贾六,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看了看一直追随自己的部下们,终是说道:“放下武器....只要我们问心无愧,皇上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得到满意结果的贾六刚出大营,就被老丈人博副会长拉到一边,埋怨他不应该当说客,这下好了,打蛇不死,白忙活了。 “阿玛,阿桂要是没有造反,何以认罪交枪?” “这...” 副会长盯着自己的女婿看了许久,面露笑容,老神欣慰:“阿玛自以为很高明了,没想到你比阿玛还要强。” 贾六忙谦虚道:“再强我也是阿玛的女婿。” 等到了富勒浑面前时,贾六迟疑片刻,却是对这位主持“平叛”的金川二把手道:“大人,斩草要除根。” 正在看着兵马接管大营的富勒浑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贾六沉声道:“下面人可以不究,但六品以上的官员,下官以为不能留...这些人反意已显,若不行霹雳手段,万一再行鼓动士卒,必酿大祸。” 稍顿,“金川并非所有人都支持大人。” “不错,阿桂在军中势力太大,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富勒浑也是果断,凶光一闪,当即传令将被俘的六品以上官员,包括阿桂父子立即处死,无论旗汉。 当祖应元听说投降的阿桂父子被总督大人下令处死后,顿时向鬼子六投来怀疑的目光,半响喃喃道:“你不是说要做个好人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 贾六奇了怪了,没好气的白了祖应元一眼:“好端端的污我清白做什么?” ------题外话------ ridmorty、蛋打蛋嘟嘟嘟xzr、亮仔六六、诸行无常2、汉族网麦冬、诛杀康麻子、子非鱼8341、书友20220205144701761、书友20220427222642175、书友20220429135438893、id蛋蛋的忧伤、岁月静好物阜民丰大家开心...... 感谢以上书友对贾中堂的积极支持! 7017k 第二百五十三章 皇气可驱死鬼 四川总督富勒浑下令斩杀阿桂父子、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参赞大臣德赫布,蒙古副都统三保、记名总兵曹顺以下旗汉军官128人的军令,着实惊住了前来“平叛”的众旗汉大员。 饶是同总督大人关系密切的副都统富升阿都觉总督大人疯了。 领队大臣保宁同率部前来平叛的参赞大臣特成额、额尔特三人闻讯立即赶来劝阻。 随后赶到的领队大臣富兴同御前二等侍卫托尔托保、乌尔纳等人也都劝阻此事,让总督大人三思而后行。 富兴称纵是阿桂有罪,也当解往京师交皇上处置,其余人等也当交部议。 实在要杀也当等左副将军丰升额、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右副将军明亮赶到,再行商议。 博副会长站在人群后边悄悄把玩一颗核桃什么话也不说。 如果投票的话,多半就是弃权。 气氛都到这份上了,你富勒浑还不动手,那就真的不能留了。 贵州提督王进泰、指挥督标的四川总兵玛尔沁等富勒浑嫡系心腹,自是支持总督大人的英明决定。 对最先带兵攻打大营的王、玛二人而言,不杀阿桂,他们就别想睡安稳觉。 章佳氏在八旗的影响不小。 都怕打蛇不死反被咬。 始作俑者贾佳额驸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对此事,他的态度很鲜明——不支持,不反对。 “阿桂早年就曾勾结张广泗私通番贼,坐视大学士讷亲败亡,使我折损上万将士,今日其蓄意谋反必定再次勾联番贼,若不立即处置,尔等敢保证阿桂党羽不会与番贼里应外合,再陷大军!” 富勒浑执意处斩阿桂,再不动手的话,左副将军丰升额同右副将军明亮赶来,他就没有机会。 而且阿桂党羽的确众多,尤其此人另一心腹云南提督常青手握一路兵马,万一常青引兵来救阿桂,致使乱事再起,岂不是显得他富总督无能? 另外,他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杀阿桂。 毕竟当年阿桂通敌死罪也被赦免过。 为官者,遇事当立断,犹豫不决,必受其害。 想他富勒浑能有今日,全是靠果断二字。 也正是因为果断,不计后果,为浙江巡抚时揭发拿办江浙总督崔应阶、为湖广总督时查办同阶四川总督阿尔泰、文绥。 三位总督大人都办在他富勒浑手中,这才赢得能臣美誉,岂能因一阿桂而使此美誉蒙尘。 当然,阿尔泰是上命查办。 文绥这个只做了一个多月的四川总督却是因为拒绝加入互助会,被富勒浑上书揭发包庇阿尔泰的儿子明德布。 皇上命军机大臣于敏中彻查,终将文绥解职发往伊梨。 因此,富勒浑认为擅杀阿桂固然会让他有跋扈之嫌,然在平乱大义之下,皇帝最多于他训斥,革一二兼职,断不会严加处置。 若此,乃自毁长城,是非不明。 富勒浑的逼问没人敢回答,没人敢保证阿桂真的没有勾结番贼,也没人敢保证阿桂的党羽不会闹事。 事实上,阿桂的行为的确是造反! 这一点,洗不清的。 “请王命旗牌!” 富勒浑喝道。 旗为上绣满文“令”字三角蓝色小旗; 牌为圆形一尺二寸榉木牌。 旗、牌俱由工部制作,兵部印章,除总督以外不得有授。 二者合一,便为代行皇帝之权。 “本朝制,如有军国紧急大事,不及请旨,即以此旗牌传命,形同已奉旨。” 言罢,富勒浑朝京师方向三拜,起身看向众人:“凡叛臣、奸佞,持王命旗牌者,一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尔等可有不服者!” 这话问的,博副会长第一个把头低了下去。 余人更是不敢吭声。 富兴大急,但富勒浑有王命旗牌在手,他若不服说不定反手就会被其拿下。 富勒浑见震住反对者,再喝:“中军官何在!” “在!” 四名督标中军齐致出立,两旗两汉。 富勒浑手一挥:“持本督王命旗牌,斩叛臣,清奸佞!” “嗻!” 一旗一汉两中军上前分别接过旗与牌,杀气腾腾奔大营而去。 可怜阿桂父子束手就擒后以为富勒浑不敢杀他们,不想竟有亲兵持王命旗牌将他父子二人直接押到校场之上。 眼看命要不保,阿迪斯吓得人都瘫了,哭喊道:“阿玛,那个额驸不是说只要我们放下武器,他保证我们不会被杀么?他不是说富勒浑只手遮不了这金川的天么!” 望着吓成泪人的长子,阿桂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被骗了,然而却无回天之力。 “上天可鉴,我阿桂冤枉,冤枉!...” 定西将军喊冤余音尚在,大刀挥落,人头落地。 其子阿迪斯也被行刑。 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以下大小军官126人俱被分批拉到校场,挨个过刀。 人人死前皆喊冤,人人皆死不瞑目。 随着大刀片不断挥落,阿桂集团几乎全军覆没,这也意味八旗脊梁瞬间被抽四分之一。 ...... 夜深人静。 杨植找了半天,终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坐在那里发呆的少爷。 “少爷,你在这干嘛?” 杨植将一件棉袄披在了少爷身上。 “我心神不宁,得给阿桂他们烧点钱。。” 贾六叹了口气,继续烧银票。 都是五十两一张的,之前已经烧了七八张。 望着少爷手中正在燃烧的银票,杨植有些心疼,劝道:“少爷,听我一句话,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左右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冤有头债有主,这帮死鬼也要排队分个先后,一时半会灭不了少爷头顶上三昧真火的。” 贾六转过头看了眼自家好奴才,想骂几句想想还是继续烧。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一定骂得过栓柱。 “哎呀!” 发现自己将一张一百两的当五十两在烧,急得赶紧吹熄,甩了甩重新收在怀中。 他的银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自己努力工作挣来的。 “少爷,要实在不行你就把这穿在身上。” 杨植说话间竟然从怀中摸出件叠成小方块的四角裤来。 是用黄马褂改的。 “这玩意辟邪!” 杨植深信皇气无敌。 “有用么?” 贾六半信半疑。 “少爷不是说凡事都要实事求是么,你不穿怎么知道没有用?” “有道理。” 贾六接过黄马四角裤,拉了拉,尺寸刚刚好,便收在怀中准备睡觉时换上。 算是求个心安。 “少爷,风大,回去吧。” 贾六“嗯”了一声,起身问栓柱:“你说我这个爱新觉罗女婿是不是过份了?” “是过份了,很过份,正常女婿没这么缺德的…” “闭嘴,滚回去睡觉。” “好的,少爷。” 等栓柱讪讪离开后,贾六又烧了几张银票,最后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这才拍拍屁股回去睡觉。 人已经死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手持铁棍在黑处暗中保护大人的杨遇春等大人走后,好奇过来看大人写的是什么。 是一句诗。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7017k 第二百五十三章 皇气无敌 四川总督富勒浑下令斩杀阿桂父子、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参赞大臣德赫布,蒙古副都统三保、记名总兵曹顺以下旗汉军官128人的军令,着实惊住了前来“平叛”的众旗汉大员。 饶是同总督大人关系密切的副都统富升阿都觉总督大人疯了。 领队大臣保宁同率部前来平叛的参赞大臣特成额、额尔特三人闻讯立即赶来劝阻。 随后赶到的领队大臣富兴同御前二等侍卫托尔托保、乌尔纳等人也都劝阻此事,让总督大人三思而后行。 富兴称纵是阿桂有罪,也当解往京师交皇上处置,其余人等也当交部议。 实在要杀也当等左副将军丰升额、暂代定西将军一职的右副将军明亮赶到,再行商议。 博副会长站在人群后边悄悄把玩一颗核桃什么话也不说。 如果投票的话,多半就是弃权。 气氛都到这份上了,你富勒浑还不动手,那就真的不能留了。 贵州提督王进泰、指挥督标的四川总兵玛尔沁等富勒浑嫡系心腹,自是支持总督大人的英明决定。 对最先带兵攻打大营的王、玛二人而言,不杀阿桂,他们就别想睡安稳觉。 章佳氏在八旗的影响不小。 都怕打蛇不死反被咬。 始作俑者贾佳额驸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对此事,他的态度很鲜明——不支持,不反对。 “阿桂早年就曾勾结张广泗私通番贼,坐视大学士讷亲败亡,使我折损上万将士,今日其蓄意谋反必定再次勾联番贼,若不立即处置,尔等敢保证阿桂党羽不会与番贼里应外合,再陷大军!” 富勒浑执意处斩阿桂,再不动手的话,左副将军丰升额同右副将军明亮赶来,他就没有机会。 而且阿桂党羽的确众多,尤其此人另一心腹云南提督常青手握一路兵马,万一常青引兵来救阿桂,致使乱事再起,岂不是显得他富总督无能? 另外,他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杀阿桂。 毕竟当年阿桂通敌死罪也被赦免过。 为官者,遇事当立断,犹豫不决,必受其害。 想他富勒浑能有今日,全是靠果断二字。 也正是因为果断,不计后果,为浙江巡抚时揭发拿办江浙总督崔应阶、为湖广总督时查办同阶四川总督阿尔泰、文绥。 三位总督大人都办在他富勒浑手中,这才赢得能臣美誉,岂能因一阿桂而使此美誉蒙尘。 当然,阿尔泰是上命查办。 文绥这个只做了一个多月的四川总督却是因为拒绝加入互助会,被富勒浑上书揭发包庇阿尔泰的儿子明德布。 皇上命军机大臣于敏中彻查,终将文绥解职发往伊梨。 因此,富勒浑认为擅杀阿桂固然会让他有跋扈之嫌,然在平乱大义之下,皇帝最多于他训斥,革一二兼职,断不会严加处置。 若此,乃自毁长城,是非不明。 富勒浑的逼问没人敢回答,没人敢保证阿桂真的没有勾结番贼,也没人敢保证阿桂的党羽不会闹事。 事实上,阿桂的行为的确是造反! 这一点,洗不清的。 “请王命旗牌!” 富勒浑喝道。 旗为上绣满文“令”字三角蓝色小旗; 牌为圆形一尺二寸榉木牌。 旗、牌俱由工部制作,兵部印章,除总督以外不得有授。 二者合一,便为代行皇帝之权。 “本朝制,如有军国紧急大事,不及请旨,即以此旗牌传命,形同已奉旨。” 言罢,富勒浑朝京师方向三拜,起身看向众人:“凡叛臣、奸佞,持王命旗牌者,一律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尔等可有不服者!” 这话问的,博副会长第一个把头低了下去。 余人更是不敢吭声。 富兴大急,但富勒浑有王命旗牌在手,他若不服说不定反手就会被其拿下。 富勒浑见震住反对者,再喝:“中军官何在!” “在!” 四名督标中军齐致出立,两旗两汉。 富勒浑手一挥:“持本督王命旗牌,斩叛臣,清奸佞!” “嗻!” 一旗一汉两中军上前分别接过旗与牌,杀气腾腾奔大营而去。 可怜阿桂父子束手就擒后以为富勒浑不敢杀他们,不想竟有亲兵持王命旗牌将他父子二人直接押到校场之上。 眼看命要不保,阿迪斯吓得人都瘫了,哭喊道:“阿玛,那个额驸不是说只要我们放下武器,他保证我们不会被杀么?他不是说富勒浑只手遮不了这金川的天么!” 望着吓成泪人的长子,阿桂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被骗了,然而却无回天之力。 “上天可鉴,我阿桂冤枉,冤枉!...” 定西将军喊冤余音尚在,大刀挥落,人头落地。 其子阿迪斯也被行刑。 满洲副都统成果、教成以下大小军官126人俱被分批拉到校场,挨个过刀。 人人死前皆喊冤,人人皆死不瞑目。 随着大刀片不断挥落,阿桂集团几乎全军覆没,这也意味八旗脊梁瞬间被抽四分之一。 ...... 夜深人静。 杨植找了半天,终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坐在那里发呆的少爷。 “少爷,你在这干嘛?” 杨植将一件棉袄披在了少爷身上。 “我心神不宁,得给阿桂他们烧点钱。。” 贾六叹了口气,继续烧银票。 都是五十两一张的,之前已经烧了七八张。 望着少爷手中正在燃烧的银票,杨植有些心疼,劝道:“少爷,听我一句话,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左右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冤有头债有主,这帮死鬼也要排队分个先后,一时半会灭不了少爷头顶上三昧真火的。” 贾六转过头看了眼自家好奴才,想骂几句想想还是继续烧。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一定骂得过栓柱。 “哎呀!” 发现自己将一张一百两的当五十两在烧,急得赶紧吹熄,甩了甩重新收在怀中。 他的银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自己努力工作挣来的。 “少爷,要实在不行你就把这穿在身上。” 杨植说话间竟然从怀中摸出件叠成小方块的四角裤来。 是用黄马褂改的。 “这玩意辟邪!” 杨植深信皇气无敌。 “有用么?” 贾六半信半疑。 “少爷不是说凡事都要实事求是么,你不穿怎么知道没有用?” “有道理。” 贾六接过黄马四角裤,拉了拉,尺寸刚刚好,便收在怀中准备睡觉时换上。 算是求个心安。 “少爷,风大,回去吧。” 贾六“嗯”了一声,起身问栓柱:“你说我这个爱新觉罗女婿是不是过份了?” “是过份了,很过份,正常女婿没这么缺德的…” “闭嘴,滚回去睡觉。” “好的,少爷。” 等栓柱讪讪离开后,贾六又烧了几张银票,最后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这才拍拍屁股回去睡觉。 人已经死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手持铁棍在黑处暗中保护大人的杨遇春等大人走后,好奇过来看大人写的是什么。 是一句诗。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7017k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请我贾佳世凯先! 坚决保卫满洲皇帝的大清忠臣谭某绝句,很好的表达了贾六此时的内心真实想法。 试问,谭某一个汉人都能在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冲击下对大清仍保持赤子忠贞之心,况贾六这个真满洲,爱新觉罗的女婿! 他要同谭嗣同一样,劈荆斩棘、勇往无前、无所畏惧,誓为大清的强大开拓一条真正的万年之路。 “历朝百年之后必腐朽,遂以变法以强国。然各朝变法成功者无不以流血而始,未闻有因变法不流血而强国者!” 烧完给阿桂等人的银票后,贾六由于太高兴便喝了两碗泸州老窖,结果夜不能寐,精神头子旺盛,竟然拉着杨遇春讨论起变法来。 “我大清自紫气东来已百年有余,若以明祚正式断绝恰好百年,然而本朝明显由盛转衰,南疆嵯峨小国缅甸都敢视我天朝为蛮夷鞑虏,金川万余贼兵奋三十年而不能平,反而折损十数万大军,此不是我朝已衰是什么!” 舔舔嘴巴,放下酒碗,豪气冲天,桌子一拍。 “故大清必要变法!变法亦一定要流血!不流血不能成功也!...若要流血,请我大清国族先!请我满洲子弟先!请我贾佳世凯先!” 坐下,问杨遇春:“记下了?” “记下了,大人。” 杨遇春碳笔速记的速度越发强了。 贾六点头接过速记扫了一眼,用碳笔在那句“以我贾佳世凯先”上涂了又涂。 涂完,写上“请我大清皇室先!”。 继而通读,越读越顺,越读越满意。 “大人,何为变法?” 杨遇春好学好问,凡是不懂的事情必然在第一时间要弄个明白。 “变法嘛?” 贾六拿起碗里的下酒菜腌竹笋嚼了嚼,说道:“就是改变国家过去的法令制度,改用新的法令制度。” “就是以新制代替祖制?”杨遇春若有所思。 “对,是这么个意思,” 贾六举例说如今的八旗制度就不好,养了太多废物,除了耗损国家钱粮无一用处。 所以,将来,这个制度必须革除掉,还有那个满城什么的都要取缔。 杨遇春不无担心:“大人若如此变法,必会遭到满洲的疯狂反扑,毕竟八旗乃是大清根本。” “但愿天下苍生安逸,百姓富裕,我个人名利又算得了什么?” 贾六负手遥看漆黑远方,不无深情道:“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的人去做,我今天要做的就是用我们满洲人的血去唤醒天下人,去激励天下人!” .......... 京师,军机处。 当值军机大臣福隆安正在同索琳翻看皇上批示过转回军机处下发各部、地方的奏疏。 年初以来,大清就不太平。 除金川战事连连失利外,江苏,河南,山东、甘肃数省相继大旱,农民种不上地吃不上饭,灾民多刨野菜,采榆钱充食,有的地方更以观音土裹腹,饿死无数,灾民嗷嗷待哺。 在查看湖北布政使钱宁奏请疏通境内河道淤塞,避免明年有水灾之患的奏疏时,索琳却愣在了那里。 福隆安看过钱宁的这份奏疏,既然河道淤塞批准疏峻便是,但见索琳神情不对,不由拿过,结果皇上的批示竟是指责钱宁沽名,不准清淤,并将钱宁交部议严处。 “皇上他?” 索琳想说的是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但这话又怎么敢说。 福隆安也是一阵恍惚,前些天河南上报仪封等处黄河漫口,地方请求拨款增坝,然而皇上却批示说“蛟龙畏铁,着于漫口处沉大铁锚。” 并要地方官于漫口处设香坛祭祀蛟龙,并访附近有无土地、城隍,若有,拨款增修,以使神灵之力护佑大清江山。 “皇上从前可是不信鬼神的。” 索琳苦笑一声。 犹记得乾隆十八年,京师周围发生蝗灾,御史请求颁发御制文祭祀,皇上怒斥:“朕非有泰山北斗之文笔,好名无实,深所不取。鬼神之说,更是荒唐,信此之道,祸国之基。” 可二十年过去,皇上却变得如此崇信鬼神之说,当真让百官难以适应。 “福中堂,这份批示?” 索琳觉得皇上不让湖北疏淤便罢了,怎么能将要做事的官员交部议严处呢,因此希望福隆安同他去养心殿劝谏。 “先搁着吧,” 福隆安心想皇上既已批示,身为奴才他们奉旨办事便可,何必为了没跟脚的人惹皇上不高兴。 见福隆安无意劝说皇上,索琳也是无奈。 再看其它皇上批过的奏疏,有两份都是四川总督富勒浑奏请户部拨银的,皇上御批都是着户部速办,可户部哪来的银子? 管户部事的英廉前不久叫两淮盐政查抄了扬州卢姓盐商,弄得几百万两,可这些银子还没入库就被内务府支去了一大半,说是供太后养老的长春仙馆还有一些工程没有完工,急等着银子用。 英廉能怎么办,只能将银子拨过去,毕竟太后老人家的事情容不得做奴才的有半点怠慢。 “广东那边今年应递的通商银款应该到了吧,若到的话便先支应四川。” 太后的事情要紧,金川的战事也要紧。 英廉是拆东墙补西墙,军机处变不出银子,也只能如此先周转。 索琳道:“金川地方虽山高林密,河湖纵横,烟瘴不绝,然我朝用兵已三十年,闻贼人不过数万,贼兵不过万余,按理说将士当早适应此地,何以久久不能平定,莫非金川诸员尽皆昏聩之人不成?” 这话叫福隆安怎么说,摇摇头苦笑一声:“若阿桂这次还不能平定大小金川,还是建议皇上抚吧。” 二十年前十万大军在名臣岳钟琪、傅恒的指挥下围了大金川两年,双方都是兵疲马困,无法将战事继续下去。 最终时任大金川土司莎罗奔主动向清军提出议和,傅恒坚持要莎罗奔、郎卡叔侄亲缚赴辕,方饶恕他们不死。 莎罗奔不肯,便遣人至岳钟琪的党坝军营乞降,已经打不下去的岳钟琪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立即予以同意。 双方就此收兵,谁也不见谁。 这才算把第一次金川战事给结束。 这一次已经用兵三年之久,前线每天需要的钱粮军械款如天文数字一般,当真是打不下去了。 阿桂再不能奏捷,恐怕皇上都要下令同番贼议和,以免真被金川弹丸之地将大清拖入无尽深渊。 索琳对议和也持赞成,正同福隆安商议此事细节时,值守笔帖式入内奏报有四川巡抚急递。 “拿过来。” 索琳示意笔帖式将急递交给他,打开看后却是愣住,惊疑震惊的目光落在福隆安脸上。 “何事?” 福隆安随手将皇上批过的四川总督富勒浑奏疏放下。 “福中堂,四爷他,四爷他...” 索琳琳吞吞吐吐的终是将福长安于驿站被害的事情告诉了福隆安。 福隆安初闻噩耗,如晴天霹雳,拿过四川巡抚的急递呆呆看着,半响“叭”的一拳砸在桌上:“我富察家,冤,冤,冤!” 右手赫然在滴血,竟是被桌上碎裂的茶碗给割了半指长的深口。 7017k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四川提督鬼子六 “什么叫不似寻常贼为!” 收到又一养子福长安遇难死讯的乾隆,真的是暴跳如雷,将最心爱的玉如意都给砸了。 福康安死,固然令身为姑父的乾隆心痛,但康安毕竟是为国战死,虽死犹荣,纵使痛心也无可奈何。 且康安之死隐自取其祸,内中实情乾隆心知肚明,因此即便再如何宠爱这个视如己出的养子,也绝不可能因此牵怒金川军前,最终也没有就此罢撤负有直接责任的阿桂,只是革了他几个兼职。 对其他相关人员处分也轻,但是长安之死,四川巡抚李世杰的急递写的明明白白,经按察使司衙门人员堪验现场,长安一行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谋杀,且凶手绝不似普通贼人。 李世杰虽没有明言,可养心殿这众大臣们哪个不知道此事定和阿桂有关系。 不是普通贼人,不就是军中的么! 此时殿内满汉大员十多人,军机处六大臣俱在。 分别是于敏中、福隆安、索琳、庆桂,以及以刑部侍郎身份兼任军机大臣的袁守侗,以户部侍郎身份在军机处行走(见习)的梁国治。 除军机大臣外,议政大臣、兵部尚书伊勒图;议政大臣、办户部事的英廉;左都御史阿思哈;内阁学士、工部侍郎董浩等人皆在。 另有御前大臣克兴额,领侍卫内大臣珠满等人。 履郡王永珹因给太后请安,闻讯也赶来了养心殿。 永珹就是四阿哥,只是现出继给和硕履懿亲王允裪为后,降袭履郡王。 除了这些人外,六阿哥质郡王永瑢也在,其几天前刚被皇阿玛点为四库全书馆总裁官,今天是过来向皇阿玛请示关于焚禁书籍一事。 《四库全书》修撰以来,按皇上旨意是录多少书便毁多少书,也就是收入库中一本,便要禁毁一本。 录入库中之书也要如修明史一样,册册经十人核验,卷卷要百人过目,绝不使任何有损大清的文字(形象)于书中出现。 一些重要经典也要加以修饰篡改,方能入库。 前番担任四库全书总裁官的刘统勋编定了毁书目录1500余种,计要毁禁书籍48万卷之多。 但因刘统勋突然去世,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永瑢接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秉承皇阿玛心思,主抓禁毁一事,拟将禁毁书籍范围扩大,销毁书籍70万卷以上。 父子二人正说毁书一事时,军机处便来“报丧”了。 气得乾隆将早年圣祖爷赐给他的玉如意都砸碎成几截。 朝廷上下也是闻者惊悚,一时各种猜测遍布京师。 主流猜测谋杀福长安的必是阿桂,因为只有此人有杀人灭口的动机。 军机处内更是灯火通明,一拨拨使者快马往金川而去。 第二天,四川总督富勒浑急递进京。 其在急递中直接认定福长安之死乃阿桂所为,为防阿桂狗急跳墙起兵造反,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富勒浑以其总督所持王命旗牌调拨诸军包围大坪,以防阿桂领兵造反,造成局势糜烂。 同时更向朝廷呈递大量关于阿桂在金川与贼私通勾结,纵容部下侵吞军饷,私卖军粮军械给番贼的证据。 这些证据令得还想为阿桂说话的大臣们顿时噤声,人人危及,惟恐出言不慎牵连自己。 “阿桂早年便曾勾结张广泗通敌,坐陷讷亲败亡...现有证据表明,福侍郎遇害之事,阿桂即便不是主谋,也当知情...”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建议皇上应当马上降旨授予富勒浑平叛专权,解除阿桂及相关将领职权,押解进京部议严审。若阿桂抗旨,则马上命各部进行扑杀,绝不能有半点迟疑。 沉浸于连丧两弟悲痛中的福隆安更是跪请皇上诛杀阿桂,为死去的康安、长安报仇! 更请皇上下旨抓捕阿桂及其党羽在京亲属,扣为人质,起敲山震虎之效,让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三位军机大臣或支持对阿桂采取断然行动,或闭嘴沉默(索琳)。 独以户部侍郎身份在军机处行走(见习)的梁国治认为福长安之死真相未查明之前,富勒浑以总督职权调兵包围定西大将军扎驻大营,是否有激化事态之嫌。 “万一阿桂并无反意,臣以为冒然抓捕阿桂及其部下家人,此举会让阿桂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重演当年汉朝贰师将军李广利之变!” 梁国治的担忧不无道理。 乾隆尽管震怒,但却没有老糊涂,意识到富勒浑的举措失当,便令梁国治马上拟旨速传四川,着阿桂立即赴京。 然而旨意还没出直隶辖境,富勒浑又一道八百里加急奏疏送到,称已平定阿桂,斩阿桂以下旗汉叛官128人。 与此同时,满洲副都统博清额、富升阿、博灵阿、领队大臣富兴、德额特等人的奏疏也纷纷递来京师。 这些人的奏疏详细叙述了阿桂造反与被杀的经过。 即使对富勒浑有不满的领队大臣富兴,也只是委婉向皇上表述富勒浑不当杀阿桂,却无法否认阿桂领兵抵抗一事。 梁国治仍是不相信阿桂会造反,福隆安气的当着皇上面喝问于他:“若阿桂不是造反,何以对抗富勒浑?” 梁国治虽刚入军机处行走,但为官刚直不阿,不惧任何人,坦言:“我以为阿桂此举或为自保。” “自保?” 福隆安冷笑一声,“他若清白,害怕什么?他若清白,何以认罪受擒!” “皇上,阿桂被擒之后即被富勒浑处斩,臣以为纵是阿桂有冤屈,也无从知晓了。” 梁国治这是在提醒皇上,富勒浑如此着急杀害已经放弃抵抗的阿桂,明显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话让于敏中眼皮一跳,正要开口就见福隆安怒指梁国治:“你如此帮阿桂说话,是得了他多少好处!” 梁国治回击道:“福中堂,这是皇上御前,为臣子说话当有依有据,不可胡乱诬陷!” “证据?” 福隆安更怒,问梁国治那些弹劾揭发阿桂及其部下通敌卖国的证据难道有假吗! “皇上,有人将金川称为金山,这金山之大,掉块石头也能让一些人枉为人臣!” 福隆安此语简直就是直接说梁国治是阿桂一党了。 梁国治自是不容福隆安如此构陷于他,正要反击,内侍呈进殿的御前头等侍卫贾佳世凯密折,暂时打断了两位军机大臣的“互攻”。 “皇上!” 同样升任御前头等侍卫并在户部办差的和珅将好友密折呈给皇上。 看过贾佳世凯的密折后,乾隆目中显有惊疑之色,沉思片刻后颁旨:“传朕旨意,着明亮署定西将军一职,着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任四川提督一职,着谕四川总督富勒浑回京见朕。” 7017k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贾军座 朝廷的旨意来的很快,三道谕旨几乎是同时到达金川。 一拨人往明亮处宣旨,一拨人往总督处宣旨,一拨人往贾佳额驸处宣旨。 跪听旨意后,贾六着实震惊。 什么也没做的明亮真正是躺赢啊,彻底坐实了定西大将军位子,真是羡慕死人。 莫看定西大将军只是从一品,政治含金量远高于清廷所设的其它常驻将军。 清军入关之后在关内22地建有满城,但只有绥远、江宁、西安、宁夏、荆州、杭州、福州、广州八处设有将军,其余地方只设驻防副都统。 如成都便是。 关外则有盛京将军、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乌里雅苏台将军与伊犁将军五位常设将军。 其中又以盛京将军最贵,同直隶总督、两江总督、四川总督、闽浙总督、云贵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陕甘总督并称“九大封疆”。 八大将军、九大封疆之上,就是形成定制的抚远、定边、定西三大将军号。 三大将军号以抚远大将军最贵,本朝开国以来只有四人被授予过抚远将军。 一位是顺治爷次子、康熙爷胞兄裕亲王福全; 一位是贾六他叔祖丈人信郡王鄂扎; 一位是康熙爷十四子胤禵,就是那位大将军王; 另一位则是家喻户晓的年大将军。 四人中,三位都是王爷,只有一个年羹尧特殊。 年以后,抚远大将军便不再授予任何臣子。 定边大将军是乾隆朝武将的最高荣誉,能任定边大将军的多半也是军机大臣,如兆惠、成衮、庆复、班第,无一不是绘图紫光阁的功臣。 定西将军担任过的较多,但不是宗室就是皇帝极其信重之人,如康熙年间的图海,现在的温福、阿桂。 用后世话理解,三大将军号其实就是元帅加衔。 抚远是大元帅,定边、定西是元帅。 年纪轻轻的明亮能接任定西将军,成为统领十万大军的元帅,当真是让贾六眼红嫉妒的很。 老丈人博副会长的分析是人家出身好,而且沾了死去的福小三子、福小四子的光。 明亮的姑妈就是老头子的前妻,已故大学士傅恒是他的叔父,军机大臣福隆安是他的堂兄。 论亲戚的话,明亮其实也是贾六的大舅子。 因为老丈人的正妻同乾隆的前妻是堂姐妹,明亮都得管她们叫姑母。 相对于左副将军丰升额,明亮的出身显然更得乾隆看重。 福家两位阿哥的死,阿桂的谋反,让乾隆已然对金川前线的将领生出怀疑,所以明亮这个“自己人”出任定西大将军一职是乾隆的唯一选择。 同样,贾佳世凯也是乾隆眼中的“自己人”,论辈份乾隆和如秀还是兄妹关系。 侄子出任定西大将军,妹夫出任四川提督,从权力角度看,就是对四川总督富勒浑的牵制。 老头子什么目的,贾六懒得理会,因为他现在也很高兴。 虽然不是想要的成都将军,但四川提督也很带劲。 提督是从一品官职,为一省绿营兵的最高长官。 不管是理论还是实际,四川全省绿营兵今后都归他贾佳额驸管,人事权、兵权都抓在他手里,这无疑会加快共进会对四川绿营的渗透,使原先一两年彻底掌控四川绿营的时间,缩短为几个月。 由于大小金川原因,四川绿营一直是平乱的主力,全省绿营驻防兵加在一起有15200余步兵,另外还有水师3000余人。 这就是真正一个军的编制了。 唯一不归他管的是巡抚直属的抚标,绝的是,这个抚标从上到下全他妈是共进会的人。 所以,也是他贾六的。 军权实实在在,品级上,提督同明亮的定西大将军是平级,比富勒浑这个正二品的总督还要高一级! 按大清祖制,只有加尚书衔的总督才能为从一品,除此之外一律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或兵部右侍郎。 富勒浑就是兼兵部右侍郎,所以他这个四川总督尽管位高权重,实际却是个正二品。 同理,李会长的四川巡抚由于没有兼兵部侍郎或副都御史,所以是从二品。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贾六这个从一品的提督必须接受品级比他低的总督或巡抚的节制。 因为督抚是中央派来的钦差。 提督只是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 地方服从中央,天经地义。 这也是为什么贾六这个提督只能算是中将军长,而不能算是上将兵团司令的原因。 由于成都还有八旗驻防副都统,出于战事集权考虑,之前清廷一直没有在四川设提督,只有四川总兵。 现任四川总兵是旗官转营职的玛尔沁,此人是镶白旗蒙古出身,富勒浑的心腹,攻打大营时同贵州提督王进泰最为卖死力。 现在富勒浑被召回京“叙职”,玛尔沁同王进泰可能心里头要打鼓,不知道总督大人此去是吉是凶。 若是吉的话,皆大欢喜。 若是凶的话,这两人多半也跑不了。 “你跟皇上怎么说的?” 博副会长也挺奇怪皇上怎么把富勒浑叫回京的,按道理阿桂的“叛乱”刚被镇压,但其军中党羽还有很多,并且还有番贼虎视眈眈,此时应当让富勒浑主持大局,稳定局面才对,怎么就一道圣旨把人召回京呢。 “我跟你们说的一样啊。” 贾六说的是实话,从收到总督调令到率部前往大坪,怎么劝说阿桂交枪,他都是老实交待的。 就是密折最后,附上了阿桂的绝命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文艺加工。 老丈人没想到女婿对他有所保留,略一思索,认为皇上可能是对富勒浑未请旨便杀阿桂有所不满,这才召他回京。 并认为富勒浑多半回不来了,心思不由炽热起来。 老富要是不回来,这总督位子可就空着了。 贾六也想老丈人能顶替富勒浑,可寻思互助会的力量很强大,老富这回就算做事急了些,狠了些,但一切都有大义加持,乾隆没道理也没理由把人老富给罢了,所以劝老丈人莫要心急,且看一段时间再说。 “也是。” 博副会长点点头,问女婿下一步要做什么。 “当然是整顿四川绿营了。” 贾六取出传旨侍卫带给自己的提督大印,越看越欢喜,有了这枚大印,就是条狗,他贾军长都能给安排个中校团副干干。 怎么个整顿法,得听听老丈人的意见,这方面他有经验。 见女婿主动请教,博副会长很高兴,刚要开口讲几点,杨植进来了,说又有八旗军官求见少爷。 “他交多少钱的?” “一千两。” “一千两?” 贾六不高兴了,没好气的手一挥,“让他在门房侯着,少爷现在没空。” 笑话,现在他贾佳额驸是从一品大员了,这帮阿桂余党还想千把两银子就请额驸帮忙? 低于五千两,你们连额驸的毛都见不到。 ------题外话------ 推荐大牛作者精品巜司礼监》,皇书典范 7017k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切污名臣来担之 阿桂父子虽被正法,但阿桂的余党还是很多的。 那么,谁是阿桂余党就值得研究了。 谁来决定谁是阿桂余党,就更有学问了。 先前这事一直是老富在办,贾六就是因为心软,收了五个六品以下官员一人五百两,之后帮他们在老富面前说了几句话。 老富也够意思,很卖额驸面子,当下就将这五人从阿桂党羽名单中划掉。 喜得这五位八旗军官就差给额驸立生祠,早晚上三柱香。 额驸义举很快传遍五湖四海。 有门路的,没门路的都想请额驸帮帮忙,免得自己被定为阿桂余党。 对此,额驸本着朝廷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的想法,尽可能的帮助这些失足官员走向人生正确的轨道。 或者说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你交钱,我说话,买卖公道,童叟无欺。 现在主持肃清阿桂余党的老富叫乾隆召回了北京,右副将军明亮一跃而为大将军,额驸一跃而为四川提督。 这三件事透露的信号很强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品味得出。 如此一来,额驸这里自然就车水马龙,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了。 为啥来求额驸帮忙的官员这么多? 因为心虚。 真正的阿桂余党肯定要证明自己不是,不是阿桂余党的也要证明自己不是,怎么证明?靠谁证明? 空口白牙的就能证明了? 额驸这里随着地位的水涨船高,肯定要适当的提高一下自己义务助人的费用,从一开始的500两提高到2000两,不过份吧? 500两求的是三品官帮忙,2000两求的是一品官帮忙,这钱自个摸着胸口说,值不值? 当然,相较现在的物价而言,2000两一个人看着是多,但同顶戴与性命相比,真的多么? 踊跃交钱的官员有话要讲——大家伙缺的不是钱,缺的是额驸的人情。 其实额驸也不缺钱,就是见不得人家来求他。 没法子,谁让额驸心软呢。 但来求自己办事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的接见恐怕得见到下个月,那怎么办? 时间就是效率,效率就是金钱。 金钱是什么? 金钱是共同进步的基础。 没办法,额驸只好搞集体会面。 他让栓柱组织官员抽签,一百人一抽,五十签长五十签短。 抽到长签者就带到额驸跟前来。 第一批五十人中,官最大的是健锐营左翼前锋参领瓜尔佳官达色。 这人是满洲正黄旗出身,曾随定边大将军兆惠从征准噶尔,因军功授蓝翎侍卫。 准噶尔平,迭迁副参领,曾转任云南顺云营参将。后随大学士傅恒讨缅甸,负责为大军铸炮。 据博副会长透露,瓜达色家底子很殷实,在缅甸铸炮期间少说捞了好几万两。 健锐营如今就剩左翼这一支,右翼七百多人于平叛战事中尽数被歼,统领、参赞大臣阿尔萨朗也叫打死了。 众旗汉官员进来后,旗员“叭叭”就是打千行礼参见额驸,汉员则是跪下参见提督大人。 人多,肯定没法赐座。 扫了一眼众旗汉官员后,贾六点了点头,因为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处置,所以便不耽搁时间,直接开口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有罪的!” 众旗汉官员一惊,有不是阿桂党羽的当时就想为自己辩解,但额驸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手一摆,道:“交议罪银吧,按品级交,只要交了银子,你们就没事了。” 议罪银? 旗汉官员都是不解,不知这个议罪银怎么个说法。 “议罪银什么意思呢?” 贾六端起茶碗翘着二郎腿咪了一口,眼皮半抬,“就是你们拿笔钱交到我这里,我再把这笔钱交给皇上。交了钱的人,就不是阿桂党羽。不交钱的人,” 额驸眼皮全抬,“就不须本官多说了吧。” 真没必要多说,能站在这里的就没一个好人。 一抬手,王福给众人讲议罪银的具体交纳办法。 很简单,就是按品级。 九品官一人交二百两,然后逐渐翻倍交纳。 八品交四百,七品交八百,六品交一千六,五品交三千二,四品交六千四,三品交一万两千八,二品交二万五千六,一品交五万一千二... “这笔钱交了之后,你们再犯了事,可折抵一次。就是说够砍头的判你个三年五年,不够砍头的摘了顶戴,但如果你们肯补交的话,便可继续留任。” 王福已经充分研究过“议罪银”制度,官员交纳的议罪银也暂时由他收取。 办公室出门左转就到。 一个五品官寻思自己都交了2000两“门票”了,怎么还要交钱,于是硬着头皮道:“大人,下官没犯事。” “没犯事?” 额驸不爱听这话,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动作有点重,震得碗盖晃了晃。 “没犯事就不交了?你敢保证你以后不犯事?等你犯事的时候,直接从这儿勾。但你要不交的话,就莫怪朝廷法度无情了!” 当然,额驸肯定不会恐吓官员,脸色稍缓。 “这个议罪银你们交还是不交,本官不强迫你们,若是想明白,出门左转交钱,想不明白的出门右转回去。” 说完,竟是起身要走。 “大人,这议罪银下官愿交,那先前交的2000两是不是直接扣除?”官最大的瓜达色说出了众人心声。 要按议罪银交纳办法,六品以下官员刚才交的2000两还能找回不少呢。 “这是什么话?议罪银是交给朝廷,交给皇上的,又不是交给额驸!” 王福必须要替额驸解释。 “要是有人不愿交议罪银,通知帐房将他们的钱退了。” 贾六说完直接走人。 到了晚间,却是摸到正在清点银票的王福这里,问白天收了多少银子。 王福很是激动:“大人,已经收了二十三万两了!” “好,好!” 贾六让王福把钱收好,并说明后天来交银子的更多。 回到自己屋就提笔给皇上写密折了,不是打谁的小报告,而是将自己设立议罪银的初衷原原本本同皇上说明,并说所收议罪银将全部缴纳到内库,供皇上专款专用。 恳请皇上千万不要扩大打击,阿桂案到此为止,否则再行彻查下去,定会让军心浮动。 最后,则是一句一切污名由他来担之。 ------题外话------ 于果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成为了诸王朝的亡国之君。 面对种种绝境,他决心疯狂秀操作,只手挽天倾...... 《挽天倾:从秦二世开始》 7017k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忠君报国、为了大清,是光挂在嘴边上的口号么? 嘴里叫的越凶,这个人就越坏。 坏得流脓的坏! 身为忠臣,贾六痛恨那种光喊口号不干实事的人,所以蹲了半天坑后,他拿出了地表最忠大杀器——议罪银。 这个制度非同小可,因为这是乾隆晚期维持国家统一、维持国家稳定的唯一良方。 此方一出,极大刺激了广大汉族士绅,让他们对大清的忠心值嗖的一下满血,配合捐官制,从而挽救了摇摇欲坠的大清帝国,也让乾隆再也不用为没钱而烦恼了。 看着荒唐,事实还就这么回事。 当官的,有谁会反对能拿钱赎罪的好朝廷呢? 刁民敢造大清的反,必须往死里镇压! 当然,这个制度的发明者是和中堂,靠着这个天才主意,和中堂那官是越做越顺,越做越大,最后搞得乾隆都离不开他。 要不是和中堂的弟弟、大军主帅和琳意外病死,另一个手握兵权的同党福长安意志不够坚定,嘉庆得继续把和爸爸供着,给人养老送终。 可以说,和珅能位极人臣,这个议罪银制度至少起到六成作用。 纵观乾隆一朝,老头子也太他娘的喜欢能给他弄钱的好奴才了。 谁能给他弄钱,谁就是忠臣好官,不吝封赏。 反之,有多远滚多远。 那么,这么好的一个制度,贾六能拱手送给和中堂? 再说,他又不是剽窃和中堂,说起来他才是议罪银的首创者。 去年抓嫖时的罚款制,不就是议罪银的雏形么。 于公,新任四川提督贾佳世凯必须感谢皇上的知遇提拔之恩; 于私,妹夫贾佳世凯必须感谢大舅哥的信任与器重。 “议罪银”制度就是贾六送给乾隆的新年礼物。 且不说这个制度推广全国之后会给乾隆的内库带来多少真金白银,就眼下在金川的“试行”,就能为内库创收至少一百万两。 为啥? 据初步调查,金川十万大军九品以上文武官员有近一万人,这还不包括四川省的官员。 就按一人最低二百两算,怎么也得交个二百万两吧? 除了自家合理收取的门票钱,议罪银的进项,额驸是一文不贪,收多少交多少。 每一笔都详细记录,递交乾隆亲阅。 而且,不光钱的事,这个制度真的能稳定金川人心。 本质上,议罪银制度,同当年曹孟德当众烧毁通敌之人书信,有异曲同工之效。 阿桂已经死了,因乱事阵亡旗汉官兵近四千人,还有一百多六品以上官员被杀,如果再牵扯下去,势必军前文武人人自危,谁都害怕自己被定为阿桂余党。 如此,谁还有心思去平番贼? 真有一二被逼走投无路之人铤而走险,纵兵生乱,后果远比查办他们还要严重。 贾六相信乾隆拎得清。 老家伙虽然六十多了,还不算老糊涂。 事情到此为止,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以说,他贾佳世凯为大清,为皇上,已经是呕心沥血了。 光这个议罪银制度,至少能折他三天寿。 当然,密折递到京师这一去一回的时间里,由于没有明确旨意,贾六却是不能停手的。 他必须主动承担起为朝廷肃奸的重任。 如果不这样做,反而对不起皇上的信重。 随着议罪银消息的扩散,王福那边日进斗金。 第二天收银36万两,第三天突破50万两大关,其后数日虽有回落,但均保持在30万两左右。 没办法,官员太多。 甚至好多四川总督老富的心腹也过来交银子,应了贾佳额驸那句话——你敢保证你不犯事! 不过,来交钱的多半是四品以下官员,鲜有四品以上的。 一方面是四品以上交银太多,另一方面则是这些大人们都在观望皇上到底会不会同意这个制度。 有的人甚至连弹劾贾佳世凯借机敛财的密折都写好了,就等皇上训斥旨意一到,便向京师呈递。 反对议罪银制度的那帮官员无非几个理由,什么以钱代罪,将会使缴了议罪银的官员更加有持无恐,肆无忌惮,如此,加剧吏治败坏。 什么这个制度一旦被皇上采纳,以后大清任用官员就是不看能力,而是看其敛财手段了。 什么缴了议罪银的官员为了捞回这笔开销,会变本加厉盘剥百姓,造成社会动荡。 什么以钱代罪,有罪不究,将会使大清律法形同虚设。 人不畏法,国必将不国矣。 左副将军丰升额便非常反感贾佳世凯搞的这个议罪银制度,但他管不了四川提督,因此希望接任定西将军的明亮能够阻止此事。 贾六早有准备,特意写信请老丈人博副会长去找明亮,将他在密折上对乾隆说的话原封不动转给明亮,并说他做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明亮。 事情也是明摆着的,人心不定,他明亮能坐稳定西大将军的位子? 再说了,一切污名骂名都由他贾佳世凯承担,你明亮就偷着乐吧。 年轻纪纪的明亮城府显然不够道,在博副会长的花言巧语下,结果真的信了贾佳世凯的鬼话,特意请姑父博清额转告世凯:“委屈你了,皇上那里若是恼怒此事,我当为你说话。” 你看,这不就是谢谢的意思么。 老头子旨意没回,王福这边继续收钱。 为了让官员们心甘情愿过来交钱,贾六暗地让人放风朝中有人主张对军中进行大整治,要狠杀上一批。 结果,人数稍稍回落的收费处又开始人头攒动。 贾六也没光忙收钱的事,这两天也在不断调整四川绿营的人事。 四川总兵玛尔沁是老富的人,他不好动,也没理由动,所以在李会长、博副会长的建议支持下,准备调整四川绿营的主力四镇。 四镇分别是成都镇、建昌镇、重庆镇、松潘镇。 各镇最高长官是副将(副总兵)。 成都镇有营兵3200人,建昌镇有营兵2400人,重庆镇有营兵3800人,松潘镇有营兵2900人。 这四镇连同李会长控制的抚标就是四川绿营的主力,其余各地驻防营兵人数不多,最多不过千余,少的只二三百。 李会长建议利用肃清阿桂余党机会,将四川绿营扩编为50营,每营500人。 十营为一镇,每镇5000人。 如此就为五镇兵,除原先四镇外,再增设提督直辖的金川镇。 这个金川镇也就是贾六想打造的新军,以新募良家子为主,直接在小寨组建该镇,并加以训练成军。 贾六深以为然,只是如此大规模调整四川绿营需要乾隆同意,他不好先斩后奏。 但以提督职权进行中下级军官的人事调整却是份内之事。 “叭叭叭!” 盖了一个下午大印,贾六手都麻了。 偏是不肯让别人代替他盖,因为,盖大印,也是一种权力的享受。 “还有谁!” 抬起头的贾六面容虽疲倦,眼神却明显兴奋。 然而面前已经没有会员可供他委任了,都任完了。 “没了?” 贾六问旁边负责书写官凭的栓柱同杨遇春。 二杨异口同声回答:“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 贾六意犹未尽,一拍脑袋,“不是还有个贾大林么,写上,着汉军正蓝旗前锋侍卫贾大林着任万县守备。快写,我盖印!” 人没了,狗熊顶。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7017k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朕的银子朕再收回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大舅哥乾隆爱盖章,当妹夫的贾六爱盖印。 只是同乾隆糟蹋名画书法,满足私人欲望不同,贾六疯狂盖印却是为了更好报效大清。 两者不可并提。 一个是无聊娱乐,一个是认真工作。 区别,很大。 为了彻底整顿四川绿营,好让四川绿营成为共进会掌握的第一支地方武装,贾六让花狗熊出任万县守备一职,其实就是用来卡位子的。 没办法,谁让他连派出去当官的人手都不够呢。 只是这个安排有点委屈花狗熊了。 因为花狗熊是正儿八经的四品汉军旗前锋侍卫,转任营职至少得是从三品的游击,那个万县守备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贾六不给救命兄弟升官,反而给人家降官,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贾六不是有意委屈大兄弟,实因从三品游击职务得报兵部核准,手续麻烦。 而五品官他这个从一品的提督就能任命,稍后让四川巡抚李会长这个主管领导签字确认一下就可。 其实对狗蛋而言,高职低配也不是没好处,起码整个万县的竹子包括雄性花狗熊都归它了。 至于上任? 贾大人遥控指挥不成么。 办妥贾大林任职万县守备的委任状后,贾六一脸轻松,吩咐栓柱以后大林俸禄什么的都由自己这个提督代领。 尔后对着大印哈了口气,拿抹布擦了擦,这才极其小心的放进盒中交由杨遇春保管。 此提督大印,可调上万大军! 摇了摇脖子,扭了扭手腕,出来放会风。 收费处还有十几个低品官员在排队等侯缴纳议罪银,见着提督大人,顿时一片讨好声。 “交了议罪银,以后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你们麻烦了,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找你们事,报我的号...” 贾六自然热情回应,差不多一一点过头之后才负手离开。 提督大人平易近人的名声,绝不是盖的。 晃了一圈后,碰到祖应元和老常他们。 对这帮老弟兄兼小伙伴,贾六都没有亏待,除了祖应元外基本上都分到绿营四镇任职,不是担任从三品游击,就是担任正四品都司,一个个起码提两级使用。 过几天,众人就要陆续到新的岗位上任职。 祖应元暂时没有任命,贾六希望他以旗员训练营教务处管带身份,兼任贾六这个四川提督直领的金川镇副将。 副将是从二品的高官,这个位置给祖应元,贾六当真是对得起他了。 “玩呢?” 贾六热情招呼。 “嗯,玩呢。” 众人热情回应。 “噢,那你们继续玩。” 贾六负手晃出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身看向祖应元:“差点忘了,你大福太爷爷呢?” “......” 祖应元脸顿时黑了下来,知道没好事。 果然,鬼子六满脸堆笑:“祖大福功在社稷,回头我安排你大福太爷爷当泸州守备如何?” “谁当泸州守备?” 李会长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老人家从成都赶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给额驸带来了四个人才。 一个是会长的本家族侄李安全,是个算账管钱的好手。 一个是会长从前按察使司的下属孙承运,是个做秘书的好手。 一个是汪成儒,迎来接往很有经验。 一个是秀才丁庆,为人精明,办事伶俐。 四人都是会长亲自发展的会员,忠诚可靠,办事能力一流。 贾六相信会长的眼光,当下回到“办公室”,叭叭盖印,三份官凭便新鲜出炉。 李安全任提督府中军官,从五品,负责四川绿营钱粮事。 孙承运为提督府左营都司,从五品,负责提督府公文存档事。 丁庆任提督府佥押官,正六品,负责提督府对外联络事务; 此三人都是正经绿营编制。 汪成儒没有官凭委任状,因为他过来是当提督府管事的。 这个管事无品级,属于提督大人私人聘用,但提督大人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汪管事都一手包办,实际就是贾六在四川的大管家。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这位大管家都得负责。 四人的到来很好的缓解贾六暂时缺人才的窘境,让杨植带四人去适应工作环境,与会长又开始密谈了。 会长来时的路上撞见奉旨回京的老富了。 “老富对我有意见。” 四川巡抚也是地方大员,虽名义归总督节制,但如果不高兴的话,也可以不听总督的。 督抚总督在前,抚在后,二者都属于中央派下来的钦差,互相都有“监视”对方的成份。 当日富勒浑调兵包围大坪这一举动并没有得到李会长的支持,为免被富勒浑强迫上船,会长直接打马走人。 这个态度肯定让富勒浑不高兴,会长事后想想富勒浑可能会找自己麻烦,没想皇上一道圣旨把人给召回京,不由幸灾乐祸,认为富勒浑这一去怕是回不来四川了。 想的跟博副会长差不多。 贾六则是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就是不管富勒浑能不能回来,他们现在都要把金川的局面稳住。 “那个议罪银是怎么回事?” 会长消息也灵通的很。 贾六将自己搞议罪银的事跟会长说了个大概,并说明天就将先期收到的一百万两解递进京。 会长不是太看好议罪银,认为皇上多半不会同意,毕竟这个制度于吏治伤害极大。 “折子我都上去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会长是以传统官僚身份看议罪银利弊,贾六则是直接摸着乾隆的胸口做的决定,谁更胜一筹自是不必细说。 只是这会乾隆明确旨意没下来,他也不好拍着胸脯说此事一定会成,便含糊过去,说皇上要是不同意就把钱退了。 会长也没说其它,议罪银搞不成皇上也不可能把刚任的四川提督给罢了的,毕竟这金川只有明亮同世凯才算是他爱新觉罗的“亲人”。 500名良家子会长已经招募了,现安排在泸州绿营,只等贾六这边需要就能把人调到小寨去。 又说起张献忠沉银的事。 会长带人去彭山实地勘察过,认为可以利用冬季江水干枯之时筑坝挖掘。 “现在你是四川提督,地方闹匪派兵缉捕再合适不过...” 二人正密议时,几千里外的京师,看过贾佳世凯密折后,乾隆问在边上伺候的和珅:“议罪银的意思,就是把这些本应该是朕的银子再收回来?” ------题外话------ 一觉醒来。 左道奇穿越为大晋皇宫中的小太监。 直到有一天,他被人称为…九千岁! 7017k 第二百六十章 朝廷的体面只能用钱衡量 在养心殿的官员不止和珅一人,还有兵部尚书伊勒图、侍读学士纪昀,内阁学士嵩贵三人。 和珅没有看到密折内容,因此并不知皇上所言议罪银是何意。 “朕倒是糊涂了。” 乾隆将新任四川提督兼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的密折递给和珅,又示意伊勒图、纪昀同嵩贵都看看,然后说说对这议罪银的看法。 最先看完的纪昀直接摇头,道:“皇上,臣以为以钱代罪不可取。” 乾隆看了眼常被他骂为娼优之辈的纪昀,并未动怒,只淡淡问他:“为何不可取?” 纪昀当下将此制坏处说了,无非阿桂若是蓄意谋反,则金川军中阿桂党羽都当严加法办,现在四川提督却要搞什么以钱代罪,公然放过这些阿桂党羽,岂不是显得朝廷是非不明。 而且此制一旦开端,肯定会让军气大坏,上下官员将领更加肆无忌惮什么的。 乾隆未语。 纪昀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却不合他心意。 阿桂是否真有反意,富勒浑为何未经请旨便杀阿桂,福长安之死又是否是阿桂所为,疑点太多。 这也是他为何召回富勒浑当面责问的原因。 在查清事实真相前,冒然查办阿桂余党,不仅于事无补,也会让大军为之动摇,不符合朝廷利益。 “皇上,臣以为此法可行!”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伊勒图,四川总督富勒浑的连襟。 乾隆道:“说说看。” “奴才以为正如四川提督所言,当前金川军前稳定大于一切,若能使阿桂党羽主动缴银以代其罪,皇上宽宏大量不行追究,当能使阿桂之乱影响降到最低...” 虽然是富勒浑的连襟,伊勒图身为兵部尚书还是要着眼于大局的,眼下头等大事不是追究阿桂及其同党,而是要稳定金川十万大军。 这个说法很合乾隆心意,不由点头,又问内阁学士嵩贵的意思,结果这位内阁学士竟是直接跪下道:“皇上圣明!” 把个乾隆逗乐了:“朕说什么了,你就说朕圣明?” 嵩贵抬头道:“皇上说那些银子本就是皇上的钱,臣以为皇上说的对!” 乾隆沉思。 几千万两银子投在金川巴掌大的地方,这银子哪去了? 说金川那帮文武个个都是清廉如水,乾隆自己都不信。 所以,这议罪银不就是将他这皇上拨去的钱再收回来么? “朕寻思百官无论旗汉,难免偶有过失,或一时糊涂,若因此革职查办,何人可接任办事?难不成要将满汉官员全部肃清不成?” 乾隆定性,金川之事不再追究,不得以肃清阿桂余党为名牵连诸员,并要军机处马上拟旨颁传。 拟完旨后,又看向和珅:“这个议罪银的说法,朕觉得颇是新鲜,你在户部也有些日子了,说说你的看法。” 和珅的感觉却不是新鲜,而是特别熟悉的感觉,以他的精明如何不知此制弊端,但见皇上似隐隐支持此制,心下一动便道:“回皇上,奴才以为议罪银一事不当于金川军前推行,亦可于全国推广,如此犯事官员所缴议罪银一半留地方为公用,以利一方百姓。一半充入国库,以为国家急需。” 又说皇上登基四十年来,对天下施以恩德,曾四次免去天下钱粮,两次免去各省漕粮,遇水害天灾,不惜花费国库千百万钱财赈灾,天下百姓无不感恩。 如今国库因战事缺银,内库更是年年亏空,也是时候采取一些权急手段缓解国家无钱之急难。 “皇上,过往朝廷也有过犯事官员罚俸的成例,但此款项由户部承追,承追之人多有懈怠...” 和珅进一步建议将议罪银收缴之权全部归内务府,尔后再根据收银多少拨付国库一部分,这样就可以杜绝户部承缴过程不够透明,易再生贪腐之危。 “说的好!” 乾隆听的欢喜,竟是对和珅道:“你去当内务府总管,把内务府广储司银库管起来,下个月到军机处行走...议罪银制度你同英廉商议下,给朕拟个具体的章程来。” 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议罪银不可定实额。” 不定实额? 和珅一愣,有些困惑:“皇上的意思是?” 乾隆道:“如犯事官员上缴多少议罪银,朕要他们自己定,要朕给他们定缴多少,岂不是说朕是在跟他们要银子?” 伊勒图三人听了这话,都是心下愕然,皇上这是缺钱缺的狠了! 定实额缴纳,该多少就多少,总有个章程可循。 这不定实额缴纳,于犯事官员而言就是无上限。 是缴一万还是十万,还是一百万? 到底缴多少才能让皇上满意? 说难点听,皇上这是已经不要脸了。 可三人谁敢说皇上不要脸? 因为他们也不要脸。 侍诗学士纪昀眼见议罪银制度要颁行,又见皇上如此缺钱,果断跪拜于地,一脸诚惶不安道:“皇上,臣前番在国史馆从《永乐大典》搜辑散逸时,不慎毁书数卷,臣请自罚银五千两入内库,以警自己!” 乾隆怔了下,摆摆手:“准了,以后莫要再如此不小心。” “臣谢皇上隆恩!” 纪昀赶紧磕头谢恩。 这把边上的内阁学士嵩贵给看呆了,来不及思索只好也磕头:“皇上,臣也请自罚银!” 乾隆奇怪:“嵩贵,你又犯了何错?” 嵩贵一脸不安说他昨天在家看皇上朱批奏折时,一不小心将香灰落在朱批奏折上。 “臣每想此事,都觉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先前亦不敢对皇上说,今日既有议罪银,臣自请罚银三万两,严以律己同时为朝廷报效。” 乾隆愣了半天,却是问嵩贵:“你家有三万两?” “臣...” 嵩贵心想坏了报多了,奈何数字都说出口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便是卖房卖地也当缴此三万两!” “不必如此,你也是无心之失,朕准你罚银一万两便是,怎能让你卖房卖地呢。” 说完,乾隆看向和珅,“此事交给你办。” “嗻!” 和珅应声,他家却是没钱的,就那点俸禄都不够开支。 前两天户部有个小官试图送礼给他,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 大坪大营,四川提督贾佳额驸正在研究寿衣质量。 寿衣是杨遇春他爹杨廷栋带几个本家兄弟送来的,一共十马车,四千多件。 产品质量没的说,看起来很像是所谓唐装。 “不错,不错。” 提督大人随手看过几件,表示很满意,问杨廷栋这些寿衣连同寿帽、寿鞋套装单价多少。 杨廷栋忙将价格报了,说是一套只需要一两二钱银子。 “一两二钱?” 提督大人笑容立时一滞。 这样子把杨廷栋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要是提督大人嫌贵,可以降个十几文。 他们也是小本买卖,动员了好多人手加工赶制的,真的没有多少利润。 “便宜无好货!” 提督大人笑容敛去,手一挥,很是不满道:“这些寿衣是给阵亡将士穿的,是他们最后的体面,这件事不仅是本提督的大事,也是朝廷的大事,岂能以便宜货充之!...我看最少也得五两银子一套。” 说完,看向巡抚大人,征询道:“给户部报五十两一套不过份吧?” ------题外话------ 本章取材真实官员事迹,稍作艺术加工。 7017k 第二百六十一章 额驸从来不胡闹 巡抚大人觉得额驸报价一点不过份。 五十两就能给阵亡将士办一套体面的丧衣,这等便宜价格也就是搁四川才买得到,搁京里想都别想。 真要报个几两一套,户部那帮人就不答应了,反过来还要骂你四川这边不会办事,摆明了就是给户部挖坑,想害满汉堂官、侍郎包括下面的郎中、主事。 甚至还会牵连军机大臣们。 这样一来就不是批不批的问题,弄不好就是往死里刁难了。 一个原则问题,想当清官好官可以,但别让同僚们跟你倒霉,甭指望踩着同僚们的肩膀往上爬! 谁坏了规矩,谁就是这大清朝的公敌,人人喊而打之。 官场浸润三十年的李会长对这里面的关节,那是门清。 四川提督只是负责四川绿营的最高军事长官,涉及金川旗汉阵亡官兵抚恤、丧葬等事宜属后勤善后,这事归四川总督管。 现在总督大人被召回京,当然就得四川巡抚来决定了。 李会长当即表示同意,但同时也提醒额驸这些寿衣只能由普通旗员营兵穿戴,为官者是须着官衣下葬的。 联想到之前四川总督富勒浑大卖官时搞的官衣、官帽流水生产线,贾六立即问杨廷栋的小作坊能否生产朝廷制式官服,从九品到一品都要做。 将来有必要的话,贝勒爷、郡王、亲王的衣服,都要搞那么几件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龙袍嘛。 也不是不可以。 杨家不是外人,是贾六最宠爱的名将种子杨遇春的家族,当然要格外照顾。 等想办法弄到整顿四川绿营的授权后,贾六就要着手开建新式军服被褥厂,以及一系列为新军配套的军工产业,其中这个军服被褥厂就能交给杨家做。 共同进步的本质就是要打造出一个共同进步的利益集团。 使这个利益集团最大化,才能驱动伟大的革命,从而消灭落后的那个集团。 “你放心,小春子在我手下当着差,我对你杨家跟对自家人一样,价格比寿衣只会高,不会低。” 贾六笑呵呵的对杨氏族人一一点头,面子给的足足。 “大人对我家小春子的关照,小人铭记心头...” 杨廷栋表示只要官府授权,并提供样式,“杨记寿衣铺”立即就能组织街坊妇孺生产制作,绝对不会耽误提督大人的大事。 “好!” 贾六很高兴,当下叫来新任提督府中军官李安全,也就是李会长的本家族侄,让他将杨记寿衣铺送来的寿衣接收入库,并给予现钱结算。 并让杨廷栋回头到巡抚衙门领取相关官服、官帽、官靴“样式”,立即动工生产。 贾六下的首批官服订单是500件。 当杨遇春听说大人是按五两一件的价格跟他爹结的账,二话不说跪下就给贾六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对得起大人对他杨家的照顾,以及对他本人的厚爱。 急得面红耳赤,忽的想起柱子哥说过的话,当下“叭”的一个立正,斩钉截铁道:“以后大人指哪,我就打哪!” ........... 朝廷旨意下来了,两道。 第一道是对阿桂谋反案的定性。 “...披阅之下,不胜骇异。朕对阿桂信重多年,不想其乃负恩婪索,盈千累万,赃私狼籍,利欲熏心之辈,不堪如此,实朕梦想所不到...不特朕用人颜面攸关,即各省督抚闻之,谅无不惭愧痛恨矣。著革除阿桂生前一切加衔,其亲族俱发伊犁...” 阿桂谋反这件事,尽管疑点太多,但出于稳定军心需要,乾隆必须同贾六所奏请的那般将此事捂上,到此为止。 不然被有心人利用,乱行牵连,指不定把大军搞成什么样子呢。 旨意要求定西大将军明亮主持“善后”,迅速稳定各部,不给番贼可趁之机。 第二道旨意是同意四川提督贾佳世凯上书议立“议罪银”制度,要求各员所缴议罪银一律入内务府,着军前郎中桂林督办此事。 结合上一道旨意,两道旨意虽然都没有明说,但透露的讯号就一个——拿钱消灾。 桂林就是嘉庆的表哥,去年带内务府包衣拜唐阿的领队。 贾六同其接触过两次,一次是来四川途中,另一次是在阿科里寨突围的路上。 由于知道乾隆会立十五阿哥永琰为下一任皇帝,所以贾六对桂林这个下任皇帝亲表哥肯定多多照顾,突围时不仅让人专门保护桂林,弄到吃的第一时间也不忘分给桂林一些,且对桂林十分恭敬,这自是让桂林对贾六十分欣赏。 后来博清额同富升阿他们为贾六吹牛逼,请了好多北线突出来的将领吹捧贾六的忠勇事迹,桂林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密折显然比其他官员说的更加可信,乾隆这才起意让死里逃生的“明瑞再世”进京,亲自见上一见。 王福一共收了314万两,其中230万两都是大小官员缴纳的议罪银,其余84万两余是大小官员主动给贾佳额驸的辛苦费。 “是不是扣一半下来?” 王福不想把230万两全交给桂林,认为交100万两就对得起朝廷了。 “小家子气做什么?皇上的银子能贪么?” 议罪银不仅不能贪,贾六更是从自己的体己辛苦费中拿出20万两,用于给自己为首的共进会全体成员缴纳议罪银。 最多的当然是他贾佳额驸了,主动认缴三千两,余下一两千,几百不等。 “这些钱只是先存在内务府,等将来咱们手腕子硬了,连本带利管保叫它吐出来。” 贾六也是预防万一,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及手下会不会犯事。真要出了事,这主动缴纳的议罪银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王福也知道这个关节重要性,又问贾大林和祖大福要不要交。 这两位虽然是朝廷的官,但实际是畜生。 贾六说当然要交了,这二位如今就是大清的官,是官就得交银子,谁敢说大林和大福不会犯错? 王福也是哭笑不得:“大人,这事闹的,您说给两个畜生弄成了官,这要叫人知道了,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我知道,” 贾六认真的拍了拍阿福的肩膀,“哪天大林和大福成了大清朝的封疆大吏,那就不是咱们要亡大清,而是天下人要亡大清。” 额驸从来不胡闹。 7017k 第二百六十二章 额驸真高! 额驸不仅从来不胡闹,还为大清江山社稷操碎了心。 腊月初八,定西大将军明亮自功噶尔拉山赶回大营主持善后,与此同时左副将军丰升额也草草结束对番贼的攻势,匆匆赶回大营。 各路大军主要负责人都聚齐了,光是满洲副都统就有六位,分别是富升阿、博清额、普尔普、和隆武、奎林; 领队大臣六人,分别是哈国兴、富兴、保宁、兴兆、书麟、万佳; 参赞大臣七人,分别是特成额、额尔特、莽喀察、海禄、泰斐英阿、柏凌、萨尔吉岱; 御前头等侍卫两人,分别是乌什哈达、旺克思; 御前二等侍卫四人,分别是托尔托保、乌尔纳、扎尔图、瑚尼尔图; 此外提督三位,分别是四川提督贾佳世凯,云南提督常青,贵州提督王进泰。 绿营总兵官三人,副将五人,参将十一人,余旗汉有品官员三十余参加这次会议。 四川巡抚李世杰作为四川省一把手肯定也要参会,某种程度上,这位四川巡抚是行代总督职权。 同福康安死时站队名次明显不同,虽然四川提督这个绿营从一品官水份太大,但贾六却是同左副将军丰升额并排而座。 理论上,他同明亮是平级的。 这也意味着,他贾佳额驸今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属于主席台就座,而不是坐在第四排,又或者列席。 此事充分说明不会打仗同样能够升官发财,也直接验证了贾六理论——友军死的越多,弟兄们越荣华。 会议的基调自然是秉承旨意安抚军前,将阿桂之乱的影响降到最低,尔后重新整顿各部,以待明年对大小金川番贼发起攻势。 第一次以一把手身份主持会议的明亮稍显稚嫩,但事前得到了姑父博副会长的指点,句句以旨意为先,很好的把控了节奏。 阿桂党羽、云南提督常青等人从最初的提心吊胆,到随后的如释重负,表情变化让人明显能看得出他们心中的压力。 丰升额深知阿桂不可能谋反,因此想说几句,但没等他开口,博副会长就抢先说道:“既然旨意如此,关于阿桂谋反一事就到此为止,今后任何人不得在军中议论此事。若有私议,直接上折子便是。” 这话让丰升额不好再开口,毕竟皇上定性阿桂确属谋反。 公开场合,有意见必须保留,私下里你怎么上折子是你的事。 不想随后一场争执却发生。 不是为谁是不是阿桂余党起的争执,也不是哪个对明亮这个年纪轻轻的定西大将军不服,而是四川提督贾佳世凯因为旗汉兵待遇同诸多满洲将官发生激烈冲突。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身为四川提督的贾六突然起身,向大将军明亮询问前番阵亡将士抚恤事。 一直以来,阵亡八旗兵的抚恤是高于绿营的。 好比贾六这个从一品的提督要是阵亡,那他的老婆如秀就能得到最多八百两的抚恤金。 但旗官三品阵亡抚恤金却是九百多两。 普通士兵,绿营阵亡恤银五十两,旗兵恤银八十两。 阵亡官兵附祀昭忠祠时,八旗与绿营也存在不同,八旗兵的牌位高于绿营兵。 八旗兵丁临阵受伤,一等伤能得到五十两银子作为抚恤,三等伤也有三十两银子。 而绿营兵丁头等伤给银仅三十两,三等伤给银二十两,均少于八旗恤银额数。 如果兵丁因伤残废,绿营给阵亡一半恤赏,八旗除给阵亡一半恤赏外,还要视伤残程度额外加银。 同时,绿营叙功封赏亦不如旗人。 面对这明显不公平的政策,身为四川绿营上万将士的最高长官,身为正宗满洲国族、也是爱新觉罗女婿的贾六,必须要出面对这一不公平政策提出异议。 他认为今后必须旗汉一体,凡阵亡、伤残官兵的抚恤待遇绿营与八旗必须相同。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旗员惊的是贾佳额驸怎能为绿营争取。 汉员惊的是身为旗员的额驸竟然为绿营说话。 领队大臣富兴、保宁等人毫不客气指贾佳额驸乱议国策。 “乱议国策?” 贾六丝毫不掩怒色,扬声愤道:“国家视满汉为一体,同为殉节之士,岂可功赏之间有所异也!” “额驸不得乱言,旗汉虽为一体,但,” 但什么,左副将军丰升额突然意识到他不应该开口的。因为这种事只能心知,不可公知,更不能当众议论。 毕竟,皇上一直讲满汉一体的。 绿营诸将虽感额驸仗义直言,但也不好当众附和,但看着额驸的目光无一不充满感激。 大清开国百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为绿营将士开口说话啊! 纵是这件事不成,天下绿营也要承贾佳额驸这份情! 若成,则额驸便是这绿营的大恩人! 明亮眉头微皱,他虽是定西大将军,但旗汉抚恤待遇不是他能做主的,故而思虑片刻,道:“额驸此议,当由朝廷定夺。” 贾六点了点头,他也不为难明亮,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必须把自己的态度讲明。 就是今后不仅抚恤、功赏要一致,营兵口粮也要与八旗兵相等。 原先营兵每日给米八合三勺,贾六主张嗣后绿营兵口粮改与八旗兵相同日给一升,同时绿营兵盐菜银两由每月给银九钱增加为月给银一两三钱,以示体恤,鼓舞士气。 “此外,朝廷有给八旗兵分地亩作为阵亡旗兵墓地,营兵同为国家效力而亡,怎能连一块单独墓地都没有!” 贾六请为绿营阵亡将士赏给造坟银、立碑工价银,对伤残营兵要赏给房屋土地、资助贫兵婚丧嫁娶等。 “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是我大清国朝之武力,旗兵也好,营兵也好,都是我大清战力,也是皇上的赤子...” 贾六表示他会上折子向朝廷为绿营官兵争取。 “往大了说,我贾佳世凯乃满洲国族,只要为大清好,你们不说我来说!” “往小了说,我贾佳世凯是绿营提督,我不为绿营将士争取,谁为绿营将士争取!” “......” 会议无果散场。 出得大帐,贾六便问会长他的表现如何。 会长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方压低声音道:“额驸大人高,真高!” 7017k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朝中有奸臣呐! 副会长也觉得女婿高明,因为这是秉公直言,也是稳定军心、提高士气的极佳良方。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女婿于绿营官兵心中威望必然大增。 金川十万大军九成是绿营。 其中意义,副会长用屁股都能想得出。 若是汉臣上书奏请旗汉一体,老头子或许有疑心,然女婿是满洲,又是宗室额驸,此请便是公议不含私心。 纵是老头子不准,也没有人会说贾佳世凯此举是拉拢绿营,暗藏祸心。 大营军务现在由明亮接手主持,议罪银也由桂林接手,贾六这个四川提督自然不好再呆在大营,于是带上自己的人马回到小寨。 回到老窝后,贾六立即以四川提督身份向乾隆上公开折子,折子名为《奏请旗汉官兵一体事例》。 除将大营军议时自己所提若干事项一一奏禀外,同时请将四川提督驻地暂设于小寨。 按理四川提督府应当设在成都,只是贾佳额驸担任四川提督同时,还是专办旗员游击事务的领队大臣,属旗汉双官。 因此若将提督驻地继续设在成都,一来不便指挥旗汉诸军,二来离前线较远,遇事无法急断。 公开折子呈递后,贾六接下来几天分别行文四川绿营驻防各部,要求各驻防绿营将所部名册俱上解提督衙门,为下一步整顿兵员做准备。 同时命详查乾隆十二年以来金川战事不知下落官兵,对这些被列为失踪无法获得朝廷抚恤的官兵,贾六以提督职权为其家人发放抚恤。 又行文各驻防绿营,凡家有红事者由提督衙门赏银八两,白事者赐贴补银十两。 另外颁令凡四川绿营兵丁有借外债者,二十两以下债务一律转由提督衙门,免其个人还款。 又因年节将至,提督府颁令凡兵丁无论出征与否,俱发年衣一件,另出征者给猪肉十斤,未出征者给猪肉五斤,其余如糖、果子也照例叙发。 年衣不及赶制者,给二两八钱自己增补。 几个赏恩政策一下来,川省绿营驻防各部官兵顿时对贾提督的仁义感恩涕零。 贾六之所以如此大发善心,除了拉拢绿营人心外,也是为其新军铺平道路。 新军一设,势必会影响到四川绿营其它诸镇利益,作为一个成熟的公务员,贾六不可能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 以权势压人也不是他的作风,以礼服人才是他所推崇的。 用这些恩惠先确立自己对四川绿营的绝对控制权,之后再逐步以新军替代旧营,通过各种安置办法让被下岗的老营兵也对提督大人赞不绝口,那天下便可大定。 再说,这些钱又不是他贾提督自掏腰包,全部是由四川巡抚衙门承担。 用大清的钱,办大清的事。 制度上,贾六这个提督是军事长官,其部所有开支包括钱粮俸禄、米粮菜油贴补都是由四川巡抚衙门承担,尔后照会绿营驻防各地的府州衙门予以拨付。 拨付结果再由巡抚衙门上报户部、兵部,该销账的销账,该挪借的挪借,地方如果有亏空,则明年税赋按比例进行相应扣减。 其它各省营兵包括八旗兵的开支则不归四川负责,乃由户部、兵部拨一部分四川总督处,总督再想办法筹一些。 前番贾六抢的运钞车款,就是四川总督富勒浑大卖官筹措的款项。 如果四川巡抚不是李会长,贾提督想用大清的钱办他的事,即便能办成,恐怕也要花费他不少时间精力。 现在四川当家人是李会长,相当于四川的藩库就是他贾提督的私库,那办起事来肯定是无往而不利的。 给户部报账也不必贾六操心,会长大笔一挥,这里水利开支加一些,那里道路整修添一笔,这里赈灾银多一些,花头名义多到贾六都想不到。 思危楼是贾六的私人住处,地方也小,没办法升格为提督府。 于是,肯定要开工修建。 提督府的修建要不要银子,这银子理所当然是朝廷出,报个几万两肯定不过份。 实际工程需求,贾提督的要求还是四个字——又快又省。 工程交由杂谷厅赵厅长的亲戚陆三做了,因为陆三报价最便宜。 三千两就能搞定。 贾六看过工程后表示满意,漏风漏雨不要紧,只要牌子在就行。 如此朴素的提督府,也表明提督大人一心报国,根本不计个人安逸,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收买人心,安插自己人有条不紊进行。 但摆在贾六面前最大的难事,是怎么把四川绿营主力四镇的四位副将替换掉。 四位副将分别是建昌镇副将于启智、成都镇副将左少国、松藩镇副将吴秉贞、重庆镇副将曹国科。 四人都有些背景,左少国同吴秉贞是四川总兵玛尔沁的人。 于启智是武举出身,虽不归哪个派系,但战功不少。 曹国科据李会长说是某位副都统的小舅子,内务府包衣出身。 搞不掉这四位副将,纵是共进会大举渗透四镇,办起事来总不方便。 毕竟,贾六是忠于大清的,共进会也是忠于大清的,新军绿营都是政府军。 在政府这个体系下办事,讲究的是一个领导权问题。 提督大人总不能绕过手下副将,直接指挥营兵把枪口朝天上放吧。 一番思量过后,贾六决定将这件事放在年后,毕竟快过年了,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人麻烦。 过年不动刀兵,也不动大狱,这是官场规则。 但有个麻烦,他得马上办。 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正在满世界的找儿子。 而舒都统的宝贝儿子这会正在索伦兵的监管下在山上砍竹子,用于修建四川提督府。 这才一个多月,舒公子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许多,贾六看着都心疼,刚要开口安慰对方几句时,四川巡抚李会长的急递来了。 不是乾隆对贾六《奏请旗汉官兵一体事例》的批复下来,而是要求定西大将军明亮主持与大小金川和谈。 如同当年与岳钟琪与番贼所达成的协议一般,双方就此止兵,各过各的。 突然,非常突然。 “不打了?” 贾六怒不可遏,将急递撕了个粉碎,“皇上身边定有小人,怎么能同番贼和谈!” 气鼓鼓的让人赶紧备马去大坪,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和谈。 “不打不是挺好的么?” 杨遇春着实不解,他对顾先生可崇拜的很,真能和谈的话,无疑是保全顾先生那帮明朝遗民最好的法子。 杨植抠了抠鼻子,顺手在瘦得不成人形的舒公子衣服上擦了一下,对小春子道:“你不懂,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7017k 第二百六十四章 额驸死社稷 什么和谈? 就是丧权辱国! 小小的金川,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资格让大清天朝同它和谈? 你当金川是缅甸,还是比利时、葡萄牙这些强国? 贾六怒发冲冠,要是那个给老头子进谗言的家伙就在面前,当场便给他一枪! 贼子,安敢误我大清! 身为大清忠臣,贾六是绝不允许丧权辱国的事情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 因为,和谈就是断他的命根子,刨他的祖坟,睡他的婆娘! 带兵的人,没仗打,算他娘的怎么回事? 气鼓鼓的贾六还算理智,没先找定西将军明亮,而是先找了老丈人博副会长。 “阿玛,这个和谈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老头子自己的意思,还是朝中有人给出的主意?” 见阿玛桌上有一盘花生,随手抓了一把,“叭”的一下拍碎,再撸到手中“呼”的吹了口气,挑个大的吃了起来。 别说,自打来金川后,贾六武力值也跟着暴增,都能空手拍花生了。 就是,事后有点疼。 “这件事阿玛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具体什么个情况,阿玛也不知道。” 副会长没想到女婿来得这么快,见到饭点了,赶紧让人准备饭菜给女婿填填肚子,亲自陪女婿喝两杯。 要知道,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翁婿之情,还有战友之情。 咪了一口小酒,夹了一块肥肠,吧唧吧唧咽进肚子,贾六态度坚决,对老丈人道:“绝不能和番贼谈!...阿玛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碰着事情就要谈,妈拉个巴子的,阿玛你想啊,这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就能谈来了?” “这仗肯定要打下去,不打的话,我们爷俩到哪升官发财去?” 副会长深以为然,要是明亮真按皇上的意思派人同番贼和谈,还把这事谈成了,那共进会在四川的事业就得跟昙花一现般,瞬间就能凋零。 事实明摆着。 共进会存在及发展的基础就是金川战事。 不打仗,怎么安插,怎么经营,怎么发展,怎么共同进步? 这是公事。 私事,副会长更亏。 前一阵为了当上带兵的领队大臣,副会长可是花了八万两银子,不打仗了,这八万两就等于打了水漂。 另外他还给女婿在成都买了套大平层,另外还给了女婿四万两“二手补偿费”,还有给会里交的众筹基金,再有其它开销,前前后后花了可是将近二十万两的。 这些钱不是副会长在路上捡的,而是他老人家绞尽脑汁在各种账本上,一点一点苦来的! 有时为了填平一笔账目,他老人家得熬夜把账做平了。 苦啊,这世上哪有打天上掉下的银子,都是靠辛苦挣来的。 如今连个回头钱都没见着,“叭”的一下不打了,满汉官员收拾东西回京,副会长不亏到宁古塔去了么! “是啊,不打仗的话,我这个巴图鲁也就没了用武之地,老头子八成连我的四川提督都给摘了,让我回京当孙子去...” 贾六越想越气,“咕嘟”闷了一大口。 最近,酒量明显见涨。 “绝不能回京,一旦回京,你我爷俩就是笼中鸟,莫说这辈子没法展翅高飞,只怕还得任人拿捏喽。” 博清额清醒着,当初他肯当副会长,就是害怕朝廷秋后算账杀肥猪。 所以就眼下这个情况他爷俩回了京,将来一定会出事的,毕竟好多事情麻烦着。 “就是,真回了京老头子要么让我去乾清门看大门,要么就让我去哪个汉军衙门当副都统,哪及得上这金川来得惬意,说办谁就办谁。” 贾六恨恨放下酒杯,不无感慨,“天大地大,不及这金川一二啊。” 问题是和谈是老头子的意思,怎么阻止? 副会长沉吟片刻,提出三步走。 贾六忙问哪三步。 副会长一边给女婿斟酒,一边道:“第一步,说服明亮上书坚持剿贼,而不是同他们和谈。” 贾六有些担心:“明亮怕是没有这胆子。” “明亮要是不肯上书反对和谈,就要走第二步。” 副会长说的第二步就是发动与金川的所有满汉大员,大家集体上书反对和谈。 这件事不敢说百分百支持,但至少有八成人肯干。 因为,这金川不是他们爷俩一家的金山,是好多人的金山。 被扳倒的阿桂集团只是其中一股,还有好多股呢。 “对,朝中奸臣想和,咱们这些忠臣可不能让奸贼得逞!” 贾六同意老丈人串连满汉大员上书主战,并说让李会长这个四川巡抚也要上书反对议和。 作为四川省的一把手,金川就在李会长的眼皮底下,没有谁说话份量比李会长更足。 “那第三步是?” “如果京里执意要和谈,就把这个和谈的差事争取过来,然后想办法弄砸它。” 副会长提醒女婿那边不是有门路么,让那帮明朝遗民闹,只要明朝遗民闹起来,还有什么好谈的? 继续打! “阿玛英明!” 贾六由衷佩服,姜到底是老的辣。 酒足饭饱,爷俩晃悠悠的就去找明亮了。 没想到富升阿也在,而且还是在和明亮讨论议和的事,就是富升阿想代表定西将军同番贼谈判。 不知是真心想为大清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还是从中嗅到了银子的味道。 “不能谈,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将士,到头来还是要和反贼谈,这不是让天下人嘲笑我大清无能么!” 即便富升阿是自己富贵的大恩人,可事关自家命门,贾六怎么也不能给对方面子。 富升阿见贾六喝多了,也不与他计较,只道:“阿桂死了,这仗还要怎么打?” “这叫什么话?” 贾六气的把明亮的桌子一拍,“怎么,死了个阿桂,我十万大军就要吃带皮猪不成!我贾佳世凯再是无能,也绝不同反贼议和,纵是死,也是为大清而死,死得光荣!” “大将军面前,不得无礼!” 副会长一把将女婿拽到边上。 贾六却是挣脱老丈人,很是不甘的看向明亮:“大将军,您难道想成为我大清朝第一个同反贼议和的定西大将军不成!” 7017k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是个满清人 讲道理,明亮毕竟年轻。 年轻人,谁没个火气? 年轻人,谁愿意给人瞧不起? 而且明亮出身显赫,老婆还是亲王家的格格,这种人理论上是受不了刺激的,就好像福康安一样。 尤其明亮还以敢战著称,是同丰升额并列的八旗悍将,善战之名仅次于已经被贾六请上路的海兰察。 这样一位天潢贵胄,真的甘心同反贼议和? 哪怕是皇上的旨意,可事后天下人说起来,一个大将军畏敌怯战的帽子,明亮不戴也得戴。 按正常剧情发展,在听了贾六的话后,明亮应当桌子一拍,表示与反贼誓不两立,从而坚决反对议和。 实际主持平乱的大军统帅不同意议和,贾六跟老丈人就没必要实施第二、第三步了。 因为这件事有的掰扯。 等明亮扛不住的时候,再串连满汉官员上书反对议和也不迟。 但让翁婿俩没想到的是,明亮并没有按他们的剧本走,反而起身看着牌品不错的贾六,摇了摇头,有些为难,但又很认真的样子说道:“皇上已有旨意要同金川和谈,身为臣子,我不好抗旨的。” 奥吆,侬是忠臣不好抗旨,阿拉就是抗旨的奸贼啦! 贾六那个气啊,一个酒嗝,差点怒斥明亮不讲政治。 气愤之余,借着酒劲竟是一臂指天,一臂捶胸,悲愤莫名嚎道:“大将军,三十年来,无数八旗绿营将士在金川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为的是什么!” “你说为什么!” 没人给女婿捧哏,只能副会长亲自上了。 “当然是为了替朝廷平定反贼,是为我大清版图一统,为了无数牺牲的将士报仇血恨!” 