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
1. 破窗01
《破窗》
文/里周
2025.1.2
chapter01
六月底的锦明,暑气正盛。昨夜下了场微乎其微的雨,聊胜于无。
窗帘没拉开,只留一条半个手掌宽的缝透进光来,蓝光飘渺影在床上。
七点半,闹钟响,仅响一声就被人给关上。
池黎眨了两下眼,从床上坐起来。她昨夜难得失眠,听雨打叶子的声音听到后半夜才将将睡去。这会儿起来,倒不觉得没精神。
四处张望,看见仍旧呼呼大睡的室友,池黎抓了把头发,轻手轻脚下床。然后洗漱出门。
临近期末考试周,图书馆成了她的常驻地。对于她这种平日不勤型选手,临阵磨枪大抵有些作用。
路上低处有水洼,能看见旁边一圈被蒸发的痕迹,三五片叶子飘在水里,是昨夜下过雨的留白。
池黎从旁经过,步伐匆匆,不过刚迈出几步又猛一个掉转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宿舍楼。
重新开门进宿舍,险些和舍友薛初怡撞了个对脸。两人相看一眼,谁都没说话。毕竟性子合不来。
苏可星翻了个身,池黎看一眼,没醒。
薛初怡也看过去。
视线从那收回来,又和薛初怡对上一秒,池黎错身进屋,抄起自己桌面上的小电扇,放进包里走了,关门时听见从门缝里溜出来的一声“嘁”。
从那滩水旁再次经过,是十分钟以后。池黎低头给人回信息,然后措不及防地踩进水里。鞋底沾了片叶子,她没在意,径直去食堂。
食堂这会儿人不多,刚过八点,人潮已过了一波。
她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
餐厅只此一层,房顶高高隆起,窗户有些偏西式拱门状的设计,一直漫到与房顶的交界处。有阳光透过大窗照进来,散在木制桌椅上,把餐盘里的小笼包照了个透亮。
她用筷子夹起一颗递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目光透向窗外落在远处的行人身上。
一群人,其中几个抱着红彤彤的卷状物,大概是卷起来的条幅,刚才过来的路上也有看到。昨天临睡前,隐约记得苏可星说过今天下午有毕业生典礼,估计是为了这个做准备。
她看了几眼便不再看,脑子里继续默声复习昨天看过的艺术学概论。
餐盘将空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桌角的手机嗡嗡震动。
池黎不紧不慢把最后一颗小笼包送进嘴里,才瞟了眼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名字。
郭引贤。
有人餐毕,离开座位,餐盘被送回清洁箱时碰撞出声,响声清脆回荡在空荡的食堂。手机持续震动,在桌面上打着圈。
池黎终于撂了筷子,把手机捞过来,按下接听。
对面女士说起话来温润如水,但情绪上的起伏让她原本平淡的声音添了几分兴奋。
“是不是快放假了?”女人问。
池黎算了算日子,轻声回她:“差不多还有一周。”
“那等你暑假回来,咱们去凫江玩?”
类似于这种邀请,女人先前也提过,且不止一次两次。论玩,她总是有着比池黎更大的热情。
池黎想了想,没拒绝。
郭引贤高兴了,忘乎所以地说着自己的安排,无论是地点,酒店,还是餐点,购物,似乎一切早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她说,池黎听,偶尔附和两声。
才刚八点多,空气中已然带了点燥热的影子。树上的蝉已醒,鸣的喧嚣。
手机扣在耳边,池黎耐心听着,目光却透过窗子落在不远处。
先是郁郁葱葱的树丛,往下飘到架在两根电线杆之间还未完全搭好的红色横幅,最后落在一个懒洋洋的人身上。
看见那人第一眼,池黎脑子里只蹦出来两个词。
热。
和装。
锦明今年的夏天热,特别特别热,热的她随身带着小电扇。
而那人却穿一件长袖连帽卫衣,并且套头穿,帽子整个扣在头上。
看见这副装扮,池黎不禁拧起了眉,光是看着就热的不行。
她稍稍往边上侧了侧身子,想知道这究竟是哪路大神,但屁股挪到最边上仍是看不清裹在衣服里的人什么模样,只能判断出是个男生,因为身形。
高高瘦瘦,肩平背阔,因为站的吊儿郎当所以略微显得有些驼背。浅灰色卫衣,后背上的图案张牙舞爪,下边搭一条同色系但深一个号的运动裤,裤口扎紧,露出一截劲瘦的脚踝,最下的鞋,价值不菲。
他双手插兜,微仰着脑袋,混不吝地指挥梯子上的人挂横幅。
池黎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拧起的眉毛未放松丝毫。
脑子有点问题?
她想。
最后被电话里的声音唤回来。
“黎黎?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郭引贤问。
“下月月中。”她说。
从食堂出来是五分钟以后。
太阳变得更大,火气倾泻,池黎站在食堂门口的最上一节台阶上。
刚才那人早已不见了影子,眼前只剩红彤彤的横幅。
池黎抬头往上瞟一眼。
——世上本无浓烈的啤酒,只有弱不禁风的男人。(注)
啧。
和刚才那人一样。
吊儿郎当。
-
一连几天燥热难止,昨夜小雨如同隔靴搔痒,差一场暴雨将这场火气扑灭。
烈日高悬,蝉鸣如咒,树木灌丛掩映下的礼堂是一方难得清净的良地。
礼堂是阶梯式设计,后高前低,如同盆地。后门半开,散进来光,中央空调吱吱呀呀地吹着,温度还算适宜。
符霄窝在最后排的椅子里,单手托头,半阖着眼,没什么精气神。
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
台上老头忘乎所以地讲话,时而婉转抒情,时而慷慨激昂。许是离别于今,感伤之情便额外多,叮嘱的话也滔滔不绝,背后的红色标题已然成了背景板。
随着最后一句“祝同学们毕业快乐,前程似锦”的惯用结束语,这场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毕业典礼终于画上了句点。
顷刻掌声如雷,又如雨点般密集,盘旋在头顶上空。
他在这片声音中转醒。
眼神迷离,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前排的人乌压压一片,站的站,坐的坐,瞬间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无所谓地顶下腮,反正也要最后一个走,因为礼堂钥匙在他这。
受人之托,得留下来锁门。
人流量大,却只有一个门通行。水湍而峡谷窄,步伐被迫减缓。
有人从旁边过看见他,停下来上前搭话。
“嗳霄哥,上午干嘛去了,都没见着你。”
对方语气熟稔,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符霄懒懒地掀起眼皮,视线从他胸前一路向上,抬眼间扫到挂在脖子上的玉佛。他记性好,凭这项链坠子认出来对方是谁。
记得第一次见到那玉佛的时候,他还夸过不错。
“哎。”他故意叹口气,“被吴老头抓去干活了。”
说完,嘴角随意扯了个笑。
那人叹一句怪不得,又接着说:“今天这一散,以后见你可就难了。”
“想见就随时见呗。”符霄仰头回他的话,声线还是一如既往地沉。
等最后一人走完,符霄才尽职尽责地把门锁了,只不过刚走出去没两步,又被迫折返。
一个女生慌里慌张找到他,问他能不能给开门。他随口问了句怎么回事,那女生说是因为走得匆忙好像把手机丢在礼堂里边了。
符霄点了点脑袋,说行。
他这人吧,从小就有点正义感在骨子里,小学那会儿上学路上帮老奶奶搬个东西,都能光荣一整天。
陈观南因为这种事,从小到大没少揶揄他,说你学什么计算机啊,当年就应该考个警校,毕业出来肯定是护国卫家的一把好手。没准再早生些年,武松打虎都得叫上你。
符霄点点头,没皮没脸的顺着回一句:“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不过老虎我可不敢打,我可以在旁边帮武松大哥架上摄影机。”
陈观南无奈朝他竖个大拇指。
还是你牛。
慢慢悠悠,碾着步子回去,给人姑娘重新开门。
女孩进去找手机,他就倚在门框上等着。整个肩膀都靠着,浑身卸了力,像是没有骨头。
他昨晚上熬了半宿,今天还得参加毕业典礼,困得不行。
许是运气好,手机没丢,就在座位软垫上平平静静地躺着,等女孩来接。女孩动作快,收了东西就踩着台阶回来。
彼时,恰好抬眼,望见最高处的符霄。
他整个人都影在走廊窗子投进来的光里,周身一圈被点亮,发顶毛茸茸,腕上的表恰好把光反射到旁边的木门上。
女孩脚步被拖住,仰着脸呆呆望他,视线一时间错不开。
他浑身上下都懒。宽大的卫衣,简单的运动裤。没睡足让他眉毛微蹙,本就是眉压眼的长相,这会儿垂着眸子看脚下,多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夏天的蝉继续鸣叫,和女孩的心跳声合奏。
符霄抬了下眼皮,视线移到顿在台阶上的女孩身上,懒懒的问:“找到了?”
隔着几节台阶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像是无际海边中某一颗海螺的回声,模糊又懒。
那一刻,心跳声环绕耳边,简直比窗外的蝉鸣的都喧嚣。
她强装镇定点点头,手指不自觉紧了几分。
“行。”
符霄从门框上起来,在门口给女孩空出地方。
他低头锁门的时候,女孩终于鼓起勇气。
“符霄。”女孩叫他,眼神坚定,“我是自动化二班的郝馨梦。从入学来就一直关注你,现在毕业了,能加你的微信吗?”
大门落锁,咔哒一声,符霄躬着的身子直起来。
六月的风在吹,透过窗子,拂着发。
风热,心也热。
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又不流动,每一秒都牵着神经。
他没说话,女孩干脆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朝向他。
符霄小幅度地晃了下身子,目光淡淡落在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插在裤兜里的手仍纹丝不动。
到这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这又是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种事情他遇到过太多,或明显,或不明显,但都没什么意义,这种临别之际获得的联系方式最没有用,只是徒增念想罢了。
他这人通透,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兴致绝不会伸手,更不会节外生枝。他抬了手,带出兜里的手机对着女孩晃了晃。
“没电了。”
三个字咬得清晰。
这理由让对方无法反驳。
但到底还是那副懒样子。
人是混不吝的,该有的教养却没少,走之前不忘对女孩祝贺一句毕业快乐。
-
阳光刺眼,逼着人陷落。
符霄大摇大摆地走在走廊上,全然忘了几分钟前的小插曲。
太阳毒辣,躲过树丛落在窗棂上欢雀跳舞,薄薄卫衣袖子掩盖下的手臂覆了层薄汗。
之前一直昏昏沉沉地待在礼堂里,空调徐徐吹,勉强管些用,这会儿出来一走,身上只觉得热。
比狂躁夏日里围炉煮茶还要热。
偏他身上还披着一件长袖卫衣。
符霄下意识撸起袖子,露出半截劲瘦的小臂,与之相伴的还有大片斑驳的红印子。
随他走动,隐约有丝丝细风撞在手臂上,却只限于手臂,效果有限。
从没觉得夏天会这么热。
真是该死。
他继续迈着大步,影子落在走廊地板上,险些跟不上。
礼堂外,蝉鸣声更甚,好像他们才是这个夏天的主导者,撒着计谋得逞的欢劲儿。
符霄到门口停了步子,站在最高一节的台阶上,背后是玻璃门大敞的礼堂。他右手虚虚插在卫衣兜里,步子一动不动,淡着眼落在来人身上。
陈观南正迈着步子来。
和符霄一比,他倒是穿的清爽,青绿色短衫搭着白色半裤,脚底的拖鞋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着眼一看像是要去度假。
符霄本发愁去找他的,这么热的天,人都要烤化了,没想着一出门正好碰上。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陈观南扬着头望他,同时踏上最底下那节台阶。
符霄故而退后,向阴凉处躲了躲。
“没电了。”
地面被晒得要烫脚底板,陈观南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最上一阶平面,半信半疑接过他指尖的手机,一按果然如他所说,关机了。
看吧,没骗你。
明明都跟你说关机了,怎么还不信?
符霄耸肩,稍显得意地牵了下嘴角。
陈观南斜他一眼,十足十地明白他那表情在暗爽什么。
“你这狗总是有诈。”
“是你道行太浅。”符霄反驳。
“是你一肚子坏水。”
“行。”他难得自认。
陈观南刚要把手机还他,就见符霄摆了摆手,“你拿着吧,帮我找个充电宝充上电。一会儿还要用。”
陈观南:“……”
原来诈在这呢。
陈观南吃瘪似的收了他的手机,问他:“晚上喝酒去不去?叫上阿野彭聿风。”
“不去。我有约了,张楚辉叫了吃饭。”
张楚辉是符霄他们班长,陈观南也认识,交情不算浅。
因为两人都自来熟得厉害。
“去哪吃?”
“百跃楼。”
陈观南狐疑地看符霄一眼,毕竟几分钟前刚挨了诈,后者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陈观南更迷,随手给张楚辉发了个信息。
那边回的快,说没错,晚上确实是约好一起吃饭,叫他没事也去。
陈观南再次吃瘪。
从穿开裆裤开始直到现在的交情,即使不张嘴也知道对方要狗叫什么。可要是符霄稍微存那么一点心思要蒙他,他就没摸准过。
“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去。”陈观南说。
“我们班的聚会,你去什么?”
“你分这么清干什么。”
“我分不分得清是其次,倒是你怎么这么闲?”符霄大手搭上陈观南肩膀,没等他回话又接着说:“你要是闲的厉害,就先找个女朋友。你也知道,陈爷爷每次见了我们老头都要说我带着你鬼混,害得我每次都被老头叨叨一大通。”
陈观南翻他个白眼:“你倒是说的容易。”
符霄不置可否。
陈观南的长相太吃亏。
怎么吃亏?渣男脸你说吃亏吗?
明明是个母胎单身汉,却偏偏长了张桃花满树的脸,陈观南自己也发愁。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只喜欢那种纯的不行的乖乖女。更愁。
两人在礼堂前暂时分别,陈观南去开车,符霄去还礼堂钥匙。
把礼堂钥匙给吴院长妥善还回去,符霄才算是完成任务。这钥匙他以前摸过太多次,从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却是明显的空落落。
临别之际,从前古板且冷冰冰的老头也变得稍有温度。吴院长问他以后什么打算,他说趁着年轻先得把知识换现,总不能上了这么多年学归来孑然一身吧。老头难得笑,最后说了句好好干。
陈观南开车过来以后就在校门口等他,符霄出来的时候只觉太阳耀眼。
两人开车过去,陈观南坐副驾驶。
符霄握着方向盘却心不在焉,路上没注意闯了个红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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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把人家过路的车给蹭了。
陈观南吓坏了,骂骂咧咧把他赶下来自己开。
两人不紧不慢,到地发现包厢里早已挤满了人。
大家对符霄后边跟着的陈观南也是见怪不怪,他算这个班的编外人员。
姗姗来迟的两人落座后,有人打趣说重要人物总是压轴登场,陈观南说是符霄拖了后腿,要不然他肯定比火箭还快。
有人大笑一声紧接着打荤话:“要说你那事上比火箭快,没准还有人信。”
笑的乱作一团。
信息学院,出了名的和尚庙,男女比例悬殊,符霄这班也如此。
最最开始那会儿,男生还会顾及女生,即使开荤话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后来渐渐被同化,女孩也糙的像条汉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箩筐,哪还提的上什么怜香惜玉。
酒水先上,啤酒成箱搬,起子开瓶声一下接一下。
符霄坐空调底下,地方是张楚辉特意给留的,正靠在椅背上琢磨着字眼给人发信息。
他大四时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最近手底下研发的一款智慧系统程序出了点bug,程序员不太给力,几次点拨都没能解决实际问题。他干脆不白费力气,自己熬了几个通宵,一一把bug填了。
本着以后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目的出发,这人他肯定不想用了,但符霄是个性情中人,让他直截了当地跟人说“你被解雇了”这样的话,他说不出。
所以正琢磨字眼遣词造句呢。
手机连着充电宝,坠得他手酸。
啤酒被开了将近半桌,白的才登场。
“霄,白的啤的喝哪个?”
符霄听见声挑了下眼皮,“啤的吧。劲儿小。”
他回去还有事,不想喝太多。
“行,白的倒满喽!”
符霄笑一声,他就知道。
“回去真还有别的事呢。”
“那你少喝点。”
嘱咐的丝毫不走心,话是这么说,手上动作仍旧没停。白酒瓶子顶端一小口,对着玻璃酒杯流成一柱。
那人好像有二百斤反骨,把这杯酒倒得比其他都要满,然后慢慢悠悠转到他面前去。
“霄哥今天怎么穿这么多,不热?”
“又过敏了呗。”有人替他答。
“哦对,忘了。”
符霄这人从小娇生惯养,活的比个大闺女都仔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金字塔顶尖。也可能是因为这,老天爷看他不耐烦,为了把天平拽个平衡,给他添了灰尘过敏的毛病。
尤其是换地,尤其是夏天。
虽然他总是额外注意,但几乎每个夏天都没能幸免,身上红疹一大片,所以身边同学大多都知道。
“嗯,前几天去了趟绥城。那地儿太干。”符霄解释一句,懒着的身子向前靠了靠,端了正前方那杯酒。
手指捏着小巧的玻璃杯,酒液围着边缘晃动。他故意用杯底与转盘磕碰出声,顺带着向倒酒那人递了个眼神。
意思是这酒记下了啊。
那人笑,对他拱手做了个您喝的姿势。
氛围吵嚷,什么话都说,仿佛今天不说出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似的。
有人感慨大学几年竟没能混出点名堂来,有人说四年里竟然连一次奖学金都没拿过,还有人说了点最简单的——大学四年都没交到女朋友。
从这起便逐渐接开了话茬。
“你们就说这大学四年怎么就连个女孩的小手都没摸过呢?怎么就能呢?”
“我也纳闷,咱们计院的男的哪个不是出类拔萃,偏就咱院的光棍多。”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咱们院的女孩少呗,唯有的几颗大白菜还让别的院的猪给拱了。哎——”男生调子拉的长,显然意有所指。
有女孩拿话堵他:“得了啊你,有本事你也去拱别的院的白菜啊?艺术院的白菜那么多,也没见有一颗是你的啊。”
“哎可别这么说,主要是阿霄还单着,哥几个也不敢先找啊。”
“这么说多不地道啊。”在座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愤愤开口,“你还妄想着跟阿霄比?”
“我可没有啊!阿霄那是不想谈,跟我这可不一样。他要是哪天开了窍,一天换一个都有富余。”
符霄当即“诶”了一声,“可别败坏我名声,哥们儿长情着呢。”
一桌人纷纷大笑。
陈观南笑完,故意揶揄:“你比谁的情都长。”
符霄:“不信?”
“不信。”
“爱信不信。”
“……”
众人又笑。
“阿霄这一毕业,估计那些学妹们得伤心好长一段日子。”
“好长一段日子?那可不行,以年为单位起步,至少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还能从她们嘴里听见阿霄的名字。”
符霄转着酒杯,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哥几个就别拿我开涮了呗。”
话题将将结尾的时候,有女孩挺着胆子问他八卦。
“霄哥,大学四年你就真没动过心?就哪怕是那么稍微crush一下?”
“他可是万年铁树不开花。”有人嘴快替他答。
符霄弯了弯唇角,默契地跟那人碰杯。
显然默认没有。
女孩“呦”一声,“我还以为超话里那个同人文是真的呢。”
“什么同人文?可别藏着掖着!”
“超话里有个号一直连载符霄跟一个系花的同人文。”
“系花?”符霄茫然。
“是艺术院的一个学妹。”陈观南兴趣大起,“超话里有人传你俩谣言,还有个同人文……大概上个学期有的吧。一眼假!作为你兄弟,你恋没恋爱我还是知道的。”
符霄没说话,眼色淡然地瞥他一眼,一副没上心的样子。
张楚辉笑着打趣,“咱们阿霄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儿,谣言怎么来的我搞不清楚,但我敢说跟他谈恋爱啊——没劲!”
大伙儿笑得不行。
给陈观南笑得直拍桌子。
他不嫌事大,又捞过来个酒瓶子当话筒,直冲冲对着符霄问:“请问当事人你怎么看?”
当事人浑不在意地摇摇头,露出个欠了吧唧的笑,“有劲着呢。”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旁人笑得更欢了。这笑声要是细听就得分成两拨,一拨就实打实笑话他这反驳的话,另外一拨人恐怕就得带上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跟符霄谈恋爱没劲?
不见得。
就算真没劲,那也有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跟他谈。可有些人就不见得能看得清这码事。
笑声逐渐落去,到底有劲没劲没人去较真。话题七转八转,最后话题的中心漩涡被人引到那个艺术学院系花身上。
“都这年头了还有人评系花?不会是自娱自乐呢吧。”张楚辉正戴着手套啃鸡爪,随意掺和一嘴。
“还真不是。”李巷梵摆摆手,“那个女孩是真漂亮,去年那个迎新晚会就是她主持的。”
“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好像还上过表白墙呢是吧?叫什么来着?”
