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势力拟人马甲[综武侠]》
1. 沈稚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自己最近不知道怎么了。”
身着朱红色圆领袍的青年恍惚地坐在河岸边,垂眸望着水面的倒影。
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凌乱,嵌着红宝石的黄金发冠掉落在铺开的裙摆上,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目光芒。
青年神思不属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要穿越了。”
他解下腰间的毫无杂质的白玉佩环,送到旁边那人眼前:“看!这小玩意是我拿来凑减免的,虽然加上它花出去的还是原来的钱。”
那人面容秀美,一身白衣同样湿透了,他不以为意,脸上带着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一位颇有教养的世家公子,接过那枚玉环赏玩,“看成色的确是好东西。”
“是吧,过来之后都变真的了!”青年满脸懊恼,“早知道就全部都买配件了!”
“也是我倒霉。从漫展回来,下了高铁天都黑了,那条路很偏僻,我穿个红衣服站在那里不动,他可能以为我是鬼,一脚油门就开过去了。”
白衣公子很有耐心,只是温柔地笑。
“其实我也很委屈,我就是想让他先过去,免得我俩往一个方向冲。这下好了,我站那不动,方便他瞄准了。真不给人留活路啊,踩油门也就算了,还一下子把我干到了河底。”
白衣人依然微笑。
青年拧着衣服上的水,“现在是哪朝哪代?”
“不瞒公子,今日是正德十三年三月十四。”
青年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在这里。”
白衣人说:“在下白幽梦,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叫我沈稚就行。”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起身就要河里扎,白幽梦被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
沈稚用手抠自己眼珠子:“隐形!我的隐形!”
白幽梦抓着他的胳膊,“沈公子!你清醒一点,把眼珠抠下来只会让你无法视物,不能让你隐藏起来!”
这人看起来文雅瘦弱,两只手就跟钳子似的,死死夹住他的手臂,疼得沈稚眼泪汪汪。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沈稚果断放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唉,这个真不好跟你解释。算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办法。”
沈稚不再挣扎,白幽梦松开了手,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仍觉得不放心。
白幽梦温声道:“春寒料峭,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还是快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担心。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回不去的。”
“怎么会回不去?你别着急,好好想想,家里还有谁?”
沈稚眼中绽放光芒,抱住他,期待地说:“这里是不是聊斋的背景,是不是有鬼神?你是鬼吗?真的能送我回家?”
白幽梦的笑容变得勉强:“我不是鬼。”
白幽梦并非他的本名,他的真实姓名叫白愁飞。
如同这个名字一样,他一直在发愁该怎么一飞冲天。
他自认样貌英俊,又兼有才华智慧,武功也不算低,绝对能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出身低微,时至今日,仍然在疲于奔命。
本以为救下一个富贵公子,可以借着这份人情,得到贵人相助,没想到救下来的竟是个疯子。
若只是疯子也就罢了,看他的衣饰,必定出身不凡。这位沈公子话里的意思却是说,他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
白愁飞思来想去,没有听说过有姓沈的惨遭灭门,更没有听说过哪个姓沈的官员被抄家。
沈公子糊里糊涂的,想来是记错了。
白愁飞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
他捡起地上的红宝石发冠,拿到河边用清水洗净上面的尘土。
洁净的黄金本身就十分璀璨,那宝石更是切面平整,色泽纯净,折射出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
白愁飞定了定神,给沈稚打理头发。
沈稚看着垂在胸前的潮湿发丝,忍不住拽了拽。
假发变真发了,神奇。
“别动。”白愁飞拍掉他的手,很快束好,用发冠固定。
沈稚摸摸头冠,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感觉很结实。
“先去我那里吧。”白愁飞叹气。
“你们这儿有鬼吗?”
“常听人说起过,不过我没有见过。”
“你们这里的皇帝是朱厚照吧?”
“怎可直呼圣上名讳。”白愁飞捂住他的嘴,就怕好心没好报,反而被拖累。他强势地说,“以后不准再说了。”
沈稚眨了眨眼睛:“唔唔。”
白愁飞这才发现他的瞳孔是极其深邃的纯黑,纹路如同破碎的冰面,又像黑夜中绽放的烟花。
他怔了怔,缓缓放手。
沈稚揉着自己的腮,“我的头都被你按扁了。”
白愁飞看他的脸颊的确有些红,心想这的确是个身娇体贵的公子哥。歉意地说:“得罪了。”
沈稚再次变得心不在焉。
白愁飞发现,一旦没有人开口,沈稚就会走神,甚至有些焦虑不安。想来他曾长期处于无人回应的绝境之中。
怕沈稚走丢,回去的路上,白愁飞一直牵着他的手。
沈稚腾出思绪,观察脑子里的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和那条河一起出现的,他直接出现在了河底,被水完全包裹住,肺呛得生疼,好不容易得救,还得和救命恩人社交,就拖到了现在。
沈稚心想:你会说话吗?
没有东西理会他。
他直接问出口:“你会说话吗?”
白愁飞:“我当然会说话,你想聊什么?”
沈稚:“我还有事,现在不行,等我忙完再跟你聊天。”
白愁飞理解,“好。”
沈稚研究了半天,发现它就个普通的游戏捏脸系统,根本不会说话。
这次穿越把他身上的假东西都变成真的了,衣服上绣着金丝,蹀躞带成了真皮的,各种佩饰也都变成了真货。
唯独手机消失不见了!
手机,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手机!
沈稚现在表达欲特别强烈,很想上网发个贴子,把穿越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可是没有手机!
他有点分离焦虑,用意识操控着捏脸打发时间。
才捏完眼睛,白愁飞轻抚了下他的手臂,“到了。”
沈稚定眼一看:“戏园子!”
牌坊上写着“沁春园”三个字。
白愁飞微笑:“我最近暂住在这里,地方有些小,你别嫌弃。”
沈稚:“你住在戏园子里!”
白愁飞继续微笑。
他知道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总会被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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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过来唱戏,他遭受了不少冷眼。不过也接触到了不少有钱的老爷。
只不过千里马难寻,伯乐也不常有。这些人只爱慕他的扮相,看不到他的能力。
如果能治好沈公子的病,帮他寻到家人,他就不必留在这里受人白眼了。
白愁飞:“走,先去跟班主说一声。”
沈稚好奇地东张西望。
戏班看起来没有现代的剧院大,但是跟街上的建筑风格统一,进来时的牌坊也开阔,倒有些显不出边界了。
来往客人进进出出,但凡能看到沈稚和白愁飞的,全部投来了视线。
这两人都生了副好样貌,沈稚衣服的里衬是用金线绣的,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而且这两人全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沈稚看到认识白愁飞的客人主动关心:“白相公这是怎么了?”
白愁飞说:“这位公子失足跌落水中,我将他救了上来。”
那客人称赞:“那也太不小心了,幸好有你在。快回去吧,换身衣裳,煮碗姜汤喝,别冻着了。”
“多谢您关心,我一定照做。”
其余人见没有什么八卦,也都没了兴趣。
绕过前面的戏台,从偏门过去,里面的建筑就破旧多了。
南边墙根处有几个孩子在站桩,北面站了一排人压腿,还有吊嗓子的声音不停地从后面传过来。
沈稚跟着白愁飞来到后排的屋子里,这边就安静多了。
一个作男装打扮的中年女人正在屋里写字。
白愁飞敲了敲门框:“班主。”
班主抬头,“是幽梦啊,这位是……”
白愁飞:“他是我的朋友,姓沈,路过此地,想借住几日,能不能让他住在我那里?”
班主说:“你那小屋,也只有你一人住,自己做主就是。”
白愁飞:“多谢班主。”
他推着沈稚离开,去了最后面的一间屋子。
沈稚抱着手臂,看他整理床铺,“你为什么单独一间?”
“因为我付了钱。”
沈稚肃然起敬:“付费上班?”
白愁飞只当他又说疯话了,“我只是暂住在这里,借个地方唱戏,并不是戏班的人。”
沈稚:“你的名字,还有戏班,搭配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白愁飞只觉得好笑,他费尽心机苦熬多年,一直籍籍无名,除了看戏的客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听说过?
哪怕在伶人中,他也算不上有名气的。
沈稚:“我知道了!你是那个,那个打工皇帝!”
白愁飞啊!
流浪江湖的孤儿,一直在打工,每换一个工作都会换一个名字。他有多少个名字,就差不多打了多少件工。
白愁飞唱戏的时候就叫白幽梦!
除了朝代对不上,哪里都对上了!
白愁飞吓了一跳,再次捂住他的嘴巴。
幸好他的武功不错,能轻易压制住这个疯子,不然早晚有一天,自己就成了谋逆造反的贼寇!
沈稚挣脱不开,于是舔了下他的掌心。
立竿见影,百试百灵!
白愁飞呆住。
沈稚趁机逃脱,猛吸一口气:“你是练过铁砂掌吗?”
头,真的要扁了。
2. 马甲
白愁飞的手劲虽大,人还是挺好的。
他提了热水过来,让沈稚先洗。
沈稚泡在热水里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没觉得有多冷。
农历三月份,换算到阳历是几月来着?4月?
每隔三五百年还有小冰河期,正德年间已经在气温下降的阶段了,那应该确实挺冷的。
沈稚开始观察自己。
食指的疤痕都没有了!
就是手腕上怎么一大片淤青。
沈稚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白愁飞的那俩大钳子给钳的。
他抬手掐了下自己。
疼死。
沈稚陷入沉思。
所以不是白愁飞手劲特别大,而是他变得鲜嫩了!
他迅速洗完,给白愁飞腾出空来,趴在床上继续用系统捏脸。
系统的背景是蓝色的,前面是个3d人体建模,五官、发型、高矮胖瘦都可以调整,但是限制很大,怎么调都是人形,让人非常失望。
建模下面是四个人体轮廓,只有第一个里画了个加号,后面三个是灰色的。
花了半小时捏完脸,还要挑选衣服。
面板里出现的衣服竟然全都是他衣柜里的那些,跟他身上这件一样,也被系统优化过,图案生动、刺绣精美。
建模换上以后十分合体,原本有些臃肿的地方也不见了,沈稚差点没认出来。
沈稚把所有衣服都过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独到。
他用意识点击人体轮廓里的加号,迈出了穿越后的第一步。
他感觉自己好像膨胀了,变得很宽很宽,大概有八百公里那么宽,视觉和听觉乱七八糟的,头也有点晕。
白愁飞推门进来,看到沈稚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失焦,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像死了一样。
他走过去,轻声问:“你还好吗?”
沈稚迟钝转头,恍惚地说:“不得了,我变成两个了。”
白愁飞:“起来,准备吃饭了。”
“可是我头晕。”
“吃过饭带你去看大夫。”
沈稚猛然起身,抓着白愁飞说:“不要啊,我不要看明朝的大夫。”
“为什么?”
“朱见深吃坏肚子,刘文泰直接给治死了。朱佑樘得了感冒,还是刘文泰,把他也治死了。朱厚照也跟他爹一样,掉进水里得了感冒,本来都没事了,这次倒是换了个太医,可是一治又死了。谁治谁死,我才不治!”
白愁飞脸色煞白,手都在抖。
“你也觉得很吓人吧。”沈稚拍拍他的肩膀,又觉得白愁飞的为人,不该轻易被吓到,“不对,现在朱厚照还没死,不好意思。”
白愁飞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沈稚的那件衣服,看起来是素雅的罗布,里面的内衬却是绣着繁杂花纹。
且不说绣工,就是刺绣用的金银彩线也价值不菲。布料染色那样正,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
沈稚沐浴的时候,白愁飞就在外面清洗他换下来的湿衣。
他认出了那件袍子里面绣的图案是龙头鱼尾团纹,团纹虽小,龙头却栩栩如生。
他或许根本不姓沈!
白愁飞后悔极了,他就不该碰这块烫手山芋。
如果沈稚只是离家出走倒也罢了,若他其实是在皇室斗争中失败,被官府暗地里捉拿,才不得不装疯卖傻、隐姓埋名……
白愁飞仍不甘心,语气发颤,继续试探道:“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沈稚:“我在书上看的。”
白愁飞:“什么书?”
沈稚这次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说出还没有发生的事,“你就当是晋史好了。”
史书?
白愁飞明白了。
沈稚看似对皇权毫无敬畏,实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他寻常就能接触到的人。
他不敢将那些更详细的事说出口。
那些史书上记载的重案悬案,即便改朝换代,都未必会公之于众,更何况如今仍是大明的天下。
明明离得这般近,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殃及池鱼。
所有人的性命都牵挂在京城的方寸之地,但他们却对那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到死都不知道原因。
白愁飞越想越不甘心。
他看向沈稚。
沈稚换上了他的衣服,却依然是那副尊贵傲气的模样。
似乎没有穿过这样粗糙的料子,后颈处细嫩娇贵的皮肉已经被浆洗多次的衣物磨得泛红,他时不时地扯一下领口以减轻不适。
他眉眼清俊,微微蹙眉,深邃的黑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天生就高人一等。
白愁飞想起了见面时的场景。
沈稚看起来不像是要寻死的模样,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几次投河自尽,被自己拉住了,都没有后怕。
他还抠自己的眼睛!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说起圣上的语气没有憎恨,甚至还透着几分亲昵。
这样看来,他更可能是个受了刺激,神志不清的王室子弟。
白愁飞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温声说:“我这里没有好衣服,你先忍一忍,等用过饭,我们就去买新的衣服。”
沈稚点了点头。
他现在没有精力应付白愁飞。
因为他发现,角色创建以后,至少要过十五分钟才能收回来,收回来以后要冷却24小时才能继续使用。
新的场景已经载入,NPC们也都喊打喊杀地围到了马甲这里。
创建人物的时候,沈稚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细致,真的操控起来却发现忘记选鞋子了。
他站在红梅中,脚下是尚未融化的冰雪。
明明已经是三月中旬,阳光也很明媚,却没有一丝暖意。
寒风吹起白衣乌发,吹得花瓣从树梢落下,像一只蝴蝶,缓缓地、安然地,停在了那根红玉梅花簪上。
山下有很多人,他们手上都拿着武器。
一名白衣男子拿着剑缓步走来。
他过来的时候,那些人纷纷退开,腾出一片空地。
那白衣人站在那里,比地上的雪还白,眼神比雪还冷,“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万梅山庄?”
不请自来的恶客似乎十分不解,“什么?”
沈稚心想,他到底穿了个什么世界,怎么既有白愁飞又有万梅山庄。
白衣人往上一蹦,飞上到山顶,站在沈稚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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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微微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漆黑眼眸中倒映出白衣人的身影,冷漠凛然的模样也因为这份专注而显得深情。
他心里在狂叫。
轻功!
这是轻功!
白衣人冷冷地说:“名字。”
沈稚背后发毛,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如果他报出来的名字不是成名的剑客,下一秒就会死在他的剑下。
如果是成名剑客,应该能聊两句,然后死在他的剑下。
沈稚跃跃欲试。
真的太巧了,他的装扮和西门吹雪真的很般配!
捏脸的时候沈稚已经观察了这张脸太多遍,每一个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他微微蹙起眉心,“你不认得我?”
白衣人:“我为何认得你。”
“因为我们已经相处多年,一年只有四次分别。”他不解地问,“你若是对我无情,为何每次离开,都会焚香沐浴三日呢?”
西门吹雪瞳孔震颤。
不错,他的确眷恋人世,所以才会每次决斗前,都要焚香沐浴。
他以为自己尊重对手,敬畏生命,把每一次比剑都当做生死之战,随时都准备好死在对手的剑下。
经此人提醒,方知他看似漠然出尘,一心向剑,实则始终都没有放下过俗世!
西门吹雪越想越觉得可怕。
忽略最后那句金玉良言,这人话中的意思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止今日擅闯万梅山庄,从前的二十几年,也在山庄里,默默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止西门吹雪没有察觉,山庄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就像个幽灵,徘徊在这里,躲在背后,如今日这般深情地看着他,强大、神秘、偏执。
西门吹雪紧握着剑,杀意凛然:“你是谁?”
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十分动人。
他看着西门吹雪,像是即将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声音充满了绝望:“我是你的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活到现在,还没有这么被人消遣过。
他拔剑抵在沈稚的喉间,“最后问一次,你是谁?”
沈稚已经处理好负面情绪,眼眸恢复平静无波,他仍然专注地看着西门吹雪,不喜不悲。
可他刚才流露出的感情太过浓烈,即便西门吹雪并未相信他就是万梅山庄,也能看明白他的心理变化,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悲喜。
他只是不再抱有期待了。
“你污蔑我。”万梅山庄失望极了,“你一向诚于剑,诚于己,诚于心,为何不肯诚于我?为何觉得我不诚?”
西门吹雪动了。
十四岁就已经成名,死在他剑下的人有很多,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他,甚至以“剑神”相称。
他的剑法极其简单,一招就可以定生死——若不是对手死,就是他死。
可是此刻,那把散发着寒冷光芒的剑却没能取人性命,即便刚才已经抵在了对手的喉咙前。
西门吹雪也没有死。
他毫发无伤,心中却极其震惊。
那冷艳青年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一瓣红梅飘然落入雪中。
是自称万梅山庄的人身上留下的梅花。
3. 病情
沈稚演完就跑,感觉非常刺激。
西门吹雪握着剑的手都动了,晚一秒就有可能血洒万梅山庄。
两套感官重新变成一套,他左顾右盼,没有看到马甲跟着回来,打开意识中的面板,“万梅山庄”静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和他对视。
下面还有一个倒计时23:59:54。
以后就叫你江湖势力拟人系统了!
白愁飞拉着他,到街边的一个小摊坐下,低声问:“怎么了?”
“死里逃生过于刺激了。”沈稚诚实地说。
“有人跟踪你?”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沈稚抓着白愁飞的手,用他的食指抿了下桌子,拿到眼前观察有没有灰。
这桌子看起来油乎乎的,其实已经包浆了,用力蹭都蹭不下来,很安全。
沈稚问:“吃什么?”
白愁飞:“吃面。”
沈稚兴致勃勃:“什么面?你们这的街边小摊卖的东西是不是都很好吃?”
“有些还不错。”白愁飞明白,有钱人家的公子绝不会来这样廉价污秽的地方用饭,他还以为沈稚会不高兴。疯子的想法果然常人难以揣度。
白愁飞要了两碗过水面,给沈稚那份额外添了肉臊子。
沈稚:“你很穷吗?”
白愁飞叹气:“是啊,穷得很。”
“那肯定是你唱戏的水平不够。”沈稚谆谆教诲,“你这个人就是没有耐性,短期看不到结果,立刻就放弃。要是没改行,凭你的聪明智慧,早就成为名人了。”
唱戏、押镖、卖画代写、当幕僚、比武、参军、混帮派。
这还是书里举出来的例子,还有十来个没有提到的。
白愁飞死的时候才多大,一个职业最多干三年,平均下来一年换一个工作,能混出头才怪。
白愁飞有自己的想法,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温声催促:“快吃,喝口汤,别噎着。”
“哦。”
沈稚怕烫,白愁飞三两口就将一碗面都吃完了,他还在小口吃。
这面很有嚼劲,就是面粉筛得不够细,里面混着麸皮,咽得嗓子难受。
沈稚吃了半碗就不想碰了,白愁飞把剩下的吃完,从袖子里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桌面。
沈稚:“你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白愁飞敷衍地说:“是啊。”
沈稚从腰包里翻出玉环,扣下一颗珠子,“这个能典当多少钱?”
白愁飞沉默地看着他。
沈稚把玉环收回去,“我们去试试看吧!”
白愁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用,我还有些积蓄,你好好收着。真的没钱了,我再跟你借。”
这种成色的宝石,就算不成套,也是很难见到的。
他没有见过太多好东西,但是戏里常常提到,珍珠翡翠、黄金玛瑙、绫罗绸缎,好些都是宫中御用。
倘若这珠子来历不凡,典当后被人看到,怕是会暴露沈稚的行踪。
还是先给他治病吧,等他清醒些,可以分辨吉凶祸福再另当别论。
两人来到裁缝铺,丈量体型,花了一银子买了一套细棉布的里衣,又订了两套夏季衣物和两双鞋子。
沈稚换下硬邦邦的旧衣,感觉活了过来。
白愁飞好像怕他跑掉似的,紧紧抓着他不放,领着他来到了医馆。
明朝的太医是很吓人,几个皇帝确实是在他们的治疗下病死的,不过也不能全怪太医,背后还有复杂的政治斗争。
沈稚对明朝的医馆还是很好奇的,探头往里面看。
朱元璋当初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户籍制度特别严格,直接把人根据职业划分出了三六九等。
建国的时候是什么职业,子孙后代就是什么职业。
别的职业还好,祖上做医生,别管后代是不是那块料,都只能行医,越往后庸医越多。
沈稚跟着白愁飞进去,看着桌上的算盘、墙边的药柜,还有药童手里的捣药杵,感慨地说:“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吧。”
满脸写着不情愿的捣药小童对他翻了个白眼。
柜台前正在分药的老人问:“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白愁飞道,“给他看。”
那老人放下药材,拿起帕子擦了擦,来到喊了沈稚过来,让他坐在柜台前,“什么症状?”
“他……”白愁飞看了眼沈稚。
沈稚平静极了,默默看着他,黑眸深邃,却清楚得倒映出周遭的景象,看起来十分清透。
“我怎么了?”沈稚问。
“你疯了。”
开了话头,后面就容易说了。
白愁飞对大夫说:“他跳河自尽,被我救起,言谈不像常人,数次自残却不自知,请您帮他看看。”
大夫:“拿过手来。”
白愁飞拿起沈稚的手,放在脉诊上。
沈稚抱怨:“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刚知道这里是明朝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他是身穿,没有户口、没有家人,身上还这么多值钱东西,很容易被人拐卖!
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回答不上来,还对这里一无所知,伪装成普通明朝人也太累了。
他的生活体验跟这里的人不一样,大概率装也装的不像,搞得跟伪人似的,继续被人怀疑,委屈了自己,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是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好,至少没人会强迫他学人情世故。
他好奇地看着大夫,“怎么样,我这个该怎么调理?”
大夫紧皱着眉:“你别打岔!”
沈稚看向白愁飞。
白愁飞跟旁边的药童讨了颗红枣,堵住了他的嘴。
大夫又瞪了白愁飞一眼。
许久之后,把脉结束。
沈稚看了眼系统面板的倒计时,这老头足足把了有十二分钟!
白愁飞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大夫叹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位公子可是经历过什么变故?”
白愁飞道:“他与家人失散了。”
大夫:“想来正是如此。只是服药怕也难以治愈,我来给他扎一针,疏散体内邪气,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稚:“你不会把我扎死吧?”
白愁飞十分笃信这位大夫,死死地按住他。
大夫擦拭好银针,扎在了沈稚头上,沈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鼻子都比刚才通气了。
他明白了!
掉进水里以后真的受凉了,放着不管肯定会感冒的。
这位真的是神医!
施完针后,白愁飞紧张地问:“你感觉如何?”
沈稚:“特别好。”
白愁飞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你想起了什么?”
沈稚:“想起来你没有给我熬姜汤。你明明答应过那位大叔会熬姜汤喝的。”
白愁飞有些失望,不过大夫方才也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没有那么容易治好。
或许,他该带这位沈公子到处走走,也好打听一下他的身份。
回去的路上,白愁飞格外沉默。
沈稚也很内向,没人理他,他就自己玩,继续研究他的系统。
他发现确认形象以后,角色的外观就不能更换了,不止发色、肤色和瞳色这些天生的不能换,连衣服鞋袜都换不了。
可恶,万梅山庄没穿鞋子啊!
“这里只有一张床,要委屈你跟我睡在一起了。”白愁飞说。
沈稚回神,“为什么不打地铺?”
白愁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怕他控制不住到处乱跑,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再次自尽。
沈稚:“我真的没有跳河自杀。”
白愁飞从柜子里另外拿出一条被子,把原来的被子挪到床外边,新的放在了里面。
“好了,我带你去洗脸。”
沈稚:“你们这牙刷什么样?真的是用柳条沾盐吗?不会刷完满嘴都是血吧?”
“没有这么可怕,我教你。”
……
天还不亮,外面的鸡开始狂叫,狗也跟着狂叫,叫声有近有远,连绵不断地传来。
沈稚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影,瞬间爬起,警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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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那人影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我是白幽梦,你还记得吗?”