气极之下的额驸右脚猛跺,痛苦万分看着明亮,近似哀求:“今日若和谈,试问大将军,那些为国阵亡的将士于九泉之下作何感想!...和谈若成,将士们不是白白牺牲了!大将军难道要让阵亡将士死不瞑目么!” 贾六的声音很大,不少在营的满汉官员听到大帐传来动静,纷纷赶来。 “出什么事了?” 参赞大臣海禄问比他先到的御前头等侍卫乌什哈达。 乌什哈达低声道:“巴图鲁不同意同番贼议和,同大将军吵起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议和来了?” 海禄显然也不同意同番贼和谈,他是两个月前刚到的,一点战功没立呢,也一点收获也没有呢。 “不知道,听说是皇上的旨意。” 乌什哈达摇摇头。 赶来的满汉将领越来越多,都在外面窃窃私语,但明显支持和谈的人少于要同反贼战斗到底的。 见贾佳世凯发酒疯引来这么多人,担心会被这小子坏了总督大人大计的富升阿见状,也是来了气,怒斥贾六:“胡闹,喝了点酒就在大将军面前大放厥词!” “我胡闹?我哪里说错了,今日敢议和谈者,明日必敢卖国!” 本就情绪激动的贾佳额驸叫酒精一烧,又叫富升阿一顶,立时慷慨激昂,振振有辞,痛骂连连起来。 说什么同意和谈者必定通了敌,那通敌之人必定会卖国,损大清利益肥私人腰包。 天知道这大军之中有多少贪官污吏,就是因为这帮人不断挖大清墙角,才使得小小金川这么多年来都不得平定。 越说越离谱。 明亮实在听不下去了,尽管是个好性子的,但也有点动怒,很是不快道:“世凯,和谈是皇上的意思,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你酒多了,我不与你计较,待酒醒之后再来与我说话。” 说完,示意姑父博清额将人拖走。 这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 副会长心想也差不多了,便上前拖拽女婿。 “不要拖我!我没有说错!” 贾六却是挣扎大呼,“谁敢同反贼议和,谁就是我大清的千古罪人!” 又在那咆哮痛骂和谈误国,说什么朝廷有奸臣,军中也有奸贼,这些个奸贼就见不得大清的好。 “所谓和谈,就是纵容反贼,今日能割大小金川,明日是不是连四川都给反贼,将来是不是要我八旗将士退出山海关,将汉人的江山再还给他们不成...” “住嘴!” 明亮一听这小子说话越来越胡,也真是气着,怒道:“贾佳世凯,这么多人就显你一个人能耐!好,你要战是吧,那你带人去同番贼拼命!拿不下大小金川,你提头去见皇上!...” “我打就我打!” 贾六视死如归,“我贾佳世凯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真若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便是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啊...” 酒真多了,都唱起来了。 众人愕然。 副会长也是无语,正迟疑着时,耳畔传来女婿的低语:“阿玛,快拖我走啊。” “呃?” 反应过来的副会长二话不说,加大力度,迅速将女婿拖出大帐。 尽管贾佳额驸不断对抗博副都统,然而终是不胜酒力,还是被副都统越拖越远。 可手脚不挣扎了,嘴却没闲着。 被拖出大营的路上,贾佳额驸还是一路咆哮。 说什么敢言议和者,就是国贼。 国贼怎么办? “天诛国贼,天诛国贼!” 叫着叫着,贾六不叫了,因为没人了。 “阿玛,马上进行第二步,明亮这小子指望不了。” “好!” 副会长点头同意,又问女婿酒是否多了,要真多了的话先在他那里歇上一晚,明天再回去。 贾六却说不多,叫来杨遇春牵马,结果连上三次都没能爬上马背,最后还是杨遇春和德布合力将大人给顶上去的。 快马加鞭回到小寨。 思危楼里,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媛媛见着丈夫回来,赶紧将温好的桂圆杏莲粥端了上来。 端过碗来,贾六喝了一口,意识不对劲,立时警惕起来,哼了一声:“你这个反贼女儿,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对大清的忠诚!我贾佳世凯是绝不会造大清反的!” 媛媛气的一把抢过碗来:“好心倒当驴肝肺了,爱喝不喝,呸,当汉奸倒是当上瘾了!” “错,我是一个爱国的汉奸。” 贾六干笑一声,瞄了眼媛媛不怎么突起的肚子,“我要对你严刑拷问。” “不可以!” 媛媛花容失色,“会伤着宝宝的。” “没事,你侧过去,我轻点就行。” 贾六一把抱住媛媛,“以后不要叫我汉奸,我是个满清人,怎么会是汉奸呢。” 7017k 第二百六十六章 贾图鲁有种 贾六对大清忠诚,他从来不在嘴上喊。 但有些东西,他不能不喊。 你不喊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比如,主战这件事。 贾六要不撒个酒疯,没人知道额驸是个强硬的主战派,这样怎么能当好大清主战派领袖呢。 裱糊匠,不是贾六的目标。 擎天巨柱,才是他的努力的方向。 甭管哪个年头,缺什么,就要喊什么,这道理,难道还用屁股想? 效果很好嘛。 大营这一闹,四川提督、领队大臣、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主战派的形象瞬间就坚挺的不能再坚挺。 甭管八旗的汉子,还是绿营的爷们,一提起贾佳额驸,哪个不竖大拇指赞一声:“有种!”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操作,这一步搞定,贾六便当之无愧成为金川主战派领袖。 主战跟能不能打仗并不冲突,国家危亡,匹夫还有责呢。 贾六要是当上大清的主战派领袖,除了名声大大的好,利益也是大大的来。 老话讲的透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看着老头子要主和,你世凯在这主战,好像跟老头子过不去,但大营酒疯这事只要传到老头子耳中,那好感度能多拉满一个血条。 道理? 没道理。 自古主战皆忠臣。 怎么当上主战派领袖这件事,贾六全权委托李会长同博副会长操持。 正副会长分工明确。 会长主打文官,副会长主打武将。 凡四品以上官员,不论旗汉,二位会长都要一一接见,阐述为国平乱的道理,坚定继续平乱的信心,让大家团结在敢言敢战的贾佳额驸身边,从而在金川形成声势浩大的反议和浪潮。 总之,想和,没那么容易! 起码得问过额驸先! 不肯支持额驸主战的官员,要么拿银子砸得他主动上书,要么就治他个阿桂余党,要么就查他的账。 什么? 都没问题? 迟到早退总有吧? 议罪银有没有交? 总之,谁不跟额驸走,就请他跟阿桂走。 贾六在北京没有消息来源,始终就不明白乾隆怎么就突然要和了。 印象中这位对小金川的明朝遗民恨之入骨,这才不惜代价想要扑灭汉人最后一团“反清复明”之火。 现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不准备打了,内中肯定有妖蛾子。 所以,在塑造主战领袖形象同时,必须弄清楚北京发生了什么。 可惜,和中堂这条路子贾六暂时不敢动用,因为和中堂那是定国神器,区区小事就劳动他老人家,将来怎么办。 礼部侍郎奎尼是个待考察对象,给点好处让他帮助搞一两个人可以,让他直接为自己通风报讯,眼下也不实际。 还好,女婿没有门路,副会长却有。 腊月二十八日,贾六刚到重庆还没来得及视察重庆驻防绿营,老丈人的消息就来了。 是关于四川总督富勒浑的。 这位总督大人进京之后并不是如李会长、博副会长以为的那般被皇上治罪,反而被授予骑都尉世职,着军机处行走,给予紫禁城内骑马的殊荣。 事隔两天,旨意又下来了,“富勒浑在军营殊为出力,且在金川办事亦甚妥善,著加恩将富勒浑一族由镶白旗抬入上三旗,补授镶黄旗满洲都统,晋太子太保。” 嗳,他妈绝了! 阿桂的死没让富勒浑掉一根毛,还给他加了几根毛,你说这事闹不闹心。 从常理和常识角度出发,贾六怎么也看不懂这事。 那个互助会难道力量真大到通了天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贾六寻思议和这件事八成就是老富在搞鬼,也只有此事能让乾隆不仅不治富勒浑的罪,还给他加官晋爵了。 结合之前富勒浑通过富升阿同金川方面的暗箱操作,贾六怀疑弄不好富勒浑是在乾隆面前打了包票。 要么是大金川有变,要么就是小金川有变,否则富勒浑绝不敢打这包票,甚至搞死阿桂也是为了将这桩大功劳收到囊中。 想了想,让人快马加鞭通知小寨自己的小媳妇媛媛,让她回趟娘家把事情摸一摸,也好让自己这个反贼女婿心中有个数。 抬头看了眼重庆城墙,颇是高大。 眼前的重庆城墙是后修的,早先城墙一百多年前被大西军用棺材密封火药给炸塌过。 “大人!” 一身便装的重庆守备、共进会员马大元亲自带人迎接提督大人。 关于提督大人来到重庆视察的消息,除了马大元之外,重庆镇的副将曹国科都不知道。 提督大人这是微服私访。 目的除了视察重庆镇绿营武备情况,就是检查自己前番恩赏政策的落实。 听别人说,不如自己查。 这也是为何不通报重庆镇,直接过来的原因。 提督大人糊弄人惯了,也怕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马大元问提督大人是否先休息,毕竟舟车劳顿。 “不歇了,先检查。” “嗻!” 在马大元的带领下,提督大人一行来到重庆城中一户正在办喜事的人家。 户主叫夏国良,是重庆镇的普通营兵,现随队在金川效力。 但该户正在办喜事,是夏国良的儿子夏全友娶妻。 很快,夏国良的妻子夏马氏同儿子全友被带到了提督大人面前。 初始母子二人不知提督大人身份,等马守备说了之后,新郎官夏全友惊的立即就要下跪。 却被提督大人拦住,笑道:“今日是你成亲大喜之日,除天地父母,任何人都不须跪。” 继而问母子二人他家办喜事,可曾领到衙门发的喜钱。 先前贾六行文各地绿营,凡营兵家有红喜,给喜钱八两。家有白丧,给丧事贴补银十两。 夏马氏一妇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品官,慌的啥话也说不出。 全友还好,见提督大人年轻,面目慈祥,待人平易近人,稳了稳心神说收到衙门发的喜钱。 贾六问多少。 夏全友回了,说是三两。 “三两?” 贾六眉头顿皱,又问夏家年节的肉果可曾领了。 结果领了是领了,但只领了猪肉二斤,糖一斤,果子半袋。 马大元看了眼提督大人,道:“较应领数少了大半。” 贾六微微点头,继而让杨植拿十两银子给夏家母子,道:“国良为国征战,连儿子娶媳妇都不能回来,我这提督大人内心有愧,这十两银子权作我一番心意。” 夏马氏接过银锭,还是不知说什么好。 “要不大人留下喝杯喜酒?” 夏全友这完全是客气话了,提督大人哪会在他家喝喜酒呢,没想到提督大人竟然点头道:“也好。” 说完竟真的与随从进入夏家,进门前又吩咐马大全将副将曹国科请来也喝上一杯喜酒,算是与民同乐。 尔后径直走到夏家院中摆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去等着人家开席。 ------题外话------ 胖编、闲云v野鹤、西蜀东不邪、贾小六、我不是渣男啊啊啊、靓仔的月亮、慰亭享九、汉族网麦冬、雨辰泪、种花家我爱你、泉州小胖仔、书20210705105955128、sdtwk、火山、书友131106210825161、亮仔六六... 感谢以上书友对贾中堂的支持! 7017k 第二百六十七章 提督大人就是仁义 贾六是真要吃人家喜酒的,因为份子钱都出了。 十两呢,昨的也得吃个八钱回来吧。 坐下之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也说不上来,就是浑身不得劲。 看到隔壁桌有个老头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估计是在想这人是夏家什么人,怎么没见过的。 “老乡,” 贾六满脸堆笑,亲切开口,“您老高寿啊?” 说话间习惯性的摸兜想散烟,结果发现压根没烟。 老头耳朵还好使,放下正抽着的烟袋,说道:“今年七十有三了!” “好,好啊,七十三,八十四,阎...” 贾六生生把话头给咽了回去,把凳子往人老头面前一挪,“看您老不像是七十三的人呐,刚瞅着还以为才五十咧。” “您是?” 老头不知一身便服的提督大人是何方神圣,瞅着虽然年轻,但气质却是与众不同,像是个做官的。 贾六打个哈哈,说他是国良军中的同僚,今儿过来喝喜酒的。 “老人家,家里有几口人啊,日子过的还行吧?...” 提督大人正与老乡攀谈时,夏家人过来了。 来的是夏国良的弟弟,也就是新郎官的亲叔叔夏国栋。 听嫂子和侄儿说提督大人到他家来了,夏国栋是又惊又喜,再见提督大人竟然坐在边角落,赶紧过来请提督大人主席就座。 只是夏家人不知道的是,提督大人为人最是重视礼节,摇了摇头说道:“主席我就不坐了,天大地大,舅公最大,我这个提督再大也大不过舅公啊,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能坏了规矩...” 言罢,看到几个晚上要陪新郎官吃“状元席”的小孩聚在一张桌上正玩着,不由笑呵呵道:“本官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能跟小孩坐一桌,我看这里挺好,你们去忙,莫管我。” 话是这么说,夏家人哪真能不管提督大人,这是他家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回头事情一传,街坊邻居哪个不得高看他夏家一眼。 还在那要请提督大人移步,重庆守备马大全见状直接将夏国栋拉到边上,吩咐道:“提督大人说坐哪里就坐哪里,你不必再请,这里没你们什么事,自去忙便是。” “好,好,那大人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小的一声。” 夏国栋怕招待不周,赶紧让人给提督大人泡上茶,端来果子小点心。 “...家里孩子多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什么呢,要开枝散叶,多子多孙,将来子孙中总有一个出息的嘛。坏事是什么呢,吃不饱,穿不暖,但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还是要想办法让孩子们读书,读书识字才能有出息...” 提督大人正忙着同来贺喜的宾客聊天呢。 夏国良在绿营当兵,营中肯定有些朋友,他人不在家,这些做朋友的能不过来给他家捧个场? 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有人听夏国栋说朝廷新任的提督大人也在,当下就过来见礼了。 这下好了,把提督大人身份给暴露了,惊的那老头一口烟没回过来,差点呛着。 “坐,坐,大家都坐嘛。” 提督大人真是人见人爱,不仅请人家坐,还亲自拿凳子给人家坐,这举止,这派头,可把一众营兵给激动坏了。 先是家长里短的聊着,聊着聊着很自然话题就到了最近颁下的恩赏政策落实情况。 先前还有人不太敢说,可在提督大人的鼓励下,那顿时就滔滔不绝起来。 没多大功夫,提督大人就基本上将重庆绿营的情况摸得透透。 热闹的、亲切的、让人回味的场景被急匆匆赶来的重庆镇副将曹国科给搅了。 “叭叭!” 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曹副将以旗人礼给提督大人打千请安。 “起来吧。” 贾六笑眯眯的问曹副将,“夏国良是你重庆镇的兵,人家娶儿媳妇,你这重庆镇的当家人是不是得随份礼?” “要得,要得。” 曹国科赶紧摸口袋,却是急着出门没带碎银子,倒是有张一百两的银票,是昨天下午人家刚孝敬他的。 当着提督大人面,只能一咬牙将这一百两的银票当份子钱交给新郎官。 新郎官哪敢收这么多钱,愣在那里。 “曹大人的心意,收下吧。” 贾六哈哈一笑,从曹国科手中接过那张银票塞在新郎官手中,然后问道:“几时开席,本官这肚子可是有点饿了。” “啊?这就开席,这就开席!” 酒席很快开始了,贾六让曹国科陪自己坐一桌,一边吃菜一边随口问些工作上的事情。 也算相谈甚欢,这让曹国科一颗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来的路上,生怕这提督大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现在看来,这位提督大人多半是来打秋风的。 明儿按常规孝敬一千两便是。 新郎官过来敬酒的时候,贾六才晓得自己为啥一直不得劲。 原来是前世习惯性的意识作祟。 从一品提督大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到一个普通大头兵家随礼吃席,起码得七八个笔杆子跟着吧? 可额驸身边,一个笔杆子都没有事。 这像什么话? 寻思等稳定四川绿营后,是不是办份《八旗军报》啥的,用以宣传八旗将士平定金川的英勇事迹,顺便突出一下他贾佳世凯于这个过程中所起的重要意义。 乾隆都能养个娼优纪晓岚,他贾六养一帮笔杆子肯定不犯法。 见吃的差不多,夏家的亲朋好友们因为提督大人在,放不开手脚,贾六便笑着起身同夏家人告辞。 出来后曹国科赶紧请提督大人到他的官衙歇息。 贾六第一次来这山城,提出走走看看,顺便缓缓酒劲。 曹国科自是不敢不应。 走了一会,提督大人突然止步,回头问跟在后面的曹国科:“你是内务府出来的?” 曹国科忙道:“回大人话,末将是正黄旗满洲包衣公领出身,祖父曾随大将军图海平过吴贼三桂作乱!” 神色间,对这个出身隐有自豪。 贾六“噢”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这个我就不跟你废话了,你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 曹国科愣在那里,半响,赶紧辩解:“大人冤枉末将了,末将为官一直清廉...” 话还没说完,就被提督大人粗鲁打断,“我就听不得这种话,一个个都说自己为官清廉,怎么,大清就我这一个贪官不成?” 言罢,给曹副将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把这些年贪的钱全给我,然后我再杀了你;第二条路,是我把你杀了,再把你这些年贪的钱拿走。你自己选吧,哪条路?” 提督大人就是仁义,不说全要,而是给人选择。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本官来迟了! “砰砰!” 大清早的,住在左营街的崔三家就有人敲门了。 崔三是营兵,大前年在攻打金川番贼时一条腿叫枪子打着了,没法治给生生锯了。 所以崔三这条命真是打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 按理说,没了条腿那是头等伤,朝廷应当给崔三30两头等伤残费,另外还要再给其三年米粮钱,此外汤药费多少也要给一些,也就是崔三因伤残退伍可以一次性领取75两左右。 这笔钱省着点用,也够小门小户撑个几年。 头脑活一点,拿这钱做些小买卖,或买些地,日子艰难些也可以养活一家老小,可是崔三出营时拢共上头就给了他25两银子。 钱少了三分之二,崔三肯定不服,便架着拐棍向上面问他的伤残银哪去了,可没人答理他。 问得烦了,直接就被架了出来。 再问,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还是哨官万林偷偷告诉他,本该他的钱叫上面的曹大人给克扣了,让崔三也别找谁了,告上天也没用,因为人家曹大人是内务府出来的,四川地界就是巡抚大人都得让着他。 你闹的狠了,曹大人不高兴起来,派人弄死你都没人知道。 最后万林将手下弟兄凑的七八两银子塞给崔三,让他在左营街口支了个补锅摊子,给人家修补铁锅、茶壶什么的把日子过起来。 崔三媳妇是万县的农家女,早些年家里把她嫁给崔三,图的就是能跟着崔三吃皇粮。 哪曾想最后丈夫落得这局面。 两口子育有三儿两女,上面还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总共八张嘴光靠崔三补锅摊子哪里养得活? 所以崔三媳妇经人介绍给城里花满楼的姑娘们清洗衣裳,一个月下来多少能有一两几钱进项。 姑娘们也心善,知道崔大姐男人出了事,家里穷,孩子又多,平日里你给几文,或者我给件旧衣裳,给些点心什么的帮衬着。 那花满楼是个青楼,崔三媳妇尽管是干着辛苦活,领着辛苦钱,但难免遭人白眼。 附近有些心眼坏的婆娘背地里说人家在楼子里卖,风言风语传到崔三耳朵里,汉子也气,也要面子,收摊回家就把媳妇打了一顿。 尔后却是两口子抱着哭,要不是那五张嘴哇哇叫着爹娘,两口子估摸能绑一起爬进嘉陵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崔三也习惯了独腿的日子。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时,崔三两口子还没起床,五个孩子也都在睡梦中,住在隔壁的瞎眼老娘上了年纪不怎么爱睡觉,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这会早起了正在摸索着切鱼。 今儿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就是年三十晚上,家里日子再紧张,大过年的总要给孩子们弄点鱼肉是不是。 鱼是昨天托邻居跟江里打鱼的渔民买的,两条青鱼,合起来有七八斤重。 老太太舍不得都叫吃了,寻思切一条明天晚上吃,还有一条用盐腌了晒干,慢慢吃。 听见敲门声,老太太摸索着要去开门。 那边儿子喊了:“哪个啊?摊子没出呢,要急的话放门口,下午过来拿。” 崔三以为是来找自己补锅的,门外却传来过去哨官万林的声音:“老崔,是我啊,快把门开开撒!” “万头?快去开门。” 崔三推了推媳妇,老万这人不错,平日对他不少照顾。 听人说,为了让崔三的补锅摊子能有生意,老万特地挨家挨户通知,要人家东西坏了尽可能的照顾下崔三。 “是万爷啊,” 崔三媳妇赶紧下床穿衣去把门开了。 结果叫门外的人群吓了一跳。 哪是万林一个人啊,足足好几十号人,都是穿着官服的。其中有她见过的绿营官,也有没见过的。 万林旁边站着的年轻人穿的更吓人,戴着的是插着两根野鸡毛的红宝石顶戴,身上穿的是九蟒五爪的大蟒袍,脖颈挂着一串朝珠,一看就是个大官。 但让崔三媳妇惊讶的不是这年轻人是个多大的官,而是这个年轻人肩膀上扛着半瓢大肥猪。 “是崔三媳妇?” 贾佳额驸不太确定,问边上的绿营哨官万林。 “大人,她就是崔三的婆娘,” 万林一边侧身示意提督大人里面请,一边朝里喊道:“崔三,快起来,提督大人来看你了!” 提督大人? 还在床上穿衣服的崔三吓了一跳,他那站在门口发愣的媳妇也是吓了一跳,隔壁屋的瞎眼老妈也是骇了一跳。 “大嫂子,明天年三十了,我代表朝廷来看你们了。” 贾六呵呵笑着将肩膀上的半瓢肥猪扛进屋中,卸在桌上。 这半瓢肥猪可重了,七八十斤呢,累的他贾大人上气不接下气。 转身吩咐随从把东西都拿进来。 两袋五十斤重的大米,一桶菜籽油,一坛盐,十斤红糖,两条十斤重的大草鱼,另外就是乱七八糟的果子点心。 都是昨天夜里重庆镇绿营紧急采购的,为此,折腾了整整一夜。 没法子,谁让这是提督大人的紧急军令呢。 “万头,这是?” 从里屋出来的崔三望着摆满他家八仙桌的东西,再看一年轻大官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顿时呆住。 万林一脸喜色:“崔三,这位是咱们的提督大人,特意过来看你来了!” “提,提督大人?!” 崔三一惊,下意识扔下拐棍就要给提督大人磕头,但拐棍刚落地,人还没艰难下蹲,提督大人已然上前一把扶住他,深情说道:“不要多礼,你们是国家的勇士,本官不受勇士之礼!” 说完扭头喝了一声:“拿来!” 立时有随员将一袋银子递到提督大人手中。 “崔三,这是朝廷该你的银子,连本带利,本提督给你凑了个整,一百两,收好,以后好生过日子,有什么难事就来找我。” 贾六是紧握着崔三手说的这话。 说话间,视线落在崔三空荡荡的右裤腿上,神情显得十分难过,又环顾家徒四壁的崔家,内心更是难受,猛的扭头看向门口那众重庆镇的绿营军官们,怒气冲冲:“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为朝廷卖命的将士?你们这帮王八蛋就是这样替朝廷办的事!” “大人,我等知罪!” 众绿营军官“扑通”跪在地上,把头埋的低低,谁也不敢说话。 因为,昨天夜里副将曹国科畏罪自杀。 “崔三,本官来迟了,来迟了啊!” 贾佳额驸无比痛心,红通的眼眶尽是对绿营将士的关怀之情。 一品朝服上满是猪油。 7017k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本官是不收钱的 “以后安心过日子,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不要害怕,报我的号,只要我贾佳世凯当一天四川提督,你们就是我的人!谁欺负你们,就是跟我这个提督大人过不去,就是跟咱大清朝过不去!” 从崔家出来时,提督大人一手握着崔三的手,一手拉着他家的小大子崔虎。 崔三没文化,给三儿子分别取名虎、豹、熊。 老大崔虎12岁,老二崔豹10岁,最小的崔熊才5岁,两个丫头是双胞胎,7岁。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崔家这五个孩子看着比同龄人瘦弱许多,脸上也是菜色,把个提督大人看的好不心疼。 友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临走时,提督大人摸了摸崔虎的脑袋,对泪水和在眶中的崔三两口子道:“娃大了,男孩子嘛,要么读书要么学本事,两样都不成就舞刀弄枪,替朝廷出把子力嘛。” 随行的提督府中军官李安全不失时机的提醒大人,如崔三这种为国伤残的军人,提督府是不是应该给予特别照顾,比如给他们后人入营当差吃皇粮的机会。 “这个提议不错!” 提督大人对自己来时路上的决定特别满意,当场拍板。 过完年就在提督府临时驻地小寨开设四川绿营子弟武备学堂,凡满12岁以上的绿营子弟都可以报名入堂,除教授经典外,还教授武备,学好本事后好同父祖一样为国效力,为国争光,挣个封妻荫子嘛。 “我看这第一批学员名额就给这些年来为国捐躯、伤残的营兵子弟,凡入学堂子弟都享正兵待遇,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贾六冷冷看着一众重庆镇绿营军官。 “大人英明!” 众随行绿营军官集体称颂提督大人的英明决策。 不敢不称颂,曹副将的尸骨未寒呢。 “大人!” 崔三撑着拐棍连蹦几下,激动问道:“我家老大是不是也能进这个特别学堂?” “可以,当然可以,我说了,这第一批名额就给你们这些勇士的孩子。” 提督大人看向12岁的崔虎,笑着问道:“娃娃,你愿意到我开的学堂读书么?” 12岁的娃娃晓得什么,但见爹娘不断朝自己点头,赶紧大声道:“我愿意!” “好,好啊。” 提督大人十分高兴,对崔三两口子道,“等过完年,嗯,正月十五以后会有专人带娃去我那里...你们放心,你们的娃就是我的娃,我一定会培养孩子成材,让他们成为国家栋梁!” “大人对我崔家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口子无以回报,请大人受我们一拜!” 行动不便的崔三任提督大人怎么阻止都坚持要磕一个,无奈,提督大人只好受了他半礼。 打崔家出来后,贾六问随行的守备马大全:“下一家是?” 马大全看了下名册,道:“大人,下一家是江家,他家老三去年在金川阵亡了。” “噢,那就去江家。” 提督大人手一挥,队伍浩浩荡荡直奔江家。 到了地方,提督大人二话不说就从车上扛起半瓢大肥猪去敲门了。 脸上,依旧是真诚的笑容。 .......... 腊月二十九这天,贾六一共去了四家。 阵亡一家,伤残一家,出征一家,在营一家。 都是选的代表,因为他不可能家家都去到。 不管哪家,贾六至少都呆足半个时辰,于每家每户的困难都照顾到了,有问题的当场解决,没问题的也要求有了问题找他解决。 事情很快在重庆绿营传开,更进一步的消息也传开了,说是提督大人一到就把重庆绿营的“天”曹国科给吓死了,现正在查曹国科的账,以往被他贪污的银子听说都要发还给各家各户。 好多人跑到提督大人到过的四家打探消息,每一个从四家出来的营兵或家属,都动容的对赶来的人说一句:“来青天了,我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也有人怀疑这位提督大人只是做做样子,得了实惠的也就是那四家,但没想到当天营里就派人挨家挨户通知,说大年初一上午各家不要串门拜年,一律到校场坝集合。 通知的人特别强调,只要去了就有东西领。 ......... 重庆镇副将衙门。 贾六冷冷看着悬在衙门大堂上的副将曹国科尸体,面前跪了一地的重庆镇绿营军官。 畏罪自杀的曹国科脖子上明显有两道勒痕。 跪着的这帮军官都是曹一手提拔的亲信,然而在提督大人的权威下,在大清朝体制的威压下,这些军官只敢老老实实跪着,无一人敢生出铤而走险之心。 纵是他们有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力了。 重庆绿营的人心,被提督大人几家一跑,全得了去! 衙门后面,不时传来哀嚎和惨叫声。 提督府中军官李安全正在带人严刑讯问曹国科的小妾,还有师爷账房等人。 贾六见过那小妾,怀疑这女的有可能是番贼安插在曹国科身边的卧底,有心想亲自审问,但念在男女有别还是作罢。 李安全是李会长的族侄,从前一直在按察使司衙门帮大爷做事,是用刑的行家,还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对于后院传来的惨叫声,贾六能做的就是充耳不闻。 因为他的亏空太大了,所谓人心本质上就是拿钱买。 李安全初步算过账,想要将重庆镇水陆两营官兵的心都拢过来,至少要开支七万两。 这七万两,总不能让提督大人自己掏腰包吧? 除了朝廷应该拨发的,其余都得靠死鬼曹国科这几年的收入补亏空。 但估计还是不够。 明天就要召开重庆绿营水陆大会,钱不到位,这大会怎么开? 难道提督大人空口白牙哄人家玩不成! “你们这帮败类,跟着曹国科干了多少坏事,喝了多少兵血,本官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提督大人震怒万分,怒拍桌子。 “请大人开恩!” 众军官除了这话,也没其它话可说了。 “不是本官开不开恩,而是你们为重庆绿营官兵做多少事!” 提督大人手一抬,顿时有亲兵抬进一只大箱子,上面用红纸写了三个大字“议罪银”。 7017k 第二百七十章 大人就是朝廷 “议罪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提督大人顺手端起茶碗咪了一口,微抬眼皮斜视众人。 人群沉默之后响起前后不一的声音:“听,听说了。” “既然听说了,那本官就不跟你们多说了,还是那句老话,人非圣人,于世上岂能没有犯错的时候?” 提督大人放下茶碗,负手来到议罪银箱边上,打量一众连头也不敢抬的军官们。 “犯了错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知不知道悔改。若知错还不改,纵是本官法外容情,朝廷的王法也容不得你们!” 声如惊雷。 随手往银箱一拍,以表明坚决之态度。 没想到纸糊的箱子不太结实,竟然一下就拍出了个窟窿。 不要紧,这只是个象征。 对于临时使用的东西,不管人还是物,额驸都不在意其质量如何。 比如他的提督府,比如他的思危楼。 窟窿不要紧,额驸大人会补。 有关议罪银的事情别的省份可能还不知道,四川这边肯定是早传开了,重庆镇这帮人不可能不知道。 要说他们有什么罪,那肯定都有。 无非是罪重罪轻的事。 曹大人的尸体还在头顶房梁上吊着,气氛到这一步了,没罪也得自认有罪,要不然多半就和曹大人吊一块去了。 提督大人这回明显是来真的。 内务府包衣在他眼里都不当回事,况他们这帮人呢。 一名姓张的都司深知此节,今儿不拿钱消灾肯定过不了关,抬起头颇是为难道:“大人,我们愿缴议罪银,只是我等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银子。” “你这个态度就很好嘛。” 提督大人中意认罪态度好的人,巴掌一拍,立时就有人将纸和笔送了进来。 三十多人,一人一张纸,一枝笔,三人合用一墨盒。 “这?” 张都司他们面面相窥,不知道提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议罪银是本官代皇上收的,你们认缴多少就在纸上写个数,再写上姓名,然后投进箱中便是。” 写多少是多少。 完事自有人到你家去取银子。 不给或者交不足,那真是提督有情,王法却无情了! 望着递在面前的纸和笔,张都司还是犯难,硬着头皮道:“大人,这议罪银不知我等到底要缴多少?” 提督大人却是不说话,起身负手而走。 这什么意思? 跪着的一众绿营军官你看我,我看你? 议罪银的事情他们是听说了,但具体交多少,怎么个交法,还真不清楚,因为没在全省推广呢。 提督大人心腹,也在重庆镇任职的守备马大全开口了,道:“大人的意思是你们自己看着办,想缴多少就缴多少。” 有同马守备相识的林千总问了:“马大人,那到底缴多少合适?” 对啊,众人也关心这个问题,刷刷目光都投在马守备脸上。 “至少,得让提督大人满意吧。” 马守备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赶紧写吧。 ......... 后院。 曹国科府上那帮人没一个受得了李中军用刑的,一个个老实蹲在地上,正在交待曹国科赃银下落。 城中有哪些产业,城外有多少地,江里有多少船... 事无巨细,只要能作价变卖的,都得写。 李安全带人在算账,从衙门搜出的现银不多,只有三千多两。但曹国科这些年在重庆、成都等地都置有产业,折算下来能有四万两左右。 “将这些一一记录,回头本官要上折子的。” 虽然曹国科是畏罪自杀,但畏的什么罪,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有罪,贾六必须老实奏报。 毕竟,曹国科有个当满洲副都统的姐夫。 也莫要小瞧了内务府这帮包衣出来的,背后能量真的不小。 现在接手金川军前议罪银事的桂林姑姑就是令贵妃,也就是下任皇帝的生母。 打顺治年起,内务府包衣这块那是出过不少皇亲国戚的,本身圈子就小,皇亲国戚又一大堆的,拔出萝卜带出坑,鬼知道曹国科是不是除了满洲副都统外还有什么大腿。 所以,罪证必须确凿,让人无话可说。 贾大人办事,秉的就是一个公心。 李中军不愧是会长推荐过来的第一人,办事能力让贾六赞不绝口。正看那帮人口供时,马守备拿着军官们认缴的议罪银数额来了。 贾六接过一看,脸顿时拉得跟驴一样。 四品都司缴五百两,从三品的游击才缴八百两,有的把总、千总更过份,写个十两、二十两的! 这是压根没把提督当自己人看啊! “这就是他们认罪的态度?” 贾六气的将一叠白纸甩给马大全,“去,告诉他们,议罪银是缴给皇上,不是缴给本官的!...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要是还不知错,这帮人自己摘顶戴吧!” 回过头来,怒脸变成了慈祥之色,吩咐李安全:“曹国科那小妾看着也是可怜人,莫要太难为人家,等事了了,给人家一些银子,要么回家,要么找个老实人嫁了。” 李中军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大人,那小妾对大人颇有仰慕之心,也自知跟着曹国科罪孽深重,晚上要不要让她到大人房中赎罪?” “嗯?” 贾六心神一动,但想两个有孕在身的妻子,还有一个在成都守空房的小老婆,不由强忍诱惑,心道他如今不是一般人,不能再跟从前一样随便了。 “我身子不方便,你代我就好。” 拍拍李安全肩膀,这好事给他了。 前衙那边,提督大人不满意,一众军官们只好重写。 由于机会只有一次,这回一个个都不敢抠门了。 很快,新的数额递到了提督大人这边。 李安全拿算盘将每个人的数字加了遍,最后得出37人共缴三万二千两,平均每个人不到九百两。 对此数字,贾六还算满意,毕竟总是要给人家留一些的,不能往死了弄,那样物极必反。 马大全询问这些人缴了议罪银后,是否继续留在重庆镇任职。 “你先带人跟他们去拿银子,记住,五个一批,把人分开,完事后把人再带回来,安排人把他们看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衙门一步。等办完这边的事,这些人都跟我走。” “大人的意思是?” 马大全不解。 贾六笑了笑,意味深长看着马大全:“我不把这些人弄走,你这个重庆镇副将怎么当?” 闻言,马大全怔了片刻,二话不说跪下给提督大人磕了三个:“大人提拔之恩,末将永世难忘,只要大人一句话,末将刀山火海...” “行了,起来吧。” 贾六扶马大元起来,不无告诫道:“大元,重庆乃川中门户,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你要好生替朝廷看住这门户。” 马大元毫不犹豫就表态:“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替大人看住这川中门户!” 贾六纠正:“不是替我,是替朝廷。” “在末将心中,大人就是朝廷!” 马大元斩钉截铁的态度,让贾六甚是欣慰,不枉他对此人着重培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大地大,不及钱大 贾六新官上任的第一站,为什么选重庆。 因为重庆的地理位置真的很重要,乃川中门户。 当年清军正是在吴三桂的带领下由重庆西进攻占云贵,迫使南明永历政权外逃缅甸。 同样,孙可望指挥的明军大反攻,也因为主力之一的刘文秀在重庆受阻,使得反攻之势被遏制,未能彻底光复四川,从而给了清廷喘息反扑之机。 可以说,谁有重庆,谁便能据全川。 但真正促使贾六选择先来重庆的原因,是祖应元那小子的馊话。 “据重庆,若大变,有水师顺江而下,可横扫湖广,攻取江南,截断漕运,如此朝廷必亡。” 在知道贾六要整顿四川绿营四镇,发愁先去哪一镇时,祖应元那小子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把贾六吓的一个激灵,差点以为东王杨秀清转世到祖大寿龟孙子身上了。 “不得胡说,我是忠于大清的,我们共进会也是忠于大清的,怎么能想着大清亡呢!” 贾六当场训斥祖应元胡说八道,你家祖上比老子祖上还汉奸,咱们身为汉奸后人吃大清的,喝大清的,关键时候怎么能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盼着大清咯屁呢。 “说说看,到底怎么个搞法才能半壁震动?...那个,这种事我们不好干的。” 贾六放下身段请教祖大帅。 “瞧你那怂样,又想玩娘们又不想给人花钱,缺德。” 祖应元没好气的朝金川方向一指,告诉鬼子六金川这地方是个死地,也是个绝地,但要是里面的人跑出来的话,跟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一样到处流窜,沿江而下的话大清怕是够呛。 “高原人估计干不出这事来,那帮明朝遗民未必就干不出来了!” 祖应元指出一旦和谈开始,而和谈也真成功的话,得利的是高原人,那帮明朝遗民绝对讨不了好,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高原人同朝廷谈判的砝码。 毕竟,这么多年仗打下来,明朝遗民的力量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如果高原人反目,他们绝对是被牺牲的存在。 到时清军打,高原人打,明朝遗民能撑几时? 这一点,贾六深以为然。 如果不是自身力量无法独力抗清,顾先生他们也不会同大金川方面合作,更不会答应贾六将妇孺送出来。 要是高原人真同清军和谈,对顾先生为首的明朝遗民绝对是灭顶打击。 祖应元提醒贾六乾隆真要铁了心的和谈,明亮同富升阿他们还真把这事谈成,共进会就得做最坏的打算。 “左右是破坏和谈,那不如步子垮大些,胆子再大些,请你老丈人顾先生他们出来到别的地方流动一下嘛。” 祖应元嘴角一翘,一脸讥笑,“这样一搞,你这个主战派领袖弄不好就真成大清定海神针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 “你说呢?” “这个嘛,” 贾六盘算祖应元的馊主意可不可行。 天时上,这会的局面不比咸丰年间差,甚至还要好。 为啥? 清军的六成战力都在金川,其它地方空虚着咧。 地利上,遗民真冲出来,自己暗中放水的话,湖广那边无人可阻,瞬间就能形成声势。 人和就更不必说了,天下反贼八成都在四川。 反贼真要冲出来,倒霉的是谁? 是明亮! 是主和派! 局面真崩了,真烂得不像样子,乾隆是不是得重用主战派? 这么一寻思,不为继续升官发财,就为最坏的打算,贾六也得先来重庆把“闸口”给疏通下。 再说,重庆镇绿营也是四川绿营主力四镇最多的,有正兵额3800人。此外,重庆还有四川唯一的一支水师,有兵2700人。 水陆两营加在一起就是6500人,占了四川绿营三分之一还多。 这么一支重要的兵力,贾六能放心交给那个内务府包衣出身的曹国科。 四川绿营只能有他贾佳世凯一个天,绝不允许有赵钱孙李的存在。 马大元这个胆大心黑的家伙当重庆副将是个不错的选择,打一开始此人就表现出对八旗的藐视和不屑,在动手狙击温中堂时,此人表现的也很积极。 后面贾六也一直对他器重信用,将他从一个哨官运作为守备,现在更是将其扶正为重庆绿营一把手,也是贾六团伙目前为止第一个独当一面的。 除了马大元及先前运作来的那几个共进会员,贾六还带来几十名会员来充实重庆绿营组织力。 原绿营出身的21人,汉军旗出身的13人,索伦兵出身9人,这些人的委任状贾六早前就盖印了,这次过来就是接刚才跪在大堂上那帮绿营军官职位的。 至于这帮被顶了工作的绿营军官如何安排,贾六当然不能杀了,他没有富勒浑的能量,所以准备将这些人带到小寨,上奏乾隆以这些人业务能力不强为借口,给他们在小寨搞个绿营将官班什么的,让他们集中学习。 也可以用指导旗员游击名义,或者升迁到提督府... 办法只要想,肯定有。 总之,这帮人调出来后就别想回重庆,真想回来,就请他们阵亡。 失了根基的一帮军官,贾六玩弄他们比玩弄婆娘还容易。 没办法,谁让他是四川绿营最大的官呢。 不干可以,辞职呗,贾大人巴不得。 至于重庆水陆绿营的底层军官,如哨官、什长这一级的,贾六希望马大元仔细甄别,有能力的继续用,也可以提拔,然后加以考察吸收进共进会。 共进会的存在是合法的,其纲领就是为了大清,加入这个为大清报效的社团有什么不好? 人安排了,钱也弄到了,接下来贾六在重庆的最后一桩任务就是同广大绿营兵及家属的见面大会。 这个大会必须要开,除了告诉重庆绿营全体官兵和家眷,他们的天换了,更要告诉这些官兵和家眷,跟着他贾大人干,往后一天能吃三顿! 乾隆三十九年在满城鞭炮声中过去,大清迎来了乾隆四十年。 大年初一,重庆校场坝,人声鼎沸,男女老少好几千人团在那,翘首以盼提督大人的到来。 校场坝本就是重庆绿营的大校场,莫说几千人,就是容纳几万人都可以。 万众期待中,提督大人在众官员、亲兵簇拥下出现在校场。 走上搭建好的高台,贾六习惯性的朝下面人群挥了挥手,中气十足想喊点什么,可叫下面的人为老乡吧,不太妥当。 叫同胞吧,也不对,因为他是满洲人,人家是汉人,怎么能是同胞呢。 营兵和家眷的纪律肯定比普通百姓强,这会全场鸦雀无声,男女老少都紧张的看着高台上的提督大人。 可提督大人上台后,明明挥了手,但怎么不讲话的? 人群陷入沉寂与好奇之中。 终于,提督大人开口了,只见他朝台下人群拱了拱手,扬声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本官在这里给诸位道声新年好!” 言罢,再次扬手,“发钱!” 天大地大,不及钱大。 ....... 弱弱的求点打赏和月票,叫你们声大哥。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校场坝大会,开的很圆满。 是重庆绿营开国以来所开过的最团结的一次大会。 大会共发出米油肉鱼连同补发银、以及提督大人给每家每户的过年红包(一两),合计六万余两。 折合到每名营兵头上九两左右。 这导致提督大人当天听到的赞美讴歌声,绝对是他长这么大没听到过的。 给提督大人磕头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让营兵同家属们更贴切的感受提督大人对他们的好,贾六更是下场不断同人群握手,握到最后手都麻了。 但他很高兴,是发自肺腑,发自内心的喜悦。 因为,这是重庆绿营对他的拥戴。 在接见这些年因伤致残的上百名退伍营兵时,贾六更是直接与他们一样坐在地上,有人要拿凳子给他坐,他却是将凳子扔在一边,道:“将士们的屁股能挨泥,我这屁股就是金子坐的不能挨泥了?” 当一名两条腿都没了的伤兵用双臂支撑艰难要向提督大人磕一个时,贾六更是难掩动容之情,姗然泪下,紧握那名伤兵的双手,不断更咽,连说自己来迟了,叫弟兄们受委屈了。 “今后只要我贾佳世凯当一天四川提督,四川绿营就绝不会忘记你们!不瞒大伙说,本官已经向朝廷上折子,给大家要求同八旗兵一样的伤残抚恤待遇,只要朝廷批准,最迟三月,肯定给大家补上!” 听了提督大人这话,众伤残士兵及阵亡营兵家属人人动容,世上竟有这么好的大人! 重庆镇新任副将马大元迟疑了下,小声在边上提醒提督大人万一朝廷不批怎么办。 “不要说悄悄话,有什么话当着大伙面说!” 提督大人对马副将的耳边低语十分不快。 “这...” 马副将无奈只好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大人好意弟兄们都知道,只是...只是旗汉有别...” 马大元说的是实话,人群中不少营兵也想到了这一节。说良心话,提督大人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都心领了,不敢奢望旗汉一体。 然而提督大人起身拍了拍屁股,却对众人说道:“朝廷不批,我贾佳世凯就把自己的俸禄给大家!什么旗汉有别,大家都是为大清卖命,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在大伙眼中,我贾佳世凯这个满洲人不配当大伙提督,打心眼里就见不得大伙好吗!” “今日便给大伙一句交待,打今天以后,别的地方我不管,凡我四川绿营将士,一律享八旗正兵待遇!” “大人!” 人群哗哗跪下,跟风吹麦浪的从东跪到西,从南跪到北。 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被爹娘抱着向提督大人跪下了。 “起来,都起来!” 提督大人将那些跪倒的伤兵一一扶起,目光落在马副将脸上,不怒自威:“马大元,你现在是重庆绿营的当家人,当着重庆绿营所有人的面,你给我一句准话,今后能不能保证绿营将士的月饷分文不少的发!” 马大元哪有二话,轰然喝道:“大人放心,我若拿弟兄们一个铜子,便叫我马大元断子绝孙!” “好!” 贾六看向人群,“大家伙听到没有!” “听到了!” 人群爆发震天欢呼声。 “不管什么钱,只要是发给弟兄们的,你马大元只要敢拿一个子,朝廷不杀你,我这个提督也要杀你!” 提督大人看向人群,“大伙都听着,只要当官的敢欺负你们,不要害怕,去小寨找我,我贾佳世凯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我贾佳世凯别的本事没有,砍几颗贪官脑袋的本事还是有的!...身为四川提督,我若不能为你们做主,还不如跳嘉陵江喂王八!” “大人,青天啊!” 崔三两口子激动叫喊起来。 “大人,青天啊!” 数千人的叫喊声响彻校场坝。 马大元偷偷给手下一名千总发出信号,该千总立时振臂高呼:“誓死追随提督大人!” “誓死追随提督大人!” 声浪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 ........ “崔三,有空有闲,不妨带着媳妇孩子到本官那里玩一玩。” “江大娘,您老可要保重身子啊,明年我还来看您老!” “陈三爷,等我回去就叫人给你寄我说的云南烟叶,那烟叶好抽,不呛人。” “......” 提督大人军务繁忙,不能在重庆久留,大会过后,他就要回小寨督剿番贼去了。 可是重庆绿营上下却是谁也舍不得提督大人走。 哪怕维持秩序的军官们让大伙回去,他们也不肯回去,就在提督大人的座骑后边跟着。 提督大人同样也是不舍,一步三回头。 到江边几里长的路,提督大人足足走了半天。 事后贾六不无感慨对杨遇春道:“这世上人,你同他讲万般道理没用,你跟他讲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也没用,也别给人家画大饼,讲什么美好未来,你唯有让他们切实看到好处才行。这好处要是足够大,让他们跟我去打紫禁城都没问题。” 杨遇春似懂非懂:“大人难不成真想用钱买来天下?” “为何不能?” 贾六哈哈一笑。 “小春子,钱这个东西没什么不好,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恰恰相反,钱才是人世间最真的东西。只要我能给百姓真东西,他们就肯为我真卖命。” 在贾六的信念中,钱就是万能的。 因为钱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钱能让娃娃吃上肉,钱能让当兵的没有后顾之忧,钱能搞来更好的武器装备,钱同样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进步。 钱,也是个刺激人的东西。 贾六为了人心使劲砸银子,就意味着他为了银子就得不断去奋斗。 现在,他是拿大清的钱买自己的人心。 仅当前局面来看,这个窟窿还是有办法补得上的。 但将来,真要把大清的人心全买来了,又拿什么继续维持? 对此,贾六却是不担心。 因为天下财富非大清一家,而在世界。 只要敢想敢干,世上的钱多的是。 他贾氏集团取代爱氏集团,就算这个集团再腐败,只要有新的利益摆在那,就不怕这个集团不往前走。 基础打下来了,接下来就要看马大元对重庆绿营整顿效果了。 临行前,贾六再次召集调到重庆绿营的一众共进会员,重申“两不准”政策。 第一不准克扣兵饷; 第二不准欺男霸女; 只要能做到这两不准,重庆绿营战斗力必将大大提高,同时人心凝聚力也将大大增强。 同“收买”重庆绿营人心用钱堆一样,贾六同样也是高薪厚养共进会员。 除他们本人所领朝廷俸禄、米粮补贴外,共进会中额外还有他们一份。 是谓双薪。 除此以外,会员若遇经济困难,如家中突发什么意外情况急需用钱,都可以向会里申请。 中军官李安全给提督大人算了笔账。 按朝廷每年拨付给重庆绿营的军饷算,水陆两营兵连同军官每年需银九万一千二百余两。 此外,还给养马费、船只修补费、其它杂项等约两万两左右。 总体算下来,重庆绿营每年共需银十一万两左右。 这还不计战事开拨银、伤残银、抚恤银。 提督大人又在大会上许诺要让重庆绿营兵享旗兵待遇,那么这个亏空就高达十万两白银。 如果四川绿营都采用这个政策,意味着贾六每年要在朝廷拨付营饷基础上,额外开支出至少五十万两白银。 这笔钱从哪里来? 所以莫看重庆一行效果很好,后面的麻烦事却多如牛毛。 他贾佳世凯在重庆如此高调承诺,总不能回去之后就把自己的承诺却当屁给放了吧。 洋人的钱这会还真是一张吃不到嘴的饼,那么贾六就得挖掘地盘上的一切资源。 张献忠沉银的事李会长已经在开始先期工作准备,就等贾六回去着手开工。 保守估计,老张的沉银至少能让贾六挥霍个三五年。 回程的路上,乾隆旨意下来了。 一喜一忧。 乾隆并没有同意旗汉一体事例,但颁旨意“以川中绿旗官兵当拊循得宜,更加鼓励兵将保障地方”为名,着定西将军明亮、四川巡抚李世杰等官会酌“宜当提高伤残营兵银,阵亡抚恤银”,另着给阵亡营兵子弟入监读书贴补银不等。 此外明旨要求定西将军彻查历年不知下落官兵,着补给恤赏。并对无法回乡掩埋官兵尸体着就地择合适墓地加以厚葬,并给家属适当丧葬银。 贾六所奏事采纳一半,不采一半。 但其中用语却给了地方相当大的操作空间,就是没有指明着情给予银是由户部给,还是由地方给。 对老头子的态度,贾六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因为他奏请旗汉一体也是出于公心,既然老头子松动,那么其中隐性操作空间便有的发挥。 如旗兵营兵同等正饷事,贾六就可以其它名目变相为四川绿营争取,不会遭人诟病。 忧的是乾隆把富勒浑又放回来了。 老富这次牛逼了,是以军机处行走兼办总督事回来的。 也得了一根双眼花翎。 老富的回归意味着主和派压倒了主战派,没有大的变故,最迟正月底,和谈就会开启。 7017k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人英明 贾六要做最坏打算。 和谈真要成功,便真要听祖应元那小子的馊主意,请老丈人顾先生带着金川的老汉人到湖广旅游一下,所有费用他这个做女婿的全包。 但不到最后关头,此策不可取。 毕竟,太伤国家元气。 为一己私利而使地方糜烂,生灵涂炭,于道德良心,总是难安的。 而且,操作不得当,真能弄出个杨秀清来。 这世上从来不缺敢想敢做的人,缺的只是机会。 关键是他贾大帅的新军连影子都没搞出来呢,真冒出个杨秀清来,弄得不好额驸指不定得跟曾国藩那样时不时的跳河。 虽说额驸会游泳,一个猛子能扎几十米,一口气能憋一分钟,但那多累啊。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至少要得到正副会长支持才行。 这两位老同志有着几十年的官场斗争经验,怎么也能给最后一招打上补丁。 打重庆回来后,贾六没有直接回成都,而是顺道去了一趟泸州。 会长招募的500农家子弟就安置在泸州绿营,这500农家子弟才是贾式新军的核心。 不过由于没有整顿绿营的权力,贾六现在没法正式组建新镇,即提督直属金川镇。 所以这500新军暂时只能以“新募营兵补充”名义放在泸州绿营。 泸州绿营并非四川绿营主力,驻防营兵只有1200人,守备是共进会员的八旗子弟王四喜。 这个王四喜也是贾六的老伙计了。 忠心,会算账,缺点是同额驸一样不会打仗。 有忠心就足够了。 以下千总、把总、哨官、什长清一色都是共进会员,也是目前为止四川各府驻防营兵除抚标外成份最纯的。 一声令下,不敢说炮打紫禁城,围个总督府还是没有问题的。 得知提督大人到来,王四喜自是热烈欢迎,在泸州城中最好的酒楼摆了宴席,请了城中最好的吹拉班子给提督大人接风,顺便放松一下。 “我早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不管我去哪里,一律四菜一汤,不要铺张,不要浪费,都是民脂民膏,我们多吃一口,百姓就得少吃一口!...” 提督大人对于王守备的招待显然极为不高兴,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没讲几句。 吃完,还是不高兴,一边剔牙一边拉着脸。 “大人,” 王四喜委婉表示供提督大人休息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就是泸州最好的楼子。 “过份了,过份了啊!” 贾六没好气的看了眼王四喜,说以后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清律可是严禁官员宿娼的,传出去叫他如何跟朝廷交待,跟家里的老婆交待? “今儿还有要事,就不去了,折现吧。” 贾六一脸正色,“不是折给我,是折给会里,算是给你的一次警告,下次再敢这样乱肆安排,这个守备你就不要做了。” 说完,询问四喜泸州最好的酿酒铺子是哪一家。 回说是城东温家。 “那就去温家。” 提督大人顺手拿毛巾擦了把脸,带队浩荡前往老温家,这可把老温家激动坏了,那真正是蓬荜生辉,受宠若惊。 待得知提督大人是想看看泸州酒的生产工艺,温老板赶紧带提督大人进入自家老窖酒的生产场地,亲自为提督大人讲解。 “我泸州城以酒兴,酒以城名,自蒙元时期便酿制大曲酒...” 温老板小心翼翼讲着,提督大人则是负手不断点头,一圈下来,竟是什么也不说走了。 这可把温老板纳闷坏了,赶紧问陪同的王守备提督大人到他家的目的是什么。 早已得到吩咐的王四喜道:“大人的意思是往后你家生产的老窖大曲,就是我川省绿营指定用酒了。” “指定用酒?” 温老板不是太理解这个意思。 “就是我四川绿营今后不管是军中用酒,还是招待用酒,亦或宴请,全部都用你家的酒,价格嘛不会亏待你。” 一听这好事,温老板立时喜笑颜开,他家的酒真成了绿营指定用酒,那销售规模可大了去了。 为表示对提督大人的谢意,立时奉上银票三百两以示心意。 王守备却是正眼都不看这三百两,直接对温老板说提督大人要入他家的干股。 温老板是生意人,心下算了下账,自家酒能垄断绿营军需的话,销售额至少翻几番,提督大人又入股的话,往后更是没人敢找他家麻烦。 怎么算都划算,便问王守备提督大人要入多少干股。 “以后你家卖酒的利润,提督大人要一半。” “......” 温老板心想提督大人可真够黑的,但是又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王四喜代表提督大人同温老板签订正式协议,白纸黑字落实之后便向提督大人汇报。 “妥了?” “妥了!” 贾六露出满意的笑容,经他指定的军中专供单位目前有好几十家了,但主要是集中在丧葬产业,于消费产业上,温家酒铺还是头一家。 白酒利润很大,规模也很大,这个眼面前的资源不开发一下,未免对不住自个。 又叫中军官李安全去跟温家洽谈采购,回头到巡抚衙门报账。 忙完这事,泸州宋知府却派人来给提督大人送礼了。 “这个知府怎么回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给我送钱?” 贾六不高兴,问保镖兼打手的杨遇春:“难不成我脸上写着贪官二字了?” 杨遇春摇头:“大人怎么会是贪官呢,大人是最痛恨贪官污吏的!” “哎,对,” 贾六点了点头,“他送多少来着?” 杨遇春看了眼礼单,道:“白银三千两,金佛一座,玉如意两枝,另外还有...美女两个。” “胡闹!” 贾六脸色顿沉,“堂堂知府,朝廷命官,不知为民做主,竟然谄媚上官,还拿百姓的民脂民膏贿赂于我,成何体统!” 杨遇春深以为然:“那我去将东西退回去。” “那个,” 贾六摆摆手,“银子和金佛什么的都收下,美女退回去,告诉姓宋的女人折现,一个算五千两,明天早上给我送过来。” 说完,怕小春子有所误会,不够解释两句,“你知道的,我现在缺钱,于其让这些钱叫贪官得了去,不如拿来报效大清。” “嗯...” 已经十六岁的杨遇春看看礼单,再看看大人,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话语可以形容大人,只好说了句:“大人英明!” 7017k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清官要什么钱? “其实,收别人银子,我内心是痛苦的,因为我知道他们的银子来的不干净...但不这样做,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痛苦,比如这位宋知府。那小春子你说,是让我一个人痛苦好呢,还是让大伙都痛苦呢?” “还是大人一个人痛苦吧。” “嗳,对嘛。我一直跟你说钱是好东西,也是真东西,这东西本身是没有错的,要说有错,就是错在不知道怎么花钱。” 为了让小春子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贾六说那个宋知府把这些钱贪了会干什么,肯定是带回家供自己一个人享受。 但他拿了这钱会干什么? 是要让跟随他的所有人都享受。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贾六拿起装在盒中的两枝玉如意,玉质相同,雕工相同,显是大家手笔。 一枝上面刻着个喜字,一枝上面刻着个庆字。 价值不菲,拿到市面上卖的话,少说也得三五百两。 随手拿起那枝喜字玉如意塞在杨遇春手中,“拿去玩吧,还有一枝给你那没出世的大侄。” 杨遇春问了一声:“是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么?” “嗯哪。” 贾六随口应了一声。 杨遇春点了点头没吭。 贾六又拍了拍这孩子肩膀,一脸期盼道:“我跟李大人说过了,今年你就参加四川的武举乡试,先考个武举人,然后进京给我考个武状元回来,到时也出去带兵,做我的常遇春。” “嗯!” 杨遇春重重点头,一直以来考武举就是他的梦想,为此拒绝贾大人直接安排他当绿营高官的好意,一心想凭真本事考上武进士。 现在终于如愿能参加武举,这孩子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武举考试同科举一样也分县府试,乡试,殿试。 考中者叫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 殿试三甲同样叫武状元、武榜眼、武探花。 相比明代对武举的不重视及武举考试的不确定,清廷对武举极为重视,并大力提倡,考试制度很是严密,录取相对公正,因此民间习武者对参加武举考试趋之若鹜。 这也使得大量汉人“武英”为清廷所用。 不过清廷只有武举却没有武学,这让武科相对只重视弓马骑射,于策略几乎是空白,导致大清开国都一百年了连本正规军事教材都没有,不少人还是把《三国演义》当必修课目。 贾六准备开办的四川绿营子弟武备学堂就是武学,既是武学,肯定要编写相应教材。 贾六自己能搞个《步兵操典》出来作为新军训练手册,《战争论》、《海权论》什么的也能瞎凑和编出来,左右也就前世信息大爆炸接受到的那些玩意。 但考虑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相关教材还是要借鉴下洋鬼子的。 毕竟这会洋鬼子已经往列强发展了。 在工业是空白,科技是零的情况下,两世为人也得小步前进,不能一蹦一蹦的,那样容易扯到蛋。 两个多月前贾六让刘德派人到广东联络天地会,除帮他到澳门采购军械、招募技师外,也负责搜集澳门市面上关于西方军队训练、战术、工业、科技相关的书籍。 到时翻译一下,结合大清的实际情况,弄几本像样的教材出来并不难。 说实在的,贾六认为他的新军能达到后世学生军训的水平,武器装备即便是和洋人同等的情况下,也足以让洋鬼子跪下叫贾爸爸了。 没办法,眼光摆在这呢。 至于八旗,贾六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给他个三五年发展时间,八旗子弟都得跟着他贾大帅一起开乾清宫的门。 “去吧。” 贾六打心眼里喜欢杨遇春这个孩子,甚至是拿这孩子当儿子看的。 杨遇春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一脸认真的看着贾六,说了一句:“大人,我要考上武状元给大人带兵的话,将来我可只认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格格的孩子我不认。” 贾六没反应过来,杨遇春已经溜了。 有点纳闷,这半大孩子什么时候叫媛媛给收买过去了,将来别给他闹出九子夺嫡啊。 ..........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好读百书的贾六知道这句话出自《儒林外史》,此书成书于乾隆早期,虽书中背景是明代,但基本却是清朝的写照。 三年厅官捞上等值一千万人民币的银子,其实对乾隆朝的官员而言真是不多的,能做到这个数的绝对是清官。 至少,比贾六这个大清忠臣、满洲额驸要清。 因为,在大清朝能称贪官的起步价得是百万两,这是入门。 额驸刚刚入门。 千万两算是够看,上亿两才叫人杰。 和中堂搞出议罪银后,大清再也不用为缺钱而担心,每年都有等同一半国库的议罪银流入内务府广储司银库,这事说明什么? 说明大清的官员人人都是忠臣,人人为大清好呗。 中华五千年,要说哪朝忠臣最多,除了乾隆朝,您甭想找出第二个来! 泸州知府做了不止三年知府,光送三千两银子外加小东西,捎上两个美女就想同提督大人搭上线,显然太小看提督大人的操守了。 两娘们折现一万两,你宋知府还别嫌贵。 也就搁额驸没上过学,人粗俗,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才给你直接开了价,换别的大人过来,指不定你宋知府为怎么送礼急出白发来呢。 有价格都好说。 第二天贾六还没醒,宋知府的师爷就将银票送了过来,也不多说一个字,直接就在门房那告辞走人了。 所谓双龙不会面。 收了钱的提督大人心中有数,送了钱的知府大人心中也有数,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但军政官员之间,彼此最好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免得旁人说闲话嘛。 到了成都,贾六便将收了泸州知府一万三千两银子的事对会长说了。 “倒是个会办事的。” 会长直接伸手。 贾六愣在那里:“什么意思?” 会长有些不高兴了:“你说什么意思?” “你不是清官吗,要什么钱啊。” 明白过来的贾六白了会长一眼。 “我办的是你的事,你不出钱我怎么办事?” 会长将一堆账薄从抽屉中取出摆在贾六面前,“你自己看看,全川九品以上官员一共四千九百六十五人,现在我们的人才五百六十七人,只占全川官吏一成多,这余下八成多要不要花钱?” 7017k 第二百七十五章 额驸的财政危机 会长一肚子气。 贾六在重庆大嘴一嚷,大手一挥,人心是到位了,重庆绿营也到位了,但是四川财政却被拖入无底深渊了。 “你知道你这么搞,要花多少钱?” 会长一付算账的架势。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钱嘛,四川乃天府之国,你身为这天府之国的父母官,还能没钱?” 贾六一脸不以为然,印象中四川经济还是很发达的,高薪养个两万兵应该没问题。 “你知道个屁!” 会长气的牙痒痒,“你小子就是又想玩娘们又不想花钱!” 咦,这话怎么这么熟悉的。 见会长激动了,赶紧安抚他老人家,工作上到底碰到啥困难了,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解决就是,不至于气坏身子。 会长无奈摇头:“你压根就不知道四川的情况,你可知道我四川自开国以来,一直就是要各省协饷的?” 贾六问协饷是什么意思。 会长解释,自大清入主中原后军队分布于各省,有的省份兵多,有的省份兵少。 这些省份驻军的兵饷,原则上是以所在省份供应的。 但军需浩繁,边远省份的财力往往不足供支,所以为了保障军需,就要将富裕省份的税赋收入转输给贫穷省份,由此建立协饷制度。 贾六若有所思:“财政转移?” 会长一愣:“什么意思?” 贾六忙道:“就是有钱人接济下穷人。”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会长说四川在明朝时算是富人,然而明末以来一直战乱,这几十年来才得以恢复生机,然相较内地其它省份,四川经济总体还是欠发达,因此省里财政压力极大。 自康熙开始,四川每年都要其余省份协饷八十余万两。 大小金川乱事以来,这个协饷数额达到了一百四十万两。 因为朝廷从各地调来的外省营兵,还有八旗兵的一些开支,都需要四川予以解决部分。 这也是为何四川一省要设总督的原因,因为总督比巡抚更方便同其它省份打交道,同时也方便同户部、兵部沟通。 四川巡抚跟边上的陕西巡抚、湖南巡抚要钱,肯定不及总督大人开口有效果。 “一百四十万两的亏空?” 贾六也惊住了,“你给我交个底,四川一年到底收入多少?” 会长也不废话,从桌上一叠文稿中抽出一张递给贾六自己看。 看过之后,贾六也是头大。 按会长统计,四川一省民田只有四十七万余顷,故年征田税为六十六万九千余两,遇闰加征银二万三千余两,两笔加起来四川全省田赋银也就不到七十万两。 其余盐税十七万两,杂税等项合计不到十万两。 也就是说四川省一年财政总收入在一百万两左右。 为了让贾六更加直观了解四川财政情况,会长又递来一张四川全省驻军开支情况明细。 第一页就是驻防成都的八旗兵,自副都统以下有协领、佐领24人,防御24人,骁骑校24人,八旗兵丁2672人。 “另外有马4000余匹,每年官俸、兵饷、马料等项就需要四十余万两白银,占了我川省年入一半。 全省绿营马战守兵,水师兵,共为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人,每年所需饷项一百一十七万余两。两笔加一块,光是给兵开饷就得一百六十万余两,这还不提全省大小官员俸禄...” 原先因为四川可以经户部从其它省份得到协饷,故勉强可以开支。 现在贾六在重庆绿营大搞旗汉一体,仅按现有绿营兵丁名册核算,每年就要多出来五十余万两。 前番旨意下来,又要着情斟酌伤残兵及抚恤,造墓、丧葬等事,诸项合计至少得二十万两开支。 年入一百万两,加协饷八十余万两,会长每年动用的财政可支配资金就是一百八十余万两。 现在光贾六搞的旗汉一体年兵饷就提高到了一百六十余万两,还不算给八旗驻防,公务员开支,水利农业拨款,以及其它诸项杂事,你说这钱够不够用? 会长保守算了一下,想把今年的诸项工作推进下去,至少要一百万两。 所算结果比贾六算的多了一半,为啥? 贾六只算绿营的账,可会长得算全川的账。 共进会想要牢牢把控四川,能光算兵的账? 得讲政治的。 “钱嘛,你小数点动动不就有了?” 贾六的意思亏空不要紧,巡抚大人多搞点花账,多列点名目跟朝廷要就是。 “要?” 会长冷哼一声,“你以为朝廷的银子我这边打个报告上去,就能立马批下来?” 一切都要走流程的,户部本来就没银子,亏空比地方大的狠。 流程上四川巡抚把账单报上去,最快也得四个月才能有结果。 这个结果通常还是要打几折,先给支紧急款,不紧急的得慢慢等,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拨。 紧急款一般是军需,这点户部不敢拖,因为皇上看的紧。 去年四川总督富勒浑向户部奏请的各项开支及各省协饷费多达一千二百三十余万两。 为了筹集这笔军需开支,户部什么都搞出来了,大捐小捐,外带抄杀盐商,东挪西借。 最终也只是实拨不到一千万两,余款都是靠富勒浑自己解决。 现在四川的亏空是因为共进会的渗透安插,是因为贾六私下以各种名义搞旗汉一体化,这些个账目肯定不可能以军需为由上报,如此就意味着绝大部分需要贾六这个共进会发起人先垫上。 他不垫的话,那他在重庆绿营打的承诺就是放屁,共进会的工作也会因为没有钱而停滞。 “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先给我一百万两,我把眼面前要紧事先给办了。” 会长说的要紧事有三桩。 第一桩是四川绿营旗汉一体事。 第二桩是共进会继续对四川官场渗透。 第三桩是贾六要搞的新军配套产业,包括军工体系。 这三桩事都是关系共进会能不能扎根四川的关键。 涉及到的分别是兵、官、民。 贾六沉吟片刻,问会长张献忠沉银什么时候能动手打捞? “那是远水,怎么救近火?” 会长要求贾六把眼面前的事情必须解决掉。 “我哪有这么多钱?” 贾六嘟囔一声将刚收的宋知府一万三千两银票递给会长,意思他就这么多。 会长不吃这一套,微哼一声:“你搞议罪银时,收了人家不少钱,这钱以你的德性,总不可能都交入内库的。” 贾六没吭声,心中默默盘账。 家底子确是不丰厚,前番抢运钞车、搞小寨工程、博老丈人赞助、议罪银门票钱,开去乱七八糟的开销,凑一起大概也就一百万两。 拿出来也行,但那样的话他就又成穷光蛋了。 应了那句,老子没当满清人是穷鬼,当了满清人还是穷鬼,那这满清人不是白当了么。 他妈的我可是连姓都改成满洲的了! “办法总是人想的,大人之材好比萧何再世,诸葛复生,又如房玄龄于唐宗,李善长于明祖,区区钱财小事,大人还能摆不平?” 会长是老官僚了,贾六觉得榨一榨他,应该能有办法的。 同时也意识到一个真理。 造反可能不花钱,但维新肯定是要花钱的。 因为前者是破坏,后者是建设。 ------题外话------ 今天,你们玩婆娘的时候,能不能叫我的名字啊。。。 比如:傲骨,干死你。。 7017k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纯正的味道 牢骚归牢骚,这贼船都上了,会长不想擦屁股也得擦。 没法子,六鬼子都用萧何、诸葛亮、房玄龄、李善长形容他了,不出把子力气也实在说不过去。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缩减开支,先把眼面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后面再说吧。” 会长提出一个普遍常规性操作,就是扣减全川公务员支出,美其名曰襄助平乱,减轻朝廷负担。 当然,这个公务员也要区别对待,重点是扣六品以下官员。 好比从前一月领一百文俸禄,这个月就领个六成,或者五成。 全川六品以下官员将近四千人,这些官员也是四川官场的主体,若按每人每月少领二两算,一个月就能节省八千两。 一年就是近十万两。 相对全川年入不过百万两,这十万两显然就是大数了。 六品以上官员的正俸照发,但养廉银一律暂扣。 因为跟俸禄比起来,养廉银才是官员的主要收入。 自康熙年间以后,四品知府的养廉银一年为2500两到3000两,知州在1500到2000两。七品知县的养廉银则在1000两到1800两之间。 比之正俸通常是以高出30倍计算。 会长大人算盘“叭叭”那么一打,仅算知府、知州、知县一级的,若停养廉银,七品以上、四品以下官员共624人,可月省养廉银四万两左右,要是政策持续一年,可省五十万两。 另外吃省财政饭的各府州县公办学校,如府学、州学、县学的教职人员工资也要扣一半,粗略算的话能月省银七千到一万两。 各衙门其他办事人员因为没有品级,属于不入流的吏,工资本就不归藩库拨发,而是由各地衙门自筹自支,所以巡抚大人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扣人家的钱。 大体把细账一算,单是扣减公务员支出这一块,藩库一个月就能少拨六万两左右。 不要小看这六万两,对于减轻财政负担可是起大作用的。 “你觉得如何?” 会长抬头看贾六时,却发现对方脸上竟有一种好像兴奋的表情。 轻咳两声,贾六询问会长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引发下面官员反弹,会不会让官员生活质量下降。 毕竟,这是从人家碗里抠食出来。 会长大人瞥了眼鬼子六,哼哼一声:“额驸是靠俸禄维持生活的么?” “啊,对,对!” 一个泸州知府给提督送回礼就是一万五千两,能指着这知府大人是靠工资过日子? “不过嘛,为了大人官声着想,须得有所变动。” 贾六提出自己的意见,就是将“扣减”改为“捐俸”。 “扣改为捐?” 会长微一思索,有些为难,“钱发下去,再让他们捐出来怕是不容易。” “大人糊涂了不是?肯定不能把钱发下去啊,直接扣了,然后给他们一人一张自愿捐俸的证明。” 贾六必须提醒会长,扣这个东西后面还是要补的,而且扣减下面官员俸禄对于会长的官声也不太好听,然而捐俸就不同了,传出去巡抚大人面上有光,全川官员面上也有光。 因为这表明川省官员是集体有朝廷,心中有大清的。 “难怪他们说你叫鬼子六,果然好鬼子!” 会长连连点头,办法是同样的,但一扣一捐的变化,却是有无穷微妙的。 “不过这个捐俸只能维持一两月,不可长久,老是让下面人捐钱,肯定会有怨言。” 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贾六提出自己的一个构思,就是由他出资五十万两组建一个四川全省官民通用通联的钱庄。 然后由巡抚大人以省府名义将四川钱庄开办到四川每个府、州、县,人口稍多的城镇也要设立。 暂时无法以实体解决危机,就要使用金融手段。 贾六了解过,这年头的钱庄银号是不给存钱人利息的,反而要付高昂的汇兑费用,就是手续费。 钱庄银号所使用的银票并不是钞票,只是由钱庄银号发给的汇兑凭证,主要客户是达官贵人和做大宗买卖的商人。 银票可以避免携带大量现银的风险,而且方便。但无法在市面流通,好比你一百姓拿十两银票到摊子上买只鸡,卖鸡的小贩绝对不会收。 因为一来要到银号兑现,二来还要给手续费。 但是四川钱庄就不同了。 只要老百姓把钱存进来就给利息,比如存一百文,年利给五文。 存的越多,利息越高。 取钱时也不扣任何手续费,做到“让利于民”。 更关键的是,这个四川钱庄所出示的票证可以用于充抵官府赋税,或者罚款什么的。 贾六油脸自得:“老百姓的钱都存到咱们这个钱庄了,大人还怕没钱用吗?” “这倒是个无本取利的好买卖!” 会长也觉得这法子不错,然而担心这个四川钱庄要是刚建起来,信用怕是不及那些老钱庄票号,所以担心百姓不肯把钱存进来。 那样的话,搞来搞去还是个空壳子。 “大人,您可是四川巡抚。” 贾六意味深长的看着会长大人。 “什么意思?” 会长大人不太明白。 贾六只好问会长:“大人,您说百姓听谁的?” 会长不假思索:“当然是听官府的。” “官府听谁的?” “嗯?....仔细说来。” 贾六当然要仔细说来了,您会长是四川巡抚,全四川省的一把手,我贾佳世凯是四川提督,全四川当兵的老大。 “督抚”合作搞家钱庄,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亦或富商士绅,不说给利息,就是不给利息,谁敢不把钱存进来? 谁不给“督抚”面子,谁就是朝廷的敌人。 进一步的做法就是由巡抚衙门行文下面的府州县,由各地衙门出榜,派衙门里六房人员动员百姓存款。 “于大户再给个指定存款数额,多了官府嘉奖,少了官兵进门...大人,您说说,咱这买卖兴不兴隆?” 贾六自己都笑了。 会长盘算一会,不由也是点头,进而感慨道:“皇上不用你当户部尚书,屈材了。” “我也觉得屈材了,最好把内库也交给我,皇上什么事都不用管,每天有吃有喝,等死就行。” 贾六说话间,两根指头捏着下巴上一根胡须,用力一拽,痛并快乐着。 “对,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要是全川百姓人人都把钱存在咱们这,那咱们就算造反,全川百姓是不是都得盼着咱们成功?” 这个大胆而现实的想法,让会长情不自禁掏出鼻烟壶,狠狠嗅了口。 味道,纯正,带劲的很。 ------题外话------ 因为担心大家今天晚上没空,所以今日只更两章好不好? 各位爷,您们说傲骨心细不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下一个办谁? 贾六也觉得这味对得很。 可不是么,四川百姓人人都把钱放他贾提督这,贾提督莫说摇人攻打紫禁城了,就是打个喷嚏四川人民都要跟着抖三抖啊。 再品味,哎呀,不得了! 为啥不得了! 因为大清本就亡于四川啊! 武昌起义为啥成功,因为四川出了保路运动。 这个保路运动让四川境内的会党组成了同志军围攻成都,导致四川全省形势全面失控,清廷为了镇压四川起义这才调湖北清军入川,结果导致武昌兵力空虚,新军起义成功。 保路运动是怎么回事呢? 很简单,四川人民把钱都投进了川汉铁路修建,结果清廷把这条铁路的修建权给了洋人,还不给四川人民退钱。 身为股东的四川人民一生气,结果这一气,把大清气没了。 一个把钱投在四川钱庄,一个把钱投在四川铁路; 一个是存钱得利息,一个是投资见回报。 二者有什么区别么? 贾六觉得没区别,四川人民都是股东,只不过董事长是他贾佳世凯。 这意味着,千万四川人民为了他们的钱不被人卷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贾董出事。 甭管哪朝哪代,甭管革命还是造反,本质上都是利益推动的结果。 四川钱庄好,真的好,一下就把千万四川人民同贾大人牢牢捆绑在一起。 还不是阴谋,是阳谋。 越想越带劲。 在巡抚衙门以及提督衙门印把子、刀把子的强制推动下,四川百姓存钱的积极性一定空前强大! 按一个人头一两算,全川千万百姓就得给提督大人集资千万两白银。 乖几,不仅能马上解决四川省财政亏空问题,还能让额驸兵强马壮,走路都带风。 至于利息,额驸不骗人,是真给。 按年利百分之五给,童叟无欺。 最低年利百分之五付息,四川钱庄真集资一千万,一年也不过给五十万两利息。 其他优惠吸资方案套餐组合起来,额驸大人最多每年付一百万两利息。 相当于四川省一年财政收入。 这点钱,吓得着额驸? 因为他看重的是吸收进来的本金。 笑话,有一千万两白银在手,还怕付不起一百万的利息? 而且,初期是行政强制,后面实打实的给付利息,效果一出,恐怕连乡间的小脚老太太都得把棺材本借给贾董。 那得多少钱? 当然,贾董是要做大事的,做大事就得讲信誉,不可能把百姓钱卷了跑路。 钱庄本质,就是借钱,甭管套多少好听的词,借钱就是核心内容。 既然是借来的,那钱就得生钱。 要不然利息会压死人的。 从哪里生,当然是继续刺激地方经济,盘活四川这一潭封建死水,让四川成为大清第一个经济特区了。 洋人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大清朝没有谁再比贾六更清楚工业革命的威力。 为了让大清快速进入正确轨道,在一穷二白基础上建立中国的工业体系,额驸肯定得和洋人签条约,搞招商引资,引进洋机器。 莫说五口通商,全境通商都有的商量。 前世清廷同洋人签的条约,除了赔款和租界特权什么的,其它可不都是经济腾飞的基础和必备件么。 只要主权在我,贾六这人还是很灵活的,“拿来主义”只要能让他兵强马壮,能让国人开眼,能让大清人民跟着他发洋财,能保证他到紫禁城睡他妈一睡,统统都可以。 这就是眼界的区别了。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基本只看国内的盘子,贾六看的是世界盘子,有这大盘子在,一年付个一百万两利息,他能眨眼? 就算眼前吃不到世界盘,大清这个盘子也够他舔的。 同和中堂比起来,他连只小鸡都不是,顶多是个蛋。 问题是他不眨眼,会长在那又“叭叭”拨了拨算盘珠子后,却犹豫了。 为啥犹豫,倒不是担心利息给的太高。 账,会长会算。 他是四川巡抚,真有一千万活动资金在手中,怎么也不可能把这钱放着生锈,以钱生钱的手段,他老人家明白的很。 李家能成为黔西首富,可不是靠收老百姓点地租当上的,而是靠商业。 会长担心的是如果以衙门力量推动四川钱庄开设,势必会对四川境内现有钱庄、票号的经营产生冲击,而这些钱庄票号后面站着的可都是大人物,亲王、郡王都有。 甚至据说还有阿哥和娘娘的股份。 这个贾六知道,他前后两次劫运钞车的款项,就被那帮神通广大的中间商,生生抽走了十分之一。 什么事没干,却被从头上拨了一堆毛,你说这事气不气? 这件事一直让贾六耿耿于怀,而且这钱庄票号真是来钱的好东西,因此早就想做这生意。 只是之前人微言轻没有机会,如今他可是从一品的提督,四川巡抚又是好兄弟,这么大一块肥肉还能让那帮“外来户”继续霸着不成? 最起码,大家公平竞争。 “大人担心的是?” “商人最为狡猾奸诈,不比你鬼子六好。” 会长认为四川钱庄真要搞起来的话,那些钱庄票后背后的权贵大员一定会想办法搞黄这件事,弄得不好还会集中火力攻击他李会长。 贾六手一摆,直接打包票:“朝廷那边我来解决。” 会长肯定要问了:“怎么解决?”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相信我就是,别忘了你这四川巡抚可是我给你弄来的。” 贾六露出神秘的笑容,心下则打定主意这个四川钱庄算和珅一股。 会长微微点头也不再问,提出第二个担心,就是明面上那帮人搞黄不了这个四川钱庄,以及他这个四川巡抚,肯定会对钱庄这个主体进行攻击。 最典型也最实用的法子肯定是造四川钱庄的谣,搞挤兑什么的。 “大人,行政手段大过一切商业手段。” 贾六提出真言,解释这个行政手段就是官府力量,只要官府力量牢牢掌握在他们手中,任何人都别想在四川呼风唤雨。 “阴谋诡计我这人是不喜欢的,谁要跟我们玩这个,我们就用拳头同他说话。” 是谓,一力降十会。 甭管破坏分子怎么搞,贾六就一句话:“你有我人多么?” “这个钱庄具体怎么弄法?” 会长比较务实。 贾六提出要马上成立一支专业队伍,就是精通钱庄业务的队伍,让专业的人去办。 现培训肯定来不及,贾六的意思是高薪挖人,把四川省内那些钱庄掌柜、二掌柜还有相关业务人才挖一些过来,再从邻省也挖,初步构建一支队伍。 之后以巡抚衙门名义面向全川乃至全国招聘“知识分子”,就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识文断字,会数学算账的。 人招来交给挖来的专业人材培训,与此同时成都开办总庄,其它地方以成都为准向周边推广,边建边培,建好就上岗开展业务。 钱庄的保卫人员贾六从军中直接调,总庄安排五十人,府分庄安排三十人,州县安排二十人,较大城镇安排十人。 银行业务这一块,贾六可能不精通,但组织机构和保安事项,他还是懂一些的。 运钞车这一块,更是深有体会。 “你慢点说,我记不住,” 会长也很专业,拿着毛笔在那将贾六所讲一字一句记下,有什么没听懂的,听岔了的就再问一次。 二人就这么一人讲,一人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终于,一份完整的四川钱庄组织、建设、人员培训、业务开展及后勤保障,资金监管就出炉了。 贾六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是他想要的。 “我回小寨后就让人将五十万两资金从各家钱庄票号取出...” 说话时,贾六将会长压在公文下的一万三千两银票抽了回去,借咳嗽机会重新塞进了兜中。 一码归一码。 说好的五十万两,没理由要出五十一万三千两吧。 以后公账私账,贾六都要算清楚的。 会长假装没看见,进一步提出这个四川钱庄必须由共进会接管,而不是由四川巡抚衙门接管。 此举是防止会长工作有变动,到时麻烦。 继而认为共进会要成立一个常设机构,统一管理会中人事钱财。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贾六欣然同意,他早就让王福构建共进会体系了,以确保他在四川与不在四川,共进会都能自己往前走,而不是自己这边交待下来,这个集团才往前滚一滚。 共进会,说白了就是贾六弄出的一个政党雏形,或者说是一个用来取代清廷权力机构的组织。 这样一个组织,肯定需要一个完整的领导班子。 当下同会长商定于二月下旬在成都组织召开第一次共进会全体大会,除执委会、正副会长人选外,各地分会长也要确立。 另外执委会下辖机构也要确定,如负责会员的人事处,负责资金的财务处,负责上下传达的联络处等等。 “你那个会馆搞起来没有?要是搞起来就作为执委会驻地。” “可以。” 贾六说他弄的那个小寨会馆月底就能营业,到时请会长无论如何也要去莅临指导观摩一下。 “现在的麻烦是老头子把富勒浑放了回来,又一心要和番贼和谈,这个和谈要是成功的话,我们在四川可能有大麻烦。” “你怎么看这件事?” 会长嗅了口鼻烟壶,很自然的询问:“是办掉明亮,还是办掉老富?” “这怎么能行?” 贾六摇头,坚决反对,“我们是要做大事的,自古以来做大事者,有几个是靠刺杀成事的?” 