“叫池黎。”李巷梵补充说,“她简直长期霸占表白墙。”
翻来覆去反正就是那么两句话,漂亮,真漂亮。
有人纳闷有多漂亮,至于这么夸?
见过的就摆摆手说语言描绘不出来,引得人更好奇,有活跃的索性直接找了照片出来。
符霄抿一口酒,嘴角险些笑歪,不理会他们在正主眼皮子底下地的胡作非为。
后来手机传到他这,他牵着嘴角扫了一眼,然后由衷地评价了一句:“是挺漂亮。”
话音落他就收了眼,一秒不多看。
陈观南看完他这反应,问他:“你真不认识池黎?”
符霄笑着摇头,“真不认识。”
2. 破窗02
chapter02
池黎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披星戴月。
围着池塘的小路四下清净,路灯没什么工作热情地亮着,发出微弱的光。
她难得有点清净时间,步子时快时慢,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周围。有线耳机一只摇摇晃晃坠在胸前,另一只塞进耳朵,放一首《springrain》。
乐声回荡耳腔里,长发缠弄于指尖,应着脚下平稳的步子。
快到宿舍楼下灯光才开始亮起来,与此同时也渐渐有了人影。
树旁,灯下。小情侣们不知羞臊地搂着抱着,有的甚至亲吻到白热化阶段,纵使宿管阿姨在背后扯着嗓子强调要锁门了,他们也难舍难分。
池黎淡眼扫过,然后不紧不慢地踏着台阶上楼。
寝室里,苏可星她们几个都在,正津津有味地讨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池黎听了两耳朵,知道她们今天偷偷去看毕业典礼了。
她朝着苏可星问一句见着符霄了没,毕竟她一直挺迷他,去看毕业典礼应该也是奔着他去的。
“没见着!礼堂那块人多死了,我们去晚了挤都挤不进去。不过稍微能安慰我们一点的就是,挤进礼堂的那些人也没能见到符霄。”苏可星无奈地摊摊手。
“他没去?”
“不知道,应该去了吧,但就是没见着。”
池黎不关心这个,走到自己位置上摘了耳机放下包,慢半拍才想起,那人应该来了啊,下午在超市买咖啡时前边那个男生说什么来着——
咖啡是给符霄买的。
符霄。
这人太有名。
传说中校草一样的存在。
长得帅,家境好,能力超群。整个一新时代“三好少年”。
一八七的个头,肩平背阔,长相没得挑,光凭那张脸,多少女孩争着抢着跟他睡,可那人却洁身自好的要命,从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女孩走的近。
偏偏家境也没得挑,父亲从商,母亲书香世家,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摘星星要月亮可能都只是人家少爷一句话的事。
有人从这开始酸,说他只是裹了一副好皮囊。他自己也不服,就笑着用行动堵了那些人的嘴。高中接连三年的奥赛冠军,大一入学就拿了“互联网+”大赛的金奖,大四开始创业,现在带着一身荣耀毕业。
就像他的名字那样,直上云霄,平步青云。
这种人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不可得的。
池黎从没刻意关注他,却几乎丝毫不落地知道他所有事,因为这人在学校里确实有名,她不想听也避不开,而且苏可星从入学就被他迷得没办法,活把人夸成了明星。
池黎不追星,也没有苏可星那样的迷妹心思,唯一一次碰面还是教学楼擦肩而过的匆匆,后知后觉。
拿来比对的依据是校门口宣传栏里为祝贺他某项比赛夺得冠军的表扬海报,红底照片足足占了整张海报的二分之一。
少年明眉皓齿地笑着,成了明大的活招牌,勾了不知道多少女孩的心。
但据说他本人特别不上相。
她不是个爱听八卦的人,不像苏可星那样永远奔跑在吃瓜前线。但俊男美女的组合总是格外□□白无故捏造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好像也算合乎情理。
池黎不再想,从椅子上起来去洗漱。今天太热,状态实在不佳,刚才在图书馆都要闷得睡着。
浴室热气升腾,水流稀稀漱漱滑过肌肤,从头到脚。房顶水珠滴答,正正好好落在她鼻梁上,惊得池黎长睫微合,而后缓缓睁开。
郭引贤几个星期前邮给她的洗发水还没来得及开封,听说有点安神功效,今天正好用用。
泡沫浓郁打在头上,沉木香味。
从浴室出来,苏可星已经上了床,池黎站在浴室门口,给吹风机插上电吹头发。
电吹风呼呼作响,池黎耳边噪的很,苏可星扯着嗓子叫她第二声,她才听见。
池黎把吹风机调小一个档,才侧头看向苏可星那边:“怎么了?”
苏可星:“我说那个夏令营活动你报名吗?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
“什么夏令营啊?”室友孙夏撑起脑袋问一嘴,显然被挑起兴趣。
“我们院组织的活动,安排去写生,应该跟玩差不多。”苏可星说。
今年艺术学院特别组织的一场暑期实践活动,美其名曰“利用暑假超越别人”,听说地方是个没完全开发的小山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
池黎性子冷,人多的地方从来都不愿意去,就别说像这种几年都不组织一次的夏令营,指定人多的像海。
前几天辅导员开周会说的时候,她就兴致缺缺,进到耳朵里的没有几句。
“不去。”池黎说。
苏可星觉得可惜,“夏令营多好玩啊,咱们俩一起去呗。”
“和星星一起去吧,感觉应该很有意思,不像我们院都没有。”孙夏也帮着劝。
池黎还是摇摇头,“不太想去,人太多。”
实际上,池黎潜意识里认为只有小学生才会去夏令营,但她没说出来。
大好的暑假时光,与其参加夏令营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小岛度假。
“不会太多人的,就当是旅游啦。”
“不去。”态度硬的像石头。
“……”
苏可星无奈,正要放弃,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随意往下滑了滑,看到了其中一位指导老师的名字。
“可是黎黎……你最仰慕的崔树卿教授是这场活动的指导老师。”
“……”
“崔树卿老师是指导老师吗?”
苏可星狂点头。
“……那帮我报名。”
苏可星:“……”
孙夏:“……”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某处刚好喝起了第二春。
茶几一角,酒瓶倾倒,房顶中央的水晶灯在大理石桌面上投下长条形光斑。
地毯上的人围坐茶几旁,正童心未泯地转着一个啤酒瓶子。
倒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就最简单的指到谁谁喝,喝最少的明天请客,他们管这叫破财免酒,怎么着也得弄个平衡。
随着动作,墨绿色酒瓶在光滑的桌面上转起来,几圈之后速度逐渐减慢,最后缓缓停下来,瓶口稳稳当当对上一个人。
“……”
陈观南无语。这他妈第八杯了。
彭聿风笑的睁不开眼:“你小子今儿运气怎么这么差?”
“妈的!谁他妈知道!”
氛围吵闹,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味,让本来在沙发上写代码的人思路断了又断,最后碎成盒里的米珠,串也串不起来。
符霄终于从腿上的笔记本屏幕前抬起头来,对着在他家吃喝玩乐还肆意糟蹋的人瞅了又瞅,最后重重地“啧”了一声。
果然,半个多小时前就不应该给这堆人开门。
傍晚那会儿,所谓的“散伙饭”吃的时间挺长,从百跃楼出来时天将黑。
符霄被灌了不少,算下来可能是被灌得最多的一个。这个端着酒过来说霄哥我敬你,那个过来也要敬,最后几乎和所有人喝了个来回。
因为喝了酒所以没法开车,他叫了代驾,先把烂醉如泥的陈观南送到家,自己才回来。
符霄连熬几个大夜,加上酒精作用,踏进房子的一刻,睡意就席卷了全身。
本来是计划好回来先把手头工作结个尾,没成想脑袋昏昏沉沉,还提什么代码不代码的,直接倒头就睡。甚至都懒得走到卧室去,扎沙发上就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迷迷糊糊间听见门铃声响,睁眼漆黑一片。
符霄睁眼缓了会儿,起来蹚着拖鞋去开门。
那会儿他刚醒,意识还混混沌沌的,门一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齐刷刷站在门口,视觉冲击特别压迫。
该说不说,他那会儿甚至有点下意识发怵。
愣了好几秒都没动作,直到为首的人向他扬了扬手里的便利店袋子,他才意识到是彭聿风。
不太清醒地点了点,三个人。
符霄反应过来。
不过……
他们来就来吧,怎么还把醉酒刚醒的陈观南给拽来了?
符霄盯着陈观南瞧了两眼,感觉这人好像还醉着,下午送他回家时陈爷爷抄起拐杖要揍他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所以有些人经常挨揍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符霄摇摇头,放他们进屋。
这几人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在他这从来不认生,随意的很。
高中时符霄为了离学校近点搬出来独居,成了他们几个里最先有房的人,这地儿自然而然就成了基地,有时候也算是避风港。
陈观南被他爹或爷爷揍了来他这,彭聿风跟女朋友吵完架躲清净也来他这,剩下程野大多时候都是过来通宵开黑,反正要喝有喝要吃有吃,比网吧里的条件好太多。
符霄这人好商量,他乐意收留各种泥巴小狗。
不过这会儿情况还有点不一样。
他代码没敲完,醉醒之后本就头胀,又看他们几个在眼前蹦跶着快活,心里滋味怪的不行。
“我说哥几个先各回各家好不好啊?这代码敲不下去啊。”
他故意拖着懒调子,向最先看过来的彭聿风扬了扬眉,不像是生气。
“那就别敲了呗,这边潇洒来。”彭聿风朝他举了举杯。
陈观南也说:“你这狗别在那故作清高了。”
“……”
符霄神色挺淡不表示态度,双腿继续交叠搭在软凳上,盯着他们几个人的脸,从这个看到那个。
他不说话,茶几这边的四个人也都只是看向他,等他反应。
两方僵持,久久未动。只剩空调扇页上下摆动发出微弱的风响。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彭聿风这边,两人眼神对上,彭聿风故意朝他扯了个笑,玩味的不行。
符霄这才轻骂一声,合上电脑。
“刚开始坐过来不就得了,自个儿坐那边看我们嘻嘻哈哈感觉不好吧。”
几个人给他挪出来一块地方。
他轻哼一声,“也就那样。”
刚坐稳,彭聿风就把满溜溜的酒摆到他眼皮子底下,那叫一个眼疾手快。
符霄皱眉,今儿怎么就跟酒离不开了,都第二回了。
他单腿屈膝坐着,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瞅了眼面前满溜溜的酒,没喝,抬眼正好看见用牙撬瓶盖的陈观南。
符霄:“……”酒鬼转世。
胡闹了半场,酒瓶空了好几个。
空调开着,门窗紧闭,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酒气。符霄受不了,起来去开了扇窗。
他们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齐刷刷地坐一块了,上回还是去年夏天程野从柏林回来给他接风。要不是今天彭聿风心血来潮把他们一个个都提溜出来,下一次聚齐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
酒喝着,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断断续续,但也没停过。
符霄说的少,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听着,偶尔欠了吧唧地接句话还得被骂句滚。
男生之间聊天的内容往往都是从小往大推,最后的归宿往往都是地理或政治层面,今儿也没例外。
先从回忆入嘴,说程野小时候偷他姥爷的酒,最后酒瓶空空满地滚的时候,嘴边说的却是爱国爱家的大道理。
总之肯定是新时代爱国好青年。
他们酒量都不错,除了陈观南,还没进入最后主题时就已经仰头靠着沙发呼呼大睡了。
符霄也困,上下眼皮都要粘到一起,偏剩下两人还都精神的不行,一套套思想理论地探讨着,他光是听着就知道这几位肯定也喝大了。
不然谁他妈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答政治大题啊,高三那会儿要是这么用功,政治老师都得感动哭了。
符霄不打算接着耗,催彭聿风紧忙结尾好回房睡觉。
彭聿风说行就还差两句,转头却发现摆在符霄面前的那杯酒自始至终都未动过,这便不说了,非得拽着符霄把酒喝完才算完事。
符霄心想,要早知道就这一杯酒的事,估计一个小时前就能睡觉了。
黑夜席卷,蝉鸣几乎听不见。
等洗漱完躺到床上都快两点了,符霄突然想到程序还没弄完,挣扎一番后还是什么也不管了倒头就睡。
但是彭聿风这人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凌晨三点的时候又把他们全部揪起来,突发奇想要去海边看日出。
符霄上身裸着,靠着门框,脸黑的简直不能看。
和兴致冲冲的彭聿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查过了,咱们如果现在走兴许还能赶得上。从咱这到海边也就一个多小时。”
程野哈欠连连,也靠着门框,和符霄对着。
“哥,大哥,咱不闹了成吗?天都快亮了。”程野耐着性子哀求一声。
彭聿风嫌他扫兴,“废话,天要是亮了咱就看不成日出了。咱们还没一起看过海上日出呢,多刺激啊,你说是吧阿霄?”
符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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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门被大力甩上的瞬间彭聿风显然没想到,鼻尖差点被拍平。
对面屋里的程野倒是笑了,没管彭聿风,一个反手也把门重重关上了。
“……”
劫后余生,彭聿风悻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被撞歪。要是撞歪了,那就真别去看日出了,直接混战厮杀吧。
他站在两门夹道的走廊里,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又看看那边。
这几个人真够扫兴的。彭聿风想。
无论怎么样,总得劝动一个吧。思考再三,还是挑了符霄那边,毕竟他在这间房子里才是老大。
彭聿风拧门,咔哒一声即开。符霄没有锁门的习惯。
漆黑的卧室,空调开到26度,挡风板吱呀出声。
房间的主人侧躺在床上,披一条薄薄的夏凉被,估计是嫌他烦,脑袋上还特意压了个枕头。
彭聿风摸黑坐到床尾,操着惋惜的调子问:“真不去?”
符霄听见了,但是不想理,连动都没动一下。
彭聿风等了几秒没听见回话,直接掀了他被子,手撤回来的时候还欠欠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符霄这下就有点恼了,抄起头上的枕头就往他身上扔,语气也算不得好:“你他妈的有病?酒喝多了半夜不睡觉?”
他眼皮掀起微微褶皱,长睫展落的瞬间,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耐烦。
彭聿风自知理亏,说话声音也不敢大,“啧,别生气啊。”
“真不去?”他又问一遍。
“滚。”声音冷的要掉碎冰碴。
空调仍旧吹,符霄在黑暗中恶狠狠剜他一眼,夺了他手里的被子。
彭聿风这下不敢造次了,悻悻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七点,符霄准时起床,生物钟功不可没。
想着家里还有几个醉鬼,他没出门,在客厅里敲昨天没敲完的代码。
程野稍后起来,看见客厅里噼里啪啦敲键盘的符霄没多惊讶,踱着步子到冰箱那拿了瓶冰水,灌了几口下肚,人醒了一半。
“你这段时间这么忙?”程野问。
符霄模糊地“嗯”一声,“程序员不太行,处理不了的问题有点多。”
“那得换个靠谱点的。”
“昨天刚辞了。”
所以一下子人员空缺,好多事都得他自己亲力亲为。好在昨天吃饭时说起,符霄发愁,恰好张楚辉那边有人。听他说是高中同学,人信得过,技术也过关,就是得下周一才能上岗。
符霄一听,行啊,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他现在太缺帮手。
符霄大学学的计算机,大四那会儿自己成立了个小工作室,他取名“子午”,意为征战南北。
工作室刚起步的时候,坎坷的不行,活少,对手多,符霄压力特别大。
决定要成立工作室,符霄前前后后得想了一年,后来觉得彻底可行了,才和他爸说。符昇觉得他儿子想法挺新,但不觉得那东西能彻底做出来,说白了他把这归结为年轻人头脑一热的幻想。好在他和徐莞青对符霄一直秉承“鼓励式教育”,儿子想闯就闯,言语和资金上的帮助得给到位。所以启动资金他给了一半,剩下一半,符霄自己出。
不过这钱也不算白给,他们打了个赌,就赌他这工作室四年能有多少盈利。要是能在启动资金后再加个零,就算符霄赢。加不了,他就得老老实实回去接他老子的班。
符霄觉得这笔买卖不亏本。
-
接近中午彭聿风才起来,出来进客厅,人正齐。
符霄划拉着手机,边上仰躺着陈观南,四仰八叉的。后者头痛欲裂,算是连喝两茬的报应。
相比之下,坐的稍远一点的程野就显得有些松快,他拿着个旧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那游戏机还是彭聿风高中那会儿为了凑单买的,没想到小东西质量还挺好,现在都没坏。
彭聿风几步过去,郑重地往三人面前一站,宣布“好消息”。
“哥后天带你们几个去旅游。”
陈观南脑袋支楞起来:“去哪?”
“启屏山。”
符霄眼皮掀了下,这名儿听着熟。
“不是自驾啊,我报的旅游团。”彭聿风解释说,“但跟普通旅游团还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报的这是夕阳红老年旅游团。”
“?”
“……”
陈观南把袖子撸起来,“你最好能解释的通。”
彭聿风按了按手,一副“我这么做必然有道理”的样子:“好好听着。”
这还得从凌晨那会儿彭聿风的“看海计划”失败开始说起。
他从符霄那屋回来,躺床上一直睡不着,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直到接近四点半,有个叫“金鹏旅游”的公众号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兴趣使然,点进去看,首页的酷炫介绍占了满满一,但看完他只记住了一条:旅游就选夕阳红,高知子女手里牵。
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毛琢磨。
又读几遍,突然茅塞顿开。
哦豁,天上掉馅饼,他想。
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叔叔阿姨都高知了,子女能差吗?
这旅行社牛啊。
有思想,有前途。
他直接一个报名。
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他的三个好兄弟也不能落下。
有他真是他们的福气。
彭聿风一口气讲完,脸上的得意劲儿更甚。
陈观南“我靠”一声,直呼刺激,脑袋也不疼了,连连朝着彭聿风竖大拇哥。
他这哥们简直不要太有头脑。
两人咋咋呼呼成一团。
符霄听完只觉得额角猛跳。
“我不去。”符霄说。
“为什么?”彭聿风问。
“…这太傻逼了吧。”
他不是不能和叔叔阿姨一起旅游,就是彭聿风这想法也太扯了,恕他不能苟同。
他摇摇脑袋,一脸拒绝。
彭聿风也理解不了他,这多他妈伟大的决定。
彭聿风:“那就还按老规矩来。”
“阿野去不去?”
“我看你们。”程野说。
彭聿风将他的话转化一番,“那就是去。”
程野:“行,那去吧。”
符霄猛的转头看程野,眼睛睁大了一倍,“…不是,你这……”
“行,少数服从多数。符霄无效。”
“……”
3. 破窗03
chapter03
考试周很快过去,夏令营逐渐提上日程。
对于这次夏令营,学院里很是上心,接连开了两次大会,告知同学们注意事项。
池黎没心思听,找了个最边角的地方坐,苏可星坐前边,两人隔了大半个教室。
她本不想来的,但无奈还得装装样子。
会议室是公教楼最高层的大间教室,没安空调,只有头顶上方的风扇十分卖力地旋转。后排男生多,弥漫着刚运动完的汗臭味,让她有些想吐。
池黎定定神,从包里掏出来平板。
之前答应帮人画个头像。
大一时,池黎阴差阳错加入了学校的文宣团。
说阴差阳错倒也合理,跟其他同学主动报名面试不同,她算是走了“后门”,被团里的指导老师直接电话联系的。
那时候“百团大战”在生活广场搭满了帐篷,各个社团火爆纳新。文宣团上一任团长看见池黎就没能走得动道,主动招新无果,跑到老师那把池黎夸得天花乱坠,这才有了后边的事。
来龙去脉她是后来才知道。
头像的主人就是在团里认识的。
池黎转转笔,盯着iPad亮起的屏幕发呆。这种稿子好长时间没画,一时不知该从哪下笔。直到会开完,她也只画了个结构。
从会议室出来,池黎和苏可星赶着步子往宿舍走。
太阳火辣辣的,汗珠顺着发缝向下流,不知道今年的夏天为什么这么热。
直到进了屋,皮肤沾上清凉空气的一瞬间才觉得人活了过来,像是久旱的鱼儿被放回了大海。
苏可星喝了口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是本地的,家离得近,坐公交也不到二十分钟,要不是因为夏令营的事接二连三开会,估计考完大外那天就和宿舍里剩下两位一起走了。
苏可星:“你真不去我家住两天?宿舍就你一个会很无聊。”
池黎摇头:“不去呢。”
苏可星不强迫她:“好吧。我周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池黎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苏可星睡醒午觉才走,宿舍里只剩下池黎一个。
她家在南陵,离的太远,夏令营启程在即,反复折腾没必要。
苏可星走后,池黎去洗了个澡。
浴室热气升腾,镜子被水汽模糊了大半,池黎拎着吹风机吹头发。
耳边机器轰轰作响,发丝乱飞,贴在她脸上。
池黎抬手把发丝划拉下来,对着此时只有半面清楚的镜子呆呆地望。
一头黑发,到胸下一点,发尾还湿着黏在一起,淌出来的水把睡衣胸口那一块地方濡湿。
池黎把发尾那一撮捏起,放到吹风机底下吹干。热风吹的耳朵红,整张脸也红扑扑的。
果然头发长一点就麻烦。又该剪了。
池黎轻手把吹风机放回原位,从浴室出来刚好四点。手机屏幕上不仅亮着时间,还呈出未读信息推送。
【1个联系人发来5条消息】
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应该是吹头发声音太大没听见。
池黎解锁手机,点进去查看,眉头一皱。
【池黎,我是康赫。听说你没回家。报了夏令营?】
【我给你买了点东西,方便下楼吗……】
池黎咂咂嘴,视线停留在第二条信息的前半部分就再也不往后扫,拉黑,退回到主界面。
—
苏可星如她所言周日晚上回来的。
倒也算不得晚上,只是偏下午一点儿的下午。
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各种大包小包,大多都是吃的,剩下一小部分是用的,比如蒸汽眼罩和风油精、祛暑贴这种。
看来她还真把夏令营当作度假了。
苏可星蹲在宿舍地板上,面前是她从家里带回来的巨大行李箱。
“我和我妈说咱们夏令营要去半个月,可给她高兴坏了,巴不得我多去两天呢。”她一边在行李箱中翻腾着,一边把东西装进脚边的帆布包,“果然离家近了上学就这点不好,每次回家我爸妈对我都没有新鲜感。”
躺在床上的池黎分她个眼神,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苏可星笑着说换话题。
“你说夏令营会不会给咱们组织个篝火晚会什么的,就是那种夏天草坪,萤火围绕,耳边是海浪声,还有海风拂面,要是能在那遇上几个帅哥就更好了。”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想着帅哥。”
“当然得想啊,没有帅哥世界都转不动。”
池黎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一边翻一本意大利小众艺术家的绘本,手指翻动一页,画面好巧不巧正停在画有深蓝色大海的一页。
这运气。
她从床上起来,两指拎着绘本到苏可星面前,“你刚才说的是这种?”