“哦,小白。”沈稚松懈,“我睡迷糊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起?”
“早起练功。我就在外面练,不会走远。你可以再睡会儿。”
沈稚爬起来:“我要看你练功。”
他以为白愁飞要习武,还想偷学几招,没想到是吊嗓子,再练习唱段。
沈稚听了一会儿,感觉还挺好听的。
半个时辰后,白愁飞带他出去吃了早饭,回来便准备开戏了。
他拿出一串铜钱,递到沈稚手里,“别乱跑,在前面坐着听戏,饿了渴了就喊人要茶水点心,乖乖等我回来。”
“知道了,白娘子。”
白愁飞怒视他一眼,听到后台有人喊他,赶忙跑过去化妆。
昨日落水时穿的那件衣服已经晾干,沈稚再次穿上了它。
他穿过一排排桌椅,一路来到最前面,坐在中间的圈椅上,翘起一条腿,撩了下衣摆。
茶博士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弓着腰过来询问:“这位爷,您想喝点什么?”
“还能点茶?”
“各人有各人爱的口,我们沁春园也有些好茶,就等您这样的贵客来品鉴。”
“我不爱喝浓茶,来壶清淡些的,你随意看着上吧。”沈稚问,“怎么还不开戏?”
茶博士说:“还得再有一刻钟,您先吃些瓜果,稍等一等。”
“好。”
茶博士拿来一碟桑葚和一碟瓜子,桑葚总共六七粒,紫红色的,似乎还没怎么熟透。瓜子分量也不多。他笑着说:“这是送您的。”
沈稚:“多谢了。”
等他送了茶过来,戏也开场了。
沈稚完全听不懂唱词,也不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就知道台上那个美丽的女子是白愁飞扮的。
见到沈稚坐的位置,他嘴角一抽。
沈稚保持着高质量的看戏态度,全程都没有走神,一直专注地看着白愁飞。
两出戏结束后,周围人都在叫好,还有人往台上丢钱打赏。沈稚取出那串铜钱,丢到了台上。
白愁飞表情险些狰狞,努力保持微笑,跟随其他人退场。
沈稚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后台。
戏班子里的人看他打扮得如此贵气,也都敬他三分,笑着问:“这位爷,您这是要找谁?”
沈稚:“白幽梦。”
那人怔了怔,轻笑一声,“我这就去帮您喊他。幽梦,幽梦快别卸妆了,你的好日子要到了!”
沈稚问旁边的人:“她是不是误会了?”
那人也是看戏的客人,看戏的时候就坐在沈稚旁边,他摇着折扇,“误会什么?这位兄台不是来交朋友的吗?”
沈稚默默离他远了些。
白愁飞被几人推着出来,脸上犹带怒气,他狠狠地瞪视沈稚,“走吧。”
沈稚与他并肩,低声耳语,“这些人都好恶心。”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他们怎么你了?”
沈稚:“戏瘾这么大,台上的看完也就算了,台下也要看,怎么不自己去演。”
白愁飞难得听他说句人话,怒气稍稍平复。
他深呼吸,但是声音仍然忍不住发颤:“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离戏台子越近的位置价钱越贵,沈稚那桌是最贵的,上面还有一壶上好的茶,看那壶就知道,是戏班子里最贵的茶。
跟那茶相比,桌上那些瓜果都算不得什么了。
沈稚丢到台上的那串铜钱也算不了什么了。
尽管那串铜钱是他得唱上三四天才能挣回来。
沈稚:“我没有付钱。”
白愁飞睁大眼睛。
他知道人靠衣装这个道理,可是没有想到,沈稚竟能靠一身打扮骗吃骗喝到这个地步!
可见不是他的见识浅薄,就连戏台前的富商豪绅,也能看得出他的不俗。
白愁飞下定决心:“我们走吧。”
沈稚:“去哪里?”
白愁飞:“去京城。”
为你寻亲!
4. 失忆
因为贫穷,白愁飞做不成雷厉风行的人。
他和班主约定好的日子还没到,提前离开,付的钱不会退回,而且今天刚在裁缝铺付了定金,给沈稚购置了两套细棉布的衣服,至少要等拿到衣服才能走。
“我觉得应该把钱付了。”沈稚说,“你知道去哪里付钱吧?”
白愁飞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去找班主说。”
他把沈稚送回住处就离开了。
沈稚昨天早早上床,但是没睡着,今天起了个大早,又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上午戏,现在才觉得困倦。
他爬到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白愁飞不在,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又出去了。
沈稚打开系统,看到倒计时已经归零,他迫不及待地披上马甲,跟上次一样,意识不断膨胀,分裂成了两部分,拥有了万梅山庄视角。
依然是熟悉的山顶,寒风瑟瑟,红梅盛开,地上满是冰雪,只是光线昏暗,俯身望去,能看到山庄里的灯火烛光。
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庄内人来人往,他突兀地出现在高处,很快被山庄中的下人发觉。
这回要隐蔽许多,山庄里的人已经休息,整个庄子都安静极了。
他踩在雪地中,低头触碰地上的雪。
这雪也不知在这里覆盖了几日,已经没有新雪蓬松柔软,上面结了一层粗糙的冰晶,每当气温高一点的时候就会融化稍许,温度低了立刻凝结,变成了薄薄的脆壳。
马甲对温度的感知是正常的,但他穿的单薄,又赤脚站在雪地里,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沈稚拧了自己一把,触觉正常,他的认知里知道这是“疼痛”,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害怕,不怕疼,也没有一点不适,好像身体中的某些神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边走边欣赏着风景。
这样漫山遍野的梅花是很少见的,大多数梅花都是裁剪几支,装进白瓷瓶里,或者放在画布、墙壁前,假装成一副画。
实际上这样大片红梅充满了生命力,它们迎风盛开,灿烂灼目,有一种浪漫的野性。
沈稚的脚步越来越欢快,踩得白雪咯咯作响。
他在万梅山庄的梅花中逛了一圈,停在了梅花盛开得最好的地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沉思。
山中突然刮起了风。
伴随着风声,还有一道很浅的脚步声。
来人的武功非凡,即便走近了,脚步声依然很轻。
西门吹雪停了下来,俯视着坐在红梅树下的青年。
栩栩如生的红梅点缀在白衣上,远远望去如同鲜血般斑驳。
他的外表极其完美。
昨日见面时,西门吹雪就已经看得分明。
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疤,没有斑点皱纹,没有磨损出的薄茧,更没有毛孔和汗毛,完美得不像真人。
西门吹雪已经问过其他人,这人是在大庭广众下突兀出现的,又在他咫尺之间突兀消失,仿佛幻影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若他不是万梅山庄,还能是谁?
西门吹雪安静地注视着他。
万梅山庄同样安静地与他对视。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默契已在他们之间。
这座山庄的命运早已与西门吹雪相连。
在他成为“剑神”之前,他的身份只是万梅山庄的庄主。剑法小成后,依然会被人以庄主相称。
万梅山庄属于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亦是万梅山庄的一部分。
万梅山庄忽然动了。
他极其微小地侧了下脸,漠然开口:“你是谁?”
西门吹雪心中一颤。
万梅山庄不记得他了。
为什么?
是那一剑确实刺入他的喉咙,令他经历了一次切实的死亡?
还是昨日自己的怀疑伤透了他的心,让他放下了满腔的情义,选择重新开始?
万梅山庄起身向他走来。
分明是陌生的面容,西门吹雪却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是他自己的影子。
冷酷、尖锐、锋利。
但在冷酷、尖锐、锋利的外表之下,是着一颗炽热的心。
西门吹雪的心还未冷,但他不知道万梅山庄的心是否如此。
他用歉意的目光看着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停了下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剑?”
西门吹雪没有犹豫地将剑递出。
做出这个动作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剑是他的武器,一个剑客若是没有了剑,那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了。
换作其他人,他是绝不可能轻易把剑递出,更何况还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
西门吹雪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万梅山庄看起来与自己太像了。
他的冷冽,他的尖锐,白衣仿佛带着风霜,红梅犹如鲜血般热烈。
哪怕他不是万梅山庄,也应该是个绝顶的剑客。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习剑!
这是他苦寻不得的对手。
更何况他极有可能就是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的手很白,在这样幽深的夜里,他的白堪称冷寂,与乌鞘长剑对比鲜明,甚至有些刺眼。
他拔出剑,从剑锋到剑柄,逐次看过,爱不释手地捧着它。
万梅山庄说:“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你便觉得亲切。”
西门吹雪:“因为我们已经相处多年。”
万梅山庄蹙眉,摸摸乌鞘长剑。
西门吹雪已深觉愧对他:“你可有哪里不适?”
万梅山庄:“没有。”
西门吹雪:“你一直孤身在此地?”
“这里很好,你看,在这里可以看到山庄内的一切。”他指着下方,仍旧亮着灯的位置,“下面的人抬起头,也能看到我。”
西门吹雪:“是。”
万梅山庄问:“那间房里居住的人类是谁?”
西门吹雪:“是我。”
万梅山庄看向他。
“那是我的卧房。”西门吹雪道,“我自幼便住在那里,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你是谁?”
“西门吹雪。”
万梅山庄微微弯起眼睛,明亮的眼中盛满笑意,“我喜欢这个名字。”
西门吹雪被这句话轻易地安抚。
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依然对自己存有善意,下意识地感到亲近。
他问万梅山庄:“我该如何称呼你?”
万梅山庄:“你也可以叫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我便称呼你为万梅,你觉得如何?”
万梅道:“可以。”
西门吹雪:“你可愿意随我去屋里谈?”
“好。”
两人踩着雪下山。
万梅抱着乌鞘长剑,一手去抚摸低矮处的梅花。
“我以前好像可以在这里自在地出入,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我全都知道。想去哪里,只要一个念头便可抵达。不知为何,现在做不到了。”
西门吹雪有所猜测,却无法开口向他解释。
好在万梅只是随口说起,并非真的要探究其中的原因。
西门吹雪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卧房。
房间里很干净,里面铺地垫,踩在上面很舒服。
万梅好奇地看着屋里的摆设,伸手去触摸烛台上的火焰。
西门吹雪来不及思考,抓住他的手,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记起他并非人类,默默松开。
万梅将左手指尖放到火焰上,皮肉遇热后发出微弱的响声,疼痛感随之而来,他却没有任何不适。
血液流出,滴在蜡烛上。
万梅将手收回,发现伤口迅速愈合,片刻后就恢复了原样,莹白如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很好,这下更拟人了。
也算是他心痛地死掉又在强大复原能力下重生的间接证明。
万梅道:“原来这就是火。”
西门吹雪:“不疼吗?”
万梅:“疼,不过可以忍。”
西门吹雪想到,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
万梅山庄落座在燕北,寒冷又干燥,落叶积得多了,又赶上了盂兰盆节,有人偷偷在后山烧纸,纸灰被风一吹,落在干燥的树叶上,引发了山火。
那场火烧得极大,梅树都被烧焦了大片,好在救火及时,没有伤到人。
母亲觉得那片焦枯的梅林不吉利,命人清理干净,买了新的梅树栽种,如今已经与原来没有区别了。
山庄里的人还在,万梅山庄就能轻易恢复如常。
万梅遭受过许多伤害,只是他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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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没有对他的举动发表意见。
他不知道万梅已经化形多久,不过看得出来失去记忆的万梅犹如新生的精怪,对人间知之甚少。
身为庄主,西门吹雪应该承担起他的责任。
他有些迟疑地问:“你……需不需要一个住处?”
万梅:“我就是住处。”
西门吹雪:“你如今已经修出人形,既然以人的模样行走在世间,便应该学着人生活。你需要一个身份,还有一间屋子。”
万梅:“好。”
西门吹雪:“我去安排。”
恰在此时,白愁飞从外面回来。
他将手上的纸袋放在桌上,见沈稚靠在床头,两眼无神,好像死了似的,过来晃了晃他。
沈稚回神,控制着万梅打开窗户,仰头作赏景状。
白愁飞:“久等了,饿了吧?快吃吧。”
沈稚来到桌前,撕开纸袋,露出几个全都大小的包子,他咬了一口,野菜馅,没有一点油水。
白愁飞倒了两杯水,拿起一个包子很快吃完。
“你看戏的钱,加上茶钱,总共五两三钱银子,瓜果是茶博士送的,不必算在里面。班主念在我也是戏班中人,抹了零头,总共五两银子。”
沈稚就着水慢慢吃,仍然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取出从玉环上扣下来的宝石珠子,放在白愁飞面前。
白愁飞推回去:“你自己收好,用不着它。班主愿意赊账,等我以后有了钱,自会还给她。”
沈稚点头,艰难咽下,“还去京城吗?”
白愁飞:“自然是要去的,京中繁华,机遇也多,过去看看没有坏处。你觉得呢?”
他认真留意着沈稚的神情变化。
沈稚颔首,没有一点勉强:“那就去吧。”
白愁飞放下心,笑道:“好。”
吃完包子,沈稚没有理会白愁飞,自觉去洗漱,上床闭眼,继续玩游戏。
西门吹雪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个老头。
万梅记得他,昨天刚一建号,他就被人发现了。
有人通知了这个老头,老头喊了一群人过来围剿他,结果那个位置太高,谁都上不来,最后惊动了西门吹雪。
再次见面,老头一脸敬畏,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祖宗。
老头弓着腰,颤抖地说:“您当真是万梅山庄?”
万梅冷淡颔首。
老头猝不及防地趴在地上,激动地说:“老朽有眼不识谈山,得罪了山神大人,还请大人勿要怪罪!”
“我不是神,我只是万梅山庄。”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您要是降下惩罚,小人愿一力承担,恳请您饶过山庄上下!他们都是敬您爱您的啊!”
“闭嘴。”万梅冷冷地说,“起来。”
老头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弓着身子,不敢直视他。
万梅:“你是谁?”
老头:“小的姓吴,是万梅山庄的管家,先父先母都是山庄里的下人,在庄子里做了一辈子事。”
万梅:“这么说,也算与我有缘。”
吴伯不停地点头:“是是是。”
西门吹雪:“今后就由吴伯来照顾你的起居。”
吴伯道:“小人一定尽心,请山神随意差遣。”
西门吹雪:“吴伯已经收拾好了房间,你今夜可以住在那里,若是不满意,明日可以再换。”
吴伯这么大年纪了,上来就朝他下跪,又是山神又是套近乎,看似在求他原谅,实则和西门吹雪一唱一和,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万梅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把我丢给了别人。”
西门吹雪:“吴伯擅长做这个,由他来照顾你,比我更周全。”
万梅:“我不需要照顾。”
人设必须最开始就立好,不然以后再改就很麻烦。
这个马甲没有户口,也没有武力,除了自愈能力,哪方面都比不上本体。
他甚至连双鞋、连双袜子都没有!
要是留在这里被人管,他宁愿独自去外面闯荡,也不是非要赖在这里。
就是他的存档点好像固定在这里了,每次上线都出现在万梅山庄,确实有点麻烦。
西门吹雪看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立即警惕。
昨日万梅也是这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5. 同居
吴伯指挥着下人抬了张床架过来,亲自在上面铺好被褥,放上枕头,又拿了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塞进被窝里。
他分别向西门吹雪和万梅山庄躬了躬身,“您二位好好歇息。”
说完他就走了,并带上了门。
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被关在了屋里。
沈稚有种正在逼良为娼的错觉。
他的本意是不想被人管啊!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主仆两个就举手投降了!
西门吹雪做足了心理建设,指着刚搭出来的床榻,“你睡那里。”
万梅现在一点意见都没有了,乖巧坐下。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睡觉前,要先脱衣服。”
沈稚还没有实验过这个,很担心衣服脱不下,更担心脱下来以后里面没有建模,直接出现一个黑洞,把西门吹雪吸进去。
说不定关七的UFO就是从他怀里掏出来的。
西门吹雪在妥协时,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他严阵以待,用最平静的口吻说:“我帮你吧。”
他没有动,等待着万梅的回答。
万梅:“好。”
西门吹雪当他什么都不懂,每个动作都会提醒他该怎么做。
偏偏他的节奏很快,万梅照着做完,马上就有下一个指令,导致他没有发挥出半点主观能动性,非人设定套得牢牢的。
西门吹雪迅速脱掉了他的外衣,取下那支雕刻梅花样式的红玉长簪,万梅的乌发如水般顺滑地坠下。
他仍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乌亮的眼眸不带丝毫情绪,没有因为西门吹雪的亲近而羞赧或愤怒。
这正是鬼神精怪该有的模样。
西门吹雪生于万梅山庄,长于万梅山庄,日后也会葬在万梅山庄。
这里的一切都是万梅。
他一年只离开四次,其余时候都在这里。他的行为举止,都在万梅的眼中。
万梅又怎会因为他的动作心生波澜?
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万梅拉开领口,低头看自己的胸膛,又掀起衣摆,看自己的腰腹,最后提起裤腿,看了看小腿,仿佛还没有习惯这具人类的身体。
西门吹雪端来一盆热水,将万梅的脚放入水中。
万梅的脚也是极其完美的,白皙如玉,骨骼纤细修长,脚面能看到青筋,指甲不长不短,透着粉色,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他赤着脚走了这么远,脚底仍是干净的,没有一粒尘土。
万梅垂眸,看着西门吹雪的头顶,内心在狂吼。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还有这一步!!
为什么没有手机!!!
他真的很想拍下来发在网上啊!
西门吹雪没有真的像伺候人那样给他洗脚,只是在水中过了一遍,随后用手帕擦掉上面的水珠。就像清洗碗碟那样,简单冲洗干净。
“冷吗?”西门吹雪问。
“不冷。”
“若你觉得冷,可以再加床被子。”
“我不冷。”
“好。”
西门吹雪指挥着他掀开被子,躺在里面,盖上被子。
万梅照做,看着西门吹雪吹灭蜡烛,闭上了眼睛。
他得好好捋捋,万梅山庄的人设越来越怪了。
捋着捋着,沈稚突然发现,本体那边已经睡着了,万梅这里却仍旧清醒。
好神秘的体验。
他现在还能算人类吗?
-
鸡还没叫,西门吹雪就起来了。
万梅睡眠很浅,听到声音后也睁开眼睛,他一点都不觉得困倦,就像刚使用这个身体时那样精神饱满。。
西门吹雪一秒钟都没有赖床,边穿衣服边问,“你没有睡?”
万梅摇头。
西门吹雪迅速穿戴整齐,左手拿着乌鞘长剑,“我去练剑,你是否一起?”
万梅:“好。”
他踩在地上,西门吹雪已经拿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
那是昨晚吴伯留下的,万梅还以为是给西门吹雪的,没想到是留给自己的。
万梅后退躲开,“我可以自己来。”
西门吹雪把衣服交给他。
他的记性很好,昨日自己更衣时,万梅一直在认真观察,一次便记住了,现在可以自己穿衣服。
他还没有学会梳头,或许是他的头发太过顺滑,万梅试了几次,都未能把头发梳好。
西门吹雪帮他束发,用红玉簪子固定。
那簪子俨然一支梅花,通身血红,浑然一体,看不出雕琢的痕迹,与万梅的容颜格外相衬。
万梅与西门吹雪体形相仿,管家给他拿来的是西门吹雪的新衣。
衣服很轻薄,没有一点花纹装饰,纯然的白色将万梅衬托得更加脱俗。
万梅穿上吴伯留下的鞋袜,竟有些不习惯,好像穿了鞋子的猫,连走路都变得别扭。
沈稚悟了,万梅山庄的人设其实很简单。
忠诚和自由!
他忠诚于庄主,但是又厌恶束缚。
就像沈稚要借着熟悉的人融入陌生的世界,他不想伤害别人,但极其厌恶对方的不尊重。
西门吹雪说:“你若不习惯,那就不要穿了。”
万梅的眼睛很亮:“我喜欢它,会慢慢习惯的。”
两人来到后山,那里有成片的梅花林,梅林前是块很大的空地。
地上的积雪已经清除,路面是用烧制的地砖砌成的,地砖上是最普通的回字纹,很好地起到了防滑作用。
这真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万梅站在梅林前,看着西门吹雪练剑。
他的剑招一点都不繁杂,都是最基础的招式,看起来并不难。每一式他都会重复几百次,枯燥又乏味。
西门吹雪好像并不觉得乏味,他的神情始终专注认真,每一次出剑都很用心。
万梅看了许久,发现他招式中的细微区别,看起来在不停地重复,其实每一招都不一样。
他在不停地调整,似乎是觉得那样发力更好,也可能是预设了一位对手,在用同样的招式,应对从不同方向袭来的攻击。
渐渐地,万梅也看得入迷,跟上了西门吹雪的心境。
一个时辰后,西门吹雪停了下来。
他站在寒风中,浑身冒着白烟,看起来快要成仙了。
西门吹雪问:“如何?”
万梅:“扎实。”
西门吹雪对这个回答极其满意。
世人都说他是剑道中的天才,只有万梅山庄知道,他能有现在的成就,靠得不只天赋,还有近二十年来的不停练习。
哪怕不练剑的时候,他的心里想的依然是剑。
他在这件事上花费了太多时间,甚至为此放弃了社交和婚姻。
就算是个庸人,投入这样庞大的精力,也会做出成就的。更何况他还有天赋。
西门吹雪递出乌鞘长剑,声音都不似平常那般冷冽:“你要不要试试?”
万梅:“我不会。”
西门吹雪:“但你喜欢。”
但凡看过武侠剧的人,都会对武器抱有幻想。
谁不喜欢造型简朴美丽的冷兵器呢?
万梅接过剑。
剑柄上还带着西门吹雪的体温。
西门吹雪做了几百遍的动作,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每一处细节他都有印象。
刺、劈、点、撩、挑、崩、截、斩、抹、削、云、挂、架、压。(注)
万梅由最初时的滞涩,渐渐变得熟悉。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基础的招式连接起来,与步法配合,使出了剑招。
西门吹雪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是他的万梅山庄,是他亲自教导出的剑客,也会是他最珍惜的对手!
万梅的体质很好,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练了很久都不觉得累,直到吴伯过来喊人吃饭,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练了这么久,万梅身上仍旧清爽,没有一滴汗水,也不像西门吹雪那样冒白烟。
万梅拿着乌鞘长剑,不舍得还给西门吹雪。
他道:“我的天赋如何?”
西门吹雪:“极好!”
万梅:“我似乎总是这样看你练剑,看了许多年。”
西门吹雪顿时生出与他共同成长的亲近感,“我知道。”
练剑消耗的体力很大,万梅山庄的早饭非常丰富。
一小锅熬出米油的粥、一屉鲜肉蒸包、一盘肉饼,还有杂烩汤和各种小菜。
隔着很远万梅就闻到了香味,入座以后,婢女用汤勺搅了搅,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万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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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那只碗,直到它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拿起碗,一口喝光。
婢女惊讶地张大嘴巴,见他没有任何不适,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几句,默默闭上了嘴。
庄主迟迟不来,厨房不能上菜,一直用小火在灶上温着,现在都是烫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万梅几眼,只觉得这位山庄的人间化身清冷艳绝,比庄主更加高不可攀。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吴伯说。
婢女们依次退下。
出来屋子以后,她们互相使了个眼神,都明白了彼此的兴奋,但是默契地没有出声。
回到厨房后,小厮们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姐姐,那人当真是……”
“可不敢胡说,当心仙人震怒,罚你做个哑巴!”
那人可是万梅山庄!
这里就是万梅山庄!
就算想聊,也不能在山庄里聊。庄里的一切,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万梅山庄成精了,以后偷偷去后山方便都得慎重考虑一下。
西门吹雪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看着万梅保持着文雅的姿态快速进食。
管家备的饭远超两人份,通常都会有剩余,留给下人们分食,现在一点都不剩了。
西门道:“饱了吗?”
万梅摇头:“我感觉不到饥饱。”
就是纯馋。
白愁飞那边的伙食太艰苦了,他还以为明朝的普通人都吃得这么差呢。
刚过来的时候,沈稚都已经做好跟着西门吹雪一起吃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的准备了。
就算是馒头和煮蛋也好啊!总比野菜包子和粗制面条强!
没想到这里吃这么好。
就是万梅好像没有饮食需求,吃下去的东西只能尝个味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不会填饱本体的肚子。
西门吹雪教他:“你可以看看其他人的饭量,吃得过多或者过少,都会引人注目。”
万梅:“引人注目有什么不好?”