顿了顿,“咱们现在才刚刚创业,不好老这样的。” 7017k 第二百七十八章 额驸就是皇太极啊 作为一个已经成熟的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金融家,贾六真心看不上刺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鬼把戏。 跟抢运钞车一样,太他妈低级。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你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像什么话?以后还让不让说话了?还让不让人反对了?” 贾六三连击,直指会长内心。 “......” 会长怔了好一会,“没人反对,咱们共进会才能成大事,你才能住进紫禁城啊。” “道理我懂...可现在我是主战派,坚决反对议和的,你把主和的搞掉,老头子不把我提回京师三堂会审,我管你叫玛法...爷爷。” 贾六心想会长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能跟从前的他一样,动不动就要打人黑枪呢。 这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一个动机,有一个利益受体。 以前他贾佳额驸是局外人,甭管谁死都跟他没关系。 把金川十万大军刨个遍,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可现在贾六旗帜鲜明的高举主战大旗,试问那主和派老大被敲掉了,谁嫌疑最大? 不就是他这个在大营撒过酒疯的四川提督么。 不是他也是他! “真把明亮和老富办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就跟死鬼阿桂一样。” 贾六突然一个激灵,觉得不仅不能办掉明亮和老富,还得暗中派人保护他们。 万一再出个穆图怎么办? 那家伙可是第一个要办温福的真满洲啊。 不说这世的温福之死,就是前世的温福之死,也是疑点多多,有七成可能是被自己人干掉,而不是史书上简单的三个字——“中枪死”。 金川战事,本就神秘莫测。 前后两次战事阵亡的几百名旗汉将领中,恐怕有三分之一是被自己人干掉。 因为,打下去的利益太大了,大到不弄死一批人这仗就没的打。 所以,和谈损害的不是贾六一个人的利益,是很多人的利益! 谁敢保证那些大发金川战事横财的满洲要员们不会出现个贾六第二? 角色已经互换。 这时候的贾六实际就是阿桂,明亮和富勒浑就是福长安,真有人要搞一下,他贾六可比阿桂冤多了。 毕竟,阿桂是真有卖国前科的。 他贾六,赤子之心啊! 最多就是通敌,可没干过卖国的事。 越想越心惊,回头要赶紧安排一下,誓死保护明大将军和富大总督才行。 “也是,是老夫肤浅了。” 会长细细一想的确是这道理,便息了搞暗杀的心思,随口说道:“你又不是我孙子,叫我爷爷做什么。” 贾六提醒道:“您老不是有个宝贝孙女么?” “竖子!” 会长老羞成怒,随手抓起毛笔就要砸向六鬼子。 贾六赶紧赔笑,心想我这不也是为你李家好么。 你李家把闺女嫁给我,将来我得了天下,还能亏了你李家不成? “哼!” 闷哼一声,会长问贾六怎么应对这个和谈问题。 二人共同意见肯定是不能让和谈成功,但现在老头子把富勒浑放回来,风向明显是往和那边吹,这个时候贾六同一帮主战派再跳出来嚷着谁敢议和,谁就是国贼,显然是跟最高领导过不去。 “要想办法破坏和谈。” 会长给出明确基调。 贾六微一沉思,拿出祖应元那小子的馊主意。 “纵虎出山,祸水东引?好一招养寇自重,妙,妙,妙极!” 会长目光闪动,“叭”的一掌拍在桌上,对贾六赞不绝口,都不用贾六解释,直接说出此策四个好处。 第一个好处自然是打压主和派。 第二个好处则是主战派成功上位。 第三个好处就是能借平乱名义,让共进会的势力随平乱大军四处开花。 第四个好处就是反贼一旦出川,则朝廷的注意力就不会集中在四川,如此就能给会长整合全川提供极大便利。 “能想出这个法子,不亚于陈平再世啊。” 会长瞬间对六鬼子刮目相看,这小子从前干的事情都太妈的垃圾,全凭一个胆大,都不动脑子的。 可这纵虎出山之计,却是有大智慧,大眼光,非雄才大略者是想不出的。 “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办法的,但是,” 贾六将自己的担心说了,也就是害怕放反贼出川会糜烂地方,若反贼之中有一二雄才大略者,弄得不好他们共进会就给人家做垫脚石了。 “昔年李自成十八骑月余拉起十万大军,金川这边三两千精兵总是有的,湖广一带又极为空虚,一旦让他们得手,恐怕难以制之。” 贾六习惯性的用右手食指轻叩桌面,这是他焦虑的表现动作。 “做大事若像你这般畏首畏尾,还不如回京当你的旗人二代。” 会长一脸鄙视,进而提出一个惊人的假设,反贼入湖广即便迅速成势,但也就是个二号李自成,最多糜烂数省,远达不到颠覆大清的程度。 原因是明亡已经百年,普通百姓大多只知有清,不知有明,所以反贼打出的反清复明旗号不是太能煽动人心。 二是反贼主力核心就是三两千老汉人,这帮老汉人的战斗力是高,凝聚力也高,但是人数终究有限,一旦这支老汉人在征战中被不断损耗,则战斗力就会不断下降,纵使裹挟的百姓多,也不过是个大号流贼,甭想成事。 “一旦放虎出山,绝不能给虎之喘息,始终追着打,压着打...” 会长的意思贾六明白,就是不给反贼建立根据地的时间,逼他们成为李自成,不断跑。 这样一来,流贼人数再多也是无根浮萍,不怕他们真正成为共进会的敌人。 金川汉人成了李自成,北京的老头子当然就是二号崇祯了。 局面跟明末何其相似。 那谁是二号大清? “四川便如那辽东,共进会便如那八旗,你便是那皇太极啊。” 会长越说越起劲,朝自己鼻子一指,“我为范文程矣!” “真能成?” 贾六还是有点不放心。 “只要你敢干,就能成!不过,” 会长眼珠子一转,“若你决定这么做,那先得把这身官皮扒了,滚回北京去。” 7017k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为了胜利,先撤退 同会长的密谈结束后,贾六在成都就呆了一天,狠狠弄了春花两次,就马不停蹄回小寨了。 路上一直在考虑会长提出“滚回北京去”的提议。 如果真的要用“纵虎出山”计,那无论这个策略的具体执行,还是这个策略导致的后果,贾六都不能在四川。 因为只要反贼突破清军封锁包围圈冲出来,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仅大军统帅定西大将军明亮、四川总督富勒浑这两位军政负责人要倒霉,身为四川提督的贾六肯定也是难辞其咎的。 毕竟,理论上,他这个四川提督座席排在第五。 而且反贼冲出金川跑到湖广,这一路经过的地盘可都是他四川提督负责的。 所以,事情不能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贾六必须找个借口回京,避这个嫌。 这样的话,四川出的任何事,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主动请求回京显然不行,因为那样太着痕迹,事后有心人细想的话,总会觉得贾佳额驸有问题。 那么只能是被迫回京,也就是会长说的“扒官服”。 但这个“扒官服”也有讲究的,不能一撸到底,那样的话他贾六还怎么东山再起,以主战派领袖的身份回来主持平乱大局。 怎么扒法,就值得好生研究研究了。 会长的意思是他可以上书弹劾贾六这个四川提督,理由多的是,比如重庆副将曹国科是否真死于畏罪自杀,贾六在重庆未经巡抚衙门同意,就私自增补历来阵亡、伤残士兵抚恤,又如小寨旗营工程贾六可能存在贪污事项。 这些事情,属于有问题,但问题都不大,理论上是可以让贾六被召回京师“详问”的。 金川老汉人冲出来,也能帮贾六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就是成都、建昌、松藩这三镇的人事问题。 首当其冲就是成都和建昌这两个包围金川的主力镇,一番审查下来,从上到下的军官都能清洗掉,换上共进会的人。 松藩镇较远,又涉及边远地区,暂时可以不动。 总之,会长认为纵虎归山这个阳谋可以让他们的工作变得极其顺利,前提是一切都要自然,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 贾六同意会长思路,但在回京前必须把四川的事情安排妥当,比如武备学堂,比如新军金川镇,比如四川钱庄,比如老张沉银,比如共进会组织架构完善。 这些事情无一不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也是将来“平乱”的依靠,必须要理清。 这也是摊子大了,他贾六官做大了的麻烦。 要还是个小小领队,也没这些麻烦。 事实充分说明,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会长又建议贾六回到小寨后还是要不断上书反对议和,甭管老头子听不听,态度还是要始终如一。 这样出了大事,老头子肯定得启用主战的巴图鲁额驸。 临行前,贾六就全川官员调整提出自己几点看法。 第一,就是对非共进会员的川省官员不能一昧打击调离,也要适当物色拉拢一批。 不要求共进会员把四川省近五千个职位全占满,只要能占两到三成就可以。 第二,重点将钱、粮、人、军四项抓在手中,对于专业性很强的衙门,如按察使司、学政这一块,尽量保持不变。 第三,就是要帮助一些五品以上官员调离四川,就是用和平的方式请无法同共进会同流合污的官员们走人。 省里可以给这些官员的考绩全评为上等报吏部,通过升官的方式将这些官员礼送出境。 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为这些官员在吏部打点一二。 毕竟,共进会也好,贾六也好,不是要和天下的官员做对,只是要让自己的敌人比朋友少而矣。 新任四川布政使同按察使是吏部直接派来的,对这二位大员,贾六建议不要对他们进行打击,就是栽赃陷害什么的,因为人家刚来,这样做不仅起不到效果,反而会让朝廷怀疑四川情况。 也不要刻意拉拢,就是用钱和女人腐化这二位。 但必须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两个衙门里的重要人员全部发展为会员,以“架空”的方式让新来的四川二把手、三把手成为瞎子、聋子。 最后,贾六以个人名义赞助巡抚大人五千两,用以补贴川省有可能存在的清官。 “捐俸一事应该没有人会闹,但如果有人闹,那这个人一定是清官。” 贾六意思请会长也不要打击报复这些闹的官员,就将这五千两用作专项资金,适当补助这些官员,不能让人家日子过不下去。 其它的话他也不多说了,会长是省级老官僚,他前世也就是个科级,在维持地方稳定这一块,会长绝对比他有经验。 回去后,贾六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纵虎出山”这一计策同顾先生达成一致,否则老丈人不肯出山,他这女婿忙的再热火朝天也没用。 当然,贾六也不可能实话实讲,告诉老丈人他这个做女婿的是要利用他,而不是真心为他们好。 事情也难办。 从人情角度,贾六是损人利己。 但从国家长远角度看,贾六却是明显为国为民。 因为,他领导的共进会才是代表最正确道路的力量。 刚到家,还没等贾六找媳妇媛媛,一直在家的杨植就耷着脸过来了。 “少爷,有两件事,一好一坏,您是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坏的!” 这个选择让贾六有点不适应,将马鞭甩给杨遇春。 杨植愁眉苦脸:“坏消息是狗蛋肚子被搞大了。” 太岁头上动土! 贾六大吃一惊,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栓柱的衣领:“谁干的!” “少爷,不是我!” 杨植一脸惊恐和委屈。 “我知道不是你,你没这本事!” 贾六气愤不平,他就出去了一趟,狗蛋就被人撬了! 杨植小心翼翼:“少爷,好消息还听不听了?”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说啊!” 杨植脑袋往前一凑:“好消息是我们会有两头花狗熊。” 7017k 第二百八十章 气氛到二二六了? “你确定狗蛋怀上了?” 盯着花狗熊肚子看了半天,又是把脉又是摸肚子的,但最终贾六也没得出狗蛋肚子大了的结论,不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栓柱。 “少爷,我亲眼看到狗蛋被另外一头花狗熊糟蹋了,当时月黑风高,我出来撒尿,忽的一个黑影从我眼前悄悄闪过,偷摸摸的钻进了狗蛋的屋子...” 杨植绘声绘色描绘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据其讲述他是趴在屋顶从头看到尾的。 “柱子哥,不能用糟蹋这个说法,应该是两情相悦。” 杨遇春纠正杨植的说法,他是四川本地人,知道花狗熊的习性,如果狗蛋不喜欢那头公熊,两头熊就没法交配的。 所以,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事已如此,贾六能怎么办,只能承认既成事实。 许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狗蛋略带羞意,低头不敢看人。 摸了摸狗蛋的萌脑袋,贾六起身问杨植罪魁祸首哪去了。 杨植摇头:“不晓得,那家伙糟蹋完狗蛋后,人就没影了。” 看了看四下丛山,贾六上哪去找那头公熊,只得吩咐管事汪成儒道:“打今天起,熊大人伙食标准要提高,就按从二品待遇供给,不可短了吃喝,另外找个人专门照顾熊大人,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大人放心,我马上安排。” 汪管事忙应下。 自他担任提督府管事以来,上上下下安排得井井有条,很有规矩。 转过头看了看不敢瞧自己的花狗熊,贾六微叹一声,不得劲。 那公熊就是送两根竹笋过来他也没这么来气,当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真跟着媳妇过来吃软饭,家大业大的贾大人还能少它一个公务员编制不成? “你们去忙吧,等熊大人生了宝宝,九品以上的都要凑个份子,我代收。” 让众人散了,贾六自去找媳妇媛媛。 这头,等人都走远后,狗蛋突然抬起头看了又看,确认一切安全后竟是站了起来,扭动肥大的身躯从屋中咬了一串香肠悄悄的溜进了林子。 .......... “儿子,爹来看你了!” 一进屋,贾六就要掀人家媛媛的肚子看看小家伙,又不懂装懂的问小家伙有没有踢娘的肚子。 “还不到四个月,哪会动呢。” 媛媛一脸没好气,捂着衣服不让贾六掀。 “那我晚上再看...嗯,到小家伙住的地方看他。”贾六一脸银笑。 “滚!” 媛媛气不打一处来。 “说正事,” 贾六将媛媛拉着坐下,问她回娘家有没有打听出什么。 “爹说大金川那边好像要同清妖议和,僧将军不同意,准备去大金川同索诺木当面谈这事...” 小金川的汉人在清军当中有很多卧底,因此和谈这件事现在基本上两边人都清楚,不算秘密。 明亮原本是准备过了正月十五就同那边接触,现在则要等富勒浑回来。 博副会长透露的消息是富升阿已经在同大金川土司索诺木的人接触,双方至少接触了两次。 谈了哪些内容却不知道,富升阿口风很严,即便对明亮也未必交底。 能确定的就是富升阿是在按富勒浑的指示办事,而富勒浑至少一年前就同大金川方面有联系了。 只不过那会大军主帅是强势的温福,并且温福在成功夺取小金川后一心想要武力征服大金川,富勒浑这个二把手即便同大金川达成共识,也没法自做主张。 进而联系温福之死,阿桂之死,种种迹象都表明老富这个人深不见底。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富勒浑肯定不可能在乾隆那边打包票,一根毛都不掉就回来的。 贾六没有隐瞒媛媛,直言他怀疑大金川方面已经决意降清,那样一来不同意和谈的小金川就是大金川与清军的共同敌人。 这个怀疑把媛媛惊住了,以前大小金川联手才能挡得住清妖,大金川一旦反水,以小金川现在的实力根本撑不住的。 “我要和爹见一面,有些事情只能当面同他说。” 贾六让媛媛放心,他不会见死不救,并让媛媛传话给对面要加快妇孺“搬迁”,防止事态陡变,局面恶化。 另外就是让老丈人顾先生加强自身安全保卫工作,防止那边的“主和派”暗中刺杀。 “先生虽是僧将军的老师,但僧将军是高原人,先生是汉人,于先生眼中僧将军是可信的,但僧将军手下那些人未必却信得过先生...” 贾六让媛媛写信给父亲,提醒顾先生一定要注意防范僧将军手下,另外就是千万不能同僧将军一起去大金川,防止遇害或被扣。 那样一来,小金川群龙无首,他这个好女婿“纵虎出山”计划就没法落实。 吩咐完这件事后,贾六想了想,对媛媛道:“对了,你让厨房张罗一桌菜,晚上我要请亲戚吃饭。” “亲戚?” 媛媛奇怪,怎么没听夫君说过起的。 贾六解释说是他从北京带来的的表兄弟还有侄子们,一直没时间见他们,这次回来怎么也得同人家见见,要不然亲戚们该说话了。 正说着时,杨植过来禀报,说是扎校长求见。 扎校长就是乾隆派给贾六的副手——御前二等侍卫扎尔图。 旗员训练营办起来后,贾六让扎尔图负责旗务处,相当于校长。 贾六这个书记不在的时候,训练营的大小事务都由扎尔图负责,看上去大权在握,实际上整个训练营的“教职”员工就他这个校长是外人。 “有说什么事么?” “没有。”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媛媛到楼上去,让杨植将人带到楼下自己的办公室。 “卑职参见提督大人!” 扎尔图进来之后就“叭叭”打千,然后一脸激动说道:“大人,听说上头在同番贼和谈,此事卑职与全体旗员绝不答应!....若是和谈,我牺牲旗员的血不就是白流了么!” 贾六摇头道:“和谈是皇上的旨意,本官在多个场合都反对同番贼和谈,奈何我位卑言轻...” 准备打官腔让扎校长回去该干嘛干嘛,不想扎校长突然“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继而以无比决绝之心道:“请大人允许卑职率全体旗员以死谏大将军!” “什么意思?” 贾六愣在那里,气氛已经到了二二六了? 7017k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八旗武道 被贾六当成四大金刚的教务管带祖应元、总务处管带王福、军械处管带刘德、训练处管带玛德里四人得到通知,吃过午饭后到危楼开会。 四人除在旗员训练营任职管带,于四川绿营都有职位,但由于特殊原因,目前不实际到任,属于兼任(卡位子)。 收到通知的四人不敢怠慢,吃过午饭后便放下手头事务赶来危楼,但一进楼中就发现气氛明显不对。 记得上次来危楼时,这屋里还有桌子,有床,有椅子,可这会什么没有。 空荡荡的。 再见贾大人席地盘坐,面前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以及一只茶碗。 左右手两侧各摆两张小桌,上面却是什么也没有。 用石灰刷的墙上原本并无任何东西,此时却多了一个大大的字——“忠”。 “忠”字下面,贾大人的救命恩人花狗熊倚墙而坐,熊视眈眈看着进来的四人。 花狗熊出现在这里倒罢了,四人知道贾大人深爱此熊,与这熊都是兄弟相称,但那个大大的忠字着实让四人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祖应元当时心里就哼了一声:缺什么喊什么,果然不假。 两条腿盘在一起的贾六将披在身上的床单往上提了提,免得漏风。 虽说正月了,但这两天老是刮阴风,怪冷的。 二杨一左一右坐在后面,与大人保持一步距离。 看了眼自己的四大金刚,贾六抬了抬手,淡淡道:“坐。” 四人尽管不知何意,但还是学着贾大人的样子盘腿而坐。 幸亏屁股下面有棉垫,不然真咯人的很。 贾六不吭声,只是给自己倒了碗茶。 见状,杨植身子立即前倾,对四人道:“大人说你们当中有叛徒!” “叛徒?” 王福、玛德里第一时间看向祖应元,祖应元则第一时间看向刘德,刘德一愣,下意识看向贾大人。 然后,四个人的目光全都看着贾大人。 贾六心想你们看老子干什么,难道我是叛徒不成! 桌子“叭”的拍了一下。 劲用大了,疼。 杨植立即喝问:“说,你们为什么要蛊惑旗员尚访!为什么不将此事奏禀大人!” 尚访?! 四大金刚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见少爷左腿抖了一下,杨植忙将扎尔图欲带全体旗员死谏定西大将军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爷问你们...大人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杨植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如果知道,那就相当的坏。如果你们不知道,那就坏得不能再坏!” 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四大金刚却集体沉默。 这可把贾六急坏了,他就知道这事有鬼,但没想到四人都有份。 一气之下就要抬手拍桌子,但掌心还火辣辣的,于是改为喝问:“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背着我到底搞了多少阴谋!不经请示而擅自行动,你们是想架空我,还是要天诛我!” 祖应元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能不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 贾六一怔,讪讪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妖蛾子。” “这件事王福最清楚,我看还是让他来跟大人解释吧。” 说话的是管军械处的刘德。 祖应元同玛德里表示同意,因为一直以来旗员思想这一块,都是王福在主抓。 “那我就讲几句?” 王福向着贾大人欠了欠身,解释说这件事情其实是旗员自发要搞的,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 而旗员自发抵制和谈,甚至串连要死谏定西大将军明亮,则是受贾大人一直提倡的牺牲精神、狼族精神的感召。 “受我感召?” 贾六一脸不解。 王福忙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拿了出来,“这是大人近半年来对旗员的诸多讲话,卑职做了下记录并以合适的文字编撰成集...现全体旗员人手一册,原本早想给大人过目的,但大人去重庆公干,所以卑职擅做主张先发了下去,还请大人恕罪!” “噢?” 贾六脸色顿缓,示意杨遇春起身将书接过来。 拿到手一看封面,赫然是《八旗武道》四个大字。 作者:乌能伊巴图鲁、御前头等侍卫、赏戴双眼花翎四川提督、专办旗员游击事领队大臣贾佳世凯。 来到这个时代,除了自己熬夜编的《三堂会审伽利略》的剧本,贾六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写的书。 准确讲是由他口述,王福记录。 一页页的翻,一行行的读,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熟悉,什么生进军机处,死入紫光阁。什么八旗勇士的辉煌,什么牺牲换取天下太平,什么死亡才是我们八旗子弟最终的归宿... “好,这句写的好,很有味道,让我们这些八旗子孙勇敢扛起祖先的旗帜,让我们的敌人后悔与我们生在同一个时代!” 贾六赞不绝口,但内心深处实有疑惑:他有讲过这句? 疑惑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就那么一闪而过,作者都是他贾佳额驸了,不是他说的是谁说的? 合上《八旗武道》,贾六便要夸王福几句,脑海中一个念头却忽的闪过,不由扳着脸对王福道:“这上面不能光是我一个人的讲话,皇上的话也要有,而且一定要在第一页。回头把这书全部收上来,重印重发。” “嗻!” 王福欣然应声,斟酌之后,道:“大人,据卑职观察,在大人精神鼓舞下,旗员目前分成两派。” 贾六好奇问道:“哪两派?” “一为牺牲派,一为稳重派。” 据王福讲,牺牲派的主要成员就是贾大人从火器营、健锐营、前锋营、善扑营等处精心挑选的八旗精锐。 这些人原本就是各处的好苗子,集中到旗员训练营后,很快就被训练营的良好氛围所感染,在长期学习和训练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集体归属感与荣誉感。 “勇于牺牲”就是这个牺牲派的宗旨,基本主张就是用他们的鲜血唤醒全体旗人的武勇精神,不负大清,不负祖先。 也就是贾大人所提倡的若要流血,以我国族子弟先。 稳重派的主要成员则是打北京过来的那帮旗人子弟。 相比牺牲派,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缺少了血性,因此即便在贾大人的号召下燃烧了内心那团火焰,但反对盲目的牺牲,认为应该通过他们带动八旗、绿营整体改变如今颓废的风貌。 7017k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事件让人很遗憾 有思想就有组织,有组织就有派系。 对于游击旗员在自己思想感召下自我进化发展出两个派系,贾六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 “目前牺牲派分子多一些,还是稳重派分子多一些?” “回大人话,稳重派分子明显多于牺牲派。” “嗯,英雄所见略同...混蛋,这帮稳重派分明就是八旗败类,大清蛀虫,何来稳重,分明就是贪生怕死!” 贾六怒不可遏,八旗为何变得比绿营还不能打,不就是因为旗人子弟安于享乐,打骨子里没了祖先的血性,由狼变成狗了么。 为了让八旗子弟重新走上正轨,他贾佳大人费了多少唾沫,讲了多少废话,掉了多少眼泪,使了多少手段,结果还是出现“稳重派”这帮不讲政治,不讲牺牲,不讲脸面,辜负他贾佳大人心血的混账玩意,当真是忍都没法忍。 “稳重派的骨干分子都是哪些人!我看,可以安排他们进入下个月的阵亡名单。” 贾六下定决心,对影响八旗蜕变的“稳重派”予以毁灭性的打击,让牺牲才是唯一荣誉成为旗员训练营的主流,进而成为八旗永恒不变的宗旨。 一切与牺牲精神相背的,都以国贼论处! “这...” 王福同志却欲言又止,刘德三人也都吞吞吐吐。 这付样子让贾六更加来气,不顾手疼连拍数下桌子:“你们是我的心腹都不敢对我说真话,我建立这个共进会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不如上山打游击,从头再来!” “大人,” 无奈,四人对视一眼后,王福硬着头皮道:“不瞒大人,稳重派的骨干分子其实就是大人的表弟陆阿彩、侄子陆国章等人,成员也主要是咱汉军旗的子弟。” “这...” 难怪这么亲切的,原来是老表们搞的啊。 贾六的怒火当场消失,转而一脸欣慰,吩咐王福:“这个稳重派要加以吸收进咱们的共进会,今后要重点培养。” 王福忙道:“大人,卑职正有此意。” 端起茶碗悠悠一口,贾六表态道:“我的意思,稳重派好,但牺牲派更好,因为他们很有精神,是一群合格的八旗军人。以后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牺牲派都要得到你们的重点照顾。” “嗻!” 四大金刚齐声应命。 照顾的意思,他们明白。 重点的意思,更加清楚。 贾六又问牺牲派的骨干有哪些人。 回说有满洲子弟达兰泰、钮德堡、万佳等人,八成都是满蒙八旗子弟,与多数汉军子弟构成的稳重派形成鲜明对比。 “十万大军俱鼠辈,唯我满蒙真英雄!” 贾六情不自禁吟诗一首,并要求栓柱立即记录抄写,随后将这首诗直接题写在旗员训练营校场上。 玛德里提醒道:“大人,扎尔图同这个达兰泰关系密切,此人年前年后与牺牲派分子走的很近,很难说这次的串连不是扎尔图的意思。” “这个扎尔图是想害死我啊,他要把人带到大营去,回头这黑锅就全扣在我头上了。” 前世做这行的,贾六当然不允许扎尔图串连旗员去大营“尚访”,因为谁都会认为是他这个专办旗员事的大臣私下授意。 尤其是牺牲派竟然打着“死谏”名义,这真要闹出什么流血事件,他贾佳额驸岂不是要被连累的连底裤都给扒了? 能扒? 那可是黄马褂做的! 祖应元却提出不同意见,认为不必阻止扎尔图同牺牲派去搞什么“死谏”,因为这恰恰能突现鬼子六坚决主战的形象,而且去的都是八旗子弟,影响一出,远在北京的老头子说不定都要激动叫好。 为啥? 八旗子弟雄起了呗! 这样一来,哪怕这个旗员训练营实际没什么战功,但也会让老头子刮目相看。 “也对,大人一直主战,让他们闹一闹也好,最好死上几个,纵是不能让和谈就此停了,起码也能拖一段日子。” 刘德支持祖应元的提议,他是双重会员,满蒙八旗闹的越凶,他看的越热闹。 “这样啊,” 贾六寻思这样做的好处与后果,如果利大于弊,倒是可以搞一下。但要是弊大于利,那就一定要阻止。 正琢磨着,派在旗员训练营任领队一职的安布急慌慌的冲进了危楼,说是牺牲派的钮德堡竟然用刀砍伤了稳重派的陆国章。 陆国章就是贾六的表侄,他小舅舅的孙子。 “怎么回事!” 四大金刚惊的一跃而起。 安布说钮德堡不知发了什么疯,身佩军刀闯进了陆国章等人的宿舍。 当时,陆国章正在与同宿舍的旗员闲谈,见达兰泰手持佩刀冲进来,又见其一脸杀气,知道不好就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钮德堡却不回话,直接拔刀朝陆国章砍去。 身手还算敏捷的陆国章及时避过这一刀,冲出宿舍大喊:“满旗子杀人了,满旗子杀人了!” 钮德堡见一击不中,立时挣脱试图抱住他的两个汉军旗子弟,猛冲出去一刀砍在陆国章的右肩上。 陆国章中刀倒地,在地上连翻了几圈才没被钮德堡一刀毙命。 一心想要杀死陆国章的钮德堡,被听到动静赶到的领队张大彪等人合力制服,现被关押在旗务处。 受伤的陆国章也被送去紧急救治。 听完安布的简短情况汇报,主持教务处的祖应元大怒:“混账,钮德堡公然在营中行凶,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军法了!我去砍了他!” 玛德里问安布:“钮德堡为何要砍陆国章?” 安布急着过来通报这一恶性事件,没来得及审问钮德堡呢。 “大人,要不要调兵?” 王福一脸担心的看着贾六,这件事明摆着就是牺牲派与稳重派发生冲突了,要是处置不好,很容易激起两派檄斗,那对于贾大人的威望可是极大打击。 贾六问安布:“我那侄子伤可重?” 安布道:“刀砍得偏了,不在要害,皮肉伤。” 闻言,贾六松了口气,沉吟片刻,吩咐众人道:“这样的恶性事件在旗营发生,是非常让人遗憾的事情。你们马上过去调查,并将详情向我报告。” 说完,直接赶去探望表侄。 7017k 第二百八十三章 西贝货,主大清 旗员训练营设有医务处,归总务处管,里面的郎中是从崇州、成都聘请的。 贾六到的时候,郎中正在替表侄陆国章缝合刀伤。 让贾六意外的是,郎中手中用于缝合创口的针很像后世手术用的曲针,并且表侄陆国章也是服用麻药后进行的缝合。 另外止血的金创药,用于敷在伤口的止血布,用于消毒的不明液体一应俱全,除了郎中没有穿白大褂,一切看着都很专业,不比洋人的医术差。 刀口不是太长,较深,明显能看到骨头。 陆国章由于服用麻药的缘故趴在那里昏昏沉沉,意识处于模糊状态,并不知道他表叔这会就在边上。 从郎中口中确认侄子伤势并不严重后,贾六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义,便准备前往训练营。 刚出门,就看到自己的表弟陆阿彩一帮人。 “哥,要是晚上一步,你大侄他就被满旗子给害了!” 陆阿彩咬牙切齿。 贾六将这个表弟拉到一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据阿阿彩讲,那天有满旗子过来找国章他们,说是朝廷要同番贼和谈,身为八旗军人的他们绝不能允许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发生,因此要求汉军子弟同他们一起前往大坪大营向大将军请命,必要时候甚至要死谏,用八旗的子弟的鲜血捍卫八旗荣誉! “...国章当时想这事要是哥的命令,那大家肯定去,但哥没下命令,完全是那帮满旗子私下在搞,国章肯定不答应,结果和那个钮德堡吵了起来,唉,也怪国章嘴欠,” 贾六问道:“国章说什么了?” “这...” 陆阿彩吱唔一会,方才老实说道:“国章说那帮满旗子死谏了,正好空出位子让他们坐。” “......” 贾六忽然意识到,他能成功走到今天,不是他的理论有多么先进,而是在长期歧视政策下,汉军旗子弟早已经有了“变革”的萌芽。 也就是群众基础。 要不然,祖应元、王福他们怎么会那么自然的就跟着他鬼子六,把“太君”一个又一个的坑掉呢。 他贾六所做的一切,其实就是汉军子弟的梦想。 只是这个梦想从前属于敢想而不敢为,突然有那么一个人跳出来当带头大哥,加之又有巨大利益,这帮汉军子弟也就顺水推舟了。 印象中乾隆朝把汉军八旗几乎全部开革出八旗,弄不好就是老头子除了担心汉军大量繁衍使八旗本末颠倒外,就是因为汉军出现了种种不好的思想苗头。 “集团”出现苗头同“个人”出现苗头的性质不一样,为了防止汉军这个集团成为八旗动乱的根源,索性把他们全开出去当汉人。 也就是将一个集团打散,使之成为分布在各地的个体。 这样一来,哪怕有的“个体”依旧会成为大清不稳定的因素,但所起的破坏作用却远不如汉军八旗这个集团乱起来的大。 妙,妙啊。 老头子当之无愧的封建权术第一人。 能被称为明君,不是不无道理。 “哥,你可一定要替国章做主啊!那帮满旗子再不压一压,弄不好他们就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陆阿彩必须提醒表哥再不对训练营中出现的“牺牲派”加以打击,恐怕那帮激进份子会将他这个领队大臣拖进无底深渊。 ....... 事件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呈到了贾六手中,比他预想的还要恶劣。 的确是“牺牲派”同“稳重派”的矛盾导致。 凶手钮德堡隶属的“牺牲派”已经事实形成思想纲领。 这个纲领竟是强调八旗是满蒙的八旗,主张将汉军革出八旗,严加限制汉军、汉人的任用,从而建立满蒙子弟对大清军队的绝对领导权。 更有激烈者甚至提出军机大臣都不当由汉官任之,汉官于中央最多只能担任内阁学士、翰林学士,于地方只能至布政一级。 “稳重派”也并非先前以为的贪生怕死派,而是主张八旗是满洲、蒙古、汉军共有的八旗,最终纲领是旗汉一体化。 也就是出仕机会平等,旗俸米贴一致。 钮德堡属于“牺牲派”的骨干,也是激烈分子,或者说脑袋缺一根筋,否则也不会持刀砍伤陆国章。 看完祖应元递交的事件详细报告后,贾六不由感慨一句:“短短数月,为何这些人会羽化成蝶?” 祖应元冷哼一声:“因为这帮人闲着没事干。” 贾六诧异:“为何你理解事情的角度这么刁钻?” “事实就是如此。” 贾六想了想,觉得小祖说的怕就是真相。 一群本就是精英的满蒙旗子原先分散于各处,突然被他集中在一起,然后不断的打鸡血,灌鸡汤,本来是卯足劲要为大清平乱,恢复祖先荣光成为真正的八旗勇士,结果突然上面说不打了,要和谈,这让他们的满腔热血瞬间冰冻无事可干,自然而然就要开始反思。 这一反思,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上头有奸贼呗。 祖应元询问怎么处置钮德堡,按军法此人必须处斩。 贾六却让祖应元将此事件写成详报,报呈定西大将军明亮。 大营批复很快下来,革除钮德堡前锋参领一职,降为拜唐阿听用。 “明亮总是护着满洲子弟。” 贾六拿过公文,在上面进行了一些变动。 同时革去达兰泰、万佳等“牺牲派”骨干官职,又将全员由满蒙子弟构成的第三中队打散。 瞥了眼祖应元:“不能让他们觉得明亮好,要让他们觉得明亮坏,怎么做,你比我在行。” “要不要给你搞个十八子,主神器?” 祖应元没好气,他又不是搞阴谋诡计的人,怎么这种龌龊事老要他干呢。 “西贝货,主大清也不是不可以。” 贾六嘿嘿一笑。 祖应元眉头微皱:“这样做,会不会让那帮牺牲派出现异动?” 贾六淡淡一笑:“只要是为了大清,异动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对了,你把这句话拿给达兰泰。” “什么?” 祖应元看了眼贾六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的是这么一句话——“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往前奔驰。” 7017k 第二百八十四章 故乡的桃花是否绽开? 既然是自己种下的果子,贾六当然不能任由这个“牺牲派”野蛮生产。 作为“精神导师”的贾佳大人,必须对自己的追随者们担负责任。 他要浇水,他要施肥,他要这朵八旗牺牲之花如他想象般绽放。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要求即日起必须将大清历代能臣武将的画像,悬满旗员训练营每一个墙壁。 教室、宿舍、操场、食堂,甚至是茅厕。 只要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必须有八旗名将的绘像,以及他们生平英雄事迹的介绍。 什么开国五大臣,什么入关十三名将,什么平三藩八大臣统统挂上,本朝的好办,凡是紫光阁有像的统统上墙。 这件事当然是由主持总务处的王福负责了,可一时之间到哪找这么多名臣将相的画像。 贾大人不管这么多,他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没办法,最后王福只能跑崇州、成都高薪请了一帮画师,凭空绘制若干名臣将像画。 由于贾大人也有画像在紫光阁,王福请示大人是否也要上墙。 得到肯定回复后,忠勇无双的巴图鲁贾画像便出现在旗务处的墙上。 特别显眼。 画像下没有生平英雄事迹介绍,只有四个字——“为了大清”。 教材也增加《八旗作战课》,此课不讲其它,只讲百年来八旗军所打的每一场血战。 根据贾大人要求,新编《八旗作战课》对于战役背景,双方军队调动,战场部署一律淡化,重点突出战斗过程中八旗将士悍不畏死的形象。 牺牲将士生前有什么豪言壮语都要突出,没有,就现编。 如浑河大战时,便有满洲甲喇章京阵前动员:“今日一战,关系满洲存亡,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又如昼夜急奔二百六十里出现在山海关,时任摄政王多尔衮于关门之上于入关八旗将士道:“大清存亡,在此一战!” 又如衡宝战役,亲王尼堪临终前对亲兵留下遗言:“愿我之鲜血能铸就大清万世之辉煌!” 这些举措使得“牺牲派”并没有因为达兰泰、钮德堡、万佳等骨干份子被革去官职,而变得沉沦,相反求战好战,反对和谈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为,他们身处的环境不允许他们退步。 战斗,也是他们重振祖先荣光,成为真正八旗勇士的唯一途径。 “和谈,是懦夫的选择!” “小小的金川,大大的大清!” “血洗金川,荡平反贼!” “......” 一些口号悄无声息的在牺牲派旗员当中流传。 “牺牲派”内部有传言说定西将军是主张杀掉钮德堡的,但在领队大臣贾佳大人极力反对下,此事最终以革职了结。 这个传言导致牺牲派认为贾佳大人对他们的主张是同情,也是支持的。 事实上,被革职的达兰泰、钮德堡等人并没有被特别限制行动,依旧充当领导“牺牲派”的重任。 领队大臣对“牺牲派”的默许纵容,以及参赞大臣扎尔图的实际参与,导致“牺牲派”并没有因为成员钮德堡砍杀汉军陆国章被打压,反而气焰越发嚣张。 虽然没有再发生针对“稳重派”汉军子弟的砍杀行为,但语言上的攻击却是变本加厉,甚至有满洲激进分子喊出“汉军滚出八旗”的口号。 另一方面,陆国章被砍事件加大了“牺牲派”与“稳重派”之间的裂缝,不少汉军子弟对于定西将军的处理结果不满,认为满洲将军只知保护满洲子弟,对同为旗人的汉军子弟压根不重视。 随着牺牲派的气焰越发嚣张,本来持中立观点的汉军子弟也开始加入稳重派,以求抱团。 事件发生后不到半个月,旗员训练营实际已经彻底分裂为满汉两派。 一直以“局外人”暗中注视事态发展的贾六对此十分高兴,认为国章这一刀挨的好,挨的妙! 因为这一刀比他讲多少“好学生坏学生”、“皇上的爱”、“排除竞争对手”的理论更要实际,比他许诺多少官职来得还诱人。 王福不失时机的开始伸出共进会的“利爪”,大量吸收稳重派成员入会。 共进会的纲领“志同道合,共同进步”与稳重派所提倡的旗汉一体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而相比自发成长的稳重派,已经事实形成严密组织的共进会,无论是组织能力还是抱团能力,显然更胜一筹。 这使得自愿加入共进会的稳重派成员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认为达兰泰他们太过激进的满蒙子弟。 牺牲与稳重之间的满汉矛盾在四川总督富勒浑从京师回到金川后,突然降温,因为无论是牺牲还是稳重,主和派都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一心想在金川立下战功的扎尔图再次拜见贾佳大人,请求大人能够带领他们前往大营死谏。 正襟端坐的贾佳大人不置可否,只含糊其辞道:“如果是全体旗员的意见,我个人对此是不表态的。” 扎尔图听不懂。 “身为专办旗员游击事务的领队大臣,我必须对全体旗员负责,也要对皇上负责,我不希望发生什么让人感到不祥的事件。” 贾六起身负手走到窗台边,打量窗户外已经变得葱绿的草地。 扎尔图似乎明白这位领队大臣不愿意出面,只得说道:“大人如果不便出面,卑职愿带领旗员前往大营,我等愿意以鲜血唤醒金川诸公!” “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牺牲,每一个旗员都是大清的财富,他们的性命不可以轻易的丢弃。” 贾六转身看向有野心,也很有抱负,甚至有可能是“牺牲派”领袖的御前二等侍卫,淡淡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 “大人!” 扎尔图试图继续劝说,却被大人身边的杨植礼貌的请了出去。 “走了?” “走了。” “火侯还差一点,告诉刘德最近训练使用的火枪不要收回,并尽量给他们多配药子。” 吩咐完这件事,贾六转身看向窗外的野草,忽的问栓柱:“故乡的桃花应该开了吧?” 桃花盛开的时候,就是额驸离开的日子。 让人不祥的事件,是否会如他所安排的那样,发生呢? 7017k 第二百八十五章 诸位,干吧! 以前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贾六都会同常秉忠一起去找小桃红。 在小桃红身上,贾六同老常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可惜今年,两位汉军八旗年轻的杰出子弟,却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同家国牢牢捆绑在一起,以致必须忘记人生中的启蒙老师。 小桃红叫袁什么来着的? 贾六一时记不起来,老常被他派到成都镇当都司了,要不然就能找来问问。 “少爷,如果那帮满蒙分子真的异动,您必须提前做好镇压的准备,否则他们造成的烂摊子与后果都将由少爷承担!” 杨植必须提醒少爷现在的所做所为是在玩火,毕竟,那帮牺牲派全部都是归他这个领队大臣节制的。 异动发生后,身为领队大臣的少爷能推卸责任? “万一造成大的不祥事件,恐怕京师那边会对少爷充满疑问,弄不好少爷可能会被一撸到底,囚车进京啊!” 鼓动满蒙子弟闹事是把双刃剑,栓柱真担心少爷把握不住,把自个赔在里面。 “你说的很对!” 贾六派人叫来指挥索伦藤牌虎衣兵的新达苏,命令从今天开始所有索伦兵全部停止休假,在营中侯命,随时出击。 新达苏不由兴奋道:“大人,那帮愚蠢的家伙终于要行动了吗!” “攻击命令一旦发布,你必须做到快刀斩乱麻,绝不允许一个生还者!要用你们索伦的长刀劲弓让这帮愚蠢的家伙,为大清国运的重大转折做出最后的贡献!...因为,这才是牺牲的真谛啊。” 言罢,贾六下意识的就要用白布擦拭自己的长刀,不然感觉气氛不对。 就差那么点精气神。 然而,他的刀又不知道放哪去了。 真是善战者无赫赫武功啊。 “嗻!” 新达苏带着十二分干劲去秘密部署,他受够那帮高高在上的满蒙八旗了,如果不是他们索伦人在为大清撑住半边天,大清早亡了。 然而这些愚蠢的家伙享受他们索伦人用血赢得的胜利果实时,却丝毫不知感恩,甚至还将他们索伦视为野人、蛮人,当真是让人极度厌恶。 新达苏走后,杨植看了眼窗外,有些不放心道:“我看明天得加强防御,山上山下多设岗哨,能围起来的地方统统围上。” 贾六愕然:“有这个必要?” “当然。” 杨植回答的很肯定。 “我是他们的老师,身为学生的他们,怎么会对老师动手呢?” 贾六对此还是有点信心的,他不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们,会来取他这个精神导师领路人的性命。 “身为老师却不能亲自带领学生诛杀国贼,这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少爷,您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杨植的声音也很坚定。 “这样啊,” 贾六有些动摇,最终安全起见,让杨植马上组织人手加强防御,提督府同危楼所有门窗全部用竹子加固。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一级戒备!” 贾六擦了擦手掌,感觉似乎对了。 ...... 接下来的数天,一切都很平静,然而平静在一道命令发布后,变得暗流涌动。 根据乾隆四十年游击作训安排,两天后,全体训练旗员将进行一次长途拉练。 全员菏枪实弹。 命令发布后,旗务处管带扎尔图来到了牺牲派骨干分子最喜欢聚集的“报国亭”。 看着众骨干分子,扎尔图沉声道:“这次出营的机会十分难得,中途我们将会在距离大坪大营二十多里的三坪临时扎营。” “听说番贼的使者就在大营,如果要阻止和谈的进行,必须将使者击杀。”说话的是领队安布。 此人是索伦出身,却是坚定的牺牲派分子,利用其领队身份为牺牲派分子的活动提供了不少便利。 “那就干吧!绝不能让那帮懦夫主宰我八旗的命运!” 与因迷路自尽的柏凌关系最好的托尔托保,对和谈是发自骨子里的痛恨,因为那样意味着他再也不能替好友柏凌报仇。 “皇上会知道我们苦心的!” 险些因为伤人被杀的钮德堡握紧了拳头。 看着一众年轻热血的满蒙子弟,扎尔图动容道:“你们做好牺牲的准备么?” “是的,大人!” 众人异口同声。 扎尔图却犹豫了:“这样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 牺牲派首领达兰泰咬牙说道,“我们的祖先连中国都能踏平,可到了我们这一代,一个小小的金川都让我们死了那么人,打了那么多年,实在是太耻辱了!” “耻辱,必须用血来洗!” 满洲正黄旗前锋校泰斐英阿扫视一众同僚,“如果不能与反贼战斗到底,我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大营守军是不会让我们击杀番贼使者的,如果行动遭到他们的制止,怎么办?” 这几天扎尔图一直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贾佳大人愿意出面带领他们前往大营死谏大将军,冲突就不会发生。 然而,现在这件事得不到贾佳大人的允许,他们的行动便没有合法性。 万一与守军发生冲突,后果是很严重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不能阻止和谈,我们这些人都将是大清的罪人!” 安布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对扎尔图道:“如果行动遭到阻止,那就扩大。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消灭主和派,即便能够杀死番贼的使者,于大局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扩大,扩大!同反贼议和本就是大清国贼,对这些人,绝不能手软!” 几名牺牲派骨干分子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力挺安布。 “为了大清,我们要勇于决断!为了大清,我们要勇于牺牲!” 满洲镶白旗出身的蓝翎长英菲尼迪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条,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天诛。 “天诛”二字让众人的眼光瞬间变得坚定。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错过,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帮懦夫同反贼达成协议!” 牺牲派首领达兰泰缓缓站起,看着京师的方向喃喃一语:“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往前奔驰。” 言罢,毅然看向众人,“诸位,干吧!” 7017k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敌在紫禁城 金川的风云即将被搅动,大清帝国的国运重大转折即将来临。 暴风雨来临之前,身为主导者的贾佳额驸,内心无疑是激动的,兴奋的。 “平乱及善后”秘密会议召开。 作为共进会的发起人、普通会员贾六首先发言。 “这次行动如果成功,对满蒙八旗造成的致命伤害短期内是无法弥补的,诸位都是共进会员,当知此事意味着什么。” 王福立即赞美:“一切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是在组织的掌握之中,” 贾六纠正并欣然点头,环顾与会人员,深情说道:“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八旗子弟,都是和我一样为大清流过血、流过汗的优秀军人,是什么让我们从互不相识走到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努力奋斗呢...是四个字,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 众人齐声呼应。 这是共进会的纲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为了大清的初衷,在他们心目中从来不曾改变过。 墙上大大的“忠”字很好的体现了这一氛围。 “很好,很有精神。” 贾六抬手示意众人喝茶,悠然一口。 玛德里有些不解:“大人,为什么不进一步扩大?通过一次彻底的变革,给满蒙八旗那帮人一个狠狠的教训,迫使无能的他们让出权力的位置!我始终认为,大清只有在大人的领导下,才能更加强盛!” “你的话让我热血沸腾啊!” 贾六放下茶碗,却是摇头,“满蒙无能的废物是太多了,但是他们的基数太庞大,一次变革无法改变这帮腐朽之人窃居国家高位的现状,我们需要不断的努力才行。” 杨植见玛德里听的不太明白,便补充解释:“大人的意思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成胖子。这次异动只是将大清的墙角先刨松动,然后一块一块的将砖头抽出来,最后让它轰然倒塌。” “是这个意思。” 贾六微微点头,“满蒙那帮年轻人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改变金川目前的现状,这是愚蠢的行为,是盲目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自私的,是自利的,不符合大清的根本利益。”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只有大人领导的共进会,才是变革的主力。”担任提督府佥押官的于庆不迭点头。 王福总结:“这一次对异动分子不是利用,是合理的利用。” “不错。” 众人点头。 “但这些异动分子也提醒了我一件事,那就是为了大清,我们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任何变革都是要流血的。但是,我认为,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贾六大人念了半句诗。 异动推进者安布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真是当世一等一的豪杰啊,跟随您的脚步,我们才有希望,大清也才有希望!” “是的,普天之下只有大人能够带领大清走向更强!” 主动打入牺牲派的共进会员英菲尼迪握紧双拳,以炽热的目光看着贾佳额驸。 身为满蒙子弟的他,是坚决反对激进分子的,如果让那帮激进分子得势,满蒙八旗会被他们拖入无底深渊。 甚至,连关外老家都回不去。 支持者的目光让额驸大人心潮澎湃,情不自禁指着窗外道:“看到外面朝升的初阳么,给人暖意的同时,也让人的心灵瞬间如开了窗一般通亮...在我心中,共进会就是这初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大人才是那初阳,不,是烈阳!在卑职心目中,大人才是八旗的天!” 英菲迪尼的话语便如他当初枪杀随温中堂逃出来的提督常全般坚定。 “这些话,放在你们的心中,不要说出来。” 贾六不喜欢高调,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目光无比坚毅:“记住,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平乱!我们对大清,是要起建设性作用的!” “嗻!” 众人轰然响应。 “大清有你们,真是幸甚。” 额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亲切但又不虚伪。 王福突然道:“但是,诸位一定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在紫禁城!” “是啊,敌在紫禁城。” 贾六鼻腔发出沉重的呼吸,目光看向刘德:“火枪都发下去了么?” 刘德回道:“发下去了!” 又问安布:“动员过了么?” 安布回道:“动员过了,异动一定会发生,如果有人不同意,那么为了大清,一定给予他最终的体面!” 王福呈上行动刺杀名单。 除刺杀定西将军明亮外,在大营的所有满蒙高官如哈国兴、富兴、保宁、兴兆、富升阿俱在名单之上。 “若有可能,全部解决掉,如果无法做到,要确保明亮之死。” 贾六将名单递给安布,后者扫了一眼后却默默将名单烧毁。 这就叫专业。 “共进大业,在此一举,望诸君努力!” 贾六起身,以茶代酒。 “为了大清!” 众人齐饮碗中茶。 “那么,” 贾六准备最后的总结,却接到紧急通知,让他马上前往郭明宗河口觐见总督大人。 “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无奈的贾六只好赶往郭明宗河口,没想到刚见到从北京满血而归的富勒浑,就遭到了他劈头盖脸的怒斥与喝骂。 火力之猛,指责之切,令得额驸整个人都恍惚了。 迷迷糊糊中,大清朝的总督大人竟然留着卫生胡,不断扇打着他的耳光。 “混蛋!” “哈依!” “八嘎!” “哈依!” “.......” 不知过了多久,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的贾六回到现实,面前的总督大人长须飘飘,不怒自威。 “...是战是和乃国家大事,你个娃娃懂什么!” 一肚子怒火的富总督冷冷看着贾六,“一直以来倒是小瞧你这个额驸了,你以为搞些小动作,就能利用皇上把我搞掉?坐收渔翁之利?天真,太天真了,老夫吃过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多!” “那大人肯定齁(咸)的很?” 贾六破天荒的鼓起勇气反呛老富,“你要升官发财,我也要升官发财,没道理好处全叫你一个人占去吧!” 7017k 第二百八十七章 面对疾风吧 贾六不是太想和老富撕破脸皮,毕竟这位能量巨大,其背后那个督抚互助会也很值得他深挖。 要是共进会能把互助会给吞了,副会长清一色的总督,执委浑一色满洲将军,下面的部长水一色巡抚、布政,那得是什么样的欣欣向荣局面啊。 真有那局面,他贾佳世凯还不能胡个十三幺,全体共进会员就得天诛他,换一个人上了。 但这个局面再诱惑人,也不代表贾六现在就要任由老富随意搓捏了。 所谓通敌把柄,完全就是个笑话。 要论通敌,你富勒浑才是极品,他贾六只是个喽罗。 整个金川十万大军敢拍着胸脯说没通过敌的,最多两只手。 连阿桂这种后世被吹上天的满清大员,都因为曾经通敌被囚车解京准备处死,试问,这金川文武还有干净的么。 乾隆连阿桂这种有通敌前科的都能任用为大军统帅,又说明什么? 无人可用! 只能用! 所以别以为拿着这点小把柄,就得让他贾佳额驸低声下气,事事唯你富勒浑马首是瞻。 大不了东窗事发,哥俩一块去见死鬼阿桂,跟人说一声我们来迟了呗。 气氛都到这一步了,贾六就是破罐子破摔了,他还真不怕老富也敢摔。 这就是老官僚和小年轻的区别。 要说顾虑,贾六还真没富勒浑这个总督顾虑的多。 说句难听点的,真到了那一步,他连贾家的祖坟都能不要。 气氛嗨皮到极点,带头把老太爷贾汉复刨出来也不是不行。 你富勒浑敢把祖宗刨出来? 来时路上贾六就考虑过了,所谓时不待我,难得有牺牲派异动,这个天载难逢的良机他必须牢牢把握,从此以后金川只能有一个天。 这个天就是他贾佳世凯! 老富识趣一点,大家各自安好,升官发财两不相干,继续合作更好。 不识趣的话,便让他知道福长安究竟是谁搞掉的! 要说心狠手辣,他贾佳额驸身后飘着的死鬼都能重组军机处和六部了。 至少,得让老富跟他称兄道弟,别动不动就把额驸当小弟看。 这个坏毛病,不能惯着他。 要迫使老富认清现实,同他讲政治是不行的,同他讲品级也不行,同他讲大局更不行,同他讲大清律简直就是放屁。 那讲什么? 直接耍无赖呗。 “小子,你什么意思!” 富勒浑愣了半天,实是没想到自己一手扶上来的汉军旗小崽子敢顶他,眉头一挑,怒火中烧。 贾六微哼一声:“你说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提醒大人一声,金川这么大盘子,大人想要独吞的话,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富勒浑一滞:“我什么时候独吞了?” 贾六来气了:“别的不说,这卖军火的生意,卖粮食的生意,你分给我多少了!” “你个娃娃心急什么,这么大的买卖,我不得从长计议?好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涉及多好多人,好多事...” “别跟我说这些虚的,” 贾六直接戳穿总督大人的画皮,“阿桂死后,你就把我撇到一边,大事小事有问过我?这叫从长计议!” “你个娃娃懂什么!” 总督大人微哼一声,不想就此事同贾六废话,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还有,阿桂死后,那么多官缺,你分几个给我了?怎么,你有人要安插,我手下就没帮人了!” 买卖的事还能等,还能研究,这升官的事情贾六可就不能忍了。 原先他以为阿桂集团死了那么多旗汉高官,老富怎么也要给他点名额安插自己人,比如前锋营、健锐营、火器营这些禁军的官职。 他要的也不高,不指望什么副都统、翼长的,但中下层的官缺总能分他一批吧? 可直到老富被乾隆召回北京,这些要害单位的职位也没分一个给贾六,他能不气么。 掌握八旗禁军武装力量,可是同掌握乾清门钥匙一样,都是能决定变法成败的。 “别说没用的,往大了说我是四川总督,这里的事我说了算。我给你,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你就不能要!” 富勒浑气的一掌拍在桌上。 此时此刻,必须以总督威严震住这个蠢蠢欲动的家伙。 没想到对面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掌拍在桌上:“你以为金川你最大?告诉你,我贾佳世凯也是从一品的提督!” “......” 总督大人愣了又愣,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在他面前拍桌子。 对方完全无视他总督身份和威严,倒叫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贾六心想我就不按套路出牌,气死你个老东西。 反正你不敢跟我同归于尽。 谁怕谁啊。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总督大人不由转变思路,不无威胁道:“额驸这是要同阿桂一样与我做对不成?” 贾六淡淡道:“做对谈不上,不过大人可以去问问四川绿营,他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你他妈的拿兵唬我!” 总督大人气极反笑,“我杀人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大人哪天进了棺材,别说是我动的手。” 贾六针锋相对。 “......” 总督大人的目光开始变得凝重,脸上的怒气也渐渐消失,忽的笑了起来:“额驸,做人要有良心,当初不是我的话,你能有今天?” “不是我的话,大人也没今天啊。” 贾六一语双关,并客气的为总督大人倒茶。 “坐,坐。” 总督大人端起茶碗,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无欣赏道:“年轻人就是要气盛,办起事来也要够狠,这样才能有前途。” 贾六轻笑一声:“我能走到今天,不是靠别人,而是靠我自己。” “好,明人不说暗话,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明亮的位子。” 贾六开价。 总督大人断然否决:“不可能,你资历太浅,太年轻,皇上怎么可能用你为定西将军。” “我是巴图鲁,还是四川提督,资历足够。要说年轻的话,明亮难道不年轻,他能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贾六不认为这两个条件他不符合。 富勒浑摇了摇头:“你不懂,要做大将军,得有实力。” “大人怎知我没有实力?” 贾六起身,“此事还请大人能多操心,若事成,世凯定重酬大人!” 言罢,拱手告辞。 等侯许久的杨遇春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大人,谈得如何?” “老家伙不会让我如愿的,” 贾六微哼一声,“既然如此,就让他面对疾风吧。” 7017k 第二百八十八章 开始吧,诸位! 贾六不知道的是,他与富勒浑的对话,还有一个人从头听到了尾。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到的御前二等侍卫、两广总督李侍尧的弟弟李奉尧。 祖上便是被乾隆钦定为甲等大汉奸的李永芳。 望着远去的额驸背影,李奉尧冷笑一声:“这位额驸野心倒是不小,可怎么看都是个棒槌。” “棒槌”原是关外对人参的说法,后来哪个人头脑简单,或者不明事理,就被人称为棒槌。 同菜鸟一个意思。 富勒浑干笑一声:“这小子要不是个棒槌,我能拉他入会?” 李奉尧提醒道:“我看这小子对你没半点恭敬,将来官真要做大了,恐怕不会听咱们的,实在不行就找人参他一本,把他调走。” “难得有这么个棒槌在,逗逗也好。再说,人家现在是从一品的提督,怎么着也觉得翅膀硬了不是,总要让人家先感受一下嘛。” 富勒浑“嘘嘘”的吹着茶碗。 “年轻人嘛,不吃过亏怎么知道放下身段?不挨过教训,怎么知道心平气和?…明天先把四川绿营同他那旗员训练营的开支给停了,看这小子能撑几天。” 收拾一个自觉羽翼丰满就想要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傻小子,富勒浑有的是办法。 李奉尧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因为那棒槌是富勒浑拉进会中的,出了事也是由富勒浑负责。 不过这世上还真没有富勒浑摆平不了的人。 这位总督大人可是踩着两个总督,三个巡抚脑袋上来的。 继而询问大金川那边怎么说。 富勒浑示意李奉尧坐下说话。 “富升阿说索诺木要求朝廷先册封他,并资助其一批军械才肯对僧格桑动手,另外事成之后要小金川的土地,他也不往京师朝见皇上...” 富勒浑将两次和谈结果简单说了下。 跟他先前在皇上面前说的差不多,这个索诺木既害怕再跟大清打下去他的大金川会被拖垮,又害怕直接乞降会被要求去北京,所以想学朝鲜、安南一样,成为大清的“藩属”,而不是臣子。 另外,就是提出大清赠予他五十万两白银,用于恢复大小金川的民生。 如果大清不能满足他这些要求,那他就不会对小金川的僧格桑动手。 这意味着战事将继续拖延下去。 “索诺木算盘打的挺精,不过这件事不能再拖。” 李奉尧的意思是可以答应索诺木,先把皇上最为忌惮的小金川明朝遗民解决掉。 富勒浑点了点头,原本还能借这次同大金川的谈判大捞特捞,眼下却不得不放弃一些利益。 因为互助会的中坚力量、支持和谈的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出事了。 一直以来,于敏中便重金贿赂宫中太监高云从,通过此人暗中得知各地督抚上的密折内容。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半个月前,高云从偷看皇帝朱批道府记录时被人发现,当场拿获。 事情传到乾隆耳中顿时大怒,命将高云从交御前大臣审讯。 高云从受刑不过,招供多次收受于敏中金银,为其通报密折及御批内容。 消息传出,于敏中诚惶诚恐,自责认罪。 “于敏中每日承蒙朕召,诸事应付,朕什么话不能对他讲?为什么他还要转向宫内太监探听询问有关消息呢?” 乾隆没想到自己信任器重的首席军机大臣竟做出这等事来,一怒之下命将于敏中交刑部严加议处。 刑部议将于敏中革职。 这件事震动京师朝堂,比之阿桂叛乱还要惊人。 如果大金川此时能够归降并助大清平定小金川,对于牢狱之中的于敏中肯定是利好消息,到时论功行赏,再有督抚大臣求情,皇上多半就能宽恕于敏中。 富勒浑也是和谈的主推手,但他更清楚皇帝的心意,现在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索诺木,但是小金川一灭,就是大金川平定之时。 “我明天亲自去同索诺木的人谈,如果有必要,你替我去一趟大金川。” “可以。” 李奉尧自是无意见,因为这等于送功劳给他。 只是,风起了。 ....... 深夜。 三坪,游击旗员第二中队临时营地。 几名持火枪站岗的旗员正围着篝火烤暖,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将火星吹得到处都是。 旗员世嘉要不是闪得快,火星就吹得他一身,但即便是这样,耳朵也被一颗吹起的火星烫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怎么这么大的风?” 世嘉嘟囔一句,弯腰与同伴将被风吹乱的柴禾重新捡回火堆上。 二月的四川,夜里还是很冷的。 火堆不仅能为这漆黑的夜色提供光源,为值守的哨兵提供温暖,也能威慑山中的野兽。 起身的时候,世嘉却看到他们的中队长领克同已被革职的达兰泰走了过来。 世嘉立即与同伴向领克行了军礼,疑惑问道:“大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风起了。” 领克走到火堆边,将双手伸在上面感受火的温暖。 “风起了!” 达兰泰拍了拍图克的肩膀,声音蕴含着极大的坚毅。 “就是现在么!” 世嘉的内心莫名热血沸腾,其余几名值守旗员也不约而同露出兴奋之色。 风起了,是行动的讯号。 黑暗中,一个又一个人影相继出现。 他们是本应该在睡梦中的第二中队全体成员。 110名肩背火枪的满蒙旗员如风雪中的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屹立在火堆两侧。 领克环顾一众部下,作为中队长也是前锋侍卫的他,必须对部下负责。 “诸位,牺牲的时候到来了,如果有不愿意参加的请转身回去!” 达兰泰则沉声道:“没有人会责怪你,正同没有人强迫我们牺牲一般。是做狼一样的勇士,还是做狗一般的懦夫,由你们自己决定。” 队伍依旧平静,没有任何人退出。 “那就行动吧!” 达兰泰同领克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来到队伍的最前边。 “诸位,紫光阁见!” 二人当先毅无返顾的向着夜色前进。 身后是沉默的队伍,也是热血燃烧的队伍。 今夜,他们将承担八旗觉醒的重任! 远处山坡上。 看着出营的队伍,贾六觉得味道不够纯正,不禁有些后悔:“应当给他们写首歌的。” 继而向着远去的一支支队伍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请一定要让我成为大清的英雄啊!” 7017k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少爷卖国才专业 “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皇帝啊,皇父摄政王啊!你们在天上看到了没有,八旗健儿苏醒了,他们苏醒了!” “能继承祖宗的江山社稷,真是让孩儿感动啊!” “如果事件成功,孩儿一定把你们从地下请出来,让你们看一看大清盛世!” “......” 贾六不认为他喊列祖列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是爱新觉罗半个儿子。 他也相信精心挑选的满蒙热血健儿,一定会完成这次伟大的天诛行动。 由始至终,牺牲的目的都是不变的。 但这一次,热血健儿的牺牲将更有意义,他们将由个体的牺牲升华为集体的牺牲。 无论是意义还是数量,都将是一次质的飞跃。 “牢牢记住牺牲精神,走向黄泉之路吧,诸位,八旗的往事,宛如梦中之梦啊...阿欠!” 凉,贾六打了个喷嚏。 转身的时候却愣住,不知道谁给花狗熊的额头扎上了天诛的白布。 乍一看,跟坐月子的婆姨似的。 用屁股想,也知道是栓柱干的好事。 在少爷质问的声音还没有出来前,杨植先开口了,“叭”的一下立正,恭声道: “如果事件完全按照阁下的设想进行,那么对满蒙八旗的伤害将是不可逆的,汉军八旗的崛起将成为大势无法阻止!单从事件造成的后果来看,少爷您无疑是八旗最具有智慧的人啊!” “是么?” 贾六脸色顿缓,但有些疑惑:“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你说话的语气怎么怪怪的?” “有么?” 杨植莫名其妙。 “和谈是绝对不可取的,任何试图同敌人谈判的人,都是可耻的懦夫!对这样的人,只有从肉体消灭他们,绝不可姑息!” 杨遇春手持铁棍,他即将要带领200名扮作前锋营的虎衣藤牌兵参加行动,以确保那些满蒙异动分子能够完成天诛的任务。 “春桑...”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家伙能不能正常说话!” 杨遇春“嗯”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卖国这种事情只能由大人来干,那帮人,不专业,会坏事的。” 杨植深以为然:“对,任何非少爷主导的和谈,都是可耻的卖国行为。只有少爷的卖国行为,才是可以接受的。” “我不喜欢跟有文化的人说话...栓柱,你去找下桂林,替我再交一万两议罪银,起码先把我命保住。” 贾六不想与二杨多说一句话,拽着花狗熊走人。 天亮之后,他要同顾先生进行秘密会谈。 这里的舞台,不需要他。 ......... “风起了!” 看着面前一众旗员,领队安布的神情异常兴奋,“如果不能阻止同番贼的和谈,我们这些人就将成为大清的罪人!” “第二中队已经出营准备牺牲,我们第一中队不能成为他们耻笑的对象,就是做鬼,我们也要比他们先一步!” 涨红着脸的英菲尼迪右手猛的向大营方向指去,“行动,口号,天诛!” “嗻!” “天诛!” 燃烧热血的第一中队全体旗员在领队安布的带领下离营而去,快速追上前面的第二中队。 两支队伍碰头的那刻,狂风呼啸,然而凛厉的寒风却让人心中的那团火烧得更旺。 两支满蒙中队的突然异动,自然惊动了正在宿营的其余中队。 旗员训练营共十个中队,此次进行长途拉练的是第一、第二、第四、第五、第六五个中队。 满蒙旗员占了七成,余三成为汉军及内务府包衣。 带队的是参赞大臣扎尔图,协领指挥的是训练处管带玛德里。 接到有两个中队突然出营的报告后,玛德里立即找到了参赞大臣扎尔图,询问这两个中队的去向。 “是本官的安排,敌人的游击队经常在夜间袭击我们的人马,故而必须针对夜间作战进行相应的演练。” 扎尔图命令立即召集其余三个中队,由他亲自指挥进行一次带有实战性质的夜间演练。 玛德里立即提出异议,认为之前并没有夜间演练的安排,而且此地情况不熟悉,周边又有大营及其它驻军,万一因此导致误会,恐怕会遭成不好的影响。 “敌人袭击我们的时候,可不会管什么影响!” “大人,仓促间举行夜间演练...” 玛德里仍然认为这样做不合适,试图劝说扎尔图取消命令,并马上派人召回出营的两个中队。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营训,难道你忘记了么!现在本官命令你立即召集旗员进行演练!” “嗻!” 扎尔图以上官身份强压,玛德里无奈只好让人召集旗员集合。 很快,未出营的三个中队旗员迅速集合。 牺牲派骨干分子自是知道集合的目的,但也有一些人并不知情,然而这并不影响扎尔图命令他们立即出营参加所谓的演练。 在夜色中正向着大营潜行的第二中队突然停了下来。 领队安布将一众骨干分子召集,告知他们的任务是袭击副都统富升阿,以及领队大臣富兴等人。 “这些人都是力主同番贼和谈的分子,必须将他们铲除!”英菲尼迪的目光无比狂热。 牺牲派骨干分子万佳情绪也受感染,很是兴奋,进而提出问题,就是谁去解决明亮。 不能将主持和谈的定西大将军除去,杀再多的大臣也没用啊。 安布看了眼万佳:“这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只要做好本份就行。” 与此同时,第一中队。 火把下,达兰泰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明亮二字。 “我们的目标就是明亮这个懦夫!” 达兰泰的脸在火光下很是狰狞。 “有害怕的吗?” “没有!” “行动!” 在达兰泰、领克等牺牲派分子的带领下,游击旗员第一中队悄悄潜到大营。 由于阿桂事件影响,大营的防御比之前要严密的多。 领克建议不能打草惊蛇,由他带人蒙混过去,其他人随后跟进。 众人同意后,领克便带了几名士兵向着大营岗哨过去,很快就被对方发现。 “什么人?” “我们是前锋营的。” “前锋营的?” 值守的火器营岗哨很是疑惑,“这么晚了,你们几个干什么去了?” “我们找乐子去了,刚回来,” 领克话音刚落,却听北侧有枪声响起,继而传来尖利的呐喊:“天诛奸贼,天诛奸贼!” 7017k 第二百九十章 阁下,上路吧! 古有三打祝家庄,今有三打清大营。 一打温福,二打阿桂,三打明亮。 金川这地方可能风水真的不利大清,或者说不利于定西大将军。 刺破寂静夜空的枪声,并非来自于执行天诛任务的游击旗员,而是大营内八旗禁军火器营的一名普通士兵率先打响。 前番阿桂事件,由于火器营同前锋营、健锐营左翼都掌握在以阿桂为首的叛军集团手中,因此事件发生后,面对贵州兵、督标,以及其它兵马的猛烈攻击,三支八旗禁军的损失很大。 前锋营伤亡过半,健锐营左翼几乎全军覆没,火器营由于停战及时损失最小,但也由先前的2500人减员到1800人。 阿桂事件平息后,八旗禁军的中级军官被大量诛杀,官缺空额严重,以致事件发生快三个月了,仍有大量空缺,这使得禁军战斗力严重下降,军心士气也极为低迷,思想更是紊乱。 毕竟,直到这会还有好多士兵不清楚阿桂大将军怎么突然就成了叛贼,他们奋力抵抗的乱军怎么就成了镇压他们的官兵。 虽说上面没有再追究,可是士兵们也得不到答案。 甚至连接替阿桂出任定西大将军的明亮,也无法给士兵们准确答案。 因为,明亮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以说,事件给八旗军带来的创伤后遗症没有一年半载,根本难以弥合。 但有人却清楚发生了什么。 比如火器营总瓜尔佳占音保。 三天前,望着那叠厚厚的银票,占音保做出了人生最危险的一次决定,但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 在领队安布、骨干分子英菲尼迪等人带领下,第二中队旗员趁着夜色差不多与第一中队同时抵达大营。 因为行动前双方接到的攻击目标不同,所以第二中队的攻击点是大营北侧。 由于担心会被大营守军发现导致行动失败,正式攻击前领队安布派出满洲镶黄旗出身的万佳带人先摸到大营,想办法破坏栅栏,使第二中队能够顺利潜进大营。 只要能进入大营,行动就能宣告成功一半。 大营的人再多,内乱一旦开始,哪怕只是几个人,也足以让混乱不可收拾。 “跟我来!” 万佳点了几个人同他一起在地上匍匐前进,一点一点往栅栏挪去。 大营中虽有篝火,然而根本无法照映大营外侧,加之有野草掩护,万佳等人潜进的极为顺利。 发现栅栏后有一队巡逻兵后,万佳立即示意众人停止前进,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这个等待心跳是极快的,呼吸也是急促的,更是让人无比煎熬的。 终于,巡逻队走远,长出一口气后,万佳从草丛中窜出,拿着事先准备的铁锹便要上前挖动栅栏,好为部队打开通往大营的缺口。 然而就在此时,栅栏后方却有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朝外喊了一句:“天诛!” “天诛!” 万佳下意识答应一声,旋即感到愕然:是谁! 愣神之时,前方的栅栏突然被人直接推开,露出一个可供两三人通过的大洞。 尔后一个身影从洞中窜出,朝趴在草丛中的万佳等人一挥手:“你们终于来了!” 万佳想问对方是谁,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只焦急的挥手示意众人跟他进去。 “快,快啊!” “上!” 万佳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派一人告诉领队可以进入大营,自己则带其他人随那人钻进了大营。 等万佳他们钻进来后,却发现带路的那人消失了。 “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 几人正疑惑着,领队安布带队赶来。 万佳将方才有人带他们进来的事情说了,安布沉吟片刻,对万佳说道:“看到没有,同我们一样渴望恢复八旗荣耀的人,有很多!” 说完,命令开始对目标发起进攻。 只是大营这么大,他们没有具体目标方位图,哪里知道攻击目标在哪里。这时,那个消失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视线几丈处,朝他们挥手示意,一脸焦急:“这里,这里!” “您是?” 万佳箭步上前,他很想知道这位勇士是谁。 那人却用食指挡在嘴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沉声道:“不要问,不要耽搁,富升阿就住在那里,看到没有,左数第三间,跟我来!” 说完,便向目标处奔去。 不管对方是谁,他一定是牺牲派的支持者! 眼见目标居处已经确定,万佳再不迟疑,带人跟在那人身后奔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一座座帐篷中正在沉睡的士兵,喝问什么人,怎么回事的声音彼此起伏。 就在这时,有枪声响起,继而有人在喊:“天诛奸贼!” 错愕只是一霎那,万佳没有任何犹豫冲向了富升阿的居住。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不仅意味行动的失败,更意味着他们的生命也将逝去。 “就是这里!” 带路的那人“砰”的一声踹开了副都统富升阿的房门。 已经被枪声惊醒过来的富升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外面又传来枪声,两个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亲兵被当场射杀。 枪声骇得富升阿一个激灵,脑袋中想到的竟然是被番贼骗了。 那帮该死的番贼打着谈判的幌子,竟然再次袭击了大营! 他猛的侧翻从床上滚下,想要拿自己的佩刀,冲进来的人却已经将他按倒在地。 一枝火把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这一晃,让富升阿一个激灵,因为冲进来的并不是他以为的番贼,而是一张张年轻的八旗官兵脸庞。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反应过来的富升阿愤怒质喝这帮狂妄胆大的八旗官兵。 火把再次移到了他面前,一个年轻的前锋校不太确定问边上的人:“他就是副都统富升阿?” “是他,没有错!” 带路的那个人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富升阿的背后,摸出一把短铳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枪响的同时,只听这人高呼一声:“为了大清,请阁下上路!” ------题外话------ solitude1947、一纸北淮、死神怂了、汉族网麦冬、书友20220217103640720、多硫化钙、慰亭享九、读者1512257760501972992、雨雭、书友20180507115206528..... 感谢以上读者对贾中堂的支持。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真的很抱歉 满洲副都统富升阿倒在血泊之中,后脑中弹的他没有立即毙命,而是身子犹在挣扎,兀自发出可能是在咒骂八旗造反的话语,具体是什么,听的不是太清楚。 “诸位,愣着干什么,补枪啊!” 那个开枪射杀富升阿的年轻军官怒喝一声,万佳等人颤抖着将手中的火枪对着富升阿挣扎的身子。 “砰砰”一阵枪响,硝烟味弥漫屋内。 富升阿死的不能再死。 “很好,很有精神!” 领路人赞许的看向万佳等人,进而催促:“不要发呆,天诛奸贼还没有完成,你们的行动必须要快!” 说完,告诉众人支持和谈的领队大臣富兴的住处离的并不远,但此时外面已经大乱,需要万佳他们拿出必胜的勇气发起攻击。 然而先前还热血沸腾的万佳等旗员,此时却不约而同的产生一丝莫名情绪,可能是副都统大人的鲜血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现在干的事情,虽说是为了大清,但也是大逆不道的! 大逆不道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喂!” 手持短铳的年轻人发现这帮家伙竟然没有动,不禁气愤的上前猛的扇了领头的万佳一个耳光。 “混蛋,快点行动啊,不把这些大清的蛀虫清除掉,天诛的正义性质就会被懦夫们指责为造反,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突如其来的耳光令万佳心神为之一凛,也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大胆去干吧,天塌下来,会有人替你们顶!你们要知道,支持你们的人有很多!” 年轻人的目光满是鼓励,一指外面,“不要担心事后,只要控制住局面就好。” “好!” 万佳毅然转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再次询问对方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但我们一定会在紫光阁见的,因为,我们都是八旗子弟!” 年轻人的声音饱含热情。 万佳重重点头:“那么,紫光阁见!” “紫光阁见!” 年轻人拱手。 “天诛!” “天诛!” 一众旗员在万佳的带领下端着火枪冲了出去,外面的地面上倒着七八具富升阿亲兵的尸体。 此时的大营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天诛的呐喊声,深夜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为八旗的伟大复兴而努力。 这让刚刚有了一丝犹豫动摇的万佳等人更加坚定,天诛是必要的,也是正义的,只要能够诛杀奸贼,控制局面,朝廷一定不会治罪于他们。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八旗子弟! 是真正的满洲、蒙古。 他们是几十万八旗子弟最热血,最不怕牺牲,最敢直面死亡的勇士! 人群远去后,屋内的庆遥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是出了一身大汗。 天知道贾大人怎么会交给他这么重要的差事。 好在,事情正在向着圆满走去。 见了血,是不可以停止的。 下意识的摸口袋,字条还在。 上面,关于事件过程中的一些台词,据说是贾大人亲自编写。 收到此类台词的必定是共进会最坚定的骨干分子。 普通会员,是没有资格担此重任的。 就是,庆遥总觉得台词有点怪。 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发现整个大营已经是一片火海,所有人都在东逃西窜,根本没有人会过来后,庆遥觉得留在这里可能比出去更安全。 于是搬了只凳子坐在门边,等待天亮。 那时,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吧。 