苏可星扯过来看。
海水清透,泛着蓝盈盈的光,日光撒上,波光粼粼,有海鸥在飞。
“对对,差不多就是这种,不过我感觉要是晚上的话氛围感会更强。”
池黎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视线在画上粘了几秒,忽地反应过来,“山里应该没有海吧,就算有海,海边也不会有草坪。而且我觉得萤火虫也没什么好的,它们就是一堆会发光的小虫子围着你飞。你不是不喜欢昆虫吗?”
苏可星:“……”
真是难得池黎还记得她讨厌昆虫这回事。
苏可星被气笑,蹲在地上的身子转过来半边,“池黎,你对浪漫过敏?”
池黎回味过来,扯下嘴角,“对艺术不过敏。”
—
启程那天是个阴天,圆日躲在云里,世界阴沉却挡不住暑气。
池黎和苏可星早早收拾好了东西,下楼到指定地点集合。
池黎东西不多,只带几件薄衣服和洗漱用品,一个行李箱便够了。苏可星大包小包一大堆,光是大号行李箱就足足装了两个,搬东西下楼的时候稍显狼狈。
好在半路遇到了同行的男生,帮衬一把,轻松不少,不过还是冒了满头汗。
帮她们拿箱子的男生叫王乐森,是池黎班里的组织委员,挺阳光一小伙子,靠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嘴平时能和她们搭上几句话。
此刻王乐森两只手都没闲着,右手拖着苏可星的大行李箱,左手帮她拎着包,好不容易走到食堂对面的宽路上,也不禁吐槽一句:“苏可星,你这箱子里装的是石头?”
苏可星白他一眼,“是你姐我的衣服。”
“石头做的衣服?”
“……”
“你找敲是不是?”
王乐森悻悻闭嘴,不再与苏可星争辩什么。只是脚下步子忽地变快,追上一直走在他们前边但始终没落他们很远的池黎。
“池黎,我帮你拎吧。”
王乐森把手上的大包放到行李箱上撑着,就要去抢池黎手中的行李箱拉杆。
被池黎躲开,“不用。”
王乐森:“我还空着一只手呢,能拿,有男生在还让女生自己拿行李算是怎么回事。”
何况还是跟你。
这年纪的男生大多都是有些怜香惜玉的,尽管有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绅士风度的名声。
王乐森没顾池黎的回答,手直接伸了出去,停在半空中,似是在等她自己把箱子递过来。
苏可星几步赶上来,问他们为什么拎着这么多行李还走这么快。
池黎看苏可星一眼,话却是对王乐森说的,“你帮星星拿好就行。”
被委婉拒绝了。
拒绝也成,王乐森也不是非帮不可,大不了待会儿被他兄弟们瞅见调侃几句,便不再提了。
三人艰难抵达停车场时,人已经乌泱泱一片了。
大巴车过了规定时间还没来,守着大包小包的人蹲着站着,已经开始唉声叹气。
虽然没有太阳,但仍旧热浪滚滚烤着皮肤,空气粘稠,雨的前兆。
池黎靠在自行车棚子的柱子上,坐着行李箱,一条腿虚虚点着地,另一条悬在半空中。周围嘈杂,细白手指上下滑动手机屏幕,连续冒出的几声“unbelievable”游戏音效也被消掩在层叠不尽的说话声中。
苏可星耐不住热,才把行李放下就拉着王乐森去买冰棒,说要好好犒劳他,十分慷慨大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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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十块钱以下任他挑选。
池黎生理期吃不得冰,被留下来看行李。
她玩的专注,视线钉在屏幕中央花花绿绿的小动物脑袋上一动不动,压根没发现几步远的地方站了个人,看了她不知道多久。
……
苏可星咬着冰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池黎坐在行李箱上,手机屏幕亮着被扔在一旁的袋子上。她微微弓着背双手抱臂,肩胛骨有些绷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视线垂到地上,平时好看的眉毛也拧成一团。
就差在额头上写上几个大字——烦得要死。
而她面前站了个男人,隔着差不多一个行李箱的距离。
男人面向池黎,站的不端正,花里胡哨的背心与他的大背头相得益彰,每一根挺立的发丝似乎都在强调“爷不俗”。
自行车棚这边被空出来一小块地方,中间是这次八卦的主人公。
周围人的视线像夜晚的汽车前灯,毫不遮掩地扫在池黎和男人身上,从头看到脚又再次从脚往上看。
许是出于窘迫,后知后觉不想让人看笑话,男人气急向周围人群大吼一声:“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都他妈别看了!”
王乐森被他吼的那声吓了一跳,待看见池黎以后,前一秒还抱着的吃瓜心思碎了一地。
苏可星从老远就看着男生背影有些眼熟,走近一点后确定,往下看才发现池黎对面那人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还勾着个包装精良的礼品盒子。
“我真不喜欢你。”半晌没开口的池黎重新把视线落到对面男人身上。
“你都没和我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男人恢复成平时玩闹的语气,刚才的咄咄逼人已然不见半点影子,“咱俩聊聊,就聊十分钟——”
“康赫。”池黎厉声打断,抬头拧他一眼,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咱们真没什么可说的,麻烦你别来找我了。”
康赫不理会,眼神抖也不抖地继续倾泻:“你先听我说。池黎。”
“不来找你,这个我做不到。我喜欢你是真的,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不见你我得疯。”他说,“你今天要是不想说,那咱们就先不说,咱们先这样。但东西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得收。”
他靠近,把手里拎了半天的红丝绒袋子递到池黎面前。
与其说递,倒不如说是强硬地塞。
池黎没伸手,仍然双手交叠抱臂,隐在胳膊地下的指节早就被尅的发白。
造了什么孽啊,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
康赫递出去她没接,也没能塞进她怀里,最后只能不大满意地把小袋子放到旁边行李箱上,挨着她的手机一起。
池黎瞟过去,冷笑一声。
她这会儿已经开始恼了,大姨妈又催的肚子痛,心情宛若在悬崖边,好在理智化作一根线始终捆着她不让下坠。
周边人的视线也焦灼,一道又一道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地扫着,人好像要被他们看穿。要是给现在的不爽成程度打个分的话,那一定是一百分。
池黎抬眼,视线升起的瞬间措不及防与站在不远处的苏可星对上。
遥遥相望。
事情拖得太久了,久到病态了。
池黎从行李箱上下来,脚尖抵上地面,纱质长裙垂下。人站起来,瞬间比刚才高了一截,两人的距离也拉的更近。
池黎绷着脸,眸子直直盯着康赫眼睛,锐利又坚韧,但隐隐作祟的姨妈痛却逼得小脸发白。
“你能不能别再来找我?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不能。”
苏可星在这时走过来。
气势汹汹。
池黎和她,两人视线再次相撞,隔着空气。
她看见苏可星张嘴。
“康!——”
“哔——”
哨声鸣响。震耳。
“大家集合!准备上车!”
“哔——”
又是一声鸣响。
早不来晚不来的车偏偏在这时抵达。
那个方才被苏可星满是怒气喊出口的名字,也不留任何痕迹地隐匿在尖锐的哨声中,剩下的只有原地的他们。
4. 破窗04
chapter04
直到上车,这股剑拔弩张的氛围还未消散。
车上两人,车外一人,隔着车窗玻璃,气焰未曾因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哨声消退。
康赫站在刚才那块空地上,后背靠着车棚柱子,嚣张又散漫地扬着眸子。他扯着笑,视线朝她们这边,脚边是苏可星刚才当着他的面大力扔下的红丝绒盒子。
大巴车后排,池黎靠窗,努力隔断苏可星与康赫之间焦灼的视线。
偏偏玻璃被擦得透亮,她身形又瘦,即使隔着也无济于事。
苏可星坐在她旁边,左手手臂撑着前边座位椅背,抓着包的右手青筋绷着。
她侧头,眸子紧紧抓着康赫,因为发怒又黑又亮。偏偏远处的康赫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比起刚才和池黎单独说话,这会儿又多了点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意思。
池黎夹在他们俩中间,每一秒都难熬。再这么盯下去,会出事。
可此时的苏可星压根听不得人劝。
池黎心里发颤,脑子拧成乱麻,该怎么开口她不知道,最后只能默默把手搭在苏可星手背上。
苏可星不看她,更没有动作,池黎也没指望她会因此罢休,只能盼着车子尽快开走。
很快有老师开始点名,模棱两可地应下,接着车子启动,发动机的嗡嗡声似乎在宣告这场无声的对峙即将走向尾声。
王乐森坐在旁边,不敢说话,视线却一直注视着这边。
池黎偏头,透过车窗去看站在那的康赫。后者见她转过来似乎笑了下,接着嘴动了动,没声音,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对她。
“我、等、你、回、来。”
一字一顿。
太阳始终藏在云里,直到经过第二个服务区才透出点光来。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现在大约走了三分之二,而在这两个多小时里池黎和苏可星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要放平时,苏可星肯定左一句“黎黎你吃这个吗”,右一句“黎黎你看这个真的好好笑”,但今天却是沉默,那种清醒的沉默。
池黎靠在椅子里,脑袋微微蹭着车窗玻璃。
大巴车经过隧道,昏影遮下一片又一片,她在零星的路灯光亮下偷偷去看苏可星的表情。
如果那天她没有临时上场去主持那场比赛,又或者今天康赫没有来找她,会不会就没有后边的一堆事。
几分钟过后,大巴车即将驶出隧道,光亮聚成一个点,似是黎明。
池黎在黑白相接时想通。
污泥终将是要腐烂的。
后来苏可星主动跟池黎说话,已经是傍晚了。
那会儿刚到夏令营目的地,是个叫做启屏山的地方。
针对于写生学习来说,这地方选的不赖,是个刚刚开发不大不小的旅游景点,山不高,还有溪流潺潺环绕。加上山里气温低,避免了暑气过盛。
树木长的也不错,听说不少都是国家珍惜品种,随便挑一棵大概都有怀抱那么粗。当初决定把写生地点选在这也是因为这风景植物多,连着画个十天半个月也都只是冰山一角。
学校给他们安排了小旅馆,大多是两人间,池黎和苏可星一间。
可能是夏令营经费有限,又可能是多数被领导搜刮入肚,这被他们美其名曰为小旅馆的地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无照经营。
被子铺的不方不正,洗手池边漫着黄污水垢,就连门锁都采用最原始的钥匙插孔。
池黎从进门就开始捣鼓写字台上摆着的热水壶,她想看看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用,要是能用就烧壶热水出来,好给厕所洗手台消消毒。
她今天是超乎平常的乐观,遇上这样的住宿条件居然没火,还塌下心来好好改善。可能她跟苏可星恼了一个,就不能有第二个。
热水壶是最普通的那种,不锈钢材质的壶身,黑色盖子要掉不掉。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它插销那块怎么也连不上电,池黎掰着插头按了好久也不见加热指示灯亮起来。
苏可星看出来她要烧水消毒,憋了一路没说话的她别别扭扭朝池黎递过来瓶酒精。
塑料瓶子的包装,外边罩一层蓝绿色薄膜,药店里平常有卖的那种。
池黎毫不意外地看一眼她手里的塑料瓶子,放下手里捣鼓了半天的热水壶,心头压了一路的石头终于落下地来。
苏可星瘪下嘴,“不是要消毒?这有酒精。”
她说话也别扭,没敢盯池黎眼睛。
池黎笑一声,“嗯是。”
没事就行。
康赫是苏可星的前男友。
勉强算得上是。
两人家里有些交情,又是一直坐前后桌的高中同学,后来坐也坐出点感情。
苏可星一直都觉得他挺装的,从高中见他的第一面。但那个年纪的女孩却都不可避免地会喜欢那种长得帅又痞的混小子。康赫确实混,就是渣男本渣,可嘴甜的不行。
苏可星高中那会儿可没现在这么清醒,一直和他稀里糊涂着,后来莫名其妙上了一个大学还是一样地糊涂。最后给她当头一棒,让她彻底清醒还多亏了康赫找上池黎,虽然这么说怎么听都有点不地道。
上学期,池黎和康赫参加了同一场比赛。池黎是那场比赛的主持人,康赫是选手。
原来定下的女主持因病请假,在临时替补的情况下,无论是体态还是语气,池黎都做得相当出彩。
如果说康赫第一次见到池黎就有想法,那这次比赛一定是最终的导火索。
尽管后来他得知了池黎和苏可星的关系,也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愈加猖狂。
学会偷腥的男人永远不会改,也不值得期待变好。
彼时,苏可星才慢慢转醒,就好像在寒冬腊月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窗外天边渐昏,山尖上弥了一圈橙黄色光晕。窗开着,时有燥热的风吹进来。
池黎和苏可星坐在床边,隔差不多半个人的位置。话不密,有一搭没一搭。
“他最近又来找你了?”苏可星淡声问。
池黎“嗯”一声,指节轻轻刮着手机壳。
其实康赫一直都没闲着,隔三差五地给她发信息,她拉黑删除,那人就会换一个新的手机号接着给她发,或者直接跑来找她。
苏可星叹口气,眼睫也微微垂着,默了半晌又开口,似乎在思考挣扎后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这事我会处理。”她说,“你不用理他。”
池黎说好,她相信苏可星。
她知道苏可星心中早已有了判断,毕竟感情的事谁也帮不了谁,就像苏可星和康赫之间的事情总要有个解决,而她只是在这个化学反应中充当了催化剂。
后来有人来叫,让她们俩下楼集合准备参加晚上的活动。
夏令营依托于学校,参加的学生先到,专业的指导老师后到,所以学生比指导老师要早到一天。
这种难得的时候可让不少人欣喜,不仅不用顾忌校园里的条条框框,还多了点好像结伴旅游的新鲜刺激。
带队过来的是他们本学院的一个学长,研究生,叫侯超航。这人有两把刷子,拿过不少有含金量的国家大奖,听说就连艺术院最难搞的崔树卿教授都曾夸过他几句。
王乐森跟他们普及这些的时候,侯超航正握着话筒站在简单搭起的台子上讲话,嘴里说的是官方流程里的那一套,每个字眼都板正。
边上站着个学生给他拍照片,估计是要用到后期学校的宣传推文里。
底下几十号人排排站,大多都没在听。
池黎站的更是随意,重心放一条腿上,插在人群中间,端着手机给郭引贤报平安。
王乐森偏头瞅池黎一眼,看见她这不羁的模样,他在台下讲小话也越发猖狂。
“你们知道去年夏天那个锦明缪斯艺术大赛吗?这哥得了金奖。”
“那个《渡》是他的?我记得当时还上过热搜不是?”
“昂对对对。”
“牛人啊这是!”
“听说这哥特别喜欢画那些光怪陆离的景,想象堪称一绝。”
光怪陆离?
池黎抬起脑袋往台上那看,人和印在脑袋里的画逐渐连上。
嗯。好像是有点儿。
侯超航还是刚才那样的姿势站着,手里的稿子端的平正,只不过语速越来越快,连和“观众”交流的眼神都渐渐没有。
池黎撇嘴,看得出来他是真想尽快完成任务交差。
发言稿念完,底下掌声响了一阵。
话筒关上放下,刚要解散,底下有人冒尖地大声问:“学长,咱们晚上不整点什么活动?”
“活动?”
“对,活动!”
晚风吹。
侯超航镜片下的眼睛微微转了半圈,又把话筒打开,“你是说吹着小风喝点小酒,再打点扑克玩会儿小游戏这种?”
他说话声音轻,带着点试探,偏音响又有些劣质,拽着上扬的尾音。
侯超航虽然比他们年长几岁,是老师特意委派过来的领头人,但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然能跟他们想到一块去。
其实刚才问话那同学都没想这么细,让他这么一说脑子里的放映机都架上了,其他人也被他这具体描述勾的冒了点念想。
“行啊,哥。”男生乐了,跟他套近乎,顺着往下说,“您定个点,我们什么时候都行,是吧大家伙?”
“是!”真有人跟着附和,但几乎都是男生。
池黎看着周围激情洋溢的面孔,又抬头看了眼台上的侯超航,心想让他公然违反规定带着他们玩,那简直就是做梦。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他的指尖敲了几下话筒,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没有活动。”
“啊?没有?”