“在山庄内倒也无妨,去了外面,若是被人猜到你的身份,怕是会引起许多风波。”
沈稚开始幻想皇帝宣万梅入宫,封他做国师的场面。
朱厚照满心都是上阵杀敌,对这个可能不怎么感兴趣,但他只能再活个三四年,就是朱厚熜继位了。
朱厚熜十四岁继位,十六岁开始修道,就算修道背后有政治目的,为了保持人设,也会对他感兴趣。
他猛然发现系统的厉害之处,他自己捏的马甲设定也很强大,想做什么做不成?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他可不想少走五十年弯路。
-
白愁飞买了早饭回来,还是没有一点油水的野菜包子。
他把包子分给沈稚,倒了杯热水:“你慢慢吃,我去收拾东西,今日就动身出发。”
沈稚:“好。”
白愁飞还以为他会多问几句,没想到沈稚这么老实。
他自己解释起来:“昨日我仔细想了想,这个主意实在不好。我跟班主说,你出身显赫,我与你交好,他日必定前途无量,班主觉得我是个知恩图报的,才答应赊账。”
沈稚艰难地吃着包子,根本腾不出嘴来。
这包子皮也太糙了,口感特别像窝头,里面的馅倒是很清香,但是和皮配在一起,依然难以下咽。
白愁飞:“若要维持你的体面,今日你还要去看戏,最好比昨天花的钱还要多,才不会被人怀疑。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你的珠宝暂且动不得,倒不如直接走了。”
沈稚咽下去,喝了口水,“还有衣服。”
白愁飞:“衣服怎么了?”
沈稚:“有钱人家,一天要换好几套衣服,不会连着两天都穿一样的。”
白愁飞略一思考,他见过的富家公子的确是这样。
他在心中感慨,自己救下的这位沈公子果然出身不凡,希望能找到他的家人,也不枉自己如此尽心地待他。
白愁飞收拾好东西,和沈稚照常出门,戏班子里的人问起,他便说要去典当些东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悄悄地离开了。
沈稚问:“小白,欠班主的钱,你以后发达了会还的,对吧?”
发达的日子还很遥远,白愁飞暂时没有看到,他笃定地说:“会的。”
6. 流言
沁春园是洛阳的一座戏院。
按道理说,洛阳离着国都汴京很近,应该是个非常繁华的城市。
但是沈稚来到的这个地方,国都并不在洛阳,而是北京,所以洛阳就没有那么多王孙贵族了。
沈稚也是跟着白愁飞跑路以后才知道,皇帝现在也不在都城,而是在宣府的镇国府。
宣府是明朝重要的军事重镇,对防御鞑靼和瓦剌都有重要作用。
话虽这么说,其实宣府就在河北,离得北京并不远,来往还是很方便的。
朱厚照封自己为镇国公,把镇国公府建在了宣府,时不时地往那边跑。
今年立春的时候,他还在那边举行了迎春仪式,为了那个仪式,送过去了数十辆载着和尚和女人的马车。
仪式结束后也没立刻回来,而是大肆修葺镇国府,不停地把京城的珍宝往那边送,豹房都快被搬空了。
白愁飞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他从来不会错过这些大事,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讲的很真实,仿佛他亲眼看到过。
最后总结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都是些坊间传闻罢了。”
沈稚已经记住不能直呼皇帝名讳了,“你觉得正德怎么样?”
“皇爷当然是极好的。”白愁飞不假思索,“如今天下太平,国力强盛,反而更加没有出头之日了。”
他的出身是没有办法科考的,当今皇帝尚武,可他不是兵户,想参军还得费一番周折。
沈稚感叹:“就算是盛世,普通百姓也不容易。”
他难得有这么正常的时候,白愁飞很欣慰。大夫说的不错,只要解开他的心结,疯病自然就好了。
现在还没有找到沈稚的家人,才动身去京城,他心里有了念想,病就已经好了大半。
白愁飞终于有机会询问:“沈稚,进京后,你是否需要遮掩面容?”
沈稚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我长得很奇怪吗?”
戏园子里是有镜子的,优伶们都要装扮好才能上台。
班主置办了一面十分光滑的铜镜,照着镜子,就连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沈稚没有进去过,其他地方的镜子有些氧化了,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沈稚穿越过来两天,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只知道隐形一直没摘!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用食指去触碰眼睛了。
白愁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怕他继续自残,两条手臂全都制住了,“你样貌英俊,贵气逼人,一点都不奇怪。等找到你的家人,想要多少镜子都可以。”
沈稚挣扎:“疼。”
白愁飞一直在思考沈稚为什么总想抠自己的眼珠,想到过许多猜测,但是至今没有明确答案。
他不敢松开,“你把眼珠抠出来,它就看不到了,并不能让你看到自己的面容,也不能让你隐身。没了眼珠,你的眼眶会干瘪下去,那才叫奇怪。”
“好吧好吧,你快松手,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沈稚也觉得那副隐形怕是没有机会拿出来了。
他要膈应一辈子了。
白愁飞松开他,仍旧保持警惕,随时准备直至他的自残举动。
他还没有忘记前面那个话题:“你要不要遮挡面容?”
沈稚想起来,朱厚照经常找宫女太监玩角色扮演,假装成小商贩卖东西,他扮作客人逛街。还有强抢民女的戏码之类的。
漆黑璀璨的眼眸中盛着笑意,沈稚轻松地说:“不用吧,正德不在京中,又不会被他强抢民男。”
白愁飞:“……你和皇爷,究竟是何关系?”
沈稚:“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
不止朱厚照,那些被拍成电视剧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现在也不大,还是个小朋友。
沈稚看了白愁飞一眼:“还有你也是。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要看着这么多人长大。沈稚,你辛苦了,奖励你玩一会儿游戏。”
白愁飞无声叹息,好端端地,又犯病了。
沈稚说:“小白,你多照看着我点,我下线了。”
白愁飞:“唉。”
沈稚还没有习惯同时使用两个身体,就像是普通人很难一手画圆一手画方一样,不过他觉得锻炼几天应该不难做到。
他沉默地跟着白愁飞走,主要精力放在了万梅山庄那里。
西门吹雪要教万梅剑法。
他教导的方法很简单,先是带着万梅去库房,观赏他的藏剑,让他从里面挑选一柄自己喜欢的。
万梅看得很心动。
穿越前,他也喜欢冷兵器,买来就是个摆件,从来没有买过特别好的。
他的剑大都是合金钢或者铬钢,因为是管制刀具,开刃还需要去备案,所以一把开刃的都没有。
不过现代剑的防锈工艺好,保养起来比较方便,外观上也花里胡哨。
相比而言,这里的剑都很普通,剑鞘除了黑色、棕色就是酱色,剑刃也是银白的钢铁。
但是剑的数量太多了,有花纹繁复的,也有古拙朴素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剑全都开了刃,而且养护得很好。
这些剑本该是西门吹雪和万梅共同的记忆,可惜万梅不记得了。
西门吹雪拿过一柄剑,从剑鞘中抽出,怀念道:“我幼时也曾喜欢华贵之物,一心以为昂贵的剑做工更好,剑刃更锋利,痴迷于此,耗费了不少精力。”
万梅:“现在你明白了,剑的好坏不在于剑,而在用剑的人。”
比如他那堆没有开刃的剑,在他手里就是装饰物,交给西门吹雪,即便没有开刃,大概也是能杀人的。
西门吹雪赞赏道:“知我者万梅。”
万梅:“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眼中的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万梅是不记得他了,可他仍是万梅山庄,万梅山庄从来没有变过。
万梅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最后也选择了一柄很简朴的长剑。
剑柄是纯黑色的,上面刻着菱形的纹路防滑,剑身是普通的钢铁,能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比白愁飞的镜子还好使。
剑鞘也是纯黑,打磨得很光滑,鞘口处嵌着铜质的鎺金,没有璏,没地方穿绳子,不能背在身上。
“与你很相配。”西门吹雪说。
万梅也觉得这把剑跟他的配色十分统一。
他不厌其烦地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收回,期待着自己闯出名号的那天。
西门吹雪第一次做老师,耐心十足,纵容地看着他的小动作,直到万梅玩腻了,才道:“去后山练剑吧。”
万梅好奇:“直接练?”
“若是其他人,我会先教他站桩、举石锁、射箭,至少要练半年,拿剑才会稳。”西门道,“但你不同,你的体力充沛,对剑的领悟已远超许多人,练起剑来事半功倍,不需要再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
万梅:“要是我不识字呢?”
西门吹雪陷入沉默。
他从来没有想过,万梅会不识字。
万梅:“我也不知道人类的身体会脆弱到什么程度。”
是啊,他是一座山庄。
在他的身上,生活着无数的活人,他的身下,掩埋了无数尸首,但是对于一座山庄来说,人类与蝼蚁又有何区别?
西门吹雪从万梅对待管家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万梅不喜欢那些人。
西门家的祖辈建立了这座山庄,西门吹雪是山庄的现任主人,其他人都是外来者。
万梅与常人如此不同,当他拿起剑,面对自己的对手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西门吹雪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剑客,现在想来,他似乎天生做不了剑客。
他的满腔热情被这两个问句压了个彻底。
西门吹雪没有退缩,认真道:“我会教你。”
万梅的心思简单,没有任何疑虑,同样认真地回答:“好。”
西门吹雪:“去书房,先教你习字。”
万梅拿着剑,跟他去了书房。
西门吹雪另外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桌边,拿出一本医书,放在万梅面前。
他翻开书,指着上面的穴位:“这是百会穴,开窍醒脑、回阳固脱,眩晕、癫狂、耳鸣、中风可针刺。大力击之即死。”
西门吹雪拿出纸笔,在下面写了“百会穴”三个字,又抬手按了下万梅的百会穴。
接着他又讲了神庭穴、太阳穴、印堂穴等几处死穴。
“与人对战,务必保护好这几处穴位。若是被人攻击到,即便没有立即死亡,片刻的眩晕也能决定生死。”
西门吹雪拿出新的纸张,将笔塞到万梅手中,调整姿势,“你先练习这几个字。”
万梅当即开写。
他对手上的肌肉掌控能力也很强,写出来的字和西门吹雪给的范例一模一样。
西门吹雪再次感受到了他与万梅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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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幼时读书写字时,万梅也陪在他的身侧。
西门吹雪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的穴位,发现万梅的记性极好,全部都记住了,并且所有的字都能默写出来。
想来用不了太久,就能把字认全。
西门吹雪制定了严格的教学计划,每日卯正练剑,巳时正用饭,巳时三刻开始识字,下午习医,晚上休息。
万梅的生活变得充实稳定。
他学得很专心,沈稚就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白愁飞担忧不已,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看大夫。
大夫给他把了脉:“您要实在闲的没事,就到别处消遣去,别来我这儿,快走快走。”
两人被赶了出来。
白愁飞有些懵,深觉是那大夫见他衣着朴素,沈稚又疯疯癫癫的,这才看低了他们。
“看样子在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白愁飞怅然道。
“有没有可能,我根本没病?”
“不可能。”白愁飞说完,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残忍,怕刺激到沈稚,改口说,“你近日有些恍惚,应该是累到了,就算开些补药也好。”
沈稚:“你那么穷,还要给我买补药?”
白愁飞微笑:“不然呢?总不能放任不管。”
他这是救了个大爷啊!
幸好沈稚在衣着饮食上不挑剔,再难以下咽的饭,他也会就着水慢慢吃,再粗糙的衣服,他也会忍着难受穿在身上。
这几天沈稚吃得少,人也瘦了,可他并没有变丑,甚至一点也没有晒黑。
他的轮廓更加鲜明,眼中神采奕奕,穿着那件艳丽的红衣,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谁能想到他竟是个疯子?
这样光彩照人的沈稚,轻易就能吸引住他人的目光,想来用不了多久,京中那些大人物就会发现他。
白愁飞一时兴奋又担忧,更加急切地想给他治病,哪怕不能痊愈,稍稍清醒些也好。
他带着沈稚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要了间普通的房间,等待着沈稚的熟人上门。
一连等了两日,都没有人来,倒是过来住宿的客人,用饭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稀奇的传闻。
“你听说了吗,燕北的万梅山庄成精了!”
“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山庄还能成精?”
“假的吧!这年头,总有人弄些神神鬼鬼的来骗人,说不定这次也是骗子!”
“那可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怎么可能是骗子!”
“西门吹雪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声都是吹出来的,你们谁有看过他用剑?我看,他还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我先来试试你的深浅!”
说着他们就打了起来。
沈稚斜坐在二楼的护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人打架。
胆小的客人们都跑了,店家躲得远远的,小二从后面溜了出去。
那群人刚开始还比较克制,越打越上头,把店里的桌椅板凳、门窗酒柜都打烂了。
沈稚啧啧摇头:“开店也不容易。”
站在他身后,一直防备他跳楼的白愁飞心有戚戚:“是啊。”
沈稚回头问:“你也开过店?”
白愁飞:“我曾在街边摆摊卖字画,偶尔替人写家书或讼状,每日生意惨淡,遇上打架斗殴,摊子都会被砸烂。”
沈稚:“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
白愁飞忧愁地说:“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权势。”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靠山,就算争赢了当下这口气,等对方喊了人来,还是他吃亏。
沈稚沉默。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考虑以后怎么谋生,总不能吃白愁飞一辈子。
还以为万梅学到剑法和医术,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现在看来,没权没势的日子真的好难。
官兵很快就来了,打架闹事的人全部被拷走。
店家这才出来收拾烂摊子。
看热闹的人又换了完好的桌椅,继续讨论刚才那个事。
“万梅山庄怎么可能成精呢?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也不看看有没有人信。”
“听说,是万梅山庄的下人说的。”
沈稚回头,戳戳白愁飞,低声说:“你信吗?”
白愁飞:“我还没有疯。”
沈稚:“那你完了,你没几天好日子了。”
用不了多久,你就疯了!
沈稚隐忍,等他学成出山,一定要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7. 隐情
来京城的第三天,无事发生。
第四天无事发生。
第五天也无事发生。
白愁飞看沈稚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对劲了。
沈稚一点不慌,拿出那颗好几天前就被他抠下来的珠子,“是不是没钱了?我们去把它当了吧!”
白愁飞盯着那枚珠子,思考它的价值,“好吧。”
典当行的水很深,白愁飞经验丰富,没有随便拿去当。
他先是在京城里转了转,各个当铺都打听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没那么坑人的,几番讨价还价,当了二十两银子。
等他拿着字据和钱回来,又过去了三天。
万梅学完穴位和人体,基本认全了字,正式开始习剑。
京城突然开始净街,城里满是官兵,谁也不准出入。
白愁飞和沈稚住的客栈就在紫禁城附近,也被官兵控制着,无法随意出入。
“发生什么事了?”白愁飞把刚兑来的铜钱塞到店小二手里,轻声询问。
“不是什么大事。”店小二收了钱,平静地说,“就是皇爷回京了,等仪仗过去,官兵们就都散了。”
白愁飞:“原来如此,多谢你了。那还得等多久?”
“皇爷走的时候是整个上午都不让出门,差不多两个时辰。”
皇帝的排场竟这么大。
白愁飞还以为,皇爷回城的时候能带着沈稚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算没人认出他,说不定也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如今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收敛了失望的神色,回到房间里。
沈稚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站岗的官兵,偶尔有穿着锦衣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疾驰。
有几个侍卫留意到了沈稚,抬头正要呵斥他,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默默把脏话憋回去,减缓了速度,朝他颔首或微笑。
白愁飞回来以后,发现沈稚还在窗边,赶紧把窗户关上,“小心被当成刺客。”
“你们这皇帝经常被刺杀?”
“我不知道。”
在白愁飞的印象里,大明四海升平,偶尔会有些地方谋反,但是很快就会镇压,皇帝最苦恼的就是鞑靼,从来没有被刺杀过。
他唯一知道的宫廷秘辛,还是沈稚自己说的。
沈稚:“他肯定很不安。”
因为再过三年,朱厚照就死了。
他的死充满了蹊跷,后世说什么的都有,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杨廷和害死了他。
朱厚照身处斗争中,也不是一无所觉,他做的很多看起来离谱的事情,可能都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不得不那么做。
沈稚:“你们这有叶孤城吧?”
白愁飞:“他是个十分有名气的剑客,比西门吹雪成名还要早。不过他在南海飞仙岛,应该不会来京城。”
沈稚:“那你们这里有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吗?”
白愁飞:“有。”
沈稚:“有没有诸葛正我和蔡京?”
白愁飞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耐心地说:“诸葛神侯是我朝第六十五位封侯者,故而被称作六五神侯。蔡京是宋朝人,已作古数百年。”
沈稚:“那诸葛正我的政敌是谁?”
白愁飞微笑:“我一介布衣,不曾来过京城,如何知晓这个。”
沈稚发现了,每当白愁飞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种虚伪的笑,一看就特别假。
他怀疑白愁飞笑的时候,心里在骂自己是疯子。
沈稚:“我觉得你……”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店小二殷勤地说:“您这边请,就在上面左手第三间。”
左手第三间,好像就是他们住的这间啊。
沈稚和白愁飞对视一眼。
白愁飞激动起来,抓着他的双臂,声音压低,快速地说,“会不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沈稚:“真要是我的家人来接我,排场不会这么小。”
至少应该破碎虚空,搅得天地变色,巨大的UFO遮天蔽日,盖住这座城市,发射出一束光芒笼罩住他,紧接着把他吸走。
这才是科学靠谱的步骤!
白愁飞冷静下来,“会不会是你的仇家?”
沈稚:“我没有仇家。”
目前最有可能结仇的人就是你,不过你不敢得罪我。
白愁飞安心许多。
沈稚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店小二敲敲门:“两位客人,有几位军爷来拜访你们。”
白愁飞看了沈稚一眼,觉得指望不上他,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后面那位穿着锦绣飞鱼服,另外两个护在他的身前,只着黑色劲装,外面套着皮革护甲。
店小二让出了位置,腰背弓得更低了,贴墙站着,没有一点存在感。
穿着飞鱼服的人问:“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
白愁飞知道自己被认成了沈稚的仆从,他现在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他只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自己却毫无头绪,不禁头皮发麻。
就在他理清思路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果断的声音。
“他姓白。”
白愁飞后悔极了。
早知今日,他应该早点让沈稚当掉他的珠宝,换成钱财,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黑衣侍卫使了个手势,示意白愁飞让开。
锦衣卫笑着问:“那你呢?”
沈稚仍然坐在那里,手上握着茶杯,坦荡地说:“我姓沈,你呢?”
“我姓钱。”锦衣卫迈过门槛,站定在门前。
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这间屋子简单极了,除了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个脸盆架,就只有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床。
屋里没有任何摆设,连张柜子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姓钱的锦衣卫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为什么要住在如此简陋的客房?”
沈稚:“我乐意。”
白愁飞倒吸一口凉气,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锦衣卫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沈稚:“看你们。”
锦衣卫:“我们?”
沈稚:“你们在外面风吹日晒,我却在这里安逸地喝茶,这么看着,茶都变香了,心情也变好了。”
白愁飞听着都要晕过去了。
锦衣卫笑了起来:“你是哪里人?”
沈稚放下茶杯,“这位大人听我的口音,觉得我是哪里人?”
锦衣卫,“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沈稚微笑:“可不是。”
他普通话考试的成绩可好了!
锦衣卫沉思片刻,对沈稚道:“打扰沈公子了,在下还有公务,改日再来拜访。”
沈稚保持着微笑:“再会。”
姓钱的锦衣卫带着两个下属离开。
“咚”地一下,外面的店小二跪在了地上。
沈稚跑过去,探头往外看。
店小二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笑着说:“公子见笑了,小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威风,腿都软了。”
沈稚:“我不笑你。”
店小二:“多谢,多谢。”
他走以后,白愁飞迅速把沈稚拉进屋,关上门,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外面,确定街上没人,才低声说,“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沈稚:“记起来什么?”
白愁飞打量着他。
沈稚的眼神仍跟以前一样,深邃明亮,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疯癫。
白愁飞:“你认不认识刚才那个人?”
沈稚:“不知道。”
那个人要是钱宁的话,他就认识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钱宁,那他就完全不认识。
白愁飞叹气,心道果然如此。
来到京城以后,沈稚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怎么说胡话了,可是一旦涉及他的家人,还有皇帝,他就会犯病。
沈稚疯起来悄无声息,就像他突然自残,没有任何征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要从沈稚这边入手难如登天,可要是等认识他的人主动来寻,又会陷入今天这种被动的局面。
白愁飞考虑的已经很周到,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如此之大。
就算他对沈稚有救命之恩,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依然是个小角色。
“小白。”沈稚拉着他的袖子,“你给我讲讲六分半堂吧!”
白愁飞:“江南霹雳堂的雷震雷建立了六分半堂,后来传位给雷损。”
沈稚点头:“所以雷损的靠山是谁?”
白愁飞微笑:“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这个,还会连饭都吃不起吗!
两个时辰不能出门,白愁飞也没有搭理沈稚的意思,独自站在那里发呆。
沈稚有些无聊,也不敢再打开窗户看了,躺回床上,把注意力放在万梅那边。
西门吹雪已经教导了万梅十日。
这十天里,万梅的文化课进展迅速,剑法也越来越强。
刚开始他还会担心,舞剑的速度快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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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到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困扰了。
西门吹雪说他是练剑的天才,万梅就练得更带劲了。
他独自在后山练剑,收势以后,发现远处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普通的衣服,外面披着一件很旧的大红披风。
他站在梅花下的雪地里,远远看过去有那么一点点像林黛玉。
万梅收剑归鞘后,“林黛玉”快步而来,走进以后,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脸上还有四条眉毛。
“你是西门的朋友?”四条眉毛问。
万梅点头。
“你的剑法很不错,难怪能和西门吹雪成为朋友。”
万梅:“谬赞。”
“我叫陆小凤,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万梅没有回答,直接往前走。
这个态度陆小凤十分熟悉,西门吹雪经常这样待他。
西门吹雪是很欢迎他的,只要不在天黑后过来,万梅山庄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可是西门吹雪讨厌麻烦,陆小凤不经常来万梅山庄,每次来都会带来麻烦。因此他们每次才见面时都很愉快,用不了多久,西门吹雪就开始嫌弃他。
陆小凤没有被万梅的态度劝退,他走在万梅的旁边,“我听到了一个传闻。”
万梅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更没有接他的话。
陆小凤自顾自地说:“外面的人都说,万梅山庄成精了,偌大的山庄变成了一个周身飘着梅花的美男子。”
这次万梅瞥了他一眼。
陆小凤笑道:“西门吹雪告诉我,万梅山庄正在这里练剑,所以我就过来了。”
万梅:“嗯。”
陆小凤很难想象,西门吹雪与眼前这位公子独处时的模样。
他们的性格都这般冷,哪怕有人主动开口,也会很快冷场吧。
这样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只有可能是因为剑!
陆小凤:“你身上的剑气和杀意,比西门吹雪淡很多。”
万梅:“因为我只学了十日。”
陆小凤惊讶地说:“十日!”
万梅:“不错。”
陆小凤满脸惊奇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难怪西门吹雪如此欣赏你。”
能在十天之内练成这样的剑法已经是绝世天才。
更难得的是,这位公子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却仍然能练成这样的剑法。
西门吹雪谈起他时的复杂语气,也都有了答案。
他一定是在惋惜明珠蒙尘,未能早些发现。
以此人的天赋,若能从小习剑,必定早就已经成为绝世高手,怎可能像现在这般籍籍无名?
“你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件红披风?”万梅问。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摸了摸披风,笑着说,“因为它很贵,非常贵,而我很穷,买不起第二件了。”
“它很好。”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知道。”
“莫非你说的是万梅山庄?我可不信什么山庄成精的传说,哪怕说是一株梅树得道,都比万梅山庄成精可信。”
万梅一路来到西门吹雪的卧房。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入,看得陆小凤目瞪口呆。
陆小凤站在外面,看到屋内摆放了两张床铺,一张在南面,一张在东面。
那冷冽的青年就坐在东边的床上,用绢布擦着手上的剑。
这时,西门吹雪从外面走来。
陆小凤赶紧跳开,生怕他杀人灭口。
西门吹雪冷漠地看着他:“你都看到了。”
陆小凤:“我发誓,绝不会说出去!”