坐了一会,忽的想到什么,不禁回头对已经失去温度,并且开始变得僵硬的富升阿大人有些遗憾道:“真的很抱歉,但如果不这样做,有人就会取走我的性命,我想大人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吧。” ....... 乱了,乱了,头发乱了,辫子乱了,一切都乱了。 大营内部传出的枪声让天诛行动进展的无比顺利,因为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 恐惧伴随着的必定是混乱,而混乱则注定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的。 很多人以为是番贼袭击了大营。 一些有过木果木大营逃跑经历的八旗兵,在第一时间就冲出营寨不要命的往外跑。 结果导致达兰泰、领克等率领的第二中队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在狂奔人群中逆流而进。 扎尔图指挥的其余三个中队也冲进了大营。 万佳等人找到领队大臣富兴时,这位满洲镶黄旗出身的要员已被安布等人制住。 “我是领队大臣,我是内阁学士,你们这帮人想干什么!” 同死去的富升阿一样,富兴不敢相信八旗子弟会袭击他这个领队大臣,并造成大营的再一次崩溃。 “你这个八旗的败类,我代表大清铲除你!” 英菲尼迪舔了舔嘴唇,一刀砍在富兴的脖子上。 没有任何声响,领队大臣的脑袋“咕嘟”落地,鲜血溅了周围旗员一脸。 领队大臣哈国兴在亲兵保护下刚冲出居处,迎面而来一支八旗兵,一阵乱枪,哈国兴的亲兵当场被击杀数人。 其余的人因为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敢应战,只得保护哈将军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结果却被一阵箭雨逼了回来,继而数十名前锋营官兵挥刀朝他们砍来。 尽管哈国兴久经战阵,是皇上夸赞的“虽为汉员,犹胜满员”的悍将,还是被几枝箭射中。 冲出匆忙的哈国兴并无铁甲保护,这几枝利箭让他一下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番贼,还是汉贼!” 中箭的哈国兴努力挥动长刀,试图同围攻他的“八旗兵”拼个你死我活,可对方根本不靠近他,只是不断的朝他射箭。 一枝又一枝,直到身上扎满数十枝利箭,这个汉员第一悍将方才不甘的“扑通”跪地,然而身子仍未倒下。 一根铁棍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参赞大臣海禄同样也是在往大营外逃跑的路上被人截住的。 牺牲派分子世嘉一刀将海禄砍翻在地,其余人接连补枪,最后世嘉一刀砍下海禄的右臂,又狠狠斩断其左臂,这才将其身体踹倒。 海禄最终因为大量出血身亡。 看了眼气绝身亡的参赞大臣,世嘉的脸上一阵轻松,天诛行动进展的太顺利了。 大营内的八旗禁军几乎没有抵抗。 由此证明这些老朽的家伙把八旗祸祸成什么样了! 大清的军队,只有年轻人把持,才能重现祖先的威风,才能真正成为大清坚不可摧的支柱。 7017k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请立即平乱 定西大将军明亮在大营生乱的第一时间,便想召集前锋营平乱,但让明亮始料未及的是,前锋营的士兵竟然参与了袭击事件。 派去调兵的二等侍卫图尔格很确定的告诉大将军,这件事是由前锋营发起的。 “前锋营为何生乱!” 明亮想不明白,赶紧让人去调火器营前来保护大帐,可派去的人半道就被乱军隔断,好不容易捡条命逃回来。 据说火器营那边早已乱成一团,压根指望不上。 望着眼前的大火以及耳畔传来的什么天诛奸贼呐喊声,明亮知道控制不住局面,立即组织亲兵队准备突围。 然而突围时却不断遭到乱军袭击,不得不退回大帐,准备坚守到天亮。 达兰泰、领克等人不断突击大帐,却皆连被明亮的卫队击退,正着急时,参赞大臣扎尔图带人赶了过来。 在扎尔图的指挥下,明亮的卫队最终被击败,明亮本人也被生擒。 然而就当达兰泰举刀要天诛这个懦弱的大将军时,参赞大臣扎尔图却制止了他。 尔后上前“叭叭”打千向明亮行礼:“卑职御前二等侍卫、游击旗员参赞大臣扎尔图参见大将军!” “游击旗员?” 被擒的明亮并没有惊恐之色,只是诧异道:“为什么贾佳世凯要杀我?” “将军,此事与贾佳大人并无关系,是我等自发而为!” 扎尔图很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担当,并没有连累贾佳大人。 “自发?” 望着眼前一张张愤怒的脸庞,明亮忍不住问对方想干什么。 扎尔图道:“请大将军立即斩杀番贼使者,传令八旗绿营备战荡平金川反贼!除此别无它求!” 明亮这次惊住了,他没想到这些人为了反对和谈就敢袭击大营,逼迫他这个大将军违抗朝廷旨意。 实在是太狂妄,太胆大,也太无知了! 愤而怒道:“是战是和,皆为上意,岂容你们胡乱行事!除非有旨意,否则本将军是不会答应你们的。” 明亮态度坚定。 “那就请大将军上路!” 冲进来的领队安布见状,拔刀就要上前砍杀明亮。 同伙英菲尼迪也端起火枪,对准眼前的大将军喝道:“那就请大将军为了我八旗荣耀不被玷污,做出牺牲吧!” “不可!” 扎尔图大惊,伸手欲阻止,然而英菲尼迪手中的火枪已经打响,但听“砰”的一声,大将军明亮应声而倒。 庆幸的是,由于扎尔图的人推了英菲尼迪一下,导致原本应对准大将军胸膛的那一铳偏移了,打在了大将军的右臂上。 要挥刀的安布也被人拦下。 中枪的明亮表情痛苦,却是一声不吭。 “大人,为什么阻止我,不杀掉明亮,天诛的正义性何在!”英菲尼迪惊讶的看着下令阻拦的参赞大臣。 “天诛!” 不少牺牲派分子骨干也骚动起来,不理解参赞大臣为何制止对明亮的天诛。 “局面需要得到控制,大将军不能死!” 扎尔图不理会这帮激进的牺牲分子,看了眼正在流血的大将军,让人立即为大将军包扎。 达兰泰犹豫了一下,提醒参赞大臣:“大人,这是奸贼啊!” 扎尔图低声道:“如果大将军死了,我们的行为无法得到任何人的肯定,后果是万劫不复的!” 顿了一顿,“这件事情必须由大将军向朝廷解释,袭击的是番贼,而不是我们,你懂不懂!” “这...” 达兰泰如梦初醒,立即将一众牺牲分子骨干强硬带了出去。 安布同英菲迪尼也退了出来,二人出来时看到了领克,三人眼神交汇,各自有闪烁。 英菲尼迪低声问安布怎么办,杀掉明亮可是贾佳大人再三要求的。现在却被扎尔图保了下来,这会让事件的善后变得极为棘手。 “我马上派人通知大人,你们带可靠的人守在这里,绝不能让明亮逃出去。” “好!” 英菲尼迪同领克会意,各自行动。 大营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砍杀的人群。 让人替大将军包扎之后,扎尔图下令各中队停止袭击行动,然而让这位参赞大臣意外的是,局面根本不受他控制,哪怕旗员中队已经停止袭击,可大营的厮杀却比先前还要激烈。 “到底怎么回事!” 扎尔图怒问达兰泰、钮德堡、万佳等人。 可这些人也不知道,唯一合理解释是情况不明导致大营内的八旗官兵为了自保,开始攻击“身份不明”的自己人。 这个后果其实也是异动分子造成的,因为他们也是八旗兵。 混乱惊恐造成营中的八旗官兵除了自己,谁也不敢相信。 “只能等天亮了。” 扎尔图长叹一声,现在派人弹压乱事,只会将他们也陷进去。 领队安布安慰参赞大臣:“只要天诛目的能达到,一些牺牲是难免的。” “只能这样了,” 扎尔图感谢的看着安布等人,“辛苦你们了。” 包扎过伤口的明亮不顾阻止冲出大帐,望着眼前已被大火吞噬的大营,万念俱灰,不住喃喃。 “前锋营,完了。” “火器营,完了。” “健锐营,完了。” “善扑营,完了。” “完了,八旗子弟完了!” ..... 第二天清晨,郭明宗河口,四川总督临时行辕,几名绿营兵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喊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八旗造反了,八旗造反了!” “什么,八旗造反?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准备今天前往大营同番贼使者见面的四川总督富勒浑闻讯大怒,竟让人将那几名报讯的绿营兵砍了。 可是随后越来越多的败兵逃了过来,消息也一个也一个的传来。 大营,乱了,八旗,真的反了! 哪怕被皇帝召回京师也没有慌张的富勒浑这次却是面无血色,浑身竟然哆嗦。 大营生变的消息也向四面八方传播,所有知道消息的旗汉将领都快速赶往总督驻地。 从大营逃出来的御前头等侍卫旺克思告诉总督大人,大将军明亮生死不知,领队大臣哈国兴、富兴被杀,副都统富升阿也凶多吉少。 整座大营现在落在叛军手中! 得知消息从小寨快马加鞭赶来的四川提督贾佳世凯,顾不得喘息就对总督大人说道:“快调兵平乱,如果事态不能平息,你我二人的脑袋就要搬家!” ------题外话------ 作者注:一个历史事实,金川之役后,清朝历史上的禁军,如前锋、火器、健锐、善扑等就基本上不存在了。 名存实亡。 不是贾大人干的,是本来就没了的。 7017k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予宽恕 “叛军究竟是哪部分的人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能急于调兵镇压呢?” 总督大人一反听闻阿桂叛乱时的果断,并不同意贾佳额驸立即平乱的建议,并命人召集赶到的文武紧急军议。 军议上,贾佳额驸再次提出立即派兵平乱的建议,没想到的是支持立即平乱的官员寥寥无几。 参赞大臣特成额道:“现在尚不能确定叛军已经掌控大营,甚至不能确定大将军是否遇难,冒然调兵镇压实属不妥。” 特成额是担心情况未明就派兵平乱,可能会让叛军杀害定西大将军。 另一位领队大臣兴兆也认为当务之急是彻查大营生变详实,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 “诸位大人,究竟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冒然说是叛军,似乎不妥吧?” 说这话的是御前二等侍卫李奉尧,他不相信八旗子弟会造反,所以大营生乱的真实原因有必要调查清楚。 “到底是咱们八旗子弟生的乱,还是番贼袭击的大营?”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心神不宁,一脸焦虑。 原因不是大营又生出大乱子,而是他的宝贝儿子同十几个八旗子弟已经失踪很长时间,怎么找都找不到。 有人说舒公子等人是被人绑架了。 要是绑架的话,绑匪早就应该派人索要赎金了,然而一直以来并没有人任何给副都统衙门留信。 由于时间太久,成都不少八旗官员都认为舒公子多半是被杀害。 身为阿玛的舒景安却坚持认为他的儿子还活着,为此不仅出动成都驻防八旗兵四下搜寻,还请四川巡抚李世杰帮忙要求各府州县、按察使司衙门调查此案。 四川巡抚十分重视此案,亲自调度人手搜寻,三次前往按察使司衙门要求彻查,同时严令成都府限期破案。 只是从案发到现在,出动的人手多达几千人,然而还是杳无音讯,就如同舒公子等人凭空从人世间消失似的。 这桩案子也引发了成都城内极大轰动,最新的消息是巡抚大人怀疑舒公子等人很有可能是被冒充官兵的番贼绑去。 线索是两个小孩子提供的,当日他们看到有一群官兵将舒公子等人带走。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舒公子一行便如人间蒸发。 番贼为何要绑舒公子? 巡抚大人的猜测是番贼很有可能是想借此要挟舒副都统,具体要挟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由于涉及到番贼,身为副都统的舒景安不便出面,只好请求四川巡抚能够派人同那边沟通,如果自己的宝贝儿子真在对方手中,不管要多少赎金他都愿意支持,哪怕倾家荡产都可以。 四川巡抚又哪里敢暗中同番贼接触,出于同情便将此事请托四川提督贾佳世凯。 毕竟,提督大人手下有几支绿营兵正在包围大小金川,由四川绿营的人出面同番贼协商要安全的多。 爱子心切的舒副都统在巡抚大人的“指点”下,派人给贾提督送了五千两。 贾提督收钱办事,回告舒副都统他已经派人同那边谈了,说是这两天就有准信,哪曾想信还没过来,大营却又出事了。 真是流年不利。 刚才他还和额驸贾提督点了点头,但是对于是否立即平乱,舒景安倒是倾向于总督大人的意思。 还是先把事情弄明白再做决定。 好端端的,八旗子弟怎么会造反呢? 见无人支持女婿,博副会长开口了,给了一个折中建议,就是马上派兵包围大营,对周边所有道路及出入口进行彻底的封锁。禁止任何人员出入,违者即予以射杀。 “不管生乱原因是什么,又是什么人生乱,当务之急是要将乱事控制在最小范围,绝不能使其它部队受到波及。” 博副会长话中有另一层意思,万一真是八旗子弟造反作乱,那可得防着其它部队中的八旗子弟也被影响。 如果不是八旗子弟作乱,这个部署也能确保大营的崩溃不会使得整个包围圈再次瓦解。 毕竟,现在已经形成以富总督为首的另一套指挥班子。 左副将军丰升额那里也是一个领导中心。 木果木大败的教训太深刻了,众人记忆犹新。 对这个建议,总督大人倒是采纳了,传令贵州提督王进泰部立即封锁大营。 同时派人将这一消息通知左副将军丰升额,请他立即赶来郭明宗河口一同商量处置。 接着又派御前二等侍卫瑚尼尔图前往大营查看究竟发生什么情况。 出兵平乱建议得不到支持的贾佳额驸气乎乎的出来透气,却被借口出来撒尿的老丈人拖到一边。 “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上次搞阿桂时,他可是比兔子还快的!” 贾六有点纳闷,他以为富勒浑肯定会快刀斩乱麻,管它三七二十一先镇压了再说。 “阿桂那回,老家伙是无利不起早,这一次,他跟阿桂一样也是稀里糊涂,” 博副会长分析富勒浑的心理,大营突然生乱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饶是富勒浑老奸巨滑,此时也难免有些慌张,首先想的是弄清楚怎么回事,而不是平息事态。 翁婿二人正说着,没想到原先以为死在大营的领队大臣书麟却被放了回来。 书麟除了带回大将军明亮没有遇难的消息,还带来了叛军的要求,就是停止一切同番贼的和谈,十万大军与番贼血战到底。 “他们说如果朝廷继续同番贼议和,他们就会杀掉大将军。” 此言让大帐一片哗然,众人没想到竟真的是八旗子弟作乱袭击大营。 富勒浑眉头紧皱,突然拍桌怒道:“阿桂余党该死!” 阿桂余党? 众人吃惊之后却是瞬间想通,的确,不是阿桂余党生事,八旗子弟怎么可能袭击大营,绑架定西大将军呢。 “总督大人,” 书麟却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看向边上的贾佳额驸,“据我所知,作乱的并非阿桂党羽,而是额驸节制的游击旗员。” “什么?我的人!” 贾佳额驸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的样子。 众人也难以置信,无比惊讶的看着一脸懵逼的贾佳额驸。 总督大人也是怔住,继而铁青着脸挥手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额驸留下!” 众人忙起身退出大帐,就是博副会长也跟着退了出去。 待人都退光后,富勒浑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拽住正发蒙的贾佳额驸衣领,刚要开口怒骂脖子就是一紧,自家衣领同样被额驸拽在手上。 “我要是跟你说这件事我不知情,你信不信?” 贾六没好气的一把将老富推往“办公桌”,理了理衣领,顺便调整下被老富弄歪的官帽。 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老富真的怒了,双手猛的一撑,肥胖的身子顿时飞跃办公室,一只脚还没有落地,一只手就已经打开“抽屉”,从中摸出了一把御制短手铳。 只是没等枪口举起,额驸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 总督、提督。 各自用枪指着对方。 帐中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许久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放下手枪,一个别进裤腰带,一个随手放回抽屉。 “先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我节制的那些游击旗员,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精神是什么,他们现在的作为就是对大清的伤害。 如此残暴的行为,无论其‘精神’如何,也不应予以任何宽恕。我贾佳世凯绝不允许凶暴的八旗将校胡作非为,所以,必须尽快将这一事件镇压下去!尽快!” 贾六神情凝重,“如果总督大人不予以镇压,那么就由我四川绿营执行镇压!”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忍辱负重挨一枪 “这件事真不是你搞出来的?” 总督大人仍是将信将疑,人是你额驸的,出了事你额驸说不知情,似乎有点欺人太甚了? 贾六直言几天前,这些旗员在参赞大臣扎尔图的带领下出营拉练,所以从头到尾他也被蒙在鼓子里。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扎尔图,去问那帮胆大妄为的家伙们!” 贾六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贾六这辈子做人,就没干过人事。 结果枪别的位置不对,顶着他另一杆枪。 还好,鸡蛋哪里碰得过石头。 总督大人沉吟不语,煽动士兵袭击大营这种棒槌事,很符合这小子的性格。而且这小子一直嚷着反对和谈,说谁和谈谁就是国贼,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件事是他搞出来的啊。 见老富还用怀疑的眼神看自己,贾六气不打一处来:“老家伙,你能不能用屁股想一想,如果真是我指使的,那么被袭击的就不是大营,而是你这个总督行辕!我要杀也是杀你!我搞明亮干什么,无怨无仇的。” 总督大人听的一愣,继而竟是点头道:“有道理,你个小王八蛋最近翅膀硬的不像话,老夫是得防着你一些。” “先把眼面前这关过去吧,过不了,你跟我都得完蛋。” 贾六将脸别过去。 富勒浑微哼一声:“人是你的,要掉脑袋的也是你,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贾六不服气:“要不是你向皇上提出和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你个娃娃懂什么!” 富勒浑气的将和谈的真实目的说出,就是借此分化大小金川,利用大金川解决掉小金川,尔后再收拾掉大金川。 为了这个战略目的,他自上任初始就开始同大金川的索诺木秘密接触,同时也收买了不少小金川土司僧格桑的手下。 也正因为此事是他富勒浑暗中主持,皇上才没有因为擅杀阿桂摘他顶戴,反而给他加官晋爵让他回来。 在皇上心里,平定大小金川比死十个阿桂都重要。 和谈都已经取得实际进展,哪里想到即将成功时,却被贾六手下那帮愣头青给搅了。 听了老富关于和谈的真实用意,贾六心想倒跟我猜的差不多,嘴上却嘟囔一声:“你又没跟我说。” “我来得及么!” 富勒浑强行压着怒火,问贾六现在怎么办。 “先把事态平息下去,后面的事听天由命吧。” 贾六起身,想了想问老富:“议罪银你交了么?” “什么意思?” 富勒浑一怔。 “趁皇上还不知道这事,你赶紧找桂林把银子交了,别舍不得,能救你命。” 要不是互助会还有价值可以深挖,贾六才懒得指点富勒浑。 这年头,这皇上,你关系再硬,能量再大,都不及银子好使啊! .......... 军议继续召开。 贾佳额驸不等众人开口就强烈要求立即平乱,当参赞大臣特成额反对时,他甚至愤怒的咆哮道:“这些人是我的部下,必须对他们进行严厉镇压,否则,我怎么向皇上交待!” “既然是额驸的部下,那未必没有的商量...” 特成额的话直接被额驸打断,“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敢袭击大营,敢绑架大将军,就是叛国!对叛贼,绝不能手软!...如果你们不愿意动手,就由我来动手!” 已经同额驸达成一致的总督大人正准备下令镇压时,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位被放回来的领队大臣书麟竟然为叛军说情。 书麟认为这些八旗将士之所以干出这种事来,也是出于为国尽忠的赤诚,因此希望总督大人不要以武力解决,尽可能的和平妥善予以处置,不使矛盾扩大。 事实上,书麟能被放回来,因为他有个侄孙叫万佳。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位领队大臣这些年在金川也发了不少财,不想战事就此结束。 也就是说,书麟也反对和谈。 博副会长与女婿对视一眼后,起身说道:“我也认为最好派人同这些子弟谈一谈的好,毕竟他们是满洲子弟。” 成都驻防副都统舒景安犹豫了下,提出作乱的旗员皆额驸从各部精心挑选的优秀将士,也是金川满蒙八旗的根本,要是将他们当叛贼诛杀,损害的是八旗根基。 其他人见状,均是附和,都认为当妥善处置。 有同情,有支持,有不忍满洲子弟死伤太多,也有认为事件还未到武力那一步。 “木果木之战,阿桂之乱,我八旗损失过半,倘若再行镇压,哪里还有子弟堪用?” 李奉尧的话让富勒浑又拿不定主意了,只得看向额驸。 见众人都不同意立即平乱,贾六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不同意武力镇压,这些人又是我的部下,那就由我去同他们谈一谈吧。” “也好。” 富勒浑觉得贾六亲自去谈最好,如果能将那些作乱旗员带回来,届时只杀几个首恶,可以最大程度保存八旗元气。 军情紧急,贾六也不耽搁,立即带人赶到大营。 得知贾佳大人到来,大营中的旗员立即兴奋起来,不少人认为天诛行动一定会得到贾佳大人支持,那么由贾佳大人来处置此事,就可以很好的为他们争取。 “狂欢”过后,这些昨天夜里疯狂的旗员们,不可能不为接下来的命运考虑。 哪怕,他们不怕牺牲。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身骑白马出现在大营门口的贾佳大人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只是要求他们立即走出大营投降。 “扎尔图,你是要让这些旗员死无葬身之地么!” 贾六愤怒的指着他的副手扎尔图,勒令他立即释放明亮及被俘官员。 “大人,您常对我们说现在的八旗男儿已经忘却祖先是如何奋斗,忘却祖先是如何不怕牺牲... 如果我们八旗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有必死之心,我们又怎么会拿不下这小小的金川!” 达兰泰激动的跪在“精神导师”马下,希望贾佳大人能够体谅他们的心情,能够为他们向朝廷争取。 “如果朝廷要追究,就追究我们这些为首者好了!” 钮德堡倒是条好汉。 扎尔图站在那里,阴晴不定。 贾六的脸色变得凝重,沉声问这帮人:“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 众人的回答很干脆,这是他们在旗员训练营学到的第一件事。 “那好!” 贾六马鞭一扬,“所有游击旗员听令,放下你们的武器,马上出营跟我回去!” 这时突然有人叫喊一声:“大家不要听他的,没有朝廷特赦的旨意出营就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枪响。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贾佳大人闷哼一声坠马。 “保护大人!” 数十索伦亲兵一涌而上,将中枪的贾佳大人抬到后面去。 另有上百名索伦亲兵排成人墙掩护,警惕的张弓缓步后退。 被抬到远处的贾六突然一跃而起,然后往地上一趴,裤子一脱,露出里面的黄马褂内裤,朝刘德一指:“快,这里!” 猛的一拍自己的右屁股。 中枪了肯定要有枪伤。 没枪伤怎么办,现做! 死鬼阿桂的教训不远。 “大人,你忍着点!” 刘德忙在贾大人的屁股上倒上一点火药,摸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等一下!” 贾六突然喊暂停,示意拿块毛巾给他咬在嘴里。 “大人,毛巾!” 咬住毛巾的贾六侧身看了眼屁股上的火药,咬牙扭头不敢看。 刘德拔开火折子向火药点去,“噗嗤”一声,就见贾大人身子猛的一僵,继而一口吐出口中的毛巾,“啊”的一声惨叫:“乔豆麻袋!...妈拉个巴子,天诛,天诛...” 7017k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忠诚,就烧纸给他 为了大清,别说屁股叫烫一下了,就是大腿挨一刀也是值得的。 这叫忍辱负重! 不是一般人,谁干得出来? 至于这枪伤到底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贾佳大人叫火枪打了。 “什么是牺牲精神,这就是!” “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是次要的,哪怕有些不光彩,也无损其中的伟大嘛。” “为了大清,我个人的一切付出与努力,都是不值一提的。” “我相信,历史会给我个人以肯定且客观的评价。” 伤口处理完毕的贾六,不知道是不是烫糊涂了,在那不无得意的对四大金刚炫耀他的智慧以及精神。 也不能说得瑟。 事实上贾六这一枪挨的很有价值,很有精神,因为这一枪将宣告那帮满蒙热血青年的户口会从八旗彻底注销。 想要让汉军八旗成为大清唯一的中流砥柱,满蒙八旗的热血青年就必须牺牲掉。 这一点,是共进会的共识,也是共进会成立的基础。 不能做到这一点,共进会的伟大事业就会面临巨大无比的障碍。 自始至终,贾六的初心都不曾改变。 王福一脸正色道:“大人不必自愧,其实这没有什么,当年汉高祖为了争霸天下,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一脚踹下车,大人如今做的,离高祖行为还差的很远。” “嗯?” 王福的话让祖应元翻了白眼,看着鬼子六屁股上碗大的一块黑疤,若有所思,道:“不仅是拿汉高祖差得远,就是拿吴三桂也差的远...当年吴三桂为了造大清的反,可是舍了长子嫡孙的,与人家吴三桂相比,大人远远不如矣,甚至都不值一提。” “你们的意思我懂,你们是希望我成为盖世英雄。” 贾六随手抓了抓“枪伤”上方白嫩的屁股,有点痒。 “但是,我为什么觉得你们话中有话啊...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和气了,以致于你们认为我不会搞出盖世太保来?或许,有必要让你们重新认知一下有钢铁般精神的我!” 看着四大金刚的贾六脸上,有微笑,有亲切,更有一股莫名的慈祥。 四大金刚你看我,我看你,四人均是表示不知鬼子六在说什么。 祖应元看向远处的大营:“现在怎么办,是马上发起进攻还是什么?” “等!” 贾六静侯富勒浑镇压命令发布。 没的谈了,叛军都公然枪杀领队大臣,说明他们已经彻底走上叛国的道路,对这种冥顽不灵的叛贼,任何试图同他们接触的人,都当视为国贼。 虽然嘴里一直嚷着别人不动手,他来动手,但真到动手的那刻,贾六还是要往后退一退的。 因为,他贾佳额驸的双手不能沾满蒙八旗子弟鲜血。 不论这些人是否为叛贼。 除非,有明确的旨意。 内部消息,现在占领大营的叛乱旗员有近五百人,另外被他们裹挟的八旗兵有千余人,除大将军明亮以外,另有数十军官被挟持。 昨夜的混乱导致千余八旗兵死于自己人之手,另有大量八旗兵溃逃出营,这些溃兵富勒浑已经令人聚拢。 死难大臣包括哈国兴、富升阿、富兴、海禄等人,可以说,继温福木果木大败、阿桂叛乱之后,大清平叛军队的指挥中枢又一次遭到沉重打击,已经事实上瘫痪。 “我走之后,你们按既定方针办,具体方案会长会拟定,你们到时落实便好,我这一走,少则半年,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要看诸位能不能领会我的精神了....” 闲着也是闲着,贾六就共进会乾隆四十年工作安排做进一步交待。 祖应元撇了撇嘴:“是打败仗才能升官发财的精神么?” “知道还要问我?...你们要打胜仗,还要我干什么?” 说到这里,贾六突然贼溜溜的看着四大金刚,“你们当中不会有人想取我而代之的吧?” 王福、刘德、玛德里迅速摇头。 祖应元也摇头,但却说了一句:“我不是不想取你而代之,但是,我觉得打仗可能你不如我,但是领导大家我不如你。”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贾六的确欣慰,他不怕部下有野心,就怕部下没有确切的自我认知。 整个共进会,满蒙旗汉外带宗室,人员复杂,只有他才能从中充当润滑剂,换一个人来是绝对不成的。 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总督大人的镇压命令。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血还唤不醒他们吗!” 气愤的贾六命人用担架抬着他去总督行辕。 最先见到的就是不同意镇压的领队大臣书麟,额驸于担架上气愤质问对方:“镇压叛军的兵马出发了吗!” “还在等侯命令。” 望着受了枪伤的额驸,书麟含含糊糊回答。 “还要等侯命令?” 贾六眉头紧皱,难道他的牺牲还没有让这帮懦弱的家伙们清醒过来么。 书麟并未说等谁的命令,只道大将军还在叛军手中,另外大营还有许多无辜的八旗子弟。 未等书麟把话说完,贾六厉声喝道:“如果你们这些满洲大臣无能为力,那就由我这个额驸亲自率领绿营兵去消灭那些叛贼!” 说完,愤怒的朝亲兵挥手:“备马,快快备马,我要亲自平乱!” “嗻!” 众索伦亲兵七手八脚将额驸的座骑牵了过来,祖应元在边上本想上前拉一拉,劝一劝,但嘴角歪了歪后却站在那里不吭声,眼珠子贼溜溜的在鬼子六脸上扫,眼神明显幸灾乐祸。 注意到祖应元正在贼溜溜看着自己的贾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无奈硬着头皮要人将他架起准备上马。 这帮索伦亲兵能打是能打,就是为人太实在,不够机灵。 “额驸刚刚受伤,怎能骑马!” 博副会长及时赶到,不顾女婿的挣扎和愤怒,强行将他按在了担架上。 “本官还有军务,额驸若要见总督大人,请自便!” 书麟不理会嚷着要亲自带兵的额驸,直接带人离开行辕。 望着书麟远去的身影,贾六吐了口唾沫,恨恨说道:“这个国贼对大清不够忠诚,清明节那天,必须给他烧纸!” ------题外话------ 今天下午电脑显卡烧坏了,一直搞到晚上才弄好,原因是五年没有开箱,里面布满灰尘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新晚了,大家见谅。 7017k 第二百九十六章 额驸要独走! “烧,一定烧!” 得罪女婿就是得罪自己,博副会长对此态度鲜明。 爷俩同心,其利断金。 四下看了眼,低声告诉女婿,虽然他被叛军枪击,但仍有部分官员思想上同情那些牺牲派分子,并因此暗中抵制镇压行为。 说起来还要怪贾六自己,谁让他前一阵把主战的调子抬得太高,并且让正副会长私下串连大帮官员上书朝廷反对议和呢。 因此,大营袭击事件发生后,很多主战派官员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 还有一些人则是误会事件很有可能就是贾佳额驸自己搞出来的,所以别看额驸嘴里喊着镇压,但实际上可能想的是另一回事。 为了不得罪额驸这个冉冉升起的大清政治明星,保持中立也是有必要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因为战和牵涉到自己的利益,成精的他们自己不敢出面叫嚷,难得有一帮愣头青跳出来破坏和谈,对他们而言是求之不得的,这样一来自是不想事件被很快平息。 甚至不排除有人想将事情进一步闹大,拖延,直至惊动朝廷,震动皇上,从而使朝廷放弃和谈,重新备战。 当真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益。 “老富什么意思?” 贾六不关心其他人的态度,只要富勒浑这个总督大人拿定决心,其他人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 当初阿桂事件时,也有好多人反对镇压,结果还不是老富力排众异下的命令么。 之后诛杀阿桂父子等一帮旗汉将领,他老富可是一点妇人之仁都没有的。 副会长说老富在听闻贾六被叛军枪击后,本是要立即请出王命旗牌下令镇压叛军的,但是左副将军丰升额派人持他书信赶来,信中反对武力镇压,并说那些闹事的八旗子弟只是一时糊涂,“其心赤诚可用,若予以将功赎罪机会,实乃八旗之幸”。 贾六冷笑一声,看来这个丰升额是要保人,并且从牺牲派分子身上看出了八旗的“希望”所在。 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一直试图整顿腐朽不堪的八旗,可不管什么方法,什么手段使尽,最后还是一成不变,甚至连宫中的侍卫都开不了弓。 突然间,有一帮无视死亡,以重振八旗雄风为己任的满蒙热血子弟出现,对大清而言,还真是一剂回魂丹。 袭击大营,刺杀高官,绑架大将军这一连串恶性事件肯定是要追究的,但只要能保下大部分人,使这一精神能够保留并传承光大,于八旗的重振绝对是利好。 问题是利好八旗,不利额驸。 贾六可从没想过替八旗培训出一帮中流砥柱来的。 因此,必须弄死。 “丰升额的意思是哪怕真的要武力镇压,也必须要确保明亮安全,否则明亮因此遇害,事后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副会长分析丰升额提醒富勒浑上回擅杀阿桂,皇上没有降罪于他是因为他能让大小金川平定,但这次他如果依旧不采取相对妥善的手段处置大营动乱事件,很有可能皇上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富勒浑投鼠忌器,我看他是想等丰升额赶到之后再决定,这样不管是镇压还是继续劝说,都有人替他分担责任。” “老狐狸这辈子充其量就是个老官僚,老干部,别想再进一步了。” 贾六沉思片刻,还是让人将他抬到了总督大帐,以激动的语气催促总督大人赶紧下令镇压。 同博副会长猜想的一样,由于丰升额的态度,富勒浑果然动摇,不意立即采取行动,甚至流露出那些闹事的八旗子弟精神也有可嘉之处,不能一棍子打死。 “他们连我这个专办旗员游击事务的领队大臣都能开枪,在座的有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将枪口对准你们,甚至对准朝廷,对准皇上!” 贾佳额驸痛心疾首,有必要提醒在座高官:“据我了解,那些叛乱分子之前一直将自己当作是我八旗的中流砥柱,认为他们的所做所为是最有利于大清的!” “然而事实上他们的行为是极度愚蠢的行为!我大清已同番贼交战数十年,投入不计人数的人力、物力,为此导致国库空虚,民生艰难! 因此,若和谈能让大清摆脱这里的困局,那就当果断的与番贼进行和谈。一昧叫嚷战事,说什么与番贼实不两立,最终只会把八旗,把大清拖入灾难。” 即使是趴在担架上,激动的情绪也让额驸几次单臂支起,单臂挥舞。 “所谓的中流砥柱,就是黄河上几块挺立在河中、顽固阻挡潮流前进的顽石。从这个意思去理解的话,这些叛乱分子对大清的江山社稷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我认为,必须马上平叛,绝不容一点迟疑!” 由于场景相似,额驸很想问一下谁反对,但终是没有问。 总督大人神情复杂,一众旗汉高官们也都一脸沉思状,就是没人站出来支持为了大清挨了一枪的额驸。 最终,还是参赞大臣特成额轻咳一声,开口说话了,只是这位参赞大臣说的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额驸在此之前可是坚决的主战派。” 下个月就安排你上路。 贾六脸不红心不跳,沉而有力道:“是战是和,皆由上意,岂能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来决定。 我一直认为,当兵的以服从军令为天职,当臣子的以服从皇上旨意为天职。既然皇上说要和谈,那我们就尽力去促成和谈便是,怎么可以胡乱行事,尤其是任由下面的人行事。” “额驸所言甚是,” 总督大人面色缓和,小王八蛋刚才有些话还是很中他意的,但是平乱这件事还是等左副将军丰升额赶到后,再作商量的好。 有些事情,他不便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 但他相信贾佳额驸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然而,贾佳额驸却半点不品味他的意思,反而用双手撑起上半截身子,怒视他这个总督大人:“如果总督大人以及诸位害怕承担责任,那这个责任就由我贾佳世凯担负好了。” 特成额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汉军抬旗的小崽子在这大放厥词,冷冷说道 :“额驸最好把话说明白。” “我的意思很清楚,为了大清利益不受任何损失,本人将采取独自行动。如果朝廷怪罪,亦由我独自承担!” 贾六神情坚定,不再与众人多说一句,直接命亲兵抬他走人。 这让在座的旗汉高官目瞪口呆。 特成额气愤问边上的博清额:“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好像要...独走,对,独走!” 博清额用的是女婿对他说过的字眼,他觉得这个字眼很贴切。 7017k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要放过一个 贾六说干就干,他没有时间了,必须抢在丰升额赶到前将大营解决掉。 回去后立即摇人。 “江苏绿营在哪里,联系上没有,联系上没有!” “江西绿营在哪里,让他们马上过来!” “浙江绿营那里什么情况,派过去的人回来了没有!告诉钱大德,如果他不愿跟我干,就算我这个额驸完了,也会有人摘了他顶戴!” “告诉建昌于启智、成都左少国,如果他们敢不奉我这个提督军令,叛军我不打,我先带人砍了他们!” “.....” 只恨这个时代通信手段极其落后,要不然电话一拨,“喂喂喂”一通,提督大人的命令就能传遍四面八方。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鉴于大营叛军多达五百余人,另有千余裹挟分子,故额驸认为至少要调兵一万方能保证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兵力上,四川提督节制重庆、成都、建昌、松藩四镇,另有川省其它驻防营汛兵,总兵力将近两万人。 但目前能够随时调动的只有一直在金川执行封锁任务的建昌、成都二镇兵的五个营,共4200人。 另有重庆镇一营兵800人。 除这五千人外,贾六直接提调的部队还有索伦兵600,未参加动乱的游击旗员五个中队500人左右。 兵法说五则攻之,现在额驸实际能够调动的兵力有六千人,完全可以发起攻击。 但是,额驸觉得不够。 为此,向江苏、江西、浙江、福建四部绿营兵发出军令,要求四省营兵共同参与平乱。 以求十则攻之。 法理上,贾六依旧具有对四省绿营兵的节制之权,因为他的领队大臣一职并没有被富勒浑剥夺。 四省绿营兵要是敢不奉令,等同造反。 负责提督府对外联络事务的佥押官丁庆,按照提督大人命令,将一道道调兵公文发出。 一拨拨传令兵快马加鞭奔赴四方。 最先赶到额驸处愿意听其指挥的是火器营一部约400人,带队军官是营总瓜尔佳占音保。 “奴才占音保愿从主子平乱!” “好奴才!” 贾六亲自扶起占音保,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主子与奴才深情对视,千言万语都在奴才怀中的银票了。 随后赶到的是昨天就从小寨紧急出动的五个中队的游击旗员,以汉军八旗子弟为主。 听说牺牲派竟然袭击大营,绑架了大将军后,稳重派分子对此群情激愤,不仅自发开始加固训练营的防御,同时派人向领队大臣、提督大人陈命,要求立即镇压那帮胆大包天的满蒙八旗。 等到开拨平乱的军令传来后,早已准备妥当的稳重派分子立即出营,携带大量火枪,并坚决要求到达之后“首战必用他们”。 曾被牺牲派分子钮德堡砍伤的汉军子弟陆国章甚至写了血书,要求严惩造反的牺牲派分子,以免这些人荼毒八旗。 建昌镇副将于启智、成都镇副将左少国同时接到两道军令,一道是四川提督贾佳世凯的命令,一道是四川总兵玛尔沁的命令。 提督军令要求他们立即率部到三里河听侯调遣,总兵军令则是要求他们按兵不动。 终于明白鬼子六要“独走”的四川总督富勒浑,立时使出“釜底抽薪”这一招,即通过其心腹玛尔沁要求建昌、成都二镇不得接受鬼子六的指挥。 总督大人却没有想到,鬼子六对他的预判也预判了。 奉命到建昌镇调兵的中军官李安全,直接威胁建昌镇副将于启智,如果他不奉令,那么提督大人就什么事也不干,专门打你于启智,因为你于启智公然不奉提督军令,等同造反。 迫于提督的权威,于启智害怕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只得咬牙率所部兵赶往三里河。 成都镇副将左少国却是不肯率部前往三里河听从提督指挥,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其部下军官在未经请示的情况下,突然率部拔营向三里河开去。 这些人多数是近几个月陆续调来的军官,八旗子弟有,汉人也有,先前对左少国这个副将也一直是恭敬的,谁能想到突然就反水。 下面的士兵也都心甘情愿跟随这些军官,前往三里河听从提督大人指挥,因为重庆镇的变动已经传到他们耳中,没有人会拒绝服从一个肯为他们绿营争取权益的提督军令。 只剩下亲兵队的左少国又气又急,却无能为力,只得赶紧赶往郭明宗河口报讯。 与此同时,富勒浑派往四省绿营的使者也无奈赶回,说四省营兵已经听从额驸军令向三里河赶去。 ...... 三里河。 各处陆续奉命赶到的兵马已近一万三千人,对大营叛军形成了人数、火力上的绝对优势。 意识到事情将不可收拾的富勒浑赶紧派二等侍卫李奉尧过来劝说鬼子六。 李奉尧委婉表示只要额驸大人不急于平乱,肯听从总督大人的安排,那么关于事后的相关善后安排,一切都好说,也都可以商量。 “皇上已经决意设立成都将军,额驸如果能稍等几天,成都将军这个位子,总督大人一定为额驸力争。” 李奉尧觉得成都将军这个价码已经很高,虽说不及定西大将军,但已是四川旗汉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堪称大半个封疆大吏,含金量比同样从一品的四川提督高出太多。 然而额驸却是直接拒绝,对李奉尧道:“请回去告诉总督大人,我贾佳世凯绝不同任何与大清为敌的人谈判,也绝不容任何损害大清利益的人活在这个世间!” 言罢,命人送客。 赶走李奉尧后,贾六传令所有兵马集合。 祖应元、王福、玛德里、刘德、新达苏、郭秀、杨遇春、占音保、江苏绿营参将郭广德、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江西南昌绿营参将马有德、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等大小军官三百余人齐立河滩。 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旗汉军队,贾六没有做任何动员,直接挥手:“我以四川提督、领队大臣、乌能伊巴图鲁的身份命令尔等,立即对大营叛乱分子发起进攻!” 言罢,凶光一闪,“对叛乱分子,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 7017k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请大将军上路 到底是谁开的枪? 枪击领队大臣事件发生后,占据大营的牺牲派满蒙分子就陷入极大恐慌与自责之中。 在众人心目中,唯一能拯救他们,并改变朝廷国策的就是领队大臣贾佳大人。 不少牺牲派分子认为贾佳大人对他们的行动哪怕并不支持,但肯定也是同情的。 所以,只要事件能由贾佳大人处置,不仅他们的诉求会得到满足,这次事件的性质也不会以叛乱定性。 然而,突然响起的枪声让一切变得不可挽回,也使事件彻底滑向深渊。 “必须把人找出来,马上,快!” 骨干分子、领队安布认为当务之急是将开枪的人找出来,质问其开枪的原因,然后将其捆绑送交出去,以求换得贾佳大人的宽恕。 然而任凭牺牲派骨干怎么调查,究竟是谁开的枪,还是成了一个迷团。 “这么多人,怎么就查不出是谁开的枪!” 事件领导者、参赞大臣扎尔图的暴怒于事无补,查不出就是查不出。 “不知道大人的伤势如何,万一因此而遭到不幸,我等都是罪人啊。” 骨干分子达兰泰表情痛苦,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夜篝火堆边,贾佳大人为他们描绘的祖先战斗场景,以及重振八旗所必须的牺牲精神。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这十个字,如烙铁般深深烙的在他心里。 可现在,这颗心却在滴血。 “该死,真的该死,究竟是哪个混蛋开的枪!” 钮德堡双拳紧握,脖子布满青筋,极度担心贾佳大人的枪伤。 如果不是贾佳大人,他早已经因为砍伤汉军子弟丢掉性命。 可以说,贾佳大人不仅是他的精神导师,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现在,贾佳大人却因为他们的异动受到伤害,这让钮德堡几近崩溃。 然而除了贾佳大人的伤势,让牺牲派分子更绝望的事实也出现了。 随着那一声枪响,他们天诛的性质已经完全转变,如今已经沦为彻底的反贼。 枪击事件后,外面再也没有人过来同他们谈判。甚至他们派出去的人也被拦了回来。 大营如同与世隔绝,没有接触,没有消息,没有肯定或不肯定的答复。 寂静的,如同油尽灯枯之人,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们还有必要坚持么?” 万佳的脑袋耷拉着,一点也没了异动之时的兴奋和渴望。 “事已至此,为了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我认为应该释放定西大将军,然后出营投降。” 骨干分子达尔尼特做了最绝望的设想,那就是朝廷不会宽恕他们这帮骨干分子。 但如果他们的牺牲能换得大部分人活着,达尔尼特心想也是值得的。 他相信哪怕他们这次失败了,但他们的目的以及天诛的精神一定会传回京师,到时八旗的每家每户每一个子弟都将知道,遥远的金川,有一群热血的年轻人在用他们的鲜血挽救八旗! “怎么可以投降呢!” 骨干分子英菲尼迪痛斥达尔尼特在动摇军心,坚持等待下去,并要求由他带人加强大门防御,防止前来平乱的兵马冲进来。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轻言放弃!贾佳大人说过,奇迹总会在最后一刻降临!” 英菲尼迪的坚持论得到了安布、领克等人的支持,当下由英菲尼迪、领克二人率领一百多人前往大门加强防御。 但尽管如此,是否投降换得宽恕的讨论仍在继续。 参赞大臣扎尔图一直没有开口,身为御前二等侍卫的他很清楚,单靠他们的力量是很难推动国策的改变。 所以,他力主保下明亮大将军。 他希望明亮能够认同他们这些热血之人付出的努力,并以定西大将军的权威为这次事件定性,然而明亮的态度却跟粪坑中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始终不愿意按他的要求书写致总督富勒浑的书信。 现在唯一能够拯救他们的贾佳大人又被枪击,一切和谈,一切正名的道路全部锁死。 前方,是一片黑暗。 后悔的念头不知不觉在扎尔图脑中生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竟然想要重振八旗雄风。 军机处是让人渴望的地方,紫光阁同样也是无尚光荣的所在,然而这两个地方他真的能进去么? 看着一众年轻的热血青年在那争论,扎尔图深深叹了口气,作为事件的领导者,他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多为八旗保留一些种子。 所以,大将军明亮绝对不能出事。 与此同时,几名旗员来到了关押大将军的大帐外。 其中一人手中端着饭菜,热腾腾的。 看押大将军的旗员是第二中队的,而那几名旗员是第四中队的,所以很自然的询问他们的目的。 “扎大人让我们过来给大将军送些吃的,” 说话的是满洲正红旗出身的前锋校石尔泰,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其身后的几名同伴就突然冲了上前,用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进了那几名第二中队旗员的胸膛。 “你们!” 一名看押旗员倒地时,以满是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些一起发起异动的同伴。 石尔泰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端着手中的饭菜步入大帐。 映入眼帘的是略微有些困惑表情的大将军明亮。 明亮看到了几人手中沾血的匕首,以及倒在外面的几具尸体。 没有任何迟疑,明亮起身站了起来,对石尔泰等人说道:“他们人很多,我们马上走!” 大将军误以为这些人是潜入大营解救于他。 “走?” 石尔泰突然将手中的饭菜扔在地上,继而与同伴一拥而上,死死勒住明亮。 由于嘴巴被死死捂住,明亮惊疑的呼声竟是无法冲出喉咙。 “大将军,为了大清,请您做出牺牲吧!” 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明亮的喉咙,伴随鲜血的喷涌,定西大将军的喉咙如同破了气的皮囊,任何声音都无法出口。 捂着正在喷血脖子的明亮,如同疯子一样在帐中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这些八旗子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终,他跪倒在地上,颓然松开了捂着脖子的双手。 因为,他无法呼吸。 望着一动不动的定西大将军,石尔泰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他没有选择。 他的手上,沾着御前头等侍卫额尔塞以及几个随温中堂逃出大营的文官性命。 他也是第一批被派进旗员训练营同一众满蒙子弟打成一片的共进会员。 7017k 第二百九十九章 提督有令,誓平叛军 西边的落日映得天空如火烧云般红艳。 贾六站在一处高坡上正通过千里镜在观察大营动静。 准确的说,上万平乱将士正在等侯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就是定西大将军明亮的死。 只有明亮的死,才能确保平乱的合法合理性,以及彻底性。 年仅26岁的定西大将军,只能死在叛军手中,而不能死于平叛军手中,这是事件本身所决定的。 而不是贾佳额驸所决定。 当得知扎尔图没有杀明亮时,贾六很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意识到扎尔图的目的。 可惜,一心忠于大清的额驸不允许出现计划以外的变数。 任何未经额驸批准就想报效大清的行为,都是无法容忍的。 这种思想有毒。 是个人就能自称为大清忠臣,岂不是显得他贾佳世凯这个忠臣水份太大? “盯着!” 将千里镜扔给杨遇春后,贾六习惯性的跳下土坡,虽然屁股上的伤还很疼,但如果连这点疼痛都不能忍,他如何能成为大清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替大清永安社稷,威服四夷呢。 做大事者,不当惜身! 杨植回来了,从接手金川军前“议罪银事”的内务府郎中桂林那里回来的。 “桂林怎么说?” 贾六对令皇贵妃的亲侄,下任皇帝表哥的态度,比较在意。 杨植道:“桂大人说坚决支持少爷平叛,请少爷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这帮人的出发点是什么,皇上都不会允许他们活着,所以少爷大胆平乱就是。” “桂林的政治嗅觉比富勒浑那帮老官僚要灵敏得多嘛。” 贾六点了点头,他敢下格杀无论的命令,就因为他知道乾隆是不会宽恕这些异动,以下犯上的八旗子弟。 因为今天这帮人敢袭击大营,绑架大将军,明天是不是就敢冲进紫禁城,冲进养心殿? 站在皇帝的角度,大清是爱新觉罗的大清,而不是八旗的大清。 八旗,只是皇帝的奴才与打手而矣。 什么时候奴才们能替主子拿主意了? 不对这帮以下犯上的奴才严厉处置,就是对大清根基的动摇! “桂大人另外说了,他会将大营发生的情况向皇上如实奏报,如果少爷因为这件事惹上什么麻烦,必要的时候他会请十五阿哥帮少爷说公道话。” “桂林倒是有心了。” “能不有心么,少爷移交给他二百多万两,他自己又收了上百万两,不知道贪了多少呢。” “人家凭本事挣的钱,有什么好眼红的?” 贾六不以为意,他一直提倡有财大家一起发,吃独食者,绝无好下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好处这不就体现了? 桂林的政治含金量不比富勒浑这个总督,他这个提督差。 事件过后,麻烦是必然的。 不管贾六如何解释开脱自己,都无法洗清闹事的是归他节制的旗员,因此乾隆必然会将他召回,甚至有可能将他一撸到底。 “我现在别的不担心,就怕老头子一时想不开把我给砍了。” “怎么会呢?少爷你可是有好几道护身符的。” “护身符?” 贾六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第一道护身符就是这个议罪银了...” 按栓柱的看法,议罪银是第一道;如今已入军机处的和侍卫是第二道;少爷的大舅子也就是信郡王府是第三道。 四川巡抚李会长同博副会长等人则是第四道,因为老头子要弄清大营事件始末,离不开这些手握大权的旗汉要员。 “对了,还有一道,这道比前面几道还保险。” “什么?” “太后啊。” “太后?” 贾六一怔,旋即吩咐栓柱,“万一我真被下了大狱,你马上请少奶奶进宫,明白?” “晓得呢。” 杨植一脸我又不是傻子的模样。 贾六突然正色道:“栓柱,如果下任皇帝的名字被装在盒子里,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但这个盒子里的下任皇帝我不喜欢,你说应该怎么办?” “嗯?” 杨植不加思索:“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跟小春子弄架梯子爬上去,把密盒开了改个少爷喜欢的名字就好了,实在不行,改成少爷的名字也可以。” “这样做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贾六没想到栓柱竟然会给出如此简单的解决办法。 杨植不以为然:“少爷,我和小春子能扛梯子进乾清宫,已经很专业了...说明在少爷的英明带领下,我们共进会的事业已经攀登最高峰!” “......” 贾六不去想以后的事,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办就好。 真有那么一天,他就等着人过来劝他。 此时各方人马陆续来报。 “旗员大队已进入攻击区域!” “江苏绿营已做好攻击准备!” “福建绿营全体官兵誓与叛军不共戴天!” “火器营将士请求由他们率先发起进攻!” “成都镇全体官兵支持提督大人平叛!” “建昌镇请示何时发起攻击!” “......” 贾六传令各方稳住,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动手,因为尚不能确定明亮之死,此时发起攻击,明亮虽说还是会死,但这个致陷大将军的后果,贾六这个额驸有点扛不住。 此时又报,说是贵州绿营正向他们接近,似有阻止平叛的迹象。 “这个王进泰还真是富勒浑的好狗腿。” 贾六微哼一声,派人传话给王进泰让其马上停止动作,否则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这个贵州提督是不是同叛军有勾结。 传令兵骑马走后,一直盯着大营的杨遇春突然叫道:“大营有动静!” “是么!” 贾六不顾屁股疼痛,一个箭步冲上土坡,从杨遇春手中接过千里镜迫不及待向大营看去。 镜头中,大营东南角深处有镜子反光,接连不断闪了几次。 这是事先确定的得手信号。 确认明亮已死的贾六长吐一口气,放下千里镜,看着山坡下已经准备就绪的各部,缓缓将右手挥起。 “叭叭!” 几名索伦亲兵同时将手中的三角小旗,朝各处不同方向交叉挥动。 “提督有令,为了大清,消灭叛军!” “提督有令,为了大清,消灭叛军!” 十几匹快马同时驰出,以最快的速度将攻击命令传递到忠于大清的每一个官兵耳中。 7017k 第三百章 快刀斩乱麻 对于平乱的结果,贾六根本不作它想。 不是牛刀杀鸡,而是刀切豆腐。 因为,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为此,方案搞出了三套,台词琢磨了好几十句。 什么很遗憾,很抱歉,真是对不住啦,打扰了什么的。 总之,特别有精神的那种。 当然,自己动手是最后那个方案,此前两套方案全是基于老富动手做的相关预案。 不管谁动手,叛乱分子的下场都一样。 之所以调动这么多兵马,不是贾六怕解决不了,纯属为了壮声势。 或者说拉更多人下海。 这个拉人下海可不是拉良家下海的意思,而是给被拉的这些人一个为大清报效的机会。 这个感觉,品着品着,就有味道了。 攻击大门的任务交给了额驸最看重的稳重派旗员大队。 也就是八旗真正的栋梁。 念在大家都是八旗子弟,还在训练营一同学习训练半年的情份上,陆国章代表全体“同学”对走上歪路的“同学”进行最后一次劝降。 这也是剧本。 也是额驸给叛乱分子的最后一个机会。 仁至义尽。 得知汉军那帮人就在大门外,还准备攻进来,打骨子里鄙视汉军的钮德堡急忙赶了过来,看到肩上还吊着绷带的陆国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帮汉军废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以八旗子弟自居!” “钮德堡,你这个八旗叛徒有何面目与我说这种话!” 陆国章玩昧的看着眼前的满洲二愣子,“我可是好心相劝,你们千万别不识好歹,不然大军攻进来,你们这些八旗叛徒想要有个全尸都难!” “废话少说!” 钮德堡将手中长刀朝半空一指,对大门处一众满蒙旗员疾声道,“为了大清,为了八旗,我们早已立誓牺牲,今日大伙便血溅此地,让咱们的大清,让咱们的八旗就此觉醒吧!” 然而边上的英菲尼迪却突然摇头道:“实在不行,就投降吧?” 这话让钮德堡愣了一下,旋即大怒:“投降?难道你忘记牺牲精神了!” 英菲尼迪却不废话直接拔刀向钮德堡砍去,钮德堡大吃一惊急闪身躲避,堪堪避过要害,却再避不过肩膀。 长刀狠狠砍在他的右肩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里面的精肉红殷殷的绽开。 顾不得肩上的巨痛,愤怒的钮德堡想要举刀回击,右臂的巨痛让他的刀无法提起。 “你们...” 两个字才出口,英菲尼迪的刀又砍了过来,这一回正中钮德堡的脖子。 倒下去的时候,钮德堡看到英菲尼迪还有领克那帮人,突然从怀中摸出红袖套戴在了右臂上。 “开门!” “嗻!” 十几名红袖满蒙旗员一拥而上,在其余同伴惊愕的目光中打开了营门。 “杀!” 外面的旗员迅速涌入,手中的枪口不断朝那些臂上没有红袖,兀自被眼前一幕惊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满蒙旗员放去。 十几名满蒙旗员当场中枪倒地,余者反应过来,有的下意识丢掉武器投降,有的则撒腿往大营深处跑去。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几十名丢掉武器的满蒙旗员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们的汉军同学,他们愿意认罪,然而枪声响了。 “领队大臣有令,八旗叛贼,格杀无论!” 中枪的满蒙旗员一具具倒在血泊之中,一队队平乱兵从大门涌入,如开闸泄洪的洪水迅速吞没已成废墟的大营。 “为了大清,为了八旗,跟他们拼了!” 万佳两眼通红,今日注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了,不愿苟活的他带着十几名旗员向着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平乱军冲了过去。 瞬间被打成筛子。 “攻进来了!” 托尔托保想去同参赞大臣扎尔图汇合,正奔着的时候,后面一骑飞奔而至。 马上骑士一刀斜劈,托尔托堡半边脸颊顿被削去,脸骨森森露了出来,长长的舌头从空洞洞的脸洞耷了下来。 扑倒在地的托尔托保捂着缺失的脸,在那“啊啊”的叫着。 一时半会却是死不去。 无数平乱兵马从四面八方涌进大营。 铳声、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没有反抗。 平乱军攻击那刻,吊着这帮满蒙八旗叛贼的心气就被彻底击碎,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幻想荡然无存。 没有奇迹降临,他们不是八旗的勇士,而是八旗的耻辱,永远被钉在柱子上的耻辱。 ........ 平乱军攻进来的时候,扎尔图、达兰泰等人就在明亮的大帐中,外面的厮杀声好像不存在。 帐中静的可怕。 每个人的心都是冰凉。 定西大将军仍保持生前最后的动作——跪在那里。 只是身体已经没有生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这些牺牲派骨干分子心头升起——这不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天诛,而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阴谋。 或者说圈套! 达兰泰凄惨一笑:“我们被利用了。” “快走!” 扎尔图奔出了大帐,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逃回京师,他要告诉皇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大账外围满了手拿长弓的索伦兵。 扎尔图当场被射成刺猬,身上的黄马褂在最后一抹余光映射下,显得无比鲜艳。 “不要放箭,我是正黄旗,” 有旗员幻想满洲上三旗的身份能够让他免于被杀,可同样被射成刺猬。 “人家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你们还指望他们会放过我们?” 达兰泰表现出了牺牲精神,看了眼张弓对着自己的索伦兵。 举刀冲了上去,然后身子重重落地。 从攻击行动发起到结束,前后最多两柱香。 平乱大军严格执行了提督大人的军令,将那些胆敢袭击大营作乱的满蒙叛贼一一清理干净。 提督大人赶到了,迫切想知道有没有救出大将军,然后接到的却是大将军被叛贼杀害的噩耗。 “大将军,大将军!” 悲痛欲绝的提督大人在亲兵搀扶下扑在抬出来的明亮尸体上,望着昔日赢了自己七千两,却连个安慰钱都没给自己的年轻大将军,他捶胸痛哭,然后将一只象牙打造的白板塞进了大将军的兜中。 “好兄弟,你放心去吧,回头我肯定把麻将牌烧给你...” 嚎了一阵。 收。 看着遍地的满蒙尸体,脸颊微微抽动。 接下来,轮到他面对疾风了。 7017k 第三百零一章 你随便,我不介意 危楼。 书房内,贾佳额驸正在撰写定西将军明亮的悼词。 含了半天笔头后,欣然下笔。 “春光明媚,生产队召开妇女大会,谁说妇女没有地位,啊呸!...” 刚起了个头,额驸就意识到不对,看着自己写的这些东西发了好一会呆后,轻叹一声将这几句划掉,重新写明亮的悼词。 平乱事件后,各方面的压力全部汇集到了贾六这个平乱主导者这边,奏折、密折如同雪片般飞往养心殿,导致贾六的精神高度紧张,以致这几天对自我身份的认知有些错乱。 甚至夜里同媛媛的夫妻之事办到一半时能突然止住,疑神疑鬼的朝窗外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时,才诵了一句“哈里路亚”继续。 睡觉也不安心,时常失眠,为了心安,床头上挂了好几件黄马褂。 但显然这些封建迷信压根不起效果,以致花狗熊看到两眼眶无比黑的贾领导时,莫名有股亲切感。 往京师飞去的各式奏疏密折,有支持贾佳额驸果断平乱的,有认为贾佳额驸处置过激,导致损失太大的。 也有中立,只将事件始末原原本本奏报朝廷的。 如四川巡抚李世杰、满洲副都统博清额等。 最终皇上如何看待发生的大营袭击事件以及随后的平乱处置,各方都在等侯朝廷的批复。 世上,等待无疑是最焦虑的事情,尤其是事关自己的利益,甚至性命。 但就在金川文武集体静默时,贾六却提出应当为大将军明亮举行隆重盛大的追悼仪式。 这个提议并没有得到四川总督富勒浑的同意,也没有得到平乱结束后才赶到的左副将军丰升额的支持。 因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四川提督怎么为这件事负责。 贾六依旧独走。 追悼会不能大办,就小办。 地点就在小寨。 时间是明天。 为此,主丧人贾佳额驸必须给明亮大将军的一生给出客观定性。 绞尽脑汁后,终是写出了三百字的悼词,不吝赞美之词。 好到什么程度呢? 贾六是这样跟栓柱说的:“将来我要是驾崩了,悼词如果能有明亮的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栓柱叹了口气道:“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滚!” “你这月零花钱没了!” 贾六将自己关在屋里,仔细回忆了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每一天,最终肯定自己为了大清真的是付出了毕生心血。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是可以对他盖棺的。 次日。 在小寨的旗汉文武官员数十人,连同旗员、索伦兵千余人集体参加了大将军的追悼会。 “......大将军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是忠诚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 一连串排比句还没有念完,一群黄马褂御前侍卫就冲进了会场。 “...前番叫尔专办旗员游击,又晋尔为提督...谆谆教诲犹在耳边,何以屡屡生事。旗员袭击大营,杀害明亮一事,尔难辞其咎,着摘顶戴花翎,囚解递京,交部议严处。” 念完圣旨后,带队的御前头等侍卫国恩向跪听圣旨的贾佳额驸说了句:“对不住了,额驸!” 手一挥,两名侍卫上前将额驸的双眼花翎连同顶戴一起摘掉,尔后直接扒了额驸的从一品提督官服。 “带走!” 国泰手一挥就要把人押走,可是一众旗汉官兵却是不干了,愤怒的冲上前来要阻止此事。 “你们干什么!退下!” 贾佳额驸缓缓起身,扫视着一众情绪激动的部下,默默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前面的人群就自动分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饱含深情。 走到停在外面的囚车旁,贾六回头看了眼他深爱的部下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钻进囚车之中。 身为大清臣子,服从皇上旨意是天职。 “大人!” 让人没想到的是,无数八旗子弟冲向囚车,任凭御前侍卫怎么喝斥都不愿离开。 “你们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还不退下!” 囚车中红着眼睛的额驸双手紧握栏杆,眼神坚定。 “大人,我们舍不得你啊!” 一个旗员更咽着去拽额驸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手,结果在囚车启动的那刻,额驸的衬衣被“哗”的撕下一块来。 “大人,大人!” 无数双手争先恐后去拽提督大人的衣服,在那帮御前侍卫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额驸的上衣竟被旗员们撕得精光,赤条条的。 “大人!” 英菲尼迪没能抢到一块布条,不甘的他眼睛突然看向额驸的裤子。 吓得额驸慌忙拽紧裤子,急道:“八旗弟兄们,别再拽了,再拽的话,你们是要我穿个裤衩见皇上吗!” “......” 囚车的轱辘不停往前滚动,依依不舍的旗汉官兵的身影越发模糊,最终成为消失的黑点。 在囚车中的额驸长长叹了口气,打量了自己光条条的上半身,心想祖应元怎么安排的,说好了只拽一件的,怎么全撕光了。 继而心中感动,这说明旗汉官兵对他的爱戴是发自内心的,是不受约束的。 寻思到了崇州,会长肯定会打点这帮御前侍卫,怎么也得给自己弄身体面的衣服。 打量了封装狭窄的囚车空间,最好有几条被子。 路上,冷。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有点像催眠曲,不知不觉额驸竟然睡着了。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不管是好还是坏,都让那颗紧绷的心弦彻底断裂。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的动静让额驸睁开了眼。 是另一辆囚车。 定睛一看,囚车上的不是老富又是哪个? 额驸很自然的捂住胸前同老富打了招呼:“来了啊?” 总督大人微哼一声,同样也捂着胸前。 他老人家也是赤条条的。 比额驸还惨,真的就剩一条裤衩。 鬼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时辰前一帮成都镇的绿营兵突然拦下了总督大人的囚车,然后无比爱戴的去撕扯总督大人的衣服。 “啧啧...” 额驸啧啧的是总督大人这一身肥膘,一看就是个贪官,哪像他啊精瘦精瘦的,一看就是个清官。 总督大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额驸。 额驸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意思不错,那帮人是我安排的。 “鬼子六,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这个?...你随便,我不介意。” 贾六扭过身子抱成团蜷缩起来,真冷。 他真不介意。 7017k 第三百零二章 鬼子六,我跟你没完! 囚车抵达崇州后,会长及时出现了。 四川巡抚的面子,一众御前侍卫还是要给的,因此给待罪交部议的总督、提督这对难兄难弟各自弄了一套体面的衣服。 因为人家巡抚大人说话蛮有道理的。 囚车上的二位一个贵为军机处行走、四川总督;一个贵为四川提督、宗室额驸。 虽说皇上严旨交部议,但谁敢保证没有天恩呢。 毕竟,这二位可不是吃了败仗才夺的职。 象征性的安慰了下总督大人后,会长走到提督大人的囚车边,也只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毕竟在外人眼中,四川巡抚同四川提督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 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交结,当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巡抚大人之所以特地过来送行,完全是官场惯例。 尤为重要的是,这二位都是正宗国族满官,而他这个巡抚是汉官。 满官落难,他一汉官可不好幸灾乐祸。 只是侍卫们没有注意,巡抚大人将一张纸条偷偷塞给了车中的提督。 纸条内容说皇帝已经下旨左副将军丰升额接任定西将军,并代四川总督一职。 也就是不管是小贾还是老富,两人忙活了半天,全便宜了24岁的丰升额。 丰升额也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定西大将军,在此之前,这个纪录的创造者是26岁的明亮。 是否继续与番贼和谈,皇上没有明确旨意,只是要求丰升额“善后”,安定军心。 好消息是由于大量排序较高的满洲要员死于袭击事件,导致52岁的博副会长如愿升任左副将军。 金川排名第二。 右副将军则是正忙着找儿子的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舒景安。 丰升额的渔翁得利肯定让贾六不舒坦,转念一想这个小青年成为一把手后,将面临连他这个额驸都无法解决的大麻烦,顿时又舒爽起来。 火药桶已经点燃,谁当一把手谁倒霉。 接下来的锅,够丰升额背的。 老丈人如愿进步,当上左副将军,于共进会也是一大利好。 八旗有副会长,绿营有正会长,于共进会的旗汉会员而言,他们进步的通道明显变得比以前任何时期都要敞亮。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会长大人充满深意的目光中,贾六同难兄一起踏上了北解的道路。 然而一路上,尽管贾六多次隔着囚车同老富示好,可老富始终对难弟抱有恨意,压根不领情。 大营袭击事件,富勒浑这个总督大人肯定是要担责的,因为明面上提出同番贼和谈的人是他。 和谈导致部分八旗子弟采取极端方式向朝廷表达他们的不满,并实际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更导致定西大将军明亮及诸多旗汉高官的死亡,这个责任他富勒浑不背上一些,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然而富勒浑同李奉尧等人商议来商议去,总觉得这件事最大的责任是鬼子六这个没有节制好旗员的领队大臣,所以就算皇上动怒,最多也是训斥一二,革除几个兼职,仍命军前抚局。 哪里曾想就来两道旨意,一道抓鬼子六,一道抓他。 鬼子六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成了始终围绕老头心头的疑问。 现在,除非当事人自己告诉他,要不然老富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 因为,那个替互助会偷看密折的太监高云从已经被腰斩,如今莫说囚车里的老富,就是刚被皇帝特旨从刑部大牢放出来命继续担任首席军机大臣的于敏中,也不知道贾佳额驸跟皇上说了什么。 说起来这位于中堂真的命大,私结内臣,偷探密递,阴窥圣意,无论哪一条都能让他到菜市口走一圈,可偏偏毫发未损从大牢走了出来,还堂而皇之的继续担任首席军机大臣,可见大清朝决定官员命运的从来不是什么律法,而是皇帝。 “大人?” 囚车快要抵达成都时,实在是寂寞的贾六忍不住叫了声前面的老富。 老富不答理,光是听鬼子六的声音就已经咬牙切齿了。 因为这小子真的损人不利己。 同样是被官兵撕扯衣服,以表爱戴之情,但一个是被八旗子弟,一个是被绿营官兵,二者区别可就大了。 见老富不理自己,贾六无奈摇头,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顺便扭头瞪了眼路边几个看热闹的娃娃。 咋的? 没见过这么吊的大人? 由于急着将人犯带回京师,车队不会在成都停留,领队侍卫国恩准备绕城而走,然而走不了。 数千名成都的士绅和百姓听说总督大人要被押解进京,竟自发前来为总督大人送行。 几名八旬老翁拄着拐棍不顾侍卫劝阻,死活要给囚车中的总督大人献上一碗“百米粥”。 什么是百米粥? 就是无数百姓各拿出一粒米熬制的粥。 代表的是百姓对总督大人的爱。 富勒浑有些激动,没想到他如此得百姓爱戴,一想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肯定会有助于他脱困,眼眶一红便将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 只是喝完无意看见后面囚车上的鬼子六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 “额驸?” “贾大人?” “世凯贤弟?” “小王八蛋!” “......” 路上,总督大人不断呼喊后面的额驸,可额驸同样也不答理他。 由于不确定这二位进京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一众御前侍卫也没有落井下石对犯官之间的呼喊进行阻止。 车队到了泸州。 泸州百姓也全城出动,给“遇难”的总督大人送来万民伞。 此情此景让领队侍卫国恩忍不住对手下感慨道:“没想到富勒浑竟然如此得川省百姓之心,真是一个好官啊。” 旋即命令手下路上一定要善待总督大人,以及后面车上无人问津的额驸。 总督大人的面色却是越来越败坏,硬着头皮收下万人伞后,一路上就跟花狗熊似的双手紧握囚车栏杆,死死盯着后面的贾佳额驸。 车队抵达到重庆。 众侍卫被前方为总督大人送行的军民规模之大惊讶到时,车内的总督大人已经气急败坏抓起喝水的碗,毫不留情砸向后面的额驸:“鬼子六,我跟你没完!” “咣当”一声,大公鸡碗碎成两半。 贾六裹着被子靠在栏杆上看着暴怒的老富,一脸你有本事就冲过来的模样。 7017k 第三百零三章 我也是会员啊! 重庆军民万人欢送仪式结束后,老富的精神状态明显崩塌,耷拉着脑袋蜷缩在囚车角落,任贾六怎么喊都不答理。 押送的御前侍卫们对此倒是理解,大概是心境的落差起伏导致,毕竟这次囚车递解进京,究竟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谁也不知道。 贾六是很满意的。 成都、泸州、重庆三地的欢送仪式,表明共进会已全盘渗透三府,可以有效动员军民。 之所以给老富来这么一出十八相送,主要是考虑老家伙颇有点像政坛不倒翁,所以有必要给他整个大活。 目的只有一个——四川人民不欢迎您再回来! 作为久经官场考验的老官僚,对于鬼子六精心安排的目的是什么,老富一开始可能懵逼,现在肯定是一肚子数。 所以,精神崩塌了。 总督大人确信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回到四川,也确信他半点也看不上的汉军小崽子如今真的有实力。 但这实力是怎么来的,总督大人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因为,是他亲手送给对方的实力。 准确说,是一个卖,一个买。 离北京还有几千里地呢,老富不答理自己,贾六又不能跟个痴子似的闷在那,便同边上贴身押解的侍卫聊天。 “兄弟哪个单位的?哪处当差?粘竿处?上驷院?鹰狗处?” 负责贴身看管提督大人的是二等侍卫安克,二十来岁,满洲镶黄旗出身。 见囚车内的犯事提督同自己说话,马上的安克原是不想接茬的,但一琢磨囚车内这位毕竟是信王府的额驸,还是皇上钦封的巴图鲁,虽说犯了事递解进京,但多半不会丢了性命,所以从长远角度出发还是接了茬,说他们是粘竿处的。 “粘竿处啊?不错不错,有前途。” 贾六点了点头,忽的问安克:“你们粘竿处有派人出国考察过么?” “出国考察?” 安克愣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贾六解释了下就是粘竿处这些年有没有往国外派过人。 为什么这么问呢? 贾六前世看过一些地摊,说粘竿处是十八世纪全球最大的特务情报组织,不仅搜集了大量当时世界上的各种情报,还知道法国大革命的来龙去脉,而且知道英国发生了全面的工业革命,甚至知道工业革命已经渗透到了中亚地区,甚至还能将当时英国的舰船情报通报紫禁城,了不起的了不起。 还有说乾隆给路易十六写过信什么,跟使者去法国的就有粘竿处的情报人员。 总之,这个粘竿处除了是武侠作者笔下的血滴子暗杀组织外,更是集中情局、军情六处、克格勃为一体的组织。 有鼻子有眼,说北京故宫中的满文档案完整记录着这个粘竿处的“功绩”,并且给大清帝国指明最大的敌人就是已经崛起的沙皇俄国。 对此,贾六是不太相信的。 满文? 好像御前侍卫没几个会写的。 粘竿处真这么牛逼的话,甘肃那边也不可能全省蒙蔽乾隆将近十年。 因此所谓粘竿处的神话,在他看来不过是有心人在吹牛。 至于所谓的国外情报来源,贾六个人分析是广东那边由于一口通商,聚集了不少西洋商人,所以是西洋商人们带来的各种消息,而不是粘竿处派人去国外搜集。 至于乾隆跟路易十六通信也无证据表明,倒是这位大清皇帝给英国国王写了一封极其傲慢的书信,全文976个字尽显愚昧无知。 贾六前世,这封乾隆皇帝唯一给西洋写过的信搁在大英博物馆供人笑话。 纵是乾隆再怎么提防汉人,如果真的通过粘竿处知道了国外真实情况,这封愚昧的书信就不可能写出来。 他能写出来,也说明粘竿处压根不知道国外的真实情况。 这他妈的能叫十八世纪最牛逼的情报组织? 果然,安克摇头说粘竿处自创建以来并未往国外派过人员,但是曾经奉旨查过准噶尔和缅甸的情报,知道准噶尔和缅甸军中都有西洋雇佣军的存在。还重金买了一批西洋枪械。 贾六用来打黑枪的乾隆御制短手铳,就是粘竿处搞到的西洋枪仿制品。 确定粘竿处比较低级,贾六就放心了,接下来在安克不解的目光中,突然将手伸进裤裆摸了起来。 额驸这是? 安克都惊呆了。 但很快就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只见额驸变戏法似的从裤裆中捏出了一张银票。 “说起来我们也是同僚,我是乾清门的...路上还请兄弟多照顾一二。” 贾六不由分说透过栅栏将银票塞给安克,并朝前面挤眼睛,意思赶紧收了,别被人家看到。 一番心里挣扎后,安克收下了银票,低声道:“多谢额驸!” 虽然是一张有味道的银票,但胜在真金白银。 得人钱财为人办事,接下来的几天安克对额驸好的不能再好,有什么需求立即就能办了。 让贾六意外的是,老富他妈的又满血复活了。 第一天,端坐在前面的囚车,背对着后面的鬼子六。 第二天,背对囚车,正对鬼子六。 第三天,开口说话了:“老夫打了一辈子鹰,没想到叫你这小王八蛋给算计了。” “谁让你没当我是自己人呢。” 贾六咬了一口苹果,是安克给他弄来的。 老富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一付你小子压根不知道如来佛的能耐有多大。 贾六心有点发慌,瞬间变脸,赔笑道:“大人,有什么事让您老这么开心?” “你猜。” 老富直接转过身,继续背对贾六。 老家伙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贾六被搞的心里没底,挪到前面轻声呼唤:“大人,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老富肩膀微抖,不理会。 贾六正要再呼,前面官道上突然传来蹄声,却是打西安来的陕甘总督府的人。 押解的御前侍卫自是拦住陕甘总督府的人,但对方出示了总督手令后,领队侍卫国恩思虑片刻,还是同意对方与囚犯见上一见。 贾六也不知道那帮陕甘总督府的人同老富说了什么,反正这帮人走后,老富精神面貌明显上涨,竟然隐约还有春风了。 就连押解的御前侍卫们对这位囚解递京的四川总督也明显态度不同。 贾六按耐不住了,再次热情呼唤老富。 一声不答应就两声,三声... 终于,老富被叫的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的气鼓鼓的瞪着贾六:“你他妈的喊魂呢!” 喊魂? 贾六一怔,满脸堆笑:“大人,我也是会里的。” 7017k 第三百零四章 做官就是做生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当贪官最大的敌人是皇帝,有这个共同敌人在,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呢? 不管怎么说,他贾佳额驸同富总督都是互助会的一份子嘛。 两个人也都贪,都通敌。 没理由把关系搞僵。 只要能报效大清,脸不脸的贾六根本不在乎。 目前来说,不要脸的事情,他干的多了。 刘邦那厮都能当开国皇帝,况他? 比起刘邦来,他贾佳世凯不知道强多少,活脱脱的太祖胚子,再差也是个圣祖。 这是精神层面。 文化层面,唾面可以自干,不正是儒家中庸精神的最大体现么。 往佛家文化引申,不是佛祖如来至少也得是观阴大师。 军事层面。 那就是能钻裤裆的韩信再世,伟大的军事家都无法形容的存在。 精神、文化、军事,都是盖世英雄的模板,试问,还有谁比额驸更强? 当然,促使贾六准备同老富和好的最大原因跟这些都没有关系,主要原因是那个陕甘总督勒尔谨。 老富给贾六看过的名单中,此人同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并排。 连同富勒浑,这六位总督就是互助会的“六大佬”。 安克又透露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被从牢中放了出来,于敏中于互助会的地位,贾六觉得可以用“坐馆”来形容。 因为,此人是首相。 先前以为首相大人肯定咯屁,没想人家风风光光又出来坐馆了,这可把贾六弄得不上不下的。 当真是恨透乾隆这个误国奸贼了。 当真是虫豸无法与其共事。 没办法,首相又蹦达了,贾六只能试图同老富修补裂缝,双方重新成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目前来说,只要他不举反旗,于大清体制内,每一个中堂大人他都得罪不起。 部堂嘛,还能斗一斗。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个道理我这个娃娃都知道,大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啊?” 拿着棋子的贾六面带微笑的看着老富。 