边上的人默了一瞬。
“嗯,真当学校是让你们来这玩的,想玩自己回家玩去。”
池黎默默翻了个白眼。
侯超航是说了不给他们办活动,可也没说不让他们自己办。
大学生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就像有的人一百斤,反骨占一百一十斤。所以到晚上就有人开始整活了。
八点多钟,池黎正躺在收拾好的床上玩手机,忽然就有一条信息进来。
张庆发来的。
这张庆,算是池黎上大学以后玩的比较不错的那一类朋友。人健谈,性格还不错,就是有时候池黎会觉得他脑子缺根弦。黑皮体育生的外表,每每坐那画画都看起来像是要和画板干上一架。相比之下,他那形影不离的哥们余扬就显得多少有点弱鸡,人白还染个金发,走的混血帅哥的路子。
张庆问她和苏可星要不要来后山一起玩。
池黎一眼扫完,顺手回了三个字,玩什么。
那头回的快,说余扬带了个迷你音响过来,这会儿正唱歌呢。不一会儿,又过来条视频。
池黎点进去,没开声音,视频灯光昏暗,七八个人围着个拿话筒的,还有人拿手机打着光。
看来是真没把侯超航的话放在眼里。
也是,像侯超航这样总是端着,连肩胛骨都莫名憋着股劲儿的人,是需要些淘气包来整治整治。可能气的多了,他可能就没那么端着了。
这想法可不是池黎自己的,她在琢磨人上边没那么高的造诣,她就单纯看侯超航不顺眼,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高二那年暑假,池黎决定学艺术,郭引贤特意送她来锦明学。画室是千挑万选的,废了郭引贤好大心思,池黎在那集训,侯超航勤工俭学过来兼职。
可能好学生无论到哪里都有一种容易让人信服的钦佩感,画室的老师也对他青眼有加,说话轻声细语的,与平时面对他们的咆哮截然不同。
不得不承认,侯超航在他们画室混的风生水起不是没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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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在画画这方面他确实有天赋,一般人比不上。
有的人高中出去学艺术,完全是因为文化课成绩够不上,有的纯属是喜欢但美中不足是少了点天分,最后剩下的那些少之又少的就是既热爱又有天分的。
池黎就是最后这种。
两个有天赋的艺术家碰到一起,骨子里都有些傲气,相似又不相似。总之谁也不服谁,天生不对付。
要说单纯过去玩,池黎根本不会去,因为她现在是真累,而且大姨妈作祟。
但一想到侯超航下午说“想玩就自己回家玩去”的语气,特别是和高中集训时他那张欠了吧唧的脸一结合,她就特别想去。
她真看不惯侯超航那副总是装的不行的模样,不光集训时看不惯,现在也一样。
挣扎两秒,池黎撑起身子问苏可星要不要去。
苏可星那会儿和她一样瘫在床上,听完直接说不去。
“坐车坐的腰酸背痛,刚才收拾屋子骨头都要散了,真玩不动了。”
回答在意料之中。
池黎嗯了声,给张庆回信息:“下次再说吧。”
—
不知是突然换环境导致的不适应,还是旅店床垫太硬,在启屏山的第一晚,池黎和苏可星双双失眠。两人浑无边际,有一句没一句,几乎聊了一夜。
彻夜长谈的的结果就是非但没听见六点的起床闹钟,就连后来侯超航跟着旅馆工作人员上来砸她们的门都险些听不着。
池黎懵了吧唧地开门,睡眼惺忪对上侯超航一张白的不行的阎王脸,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后来疯狂洗漱收拾,才勉强赶上夏令营开幕式。
到地一看,才知道原来迟到的不止她和苏可星,写有“锦明大学夏季社会实践”几个大字的横幅下齐刷刷站了一排,都是熟脸。
张庆,王乐森他们对面站着侯超航,正挨训呢。
只不过迟到的原因不大一样。
他们是彻夜狂欢。
池黎看见他们一堆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然后就对上侯超航甩过来的眼神刀。
“……”
池黎放下嘴角,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乖乖站到那一排人当中去。
接近十点,山里气温渐渐回升,有老师带他们往山林深处走。树木葱翠,颜色深浅各不相同,渐渐蔽日。
池黎学的油画,背着巨大画包衬得身形更加娇小。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最后勉强挑了块光影还算好的林子坐下来画。
山里气候多变,她上午穿一件卫衣外套还觉得正正好,中午那会儿热的就好像要把人蒸熟,下午再回来她就换了一件到小腿的白色碎花裙。
她画画这么多年,在穿衣上就从来没将就过。
郭引贤一直跟她说衣服脏了就脏了,颜料染上就染上,大不了就洗,年轻女孩就应该穿漂漂亮亮的衣服。她一直觉得郭引贤说得对,也一直照做,所以有时候在一众美术生之间她就显得格外干净。
干净归干净,池黎画起画来可是一点不顾及,尽管戴了围裙,等到傍晚扛着画包从林子中出来的时候裙子下摆也沾了不少颜料。
苏可星打趣她说:“我还以为从林子里走出来幅画呢。”
池黎撇撇嘴,说这叫艺术的牺牲品。
苏可星今天状态大好,把画具扔在旅店门口就跟着王乐森他们下山探索去了。
池黎没去,自己回房间。
扛着画包沿着楼梯上楼,画包背带把她脖子磨红了一小块。她往下拉了拉背带,顺手去掏侧边口袋里的房门钥匙,然后像之前几次一样照常开锁。
钥匙插进锁孔中,池黎撑着门板去拧钥匙。
钥匙纹丝不动。
?
池黎把钥匙拔出来看了看,又插进去再转。
仍然转不动。
池黎这会儿开始懵,怀疑自己拿错了钥匙。
她把画包哐当一声卸到地上,再次拔出钥匙来看,钥匙圈上挂着的号码牌明明和门板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搞什么。
她皱起眉头,恶狠狠地剜一眼该死的门板,接着又去拧钥匙。
结果都还是一样。
拧不开。
“靠。”
她垂眼打量门锁,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钥匙柄没有插到底?
不是,明明苏可星平时也是这么开的。
一番思想挣扎后,她还是觉得有人故意整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本想自力更生一番,但老天似乎执意不给她这个机会。接二连三的失败直到钥匙拔都拔不出来,池黎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了,直接爆粗口。
那怎么不下去找工作人员?
池黎翻白眼。
这个时间,旅店的叔叔阿姨估计不是在山下的菜市场,就是在前边院里给他们备晚饭。匆匆下去一趟徒劳的可能性比较大,况且她住五楼,爬上爬下她嫌累。
那怎么办?
等着呗。
池黎转身靠上门板,放弃似的叹口气,视线虚虚搭在不远处走廊交口的地毯处。
她想看看待会儿路过的是谁,不管是谁她都要把那人拽过来帮她开门。
然后约莫十分钟后人还真来了。
池黎听着脚步声略微抬头,先看到鞋尖,然后逐渐向上对上一张此刻不怎么友好的脸。
那人眉毛也拧着,脸臭的不行,跟池黎比看不出谁更好一点。
冷淡并且不耐烦。
那人看见池黎也先是一愣,兴许是没成想这地会杵着个人,还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两人视线相接,意图和不解在各自眼眶里转,直到男人在距离她差不多一米的地方停下。
抱臂,然后站直身子睨她。
语气拽的不行:“有事?”
池黎眉头一跳,从门板上直起身。
“帮我开下门?”
5. 破窗05
chapter05
符霄这会儿心情糟糕透顶。
他刚和彭聿风吵完。
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差劲。
比他想象中要差得多。
不止地方差劲,来的过程也十分坎坷,忍了一路的大少爷在看到住宿条件时终于原地爆炸。
一个多小时以前,少爷们自驾到达启屏山。
没错,自驾。
因为彭聿风起晚了。
旅游团本来有大巴车专程接送,顾及到团里不是叔叔阿姨就是爷爷奶奶,集合地点选在了离大多数人都比较近的津港大酒店停车场。
这次意外旅行由彭聿风而起,他自动充当了小团体的代理导游。从采购吃食,到逐一检查他们的证件,能看得出,兴致不是一般的高。
临行前一天,彭聿风还在他们几个的群里转发了导游发下来的行程通知,并且逐一艾特。他怕他们不看群消息,或者直接消息免打扰。
不光如此,彭聿风还兴致勃勃地连发几条语音,说早上起来接着他们三个一起去集合的地,谁都不能给他装忘了不去。
他这最后一句故意点符霄呢,符霄也知道,所以非常非常不情愿地扣了个“知道了”的表情。
去就去。
符霄起了个大早,收拾完,搬着行李到小区门口等彭聿风来接。
左等右等都没人影,电话拨过去也没人接,转头看群里,陈观南和程野也在说这事。
他们估计彭聿风睡过头了。
符霄眉毛一挑,好事啊,索性直接搬着行李箱回家补觉。
睡了不知道多久,符霄突然惊醒,听见自家大门好像快要被砸烂。
最后挣扎一番,被剩下三人抓上了车。
彭聿风开车,大少爷窝在副驾驶睡了一路,中途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顶着鸡窝头,忽觉肚子饿,然后让彭聿风找个最近的服务区停车下去买吃的。
彭聿风骂骂咧咧给他买了。
车程不短,彭聿风和陈观南两人交替开车,下午三点多才从启屏高速收费站出来。
因为山路多盘绕曲折,且他们人生地不熟,跟着导航还走岔了两个路口。最后在导游大哥的电话指挥下,终于在五点到达目的地。
彭聿风和陈观南还是活蹦乱跳的,忙里忙外找导游安排住处。程野话少但是个务实派,默声从后背箱往外搬行李。
相比之下,符霄就十分游手好闲。
他既累又饿,心情极其不悦,压根不管他们,敛了衣裳栽进大堂沙发里睡觉。
等彭聿风办好了相关手续才把他从沙发里拉出来,大少爷极其不耐烦地拎着箱子上楼。
他们来的晚,旅游团的叔叔阿姨均已入住,关键房间有限,傍晚所剩无几,他们只能被安排到比较高的楼层。
符霄和陈观南一间,在四楼。彭聿风和程野一间,在三楼。
住也没住到一起。
地方归根到底是山区,住宿条件就那样,类似普通民宿,纯楼梯上四楼。
符霄烦了。
陈观南是个人精,他能看不出符霄那烦得要死的样儿?
那不能。
所以无论是上楼还是搬行李,他都在有意照顾符霄的情绪,他怕符霄发疯。
不过客观条件就摆在那,他怕也不行。
两人把行李搬到四楼,陈观南拿着导游大哥给的钥匙开锁。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心理,他朝符霄招了招手让他先进。
后来陈观南就看见符霄拉着行李箱过来,推门,然后定在门口。
符霄右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脚上没动作,用一种很是鄙夷不满目光四处打量着这间巴掌大小的小屋。然后不再看,眼神就虚虚地落在一点,估计脑子里宇宙漩涡翻转。
陈观南当时就感觉出不对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了,脑子有病。
他刚要开口说话,符霄突然猛地一个转身,甚至行李箱都被他的大力带的转了个圈。
看样子他是要下楼,陈观南猜他是去找彭聿风了。
事实证明他猜的不错。
符霄确实是去找彭聿风了,并且狗血淋头地给他骂了一顿,然后吵着闹着要回城。
挨骂,彭聿风也只是受着。
符霄这大少爷毛病他不是不知道,出来玩可以,但酒店要住最好的。原因无非就是他那皮肤过敏的毛病。
知道还犯,罪加一等。
彭聿风无理辩驳,只能安抚,但今天确实太晚,回城也只能明天。符霄不应,他说开车谁不会,给他车钥匙。彭聿风哪敢给,黑灯瞎火的出了事谁负责。符霄说那行,你给我个解决方案。
最后的解决方案就是给符霄换间房。
彭聿风负责交涉,然后带符霄下去拿新钥匙。
换完新房间,符霄一个人上楼,彭聿风没跟上来。
新换的房间在最顶层的六楼,听前台的大姨说是旅店最高等的大床房。
从五楼到六楼需要经过五楼的整个走廊,走到最东边的拐角才能看见通往六楼的楼梯。
符霄从楼梯间出来,隔着挺远就看见那边有个人影了。
开始离得远看不真切,但能模糊看出是个女孩,后来走近,发现大约是个不修边幅的女孩。
她穿一条到小腿的白裙子,可裙摆上都是绿色的颜料,扎一个丸子头,却有一捋头发没梳上去搭在肩上。
从楼梯间出来到现在,符霄已经把这女孩扫了个大概。
他本来没想理,奈何女孩的投过来的视线太过灼热,她眉毛也拧着,将松不松的样儿。
比谁不爽是吧?
符霄来劲了。
他明显听见池黎说的话了,但就是没动作,还在那站着,一步也没往前挪。
冷漠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回荡。
池黎没重复第二遍,就那么安静地等着。
她看见他凉薄地眸子从上到下又扫了她一圈,然后用舌尖顶了下腮,似乎是在考虑她的求助是否具有可行性。
视线慢慢悠悠碾过去,符霄终于问了第二句:“门都不会开?”
池黎:“……”
能打得开还叫你干嘛。
两句话了。
这人说话怎么句句带刺。
“麻烦您帮我开下。”池黎故意说的客气,其实还故意带了点阴阳的成分。
结果符霄:“你自己都开不开,觉得我能开?”
“……”
本来被锁在门外边就烦,还碰上个不好惹的。
长得一表人才实际上是个刺头?
池黎把白眼翻到明面上,再次靠回墙上,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气氛一瞬间沉默,楼道里落针可闻。
池黎偏头不看他,把人当空气,一副你要走就走反正我也不拦着的“大度”。
符霄板了下肩,想走却拖不动步子。
本来被彭聿风拐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够烦了,没想到回房的路上又遇到个烦人精。
他最近运气属实不好,干什么都不太如意,所以脾气也总是一阵一阵的。尤其是今天风尘仆仆一路,住处又是这个环境,他的耐性被磨得荡然无存,看哪哪烦,说话也带火。
可他一男的跟陌生姑娘置什么气。
真孬。
意识到这点,符霄“啧”一声,抬头再去看池黎,她已经跟人打上电话了。
什么内容他没去听,但估计就是门打不开的事,他就在这插兜站着等她把电话打完,又看着她蹲下去收拾地上的那个大包。
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符霄咬下牙,怪自己刚才说话太冲。
“喂。”
他叫她,虽然不太礼貌,但又不知道人具体叫什么名。
池黎还是不理,全当没听见。
两人都有点脾气,此刻气场相当,自然就对峙上了。
符霄认命似的叹口气,踱了两步过去,一尘不染的鞋尖闯进池黎的视线。
“还开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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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不善。
池黎扬起头看他,才发觉这人离她这么近,人高竟然把走廊顶上的光都遮了。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但仍旧没有一点见好就收的意思,“你这态度确定是想帮我的忙?”
“我就当帮助流浪猫。”
符霄走到门边上,弯腰撑着门框看了看钥匙。
钥匙紧紧插在锁孔中,仅露出的一节上面沾着斑驳的绿色颜料。
不止绿色,浅黄褐色都带一点。
符霄似乎嫌弃的不行,池黎看到他侧头,视线慢慢落到她手上,然后又向上飘,对上她眼睛,最后扯出一个表面礼貌实际嫌弃的笑。
“……”
纸巾擦过钥匙,他才上手,拧了两下发现真拧不动。
他转头扫池黎一眼,“你确定这是你屋的钥匙?”
池黎“嗯”一声,往前望了望,“上边挂着号码牌,你自己不会看?”
“啧。”
小姑娘怎么这么大气性,总是呛人。
符霄转身正对她站直,两手懒懒叉腰,居高临下。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池黎也跟着站直,单纯无害的脸说着硬邦邦的话:“能啊,我对对我礼貌的人才礼貌。”
你不礼貌,所以我也不礼貌。
符霄觉得这姑娘太刚了,跟她外表严重不符,他又觉得这是报应,错都错在最开始的开场白。想说的话在嗓子里打了个弯,好像怎么说都不是味,最后只能干瘪咽下,转头过去继续捣鼓那门。
五秒后。
符霄手上动作停下,“那咱俩都礼貌客气点?”
他没回头,池黎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符霄半弓着腰,黑色半袖服帖在后背上,勾勒出平直的肩膀线条。再上露一截颈子,骨骼微微突出,似山川藏白玉。
池黎笃定,他平时一定有健身。
尽管头也没回,尽管只是背影,但却丝毫不妨碍他说这话时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拽。
换句话说就是不服,连头发丝都有点那意思。
池黎没打算跟他继续犟。
没办法,牛掰人物拽一点正常,她潜意识里觉得合理,也就顺着台阶下。不过拽王主动跟人商量她还是觉得意外。
“行啊,我一直都很礼貌。”
“……没觉得。”
“……”
开锁是个细致活,又碰上符霄这样的零基础新手,简直雪上加霜。
池黎站他身后帮着用手机打光,视线落在他后脑勺上,也没什么目的性。
但被人盯得时间久了,符霄难免不自在,间接性后脖颈发麻。他想说你别老看我了行吗,怪紧张的。脸才刚转过来几度,就被池黎一句“你到底会修吗”堵回去。
符霄服气,好一个先发制人。
不是你半路把我拦下要我帮你开门?
“差不多得了啊,刚刚不是才说好客客气气的?你说你跟我好好说话,我开门也没那么大压力不是?”
“我跟你客气半天也没见你把门打开啊。”
说到底这是事实。
符霄舌尖顶下腮,气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还得跟人姑娘耐着心气好好说话:“我说姑奶奶您别催啊。”
“那你到底会开吗?”
“会啊!会!会开!”
“瞅瞅,你不是也没跟我客气?”
“……”符霄险些翻白眼,“行,我的问题,跟你道歉。”
池黎刚想应声,就又听见他说:“你刚才还翻了我两个白眼,别以为我没看见。”
池黎:?
哪有两个?明明就只翻了一次好吗。
池黎懒得和他掰扯,刚想说难道你不好好说话嘴疼吗,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咔”。
她预感不好,凑近前去看。
符霄肩颈线绷得平直,连眼睛都不带眨,修长指节捏着一块钥匙柄。
钥匙。
断了。
“……”
“……”
6. 破窗06
chapter06
符霄真觉得今天有够倒霉的。
破旅店。
破程序。
破事。
关键最后这事吧,他还脱不开身。
旅店一层是大堂,宽敞明亮,欧式房顶雕着花纹,壁纸贴得一丝不苟,估计是整栋楼里唯一像模像样的地方。
前台对面放着一挺大的玻璃鱼缸,供氧机声响微动冒着气泡,水草嫩绿飘摇,几条彩色热带鱼游来游去。
他们坐在巨大鱼缸后边,一组朱红色皮质沙发。
起初符霄一直围着那鱼缸溜达,可能是他的气场太过吓人,竟把小鱼吓得乱窜,偏那人还不自知。池黎看不下去,把人叫过来坐。符霄就顺势靠在离鱼缸最近的单人沙发扶手上,手指闲不住地去转手机,不怎么规矩。
他这会儿比刚才身上多了一件黑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银色的金属拉链拉到最高处,低头时会微微蹭到喉结,再配上他那张长得一点也不含糊的脸,看起来比刚才还不好惹。
池黎撑着脑袋静静打量他,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苏可星她们说的那么神。
神才不会把钥匙“咔”一声拧断。
她倒是觉得他接地气,还挺靠谱的。
钥匙断了后,他没说一句带刺的话,而是率先跟她道了歉,把责任揽下来。又把小姑娘带到他那屋洗了手,自己在屋外站着。后来又注意到她那画包,觉得她应该怕丢,趁着人洗手的功夫把画包拖到他那屋里。
等池黎收拾干净出来,符霄才进去。他进去了一会儿,出来时小臂上就搭着他现在身上穿着的那件薄外套。
再后来就是他陪着池黎下楼,池黎走前边,他落后几阶慢慢悠悠跟着。话没有之前那么密,但把该办的事都周到地做了个差不多。
这包括他在池黎之前联系了旅店,跟人客客气气地把问题说清,尽管那头接电话的大姨操着一口乡野调子,说着浑不讲理的话把他气了个够呛。
最后费了大劲才约好在一楼大厅等着碰面解决。
池黎给苏可星发完信息,视线就没从符霄身上挪开。
仔细看,他和学校门口专栏里的红底照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符霄这会儿也不再执着于转手机,他从沙发扶手上抬起屁股,脚尖转个弯稳稳当当坐进沙发软垫里,也结结实实地和池黎对上视线。
措不及防。
池黎清楚地看见他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以为他会脱口而出一句“你盯着我看干嘛”之类的话,然而却没有,倒是出乎意料地问了句别的。
“你是学画画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盯着池黎的,跟池黎直白地盯着他看不同。视线就只是轻轻搭着,像夏天晨雾悄悄漫上翠绿枝头,水汽丝缕环绕,最终凝成干净透彻的露水。
池黎好像要陷到那珠露水里,觉得他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有什么魔力。但那人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话。
池黎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嗯”一声,说:“油画。”
“看出来了。”他笑了声。
池黎没懂,心想大哥你笑个什么,明明钥匙都被你拧断了。
她莫名想起刚才钥匙柄上的颜料,想来也是,像他这样的人或多或少有点洁癖倒也算得上合理。
“刚我拿你那大包,发现还挺沉,平时能背得动?”
“能啊。”池黎说。
符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这地方这么偏,来这干嘛?”
“写生。学校安排的。”
“哦。”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池黎象征性也问:“你呢?”
“被拐来的。”
她惊,“拐来的?”
“嗯。”符霄耸了耸肩,把话说的正经,“被朋友拐来的。他们现在怕我生气打人都不敢接我电话,连房间门也不敢出。”
“……”
池黎心说你还挺牛的哈。但转念一想刚才在楼上他句句带刺的话,又觉得他说的没准还真是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就干脆不接,大大方方继续看他。
符霄整个人仰进沙发里,外套帽子扣到头顶,身上也被黑色包裹的严实,显然不想让皮肤和沙发有一点接触。
池黎把这理解为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偶坠平民窟对周遭腌臜环境的嫌弃,并对此表示理解,但符霄表示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再次过敏。
大少爷问:“你在这待几天?”
池黎思考一瞬,回:“大概两周吧。”
符霄“嚯”一声,估计是没想到时间这么长,飘过来的视线都带着点同情,“两周都在这画?”
池黎点头,“应该是。”
他听见这话就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了,似乎把之前的问话全都连在了一起,故而没头没脑地问一嘴:“你是高中生吧?”