西门吹雪:“无妨。”
陆小凤:“所以你们两个住在一起?你们两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愿意与人同住的性子。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万梅停止擦剑,把绢布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这其实是个误会!
他也没想过和西门吹雪住一间屋的!
他用期冀的目光看着陆小凤,渴望着陆小凤将他和西门吹雪拆开。
西门吹雪:“他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放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流言,还找人来假扮万梅山庄?
陆小凤心思百转,看向万梅。
他低声问西门吹雪:“莫非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西门吹雪木然地重复:“他是万梅山庄。”
已经第七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8. 报应
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几天前西门吹雪才质疑过万梅的身份,现在就轮到他被质疑了。
跟这个比起来,和西门吹雪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算得了什么,又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万梅面无表情地拿过绢布,竖起耳朵继续擦剑。
陆小凤意识到了不妥。
他和西门吹雪就站在房门前,跟那位公子有些距离,他们的声音放得这般低,对方本不该听到的。可看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是这样。
西门吹雪应该知道他听觉超凡,所以才闭口不言。
陆小凤很有眼色地不再追问,环顾四周,没看到其他人,“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论剑?”
西门吹雪:“换衣服,去用饭。”
陆小凤:“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西门吹雪:“要不要给你也在里面摆张床?”
他说得很认真,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陆小凤都没有看出他是在开玩笑,讪讪地离开了。
“换衣服。”西门吹雪把新做出来的衣服放在万梅身旁。
“为什么一定要换?”
管家送来的衣服穿在身上失去了自动清洁的功能,每次练完剑,衣摆都会沾上灰尘,每天至少更换三次。
他的初始套装是可以自动清洁的,西门吹雪却不让他一直穿,只当普通的衣物,照常更换清洗。
西门吹雪:“这是礼节。”
万梅:“礼节就是不停地换衣服?”
西门吹雪:“如此方显诚意。”
万梅明白这个道理,就像西门吹雪每次杀人前都要焚香沐浴一样,这是种仪式感,仪式感越强,越显得尊重对方。
但他一点都不想遵守这些规矩。
万梅给自己争取权利:“可是你的衣服全都是一样的。”
就算换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西门吹雪沉默。
万梅拿过初始套装:“我不想再换了。”
说完他直接更衣。
西门吹雪默认了他的作为,什么都没有说。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来万梅山庄蹭饭了,但是每次过来,都很有压力。
性格使然,即便西门吹雪真心待他,依然不会表现得很热情。
他好像对待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除了“万梅山庄”。
陆小凤坐在椅子上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一壶酒就喝掉了大半。
他真的很担心西门吹雪。
因为万梅山庄的每个人提起此事,都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少人都相信了这个传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只是传言也就罢了,西门吹雪还特意找了人来扮作“万梅山庄”。
陆小凤想不到谣言落实对他有什么好处,但是他能看到许多坏处。
从此万梅山庄怕是要被推上风口浪尖,很难像现在这样平静了。
万梅过来的时候,陆小凤仍在喝酒。
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眼神略微涣散,不过神志还是清醒的。
他站起身,又拿了只杯子,倒满了酒,端到万梅面前,“我原以为江湖传闻是假的,没想到竟真在这里见到了你,真是三生有幸,我敬你!”
万梅下意识看向监护人。
西门吹雪没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代入万梅山庄的角度,依然想不明白。
陆小凤也愣住了。
只是一杯酒而已,他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难道这杯酒里还有什么深意?
那他还要不要劝啊。
陆小凤已经开始后悔了。
僵持许久,万梅接过酒杯。
这酒很清澈,微微泛黄,看起来很漂亮。不像诗里写的那样,漂着一层蚂蚁似的的绿色霉菌。
他嗅了下,就是很淡的酒精味,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陆小凤了然:“你第一次喝酒?”
万梅:“不是。”
穿越前偷偷喝过,不好喝。
而且还有个学长吹牛说弄到过明朝的酒喝,他说还能喝,喝完也没有进医院,就是不好喝,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很好奇武侠世界的酒是什么样子,但是对明朝的酒抱有十足的警惕。
西门吹雪了然。
后山深处就是西门家的祖坟,每次祭拜,都会把酒洒在地上,万梅自然是喝过酒的。但以人类的模样饮酒,确实是第一次。
万梅轻抿了一口:“这跟水有区别?”
接着一饮而尽。
陆小凤充满愧疚,给他传授经验:“你第一次喝酒,最好慢慢来,小心喝快了头疼。”
万梅:“没事。”
他现在充满了自信,就这个酒,跟人拼上三天三夜都不会醉!
他也算是海量了!
用过晚饭后,万梅去了书房。
陆小凤终于有机会与西门吹雪独处,两人在后山漫步,冷风一吹,陆小凤的酒意完全散了。
陆小凤:“现在可以说了吧?”
西门吹雪:“我已经说过很多次。”
陆小凤:“但那不是真相。”
西门吹雪:“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隐瞒。”
他理解了万梅当日的痛苦。
西门吹雪不屑说谎,他以为陆小凤知道。
他和陆小凤不过相识几年,每年的来往并不多,陆小凤的怀疑,西门吹雪可以理解,只是因为陆小凤一直不肯相信,微微有些恼怒。
万梅对他的感情,却不是朋友之谊能相比的。
陆小凤:“你若有苦衷,我就不问了。我只想告诉你,我有很多朋友,西门吹雪是最为特殊的那个。”
“我知道。”西门吹雪的神色稍稍柔和,“我没有苦衷,传言是真的,他是万梅山庄。”
陆小凤突然觉得有点冷,“你在开玩笑?”
西门吹雪:“我时常开玩笑,但这次不是。”
陆小凤:“这是反话?”
西门吹雪说自己时常开玩笑!说出去谁敢信?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要怎样才会相信?”
他的耐心所剩无几,陆小凤要是继续问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把他赶走了。
“所以……”陆小凤咽了口唾液,“他真的是万梅山庄?”
“如假包换。”
“这恐怕不太好换。”陆小凤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他当真不是人?”
“你与他相处一段时日,自然就明白了。”
陆小凤以为要过很久才能见到万梅山庄的特异之处,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就撞见了。
他没有穿那件红梅傲雪似的白衣,只着中衣站在月下,抬眸望着月亮,湛然若神,清冷绝艳。
“万梅?”西门吹雪若有所觉。
万梅山庄收回视线,看向西门吹雪,微微一笑,失去了踪影。
地上只余白色的衣袍和鞋袜。
-
沈稚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下可以澄清了!
这个功能实在太好用了,以后谁再怀疑他,他就当场表演跑路。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因为外面一直有人在敲窗户。
白愁飞已经被这个声音吵醒,警惕地看着外面。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因为仅凭他的指法,就可以应对绝大多数敌人。
可要是有很多人,或者牵扯进某些势力的斗争中,即便武功再高,也没有其他办法。
沈稚又翻了一圈,回到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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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外面的人敲了半天,终于没了耐心,冷冰冰道:“打开。”
是白天那个锦衣卫!
白愁飞看向沈稚,见他已经坐起身,便悄悄移动,借着他弄出的动静遮掩,来到了窗边。
沈稚打开窗户,那锦衣卫没有攻击,翻窗进来,看到白愁飞后,请他离得远了些。
接着又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得很普通,二十多岁,样貌英俊,意气风发。
锦衣卫关上窗,搬过凳子请他坐下。
“你姓沈?”那人笑着问沈稚。
“不错。”
“错了,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不姓沈。”
“那我姓什么?”
“你姓朱。”那人说,“你觉得呢?”
“似乎很有意思。”沈稚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刚睡醒的困倦,“你是朱厚照?”
那锦衣卫当即喝道:“大胆!”
青年摆了摆手,不高兴地说:“你小声些,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卑职错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厚照好奇地问。
“没有看出来,我认识的人很少,随便问一下。”
“他们都说你疯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病得不轻。”朱厚照感慨了一句,“你要不要随我回宫?”
白愁飞惊喜不已,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皇爷了,没想到皇爷竟然肯亲自过来。
这么多年,他终于运气好了一回!
白愁飞没有给沈稚拒绝的机会,当即答道:“请陛下带他回去吧。”
朱厚照疑惑:“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白愁飞稍稍冷静了些。
锦衣卫果然了得,短短半天就查到了两人的身份。
他怜悯道:“沈公子一路吃了不少苦,他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也穿不了粗布衣服,您若能带他回去,也好让他过得舒服些。”
朱厚照看向沈稚:“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阴谋,但是跟我关系不大。
沈稚说:“我不要和小白分开。”
朱厚照点头:“可以。”
白愁飞激动极了,他就知道沈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沈稚:“你不能强迫我。”
朱厚照:“朕要是想强迫你,直接派人把你绑过去,你也没有办法。朕亲自来了,难道不能说明诚意吗?”
白愁飞激动的心情一下熄灭。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强迫?
沈稚之前还说过强抢民男,是那个意思吗?
为什么沈稚现在不认得朱厚照?他不是亲口说过,亲眼看着朱厚照长大的吗?
虽然他的年龄比当今圣上小很多,但也足以说明二人的亲密无间。
白愁飞安慰自己,可能是发生了意外,两人的关系才变成这样。如果一帆风顺,沈稚怎么可能流落在外?
而且,就算沈稚真的被强迫,那也跟他关系不大。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稚:“那就走吧。”
朱厚照很欣赏他这样果决的性格,没有拖延,留下钱宁和白愁飞收拾东西,不怕死地独自带着沈稚离开。
出来以后,沈稚才发现外面有不少人。
他们都安静地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默默守护着皇帝的安危。
朱厚照带他上了一辆马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放下车帘,“你有什么想问的?”
沈稚知道的信息太少,但他觉得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掌握主动权的。
“你找我,跟南王世子有关?”
朱厚照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
9. 认亲
“你一来就打量我,根本没有掩饰,还要给我改姓。总不会是大半夜特意跑来收我当义子吧?”
朱厚照热衷于收养义子,活了三十一岁,收了一百多个义子,堪比传说中的周文王。
周文王有一百个义子是误传,朱厚照这个可是真的。
他收义子可以说是广开门户,不管什么出身,多大年纪,只要是男的,全都会收,还给他们赐“朱”姓。
沈稚嫌弃地说:“就算你真的想收我做义子,也不要给我改姓。朱稚没有沈稚好听。”
朱厚照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是啊,这个姓起名字太难了,每次都要绞尽脑汁。”
沈稚:“其实别的姓起名也要绞尽脑汁,都不容易……脑汁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朱厚照:“脑汁……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喝比较好。”
“你喝过?”
“怎么可能!朕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朱厚照自以为聪明绝顶,一个人就能和朝堂那群老头势均力敌,没想到竟然会被沈稚牵着话题走,不知不觉就拐到了别处。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沈稚对皇权没有丝毫畏惧。
朱厚照身边有很多看起来跟他亲近的人,他以为那些人没有把他当皇帝看,仅仅是跟他这个人相处,见识到沈稚以后,突然觉得不太对。
他沉默地看着沈稚。
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体贴地岔开话题,还是恭敬地蹲在他的腿边,或者惶恐跪下道歉?
沈稚:“你们这不是常有拿经血来炼药吃的,我还以为吃脑汁也很正常呢。”
朱厚照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骇然道:“谁会吃那种东西?”
当然是你堂弟。
沈稚很严谨地没有说出尚未发生的事,“不知道,反正有。”
朱厚照严肃道:“太祖言,仙方丹术都是欺世之言,切不可信。这些都是编出来糊弄人的,不要随意尝试。”
沈稚就是普通地发散了一下,就算拿刀逼他,都干不出这种事,他爽快答应:“好。”
面对如此惊世之言,朱厚照的脑子空白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他已经不想问沈稚是怎么猜到南王世子了,真要问起来,还不知道话题会扯到哪里去。
朱厚照没有看他,自言自语般地说:“朕有一个兄弟。”(注1)
“他不是三岁就死了吗?”
朱厚照是明朝唯一一个作为嫡长子继位的皇帝,他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册封为皇太子,唯一的弟弟又早夭,根本没有竞争对手。
他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着的,当皇帝以后还没有人敢打断他说话。
不过沈稚插嘴的时机刚好,朱厚照也不能责怪他,就是感觉省掉了好多话。
朱厚照:“他是假死。”
沈稚:“这么说是他三岁的时候假死,被送到了平南王府,成了南王世子。小时候你们长得不像,世子年纪渐长,你俩越来越像,你就容不下他了。”(注2)
道理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你说得这么难听?
“是。”朱厚照已然麻木。
这确实是个疯子,而且是个非常聪明的疯子,被他这样顶撞,自己竟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沈稚:“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假冒南王世子吧?”
朱厚照:“在见到你之前,朕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呢?”
“你为人太过跳脱,不适合做这种事。”
沈稚刚进京,锦衣卫就将他的行踪送到了镇国府。
朱厚照命人把他查了个彻底,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个人。
沈稚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穿着绫罗绸缎,带着满身珠宝,却没有身份,没有家人,突兀地出现在洛阳。
守城的士兵,还有街上的小贩,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就算是朱厚照,都没见过他身上佩戴的那些品质绝佳的宝石。
与沈稚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离谱的流言。
燕北的万梅山庄化形成人了。
若只有这个流言,朱厚照必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有沈稚的异常在前,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除了那些和万梅山庄来往密切的人,没有人相信这个流言。
相信它的人,全都说自己亲眼看到的,而且给出的答案大同小异,互相佐证,没有太多出入。
朱厚照已经不是刚登基的那个时候了。
他很清楚“天子”不能掌握一切,就算站在权力的顶峰,也有许多的无奈。
这些神异之人,或许会被当做祥瑞,但也会凌驾在皇权之上,左右天下局势。
朱厚照不敢捅破那层纸。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说:“你不愿做朕的义子,做朕的义弟怎样?朕发誓,只在登记造册时用另外的名字,其他时候,你仍叫沈稚。”
沈稚:“那不就是冒充你的义弟?”
朱厚照:“也可以这么说。”
沈稚:“我有什么好处?”
朱厚照:“朕会赏赐你府邸,供你和白愁飞栖身。并且朕保证,平日不会约束你,你仍像以前一样就好。”
沈稚:“我不用一直呆在京城?”
朱厚照:“不用,但你不管去了哪里,得跟朕写信,让朕知道,也好确保你的安危。”
他自己就经常到处跑,没事就跑到宣府去,去年才刚御驾亲征,打败了蒙古小王子。
沈稚:“只要我占着这个位子?”
朱厚照点头,“这个身份尤为重要,而且,你模样好看,比他更像朕心里的弟弟。”
沈稚:“我有俸禄吗?”
朱厚照:“朕封你为亲王,每年有禄米一万石,白银一万两,足够你花的。朕这个镇国将军的年俸才只有一千石。你觉得如何?”
沈稚:“我觉得你很惨。”
朱厚照大笑,“朕可是比其他皇帝多出几份俸禄,怎么会惨?”
他给自己加封了好几个官职,领好几份俸禄!
沈稚怜爱地看着他。
这傻孩子还不知道,他从户部领薪水,早就惹得朝臣不满了。
他又是大将军,又是镇国公,又是皇帝,又掌握兵权,让别人怎么建功立业?
都不用后世编排,等他死后,本朝那些文人就拼命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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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爹花几千万两银子搞宗教活动都能是明君,他花二十四万两银子建豹房,被骂奢靡浪费、荒淫无度。
惨哦。
朱厚照带他去了西苑,从太液池西南岸过来,是大片的屋舍。
这里就是豹房。
沈稚好奇地掀开车帘,看到外面有佛寺、校场,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宫殿,鳞次栉比,十分整齐。
朱厚照得意地说:“你别看这儿表面上很有条理,从这条路进去,转上三天都不一定能出来。”
沈稚:“哇。”
朱厚照来了兴致,指着另一边:“还有那边,是朕专门修建的密室,不过前面的屋子挡住了,你看不到。”
沈稚:“那你显摆个什么劲。”
朱厚照大笑:“我的巧思好不好?”
沈稚点头:“很有病的设计。”
朱厚照:“还是你说话直,底下那些人只敢背地里骂,递上来的折子看得人头脑发昏,实在没意思。”
他带着沈稚去了正殿,喊了司礼监的人过来,拟定旨意,拿着大印一盖,命人送去了礼部和宗人府。
朱厚照亲昵道:“你今夜在这儿住一晚,咱们兄弟两个说说话,明日再去找你的小白。”
沈稚:“我不想说话,我要睡觉。”
朱厚照:“好吧,那咱们兄弟抵足而眠。”
沈稚坚定地说:“不要。”
他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吗?为什么一定得跟别人睡在一起!
朱厚照只能让人给他找了间屋子,派人送他过去。
半个时辰后,那太监回来了。
朱厚照已经换上了睡袍,坐在床边打哈欠,“沈稚睡了?”
刘瑾:“回皇爷,王爷看着像是困倦极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奴婢担心王爷睡不惯,刻意守了会儿才回来,王爷那边也留了四个人伺候。”
“好好待他,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
-
一觉醒来,大明朝多了位亲王,满朝堂都炸了。
白愁飞被宫人们带着去见亲王殿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想过沈稚的身份,但是最多以为他是皇帝的哪位堂兄弟或表兄弟,从来都不敢想,他竟是皇帝的亲弟弟!
他押对了宝,一夜之间从穷光蛋变成了王爷身边的红人,就连那些身担要职的宦官,都待他客客气气的,还有人给他往手里塞钱。
白愁飞把钱退了回去,一点都没有收。
他大脑空白,来到沈稚面前,看到他换了身衣服,坐在梳妆台前,被几个宫女服侍着梳头。
宫里的衣服看上去还不如他原来穿的那件华美。白愁飞心道。
沈稚在镜子里看到了他,朝他挥挥手:“小白!”
白愁飞这次真情实感地笑了:“王爷。”
沈稚:“别叫我王爷,朱厚照说了,我还叫沈稚。”
白愁飞继续微笑:“是。”
梳完头后,沈稚回头看他,“事情都解决了,我们走吧。”
白愁飞:“去哪里?”
沈稚:“浪迹江湖!”
白愁飞:“……为什么?!”
10. 名声
沈稚抱着一只精美的木盒坐在马车里,对面是面无表情的白愁飞。
朱厚照的卧房在豹房的最里面,出来的路修得跟迷宫似的,出入都需要有人带路。
他给沈稚安排的卧室就在自己旁边,所以沈稚想靠自己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是乘坐马车更为方便。
马车也是朱厚照准备的。
他今天好像很忙,一直没有出现过。
沈稚起床以后就要来纸笔,留下了一封信,告诉朱厚照,他不需要王府,别把他的俸禄花在这里,禄米也全部换成钱,随信件一起寄过来。
沈稚说:“我现在还是没有钱。”
白愁飞微笑。
沈稚:“不过很快就会有了,你也别太抠门,手上的钱该花就花,我不想再吃那些难吃的饭了。”
白愁飞笑道:“王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白愁飞。”沈稚冷冷地说。
白愁飞心跳加快。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是锦衣卫!
是皇爷告诉他的!
沈稚和皇爷的关系暧昧不明,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
白愁飞瞬间权衡利弊,想清楚了对待沈稚的态度。
他必须退让。
沈稚离开皇城,并不代表他的身份是假的,还有可能是京中形势复杂,他神志不清,不得不暂避。
或许,保护好沈稚,也是一份功劳。
白愁飞知道沈稚在恼怒什么,思考该如何做,才能重新取得沈稚的信任。
“我跟着你,不是为了吃苦的!”沈稚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我的珠宝去换钱,一枚铜板都不给我,全都自己昧下了!”
白愁飞:“我不是刻意……”
他在抱怨什么?
白愁飞:“……”
沈稚:“我就是那杜十娘,没有身份背景,也没有家人依托,被你这个李甲骗得团团转!我告诉你,你再不给我买正常的饭,我就算把这个盒子丢进江里,也不会交给你!”
白愁飞默默取出钱,放在沈稚手中。
沈稚安静下来。
“你那颗珠子,总共当了白银二十两,其中二两银子换成了铜钱。这几日看病花了三两银子,住宿和饮食总共花了一百二十文,打赏店家用了八文,剩下的都在这里。”
“看病花的好多。”
“是啊,人一生病,很快就会花光积蓄,离死也就不远了。”白愁飞说,“我怕你不了解这些,被人给骗了,所以才替你收着。别生气了,好吗?”
被他这么一说,沈稚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坏人。
不应当!
这本来就是他的钱!
他把钱收好,也放进盒子里,感慨地说:“欠钱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古人诚,不欺我。”
白愁飞微笑。
你是真难哄啊。
沈稚完全占据主导地位,挥斥方遒,指挥着车夫离开北京城,一路往南走。
白愁飞好奇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稚:“先回洛阳,把欠戏园子的债还了。”
外面的车夫大惊失色:“什么?哪儿?”
沈稚大声:“洛阳!”
-
倒计时结束,万梅刷新在了卧房外面。
他穿着红梅傲雪的白衣,墨发如瀑,簪着红玉梅花,赤脚踏在青石板上。
明明跑路的时候是穿着鞋袜的,怎么突然没有了?
万梅沉思。
“万梅!”
西门吹雪快步走来。
他看起来很急切,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在万梅面前站定,观察着他的神色。
万梅回视。
西门吹雪的样貌无疑是很英俊的,但他身上凛冽的剑意、强大的气势,更加惹人注目。
万梅觉得自己的失忆人设做的太好了。
要是没有失忆做借口,就算有系统帮忙,他也没有那么强的气势,很容易被戳穿。
陆小凤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剑意和杀意都比不上西门吹雪。
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万梅山庄,连个二十多岁的人类青年都比不上,逼格都要掉光了!
西门吹雪像是怕惊到他似的,轻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西门吹雪。”
西门颔首,“你怎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万梅:“我需要休息。”
两个脑子一起使用,很累的!
西门吹雪:“这么说,今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嗯。”
西门吹雪恍然大悟。
维持人形,应该给万梅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对于他来说,休息应该是恢复成山庄本来的样子,而不是腾出一间屋舍,跟人一样入睡。
他要求万梅做的那些事,不论是洗漱、入睡,还是更换衣物,对万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西门吹雪:“抱歉。”
万梅漆黑的眼眸中没有愠怒,只有纯然的不解。
他是落座于人间的山庄,却仿佛高山隐士,林中精怪,丝毫不染凡俗烟火。
这正是西门吹雪向往的样子。
江湖中人都说西门吹雪的心中只有剑,除了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不理俗物?
整个万梅山庄供养他专心习剑,身为山庄之主,他同样有责任养活为山庄做事的人。
万梅山庄名下产业众多,作为庄主,西门吹雪也要了解其中的生意来往。他如果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家里恐怕早就破产了。
西门吹雪邀请道:“你可要一同去后山习剑?”
万梅:“好。”
他的剑在屋里,西门吹雪亲自取来,交到万梅的手中。
西门吹雪道:“自我剑术小成,每年都会挑选四个对手。剑是杀人的武器,只是练习,进益终究有限。你的剑已经小成,是否寻找对手试剑?”