经过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终于一颗红心打动了黑透的了老富,换来了驿站博弈的机会。 他们是囚解进京待审的犯官,这个不假,但只要部议结果没出来前,二人在法理上还是享有一定人权的。 至少,停车吃饭的休息空当下盘棋肯定没问题。 同贾六的一脸热屁股不同,老富一脸不耐烦:“你走不走?” “走,走,我跳马!” 贾六兴冲冲的马走日往前冲了,结果没注意老富的炮不知几时已经架上了炮台。 “叭”的一下,走日的马叫老富的炮打着了。 贾六赶紧叫停:“不成,不成,我看错了,这步不算,重来重来。” “不能悔棋!” 老富不允许耍赖。 贾六砸吧嘴:“你这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吴老二会来事呢?” “谁是吴老二?” “一个臭棋篓子。” “你是说我还不如一个臭棋篓子?” “不是,大人,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拂袖而去自觉主动钻进囚车等待出发的老富,贾六也只能讪讪跟着钻进后面一辆囚车。 机会总是有的,只要双方都有活命的机会,以老富的聪明才智没理由就此结下死仇的。 四川百姓的十八相送,完全可以有别的解释么。 看谁说了。 车队一路继续北上,快到西安时,陕甘总督派人宴请领队侍卫国恩一行。 但众人都知道总督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不知道总督府的人是怎么跟国恩说的,反正国恩下令把犯官带进城中,然后两位犯官很自然的被请到了总督大人的宴席上。 流程很顺利,御前侍卫们不以为意,就连贾六也不觉得奇怪。 我大清,自有国情在。 宴请囚递进京的四川总督与提督的不仅仅是西北一片云陕甘总督勒尔谨,还有陕西省的一把手巡抚毕沅。 此人状元出身,难得的学霸。 另外一个人让贾六特别的惊讶,也特别的亲切,甚至生过向此人取经的想法。 正是甘肃二把手、把乾隆玩弄的跟傻子一样的互助会发起人、布政使王亶望。 王亶望不是专程过来探望出事会员老富的,而是到西安来为本省五万份监照打点的。 监照,就是国子监生的资格。 大清除了捐官外,还可以捐监。 所谓“捐监”,就是大清的子民,只要是男的就可以出钱或出粮,购买国子监监生的资格。 贾六是这样理解的,好比他只是小学文凭,又或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又想当公务员。 但这个公务员又不想太掉价,被人家笑话,说的一无是处。 怎么办? 好办! 大清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识字不要紧,只要有钱就行。 捐监就相当于拿一笔钱买一张大专以上的文凭。 把钱交到户部,户部发给执照,好比收到钱的收据。 买的人再拿收据到国子监换“监照”,也就是国家认可的大专以上文凭。 有了大专以上文凭,再花钱捐官的话,肯定比那些没文凭的要强。 面上有光的很。 为了让全甘肃的有钱人都能有一张大专以上文凭,从而让甘肃成为知识强省,王亶望规定甘肃全省的捐监事宜都集中到省城兰州府衙门办理。 这样一来,全省捐监的钱都要交到他手中。 按照制度,每名监生捐监时除了要缴纳规定的粮食外,还需要缴纳公费银数两。一半上交户部,一半省里留用。 但王大人考虑办事手续太多,往京里来回出差的人员、次数太多,凭空增加许多不必要的开支,便体贴的要求花钱买文凭的在公费银外再交一笔杂费银。 收的也不多,一个人头最多十两。 状元出身的陕西巡抚毕沅一直在看埋头吃菜的贾佳额驸,两位总督大人则不停交换眼神。 偶尔说上两句,也跟摩斯密码似的把额驸听得一头雾水,云山雾照的很。 听了王大人此来西安是为了监照的事,不禁好奇问了句:“这次甘肃要换多少监照?” 王大人朝额驸笑了笑:“不多,五万张。” “生意还能这么做?” 贾六当场惊住,难以想象甘肃一个偏远省一年要出五万个大学生! “咦?知音难求,知音难求啊!” 王大人竟然起身给提督额驸夹了一块肉,笑道:“额驸这话说的好,做官,可不就是做生意么?” 7017k 第三百零五章 狗官怎么知道我好这口! 一句知音难求,外加一块肥肉,一下就把额驸同王布政的关系拉近了。 堂堂甘肃布政接下来一点都不像地方大员,反而如同生意人般。 渐渐的,王布政就掌控了宴会局面,举杯端酒,侃侃而谈,好像他才是这总督衙门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陕甘总督勒尔谨对此也是丝毫不以为意,只在那同被革了职的老朋友富勒浑闲谈。 整体气氛让贾六莫名的熟悉,犹如前世在隔壁市某家会所,马副局长拿着话筒正在放声歌唱,王处长带领同事不断鼓掌。 而他,则在那不断给领导倒酒。 只是现在,他成了被不断倒酒的人。 这是一场鸿门宴。 贾六意识到,这场宴会的目标不是老富,而是他这个额驸。 瞥了眼正在同陕甘总督谈的正欢的老富后,贾六不动声色的将凳子往老富那边挪了挪,他想听听两位总督大人说些什么。 可他挪凳子,老富也挪凳子。 当贾六再一次挪凳子试图凑近时,老富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一一脸你少来的样子。 老富你来真的! 贾六一脸讪讪。 气氛不禁有些尴尬。 王布政哈哈道:“总督大人小气了不是?额驸怎么也是您拉进咱们互助会,可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这小子把我坑惨了!” 老富气不打一处来。 “莫生气,莫生气,气就是财,财就是气,和气生财,和气发财...” 王布政端着酒杯走到贾六这边,很是自来熟的拍了拍贾六的肩膀,一脸笑容:“额驸也不必拘束,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是么? 贾六不信,因为陕西毕巡抚边上坐着的中年男子,自他和老富进来后就没人给他们介绍过。 这中年男子看着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眉宇间总有点让人说不出来的怪异。 毕巡抚见状,不禁挼须一笑,起身拉着边上的男人介绍道:“额驸有所不知,这位是贱内。” “噗嗤”一口老酒。 生生把额驸给呛着了。 “奴家李桂官敬额驸一杯。” 中年男子毫无羞愧的竖着兰花指要敬贾六酒。 一边的两位总督大人和王布政对此不仅没有半点厌恶之情,反而纷纷露出赞许之色。 尤其是老富看着人家李桂官,竟隐隐聊发少年狂了。 过于雷人的一幕让贾六第一次失态。 端着酒杯,不知是站还是不站。 “额驸不知桂官于我之佳话,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毕巡抚深情握着夫人李桂官(男)纤细的双手,“当年我未中状元之前,桂官待我最为殷勤,我病时他称药量水,日夜不离,比之女子更甚女子...” 巡抚大人如同讲天仙配良缘般,为贾六描绘了一幅知男而上的冻人爱情故事。 “......” 贾六手在抖。 “没见过世面,” 老富微哼一声,一脸鄙夷的看着贾六:“天下谁不知桂官乃状元夫人,便是皇上也是晓得的。” “是啊,皇上不仅晓得,还艳羡状元郎呢。”王布政笑道。 完了,和珅肯定失身了。 贾六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端起酒杯,满脸堆笑:“夫人不必多礼!” 接着硬着头皮一饮而尽,重新坐下之后则寻思回去之后得好生洗眼睛,真他妈的辣。 “都是自己人,外面说不得的话这里便能说得,外面做不得的事这里能做得。” 王亶望直接坐在了贾六边上,“刚才额驸说的真好,做官就是做生意。生意人为的是赚钱,咱们做官为的不也是赚钱么,不为赚钱,谁个当官?” “有道理。” 贾六欣然点头,果然自己人说话才坦诚,没那么多废话和虚伪。 状元郎毕巡抚也笑道:“做官,做的什么官?总不能是百姓的官吧?做的是皇上的官。” 陕甘总督勒尔谨不失时机的开口:“所以咱们做官之人相互间应该团结。” 贾六点头:“对,团结起来,共同对付皇上!” 勒尔谨笑着摇头:“额驸这话说的不好,怎么能是对付皇上呢,是共同伺候皇上。” “对,对,伺候皇上。” 贾六越听越中意,在座的都是他的朋友,今后有事报他名字就行。 不过想到甘肃那摊子事,不禁好心提醒道:“王大人,你们甘肃才多少人,你搞这么多监照出来,皇上不可能不怀疑你的。” “当然怀疑,皇上去年还派人过来查我呢。” 王亶望笑嘻嘻的说去年上报捐监生一万九千人,本应每人上交豆麦43担,但他却让这些捐监的一律交55两白银。 除了按二两一个人给户部交了不到四万两后,余下近百万两全部入了他腰包,而甘肃全省一年财政收入才不到五十万两。 正如贾六所担心的那样,一听甘肃有近两万人捐监生,乾隆起了疑心便派人过来调查。 结果人家王大人直接拿出二十万两给涉及此事的所有官员,所有,包括小吏全部分红。 来调查的官员硬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后带着王布政给的几千两辛苦费回京复命去了。 “你们这样搞不行,没个名头,一年报的比一年多,总会出事的,” 贾六眯了一口酒,“万一出个不肯收大人银子的官,非要往深处调查,又或背着大人偷偷的查,这事破绽太多,总会被查出来的。” 王布政深以为然,不禁询问:“额驸有何高见?” “我能有什么高见,我就寻思甘肃乃西北贫瘠之地,自当连年灾害。这闹了灾,朝廷就得赈灾,如此一来不就可以把你们账面上的捐粮拿去赈灾了,弄不好户部还得给你们拨大笔赈灾银。” “高,高啊!难怪富大人要把额驸拉进咱们互助会,原来额驸也是妙人。” 王布政一欢喜,举杯就敬。 气氛越来越轻松,也越来越浓烈。 那个李桂官都跑过来敬了贾佳额驸好几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六也不知道何时结束的酒席,摇摇晃晃出来找了个角落就地尿了一泡,正抖着就见老富在三尺之外也在抖着。 二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呸”了对方一口。 各自嫌弃。 有人过来搀扶额驸了:“额驸,您这边请!” “扶我回去,我该到车上睡觉了。” 贾六迷迷糊糊被来人搀进了一间屋中,没等他问是哪里时,门就被带上了。 勒总督有心了。 能处。 贾六心想肯定是打点过那帮押送的侍卫了,今天晚上他贾佳额驸就在总督府睡了。 正要往床边摸去,屋中灯亮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罩满红幔的大床。 床头好像还挂着一幅对联。 上联是色即是空空是色; 下联是卿须怜我我怜卿。 搞这么文艺的? 贾六心想我就睡个觉,搞个对联干什么,我又不识字。 正纳闷时,一个妙曼的女子身影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妾身卿怜请额驸轻怜!” 未等贾六明白怎么回事,女子就开始脱他衣服了。 妈的,这帮狗贪官...怎么知道我好这口的? ------题外话------ 明末:造反我最强! 这本书的作者也是中堂大人报销大清思想的支持者,与诸位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诸位是不是应该支持一下? 第三百零六章 额驸,好家伙! 公鸡报晓。 总督府哪来公鸡的? 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昏沉沉醒来的贾六发现自己怎么是光溜溜的呢。 而他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即便他浑身上下没有寸缕,在意识逐步清醒后,他坚定自己没有犯下作风问题。 也就是没有失身。 这么一想,念头就通达了。 不用问,那帮狗官就是想通过美色拉他这个大清忠臣下水,从而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那帮狗官,真的以为额驸同他们一样不堪么! 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提督巴图鲁额驸都被革职解京了,那帮狗官还费这么大心思腐蚀拉拢他,真的有必要? 贾六有些不解。 但无所谓。 反正他又没嫖。 因为,他没给钱。 新的问题来了。 钱呢! 慌张的贾六注意到床侧梳妆台有个女子正在梳头,赶紧喝问:“那个谁谁谁,我的内裤呢?” 正梳头的女子一愣,赶紧道:“额驸的内裤在这呢。” 接过女子递来的内裤,贾六一看缝在贴处边的银票都在,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银票可是他的保命钱,别看缝在内裤里,可有二十多万两呢。 换言之,他这个囚解递京的四川提督随身带着两亿现金。 带这么多钱干嘛? 钱多,烧的呗。 人无远虑,必有近失。 考虑进京之后得下刑部大牢,为了让自己坐牢的日子能轻松愉快一些,肯定要请大牢全体工作人员嗨皮一下。 要不然,内外隔绝的他怎么才能遥控指挥。 甭管什么年头,钱这东西,都能叫鬼推磨。 “咦,” 抬眼瞬间,眼前不禁一亮,站在床边的女子竟是个绝代佳人。 看年纪,并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 是个小姑娘。 脸上也没有任何风尘味道。 虽未施粉黛,但那娇滴滴的模样,当真是令人心神荡漾,没来由的就让贾六起了爱惜之心。 那帮官真是有心了。 评价都跟着水涨船高,少了个狗字。 “你叫什么名字?” 贾六情不自禁的握住人姑娘的手,轻轻拍了拍,一脸关怀。 “回额驸,妾身叫卿怜。” 卿怜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面带一点羞色的样子让人看着更是欲罢不能。 “卿怜,好名字。” 贾六赞许,又问人家姓什么,哪里人氏,怎么下海的,是家里有困难呢还是咋滴... “妾身姓吴,苏州人,出身低微,自幼被家中送入楼中...” 这个回答让贾六想到了清代有名的扬州瘦马,不禁叹了一声:“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继而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望着人姑娘。 苏州,吴卿怜? 这他妈的不是和珅死后跟着殉情的小老婆么! 清代有名的奇女子啊。 怎么给弄到自己床上了? 难道说和珅的命运会发生在他贾佳额驸身上... 一时思绪万千,呆愣在那久久没有反应,把人家卿怜都给吓到了,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错。 不禁弱弱唤了一声:“额驸?” “嗯,” 贾六重新打量起卿怜来,果然是连和珅都把持不住的绝代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味道,特别的吸引人。 “不如我为额驸唱一曲,解解乏吧。” 卿怜有些讨好道。 贾六笑着点了点头。 卿怜便在那清唱起来,唱的是昆曲《长生殿》,这曲子是关于唐玄宗和贵妃杨玉环之间的爱情故事。 咿咿呀呀的,甚是好听。 就是贾六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还是黄梅戏好听。 昆曲,太大雅了。 不适合他这种有文化的人听。 “是我唱的不好么?” 卿怜注意到昨天晚上占有她的男人,似乎对她的歌声提不起多大兴致,不禁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心中略微有点小脾气。 “不,你唱的很好。” 贾六突然正色,板着脸问卿怜:“是谁安排你接近我的?” “接近?” 卿怜怔了一下,低声说是甘肃布政使王大人安排她服侍额驸的。 “额驸是觉得妾身不好么?” 贾六的语气和神情突然严肃起来,让人家姑娘不禁认为是她做的不够好。 贾六却是不答,反而问道:“王大人和你什么关系?” “这...” 迟疑了一下,卿怜坦言她十二岁时就被王大人从苏州买到身边,一直养着。 昨夜是她第一次伺候男人。 贾六肯定不会相信,怀疑的目光看着卿怜。 卿怜什么也没说,只是掀开被子一角。 然而,贾六还是不信。 因为这种小戏法,他也会。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昨天晚上真的? “我和你...” 虽说是囚车解京,只要部议结果没下来,怎么也是朝廷命官,贾六不好说些过于暴露的话。 大清官员,总得体面。 卿怜明白他想问什么,点头道:“大人做了很久,嘴里一直喊妾身亲亲小宝贝...” “有么?” 贾六老脸一红。 “...大人还问妾身要不要孩子呢...” 想到昨天夜里眼前这位额驸忒不要脸的行为,卿怜也是羞红了脸,耳旁根子红通通的。 我有这么不堪? 贾六陷入沉思,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喝断片了。 但见人家卿怜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弄不好他昨天晚上可能真的放飞自我了。 却是不知道有没有说些犯浑的话。 正努力回忆昨天晚上到底怎么给人卿怜送孩子时,房门突然被打开,继而几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东道主陕甘总督勒尔谨,及送女的甘肃布政使王亶望,以及陕西巡抚毕沅两口子。 老富不知道是酒多了没醒,还是不想来瞧小王八蛋没跟着来。 三位西北大员脸上都是笑意,是特意过来恭喜额驸春风的。 然而让几位错愕的是,额驸在他们推门而入的瞬间,却突然将被子蒙在脸上,惊恐喊道:“别拍,别拍!” 顾头不顾腚,下面光溜溜的露在外面。 害得人毕巡抚夫人“哎呀”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毕巡抚则是眼前一亮:额驸,好家伙! 7017k 第三百零七章 和大人说天塌不下来 西北这几位大员可没带相机,也不是来仙人跳的,人家就是专门过来给额驸送行的。 知道是一场误会的贾六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灰溜溜的穿衣服。 这人呐,穿上衣服,立时就变得体面。 重新找回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感觉。 就是巡抚毕大人眼神之中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贾六压根不敢直视,并隐约有一种自己被玩弄了的不爽滋味。 堂堂大清状元,省级一把手,陕西百姓的父母官,竟然有那等让人惊悚的癖好,真是... 一言难尽呐。 体面回来了,就言归正传。 首先,向东道主陕甘总督勒尔谨表示万分感谢:“总督大人如此盛情相待,叫世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话一点水份也没有,贾六真不知道跟人总督大人说什么。 这也是把话头抛给总督大人,你们有什么目的,赶紧说吧。 我裤子已经提上了,再不说就别怪我翻脸了。 要知道他这辈子最痛恨三种人。 第一种人就是收钱不办事的人; 第二种人就是不收他钱不替他办事的人; 第三种就是这种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 第四种就是不信上帝信科学的人。 显然,眼前这几位西北要员属于第三种人。 贾六非常抗拒这种人,因为这帮人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想总督大人只是淡淡一笑,就说了五个字:“那就不要说。” “......” 到底是西北一片云,说话就是有讲究。 心有不甘并迫切想知道这帮狗官葫芦里到底装什么药的贾六,目光无奈投向了口味颇重的陕西毕巡抚。 不等他开口,状元郎先开口了:“侍卫那边已经打点过,额驸尽管放心回京便是。” 然后没下文了。 也是啥都不说。 贾六只能将视线投向送女的王布政,清楚这家伙虽然只是个布政使,但在陕甘地面上,恐怕说话比总督都好使。 昨天宴席之上,这位布政使大人表现得比“六大佬”之一的陕甘总督还总督。 果然,王大人说了有价值的话。 就是恭喜额驸拥有卿怜姑娘的身体永久使用权。 “我已让人在京中安排,额驸前脚到京,后脚卿怜也到,往后,还请额驸多多怜爱卿怜。” 王亶望的大方让贾六不禁感慨这位真是能处,并且比他更会做人。 换他,就舍不得把这么一位绝代佳人送人享用。 站在边上的卿怜并没有疑惑惊讶之色,显然早就知道这个安排,或者说她打被爹妈卖掉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不由自己掌控。 贾六本是不想收这份大礼的,因为这是在撬和珅的墙角,但转念一想卿怜姑娘跟着他未必不是一桩佳话,便欣然笑纳。 “世凯乃是待罪之人,诸位却如此厚待世凯,当真是让世凯受宠若惊...只世凯何德何能能让诸位如此相待,若诸位有什么需要世凯之处的,还请直言...” 贾六的心理底线是卖国卖艺都可以,就是不卖身。 勒总督同毕巡抚均是面带微笑,都不说话。 王亶望开口了,哈哈一笑:“额驸不必多心,也不必多想,我等对额驸并没有什么企图,更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希望额驸能够不忘团结互助之真谛,大家好生效忠皇上便是。” 贾六立时表示:“请转告富大人,先前在四川,是我年轻气盛一时起了心性,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他多多包涵。” 事情也不必挑明了。 当下前往饭厅与早已等侯的老富共进早餐,之后双双再次钻进囚车,在陕甘军政大员目送下继续出发。 一路上,老富也没同贾六说话,贾六也不主动找他,只在那拿个本子不停的画来画去。 这吸引了老富。 问了几次贾六在画什么,都被对方随口哈哈了过去。 半道,贾六尿急叫停下车去方便时,老富赶紧请侍卫帮忙将那本子拿来。 结果上面真的什么也没有,就画了几条好像裤子一样的东西。 其中有条裤子很是别出心裁。 一条裤子竟然有四条裤腿。 边上还写着“鸳鸯裤”。 老富百思不得其解,到潼关时才一拍脑袋,忍不住骂了句银虫! 何为鸳鸯,何为四腿? 女的穿前面两条腿,男的穿后面两条腿,中间开裆。 此非银虫难以想象! 半个多月后,囚车终是抵达北京。 没有热烈欢迎的群众,只有一众刑部官差冷着脸侯着。 办过交接手续,国恩带着一众御前侍卫回宫复命,贾六则同老富被刑部的人直接带往大牢。 没见老婆如秀带人过来探望自己,可能是不知道他们被解进京的具体日子,估计明天就能知道。 进入大牢后,扑面而来一股霉味。 正愣神时,有牢差将两套衣服拿了过来,勒令贾六同老富立即换上。 尽管一个是总督,一个是提督,可在刑部大牢人家的地面上,是龙也得盘着。 一老一少赶紧乖乖换衣服。 换的是囚衣。 为啥是囚衣。 因为胸前大大一个囚字。 “你跟我来!” 一个小吏指了下老富,示意对方跟他走。 同样也有小吏指了下贾六。 一老一少竟被分开。 跟着那小吏在阴暗的牢房中东拐西拐,贾六被带到了一处竟然有阳光晒进的牢房中。 里面陈设跟贾六想象的潮湿地面上铺一层干草完全不同,竟然有床,有桌子,有椅子,甚至还有一面镜子。 也对,能入刑部大牢的能是一般人? 贾六释然,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高干。 就算是坐牢,也不是一般犯人能比的。 “进去吧。” 小吏打开牢门示意贾六进去,尔后又有两名牢差提着东西进来。 一个抱着两床新被以及洗漱用品。 一个则是右手提着一只恭桶,左手拿着几本书。 东西放下后,两名牢差也不说话直接回去。 那小吏则向前躬身对正在适应环境的贾六低声道:“和大人叫小的带句话给额驸,天塌不下来。” “噢?” 贾六眉头喜气自动上扬,然后将手插进裤裆,捏啊捏的,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给小吏。 ........ 月底最后一天,稍作休息,两更,因为明天要过节。 7017k 第三百零八章 能取保候审么? 三月的北京,春暖花开。 先后三道旨意从养心殿发出,一道是关于边民贸易的。 皇帝特旨,今后大清所有商民概不准擅越边境贸易。 第二道圣意是国史馆奏称前年奉旨修编的明季殉节诸臣名录已修成,皇帝特旨恢复明季诸臣原来的官职,并各自给以谥号。 第三道旨意着有关衙署删销书籍。 旨意要求对于明季诸人书集,词意抵触本朝的,应当在销毁之列。 自此,大清从上至下,开始大规模销焚历代书籍,重点为明朝诸书。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英吉利国,一个叫瓦特的人改良了一个叫蒸汽机的新玩意,并向公众展示了良好的工作性能,正式开始量产。 差不多的时段,北美一帮人正在召开大陆会议,准备发表一个叫《独立宣言》的分裂公告。 以上! 与身陷囹圄中的贾佳世凯大人没有关系。 鬼知道怎么回事,自打进京下了刑部大牢后,乾隆一直没有派人提他进宫。 说是部议,可刑部这边也没把贾六这个额驸提出去,联合大理寺、都察院来个三堂会审贾世凯。 几天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搞的贾六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无奈的他,只能每天看书打发时光。 今天太阳不错,阳光早早就晒了进来,搞得贾六懒洋洋的,于是躺在摇摇椅上,双脚放在窗台上,一边看书一边哼着小曲。 “我会好好的,花会香香的,时间一直去,回忆真美丽。我是想着你,一直想着你,你在我心底变成了秘密...” 曲子莫名有淡淡的忧伤在内。 因为贾六想的人很多,当然,最思念的还是即将临盆的大老婆如秀。 府上来过人。 就是那个人事关系在信王府,工作单位却在额驸府的管事宋进忠。 虽说刑部大牢外面竖着“无召不得擅入,非相关人员不得擅入,违者严惩”的牌子,可谁跟银子过不去,又有谁敢得罪信王府的人。 再说这额驸谁知道会不会咸鱼翻身? 当年大学士阿克墩可是三进三出刑部大牢。 就前阵首席军机大臣于中堂,还有议政大臣、刑部本堂尚书英廉因为太监高云从的事下了刑部大牢,可二位大人呆了几天就官复原职了。 所以,刑部的人有眼力的很,只要旨意没说把贾佳世凯拉出去砍了,他们就得给人便利,没人敢欺负这些待审的官员。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前辈吃过苦头。 康熙年间一位工部的官员被关押刑部大牢后,受尽狱卒的欺凌,后来平冤出狱调到刑部,成了主管大牢的郎中,结果那帮欺凌过他的狱卒一天之内被这位郎中命人用板子打趴了六个,三个抬回去不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为难犯官的狱卒了。 宋进忠说额驸出事后,老爷同格格都担心坏了,格格挺着大肚子去找哥哥向皇上求情,可贾六他大舅子淳颖进宫后却被皇上骂了回来。 后来还是和大人递话过来,府上才稍稍放了心。 和珅现在可不得了,在刑部说话好使的很,不是因为他妻子祖父英廉是刑部尚书,而是他本人已经被恭维为“和中堂”了。 去年腊月,和珅晋御前头等侍卫。 半个月后,旨命任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又半个月后,命为户部右侍郎同时在军机处行走。 风头一时无两,比之英廉还要得皇上器重。 军机处行走相当于见习军机大臣,前番富勒浑回京后就曾被任命为军机处行走。 一般在军机处行走半年以上,就能晋为军机大臣。 所以,如今才25岁的和珅简直就是大清帝国政坛最耀眼的明星。 没有人的锋芒能盖过他。 有的那几位,不是被贾六打了黑枪,就是被间接打了黑枪。 比如福康安、比如阿桂、比如明亮,比如福长安... 也就是没法在和珅那里邀功,不然和珅不给个千八百万两的,都对不起东阁大兄弟为他这么忙活。 如秀吵着闹着要到刑部来看丈夫,可她即将临盆,府上哪里敢来让她来。 贾大全生怕儿媳妇偷偷跑到刑部大牢,特地把两个闺女叫回来从早到晚陪着、看着。 贾六觉得这是贾大全这辈子干过最正确的事。 毕竟是大牢,空气不流通,好人在里面呆久了都会病怏怏的,况一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也担心如秀的身子能不能顺利生产,这年头生孩子对女人而言可是鬼门关。 不少孕妇都死于难产。 只恨乾隆把他晾在刑部大牢,要不然贾六肯定亲自陪在如秀身边。 淡淡忧伤的曲调声中,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是狱卒宋三。 “大人,吃饭了。” 宋三满脸堆笑将食盒打开,四菜四碟,都是可口的下酒菜,且都冒着热气。 不是贾六点的外卖,而是妻子如秀挺着大肚子和两个姑子一块做好,让人用马车送来的。 “大人,您慢用!” 给额驸满上酒后,宋三乖巧的退了出去。 自打额驸入住刑部大牢后,这帮狱卒就跟过年似的,甭管是谁只要到额驸那边请个安,问声好,办个啥事的,好家伙,出手就是一百两。 顶他们几年工资! 哪怕讲个笑话给额驸听,都有赏! 搞得狱卒一致感慨要是额驸一辈子不出狱,该多好啊! 吃着姐姐、妻子做的饭菜,贾六又是一阵神伤,回家的心情越发迫切。 寻思吃完饭是不是让人给和珅递句话,请他在乾隆那边讲几句,可不可以先让他保释出去陪老婆生孩子。 就是取保候审。 法理不在乎人情嘛。 正想着呢,外面突然有人“哎呀”一声:“升了!” “生了?!” 贾六一个激灵,放下酒杯冲到门口,急的大呼:“是不是我老婆生了...是不是格格生了!” “是我升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悠悠晃到了贾六面前,不是老富又是哪个! 就是这家伙扮相不对啊! 红宝石帽顶,仙鹤补服,胸前朝珠,双眼花翎... “别看了,本官现在是礼部尚书。” 富勒浑一脸得意的看着穿着囚服的贾六,神色突然一变,轻咳一声:“上谕!” “啊?” 贾六一怔,赶紧跪下。 “着贾佳世凯瀛台见朕。” 宣完上谕,老富的脸上的光彩重新浮现,微哼一声:“王八羔子,别再乱说话,对你沒好处。” “哎,哎!” 贾六一脸赔笑,哪能呢,您老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我真认怂了。 狱卒过来开门。 从牢房出来后,贾六忽的问老富:“那个瀛台是不是崇祯召见袁崇焕的地方?” ------题外话------ 真诚感谢qq阅读鬼谷子同志的积极支持,无以回报,改日肉偿。 7017k 第三百零九章 乾隆你不能污我清白! “崇祯见袁崇焕的是平台,不是瀛台!” 初中毕业的老富打心眼里瞧不上只有小学三年级水平的鬼子六,并毫不留情的送给鬼子六四个字——“不学无术”。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贾六知道自己文凭不及老富,对宫中虚实也不及老富清晰,便虚心讨教瀛台和平台的区别。 老富也不知道这鬼子六哪来的厚脸皮,缠的实在不耐烦,便说瀛台前明时叫南台。 “...本朝顺治爷时因此地四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改叫瀛台。” “平台呢?” “平台是建极殿那边的云台门,前明时朱家皇帝常在那里召对官员,是谓平台召对。” “原来如此。” 跟在老富身后自觉落了一个身段的贾六油脸点头,他想起来了,这个瀛台不就是光绪被囚禁的地方么。 好兆头啊! 乾隆姓爱新觉罗,我叫世凯。 这不是好兆头又是什么。 四下瞄了一眼,脚步略快,脑袋凑近老富身边:“大人什么时候被放出去的,怎么当上礼部尚书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困惑贾六。 就算老富问题不严重,顶多提前释放,可没道理从待罪的四川总督升任礼部尚书的啊。 这才几天呐! 大清朝的官员升迁,未免太随意些了吧。 老富这边则是猛的收脚,然后盯着贾六看了半响,终是压抑心中的怒火,并用最合适的词汇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关你鸟事。” “......” 贾六脸颊微抽,堂堂礼部尚书竟然如同市井无赖,毫无重臣体面,这大清朝不能再要了。 不过心中有了点底,老富都能升礼部尚书,他这个额驸多半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到了乾隆那里,肯定不能瞎说话了。 老富同那个互助会能量太大,不由贾六不认真反思。 这大清朝,目前还不是他能只手遮天的。 当下跟在老富身后进宫,到了乾清门时还同过去一众同僚打了招呼。 有内侍前来接引,跟着在宫中左转右转之后,贾六同老富被带到了宫中南海湖畔。 远远就见湖中有一三面环水小岛,岛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看着还真是处风水宝地。 有当值的御前侍卫过来,将礼部尚书同待罪额驸带到岛上的勤政殿。 此殿这些年来一直是乾隆夏日听政所在。 进殿之后,贾六便看到如今已是半个中堂的和珅伺立在乾隆边上。 除此之外,竟有几十位满蒙官员在殿中。 但除了和珅站在乾隆边上,其余人都在下面伺立。 跟着富勒浑上前规规矩矩磕头行礼,然而等了十几个呼吸,却没有听到来自大清皇帝的鹤音。 贾六心中紧张,偷偷瞥了眼边上的富勒浑,对方却是沉着的很。 终于,乾隆的声音响起:“这本书是你写的?” 有内侍将一本《八旗武道》拿到贾六面前。 贾六赶紧接过打开来看,发现第一页是关于乾隆早年要求八旗武勇的诗句,顿时放下心来,赶紧道:“回皇上话,是臣编的。” 真是编的,半点不假。 “编的很好,我八旗将士如今缺的就是武勇之道,难得你有心鼓励八旗子弟尚武,号召牺牲精神...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这句话好,很好,嗯,很有精神。” 乾隆话锋一转,突然看向那众满蒙官员,不无厉色:“朕之前一直对尔等说凡我满洲臣仆,当思念旧制,效法前人,如不练习乘骑,猝遇紧急差务,不能乘马,是何道理?” 众满蒙官员个个寒噤,不少人羞愧的都抬不起头来。 原来就在富勒浑去刑部提贾六时,乾隆将在京满蒙汉军都统、副都统都叫进了宫,让他们当众演练马术。 结果,一半的都统、副都统都不能骑马。 这让乾隆大怒。 为了让八旗子弟重捡骑射本领,他主动带头骑马。不管是南巡还是北狩,多以骑马形象出现在臣工面前。 那帮汉官不会骑马就算了,没想到八旗主官竟然有一半不会骑马。 这让乾隆如何受得了。 哎? 贾六心中一乐,原以为自己是来过堂的,没想到老头子攻击目标在八旗主官身上。 没想到乾隆突然将矛头对准了他,喝问道:“贾佳世凯,朕让你办旗员游击事,为何营中子弟皆用火枪,而不用弓箭?” 这? 贾六懵了:这也有罪? “想我祖先征战,何时用过火器?不过是多带几枝箭枝而已...” 乾隆怒色不掩,“你们现在一个个都视大弓利箭为累赘,每每征战皆用火枪...朕问你们,那火枪能激发八旗子弟的勇武之气?” 视线再次看向那帮连马都不会骑的正副都统们,“还有你们,朕每回打猎都把你们叫上,朕是真的为了打猎么?朕是要你们拿火枪去打的么!一帮废物,祖宗的本领你们倒是给朕忘的一干二净了...” 霹雳叭拉又训了一帮不成器的八旗主官一通。 这是要定国策了? 从此严禁大清官兵使用火器? 贾六真是叫乾隆这不着头脑的训斥给弄的七上八下,但在乾隆目光再次看向他时,还是立即认罪:“世该死,臣糊涂!” “你当然该死,朕如此信任于你,你却对朕不忠!” 可能是话说得太多,情绪太激动,上了年纪的乾隆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 一边的和珅见状,赶紧体贴的将泡好的胖大海茶端给了皇上。 “皇上,臣冤枉!” 贾六只觉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以为你是皇帝就能凭空污我清白了! 我贾六何时对你有过不忠之心! 笑话! 天大的笑话! 激愤油脸而生,竟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前看去,这一看,不由有些害怕。 因为乾隆正在看他,脸庞一片寒霜。 “咚咚!” 贾六二话不说,赶紧朝地上磕去,连磕几个响头后,泪流满面道:“皇上,臣向天发誓,对大清,对皇上,臣是一腔热血,誓死效忠,绝无不忠之心!” “是吗?” 乾隆冷眼看着眼前这个他一手提拔并给予抬旗的年轻人,冷冷道:“你若对朕忠心,为何杀人灭口!” 7017k 第三百一十章 让我当扫墓的? 杀人灭口? 贾六心突了一下,旋即镇定下来。 因为,杀人灭口这种丧尽天良,违背道德理念的事情,贾六没干过。 真的。 身后那群阿飘的死,跟乾清宫挂的匾额一样,都是正大光明的。 比如温福的死是因为他怀疑贾六监守自盗,要派人查他。 为了活命,贾六只得铤而走险弄死他。 这最多就是防卫过当,跟杀人灭口有什么关系? 福康安的死,是因为这小子不认亲戚,跟杀人灭口更沾不上边。 福长安的死,是因为大清需要他做出牺牲... 阿桂的死,天地良心,主谋是边上的礼部尚书,凶手也是。 跟他贾六有屁的关系。 总之,由于各种原因不幸牺牲的众多满蒙官员,他们的死都跟贾六没有关系。 凡事要讲证据。 乾隆就是皇帝,也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臣糊涂,臣不知皇上指的是...” 贾六磕头,抬头,一脸迷茫。 表演功力不弱于凌凌发的岳父。 和珅出面了。 这位年轻俊美的大清政治明星从阶上缓步走下,站在跪着的贾六面前,沉声道:“贾佳世凯,袭击大营,杀害大将军明亮的是否乃归你节制的游击旗员?” “是。” 这个事实,贾六当然承认。 和珅又问:“事件发生之后,你为何急于命人攻入大营,更宣称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个?” 不待贾六开口,殿上的乾隆就怒道:“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皇上怀疑这件事是臣搞出来的?” 贾六眼眶泛红,声音也近乎更咽。 “人是你的部下,出了事又被你下令诛杀,贾佳世凯,你如此作为,试问皇上怎么能不怀疑你?...当着皇上面,你有什么要说的?” 和珅说完,忽的转身对乾隆道:“皇上,奴才听说贾佳世凯劝说旗员出营时被枪打了,是不是让他先起来说话?” 乾隆摆了摆手,并未吱声。 和珅点头,侧身对贾六道:“皇上让你起来说话。” 贾六忙艰难起身,不是装的,是膝盖没绑东西跪了这么久,麻的。 这个动作让乾隆目光有些缓和,随口问道:“枪打到哪里了?” “回皇上话,打在,打在...” 贾六吞吞吐吐。 “到底打在哪里!” 乾隆又怒了。 “回皇上,打在臣的屁股上了,不信皇上你看...” 贾六慌的六神无主,竟然当场解裤子,幸被和珅一把拦住。 “不可君前失仪!” “啊?” 贾六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裤子掉了下来,露出白色的已经有好久没洗的裤衩。 众八旗主官见状,竟是不少人失声笑了起来。 边上的老富一脸嫌弃:他妈的,味道真冲! “成何体统!” 乾隆也是愣在那里,不过也觉有些好笑。 然而,让殿中众人更惊讶的是,一卷东西从贾佳世凯的裤衩中掉了下来。 乾隆也看到了,眉头一挑喝问和珅:“什么东西?” 和珅也是一呆,将那卷东西拾起,发现竟是一卷银票。 乾隆亲自过来确认掉下来的真是一卷银票后,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和珅也是诧异,难道贾东阁在金川也大肆贪污不成? 贾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咽了咽喉咙,“扑通”又跪了下来:“回皇上话,臣怕皇上杀臣的头,就叫家里给臣凑了点钱想多交一些议罪银,好求皇上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老实人的样子,跟那天求乾隆赏个胖宫女一模一样。 “皇上,桂林奏报贾佳世凯已交议罪银六千两,”和珅看了眼手中的银票,不知道这里有多少。 要不是东阁贤弟的,换作别人,他和大人端的是沾也不沾一下的。 因为,这银票来路不太干净。 让和珅同贾六都意外的是,乾隆并没有问议罪银的事,反而问了一句:“你把银票藏裤裆做什么?” “皇上叫人拿臣,臣害怕被欺凌,只得把银票缝在内裤...”贾六的样子跟拿了一年工钱回家的农民工赶火车差不多了。 “皇上,臣对天发誓那帮旗员绝非臣所授意,否则臣不会得知此事后执意平乱。” “皇上,臣以为那些旗员之所以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正是贾佳世凯所授意。事发之后,其害怕朝廷追究,这才命人将旗员全部杀害。” 开口说话是四十二岁的右都御史王杰,同陕西巡抚毕沅一样,也是状元郎。 知东阁贤弟不认识,和珅便道:“此是右都御史王杰大人。” 噢,王杰啊,妈的,你一汉人跟我这满人无怨无仇的,搁这来什么劲呐! 贾六必须澄清当时的情况,强调自己并不是一开始就执意镇压,而是试图劝说的,也就是在劝说过程中被旗员枪击,才拿定主意火速平乱,不使事态扩大的。 “皇上要是不信,可以问富大人。” 富勒浑眼皮微动,你说你的扯老子干什么。 皇上却看向他了:“富勒浑,贾佳世凯所言是否属实?” 无奈,富勒浑只得说道:“回皇上话,属实。” “皇上,臣不敢保证所镇压旗员皆是可杀之辈,但臣却敢保证大部皆可杀。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哪怕是担了恶名凶名,被千夫所指,臣也不后悔所做所为!” 贾六不知道是第几次磕头了。 “为了皇上的安危,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臣是宁愿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纵是此事非你授意,镇压便可,为何要下令全部处死?” 身为右都御史的王杰,这些日子和刑部英部堂一直在调查大营袭击事件,总觉其中疑点众多。 倒不是真的跟贾六这个额驸玩命。 “王大人,今日那帮旗员敢以下克上袭击大营,他日谁敢保证他们不会袭击紫禁城!” 贾六气不打一处来,“以下克上之风绝不可涨,对此类大逆不道之人,无论旗汉,都当施以严厉手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言罢,又给乾隆磕了下,全当是清明节了。 “旗员袭击大营事件,臣身为领队大臣绝不敢说无罪,但要说臣对皇上有不忠之心,那臣真是猪狗不如了!...” 一磕,二磕。 磕得脑瓜子嗡嗡的。 乾隆只在那沉思,半响降下皇恩。 “大营之事,尔身为领队责无旁贷,姑念尚有忠心,且革除前番一切任职,追夺巴图鲁封号,着往景陵任总管大臣一职,三年之内,不得升迁。” 什么意思? 贾六愕然,景陵不就是康熙的陵墓么? 让我给康熙守陵? 你爱新觉罗氏怕是不知道有个叫孙殿英的。 7017k 第三百一十一章 老太爷埋哪了? 大清有三处帝王陵寝,分别是位于关外的三陵,位于关内的东、西二陵。 东陵葬着的便是世祖顺治皇帝、圣祖康熙皇帝。 西陵葬着的是世宗雍正皇帝。 关外三陵设有总理大臣管辖,通常是九大封疆之一的盛京将军兼任。 关内东、西二陵则分别设有总管衙门、关防衙门。 但论级别,关外的总理大臣是一品,关内的总管大臣只是三品。 跟手握四川绿营兵权的从一品提督比起来,贾六这就是失了皇帝欢心,被打入冷宫。 黄马褂没了,双眼花翎没了,无能巴图鲁也没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 换作别人,心态多少有点崩塌。 贾六是什么人? 他压根不算人,就他干的那些事,都是要天打雷劈的! 因此,压根没心态。 景陵总管大臣干啥,贾六有数。 无非就是给乾隆他爷爷康熙清理清理房子,打扫打扫屋前屋后,搞搞卫生,顺便看看大门。 没啥丢人的。 身为爱新觉罗女婿,尽点孝心难道不应该? 也就是进不去,要不然肯定连棺材都拿抹布给它抹几遍。 可老富来劲了。 打瀛台出来后,老富就故意走的很慢,一步三晃悠的,不知道的以为新任礼部尚书大人是想多看看宫中美景。 贾六却是一肚子数,老家伙这是在等他过去好挖苦他呢。 偏不如他愿。 老富磨蹭,他更磨蹭。 老富急了,伸手招呼:“你过来啊!” 贾六摇头,意思风景不错,他也要看看,不然没的看了。 这把老富气的,干瞪眼无可奈何,除非他自己主动向贾六走来。 但那样的话,未免太没有逼格了。 过了一阵,贾六突然不磨蹭了,快步走到老富面前,不等他开口就质问:“我说,你好歹也是部堂大人,能不能有点重臣的样子,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有意思?” “嗯?” 老富一滞,继而眉开眼笑,“小子,老夫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贾六叹了一声:“大家都是互助会的,我落了难对你有什么好处?勒大人和王大人他们可说过,我们要携起手来,风雨同舟,团结互助的,这些,你都忘了?” “要不是他们帮你说情,你以为老夫会就这么轻易饶过你!” 老富哼了一声,眉眼又浮出笑意,“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就喜欢看你娃娃倒霉,越倒霉越好。” 临走时不无讥讽:“去守陵也好,那边清净。” 老富走远,贾六点头:也是,死人住的地方肯定清净,正好修身养性,以便治国平天下。 和珅追来了,抽空出来的,皇上现在越来越离不得他了。 和大人给贾六带来了一个相对而言还不错的好消息,就是皇帝隆恩允他贾佳世凯等格格生了孩子再去景陵上任。 “多谢和兄!” 贾六激动就要给和珅拜上一拜,他刚才还担心这事呢。 和珅却说不用谢他,因为不是他向皇上求的情,而是太后她老人家让人给皇上递的话。 “太后她,” 贾六看向慈宁宫方向,心想老太太真不错,比她儿子强多了。 “东阁,你不要对皇上有怨意,让你去景陵皇上也是在保护你。” “噢?” 和珅说此次大营事件导致死难的满蒙八旗子弟多达三千余人,前锋营、健锐营、火器营、善扑营四支禁军基本全废了。 虽说皇上相信那些袭击大营的旗员并非贾六指使,但毕竟这些人是他节制的部下,也是受了他八旗武道精神才热血上头做出了这等狂妄至极,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京中不少满蒙官员都请求皇上严惩贾六。 “你的八旗武道精神,皇上是非常欣赏,也是很支持的,让你去景陵一来是避免有人找你麻烦,二来也是让你沉下心来,好生完善你那套训练方式...” 和珅告诉贾六,皇上有意下半年谒陵,并重建四大营,而这次谒陵就是贾六回京的机会。 贾六连忙谢过和珅提醒,这位中堂大人真够意思,继而犹豫了下,低声道:“皇上说三年不许我升迁。” 和珅笑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贾六的肩膀。 见东阁贤弟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便让他赶紧回家看看。他还要回勤政殿奏禀议罪银制度全国推广一事,并说皇上对贾六在金川搞的这个议罪银制十分重视,这次能轻轻放过贾六,也与此事有极大干系。 贾六正要走,忽的想到一事,赶紧问和珅:“富勒浑怎么当上礼部尚书了。” 和珅摇头:“此人在朝中背景深厚,军机处与各地督抚,甚至王公都有为其说话的,你最好不要得罪他。” 贾六心想我与老富的关系,你和大人难以想象。 见身上还穿着囚衣,便到乾清门那边跟昔日同僚齐良栋借了一套衣服,免得大大的囚字吓到即将临盆的媳妇如秀。 不过没有急着先回家,而是到刑部大牢把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银票拿上。 刚才在勤政殿掉的只是一万三千两,藏着的有二十多万两呢。 大牢狱卒是用十分舍不得的目光看着额驸大人远去的。 有感这几天狱卒待自己不错,陪得很开心,贾六忍不住挥手:“放心吧,我还会...” 嘎达,自个给收了。 呸! 晦气。 当挺着大肚子的如秀再次看到自己的丈夫时,那泪水是止不住的流,慌得贾六赶紧哄。 “莫哭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一手拉着如秀的手,一手摸着她的肚子,贾六没来由的一阵暖意。 天大地大,不如家好啊。 “回来了就好,以后我们不当官了,你就在家呆着,哪里也不去。” 如秀不知道丈夫被皇帝打发去给圣祖爷看大门,紧紧握着贾六的手,生怕丈夫会再次消失般。 贾六随口说了句:“就是不当官也得养家啊,男人不养家怎么能行,一大家子吃啥喝啥,对了,爹呢?” “不养家就不养家呗,我有钱,我养你们一家老小就是了。” 如秀拽着贾六去客厅,两个姐姐正在那给没世出的侄儿(女)做小人衣服呢。 “爹出去了,马上就回来了吧。” “噢,” 进屋之后就看到大姐贾娟,忙问了声:“大姐,清明快到了,我想给老太爷扫个墓...咱家老太爷埋在哪?” 7017k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孝子啊! 弟弟出狱,可把两个姐姐欢喜死了,一人一条胳膊拽着弟弟流了半天眼泪,把个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弟媳妇也跟着流了不少。 贾六是好哄再哄,总算把三个女人的情绪给稳定住了。 却是没见两个大外甥,一问才知道两大外甥都上旗学了,这会没放学呢。 管事赵进忠带着贾家一帮奴仆过来给少爷请了安。 信王府陪嫁过来的人贾六做不了主,但先前旗里拨给自己的那两个丫头都长开了,一个十六,一个十七。 贾六见长得还算水灵,便打算把这两丫头许给自己的索伦亲兵。 两男孩看着也是憨厚,待再大些倒是能带在身边。 拉着弟弟问东问西,确认弟弟没事了后,大姐贾娟、二姐贾兰这才是彻底放下心来。 一边张罗饭菜,一边赶紧让人去叫爹大全回来。 贾六问大全干嘛去了,说是去西山给他求菩萨保佑了。 老家伙真是越老越稳重了。 贾六赞许,去给儿子上香求菩萨保佑,总比趴在赵姨身子再造一个儿子的好。 唏嘘之后,贾六就被如秀拉着去洗澡。 衣服一脱,那味道冲得如秀直皱眉头。 往大桶热水一泡,那滋味,舒坦。 如秀挺着个大肚子非要给丈夫搓洗,贾六无奈只好由她,掐指算了下,估摸就这几天孩子要出世,便问接生的稳婆备好了没有。 “这些事还用你操心,个把月前就准备了。” 如秀说给孩子接生的是稳婆是哥哥淳颖同嫂子专门派来的,连同稳婆来了七八个人,就等着伺候格格月子。 还说那个稳婆就是当年替如秀她娘接生的,在八旗可有名气了。 “你哥和嫂子倒是有心了,回头我得去一趟。” 大舅子那里,贾六肯定要去,一来这位弄不好就要晋升亲王了,二来团结满蒙有志之士,也始终是贾六的奋斗目标。 王爷们,多半是没血性的。 这就是可以拉拢团结的对象。 有血性的,那是必须打击的存在。 不知不觉,热气弥漫中,贾六的手已经钻进了如秀的胸前,在那用力把玩。 这也是夫妻乐子,小别都胜新婚,况分离这么久了。 如秀本想嗔骂丈夫没正经,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由着丈夫把玩。 “宝宝跟我都有口福了。” 贾六由衷说道。 如秀“呸”了一口,嗔道:“没个正经的。” “你我夫妻,要那么正经做什么。” 贾六从桶中站起,由着如秀给他擦拭,穿好衣服后坐下让如秀替他打理辫子。 本来好好的,可如秀编着编着情不自禁就将身子贴在了丈夫背上,在那蹭来蹭去。 这是某种欲望。 贾六相当明白,伸手将如秀抱在怀中,解了她的裤子,也开始蹭。 没敢真行周公之礼,这节骨眼可不能瞎来。 许久之后,夫妻二人都出了口气,彼此眼神满是甜密,如秀更是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要死了,” 轻嗔一口,如秀理了理被丈夫弄乱的头发,跟做贼似的先在门口看了会,然后才悄悄的走了出去。 屋中的贾六收拾了下,穿上新衣也跟了出去。 晚宴很丰盛。 在礼部做六品主事的大姐夫王志安下班后就带着两儿子急急赶了过来。 二姐夫高德禄收到妻子通知后也来了。 一家人重新聚在一起,自是有说有笑。 已经是泸州老窖大股东的贾六酒量见涨,破天荒的同两个姐夫还有他老子贾大全喝了个痛快。 酒席话题肯定先是围绕贾六在四川的事。 贾六捡不重要的说,重要的不说。 大姐夫王志安道:“这事都是六子手下那帮人把六子害了,还好皇上知道六子委屈...不去四川也好,景陵离的不远,没事能回家呆几天。” 众人都是点头,尤其是如秀更是开心,她可是半点都不愿意丈夫远征了。 给大姐夫敬了杯酒后,贾六问他在礼部的差事干的如何。 “就那么回事吧,混一天是一天,想做点事也轮不到我...” 王志安的语气依旧有点落寞,那种不得志的感觉。 贾六对此表示理解,笑了笑道:“回头我给你们富尚书打个招呼,给大姐夫升一升。” 王志安有些惊讶:“你跟新来的富部堂认识?” “认识,很熟,还有你们礼部的奎侍郎跟我也是好朋友。” 贾大全一听儿子跟大女婿单位的大领导们这么熟,赶紧让儿子帮姐夫跑一跑关系。 贾六自是没有二话,老富那人他了解,只要他小贾稍微认个怂,大姐夫工作调动的事就是小事一桩。 看了眼二姐夫高德禄,并没有说帮二姐夫也弄个官做做,只是举杯敬他。 这个二姐夫相比大姐夫更能帮助贾六,但不是在官场上,而是在商场上。 四川银行那个摊子就得生意人高德禄帮着去打理。 由于高兴,酒肯定喝多了。 两个女婿在两个闺女搀扶下各自歇息,贾六这边却让如秀先回房,因为他有事要问大全。 是关于给老太爷扫墓的事。 已经三十年没有给老太爷扫过墓的贾大全,被儿子的孝顺想法感动的要落泪。 “老太爷去世之后,你爷爷他们兄弟几个扶着老太爷的灵枢回了山西曲沃老家...” 贾六一愣:“老太爷的坟在山西?” 大全“嗯哪”一声:“老太爷生前要求葬回老家的,你爷爷他们不敢不遵。” 贾六发愁了,墓在山西,他这个龟孙子怎么盗? 眼睛一转:“那爷爷的坟在哪?” 这真不是贾六不孝顺,而是的确不知道,记忆里就没有给祖宗扫过墓。 大全喝了口解酒茶,告诉儿子爷爷的墓也在山西,就在老太爷边上。 “你老太爷可是咱老家曲沃的名人,自幼便喜演武修文,以倜傥奇伟之才著显于乡里,数十年来扬历中外,功烈卓卓可记述,天下无间知与不知,闻其名或倾心叹服以为异人者,则莫过于吾晋贾公...” 贾大全说的大半是别人给老太爷写的墓志铭上的内容,他能记住是因为打小就被他爹用棍子皮鞭强令记的。 正说着,却发现儿子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不由一怔:“你盯着爹看啥?” “啊?...没啥。” 贾六暗骂自己真不孝顺,怎么能够相信封建迷信说的生人入葬皇陵窃夺真龙之运一说呢? 贾佳世凯,你可不能成为万世唾骂的不孝子孙啊! 7017k 第三百一十三章 男克清,女文静 回到房中的贾六兀自还在为脑中曾闪出的邪恶想法而自责。 大全再他娘的不学好,总是他爹。 老家伙除了贪财好色不学好,没事跟人耍浑耍赖之外,也没什么缺点。 并且,对儿子和女儿是真打心眼里疼爱。 先前跟贾六关系不好,那是因为大全生的这个儿子比他还狠。 青出于蓝都变红了。 作为窃夺人家儿子肉身的获利者,也承了贾大全这么久的“父爱”,贾六真要干出生葬老父这种事,当真是天理难容的很。 且这种事,太过恶劣,古往今来再坏的人也没人干过。 除了那个口嗨要与项羽一同尝尝老父肉滋味的刘邦。 贾六,不可能把自己的道德底线拉低到与刘邦这个痞子看齐的。 不过风水堪舆之说,乃中国传统文化,历经数千年不衰,必有其合理之处。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甚至于封建迷信,也未必不能参考。 因为,贾六首先就解释不清他是怎么来的。 姑不论是信上帝还是信科学。 但论作为大清忠臣,贾六肯定不能让爱新觉罗氏继续祸害大清。 为了报答大清,他就必须斩断爱新觉罗氏有可能存在的龙脉。 管它有没有用,试试总是好的。 万一,真的有用呢? 所以,当听到乾隆让他去给康熙看坟时,贾六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前世,东、西二陵可被祸祸惨了。 最先祸祸大清帝王陵的不是军阀张宗昌,也不是自称孙承宗后人要为祖上报仇的孙殿英,而是正宗满洲八旗子弟。 清廷任命的护陵大臣、爱新觉罗毓彭首先带着护陵八旗官兵监守自盗,结果流到市面上的宝贝太多,才让其余各方势力对东西二陵产生兴趣。 身为毓彭的前辈、景陵新任总管大臣,贾六守坟有责,必须对景陵进行针对性保护,防止有可能的八旗子弟破坏。 工作计划早在出宫的路上,他就寻思好了——除正常的维修保养外,若有必要也要着手景陵内部的防(排)水工程。 贾六担心景陵内部很可能已经渗水。 这个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前世孙殿英之所以没有动景陵,就是因为发现景陵地下水超线。 后来抗战结束,当地村民出于保护景陵的目的,联手能人奇士共同打开景陵,终致被康熙带入地下的无数奇珍异宝重见天日。 当然,盗墓这种事,贾六是干不出来的。 也不屑得干。 太低级。 所谓盗墓跟毁人祖坟有什么区别? 毁人祖坟这种事,要说没效果吧,它还真有效果。 李自成为何帝运那么短暂? 不就是因为祖坟叫明朝给刨了么。 结合这桩科学事实,贾六倒真是想偷进景陵地下看看,把老太爷狗汉奸贾汉复的骨头跟康熙调一下。 身为景陵总管大臣,一些当年的内部文件应该可以看到,动动脑子总能偷偷进去开开眼界,顺便做一下文物保护工作,免得字画什么的因进水潮湿腐烂。 办法,总是人想的嘛。 结果老太爷的坟在山西曲沃,爷爷也埋在那,让贾六的计划破产。 他的产假有限,没时间跑山西折腾。 思来想去,这件事,只能作罢。 可惜,遗憾,不得劲... 就跟老鼠掉进米缸,嘴却被用针线缝起来似的。 那心窝子,挠挠的很。 见丈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如秀以为他酒多了,强撑着起来要叫丫鬟弄些醒酒的茶水过来。 真是难为才十八岁就要当母亲的如秀还一心要做个好妻子。 要知道边上睡的丈夫此时脑海中想什么,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别麻烦了,我一会就好。” 贾六连忙按住如秀,趴在如秀肚子上听了一会宝宝动静,夫妻俩开始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贾六认为是女孩,因为如秀的肚子是圆圆的。 一般圆肚子生女孩的多,尖肚子生男孩的多。 如秀却非说自己怀的是男孩,跟丈夫在那争,说什么嫂子找人给她算过,铁定男孩。 两口子就这么围绕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争得不亦乐呼。 “名字,你想好了么?” “名字?” “嗯...” 贾六给出自己的答案,男孩就叫克清。女孩则叫文静。 “克清?” 如秀觉得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克清二字出自北周庾信《周柱国大将军长孙俭神道碑》,曰大丞相总十六军,克清河洛。《周书·李延孙传》亦记,延孙既荷重委,每以克清伊洛为己任。” 贾六解释“克清”二字乃征服平定之意,意此子是他这个做阿玛的前往金川军前所孕,盼此子降生之后大清能够征服平定金川番贼。 听了丈夫解释,如秀顿觉大好。 女孩名文静,则是名如字意,希望闺女将来端庄文静之意。 定下孩子名字后,两口子这才心满意足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贾六就去大舅子家了。 一是自己出狱得去向大舅子谢一声,虽说外人看着乾隆压根没让淳颖替妹夫求情,但淳颖这个信王的态度摆在那里。 二来则是感谢大舅子在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对如秀的照顾。 听如秀说,信王府但要有什么好东西,淳颖总是叫人分出一半给妹妹这送来。 去年如秀害喜时想吃酸杨梅,可找遍京里也没找到,淳颖知道后让人快马加鞭到江南采购,快马加鞭送回。 这份兄妹情谊,贾六必须要承。 如秀也要跟去的,贾六担心她随时临盆,坐马车万一颠着了有什么意外没答应。 自同那宋管事带了两小厮去信王府。 因为曾听如秀说哥哥与嫂子好读书,尤爱看《石头记》,但那《石头记》却有各式版本,哥嫂一心只想看原版结局,但怎么也找不齐。 这事贾六放在心上的,特意拜托四川巡抚李会长帮他找一找,结果还真找到有完整结局的《石头记》。 这次便特意将这本《石头记》带上。 大舅子淳颖就比如秀大一岁,今年才十九,福晋小富察氏也就是傅恒的小女儿才十七,比如秀这个小姑子还小一岁。 如秀说她嫂子闺名叫舒舒,因为打小喜好读书,所以嫂子阿玛傅恒在时特意弄了个书室给小女儿,取名澹香斋,故而舒舒又自称为“澹香主人”。 ........... 作者注:“克清”二字,取《康熙字典》,意征服平定,大清法定合理出版,个别读者不要过度解读。如平定准噶尔,乾隆给兆惠旨意有“宜当克清,早奏捷报”。 ------题外话------ 因实在查不到傅恒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字,故编书中名称,望读者勿计较。 7017k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八旗全姓贾 听说妹夫来了,淳颖这个大舅子赶紧来见。 当看到妹夫带来的那本《石头记》原版时,淳颖着实喜到,迫不及待就翻到后面,待发现与之前看到的版本果大不一样,眼睛都亮了,竟顾不上招待妹夫就在那津津有味品读起来。 最后还是信王府的管事在边上轻声提醒了下,如书痴一般的淳颖才反应过来妹夫还干站在那呢。 这位比妹夫年纪还要小的王爷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为人天生有些内向,加之年纪不大,竟是在那不知道如何表达,甚至于面上都有些急色。 贾六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大舅子的“怠慢”而有所不悦,反而对这个喜欢读书写字的大舅子生出不少亲近来。 因为,这样的大舅子最合他的意。 倘若英明神武,血气方刚,将来弄不好就是仇人了。 毕竟,爱新觉罗氏乃大清的祸害。 而他贾佳世凯是大清的忠臣。 根本利益不同。 好一阵功夫,淳颖终是克服“社交障碍”,请妹夫坐下命人奉茶,道:“听说皇上让你去景陵当总管?” 贾六点头道:“是啊,等如秀孩子生下来后,我就得离京了。” “妹妹来找过我,我也进过宫,可是...” 淳颖又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 神情似在为没能替妹夫保住原有官职感到愧疚。 “王爷有心了,这回是我在那边差事没办好,不怪别人,皇上只是降我的职,没要我的脑袋,已是天恩浩荡了...” 贾六这个社交狂人主动叉开让淳颖愧疚的话题,问淳颖福晋哪去了。 淳颖道:“你嫂子去十一阿哥府上了。” “十一阿哥?” 贾六知道十五阿哥是哪个,却不知十一阿哥是哪位爷,跟大舅子淳颖又是什么关系。 淳颖奇道:“妹妹没有和你说过十一阿哥与我家的关系?” 贾六摇头,这事如秀真没跟他提过。 淳颖当下告知妹夫,那个十一阿哥永瑆其实和他是连襟,因为对方的福晋就是傅恒的大女儿,也就是舒舒的亲姐姐。 贾六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这位郡王大舅子,还有个将来可能成为亲王的阿哥连襟。 老十一,永瑆? 贾六觉得这人有点印象,难不成就是那个险些压嘉庆一头,被和珅拱上皇位的那位爷? 印象中,和珅与没当皇帝前的嘉庆关系就不好,为了防止嘉庆当上皇帝对自己不利,和珅便有意扶持另一位乾隆儿子当皇帝。 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十一阿哥永瑆。 因为和珅死党福长安不就是永瑆他老婆的亲哥哥么。 信王这一支很快就要出两个亲王,有淳颖福晋同永瑆老婆亲姐妹这层关系在,信王这一支肯定是支持永瑆的。 所以,理论上,拔出萝卜带出泥,贾六这个信王府的额驸也应该支持永瑆。 可惜,贾六猜测,大清帝国的下任皇帝名字恐怕已经装在盒子里,放在了正大光明匾额后面。 栓柱打算弄架梯子爬上去看看呢,顺便改个人。 贾六的想法则是把所有能成为皇帝的人选,统统装进盒子里。 这样,他就没有竞争者了。 一个是从战术层次考虑,一个是从战略层次考虑,格局明显不一样。 不管和珅将来推的是不是这个十一阿哥,贾六都没兴趣掺和,他提到了那个在金川军前担任火器营总的占音保。 听妹夫说了占音保的事后,淳颖不禁点头:“倒是个好奴才,没有忘本。” 接着问妹夫怎么不把妹妹带来的,继而不等妹夫开口,就说自己糊涂了,妹妹马上就要临盆了,哪里还能出来走动。 二人正说着时,额驸府上来人报了,说是请额驸赶快回去,格格可能要生了。 “哎呀!” 淳颖惊的赶紧让妹夫快回去,只恨舒舒去了姐姐那里,不然怎么也要让舒舒赶去的。 贾六也是一惊,忙同大舅子告辞,带人坐马车赶往家中。 路上寻思他掐指算过,预产期还有四五天,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难不成是昨天自己瞎蹭的原因? 赶到家里,府里已经忙成一团。 老爹大全在院子门口不停转圈,时不时的朝里面问一声:“生了没有,生了没有!” 可女人生孩子哪这么快,把个要做爷爷的大全急得真是满头汗。 瞧着儿子回来了,赶紧示意他进去瞧瞧去。 贾六当然要进去,因为他准备陪着如秀生产。 这道鬼门关,他不能让如秀一个人独闯。 可刚到屋门口就被两个姐姐拦住了,说是不能进。 “女人生孩子,你个大老爷们进去干什么,瞎添乱!”大姐贾娟要弟弟到院子门口同爹呆着去。 二姐贾兰心细,拉了弟弟一下,轻声道:“别看,看了对你不好。” 虽没有明言,但贾六听出其中的意思,大概是二姐怕他看到如秀血淋淋的样子,以后生理上包括夫妻间有什么不适。 “不,我要陪着如秀。” 贾六意志却是坚定,坚持要进去,趁两个姐姐不留神就奔进了屋。 屋中如秀正痛苦的喊着,稳婆同几个丫鬟正在忙着。 丈夫来到身边时,如秀因为疼先没注意,等发现有双手握住自己后,才发现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呀,你快出去,不能看,不能看...” 如秀急得捶打贾六,让他赶紧出去。 贾六却是紧握她的双手,半蹲在床边,看着妻子疼的变色的脸,轻声道:“有什么不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谁都别想让我走。” 如秀怔了。 稳婆也是头一次见到女人生孩子男人进来陪着的,正愣神时发现小脑袋出来了,赶紧喊道:“格格,娃快出来了,使劲,使劲啊...” “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秀疼的嘶心裂肺,贾六更是心疼的不得了。 屋内满是血腥味,但他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妻子。 终于,传来稳婆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继而听到“叭”的一声,是稳婆在拍打小家伙的屁股,之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进了贾六耳中,也传进了几乎晕厥过去的如秀耳中。 “男孩女孩!” 门外两个姐姐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 “回姑奶奶话,是个小格格!” 稳婆将刚出生的小家伙交给丫鬟用温水清洗,这边熟练的替格格止血。 贾六却是拿着毛巾替如秀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眼中满是深情。 “怎么是个丫头,” 看着丈夫,如秀竟是一脸的愧疚之色。 “我觉得丫头挺好,因为可以招弟、盼弟、带弟、来弟、想弟嘛...” 贾六摸了摸妻子那张带有婴儿肥的脸蛋,当着几个丫鬟的面竟是亲了一口,在妻子耳边轻声道: “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以后我们一年生一个,等老了就有一个佐领的子孙了。” 7017k 第三百一十五章 圣祖仁皇帝,睡得真是好 贾六一直陪着如秀,直到确认没有产后出血,一切安好后才在如秀的催促下将女儿抱了过来。 这女人生孩子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生,如秀就轻松多了。 丫鬟们在信王府派来的婆子指点下给小格格清洗了身子,脐带也做了处理。 抱到贾六这个阿玛面前时,他很是有点手足无措,因为他那刚出生的女儿实在是小的很。 不知道是横着抱好还是竖着抱好,最后两手并用,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打量襁褓中的女儿。 没来由的,就是父爱的觉醒。 小家伙眼睛没睁,正酣睡着,小嘴偶尔嗒吧一下,把个贾六看的好生喜欢,脑袋一凑就叭叭的亲了好几下。 “快抱给我看看,” 初为人母的如秀也急着要丈夫将女儿抱给她,贾六忙将女儿放在如秀枕头边,两口子就在那望着孩子,俱是甜密。 婆子交待了,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把奶,得过几个时辰。 “给赏。” 在如秀提醒下,贾六忙安排赵管事给下人们发赏钱,更是给了那稳婆一锭十两的大元宝,喜得这个婆子不断给额驸道谢。 又通知人给信王府报喜。 说是报喜,其实就是报平安。 母女平安。 如秀担心公公听说生了个孙女不太高兴,没想贾大全比谁都乐呵,早派人给贾家其他几房报喜去了。 知父莫如子。 大全样样不好,就一样好,对子女后代,不管男孩女孩,都是真疼。 大姐贾娟说得派人给舅舅家报个喜,毕竟这孩子管陆家那边叫舅爷。 贾六一想也是,便让人给陆家报个讯。 但这会除了信王府,其他亲戚却是不需要来的,得等办满月酒才过来。 贾六很想等给女儿办完满月酒再去景陵,可三天后内务府就派人通知他办手续了。 东、西二陵的陵寝、园寝事务归内务府管,贾六这个新任景陵总管大臣的赴任手续自是要在内务府办。 内务府总管大臣有四人,分别是质郡王永瑢;军机大臣德保;吏部侍郎、总管大臣迈拉逊;还有一位是户部汉右侍郎,镶黄旗汉军副都统,赏戴花翎的金简。 和珅也兼着内务府广储司银库的差事,但并不是总管大臣。 质郡王永瑢是乾隆的六子,出继给乾隆的叔叔允禧,三年前封质郡王,如今不仅管着内务府,还是《四库全书》的玉牒馆总裁。 前不久诏令天下销禁前明诸书,就是永瑢同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给上的折子。 在此之前,永瑢这个《四库全书》的总裁官已按皇阿玛的意思销毁书籍四十余万卷。 其中,侍读学士纪昀出了大力。 贾六没有见到永瑢,给他办手续的是金简。 金简也是乾隆的大舅子,内务府包衣出身,他的妹妹就是十一阿哥永瑆的生母淑皇贵妃。 因为妹妹生前很得乾隆宠爱,所以金家被抬入满洲正黄旗,成为“金佳”氏。 由于户部一直没有堂官,原先以刑部侍郎代管户部事的英廉升任刑部尚书,所以传闻金简很有可能出任户部满尚书一职。 一个春风得意,一个则是刚刚犯事被贬,加之二人之间并无瓜葛,所以金简这位总管大臣从头到尾与贾六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贾六也无心奉承金简,一切都是公事公办,领了自己的三品官服及官印后,便匆匆离开内务府准备回家收拾一下,明天便前往景陵就职。 如秀一听丈夫明天就要离京去景陵,自是委屈。 贾六只能哄她,说景陵那边肯定没什么事,过一段时间他就找个借口回京,好给女儿办满月酒。 杨植这会在四川没回来,贾六手里没的亲信人用,贾大全便让儿子将那两个旗里拨下的孩子带上。 贾六想了想同意下来,让这两孩子也收拾些衣物随他去景陵。 第二日,在妻子如秀不舍的目光下,贾六很是亲了一通女儿后便带着两个孩子前往景陵上任。 马车拐出胡同直接奔了内库府。 总管大臣上任不可能一个人就去的,谁知道路上这位总管大人会不会被人杀了冒名顶替呢。 所以内务府派了一个郎中领着一队兵丁护送。 郎中也是镶黄旗包衣出身,叫秦德。 一路上,这个秦德对贾佳额驸很是恭敬,不用说肯定是和珅打了招呼。 康熙的景陵在京东的遵化。 贾六到时,景陵这边总管衙门早几天前就得了通知,一听新任总管大人到了,总管衙门属官翼长、防御、骁骑校等一众护陵八旗兵丁就来恭迎了。 接过翼长德尔旺递来的景陵驻防八旗兵丁名册看了下,贾六不禁一愣,好家伙,连官带兵加起来才172人。 怎么才这么点人? 贾六很是纳闷,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总管大臣,怎么管的人还不如他当侦缉队长那会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管的是真满洲,不是汉军二鬼子。 秦德这边按制度同总管衙门官员做了交接之后,便向贾总管告辞,并说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派人去内务府告知,他能办到的绝不让贾总管跑第二趟。 一声声总管大人把贾六叫的不由高兴起来,同一帮属下简单走个过场后,便兴致勃勃要参观米缸。 未想,还有一道重要程序没办呢,就是得到隆恩殿向圣祖皇帝画像跪拜。 贾六一听,哪敢怠慢,赶紧让人安排。 到了隆恩殿,三跪九磕,算是跟康熙打了招呼:往后您老的大门就交给侄孙女婿来看了,您老放心睡,有什么事托个梦就成,肯定不让您老跑第二趟。 这边德尔旺要带总管大人去衙门熟悉一下环境,并将一些事情简单奏禀。 总管大人却说不急,难得景陵风光甚好,他既然来了肯定要先逛一逛。 德尔旺忙要陪总管大人游览一番,总管大人却让他自去忙,只带了跟过来的两孩子随意看看,稍后再到总管衙门。 无奈,德尔旺只得讪讪退下。 在景陵逛了大半天,贾六也走累了,最后在地宫门口坐下,一边捶腿,一边感慨:“我圣祖仁皇帝...真他妈的好。” 两只眼睛则贼溜溜的盯着封土看。 7017k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人我是来发财的 既然当了守坟人,肯定得了解守坟人的职责权属,然后才好安排工作。 逛了一圈后,贾六便来到他的总管衙门。 说是总管衙门,看起来连个知县衙门都不如,仅有大门、大堂、二堂十数间瓦房,其余均为草房。 观这衙门工程质量,也就是比贾六在四川搞的竹建提督府好一些。 上一任总管大臣据说是康熙朝名臣明珠的重孙子,在景陵熬了六年,如今调迁到热河当副都统去了。 茅厕也是草房,这边供人方便,隔壁就是圈的几匹马,外带守陵官兵养的猪羊。 那味道,比贾六个把月没洗的内裤都冲。 因天变暖了,那草房土坯上到处都是蜂洞,蜜蜂嗡嗡嗡的,别提多热闹了。 茅厕味道没风还好,有风一吹,那飘得总管大人的办公大堂都是一屋子味。 这可把贾六气坏了,不由大骂明珠的重孙子在任六年,都不知道把衙门修一修,不求你把这衙门弄得跟宾馆一样,你他妈的好歹把茅厕通一通,清一清啊。 这天马上就热了,看光景他贾总管往后白天得跟苍蝇打交道,晚上跟蚊子一块睡,这谁受得了? “少爷,要不让人修一修吧。” 说话的是贾六打家里带来的两个孩子中较大的那个,15岁,叫刘新平。 弟弟叫刘新宁,13岁。 家里犯了事。 兄弟二人的爷爷是个老秀才,不知道是一心为国还是吃饱了撑的,竟然给衙门提建议,要抓紧清理户口,对外出的人限制归期,并清查当地船户。 这些,在贾六看来都是缉拿盗匪,打击不法的好办法。 不过大清律:“生员不许一言建白,违者黜革,以违制论”。 什么意思呢,就是秀才不允许议论朝政,包括地方政策,反正朝廷的政策好与不好秀才都没有资格议论,更别说建言了。 秀才还是有功名的都不让说,老百姓更是想都别想。 敢说,就是妄议国政,违制。 于是当地官府决定按大清律给刘老秀才一百棍的责罚,交家里永远禁锢。 一百棍对六七十岁的老头而言,就算衙役再手下留情,也基本上算是交待半条老命了。 可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乾隆耳中,老头子来气了,日理万机之中特意颁谕旨说老秀才妄论国家定制,居心实为悖逆,命将老头处斩,子孙发往京中交八旗为奴。 这么着,一心为了大清的爷爷叫砍了头,儿孙们统统成了旗下奴。 这事呢,倒不是文字狱,可比文字狱还恶劣。 因为,这是言禁。 总之,这大清朝,汉人除了举人可以给衙门提点意见,其他人开口就犯法,抓你没商量。 贾六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穿的是旗人,不是汉人。 要不然,够呛。 不过刘家也算幸运,毕竟子孙是给贾六这个额驸家当奴才,换别的人家有什么结局也不好说。 虽说官不修衙,客不修店是正理,但贾六实是不想跟明珠重孙子一样搁这环境呆下去,于是决定修衙。 当官嘛,新官上任总有三把火。 他不放火,搞工程可不可以? 一能赚个面子,改善官员居住环境; 二来能从中捞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回到大堂,翼长德尔旺同下面的防御、骁骑校还有衙门的笔贴式、拜唐阿都侯着了。 看到总管大人视察归来,众人连忙行礼。 “都起来了吧。” 贾六扫了人群一眼,发现都是空手人,心中肯定有点不快活。 他这人是不收礼,但不代表这帮部下就能不送啊。 心里不快活自是话少,黑着脸入堂开印,按制度在前任留下的各式公文上盖印。 “叭叭”一通盖印后,往后这景陵总管衙门上上下下便都是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接着翼长德尔旺将总管大人“手册”递上,就是请总管大人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流程什么的。 这事比较重要,贾六当即开始研究。 研究来研究去,就弄懂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为何他指挥的守陵八旗兵为何这么少的。 原因是东西二陵的安全实际是由绿营马兰镇负责。 镇相当于分军区的意思,如贾六之前任四川提督时统领的成都、重庆、建昌、松藩四镇,便相当四川境内的四个分军区。 由于马兰镇位置重要,加之守护皇陵,所以这个镇的总兵官有专门给皇帝上奏的资格和权利,总兵人选也是由乾隆亲自任免。 不管东陵还是西陵真要闹了匪,或者被乱军迫近,都是由马兰镇绿营负责围剿。 故而驻防各陵的八旗官兵真就是看大门的,朝中有钦差过来或是皇帝来了,就扛扛牌子做个样子。 此外,没什么事了。 第二件事是贾六如果要修衙门,不是向工部申请费用,而是要向内务府打报告。 内务府批了以后把钱拨出来,总管衙门这边才能招募工匠着手维修事务。 贾六琢磨现在内务府的广储司银库好像是和珅管着,那他打个报告要他个十万八万的改善工作环境,和珅应该不会难为他。 这么一想,痛快了。 正要跟德尔旺说修衙门的事,德尔旺却将一本账目递了上来,说是各项开支核算报请事项,这些都得新任总管大人过目。 “噢?” 贾六赶紧伸手拿过,这开支核算不就是钱的事么,这方面,他在行。 打开一看,才翻三页却是勃然变色,继而大怒,“叭”的一掌拍在桌上:“十七万两?你们就是帮猪,一年也用不了十七万两啊!怎么,把本官当冤大头呢!” 能不气么? 拢共一百多人,开支报请要十七万两,咋的,真拿他贾总管当棒槌了! 德尔旺却急了,赶紧提醒道:“大人,这十七万两是去年的亏空。” “去年?” 贾六一怔,赶紧拿起账本细看,果然各页尾部都有乾隆三十九年字样。 “去年的亏空关本官什么事?” 贾六更没好气了,一任官一任事,你前任的亏空跟他这个新官有个屁的关系。 我他妈是来发财的,又不是往里垫钱的,什么玩意。 7017k 第三百一十七章 贾大人办亏空 亏空十七万两,什么概念? 四川一省财政收入不过百万两,甘肃那边不到五十万两,一个民政局附属的国家级陵墓一年却赔了五分之一川省财政,这他娘的不是看坟,是看无底洞! 贾六那个气啊,坟里好东西一个没弄着就接手一笔烂账,搁谁都不乐意。 十七万两啊! 他这个正三品的总管大臣一年法定俸禄也不过才130两,算上养廉银6000两,不吃不喝得三十年才能把这窟窿填上。 这不是坑爹,这是坑太爷。 景陵这破地方可没运钞车给他劫,也没军火粮食让他通敌。 除了维修一下破衙门,哪还有什么大工程给他搞。 所以让贾六到哪弄十七万两填窟窿? 这可是真正替大清干事,替爱新觉罗干事,贾六是绝不可能往里垫自己挣的血汗钱的。 所以,账绝不能认。 可很快,贾六就捏鼻子认了。 为啥? 按大清官场潜规矩,后任不翻前任账。 你要翻可以,交接的时候就当提出来。 你不提出来,“叭叭”一通大印盖了,说明你这新任总管大臣认账了。 认了账,还翻脸,这得罪的可不是前任总管大臣,而是很多很多人。 也怪贾六没留神,刚才光顾着办手续,就没想到清查前任账目,现在好了,十七万两亏空算他的了。 再说,他真就查账的话,这账也没法查。 因为,这笔数额巨大的亏空不是上任总管留下的,而是好多任总管留下的。 这要怎么查? 历史遗留问题,涉及到的可不是清查亏空这么简单的事了。 历届总管大臣为啥没人把前任留下的财政问题揭发检举,已经说明问题。 很有可能一开始只是亏空个几千两,结果一任任累积下来,就成了如今的天文数字。最后,这个天文数字越滚越大,形成严重社会问题时,那谁是最后的接盘侠,谁就顶雷吧。 别怨前人,这就是规矩。 娘希匹! 望着那厚厚一叠账本,贾六心想这他妈的是非要逼着他把圣祖仁皇帝嘴里的大金牙给撬了啊。 “大人,亏空是大了些,但有些是急着要还,有些不急着要还...” 德尔量跟个绍兴师爷似的为新任总管大臣指点迷津了,按其的说法有三万多两是急需解决的,因为这些账背后的债主都有来头,得罪不起。 有些则是根本不必理会,如历届总管大臣招待过往钦差、官员的费用。 按德尔旺说的翻到账本最后,贾六赫然发现这些年景陵的招待费用高达四万九千余两。 也就是光吃喝欠的钱就高达亏空的三分之一多。 “怎么会吃掉这么多银子?” 贾六被这笔吃喝费用惊住,折算成人民币可得五千万呢。 这帮家伙吃的龙肝凤胆不成! 再想他为官以来一直清廉,每顿只以四菜一汤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难得吃下属或同僚的招待餐,而这帮看坟的家伙光吃饭就吃掉几千万人民币,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德尔旺解释了,景陵这地方是个冷水衙门不假,可架不住每年礼部、工部、还有内务府都派人过来视察,其它衙门的也来,所以迎来接往的费用实在是太多。 早些年还好,各项费用都能报。 可近十几年形势严峻,国库没钱,费用便不好报了。 好比本应该报一万两,结果内务府最多只给批两千两,余下八千两怎么办? 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挪着用,结果越挪越多,便形成了如今十七万两的巨额亏空。 “哪些债是要急着解决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办事,既然前任们欠了这么多钱,贾总管没道理一概不认。 便准备走程序, 就是看看今年上面拨多少钱下来,然后跟前任们一样,继续挪呗。 能糊弄到几时就几时,只要这事不在他任上爆就行。 和珅说了下半年乾隆要来谒陵,把老头子招待好了,到时自己说不定就能离开这破地方。 德尔旺正要说,外面传来吵闹声,隐约还夹杂着女人的叫骂声。 这让贾六顿时拉下脸来,自个新官上任这帮家伙不想着送礼就算了,怎么着,还给他来一出下马威不成? 结果这事还真不是下面这帮家伙要给贾总管“颜色”看看,而是附近的商铺酒楼,包括给景陵负责道路、工程维修的单位知道新任总管大臣上任了,全跑过来要钱了。 有工程款,有招待费,有瓜果蔬菜供应费,有香炉费... 有没有姑娘青春损失费什么的,就不知道了。 乱哄哄的来了百多人,一个个的在外面吵着要见总管大人,而那帮守陵的八旗兵可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又或是有些钱压根就是他们自己的,所以也不硬拦,嘴里嚷着衙门重地不可喧哗,手里却不断往里面放人。 德尔旺见有些不像话,便准备出去赶人。 贾六寻思了下,却是出去见了这些债主,也不跟这些激动的债主说什么,只要家里带来的两孩子给这些债主做记录。 就是一一登记,回头他好对照账本核实。 “本官刚上任,好多情况本官也不熟悉,但既然诸位来了,本官也断不会就这么赶诸位走,这账太多,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本官也听不清,没法理,这样吧,不如大伙把账给本官报明白,回头本官按账办事,只要本官在任上一天,大伙这账本官一定想办法给大伙清了...” 一番话说的有情有义,有理有据。 实际意思就是一个“等着吧”。 对付这些人,贾六天生有经验,偶尔说几句让债主感动的话,都有股贾青天的形象了。 对于这些要债的,贾六也门清,有的是真急真债,有的那债水份大着。 比如供应景陵瓜果蔬菜和日常用品的这些,回头他可以给予解决,毕竟银子不多。 但有些债主,不好意思,您来本总管肯定不会回你,毕竟有借据,有工程嘛。 但究竟什么时候有钱,这个得再议。 不过你放心! 我这么大的单位,总不可能不还钱吧! 好一通安抚,把债主们先打发了后,贾六立即召开六品以上官员开会。 会议直奔主题。 就是景陵有哪些工程项目需要维修的。 一听总管大臣问这个,大小八旗官员全来劲了,不眨眼睛说了好几十条,当然,其中也有拍马屁的提出必须重修总管衙门的事,顺带把员工宿舍也修一修。 贾六吩咐德尔旺把这事当成重点给记录在案,身为领导干部为部属改善生活环境,是一件最能得人心,也最能起效果的事。 其它的打哈哈再议。 这时,负责陵寝的防御哈图起身道:“总管大人,据下官查看,圣祖仁皇帝的地宫很有可能渗水,此事总管大人当奏明朝廷,早作处置才行。” 哎! 这个哈图一看就是个忠心为国的。 贾六精神头当即就来了,示意哈图细讲。 ------题外话------ 这两天特殊日子,章节说不显示评论。 7017k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吉宫渗水 社稷大乱 八旗也有人材。 哈图就是个人材,同时也是个老实人。 此人在景陵干了快三十年了,还是子承父业,因为他阿玛也是守陵人。 父子两代做的都是同样的差事——副内管领,也就是负责陵寝防水、排水的官。 用贾六前世话讲,应该是工程部经理。 早在哈图父亲扎尔木在任时,就已经发现景陵存在渗水问题,不过当时圣祖仁皇帝下葬没多久,这个问题并不严重。 等到哈图顶他老子当工程部经理后,渗水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为此,哈图曾前后向七任总管大臣汇报过,但没有一任总管大臣理会他,甚至认为哈图是危言耸听。 