视线也变为正儿八经地打量。
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池黎扎个丸子头,长得也显小,理所应当认为她来这是高考之前美术集训呢。
池黎懵一瞬,没打算解释把里外关系挑明,既然他说她是那就是呗。
“是啊。明年想考明大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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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这人多坏。
符霄一听乐了,“明大好啊。我高中那会儿也想考明大来着。”
“那你考上了没有?”还真明知故问上了。
“哎。”他叹口气,合上眼左右晃了几下头,“没有。高中那会儿没好好学习,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天天逃课打球。”
池黎:“……”
真能装啊。
合着学校大门口贴着的那张红底照片里的人是鬼呗。
符霄悲伤地“回忆完往事”,还不忘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你可千万别学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要不然就像我现在吃了上口饭下一口都不知道去哪吃。”
“……”
等接电话的大姨匆匆赶过来,约摸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符霄在沙发上敞着腿坐,手臂闲闲搭在膝盖上。他仰着脑袋,盯着站在前台边的池黎。
后者正在跟前台阿姨解决钥匙打不开门那档子事。
阿姨说钥匙断了得赔钱,池黎说那按照这意思我这么久进不去屋你也得赔我。大姨说没有这个道理,是你自己把钥匙弄坏才进不去的又不是我,池黎一听这个更气,声音拔的更高,说还不是你这门锁有问题。
……
颇有据理力争的意思。
符霄就看戏似的坐在沙发上看她们俩一来一回,没打算过去。
他不认为凭池黎那张嘴在她会吃亏。
长得挺乖,腿也挺细,就是开口说话像个小炸药。
折腾一晚上,还不知道人姑娘叫什么名儿,但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要不待会儿问问?好歹也算是个缘分。
符霄继续往那边望,他坐单人沙发这边,鱼缸把前台挡住了大约三分之一。
“行行行,我知道了,先给你换间房,今晚先凑合着,修锁的师傅明天才上山哩。”旅店大姨操着口音尽量把普通话说清楚,眼镜滑到鼻梁上折射出冷锐的光,显然拿池黎没办法,“你这小姑娘是真犟,我开店这么多年头一回碰见你这样的,也就看在你是明大学生的份上。”
符霄没忍住扯了下嘴角,心想她是挺犟……
欸——
等会儿?
明大学生?
符霄眉毛一抖。
“身份证拿给我看一下。”
池黎乖乖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大姨捏着她那张身份证盯了盯。
“后边这个字念什么?池什么?”
“池黎。黎明的黎。”
符霄:?
合着这骗子是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绯闻女友呗。
7. 破窗07
chapter07
大姨效率高,新的住房手续办好也就用了五分钟。
池黎拿着新房间钥匙过来的时候,符霄仍旧那样慵懒地坐在沙发里,只不过这会儿把帽子摘了,发丝微乱,还有几根呆毛翘在头顶。
池黎叫他说走了。
符霄的视线才慢条斯理地扫过来。就带点幽怨的那种,从头到脚看过去又从脚尖再次扫回头顶,给你鞋尖都看穿。
关键是他眼皮还薄,垂下又褶起,就又带上点审视的意味。
池黎跟他对上视线的第一秒就感受到了。
她觉得这人肯定有话要说,但偏就咬在嘴边一声不吭,态度直接摆在明面上,等着你自己反思。
想到这她自己也震惊,觉得是不是想太多,不然为什么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她能把符霄的表情细节摸得这么清。
鱼缸供氧机气泡咕噜上涌,节奏鲜明,间隔不歇。热带鱼鲜艳明丽,柔顺的尾巴一摆一摆,还有前台大姨拉开抽屉把一大盘钥匙拿出来又放进去,叮叮啷啷。
符霄敞腿坐着,右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拽着外套拉链上下摆弄。
比起刚才,现在的他看起来更放松。他略微侧头,轻而易举把视线落到旁边游得正畅快的鱼身上。那些鱼见符霄转头看过来,一瞬间尾巴摇摆的幅度更大,好像得了他的意思,也在和池黎示威。
池黎有感应似的随他看过去,没想到在这人来人往的旅店里,竟连鱼也成了人精。
她扯回视线看符霄,大少爷显然是在摆架子。
池黎:“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谢我把你房间钥匙拧坏?”
“……”
池黎:“真的谢谢你,我说真的。”
一句话里两个“真的”,意思带着点好话好说,你可别不识抬举。
符霄语气淡淡:“哦。”
他一直没看她,歪着脑袋,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池黎竟觉得比刚才还不痛快,似乎昆虫从蛛网上逃脱,但蜘蛛丝仍旧剩了丝缕缠绕在身上。
她迈了两步走到他面前,挡了他巴巴看鱼的视线。
符霄入目就是她颜料沾满身的白裙子,恰好在腰线那块,他抬头,看见她的巴掌大小脸,睫毛扑簌。
“干什么?”符霄去看她眼睛。
池黎:“想告诉你有话直说。”
符霄眨了下眼,微微怔然,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不过符霄遇上池黎,谁也说不清哪个才是高手。
“江湖上坑蒙拐骗里最不好掌握的就是这个骗,今儿我也算见识了,明大的高材生就这么点骗人的本事?”
符霄冷嗤一声,盯她的眼神比之前的哪一次都要尖锐,但看见她的脸就想起来池黎刚才和那前台大姨据理力争的样子,伶牙俐齿好像要咬人,就怎么也气不起来。
而他旁边的池黎这会儿显然被“明大高材生”这几个字砸晕,要不怎么说蒙人也得讲究个技巧呢,技巧不精就会成这样,没一会儿就被人直接揭穿,而且她脑子转了两秒才发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池黎哑口无言,心说在坑蒙拐骗这方面是没您厉害,但也没想跟他争辩什么,毕竟刚才聊下来还不知道是谁说的假话多。
“怎么不吭声?”符霄挑她一句。
“不知道说什么。”
“骗了我不跟我道歉?”
还得道歉?
真是没见过恶毒大灰狼装成小红帽的戏码。
明明知道他刚才说的十句话有一半都是谎话,明明知道他才是自己嘴里张口闭口的明大高材生。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池黎就是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不是有意骗你的。”
符霄不太满意,“光是道歉就完了?”
池黎微微蹙眉,想说不然呢你还想怎样,可话刚到了嘴边就被符霄冷着眼神瞥了一记。
他从沙发上起来,掸了几下沾到外套上微乎其微的灰,下巴微抬,“你说我陪了你一晚上,到现在饭没吃,水也没喝上一口,让你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他就那么随口一说,不知道什么气性,调子上有点威逼利诱的意思,实际上就是嘴上要强。
完全是因为知道池黎是池黎的缘故。
他觉得特奇妙,特有意思。
就好比圈外人磕了一对邪门CP,正主有点耳闻,后来阴差阳错遇上了。
熟吗?不熟。
哪能熟啊,但偏偏面子不能掉下来。我说了,你拒绝,从此两不相干,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说白了,符霄这就是成心逗她呢。
一点不熟,吃什么饭啊。
可是池黎特别痛快地说了句“行啊”,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答应了。
符霄没想到,他纳闷,让你请客你还真请?
但他不怎么慌,还有点美滋滋的意思,主要是觉得新鲜,所以说话也带着点玩笑的意思。
“真请?你这样……我会误会你对我有那个意思。”
池黎笑一声,说:“为什么不?”
不知道是在回应他哪句话。
或者……一语双关。
符霄怔愣那会儿,池黎已经在看吃饭的地方和菜了,在大众点评上,问他忌口。
他说没有。
符霄脑子又转了一圈。
让他真跟着人姑娘去吃饭他觉得是在占便宜,要说不去他又觉得自己矫情。
他舌尖抵上腮,“明天再吃吧。”
池黎问:“为什么?”
“今儿还有事呢。”他说,“画包给你放门口,你自己拖回去。”
符霄撇下池黎转身上楼,只留个背影给她。
池黎在后边呆愣了几秒,才从手机界面中回过神来,朝着符霄问:“那明天的什么时候?”
“随缘。”
—
符霄撇下池黎,上楼梯时心莫名扑通扑通跳。以前他会觉得自己有病,现在他只觉得有趣。他抬手按了下,觉得这件事特值得琢磨。
本来被彭聿风拐来这么一个破地方愁的要死,没想到碰上了池黎,这下可就有意思太多。
一晚上什么正事都没干成,陪着个女孩真真切切地坐了一晚上,被骗了不说,到头来竟然发现对方还是自己的绯闻女友。
符霄觉得这个世界未免太小了点。
要不是十分确定彭聿风和池黎没有任何交情,他是真要怀疑这一出是彭聿风安排好来整他的。
符霄溜达到五楼,顺着走廊回去,再次不可避免地站在池黎门前。
那截钥匙仍然断在锁孔里,纹丝不动,周围沾了点绿色颜料,和池黎裙子上的如出一辙。扶手上印着大小不一的绿色手印,相互交错重叠。
符霄看了两眼,又蓦地伸出手来看。大手被洗得干干净净,刚才蹭上去的那点绿色颜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廊里静谧十分,胡思乱想配合着气氛悄悄蔓延,突然想起之前毕业散伙饭的饭桌上,大家说的那一堆模棱两可的话。
他皱了下眉。
然后大步回房。
站在门前掏钥匙时,他捏着钥匙看了半天,进屋又看见她的画包,然后脑海里关于池黎的那点记忆又排山倒海的来。
符霄一直顺风顺水,鲜少怀疑人生,可他今天还真难得地怀疑上了——
她说“为什么不”是什么意思?
真对我有意思?
真搞暗恋?
窗边有风吹,混着山林的新鲜湿气,又带着泥土味。按理说这样的风最能解乏,却吹的符霄心头燥热。
后来脑子不受控制,又好像急于求证什么,符霄莫名其妙给李巷梵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的快,上来就是一句“霄哥怎么了”。
符霄换了只手接电话,想直说又无从下口,于是开始问些模棱两可的东西。
先铺垫点东西总要比不铺垫的好。
几句话听下来,李巷梵就明显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霄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呗。”
被点到脑门的符霄索性不再绕弯子:“我想问,关于我和池黎你都知道点什么?”
李巷梵错愕一瞬:“怎么了?什么叫你和池黎?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说你知道的就行。”
问的这么突然,必定有大事。但符霄不说,他又不能去撬他的嘴。
李巷梵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抑制住自己八卦的心思,回忆他所知道的池黎的所有。
几句话的事被他用几十句话说完,并且从始至终说不到点上,一如既往的磨叽本性。一通电话下来,符霄得到的唯一有用的东西似乎就是那份在明大超话里流传已久的他和池黎的同人文。
究竟谁这么无聊写这种东西?
符霄抱着点鄙夷的心思点进去看,结果在第一章就差点被创飞。
谁他妈第一章刚见面就接吻?
符霄眉头拧的不行,李巷梵的脑子估计就是看这些看坏的。
后来陈观南过来敲门,正好碰见符霄开门,后者看见是他稍显错愕,手搭在门把上没放下。
陈观南觉得神奇,问:“你听见我脚步声了?耳朵可真灵。”
符霄冷眼瞥他一记。
明明是想去找池黎来着。
他觉得池黎一定认出他了,就故意憋着不说。这种知道不知道的劲儿,太烦,抓的人心痒。他在这逮着点有的没的想来想去简直没劲的要死,不如快刀斩乱麻。
该吃的饭吃,该问的事问。
陈观南不知道这档子事,只当是恰好碰上了,干什么去他管不着,只知道他脸色难看,不爽炸了。
他没多想,以为符霄还在因为被拐到这来跟彭聿风生气。
“我刚才过来敲你门没人应,你去哪了?”
“哪也没去。”符霄脸色淡淡。
“……”
陈观南不细问,说起来正事:“叫你吃饭去。彭聿风说补偿你,请咱吃顿好的。”
“吃饭?”
“是啊,你不是一直喊饿?”
“…嗯。”
刚才胡思乱想的时候没觉得多饿,被人这么一提,真是饿的要命。
“吃什么?”符霄问。
“烧烤。”陈观南说,“就在山脚下,大众点评上说这边的饭只有他家还凑合能吃。山林子里嘛,本来能吃饭的地方就少,有烧烤吃不错了。”
符霄对吃饭不大讲究,要说起来他远没有陈观南挑食,他只对住宿条件要求严苛。
符霄无所谓,转念一想,“这旅店里的饭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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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陈观南吊儿郎当地摊摊手,露出一个“你要是想试试也不是不行,但要真吃吐了也怪不着我”的表情。
走廊长,曲曲折折,隔三五间房会有扇通风用的窗。有只小虫乓啷一声撞在玻璃面上,惹得这边两人侧头看。
陈观南没反应,远远愣着看小虫挣扎,倒是符霄好心,拍了陈观南搭着他的手臂,过去开窗。
陈观南扯下嘴角,内心感叹人性之间的参差,不过也就那么短短不到半秒,嘴角又复归原位。
“彭聿风说如果你真受不了这地,那他明天送你回。”
“送我?”符霄以为自己听错。
“不然呢。彭聿风把你送走还回来。这地有山有水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不得玩两天啊。毕竟我们又不像某位大少爷一样细皮嫩肉,我盖着茅草席子都能睡的倍儿香。”
符霄翻白眼,“你倒是真盖一个试试。”
陈观南不说话了。
这会儿快要八点,约莫差一刻。从窗户望出去,隐约能看见不远处山脚下的点点灯火,没连成一片,显然不成规模。
听说前两年,有个心血来潮的大老板和朋友醉酒划拳输了,才开发了启屏山这块地方。山区开发本就绝非易事,短短几年的时间能做到这种规模也是有两把刷子。
符霄失神盯着山下不知哪处愣了几秒,然后才左右晃了两下手把小虫赶走,转头过来就看见陈观南原地站着,叉腰,视线紧紧盯着他门口的大包。
也是,那么大的东西想忽视都难,况且他兄弟眼睛也没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陈观南开口:“这什么?”
符霄面不改色:“不知道。”
陈观南:“看着挺破。”
“……”
符霄:“不是说吃饭?到底还吃不吃?”
“当然吃。”
“那就别废话,抬脚走。”符霄抬抬下巴,对着陈观南后方虚虚点了点。
陈观南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触到了他的神经,他惹不起,只能听话地转身往走廊拐弯处走。
符霄不大耐烦地过来,几步就站到门口,然后立住。
包不怎么干净,兔子倒是挺新。
符霄垂下目光看池黎画包拉链上挂着的小兔子挂件。和她人一样,小兔子此刻也在对他张牙舞爪。
兔子不都应该是乖顺可爱的吗,这种呲着大牙的兔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着,兔子扮老虎是吗?
符霄嘲讽似的笑一声,又盯了两秒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把包往自己门口拽了拽。
—
苏可星和他们玩到快半夜回来,才后知后觉换了个房间。
门打不开,东西拿不出来,东拼西凑才勉强凑出了将近半套生活用品,将就着把今晚过完。
修锁的师傅最早明天上山,她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月光陷落,纱质窗帘卷着微风。
池黎站在床边光着身子,一双腿笔直,手里拎着刚从身上扒下来的脏裙子,对着发呆。她想洗了它,但又怕一晚上的时间晾不干,可要是不洗,明天就还得把这脏的不行壳往身上套。
进退两难。
浴室水停。
苏可星洗完脸出来,一眼看见池黎的好身材没忍住说了句“哇塞”。想要上手,被池黎眼尖手快地拍开,苏可星不大尴尬地咧下嘴。
她敢保证,她要是个男的也喜欢池黎这样的。有趣又有料,多难得。
“你猜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谁了?”苏可星顺手递给她件衣服,是刚才隔壁屋好心送来的。
“谁啊?”池黎接过但没穿,下意识眼皮一掀,尾音刚离嘴。
“符霄!”
“……”
她该猜到的。
原来是下山了,怪不得过去拎包那会儿没听见一点动静,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苏可星接着说:“还有他朋友们,可能是来旅游的。”
算是吧。
但按那人的说法应该是被拐来的。
“话说你跟你这个绯闻男友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一次?你今天没跟我们下山,我都替你可惜。符霄真的帅的我一脸口水!”
“你太夸张了。”
“没夸张,你见了你也喜欢。”
不可避免的,池黎脑子里闪过某张脸。
见过了,是很帅,喜欢?
不知道。
苏可星嘴快,没注意到池黎几秒钟的异样。
“真不知道超话里你和符霄说的那本同人文怎么来的,我要不是和你熟,肯定也以为你们两个有一腿。”
池黎笑一声,没吭声。她把裙子松手扔在脚边,俯身去掀被子。
苏可星的嘴仍然没停,池黎左耳进右耳出,没打算把晚上跟符霄的遭遇给她说。一方面她觉得要是说了苏可星估计得疯,另一方面是她私心,她就不想把自己和符霄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符霄人特别好,我们还打招呼了。他叫我们一起吃饭,我当时差一点就坐下了,可王乐森非说我们吃过了。气死我了!我在学校都没离符霄这么近过,全都让他给毁了……”
吃饭?
“他们吃的什么?”
“烧烤。……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
8. 破窗08
chapter08
翌日清晨。
彭聿风穿戴整齐站在符霄房门口。
他曲起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下,等了几秒没听见动静,加重力道又敲,结果还是没人应。
彭聿风纳闷,符霄这小子昨晚硬吵吵着回去,又是控诉地板太脏又是说床太硬他睡不了,这怎么今天早上睡这么死?
不像他的作风。
按理说符霄应该整夜都不睡,就干巴巴坐着,最终顶着张怒气冲冲的脸去砸他的门才对。
因为这,彭聿风昨晚还特意睡前带了耳塞锁了门。
不对劲,哪都不对劲。
彭聿风思考一瞬,想要凑近门板听听动静,耳朵还没挨上,竟然真听到了声音。
不过不是从屋子里来,而是他身后。
脚步声真切,并且越来越近,他下意识转头,然后就正正好好地撞上了他脑海里刚刚闪过的那张脸。
符霄从不远处走廊那边过来,干净利索地穿一身黑,黑色半袖加半裤,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腿和劲瘦的脚踝,加上脸上微微反光的薄汗,怎么看都是刚运动完的样子。
彭聿风吃惊:“你没睡觉?”
符霄低头看一眼表,“都几点了还睡?”
语气似乎正常,至少听不出烦躁的意思。彭聿风有些失算,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符霄走到房间门前用了几秒,彭聿风就打量了他几秒。
“你这是晨跑去了?”
符霄嗯一声,“睡不着,就出去跑了会儿。”
他站在门前,从裤子口袋掏钥匙开门,先摸了左边口袋,没有又换另外一边。
彭聿风阴阳怪气:“少爷真是好雅兴,行李都收拾好了?”
符霄语气淡淡:“没收拾。”
“嗯?你真够磨叽的,那还得等你会儿。”
话音落下的间隙门开,符霄主动随意扬了下手让他先进,彭聿风勾唇笑笑,显然对他的这般举动很满意,便随口喃了一句“懂事儿”。
走进去没两步,嘴还没闭上,他就傻眼了。
——这间屋子和昨天简直两模两样。
除了那些难以清理去除的陈年污垢,房间焕然一新。入目的大床被推到了窗户根底下,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有人睡觉总喜欢面对着墙。
彭聿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嘴里连呼“我艹”,错愕的眼神掩饰不住难以置信。
昨天吃了晚饭回来,彭聿风上来过一次,自然知道先前这屋里什么样。
彭聿风继续往里走,走到床和衣柜中间的细窄过道。昨天他也站在这,符霄怒气冲冲地跟他吵这床脚不平,说没法睡,吱吱呀呀响个没完。现在一看,床脚被垫起来了,用的卫生间里的木质口杯盖子,亏他想得出来。
再看昨天被他百般嫌弃的桌子,被塑料袋罩了个严实。地板更不用说,要是能说话,每一块地板砖可能都会站起来呐喊一句“重获新生”。
彭聿风看看这瞅瞅那,最后向符霄竖起了大拇指,“你真牛逼。”
“你这都要走了,收拾这么干净有个屁用啊?知道你大少爷从小就心地善良,倒也不用给下个住户提前整顿吧?”彭聿风觉得他这兄弟有点善心泛滥了。
回头看他,他还在门口那不直不正地站着,估计是想倚门框又嫌脏。
彭聿风盯着他看,发现符霄脸上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怎么说呢,说不上来,就好像那种打好了算盘暗自窃喜的样子,有点小爽,高兴的劲儿。
彭聿风没忍住挑眉,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符霄这才合上门慢慢悠悠进来,语气有那么一点飘:“先不走了。”
彭聿风瞳孔震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符霄盯着他似笑非笑,这表情更是给彭聿风整的满头雾水。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符霄能在清醒状态下说出来的话。
彭聿风:“你跑完喝酒了?”
“喝什么酒?”
彭聿风上下瞧他一遍,说:“我感觉你现在不太正常,说话跟醉着说出来的一样。你不是说受不了这地方,要你在这除非你死吗?”
符霄厚脸皮地装糊涂:“你记错了吧。”
“……”
哪能记错?他脑子好的很。
彭聿风叹口气,走到门口的某一位置,板正肩膀后又像模像样地捏起嗓子:“‘要我住在这个肮脏龌龊的地方,除非我死了。’……昨天就是在这。记起来了吗?”
“……”
说实话,真还挺像模像样的,符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心说小爷的姿色你哪能学出来万分之一。他稳住即将崩坏的表情,还装得正经:“不记得。”
彭聿风无语。
也是,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彭聿风收起脾气,耐着性子问一句:“你真不回去了?别等晚上又和我吵。”
符霄风轻云淡地嗯一声,“不会。”
彭聿风听完直接火大:“合着你昨天那一出就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怎么着,耍猴呢?”