万梅知道,只要拿起剑,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但不拿起剑,靠着装神弄鬼,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总有一天会被戳穿,死的就会是他。
万梅果断地说:“好。”
他是个很好的徒弟,不止天赋高,进步迅速,而且信任自己的老师。
西门吹雪:“我会亲自为你挑选合适的对手。”
倘若对手的剑法比他高太多,那就是送死。
比他低太多,那就是恃强凌弱,就算赢了,也不会有所感悟。
旗鼓相当的对手最为合适,生和死的界限模糊,危险与机遇并存。
但一个人的剑法如何,往往不是他的名声说了算的。
有些人的名声极大,实际能力没有那么高。有些人的名声不显,武功却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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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中更要强大。
西门吹雪也曾面对过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好在他涉足死亡之地的经验丰富,心态更加平稳,最终活了下来。
现在他遇到的对手,多是第一种。
经历的失望越多,他越渴望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万梅会是其中之一。
西门吹雪早上说要挑选对手,下午就给出了人选。
他将名单递到万梅面前,指着纸上的字,“这个字读‘酆’,过会儿你可以把它写上两遍。”
万梅点头,拿过来看了看。
上面总共列出了三个人。
第一个叫酆芝元,江湖人称“太岁剑”,太原人,四十一岁。
他少年成名,却十分好赌,最初时赌得倾家荡产,家里人把他逐出家门,只好加入了当地的帮派,并靠着一身剑术,成了帮派的长老。
那些赌场全都反过来受制于他,酆芝元不再赌博,心性却愈发残忍,他记恨全家,把家里的男人杀了个干净,女人卖进了妓院。
第二个叫顾峻岭,他的天赋平平,但是为人勤勉,三十岁已经闯出侠名,他有一个老婆,还有四房小妾,但是一直没有孩子。
不久前,他的老婆有了身孕,顾峻岭疑心妻子偷人,把她杀死,并刨出了腹中胎儿。
第三个人渣叫韦兴,他同样使剑,并且恶名在外。
万梅看得血压都要高了,直接略过后面的,对西门吹雪说:“我全都要。”
西门吹雪:“你习剑时日尚短,每次比剑,都会有所感悟,还是闭关领会,消化之后再寻找对手更为妥当。”
万梅:“不,我全都要。”
西门吹雪无奈地说:“你太贪心了。”
万梅执拗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仿佛看到了自己。
其实他也是这般贪心,只不过他贪的是在剑术上的精益,故而每一个对手都格外珍惜,就怕他们死的不够用了。
“好吧。”西门吹雪妥协,“你初次离家,我放心不下,会陪你一起。”
万梅:“可以,但我不会焚香沐浴斋戒三日。”
西门吹雪:“依你。”
省下了去焚香斋戒,还有去青楼剪指甲的流程,两人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出发了。
离开万梅山庄时,西门吹雪有些迟疑。
“怎么了?”万梅问。
“你当真可以离开山庄?”西门吹雪的心中升起一股惶恐。
他担心万梅走不出这座山庄,更怕迈出这一步,万梅就此消失不见。
每当他自以为对万梅足够了解时,都会有新的状况告诉他,你对他一无所知。
“山庄外面,与里面似乎并无不同。”万梅泰然自若,走出了庄门。
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门吹雪说,“今日离开,你的名声会响彻整个江湖,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存在,会有比陆小凤更过分的人找上门来。”
万梅:“我知道。”
西门吹雪:“怕吗?”
万梅:“名声于我而言,毫无用处。”
因为毫无用处,所以他既不会因为名气大增而欣喜,也不会因为被众人知晓而惶恐。
白愁飞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却能轻易得到。
白愁飞也太老实了,完全没有想过营销自己。
万梅冷酷地说:“我只要杀人就好了。”
11. 试剑
太原的风土人情与燕北截然不同。
他们这的人,是会把表妹和祖宅拿去送人的!
在人类看来或许很慷慨,在祖宅的角度就比较愤怒了。
万梅一路上听了不少流言蜚语,杀意越来越盛,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西门吹雪觉得他的状态很好,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驳,默默承受着山庄的冷眼。
想要杀人,首先要找到自己的对手。
这是万梅第一次踏足人世,西门吹雪放心不下他,远远地跟随,但是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万梅也没有向他求助,他依照资料上给的信息,直接去了最近的一个赌场。
“这位爷,您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赌场的人凑上来问道,“想玩点什么?”
“我找酆芝元。”
那人笑着说:“那您可来错地方了,酆老板几年前就金盆洗手,如今只管账,再也不赌了,您要是找他,得去青云帮。”
“青云帮在哪儿?”
“您从这门出去,径直往西,看到一条大路后往北就是青云帮的地盘了。”
“多谢。”
万梅正要离开,又听那人小心地问:“这位大侠,可是西门吹雪?”
“不。”万梅道,“我是万梅山庄。”
那人看着万梅背影,白衣上的梅花渐渐模糊,失去了花形,如同溅到身上的鲜血。
白色的衣衫,乌发如瀑,红玉梅花簪子醒目极了。犹如画中仙人,冰冷绮丽、神异莫测。
有个打手过来,狠狠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那人猛地一哆嗦,抓着打手到墙边,压低声音,“许爷,我遇到怪事了!刚才有个男的过来找酆老板,还自称是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的确放出过消息,要和酆爷比剑。”那打手也是混江湖的,消息比较灵通,“那人走了多久?往哪里去了?”
“没多久,他去青云帮找酆老板了。”
打手赶紧追了过去。
这种热闹,错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第二次!
就算是个骗局,万梅山庄是有人假扮的,比剑可不是假的!
打手赶到的时候,青云帮已经挤满了人,连外面的墙上、树上都站满了帮派里的人,他只能站在外面,对着人群叹气。
人堆里面,空落落的院子里只站了两个人。
白衣剑客身姿挺拔,气势凛然。
锦衣中年人也是颇有人样。
“你不是西门吹雪。”
“我当然不是西门吹雪。”
“你是西门吹雪新收的徒弟?”酆芝元嘲笑道,“还以为西门吹雪是多么孤高的人,没想到他也不能免俗,为了给你挣出名声,竟然想出这种办法。你就不怕被人拆穿?”
四周的人很多,但是全都被这肃然的氛围感染,全都安静极了。
酆芝元问的,正是他们想问的。
万梅平静地说:“尽管来。”
他已经练了十天剑,优秀的身体素质加持下,堪比别人练十年。每一次进步都觉得自己强的可怕,早就想实战了!
万梅把酆芝元干的破事在心里默背了两遍,看向酆芝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猪肉。
他们朝廷不管的案子,我来管!
受死吧!
万梅冷冷地说:“拔剑。”
酆芝元看到他这样的姿态,心中升起一股畏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逃。
酆芝元冷笑:“就凭你,还不配跟我比剑。再练上十年还差不多,不过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他抬手一挥,命令帮众,“来人,把他拿下!”
万梅就喜欢这种嘴硬的。
酆芝元要是当场磕头认错,痛哭流涕,开始卖惨,且真的很惨,他肯定下不去手。
对方不肯比剑也就算了,还如此轻蔑自己,还想以多欺少,可见这里就是不讲道理只拼武力的地方。
万梅没有再等他。
他拔剑了。
剑光在日照下格外刺眼。
白衣青年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酆芝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侧身躲避。
待他睁开眼,看到了剑上的血滴,还有白衣上的点点红痕。
那是我的血吗?
酆芝元软倒下去。
不,那不是血,是雪中盛开的梅花。
他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万梅师承西门吹雪,造成的伤口小且深,取人性命的同时,不会破坏对方的身体,最大程度地确保了尸体的美观。
正因如此,他的心中并没有觉得恐惧,只是充满了空虚。
这种空虚或许是生命的意义,也可能是其他的东西,他暂时没有头绪。
万梅抬剑,吹去上面的血滴,沉默着离去。
青云帮的人不敢阻拦,自动退后,给他让出一条路。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走吧。”
有人认出了他。
“西门吹雪!他是西门吹雪!”
“难道那人真的是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没有回头,与万梅并肩,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万梅山庄化形成人的传闻留在了此地,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三日后,豹房收到一封密报。
朱厚照拆开信件,逐字阅读,许久才放下信纸。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但是每一句话都像是话本中的故事。故事成真了,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亲眼目睹……”朱厚照敲着桌子,“刘瑾!”
刘瑾弓着腰,小步从外面进来,“奴婢在。”
“钱杰呢?还没回来?”
“皇爷,三日前看到钱杰驾车出了京城,据说是护送王爷去了洛阳。”
朱厚照怒道:“朕只是让他送沈稚一程,没把他送给沈稚!钱杰这是找到了新主子,就不顾旧主了吗!”
“皇爷息怒。”
朱厚照:“你去把这件事告诉钱宁,他知道该怎么做。”
朱厚照收了许多义子,他的义子也在收义子。
钱杰就是钱宁收养的义子,因为钱宁被赐姓为“朱”,钱杰也是姓“朱”,并且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成了锦衣卫的高官。
刘瑾领命而去。
皇爷喜爱钱宁的勇武,仅凭这件事,还不能动摇钱宁的根基。
不过,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在豹房见到钱杰了。
-
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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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春园。
钱杰拿了五十两银子,亲自送到班主那里,偿还了她收留救济王爷的恩情。
他从戏园子出来,白愁飞抱臂倚着马沉思。
王爷蹲在地上,可能是在数蚂蚁。
钱杰说:“王爷,都办好了。”
沈稚点头,很有风度地起身,“你不是急着回去复命吗?快去吧。”
“那您……”
“我要去拜访南王,你要不要一起?”沈稚邀请道。
白愁飞霍然看过来。
你知道南王府离这里有多远吗!
钱杰连连拒绝:“真的不成,我送您到洛阳,已经很出格了。皇爷只说让我送您出城,可没准我也跟着您走。”
“那你怎么跟我一起走了?”
“您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闪失,皇爷肯定唯我是问,我怎能担待得起?”
沈稚明白了,他就是觉得朱厚照身边的能人多,不好出头,想改投自己这个新贵,但是又舍不得旧主。
脚踩两条船,一定会死得很惨,还是趁早放弃一条比较好。
沈稚不再理他,“小白,我们走!”
白愁飞拿起行李,恭敬地与钱杰道别,像个仆人似的,任劳任怨地跟在沈稚后面。
离京的第一天,沈稚就收到了京城送过来的信,里面都是些很普通的废话,还有一个普通的包裹,里面是普通的二百两白银。
现在白银花掉了五十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和那些珠宝一起,放在沈稚的盒子里,盒子外面用蓝布包住,背在白愁飞的身上。
白愁飞:“你当真要去南王府?”
沈稚:“嗯。”
白愁飞:“你可知南王府离这里至少几千里地,就算走上十天都未必能到?”
沈稚:“那我自己去!”
白愁飞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他,他只能妥协。
他软下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受不了路途辛苦。”
沈稚:“怕什么,我们现在有钱了,足足一百五十两呢。”
白愁飞并不是个十分在意钱财的人,但仍旧会为沈稚的作为憋闷不已。
明明是二百两!
才到手多久,就送出去了五十两!
欠班主的钱只有五两,为什么要还五十两!
沈稚感叹:“人情债最难还了,尤其我的身份水涨船高。幸好班主不知道新出现的王爷就是我,不然真的要涌泉相报了。”
白愁飞微笑,“您说的是。”
沈稚没有再说话,打开系统面板,眼神放空。
万梅杀死第一个对手后,面板就变了。
第二个位置解锁,他可以捏第二个马甲了!
考虑到自己要去南王府,第二个马甲的身份呼之欲出。
——白云城!
叶孤城是个和西门吹雪一样的绝世剑客,但是他的剑道与西门吹雪截然不同。
西门吹雪是高山,叶孤城就是深海。
他的绝招“天外飞仙”璀璨辉煌,浩瀚壮阔,犹如仙人降世。
他所拥有的财富是西门吹雪的数倍,他的野心也非西门吹雪能及。
叶孤城是要某朝篡位的。
沈稚根本不用多想,皇帝啥样他啥样,捏就完了。
12. 马甲
沈稚开马甲半个多月了,逐渐习惯同时使用两个身体。
他用本体和白愁飞去镇上购买路途中需要用到的物资,同时给新的马甲捏脸。
万梅跟西门吹雪赶下一个场子,顺便消化着第一次试剑后的感悟。
那种震撼和空虚的感觉已经消散了,酆芝元的样貌也变得模糊。
他只记得酆芝元的表情,而且记忆深刻,从中剑前的傲慢,到强忍恐惧,再到死亡时的茫然,任何细节都如此清晰。
西门吹雪没有等到他开口,主动做心理辅导:“杀人的感觉如何?”
“这不是比剑。”
他的对手胆子太小,一身武功都没能施展,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西门吹雪颔首:“这是练胆。”
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敢于展露自己的攻击性,有时候,心态比能力更加重要。
万梅:“我没有看到酆芝元的剑。”
西门吹雪:“生死决斗时,比的不是剑,而是人。你已看明白他是怎样的人,无论他的剑法如何,注定会死在你的剑下。”
万梅:“练剑如做人,不进则退。”
西门吹雪愈发欣赏他。
万梅并非人类,却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慧。
更难得的是,他们对世界的认知虽不一样,对待事物的态度却极其相近。
西门吹雪教导道:“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道理,但有的时候,退让也是一种进攻。待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练剑上的退让吗?
万梅确实没这种经验,他点了点头,继续鼓捣马甲。
不知道叶孤城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他像西门吹雪一样爱惜对手。
刚创建的马甲除了华丽的衣服和一身蛮力,别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马甲能跟着叶孤城学剑,他就有双倍的经验,剑道互相弥补,获得多倍的武力增长!
沈稚越想越激动,捏好马甲,再次确定了一遍。
袜子有,鞋子有。
羊脂白玉腰佩、雕花镂空金冠、金丝锦缎发带、缠丝蜀锦荷包、还有衣服上自带的刺绣、宝石、珍珠、玛瑙,要多华丽有多华丽。
可惜马甲每次收回,身上的佩饰和衣物也会跟着消失,不能拿去变现。
沈稚设想了许多种和叶孤城见面的场景。
最坏的情况是直接闪现到叶孤城面前,被当成刺客。
他可以靠着超强的体力,还有西门吹雪教的剑法,虚闪一招,死抱住叶孤城,抢过他的剑。
十五分钟后,当着他的面消失,如此反复两次,叶孤城就会相信他的身份了。
沈稚激动地点击确定。
这次他的意识没有被撑开,也没有膨胀太多,只是分裂出了一套新的感官。
他操控着新的身体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白衣人。
沈稚:“……”
完全忘了,人设是自己给的。
西门吹雪在外面的警惕性远非常人能比,马甲出现的一瞬间,他就拔出了剑。
他清楚地看到了,这里原来没有人,这个人突然现身,就像万梅出现在山庄时一样!
这人穿了身暗金长袍,腰肢劲瘦,黑金相间的织金柿蒂鱼纹腰封束起,外面系了条黑绳,挂着玉佩和荷包。
他眉眼风流,俊美无俦,通身的贵气,璀璨华美,看上去像是某个王孙贵族。
西门吹雪没有放松警惕。
他发现了此人刻意隐藏起来,但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剑意。
西门吹雪问道:“万梅,你们认识吗?”
万梅后发制人,“不认识。你朋友?”
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他忧愁地想,以后开马甲不会也出现在原来的马甲旁边吧?
西门吹雪:“你是谁?”
沈稚设想了很多种情况,连新马甲出现在海底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现在这样。
以白云城的人设,对待西门吹雪该是什么态度?
“我姓白。”白云城道,“刚离家出走,偶然经过这里,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你叫我白云就好了。”
“西门吹雪。”
白云看向万梅。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观察自己,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万梅的容貌很陌生,不是他用惯了的那张脸,但他又清晰地知道那是自己。
白云也同样如此。
两个马甲都是沈稚,感官之间可以共享,但不是左手和右手那样的关系,他们之间是没有实体连接的,比猫和猫尾巴的关系更加复杂。
白云眼神变得柔和,声音也舒缓下来,“他是西门吹雪,你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那位万梅山庄?”
万梅:“是。”
这里离南王府真的很远,比从洛阳过去还要远。
白云城比南王府更远,甚至还要转乘海路,不知要坐多久的船才能抵达。
白云穿得华丽,实际上一文钱都没有,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
他还不知道白云能不能使用万梅练出来的剑法,甚至连一把剑都没有。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不出半天就会被人抢劫,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他出现在了万梅身边,可以继续跟着西门吹雪蹭吃蹭喝。
对不起了,西门金主!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会十倍百倍报答你的!
白云:“你们这是要去杀顾峻岭?”
万梅:“是。”
白云:“我也习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万梅:“好。”
好的,赖上了。
西门吹雪:“……”
他不禁庆幸,自己在万梅的身边。
倘若任由万梅独自离开,以他的心性,毫无警惕之心,还不知会在外面遭遇什么。
西门吹雪仍然警惕,不过没有出声驱赶白云离开。
万梅不会轻功,他不可能用轻功甩掉对方。
倒是可以直接杀了他,可他的手中没有剑,也没有表现出恶意,不至于为此伤害一条性命。
把他放在眼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万梅和白云都不认识路。
西门吹雪走在前面,两个马甲走在后面。
沈稚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但他喜欢自己创建的游戏角色,还有被优化后变成顶配的衣服和饰品。
两个马甲时不时地看向对方,越看越觉得系统真是鬼斧神工,能凭空创造出这么多东西。
“万梅。”西门吹雪冷冷地说,“过来。”
万梅疑惑地来到他身边。
白云也疑惑地跟了过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走动,折射出的光芒耀眼极了,比本体更加灼目。
万梅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
西门吹雪:“前面就是彰德府了。”
这次的目标顾峻岭正是彰德人。
杀酆芝元的时候,万梅已经走了一遍流程,接下来的行动西门吹雪不会继续参与,全靠他自己。
他点了点头:“好。”
西门吹雪语气不善地警告白云,“你随我一起,不要打扰他。”
白云:“好。”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西门吹雪依然觉得不舒服。
他说出这个字的语气和万梅一模一样!
这是个狡猾的人,他看出了万梅不谙世事,刻意接近他,讨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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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年少时,经常遇到这样的人,在这种人身上吃过不少亏。
思及过往,他心中愠怒不已,冷冰冰地看着白云。
万梅拿着剑离开,白云问:“我们不跟上去?”
西门吹雪:“他自己可以解决。”
白云:“好吧。”
西门:“你是何方人士?”
白云挑眉:“我的家在南边,离这里很远。你要送我回去吗?”
西门:“你若想回,自己便回了,何须别人相送。”
白云无奈地说:“可是我没有钱,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西门吹雪一个字都不信。
此人分明是山中精怪,幻化出人形,不知对万梅有何企图。
就算他不是精怪,身上这些财物不会有假,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千金,怎可能缺钱?
西门吹雪对待白云的态度很冷漠,不过他一向如此,就算对陆小凤,也是这样冷冷的,白云并未多想,但也遵循人设,不再多言。
万梅离开半刻钟后,西门吹雪才动身。
白云跟着他进城,找到顾峻岭家的时候,比万梅还要早一些。
万梅找了许多人打听,来到了顾峻岭的宅邸。
大门上贴着封条,显然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他推门而入,里面破败不堪,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道。
万梅找了一圈,没看到一个活人,只有墙上残存着黑色的血迹。
他从顾家出来,随机挑选了一位路人询问。
“你说顾峻岭啊?那真是个畜生,他老婆多好的一个人,十年如一日替他侍奉父母,照看家里,顾家的家当都是李娘子挣出来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娘子心里眼里都是顾峻岭,偏偏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不出来,就因为李娘子怀了身孕,拿剑把她给杀死了!”
她越说越愤怒,“杀了人以后,他照常做他的顾公子,直到有传言说,西门吹雪要与他比剑,这畜生听说后,竟杀死了四房小妾,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万梅:“他能去哪里?”
路人说:“你就是西门吹雪?”
万梅:“我是来杀他的人。”
路人半点都没有隐瞒,“他在卫辉府有个朋友,是个行商,到处做买卖,听说还与许多帮派交好,你可以去那边看看。”
万梅:“多谢。”
告别了这位好心路人,万梅又多找了几个人打听,发现顾峻岭的夫人死后,娘家人去报了官。
但二人是夫妻关系,哪怕死了人,也是他们的家事,判得极轻,他又拿着李夫人的钱财上下打点,逃过了律法的制裁。
如今李夫人娘家人已经和顾家断绝了来往,顾峻岭的父母也在一年前去世,他能投靠的,只有那些朋友。
万梅决定去一趟卫辉府,希望这次不要落空。
他出了城,西门吹雪和白云正在城门口等待他。
自己扮演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两个人站在一起,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演的也没那么差。
他一直担心把白云捏的太俊美风流,有损他的冷漠气质,现在看来,只是比西门吹雪差了一些,依然是一朵高岭之花。
差一点也没关系。
叶孤城本身就没有西门吹雪那么纯粹,也没他那么冷。
万梅道:“他逃了。”
沈稚知道剧情,原著中西门吹雪追杀一个人,甚至会追到沙漠里,路途中耗费多少时间都有可能。
白云也要表现一下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很自然地接话:“那就去追。”
恰在此时,西门吹雪也说:“那就去追。”
沈稚心道,我果然是剑道天才!
13. 比剑
他的脑回路和剑术天才完全一致,那他也是剑术天才!
同样是系统改造,为什么两个马甲都力大如牛,本体却如此鲜嫩!
沈稚问:“你觉得我是武学天才吗?”
白愁飞提着大包小包,身上还背了口锅,不复往日的风度翩翩,“我不知道。”
沈稚:“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白愁飞惊讶:“你不会?”
沈稚:“我应该会吗?”
白愁飞:“你的步伐很稳,呼吸也轻,不像普通人那样沉重凝滞。”
有钱人家的孩子,除了习文还要习武,哪怕平时用不到,也会学习骑马射箭。正是这样,才有于谦、杨一清等名臣弃笔从戎,平定叛乱、保家卫国。
白愁飞以为沈稚就是这样的人。
他原本也有这样的梦想,可当知道军中的战马在休战时,会寄养在南京的百姓家里,虽然能免除一部分赋税,但是饲养军马的投入依然很大,足够拖垮一个家庭,他就歇了这个心思。
养马真的很费钱,保养兵器同样是笔庞大的支出。
都说穷文富武,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愁飞这些年挣的钱,大多数都拿去习武了,积攒下来的银两少得可怜。
白愁飞回忆着过往,仰头看向天空。
天如此广阔,容得下白云、耀日和飞鸟,对于地上的尘埃来说,又如此遥远。
“你为什么不负手?”沈稚问。
白愁飞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上面提着刚买的馒头、干饼、熏肉、腌菜和水,还有换洗的衣物和盐巴。
他什么都没有说,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沈稚无辜道:“我说帮你分担,你又不愿意。”
白愁飞:“你手腕上的淤青才刚散去,我怎敢让你做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好吧。”沈稚追着问:“你觉得自己是白云,还是纸鸢?”
“既不是白云,也不是纸鸢。”白愁飞怅然道,“我只是一粒尘土。”
只待风起,托他入云霄。
沈稚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现在不是宋朝那种经济很好的时候,说不定他武功也没到他遇到王小石的时候那么高,仍处于困顿中。
沈稚问:“那你会灵犀一指吗?”
白愁飞的武功学得很杂,几乎每个门派的功夫,他都会几招。
他的武器就是自己的手指,指法精妙,威力巨大。
白愁飞:“我不认得陆小凤,当然不可能会他的灵犀一指。”
沈稚恨铁不成钢,拍打他的肩膀,“小白,你就是太老实了!”
白愁飞觉得他又犯病了。
沈稚:“同样是精通指法,陆小凤会一招就成名了,你会那么多,怎么还混成这个样子!”
白愁飞:“陆小凤拥有的那些,不是我所追求的。”
沈稚惋惜地叹气,“我明白了,你看着对我很照顾,其实暂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你的本质和书里前期没有区别,根本就是看不起营销!”
白愁飞背着锅,平静地回答:“听不懂。”
-
西门吹雪带着两个拖油瓶来到了一家饭馆。
白云进来的一瞬间,屋里都变得明亮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西门吹雪也投来了冰冷的目光。
从和白云相遇到现在,只有短短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已经遇到了三次拦路抢劫,还有人乔装成货郎,给他们下蒙汗药。
这种乡野的小店,更容易遭遇不测。
西门吹雪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会经历什么。
他后悔极了,为什么那时没有阻止万梅,默认带这个人一起上路?
店家殷勤地过来接客,“几位客官想用点什么?小店新送来了些嫩羊肉,后厨准备一半做羊肉锅子,一半剁馅儿做成包子,您几位要不要来些?”
西门吹雪:“不要。”
万梅:“要。”
两人对视。
离开万梅山庄以后,一天三顿,每顿都是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
本体那边也得节约着花,他们在路途中,朱厚照寄的钱不一定能准时送到,而且不能一直让白愁飞拿这么多东西,沈稚还想买一匹马,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好馋啊。
想到出来以后遇到的危险,西门吹雪的担心不无道理。
万梅妥协:“听他的。”
白云:“你们吃吧,我还不饿,就不吃了。”
这种小店的白面馒头不是那种磨得很细的精面,是微微泛黄,很有嚼劲的那种,配菜吃应该挺不错的,单吃真的干巴。
他是犯天条了吗?