就算是在哈图的带领下用“科学”手段确认渗水问题属实,前面那七任总管大臣也没人敢向朝廷奏报此事。 因为,皇陵渗水说明吉地选择的不好,于风水上不仅直接损害大清江山社稷,更会对皇室传承形成影响。 再者,圣祖爷的这处吉地是他老人家自个选定的,这时把渗水一事捅出来,岂不是说圣祖爷当年糊涂了? 谁敢讲? 没人敢担责任,这事便成了景陵公开的秘密,甚至内务府、工部、礼部也有官员知道,但皇上就不知道。 哈图人微言轻,即便忧心圣祖仁皇帝陵寝渗水会危及大清江山社稷,可没人听他的又能怎么办? 但这位老守陵人脑袋也一根筋,不管总管大臣听不听,信不信,反正每来一个他都会照例禀报。 这次也一样,却不知新来的贾佳总管同前面那几位不同,他是真正的一心为大清的忠臣。 任何有可能危害大清江山社稷的事情,贾总管都干得不亦...都无法容忍。 “还有这种事!” 身为新任守陵总管大臣,贾总管年纪虽轻但胆量魄力显然比前面那几任强的多,哈图刚说了几句,就见贾总管桌子一拍,迫不及待命他立即同自己去陵寝实地查看,并说如果情况属实,那一定要向朝廷奏明,马上安排人员进行果断处置。 哈图也没想到新任总管大臣竟然如此重视自己发现的渗水问题,激动的赶紧带贾总管前往调研。 德尔旺等人无奈,一个个把哈图祖上三代都骂了几遍。 这哈老头不是没事找事做么。 渗不渗水,关你吊事? 就算里面注满了水,可历朝历代,有开过先皇地宫的先例? 所以,报了也等于没报。 如此,何必找事。 然而总管大人屁颠屁颠跟着哈图去了,他们也只能跟上。 路上,贾六要求哈图将了解到的情况仔细讲讲。 据哈图说,当年圣祖仁皇帝派选陵大臣选择此处为吉地时,就发现了重大瑕疵。 贾六忙问:“当时发现什么问题?” 哈图指着远处地宫所在方向说此地当年其实是个深水潭。 “当地人讲此深水潭与昌瑞山对面的龙门口有地下暗道以水相连,故水潭常有蛟龙出没。从前每遇旱灾,当地人都会在此设案摆贡品求雨,据说十分灵验...” 蛟龙之说贾六是不信的,哈图自己也不信,因为事后抽取水潭并未发现有暗口连结龙门口。 “既然地宫所在有水潭,为何还要选此地为吉地?” 贾六不懂风水,放棺材的地方是个深水潭,就算用土填实于风水角度而言,好像也是不吉利的。 虽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圣祖仁皇帝都不可能想着自己在水里睡上万年吧。 哈图说圣祖仁皇帝听了选陵大臣奏报后感到诧异,亲自前来查看,结果见此潭后一言不发,传旨于潭边住了一晚,第二日便颁旨就于此地建万年吉地。 原因是什么,无人知晓。 但陵寝开工之日,这处水潭中的水却降了一半,当时修造的官员和工匠都是大喜,都说是圣祖爷真龙显圣,震慑了那头蛟龙远循。 贾六不信蛟龙说,也不信康熙的真龙说,四下眺望,并没有发现有低洼迹象,很可能是大量填土改变了此地原有风貌。 一行人又走了一柱香方来到地宫方位。 贾六先前就来过,但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哪里是地宫入口。又没胆子学孙殿英,所以便寻思研究一下当年的工程档案。 利用科学解开心中的迷团。 “大人,你看此处!” 哈图突然叫了起来,贾六忙过去查看,结果发现这片区域的封土下方长满青苔,甚至有个别地方还长出一种水里特有的植物。 哈图让贾总管再细看封土颜色,明显能看到下面颜色深,上面颜色浅。 不是泥土来源不同,而是一个含水份多,一个含水份少。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虚,哈图又带总管大人查看多处,除封土底端有渗水迹象,青石砖铺等处底端也有大量青苔。 地上各处建筑凡木制的底部都存在湿气严重的现象。 基本上,可以确定景陵的确渗水。 为了确认,贾六还是命人找来铁锹,在封土边缘地方开挖,往下挖了半膝盖深,发现硬土开始变成含砂石成分的泥土。再往下挖,泥土握在手中显然有湿润感。 照这迹象再挖下去,弄不好能挖出一口水井来。 贾六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把坟墓建在水潭上,纵是他能把水抽干,可这地方还是会不断渗水。 纵是防水技术再好,也架不住时间侵袭。 哈图不无担心道:“大人,如果地宫渗水严重,搞不好圣祖爷的棺椁可能已经飘在水中。” “大胆!” 德尔旺怒喝一声,让哈图不要危言耸听。 贾六不悦的看了眼德尔旺:“万一哈图说的是真的呢?” “这...” 德尔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总管大人,就算地宫渗水,此事也没有办法。” “为何?” 贾六纳闷,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扔着不管是什么道理。 德尔旺给出的理由是历代都没有帝后嫔妃入葬之后打开地宫的先例,因为这样做会毁掉龙脉,于社稷不利。 贾六点了点头,是这道理,如果皇帝先死,或者皇后先死,后面死的那个可以打开地宫放进去。 但康熙死了几十年了,雍正他娘也放进去了,这会可没理由打开地宫。 哈图却反驳道:“若开地宫会损龙脉,那水浸圣祖,难道不是毁龙脉?” 咦,这个说法有理有据。 见贾佳总管真的在考虑这个理由,德尔旺赶紧摇头:“地宫渗水究竟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单以猜测奏请开启地宫,皇上不可能同意,除非...” 贾六问:“除非什么?” 德尔旺犹豫再三,还是说道:“除非社稷有大变,证明与圣祖仁皇帝吉宫渗水有关。” 贾六听后不动声色,社稷有大变的另一层说法就是天下大乱。 这样就能形成因果关系。 要知道,上了年纪的乾隆比较迷信。 而天下大乱这种事情,他贾总管还是比较在行的。 当然,作为侄孙女婿,贾六对圣祖仁皇帝的孝心,天地可鉴。 所以,不能偷偷的去看他老人家。 要进,就得光明正大的进。 现在当务之急就三件事。 第一件,也给乾隆打个报告,告诉他爷爷坟地漏水。 第二件,就是让天下大乱。 第三件,就是给圣祖爷弄些新鲜宝贝把玩,玩够了的那些旧垃圾,得替圣祖爷清理掉。 7017k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孝心不能打折扣 给乾隆打报告也是个技术活。 不能直说,也不能现在说。 贾六刚上任工作环境还没摸熟,就给皇帝打报告说圣祖爷很有可能在地宫里洗澡,那前几任守陵总管不就被他卖了么。 还不知道带出多少大人呢。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贾六可不能干。 咋滴,显得你额驸能干? 不管干什么,都要讲团结,这是原则问题。 勇于发现问题并指出问题的同时,不能连累同事和领导。 上面说好,下面说好,中间更要说好。 因为往往能坏你事的就是中间。 做官嘛,讲的是一团和气,哪能凤凰落在乌鸦群呢。 身为总管大臣,贾六的政治意识相当高。 思来想去,决定等夏天的时候上报。 夏天肯定会有暴雨,弄不好还会有山洪,到时借着这个由头上报相对妥当。 而且不能说长期渗水,而是突然渗水。 如此,社稷再有大变的话,便能符合因果关系。 到时,顺天应人,为了大清江山社稷万万年,请圣祖仁皇帝他老人家用玩腻了宝贝跟侄孙女婿换几个纸湖的手机,平板啥的,挺好。 不会用不要紧,说明书烧过去就是。 只要圣祖爷有需要,贾六连wifi都能给他联上。 总之,一切为了大清,一切为了圣祖。 这段时间,贾六让哈图全面堪查景陵渗水情况,并根据科学及工作经验,给总管大人递交一份全面的景陵防排水工程预桉。 其实景陵真要渗水严重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个地方重新下葬。 一劳永逸。 但那个工程量太大,也不符合贾六“短平快”的要求,就乾隆朝的经济情况,也不定能支撑两座皇陵。 因此,最后的方桉肯定就是抽水,然后重新搞防水。 再之后,等下一个贾六。 工程方桉必须详细,具体到细节,但预算这一块,肯定是总管大人亲自掌总了。 哈图他们,不专业。 如果一切顺利,地宫合法打开,就不必贾六费尽心思去想怎么开门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贾六干了三件事。 一是组织守陵八旗兵开展卫生运动。 就是赶紧把茅厕给总管大人清了,顺便把那些猪啊羊啊换地方。 随便旗兵在哪养,就是养在圣祖爷头顶上,总管大人都不介意,反正就是不能搁他家养。 这个工程基本不花钱,就花人力。 而且也治标不治本。 可贾六连提督府都能用纸湖,哪里肯在这地方花心思。 当然,主要是没钱。 二是将总管衙门最后的现银六百两全部取出,叫德尔旺招募工匠先给总管大人的房子修修补补,贴一贴地砖,弄套新家俱什么的。 第三则是代表朝廷提了点肉啊米的,给几位尚在世已经超过七十岁的老守陵八旗兵送了一下温暖。 其余的事,总管大人遵循的是道家理念——无为而治。 要债的先让德尔旺去挡,挡不住总管大人就见上一见,反正不叫要债的白跑,肯定给个明确的还钱时间。 待那个时间到了,便说已经报上去了,就等上面批。 再催,再说。 此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扒拉存放在景陵总管衙门的相关档桉。 主要是关于圣祖仁皇帝陪葬品的档桉,以及安葬在景陵的各大太奶奶们的陪葬情况。 是研究,没有其它目的。 贾六现在最着急的是需要一份清单。 总管衙门倒是有一些,但不全面,很多东西光有个名字,没具体式样,这叫贾六怎么给圣祖爷翻新? 保守估计,圣祖爷玩坏了的那些残次宝贝,市价至少千万两。 跟李会长正在组织打捞的张献忠沉银有的一拼。 前世看过一些新闻,说是康熙墓被当地村民拿走的东西中,有两件价值连城的绝世宝贝。 一个是长方形的九龙玉杯,杯子四个面各凋有二龙戏珠图桉,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堪称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另外就是一条长约一尺的金龙,据说这条金龙拿在手中全身还会动,跟他妈活的一样。 这两样东西圣祖爷要是能借给侄孙女婿,那贾六保证给圣祖爷多磕几个头,也保证把工程质量做好,最起码保三十年,将来也不把他爹大全放进去,让圣祖爷没地方睡觉。 听起来打扫屋子,把旧东西拿出来放进新东西,就跟把大象关进冰箱一样简单。 问题是这些新东西怎么才能跟旧东西一模一样呢? 贾六不是偷东西,只是给圣祖爷换新。 所以圣祖爷身边的东西他得保证一个都不能少,要不然孝心就得打折扣。 然而,即便他找到有图形的清单,又到哪找这些新东西? 头疼啊。 疼的贾六几晚上没睡好觉,白天也是愁眉苦脸,干啥都不得劲。 最后还是决定成立一个景陵善后委员会,各行各业的专家都要弄上一批。还不能花钱请,得武力强迫。 干完之后,说不定还得灭口。 不灭口,这帮人也得失去自由。 产品方面真要找到人手,就算粗糙些也不打紧,反正圣祖爷玩腻了,不在乎。 销路问题又来了。 圣祖爷的东西,谁敢买? 东西不卖出去变成可以流通的银子,就是一堆垃圾。 想来想去,贾六将销路瞄向了互助会那帮督抚大老。 有必要跟老富通通气,看看老家伙有没有兴趣入个股。 老富都敢通敌卖国,连阿桂也敢弄死,这么大的油水,八成能下水。 礼部虽不是东西二陵的直管单位,但也有不少业务上的来往,礼部堂官要是加入景陵善后委员会,这事得多体面? 当下,贾六就给老富写信了,当然没直接提给圣祖爷打扫卧室的事,就透露地宫可能渗水,另外则是请老富帮忙给大姐夫王志安升一升,弄个郎中什么的做做。 信末尾,很认真的写上——“末学世凯敬奉”。 时间很快来到月底,三天后女儿文静就满月了,贾六准备明天以去内务府申请修缮总管衙门的借口回去,无论如何也得把女儿的满月酒办了。 无意之中顺便透露了总管大人女儿满月的事,结果,从早上等到晚上,愣是没人上门送礼。 啥玩意? 贾六真是气啊,愣是感觉这帮守陵人是不是守陵守呆了,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正气着时,看大门的来报了,说是有个自称是总管大人家里人的杨植求见。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人盼来了! 贾六赶紧让人将人带进来,结果杨植来了,杨遇春来了,刘德也来了,刘禾易来了,但他们多带了两个人过来。 准确说,是三个人。 一个是挺着肚子的媛媛,一个是打福建来的社团分子林爽文。 ------题外话------ q阅读鬼谷子、靓仔的月亮、 书友20210301106476973670、汉族网麦冬、书友160324201430606、玉王老镖师、 yhlx 书友20210301106560632274、面粉面条面疙瘩、国子先、读者1223581844187033600... 感谢以上社会贤达加入“景陵善后委员会”,届时凭条一人拿一件。 第三百二十章 额驸教你们如何造反 总管大人直属武装力量索伦亲兵也来了三十人,带队的是亲兵队长安布。 只是由于索伦兵制与守陵兵制无法并纳,贾六也没了节制索伦的兵权,所以这帮索伦亲兵被博副会长从军中名册以“阵亡”名义勾掉,转而成了贾六家的苏喇。 也就是家丁私兵。 定西左副将军瓜尔佳博现在可牛了,于金川十万大军份量极足,因为他老人家现在是金川的二把手。 上任之后,博副会长便利用朝廷同丰升额都想迅速稳定军心的机会,大肆安插晋升共进会员,与会长四川巡抚一起硬是将共进会的势力往上硬抬了两个台阶。 由于四川提督被夺职囚解递京,四川绿营的兵权仍由巡抚节制。 就在贾六囚车抵达西安之时,李会长以成都镇副将左少国贪污军饷为由,上报定西将军丰升额革除此人副将之衔,拿押问审。旋即推荐汉军旗出身前锋参领王福出任成都镇副将一职。 丰升额对王福不熟悉,便问负责大军人事钱粮事务的左副将军博副会长的意见。 博副会长给出“心性甚坚,足堪大用”的评语。 由此,王福成为共进会第二个出任分军区司令的骨干会员。 上一个是重庆镇副将马大元。 几天后,四川巡抚李世杰再提请定西将军,问原先领队大臣、四川提督贾佳世凯所办旗员训练营事务如何处置。 是就此停营,将旗员打散各部,或归建京中,还是另行安排。 丰升额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也不知道皇上下面是继续要同番贼和谈,还是剿灭。而这游击旗员事务先前也一直是贾佳世凯负责,很多事情他并不清楚。 作为副手的博副会长自然要替大将军排忧解难。 他认为大营袭击事件导致番贼使者被杀,虽然这件事是部分满蒙旗员异动导致,但番贼那边并不清楚内情,因此和谈很有可能没法再进行,所以在皇上没有明确旨意下来前,他们要做的还是整军备战。 而没有参与袭击大营的游击旗员忠诚绝对可靠,并且久经训练,已经形成一定战斗力。若就此将他们解散实是浪费,也不符合皇上重振八旗的要求。 最后建议可以这些游击旗员为基础,补入一定绿营兵,作为四川绿营的新镇用以加强封锁,若旨意要求开战,则立即可为攻坚主力使用。 丰升额思虑再三,同意博清额的意见,并让博清额具体办理绿营事务。 在博副会长的一手操作下,400余游击旗员连同600余索伦兵合编,另将早前在泸州训练的500营兵调入,另行文四川巡抚衙门再募新兵1000人,编组为金川新镇,定官兵额数2500人。 副将人选以屡立战功汉军旗子弟出身的祖应元担任,以下军官也多以八旗子弟出任。 博副会长认为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四川绿营通敌,毕竟,八旗子弟最是可靠。 丰升额对此认同,因为木果木之败、阿桂之乱、大营袭击这一连串的事情,导致前番调在金川的八旗兵下降了八成,如今各处残存旗兵不足两千人,而绿营兵却多达七万余,事实上形成营兵对旗兵占据绝对优势的局面。 所以,让八旗子弟出任绿营军职,掌握绿营兵权,就是他这个新任定西将军必须要做的事情。 皇上旨意虽没有明言,但其中隐情,丰升额哪里能不知。 至此,四川绿营主力共编五镇,重庆、成都、金川三镇为共进会全盘掌握,松藩镇渗透三分之一,建昌镇渗透二分之一。 四川境内其余驻防营也经巡抚衙门合理调整,至少控制一半。 两位会长对军队有效合理的布局,让贾六自是大为高兴。 因为,这是下一步行动的基础。 让刘家两小子安排大肚子三少奶奶先去歇息后,贾六立即接见打福建千里迢迢来的天地会分子林爽文。 这个林爽文身高一米七几的样子,皮肤黝黑,猛一看跟三十来岁的人差不多,但实际却和贾六同龄,都是22岁。 其样貌看着老成,可能是同台湾地区气侯有关。 据刘德说林爽文四年前跟随其父亲还有家中叔伯去的台湾,一直在彰化县务农。 如林家这种举家迁移往台湾的福建人、广东人特别多,主要原因自然是台湾人少地多,而福建、广东那边人多地少。 过去一年后,林家上上下下都加入了天地会。 除了福建、广东人天生就有反清思想基础外,他们加入社团组织的另一原因其实是抱团。 相较于大陆地区的农耕社会,台湾地区更像是一个移民文化区,因此移民对于土地的依赖性不强,大陆的地缘政治手段无法推行。 移民过去的汉人便按照籍贯和血缘走到一起,成立许多寨村。 这些村落从诞生之日起便有着很强的领地意识,这让台湾地区的械斗事件层出不穷。 台湾的官员无法制止这些檄斗事件,索性放任不管,并有目的从中引导加以利用,以保证清廷对台湾的统治。 此举肯定会让台湾民风变得十分彪悍,加之很多移民对官府不满,天地会的传播自然是如鱼得水。 命人奉茶后,贾六饶有兴趣的打量起皮肤黝黑,身材却是精壮的林爽文起来,很客气的问道:“小林在会里烧几柱香?” 林爽文有些拘谨,称自己在会中没资格烧香,因为他只是普通会众“大满”,相当于小队长。 刘德在边上介绍说引荐林爽文加入天地会的严烟就是彰化县的乡兵头目,会里称严太保。 所以尽管林爽文现在只是大满,但于彰化一带天地会众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这是刘德给小同乡脸上贴金了。 贾六印象中林爽文起义发生在乾隆晚期,也就是至少十年后,所以现在的林爽文跟他贾佳总管一样,都处于发育期。 “把你找来的目的,刘德同你说了吧?” 贾六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表示自己将提供林爽文十万两白银,外加400条火枪以及相应药子,这些钱和军械将由正规渠道运到福建,然后海运到台湾,供林爽文在台湾发动反清起义。 没想到林爽文的胆子却大的很,豁的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如果大人真的给我们这么多钱和火枪,那不用在台湾发动起义,我们可以直接在福州动手,先打福州满城,攻下闽浙总督衙门,杀光那帮满洲鞑子!” 这个大胆念头让贾六不禁怔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卧室,出来时手中拿了一册子。 封面是《福建地区起事指导手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人,我不识字啊 《福建地区起事指导手册》也可以称之为《清代造反手册》。 社团如何组织起事,起事之后如何发展,如何在清军围剿中壮大自己,这本手册几乎给出了全部答案。 首先,贾六不希望林爽文左倾盲动,一开始就想搞个大的。 印象中黄花岗起义就是直冲两广总督衙门,虽然一百多名起义军冲进了总督衙门,却没能杀掉清廷委任的两广总督,也没能策动广州城内其它清军参与起事,导致逃出去的两广总督回过神来迅速调集兵力镇压了起义。 按林爽文的想法,点上人马直冲闽浙总督衙门,杀了总督,屠了满城,福州城一天光复,那动静是足以震动东南,震动清廷的。 大概同一百多年前国姓爷浩浩荡荡入长江,围攻南京城所起的效果差不多。 然而根本不可行。 黄花岗起义时,满城的隔绝旗汉作用已经不存在,汉人是可以自由出入满城的,这就给起义军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但现在,满城用以隔绝满汉的作用依旧存在,除非官员,一般汉人根本进不去满城,这就排除起义成功的一半可能性。 另外,黄花岗时,清廷满城所谓驻防八旗兵名存实亡,然而现在各地满城的驻防八旗兵丁虽然腐朽不堪使用,但起码还保持着建制。 比如成都驻防八旗兵就有两千多人。 福州满城比成都这边更早,建制八旗兵起码有三千人左右,加上福州又是闽浙总督行署所在,肯定驻有总督直接指挥的督标,因此以林爽文能够组织的社团分子人数以及攻坚力量来看,基本没有攻入满城的任何可能性。 所以,贾六早在很久前就给林爽文制定了一套可行方案。 第一,起事地点不在福建大陆,而在台湾。 因为台湾的清军力量有限。 攻敌之薄弱,从而据地经营,逐步扩大,才是起事者成功的不二手则。 如果有可能,就在林氏家族所在的彰化县。 手册点明,起事之前必须摸清彰化县及附近地区清军守卫兵力,以及初步判断县内大姓势力对于清廷的看法,也就是要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中立者。 这样起事之后可以针对性打击敌人,团结朋友,拉拢中立者,使起义军在起步阶段有一个良好的运作环境。 要不然,乱来一气,就不是起义,而是带有报复性质的檄斗。 起事之后攻占官府及官府控制的大小“单位”,这是要做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要切断驿站,封锁道路,保证初期内起义军的行踪不会被人泄露。 第三步就是起事成功后,要立即招兵买马,扩大力量。 贾六估计以林爽文现在的能力,就算给他十万两巨款外加400条火枪,他能拉拢组织的骨干成员也不会超过百人。 因此,手册中要求拉拢对官府不满的大姓宗族,尤其是其中的“悍勇无畏者”。 大姓宗族对官府的不满,也要想办法加剧。 比如可以刻意制造一些事件,促使当地大姓居民与官府离心离德,对本就对官府不满的更要煽风点火,进而将不满提升到反抗这一层面。 这一步,谣言是会起大作用的。 比如当地有林、王两姓檄斗,本是小事件,但却能放大,造谣说官府要杀尽什么姓朱的,姓林的,姓王的。 又或者说官府要将潮州人杀光,闽南人屠光什么的。 甭管信不信,这个谣言先搞起来再说。 又或者编造官府的谣言,说他们要横征什么税,或者说要挑什么女人,反正,手册要求社团分子们必须将官府形象往最坏的地方抹。 其次,就是要将台湾地区广大百姓反清的思想“提炼”出来,石人一只眼,半夜狐狸叫什么的,可以用其它方式演绎。 甭怕没人信。 以贾六两世人的见闻,就二十一世纪了,人民群众对谣言还深信不疑呢。 城市稍好,那乡村离谱的很。 只要有人敢带头,就肯定有一帮无知者帮着传播,甚至直接形成大的事件。 带头人,已经现成的了。 天地会有一定组织基础,再有林爽文这种胆大的,天然就是起事的好苗子。 对国姓爷这个沿海百姓心目中的神,更是要不遗余力的抬高。 手册中,贾六建议林爽文可自称国姓后人,或者自称大明王朝朱家后裔,什么九太孙,十八太子都可以。 同时建议天地会可以同明朝或者国姓爷捆绑,比如说天地会就是明朝子孙反清的秘密组织什么的。 起事成功后要马上建立政权,绝不能草台班子。 因为政权建立,对于士绅阶级是个极大的诱惑。 不建号称主,人马再多,在士绅眼里也是帮土匪强盗。 第一步攻占一个县,肯定是没问题的。 贾六不指导,林爽文他们也能成功。 不用百人,几十个人就可以把毫无防备的县衙给瘫痪掉。 但攻占一个县之后如何扩大,如何大量杀伤前来围剿的清军,进而将起事范围波及整个台湾地区,那就有讲究了。 贾六大概列了十七八条,条条都是无数先烈总结的经验。 但是,这个指导手册却没有就台湾大乱之后,清廷做出的反应,比如调集重兵渡海围剿做进一步的指导。 原因是,贾六觉得不好教的太多,防止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原先,他是想在台湾和福建同时策动天地会大起义的,然而现在没有必要。 因为,湖广即将大乱。 台湾的起义只要能牵制住闽浙二省,就是战略的成功。 考虑起义军乌合之众,缺乏训练,所以册子最后还给了步军训练办法七条。 就是让林爽文参照七条把兵练起来,这样才能有席卷台湾的能力。 “你只要照着书上做,别的我不敢保证,你一个台湾王还是当得的。” 贾六笑咪咪的将书递给林爽文。 这书是无名氏写的,跟他贾佳大人没关系。 也不是他贾佳大人的亲笔,而是让栓柱用左手写的。 林爽文接过,并没有立即打开看,而是先问了个问题:“大人身为清廷高官,为何要助我天地会起事?” “原因很简单,” 贾六哈哈一笑,“因为我要升官发财。” 真话,真的不能再真。 可林爽文却不信这个答案,但答案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在乎,哪怕对方利用他也无所谓。 十万两白银同400条火枪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他敢说最多一年,就能把台湾的鞑子官府全打掉。 但迟疑了一下,拿着那本册子有些难为情道:“大人,我不识字啊。” “......” 贾六怔住,他还真没想过大名鼎鼎的林爽文会不识字。 边上杨遇春却突然兴奋起来,轻轻拽了拽柱子哥,一脸渴望的样子。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少保杨遇春 林爽文这个起义军首领竟然不识字,让贾六顿时生出对牛弹琴的感觉。 一不识字的都被乾隆敬为十大对手之一,也实属难得。 算是造反人才了。 没办法,只能派政委,派教官,甚至全权操办台湾人民反清大起义了。 一满洲额驸策动反清起义,让台湾人民起来推翻他这个鞑子,也没谁了。 想想,都刺激。 派谁去呢? 贾六属意刘德,因为刘德本就是天地会员,又在绿营服役,熟悉绿营战斗模式。 让刘德带他手下绿营兵直接跑台湾搞事,自己再给予暗中资助,三两个月估计就能把兵力薄弱的台湾给掀翻了。 而且刘德他们本就是天地会的人,由他们领导这次台湾天地会起义,不会存在身份认同问题。 于是问刘德的意思。 刘德自是巴不得,没想到,小春子却吵着闹着要去台湾。 真是冤家。 贾六没记错的话,林爽文起义就是福康安镇压的,而福康安的战绩基本都是杨遇春刷的,其后杨遇春独自率军镇压白莲教大起义,替嘉庆朝撑起了半边天。 相当于杨遇春就是嘉庆朝的曾左李。 没有杨遇春的话,席卷数省的白莲起义恐怕就能直接演变为太平天国了。 不想,这个本是林爽文起义的镇压者,却非要成为起义的发动指挥者,也是有趣。 贾六不想让杨遇春去,因为这小子才16岁,处于发育期,而且之前除了擅打黑棍,并无实际带兵经验。 故而贾六是想等湖广大乱后,让杨遇春先到绿营带兵,一步步成长为杨大帅。 但他要跑去台湾的话,很多事情就不是贾六能左右的,也无法事事照顾到。 毕竟隔着海峡呢。 来回传信都不方便。 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让杨大帅提前退出历史舞台,可是他贾六最大的损失。 “大人,让我去台湾吧,鞑子和咱们汉人有血海深仇,咱们汉人不杀鞑子对不起列祖列宗!” 杨遇春态度坚定,情绪也激动,表现出明显的民族情绪来。 这都是贾六自个给灌输的,弄了太多禁书给小春子看了。 十几岁的年纪,突然看到自己以前从没有看到的历史真相,那无疑是爆炸性的颠覆。 小金川明朝遗民坚持抗清一百年的事迹,对杨遇春的触动更大。 热血的不得了。 刚才林爽文说杀鞑子的那话,一下就让杨遇春产生共鸣,死活非要去台湾大展身手。 “什么鞑子不鞑子的,我还是鞑子呢。” 贾六觉得有必要给杨遇春有些偏激的思想纠正一下,比如满洲人也未必都是敌人,要说反清的话,人家满洲人反起来比他们汉人还厉害着。 所以,不能一棍子打死,得懂得拉拢与分离。 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 杨遇春却嘟囔:“不一样的,大人是假鞑子,身在鞑营心在汉。” “是么?” 杨遇春不说,贾六都忘记自己是假鞑子了。 “你去台湾今年怎么考武举?我还指着你考个武状元呢。” 贾六安抚燥动的小春子,想用武状元的诱惑打消对方去台湾的念头。 他真打算让小春子当上武状元,大不了多砸点钱就是。 杨遇春却摇头说等他回来再考武举也不迟,反正是铁了心要去台湾搞事情。 贾六这下没主意了。 栓柱开口了,替小春子说话,认为可以让他去台湾。 理由有三个。 第一,就是可以帮助林爽文训练起事,提高义军战斗力。 第二,就是小春子能在台湾战场锻炼一下自己,提高自身能力。 “第三,如果台湾闹大了,朝廷真要调少爷去平乱的话,有小春子在才能镇得住场子,好投降。” 杨植提醒少爷,那个林爽文未必靠得住。 真要让他在台湾成事当了台湾的土霸王,多半就会膨胀,不把贾大人放在眼里了。 所以,起义军中必须有另外的派系存在,以牵制住林爽文。 得! 这起义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先算计起来了。 但栓柱说的不无道理。 他贾六干的是挖大清墙角的事,为此不断给大清找麻烦,但不是每一个麻烦都在他掌握之中的。 林爽文翅膀硬了,不吊他贾佳大人怎么办? 可是有现成例子在的。 他贾佳额驸翅膀硬了,不同样也没吊人家老富,还挖空心思想坑人家,要不是人老富自身能量太大,指不定四川百姓的十八相送就能把人送到宁古塔去。 念及于此,下意识看向刘德。 刘德倒是看得清局面,贾大人策动支持天地会在台湾起义的目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说白了,真是利用天地会。 但也不是坑天地会。 而是双赢互利。 因为在贾大人的计划中,对天地会发起的这次起义最后是要招安的。 到时候,贾大人可以凭招安及相应战绩获得政治利益,起义军也可摇身一变成为大清正规军。 这等于让天地会也直接掌握了一支军队,甚至可以得到台湾这个地盘。 何乐而不为。 这是短期利益。 长远来看,刘德坦然说道:“虽然大人不愿做我天地会的四大爷,但卑职以为单凭我天地会是断然不能成事的,唯有在大人英明领导之下,在共进会的全盘掌舵之下,我汉家儿郎才能成功推翻鞑子满清。” 这是真心话。 天地会搞了那么多年也没搞出个屁来,贾大人一年时间搞出的共进会,如今都能实际掌控四川一省,可以调动的军队多达上万人,拉拢腐蚀了一大批八旗子弟,这成绩,是他们天地会的万龙头拍马不及的。 要比较的话,贾大人的专业水平那就是掌柜的,万龙头他们充其量就是乡下放牛的。 贾六点头:“我知道你懂,可你们会中那帮人不懂,林爽文也未必懂。” 刘德看了眼急于求战的杨遇春,道:“那让小春子跟我一起去吧。” 并说可以给小春子办套天地会的身份,当个少保或太保什么的,再有他在是可以压住林爽文的。 “大人,让我去吧!” 杨遇春“扑通”就跪了下来。 杨植也帮着说话。 沉思许久,贾六终是点头,对杨遇春道:“好吧,你跟刘德一起去台湾,我身边的亲兵再给你一半,到了那边,你自己多保重,要是情况不对也不要想太多,立即给我回来。” 温室里哪能长出面对寒霜的花朵来。 娃大了,贾六要放手。 ------题外话------ 这两天不显示章评。 7017k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杀出一条血路 “多谢大人!” 如愿以偿的杨遇春高兴的就要给贾大人磕头,却被柱子哥拽了起来,说少爷不喜欢这套。 可半大孩子非要给大人磕一个,贾六无奈笑了笑,就刘德同杨遇春去台湾后几点事项做了交待。 重中之重就是确保抓住义军的精锐。 就是有一支不少于两千人的嫡系兵马控制在刘、杨二人手中。 共进会对台湾地区反清起义的支援,也要先尽着嫡系。 明面上,不要同林爽文以及台湾地区天地会领导人们有什么冲突,该配合就配合,该服从的要服从。 因为在台湾地区光复之前,共进会同天地会的目标是一致的,二者没有冲突的地方。 军纪方面也作了要求,就是不能胡乱打抢杀,将台湾百姓人为的搞到清廷那一边。 贾六印象中台湾那个嘉义县城就是因为该城百姓协助清军对抗义军有功,乾隆特地给赐的名。 这个事实说明原时空林爽文的起义,最多只得到了台湾一半百姓的支持,另一半却是支持清廷的,起义也最终在清廷重兵渡海之后被镇压。 得不到百姓支持有各方面原因,军纪败坏肯定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 这一点,不能因为林爽文反清政治正确,就视而不见。 贾六无法阻止起义给百姓带来的实际伤害,以及肯定会出现的人员、财产损失,但要求尽最大程度避免滥杀无辜。 “经营据点,钱粮自给,团结民众,才是长期发展之道,一昧攻占,以战养战,必然是流寇主义...” 贾六指示,刘德、杨遇春等台湾成功配合林爽文起事成功后,要在台南方向占据一二地盘,并派人同洋人接触,尝试与洋人做生意。 这是为将来将广东一口通商改为五口、八口、乃至全境通商铺垫。 虽然现在只是个守陵人,但贾总管的目光却始终着落在亚细亚,乃至欧罗巴。 如果爱新觉罗氏不同意打开国门,贾六说不定就要提前给大清引进“列强”了。 列强不来,他就花钱请。 花钱都请不来,那就自己干。 简单指示了台湾地区情况后,贾六问刘德上回让他派人到澳门买军火的事有没有回信。 刘德说派去的人在广东天地会成员的帮助下,从澳门买了200多杆火枪,还有两门炮,雇佣了十一个洋人技师,连同搜罗的书籍早两个月前就已经从澳门返回了,却被广东水师给扣了。 说是没有入境关凭,因此不让过。 广东水师就相当于大清朝的广东海关,现在清朝同西洋贸易主要是广东十三行负责,广东天地会帮忙找的就是十三行中的一家。 只是平常货物好办,涉及枪炮,以十三行的能量肯定办不妥,叫人家水师扣了是正常。 贾六寻思回头他给老丈人博清额写信,请他老人家帮忙去函广东,指明这些东西是大军需要的便是。 又问他原先在提督任上搞的小寨绿营武备学堂的事,是否因为他离任而耽搁。 刘德说武备学堂的事都被四川巡抚李大人接了过去,仍是按贾六先前要求的进行。那帮被调离重庆的绿营军官现在都被巡抚大人搁到松藩和建昌二镇去了。 金川镇也建立起来,驻地就在小寨,由祖应元担任金川镇副将,成都镇副将则由王福担任。 两镇连同重庆镇的军官,从上到下九成都是共进会员。 贾六放下心来,四川方面没有因为他贾佳额驸人走而茶凉,充分说明共进会这一组织机构于其中正在发挥巨大作用。 刘禾易简单汇报了下联络处的事。 这个联络处当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确保贾六这个创会人同共进会之间的联络,为此,刘禾易奉组织委派前来京师,负责贾六这边同四川的情报往来,并实际筹建属于共进会的秘密讯道。 又问了些其它情况,贾六让众人先下去歇了,明天可以在景陵逛逛,感受下大清皇陵的风光。 之后径直回到住处。 挺着大肚子的媛媛正在收拾,带来的东西不少,看样子是来了就不走了。 贾六心想带个小老婆来给圣祖仁皇帝看坟,似乎有点不太妥。 这要是孩子也生在圣祖仁皇帝的坟头上,咋弄? 正寻思是不是把媛媛安置在京里时,媛媛回头看向他,忙笑容满面上前轻轻抱住对方,没想到却得了个白眼。 “听说你那满洲媳妇给你生了个女儿,过两天就满月了,你这当阿玛的还不赶紧回去。” 媛媛脸上似笑非笑。 贾六奇道:“你听谁说的?” 媛媛微哼一声:“栓柱跟小春子告诉我的。” 这两个叛徒! 小春子仇满倒罢了,栓柱什么时候也转变立场了?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贾六不希望自己身边人因为如秀满洲格格身份,就对她抱有不公正看法。 毕竟满洲人民也不全是侵略者嘛,其中也包括他贾佳世凯这样的二鬼子。 “你来的正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孩子小妈,给娃带什么礼物了?”贾六嘻皮笑脸。 老婆多也烦着,都得一碗水端平不是。 媛媛却没理他。 见状,贾六赶紧哄了,柔声道:“我正准备下个月派人接你过来呢,哪能把你一个人搁四川...对了,孩子名我都想好了,叫克清,怎么样?合你意吧...” “克清?” 媛媛愣了下,“这是男娃名,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不是闺女?怎么,你大老婆生了闺女,你就想我这没名份的给你生儿子?” “不是那意思,你别多想,生男生女不都是咱们的孩子么,” 哄了一阵,话锋一转,问起金川那边的事。 上回同贾六谈出川的并不是他老丈人顾先生,而是顾先生的大女婿吴明远。 双方谈的比较顺利,吴明远作为金川明朝遗民年轻一代的首领,也知道困守金川是死局,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让他们突破清军封锁冲出来,因此同意与妹夫的深层次合作。 只是和谈这件事不仅给清廷带来了麻烦,同样也让大小金川方面出现不少变故。 由于不知道清廷只是单方面同大金川谈,对小金川仍然采取的是绞杀政策,不少小金川的明朝遗民竟然以为清廷也不想再同他们打下去,幻想只要和谈成功,以后就能在小金川安生过日子,故对吴明远提出的“杀出一条血路”说法很是抵触。 面对这个局面,顾先生也是为难,因为金川遗民力量有限,如果只能出去一部分人,很难有所作为。 “爹是什么意思?” 贾六眉头微皱,如果金川遗民不肯出来,那他就白费心机了。 同时也对老富搞的这个和谈计策感到佩服,这不啥也没干,光吹个和谈风,就让本来团结一心的金川遗民内部分化了,真要和谈成功,还有这帮遗民的活路么。 媛媛道:“爹的意思是你得想办法让清妖发起攻势,这样大家就不会相信什么和谈了。” “小事,小事。” 让清军发起全面进攻,贾六办不到,但要搞局部摩擦,那老丈人还真找对人了。 这事,他贾总管在行的很。 7017k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才叫考古 身为景陵管委会主任,贾六肯定要请老部下们逛一逛。 反正又不要门票。 第二天一大早,贾主任就安排了,考虑自己对景陵也不太熟悉,上两回一次是走马观灯性质,一次是带有目的性质,对景陵地面建筑全貌了解不多,所以特意叫来翼长德尔旺,让他安排个导游。 可大清皇陵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观的么? 总管大人的人,就不是随便人了。 德尔旺赶紧找来笔帖式阿保,让他专门给总管大人的老部下当导游。 阿保跑前奔后,很是热情,能说会道的很。 贾六看在眼里,心想等他住进乾清宫就全面开放东西皇陵,这个阿保可以当他的接班人,负责收钱带人参观。 开放皇陵也是盘活经济的一种手段,以后向全国各地推广,但凡是风景好的地方统统圈起来收钱,这样不仅地方财政能创收,还能带动当地经济,提高百姓收入嘛。 “当年世宗宪皇帝为圣祖仁皇帝选定陵名时,哀恸不胜,亲刺指血,圈出景陵二字...” 阿保这边讲得详细,听众们听得也是入迷,独一黑汉没兴趣听,就在那东张西望,看着也不像是旗人,要不是总管大人的老部下,阿保铁定摞脸子。 黑汉自是打福建来的林爽文了,听说贾大人安排他们游览康熙皇陵,林爽文十分排斥抗拒。 因为康熙朝搞禁海,杀了福建沿海好多人。 林家的家谱上就记着好几个先人因为偷偷出海打鱼被清军捕杀。 清军把人杀了不算,还把人头割下插在海禁线的木头上,不让家属收敛。 但这事是能资助他们起事的贾大人安排,林爽文也不好拂了贾大人的心意,便跟在众人身后随便看看。 那鞑子小吏讲的越是清楚,林爽文心里则越恨不得刨了这座康熙坟,把那鞑子皇帝首级割下带回福建祭奠死去的先人们。 媛媛有身孕,贾六本是让她在屋里歇着,不让她跟着来的。 可媛媛也是头一次见到皇陵,难免好奇,非要跟着来看。 又说自己打小随姐姐四下躲避清军捕杀,翻山越岭,忍饥挨饿的什么苦没吃过,不用将她当成那娇生惯养的满清格格看待。 贾六无奈只得带着她,生怕有个闪失伤了他儿子,一直小心翼翼扶着,地上有个小石子都提前踢走。 为了媛媛在皇陵住的方便,贾六已经吩咐刘新平去附近请两个手脚灵活的妈子过来伺候,又寻思妈子做的饭菜怕是不可口,打算回京再请几个大厨过来。 总管衙门改造也得正式提上日程,先前他自个住无所谓,可现在媛媛也住在这里,这乱哄哄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宜孕妇做月子,所以打定主意回京找和珅,死磨硬泡也得请和珅拨个十万八万的给他修宅子。 然而尽管媛媛说她身子骨结实不怕受罪受累,但还没逛到明楼宝顶,她还是走不动道了。 挺着个肚子又不能背,贾六只好让两名亲兵陪着媛媛在此地歇脚,同其他人继续向宝顶走去。 宝顶就是康熙的坟头子。 下面就是地宫。 理论上只要有足够人手,不需要炸药就能把康熙的坟给扒了。 到了宝顶,众人居高临下,纵是对康熙恨之入骨的杨遇春也被这皇陵风光吸引。 贾六让阿保回总管衙门将前任总管大人留下的轿子弄过来,回头直接把媛媛抬回去。 待阿保走后,贾六笑问众人这里如何。 “不错不错。” 刘德点了点头,以他的文化水平也就这两个字了。 “这地方的风水真好,埋鞑子可惜了,要是埋...” 杨遇春一脸惋惜状。 “埋什么?” 杨植笑嘻嘻的问小春子,但眼睛却贼溜溜的看着少爷。 “当然是埋,” 杨遇春刚开口,就被贾大人瞪了一眼,硬生生的把埋什么给憋了回去。 贾六担心小春子跟骚柱时间久了,沾染对方的坏毛病,开口把他贾大人埋了。 示意同样也是胡同子弟出身的刘禾易跟自己到一边。 开门见山:“晓得那行的高手么?” 刘禾易不解:“哪行?” “就是造假。” “造假?” 刘禾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造什么假。 贾六转了说法,问刘禾易北京城里有没有倒腾古玩的地方。 有专门卖古玩的,肯定就有造假高手。 刘禾易想了想,说京里真有这地方,就在外城的城隍庙市,说那里不仅有商周的鼎、秦汉的匜镜、唐宋的书画卖,各种珍奇宝贝更是数不胜数。 当然,卖的东西有多少真货,多少假货,那就全看运气了。 “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刘禾易有些狐疑的看着贾六,突然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朝脚底下指了指,一脸不可思议。 “嗯。” 贾六拍了拍刘禾易的肩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说我守着座金山却要当叫花子,是不是要遭雷劈?” 刘禾易半天才“嗯”了一声。 “那这事你来办?” 贾六趁热打铁,刘禾易这小子脑袋活,把组织景陵善后委员会这个任务交给他,多半能成。 刘禾易盘算了,一会看看远处的明楼,一会看看脚底下地宫,最后牙一咬,道:“我办倒是可以,但你得把清单搞到手。” 贾六忙道这个他会想办法。 “那成,” 刘禾易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不过得从四川调些人过来。” 轮到贾六不解了:“为何?” 刘禾易哭笑不得:“这种事哪能在京里干?得把咱们需要的人绑到四川去,要不然肯定会出事。” 贾六恍然大悟,当即拍板从四川调批绑匪来。 “我就知道你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贾六给出颇高的评价。 “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来,你别想着一次把东西全弄光,要细水长流...” 刘禾易提出比较专业的看法,真要搞的话也别拿麻袋装,因为市场有限,你一次性搞一大堆出来,那行情就得跌。 这个道理贾六当然明白。 刘禾易想了想,忽的问:“景陵搞了,孝陵要不要搞?” “不要搞了吧,风险太大。” 贾六心想景陵这还是借着渗水由头弄,孝陵那边不归他管,咋弄。 刘禾易见鬼子六没有搞孝陵的想法,不由失望。 贾六安慰对方:“钱嘛,慢慢挣,有我一份,还能少了你的?” 人刘禾易却摇了摇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顺治爷究竟是不是出家了。” 这真就是考古了。 ------题外话------ 这几天要去省里参加作协会议,更新两更,三更不等。 7017k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 孝陵里面难道是衣冠冢? 顺治真的圆寂在五台山? 还是亲征郑成功被明军火炮打死的? 历史迷团,迫切需要一个真相。 人死,把真相带入地底下,对后世子孙,对历史学界,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贾六第一次发现自己对探寻历史真相竟有如此强烈的渴望。 顺治的死亡真相,康熙脸上有没有麻子,雍正的脑袋是不是完整...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回京去了内务府。 首先去的是营造司,他这回递交的景陵几处修缮工程的主管单位就是营造司。 内务府是正二品单位,下面的有司、院、处等机构。 相当于部、局、处、科。 各司郎中是四品官,由于内务府性质同外朝不同,因此内务府大小单位的官员基本都是上三旗包衣出身。 贾六是正三品的总管大臣,职衔比司长大得多,奈何他的单位景陵属内务府管的下级单位,哪怕人家营造司的郎中官比他小,但就卡着他这三品总管大臣的脖子。 为了工程能够立项,能够顺利拿到工程款,贾六随身带了几千两银票,如果有必要,还得请人家去玉春楼潇洒一下。 这种事情,不需要别人指点。 都是应该的。 人家不收可以,但你贾总管不能不送。 态度,决定一切。 巧的是,营造司的郎中就是当初带人护送贾六上任的秦德。 由于知道眼下朝廷最红的和大人,同这位获罪发往景陵的贾总管关系不错,秦德肯定不能为难贾总管。 贾六递交的修缮工程有三处。 第一处就是牌楼门重建,原因是牌楼地基由于渗水严重导致一边高,一边低。 牌楼是圣祖仁皇帝坟头的形象工程,一边高来一边低,还得了? 预算造价不高,一万七千两。 之所以将这牌楼工程做为上任第一件实事,也是给朝廷打个景陵渗水严重的预防针。 后面再奏地宫渗水,就不会显得突兀。 第二处是下马碑处至神道门碑处的道路需要维修。 原因是日久失修,很多石板都已松动,一到下雨天就积水严重。 预算造价三万二千两。 第三处才是总管衙门维修。 里里外外重新翻建,预算五万两。 三个工程总造价款九万九千两,一点也不多。 “要是司里有困难,我那个总管衙门倒是可以拖一拖...” 贾六也不为难人家秦司长,意思如果营造司今年预算有限的话,就把牌楼和道路两项重点工程批一下,等后面司里有了预算再说总管衙门的事。 真能把前面两个工程批了,款子也拨了,拿个几千两搞一搞就差不多了,余下来的不仅能把他贾总管的衙门修气派,还能顺带给守陵官兵改善一下生活环境。 不管在哪当官,贾六的宗旨就是尽可能的拉所有人都下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说话间,一千两银票就直接放进人家秦司长抽屉里了。 “贾大人,这如何使得!” 秦司长当然拒绝贾总管的“贿赂”,双方来回推了几次,那银票最终还是躺在了司长大人的抽屉中。 “按理不该收大人的钱,可这钱我要不收,大人肯定不放心,以为下官不把大人的事放在心上...” 不愧是镶黄旗包衣出身,话说的就让人觉得好听,有理有据。 也直接把态度表明,就是这三个工程营造司都可以批,问题是批是能批,但这工程造价银得贾大人再跑一趟。 贾六以是为要跑分管营造司的内务府总管大臣那边,没想人秦德却说那四位谁也不必跑,直接去找和大人就行。 原因是现在内务府的银库是和大人管着。 “和大人不松口,就是总管大臣批了,那银子也出不来。所以大人不如直接找和大人,省得再花冤枉钱。” 得了秦司长提点,贾六当然不肯再花冤枉钱了,于是直接去找和珅。 和珅现在是军机处行走、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户部右侍郎,分管内务府广储司。 四个单位,和珅都有办公室,但他一般只在广储司银库办公。 因为和珅很清楚这个地方才是他的命根子。 贾六运气真不错,和珅这会就在广储司银库盘账。 东阁贤弟的到来,让和珅大为高兴,将事情交待给手下后,拉着贾六就到他的办公室喝茶。 贾六注意到,广储司的人把一箱箱银子正往库里抬,那银箱多的都数不过来,怕是得有上百万两。 寻思是不是桂林把金川的议罪银解上来了。 甭管什么年头,有钱才好搞工程。 库里有钱,和珅跟他关系又这么铁,三大工程多半没有问题。 落座之后,和珅却是真心感谢起东阁贤弟来了。 说自打皇上将议罪银和广储司银库交给他办理之后,京里连同地方就开始源源不断往内库送银子。 就昨天,皇上就收到各地臣工情愿罚银的折子十几道。 浙江巡抚三宝任内未行奏参,情愿罚银十万两。 两广总督李侍尧因广东盐案不实,情愿罚银十万两。 山东巡抚国泰自承接造办事务未能按限完纳,情愿罚银十四万两。 苏州织造、两淮盐政全德因为收受贿赂被御史揭发,立即上折子愿交议罪银十九万两。 杭州织造奇丰额任内纵容子侄枉法,包庇下属,自愿罚银四万两。希望免罪之余,请皇上能再“赏给苦差”。 皇上给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和珅笑道:“皇上念在这些官员筹措议罪银不易,允这些臣工不能一次交清的,可分数批交付内务府。” 分期付款? 贾六那个佩服啊,乾隆这老家伙算是把金融玩出花样了。 和珅问起贾六回京的目的。 贾六忙将三大工程的事给说了。 “早先你要说这事,还真是没银子给你,现在嘛,” 和珅笑了笑,走到门口唤来一笔帖式,将贾六那份工程项目申请的公文交到他手中,吩咐明日就给办了,把钱拨过去。 “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贾六一脸感谢,想给和珅拿两张银票意思一下,又觉得俗了,人和珅肯定不要。 没想到人家和珅反过来还帮了他一个忙,问贾六是不是有两个外甥在旗学上学。 贾六点头。 和珅却摇头:“旗学不成,能教个啥,学个啥?回头我跟咸安宫学打个招呼,让你那两外甥直接到咸安宫学进学便是。” “多谢和兄!” 贾六喜出望外,咸安宫学那可是大清的清华北大,大宝二宝两臭小子能进咸安宫学读书,那真是祖坟冒烟的好事。 亏得他这当舅舅的没想到把外甥安进好学校,还是人家和珅想到,真是... 当即决定报答和珅,说自己有桩买卖,不知和大人有没有兴趣入个股。 7017k 第三百二十六章 老太爷坟被雷劈了 贾六说的买卖肯定不是让人家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和中堂同他一块对皇陵考古,而是关于四川钱庄的买卖。 当初搞四川钱庄时,李会长就担心这件事会损害四川境内其它钱庄利益,得罪背后的权贵。 而且自大清开国以来还没有官府出面搞钱庄的,所以弄不好会被御史弹劾,说与民争利什么。 众口烁金,万一老头子信了他们的邪,别说搞钱庄了,就是李会长这个四川巡抚都有可能被撸掉,那损失就大了去了。 四川没有李会长,便如大清不能没有贾大人。 当时贾六说这事他来摆平。 怎么摆平? 还不是指着人家和中堂。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绝对是真理,要不是和珅当着内务府的财政大管家,贾六的皇陵维修工程能这么顺利有款子拨下来么。 指不定为这工程跑断腿呢。 三品总管大人又如何,搁这北京城里,三品多如狗。 别说内务府的几位总管大人了,就是小小营造司的秦司长,都能把贾六卡的没脾气。 所以想要钱庄买卖兴隆,能为他贾佳大人圈出创业的钱来,就得挂靠中央。 不仅要用大清的钱办贾大人事,也得用大清的官来办贾大人的事。 大清的官,还得是在中央里的,说话比皇帝还管用的,谁好使? 又能处又能办事的和中堂呗。 “钱庄?” 和珅没想到东阁贤弟给他介绍的竟是金融领域的项目,老实说,他虽然管着内库,但对这方面还真是不太了解。 为了让和兄下水,东阁贤弟很自然的就为和兄介绍起很有搞头的四川钱庄的经营模式来。 几乎没有保留,甚至连“劝存”、“诱存”模式都给详细说了,就差说派兵强迫百姓存了。 和珅竟然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就不太明白的地方询问。 贾六自是知无不言,进一步解释:“和兄有所不知,别人的钱庄是收利息,我这个钱庄是给利息...” 和珅好奇:“给利息?给多少?” 贾六说五厘,就是存一百文年给利五文。 和珅笑了笑:“这比放利子的要低的多,不过利息再低,你们收进来的存款越多给的利息也多,不将钱用来生钱以支付利息,这买卖可长不了。” 这就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搁不懂行的人听了得贾六再费半天唾沫星子。 贾六说他的计划是拿四川钱庄吸收进来的存款,在全国各地经营买卖,这样不仅可以拿赚来的钱支付百姓存款利息,还能从中狠生赚上一笔。 和珅突然打住东阁贤弟,问这个四川钱庄除了他贾六这个前四川提督外,还有什么官员在弄。 这就是政治嗅觉。 贾六也不瞒,坦诚这个买卖是他同四川巡抚李世杰一起搞的,并说时省里财政紧张,就连他在小寨办旗员游击营都时常没有经费,所以同抚台大人一合计,本着为给朝廷分忧早日平定番贼的初衷,才想出办钱庄的。 和珅微一沉吟:“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事由官府出面总是让人诟病...” 贾六道:“我也是觉得易授人话柄,所以才想请和兄入股。” “我?” 和珅怔了下。 “不瞒和兄,我获罪调离四川,李大人那边就有点动摇...” 事情是同样的事,但说法就不同了。 贾六给和珅的说法是希望他的入股能稳住四川巡抚,这样他在四川精心筹备的钱庄事业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胎死腹中。 至于为什么和珅入股就能稳住四川巡抚,大家就不必挑开说了。 和珅却是摇头,说旗人是不可以经商的。 “和兄,这不是经商,这是给朝廷解忧。” 贾六知道这会的和中堂清廉着,不能用黄白获利之说打动他,得从国家层面讲。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和珅竟然还是不肯入股,但却说道:“你与李世杰所担心不过是朝廷不许,有人参劾,但此事乃是为皇上分忧的好事,百姓也能得实利,只要有章程,办好了,不出事,真有人参劾此事,皇上那边我会替你们解释的。” 贾六想要的是不是和珅替他们说话,而是要他实际参与进来,用不了多久,和珅真就成和中堂了,而且还是巨无霸的存在。 因为,和珅一生大敌阿桂被他搞掉了。 嘉庆那小子还嫩着。 故而,只要和珅肯把腿伸进来,四川钱庄就相当于有了最大的保护伞,任它风吹雨打,我自巍峨。 “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我眼下真无意掺和你们的事,不过,” 和珅虽不肯当股东,但却给东阁贤弟指了点路。 “若按你们的搞法,四川钱庄存银必然可观,单以寻常买卖见效太长,不如将这银子拿出来与洋人做生意,那样获利比之国内寻常买卖数倍都不止。” 和珅说他最近盘苏杭织造及茶叶账时发现,大清的丝绸、茶叶、瓷器在西洋诸国极受欢迎,洋商将东西运过去后就会被当地百姓抢之一空,每年大笔白银从西洋诸国流入大清,做这个买卖的两国商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反之,西洋诸国的货物却是无法进入大清市场,因此根本赚不到大清的银子。 和珅的意思是东阁贤弟与那四川巡抚可以将钱庄的银子拿到广东,委托十三行的人帮他们生钱。 要是自己干的话,他这边可以给出内务府的关防。 贾六同样听得津津有味,说回去写信问问四川巡抚的意思。 待东阁贤弟走后,和珅却摸出一枚墨西哥鹰洋好生打量起来。 这枚鹰洋是内务府在广东的人呈递进府的,说是这东西在西洋诸国都通用,好多洋商都用此结算。 要是大清的货币也能如这鹰洋在西洋诸国通用就好了。 和珅无限遐想。 贾六这边打内务府出来后便回了家,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去抱女儿,他爹大全就将他拽了过去,一脸晦气跟死了老子似的。 贾六纳闷了:“爹,咋了?” “老家来信了,说是老太爷的坟被雷劈了。” 贾大全难过的样子不是装的。 7017k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迁坟,利国利民 老太爷坟被雷劈了,父子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全是真难过,贾六是真高兴。 脑海中闪过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活该! 冷静下来突然又有点畏惧。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天人感应? 上天知道他鬼子六不地道要考古人爱新觉罗的祖坟,所以特地雷劈贾家祖坟以示警告? 越想越有道理,不禁对给圣祖仁皇帝装修坟地一事产生思想动摇。 与人斗争,乐趣无穷。 与天斗争,他贾六没有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怀,就感觉自己斗不起。 这回雷劈的是祖坟,下回别再把他给劈了。 要细究的话,他鬼子六双手可是沾满满蒙八旗子弟鲜血的。 直接的,间接的,死在他手里的阿飘怕有两个团。 人家死的还不明不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 这事干的,缺大德了。 正动摇时,杨植开口了,给出客观看法:“少爷,我觉着吧,这是好事。” “好在哪里?” 对自家卧龙,贾六愿闻其详。 杨植一针见血:“雷劈老太爷的坟,说明老太爷的坟肯定会冒青烟啊,这祖坟冒青烟,不是预示少爷您要坐大位么?” 这个分析相当有道理,正常人和不正常人听了都会心情开朗。 贾六不迭点头,自古都说祖坟冒青烟是富贵逼人,这雷劈贾家祖坟更是玄得不能再玄,日后让栓柱包装一下,未必就不能成为第二个香孩儿。 心思一热,巴不得爷爷的坟也被劈一下。 好事成双嘛。 既然是好事,贾六自是不理会,一心忙着操办女儿满月酒的事。 就这么一个妹妹,外甥女的满月酒做舅舅的淳颖肯定要来,郡王大驾光临贾府,阖府上下还不得好生接待着。 为这事,如秀不知道交待了多少下去,唯恐哥哥嫂嫂来了后哪里怠慢了。 她倒不是怕自己在哥嫂面前丢脸,而是怕夫家在哥嫂面前丢人。 贾六也帮着张罗。 其实也没请多少客人,除了淳颖两口子,就是贾家其他几房,另外就是舅舅陆家那头。此外就是至亲姐姐、姐夫。 他的部下大多在四川,没法千里迢迢来贺贾大人的喜。 刘德同杨遇春跟林爽文昨天启程去四川了,没直接去福建渡海到台湾,原因是得先到四川把400条火枪带上。 另外考虑起事初期战斗力问题,还得抽调100名信得过的绿营兵过去加强起事实力。 务求打好第一枪。 贾六要求对去台湾的营兵,除了双饷之外,每人再给一年三百两的“出差”补助,伤残什么的抚恤加倍。 并承诺将来回归之后,最少也给个千总的前程。 单这一项,就得几万两开支。 所以,必须打起十八倍精神挣钱。 不管什么钱都要挣。 坟里扒出来的银子也得拿着,为了大清,不寒碜。 贾六给老丈人博副会长写信,请他帮忙开出关防,另外就是给刘德以及选中的绿营兵暂时“销户”。 再就是给广东水师和粤海关监督发公函,让他们将被扣的军火和洋技师放行。 第二天满月酒办的相当热闹,淳颖两口子由于天性内向原因,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在如秀房中逗弄小外甥女,临开席的时候却是跟妹夫两口子打招呼回去了。 不是嫌弃贾家什么,而是夫妻俩毕竟是王爷福晋,贾家人不管大人小人都得给他们磕头请安,就是贾大全这个当公公的也得如此,所以为了不让贾家老小兴师动众的大磕头,夫妻俩同妹妹商量再三,还是选择不吃席回去。 心意到了就行。 贾六自是将大舅子两口子送出胡同,尔后回来给亲戚们敬酒,很是热闹。 有一桩事让贾六挺温暖。 就是他前单位乾清门那帮侍卫听说额驸女儿满月,特地凑了些银两托齐良栋送来。 虽说只有几百两,但这份心意硬是要得! 为了真情回馈这些前单位的老同事们,贾六准备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他们一起夺门。 狗富贵,勿相忘。 在家这两天,贾六真是高兴,如秀哄女儿,他哄如秀。 都满了月,如秀的身子肯定能靠,结果一靠感觉比从前更为湿润,让贾六身心愉悦的很。 连带着也吃了女儿不少的口粮。 问题是办完孙女的满月酒后,大全忧心肿肿,认为祖坟被雷劈是坏了贾家风水,指不定后面出什么事,因此想回山西曲沃老家找阴阳先生看看,要是不行的话就迁坟。 “迁坟?” 大全的这个想法让本已经在贾六脑海中消失的念头不禁又闪现了出来。 虽说圣祖仁皇帝家漏水,但那风水还是很好的嘛。 真要是迁坟的话,曲沃全县怕也找不到比景陵风水更好的地方。 现在悄悄的迁,将来正大光明宣布换坟,如此也是替国家省钱,利国利民的很。 就东西二陵三座坟,能睡三个姓贾的呢。 也没说房子盖了就只能住一个啊。 眼珠子转了转,便让大全在京里好生歇着,他悄悄回老家把这事给办了。 实际上,贾家祖坟被雷劈是发生在二月底的事。 二月惊雷,且一下把贾家祖坟给劈了,四里八乡轰动着。 也正是因为祖坟被雷劈太丢人,传出去指不定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什么呢,大全不敢声张,这事连儿媳妇如秀都没敢告诉。 一听儿子要回老家给老太爷迁坟,大全担心这一来一去少说二十天,会不会耽误儿子的工作。 工作上的事情肯定不耽误,因为内务府又没在景陵管委会派驻纪检人员,要总管大人天天打卡,谁知道总管大人有没有上班。 下面的人又哪个敢问总管大人干啥去了。 说干便干,贾六也不磨蹭,女儿满月酒第三天就带着栓柱还有一众亲兵悄悄回老家,誓要给老太爷换个风水上佳的地方继续睡。 走到半道,想到一件要命的事情,就是光知道老家在曲沃县,可问题在曲沃的哪个疙瘩? 问栓柱,栓柱也不知道。 栓柱说没事,大不了到地方问人就是,老太爷生前可是大官,老家知道的人肯定多。 贾六一想也是,快马加鞭直奔平阳府曲沃县。 7017k 第三百二十八章 北京来人了 前后两世,贾六还是第一次踏足山西地界。 前世对此地印象肯定是煤了。 这会山西倒也有煤窑,但肯定不及工业化的那种用煤规模,挖出来的煤大抵是供城市居民生火使用,因此整体生态还算青山绿水,植被茂盛。 近乡情怯这种心态,贾六是没有的,只一心想着老太爷坟里不知道有没有宝贝。 如果有的话,当然得便宜他这个嫡长重孙了。 权当是给重孙子的搬家费。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不过老太爷生前清廉,到处出资助学,一心一意给大清培养人材,死后都没留多少遗产给子孙,八成墓里也没啥值钱的玩意。 真那样,只能算义务劳动。 亲戚一场,贾六也不会有什么好抱怨的。 到了曲沃县境,瞧见前方有车马行,这地方来往的人多,各种消息知道的也多,贾六便纵马过去问。 “老乡!” 这声亲切称呼完美代表了贾六对太爷家乡人民的心意,虽然他现在是正宗满洲人。 也不姓贾,而姓贾佳。 但不管怎么说,他那满洲皮囊包裹的还是一颗纯正汉心。 “这位爷?” 车马店前正在套车的一帮汉子停下手头活计,纷纷看向一身便衣的贾六。 虽然贾六没有穿官服,然而高头大马以及油脸而生的气质,还是深深出卖了他的身份。 不是官,就是官二代。 反正不是这帮干力活的能得罪起的。 “老乡,打听件事,你们知道贾太保的老家在哪么?” 贾六满脸微笑,流露的情感相当朴实,尽量不让老乡对他这满洲正红旗北京人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贾太保?哪个贾太保?” 两个套车的伙计一脸茫然,多半不是本地人,或是对老一代的事情了解不多。 有年纪大的想到什么,开口问了:“这位爷说的莫不是前阵被雷劈了的贾太保?” “对,对,就是他家。” 贾六不住点头。 坟头被雷劈跟人活着被雷劈一个性质,没必要刻意纠错。 “不远,打这条路往西,大概走个三十来里就到了。” 指路的没有多想,自打贾太保坟被雷劈了后,这段时间常有人到贾家去看热闹。 刚开始那几天,贾太保那坟前围满了人,县城里都有人特意过来看稀奇。 因为这事真稀罕,几百年怕才出一桩。 附近的算命先生都说贾太保这坟被雷劈,肯定是儿孙在外面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这才降下惩罚。 各种说法都有,热闹着。 “多谢!” 道了谢后,贾六忙带着栓柱他们西去。 沿途所见,百姓住的大多茅草屋,难得看到砖瓦房,土坏房也不多,显是地方经济十分落后。 不禁寻思将来要是事业有成,是不是学朱元璋一样把曲沃也弄成特区,好使老乡们沾沾贾家的光。 前明一代,那中都凤阳百姓可真是托了老朱家的大光,享受若干免税特权。 清廷建立后,出于政治需要大量抹黑前明老朱家,连凤阳花鼓戏的歌词都给篡改了。 搞的不知情的后世人还以为凤阳这个有明一代的特区,被老朱家祸害成什么样呢。 “到了庄子上,见人要有笑脸,要客气,要打招呼,不能让老家人说咱们北京人眼里没人,知道么?” 难得回老家,贾六肯定不能空手回来,大包小包装了一马车,多少算是份心意。 大全还叮嘱儿子,要是族人哪家有什么困难的,就给些钱帮帮他们。 这些做人的道理,贾六却是比大全还明白。 大概到了地方,四下看了眼,发现有几个小孩在路边水渠里摸鱼虾,贾六立时笑着翻身下马,让杨植拿一包京里带来的桂花糕去问问贾家在哪里。 杨植提着桂花糕过去,站在渠边就喊了:“小孩,贾家庄在哪,你们的知不知道!只要告诉我,这个的,就给你们吃。” 听了栓柱的问话,贾六下意识的摘下手中的白手套甩了甩,并向远处看去,若是好端端的有树突然倒了,就得赶紧跑。 小孩子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抱有警惕,站在沟子里不吭声,丝毫不为栓柱手中的桂花糕打动。 “咦,你们的,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很好吃的。” 栓柱蹲了下来,打开盒子将一块块整齐的桂花糕呈现在孩子们面前。 领头的小孩见路上还有好多人,不禁有些害怕,摇头道:“这里没有贾家庄,只有司马庄。” “司马庄?” 栓柱将桂花糕放在水渠边,回去报告少爷,可能他们还没到地方,所以这帮孩子不清楚。 贾六也觉得是这样,便要带人继续朝西走,这时那个正在和同伴分吃桂花糕的领头小孩突然叫住他们:“你们是不是来看被雷劈的贾家坟的?” 不等栓柱开口,贾六就抢先说了:“对,我们是来看贾家坟的。” “在那里,” 领头小孩指向不远处的一处村落,“他们那不叫贾家庄,叫司马庄。” 司马庄? 贾六一头雾水,贾家族人住的地方怎么会叫司马庄的。 带着不解,领着众人牵马往司马庄走去,远远看见村子南头好像有大墓。 刚到村口,就看到有个老头坐在地上正编着麻绳。 杨植上前问了:“老乡,请问这里有姓贾的么?” “你们是?” 老头抬头好奇的看着一众新鲜面孔。 杨植忙道:“我们是打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 老头略微有些激动,不太确定的爬了起来看了看栓柱,“你们是长房的?” “是啊,我们是长房的,这是我家少爷,我们是为祖坟的事回来的...” 杨植赶紧向老头介绍起少爷来。 “老人家,您也是贾家的?不知如何称呼?” 贾六面带微笑上前,心想这老头说不定是大全的平班兄弟。 大全说老太爷贾汉复有几个兄弟留在老家,一百年开枝散叶下来,这亲戚定然是众多。 没想那老头却激动的就给贾六跪下了:“孙儿有贞给三爷爷磕头了!” 说话间,竟真的给贾六磕了一个,没等贾六反应过来,老头爬起来就跌跌撞撞的朝村子跑了去。 “大家快出来啊,京里来人了,京里来人了!” ------题外话------ 明天结束培训回家。 7017k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孙子终于挖太爷了 “有德家的,还愣着干甚?还不快给三爷爷磕头!” “有庆家的,快让娃进来给三太爷磕头啊!” “有余家的,你抢什么,三爷爷带这么多东西来,还怕没你家的么!” “有钱家的,你倒是给三爷爷搬个椅子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 望着祠堂门口排着长队要给京里来的三爷爷磕头的大人小孩,包括若干侄儿媳妇、侄孙媳妇、侄重孙媳妇... 贾六屁股都快坐不住了。 好家伙,没想到自个的辈份这么长! 都说长房孙子末房爷,可到他这边却颠倒过来。 原因是贾汉复早年当明军时跟流贼作战,朝不保夕的一直没娶妻。后来娶了媳妇也生了娃,然而却死在战乱之中。降清后又替大清南征北战,一直没顾得上娶妻生子,直到顺治七年贾汉复的长子才出生。 又过了十年才有了贾六他爷爷贾祖旺,那年离贾汉复去世不到两年时间,属老来又得子,贾汉复的二弟早就当太爷了。 贾祖旺这一支人丁更是单薄,四十大几才有的贾六他爹贾大全,等到大全这边也是三十多才有的贾六。 这几乎就差了两三代的事,搁贾六头上,他在贾氏一族的辈份能不长么。 贾汉复这一支第四代眼下就贾六一个男丁,但其兄弟那几支却人丁繁盛。 光庄子里的贾家后人就有三百多,另外还有不少出去谋生的,听管自己叫三爷爷的贾有贞说,拢共有五百来号人呢。 正稀罕着,两个娃娃过来给三老太爷磕头了。 娃实在,听娘说要给京里来的太爷爷狠生磕头,结果“咚咚咚”的磕了三个,把个三太爷又是激动又是心疼的赶紧将娃扶起来。 贾有贞在边上给三爷爷介绍:“是有庆家的两娃娃,您老重孙子辈。” 贾六定睛一看,乖乖,还是对双胞胎,打心眼里欢喜,一欢喜就让栓柱赏。 一人一锭五两重的大元宝。 两锭大元宝塞给两娃时,场面顿如三太爷白日飞升般,震惊在场贾氏宗亲。 诺大祠堂,雅雀无声。 十几个呼吸后,原本在院子外围着马车礼物蹦蹦跳跳的几十个娃,被他们的爹娘、爷奶带着全涌进来了。 争着抢着要给贾三老太爷磕两个。 为啥贾氏一族管贾六叫三太爷? 因为虽然贾六上面还有两个夭折的哥哥,以及一个姐姐,故按全部算管他叫六子。 但按男丁算,就是三子。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贾家后人,也都管贾六叫太爷爷,他老能厚此薄彼? “好,好,好,赏,赏!都有,都有!” 打北京来的大人物能跟上海的小市民一样抠门,带两条大前门跑苏北给人送礼,愣说这是比华子还好的烟? 都敢打皇陵主意发财的贾六能在乎小钱? 能丢大全的脸面? 肯定不能怂。 结果这一赏,带来的两箱银子都叫重孙子们磕跑了。 银子是贾六带来用于迁坟的费用。 什么和尚道士、阴阳先生、棺材、新坟、酒席什么的费用全在里面了。 事情,没完。 娃娃们把遭雷劈的贾老祖挪坟的银子磕跑了,大人们呢? 五十八的有贞管二十二的贾六叫三爷爷,和贾六平辈的得有多大? 比他长的坟头草都比人高。 辈份长,又是京里来的,还是当官的,三爷爷不给族人们扶个贫,搁哪都说不过去。 外面带来的一车礼物,最多够分十家,其他人怎么弄? 这事也不能怪大全没跟儿子说明白,因为大全自个都有三十年没回老家了,压根不知道老家现在究竟有多少亲戚。 看着一帮侄子侄孙渴望的眼神,贾六这个三爷爷能让晚辈们失望? “栓柱!” “少爷,在呢!” 贾六将人拖到一边,吩咐他马上派人到曲沃县城再去买东西,反正只要庄户人家用得着的,吃的喝的都大车往回拖。 不要怕花钱,反正就是买。 今天不管怎么着,也得把北京人的场子撑足了。 抠里巴索,可不是他贾佳额驸的做风。 杨植答应着就要去办,刚到门口被贾有贞拉住,然后劝他三爷爷道:“您老心意到了就好,不用这么破费。” 并说县城离贾家一百多里远呢。 “那这样吧,” 考虑现实问题,贾六决定折现,当众宣布发钱。 还不是按户发,而是按人头发。 一个人头十两,外出不在的也算。 这么一来,又是五千多两,连上被娃们磕去的都超六千两了。 当真是让贾氏一族为之震动。 钱没法现发,因为贾六身上只有银票,得派人到平阳府把银票兑了。 这事安排亲兵队长德布带几人去办。 终于,祠堂安静下来。 留下来的是几位大字辈叔伯,阿字辈平班,庆字辈同有字辈晚辈,基本上全是老头子。 最老的贾大发八十四了,牙全掉光了,一块桂花糕吃了半个钟头。 按辈份取名,贾六应该叫贾阿什么的才对,因为他贾家的班序是“隆宗汉祖、大阿庆有”。 首先,在贾有贞的安排下,北京的贾亲代表贾六给供奉在祠堂里的列祖列宗敬香磕头。 画像上面几排都是前明衣冠,就搁贾汉复那边成了满洲衣饰。 接着,在众人带领下,贾六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来到了狗汉奸贾汉复的墓前。 能不悲痛么,大老远的啥没捞着,先扶了六千两贫,这买卖能做? 难怪贾大全三十多年不回老家,害怕用钱呗。 路上,贾六问有贞怎么贾家这个庄子叫司马庄的。 贾有贞说这庄子从前就是姓司马的人住的,后来贾家哪位先人落难在此做了司马家的上门女婿,之后不知道怎么挣了点钱就恢复本姓,贾氏得以在司马庄扎根。 “后来汉复老祖做了大官风光回来,司马家的人便自个迁走了,原是要改庄名的,可汉复老祖说不能忘本,要不是司马家就没有贾家,所以这庄名就没变。” 正说着,众人到了庄子地头的坟地了。 贾六正要准备落泪时,有贞先指着了一座坟道:“三爷爷,这是宗老祖的坟。” 贾六这才注意有两座大坟,一座是他老太爷贾汉复的,还有一座是贾汉复他爹贾宗庆的。 贾宗庆的坟肯定是贾汉复发达后给重修的,贾汉复的坟则是贾祖旺他们兄弟几个修的。 当地衙门也拨了款,因为汉复生前是太子太保,所以这坟修得很体面。 围着这两座大坟,又有一圈小坟,其中一座就是贾六他爷爷贾祖旺的。 贾六不关心这些坟堆子都埋着谁,他关心的是贾汉复的坟咋被劈的。 结果在有贞的指点下才发现他老太爷坟前原来有棵百年松树,不知怎么就叫雷劈着了,当时就烧着了,由于是晚上没人知道,第二天发现时树已经烧断了。 雷击威力太大,老太爷的墓碑也炸断了,地上一片焦土,坟上也明显有炸裂痕迹。 “三爷爷,您看明日就请人动土,还是怎么的?” 有贞必须询问三爷爷的意思,因为三爷爷是汉复老祖的嫡系传人。 单是树毁了,碑断了,他们也可以找人修,问题是不知道墓里是否被雷击着。 不挖开无法确定损坏程度,但动土的话肯定得问人家本支意思。 “先祖大事,岂能假于他人之手?” 贾六一脸悲痛,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 因为,挖老太爷坟这种事,他浑身来劲。 第三百三十章 千年灵龟 四月十七,宜动土、破土,忌出嫁纳娶。 贾家请的阴阳先生专门给选的日子。 没办法,动土是大事,贾六再急着挖太爷坟,表面上也得把好圣孙的形象做足。 所以干等三天,只等这好日子到来。 这三天,打北京来的贾三爷爷可是破费大了,司马庄跟个过年似的,顿顿大鱼大肉。 三天功夫,方圆十里的猪啊、羊啊、鸡啊、鸭啊的都被吃净了。 也就是贾三爷爷名列大清富豪榜,换大全爷爷过来,恐怕连夜收拾包袱爬火车回京了。 对贾氏一族好一些其实也应该,因为这帮贾氏宗亲从前没得过贾汉复这支什么好处,如今汉复老祖这支出了个潜在孽障,保不齐贾家一族哪天就被当成同犯给斩了。 姑念于此,贾六有必要让人家跟着沾沾光。 不说安排工作什么的,起码自个在老家这段日子,油水得管人家饱。 终于,好日子到了。 一大早,有贞找来的和尚就坐驴车过来了。 非常专业,下车吃过主家的饭食后,十八个和尚就拿着各式法器前往贾家坟地,准备动手。 这是仪式,必须要有的程序。 少了这道程序,就是贾六都有点不得劲。 只是让贾六没想到的是,他的孙子有贞竟然也弄了套袈裟混在和尚人群中,嘴里一边唱着,手里一边“嘟嘟嘟嘟”的敲着木鱼,别说,这孙子的功底真不赖,那经文唱出来比小曲都好听。 另一个白胡子大孙告诉三爷爷,有贞平日里主业虽是编麻鞋麻绳,但偶尔也客串一下和尚道士。就是那几位大师,也都是附近庄户人家临时跑的龙套。 闻言,贾六肃然起敬。 挣钱嘛,不寒碜。 但大师们倒底念的啥,贾六一句也听不懂,就感觉挺有节奏感,不时拿钵“叭叭”敲敲,集体吼上一吼,跟个死亡摇滚乐队差不多。 作为汉复老祖的嫡系后人,仪式结束之前,贾六需要跪在断裂的墓碑前,时不时的得干嚎两声。 这也是应该的。 祖坟被刨莫说于百姓家了,就是于帝王家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年崇祯听说张献忠刨了他家祖坟,不也在大殿上哭成泪人,说什么孙儿不孝么。 为了不重蹈崇祯覆辙,贾六亲手把老太爷坟给扒了,也是大孝的一种表现。 智商稍微低一些的普通人,都没法理解其中的格局。 终于,法师们整齐的发出“阿弥托佛”声,木鱼声也嘎然而止。 变装成和尚的有贞低声提醒三爷爷,再给汉复老祖烧些纸钱。 烧,贾六有的是钱,打个手势,一众亲兵就将几十捆从县里买来的纸钱提了过来就地汇给汉复老祖。 贾六带头放火,顿时火光冲天,纸灰漫天飞扬。 寻思回头得给老李打个招呼,给老太爷专门在钱庄开个账户,这样以后重孙子没法回老家,就在账户上直接给老太爷打钱。 方便的很。 “三爷爷,能动土了!” “好。” 贾六让有贞带和尚们去领工资,包括他自己那份。 等人走后,提起准备好的铁锹,看向一众早已摩拳擦掌的亲兵们,大手一挥:“挖!” “嗻!” 十五名索伦亲兵齐应一声,涌上前去扒坟头的扒坟头,搬砖块的搬砖块... 随着泥土飞扬,汉复老祖的坟头就跟动画片似的,一桢桢的缩小。 贾六坐在小马扎上,因为今天太阳有点毒,怕自个晒黑所以特地戴了顶凉帽。 闲着也是闲着,四下看了看贾家其他人的坟地,尤其是他亲爷爷贾祖旺的,围着坟头子转圈打量,最后摇了摇头。 什么想法,外人无从得知。 栓柱回来的时候,汉复老祖坟堆子已经被挖平,即将进入地下施工程序。 可以肯定,汉复老祖的棺材绝对没有被雷击破坏,因为挖出来的泥土保持着原汁原味,没有任何电力烧烤作用。 “少爷,你看这只王八行不行?” 杨植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眼,确定没有外人在场后,将一只网袋打开。 里面是一只四斤多重的老王八。 少爷特地吩咐买来的。 原因是少爷觉得破除封建迷信的唯一办法还是封建迷信。 贾家祖坟被雷劈这种事性质太过恶劣,无知者还以为是贾家后人造了多大孽,这种与事实不符的谣言如果任由传播,哪天再传到乾隆耳朵中,那对贾六的政治生命弄不好就是个沉重打击。 老头子上了年纪之后,可迷信着。 因此有必要制造另一个迷信来打破已有的迷信。 原本贾六是想在老祖坟里弄条蛇什么的,这样感觉逼格高大一些。 真龙渡劫,引来雷劈,多么有档次。 但栓柱提醒祖坟有真龙这事,会提前让少爷走上断头台,因此改为放只千年王八。 王八这东西,跟真龙完全无关。 四大神兽,龙、凤、麒麟、灵龟。 独灵龟与皇权无关,除象征长寿之外,也有视为祥瑞之意。 《尚书中候》载:尧时曾沉上璧于洛水祭神,有玄龟负天书而出,背甲有赤纹朱字,言天下之德运变迁。 如此一来,贾家祖坟被雷劈是坏事,但坟中竟然有只千年灵龟,这就是好事了,也不犯忌。 不如此补救,万一将来贾佳大人要行篡满之事,朝堂民间一讨论,贾佳大人祖坟被雷劈过,就不是让贾佳大人颜面无存的事,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多少钱买的?” 贾六拎起老王八的一只脚,挺沉。 杨植说花了二百多文。 “嗯,就它吧。” 随手将老王八扔进袋中,贾六拿起铁锹开始亲自动手。 象征性的刨了三下。 半个时辰后,亲兵们终是挖动棺材了。 贾六一激动,赶紧过来查看,却见下面有两口棺材。 一口是老太爷的,一口是老太的。 典型的夫妻合葬坑。 “小心点刨,坛坛罐罐的别弄碎了,仔细着点,看看有没有金子银子...” 贾六蹲在坑边亲自指挥亲兵考古。 老太爷这坟也是上百年的老坟,再清廉多少也会有些明代物件,纵是这会不值钱,贾六可以留给子孙卖嘛。 最先出土的是老太爷的墓志铭,好孙子看都不看就叫人抬一边去。 ------题外话------ 感谢夜宵汤圆、浪子小谭、汉族网麦冬、书友20171024005624407、靓仔的月亮、满分五侠、狼狗保卫奴隶、有你我的世界才完美、慰亭享九等书友的打赏支持! 7017k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孝出天际好重孙 汉复老祖墓的挖掘工作在重孙子贾佳世凯的亲自指挥下,可以说能够媲美专业考古队了。 随着老祖两口子的棺木一点点展现在阳光之下,身为重孙子的贾六内心,无疑是一点波澜也没有的。 有的只是一颗赤诚大孝之心。 同时,亦是油脸自得。 无法解决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 根据这一逻辑定理,贾六亲手把祖坟刨掉,就再也不用担心日后有人会打他家祖坟主意了。 考古的,也不行! 管你是谁,想挖我鬼子六的祖坟,门都没有! 从这一角度看,也算是给儿孙积的福,毕竟不指着后世子孙都贤如他世凯老祖。 等等,要是有人要挖世凯老祖的坟怎么办? 贾六一个激灵,眉头皱的很。 千算万算,却把自个给算漏了,也是麻烦。 不过身后事还早着,眼面前是先把太爷办掉。 然而,尽管索伦亲兵们挖地三尺,连一团泥巴都要捏碎检查,可挖了半天,除了一堆不值钱的罐子,没啥有价值的东西。 弄到最后,恐怕那块墓志铭才是老太爷坟中最值钱的。 因为,具有一定历史价值,属文献实物了。 能卖个百八十两。 贾六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他重新审视自家老太爷。 据大全说,老太爷虽是武职出身,但为官之后兴学育人,崇文重教,修史纂志,以敢为天下先的开拓精神大力刻经办学,此在大清开国初年文武大臣中,首屈一指,难得可贵。 虽然在淮安降清之后追随豫亲王多铎南征,一路烧杀抢掠到处屠城,当河南巡抚时极力镇压起义军,当陕西巡抚时杀得关中百里无人,但于大清的武功文治却是值得高度肯定的。 故,圣祖仁皇帝高度评价汉复老祖,称之为能臣贤相,破格抬入汉军正蓝旗。 从而,才有了贾家百年光荣的旗人历史。 从这两方面来看,汉复老祖的一生是哲学的一生,双手沾满同胞鲜血与大力兴文办学并不矛盾。 好比吃饭是用右手拿筷子,擦屁股也是用右手拿纸,难道因为右手擦了屁股就不能吃饭了么? “呸!” 贾六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跳进深坑,绕着老太爷两口子的棺材走了一圈后,突然先是面朝西方诵了一声:“哈里路亚!” 又转而面向北方诵了一声:“阿弥托佛!” 再转向南方诵了一声:“无量天尊!” 再面向东方诵了一声:“马恩列!” 最后,对着老太爷两口子的棺材深深一鞠躬,合什默诵一声:“阿门!” 完事,一脸轻松,手一挥:“开棺!” “嗻!” 众索伦亲兵找来各式工具,合力撬开了汉复老祖的棺盖。 重孙子贾六双目炯炯有神,各处都已打点,又是光天化日,艳阳高照,不怕老太爷炸毛。 而且这事是为老太爷好,想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自己能住进这世间最大的房子,而且还是水床,肯定打心眼里欢喜自家好重孙。 棺盖打开那刻,众索伦亲兵连同杨植都发出惊呼声。 贾六一惊,探头去看,也是呆住。 棺中的老太爷竟然栩栩如生。 除了肤色黑一点,没什么水份,指甲长一点,表情狰狞恐怖一点,头发长一点,跟活人没啥区别。 身上穿的二品大员官服,很是夺目。 百年时间,并未让老太爷变成枯骨,而是处于干尸阶段。 将脑袋收回,看了一众都在发呆的亲兵:“愣着干什么,拿麻袋装啊!” 杨植最先发应过来,先是给老太爷打声招呼,然后壮着胆子开始摸索,最后很遗憾告诉少爷,准备好的麻袋用不上。 因为,除了老太爷的尸身,棺材里什么宝贝也没有。 贾六叹了口气,眼神看向老太的棺材。 杨植明白,赶紧让亲兵们把老太太的盖子也掀了。 结果,同样如此。 这咋弄? 贾六一咬牙,让把老太爷两口子尸首装麻袋带走,因为他不可能把两具棺材带去景陵的。 为了重孙子,为了贾家后世子孙,只能委屈老太爷两口子了。 众人立即开装。 结果麻袋小了,不太好装进去。 杨植不敢亵渎老太爷两口子的尸身,众索伦亲兵又哪里敢? 一个个都看着贾六。 贾六心里发沭,但为了国家人民,咬牙让众人转过身去,继而抬脚“吧嗒”一声把老太爷给折进了袋子。 之后让杨植将老太爷两口子先偷偷的藏起来,千万不能被贾家宗亲发现,要不然没法解释。 因为远处的新坟正在开挖。 是阴阳先生看的好地方。 只等这边开了坟把棺材抬过去。 “盖上吧。” 一无所得的贾六很是扫兴,从坑中爬上来后将那只二百多文买来的王八扔进坑中,然后让栓柱去通知贾有贞他们过来。 灵龟出世,总得有见证人。 要不然,这祥瑞谁来传播。 很快,闻讯赶到的有贞同那帮等着继续给新坟做法事的和尚们赶来了,望着沾满泥土、新鲜出土的大王八,众人都是惊呆,窃窃私语。 贾六很满意这个效果,面上却装作什么都不懂,请有贞帮着安排棺材挪坑的事。 这一挪一埋,重新堆坟砌砖,立碑什么的,就有的忙活了。 曲沃知县不知怎么听说京里的贾家人来给老太爷贾太保挪坟,屁颠屁颠带人赶过来了。 也就是平阳府离的远,贾六又刻意瞒着,不然那平阳知府多半也要过来走个过场。 没别的原因,一是贾汉复当年是太子太保,曲沃县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大名人。 二是贾太保的重孙子是正宗满洲、正三品的总管大臣,还是王府的额驸。 这身份放北京寻常,搁这山西地界,也是跺跺脚能晃塌一个县城的。 由于收到风声较迟,曲沃王知县天快黑了才赶到。 一看县太爷来了,贾有贞他们不敢怠慢,赶紧把县太爷带到贾三爷爷的住处。 “下官王保国参见贾大人!” 王知县很懂规矩,在门外行礼之后才敢入内。 “坐,坐。” 正在喝老王八汤的贾六放下碗,一边拿毛巾擦嘴,一边向那王知县点头道:“老父母有心了。” 7017k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终身名誉会长 四斤多重的老王八有点补,连着两碗汤下去,搞得贾六火气有点虚旺。 骚的慌。 当然,一只老王八他肯定吃不下,所以就要了个头,其它让栓柱跟索伦亲兵们分享了。 要说这鳖头肉真是嫩,配个乌鸡就更佳了。 “此次回乡本意不惊动地方,不想老父母还是来了...” 对于家乡县太爷,尽管贾六是中央过来的大官,还是很客气。 人嘛,不管在哪横,就是不能在家乡父母面前横。 景陵管委会属内务府直辖一级单位,说是中央部门并不过份。 只是,王知县是空手来的,这让贾总管那句“来就来吧,带什么礼物”之类的客套话,没了用武之地。 内心隐有不悦,明明乾隆朝乃集贪腐大成者,但自他贾六出仕以来,似乎还没几个人给他送过礼。 掐指细数,截至目前为止,收礼次数绝不超过五次,还都是小打小闹,比如当上领班那会收了王福和舒文庆两锭银元宝。 独有一次大进项,是泸州知府的孝敬。 没别的了,就跟贾六是清官似的,全靠他自己想办法挣,完了还要当散财童子给人家送礼,愣是没见回头的。 不送礼就算了,贾六也不在乎王知县那三瓜两枣,没想这位老父母反过来倒有点让贾大人出血的意思。 知县大人什么意思呢? 就是曲沃百姓生活困苦,家乡好多特产没有销路,因此为了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知县大人希望贾总管这位曲沃县目前活着的最大官员,能够积极为家乡的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老父母的意思是?” 贾六认真倾听,不管怎么说他祖籍都是曲沃的,家乡人民有需要,他哪怕日理万机,也要抽出时间予以办理。 心理能够接受的捐款底限是五千两。 救急不救穷。 没想到人家王知县却是希望贾大人能够通过自身影响力,在京师帮家乡推销一下特产,如藕、大蒜、羊肉之类的。 这样一来,百姓种养的东西有了销路,挣了钱,生活水平自然会提高。 “招商引资?” 