符霄又“啧”一声,似乎是不满意他的想法,说:“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风风。”
他不说最后那个“风风”还好,这两个字一出来彭聿风几乎直接确定符霄就是在耍他。谁们家老爷们一口一个叠词地叫人家名字啊。
“你别这么恶心地叫我。”彭聿风皱眉,火气没消下去半点,“你耍我们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我就想问你这么居心叵测地留下来是什么目的。”
符霄嘴角抽了抽:“目的?我还得有目的才能留下来?你要是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你们在这游山玩水促进感情,我就得被送回去勤勤恳恳起早贪黑,况且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哎,真是错付了……”
“得得得!打住打住!”彭聿风脑瓜壳子嗡嗡响,他这兄弟当真是巧舌如簧。“那你这突然改变主意不走了,总得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符霄略微点了点头,“好像是得给一个。”
他眼珠转了转,视线定到彭聿风脸上,随即模棱两可地问一句:“年轻人你懂吗?”
“我懂个屁!”彭聿风现在简直想给他两下。
符霄不理,仍一厢情愿地给他解释:“不,我觉得你应该懂。咱们年轻人嘛思想都比较跳脱,就比如今天喜欢塞北大漠上席卷黄沙的秋风,没准明天又爱上了邻居家院子里枝桠堆叠的玫瑰。”
“如果你理解不了,那我给你说简单点。我昨天想走是因为这的生活条件太差,今天收拾完觉得还可以接受,跑步的时候又觉得这好山好水好树林可以弥补。如果我现在回去,那错过的可能就不止风和玫瑰。到时候我会觉得我亏大发了。”
刚才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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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些,风和玫瑰他需要,山水树林他也不想错过。他确实需要一个理由,不是说给彭聿风的,而是说服他自己。
这些看似不能作为理由的理由,实际上充分之至。不管是秋风还是玫瑰,只有见过闻过,才有资格去评判。
符霄没什么逻辑地说完,难得觉得自己通透了一回,连表情也变得轻松。
他晃到半开的窗子前,背后是葱葱郁郁的绿,微风拂动发梢。
两个大男人隔着空气无端对视,说不出来的矫情。
彭聿风似懂非懂地琢磨符霄刚才说的一番话,要说明白,好像也明白,只是没有那么明白。
关键是他觉得他兄弟刚才说话的时候简直不要太正经,平常见得少,一时间没能回过神。后来想张嘴说话的时候,符霄已经蹲在行李箱边上拿电脑了。
彭聿风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笔记本从包里取出来,又走到床边插排那插上电,开机等待的片刻分过来个眼风瞅他一眼。
彭聿风赶紧见缝插针,“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么浪漫。”
“哪浪漫?”符霄没明白。
“嘴上浪漫,能说会道,你要是个海王保准能把每个女孩都迷的五迷三道的。”
符霄笑得不正经,“别光说女孩啊,男的我也能迷。”
彭聿风:“……滚。”
窗外枝桠疯长,嫩枝蹭着透明玻璃,绿树倒影茵茵。
彭聿风踱着步子过去,好奇心重地往他电脑屏幕上看,密密麻麻的代码逼得人头皮发麻。
彭聿风:“你这又在敲什么呢?”
符霄:“程序出了点问题,需要改改。”
彭聿风瞬间警铃大作,“程序出问题了你都不回去?我艹!哥们你要干啥?”
符霄下意识皱眉,心说要是真有大陷阱还能让你这种二傻子看出来?又白他一眼。
说来也好笑,彭聿风小时候没少被符霄坑。
程野不惹事,陈观南不菜,只有彭聿风又菜又爱玩。那时候的符霄基本就坐稳大哥的位置了,他帅气又聪明,点子还多,对小男孩的那种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
男孩子小时候都皮,这几位碰到一起更是要命。每每遭耗被发现,基本上都是彭聿风拖了后腿,那几位算盘打的叮咣响,也就理所当然实话实说把彭聿风推出去顶祸。谁让他最菜呢。
所以彭聿风从小培养起来的那点警惕感直到现在都没褪去多少,仔细想想又合情合理。
符霄往床头蹭过去了点,啪嗒一声把电脑合上,接着向彭聿风勾了勾手。
彭聿风:?
不解,但还是乖乖地把脑袋凑过去。
符霄一副不想瞒下去的样子,说话声音也小:“跟你说实话吧,我留下确实有点原因。”
“我就知道!”彭聿风一脸“我早已了然于胸,瞒谁也不可能瞒过我”的二货表情,“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说。我肯定不告诉他们几个。”
符霄淡声说:“陈爷爷怕陈观南惹祸,派我在这盯着他。”
“真的?”彭聿风信以为真,但仍旧保持着警惕问:“陈爷爷什么时候联系你的?他怎么不联系我呢,看他我还看不住?再说在这能惹什么事……你说呢。”彭聿风胳膊肘拄他一下。
符霄爆笑:“不是,大哥,你真信?”
“哈哈哈哈哈…”
“……”
“……”
“符霄,去你大爷!”
9. 破窗09 池黎眯眼望他。
chapter09
夏令营没那么轻松,风吹日晒赶得上军训。
眼下日头正高,晒得画板边框都发烫。
池黎越发后悔当时的心血来潮。
要不是还有崔树卿教授这根弦吊着,她真想现在就收拾包袱滚回家去。
这波勉强称得上是尊师重道的重要性。
池黎抬手撑了撑遮阳帽帽檐,四处观察的瞬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再看旁边仅隔着半个空位的苏可星,尽管塌着腰但肩膀看起来还算平,画笔上的颜料已经放的半干。
自从来了山里,似乎也改好了苏可星晚起的毛病。往日在学校里赶上早八,她能在七点半把眼睛睁开就不错了,现在她每天恨不得跟打鸣公鸡争出来个先后,要多积极有多积极,倒显得池黎赖床了。
正这么想着,右胳膊旁边突然塞过来颗脑袋,给池黎吓得眼皮一跳。
一偏脑袋,正是苏可星。
苏可星哈欠连连,说出来的话却和她的神态判若两人:“你说学院里是不是拿崔树卿教授当幌子?这都好几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说实话,这个问题池黎也想问。
整整四天,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侯超航。要是提起之前在学校听大会部署的那些教授级别的老师,得到的回应无非就是日子还长再等两天会过来指导,怎么听怎么像是不能再假的借口。
池黎每天早上睁眼,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个六开头的时间,都得安抚自己的情绪,倒不是矫情,而是这夏令营和预想里真的差太多。
先不说有没有崔树卿教授,就光是每天清早爬起来不论灵感像个机器似的画来画去就不是她想要的。
当初选择当艺术生,她就是觉得自己思维太跳脱,而艺术恰好能满足她意识上的缺口,为此还和她老爸池耀刚大吵一架。
池耀刚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长得其貌不扬,但却有一套说一不二的作风,无论大小事都要经过他的规划,这也包括他女儿的人生。
池黎高二那年,池耀刚一个朋友的孩子出国留学,他跟风,认定要送女儿出国。
学什么呢,学经济,只因为在那年经济是个大热门。
池耀刚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而池黎勉强算是富三代。他一辈子热烈肆意,却要求池黎循规蹈矩。
这种没有任何理由的安排,无论放在哪个青春期正盛的孩子身上可能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脾气秉性本就倔的像只驴的池黎。
针尖对麦芒,争吵不可避免。倘若没有郭引贤从中调和,他们父女的关系现没准还坠在冰窖哪一层。
池黎收回思绪,仰脑袋看见侯超航正单手插兜站在树荫底下给人打电话。陪着一副笑脸,穿搭和谈吐颇有些老干部的作风,倒和他的年龄不相称了。
想来这人为了震住他们花了不少心思。
池黎叹口气,彻底撒了手,指尖的画笔径直掉进脚边的洗笔水桶里。
这画,不画也罢。
苏可星听见动静望过来,“怎么不画了?”
池黎:“觉得没劲。”
苏可星也扔下笔,脖子向后一仰,叹气,“我当时真不应该劝你来这个破夏令营,这跟我想的真不一样。”
“跟我想的也不一样。”王乐森在后边支楞着耳朵也跟了句。
苏可星听见声扭头往后看了他一眼,“整天画啊画啊画,比在学校里边还忙。没劲的要死。”
“何止是没劲,跟坐牢似的。”王乐森又猛叹一口气,似乎为了彰显自己才是最无奈的那一个。
苏可星侧凳子,听出来他好像话里有话,“怎么说?”
“昨天晚上我和扬哥上楼的时候和那哥撞上了。”他小幅度指了指树荫底下的侯超航,“他特意等着我们俩一样,在挨近楼梯间的那面墙上靠着,我们当时没注意还直往前走,后来一抬眼。我擦。我他妈的血液都在逆流,汗毛都立起来了,没给我吓死。”
“关键十一二点的时候楼道里的灯还熄了,就只有一盏破声控灯,黑压压的地方站着个人,还跟个冷面阎王似的……”
王乐森抱臂抖了抖肩膀,直到现在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池黎扫他一眼,觉得他这模样像极了有些人看完鬼片之后那种被吓得不行偏偏还回味无穷的倒霉样儿。
她凑过去问:“那他说什么了没有?”
王乐森摇了摇头,“这才是最吓人的。他什么都没说,还让我们早点睡,但他那个表情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我觉得咱们最近还是注意点吧,这哥肯定在暗地里攒大招呢,可别回头给咱们一锅端了。”
池黎眉头微蹙。
她还欠某人一顿饭呢。
旁边的苏可星反应更大,瞬间气的咋咋呼呼,“那你这意思是他不让咱们下山了?”
“你先别生气。他没明说,但我觉得意思差不多。”王乐森无奈摊手,“反正咱们最近两天就少下山,实在无聊了就来我们屋里打牌!”
苏可星嫌弃似的翻白眼,“谁要去你们臭男生的房间啊。”
“谁臭啊,我们也很爱干净的好嘛。”
眼见小学生般的争吵即将燃起,池黎曲起指节敲了下画板,淡声制止:“侯超航往这边看了啊。”
本来就是故意吓唬他们俩,不过她有时候还真有些一语成谶的天分。一抬头侯超航的脑袋正正好好地面向这边,目光如炬。
池黎眉毛一跳,面无表情地低了头,在心底暗骂一句这张破嘴。
伴着太阳直射画板的角度渐成九十度,上午课程宣告结束,这群未来的大艺术家背着画包慢慢悠悠下山。
树林荫翳遮下阴凉,偶有飞鸟越过头顶,几声鸣叫。
侯超航走在最前边,腰板直步子正,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这哥是哪儿毕业的军官。不光动作神态,就连态度也像。他和他们几乎无交流,估计出现在这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后边隔几米三五成群,稀稀散散。有的插科打诨说着些混不吝的话,有的画风截然不同在正儿八经地猜中午吃什么。
张庆两根手指间夹着根已经炸毛的细杆画笔,像转笔似的转的飞快,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我猜啊,还是那老三样,土豆,白菜和萝卜。自从来了到现在这些菜品是一个也没变过。”
苏可星切一声,紧接着一拳捶到他肩膀上,画笔直接落地,“别乌鸦嘴,我可不想再吃白菜炖土豆了!”
张庆弯腰捡起来,好脾气地劝:“不想吃不是也得吃,有什么办法啊大小姐。”
苏可星瞪他,觉得“大小姐”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是种讽刺。
“确实没办法啊大小姐。”王乐森叹气,特意把话说的小声:“最近还不让咱们下山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啧,又是一句“大小姐”,显得好像这群人里最难办的就是她。不过幸亏话题转的快,要不然苏可星的拳头也得结结实实地落在王乐森身上。
“欸,你们看见池黎了吗?”王乐森呆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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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的张望,显然不知道自己突发跳跃的脑神经为他避免了一个拳头。
闻言张庆也望,“真是,她哪去了?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最后边呢,说要自己溜达会儿。”苏可星回。
“?”
“这地方有什么可溜达的?”
王乐森和张庆同一程度的疑惑,但踮起脚尖向队伍尾巴望去时却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个身影。
池黎背着与她身材极为不相称的大画包,落在最后边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越走越慢。
苏可星保证,她可没有要抛下池黎自己走,倒是池黎主动把她推给了张庆。她说在山上坐了一上午脑子乱的不行,得自己溜达一会儿散散心。这是她原话。苏可星不理解但接受,说你这散心的办法还挺独特。
池黎干笑两声。
旅店小院直通后山,是这群艺术家写生来回的必经之地。后门大敞,满院子的熟米饭香味。
画包自进门就被丢下,背了一路,压得池黎肩膀疼。卸了包,负担减轻,她径直向正往灶膛里塞柴火的大姨那边走。
大姨回头时被吓了一跳,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呀!我的老天爷呦!”她边说边胡乱地拍着胸口顺气。
池黎忙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要吓她,只是才刚站到这还没来得及开口。
大姨梗着脖子问她干什么,因为身高差距,还不得不被迫仰着脑袋。
池黎开门见山:“我想问您把那张纸条给他了吗?”
“纸条?”
“就是我早上出门前,给您的那个。”池黎努力帮她回想,“在前台那边,那时候您正在喂鱼。”
“哦!”大姨恍然大悟,“你说那个小纸片啊!给了给了,不就是给昨天晚上跟你一起等修锁的那个大高个小子嘛!”
池黎说是,心里惊叹大姨办事效率还挺高,她上午还猜测这哥没准下午才出门。
“你前脚刚出门,那小子后脚就下楼了。”
池黎纳闷,起这么早?
“他去干什么了?”
大姨想了想:“看打扮应该是去跑步了。”
池黎点了下头,“那他拿着信说什么了没有?”
“没说什么。”
“也没问谁给的?”
“没有。”
池黎拉长调子哦一声。没关系,话带到了就行。她跟大姨道了谢,刚要走,大姨又把她叫住。
“今天早上修锁的师傅上山了,你们五楼的那间房能进得去了,钥匙在前台,你到那就能看见。”
池黎说行。
她刚要走,直觉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转身,抬头向上看。
青砖白瓦的楼,外墙斑驳,部分墙皮撕裂。黑绿根茎的爬山虎破土而出,一路横冲直上,最终攀上六楼的某处露台。
符霄站在露台上,身子前倾,双手交叠搭着栏杆。他穿一件再简单不过的黑色半袖,略有山风勾着衣摆往后倒,目光不掩,不知道望了她多久。
两人隔着空气打了个照面。
离得远,看不清表情,但池黎觉得他的视线是凉的。瞬间有一种被发现的不自在,不过这感觉也就存在了大约一秒。因为下一秒她就看见他单手向下掏了掏,然后指尖夹出张纸条。
他指尖捏着,拿到露台外,对着楼下的她扬了扬。
肆意。张扬。
挑衅。
池黎眯眼望他。
真是要命。
10. 破窗10
chapter10
“有的人好像站在那就对一切有种莫名的掌控权,无论人事物。”
看到这句话还是在高中,少女怀春的时候。同桌扯着本霸道总裁小说看的津津有味,想分池黎一杯羹,她拿过来翻了翻。
毫不夸张地讲,单看到这句话就进了她雷点。
她觉得这话太好笑,哪有人生来掌控,又不是神仙。
可今天她把这话收回。
不得不承认,楼上站着的那位似乎真有些掌控力——
无论是昨晚坐在沙发上扫她的那一眼,还是刚才漫不经心拿着纸条晃动的瞬间。他单是站在那什么都不说,又或许只是存在,就让人有种逃脱不了的无力感。
池黎抬头望他,林间风拂着发梢。
无声。
她觉得他们两个现在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暗通曲款,楼上桥头,相互对望。好在没人眼里是冰,要是真得拿出来说一个,估计是风,符霄眼里的风还得是春天的。
池黎笑一下,拎上自己的包进屋去。
餐厅在一楼,门口正对着大堂里的鱼缸。
池黎绕过,就看见那门口被堆放的乱七八糟的画包,以及他们制造出来的艺术垃圾。她瞥一眼,然后也不带什么感情地把手上的画包扔到里边。
苏可星眼尖看到池黎,招呼她过去坐。
转盘圆桌约摸坐了十四五个人,菜已经上的差不多。
一眼望过去没什么新鲜,果真还是张庆说的那老三样。不光菜熟悉,就连边上坐的人也熟,叽叽喳喳停不下嘴,勉强提提那饭的平淡味。
只是到后半截时,侯超航突然换了个位置坐到他们这桌,估计是嫌她们太吵迫不得已过来整顿治安。
鸦雀无声的拘谨环境,嘴里咀嚼的粗茶淡饭,一下子搞得池黎没什么胃口。她便索性不吃了,倒了饭盘往外走。
没想到刚出门又看见符霄。
他整个人面向她这边,没什么坐相地靠着沙发扶手,正耷拉着脑袋玩手机。
没注意到她。
池黎看他几眼,想说在这地方玩手机哪有回房间舒服,但想了想还是没理,过去找她的画包。
兴许在她之后又来了几个人,画包堆叠在一起像个柴火垛,池黎的被压在底下,只能勉强看见根背包带子。
她弯腰去拖它出来,拽动时不小心被谁的背包带子绊了一趔趄。人没事,但旁边的画板和笔筒被撞倒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符霄闻声抬眼,就看见池黎这副狼狈样。
他想起身过去帮她收拾,屁股刚抬了一半就被人截胡。
要说截胡,严格意义上也算不上,只是池黎的同学吃完饭出来看见她这情况好心帮了一把。帮她扶画板,又和她把散落出来的画笔一支支插进笔筒。
符霄见状,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他总觉得这种时候他不该露面,即使池黎可能已经看到他了。
这应该叫做避嫌吧?他觉得。
可避他妈哪门子的嫌,他和池黎明明昨天才刚见面。
符霄收了手机,远远看着池黎蹲在地上捡画笔。
她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一小只,薄薄的白色衬衫裙微透,能隐约看见一节节的脊柱骨头。
她左手腕上带了条手串,与之相伴的还有根细银镯。捡东西时,手抬手落,两个小物件磕在一起叮铃作响。
符霄盯她几秒,又看看她旁边的同学,最后站起身来收了手机。
他感觉自己这会儿特像被藏起来的地下男友,还是上不了台面的那种。荒诞又离谱,怎么琢磨都怪的不行,而且心里这种莫名其妙的滋味来的还没有缘由。
实际上,不只是他,还有池黎。
画板倒下的那一刻,她看到符霄的动作了。说真的,她害怕他过来。
什么关系?什么立场?每个问号都是个棘手的大难题。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符霄在这里,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认识”,更不想因此就把彼此的身份挑明。
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上,要说真就那么巧过来旅游,估计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只会多些说也说不清的瓜,对谁都没有好处。反正以后又不会再见,模糊点,总归是好的。
后来东西收拾干净,同学也走了,只剩下池黎还在为她的画包苦苦挣扎。
小姑娘挺有骨气的,什么时候都有一种野草不折腰的韧劲儿。
符霄没想那么早过去,他想看看池黎什么时候能把东西自己拖出来,还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叫人帮忙。
他知道池黎知道他就站在这里的。
所以故意杵在沙发旁边抱着臂瞅她。
可池黎就是不理他,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最后符霄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帮她拎压在最上边的包。
“怎么不知道叫人帮忙?”符霄问。
池黎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过来,没什么语气回:“我觉得我自己行。”
“……”
哦,合着他这是多管闲事了呗。
哐当——
刚被提起来的重物直接落下,再一次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池黎即将被解救出来的画包上。
还真挺响的。
这下池黎急了。
“你干什么?!”
“你不是觉得自己能行?”
池黎瞪他,真想反手把包揪出来扔他脸上。
“要帮忙就真帮忙,不帮就别帮,帮到一半又放下是哪个幼儿园小孩教你的道理?况且我也没叫你帮忙,还不是你自己主动过来的。”
她一连几句的输出,明显带上了点火气。
符霄略微皱眉,也开口说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挺没意思的?想让别人给你帮忙就要张嘴,而不是人家主动过来帮忙还要听你嘴硬。看样子你这做派也是小孩教的。”
“……你!”
“我什么我?让人帮忙就得有让人帮忙的态度,一边站着去。”
池黎哑口,默默看着符霄弯腰把她的包从那一堆里拽出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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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霄这下没再呛她,表情也看不出来个大概。池黎从他手里接了包,抬脚就要走。看得出是有些生气了。
符霄喊她。
池黎怒目圆睁:“干什么?”
符霄向餐厅那边看了看,又朝边上指了个地儿,“那边说。”
“你有事在这说就行。”
“别让我拉你过去。”
符霄说完没等她动作,直接抬脚就走,池黎看着他背影,又瞪一眼,跟着他走到窗边。
池黎:“你想说什么?”
符霄抬头,视线越过她,往不远处的餐厅门口瞅了一眼,然后又回来。
“你那纸条上也没写个具体的时间点。”
“所以?”