穿越以后有那么多玉石珠宝,依然是穷光蛋,三具身体加起来都吃不上一口热菜。
白云撩起衣摆,坐在脏兮兮的长凳上,好像这里不是简陋的饭馆,而是宴请宾客的酒楼。
马甲的衣服有自洁功能,不用担心弄脏。
西门吹雪无视了周围人的视线,“四个白面馒头,四个白水煮蛋,三碗白水。”
店家:“您几位就要这些?”
西门吹雪颔首:“只要这些。”
店家:“真的不要别的?”
西门吹雪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刚好是购买馒头、鸡蛋和清水的钱,多一文都没有。
他拔出乌鞘长剑,用绢布擦了擦剑刃,又收回鞘里。
店家不敢多说,小心地上前,拿过铜板,朝他谄媚地笑笑,小跑去后厨,不一会儿端来一盘馒头和尚未剥壳的鸡蛋。
他又端来三碗清水,饭已上齐。
白云看着眼前摆放的水碗,深觉西门吹雪是个好人,“多谢。”
西门吹雪:“一碗水而已。”
万梅把馒头掰成小块,痛苦地往嘴里塞。
好想吃咸菜。
已经这么吃了五天了,西门吹雪你怎么受得了!
抵达卫辉府时已经是第二日,万梅又吃了三顿白面馒头和白水煮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白的发光。
他迫切地想杀死顾峻岭,赶紧回山庄,再也不敢继续下去了。
万梅的杀意越来越盛,剑气也越来越强。
他独自进城,找人打听城中的行商,找到一个姓蔡的人家。
那位蔡老板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走南闯北,不常在家,上个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不过府上的确来了位客人,是蔡老板的旧友,姓顾,自称顾万里。
蔡老板不在,顾万里便在府上暂住,等蔡老板回来,一直没有离开。
万梅动身前往蔡家。
蔡家的家丁拦住了他:“您是哪位?”
万梅:“和顾峻岭比剑的人。”
家丁看他衣着不凡,气势极强,不敢得罪,好声好气地说:“这里没有顾峻岭,您怕是找错人地方了。”
万梅:“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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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顾万里就是顾峻岭,告诉他,万梅山庄来履约了。”
西门吹雪尊重自己的对手,每次比剑,都会提前告知对方。
可惜敢答应和他比剑的人不多,为了寻找对手,他只能降低门槛,不管对方是否答应,都会来履行自己的约定。
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背离了他尊重对手的初衷,所以他选择的对手,全都是作奸犯科的人。
他们本就该死,死在自己的手上,成就他的剑道,也算死得其所。
西门吹雪给万梅选定对手时,依然是照着这套流程做的。
酆芝元不相信万梅的存在,以为这是流言,不会为了流言,舍弃自己的家业,所以轻易被他找到,死在了他的剑下。
有了酆芝元这个例子,顾峻岭害怕极了,他决定逃跑。
既然要逃命,肯定不能带着太多东西。
他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愤,杀死了四个爱妾,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逃离了顾家。
刚离开家,他就被黑店药翻,所有的财物都丢了,万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顾峻岭勤勉习剑,不理俗世,没有想过独自生存这么艰难。
他不敢再继续逃,只能找了处熟悉的地方躲起来,期盼着万梅寻不到他自行离去。
没想到万梅山庄竟找过来了!
顾峻岭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他拿起了剑,一扫温文之态,满脸的狠厉,离开蔡家,出来迎战。
万梅目光炽盛,战意盎然。
顾峻岭:“你就是万梅山庄?”
万梅:“是。”
顾峻岭:“你是人?”
万梅:“不是。”
顾峻岭:“你的剑法和西门吹雪相比如何?”
万梅:“我师从西门,化形后开始习剑,至今已有十日。”
“十日?”顾峻岭放声大笑,“你可知我练了多久?”
“我知道。”
“三十年!我从三岁起便抱着剑入睡,日日勤耕不辍,至今已有三十年!你只练了十日,就妄想能盛我?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是人?”
万梅:“天赋如此,就像你三十多岁仍然没有孩子。不过后天的努力同样重要,你心性已偏,即便练剑,也不过是在重复而已,不会有新的感触。正如同你已经习惯了生不出孩子,有了孩子反倒不习惯,还把妻子杀死了。”
顾峻岭破防:“你闭嘴!我杀了你!”
他提剑向万梅刺了过来。
天赋再差,多年的练习依然会让他的剑术纯属。
和酆芝元那种天赋不错,却耽于享乐的人相比,顾峻岭的剑意更为凛冽。
他是个合格的对手!
万梅严阵以待,全力挥出一剑。
剑刺中了顾峻岭的心口。
但因他不会轻功,没能完全躲开顾峻岭的剑。
利剑划伤了他的左臂,白衣破损,鲜血浸湿了衣物,迅速染成一片,滴落的血与衣摆处的红梅融为一体。
“万梅!”西门吹雪现身,轻巧地落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臂膀处的伤,神情复杂,“怪我,没有教你轻功。”
“我赢了。”
“是,你赢了。”
“我想休息一下。”
“好。”
万梅凭空消失,手上的剑掉落,被西门吹雪接住。
地上只余一套鞋袜,还有万梅的血。
白云慢悠悠地走来,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西门吹雪警觉。
14. 实验
沈稚:“原来收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会掉落啊,我还以为会掉落呢。”
白愁飞淡然地递过水囊,“喝口水。”
沈稚接过,“谢谢。”
那马甲要是没穿皮肤,全身都换成别人的衣服,收回来的时候岂不是裸的!
幸好再次投放的时候会恢复原状,不然就太尴尬了。
沈稚喝了口水。
马甲受伤,他一点事没有。估计马甲死了,他也不会被连累。
白云蹲在地上,食指沾了些血,举过头顶,借着阳光观察了一下。
这血看上去和普通的血没有区别。
他嗅了嗅,是普通的血腥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还有极其浅淡的梅花香。
就在他准备舔一口的时候,西门吹雪冷冷道:“够了。”
白云疑惑望去。
西门吹雪:“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白云在袖子上擦掉手上的血,手变得干净了,没一会儿衣服也变得干净了。
世界上最好的抹布!
白云莫名其妙,“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他突然发现西门吹雪对自己有恶意!
白云和万梅的人设目前区别不大,同样清冷,擅长使剑。
明明他和万梅相处的不错,为什么白云不行!
就因为白云穿的不是白衣服吗!
西门吹雪:“你不是人。”
白云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西门吹雪:“你对万梅的关注太多了。”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令西门吹雪在意的是,万梅同样将多数精力放在了白云身上。
此人隐瞒颇多,必有所求,实在不坦诚。以万梅的性格,如此信任他,怕是会吃亏。
他若求的是钱财或名望也就罢了,西门吹雪不在意那些,万梅应该也一样。若他算计的是万梅的修为,乃至性命,西门吹雪不能不放在心上。
白云:“我关注万梅,只是因为我和他是同类。”
同类。
西门吹雪瞳孔骤缩。
他猜到白云是谁了!
西门吹雪:“你是白云城?”
白云:“不错。”
西门吹雪:“白云城怎会是你这副模样?”
白云滴水不漏:“因为那里天高皇帝远,不受官府的辖制,也不必缴纳繁重赋税。白云城很富饶,很有钱。”
西门吹雪对叶孤城向往已久,但因自身境界尚未达与成名已久的剑仙相匹敌,一直在避免与他相见。
他一直以为叶孤城是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剑客,叶孤城必然也在等待自己成长,将自己当做对手。
他以为自己和叶孤城神交已久。
西门吹雪:“传闻中,叶孤城只着白衣。”
“是。”白云透过他,幻想叶孤城的样貌,“你们很像,却又一点都不像。”
西门吹雪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好似习武之人众多,习剑者有其相同之处,但每个人的剑道感悟各不相同。
就像他和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相同之处唯有剑,追寻的道完全不同。
西门吹雪:“叶孤城的道为何?”
白云回忆原著,怅然道:“他所追求的,是极致的剑道。”
极致的剑道,和剑道的极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
西门吹雪的境界尚且不足,没有听明白白云话中的深意。
他的眼神因为这句话燃起了战意。
西门吹雪:“你可会那招天外飞仙?”
白云傲然道:“我就是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你的剑与叶孤城相比如何?”
白云语气不改,骄傲地说:“犹如你与万梅。”
西门吹雪:“……”
白云城,远不如他的万梅。
白云城。
中原武林的消息漂洋过海,送到了叶孤城面前。
叶孤城像往常一样,一目十行,随意地阅读,同时在心中分析着江湖中的形势变化。
这些事情于他而言,就像孩童打闹一般简单。
凡俗之人痴缠恩怨情仇时,他已经站在了顶峰。
山顶空无一人。
自从剑术大成后,叶孤城就失去了目标。
海中的孤岛如此庞大,又如此渺小,身处其中,只有无尽的寂寞。
他百无聊赖地翻完,“万梅山庄化形成人?无稽之谈。”
送信的人连忙解释:“城主,很多人都看到了,西门吹雪带着一个叫万梅的男人前往太原府,杀死了‘太岁剑’酆芝元。”
“太岁剑,不值一提。”
“可我回来的时候,听说酆芝元死后,他们没有回万梅山庄,又去卫辉府杀了顾峻岭。比剑时,万梅亲口承认,他就是万梅山庄,师承西门吹雪,只练了十日剑,就有了战胜江湖中成名剑客的实力。”
和剑相关的事情,叶孤城都很在意。
这是他乏味生活中难得的调剂,只是每当他以为会有后起之秀,用不了多久就会失望。
当世剑客,不过如此。
配做他对手的,只有西门吹雪,不会有其他人了。
叶孤城:“师承西门吹雪?”
下属:“是,师承西门吹雪。”
叶孤城:“查过他的来历了吗?”
下属:“已经派人去查了,至今没有结果。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容貌清俊,凛然若神,见过他的人,绝不会忘记,却没有一个人认得他。
“听闻有好几拨人都在查,还有人想给万梅下战帖,约他比剑,但又畏惧西门吹雪的威名,没有人真的这么做。”
叶孤城沉默许久,捉摸不透他命定的对手放出这样的消息是有什么目的。
下属:“城主……”
“若再有万梅的消息,无论真假,一并送过来,你下去吧。”
“是。”
叶孤城坐在高处,俯视空荡的大殿,许久之后,提笔书写,命人将信件送往平南王府。
-
沈稚最后也没能买成马车。
因为白愁飞不舍得花这么多钱买马车。
马匹本身就已经很贵了,加上车,价格贵到了天边,买完以后他们的日子就不用过了,说不定连马的草料都买不起。
要是照顾不周,马在途中生病,来不及医治,这么多钱就全都打了水漂。
白愁飞忧愁道:“你未免太不知人间疾苦。”
沈稚:“我还小。”
白愁飞:“你多大?”
沈稚:“二十。”
白愁飞叹气:“不小了,放在以前,你这个岁数,孩子都已经五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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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可我不会生孩子,现在的技术也没那么发达,可以让男人也生孩子。”
白愁飞怜爱地看了他一眼。
病成这样,还是不要孩子比较好,容易生出傻子。
放弃购买马车,行李还是白愁飞拿,他身上背了两个包裹还有一口锅,腾出双手,以备不时之需。
马甲倒计时还没结束,西门吹雪沉默地像个哑巴,白云被迫保持人设,也不能说话。
沈稚无聊极了,跟白愁飞探讨人生哲学:“如果男人可以生孩子,你会生吗?”
白愁飞:“或许会试一试。”
沈稚:“看不出来,你的好奇心这么重。你当初承认对雷纯用强,是不是也想试试,做一个垃圾的感觉?”
原著中雷纯遭遇了不幸,那个施害者完全神隐,没有明确说过他是谁。
方应看的嫌疑很大。
最后白愁飞跳出来,主动背了这个锅,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沈稚一直很疑惑,搞这种悬疑有什么作用?
他好奇地看着白愁飞,希望他能设身处地假设一下,解答他的困惑。
“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镇,今晚住在客栈。”白愁飞温声说,“也不知镇上有没有好的大夫,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沈稚摆烂:“治死了就治好了。”
两人来到客栈,白愁飞开了一间房,要了盆水,简单洗漱过后,带沈稚去了医馆。
沈稚全程神游,把精力放在了白云那边。
白云再次遇到了抢劫!
这次没有了万梅,不必着急去比剑,西门吹雪作壁上观,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抱着剑,冷冷地看着那伙贼寇。
那些匪徒已经被白云身上的珠宝玉石蒙蔽了心智,看他们只有两个人,一点犹豫都没有,拿着刀,将两人团团围住,不由分说杀了过来。
西门吹雪将剑一扔:“接着。”
剑掉在了地上。
白云伸手,尴尬地收回。
他上前两步,想捡起剑,一名土匪把剑踢到了远处。
西门吹雪的眼神变了。
“识相的不要反抗,也好少受点罪,等你死了,我们兄弟自会为你挖坟立碑,不叫你做孤魂野鬼。”
白云幽幽地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都说了,他和叶孤城的差距,就像万梅和他一样。
叶孤城比西门吹雪高出一个境界,他当然比万梅这个初学者低一个境界!
白云冷声道:“你怎知我现在不是孤魂野鬼?”
放完狠话,他消失在了原地。
匪徒们面面相觑,一股凉意在四周蔓延。
“鬼!”
“真的有鬼!”
他们看西门吹雪的眼神也充满了畏惧,踉跄着后退,跑出一段距离,看他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跑了。
世人多愚昧。
西门吹雪心中寂寞。
他捡起了地上的乌鞘长剑,想到白云的举动,那丝寂寞瞬间消失无踪。
他想不通,为何白云宁愿逃脱,也不愿用出自己的剑法。
白云提起叶孤城的语气带着回忆与追思,仿佛说起的是多年前的那个人,而不是刚分别没多久的主人。
他为何要离家出走?
他是何时离家出走的,又在外面游荡了多久?
15. 归途
沈稚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情。
他又把自己的设定当真了,以为万梅会在万梅山庄刷新。
万梅收起来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山顶收回马甲,再次出现还在山顶。第二次是在卧房前面的空地上收回,放出的时候依然是在卧房前。
现在倒计时结束了。
万梅看着蔡宅,陷入了沉默。
顾峻岭的尸体消失不见,地上的血迹也清洗干净,仿佛那场比剑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来往行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畏惧,蔡家的仆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关紧了大门。
万梅:“……”
手臂上的伤口恢复如初,看来系统有治疗的功效。
他的血没有收回去,马甲受伤过重,应该是会死的。不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能存活。
这倒是挺好。
万梅思考着现状。
西门吹雪大概以为他回山庄了。
不知道回家以后,西门吹雪看到自己不在,会不会担心。
确实该担心一下。
万梅也很担心自己。
他脚上没鞋,手上没剑,身上没钱,还不认路。
按照来时遇到劫匪的频率,还有他初窥门径且没有剑的剑法,怕是隔一会儿就得把马甲收回去一次。每次冷却24小时,猴年马月才能回到万梅山庄。
更可怕的是,白云也被落在半道上了!
沈稚有一种举目无亲的茫然,深感前路坎坷,充满了艰险。
他虚心向白愁飞请教:“为什么我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劫匪?”
白愁飞:“财不外露,又身负武功,自然没有人敢惹到我们身上。”
离开京城的时候,沈稚带了两身朱厚照给他准备的衣服,都是很普通的细棉布,没装进沈稚的箱子里,都在白愁飞这儿。
沈稚的衣着完全被白愁飞支配,举世罕见的佩饰也收进了箱子里,穿着打扮比原来低调很多,减少了许多麻烦。
沈稚:“那我完了。”
总不能把万梅和白云的衣服丢掉吧……虽然系统刷新后还会重新出现,那也不能不穿衣服啊。
白愁飞想到大夫说的话,没有像以前那样,在他胡言乱语的时候无视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稚:“你经验丰富,有没有快速来钱的办法啊?”
白愁飞:“卖艺。”
沈稚:“除了这个呢?”
白愁飞:“代写信件、代写讼状、八字看命。”
这些技能都是科举考试需要用到的,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和《大明律》就能做到。
沈稚:“我不会这个。”
白愁飞问:“怎么突然想自己赚钱?你的俸禄还有不少,足够支撑我们到南王封地。”
他也有一点积蓄,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应急。
沈稚悲从中来:“我的俸禄只出现在了这里,没有出现在别处。到处都有人缺钱,却没有谋生的能力。”
他竟如此忧国忧民,哪怕疯了,也心系天下苍生。
白愁飞不由心生钦佩。
不知沈稚疯癫前是何品性……可惜他遇到沈稚的时候太晚,未曾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沈稚聊不出结果,继续神游天外。
距离白云倒计时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万梅快些赶路,两个马甲结伴而行,也能安全一点。
万梅赤脚踩在土地上,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他的神情愈发冷傲,逼退了诸多目光。
没走多远,就有人拦住了他。
那人穿着粗布短打,手上拿着一柄钢刀,肤色黝黑,眼神深邃,肌肉虬结,强壮有力。
他的声音粗粗的,响亮极了,“你是万梅山庄?”
万梅冷傲颔首。
大汉:“我要跟你比试!”
万梅:“你是谁?”
大汉:“‘镇三山’卫炬就是我!”
完全没有听说过……
万梅:“这是你自封的?”
卫炬一脸屈辱:“我的名号都是实打实闯出来的!江湖中人看得起我,送了这个称呼!”
“抱歉。”万梅道,“但它听起来真的很像土匪。”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他就是土匪。”
卫炬冷冷地问,“你的剑呢?”
万梅:“在西门吹雪那里。”
卫炬:“西门吹雪呢?”
万梅能感觉到,这句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前面那几句坚定。
他在畏惧西门吹雪。
呜呜庄主。
庄主你走了以后是个人都来欺负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与你无关。”万梅毫不露怯,冷冷地看着他,“比剑吧。”
卫炬:“你身上没有剑,如何比剑。”
围观的热心群众当即解剑,丢给了万梅,“我的剑借你了!”
这次万梅有经验了,没有让剑掉到地上。
他抬手接住剑,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卫炬目光灼灼,万梅山庄声名鹊起,而且挑战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只要打败他,立刻就能成名!
万梅:“拔刀吧。”
卫炬没有谦让。
他本就不是个会谦让的人,之所以询问万梅的兵器,只是想光明正大地胜过他。
他蓄力待发,手臂肌肉鼓起,拿着钢刀,气势磅礴地朝万梅劈了过来。
万梅倏忽出鞘,剑光闪过,刺入了卫炬的心口。
剑和刀看起来相似,实则是两种不同的武器。
万梅没有学过刀,但他了解过这种兵器。
两种武器的长度差不了多少,但剑是远程,刀是近战,用刀杀人,必须要靠近敌人,但威力更大,造成的伤势更重,常用于战场上。
生死决斗中使用刀,其实很吃亏,更何况卫炬的刀法着实不怎么样,连顾峻岭都比不上。
万梅收回剑,吹掉剑上的血,送入剑鞘,还给了它的原主人。
他转身就走。
人群中有人喊道:“万梅山庄!”
万梅转身,平静望向那个出声的人。
那人没想到万梅会精准找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但被他这样盯着,不得不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万梅沉默。
当然有!
能不能借我点钱啊!不用太多,够买衣服和鞋袜就可以!
剑法尚未大成,保持人设才是长远之计。
艰难把借钱的念头按了回去,万梅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那人面上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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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万梅环视一周,所有跟他对视的人,都移开了目光,以示自己的无害。
这下没人敢阻拦他了。
万梅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人少的地方容易不安全,人多的地方也不安全!
呜呜西门。
你走到哪里了?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没在山庄?
快派人来接我啊!
甫一入世就杀了三个人,万梅的名声愈发响亮。
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万梅体力充沛,不吃饭也不会饿,也不需要睡觉,独自赶路比想象中顺利很多,遇到抢劫的次数都比来时少了。
他卡着点来到白云下线的地方,操控白云上线,两个马甲对视了一会儿。
地上很脏。
万梅没鞋。
白云有鞋。
马甲体力值拉满。
所以要不要让白云抱着万梅走?
有点怪啊。
沈稚放弃了这个想法。
白云出现后,没走多远,再次遇到了劫匪。
万梅手上没有剑,但他们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和手段,联手痛殴劫匪,并抢劫了两把钢刀,还有几枚铜板。
沈稚那边一路顺畅,但他越玩越崩溃,“为什么劫匪也这么穷?”
白愁飞:“做了盗匪,就不再清白,亲朋好友都会被瞧不起,父母脸上也蒙羞。若是能活得下去,谁会去做劫匪?大多数的劫匪都是穷人。”
沈稚好奇地问:“官府不管吗?”
“一直在管,每年都有政令颁布,但是总有天灾人祸,总有人活不下去,只要有人,就会有盗匪。”
“我明白了。”
生产力不够,再加上各种税,在这个制度的运作下,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暴民。
“你们这儿太可怕了。”沈稚感叹。
“你一直在说‘你们这儿’,什么叫做‘你们这儿’?”
“就是这里。”
白愁飞问:“你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沈稚:“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白愁飞:“为什么?”
沈稚决不允许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因为我应该在河底。”
他还是想寻死。白愁飞想。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用轻功赶路,短短两日便回到庄内。
回到山庄后,吴伯立即出来迎接,又忙碌地命人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和饭菜。
西门吹雪等他忙完,问道:“万梅在哪里?”
吴伯:“我正要问呢,山神怎么没跟您一道回来?”
西门吹雪:“他没有回来?”
吴伯:“山神不是跟您一起出去的吗?”
西门吹雪沉下眼眸,“万梅受伤,无法维持人身。”
“您怎么不护着他些,山神才化形没多久,就被您带出去杀人,这像什么话?”吴伯埋怨,“这可如何是好,供奉牌位,准备香烛花果,能不能帮得上忙?”
“你决定就好。”
西门吹雪消沉地回到房间,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管家很快做好了牌位,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供奉。
他在牌位前摆放了鸡鸭鱼肉、水果点心,点燃从库房找出来的香烛,虔诚地磕了个头。
“愿山神早日恢复神力。”
16. 计划
落日照耀着树林,投下片片阴影。
万梅用衣袖擦干刀上的血。
一想到从山庄出来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跟西门吹雪说了好几遍“我全都要”,就忍不住想穿越回去打死自己。
西门吹雪是对的。
要是杀死酆芝元后就返回山庄,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三天了!
这三天里,不停地有人来找他比剑,除此之外,还有拦路抢劫、偷盗、碰瓷、投毒、卖惨诈骗层出不穷。
万梅原以为出来这趟会杀死三个人,现在怕是得有三十个了。
高强度的拼杀使人进步迅速,白云也有了自保之力。
但白云跟那把刀越来越熟悉,人设岌岌可危!
万梅踢开脚下的尸体,将清晨练剑加入两个马甲的日程中,赶路速度再次放慢。
-
“前面就是平南王府。”白愁飞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王府大门,怕沈稚冲过去,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平南王的爵位是世袭的,从开国时便有了,到现在已经传承了八代人。
平南王府位于广州府,地处偏远,远离皇权,又经营已久,这样的权贵,向来没有敬畏之心,很有可能比京城中的世家子弟更为傲慢残暴。
沈稚手疼,挣了挣,白愁飞抓得更紧了,只好放弃。
白愁飞拉着他躲在拐角后面,避开王府侍卫的视线。
白愁飞:“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沈稚:“乔装改扮,时刻关注王府的动向,最好抓几个人,看能不能打探到里面的消息。”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白愁飞的意料。
“这是皇爷的意思?”白愁飞低声问。
“差不多。”
“差不多?”
“朱厚照就是这个意思,但他没有明说。”沈稚说,“京城的水太深了,我们根基不稳,不适合留在那里。”
朝堂上的那些老头,整天骂这个骂那个,被骂的最狠的就是朱厚照。
文官集团想要一个傀儡,但朱厚照是个非常有主见的皇帝,不希望文官有太大的权力。
于是他做什么都成了错的。
朱厚照突然弄出来一个王爷,肯定要被喷死了。
他是皇帝,朝臣不会直接弄死他,更可能把矛头指向无依无靠的沈稚,杀了他,警告朱厚照收敛。
白愁飞:“皇爷要你做什么?”