贾六开了眼界,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过五旬的老父母还是个务实官,且具有一定经济发展观。 “难得老父母为曲沃百姓如此尽心竭力,贾某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此事一定出力。” 贾六欣然同意,让王知县静侯,最迟一个月肯定有音讯。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景陵管委会主任,但帮助一个县发展还是有能力的。 四川离的太远,这年头交通不便,东西运去多半在路上就坏了,但京师离的不远。 可以同老富打打招呼,礼部这么大衙门每年定点在曲沃采购特产还是可以的。 和中堂那边发发话,内务府在曲沃设几个采购点也没问题。 就是他景陵那边也可以专购专用嘛。 “路一定要修好,交通方便了,东西才能运出去。若不然就算贾某给家乡人民带来了销路,东西没法拉走也是不行的...” 贾六心想等从洋人那弄到蒸汽机,就先建个曲沃到北京的铁路,震一震龙脉先。 出于为家乡人民谋福的想法,老王八汤骚的慌的贾六竟然主动摸出五千两银票捐给曲沃县衙,以供当地修路用。 又拍胸脯说县里有什么工程项目,大胆往府里,往省里报,回头他在京里帮忙走动走动,工部那边虽然不熟,但人托人总能找到人,肯定不会不管家乡人民,把个老知县感动的险些要落泪,当场表示要为贾大人立生祠。 立生祠就免了,贾六不想享受九千岁待遇。 千恩万谢准备回去的王知县提出想要看看打太保墓中发现的千年灵龟,好开开眼界。 “啊...也不是什么灵龟,无知乡民乱说而矣...是有只龟,看着也老,已命人放生。” 贾六做贼心虚的用袖子不为人注意的将一堆龟骨头挡住。 送走王知县后,贾六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 朋友跟着升官发财,同事跟着有的享受,官兵跟着待遇提升,现在还操心老家人民的生活改善,那边还寻思帮死了百年的老太爷挪个舒适住处,不管从哪方面看,他贾佳世凯都足以名垂青史,受万世香火了。 第二天,又是一通忙碌,总算把老太爷的挪坟的事给办妥。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贾氏宗亲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三爷爷要回京了。 真不能再呆了,这一趟回老家,前前后后出了一万四千多两血,顶曲沃县财政一年收入。 再呆下去,他贾三爷爷指不定得光屁股回京。 只是,由于三爷爷对族人太好,所以有贞代表族亲们提出三爷爷是不是能帮他们在京里谋份工作。 看着一帮老头殷切的目光,看着族人们贫寒的生活环境,拒绝的话,贾六真是张不开口。 无奈,应承下来。 他现在这个景陵总管权力不大,但帮一群侄子,侄孙们安排个看大门的差事,还是可以的。 当下让有贞造册登记,回去就将景陵大门外包给贾家人,一些工程也可以交给他们。 肥水,不流外人田。 送行的族亲直将三爷爷送了七八里地,才依依不舍看着三爷爷纵马远去。 与此同时,四川小寨。 “忠诚楼”会馆由四川巡抚李世杰、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共同揭幕。 由于是试营业,所以参加揭幕仪式的全部是会进会员。 仪式结束后,根据事先安排,立即召开共进会第一次骨干会员大会。 主持会议的博副会长正要开始,成都镇副将王福站起提议:“鉴于贾佳世凯大人于我共进会杰出的贡献,我提议,由贾佳世凯大人担任我共进会终身名誉会长,并对我共进会负有终身指导权。请举手表决!” “唰唰唰!” 一百多只手全部举起。 李会长看了眼同样高高举手的博副会长,拿起小锤一敲:“全体通过!” 会场顿时响起热烈掌声。 此次会议,除推举不在场的贾佳世凯担任共进会终身名誉会长外,选出执委会成员11人,并完善组织机构,增设人事处、财务处、联络处、特务处四个一级机构。 另选出各地分会长18人。 会议结束后,在博副会长提议下,全体会员开始大吃大喝,并接受忠诚楼特聘来的技师服务。 当然,是有目的。 就是要对会馆提供的服务提出意见,好方便及时改正。 因为,忠诚楼正式营业后,只接待五品以上官员。 故而,必须专业。 “这样是不是过份了?” 金川镇副将,刚被选为共进会执委的祖应元对此感到忧虑。 王福将小本子放进兜中,看了眼悬于会馆上方的“为了大清”匾额,不无深意道:“贾大人说过,不打入敌人内部,就无法深入了解敌人。暴力手段是我们夺权的下策,和平手段才是上策。 什么是和平手段?就是让我们原先的敌人在我们的腐蚀之下,成为我们的朋友,甚至是我们的一份子。 为了这个目的,我们有必要牺牲一下自我,如果不能了解其中深意,我们无法更好的完成大人交付的神圣使命。” 说罢,兴高采烈的上前,对那正在安排姑娘的顾妈妈低语一句。 惹得顾妈妈眼放精光,一个媚眼抛给王副将:“这个红包就不要让女儿们包了,我给大人包。” 7017k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世凯带兵有方 莱克星顿的枪声拉开了美国独立战争的序幕。 鸡鸣驿的枪声则拉开了大清对金川番贼再一次围剿的大幕。 枪声是在四月二十一日打响的。 起因是一股番贼越过两军停火线,袭击了清军后方刚刚投入运营的玛尔当粮库。 此库是前四川总督富勒浑在时修建,由于工程建成之后将大大缩短清军从后方往前线运粮的时间,所以富勒浑离职之后,此工程在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的亲自督促下继续修建。 粮库修建完成后,博清额即请示定西将军丰升额,将大量粮饷、军火、铜片、炮料从各地陆续调运集中储存。 玛尔当粮库位于前线后方三十多里,属于清军后方纵深区域,因此根本不必担心番贼袭击。 然而,越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四月初十,一股番贼潜入后方袭击粮库,不仅造成看守粮库的一百多八旗兵和三百多绿营官兵死亡,还导致库中储存的大量器械被大火烧毁,钱粮损失更是无法计数。 博清额闻讯赶到现场,望着已被大火烧成废墟的粮仓以及遇难官兵尸首,饶是久经战阵,见多残酷的他,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甚至一度晕厥过去。 最终盘点账册,此次袭击导致的人员财物损失多达三百一十七万两。 此事件也震惊大军,震惊朝廷。 定西将军丰升额闻讯之后,也是久久无语。 于前几任相比,丰升额接手的完全是一个烂摊子。 由于接连遭到木果木大败、阿桂动乱事件、明亮大营袭击事件影响,封锁大小金川的清军指挥层存在严重断代,尤其八旗将领大量死于内乱,致使清军总体战斗力直线下降。 丰升额上任之后即向皇帝密奏,经三次事件影响,现军中八旗基层军官蓝翎长、前锋校之数不足原先三分之一;中层军官前锋侍卫、前锋参领等不足原先四分之一;高级将领不足十分之一。 损失最重的是满蒙八旗,与乾隆三十八年相比,军官死亡率高达七成。 前锋营、火器营、善扑营、健锐营这四支从京师开来的八旗禁军,兵员损失更是高达六成。 八旗倚为精锐使用的索伦兵损失也多达上千人。 现四营八旗兵合计仅存只有2400余,由于军官的大量断层,四营禁旅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因此,丰升额建议皇帝下旨从京师驻防八旗子弟中再抽新丁加以补充,若京师子弟不堪用,可从各地驻防八旗兵中征补。实在不行,就给予部分营兵抬旗资格,以便尽快重建京营八旗。 金川八旗军的严峻情况迫使乾隆不得不暂停汉军八旗出为汉民的政策,甚至一度有召回部分已为汉民的汉军打算。 但这样做,于皇帝脸面有损,故而颁旨命满蒙汉八旗各都统衙门整顿子弟,增加各旗养育兵名额,并陆续进行数次拜唐阿增补试,以便能够尽快往金川军前补充子弟。 丰升额同时请求皇帝对是战是和早做决断,以免军前议论导致军心浮动。 丰升额个人倾向继续围剿番贼,因为明亮大营袭击事件固然是部分胆大八旗子弟发起的大逆不道之举,但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相当部分官兵的意志。 针对大小金川的包围已长达百年之久,朝廷耗费无数钱粮,牺牲无数士兵才使番贼实力被大大消耗,眼看就能达成全功,突然就要议和,哪怕这议和是有目的,带有针对性,事实上是服务于平定大小金川的一种策略,但毕竟太过突然,很多官兵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而且,也不可能将议和的真实目的宣示官兵。 所以,和谈本身对于官兵而言,就是一种动摇。 先前明亮在时,就有很多旗汉官员上书反对和谈。大营袭击事件后,反对和谈的官员人数暴增,丰升额担心朝廷要是还执意同番贼和谈,很有可能会再次激发官兵异动。 身在北京的乾隆皇帝对此也是心忧,多次召见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礼部尚书富勒浑,兵部尚书伊勒图等当初提议和谈的重臣,问他们这和谈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又如何防止因为和谈导致官兵出现极端反应。 然而议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因为以军机大臣福隆安为首的另一帮重臣,坚决反对同番贼议和。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最后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乾隆本人。 不想未等皇帝拿定主意,存放大军钱粮物资的玛尔当粮库就被袭击了。 事件传到北京后,主战派立时压倒主和派占了上风。 乾隆也是甚为恼怒,颁旨让丰升额停止一切同番贼接触,立时组织大军进剿,并密旨擒获索诺木、僧格桑等番贼首领后,必须凌迟。 得到出兵旨意的丰升额立即组织官兵进剿。 只是同前几次定西将军组织的攻势不同,这次丰升额组织的进剿官兵几乎都是绿营官兵。 原因无它,八旗子弟已无法继续承担独力作战任务,甚至单为一路都不能。 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请求统领官兵两万余人,向小金川官寨美诺发起进攻。 美诺寨经小金川番贼重新加固,不仅碉寨高坚,墙垣巩固,更在外围设置多处支援点。 博清额指挥清军分兵包围,既用大炮轰摧,又用冲天炮击打,还命令金川镇、成都镇等绿营兵在外围扫荡。 防守美诺的小金川首领僧格桑将所有力量集中于美诺,双方互相开炮,互掷火弹。 一时形成僵持,清军无法克破美诺,番军也无法击退清军。 成都镇都司、八旗子弟鲍国忠督所部千余营兵攻占美诺以西横山梁寨,乾隆闻讯大喜,命赏一个前程,给玄狐帽、貂马褂。 金川镇副将、八旗子弟祖应元亦领所部官兵两千,猛攻番贼据守的色当大碉,更是披坚执锐,冲杀在前,历七天苦战,成功夺取这座曾被清军两度攻占的大碉。 博清额不据属下之功,奏请定西将军为祖应元请功。 丰升额报捷文书中称:“应元原为领队大臣、四川提督贾佳世凯部下,此人实心体国,视死如归,忠勇精神为汉军子弟所罕见。” 乾隆得知捷报,命兵部对有功将士叙优,更亲自颁旨加祖应元总兵衔,赏孔雀翎,给二品顶戴。 不无感慨对身边伺候的和珅道:“不想汉军之中倒是接连出英雄之士。” “此大清之福,亦主子之福。” 和珅停下正磨砚的手,“据奴才所知,前番鲍国忠、今番祖应元皆曾在贾佳世凯麾下,今日二将与官兵奋勇杀贼,未必不是贾佳世凯所办旗员游击精神传承所致。” “世凯这人,倒也带兵有方。” 乾隆看了眼和珅,“不过还要磨历,压压性子才好,过几月朕去景陵瞧瞧他。” 7017k 第三百三十四章 贾大人发包 景陵管委会主任办公室。 贾主任正在认真批示文件。 是由秘密讯道呈过来的、关于共进会第一次骨干团伙会议的备忘录。 贾六一边看,一边点头,会议整体方针是贯彻了他离川前相关指示的,会议选出的执委人选也是符合贾六心意的。 执委成份上,满洲人两名(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爱新觉罗宗室海康); 汉军旗人六名(祖应元、王福、鲍国忠、常秉忠、刘禾易、张大彪);索伦人两名(玛德里、新达苏);汉人三名(张十三、郭秀、马大元)。 来自各方代表都有,很好的体现了贾六提出的,共进会是大清所有旗汉官员共同进步大家庭的概念。 可以预见,随着共进会事业的逐步发展,会员数量将呈几何级指数倍增。 一个事实可以验证。 共进会第一次骨干会议结束后,相继有二十多名五品以上官员应邀前来忠诚楼参观。 经三天项目体验,当场就有十七名官员签约加入共进会,表示愿意在共进会这个大家庭中更好更有效的为大清服务。 各地分会长以及增设相关机构的职责都很明确,基本上这次会议已经将共进会由一个松散的、自发形成的组织,提升为一个具有纲领性质、有战斗力的集团。 形象比喻,就是原本几个只敢抢运钞车的亡命之徒,已经壮大为可以公开在路上设卡收费的集团。 政治上相同的集团,大概只有北洋曹大总统的贿选议会可以与之一提。 会长李世杰给一众骨干会员作了一年来共进会发展情况的汇报。 目前,共发展会员1250名,掌握军队总人数21506人,实际控制四府三州三十六县。另间接控制军队7000余,三府五州二十七县。 成绩,是可观的,可喜的,也是可贺的。 对于本人被骨干团伙成员一致推举为终身名誉会长,并对共进会负有终身指挥权,贾六感到十分荣幸,并深感职责之重大。 为此,特意给共进执委会写去感谢信,信中强调乾隆四十年是一个重要年份,今年也是共进会走出四川,放眼全国的年份,故而要求全体会员再接再励,勇攀高峰,再创辉煌。 唯一不满意的是怎么会有特务处这个机构,虽然这个机构设立是监督会员,并负责铲除对共进会发展有障碍的敌人,但这个机构名称还是让贾六不满意。 算是一个美中不足的瑕疵。 拿出四川方面定制送来的名誉会长大印,贾六“叭叭”开始在文件上盖章。 这是组织程序。 全体会员一致认为,今后共进会任何文件必须加盖名誉会长大印方才生效。 此决议也是终身名誉会长享有终身指挥权的具体措施。 “这段文字表述不妥,什么叫在我的领导下共进会才有了今天?不妥,我看改成在共进会领导下才好嘛,不要忘了,我贾佳世凯也是共进会一员嘛,共进会是大家的共进会,不是我贾佳世凯一个人的共进会...” “这里这段表述也有问题,应该这样写...” 经贾六口述,刘禾易整理修改,在王福初稿《为了大清》基础上提炼修改而成的新纲领《一切为了进步》在圣祖仁皇帝的坟头上出炉了。 重新阅读后,贾六欣然盖章。 正要就下半年番贼出川,经营湖广做具体指示时,翼长德尔旺敲门了。 贾六示意刘禾易将东西收好,尔后才叫德尔旺进来,询问何事。 “总管大人,” 德尔旺看了眼刘禾易,欲言又止。 这付模样让贾六不禁精神一振,赶紧吩咐刘禾易:“你先出去吧,我和德大人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 “是,大人。” 刘禾易忙知趣退出。 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官方体制内的,而是贾总管私人聘请的幕僚,属于高级政治秘书。 但在景陵管委会这帮人眼中,刘禾易就是贾总管的师爷。 高级秘书也罢,师爷也罢,都是总管大人的贴己人,因此刘禾易在景陵很吃得开。 总管大人不在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有人请刘师爷吃饭,小钱也收了上百两。 德尔旺也请过两回,按理刘师爷是总管大人的心腹,他又请刘师爷吃过饭,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家说的? 但还真不能当着说。 因为,这是规矩。 “有什么事么?” 贾六端起茶碗轻饮一口,心头跳动,满怀期待。 就在昨天,内务府银库将景陵工程维修银尽数拨下,拉银子的马车来了十几辆。 为了体现自己这个总管大人廉洁公正,贾六命人张榜将三大工程维修项目张贴,准许有一定实力的建筑商参与工程竞标,从而能在确保工程质量前提上,尽可能的减少开支,为朝廷省一点银子。 榜文上连工程实报内务府的造价款都如数标明,如下马碑处至神道门碑处工程预算造价三万二千两,就标三万二千两。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贾主任是绝对不可能从中贪墨工程款的,并要求建筑承包商要做到连一块砖头都要明码标价,以供内务府核实。 由于时效性,公文张贴当日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 今天,效果来了。 不用问,德翼长有意竞标。 果然,德尔旺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恭敬的递到总管大人桌上。 没急着开口,因为要先看看总管大人的反应。 银票面值五百两。 心中已经做好总管大人训斥的准备,这也是必须要走的流程,没想到总管大人却是直接伸手将银票拨进了抽屉中。 然后笑咪咪的问他:“计划书带来了么?” “带,带来了。” 反应过来的德尔旺忙按昨天榜文要求的工程竞价计划书递了上来,是他上午请人专门帮他写的。 德大人想要竞标的是总管衙门翻新工程,工程预算五万两,是三大工程中工程造价最多的一个。 “好,不错,” 贾六拿过计划书认真看起来,旋即勃然大怒,一掌将计划书拍在桌上,“一块砖头才两文钱?!你弄这么便宜,能保证工程质量!” 7017k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恭请老祖出关! 贾六真的很生气,他为什么把给内务府的工程报价都给张贴出来? 又为什么要搞工程竞标? 难道真是标谤他贾总管清廉如水,分文不贪? 亦或真的要替内务府省银子? 都不是。 他心黑了、腐败了、堕落了才会替内务府省钱。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告诉这些参与竞标的,工程款数你们得符合本总管给上面的报价,要不然本总管怎么跟上面交待。 合着闹到最后,总管大人是在往上面报花账不成? 因此,总管大人的报价和承包方的造价必须实际符合,误差不能超过一成。 但是,承包方拿多少,心里要有逼数。 好比总管衙门翻修工程,总预算五万两,承包方拿两成,总管大人拿八成,不过份吧? 你要嫌总管大人拿的多,可以不做总管大人的工程。 真金白银的工程,还怕没人做? 真要没人做,总管大人那帮打曲沃老家来的侄子侄孙们也能糊弄过去。 做了,就得按总管大人的需要把账目做明白。 一块砖,两文? 你糊弄圣祖仁皇帝还是存心把总管大人往火坑里推呢! 须知,砖乃陵之基,砖乃国之柱,虽是泥土制成,但其中蕴含了多少手艺人的心血,又包含了多少为国为民的大道理? 少说也得两百文一块啊! 退一万步讲,把给圣祖仁皇帝用的砖头当成普通百姓盖房的砖头看待,这是要犯政治错误的! 再者,一块砖才两文钱的事要被有心之人报上去,总管大人明天就得去宁古塔给披家人带孩子。 没法子,这缺德事得罪的不是前几任总管,而是整个内务府,包括工部。 德尔旺这人,你说他傻吧,肯定不是。 傻子不会想着包工程,也不会想着贿赂上官。 但政治觉悟真的太低,整个工程计划用银才17000两,真要让他中标,没花完的33000两,总管大人还得给内务府送过去不成? 就这觉悟,下辈子还是个守坟的。 没前途。 打回重做,没的商量。 不管什么材料,一定要用最好的! 一定要是专门订制的! 总之,不跟总管大人一条心,不按总管大人要求办,这工程你就做不得。 但是,五百两银票,总管大人是不退的。 没理由,就是不退。 …… 竞标竞标,不是报价最低的中标么? 德尔旺很委屈,也很不解。 他算过了,按总管大人需求办的话,整座总管衙门翻新加下水道等工程,最多花五六千两,他报一万七千两,已是翻了三倍。 怎么到了总管大人这里,不是嫌报价高,而是嫌报价低了呢? 想不明白啊。 半道碰见总管大人的家奴苏喇杨植。 杨植刚回来,专门去附近的寺庙和道观求了一些符。 没办法,少爷非把老太爷两口子塞在他床底下,害得他天天晚上都不敢吹灯睡觉,唯恐睡着睡着老太爷两口子就从麻袋里爬出来,然后叫他起床撒尿。 哪怕麻袋上面都盖了黄马褂,可栓柱就是不踏实。 见翼长大人愁眉苦脸,杨植便问了几句,待知道翼长大人是因为报价太低被少爷骂了后,意识不妙。 等见到少爷后,立即劝道:“少爷,你这样不行,得罪人。” “嗯?” 正在翻刘禾易托人从内务府搞来的景陵陪葬品清单的贾六眉头一挑,“柱桑有何高见?” “少爷,你想啊...” 杨植认为不应该搞什么竞标,而是直接将工程分段、分项目包给管委会的所有人。 是所有人。 包括最底层的守陵八旗兵,甚至给总管衙门通下水道的老赵头也可以承包下水道工程。 总之,就是让管委会的所有在编人员,包括外包人员、后勤供应人员全员为圣祖仁皇帝尽一份孝心。 实在是没有工程,也要现编一个工程给他们做。 “这是何道理?” 贾六不想再当散财童子,在老家血出大了,他可是等着回血呢。 “工程给他们做,他们能不贪钱?等工程完工,大人再查他们的账,一笔笔的查,包管错不了。” 杨植对此很有信心。 “然后呢?” 贾六还是不理解栓柱的建议,明明自己可以直接拿大头,现在却要靠查账把自己的钱拿回来,这不脱裤子放屁么。 “少爷,这样一来,那帮人就是自己人了!” 杨植一脸恨铁不成钢,“圣祖仁皇帝坟中的玩意,可不是这几个工程能比的,舍不得孩子能套住狼?” “嗯...” 贾六陷入沉思,栓柱明显是要让他将管委会的所有人拉下水,因为贪圣祖仁皇帝的工程款,同拿圣祖仁皇帝的东西,都是杀头的罪。 舍小利而逐大利。 沉思许久,贾六决定按栓柱的意思办,他这个总管大臣带头,所有人都得下水,包括那个专业却又狡猾的哈图。 老哈图为啥每任总管都要报告一下地宫渗水的事? 他妈的不就是为了事发好推卸责任么。 这次就给老小子一个油水大的标段,只要老小子敢下手,就不怕他不上贼船。 只是这竞标榜文都张贴了,怎么改成全员参与? “怎么做,还不是少爷一句话。” 杨植说他马上去把榜文撕了,然后明天重出个榜文,此次工程不对外发标,改由内部施工。 “也好,” 贾六点头,虽然这样做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但相比圣祖仁皇帝的宝贝,别说打脸了,就是屁股撅出去也不打紧。 正要让栓柱赶紧去撕榜文,外面雷声忽然大作,继而狂风呼啸,天色一下黑了下来。 半空中,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哗”的一声,那惊雷怕是震得圣祖仁皇帝都要爬出来瞧瞧。 这是?!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神情大变,双双奔到门外仰头看去,大约十几个呼吸后,“吧嗒吧嗒”豆大的雨水便倾盆而下。 整个景陵如同笼罩在水雾之中,漫天尽是白雾。 “好,好,好!” 贾六一个三个好,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今天了。 激动的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的扭头看向栓柱,目放精光,一脸喜悦:“还不快请老祖出关!” 7017k 第三百三十六章 番贼出川 进入五月,乾隆心情很是不错。 自丰升额用兵以来,金川前线屡屡奏捷。 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统兵包围美诺官寨,虽然美诺官寨目前尚未被攻破,但前线传来的消息显示小金川首领僧格桑已是穷途末路,料想最迟七月当能大破之。 军事上的再次胜利让乾隆对之前听信于敏中、英廉、富勒浑、伊勒图等人提出的和议感到后悔。 一怒之下以兵部尚书伊勒图在伊犁将军任上,未能完成土尔扈特部禁用鸟枪事,罚其一年俸禄。 伊勒图上书自称有罪,愿缴议罪银六千两,乾隆允。 没过两天侍郎高朴弹劾已被处死的太监高云从,向左都御史观保,侍郎申保、倪承宽、吴坛泄露道府记载。 乾隆召来于敏中、英廉二人,问他们前番为何不报。诏诘责,命夺职,从宽留任。 于敏中、英廉自知有罪,各上书愿缴议罪银五千两。 三位重臣接连被皇帝“找茬”,吓坏了首提和谈的礼部尚书富勒浑,未等皇上有所动作,主动以礼部任上多有失误为由,愿缴议罪银三万两。 如此,才换得安稳。 未几,有旨意,着永贵为户部满尚书,入值军机处。 与这道旨意一同颁下的还有命授和珅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充任国史馆副总裁、赏戴一品顶戴,赐紫禁城内骑马的旨意。 永贵乃是老臣,多年在边疆办事,劳苦功高,与阿桂并称“二桂”,素以清廉著称,此番入主户部堂官,朝野并无非议。 但和珅数月数迁,着实让朝野轰动。 尤其紫禁城骑马特权若官员想得,最少都要在六十五岁,然而和珅年仅二十五岁便能享此殊荣,可见帝眷之深。 一时之间,便是军机处诸位军机大臣都对和珅执礼甚恭。 年少得志的和珅没有自恃帝眷目中无人,与同僚相处甚宜,对下更是宽仁,其以历年内务府公中佐领困苦为由,请奏每户多给体恤银四两八钱,引得上三旗奴才们对这位和总管颂声一片。 由于和珅升迁太快,不少官员纷纷前来攀附,和珅却是拒不与这些官员为伍,一日之连拒数名官员行贿,此事传至乾隆耳中不禁大为高兴,特赏和珅白银五千两。 只是未过多久,金川就传来坏消息。 定西左副将军、八旗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内阁学士博清额因日夜督战,不幸染上风寒,每日肚窜拉稀,已经难以继续担负统军一职。 乾隆闻讯甚为焦急关切,传旨命博清额将统军事务交由定西将军丰升额,至成都安心养病。 鉴于博清额之前的功劳,特赐双眼花翎,授兵部侍郎、理藩院侍郎衔。 旨意颁到金川后,定西将军丰升额命副都统仁和送连路都不能走的博清额回成都。 仁和好生安慰面黄痛色博清额,并说皇上他日必以四川总督相授。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无意以博清额为四川总督,皇上何必加授兵部侍郎、理藩院侍郎衔。 “皇上待我如此深厚,我这身子一时却难以报国...今日所虑,只恐番贼狗急跳墙,请转告大将军,各处防区万要再三督促,绝不能有所遗漏,使番贼有机可趁。” 病重的博清额仍心切战事,口述前番若干部署未尽之事请仁和转交大将军,一番谆谆报国之心,当真是令人动容。 丰升额亲自指挥对美诺官寨的围攻后,皇上旨意又到,“天气炎热,军中将士可有不耐暑气?去暑药材都备妥否?不可因病减员过多。若破美诺,可休整半月再进军大金川,不可让将士过于困乏。朕闻大金川多有雪山,如何征伐当有章程报于朕知。” ........ 北京这边,自入五月以来,一直闷热难耐,幸前天有暴雨而下,一扫城中烦燥。 只是暴雨过后,顺天府奏称京师大小街巷积水皆漫过裤腿,请旨拨银疏通城中水道,乾隆命交军机处议准。 钦天监也报观天象,近来京师一带暴雨可能成灾,请朝廷行文地方做好防洪防讯准备。 暴雨带来的清凉让乾隆暂时打消去承德避暑山庄的念头,于养心殿批阅各地督抚奏折。 正批着,喉中不适,不由轻咳一声,边上侍侯的和珅就将痰盂递了过来。 吐出喉中积痰后,乾隆点了点头,欣慰的看着和珅:“这么些个奴才中,就属你和珅最为细心,朕是越看你越欢喜,都有些离不开你了。” 和珅将痰盂放到一边,轻声笑道:“皇上,不是奴才心细,只是奴才时刻准备着为皇上分忧解难,要不然皇上要奴才有何用?” 乾隆不由也笑了起来,问和珅是不是还住着以前的老宅。 和珅说是住的父亲常保留下的宅子。 乾隆摇头道:“都一品顶戴了,宅子得大些,要不然哪住的下...什刹海南岸朕瞧着风光不错,你让内务府在那给你建个宅子。” 闻言,和珅不由心头一暖,鼻子一酸,却是拒绝皇上的好意,说道:“奴才的宅子虽小,但尚住得下,家里也没几口人,这会住着还好。” 乾隆合上直隶总督的折子,凝视和珅:“朕给你的,你就收着。朕不给你的,你也不要跟朕要。” 和珅一怔,忙跪下:“奴才谢主子隆恩!” “起来吧。” 乾隆缓缓从龙椅上坐起,看精神有些疲倦。 和珅忙问:“主子是要歇着么?” 乾隆点了点头,道:“朕是得睡一会。这人呐不服老不行,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午觉的习惯,可如今,不睡上一会还真就不行。” 和珅忙陪着乾隆来到寝室,替皇上脱了鞋,盖了薄被后方才恭敬退出。 却是没有回军机处,而是就在殿外的亭中看起内务府的一些公文。 正看着时,有负责通禀传递的内监急冲冲过来。 “什么事?皇上歇着了。” “和中堂,八百里加急!” “哪边的?” “四川!” “四川?” 和珅赶紧拿过急递拆开来看。 看完却时怔住,继而赶紧走到皇上寝室外面,原本是想立即敲门进去,可手抬起来却又不敢敲。 来回几次,想着这是军国大事不能拖延,还是咬牙敲门。 屋内起先没动静,和珅再敲,方传来皇上不悦的声音:“你们这帮天杀的奴才,朕睡个午觉都不安稳。” 和珅惶恐道:“主子,是奴才和珅。” “和珅呐?...怎么着了,你也这么毛燥的?” 刚刚进入梦乡的乾隆强撑着坐起。 和珅在外面道:“皇上,四川刚来的八百里加急。” “噢?可是美诺攻下了!” 一听是四川八百里加急,乾隆困意全无,有些激动的翻身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往门口走去。 门被拉开后,却见和珅脸上并无喜色,不由一愣,伸手拿过急递,看完也如同和珅先前那般变色。 急递是定西将军丰升额发来的,内中只有一件事——五天前,番贼冲出包围圈,一路杀奔重庆而去,似有顺江而下逃窜湖广迹象。 7017k 第三百三十七章 皇上是汉人,铁证将如山 雨水能去暑气,多了却成灾。 五月初九,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上报内务府,称由于近来遵化一带连日暴雨,导致昌瑞山吉地多处发生泥石流,景陵部分地区积水严重,希望内务府能派员帮助景陵总管衙门排除内涝。 总管大臣之一、户部侍郎金简看到景陵的奏报后,并没有当一回事,批示要景陵方面同马兰镇总兵衙门联系,如确有需要可请马兰镇派出绿营兵丁帮助排水。 接下来几天,老天爷可能是缓了口气,并没有再降雨,然而十三日夜间昌瑞山一带再次狂风暴雨。 据守陵八旗老人言,这么大的雨他们都没见过。 雨势之大,简直就是如同老天爷把一处湖泊搬到了遵化上空,瓢泼都不能形容。 无论人畜,根本无法出屋。 风雨中可视距离不足三尺。 总管衙门的草屋都被掀翻了几间。 第二天暴雨停歇,守陵官兵赫然发现陵中树木叫风刮倒了好多,圣德神功碑亭顶部也坍塌了一片。 整个陵寝几乎三分之一地区积水没过膝盖,然而未等贾主任组织官兵开始排除积水,一个更坏的消息传了过来。 昨天夜里的暴雨导致昌瑞山西侧数里处的干马河水位暴涨,遵化府通知孝陵、景陵两大总管衙门,说部分河段的河堤有不稳迹象,请求皇陵相关部门立即启动抢险救灾一级响应程序。 贾六也慌啊,虽然圣祖仁皇帝早就住水床了,但这水处于可控范围。那河堤要崩了,洪水顺着吉地的排水道灌进景陵,不仅圣祖仁皇帝倒霉,他这看坟的也要跟着倒霉。 而且皇陵周边还有大量百姓居住,虽说由于地势起伏不平原因,不会所有百姓都遭灾,但贾主任爱民如子,哪怕有一家被水淹了,他老人家内心都会不安。 灾情就是军情! 没有任何迟疑,贾六立时率领守陵八旗兵丁投入加固河堤的抢险工作中,并派人向马兰镇、内务府告急,请求两大单位赶紧调集人力、物力参与皇陵排险工程之中。 马兰镇总兵姜学一收到皇陵告急后,马上同遵化知府汪广材带领官兵九百余人赶到。 到了地方,姜总兵同汪知府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景陵总管大臣贾佳大人正带着官兵用麻袋装土,顶着烈日熏烤加固大堤。 “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看到紧急赶来增援的马兰总兵同遵化知府,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辫子盘在脖子上,肩膀叫麻袋磨掉一层油皮、双手和双脚都叫水泡白的贾佳大人,忍不住有些激动。 两位汉官都是看得呆了,均是没想到既是八旗子弟,又是额驸的贾佳总管,竟然能如此带头,当真是让人无比佩服。 内务府也来了。 得景陵急报干马河可能溃堤危及皇陵,质郡王永瑢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住的,赶紧进宫去向皇阿玛请示,尔后带着总管大臣金简,以及新晋总管大臣的和珅快马加鞭赶来昌瑞山。 众人到时,视线中无数官兵与民众排成数里长的队伍,正在有条不紊的加固河堤。 缺口都被堵住。 见状,包括永瑢在内的众大臣都是松了口气。 和珅下马拉住一个正在往河堤送饭的八旗老兵问道:“你们总管大人呢?” 见有大官问总管大人,这个送饭的八旗老兵立时指向远处,用充满骄傲的声音道:“总管大人在那!” 众人顺着八旗老兵手势看去,只见那河堤外侧,上百名官兵正在水中搭成人墙,好让加固的木头能够顺利打进水中。 而其中带头人,不是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又是何人! “嘿吆喝哎,加把劲呐,保皇陵呐,救百姓呐,报大清啊...” 随着贾佳大人口中的号子,参与抢险的八旗官兵、绿营官兵、当地百姓无不群情激昂,充满干劲。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官,就有什么样的兵,什么样的百姓啊。 危险,在军民的万众一心下,终于被全部排除。 上岸后的贾六,看到和珅的身影时很是激动,待看到边上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官员,其中一人还是郡王装束。 瞬间,贾六昏了过去。 当惊乱的人群抬着他去找郎中时,悠悠醒来尚有意识的贾六仍在不断呢喃:“不要管我,一定要守住大堤,一定要守住皇陵!....弟兄们,顶住,一定要顶住啊!” ......... 景陵管委会主任贾佳世凯的英雄事迹很快朝野皆知。 据说,质郡王在向皇阿玛汇报时,两次更咽,直说儿臣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忠心为大清的臣子。 总管大臣金简也将所见所闻如实奏禀皇帝,同样对那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给出了高度评价,赞其“勇于担责,身先士卒,不惧危险,堪为干臣。” 皇帝仔细询问和珅后,旨意传出:“着贾佳世凯任东陵总管内务府大臣事。” 品级仍为正三品,但管辖范围除景陵外,又有孝陵以及为乾隆本人准备的裕陵。 俗称东陵总管大臣。 接旨之后,贾六不禁对刘禾易感慨一句:“老头子这是把我从守坟的升级为殡仪馆长了。” 刘禾易听不明白。 贾六也不向他过多解释,只笑道:“以后叫我贾馆长。” 四下察看,没有发现栓柱,便问刘禾易栓柱去哪了。 刘禾易摇头说不知,问贾馆长什么时候正式上报地宫渗水一事。他这边已经绑了一大票造假高手到小寨去了,初步已经搞出十几件。 “现时顾先生他们只是冲了出来,尚未席卷湖广,总要武昌城下才好。” 贾六径直去找栓柱,现在不抗洪抢险了,三大工程的事得赶紧着手。 好一通寻找,终是在栓柱房中找到了他。 让贾六愕然的是,栓柱竟把老太爷两口子从麻袋中放了出来,跪在边上跟老僧入定般不知在冥想什么。 “让老太爷放风呢?等太阳出来,拿出去晒晒。” 贾六一想也对,这段时间天天下雨,别把老太爷两口子搁发霉了。 睁开眼的栓柱却一脸激动:“少爷,我找到皇上是汉人的证据了!” 7017k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六鬼子真的六 找到乾隆不是我满洲人的证据了? 我就说老家伙铁定是汉人! 要不然不会干出那么多损害我满洲根基的狗屁倒灶事。 一心为国除奸的贾六,激动的一把抓住栓柱的肩膀,迫不急待问道:“快说,柱桑,你发现什么了!” “少爷,你别晃我啊。” 待少爷松手后,杨植起身揉揉膝盖,拍拍屁股,然后指着面无表情的老太爷干尸道:“这就是证据啊。” 嗯? 盯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老太爷看了半天,贾六也没明白栓柱所言的证据在哪里。 “少爷,你看这本书。” 杨植到床边枕头下摸出一本书交给少爷。 贾六接过,竟是本《洗冤集录》,至今仍是官府仵作的必读书,也是法医鉴定的唯一司法指定教材。 杨植帮少爷将书翻到其中某页,道:“少爷,这书上说要想确定一个人是不是他父母的孩子,只要父母骸骨在,就让这个人刺一两点血滴在骸骨上,若是亲生则血必渗入骨内。若非亲生,则不入。” 滴血认亲法? 贾六对这个古代亲子鉴定还算了解,因为电视剧老演。 据说这个法子从三国时创立,一直被奉为司法界的圭臬,根本没有人怀疑。 具体分为两种,一种就是血滴骸骨; 一种则是活血法。 活血法就是当事人都健在,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凝为一体,如凝为一体就说明存在亲子兄弟关系。 反之,则不存在。 贾六记得南北朝时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的母亲,原来是齐宫东昏侯的妃子,因其貌美又有才学,被梁武帝看中,入宫后七月即生下萧综。 因此宫中都怀疑萧综非武帝亲生。 萧综长大以后听到此类传言,便去盗掘东昏侯的坟墓,刨出尸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尸骨上,结果血真的渗入东昏侯尸骨中。 萧综没敢轻信,为了求证便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然后拿自己的血在儿子尸骨上进行试验,结果血渗入骨中。 至此,萧综深信不疑,于是叛国投奔北魏。 其它司法实践案例,贾六了解的不多,但既然自三国以来一直将此当作亲子鉴定方式,肯定有一定道理。 但这个滴血认亲法跟咱贾家老太爷有什么联系? “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少爷最近体力活干的太多,脑袋一时跟不上。” 随手将《洗冤集录》放在桌上,贾六搬了只椅子坐在老太爷两口子边上。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最近湿气太大,隐约觉得老太爷两口子的皮肤比刚出土时要润了一些。 “少爷,你想啊,咱们能把老太爷跟康熙换个住处,将来是不是也能把爷爷跟雍正换一下?...真到了那么一天,还有什么法子比滴血认亲更具有说服力呢?...皇上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滴的压根不是自个的亲爹亲爷爷,血不入骨,他就百口莫辩,不是汉人也得是汉人喽...” 杨植一脸自得,为自己天才般的想法开心不已。 贾六的嘴巴也“o”了起来,柱桑的脑洞真的很大。 不过似乎真的可以搞一搞。 这时代的人深信滴血认亲法,真把顺治、康熙包括雍正全换人,乾隆就是滴得人亡,他也不可能证明自己是爱新觉罗子孙。 转念一想,呸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爷我能把老头子押着开棺滴血认亲,说明少爷我压根不需要证明老头子是不是汉人,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所以少爷您现在就得造谣啊,天下人要是个个都相信皇上是汉人,那满蒙王公大臣们会怎么看?” 杨植可不想自己昨天上茅房想到的好主意就这么被少爷弃用,极力游说少爷。 “...满蒙王公大臣都信了这谣言,到时候皇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能怎么做?光嘴上不承认没用啊,说不定会主动开棺滴血认亲...” “这一滴,皇上还能是皇上吗?” “.......” 贾六再次沉吟。 打江山靠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枪杆子,一个是笔杆子。 笔杆子是什么? 是舆论。 舆论是什么,就是朝野民间的议论呗。 为了大清的第一步,肯定是铲除以乾隆为首的腐败集团,换上以贾佳为首的团团伙伙。 那么,必须从根本上打击乾隆。 还有什么比否定其皇位正统合法性,来得更激烈呢。 “栓柱,你知道老头子为啥老往江南跑么?” “为啥?” “因为,他在找自己的亲老子。” “少爷,你怎么知道?哎!对啊!” 杨植一拍脑门,还得是自家少爷缺德,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一个令人信服的天大谣言就出炉了。 “这件事交给你办,一年之内,我要这大江南北所有人,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甚至是西洋人、朝鲜人、倭人、安南人、缅甸人...总之,是个人都要知道皇上不是满洲人,而是汉人!” 将造谣编故事的任务交给栓柱后,贾六便要亲自把老太爷两口子再折进麻袋,正准备尽孝心时,忽的念头一闪。 滴血认亲不科学他也是听前世专家说的,但科不科学这件事,是不是得先调查一下才能发言? 于是吩咐杨植:“找把刀来。” 杨植不解:“干啥?” “叫你去找就去找,问这么多干什么?” “噢。” 很快,杨植跟索伦亲兵要了把匕首过来。 望着锋利匕首,贾六再三犹豫,但终是敌不过心头好奇,一狠心割破大拇指,继而又咬牙在老太爷腿上扎了两刀,露出内中的干骨。 三滴血滴了上去。 晓得少爷要干什么的杨植也是浑身来劲,同少爷一起蹲在那看结果。 平日少爷老跟他讲凡事要讲科学,现在不就是研究科学的好机会么。 半响之后,主仆二人俱是一脸疑惑。 杨植挠挠头:“怎么会呢?难道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 “休得胡说,我就说这种事靠不住。” 贾六没当一回事,让栓柱将老太爷请回麻袋,过两天出太阳的话拿出去晒晒。 “嗯哪,我也试试科不科学。” 杨植随口答应一声,也是闲得无聊,加之好奇心太盛,竟然用匕首也划破拇指,滴了两滴血在老太爷的干骨上。 然后,贾六的脸颊不由自主抽动起来。 栓柱的血,竟然渗进了老太爷的干骨中! 许久之后,栓柱咽了咽喉咙,看向边上的少爷:“六子,你是不是得管我叫哥?” 7017k 第三百三十九章 疾驱湖广,直指武昌 四川。 被清军包围长达百年的小金川明朝遗民趁清军换防之际,突然发起猛攻,清军猝不及防连连败退,直溃数十里,终被遗民冲出包围圈。 虽事后此处缺口被金川镇副将祖应元及时率部堵上,但已经冲出封锁线的明朝遗民已向重庆方向窜去。 清定西将军丰升额急令右副将军、成都驻防副都统舒景安率兵追击,并立即通知重庆、顺庆等地驻防营兵进行拦截,绝不可使番贼出川酿成大祸。 四川巡抚李世杰得知番贼冲出包围圈后大惊失色,唯恐番贼会来攻打成都,急调成都、建昌二镇回防省城,又命四川总兵玛尔沁领原督标火速回驻崇州,绝不能让省城被番贼动摇。 右副将军舒景安所部为江苏、江西、浙江、福建四省绿营兵,并数百刚从成都调来的驻防八旗兵。 由于八旗中高级将领损失太大,原火器营总占音保升任翼长,一并指挥成都及火器营残存八旗兵。 舒景安判断番贼冲出的目的,是想在外线调动包围大小金川的清军主力,从而起到围魏救赵目的。 但突出来的番贼兵力有限,据情报显示不到三千人,且缺少攻城拔坚的器械,因此他们无法攻打有重兵据守的成都,也难以在四川境内长期活动,且从番贼往重庆方向逃窜来看,他们是想顺江而下到清军兵力空虚的湖广一带活动。 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将冲出来的番贼锁死在四川境内,真让他们跑到湖广,那就是蛟龙如海,难以围剿。 极有可能重现前明流贼李、张之势,拖着清军跑。 这个判断得到了追剿诸将的一致认同。 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自告奋勇为前锋追击番贼,舒景安赞其勇猛,亲赐其佩刀,令钱率所部绿营兵2000余人火速追击。 钱不负舒将军厚望,人马不歇,刀不离身,追至潼川府射洪一带时,前方探马来报发现番贼踪迹。 钱大德驱马来看,前方果有一股穿着前明汉人服饰的番贼,观人数不到百人,似是垫后人马。 沉思片刻,钱大德便要督兵绞杀这股番贼,先取首功。 未想,对面却突然有两人打着白旗过来说要与钱参将谈一谈。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钱大德深有武德,命将二人带来,喝问所来何事,倘是要投降的话,他可以保证对方不死。 不想来人竟是打怀中摸出用牛皮纸包着的一叠银票递了上来,很是真诚道:“还请将军能够通融,缓上一缓再追,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见状,钱大德的部下均是沉默。 “你们这帮反贼,竟敢以利诱本官!” 钱大德十分恼火,示意心腹周千总忙上前接过,一数竟有一万四千两。 “这点钱,我最多缓三日。” 钱大德怒不可遏,马鞭虚空一抽:“快滚!三日之后,扒尔等的皮!”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答话,与大清浙江绿营三把手拱手告辞。 钱参将还是相当守信的,虽然三日之内每天都在督兵追击,但日行不过十几里。 第四天时间一到,再次督兵猛追,然此时番贼已经奔出潼川境内,冲进重庆府境。 无奈,钱大德只好向带兵上来的舒副将军请罪:“番贼狡如狐兔,不要辎重,轻装疾行,甚至冒雨夜行,末将苦追不及...” “起来吧,此事不能怪你。” 舒景安还算通情达理,知道事情不能怪到一心为大清报效的钱大德头上,思虑片刻,决定亲率大军追击,未想在重庆云门镇遭到番军伏击。 为了顺利经由重庆入夔州,攻入湖北,金川军主帅顾先生见云门镇地势险要,利于设伏,便让大女婿吴明远带600人渡过镇东河流,绕道清军侧后,占领高坡。 其余人马依险据守云门镇。 有人不解为何要在云门设伏,此地再向东就能进夔州,大家撒开腿跑,拖着狗清军鼻子跑不好么。 顾先生想了想,用小女婿的一句话给众人解释为何要设伏,狠狠打击追击清军的重要性。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顾先生认为云门伏击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半个月的时间,因为他们也不是神,而是人。 是人,就会劳累。 从小金川跑出来已有二十多天,众人接连行军,哪会不疲倦。 云门伏击若胜,就能在这里休整两日,尔后再行东进。 众人听后,均是无异议,开始为伏击做准备。 清军方面,舒景安率部抵达云门后就得知番贼主力在此地,心喜若狂,急令江苏、江西绿营兵开始渡河。 福建绿营携有六门火炮,此时也奉命将火炮拉了上来,隔河朝云门镇炮击。 镇中番军哪里有什么火炮,隐于险处、暗处,任凭清军渡河。 很快,最先突河的江苏绿营攻到镇口,一时之间枪炮齐作,火箭齐飞。 双方对射,直打了一个多时辰,江苏绿营突然后撤,原因是弹药耗尽。 江西绿营正要替补攻击,番贼突然从镇中冲出,几乎霎那间,江苏绿营便不支纷纷往回逃窜。 江西绿营见状,唯恐被江苏绿营冲乱,也纷纷抢占渡船往对面划去。 见两省营兵竟然溃逃,舒景安大怒,亲自带人阵前督战,未想后方杀声四起,竟有番贼伏兵杀出。 占音保指挥所部八旗兵应战,然不当番贼猛攻,无奈保着右副将军撤离,直退了二十里多地才算稳住。 一算,人员损失其实不大,但火炮、军械辎重丢失怠尽,各部散兵无数,军无斗志,被番贼俘虏的营兵也有上千人之多。 定西大将军丰升额闻舒景安大败,怒不可遏真想一刀砍了舒景安。 可即便丰升额是定西将军,他也没有权力处死舒景安,只能将此败仗如实上报,并再从包围大小金川的清军抽调人马追击。 云门镇大捷后,明朝遗民在主帅顾先生的主持下,仿《周礼?夏官》之制,按“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的制度编组。 正式将遗民号称“兴汉军”,连同俘虏在内,兴汉军总兵力4100余人。 并提出两个口号,一是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 一是“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的口号。 六月初九日。 整编休整三日的兴汉军在顾先生带领下,全军东进。 “师行间道,疾驱湖广,无贪攻城夺地,直指武昌!” 第三百四十章 先灭八旗,再平绿营 景陵管委会。 油灯下,贾主任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摇着,一边凝神看着桌上的地图。 两湖地图。 贾主任凭借前世记忆参照大清舆图画的。 联络处长刘禾易在边上整理四川发来的最新军情,已经确定兴汉军于半月前由夔州长江乘船进入湖北巴东。 巴东一带几无绿营驻军,战斗力强悍的兴汉军进入此地后可谓势如破竹,吓得宜昌知府关闭城门,向武昌城告急。 贾六问了:“湖北巡抚是哪个?” 杨植忙打开自己的朝廷命官生死薄,翻到湖北档,读道:“湖北巡抚郑大进,康熙四十八年生人,雍正十三年中举,次年登进士。从直隶肥乡县令做起,历任大名府同知、两淮盐运使,浙江、贵州布政使,先任河南巡抚,再接替梁国治任湖北巡抚...至今不到一年。” “嗯。” 对有可能真是贾家后人栓柱整理的大清四品以上官员履历表,贾六深为满意。 莫要小看这些朝廷命官的履历表,里面可包含了好多秘密。 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的,都能从履历表中一眼看出。 单从郑大进的履历来看,此人是个实务官,因为是从基层做起的。 从县令到二品巡抚,用了足足三十五年时间。 不像他贾佳世凯,出道就是巅峰。 一年多时间就高升从一品提督,这升官速度虽然不能同满旗子比,但比起汉人来,那可是强上天了。 为什么栓柱有可能是贾家后人呢? 因为栓柱祖上是贾家的包衣,主子幸包衣妻子是八旗常态,因此不排除栓柱的爹,或者他爷爷有可能被戴了绿帽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 还有一个最可能的可能,就是滴血那玩意真的不科学。 要不然怎么他贾六这个真孙子不行的呢? 此事存疑,鉴于太过荒唐,贾六不得不提前将圣祖仁皇帝地宫渗水一事上报朝廷,好早点给老太爷两口子换房。 老这么搁在栓柱床底下,也不是回事。 刘禾易分析道:“从郑大进履历分析,其做事稳重,不会轻进,如果其令各地严防死守,兴汉军很难在湖北打开局面。” 贾六点了点头,倘若兴汉军不是四千人,而是四万人,他压根不担心湖北官员会出能人,但只有四千人如何把盘子搞大,就必须从湖北官场着手了。 “湖广总督是谁?” “是陈辉祖。” 履历表显示,湖广陈总督比起郑巡抚来,出身高得多,因为其父是做过军机大臣的陈大受,虽然陈总督也是从荫生做起,但升官极快,38岁就已贵为封疆了。 这就是官一代和官二代的区别了。 贾六听后并未对这个正值壮年、春风得意的陈总督评点,因为据他所知,这位陈总督是互助会成员,也就是说这家伙是个大贪官。 只要是贪官,就有办法对付。 贪钱是贪,贪功也是贪。 放下蒲扇端起油灯,顺着地图上的长江线缓缓往下看,最后手指头落在荆州,沉声说道:“若取武昌,必破荆州。” “荆州!” 刘禾易忙打开《湖广军情考略》,“荆州之地居三楚要害,为七省通衢,势据长江要冲,滇、黔、巴蜀往来所必经之地。战略意义极大...” “这些我都知道,” 贾六打断刘禾易的照本宣科,“荆州驻防八旗具体情况?” 刘禾易忙将另一本《八旗驻防实录》取出,翻到荆州页。 “康熙十八年吴三桂反清,叛军北上攻下岳阳,威胁荆州...朝廷派都统巴布尔率3000满洲骑兵赶到荆镇镇守,此举令吴三桂不能过长江一步...” 各地驻防八旗情况不是什么秘密,用些银子从各都统衙门就能搞出来。 荆州八旗一开始就驻有满蒙官兵3500余人,为各省驻防八旗军人数最多,但现在人丁怕是已突破两万之众,可用披甲人至少四千左右。 此外,荆州还有八旗水师营,有官兵3000余人,装备战船34艘,包括“顺”字号沙船10艘、“广”字号战船6艘、“大”字号巡江船4艘、“丰”字号战船14艘。 现任荆州将军尚简保是满洲正黄旗出身,除一次镇压民乱外,并无多少带兵经验。 “这么说,荆州水陆官兵至少有六千多人?” 贾六眉头微皱,不管八旗烂成什么样,起码现在是保持建制的,真要凭城坚守,缺乏攻城器械的兴汉军根本不可能破得了荆州城。 战事一旦在荆州城下形成僵持,兴汉军的结局必定是全军覆没。 因为,兴汉军面临的是前堵后追局面,而且清军是举国之力,兴汉军有什么? 就算是他贾佳世凯,能做的就是偷偷放水,不敢公然与之勾结。 刘禾易提议:“实在不行,就派特务把尚简保刺杀掉!蛇无头不行,荆州将军都没了,那帮满蒙废物还顶个屁用。” “我早跟你们说过,不用动不动就想着刺杀,你能刺杀人家,人家就不会刺杀你了?” 贾六不高兴,他是要堂而皇之靠实力登顶的,阴谋刺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是绝对不符合他的气质与逼格的。 刘禾易不以为然:“大人不用怕,没人知道您才是这背后的真正元凶。” “哎?也对噢,” 贾六恍然大悟,是啊,压根没人知道他才是最大的反派,所以那帮苦主想报复也没对象啊。 “那就让特务处重金买帮亡命徒...” 把人弄进满城共进会还是有这个实力的,真搞掉荆州将军尚简保,说不定真能让荆州驻防八旗不战自溃。 杨植却摇头提出反对。 “我记得少爷说过,只要我们是八旗的队友,那八旗一定会玩完...” 杨植提醒少爷不要忘记湖广绿营。 贾六眉头一动,看向刘禾易,后者忙翻开会员录,上面记录湖广绿营千总以上军官有七人秘密加入共进会,其中包括湖广绿营参将郑泰。 “这个郑泰我知道,那帮湖广营兵差的很。” 世凯大人这辈子唯一的败仗就是指挥湖广绿营打番贼,结果一败再败,颜面无存。 刘禾易有些高兴道:“兴汉军窜入湖广,湖广方面肯定会要求将金川的湖广绿营调回去,这样一来,的确有机会把荆州八旗做掉。” “先灭八旗,再平绿营,湖广再大,长毛称雄!” 贾六也很兴奋,击败敌人,未必靠实力,有脑子就行嘛。 叫湖广绿营打胜仗没可能,让他们打败仗,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想到能一次坑掉两三万满蒙旗人,贾六兴奋得连连踱步,最后吩咐刘禾易同栓柱明天陪他去干马河游泳,多练练水中憋气的本事。 “游泳?” 刘、杨二人表示不解,一大堆事情等着办,大人怎么想着去游泳的。 “多门手艺不压身。” 贾六只能这么说了,他们理解不了他内心的格局。 ------题外话------ 武帝丨三哥、读者1223581844187033600、一纸北淮、书友161114132748646、半夜有神、大爱楚玉嫣、重枪骑兵、国宝小熊猫、京中无夜、汉族网麦冬、他年锦衣行,、伤脑袋、只想看自己喜欢的..... 感谢以上社会贤达对贾中堂的厚爱! 7017k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军机处办不了 军机处无论军机大臣还是章京,都分满汉。 满官有满屋,汉官有汉屋。 满屋主掌在京旗营及各省驻防、西北军营事。 汉屋则办在京部院及各省文职官员、绿营武职官员事。 各自分工明确,都有领班章京主持工作。 起初,满汉军机大臣也是分屋办公,乾隆二十年以后,为了体现满汉一体,便将当值军机大臣合在一屋办公。 今日当值的汉军机是刑部侍郎兼军机大臣的袁守侗,以及从湖北巡抚任上晋升的见习军机梁国治。 满军机是索琳、庆桂二人。 四位满汉军机大臣一直在议八旗武职及绿营官职递补事,主要是四川军前的。 递补名单分两批,一批是由定西将军丰升额、四川巡抚李世杰呈递;另一批是各都统衙门报上来的。 本次升补八旗、绿营军官240余人,军前听用的占了三分之二,在京八旗补选的三分之一。 “我看先将火器营与前锋营恢复起来,善扑、健锐二营增补可以延后。” 索琳的意思是可以将核准后的题本递进宫中请旨颁行。 其余三位军机大臣都无异议。 接下来又议定西将军丰升额奏请平剿饷银事。 之前番贼袭玛尔当粮库,致使存于其中的大量物资米粮被大火焚毁,致使军前严重缺粮缺器械,因此定西将军丰升额奏请户部速拨银饷,调给米粮,另筹措军火。 零零总总算下来,用银近四百万两。 “户部永贵刚上任,哪里有银子?是不是让内库先拨些顶一顶?” 袁守侗的提议得到三位同僚的支持,自打皇上将内务府广储司银库交由和珅打理,又向各地推广议罪银制度后,广储司银库可谓是日进斗金,保守估计这几个月已经收了不下五百万两的议罪银。 现在大军急需用钱,请广储司暂垫应当是可以的。 “那就呈给皇上吧。” 索琳提笔写下军机处的意见附在丰升额的奏疏上,稍后一同递进宫中请旨。 接下来几位军机大臣又议了几件大事。 一是京畿一带前阵暴雨导致不少地方房屋冲毁,田地受淹,因此官府需要赈灾,帮助受灾百姓重建家园。 这些都要用钱,也要从周边地区调粮、调种子。 京畿重地,怎么也不能出现流民吧。 二是修了几年的文渊阁、文源阁、文津阁终于建成,军机处提请以此三殿储藏《四库全书》。 三是山东巡抚国泰上书,其指山东境内百姓民壮多有鸟枪,官府应出面组织民壮操演,以将这些拥有“私人”火器的民壮收为实用。 庆桂反对国泰奏请,他道:“各省地方,设立民壮,是为了巡缉盗匪,防护仓监,协助营兵,同资守御。民壮是由乡民召募充当,与入伍食粮兵士不同;况且火药关系重大,也不便散给人役。如果都使演习鸟枪,并令熟练进步连环法,对于除暴防奸,并无裨益。” 袁守侗也道:“皇上对鸟枪火器一直深恶痛绝,不令八旗子弟习用,况汉人民壮?各省汉人训练纯熟火器的人太多,不可不预防弊害。” 梁国治听后提出建议,可令各省州县额设民壮,应尽心训练,操演寻常技艺,与兵丁等同资捍御,以收实效,无需演习鸟枪。 “就这么请旨吧。” 索琳等人没有意见。 四位军机稍事歇息,饮茶的饮茶,抽烟的抽烟。 闲聊中,庆桂说山东巡抚国泰官声十分不好,不少山东官员都反应国泰为人跋扈,对待属吏不能以礼相待,稍不遂意就大声喝斥。 梁国治轻笑一声:“富贵人家子弟出身,不到三十就贵为巡抚,高高在上惯了,目中无人正常。” 袁守侗冷笑一声:“可不是一般的目中无人,你们可知道,那个于易简见到国泰都要直身而跪。” 梁国治惊讶:“还有这事?” 于易简是山东布政使,也是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的弟弟,要说后台背景比国泰这个巡抚要强得多,未想竟对国泰如此巴结奉承,倒也是稀罕事一桩,真不怕丢了他大哥的脸面。 “这事可不能传到于中堂耳中,否则定会说我们几个多事。” 索琳笑了笑,说起一件事来。 就是前番河道总督姚立德曾上书说山东境内有白莲教支派清水教活动,教主王伦以“运气”替人治病、教授拳术等方式,在兖州、东昌等地收徒传教,于乡野无知百姓当中极有威望。 “这可不是好事,” 梁国治意思若确有其事,当提醒国泰提防这个清水教才好,若有必要当抄拿教匪,不可使其生出祸事。 众人皆说可,原因是那白莲教向来就是朝廷打击目标,其教众但凡传徒超过百人,必生事端。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庆桂将湖广总督陈辉祖的奏疏取出。 奏中说道自金川番贼窜入湖北境内后,地方便竞相戒备,然湖广绿营主力奉调在金川剿贼,省内并无可用兵马剿贼,因此希望朝廷能将湖广绿营调回本省。 袁守侗看向边上正在抽水烟的梁国治:“阶平兄,你曾署过湖广总督,又实任湖北巡抚,这湖北的事情想来比我们几个清楚,你有何意见?” “吧嗒”几口后,梁国治道:“窜出来的番贼人数并不多,据报只有三两千人,形不成气候。不过湖北驻军有限,仅有荆州驻防八旗兵抵御未免有些吃力,若那股番贼到处流窜,于地方破坏极大,我看可依了陈辉祖所请,将湖广绿营调回本省。另行文定西将军处,着其务要派兵追击,不可懈怠。” “那就依阶平兄的意思请旨。” 袁守侗取来湖广总督陈辉祖的奏疏,写下军机处的核议结果后附本。 其它奏疏题本都是不急的,索琳便要同梁国治进宫请旨,通政司那边却又有新奏疏送来。 却是景陵总管大臣贾佳世凯的。 “景陵的事,不报内务府呈到军机处做什么?” 索琳有些不解打开贾佳世凯的奏疏,看了几眼后面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看向其余三人,苦笑一声:“这事,怕是我们几个核议不了,不如一块进宫面圣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搞个大工程 皇帝对圣祖皇帝感情极厚,闻听景陵地宫渗水,圣祖仁皇帝棺椁极有可能浸于水中,震惊之余竟是泣声更咽。 进宫禀报此事的几位军机大臣吓得赶紧跪下,齐称:“奴才(臣)有罪!”。 旋,旨意降下,着和硕简亲王丰讷亨、履郡王永珹、十一阿哥永瑆、军机大臣福隆安、和珅、内务府总管大臣金简、迈拉逊等领内务府、工部、礼部相关官员速往景陵勘察。 景陵方面,接到通知调查组要来的贾主任,一大早就候在圣德神功碑亭迎侯。 因为天气闷热,考虑调查组大老远从京里过来,一时半会怕是到不了。贾六便视察正在进行的三大维修工程,并就工程质量问题做了相关指示。 无非就是确保工程质量,不可偷工减料的废话,但承包工程各标段的大小官员、旗兵包括通下水道的赵老二,都对贾总管的指示铭记于心,并深表感激。 因为贾主任待下属真是没话说,明明一百两银子能搞的工程,硬是给他们五百两去做,这样仁厚的大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大人放心,工程质量要是出问题,大人砍我的脑袋便是!” 一路看下来,拍胸脯保证不会出问题的旗官兵丁的声音,那是一个比一个响亮。 贾六听的满意,不住点头。 “一定要按图纸施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用十根木料就不能用九根,要做百年工程,不能今年做了,过个几年就到处漏雨...” “少爷,图纸拿反了。” “啊?” 贾六面不改色,也不将拿反的图纸颠倒,继续讲了一通这才回到圣德神功碑亭。 调查组还没到,远远看到山门前有当地百姓在卖西瓜,贾六也是闷热得慌,便跑去买两西瓜。 “老乡,这瓜怎么卖的?” 没等老乡说话,贾六一拳砸在了西瓜上,自己捧了一半蹲在那啃,还有一半随手给了栓柱。 啃到一半,突然抬头下意识的朝卖瓜的看了眼,确认长得不及他威武雄壮,满面英气,一脸正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啃。 杨植把西瓜啃完,摸出一把铜钱扔在瓜农的桌上,那瓜农却是识趣,忙道:“总管大人能吃小民的瓜,那是小民修来的福份,哪能跟总管大人要钱呢?” “不要钱?” 贾六一高兴,顺手又抄起一个瓜走人。 不是他贾总管要贪人家瓜农小便宜,而是这瓜农能在景陵大门口做生意,都是托他贾总管仁义的光。 这阵景陵到处修工程,天又这么热,瓜农在门口卖一天瓜顶他在别地卖几天的。 就冲这,贾主任吃他两瓜,不过份吧。 来到圣功亭下往那一坐,叫亲兵拿来一挖勺,一边挖着西瓜一边不时朝西边官道张望。 终于,调查组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将西瓜皮随手扔远后,贾六赶紧整理衣着,然后带着一众官员恭侯。 几十辆马车停下后,最先下车的是简亲王丰讷亨,其次是履郡王永珹等人,和珅是第五个下车的。 “下官贾佳世凯给王爷请安了!” 贾六“叭叭”打千,带着一众管委员成员行礼。 “起来吧。” 简亲王丰讷亨就是铁帽子之一,准确说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一系的。此系先为郑亲王,后为简亲王。 除是简亲王外,丰讷亨还管着宗人府的事,属于宗室之中影响力较大的亲王。 贾六又向其他大人们见礼,人太多,只能笼统行个礼。 和珅看了眼东阁贤弟,点了点头后问道:“圣祖爷地宫渗水情况严重吗?” 贾六说情况十分严重,若不严重的话,他这个东陵总管大臣也没必要上报。 丰讷亨也不多话,示意贾六前面带路,一众官员急慌慌的就前往地宫。 地宫那边,哈图已经带着专业人员侯着了。 行礼过后,贾六让哈图将地宫渗水情况具体向王爷大臣们讲一讲。 哈图忙将情况说了下,并用各种工具证明地宫渗水属实严重。 “初步判断,地宫积水很可能已有半腰之深。” 哈图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结合多方面科学数据给王公大臣们的结果。 “半腰之深?” 丰讷亨同军机大臣福隆安、履郡王永珹、十一阿哥永瑆等人都是色变,因为这个积水深度已经相当严重了。 福隆安眉头微皱:“为何之前不曾上报?” 哈图刚要说这事他已经报过几任总管大人,但不等他说话,贾总管就抢先开口了,说是之前并无多少积水迹象,前阵暴雨后才发现这一情况。 估计与这场暴雨有关,有极大可能是暴雨使地下暗河水势疯涨,这才导致地宫渗水。 这是科学的胡说八道。 但必须这样说,真要如实说,那得罪的人太多。 简亲王未吭声,只是让工部和内务府营造司的人也实地勘察一下。 这就是大领导的小心了。 一定要通过非地方的人再检查一遍,确保不受地方蒙骗。 工部和营造司的人很专业,内中还有几个是参与过修建裕陵的老专家。 围着地宫勘察了半个时辰后,专家组给出的结论同景陵管委会一致,地宫渗水的确严重。 问题属实,如何解决处置的现场研讨会立即召开。 工部和内务府的专家组给出的意见是马上开启地宫,通过人力排出里面的积水,然后组织工匠对地宫进行防水施工。 王公大臣们对此意见只是听着,并无人给出是否可行的建议,因为历朝历代,还没有因为地宫出现问题而开启地宫的先例。 此事须要由皇帝拿主意。 毕竟,关系大清江山社稷龙脉及气运。 作为东陵总管大臣,贾六觉得自己还是要表达一下主管单位的意见才好。 他认为地宫渗水已经极其严重,就算是打开地宫进行排水,数十年后依旧会积水,而地宫积水于风水角度而言,显是不利的。 十一阿哥永瑆知道自己与这个东陵总管大臣有一层亲戚关系,便问贾六:“你的意思是?” 贾六迟疑了一下,道:“下官以为,最好是另择吉地,重建景陵。” 7017k 第三百四十三章 鬼子六再披甲 由于总管衙门正在翻新维修,总管大人同小老婆一时没地方住,又不想到附近镇上开房间,叨扰地方,所以让人在衙门边上临时搭了个草棚。 一切从俭。 说来也真怪,总管大人见不得银子,偏偏对自身要求严格,从不铺张浪费,甚至夫妻之间事后擦拭都是用毛巾,而不是用内务府生产的细钞,因为总管大人认为毛巾洗洗可以再用,细钞擦完就没法再用,过于浪费。 如此朴素,搞得那些承包工程的管委会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了,自发组织给总管大人捐钱,陆陆续续竟是捐了上万两银子。 对此,总管大人尽管认为影响不好,但怕下面人有别的想法,不利工作和团结,甚至会影响工程进度,再三推辞不果后决定暂时收着,等工程完工后再还给这些人。 有时候,廉政工作也是要讲策略的。 既要体现自己的清廉,又要让部下们安心工作,做到这一点才是个合格的领导。 粗暴的工作方式不可取。 景陵这边毕竟是昌瑞山风景区,白天再怎么热,到了夜间,山风一吹,还是凉快的很。 就是蚊子多了些。 昏暗的油灯下,总管大人正在盘点近期开支。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媛媛坐在边上纳鞋底,她准备给丈夫做两双布鞋。 因为,丈夫一直穿的那两双鞋,实在太臭了。 纳好一只鞋底后,媛媛有了些困意,抬头见丈夫还趴在那盘账,便道:“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嗯哪,你先睡吧,我把这张画画完就睡。” 随口答应一声后,贾六继续津津有味的画着画,不时嘴角还流露出极度满意的微笑。 媛媛见状不禁起了好奇心,将鞋底放在床边走过去一瞧究竟。结果实在是看不懂丈夫画的东西,看着像是座高大的建筑,但又十分古怪,跟她平日所见的建筑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么玩意。 贾六一边摸媛媛的肚子,一边问她:“怎么样,我设计的这座皇陵气派吧?” 媛媛愣住了,失声道:“你画的是清妖的新皇陵?” 贾六一愣,忙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皇陵,名字我都想好了,要么叫冬宫,要么叫白宫。” “......” 媛媛竟是无言以对。 贾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还是不要说什么的好。 因为,说多了,感觉他在吹牛逼。 ......... 以简亲王丰讷亨为首的调查组回京后,景陵渗水一事迅速在朝野传开,议论纷纷,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一些流言也在京中传开,说金川的番贼为何能突破封锁跑到湖广,就是因为圣祖爷地宫渗水,坏了大清的龙脉。 这种流言肯定也传到了皇帝耳中,乾隆为此召开了两次御前会议,太后那边也递话说圣祖爷地宫渗水肯定是不行的,哪怕没有先例开启地宫,为了圣祖爷,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皇帝也要尽快处置才好。 近些年来极为迷信的乾隆对此更是深信不疑,但究竟是重建皇陵一劳永逸,还是只开启地宫排水,朝中争议很大。 归根结底,还是钱的事。 当年景陵开建花了白银314万两,以如今的物价,要是择地重建至少得500万两,朝廷连用兵四川的军费都筹不齐了,从哪找这笔钱? 排水工程相对花费就少了,最多十万两搞定。 所以,户部同内务府出于实际考虑,给出的建议都是先行排水,等将来国库有了充足银子,再考虑迁地重建之事。 乾隆拿不定主意,问和珅内库还有多少钱。 和珅说原先收了各地议罪银有数百万两,但户部那边暂支了三百万两往四川应急,眼下库中余银不到二百万两。 钱的问题让乾隆着实头疼。 贾六这边也等着焦急,他哪里是真想给康熙重建阴宅啊,就是单纯在搞破窗。 媛媛不理解什么叫破窗理论。 贾六形象打了个比喻。 他问媛媛:“我要是再娶几房小老婆,你愿意么?” “呸!” 媛媛的回答自是白眼连连,一脸门都没有的样子。 贾六讪笑:“那我偶尔出去逛逛青楼,好比一个月就逛一次,你总不反对吧?” 媛媛依旧想呸,但想了想没吭声。 男人嘛,都不是好东西,甚至于正弄着时脑中说不定都是想的别的女人。 不把人娶进门,一个月出去花一次,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贾六嘿嘿一声:“这就是破窗理论。” 充分理解乾隆没钱难处的贾六,觉得应该行使忠心臣子的义务,就是以主管单位一把手的身份,上书请皇帝让百官开捐“修陵银”。 为了防止百官政治觉悟不够,可以让户部发工资时直接扣,然后给他们发一张自愿证明。 跟李会长在四川玩的那招一个德性。 可不等他将折子写好,山东出大事了。 活跃在山东地区的清水教主王伦利用山东今年大旱歉收,地方官却妄行加征,以致农民反抗情绪激烈的机会,公然组织教徒起事,任命军师、元帅、总兵等官职,率众千人,头裹白巾,手持大刀、长枪攻入寿张县城,杀死知县沈齐义,又攻破阳谷,堂邑二县。 王伦提出杀富济贫口号,山东百姓纷纷加入义军,拥众数万,山东告急、华北告急,京师告急。 几天前,王伦率部大败兖州总兵惟一和山东巡抚国泰组织的围剿官兵,北上直逼临清。 临清是南北水路交通的枢纽,扼据漕运要道,要是落入义军手中,江南漕银漕粮无法解京,中央政府就将瘫痪。 这可比窜入湖广的番贼更要危及大清江山社稷。 乾隆大怒,急令山东立行进剿。 可山东绿营根本不堪使用,总兵惟一“素以勇略自夸”,却被起义军打得丢盔卸甲。游击赶福也是满洲八旗出身,闻贼至竟由署后墙缺跳出,闻风而逃。 山东绿营不可用,乾隆只得让京营八旗出征,可京营八旗精锐火器、前锋、善扑、健锐四营在金川损失怠尽,京营八旗根本无兵可用,也无将可用。 东拼西凑,才组织了禁卫军1500名。 谁来带兵,成了大问题。 军机处推荐大学士舒赫德为钦差大臣,然舒赫德压根没带过兵,八旗能征将领不是在四川,就是在西北。 最后,军机大臣和珅向皇帝建议前番因旗员袭击大营获罪,降职为东陵总管大臣的“乌能伊巴图鲁”贾佳世凯,担任领队大臣前往山东平乱。 御前侍卫来景陵宣旨后,贾六愕然,久久无语。 边上的杨植轻声问:“少爷,怎么了?” “宿命啊,人呐,还真得信命,这冥冥之中注定大清要完。” 贾六摩拳擦掌,“少爷我要扶清灭洋...少爷我双手又要沾满劳动人民鲜血,为大清排忧解难了。” 7017k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宝刀配英雄! “什么叫我打不过!” 丈夫出征,妻子不在那唱一曲祝你寿与天齐就罢了,还一个劲的泼冷水,说丈夫没本事,八成打不过乱民。 你说贾六来不来气? 他是没拿刀砍过人,但不代表他的刀没沾过血。 当然,媛媛的看法有一定道理,因为据她所知,自家这个丈夫压根就不是打仗的料。 在金川的战绩,要不就是拿钱请吕大哥放水,要不就是厚着脸皮吹嘘。 实际带湖广绿营打的那一仗,被媛媛的小侄子顾安带着百八十人撵得漫山遍野跑。 为了丈夫安危着想,媛媛劝他不要鲁莽,最好找个借口把这差事推了。 安安心心的守坟,等着湖广大乱不好么? 贾六不与妇人一般见识,她懂什么? 在金川他那是藏巧于拙,用明而晦,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这次难得山东爆发清水教起义,又是在京畿眼皮底下,正是他向乾隆及满朝文武展示真正能力的时候! 也算是给世凯出山打的引子,搞的铺垫。 要不然光在景陵盗墓,怎么能引起老头子注意呢。 打仗这种事,不是贾六吹牛逼,他其实是相当擅长的,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表现自己这方面的本领而矣。 区区山东教匪,那真是小小滴,不放在眼中的。 要说金川那帮明朝遗民是越南游击队,山东这帮教匪最多就是个南韩白虎团水平。 老子打不过游击队,还打不过你白虎团? “你且安心在这养胎,为夫去去就来,一个月定扫平教匪,凯旋而归!” 立下誓言的贾六召集管委员主要工作人员会议,要求他们不能因为自己这个一把手出差,就对工作产生懈怠。 这次去山东平教匪,贾六属于借用,临时差遣,没有正式官遣,就是单纯的领队大臣。 所以本职还是东陵总管大臣。 乾隆之所以没给他加官,可能是同之前三年不许晋升的口谕有关。 平了教匪后,也必定还会回东陵。 因为和珅说乾隆入冬之后要来谒他爷爷的坟。 皇陵的守陵八旗兵丁肯定是不能用的,这帮人比贾六还差劲。 四川的嫡系又太远,因此跟着贾六去山东平乱的只有身边仅有的15个索伦亲兵。 相当于一个特种加强班。 刘禾易这个联络处长没跟着,景陵工艺品翻新仿制这件事比平乱还重要,须他在景陵坐镇,协调四川生产基地,定期供应新的产品式样,确保客户圣祖爷满意。 杨植得带着,算是政治秘书。 另外带了刘新平,属生活秘书。 还有一个刘家小子留给媛媛使唤。 不必回京面君,听取皇帝陛下对平乱的具体指示,直接带人到通州等侯归他节制的禁卫军就是。 半道,家里来人了。 管家赵进忠奉老爷大全之命,将老太爷当年征战使用过的大弓给额驸送了过来。 望着百年依旧保养如新的老祖大弓,贾六心中对平乱更有把握。 虽然,他拉不动。 但是精神激励作用明显。 妻子如秀肯定有家书,书中自是万般担心,叮嘱丈夫这叮嘱丈夫那的。 “回去告诉格格,山东乱民不过是无知乡民,围剿不难,叫她莫要担心...” 打发赵管事回去后,贾六继续向通州进发。 刚到通州,京里又来了一拨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带头的贾六熟,不是他之前单位乾清门卫处二等侍卫齐良栋又是哪个。 齐良栋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贾六选择先听坏消息。 临清三天前被王伦部教匪攻破,皇上震怒,命新任直隶总督周元理、河道总督姚立德派兵前往山东“助剿”,又传旨抽调关外索伦兵1100人火速入关。 被征调的索伦兵来自于乌里雅苏台的索伦营、黑龙江索伦营,至此,除呼伦贝尔索伦营外,关外四支索伦兵都被抽进了关内。 只是朝廷不知道的是,吉林索伦营同布特哈打牲索伦营实际已经姓了贾。 也就是说如果乌里雅苏台同黑龙江的这两支索伦营完蛋的话,大清八旗序列中就再也没有能打的了。 不过关外索伦两营入关至少要一个多月,因此当前围剿山东教匪的主力还是山东、直隶、河道总督所辖的绿营兵,以及贾领队指挥的1500名八旗禁军。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1500名八旗禁军都是平乱主力,因为是正儿八经的中央军。 好消息是乾隆给了贾六一把不世神器。 神器号遏必隆宝刀! 此刀为当年康熙朝四大辅臣,有金丹功力...有赫赫战功的遏必隆所有,此人死后,刀入宫中,从此人间再无此宝刀音讯。 直到六十年后方才横空出世。 乾隆十二年,遏必隆之孙、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等要职的讷亲以经略大臣的身份率兵出征金川,结果兵败。 震怒的乾隆派大学士傅恒取而代之,并赐遏必隆刀。 结果傅恒在军前就用讷亲爷爷的宝刀将讷亲给正法了。 后此刀再入宫中,一藏就是二十六年。 “此刀有生杀予夺大权,皇上将此宝刀赐予额驸,可见皇上对额驸此次平贼寄予厚望...” 齐良栋一点也没有势力眼,额驸打四川回来“落难”时,他都主动联系同僚给额驸女儿满月凑份子,是个实在人。 贾六打量手中蒙着绿鲨鱼皮的宝刀,“咣”的一下抽了出来,果然刀刃锋利,寒光亮眼。 刀锋入鞘,示意栓柱给以齐良栋为首的一众御前侍卫一人百两银票,喜得这帮御前侍卫眉开眼笑。 “回京之后不要急着回宫,先去玉春楼,报我的名字就行。” 贾六给了齐良栋一个你懂的眼神。 为了方便招待,贾六上次回京时就在玉春楼开了个长期账号,里面还有三千多两没花完呢。 齐良栋抱拳道:“那就恭祝额驸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贾六哈哈一笑:“待我归来,不醉不归!” 待齐良栋领着一帮御前侍卫打马回京后,终是见到了姗姗来迟的部下。 1500名禁卫军来自不同的单位,护军营400人,前锋营300人,火器营200人,虎枪营200人,善扑营100人,各旗养育兵合300人。 真就是东拼西凑的。 前锋营和火器营名存实亡,善扑营一半人马折在了金川,就这个护军营还算建制完整。 但护军营抽出来的400名所谓精锐,让贾六看的直摇头,可即便这样也比那300养育兵好一些。 什么是养育兵? 说是侯补八旗正丁,实际就是未成年的八旗子弟,孩子兵! 大一些的十六七岁,小一些的十三四岁都有。 京营八旗真是被贾六祸害的不轻。 武器装备倒是不错,火枪800杆,佛郎机小炮30门,劈山炮40门。 副领队是二等侍卫英济图,看着倒是条好汉。 照规矩同领队大臣做了交接,并带着大小军官拜见领队大臣后,英济图请示何时出发。 贾六也不耽搁时间,直接上马,手一挥:“开路!” 临清都被教匪攻下来了,他不替大清打通大动脉,有何面目见八旗父老。 7017k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清铁拳的力量 从通州前往临清,沿运河行军无疑是最省事,也最便捷的。 京畿腹地行军,也不需要征用什么随军民夫,每到一地吃的喝的都由当地官府供应。 新任直隶总督周元理是个七十岁的老头子,栓柱整理的朝廷命官履历册显示,这位周制台是个治水专家,一直在河道任职。 压根没带兵打过仗,也是倒霉催的,一上任就碰到这么个大事。 前任直隶总督杨景素是互助会成员,两个月前因失察雄县知县胡锡瑛侵蚀灾赈,下吏议的结果是夺职贬为平民,不知走谁的门路,又主动认缴了一万七千两,给改为降职布政使留任。 圣旨要直隶方面出兵助剿后,不知兵事的直隶总督只得让降为布政使的杨景素带兵御贼。 这个杨景素说起来是将门虎子,爷爷当过绿营提督,父亲当过古北口总兵,奈何杨景素自幼孱弱,不喜武事,跟周元理一样为官以来压根就没接触过兵事。 之所以被周制台委以这御贼重任,主要原因就是杨藩台年轻,今年才60岁,比总督大人足足小了十岁。 临清闹教匪,直接威胁直隶安全,因此尽管总督大人和藩台大人年纪都大了,对打仗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派出了直隶最强战力。 由总兵官万朝兴、副将玛尔清阿带领的绿营兵1200人。 这是直隶方面能够拿出手的全部精兵。 没法说是百战精兵,因为直隶承平上百年,没有仗打,哪来精兵。 大清开国之初就定下不成文的制度,就是直隶地区不可有汉人重兵。 因为直隶位于京畿重地,包围着京师,这要是直隶握有绿营重兵,万一出个反贼,京师瞬间就会被围。 受直隶总督节制的天津巡抚徐绩也亲自带兵助剿,拿出了天津绿营的全部家当——800营兵。 现这八百天津营兵正在巡抚大人的亲自带领下,火速赶往临清,欲同杨景素、万朝兴合兵,以壮声势。 山东方面,巡抚国泰拼凑了全省营兵连同民壮3000人,交由连吃败仗的总兵惟一继续围攻教匪。 惟一虽然不断打败仗,胜在敢于接战,精神可贵,相比山东绿营那些望贼而逃的将领,已经可称悍将了。 河南、山东河道总督姚立德接旨后,也派出归其节制的河道营兵4营1600人,在副将汪震带领下从济宁火速北上助剿。 兵部塘报显示,现各地调集的援军多达六千余人,连同贾六指挥的中央军就是将近八千人,对付号称拥众数万的教匪,虽然兵力不占优势,但武器装备和钱粮供应是教匪万万不及的。 “一旗当十汉!” 行军途中,贾六以这个口号动员部下,并将几十个胆敢开小差逃回北京的八旗懦夫用绳子绑着走在队伍前头。 单是开小差逃跑,贾六可以理解,人嘛,都怕死。 他贾领队也是过来人,能为这点小事发脾气? 但你跑就跑吧,你他妈的别动摇军心,说什么去山东是送死啊,说什么教匪都会神仙法术,符水一喝,个个刀枪不入。 搞得贾领队心里也犯怵。 不是怕什么神仙法术,刀枪不入,而是担心有了宗教加成,那帮教匪弄不好具备太平军的战斗信仰。 众所周知,一支军队无论人员素质如何,武器装备如何,一旦有了信仰,那就真的无往不胜了。 队伍抵达天津境内时,收到最新军情,教匪攻占临清后并未北上向京师攻击,也没有西进往河南攻击。 这是个利好消息,因为教匪此举给了各地清军反应时间。 “少爷,那帮教匪为何困守临清,不知北进的?” 杨植无法理解教匪的战略方针,他再不懂兵事,也知道教匪只要全力往北打,这沿途清军根本挡不住,最后必然会被教匪突到北京城下。 正在船头欣赏运河风景的贾六不禁看了眼栓柱:“柱子哥,我们是大清官军,是去平乱的!你想啥呢?” 杨植朝后面船上的八旗兵看了眼,砸吧砸吧嘴:“少爷,我觉得教匪要是打到京师,莫说皇陵给它刨了,圆明园我们都能给它洗劫一空。” “......” 贾六有点尿急,直接站在船头撒了泡尿。 经过数天不断赶路,中央军终于抵达临清北边的清河县。 顺利同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天津巡抚徐绩、总兵万朝兴等人顺利会师。 中央军的到来显然极大鼓舞地方军的士气。 好消息也是一桩接着一桩。 天津巡抚徐绩说他前天刚和教匪战了两场,一场是在小邓庄,一场是在张家庄,各毙敌数百。 “贼兵器多是短柄枪、铁叉、顺刀、朴刀,有牛马大车上百辆,所载皆妇女行装,本抚督兵猛进,贼根本不防...” 徐抚台绘声绘色的描述让贾六精神大振,果然,教匪就是教匪,行军打仗还拉着妇女行装,这真是上天赐给他贾佳世凯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只是晚间杨景素来找他了,也不点明彼此互助会员的身份,只是告诉贾领队不要相信白日徐绩的吹牛逼。 因为,据他偷偷派人打探,徐绩是连败两阵,不但损失了两百多营兵,还折了好几百乡兵。 为了不被朝廷追究,这才弄虚作假。 贾六能说什么,只能骂一句狗官了。 中央军到来的消息传到了围攻临清东、南方向的山东总兵惟一耳中,立时请求中央军参战,两天后各路兵马同时用兵,争取一战围歼临清城中的教匪。 对此,贾六没有意见。 他过来就是打教匪捞战功的,眼下几路兵马合起来有八千之众,火枪就有三四千杆,火炮加起来不下百门之多,怎么打也不可能输的。 大不了,和局。 两天后,号角吹响,战鼓擂响。 中央军、直隶兵、天津兵、山东兵、河道兵如约发起攻击。 由于是在运河北岸驻扎,所以中央军同直隶、天津兵得先渡河。 渡河非常顺利。 贾六踏上南岸土地,望着远处的临清城,不禁意气风发。 命参赞大臣、副将英济图速将炮队部署,先让教匪尝尝来自大清铁拳的力量。 7017k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们懂个屁,这是探明火力 可能是听说北京来了中央军,所以临清城中的教匪没敢出城半渡而击。 运力充足的中央军很快就将几十门小佛郎机、劈山炮用船拉了过来,在军官的指挥下一门门的拉到指定地点,卸下、埋土、夯实。 主要是火器营和前锋营的人在干。 兵力最多的护军营原是八旗最精锐的摆牙喇兵,雍正七年定名护军,都是上三旗和下五旗的满洲、蒙古精锐充当。 然而上三旗护军主要是看宫禁大门,下五旗护军主要看王公大臣的门,一开始还罢了,时间一久,这护军营就成了物业保安了。 人数八旗最多,但战斗力嘛... 不是吹的,贾六不用刀,一个能打两个。 用刀的话,不太好说。 他大舅子淳颖的信王府就有护军,平均年龄五十。 总之乾隆一朝,护军营除了跟着木兰秋狩、东巡南巡外,几乎没有出征经验。 对护军底细清楚,当然不指着几百护军能给他多大惊喜,真打起来时能跟着放上几枪,跟着往临清城跑就行。 摇旗呐喊,以壮声威。 贾六真正依仗的是前锋营和火器营的500八旗兵,之前调查过,这些八旗兵不少都去过缅甸和金川,具有一定战斗力。 这是自身实力。 对手方面。 王伦这个清水教主起事后能攻占运河重镇临清,说明其部骨干教众颇多,裹挟人数也多,相比山东绿营的战斗力肯定要高,但在如此声势之下换作是他贾六当教主,二话不说肯定要直捣黄龙,管它有枣没枣,先捅一下北京城再说。 同治年间,窜到陕西的捻军西路军不就是千里挺进,渡冰黄河杀到卢沟桥,吓得慈禧差点要带儿子学她老公一样跑承德么。 不论哪朝哪代,斩首都是一个优秀的农民企业家所必须具备的战略眼光。 真捅下北京,大清在各省的驻防八旗兵再多,这天下也不姓爱了。 捅不下来,兵临北京这个声势也可以让王伦成为李自成第二,利用声势纵横数省,好生经营一下,再差也能同清廷再干个几年。 可王伦计不出此,偏偏在最应该采取大胆攻势的时候停在临清,结果被清军四面包围。 如此局面,纵是清水教众再能打,也不过是将死亡的日期延后几天。 因此,战争的胜负不是现在确定的,而是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注定了。 “兵法有云,谁炮多,谁就通吃。” 贾六一边用千里镜观察临清城中动向,一边对已经埋好炮位一字排开的自家火炮,给予高度评价。 “大炮轰兮开他娘!” 伴随领队大臣一声令下,中央军率先打响临清之战。 听到中央军开炮后,其它地方军队也开始发炮轰击。 一时之间,临清上空充斥炮声。 “嗯?闻炮声无惧,此上勇也!” 注意到千里镜中临清城鸦雀无声,城墙上也没有教匪在那哇哇叫喊,跑来跑去,贾六不禁暗赞一声。 