所以个鬼啊,符霄心说,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还在这装傻。可他看见池黎那张脸还是顿了顿,收了脾气,好言好语跟她说话。
“所以什么时候?”
池黎脸色缓和了一点,反过来问他:“你想什么时候?”
符霄说:“这主要看你,你下午应该还有课吧?那等你结束?”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这几句话显得他太好商量,跟上赶着一样。他咬咬后槽牙,怎么今天说话总是脑子跟不上嘴。
他有些懊恼,所以又欲盖弥彰地甩了句话:“别浪费时间,待会儿还有事呢。”
池黎瞥他一眼,似乎在说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四点吧。”
四点?
符霄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表,这会儿才不到一点。
符霄:“你下午没课?”
池黎说有。
符霄纳闷,“不上课没事?”
池黎:“不知道。”
符霄:“……”
他挺诧异。
因为池黎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什么时候都有种有种向上冲的劲儿,神态、语气都带着,他觉得逃课太不符合池黎的作风。他其实背地里稍微查过她的资料,与其说调查不如说打听,他好奇心太强。靠着他还留在学校里的那点关系网,就昨天晚上,他俩面对面坐着等大姨找人修锁的时候。
符霄觉得她厉害,明明是个大学霸却不显山不露水,教授老师都捧着,不比他那会儿差多少。偏这姑娘的花边小新闻还不少,真属于校园表白墙常年钉在墙上的那类人,但她眼光高得谁都看不上,得了个清高的名儿。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听过池黎这号人物,他现在怎么想怎么纳闷。
所以池黎说要逃课请他吃饭还让他挺意外的。
意外归意外,但他什么也没说,人家不想上课就不去,人家的自由。他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逃过课。
餐厅那边陆续有人出来,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紧绷,池黎甚至都能听见苏可星和王乐森他们大声交谈的声音。
她往餐厅门口那边瞟一眼,转头过来又显得一切都云淡风轻。
符霄觉得她真有点意思。
“四点行不行?”池黎又问一遍。
符霄点头,“行,那就四点,还在这见。”
11. 破窗11
chapter11
符霄神清气爽地回到房间,发现他的三个好兄弟正围坐在他床上打牌。
彭聿风早上见过符霄后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几位少爷日上三竿才起床,不偏不倚正好赶上最热的时候。没人愿意外出,索性就找了间最干净的屋子吹空调打牌,不知道他们几个大老远跑出来旅游是为了什么。
他们三个斗地主,彭聿风和程野合伙斗陈观南这个地主头子。
陈观南今天手气格外冲,好像开了挂,接连赢下好几局。
这把似乎也胜券在握,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
符霄关门进去,挨着陈观南坐他旁边。
彭聿风摸出张牌丢到中间,顺嘴问符霄刚才干嘛去了。
符霄说:“就出去了一下,没事。”
“是吗?瞅着你回来挺开心。”陈观南也抬头瞥他一眼,怎么说呢,男人的第六感有时候丝毫不逊色于女人。
符霄轻咳一声,掩饰性地拿手蹭了下鼻尖,“没吧…”
陈观南又抬头瞅他一眼,“我觉得有。”
彭聿风闻言也向符霄看去,一瞬间符霄脸上多了好几条视线,他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彭聿风没看出来什么,很是客观地说:“他不是一直这张脸?”
陈观南摇了下头,“说不上来。”
符霄有些做贼心虚,“都看我干什么?快玩你们的牌。”
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牌局上。
陈观南甩出来一张2,催彭聿风别磨叽快出牌。彭聿风对着牌面端详片刻说要不起,转头看程野他也摇头。陈观南乐了,犯贱似的直接带出来一条顺子,惹得彭聿风大骂。
陈观南欠了吧唧,“要不要啊到底?”
彭聿风:“我要个屁啊!”
陈观南大笑,“那行,对三。”
“欸等会儿,我还没出呢——”程野登时捋出来一把牌。
“78910J。”
“……”
正好压陈观南的678910。
“……”
陈观南上一秒还欠揍不行的嘴脸瞬间收了回去。
“艹,你他妈怎么还留后手?”
“这哪算得上是留后手啊,就是刚才没机会出。……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出了啊。”程野说。
陈观南看了看他手中所剩无多的几张牌,又咬牙摸了摸自己那两张单薄不行的对三,“你这他妈不是明知故问?”
程野眼皮掀了下,“哦,知道了”
“对二。要不要?”
“……”
“那仨六带一个十。”
“……”
“最后一张三。”
“……”
陈观南咬的牙根直响。
给旁边的彭聿风看的直嘎嘎乐。
尽管身边的这三位都是玩咖,但也没到那种出来玩都随身带着扑克牌的地步。像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弄来副牌,不得不说也是高手。
符霄看他们洗牌,随口问一嘴:“扑克哪弄来的?”
“楼下借的。”陈观南说。
“楼下?”
“对啊。”
不得不说,陈观南这人在某些方面就是比平常人厉害。就比如他社交悍匪的这个特性,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好像就没有他陈观南熟不了的人。别人社交是生活中的点缀,他社交全然是生命使然。
符霄真真佩服。
输了牌,陈观南明显不服气,嚷嚷着要接着来,可程野却不跟他来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喜欢棋牌游戏的人,这一上午打下来觉得越发没意思,还不如打把游戏来的痛快。于是悄悄换了个位置,躲到旁边塞上耳机打游戏去了。
这样,符霄被迫顶上。
彭聿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倾身洗牌,刚要发牌,陈观南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惹得剩下三人都茫然。
陈观南后悔着拍大腿,“哎!我当时怎么没把他们那套三国杀也一起借过来呢!那个肯定比打扑克有意思多了。”
彭聿风白他一眼,“省省吧,有得玩就不错了。”
符霄心说这旅店的老板难道以前是开桌游店的吗,怎么什么都有。
旋即就听见彭聿风说:“原来咱们楼下住的是他们,怪不得这么年轻有活力,我还说呢,怎么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听见有人说话。”
陈观南:“我还听得见有嗷嗷打游戏的呢。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几个兄弟开黑正欢。”
年轻有活力?
符霄迷糊了,“你们说的不是楼下的叔叔阿姨?”
陈观南也懵,“叔叔阿姨?你说什么呢?”
符霄:“你们这牌跟谁借的?”
陈观南伸出手径直指了指脚下,“跟住在咱们正楼下的一哥们借的,他们也是明大的。算是学弟。”
彭聿风看见符霄那表情有点惊讶:“楼下住的是你学弟学妹,你不知道?昨晚在山脚吃烧烤不是还碰上了吗?”
符霄眨了下眼,被彭聿风这么一提就想起来了,昨晚确实碰见了校友。
但他没联系起来。
“他们艺术学院的,来这写生。比咱们来的还早,听说要在这住不少日子呢。”陈观南说。
符霄哦一声,这些他都知道。
陈观南瞅他,奇怪他怎么没什么反应,于是反问:“你不觉得巧?”
符霄眸光微动想起什么,说:“是巧。”
巧啊,确实巧。
哪里还有比他千里迢迢外出旅行,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旅店,碰上在学校里几年都没能碰上的绯闻女友更巧的。
“你们从哪知道的这些?”符霄问。
“当然是听人家自己说的!这还用问?”陈观南说,“早上我和阿野下去吃饭的时候正好遇上。隔壁桌有个哥们说话可大声,一直说明大什么什么的。我一听,嘿呦,这不校友嘛!后来那不就顺其自然了嘛。”
符霄点了下脑袋表示了解了。
他嗯,陈观南也嗯,旁边洗牌的彭聿风一点也不知道他俩嗯个什么劲儿。反正嗯就对了呗,于是他也跟着嗯一声。
符霄蹙眉,“你们都什么毛病?”
陈观南:“这不学你呢吗?”
彭聿风:“我应该也是学你呢。”
符霄:“……”
俩神经病。
谈上这个话题,陈观南显然来了兴致。
陈观南:“欸对,你知道他们那个导员是谁吗?”
符霄:“谁啊?”
陈观南:“就是咱们原来总在食堂看见的那个长发卷毛哥!”
“这是哪号人物?”彭聿风问。
“我们学校艺术学院的一个导员,那哥们头发贼拉长还烫着小卷。每天下午五六点钟那哥们必在食堂,在每个窗口前慢慢悠悠溜达,关键他咯吱窝那总夹着块画板,就没一天不夹的,反正我从来没见过。我和阿霄那会儿晚上去吃饭总能碰见他。”陈观南连说带比划,“我后来想过,可能他那个画板发挥的作用就类似于我们家老爷子走哪带哪的拐杖,没那个就走不成路。”
彭聿风八卦上了:“他多大年纪?”
陈观南:“不大,估计也就三十多岁。”
彭聿风:“真行啊你,三十多岁的人拿过来跟你爷爷作比较?”
“哎呦就那个意思。”陈观南说,“阿霄你还记得吗?”
符霄点点头,“记着呢。”
哪能忘得了啊。
“那哥们个人特色太重。”
其实要是准确来说,他能记起来那位特色极强的导员,也不是完全凭记忆,这里边也有些池黎的功劳。
昨天晚上他跟朋友打听池黎那会儿,也不可避免地提起了这位,毕竟那哥算得上是艺院的标志性人物,任谁可能都会提上一嘴。他没毕业之前还在食堂跟那哥聊过几句,总之挺有艺术细胞一个人。
要是还没毕业就好了,哪怕只剩一年。
可能有些事还来得及。
思绪走到这一步,符霄猛地回神,笑自己怎么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比起常人,可能算是不念旧的那一类,不喜欢被回忆扯着头皮走,毕竟大大方方地向前走远比感触过去来得容易。
可向前走也有向前走的难处,就比如现在。
符霄有些动摇要不要跟他们说一下关于池黎的事情,他觉得陈观南迟早会知道,明天或是后天,甚至更早。
符霄犹豫,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必要又很有必要。
就好像天气预报明明说了有雨,你却在临出门前挣扎一刻要不要拿伞,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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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下雨呢。
而一般这个时候,你妈就会从厨房里放下挥舞的铲子向门口的你大喊一声:别忘了拿伞!
这儿异曲同工。
这时陈观南拍了下符霄的膝盖,语气很是肯定:“你遇上什么事了?”
不是吧。
要不要这么有心灵感应。
符霄有点慌了,关键陈观南这问题问的愣头愣脑,就像只是在跟你确认而并非让你回答。
他不喜欢这种提前被人掌控的感觉,说实话挺没安全感的。社交总得需要一个度,而符霄的这个度还得比旁人要高出一点。
符霄哼笑一声,下意识否定:“我能有什么事啊!”
言罢,从陈观南旁边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窗户推开了。
一瞬间,山间蝉鸣充斥了整间屋子。
彭聿风说开着空调呢你开什么窗户啊,符霄头也不回看着窗外的绿,说你们刚才抽烟太呛。陈观南纳闷,刚才好像没抽烟。
到底是从小几乎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样欲盖弥彰的举动无疑证实了陈观南的猜想。
符霄肯定有事。
“符霄!大大方方的。有事就说。别窝里窝气的,不像男人。”陈观南朝窗边的他嚷一句。
彭聿风的雷达虽然没有陈观南那么敏感,但符霄今天的表现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彭聿风:“有事就说呗。”
台阶都递到脚底下了,要是再不伸脚就真有点不知好歹了。更何况这事符霄本来也没想瞒。
他故作坦然,顺手关了窗,喧嚣戛然而止。
“池黎也在这。”
陈观南听见他说。
“池黎?”
“嗯,就是咱们学校贴吧里……”
“我艹!”险些惊掉下巴。
符霄的话被陈观南一声国粹硬生生打断,彭聿风不明所以,“怎么个事?谁?”
程野也被这边吸引了注意,摘下一只耳机。
八卦气息丝丝可闻。
“她怎么会在这儿?”陈观南意外的不行。
“写生。”
陈观南拍脑门,忘了。
彭聿风作为一个局外人,眼神不住地在符霄和陈观南之间来回转。
“不是,你们说谁呢这是?什么事啊?”
“等我给你捋捋。”陈观南说。
彭聿风着急,“别捋了,直接说。”
陈观南斜他一眼,又看窗边的符霄,“我说了啊。”
符霄歪下头,意思是你说呗,比之前坦然的多。
陈观南刚要说,又觉得哪不对。他转头向符霄那望,那人还是那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他。
陈观南:“这是你的事,不应该你自己说?”
符霄贱兮兮地摇摇头,“我估计你说的比我好。”
“……滚。”
陈观南琢磨了半秒的措辞,悠悠开口:“阿霄在我们学校有个绯闻女友,具体什么时候传起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最开始是在超话。后来有了同人文,里边写的全是阿霄跟那女孩谈恋爱的事,关键写的还特真。我们学校好多人都知道。”
“写的哪真啊?”符霄辩驳。
陈观南斥他:“你先别说话。”
“那东西谁写的?”彭聿风问。
陈观南摇摇头,“不知道。”
“你知道吗?”他又看符霄。
符霄也摇头。
“我觉着那文章是不是就是那女孩自己写的啊?因为喜欢你,写点东西出来臆想。”彭聿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但陈观南觉得不是,“那女孩估计干不出来这事……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你俩别分析了。”符霄直接打断,“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同人文写的什么他不想知道,他不在意那个。是不是池黎写的,也没那么重要,就算是又怎么样,那只是个过程,结果还不是需要人来创造。
符霄轻咳一声,将主场再次摆回自己这,用一种你们什么也不懂的表情说:“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写的事。也不是她在这的事。”
“那是什么事?”搞得两人,哦不,仨人很懵。
符霄倚着窗檐,无比坦荡:“我们昨天碰上了,今天要跟她吃饭。”
12. 破窗12
chapter12
吃个晚饭而已,符霄本来没当回事,但没禁住陈观南和彭聿风两个人一通瞎说。
不知道身份还好,只当是旅行途中的一点小插曲,但知道了这层关系,就难免被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缠上。
你说她是故意的?看着又不像,若说不是故意的,却又明里暗里地引人入洞。
符霄现在特别好奇池黎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陈观南说肯定知道啊,这不明摆着的事。
符霄没明白。
陈观南又说你不觉得你们俩之间有些过分熟了吗,哪像是昨天晚上才见到的陌生人。
他回忆完觉得有道理。
后来三点多,准备收拾下楼。
符霄蹲在行李箱前挑衣服,已经到了二选一的阶段。左手一件BALENCIAGA的米白T,右手揪着件HOLZWEILER的黑T,都是些小众品牌里没什么图案的款。
在陈观南看来,这两件衣服也就是一黑一白的区别,没什么纠结的,可符霄硬生生在地上蹲了快十分钟。
“嗳差不多得了啊,不‘就是去吃个饭’?”
陈观南搞不懂他,阴阳怪气的调子配着故意调侃的表情,欠的不行但又心里没底。
符霄没理他,在行李箱里又翻了翻,拿出来顶帽子。
四点的太阳肯定还没下山,应该得带着顶帽子遮光,他想。
接着又回到两件衣服穿哪件这个二选一的大难题上。
要不然还穿黑的?刚才楼下见她就穿的黑衣服。和她吃饭还特意上来换件衣服,会不会太刻意了?别显得太上心了吧。
穿身上这件?他抓起衣服领口到鼻子那闻了闻,倒是没什么味道,可是不行,还是得换。
大少爷精挑细选将近半个小时,从头到脚,完完全全。除了头上多的那顶帽子,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出入。
符霄觉得这样就达到让他满意的效果了,但陈观南觉得他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泡妹子就泡妹子,男人嘛,可以理解。但像符霄这种嘴硬的要死偏不承认的,彭聿风敢说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第二个。
程野也不理解,只不过他的关注点和另外两位有些不一样,到底吃什么饭要在下午四点吃?
三人在符霄床沿边排排坐的整齐,话是一句都没说,但这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鬼点子。
陈观南打着商量跟符霄说要不然我们远远跟着你观察情况,必要的时候还能支个招。
符霄翻他个白眼,说你的算盘珠子都蹦到彭聿风脸上了。
-
符霄掐着时间下楼,他故意的,要不然去早了显得太积极,跟什么似的。
这主要是由于在他眼里女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爱迟到。无论是他母亲徐莞青女士,还是他堂姐符凝,要真是正儿八经地算她们准时准点赴他约的情况,恐怕没有一回。
所以当符霄顺着楼梯慢慢悠悠出现在一楼楼梯口,隐约看见鱼缸后边有个人影的时候,他挺意外的。
他下意识觉得那是池黎,但又看的模糊。只怪这鱼缸太高,高的像面巨大的墙壁,毫不费力地将他与她隔成两个世界。
池黎就坐在大厅沙发上,那天他坐的位置,嘟着嘴在逗鱼。
她发觉符霄过来,隔着鱼缸和鱼缸里的水瞅他一眼,不咸不淡的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看鱼去了。
好像鱼比他有趣的多。
符霄看见她这反应嘴角挑了挑,抬脚往那边走。
视线慢慢越过鱼缸,从能看见个大致的人影到能看见她的穿着打扮,逐渐清晰。符霄眼睛亮了亮。
她穿一件高领无袖背心,黑色的,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脖子上挂一条银色蝴蝶项链,要飞不飞的样儿。往下看,是条深色破洞牛仔裤,左腿大片皮肤裸露着,从大腿中段到膝盖下。
双腿叠着,侧着身子看鱼,腰线明显。
这打扮在符霄眼里真挺野的,跟昨天穿着小白裙那样特不一样。
池黎身上好像总有一股劲儿,别人身上都没有,每次见她都不一样,让你期待见她下一次。
符霄到她面前,才完全清楚地看见她的脸。
她带了个棒球帽,头发全都拢到耳后,柔顺地搭在胸前,显得整张脸又小又精致。
符霄先看到她的眼,略微烟熏,画了眼线,不夸张,但撩人。
两人视线对上一瞬,符霄错开,而后才注意到她头上的帽子。
MLB的鸭舌帽,那年特火,男女同款。
池黎戴着明显有点大,脑后的卡扣带子抻出来好长一截。
符霄思维停了下。
他想说不是吧,难不成你真搞暗恋,但话到了嘴边突然一个急转弯。
“你……头上的帽子不错。”他尴尬地笑了声,虚虚指了指自己头上。
池黎也注意到了,眼神不住地往他头上瞟。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回一句:“你帽子也挺好看的。”
是,一模一样,能不好看吗。
到底什么手气,随便拿一顶就能拿成情侣款。
抓马。
“你下来的挺早。”符霄说。
“你也没迟到。”
符霄往她身后墙上的钟看了看,时间掐的刚好。
他说的是挺早,而她说的是你没迟到。
这意思说的,挺耐人寻味。
池黎从小沙发上站起来,裤子顺势下垂,两条腿直戳戳立着。她理头发,手指插入发尾里,最后拢到左肩前。
沙发扶手上放着她的包,银色镭射款。池黎弯腰去拿,脊柱几节骨骼在黑色布料下微微凸起,绷起形状。
符霄安静看她做完这一切,等她把包彻底背在肩上,才收回视线。
两人并排着出旅店,随后下山。
山不高,小路蜿蜒,青石板阶排列着。
走到山中段时,符霄想起来什么,叫了池黎一声。她回头看他。
“你为了跟我吃饭逃课啊?”他双手插着兜,跟池黎说话时略微侧头。
池黎仰头看他,想评他一句你可真够迟钝的,但没说。她说:“也不算,就是不想去。”
符霄:“无聊?”
池黎重重地点下脑袋:“透顶。”
“这么无聊你还来?”
池黎无奈,“和你一样被诓来的。”
符霄无情嘲笑一声,被池黎听见。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看起来还挺聪明的。”说完他又笑一声。
池黎听出来他什么意思,反击:“你看起来也挺正经的。”
符霄眉毛蹙了蹙,“我本来就正经,好吧。”
他这个反应,让池黎很满意,唇角扩起微微弧度,语气也变得轻快:“好的。”
符霄:“你不相信?”
池黎:“我可什么都没说。”
“明明说了的好吧?”
……
路程不长,花了二十来分钟就走到山脚。
出来时没考虑周到,天气热,一路下来两人都口干舌燥。符霄找了个阴凉地让她待着,自己去找地方买水。等他的时候,池黎拿出手机来看。
微信上多了不少条信息,苏可星的居多,剩下是王乐森、张庆他们,还有一条侯超航的。
池黎划拉两下,没看,熄了屏幕。
符霄很快回来,递给池黎一瓶水,常温的。
他挨着池黎坐下,在圆环形花坛的边缘。
池黎侧头看他,他头上有汗,大手干净利落地拧了瓶子,仰头灌水,喉咙微动。几秒,空了半瓶水。
瓶子握在他手里,瓶身上的雾凝成水珠,顺着他的手,他的手腕往下流。
池黎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这瓶,“区别对待?”