沈稚眯了眯眼睛,深邃漂亮的眼眸仿佛装满了寒冰,“杀死南王世子,取而代之。”
朱厚照希望他能成为真正的皇弟。
真正的皇弟只有一个,那就是南王世子。
白愁飞摸了摸他的额头。
沈稚后退,“你干嘛?”
“一路辛苦了,我怕你累到。”白愁飞掩下担忧,思考着如何在沈稚寄信时,私下接触信使,将沈稚的病情悉数上报。
皇爷确实童心未泯,可他毕竟是君王,在他还是太子时就聪慧极了,又兼有先帝没有的勇武、果断,人心所向,他是最好的君主。
这样的君主,怎么可能把取代南王这种事交给一个疯子来做?
这一定是沈稚臆想出来的。
他必须及时给皇爷传信,免得误了大事。
白愁飞:“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沈稚:“就住这附近,找个方便监视的地方。”
白愁飞忧虑地说:“这里的住处太贵了。”
沈稚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久前我给朱厚照写信了,他很快就会再送一笔钱来。”
他虽时常神志不清,却是二人中的主导者。
白愁飞清楚自己的位置,也不愿跟他对着干,只能顺势而为,先答应他,再另想办法。
“那我们先找客栈,把行李放下,下午就去看房子。”白愁飞问,“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短则一天,长则一辈子。”
白愁飞:“……”
这个范围是否太大了些?
沈稚好心解释:“不是给朱厚照卖一辈子命,我是觉得,被南王发现以后,会直接死在这里,所以一辈子都可能在这里。”
白愁飞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呼出,如此反复了两次,温声说,“先去找客栈吧。”
“好的。”
在沈稚的强烈要求下,客栈也是离南王府最近的那家。
白愁飞付了钱,打听清楚牙行的位置,找了一位经纪,带他们去看房。
白愁飞本打算逐个看看,选一间价格合适的房屋居住,但沈稚去了距离南王府最近的那家后就不肯再走了,最后以每年五十两的价格,租赁下来。
交完押金,还有各种费用,沈稚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
白愁飞很少为钱财而感到忧虑,但也感叹了一句花钱如流水。
沈稚安慰他:“没事,都是大风刮来的,过几天还来。”
白愁飞:“这座宅邸是否太大了些?”
这是一间三进的宅子,大门进来之后左边有一排倒座房,供下人居住,前面是一面影壁,左拐穿过一道门,才算到了家里。
共有外院有东西两厢房,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两间耳房,后面是一整排后罩房。
他们只有两个人,剩下的钱根本请不起下人。
沈稚摸摸柱子,“确实好大,这里的游廊真不错,白天可以坐在这里晒太阳。”
白愁飞深感无奈,但花出去的都是沈稚的钱,沈稚既然满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愁飞问:“你住哪间?”
沈稚:“我要住房顶。”
后面那条街就是南王府的后门,这样才方便监视他们!
白愁飞:“不行。房顶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吗?要是皇爷知道,也绝不会答应的。”
沈稚:“那你住。”
白愁飞:“我也不住。”
沈稚:“那你说怎么办?”
“在后面凿一条缝隙,抽出一块砖来,留个风口,随时都可以关注到后街的动静。”
“还是你聪明,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白愁飞本想无视他的疯话,想到大夫说的,沈稚这种情况,并非是突然发病,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的想的都跟常人不同,只要多多跟他交流,排解他的情绪,多加引导,让他走出来,病症自然不药而愈。
白愁飞:“我很老吗?”
沈稚:“你现在还不老,是我太年轻了。”
他比白愁飞小五百多岁!
沈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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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叹:“我也太鲜嫩了。”
-
“庄主,有山神的消息了!”
吴伯健步如飞,来到后山的梅林,身后一个年轻人,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西门吹雪收剑,冷冷地看过去。
那年轻人道:“外面都在传,山神已经杀了二十多个成名剑客,堪比当年的叶孤城。”
叶孤城的剑道与西门吹雪十分相似,他也在追求自己的对手,至今已经杀死一百四十多个成名剑客。
那是叶孤城自习剑以来杀死的数量,万梅短短几日就杀了二十多个成名剑客,比当年的叶孤城势头更猛。
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了这样的传闻,万梅的名声就彻底打响了。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那年轻人畏惧他的威严,不敢再开口。
吴伯问:“你是听谁说的?消息可信吗?”
年轻人看向吴伯,压力小了些,“外面的人全都这么说,酒楼里,茶馆说书的都这么说。好多江湖侠客都说自己亲眼看到了有人找山神比试,被山神一招杀死。”
吴伯:“可有听说过山神的下落?”
“有!”年轻人说,“山神说,他正打算回山庄。”
西门吹雪向前走去。
吴伯吩咐:“快去备车,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下人们很快套好马车,也有一些人被派到外面,迎接万梅回庄。
西门吹雪拿着两柄长剑进入车厢,身上散发着冷意。
如果传言是假的……
万梅比剑时,围观者众多,他们都见过万梅的容貌,想要冒充他绝非易事。
马车越往前走,谈论万梅的人越多。
哪怕万梅是个普通人类,能在短短几日做到这样的成就,也会被人谈论的。
每一个成名之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无论他的出身如何。
更何况他们从未隐瞒过万梅山庄的身份。
天空中乌云密布,遮蔽了太阳,似乎就要下雨。
马车走了两日,依然不见万梅的踪影。
西门吹雪心中难静,担忧着万梅独自在外过得如何。
他失去了记忆,身为山庄,不知该如何与人打交道,而且没有见过江湖纷争,出门在外更是毫无警惕之心。
这样的人,独自出来闯荡,绝对会被骗得很惨。
哪怕万梅并非人类,也绝不可能一路平安顺遂。
否则他又怎会在短短几日,杀死了二十多个成名剑客?
西门吹雪从未像现在这么懊悔过。
他不该让万梅在剑法小成后离开山庄。
万梅还有太多东西没来得及学。
雷声轰响,闪电劈在远处的树上,顷刻间下起了大雨。
雨声砸在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西门吹雪的心更乱了。
赶车的人大声道:“庄主!看到山神了!”
西门吹雪掀开车帘,外面刮起一阵风,雨点倾斜,落在他的白衣上。
他毫不在意。
万梅白衣如血,身上红梅点点,神情愈发清冷,剑意凛然。
但他不是站着的。
他正卧在那个熟悉的暗金色身影的怀中,勾着他的脖子,为他拂去眼角的雨水。
17. 会合
土路平时好走,一下雨就变得泥泞不堪。
白云的头发已经完全湿了,雨水顺着鬓角流下,他微微低头,配合万梅的动作。
余光瞥到远处的马车,白云目不斜视地走过,暗中加快了步伐。
这几天偶遇了太多奇形怪状的人,随便一个路人都有可能见钱起意,朝他们下手。
暴雨天光线昏暗,道路受阻,出行困难,路上的人也少。
这辆马车行驶地好好的,靠近他们就停了下来,绝对有阴谋!
快走快走,不然过会儿又得试剑。
不管是万梅还是白云出手,万梅都得下来。
赤脚踩在泥上的感觉很不舒服,而且自洁能力有延迟,跟不上污染的速度,浑身都是湿的,他不想弄一脚泥水。
万梅的名气越来越大,许多人都能认出他的衣着和容貌。
他微微蜷缩,掀起衣摆盖住双脚,把头埋在白云的怀中。
白云借着自己的身形遮挡,悄悄摘下万梅的发簪,放进自己的袖子里。
这下应该没有人能认出万梅了吧?
车夫突然大喊:“等一等!”
白云装作雨声太大没听到,走得更快了些。
车夫:“别走!停下!”
傻子才停下。
一个白色的身影凌空跃出,一手拿剑,一手持伞,犹如仙人降世,轻盈地落下,没有溅起一点泥水。
太好了!是庄主!
我们有救了!
“要去哪儿。”西门吹雪冷冷地问。
隔着大雨,他的脸庞有些模糊,好似比往日温柔了些,但他的声音却更冷了。
大概是西门吹雪也讨厌下雨天出门。
他常常穿着一身白,衣服没有自洁能力,要非常小心才能保持干净。而且就算他避开了泥水,也避不开雨水,哪怕撑着伞,衣摆处也有些湿了。
最重要的是,雨声太吵了,讲话都要靠喊的。
白云和万梅都不想喊话,万梅转过脸,和白云一起,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头发散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白衣也越在滴水。
万梅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西门吹雪走上前,分出一半伞,为万梅挡雨。
白云往前走了两步,主动站到伞下。
三个大男人撑一把伞,着实有些拥挤。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白云。
白云:“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
万梅面无表情地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上车。”
说完他拿过万梅手里的刀,换成雨伞,径直向马车走去。
他左右不了万梅的心思。
万梅是他的山庄,可也有意识,有思想,有独立的人格。
倘若他仍然选择和白云一起离开,西门吹雪根本无法改变,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多言?
他能做的,只有给他一把伞。
西门吹雪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回到车厢内,身上已然湿透。
白云把万梅抱上车,自己也上去,稍等片刻,待身上变得干爽,才坐到座位上。
万梅撩起衣袖,正要给西门吹雪擦脸,被他躲了过去。
他解释道:“我的衣服不怕湿。”
西门吹雪敛下眼眸:“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躲开。
这等神物,怎能用来做这种事?
万梅:“你怎么了?”
西门吹雪:“你为何没有回山庄?”
万梅:“正在回。”
白云补充设定:“我们离开本体之后,无法随时返回,有些能力,只有在城中才能用。”
比如说每次上线都在设定的势力范围之内。
原来如此。
万梅失去了记忆,对自身的能力也懵懵懂懂,所以这次消失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山庄。
他还以为万梅受了伤,无法以人形现世了。
西门吹雪:“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万梅:“嗯。”
白云:“从一开始万梅就知道,只是他不记得了。”
西门吹雪默然。
万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西门吹雪:“我找了你很久。”
从离开山庄到现在,已经足足两天了。
万梅山庄的人四处打探和万梅有关的消息,唯恐错过他的行踪。
万梅:“我还以为要自己回去了,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找我。”
西门吹雪一年只出四次门,每次都是为了杀人。
他身为老师,带着万梅出来杀人无可厚非,发现万梅还在外面,竟不是派人过来接,而是亲自过来,着实令人感动。
西门吹雪看了眼白云。
白云:“我是在半路上遇到的他,怕他在路上遇到危险,我便与他结伴而行。”
虽然有一半危险都是他带来的。
西门吹雪:“多谢。”
白云:“不必客气,万梅是我的朋友。”
西门吹雪:“你们早就相识?”
白云:“我从未去过万梅山庄,万梅也是第一次离家。与相识那次,也是我与万梅的初见。”
西门吹雪颔首,“万梅的伤势如何?”
万梅:“已经好了。”
西门吹雪:“那你为何……被他抱在怀里?”
还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后面这句话,西门吹雪实在无法对万梅说出口。
万梅往前抬了下脚,“我没有鞋子。”
西门吹雪:“沿途有不少城镇,为何不去买一双?”
万梅:“没有钱。”
西门吹雪默然。
万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很多苦。
他看向白云,万梅没钱,你从白云城一路到中原,在外面呆了这么久,连双鞋都买不起吗?
白云做怔愣状:“鞋子能换?”
万梅:“可以,不止鞋子,衣服也能更换。”
白云看向西门吹雪,满眼期待:“我也想换。”
快点换下来吧!
真的受够了!
西门吹雪默默从箱子里拿出了两身白衣,一身递给白云,一身自己更换。
叶孤城对待白云,未免太不上心。
难怪白云离家出走。
万梅虽失去记忆,不了解自身的能力,在其他方面,却是远超白云。
西门吹雪倍感欣慰。
他刚脱掉湿透的外衣,就见白云坐在那里,万梅正弯着身子为他解腰带。
西门吹雪冷冷道:“万梅。”
万梅看过来。
西门吹雪:“让他自己做。”
白云:“这身衣服太繁复了,我不知该怎么脱。”
西门吹雪:“你自己的衣物,应当尽早熟悉,总不能每次都劳烦他人。”
“有理。”
万梅坐了回去。
白云先是解开腰带,各种佩饰一起摘下,再去解腰封上的一排纯金子母扣,接着脱外袍。
万梅只穿了两层衣服,白云足足有六层。
他要不是系统建模,穿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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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肯定十分臃肿。
换下衣服后,白云觉得自己轻了十斤!
万梅欣赏地看着他。
这张脸俊美无俦,眉眼间透着风流,举手投足皆是贵气,绚丽华美,有如人间帝王。
他的神情冷漠,暗金长袍换成了白衣,增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如果叶孤城的那招“天外飞仙”能幻化出人形,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你可有剑?”西门吹雪问。
“没有。”
“你该用剑的。”
“我也觉得。”
“叶孤城没有为你打造一柄剑?”
“没有。”
西门吹雪着实意外。
他以为白云的剑留在了白云城。
万梅每次消失,都无法带走他的剑,不止是剑,身上的衣物也会留下来。
谁能想到,白云竟没有剑。
叶孤城看不出来,白云在习剑上的天赋吗?
还是说他怕有朝一日白云会在剑道上超过他,暗地里打压白云,逼得他不得不离家出走?
西门吹雪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若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也是别人的家事,况且白云已经逃出来了。
有叶孤城这样的主人,白云实在可怜。
西门吹雪收敛了对他的敌意,“你是否来万梅山庄暂住?”
白云看向万梅。
如果万梅真的是万梅山庄,进入山庄,算不算进入万梅的身体里啊?
万梅:“我那里有很多房间,还有很多剑。”
白云:“好。”
西门吹雪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眉眼交流,之前他以为白云心思深沉,别有所图,便隐忍不发,只待看清他的目的再做打算。
现在知道白云和万梅一样,对人间之事知之甚少,稍稍降低了戒心。
他问道:“你披头散发,还……还与白云如此亲密?”
万梅:“已经有三十多人来找我比剑了。”
西门吹雪早有耳闻,虽然数量对不上,但也不会太过惊讶,传言总有不实之处。
西门:“所以?”
万梅:“我想尽快回家,不想再因比剑浪费时间。”
找他比剑的人也有厉害的,面对自己绝无可能战胜的敌人时,万梅都能感觉到危险。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和对方比试,直接原地消失。
白云躲起来远远地看着,倒计时结束,附近没有人守着,万梅才会出现。
这种情况只发生了一次,但是万梅的神异之处已经人尽皆知了。
围观者认可了他“万梅山庄”的身份,宵小之徒会被他的名声吓跑,吸引过来的对手愈发难以对付。
他有预感,继续呆在外面,他的剑道不会有太大进步,反而会因为躲避危险,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西门吹雪不来找他,这个身份就废了。
西门吹雪不知其中缘由,以他的经验,比剑时非生即死,从来没有逃跑的选项,还以为万梅战胜了所有的对手。
一定是万梅的经验不足,经历了许多坎坷。
他有时候也不爱跟人打交道。
西门吹雪感慨道:“你在外面受苦了。”
万梅颔首。
真的太苦了!
西门吹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万梅:“好。”
于是西门吹雪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打开盖子,取出一盘馒头,还有一盘白水煮蛋。
西门吹雪:“吃吧,白云也不要客气。”
万梅:“……”
白云:“……”
18. 快递
“小白,我看到南王世子了!”
沈稚蹲着身体,透过墙上的缝隙往外面看,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人,压低声音,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
白愁飞拿着抹布把廊前的石柱子都擦了一遍,现在正在灰头土脸地扫地。
听到沈稚的声音,拿着扫帚过去。
抠墙缝的时候,怕被南王府的人发现不对劲,他刻意弄得很小,现在被沈稚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南王世子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沈稚拔腿就跑。
白愁飞丢掉扫帚,赶忙追上去,“你去哪里?”
“跟踪南王世子!”
白愁飞顾不得换衣服,拍拍身上的尘土,跟随沈稚一起出门。
沈稚推开大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南王世子应该不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他绕到屋后,果然看到了刚才那道身影。
南王世子和朱厚照长得很像。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年龄差了三四岁。
年幼时这三四岁看起来很明显,随着年龄渐长,这些差距越来越小,到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区别。
沈稚从来没见过南王世子,但他见过朱厚照,所以在看到世子时,一眼认出了他。
这两个人五官极其相似,身形也相差无几,气质却天差地别。
南王世子成熟稳重,跟他一比,身为兄长的朱厚照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白愁飞:“你不会武功,若是被南王府的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觉得世子的武功如何?”
“毫无根基,不堪入目。”
“你对我的评价,比他好多了。”沈稚信心满满,“他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广州府是南王的地盘,或许是出于这种自信,南王世子一个人都没带。
沈稚和白愁飞尾随在后面,看到他很快拐进了一间酒楼。
这间酒楼很华美,很宽敞,也很高,离得很远都能看到。
酒楼大堂的客人不多,应该都在雅间,南王世子过来之后,老板立刻迎了上来,“还是老样子?”
南王世子:“嗯。”
老板便带着世子去了楼上。
沈稚背着手从外面进来。
他今日穿的是离京时朱厚照准备的那身衣服,是件普通的常服,比不上沈稚自己的衣服,但也符合亲王的规格,低调中透着奢华。
出入这间酒楼的都不是普通人,店小二眼尖得很,当即热情迎了上来。
他小心观察着沈稚的样貌:“您是……”
沈稚:“我是来找世子的。”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后悔没有捂住他的嘴。
这叫跟踪?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让沈稚回去,哪怕自己替他跟踪,也比带他一起要好。
白愁飞打起了十二分戒心。
沈稚疯得厉害。
这次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当着这么多人反驳他,可能会引起南王世子的警觉,而且白愁飞也不觉得自己能拗得过沈稚,只能随机应变,在沈稚神色不对时,及时拦住他,免得造成大错。
店小二越看越觉得沈稚和世子有些相似,“小的这就去禀报世子。”
“不必了,直接带我过去。”沈稚低声说,“这里太显眼了,被人看到,会给世子招惹麻烦。”
店小二恍然大悟。
这位爷和世子前后脚进来,明摆着是认识的,只是不方便走在一起。
他们酒楼是世子的产业,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世子服务的。
店小二点头,“您二位请跟我来。”
白愁飞心情复杂。
他一向爱干净,哪怕再落魄,也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但因为没有名气,总是被人轻视。
如今他满身尘土,却因为跟在沈稚身后,得到了尊重。
两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店小二:“世子就在房内。”
沈稚:“这里用不到你了,先下去吧。”
店小二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沈稚推门而入。
平南王世子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盯着屋外。
沈稚笑着问:“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你是谁?”
“不认得我了?也是,我们已经二十年不曾见过了。”
上次见面也是这次。
白愁飞在后面听着,看向沈稚。
沈稚神情认真,看向南王世子的眼神深邃又温和,好像在对待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在白愁飞的认知中,沈稚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自幼与皇爷一同长大,只是迫于无奈,一直未能公开身份。
据闻南王世子身体虚弱,受不得长途奔波。
这些年来,每次南王回京,世子都会称病,留在府中,拒绝上京。
这样看来,沈稚和世子的确许久不见了。
可是不久前沈稚还跟他说,他今年二十岁……
白愁飞已经分不清,沈稚是清醒的,还是在说疯话。
南王世子脸色一变:“你、你是皇兄?”
沈稚:“是啊,弟弟。”
白愁飞:“……”我觉得你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南王世子笑容勉强,“皇兄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告知父王,命王府准备接驾。”
沈稚:“那也太劳民伤财了,要是被那些官员知道,挨骂的还是我。我就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哥哥一定帮你。”
南王世子试探地问:“皇兄这次出来,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沈稚:“我是偷跑出来的。”
南王世子:“这么说,朝中大臣还不知道?”
沈稚:“离京许久,消息难以传达,这我就不清楚了。”
南王世子:“皇兄就带了这一个侍卫?”
沈稚:“小白看起来柔弱美丽,其实强壮极了,有他在,足以护我周全。”
白愁飞:“……”
“皇兄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南王世子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水,我也甚是想念兄长。”
“好啊。”
他起身,亲自去倒茶。
沈稚脚下没动,歪过半个身子看他,发现他正在很没新意的拿着一个小纸包,往里倒白色的粉末。
南王世子转过身,沈稚迅速站直。
世子道:“皇兄请。”
沈稚:“你三岁离京,被送到这般遥远的地方,也是受苦了。”
“这算什么,父王待我如同亲子,样样都给我最好的,从来没有委屈过我,皇兄请放心。”世子倒了杯茶,递给沈稚,又给白愁飞倒了一杯,“倒是皇兄,看上去还是这般年轻。”
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南王世子来即便来到京城,也是跟着南王身后,一起向先帝行礼,再回到角落里默默无闻。
哪怕他去了京城,也和自己的生身父母如此遥远。
他的亲哥哥比他大了三岁,便成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子,与他的命运截然相反。
上次去京城还是十五年前,南王世子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十二岁的朱厚照精力充沛,活泼极了,一看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不像他这般阴郁寡言。
他那时很羡慕朱厚照。
如今再见面,他的兄长依然年轻,身为弟弟的自己,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反而更像哥哥了。
权势养人啊。
沈稚举起茶杯,在南王世子紧张的注视下,递到嘴边,但一口没喝,又放在了桌上。
“皇弟也很年轻。”沈稚说,“大好年纪,干点什么不好,实在不行你去找块荒地犁了呢,不比现在强?”
白愁飞的心提了起来。
南王世子尴尬地笑道:“皇兄说笑了。这茶是从云南送过来的,价值千金,我不懂这些,平日里都是拿来待客的,皇兄喝着怎么样?”
沈稚又做了个品茶的假动作,“不错。”
南王世子手指点着桌面,定定地看着他,焦急等待毒发。
沈稚起身来到桌前,看到方才南王世子正在阅读的纸张。
“皇兄!”
沈稚移开视线,“怎么了?”
世子慢慢走过来,“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小时候就想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年纪渐长,反而送不出手了。”
“是什么?”
“是……”南王世子凑到他跟前,突然拿出匕首,插向他的心口,“送你去死!”
沈稚早有准备,手臂一抬,握住了他的手腕。
南王世子拼尽全力,眼睛瞪得很大,匕首一点点向前移动。
沈稚用另一只手去挠他的腋下。
南王世子好像不怕痒,但是愣了一下。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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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趁机提起膝盖,撞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啊!”南王世子大叫一声。
一直在后面准备着的白愁飞迅速捂住他的嘴巴,用手指轻轻在他颈后一点,南王世子浑身瘫软,失去了意识。
沈稚指责他:“你怎么才出手!”
白愁飞:“我相信你,他绝不是你的对手。”
沈稚:“也是。”
他坐到桌前,拿出纸笔。
刚才他就发现了,自己身体变得娇嫩,力气也比以前变大了,只是没有马甲那么明显。
估计是这个世界观的问题,比如在现实中修仙,修一辈子都未必能感受到“灵气”,要是穿越到修仙世界,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
现在他来到了武侠世界,原来不适合练武的身体,也被同化成了可以习武的样子,所以才有这些变化。
沈稚蘸了些墨水,模仿着南王世子的字迹,在纸上写,自己要去飞仙岛拜师学艺了,学成之前绝不归来,请父王勿忧。
万梅练了很久繁体字,沈稚已经不是文盲。
系统优化后,他对手上肌肉的控制能力也有加强,模仿起他人字迹轻松极了。
他放下笔,对白愁飞道:“你有没有把握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带世子离开?”
白愁飞:“可以。”
这座酒楼的消费水平很高,多用来谈机密事,闲杂人等自觉退下,不像其他热闹的地方,哪儿都有可能遇到人。
沈稚将叶孤城那封信收好,淡淡道:“那就带他一起走吧。”
白愁飞:“直接走?”
带着南王世子,绝不能返回他们的住处。
那间宅院才刚租下来,他们的行李都在那里。
白愁飞今天刚把偌大的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沈稚:“那你再给他点结实点,抓紧回去一趟,我在这里等着。”
白愁飞;“此人狼子野心,带他上路,实在危险,何必带他一起?”
“总不能让他的尸体烂在这里吧?那样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沈稚说,“先带他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他。”
白愁飞欲言又止。
沈稚:“你想说什么?”
白愁飞:“他毕竟是皇室子弟,这样做会不会惹祸上身?”
沈稚:“那你说怎么办?”
白愁飞沉默。
他也说不好该如何处置,甚至还有些后悔开这个口了。
如果他没有说话,所有的罪责都是沈稚承担,以他的身份,确实担得住。
他开口以后,这条性命便系在他的身上了。
“我想到办法了!”沈稚拍手,“我们把他寄回去!”