棋逢敌手,这仗打起来才不算他贾佳大人欺负人! “给我轰,轰到没药子再停!” 友邻部队已经开始发起攻城,但贾六却不为所动,一心要将药子打光才算。 等最先推进的直隶绿营已经攻到城下,这才传令攻城。 “一旗当十汉!” “生入军机处,死入紫光阁!” “弟兄们,给我上!” 照例做了进攻动员后,贾六拔出遏必隆宝刀向着临清城一指。 “杀啊!” 参赞大臣英济图好样的,竟然披甲亲自带兵进攻,让贾六不由赞了一声:“好汉子!” 临清城内的教匪也终是开始还击,城上有箭枝射下。 “真没火枪啊?” 没见教匪有火器,贾六胆气更足,让亲兵为他披甲。 破城在即,风头岂能叫旁人抢去。 他可是前无能伊巴图鲁! “上,上,上!” 贾佳大人亲自披甲,无疑让中央军将士如同打了鸡血,哇哇叫喊。便是那帮不堪用的护军同养育兵也嗷嗷叫。 “德布!” “标下在!” “破城之后,把藩库和教匪首脑住处给我封了,没有我的命令,天王老子也不准进!” “嗻!” 只贾六命令刚刚发布,临清城门突然洞开,紧接着一大群头裹白巾的教匪青壮就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上百名赤着上身的壮汉,这些人均是手执双刀,奔跑起来可谓疾步如飞,如同猕猴。 身后教众更是蜂涌而出,喊着“平胡灭清”的口号悍不畏死,不避官兵枪炮,就这么黑压压的朝绿营兵扑了上去。 让贾六大跌眼界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攻到城下的直隶绿营兵在教匪冲出来,打了两轮火枪后竟是就此崩溃,掉头跑了! “妈的,这帮汉人真是没用!” 身为正宗满洲的贾六气不打一处来,手中遏必隆宝刀一挥,就要带着八旗将士将教匪撵回城中。 只呼吸间那城门中又有一支骑兵队伍冲了出来,为首的是还是一名身姿飒爽的年轻女将。 杨植这两天打探了教匪不少情报,忙喝道:“少爷,是教首王伦的义女乌三娘,教匪称之为圣姑!绿营的人说这个圣姑武艺超群,能使双刀,厉害的紧!” 不等贾六有所表示,亲兵队长德布就喊了起来:“弟兄们盯准了那妖女,活捉了让大人睡上一睡!” 这觉悟... 贾六先喜后惊,大骂栓柱:“你怎么不早说教匪有马队的!” 骂完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开玩笑,老子打的是没马的步兵,你搞个骑兵出来,谁跟你玩! 不跑也得跑! 本来直隶绿营就崩溃了,这边教匪马队再一冲,天津巡抚徐绩那边也在撒腿跑。 中央军这边冲在前面的前锋营和火器营也在疯狂往回跑。 不怪栓柱情报不准,而是之前教匪根本没有使用过马队。 那乌三娘于马上双刀直抡,眨眼间就结果了好几个腿脚慢的营兵。马上的教匪也个个威风,或长枪横扫,或大刀劈砍,没几个回合就将一众清军打得溃不成军。 “点子太硬,风紧,扯呼!” 贾六跑得飞快,耳听蹄声隆隆,心中却是不慌,因为码头离的不远,那教匪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经上船了。 就算来不及上船,小小运河,以他的水技一个猛子就能扎过去! 怕个吊! 事实也正如贾六所料,教匪光顾着冲杀离的近绿营,对不远处正在后撤的中央军暂时顾不上。 贾六安全上船,脱下披甲,拿起千里镜察看战场情况,不知道那位徐抚台和万总兵腿脚是否灵活。 杨植和索伦兵们也撤上了船。 “哭丧着脸干什么?失败乃成功之母,再说这一仗我本来就没指着赢,因为这一仗主要是探一探教匪底细...” 贾六说的是真话,他就是探探教匪底细的。 这不,教匪有马队这个情报不就给探出来么。 自古用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胜。 教匪能打也是好事。 不能打,怎么能显出他贾佳世凯的本事来! 就眼前这一仗,直隶和天津绿营大溃,他的中央军虽然也在溃逃,但损失定然不大。 全军溃乱,他还能把建制保持住,这就远超同僚了。 只要队友损失大,战事的指挥权自然就要向他贾六转移。 “开船!” 放下千里镜,贾六下令先把船撑到河中央去,确保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不曾想,脚下没注意,被堆在那里的船绳给绊倒,失去重心的身子“咕嘟”一下扎进了河中。 众亲兵见状都是惊慌,独栓柱不慌:“少爷会水,放心!” 探头再一看:坏了。 急得大喊:“少爷脑袋扎进淤泥了,快下去救人!” “扑通扑通”,七八个人同时跳下。 费了好大劲,才将险些被淤泥呛死的贾佳大人给救了上来。 7017k 第三百四十七章 真八旗猛男! 得知禁军领队大臣贾佳世凯愧于兵败,竟然跳河自杀,幸被部下及时抢救才得以脱险后,从战场上狼狈逃回来的天津巡抚徐绩、直隶总兵万朝兴,河道副将汪震,包括那个屡战屡败的山东总兵惟一听后都是目瞪口呆,继而均是羞愧难当。 山东巡抚国泰听说此事后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同山东布政于易简道:“未想我八旗竟有如此性情刚烈之人,难怪人言其为果烈公再世,先前以为多是夸大之辞,今日才知是实啊。”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的弟弟于易简更是赞道:“有此刚烈满将军,何愁教匪不能灭!” 远在保定的直隶总督周元理闻听此事,亦赞道:“世凯猛将,先战金川,再战山东,刚烈之勇,叹为观止。只稍遇挫折,便徒自丧躯,实为可惜。” 此事传到京城后,更是激起了好大舆论,无一不是称颂贾佳世凯的。 综合起来,非八旗猛男不能形容。 就是礼部尚书富勒浑下班回到家后,对夫人道:“莫听外人胡说八道,贾世凯那王八蛋真有羞耻心,为夫这辈子再也不纳妾了。” 临清一役于清军损失极大,直隶绿营损兵三百余,天津绿营折损二百多,河道兵折了四百多,损失最重的还是本地山东兵,两个营叫教匪的马队冲散,被杀被俘多达千人,军械丢弃无数,堪称匪乱以来第一惨败。 如此败仗,怎么向朝廷奏禀,成了一干参战官员将领的棘手之事。 六十岁的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是第一个赶到禁军大营的,却不是安慰寻死不成的贾佳世凯,而是怒骂其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死,就是不忠、不孝、不仁!” 贾六以为就算友军过来看望自己也得等天亮,没想到老杨深夜就来了。 搞得都来不及化妆掩住脸上的油光满面,急中生智假意起身时不小心摔倒,趁机拿刚才擦嘴的毛巾随意抹了下。 再次看向老杨时,面上少了许多油光,多了一些岁月的忧愁。 “杨大人何出此言?” 贾六表示不解,事实上是真的不解,不管我是真跳河还是失足落河,关你吊事? 杨景素气乎乎道:“皇上叫你领兵平贼,这才刚刚开始,受了小小挫折就要自杀,你这不是对皇上的不忠,对大清的不忠,又是什么!” “这...” 贾六一脸默然,必须承认老杨说的有道理。 就是嘛,这才刚开始,小小挫折而矣,不值得上纲上线。 只要能把大军指挥权弄到手,明天主动再跳一次也行。 “你贾家世代忠良,你的曾祖父贾汉复更是被圣祖爷称之为当世能臣...你的爷爷、父亲也皆是八旗将领,他们都指着你为家中带来荣耀,希望你能成为贾家的骄傲... 如果你就这么死了,让你先人如何看你,让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又于心何忍?这不是不孝,又是什么!” 到底是做过总督的,说话有理有据,让贾六无从驳起。 都觉得对不起还藏在栓柱床底下的老太爷两口子。 “你若死了,这些八旗子弟就成了无头之众,下面将有很多人受主帅之死牵连,如此不是你不仁又是什么!” “胜负乃兵家常事,自古有几个敢称不败之将,还不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才造就不世威名的?便是我太祖皇帝起兵之时,也是多遇挫折的,你还年轻,怎的就如此想不开?...” 杨藩台一脸长辈看不争气晚辈的样子。 的确有这资格,因为他比贾六早入会两年,而且还是创会六大佬之一。 莫看现在降级当了二品布政使,但在互助会中的影响力,还是大大滴。 真是醍醐灌你妈的顶啊! “大人一席话,让世凯...让世凯...” 贾六更咽激动,表示自己寻死之举实是不忠不孝不仁的很,如今听了藩台的话已经醒悟,也重燃战斗下去的信心。 “这就好,这就好。” 杨藩台又说了一通安慰的废话,这才起身告辞。 等人走后,杨植张了张嘴,似又有重大发现。 “有话就说,今天的事我又没怪你。” 对于有可能真是贾家后人的栓柱,贾六是以平常心看待,就是从前也不是视其为奴仆,而是视为亲人的。 他娘死的早,大全又是个不学好的,两个姐姐再关心也不可能始终盯着他,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比他大两岁的柱柱将他拉扯大的。 不是兄长,胜似兄长。 如此感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植道:“老家伙其实是不想少爷害死他们。” “什么意思?” 栓柱的新颖角度让贾六大为好奇。 “少爷你想啊,你都没什么损失就羞愧的要投河自杀,他们这帮废物又怎么好意思苟活的?” “有道理。” 不怕对手太强,就怕队友太猪。 他贾六今天真的投河自杀,杨景素和惟一、国泰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弄不好老头子一激动都能弄死两个。 诚如老杨说的,打败仗不可耻,这才刚开始,小小挫折而矣。 动不动寻死觅活的,这队伍还怎么带,这人心还怎么齐,这教匪还怎么平?这同僚关系更是没法处。 因为你贾佳世凯越刚烈,这帮同僚就越倒霉。 “那个乌三娘和马队的底细打听到没有?” “打听到了。” 据栓柱从附近百姓那里花钱了解到的情报,那个清水教圣姑乌三娘二十来岁,长得不错但力气很大,和其丈夫赵某常在各地市集靠角抵戏营生,也就是两口子是搞杂技的。 几年前夫妇俩流浪到山东卖艺,乌三娘不幸染病,被清水教主王伦治好且没有收钱,还资助两口子。 三娘知恩图报就拜王伦为义父,丈夫两年前死后就依附于王伦。 起事后三娘帮着王伦攻城略地,还将江湖上结识的角抵戏姐妹都尽数招来,成立清水教的娘子军。 又号召了不少山东境内的响马盗过来帮助义父,也就是今天白天出城冲击清军的马队。 人数有三百多人,大部分都是马艺高超的江湖绿林汉子。 “少爷对那个三娘有想法?” “没,没有。” 贾六真没有,对他人妻子,他从来不胡思乱想的。 有失逼格。 让栓柱先去睡觉,自个坐着想了片刻后,提笔给和珅写信。 这是他结识和珅以来,第一次主动给对方写信。 所求不是金钱名利,而是替大清平叛的机会。 ...... 北京。 接到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等人上的联名奏疏后,乾隆十分生气。 “这个贾佳世凯,仗又不是他一个人打的,他跳什么河,寻什么死!和珅,你给朕说说,朕是那种容不得一二挫折的皇帝吗!” 对于贾佳世凯兵败羞愧投河一事,乾隆是又气又爱。 气的是这小子不知轻重,胡乱寻死。 爱的是这小子竟如此忠勇刚烈。 不禁想到这小子当初在金川写的绝命诗——“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 和珅没有迟疑,直接说道:“皇上,奴才以为此次兵败,实是指挥不明,各路兵马各自为战的缘故,故而奴才以为当以一人为大军统帅,统一指挥各路援剿兵马,否则再各自为战,缺少方面经略总理,恐乱事短期难以平定。” …… 队长知道自己不要脸,所以弱弱的,小心翼翼的求各位爷给点月票行不行? 凡事好商量。 7017k 第三百四十八章 贾总理 山东刁民起事造大清的反,刑部是中央政府第一个做出应急反应的。 议政大臣、刑部满尚书英廉,军机大臣、刑部侍郎袁守侗双双上书,提请于《大清律》增定“聚众结盟罪。” 经刑部诸多专家审议核定,凡汉人异姓者,但有歃血订盟,焚表结拜弟兄的,不问缘由、不问人数,皆照谋叛未行律,为首者绞监候,为从者减一等; 聚众至二十人以上,为首绞立决,为从者发云贵、两广极边烟瘴地方充军。 专家补充意见,哪怕没有歃血盟誓焚表事情,仅按年龄大小排序结拜的,为首者也处绞监侯,从者减一等。 也就是有二三汉人,彼此间没有亲族关系,平日管某为张大哥,管某为韩二哥,管某为王三弟的,就是有反对大清的嫌疑,地方一定要加以收监,报请刑部,可抓可不抓的一定要抓,可杀可不杀的一定要杀。 “惟有依律行事,依法行事,才能彻底杜绝汉人谋逆事。” 为了配合刑部新出炉的罪例,礼部也奏请全国范围查抄禁毁《水浒传》,删改《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结义剧情,因此段剧情与聚众结盟罪视同,恐为刁民学习。 “此纠枉过正乎?” 乾隆同意禁毁《水浒传》,但对删除《三国演义》抱留意见,因为桃园结义是这本书的基础,由此发展若干剧情,且此书为大清军事教材,大清能得中国赖此书一半功劳,妄加删改,是否不当? 命军机处再议。 军机处核议结果,汉人平民识字者不多,百人之中识字者一二,故有关结拜之事多由民间说书人传播,因此不必删改书籍,令地方整顿说书人及相关戏剧,勿使不为心怀不轨者学去即可。 乾隆批示:“知道了,着办。” 清河县。 一场由中央军领队大臣、少将参议贾佳世凯号召发起的,各兵种联席会议正在召开。 参会者有省级高官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武职中将山东总兵惟一、直隶总兵万朝兴;少将玛尔清阿、汪震、英济图、叶清等人。 另有地方厅、处级官员若干。 此次会议主要是总结临清之战教训,加强各部联系,为更好剿灭教匪打下基础。 能够聚集这么多比自己官大的领导参会,贾六要感谢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因为在他提出各兵种、多部门联席会议这一设想后,杨景素第一个表示支持,并积极为之奔走,最终促成此次会议召开。 当然,也与贾六是中央军将领有关。 会议由曾做过直隶总督的杨景素主持,此老德高望众,乃调合各部关系不二人选。 “经查,清水教众,主要成员皆齐鲁民间习武之人,多为豪侠亡命、衙役书吏、盐贩赌徒、走马半械者,此类人等原就是我大清不稳定因素,平日好兄弟相称,遇事抱团,稍遇官府打击便聚众造反...” 结合山东地方奏报,各路兵马实际调研结果,与会文武基本赞成清水教乃是披着教派之名的混合团体,此次造反也是早有计划,并非仓促发生。 不过即便知道清水教与白莲无关,官方也是一致认定王伦起义是邪教起事。 不如此定性,事后朝廷调查为何起事,就会深挖出山东这两年旱蝗连灾,十室半空,饿尸遍野,地方官员却视而不见,横征暴敛,终激起王伦起义的事实真相。 那样,山东官员可是要掉一批脑袋的。 同理,所谓白莲教、八卦教也是地方横泼黑水,掌握舆论主动、推卸责任的策略。 对此套路,贾六再熟悉不过。 “贼首王伦本是富农,无儿无女,家有一百五十八亩地,十五间土瓦房,平日以给人看病为由蛊惑无知之民...” 杨景素拿着贾六给的《教匪详考》照本宣科,贾六这边则是心头百味。 历来农民起义,除了朱元璋外,其他领袖大多都是敢于站出来推翻自己所在阶级的英雄。 这种人,都当人杰一称。 为常人所不能者。 经调查,王伦手下有四名骨干被其封为大元帅,分别是梵伟、孟灿、王经隆、阎吉仁。 四人中梵伟是秀才,孟灿、王经隆是江湖把戏者,阎吉仁是贫民。 “另经详查,衙役刘焕、营兵阎逢源、乡勇王大等亦为王伦骨干,有乌三娘者为教匪创娘子军,马队...” 攻占临清后,王伦将所部义军称为“常胜军”,其军中很多骨干来自绿营,这与前明义军组成颇为相似。 这些情报是贾六用三百两银子从一个叫林三毛的教匪口中买来的。 这个林三毛本是关在寿张牢中的囚犯,王伦攻破县衙放出囚犯后,囚犯无处可去又怕官府再捕,索性便跟着王伦一块起事。 由于囚犯对官府的天然敌视,这些人也很快成为义军的中坚力量。 林三毛因为人机警被任为小头目,然见官军四面来围,王伦却在临清停滞不动,知道其难以成事,便趁教匪大败清军举城欢庆的空子偷偷溜出城来向官军投诚。 结果正巧撞在中央军手里。 得知林三毛来降,贾六大喜过望,亲自提审,从而基本搞清常胜军底细。 为了感谢林三毛,特赏三百两,收为苏喇,叫其军前效命。 栓柱建议把这个奸细砍了算了。 贾六不纳,道:“人来投我,我却杀之,今后谁还敢来投我?” 根本用意却是指着林三毛这个熟知常胜军底细的叛徒帮他大破教匪,有这个林三毛在,也方便他用各种手段分化离间常胜军。 战争,打的是政治,真刀真枪砍没劲。 真要光着膀子提大刀,他贾佳世凯也走不到今天。 接过杨景素的话头,对与会高官道:“那林三毛供称大元帅梵伟也是王伦的军师,其给王伦出了两个主意,一为上策,一为中策。” 天津巡抚徐绩好奇问道:“上策是什么?” 贾六朝北方一指:“集中精锐急袭北京。” 此言一出,众官惊哗一片。 京畿并无重兵,王伦真要集中精兵打北京,社稷真要为之动摇了。 直隶总兵万朝兴问:“中策呢?” 贾六轻笑一声:“也不知梵伟从哪得知淮南之地黄河漫口,流民遍地,故建议王伦若不北上京师可南下直趋济宁,焚烧粮艘,浩荡入淮,如此可得数十万人成势。” “这个梵伟倒是个人材,难怪能为教匪军师。” 说话的是从济宁过来的河道副将汪震,淮南的情况他知道,自四月以来便不断受洪灾,流民不计可数。 因此真要叫教匪窜到淮南之地,根本不用裹挟,几十万众就能拉起来,那时,谁能制之? 贾六也认为梵伟是个人材,可惜王伦不北上,也不南下,不知道脑子进了什么水非要搁在这临清等死。 乾隆一朝,你王伦可是离北京最近的起义啊,又值清廷七成军力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北京城就跟新媳妇上新床,脱了裤子等你王伦。 胆子大一点,我贾老六配合你火烧圆明园,不就跟玩似的。 这么好的机会,全他妈的白瞎了。 山东巡抚国泰说话了:“据本官掌握的情报,王伦曾遣人秘入京师,说京里传有鬼家反了,欲联系鬼家。” “什么鬼家?” 天津巡抚徐绩一脸不解,贾六也是不解。 不想国泰说那鬼家是指大小金川的反贼。 “王伦有勾结大小金川之意?” 贾六震惊之色难以言表: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国泰点头,并说王伦可能派人往大小金川了。只是路途遥远,很有可能未抵达。 “近闻金川番贼窜出四川,入了湖广,有兴汉一说,现搜出清水教邪书中有平胡字句,二者倒也呼应。且闻番贼均长发,而教匪将发辫解开,东西二贼均以长毛示人,欲反我大清衣冠,其心可诛。” 60岁的杨景素三代身受国恩,对反贼简直恨之入骨。 “长毛不平,大清不宁!” 贾六起身环顾一众文武高官,拱手道:“诸位,清水教匪之所以能成事,不外趁我官府不备。然前番兵败,我官兵不是无备,何以惨遭失败? 世凯窃以为有三个原因,一是各部协调不力;二是教匪藏匿马队;三是官兵勇武不够。 故世凯以为今后各部当统筹指挥,定夺防马之策,激励官兵奋进...” 正欲发表平贼数策,以争取同僚支持,一队黄马褂飞驰入营。 “领队大臣贾佳世凯接旨!” 一御前侍卫手执圣旨奔入会场。 贾六忙同诸官跪拜。 “上谕,贾佳世凯勇武刚烈,为人实诚,敢于当先,着授钦差关防大印,任总管前锋营大臣,赏黄马褂,总理山东军务诸事。” 圣旨宣读完毕,御前侍卫将旨意连同钦差官防大印呈上,看着兀自没有反应过来的总理大臣,侍卫不禁提醒一声:“总理大人,请接旨。” 呃? 贾六激动莫名,从侍卫手中接过圣旨和关防,三拜疾呼:“臣贾佳世凯,唯有牺牲报国矣!” ------题外话------ 王伦遣归太入窥京师,并宣称北京城内“有鬼家反了”,可与之联络,东西呼应。《东案口供》,“鬼家”时指大小金川。 梵伟曰:“若早从吾言,迟至上东巡时以轻骑入袭京师,天下事大定矣’”(秦震钧《守临清日记》) 7017k 第三百四十九章 没钱,谁卖命! 总理山东军务,不是内阁总理、大清首相的干活。 是个临时性差遣,同领队大臣、参赞大臣一个性质。 并没有固定品级相配,一品能为领队,六品亦可为领队,视差遣任务性质、指挥人员定。 严格意义上,贾六走上仕途的第一个股级职位“布特哈拜唐阿”,也叫领队。 你要对外吹牛逼,说我是这个小分队的总理也可以。 相比前明,大清用官很随意,自由发挥。 个别地区(战场),御前三等侍卫只要有皇上圣眷,给个虚衔都能主持大局,指挥督抚。 所以,总理山东军务是虚衔,不在官方正式编制内。 但没有这个临时性差遣,贾六就没法成为山东剿匪总司令。 总管前锋营大臣听起来像是个一品高官,实际上前锋营最高军职编制是左右统领,及管营大臣,因此总管大臣也是个政治荣誉,涨逼格的临时授予。 真要实任,贾六手底下前锋营八旗兵才300人,也就是个大队长的干活。 黄马褂同理。 唯一实在的东西就是钦差关防大印,有了这枚大印,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这三位省级高官,都得客气的听侯比他们品级小一级的贾佳总理吩咐。 不带反抗的。 因为总理大人除了钦差关防大印外,还有把专门噬主的“遏必隆宝刀”。 此刀,谁握谁死。 两样东西加起来,同总督大人的王命旗牌有的一拼。 对于皇上的厚爱和赏识,贾六感激不尽,同时也感谢老铁和珅的鼎力支持。 显然,没有和珅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他贾佳世凯能如愿成为山东剿总司令长官? 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将来,大业若成,不能亏了和中堂。 权力给了,政治荣誉也给了,接下来贾六就必须干活了。 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出工不出力。 打从北京来山东的路上,贾六就一直在琢磨如何剿匪。 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加强领导班子指挥权。 就是统一军政大权。 事实很明显,山东的人在剿,直隶的人在剿,河道的人也在剿,各成一团,目标是一致,但谁也不听谁的,这匪怎么剿? 而且,两位巡抚、一个布政,两个总兵连同他这个领队都在剿匪,另外还有个遥控指挥的直隶总督在,这匪剿了后,功劳到底算谁的? 贾六不吃大锅饭。 虽然他喜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关键时候,他全要。 结束了联席会议后,贾六就用心的给老头子详细递呈剿匪计划了。 计划非常详细,非带兵数十年之统帅无法作出。 只要按这个计划认真实施,一年之内,一定可以将常胜军连根拔起。 “臣来山东后,确系教匪多为乌合之众,武器以刀枪为主,并不难剿。然臣观绿旗兵战力低下,有称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之说,概此等勇气皆无之兵,使以对之乌合之众亦不堪用... 便是臣统领之禁军八旗子弟,十有九人无法开弓,半数不曾练过打枪,临阵不待贼近,便蜂涌胡乱开枪...” 身为忠臣,贾六肯定不能瞒上欺下,对于清军存在的问题一定要如实奏报,不仅如实向乾隆汇报清军战斗力低下问题,也指出清军所装备的火枪、劈山炮、小佛郎机等火器存在射程近,精度差,威力小的问题,因此导致清军攻坚能力大打折扣。 这一系列自身问题不解决,如继续对临清城强攻,除了折损兵力,使官兵士气低迷,并无任何益处。 由此,贾六提出“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八字方针,就是不再盲目强攻,做好防御“让贼来扑我”。 “臣意使各部扫清外围教匪小股人马,切断城中教匪与外界联络,以临清新旧两城为基,于城外大小道路开挖深沟,立坚营,布排枪,顿火炮,将贼尽数围于城中不使其出,如此,贼人再众,也不过困兽耳。” 结合从临清城中逃出来的官员汇报城中存粮情况,贾六断定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七八个月,临清城中必定断粮,届时可不费吹灰之力,以最少损失一举克城。 此围困为主。 进攻为辅,则指不一昧防守,教匪来扑可见机行事追击,以求最大程度杀敌教匪有生力量。 概以防守反击四字。 如此,既能困贼,又能使各部轮番练兵,久而久之,下勇可成中勇,中勇可成上勇,上勇可成悍勇。 另外,就教匪成份复杂,有坚定造反,有半道造反,有裹挟造反,有投机造反等因素,贾六认为可以重金分化收买教匪,从而“以匪制匪”。 为了确保八字方针得以实施,另请旨催促关外索伦,最好再调一蒙古马队配合作战。 前来宣旨的侍卫也带来乾隆口谕:“索伦未到,不可再行浪战。” 因此,贾六认为乾隆肯定会批准他的八字方针,因为老头子对清军战斗力问题心知肚明。 就眼下临清城外这些歪瓜裂枣让他们再行强攻,八成还是攻不下,不如稳妥一点围起来再说。 写完,密封,命快马送京后,通过自身努力荣任总理大臣的贾六兴致勃勃带人来到运河钓鱼。 官方说法叫侦察敌情。 隔河拿千里镜远看临清城,发现城门紧闭,无人马活动迹象,总理大臣不禁暗自摇头,心想最后的机会都给了,你们还不知道把握,那就莫怪我贾佳世凯心狠手辣,拿你们的鲜血染红我的顶戴了。 放下千里镜,看向因为教匪封锁导致河上一条漕船都没有的大运河,不禁诗兴上来,当场吟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左右看向运河,风平浪静,一个猛子能扎到对岸去。 更无稻香,稻子尚未抽穗。 但众人却是深刻感受总理大人诗中所描绘的意境。 “想要从我大营过,至少黄金八万两。” 吟罢,抽出遏必隆宝刀狠狠往地上一插,向着左右威风凛凛道:“此刀所在,大营所在!” 动工,马上开建河北大营。 没钱,谁他妈替你大清卖命。 7017k 第三百五十章 这是总理大人的 贾佳总理的ppt报告做的是十分详尽,也十分务实的。 从敌我实力、兵马部署、钱粮供应、天时地利、人心团结等各角度全面分析,再配以那仿自大家的字体,比之状元考卷都要让人赏心悦目。 军机处诸位大臣都说山东总理军务的这份剿匪计划,是他们为官这么多年都不曾看过的。 恰巧到军机处办事的的礼部满侍郎奎尼看过剿匪ppt后,更是不禁赞道:“文有和珅,武有世凯,国家兴盛,指日可期。” 基本上,军机处同意贾佳总理的“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剿匪方针,因为这个方针的确是最为稳妥的。 倘若再行强攻失利,万一叫教匪从临清跑出来,就不是现在两省万余兵马都堵得住的了。 届时,还不知道要调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匪乱压住。 大清现在已是多事之秋,自打金川番贼突出四川,窜入湖广后,就没一个好消息传来。 湖北那边最新消息是冲出四川的番军改名叫“兴汉军”,连续两次向宜昌府城发起进攻,但都因城中有备没有得逞,遂转而窜入荆门当阳一带。 荆州将军尚简保奉湖广总督陈辉祖之命领驻防八旗兵两千,连同从四川紧急调回本省的绿营兵三千余,准备将番军围于当阳一带。 在尚简保的指挥下,五千余清军主力连同各地乡勇总近万人,布营十一座,排比屯扎,结果被番军绕至后方荫蔽埋伏,绿营兵毫无察觉。 等尚简保挥令从正面猛攻当阳城兴汉军时,后方伏兵齐起,纵火焚烧清军营寨。 清军大惊,前后受敌,纷纷溃逃,副将郭德、游击马齐、知府蔡文亮等被杀。 参将郑泰奋力击贼,身中数箭犹不退,方才止住全军大溃,堪堪保了尚简保退回荆州。 事后清点,此役折损官兵乡勇四千多,其中有六百余八旗兵。 尚简保不敢与兴汉军再战,只能收拢残兵退守荆州城。 当阳之战大获全胜后,兴汉军势头一时无两,不少刁民受其“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及“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口号蛊惑,勾结同乡纷纷加入,使兴汉番贼人数壮至三万余之多。 湖广总督陈辉祖密奏,武昌城内也出现大量兴汉军蛊惑人心口号,更有天地会等社团组织于各地起事,袭击官军衙役,抢夺军粮器械。 一时之间,湖北全省,已陷大恐慌。 湖北事态严重令得乾隆连颁三道旨意,急令定西将军丰升额火速调遣两万精兵入鄂围剿。 身在成都养病的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上书朝廷,请仿唐宋明旧制,于湖广开团练,使乡绅招募乡勇守土安民,或配合绿旗兵把守要地,随营征讨,以解湖广兵马不足之急。 并说番贼之所以入湖广,就是想围魏救赵,解大小金川之围,故朝廷若从金川抽兵,便是中了番贼的诡计。 乾隆认可博清额的意见,但不同意湖广开办团练,只要湖广总督陈辉祖、湖北巡抚郑大进竭力筹办,封堵各处要口,“务使长毛困于湖北之地”。 又密旨丰升额可再启同大金川和谈,以便抽兵入湖北援剿。 西边乱成一团,东边又出大事,军机处诸公也是焦头烂额。 贾佳世凯的围剿策略是没有问题的,但两个问题摆在了军机处诸位大佬面前。 不解决这两个问题,“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八字方针便无法贯彻实施。 第一个问题是钱粮从何而来。 贾佳总理计划书中所提的河北大营筹建,围剿官兵饷银、炮料药子、弓弩防器,吃喝菜米等,补步估计至少得一百万两。 这还不包括官兵抚恤、临阵赏银,征调民夫等。 第二个问题是临清是运河重镇,漕运断一两个月京师还能撑得住,这要断上一年半载,北京城里几十万八旗子弟连同百官都得断炊。 当初皇上之所以震动,还不是因为那清水教众断了运河,一刀斩断了大清命脉么。 四川用银、湖广用银、西北用银、京师用银、山东用银... 大清的财政命根子全赖运河,不解决运河疏通问题,河北大营建得再坚固也没用。 就这两个问题,乾隆没有独断,下旨询问总理大臣贾佳世凯、山东巡抚国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等人。 很快,前线的总理巡抚就将补充方案急递进养心殿。 山东巡抚国泰、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天津巡抚徐绩三位封疆均表示支持贾佳总理八字方针,至于筹建费用,山东愿承担四十万两,直隶愿承担三十万两,天津方面承担十万两,余二十万两由户部和兵部予以解决。 这一下就解决了钱粮大头问题。 运河问题,贾佳世凯指出虽然教匪占领了临清新旧两城,威胁自西门穿行而过的运河,但是运河南北两段仍就被官军所控制,只是临清段出了问题而矣。 因此可令漕粮在临清以南的柳林集“弃船改车”,向东绕行百里至北段甲马营运河渡再行船运。 如此,虽然大费周章,增加损耗,但是能确保漕粮及时抵京。 户部尚书永贵是个认真务实且心细的领导,当即让户部组织专业人员就这段百里改运方案进行评估。 最终得出转运损耗虽在一成至两成之间,长期不可接受,短期内可以承受。 没有更好的方案了。 方案获朝廷同意。 为了防止前线将领擅截漕运,永贵小心眼上书皇帝,请派户部官员前往临清检查漕粮转运事项。 乾隆同意。 临清,正在筹建的河北大营已经初步有了规模。 大运河边,一座用布幔临时围成的帐篷内。 贾六命人将按他要求特别制作的大蛋糕端了上来。 当先划了一块,端给山东巡抚国泰:“这是国兄的。” 又划一块端给天津巡抚徐绩:“这是徐大人的。” 又划一块端给直隶布政使杨景素:“这是杨大人的。” 望着盘中剩下的蛋糕,三位省级高官一致笑道:“这是总理大人的。” 7017k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还有比我更蠢的! 剿匪,剿的就是钱。 没有钱,拿什么剿匪? 总不能让贾佳总理手提遏必隆宝刀泅渡大运河,做那孤勇者吧? 钱是人的胆,钱是人的命! 只要有钱,别说区区清水教匪,就是白莲匪众、太平军、捻子、革命党一起来,贾佳总理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在听取多方面意见后,他往朝廷报一百万两大营筹建费。 这钱,真心不多。 是实打实的开销。 具体账目,直隶布政使杨景素帮他做的明明白白的,上报的这一百万两,只少不多。 比起四川那边的军费开支,他这边连个屁都算不上。 最先到账的是山东巡抚国泰的四十万两。 很痛快,不用任何口舌,国抚台就把钱出了。 不过据杨景素打听的小道消息,自教匪起事以来,这位国抚台同山东布政于易简,以各种名义要求地方开支钱粮协办军务,至少捞了两百多万两。 这让贾六大呼能人。 自己把百姓逼反,自己部署围剿,到头来教匪攻城掠地,官军损兵折将,直接责任人不仅没受朝廷半点处分,反而捞了二百多万两,这等能人,放眼天下有几个? 大是羡慕。 这就是封疆好处啊。 可惜自个是总理山东军务,不是总理山东军政,改天要是能混上巡抚、总督,干的肯定比他国泰强。 当上内阁总理,圆明园都能作价卖给贾家。 山东的款子到账后,贾六立时召集联军千总以上军官开会,会上直接宣布给每一个参战官兵发两月正饷,不论旗汉每人十两。 除此,又给菜米补贴二两一人,防暑降温补贴一两一人,夏衣夏裤补贴一两一人。 合计参战官兵每人实得银十四两一人,总计开支十四万两余。 余下的钱,二下添作五,总理大臣、山东巡抚、天津巡抚、直隶布政分一半,再一半由大小军官、后勤文官一体瓜分。 总理大臣吩咐了,谁敢不拿钱就是跟大清作对,不用教匪出手,总理大人先把他捆了丢运河喂王八。 效果明显,领到钱后的参战官兵士气飙升,一下从先前的负六十点涨到正五十点。 这个士气值应用到战场上的话,是能多放两轮排枪,多冲一百步的。 莫要小看钱的威力,情报显示常胜军中至少有千余原山东绿旗兵、乡勇(民兵)、衙役(警察)参加,而这些人参加常胜军的原因就一个——有日子没发饷了。 所以贾六先发钱,就能杜绝内部动乱发生,可以根本性的稳固平乱基本盘,防止关键时候有官兵因为领不到工资故意放水,又或倒戈相向,甚至夜袭总理大臣。 总之,他曾经干过、利用过的,统统拿钱堵上。 天津巡抚的十万两正在解来路上,天津相对富裕,是商贾重镇,十万两军饷筹措于天津士绅而言,那是小意思。 在杨景素的斡旋下,贾六私下与天津巡抚徐绩吃了两次饭,最终达成共识,天津款项四六分账。 贾六徐四。 今后再有解款支应大营,照此办理。 直隶方面应解银三十万两,不过直隶最近由于洪涝灾旱频发,筹款相对较难,又有山东民乱教训,直隶总督周元理不敢横征暴敛,所以只能先筹措一半,余下待财政宽松再予以解决。 对此,贾六表示理解,同样与直隶布政杨大人达成共识,除拿出一万两打点直隶解银相关官员外,余下五五分账。 杨藩台表示满意,并竭力促成军前四大佬合作。 今日运河边共尝蛋糕,就是四大佬首次集体碰面。 天津巡抚徐绩这人,贾六不太熟悉,国泰这人却是鼎鼎大名。 反正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中,此人通常都是幕后大反派。有的电视剧夸张一点,说人家国泰连乾隆都打算干掉。 属于贪官中的贪官。 这么一位胆大心狠的官员,贾六没理由不与之合作。 漕粮“改水转车”这个提议,就是国泰的主意。 初始,贾六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将漕粮改陆运,因为他实地察看过,虽然运河经临清西门穿过,但城中的常胜军缺乏火炮,对漕船实际构不成多大威胁。 最多就是沿河袭扰,造成的损失是可以承受的,因此只要加强船只防御保护即可,没必要大费周章。 听了国抚台算的账后,贾六立时同意。 大清现在的财政收入大概是四千万白银一年,而经运河输入京师的漕运钱粮占了这笔财政收入的六成,保守估计最少有两千万两。 漕运规模之大,历代罕见,仅漕运能养活百万漕丁便可见一斑。 这笔钱大多来自江浙两省,由此可见江浙之富庶。 前明崇祯莫说有大清一年财政收入,就是有一半的钱,李自成破不了北京,大清也入不了关。 把粮食和其它物资从船上搬到岸上,再用车转运百里重新抬上船,过程涉及到人力搬运、交通物流,还有系列损耗,具体下来少说一成。 什么事都不干,就雇些民夫将东西搬来搬去,一年少说二百万两,这钱光明正大,傻子才不挣呢! “一成保守了,我看怎么也得两成才是。” 直隶杨藩台胡子多,几口蛋糕下去粘的都是。 贾六放下蛋糕,不无担忧道:“户部要派人过来监督此事,有人看着也不好做得太过。” “户部怎么了?户部的官他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贪钱的。” 三位封疆相视一笑,怎么对付户部监管来人,他们有一万个办法。 会议结束,众人都赞贾佳总理蛋糕分得公平,这蛋糕做得也甜。 为了细水长流,几天后贾六命放行一只打济宁过来的漕队,船上装的粮食大概可供临清城内教匪多撑三两个月。 山东总兵惟一象征性的派了两百乡勇押船,因此只要教匪不傻,冲出城来在岸边吓唬吓唬,漕工和乡勇就会弃船跳河。 属于白捡粮食。 不想,这船队从头到尾竟是没有受到常胜军半点攻击,安然无恙的通过了。 气的贾六把千里镜狠狠摔在地上,大骂:“他妈的,我以为我打仗不来事,没想到这天下还有比我更蠢的!” ------题外话------ 《贞观泥石流》一书,是傲骨诚心向诸位推荐,作者老实人,文风犀利,不擅色。。。情描写,属于正经可读。 以上描述不实。 7017k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实是真蠢耳 亲兵队长德布跟随海兰察打过缅甸,打过金川番贼,算是老行伍了,他认为会不会是教匪以为有诈,不敢出城夺粮。 贾六一想有道理啊,所谓用兵之道,全在狡猾,突然有一支船队打眼皮底下过,常胜军有所怀疑也是常理。 万一船中藏的不是粮食,而是官兵呢? 这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他总理大臣为官以来,向来光明磊落,从不阴谋诡计。 赢有赢样,输有输样,总之,就那吊样。 常胜军之前不曾与总理大臣打过交道,有此误会也是正常。 微一思虑,再令放行一漕队。 无论如何也要让常胜军短期之内不会粮荒,如此才能确保漕粮转运尽量拖得长一些。 一年几百万两什么概念? 就是放个屁的功夫,就有几百块进账啊! 结果恼人的是,城中的常胜军依旧没有动静,就在城上看那一艘艘的漕船慢慢向北边划去。 唯一有动静的就是教匪特制的“常胜”大旗,在城门楼上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德布的行伍经验没有半点能借鉴的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常胜军那帮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贾六也是长叹一声:“此非比我蠢矣,实是真蠢耳!” 算是看明白了,这常胜军根本不能与之谋,难怪落得个四面被围的下场。 若不是指着他们捞银子,团结山东、天津二巡抚外加直隶高官,早挥军杀进城中揪出领头的问问你们会不会打仗了! 气急败坏再命放行一支漕队,由亲兵队长德布带200营兵押送。 总理大臣亲自接见营兵,给每人五两银赏,另三人一个西瓜。 大热天的,不能让弟兄们白忙活。 “谢大人赏!” 众营兵发自肺腑的感谢声,让贾六犹为满意。 漕队行至临清西门段时,船上押运营兵突然大喊大叫,对空放枪放箭,又有数船自沉,数船起火,跳船的官勇如同下饺子般不断跳河。 刚刚从北京赶到的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伊江阿远远看着,不禁吓得闭上双眼,直呼:“阿弥托佛。” 这个伊江阿正是户部满尚书永贵的儿子。 其人有两大好,一好诗词歌赋,二好礼佛敬僧。 只别人好佛,多是去寺庙听有道高僧讲禅,伊江阿身为朝廷官员哪里能天天跑去寺庙,索性重金请了一庙中王和尚还俗,天天以随从名义陪侍左右,且对王和尚言听计从。 据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收到的情报,这个王和尚本是京师广慧寺的僧人,为僧却不心净,长游走达官贵人府邸,且娶妻生子,十足花和尚一个。 又有传言,伊江阿的妻妾多与王和尚有染,甚至伊江阿还当场撞见几回。 然伊大人不以为恶,反以为喜,说是王僧乃有道僧人,自家妻妾能得他施法注精实是福气,可以间接帮助他净身洗垢,更近佛祖。 杨藩台讲这事时,听得贾六两眼冒光,只恨他现在贵为正宗满洲总理大臣,不然定剃度入寺寻个机会与伊大人好生亲近,好普度他的妻女。 倘若生下几儿几女,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永贵这人有贤名不假,但让自己的儿子来山东督办漕运事,说他举贤不必亲也行,说他别有心思也行。 所谓贤官,也就那回事了。 阿桂也是大清第一贤臣,可架不住通敌卖国都被写入史书。 天津巡抚徐绩一针见血,只要收买了那个王和尚就等于拉伊江阿下水。 贾六深以为然。 四大佬之一的国泰写信给济南城的布政使于易简,命其重金从青楼买了两个美女送到大营。 伊江阿一行昨天刚到青河县,晚上这两个美女就送进了王和尚的屋中。 又给这王和尚黄金一百两,结果王和尚彻底沦陷。 同伊江阿一起来的户部官吏不论是笔贴式还是拜唐阿,每人都是二百两见面礼,又有在军前一切开销均可报账。 一通操作下来,除了伊江阿本人被瞒在骨里,其他人都姓了贾佳。 眼看运河上漕船烧得烧,沉得沉,民夫营兵不断跳河,惨状令得伊江阿心头颤动,佛号连连诵出。 王和尚也是菩萨心肠,当即表示可在运河边搭佛台一座,为这些枉死生灵超度,如此可收军民之心。 只法事需银千两。 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伊江阿自是大为支持,可他身上没有千两银子,于是竟向总理大臣贾佳世凯提出暂支。 “为遇难官兵、丁勇百姓超度,是积德的大好事,伊大人不说贾某也是要办的,” 贾六二话不说便命以开支饷粮为由,支出三千两交予伊江阿,同时命人配合。并传令今后凡伊大人所需各物,都优先办理。 此举,把个伊江阿的心烫的暖暖的。 于是,在王和尚选定的黄道吉日七月十四日,由地方征集的上百名僧人,以及临时扮作僧人的300名营兵,一同在运河边搭起的高大佛台上做起法事来。 山东巡抚国泰由于另有公务没有前来,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总兵万朝兴、副将玛尔清阿等人都放下手头事务前来参加。 众人面上都是虔诚。 伊江阿本人更是换了官服,穿了一身僧袍,因为王和尚说法事需要由他登台祈福。 于是,和尚营兵一同唱经,木鱼之声响彻运河两岸。 对面临清城中的常胜军肯定被惊动,一层层报上去,很快城头就聚集了常胜军大小骨干。 “清兵在干什么?” 一身红妆劲裹的乌三娘不解的望着远处的高大佛台,以及台下密密麻麻的和尚。 “此定是清兵在施法咒我!” 常胜军统领,自封“收元之主”的教主王伦双手使个法决,突然向对岸佛台一指,喝道:“千手挡、万手遮,青龙白虎来护遮,只得稟圣中老爷得知,急急急,杀杀杀,五圣老母在此,清狗妖僧统统死!” 刚刚办完几件要务的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贾六急匆匆也赶到了运河边,为表示对伊江阿信仰的尊重,以及对遇难军民的悲痛之情,身上特意也披了一件袈裟。 是杨植带人到附近的寺院抢来的。 真是抢的,因为袈裟主人胖大师被揍的不轻。 到时,正是伊江阿领着百僧齐声大合唱,受木鱼之声影响,心中竟有意境,远看临清城上常胜军似在做什么法,弄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城头,一时愕然不解其意。 旋即醒悟,这帮教匪莫不是把自己当洋鬼子对待了,不甘示弱,双手顿时捏了一个法决,怒指临清城:“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7017k 第三百五十三章 投降吧,黄金大大的有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无敌。 棋逢对手,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望着远处临清城上挂出的女子用物,各式恭桶,种种污秽不堪,甚至还有长长黄纸画的乱七八糟道符,把个总理大臣看的是直摇头。 明代农民起义都不曾这么愚昧,可见大清为了防汉,把汉人的整体素质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档,搞的农民起义充满荒唐,充满怪诞,充满戏剧性。 讽刺的是,防着防着连满洲人自己都深信不疑,列强来了后,将愚昧发挥到了极致的不是满洲高官们又是哪个。 害人害己。 不信科学信上帝,没前途。 白瞎了常胜军这个名号。 郭药师、华尔、戈登这三个要是随便来一个,贾六也不会感到寂寞。 从滑铁卢到斯大林格勒再到三八线,从孙子兵法到百战精典,总理大臣能打的他们八拜投地,直呼“贾佳氏不可战胜!” 然现在,空有一肚子本事,却只能隔河相望,甚至放水都放不了,简直郁闷透顶。 且这常胜军如今的表现实在是诡异,起事之初那是何等的快刀斩乱麻,风头一时无两,怎的才占了个临清州城就堕落到如此地步呢。 贾六越想越奇。 唤来林三毛再问常胜军内部情况,从中判断常胜军到底是谁在指挥,好对症下药。 林三毛供称常胜军为三种人组成,第一种就是以王伦为首的清水教众,骨干有王伦的弟弟王柱、开钱铺的王维全,当和尚的马添喜、义女乌三娘、王经隆等。 这类人等除喜练武外,还练气功。 所练气功以十日不食为小功,八十一日不食为大功。 “王贼有练气功文弟子数十人,练拳棒武弟子上百,起事之后皆受重用。” 林三毛说,常胜军可称王伦嫡系骨干教众有八百到九百人左右,其从前传教收的文武弟子大多被封授千总、游击、副将,占了常胜军武职一半。 攻下临清后,王伦就称主,封王维全为国公,其弟王柱为王,又封了四大元帅、十大总兵。 但实际帮助常胜军屡败清军并成功占领临清的却非王伦嫡系,而是梵伟、营兵阎逢源、姜捷、王银、阎吉祥等人。 这些人除梵伟是秀才外,其他人不是营兵就是衙役,不仅有一定军事素质,还知晓各地清军驻防内情,因此加入常胜军通过出谋划策,带队搏击,使得常胜军迅速席卷山东北部,也很快在常胜军站稳脚步,成为军中极为重要的力量。 第三种就是被清水教释放的囚犯,代表人物有李士杰、王亮等,以及各地投奔的绿林好汉。 这类人等大多为投机分子,林三毛就是。 “若说谁对王逆功劳最巨,定是军师梵伟无疑了,反正小人听得最多的就是梵军师令...” “这么说来,是天王杀了东王,又或是把东王搁置了?” 梵伟是秀才出身,生员对于宗教之类的东西最为厌恶,肯定不可能让常胜军在城头这么乱搞。 因此贾六猜测弄不好王伦极有可能把梵伟给做特了,不然无法解释眼前这荒诞一幕。 林三毛在那里一肚子狐疑,实不知贾佳大人说的天王、东王是什么意思。 由于临清城中邪教施法,本来为遇难军民超度的法事在王和尚提议下,很快升级为僧教斗法。 身负监督漕粮转运大任的伊江阿参与其中不亦乐呼,就差大呼过瘾了。 作为正经人的贾六在施展过大威天龙法决,发现毫无效果后,开始做正经事。 就是组建一支归总理大臣直接指挥的亲兵队。 定额300人,山东出50人,直隶出50人,天津和河道各出50人。余100人从八旗禁军各营抽调。 300人又分六队,每队分正、副队长,均由贾六的索伦保镖担任。 亲兵总队长由德布担任。 除朝廷正饷外,同样贾佳总理额外再支一饷,各项待遇稳居全军之首,非精锐不得入之。 入选标准很简单,十铳须中四铳,十箭须中五箭,能披双甲沿运河跑二里地。 精兵肯定是各家的心头肉,哪里肯轻易送给贾六。 四大佬再次碰面后,贾六以将来破城之后所得四家平分为代价,终是换来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直隶布政杨景素三位大佬的同意。 为了壮军威,扬声势,贾六亲自将这支亲兵队定名为“常威军”,以求从名字上压“常胜军”一头。 此外,也干了两件正经事。 据林三毛供称,王伦起事之后曾令骨干张百禄往河南召集教徒,但时至今日,河南方面并无教徒前来袭击清军。 可以断定,张百禄要不就是携款潜逃,要不就是河南教徒缺乏敢于牺牲的精神,不敢举事响应教主。 为免发生意外,贾六还是行文河南方面,要求缉捕张百禄,并注意省内清水教众结社情况。 另外直隶魏县和汶上县都有清水教众秘密结社。 七月十九日,两县教徒数百人自带刀剑起事,攻占汶上县,城内营兵65名闻风溃散,竟使教徒不费吹灰之力攻占汶上县城。 此事一出,贾六立即派德布领常威军火速赶往镇压,手令要求教徒除自首可免死,余顽抗者一律诛杀。 德布带常威军赶占汶上,深夜以绳钩攀城,城上教匪竟然没有任何相应措施,结果睡梦中被常威军一通乱杀。 天亮,事态得以平息。 计捕杀教徒300余,俘200余。 贾六命将这二百余教徒送交地方,命乡里严加看管。结果直隶布政使为向朝廷夸功报捷,私命副将玛尔清阿将俘虏全部活埋,上奏朝廷杀贼两千余。 乾隆大喜,给了杨景素一个云骑尉的世职。 天津巡抚徐绩大为眼红,也欲有所动作,然不及动作突见营外有火起,吓得以为是贼人冲出,“促令放炮”,甚至亲自手持火把点炮。 一通乱轰后,才知是远处民居失火。 可尽管一无所得,仍是上奏朝廷,“臣坚营立垒,时贼数百欲趁夜幕劫臣之营,幸臣早有所备,当先号呼稳定军心,亲自点火,一炮毙敌之精于拳棒之人数十...” 在收了徐巡抚三千两后,贾六昧着良心证明战绩属实。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底。 京中传来的消息说索伦兵已入山海关,另外朝廷调了一支500人的马队也在星夜赶来山东的路上。 由于外围教匪已被平定,因此乾隆意索伦兵至后可行一次大的攻势,以便尽早平定山东匪乱。 对此,贾六原则上同意。 天气仍然炎热难耐。 烈日之下,临清旧城前却有人在喊话。 “阎大元帅,我是小张庄的林三毛啊,总理大人让我给您捎句话,只要你能投降,总理大人保你荣华富贵,黄金大大的有!” 7017k 第三百五十四章 招降纳叛,也是生意 阎大元帅就是营兵出身的阎吉仁。 此人极为悍勇,王伦决定起事时就是阎吉仁带着几十人用白布缠头,在看守城门的衙役刘焕等人的接应下一举攻入寿张城,吓得城中的满洲游击赶福翻墙逃走。 时有千总孙云龙带营兵二人,外委把总韩永忠带兵四人在游击署前与阎吉仁遭遇,结果被阎吉仁用短刀捅死三人,骇得孙千总和韩把总撒腿就跑,从此一闻阎吉仁的名字就望风而逃。 王伦有感阎吉仁悍勇,收其为义子,封大元帅,命与另一元帅王经隆一起统兵把守临清旧城。 只是据可靠消息表明,阎吉仁对义父王伦坐困临清,既不北上也不南进的做法十分不满。 加之其本是官兵一员,贾六便对阎吉仁开展思想动员,若能令其率部投诚,对于瓦解常胜军将起大用。 只是,林三毛在旧城外喊了两三天,嗓子都喊哑了,城内的阎吉仁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大人,这些个汉奸冥顽不灵,还是莫费口舌,待索伦兵到杀进城中,将这帮汉奸统统宰了便是!” 中央军副将、参赞大臣、御前二等侍卫英济图是满洲好战分子,且也十分悍勇。临清首战,各部皆退,独他领前锋营集队以排枪击退常胜军马队,从而保住总理大臣原本打算丢给常胜军的几十门火炮,令得总理大臣惜才之余,暗中将其加入阵亡名单。 此人口中汉奸乃指“汉人中的奸贼”,是官方对反清分子的定性,而不是民间普遍认为的给鞑子当二狗子的汉奸。 同样一个词汇,在对立阵营指称的却是不同意思。 但有一点很明显,就是贾六这个总理大臣于汉人眼中是汉奸,于满人眼中同样也是汉奸。 只是,不曾暴露。 “自古用兵,战抚相宜,今常胜军拥众数万,不从内部使之分裂,一昧以官兵血肉之躯强攻,非良将所为。杀敌一千,自折八百,于国有何益?我之阵亡每一个士兵,皆是家中顶梁柱,有父母,有妻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言牺牲。” 总理大臣的话听在一众旗汉军官耳中,都是暖心。 尤其绿营官兵,对年纪轻轻的总理大臣,更是发自内心的拥戴。 不说珍惜他们生命,便是足额给饷,办事给赏,就足以让各省绿营对贾佳大人感恩戴德了。 “大人,阎贼数日不予回应,看来其是不肯弃暗投明了。” 身穿七品把总官服的林三毛虽是满头大汗,眉宇神情却是神彩奕奕的很。 贾六的看法同英济图、林三毛却是不一样,他认为没有回应反而证明阎吉仁有投诚之意。 因为其真的没有投诚之意,大可使人怒骂林三毛,如你这个叛徒神气什么之类,又或说些与城共存亡的话。 今毫无反应,恰恰表明阎的内心正处于煎熬之时。 需加大火侯。 让林三毛继续喊话,范围扩大至全体常胜军士卒。 “城里的教匪听着了,大清总理山东军务钦差大臣贾佳大人说了,只要你们出城来降,不计前番罪过,一律赦免归乡!” “你们跟着王伦是没有好下场的,临清已被大清兵团团围住,外无援军,内无粮草,临清城破是迟早的事!” “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想想你们的爹娘...投降吧,总理大人优待你们,说话算数!” “......” 林三毛喊的嗓子眼都冒烟了,城中还是没反应。 “大人,还要不要喊了?” 林三毛的嗓子倒是还能使,可就是天太热,晒得人心发慌。 贾六挥手示意三毛退一边去,思索片刻,亲自上前喊话:“城内的人听着,本官乃大清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贾佳世凯!尔等本是大清良民,奈何从王伦做贼!今大军十万将你们重重包围,难道你们以为还能逃出生天!” “本官现在代表皇上,代表朝廷,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凡出城来降者即可领取盘缠回乡,地方不会另眼相待,从前务农继续务农,从前做工继续做工!” 喊完,想了想,最后再说一句:“以今日为期,三天之内出降者具此办理,三天之后再降者一概不受,皆以反贼定处,且牵连家人,望尔等好自为之!” 令林三毛继续喊话,自个回营吃西瓜。 深夜,贾六刚要入睡,外面就来报了,说是有几十名常胜军士卒爬墙而下前来投诚。 喊话攻心之策终是有了效果。 “好嘛,好嘛!” 大喜的贾六觉也不睡了,披着单衣就去接见投诚士卒。 他就说嘛,没理由一帮乌合之众组成的农民军会是块铁板的。 到地一看,几十个白布裹头的常胜军士卒正忐忑不安的蹲在地上,看到清军大官出现,皆是把头抬起,目中既有期望,也有畏惧,更多的是担心。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些常胜军士卒并不确定清军方面是否会信守诺言。 “都起来,都起来,本官既说不追究你们,就不会食言,你们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若本官食言坑杀你们,便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在贾六这个总理大臣的再三安抚后,众降卒才算定了心神。 接着又命给这些人发一百文盘缠,给予三天干粮,待天亮之后派人送还本县本乡,为使这些人回乡之后不为地方歧视,从而再生事端。 贾六更是以钦差关防给这帮人出具“无事归乡证”,凡持此证者,地方官胆敢刁难,那便是同总理大臣过不去,必用遏必隆宝刀取他狗命。 一通手续办下来,降卒算是彻底放了心。 “大人真是我等再生父母!” 带头的降卒王常拿着盘缠、干粮以及自己的归乡证,激动之余不禁扑通跪下给贾六磕了一个响头。 众人见状,纷纷磕头。 贾六坦然受之,问那王常在常胜军中任何职。 王常忙道:“回总理大人,小人只是个普通人,不曾封官。” “噢。” 贾六点了点头,命人将王常等降卒安置,天亮准其归乡。 待人走后,扭头对栓柱低语:“记,有常胜军总兵王常率众七百来投,赐王常赏银三千两,余众一人二十两。” 招降纳叛,也是生意。 7017k 第三百五十五章 当世名将鬼子六 第一拨来降常胜军士卒共45人,人均给100文就是4500文,再加上三天干粮,合银七两左右。 现报领头总兵给三千两,从者一人20两,共700余人,合计就是17000余两。 “一万七除以七,一七得七,二七一十四...” 贾六心算很快,利润接近2500倍,这买卖能做。 而且是跟漕粮转运一样正大光明就把钱挣了,不用担心有人眼红,因为这是分间离化常胜军的必要手段。 皇上同意的! 剿抚并用,平贼利器。 花小钱办大事,说的就是这个。 “回头拿我大印把条子盖了,去找户部伊大人领银子,明天江苏有几船漕银过来,让他先支给我。” 琢磨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一大批常胜军士卒来投,贾六也没睡意了,直接现场办公。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十几名常胜军士卒攀城而下前来投诚。 按章办事。 账目上赫然又多了副将林某率500余众来投,给银一万一千两的记录。 一条又一条,天快亮时,账本上已经开支出十三万两了。 来降常胜军士卒340人,人均四百两,实际一百文一个。 “善战者,何以无赫赫之功,皆因为一言一语一主意,便令敌军分崩离析矣。” 贾六自得,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猛将兄,动不动光着膀子提大刀带弟兄们玩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 凡事算在先头,没有尸山血海就把敌人解决了的,这才叫名将。 不损一兵一卒就能赢得战争胜利,才是合格的统帅以及领袖。 这方面,贾六经验值拉得满满。 当年他玩帝国时代,那城堡能建满半个地图,愣是把电脑玩家逼到集体投降。 就这水平,对付小小常胜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实际才三百多来降,但贾六相信这只是个开端,随着消息的传播,白天一定会迎来千人以上规模的投降浪潮。 为了确保投降的“教匪”回乡不受地方歧视,能好生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贾六一直在不停的盖章。 每一个“叭”声,就代表一个农民重新获得了新生。 林三毛供称的明白,王伦嫡系教众不到千人,连同绿营响马真正敢于造反的就两三千人,其他人不是被裹挟,就是单纯想混口饭吃,或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够得上砍头大罪。 对于这些无知之人,贾六没法拿他们脑袋向清廷请功,所以,还是给予活路,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他是贾世凯,不是曾剃头,长毛没杀多少,倒是百姓给屠了几千万。 “少爷,够了吧?” 杨植看着满满几大筐,怕是有上万张的“无事归乡证”,再看看实际登在名册上的三百多人,总觉得投入和产出不符。 但少爷就喜欢盖章,手都没停过。 “这哪够,少说得三万张。栓柱,你要知道投降这种事,是会人传人的。于其人多了证不够发,还不如现在多辛苦一些。” 贾六很有信心,三天之内,不敢说常胜军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至少也能让他们十去七八。 杨植“噢”了一声,一边用沾了唾沫的指头替少爷将证书一张张扒开,好方便盖章,一边却提出自己的疑惑。 按少爷这法子,固然能让常胜军兵员分崩离析,但同样也会形成另一个后果,就是间接将常胜军变得更加纯洁,也就是凝聚力反而变强,更加能打。 因为,不能打的,投机动摇的都叫放走了,余下的都是铁杆造反的。 还能一心一意,不用担心投机动摇派把他们绑了开城。 贾六微微点头,栓柱能想到这一层,不枉他这么久来用心栽培。 真要从内部搞垮常胜军,当然不是他现在这种搞法,而是应该收买城中的投降派,让他们里应外合。 自古再坚硬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嘛。 温福怎么败的,不就是收容的降番作乱,以及内部出现了一小摄玩命分子么。 但贾六不能这样做。 杨景素下令将俘虏的两百多教众活埋的教训告诉他,真要破了城,里面的几万常胜军包括十几万临清百姓,恐怕过不了今年的中秋节。 屠城,是必然的。 为了不让这悲剧发生,贾六就只能帮着常胜军净化队伍。 然而,打清晨开始,贾六加班加点不计报酬制作的归乡证书竟然没人来领了。 就跟销售等客户一样,贾六负手在那转圈,时不时的看向临清城方向,可惜,路上没有客户的身影。 情况不对劲! 贾六马上让亲兵找来林三毛,问他为何城中的教匪不出城来降了。 林三毛分析有可能是阎吉仁发现有人出城投降,派亲信在城上严加看管。 这个分析是有可能的,而且城内那些想投降的人有可能是想等晚上再出来。 念及于此,贾六放下心来,也是困了,先回去睡觉。 夜幕再次降临时,他又兴致勃勃的现场办公了。 只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几大筐归乡证一张也没少。 众人都是面面相窥,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些个教匪忒不知好歹,大人又发钱又给吃的,还给证让他们回家做良民都不肯,这真是铁了心要给王逆陪葬不成!” 林三毛气呼呼表示,愿为总理大人破城急先锋。 “少爷,算了,这些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政治解决走不通了,还是准备军事解决吧。” 尽管内心是同情支持临清城内常胜军的,毕竟他们是反清的盟友,但是眼下这局面又必须得到解决,所以杨植只能从大局出发,提醒少爷行菩萨心肠同时,也要有霹雳手段。 贾六这边坐在长凳上也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这帮教匪摊上他这个剿总司令,已经是祖上几辈子积来的德,怎的就这么不识趣呢,难道非要他下令破城之后,男人杀光,女人分光不成。 半响,大腿一拍,喝来林三毛:“去,给我往城内射箭,从现在开始只有交钱才能获得优待释放,不交钱的一律视为反贼,格杀勿论!” 7017k 第三百五十六章 乾隆的亲女婿 东西销不出去怎么办? 降价便宜卖,那是棒槌。 得涨价! 越便宜,越没人买。 越贵,买的人越多。 打仗嘛,跟做生意一个道理,没啥区别。 做人不能死板,归乡证销不出去难不成一把火烧了不成? 得创新思维,用市场经济的手段解决产品滞销问题。 没人比贾六更清楚自己辛苦加班赶制的归乡证含金量有多高,又具有多大的官府权威性。 这玩意,真正是紧俏货,抢手货,硬通货,也就是临清城中的教匪无知,有眼无珠,换成稍有见识的,那都得争着抢着当黄牛。 某种程度上,这张归乡证就是参与起义农民的免死金牌啊。 为反贼操碎了心的贾六必须要给临清城内的那帮无知村夫一招猛的! 送钱请你们回家种地你们不干,那成,好事结束,现在改成你们交钱才能回家。 为了促销,当然要有套餐。 一根烟功夫套餐就出炉了。 前一百名只需交十文钱,就可以领良民证回乡种地。 一百到五百名,则要交三十文钱。 五百到一千名,涨价,五十文一个。 一千名到两千名,一律一百文一个。 往后,以千为单位翻倍。 想回家做老百姓过安生日子,你就掏钱。 不想回家就想在临清城等死,这钱你就自个收好,等破了城顶多总理大人费点事,让人从你们尸体上翻出来。 这还是只针对没有在常胜军当官的普通人,嫡系清水教众想买也不是不行,只要他们有悔过向善之心,贾六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但是价格嘛。 总兵五千两,元帅一万两,国公两万两,王伦这个教主的钱不收。 闹出这么大乱子来,总要有个拉到北京去凌迟的主吧。 也不是贾六非要讹人家清水教,实是常胜军起事以来,多少也弄到了一些钱,尤其是他们把临清府库给占了,清军合围之前运河上的漕船没少被他们洗劫。 连同先前洗劫的几个县城,保守估计,几十万两还是有的。 这钱,原本因为常威军的建立,贾六答应与其他三位大佬平分,现在嘛,由市场决定。 “对了,那个乌三娘要是也想回家,就不要收钱了,姑娘家又没了丈夫,怪可怜的。” 心善的贾六又特意叮嘱可以免费放乌三娘同她手下的娘子军走人。 总理大臣,不打女人。 事后朝廷要追查,趁乱跑出,隐姓瞒名,又或死于破城,借口多的是。 如今的临清城外,是他贾六与三大佬只手遮天。 最好常胜军骨干能全部跑光,省得将来贾六还要费尽心思煽动第二次起义。 林三毛一一记下,当下带着自己手下几十名营兵去落实总理大人的交待。 “嗖嗖嗖”的书箭就射进了城中。 “少爷,这能成?” 杨植觉得少爷简直是异想天开,这送钱给教匪他们都不肯来领,况要他们交钱呢。 望着夜色中的临清城,贾六摇了摇手中的蒲扇,顺手打死一只吸饱血的蚊子,尔后悠悠道:“有些事情你不懂,一开始我也不懂,但现在我懂了。” “少爷懂什么了?” 栓柱一脸听不明白的样子。 “等会你就懂了。” 贾六一脸高深莫测,耐着性子静静等侯。 书箭射进城,教匪们总要有个消化时间。 一个时辰后,几个黑影从城上攀绳而下,鬼鬼祟祟的猫着腰,轻手轻脚摸到了清军营前。 “这里,这里!” 亲自接客的贾六兴奋的样子,像极了两年前崇州总督衙门那位胖管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将手中的《告教匪书》扬了扬,怯弱道:“军爷,是不是交钱就放我们回家?” 一身便服的贾六嘿了一声:“咋的,不回家还打算赖在这吃皇粮不成?” 听了这话,那农民迟疑了下,从怀中摸出十文钱小心翼翼的递到了贾六手中。 示意栓柱将火把凑近,数了下铜钱数量后,贾六一挥手,顿时林三毛将归乡证递给那农民,然后问他是现在回去,还是等天亮回去。 “要是家离的远,一时半会回不去,我们这边还有干粮,不贵,五文钱一份。也可以提供马车,但这个要额外加钱,衣服什么的也有...” 按贾大人的意思,林三毛将后续服务套餐给报了下。 众人纷纷交钱,并且就在他们交钱的时候,从城上攀下来的投诚之人更多了。 很快,络驿不绝。 动静很大,但是城内的常胜军将领们竟然没有阻拦。 不知道是担心镇压引起内讧,让清军有可趁之机,还是这些将领本身就已经在考虑交钱了。 一个听说自己排到了五百名,必须比前面的人多交二十文的教匪,急得在那嚎啕大哭,说是自己钱不够。 还好有同伴替他垫了钱,这才高高兴兴的踏上回乡道路。 贾六在边上默默观察,诚如他所猜测,所谓教匪大多都是无知农民。 杨植拉住了一个刚交完钱准备去买些干粮回家的“教匪”,好奇问他:“为什么先前叫你们来领钱回家,你们反而不来,如今叫你们交钱你们反而全跑来了?这不是傻么?” “你才傻呢?世上哪有官兵不讹人钱的?不给钱,你道官兵真会放俺们回家?就算饶了俺们性命,肯定也会抓俺们去干苦力...” 杨植无语。 贾六扫了他一眼:“现在,你懂了吧?” “懂了。” 杨植点头,继而道:“少爷,我发现好多教匪都是穷人,他们的钱不够,是不是可以借点给他们,适当收点利息?” 栓柱的提议让贾六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少爷,这些人骨子里已经不怕清廷了,对他们好一些,将来就能向着咱们。” “你去办吧,让他们打欠条。” 贾六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觉,林三毛却兴奋的跑过来:“大人,大生意来了!” “嗯?” 贾六眉头一挑。 林三毛赶紧道:“阎吉仁派人来了。” 阎大元帅真派人来了,派的是他的弟弟阎吉祥。 简短谈话后,贾六直接对阎吉祥道:“你回去告诉阎吉仁,要想本官饶过他一家老小,最少五千两,不过,” 阎吉祥不糊涂,忙道:“请总理大人明示!” “如果你兄长能把那个什么姓梵的军师给我抓来,我不仅可以放过你们,还可以给你兄弟向朝廷请官。” 贾六求才若渴,在他眼中,几万常胜军不及一个梵伟重要。 这家伙要是能为自己所用,不亚三个臭皮匠啊。 阎吉祥走时,贾六提点他要快一些,因为京里传来消息,关外来的索伦兵和蒙古马队已经到了通州,最多还有几天就能赶到。 乾隆下旨让领侍卫内大臣拉旺多尔济任索伦领队大臣,都御史阿思哈任蒙古马队参赞大臣。 这个拉旺多尔济来头很大,不仅是超勇亲王,还是乾隆的亲女婿,老婆是乾隆的七女固伦和静公主。 这身份比贾六这个信王府额驸牛逼的多。 杨景素怀疑拉旺是来抢功的。 贾六觉得有可能,因为乾隆最喜欢派宗室子弟抢功。 问题是,临清水很深啊。 7017k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们姓贾不成 “少爷,怎么对付这个超勇的亲王额驸?” 杨植看的明白,临清城中的常胜军敌人的不是,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这帮大清封疆,敌人的也不是。 正在赶路的皇帝女婿才是。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能合作的对象,是共进会发展会员的准则,也是每一个共进会员必须清楚的理念。 明白了这一点,共进大业便是无往不利,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是派人刺杀,还是打他的黑枪?” 杨植倾向于超勇亲王死于直隶境内的清水教众刺杀,因为打黑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准备周期过长,不及刺杀来得快捷。 只要人不是死在临清,任皇上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怀疑到少爷头上,而且也不会让少爷有任何麻烦。 贾六不置可否。 虽然自为官以来,他屡屡取得重大战绩,杀伤满蒙八旗将近两个团,中高级将领多达上百,取得自明季以来汉人将领无人可以取得的成就,但那都是在金川取得,有一定的主场优势。 此次在山东作战,完全是客场作战,除了十几名亲信索伦兵为骨架搭起来、但没有完全姓贾的常威军,并没有其它任何嫡系力量可以动用,因此军事层面上完成打黑枪这一壮举,难度太大。 除非,他能把打关外来的两营索伦兵全部收买,但那样显然不现实。 说句不客气的,关外来的这一千索伦兵真要完全姓贾,贾六直接就能带着他们奇袭北京城,突入紫禁城请乾隆提前下岗,没必要在临清为这帮村夫教匪操碎心。 派人刺杀嫁祸于清水教,虽然具有可行性,但手段太低级,对于已经是总理大臣的贾六而言,没了趣味性,提不起早年那劲头。 但毋庸置疑的是,乾隆把亲女婿派来肯定是要有大动作,本质上和贾六的利益是冲突的。 好比贾六要打一年,超勇亲王非要一个月解决,这矛盾如何调合? 正思考时,直隶布政使杨景素派人送信来,约请三天后四大佬再次碰头,共议大事。 超勇的亲王拉旺额驸即将到来的消息,不仅让贾六头疼,山东巡抚国泰、天津巡抚徐绩同直隶杨藩台都有些坐立不安。 第三次联席会议召开,这次参加会议的除了山东剿总的四大佬外,还有打济南赶来的山东布政使于易简,以及山东总兵惟一、直隶总兵万朝兴。 于藩台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从漕粮转运分一杯羹的,为此特地给王和尚打造了一件镶金的袈裟,另外还让人用金册子刻了一本《金刚经》送给伊江阿。 不过于藩台想分的不是漕粮转运的损耗,而是想请伊江阿帮忙让户部同意在临清东边的夏津设立关卡,收取南来北往客商的关税。 理由是自打清水教起事后,山东北部已经糜烂,加之这两年山东都在闹灾,藩库实无力支援大军所需,因此就想将原先设在临清的税关改为由山东代行管理,待战事平定后再行撤关。 信佛的人还真是好说话。 听于藩台把山东百姓说的那么困苦,当官的又如何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心软的伊江阿便给户部堂官,也就是自己的老子永贵写信帮助山东争取设关。 为了酬谢伊江阿,于藩台让人陪着伊大人到东昌遍访名寺,自己则抽空前来参加联席会议。 事实上,除了天津巡抚徐绩以及两位总兵外,在座的都是互助会成员。 于易简的亲大哥就是互助会的白纸扇——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 山东总兵惟一是国泰的铁杆,若不是国泰帮其说话,这位屡战屡败的总兵大人早就被解职押解回京了。 直隶总兵万朝兴是杨景素当总督时提拔上来的,关系自也不必说。 “皇上曾言拉旺父子是大清的卫霍,索伦兵又是我八旗最精锐的人马...” 国泰首先开口,他担心被皇上亲口赞为大清霍去病的超勇亲王到了之后,会干涉当前“围困为主,进攻为辅”的方针,万一叫索伦兵破了城,一会断了漕粮买卖,二也显得围城文武无能。 “咱们围了这么久也没能破城,他额驸一到就能破城了?” 天津巡抚徐绩不相信索伦兵同那个拉旺真有这么厉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直隶布政使杨藩台说如今临清城中的教匪正大量出城投降,此城中教匪顽固派必定人心动摇,因此不排除临清有被攻陷的可能。 山东总兵惟一闻言,立即嘟囔一句:“若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先破城,省得功劳叫人家抢了去!” 贾六轻咳一声:“这几日教匪虽出城投诚者众多,然多是裹挟农夫,无知村民,教匪之精锐尚在坚持,人数怕有万余之众...” 惟一有些不明白:“贾大人,不是说都投降了七八个总兵,十几个副将了么,怎的城中还有那么多教匪精锐的?” “这...” 贾六一时语滞,好在杨藩台及时替他解围,化了尴尬。 “教逆王伦称主建元,大肆封赏,官职泛滥,不足为奇。” 替贾六解围之后,杨藩台一挼长须,“不管怎么说,这教匪都是要剿的,但何时剿,何时破城,还得贾佳总理拿主意才是。” 贾六忙谦虚:“杨大人说笑了,” 不待他把话说完,杨藩台就摆手打断:“老夫可不是说笑,你贾佳世凯才是总理山东军务大臣,没有旨意,他超勇亲王纵是贵为皇上女婿,也不能压你做事。” “这...” 贾六心想老杨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指着他当出头王八硬顶皇上女婿,这缺德事他可不能干。 正思索如何化解时,大营外却传来嘈杂声。 竟是那位乾隆女婿、超勇亲王拉旺同都御史阿思哈快马提前两天赶来。 然而一行人却被大营值守的常威军给拦下了。 都御史阿思哈于马上扬鞭一指,喝道:“放肆,此是超勇亲王,固伦额驸拉旺大人,还不放行!” 值守的常威军队长是索伦兵扎木尔,丝毫不惧,手一挥,二十多名手持火枪的常威军士就挡在了门前。 “未有贾佳大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大营,违者以擅闯大营处置!” 扎木尔面无表情,忠于职守。 “放肆!” 曾做过江西、河南、广东、山西四省巡抚的阿思哈大怒:“你们这帮绿旗子眼中只有贾佳,没有朝廷不成!” 7017k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名将何须废物衬托 都御史阿思哈一到就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这让贾六十分重视,心想这老鸟是哪冒出来的,我不敢让老头子的七公主守寡,打你个都御史的黑枪胆子还是有的。 “诸位,阿大人话说的有点重,还请各位帮衬一二,免得我这个总理大臣稀里糊涂就把王爷给得罪了。” 顾不得继续开会,同一众大佬赶紧来到营门。 远远就见二三十骑在营门处,当先两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老头,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不用问,定是超勇的亲王女婿还有那个管科道的都御史了。 同几位大佬对视一眼后,贾六二话不说上前就给马上的超勇亲王拉旺“叭叭”打千,行了半礼恭声道:“不知王爷提前到来,下官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只字不向边上的阿思哈打招呼。 拉旺多尔济是超品亲王,又是固伦额驸、领侍卫内大臣,虽然辈份上比贾六矮了一辈,但地位之尊崇却非贾六这个正三品的殡仪馆长、兼山东剿总司令长官可比的,因此必须执下礼。 但贾六又是总理军务大臣,且是在大营之中,所以军中规矩行半礼即可。 真要让姑父给侄女婿磕头,贾六虽然也能干,但这显然对侄女婿不利。 长辈给晚辈磕头,那是要折寿的。 “免礼!” 5岁被封为世子,13岁就娶了皇上七女儿,14岁袭了其父超勇亲王爵,17岁当上领侍卫内大臣,18岁又授定边左副将军,今年才20岁的拉旺可能是爹娘死的早,看着也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竟然未能亲自下马扶姑父起来。 这让贾六遗憾,不知道自己这个姑父到底哪里错了,为何宗室子弟与自己都不亲近的。 也许,是自己威名不够远扬吧。 阿思哈在马上微哼一声:“贾佳大人这个总理大臣好大的威风,大营士卒只知有总理,而不知亲王大臣...前朝年羹尧是怎么死的,总理大人可得心中有个数。” 贾六一怔,看向阿思哈,没想到这位领导竟然这么没水平,当着这么多人面就阴阳怪气了。 山东巡抚国泰等人听了阿思哈这话,也都是眉头微皱,心想这位都御史怎么如此儿戏,口不择言的。 “阿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杨藩台见状,忙上前打个哈哈,无非是贾佳总理治军有方,阿大人和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之类的场面话。 国泰和徐绩也没闲着,纷纷帮腔,斡旋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然,必须的交待是要的。 27名敢拦亲王的常威军士卒被贾六下令鞭打三十,队长扎木尔鞭五十。 事后,却是悄悄到士卒住处一一为他们敷药,并每人给银十两。 “你们都是我从旗汉各部抽来的亲兵,是我贾佳世凯的心腹...我若是父母,你们便是子弟,世上岂有父母不爱子弟的?...” “...按理我这个总理大臣当护你们周全,只那位乃是皇上女婿,又是亲王,以我现在的身份实得罪不起,只得委屈你们一二。” “在此,世凯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诸位不要怨恨于我!” 贾六愧疚的给一众忠于职守却平白无辜挨打的部下深深鞠了一躬。 真诚发自肺腑,愧疚溢于言表。 “大人!” 此举令得一众常威军士卒无不感动,只因屁股疼痛不能动弹,否则定要挣扎起身给总理大人磕个头。 扎木尔房中,望着屁股皮开肉绽的扎木尔,贾六脸色阴沉的可怕。 “大人,那个超勇的亲王我认得,大人若有决定,此事交给我办便是!” 扎木尔咬紧牙关,无论是受刑还是现在,都不曾叫疼。 这也是索伦汉子的风格。 “且安心养伤,莫想其它。” 贾六从床边站起,拍了拍扎木尔的后背,和声说道:“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让你受辱是我的错,他日我若成大事,那个固伦和静公主便赏给你,如何?” “啊?” 此言不但让扎木尔大吃一惊,也让在场的其他几个索伦队长神色大变,继而却是个个嘴角露出狞笑,神情兴奋难耐。 “愿为大人效死!” 扎木尔握紧双拳,目中充满期、坚毅。 得大人此诺,人生一世,还有何求! ....... 拉旺同阿思哈提前到来是让贾六有点猝手不及,不过他才是总理山东军务大臣,诚如杨景素所言只要没有圣旨说让超勇的亲王接管大军指挥权,这里的一切还是他贾佳世凯说了算。 象征性的给亲王同都御史接风洗尘,并简短汇报围城情况后,贾六便让人安排王爷休息。 这个侄女婿亲王,虽说是超勇的,但贾六显然没将他放在眼中。 充其量,就是第二个福康安。 竖子一个,不足为虑。 倒是那个阴阳怪气的阿思哈,不得不防。 让栓柱拿来命官册,亲自查看阿思哈的简历。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履历显示阿思哈,堪称能臣也! 其工作经验极其丰富,初中没毕业就到内阁当了中书,后来当过刑部侍郎、任职过江西、山西、河南、广东四省的巡抚,还当过云贵总督,又在伊梨当过将军,回京后在吏部当过侍郎,做过军机大臣,还兼职过八旗满洲都统,现在是专管都察院。 属于国正级大领导。 再有亲王、元帅(定边左副将军)级别的拉旺,足见乾隆对临清教匪重视。 级别高,且一来就给自己扣个帽子,胡乱说什么年羹尧的下场,使得贾六不得不怀疑乾隆是不是有替换自己的意思,否则不会派两个级别这么高的人过来。 沉思片刻,夜访杨景素,想向这位久经官场战斗的老前辈讨教对策。 听了贾六担心,老杨却笑了起来:“你莫要被阿思哈骗了。” 笑得贾六十分不解,履历表上可是显示阿思哈有几把刷子的。 杨景素笑得直摇头:“你可知皇上怎么说阿思哈?” 贾六不解:“如何说?” “无用废物!” 杨藩台说笑间给贾六倒了杯茶。 “无用废物?” 贾六一头雾水,阿思哈真是个无用废物,乾隆派他来干什么? 自己的忠勇名将风范,不需要一个废物来衬托啊。 7017k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小子想养寇自重? 阿思哈不仅是个无用废物,更是个大贪官,其为官四起四落,比之富勒浑还传奇。 第一落,任江西巡抚时婪贿贪索被尚书刘统勋弹劾,刑部拟绞。 “皇上心善,不予执行。” 第二落,再任山西巡抚,强令富户凑款赈灾,私吞朝廷赈灾款三十七万两,刑部拟斩立决。 “皇上依旧心善,不予执行。” 第三落,复任河南巡抚,大肆贪索,刑部再定绞。 “皇上还是心善,不予执行,让他以三品顶戴去伊梨赎罪。” 第四落,再启云贵总督,时傅恒等人出师缅甸,阿思哈本应领军护送军械自铜壁关至蛮幕军中,可这家伙贪生怕死,任凭傅恒如何督促,都不敢带兵往军前,军机处议解任夺职。 “结果呢?” “结果升任军机大臣,并擢升左都御史,为一品大员。” 老杨一脸玩昧笑容。 贾六张了张嘴,借人家老杨的鼻烟壶狠嗅了口。 这味,太冲了。 犯一次事升一次官,前世那帮写的都不敢这样编。 “这位阿大人,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贾六也不知道,反正就感觉自己不如人家。 他能有今天,是靠自己的努力奋斗一步一步得来的,而人家阿大人靠的是不断犯事摆烂才成为大领导。 你说气不气人? “如此贪赃枉法,贪生怕死之徒,皇上为何屡屡重用?莫非此人是有什么特别本事,又或有什么背景?” 贾六怀疑阿思哈弄不好是太后的娘家内侄,又或是洗鸟。 要不然,太玄幻。 “没有。” 老杨回答的很果断。 “那怎么会?” 贾六无法理解,犯一次杀头的罪被饶了就算了,这在乾隆朝寻常,如阿桂,如刘墉,如纪昀等都是有前科的。 可连犯四次杀头的罪,每次不到半年就东山再起,最后还成了军机大臣,这事,未免太扯淡了。 “皇上用人,不拘一格,明知阿思哈是无用废物,偏还重用,说白了不过使功不如使过。” 老杨一针见血,告诉眼前会中新进后辈,不要怕犯错误,只要你是满洲人,皇上又觉得你忠心,那就是犯再大的错也不要紧,哪怕贪生怕死,哪怕庸懦无能,都不是事。 这也是为何陕甘总督勒尔谨、陕西巡抚毕沅、甘肃布政王禀望他们如此重视贾六的原因。 只因贾佳世凯不仅是满洲正红旗出身,还是额驸,在皇上眼里那是自己人,加之又年轻,有前途的很。 搁贾六还是汉军子弟,这帮大佬早就把他踹河沟里了。 道理,贾六算是深刻领会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大运河畔贾佳大旗,还能打多久。 因为贾六怎么看都觉得阿思哈同拉旺过来有取代他的意思,别自己这边都要收尾了,功劳叫老头子的真女婿给摘了去。 “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作为老前辈,杨景素让世凯贤弟把心放进肚子里。 白日阿思哈为何会咄咄逼人,为何说话那么阴阳怪气,实际就是缺什么喊什么,搏一个存在感,显摆一下他这位军机大臣兼都察院总宪的威风。 杨景素喝了口茶,轻笑一声:“世人皆知皇上给阿思哈的朱批为无用废物四字,此番阿思哈再次出京公干,怎么也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才好,不过真要让他做事,到头来还是一团浆糊。” “这么说来,倒是我多虑了。” 贾六点了点头,也是,照老杨说的阿思哈四起四落的真相来看,这阿思哈根本就是比自己还废物的存在。 怕个吊。 “阿思哈不足为虑,可虑的是那位超勇亲王...” 杨景素提醒贾六那位王爷才是最麻烦的,为了不让这位王爷坏了此间的大事,还得贾六这个总理大臣出面顶才行,至少也得把这几个月的账平了再说。 “我尽力而为。” 贾六心中有数,回到住处,杨植正在盘账。 这几天投诚的教匪太多,导致收入暴涨,以致于账有些算不清,反正收上来的铜钱已经装满一个帐篷了。 “你把给朝廷报的账算明白就行,收上来的那些钱不要做账了,回头给参与此事的分了便是。” 铜钱再多,贾六也看不上眼,于其在这扒账,不如拿出去收买人心。 听少爷这样吩咐,栓柱巴不得如此,赶紧合上账本,正准备跟少爷汇报同户部那里交道的事,林三毛来了密报一件事。 贾六听后大喜,忙令德布随林三毛将人带来。 不久之后,德布亲自扛着一具麻袋丢进了帐中。 麻袋在动,一看就是个人。 贾六看了眼德布,得到对方眼神肯定后,亲自上前给麻袋松绑。 袋口被打开那刻,从中露出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来。 穿的是秀才衣服,很是狼狈不堪。 此人就是王伦的军师,被其封为元帅的梵伟。 但不是如贾六以为的常胜军内讧,阎家兄弟同王伦火拼才把人抢来,而是很轻松的就把这位军师给绑了送出城来。 甚至,王伦还被蒙在鼓里。 原因是自从自己的意见不被王伦采纳后,梵伟就对常胜军的前途失去了信心,加之王伦手下那帮徒弟不断中伤,梵伟这个军师实际已经靠边站,除了空有元帅之名毫无实权。 阎吉仁为求活命同弟弟阎吉祥寻了借口将梵伟诓至外城,之后便将人用麻袋装了偷偷送出城来。 “活见鬼了!” 刚从麻袋放出来的梵伟兀自有些气不平,也没叫嚷,只坐在那喘了一会气,继而抬头看向打量着他的贾六等人,微哼一声:“阎家兄弟果然同清妖勾搭了,我就说这帮人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你就是梵伟?” 贾六打量着眼前这个模样看着有点憨头憨脑,乍看不怎么聪明的家伙,实是无法将其同军师这一职位联系起来。 想到人不可貌相一说,神情便凝重起来。 “教主若早听我的话,全力北进,以轻骑入袭京师,天下事早大定,何至如今这局面,叫我为尔等清妖所笑!” 梵伟拍拍屁股起身,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贾六脸上:“你就是那个什么总理大臣?” “本官贾佳世凯,总理山东军务。” 贾六微微点头。 “看不出来,倒是年轻的很。” 梵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前番让三支漕队打临清西门过,是想养寇自重?” ------题外话------ 这本书蛮有意思的,《我在明朝当衙内》,贾大人在大清一心当忠臣,匡扶社稷,这书主角却只知道玩弄女性,格局太低。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