白愁飞:“寄?”
“寄回京城!等送钱的人过来,把弟弟和信一起交给那个人,都是寄给朱厚照的,顺路!”
白愁飞:“……”
-
西门吹雪带着万梅和白云进入万梅山庄。
吴伯带着两排人出来迎接,他知道万梅和庄主的性子一样,都喜静,没让其他人离太近,独自走过来。
“恭迎山神。”
沈稚心想,万梅确实可以叫做山神,那白云应该叫什么呢?
“山神一路辛苦,小人已经命厨房备好了饭菜,只等山神沐浴更衣,便可摆宴,为您接风洗尘。”
万梅:“甚好。”
吴伯心满意足,正要跟庄主打个招呼,突然看到了旁边的白云,“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白云道:“我姓白,单名一个云字。”
西门吹雪听他这般介绍自己,就知道他不想和叶孤城再有牵连。
推己及人,若有一天,万梅也像白云这样……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伯没有多想,带着万梅去后面。
他看向万梅的眼神慈爱又尊敬,“外面那些江湖人,多的是亡命之徒。庄主以生死练剑,自然非常人能及。山神身份尊贵,不应也是这般,您不如好好习剑,他日去寻五岳剑派那些人比试。”
“五岳剑派?”
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柄绝世神兵,五岳剑派竟然没被杀干净?
西门吹雪冷声道:“沽名钓誉之徒,门下弟子剑法稀松,蝇营狗苟,远不如独孤求败当年。”
白云:“那你真是生错了时代。”
你要是晚生五百年,什么绝世剑客看不到,跟谁都能单方面很熟。
19. 登岛
西门吹雪:“你与诸位前辈相识?”
回想起小时候,白云露出怀念的神色。
一想到有那么多作业要写,什么电视剧和小说都变得好看了。
等他空闲下来,无聊的时候,搜以前看的东西,有一些还是好看的,有一些……想到当年的心情,感觉那时候更该去精神科做个检查。
不过他也确实单方面认识了很多西门吹雪没见过的人。
这个时代的信息渠道太狭窄了。
要是在穿越前,他绝对不会玩这种毫无游戏内容的换装系统……倒也未必,真人开马甲,放在哪个时代都不能错过。
系统还是很好的。
白云怅然道:“那时候我还很小。”
西门吹雪的眼神愈发明亮,看白云的眼神,完全没了敌意。
他虽未见过诸位前辈的剑,可白云见过!
万梅山庄隐居深山,历代庄主都很低调,直到西门吹雪横空出世,才有了如今的名声。
白云城并非因叶孤城而成名。
早在叶孤城出世之前,就已经在江湖中声名远播。侠士们与白云城来往,并不稀奇。
白云不像万梅,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他是真正拥有百年底蕴的城池。
与白云相交,足以弥补一些遗憾。
叶孤城身在福中不知福,连自身根基都能舍弃,即便剑法名副其实,性格中也定有不足之处。
西门吹雪:“你见过独孤求败?”
白云:“时间过去太久,有些记不清了。但我仍记得他的剑意‘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西门吹雪颔首:“与我所求剑道异曲同工。”
他的乌鞘长剑没有玄铁剑那样重,轻盈、飘逸,但同样古拙朴素,不再追求外观。
真正的剑技不再追求技巧,顺其自然,依照规律来做,再简单的招式也能练成绝世之剑。
白云:“叶孤城或可与他一战。”
西门吹雪:“叶孤城的剑法如何?”
白云:“花里胡哨,光芒四射,眼花缭乱。”
西门吹雪:“……”
明白了,就像你先前的衣着打扮那样。
万梅被管家带着去沐浴更衣,西门吹雪和白云都被冷落了。
西门吹雪习以为常,带白云前往自己的库房,“现在找人铸剑,至少十几天后才能铸成,你可以在这里挑一柄剑,暂且使用。”
白云:“你也为万梅铸剑了吗?”
西门吹雪:“万梅初学剑法,尚未找到适合自己的剑。我想等他剑法大成,让他自己选择。”
白云安心了。
还以为西门吹雪双标呢,给白云铸剑,给万梅就随便挑一把。
虽然他要真的这么做了,沈稚也不能说什么。
沈稚逐渐了解到西门吹雪的为人,对他愈发认可。
白云道:“你待他真好。”
他的语气很平淡,西门吹雪却不难看到平淡下隐藏的羡慕。
以他的身份,本该地位超然,被城中百姓视若神明,敬重有加。
白云城比万梅山庄的势力更广,财力更强,叶孤城的剑道也比他更胜一筹。
白云却沦落在外,有家不能回,和他的主人形同陌路。
西门吹雪看得出来,白云更喜欢华美的东西,对外形漂亮的剑关注的时间更长,最后却移开了目光,选择了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
这柄剑的剑鞘是棕色的,上面没有花纹,剑柄只做了简单的防滑图案,质朴极了。
西门吹雪记得,这柄剑的价格也很便宜,他十六岁那年用了两个月,就把它换掉了。
西门吹雪神情复杂,“你不必如此,尽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白云:“我喜欢这个。”
低调!
朴素!
不怕被抢劫!
白云爱惜地抚摸着剑刃,他也是有剑的人了。
身为剑客,要把它当成手机一样爱护,无论价格昂贵还是低廉,它都会陪伴自己好几年,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白云:“这把剑保养的很好。”
剑刃还是很锋利的。
西门吹雪:“这里的剑,每年都会养护。”
白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剑是用来杀人的,收藏起来会失去它的价值。”
“现在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西门吹雪说,“但以前的我不懂这个道理,换了很多剑。若有可能,我希望这间屋子里的藏剑能找到使用它的人。”
白云:“我懂。”
西门吹雪完全可以开一个剑舍,把领养代替购买的观念传递出去。
-
白愁飞回了趟家,拿了一条麻袋过来。
沈稚和他合力把南王世子装进麻袋里,由白愁飞把他运到城外藏起来。
沈稚则和白愁飞回到家里,一边等信使过来,一边准备退房,偶尔去城外一趟,给南王世子喂水喂饭,继续点上穴道,让他昏迷。
没过两天,信使就到了。
广州府也有朱厚照的眼线,不过鞭长莫及,他对这边的人掌控力不强,不敢完全信任。
送信的人白天打听到沈稚的住处,深夜悄然前来,留下朱厚照的信,带走沈稚的信件。
他一刻都没有过多停留,正要离开,被沈稚喊住:“等一等!”
“殿下有何吩咐?”
“我要给朱厚照寄点特产,信里也写了。小白,你带他去拿。”沈稚侧身,朝白愁飞眨了两下右眼。
千万别给他拒绝的机会!
白愁飞正在发愁该如何找到机会与信使独处,听到沈稚的话,道:“请随我来吧。”
信使和白愁飞出门,和他走在夜色下,越走越荒僻。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抛尸的好时候。
白愁飞一路沉默,信使渐渐紧张起来。
他抚摸着藏在袖子里的暗器,随时准备射出。
白愁飞的手伸向怀中,尚未来得及取出,信使就迎面射来一枚暗器。
白愁飞运起内力,用轻功躲避,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背发凉,比刚才更加恐惧,“你不是皇爷的人?”
信使冷冷地问:“我才要问你,你打算做什么?”
白愁飞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他放慢动作,拿出怀中的信件,冷声说:“我想请你转奏圣上,王爷信里言辞简洁,有些事或许没能说清楚,这是前因后果。烦请你一同呈上。”
信使没接:“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愁飞:“前面就是了。”
两人没再说话,保持着对彼此的警惕。
信使站在开阔处,不敢再往前走,白愁飞独自去了草丛中,不一会儿拖出来一个麻袋。
他解开麻袋,露出里面的人。
信使:“特产?”
白愁飞:“南王府特产。”
信使连忙过去,扒开麻袋,把他的头发拨到脑后,借着昏暗光线,看清了他的容貌。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人的样貌,和皇爷实在太像了!
白愁飞:“此人是皇爷的心腹大患,你把他带回京城,也是大功一件。但他的容貌有异,不宜被人看到。”
信使:“多谢。”
信使重新用麻袋套住他的头,把人背在身上,对白愁飞道:“方才多有得罪,告辞了。”
白愁飞:“再会。”
解决完了一桩心事,白愁飞轻松不少。
若是皇爷能看中他的能力,给他安排更多事做,愿意告诉他更多内情,那就更好了。
回到住处,白愁飞看到沈稚把刚拿到的黄金也放进盒子里,抱着盒子哄道:“宝宝,你是我的命根子。”
“收拾好了吗?”白愁飞问。
“好了!”沈稚举起他的盒子。
指望一个疯子,他才是失心疯了。
“不能只带这个,我们还需要食物和水,免得中途发生意外。还有换洗的衣服。”白愁飞自觉把行李又整理了一遍。
平南王府和飞仙岛已经很近,坐船不过三日就能到,船上会提供食物和水,这些都会算在登船的费用之中。
这次白愁飞没有带锅碗瓢盆,轻装上阵,恢复了他的风度。
两人离开时,南王府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与世子有关的传闻出现。
沈稚和白愁飞登上前往飞仙岛的船只,在海面漂荡许久,终于在第三日清晨,朝阳跃出之时,抵达飞仙岛。
烈日贴在水面,映照出大海的粼粼波涛,远远望去,飞仙岛清净安逸,宛如人间仙境。
一个白衣人站在海岸,腰身之下全都浸泡在海水之中。
他手上拿着长剑,掀起的海浪汹涌磅礴,势不可挡。
船只经过他所在的海域,来到了停靠的港湾,沈稚从甲板上下来,回头看去,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白愁飞:“那位就是飞仙岛的岛主叶孤城?”
沈稚眼睛一亮,“飞仙岛的岛主!”
白愁飞:“怎么了?”
沈稚:“你觉得飞仙岛和白云城是一个人吗?”
又说胡话了。
白愁飞在心中叹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沈稚的病。
从京城到广州,一路走来,他带沈稚看了不少大夫,没有一个大夫给出确切的答复,白愁飞起初还抱有期待,如今已经有些失望了。
沈稚可能会这么过一辈子。
他不想在沈稚身边蹉跎一辈子,可毕竟照看了他这么久,让他丢下沈稚,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白愁飞为他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散的头发,“除非飞仙岛和白云城化形成人,不然它们只能是一座岛和一座城。”
他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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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在南边,中原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白愁飞依然没信那个传闻。
沈稚:“要是化形成人呢?”
白愁飞认真想了想,“大概会很相似吧。”
沈稚:“所以他们还是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就是位置不够。”
系统依然只有四个位置,其中两个已经被万梅和白云占了,还剩两个空位。
沈稚还没想好,剩下的两个马甲设定,不过绝不可能分出一个给飞仙岛。
白愁飞:“我们走吧,先进城。”
沈稚还在神游天外,白愁飞拉着他随波逐流,进入了城镇。
这里的气候和万梅山庄截然相反。
万梅山庄冷如寒冬,一直有梅花盛开;白云城温暖如春,植被十分茂盛。
沈稚回想着海边的那道白色身影,还有他挥剑时显现出的锋芒。
那是个和西门吹雪十分相似,又完全不同的剑客。
西门吹雪是高山上的冰雪,叶孤城就是天边的白云。
说起来原著中对白愁飞的形容也是白云。
沈稚:“小白,你觉得你和叶孤城有什么区别?”
白愁飞:“我怎能跟叶孤城相提并论。”
硬要说的话,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很爱干净,其他地方,无论武功、名望还是出身,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沈稚:“你们的经历还是有点像的。”
白愁飞觉得好笑:“经历?”
沈稚:“死的差不多。”
白愁飞提醒:“你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就算了,见到了叶孤城,千万不能说这些。”
沈稚点头,“好的。”
白愁飞还是不放心,“最好少说话,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被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就算我们背后有皇爷,也很难保全性命。”
沈稚点头:“好的。”
白愁飞:“皇爷是怎么吩咐的?你准备何时去拜访叶孤城?”
沈稚:“直接去吧。”
“不行!”白愁飞反对,他还没有收到朱厚照的回信,不能由着沈稚乱来。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要只身潜入虎穴,万一这不是朱厚照的计划,而是沈稚的一厢情愿,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沈稚疑惑地看着他。
白愁飞早已想好了借口,哄道:“真正的南王世子出行,必定会有很大的排场,我们这样过来,叶孤城会起疑。”
沈稚虚心请教:“那有什么让他不起疑的办法吗?”
白愁飞:“若要完全让他相信,怕是有些难,假的毕竟成不了真的。不过我们可以先找间客栈住下来,沐浴更衣,养足精神,以最好的状态见他。”
“有道理。”
南王世子肯定不能像他这么憔悴。
他假冒南王世子独自过来,并没有提前告知叶孤城,这一点同样需要理由。
离家出走就是很好的借口。
沈稚:“那我们去找地方住下吧。”
白愁飞熟练地找好客栈。
怕朱厚照派来的人寻不到自己,也是为了落实“南王世子”的身份,白愁飞这次没有吝啬钱财,带沈稚去了整座岛上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最好的上房。
沈稚很满意这个生活环境,见白愁飞不急,也没有着急去见叶孤城。
万梅和白云一起跟着西门吹雪习剑,每日进步飞快。
沈稚穿越前就积累了一堆理论知识,现在逐渐被万梅和白云转化为实际经验。
本体虽然闲着什么都没干,但是他有种感觉,一旦自己拿起剑,必然一飞冲天,惊艳所有人!
厚积薄发就是这样的!
四十五天后,白愁飞终于等到了人。
信使和沈稚互换了信件,又找到没人的地方,把朱厚照的回信交给白愁飞。
白愁飞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朕知道了,依他所言,照做就是。
白愁飞思考了许久。
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是,他确实没有让沈稚做这种事,在看到自己的呈报以后才知晓沈稚的打算吧?
知道沈稚神志不清,皇爷怎么还是这般信任他?
白愁飞翻来覆去想了两天,最终得出结论:
皇爷,你也是个癫的。
“小白!朱厚照已经把南王世子关起来了,他还说会帮忙替我们遮掩,不过鞭长莫及,能做的有限。”沈稚拿着信过来,在白愁飞面前挥了挥。
白愁飞茫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沈稚:“至少要等我偷师成功吧,来都来了。”
白愁飞:“你能保证,叶孤城不会杀了你吗?”
“不会的。而且叶孤城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比他还坏,用不着怕他。走,是时候去拜师了!”沈稚拖着白愁飞往外走。
白愁飞:“……”我怎么成坏人了?
真是白养你这么久。
20. 拜师
白云城在飞仙岛的中心位置(注),城主府在白云城的中心。
沈稚已经见识过豹房,来到城主府时,依然被它的宏伟壮阔震撼。
它看起来就像一座皇宫。
并非世俗中的皇宫,而是想象中的皇宫,比真正的皇宫更加辉煌,有一种迷路进入海外仙山,远离人间世俗的震撼。
如果在陆地上有这么一座城,早就被官府拆了。
但是在海中,陆上的规则不再适用,一切都另有规律,白云城的繁华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它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叶氏祖祖辈辈的积累,是海中霸主的底蕴。
白愁飞感叹:“难怪来白云城的船只如此之多,白云城果然壮丽辉煌。”
若是无法获得世俗认可,为叶孤城效力,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沈稚点头:“不错,配得上我。”
不枉他把最华丽的衣服和佩饰全都给了白云。
要是真正的白云城破破烂烂,那他的“白云”不就露馅了吗。
白愁飞警觉:“为什么这么说?”
沈稚在白愁飞面前十分坦诚,从不遮掩。
主要是怕自己前面撒谎,后面就忘了。
与其撒谎太多前后矛盾被当成疯子,不如真实点,还不费脑子。
沈稚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有好几个,有一个是和叶孤城配套的。要是叶孤城很朴素,那就不般配了。”
白愁飞:“好几个什么?”
沈稚:“是的。”
又犯病了。
白愁飞抓着他的手,防止他到处乱跑,低声提醒道:“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沈稚同样低声:“伪装成南王世子,拜叶孤城为师,偷学他的武功,顺便探听南王府谋反的详情。”
白愁飞震惊,音调提高了不少:“南王府谋反?!”
沈稚:“是的。”
南王世子和朱厚照相似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解答了白愁飞的部分疑虑。
白愁飞:“这才是你对世子下手的真正原因?”
沈稚:“我没有对他下手,明明是你下的手。”
白愁飞没有闲心跟他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飞快的思考着,发现自己了解的依然不多,无法琢磨出上层的权力博弈。
正在他思考时,沈稚挣脱了他的手,来到城门前,跟守城的士兵交谈。
沈稚穿得很普通,但是身姿挺拔,仪态出众,一眼便知身份不俗,他不卑不亢,语气平淡地说:“我应邀前来,跟随师父叶孤城习剑,你去禀报师父,告诉他我来了。”
“不知您如何称呼?”士兵恭敬地问。
“你过来。”沈稚朝他摆手。
士兵来到他的面前。
“伸手。”
士兵递出手掌。
沈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写下“南王”两个字。
他收回手,“去吧。”
那士兵小跑进了城主府。
白愁飞的心提了起来,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他现在能依仗的,唯有这双手。
沈稚站在城主府前,大门敞开,在这里可以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府内的整体基调以白色为主,地板是白色的,回廊是白色的,连成一片,看起来干净又整洁。
两队侍卫正殿出来,身着白衣的叶孤城站在正中间的台阶上,远远地与沈稚对视。
沈稚的身体被系统优化过,美瞳还没摘,眼神好得很,隔着几十米远,依然看清了叶孤城的神色。
那日的海边偶遇,并非只有沈稚看到了叶孤城,叶孤城也看到了他。
叶孤城认出他了。
他缓缓走下台阶,向着沈稚而来。
叶孤城不似西门吹雪那样冷酷,收敛了剑意,也看不到杀意。
他就这样淡漠地,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如同帝王走在他的宫廷,他生来就如此尊贵、显赫、威严,不会被外物改变。
他的皮肤很白,并非虚弱的苍白,是一种健康的白,就像细腻莹润的玉石。
沈稚的眼中只能看得到叶孤城了。
“世子莅临,荣幸之至,未能亲自迎接,还请世子勿要怪罪。”
“是我不愿兴师动众,现在这样就很好。”沈稚拿出他给南王世子的书信,“你此前说的,还作数吗?”
叶孤城接过,匆匆一扫。
的确是从他这里寄出的信件,上面的字迹也确实是他亲笔。
下人们回禀,这封信件亲自送到了南王世子手上。
眼前之人器宇不凡,虽着素衣,不掩其光华,神态平和,眼神清透明亮,一看便知没有经受过苦楚。
他皮肤白皙,半点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手上没有茧子,想来从未劳作过。
这样的人是很难假冒的。
因为愿意替人赴死的,都是些生活困苦的人,真正的富贵公子都很惜命,绝不会以身涉险。
他确实是南王世子。
那封信中多有隐语,并非只是收他为徒这么简单,暗中还有许多利益来往。
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多言,叶孤城道,“自然。世子请进来说话。”
沈稚皱了下眉:“不要叫我世子,也别叫我以前那个名字,你可以喊我沈稚。”
朱厚照给沈稚封亲王时,用的是“朱厚炜”这个名字。
“朱厚炜”是南王世子的曾用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朱厚照和沈稚,只有南王清楚。
南王世子有了新的名字,沈稚的官方姓名是朱厚炜,“沈稚”这个名字本身反而没有什么名气。
叶孤城:“好。”
来到城主府,叶孤城屏退所有人,把白愁飞也赶了出去,关上房门,和沈稚密谈。
沈稚赶在他开口前问:“拜师仪式能不能简单点?”
叶孤城根本没想过这些小事,“可以。”
沈稚:“我要给你磕头吗?”
叶孤城随口应道:“不必。”
他刚要说话,沈稚又道:“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身上钱财不多,拜师礼不会太丰厚。”
叶孤城:“随意。”
他正要说下句。
沈稚:“你不会因为我给的礼很薄,教我剑法的时候敷衍塞责吧?”
叶孤城:“……”
你的话有点太密了。
沈稚忐忑地问:“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孤城:“……”
不想说了。
沈稚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粒绿豆大小的宝石。
这颗宝石也是在佩环上抠下来的,跟白愁飞当掉的那颗位置对称,这样抠掉两颗,佩环看起来依然和谐,还能正常佩戴。
沈稚捧到头顶,双手奉上:“这是我的束脩,老师。”
叶孤城仰头看了眼,只能看到他的手背。
沈稚疑惑:“你怎么不收?”
叶孤城:“寻常人奉上束脩时,都是跪拜在地。”
站着就不必举过头顶了。
沈稚:“你刚才答应过我,不必磕头。”
叶孤城转过身去,缓步踏上台阶,坐在高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稚,“世子不必再试探了。你我心知肚明,我不会教你用剑,你前往白云城,也不是为了习剑。”
沈稚笑道:“我是真心想学剑的,老师。”
叶孤城定定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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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稚:“我和父王有些分歧,可又不得不依靠他,这令我很苦恼。我想在离开南王世子这个身份后,依然有在世间立足的本钱。”
叶孤城:“你可以做的事很多。”
沈稚:“我想先从练剑开始。”
叶孤城:“既如此,那我便试试你的根基!”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长剑,凌空而起,向沈稚刺去。
利刃不曾出鞘。
叶孤城没有杀死沈稚的意思,只想让他吃些苦头,知难而退。
即便如此,叶孤城依然剑意勃发,辉煌若仙,毫不吝惜地展现出了全盛时的剑气。
沈稚没有被他吓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想学这个!
如果是打扮整齐的白云城用处这招,根本不用挥剑,直接就能亮瞎敌人的眼睛!
沈稚的身体素质极好,脑袋还算好使,眼睛、大脑和手完全同步,没有出现拖后腿的情况。
他迅速依照叶孤城的攻势计算出他发力的方向,匆忙躲开那条路线,避过这一击。
叶孤城似乎有所准备,立刻使出下一招,连贯得好像从一开始他就预测到了沈稚会躲到这里。
剑鞘砸在沈稚的腿上,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疼痛下,沈稚的思维有片刻迟滞,下一击紧接着落下,戳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那柄剑出鞘,他的大腿应该已经在流血,肩头也被刺穿。
巨大的力道险些把他退翻,沈稚及时调整重心,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他眼眶通红,带着泪意,眼神却十分凶狠。
叶孤城突然发现,沈稚的眼睛非常漂亮,在怒意和杀意的衬托下,明亮璀璨,像夜空中的寒星。
那两颗寒星突然逼近!
沈稚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
叶孤城愣住了。
学剑以来,他还没遇到过这种对手。
是他刚才走神了,否则沈稚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得逞?
叶孤城撑开双臂,手上的长剑回旋,刺向沈稚的侧腰。
如果没有剑鞘,这一招足以给他开肠破肚。
就算有剑鞘,他用的力道也没有留手。
但是沈稚没有因为疼痛而退缩,泪水在他的眼角滑落,他的眼睛更亮了,狠狠地抱住叶孤城。
他两只脚都踩在叶孤城的脚上,奋起发力,把他推到了地上。
叶孤城只来得及保持了下平衡,就被沈稚扑倒。
泪水顺着他的下巴落下,滴在叶孤城的唇边。
沈稚埋下头,死死咬住他的脖子。
叶孤城:“可以了……”
温热的血液填满他的口腔。
沈稚吐出一口血,脱力般放松下来,蜷缩在叶孤城身上。
主要是怕叶孤城反悔。
这次靠着不要脸逼他妥协了,下次这招就不好使了。
沈稚气若游丝:“你答应教我学剑了?”
叶孤城冷冷地说:“下去。”
沈稚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看到叶孤城起来。
就算是叶孤城这样的强者,在地板上起来的时候,也得先坐起身,再站起来,看起来有些狼狈。
不过他要是直直地竖着起来,那就不止是狼狈了。
沈稚眨了眨眼睛。
叶孤城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手指间都是血。
他的皮肤白,染血的模样冲击感很强烈,就像万梅衣袍上的傲雪红梅。
沈稚用的力气很大,那道伤口不停地流血,很快染湿了他的白衣。
叶孤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后面,应该是换衣服去了。
沈稚擦了擦眼泪,“卿本佳人,卿本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