符霄拧上矿泉水瓶盖子,眉骨微抬,没明白:“什么?”
池黎下巴点下他那水:“你的水是冰的。”而我的水怎么是常温。
符霄哦了声,“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冰的。”
池黎没想到这个答案,指尖点了两下塑料瓶身,“哦。”
山脚有一条比较出名的文玩街,来这玩的人基本上都会去逛逛。想着吃饭的时间还早,符霄倡议说要不要去逛一逛,池黎说行。
因为是暑假,又赶上周末,尽管天气热但人不少。开始两人并排着,后来池黎差点被人流裹挟,符霄就抓着手腕给人带到自己前边,一前一后。
被他抓住手腕时,池黎人是恍惚的,大手温热的触感太过明显,整个包裹住她纤细的手腕。偏那人力气也大,池黎被拉得一趔趄,紧接着又被他按着肩膀把人摆正到自己面前。
“往前走,我跟着你。”他说。
池黎依言做了,只管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可人流量大,好几次池黎都感觉自己后背快要贴上他。
视线不及之处,其他感官被理所当然地被放大。
浩日悬空,人流如织。
人和人脚印接着脚印地走,但真正掏出钱来买东西的却不见得真有几个,主要是看来看去,大多那样,没什么新鲜东西。
池黎只顾见缝插针地挪步子,心思全然不在周边的文玩小摊上,身后的人停了下来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符霄侧头就看见这姑娘还保持着一种探索的劲儿直直往前冲,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紧忙抓着人手肘给人拉住。
池黎回头,一脸茫然。
符霄垂着眸子看她,手上动作没松,仍旧抓着她的手肘,给人拉近了才说话。
“跟好了我。”
第二次拉她了。
被符霄一拉,池黎直接站到他边上,离得最近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不大的摊位,东西倒是不少,池黎从左到右扫一遍下来,发现与别处不同的是他这的东西类型不一,风格不限。而且大多都是孤品,仅此一件。
东西有个性,老板更有个性。
花白头发剪至最短,一身灰白色太极卦衫,胸前挂一条桃木珠串,在摇椅中乐悠悠地晃来晃去。
不揽客,也不招呼,甚至客人站在摊前他也不为所动。直到符霄从角落里拿起来一个文玩核桃,老板才动了动,他说他好眼光。
符霄抬头与他对上一眼,笑了笑,说您这东西也不错。
核桃本就不大,被符霄捏着在手里,显得更小。他拿着看了个样,侧头去看池黎,转而东西交到她手里。
池黎这才看清。
核桃通身梨黄色,又偏紫,从中间被开成两半,缝隙处被镶上一个合页以作连接。池黎顺着开口打开,看见里边的世界——
层层叠叠的景观,有山有水,瀑布高崖,甚至能看得出有苔藓。
景观精致,俨然是个小世界。
池黎头一次见到。
彼时老板从摇椅上起来,站到摊位正后方,看样子是有了招呼客人的意思。他朝池黎伸手,池黎意会,把手里的核桃给他。
老板眼神向符霄,又夸一遍他眼光不赖,而后开始吹捧。
“看这个核桃啊,堂堂正正的狮子头,是人家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看这光泽,别的地方都见不着。”老板浅浅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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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说到兴致上,“这核桃本来是一对,后来意外遗失了一个,成了单。遇见大师可惜它,才做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算是再造了。”
“我保准你们在别的地方看不见这东西,就算真看见差不多的了,我也敢保证肯定没有我手里这个精细。你们就自己看,这颜色,这纹路,就没比这个更漂亮的了。”
符霄从老板手中接过核桃,笑的真诚,“那可真是,您这核桃一看就年头不少,颜色正,手感也行。看来我在您这停下还真是停对了,您说是不是?”
“是啊,怎么不是。”
老板高兴了,同样花白的胡子笑的一颤一颤。
池黎看明白了,嘴角跳的一抽一抽。她觉得符霄压根没看上什么核桃不核桃,他单纯就是想找个摊取取乐子,而恰巧遇上了这个比他更会吹的老板。
老板吹,符霄就捧着他接着吹,天花乱坠的吹。就凭着这俩人的吹嘘技术,眼看着快要把这小核桃吹成块黄金。
后来符霄问价,老板笑嘻嘻地狮子大张口:五百。
池黎惊得瞳孔震慑,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板。
可符霄还在笑,嘴里说的是“物有所值”。
池黎又猛地转头看他,心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满目的惊讶与不解与他视线投过来之时互相交汇。
符霄看见她的表情,眉骨微抬,没解释。
再一通天花乱坠,老板彻底被符霄说的心服口服,他觉得符霄识货,并且觉得他们俩简直志同道合,愿意以半价卖给他。
最后以二百五十块钱成交。
纯纯冤大头。
核桃二百五,符霄也二百五。
池黎现在真心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尤其是从那个“诈骗小摊”离开以后,看见符霄玩着核桃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她不由地叹气。
符霄注意到,故意伸手把核桃摆进她视线里,池黎瞥过去,他笑得更欢。
“以为我冤大头呢?”
池黎白他一眼。
符霄瞬间笑得痞里痞气,“还真不是。”
其实昨天晚上,符霄就逛过这条文玩街了,趁着和彭聿风他们下山吃饭那会儿的空当。
因为是晚上,人没今天这么多,也是在那个摊位那,陈观南看上这核桃。当时那老板说他不识货,跟他要一千,说白了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卖给他。陈观南说你这就纯属是打劫,老板说嫌贵就别买。他犟老板也犟,反正最后没买成。
而现在核桃到了符霄手里。
他倒不是故意过来寻的,问池黎要不要过来逛逛也只是怕她会觉得无聊。后来逛着半截,看见那眼熟的老板才想起来这档子事。
核桃没意思,看陈观南跳脚才有意思。
符霄解释完,池黎评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被符霄抓住要点,“你了解我?”
池黎说:“没啊。”
符霄笑笑,差点就露馅了哦。
感觉时间差不多,两人准备去吃饭。毕竟吃饭才是这次出行的正事。
符霄走在前,池黎落后半步稍后跟着。
两人溜达一圈下来,可供选择的餐馆就那么多。
池黎问他:“你想吃什么?”
符霄一点没犹豫,说:“烧烤吧。”
池黎心说怎么还吃烧烤?昨天不是吃过了?
“你爱吃烧烤?”池黎问。
“一般。”他说,“昨天我们下山看过了,也就这家烧烤勉强能吃。”
哦,原来是提前探店了。
无论是带着她下山,还是去逛文玩街,到现在去吃饭,一直都是他在主导,他好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明明是她要请吃饭,可到头来他却像东家。
池黎这么想,当然也就这么说了。
她说:“你还挺厉害的。”
符霄被她这句话搞得没有头脑,“怎么就厉害了?”
池黎说:“就……感觉。”
符霄叉腰笑了笑:“也就那样。”
符霄早就发现池黎今天不高兴了,从中午两人因为画包争执,还有后来逃课。他平时挺欠儿一人,今天却在尽量照顾她的情绪,说话也尽量顺着,生怕哪句话又给这姑娘拱起火来。
而此刻,他们并肩。
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攒动,背后是爬了几近半面墙的爬山虎绿藤,橙黄挂在天际,无限徜徉,溪流滴答声被身后的烟火气割断。
“池黎。”
符霄叫她。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声音沉沉,像午夜的风,却直白坦荡。
池黎侧头看他,迎面站在光里。
帽子被他拿在手里,从下山起一直没戴。
符霄垂眼看她。
“别不高兴,开心点。”
不再有躲猫猫的必要,他索性明牌:“我知道你是池黎。”
“我觉得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
池黎呼吸一窒。
“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池黎没说话。
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眼中那点打量、试探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看得分明。
无声对视,点到为止。
后来符霄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说去吃饭。
在一个转角,池黎终于忍不住停下,符霄也随之一顿。
池黎:“要不叫他们过来一起吃吧,跟了一路也挺辛苦的。”
符霄不解地蹙了蹙眉,顺着池黎的目光向后看去——
彭聿风等三人正在鼠窜。
符霄:“……”
13. 破窗13
chapter13
日头更加偏西,变为乌金。
爬山虎蔓了满面墙,浓郁绿色点染斑驳的白墙,枝头缠绕上一盏盖状门灯,底下的烧烤摊人群熙攘。
烧烤摊露天,烤架立在门前,炭火熊熊燃着,鼓风机呼呼作响。塑料桌椅杂章排列,不少客人落座,拖在地上咚咚作响。点菜声、吆喝声、谈笑声融作一团,烘着人的兴致。
大树枝桠疯长,靠近树底的那张桌此时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气氛。
桌边五人围坐,心思昭彰,面面相觑。
有服务员过来帮忙点菜,递上菜单和纸笔,符霄离得最近,顺手接过。
池黎坐他右手边,他接过菜单一眼没看直接撂了她面前,又朝那点了下下巴,“你点。”
池黎不扭捏说行,拿菜单前,问他们:“你们有忌口吗?”
昨天已经问过符霄,她还记得,这会儿又问,显然是问他们三个的。
陈观南和程野一个摇头一个说没有,到了彭聿风这,他嘴张了张,最后也说了句没有。
这两字出来,除了池黎,剩下三人的视线都投过去。
陈观南落一眼彭聿风就回收,侧头去看符霄,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保证,他真不是故意笑的。
关键彭聿风刚才那表情那话也未免太有求生欲。
符霄此刻也是一脸疑惑,有些搞不明白彭聿风到底要出什么洋相的意思,偏那姿势状态还是一副拽王样儿。
椅子被拉的远,和桌子空了段距离,他整个人散在里边。肩膀耷拉,双腿大剌剌敞着。手肘搭着扶手,两只手顺势交叠在身前,十指缠着,大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环着圈。
池黎听见他轻嗤一声,紧接着他也开始笑。
一头雾水。
池黎疑惑地看符霄一眼。
符霄跟她视线对上,有点无奈,然后手指头指了指对面的彭聿风,“他羊肉过敏,吃不了羊肉串。”
“……”
被揭穿的彭聿风无地自容地拿手挡了下脸。
整张桌笑得更厉害。
点菜大权被交到池黎这,她点,符霄在一边听着,主打一个全权放任。他不干涉,剩下三人更是不说一句话,安静如鸡。
因为不清楚喜好,所以打算每样多多少少都来一点,大多是按照每式一样的标准。比如五串烤鱿鱼,五串烤鸡翅。
池黎念,服务员跟着她记。
零零碎碎点下来,不知多少个菜名在符霄耳边过了一通,等菜单再次翻页时,池黎被他叫停。
“怎么了?”她问。
符霄蹙眉琢磨措辞:“……还要点?”
池黎眨下眼睛,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侧头往服务员手中拿着的点菜本上看去,已经密密麻麻记了大半张。
多了?
她掂不清。
这和她所预估的四个成年男人的饭量还差不少。
池黎抿唇,放下菜单,象征性地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得到的又是三句没有。
她这次学聪明了,听完直接看符霄的表情。
符霄见她眼神飘过来,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有点懵。
她巴掌大小脸,妆化的一丝不苟,棒球帽遮下阴影的眼睛被上挑的眼线带出攻击性,但那眼神偏又纯的不行。一下子想到昨晚他刚碰上她,她也是这么个眼神看他。
符霄感觉自己快要上道了。
迷惑性太强。
视线缠上分不开,直到面前手机响了一声,符霄才回神。他堪堪坐起,掩饰地摸了下鼻尖。
“不用点了,够吃了。”符霄说。
池黎嗯声。
她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又问她附近有没有卫生间,想洗个手。服务员说有,直接带她过去。
池黎被带着走远,桌上剩下无比相熟的几个人,局面逐渐呈现起死回生的势头。
桌圈三人,符霄挨个落一眼。是真无奈。
陈观南视线一直追着池黎,直到她被带着拐进一个转角,才终于轻呼出一口气,说第一句话。
他说:“符霄,真不是我说你,就刚才你看人姑娘的眼神都快拉丝了,要不是我弹了你个信息,你眼珠子保准得黏人脸上。要不要这样啊我的哥。”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还有刚才我就想问,你俩那帽子怎么回事?不是说不熟?不熟戴帽子戴情侣款?”
“哥几个跟了你一路,你知不知道你拉了人家姑娘几回?又是抓人家手腕,又是拍人家肩膀的。你高中那会儿跟陈佳映都没这样过。”
“符霄,你是不是有点太上头了?”
环环连珠炮。
旁边彭聿风看他越说越上劲拍他一下,小声让他少说两句。原因是怕他都说完了自己没得说。
陈观南白他一眼让他滚一边去。
彭聿风哪干,说你谈都没谈过别在这一副过来者的样子指点什么,不可信。陈观南又白他一眼,问他有句话叫“军师不上战场”听过没。
彭聿风轻啧,闭嘴之前给他竖起个大拇哥。
讽刺意味的。
程野全程安静,不问不评判,实打实一看客。彭聿风点他,让他说两句,程野也就顺符霄一眼,说“阿霄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这话算是说到符霄点上了,他赶着嗯声,又跟程野拳头碰了下拳头。
还是你懂我的意思。
符霄正了正身子,开始回应——
“帽子随便拿的,没想到会撞。”
“不熟真的不熟,昨天真第一次见。”
“……陈佳映都过去多久了,当时怎么个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人别在这提。”
关于上头不上头这件事,他目前解释不了。
“反正哥几个就别惦记我的事了呗。”他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一副“哥们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几个就别瞎吃萝卜淡操心”的从容样儿。
符霄说自己心里有数,陈观南敢说那简直就是放屁。他真没感觉出来他兄弟对这事有把握,就觉得今天这大半天蛮出彩的。从中午知道符霄和池黎碰上了开始。
陈观南敢说,符霄就不是人姑娘的对手。俩人不是一个档次的。认识一天就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真真有两把刷子。
这点毋庸置疑。
陈观南佩服归佩服,但对池黎确实提不起好感,毕竟好感这东西就是暂时直觉的事。
陈观南叹口气,最后嘱咐:“你自己悠着点。”
后来池黎回来,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桌上一言不发,桌下的手机倒是劈里啪啦按的响亮。只有符霄懒倚在那,见她回来落她一眼,手机在桌角一声接一声地响。
池黎扫一眼,明白个大概,坐下的时候故意把椅子拉的响。
符霄也坐直身,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就好像两人在打什么暗号。
彭聿风下意识从屏幕上抬头,脑袋里闪的是小群里陈观南那句“光看面相我就知道她不好招惹”,接而对上符霄,被剜一眼。
彭聿风也是无语啊,怎么一次两次总是要遭受眼神攻击。但他读懂了符霄眼神里的意思,不知道怎么懂的,就莫名其妙地懂了。
那意思是既然死皮赖脸非跟出来,能不能在饭桌上给人点尊重。
他那样护的很,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彭聿风咂舌,看完符霄又看池黎。谁让他们坐的近,简直不要太近,池黎往前挪椅子的时候两人手臂都快要挨着到一起。
他现在也不相信他们俩就认识一天这个说法,小情侣的即视感太强。
视线转了个圈,最后跟刚坐好的池黎尴尬又不尴尬地打了个照面。
池黎朝他一笑,眼睛弯了弯。
“……”
彭聿风一下就知道符霄突然上头的原因了。这没法不上头,换成是他也好不了一点。
所以彭聿风这个天生话痨张口就是——
“妹妹学什么专业的啊?”
“……”
“……”
“……”
这问题。只能说……真他妈好问题。
什么鬼称呼。
陈观南一脸震惊,视线被惊讶牵到彭聿风脸上,偏当事人还不自知,反而觉得自己这个“破冰壮举”特别牛逼。
再看符霄那表情也差不多,仿佛下一秒就有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的类似话脱口而出。
默了大概两秒,池黎才似乎不觉尴尬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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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的油画。”
彭聿风稍显惊讶:“哦,学画画的啊。画画好啊,阿霄小时候也喜欢画画。”
符霄:“……”
又来了。
陈观南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彭聿风鞋上。彭聿风吃痛,不自觉弯腰,陈观南也就顺势往他那侧身子,用气声说:“你能不能安生点。”
语气算不得好,所以听起来更像是警告。
彭聿风安静了,所以又没有下文了。
一顿饭吃下来味同嚼蜡,彭聿风敢说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饭,竟然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意思,偏他们谁都不吱声,桌上气氛一直热络不起来,完全不给他发挥些什么的机会。
符霄和池黎两人倒是说了几句,有一搭没一搭的,连着对了几个来回。
池黎说这个烤白菜好吃,符霄就嗯一声说还行。符霄说学校西门胡同里有家烤串也还行,池黎想了想回他说没去那吃过,符霄就说有机会试试。诸如此类。
吃到半截,口干舌燥,符霄招手让人上了几瓶饮料。一水的红色易拉罐包装,罐身外壁附着层水雾,在托盘上码放地整齐。
符霄先撂了筷,拿了一罐。
罐身通红,如同火烧,衬得葱白手指更加白净。他换了左手拿着,右手指节微屈,对着瓶身弹了两下,然后又干净利落地开了拉环。
嘶啦一声,气泡上涌。
可乐又被换到右手,指尖拎着,最后落在他右手边的池黎面前。
应是罐上的水雾沾了他一手,他又半起身从桌面远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大概得有三五张,因为他保持半起身动作的时间不算短,至少不是一下。紧接着,他又从那几张纸巾里抽了一张出来擦手,剩下的被他放到池黎手边。
和那罐可乐一起。
这一连串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举动,被陈观南尽收眼底。
后来易拉罐里可乐见底,陈观南收了桌下的脚,随即是彭聿风手机的一下声若蚊咛的叮咚。
是信息,彭聿风知道,他听见了,但瞥了一眼没管。他手上太油,右手捏着根刚啃了一口的烤鱿鱼片。紧接着手机开始响第二声、第三声。
彭聿风这才放了签子,擦手看手机。
信息是陈观南发的,大概意思就是不想继续在这当不长眼睛的电灯泡。
彭聿风看他一眼,那意思好像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略逊一筹,哥们比你更自知”。
他们俩鲜少能想到一块去,今天这是为数不多的一回。可能今天这饭吃的实在是太让人噎得慌。
两人眼神一对,找借口——
“阿霄,你们吃吧。导游叫我们回去商量事。”彭聿风说。
说话间,彭聿风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陈观南也站起来,分不清到底谁更快。
程野被他们俩这“腾”一下的动作震得抬头,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着胳膊脱离了椅子。人被拽的趔趄也不管不顾,一副“末日大逃亡”的即视感。
池黎茫然,看见他们三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彼时他们正好走到前边榕树下,太阳金灿灿的。
陈观南在彭聿风肩膀上拍了一下,嘴张了张,说了什么。旁边的程野好像才缓过来步子,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操作简直让人膛目结舌。
池黎眼睛眨了两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演技真差。她评。
收回视线,她迫不及待侧头去看符霄的表情。他视线也落在远处,脸上表情有点僵,显然还不能对他们这种操作做到见怪不怪的程度。
符霄有感应,也看过来,两人视线接上。
相看数秒,无言,然后又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符霄问她。
“那你笑什么?”池黎反问。
答案太过明显,不用言语,符霄自然没答。他向远处瞟一眼,又问:“你猜那个白衣服的刚才和跟你说话那个说了什么。”
池黎摇头,这要她怎么知道。她说:“不知道。”
符霄算好她会这么说,又笑,身子倚上靠背。
“他说的一定是彭聿风你演技烂透了。”
池黎听完笑一声,“是有点差。”
14. 破窗14
chapter14
吃饭结账符霄结的。
他说这次请客不作数,因为有陈观南他们在,这次算他的。他还说这可不是就此平了的意思,一码归一码,你还欠我一次。
池黎白他一眼,说差不了你的。
那会儿七点多,天刚开始黑。山尖掩了落日,剩下一圈橙黄乌金的光晕,远看似皇冠。世界被昏黄笼罩,林鸟惊飞,树间叶子抖落几瞬。
山路曲折蜿蜒,但好在多是宽阔的青石板阶,足够让两人并肩同行。
他们顺着原路回去,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各走各的。池黎走在前,符霄偏要落在后边,他倒不是隔很远,顶多两步的距离,看不出什么用意。明明出来小吃街的时候还是并排着的,此时非要一前一后,又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毛病。
要不是时不时能听见个鞋底踏在台阶上的轻声,池黎差点觉得后边那人不存在。
池黎闷声往前走,左手在斜挎包的链条带子上捋了又捋,掌心被金属锁扣硌得微微发白。
她觉着这样挺没安全感的,与其说没安全感倒不如说是不自在。符霄就在她身后跟着,充其量两米远。池黎观察下来,直觉他视力应该不差,要是他想,估计连她背的包身上有几个铆钉都能数的清。但符霄应该没这么无聊。
他能看见她的所有动作,而她却连他衣服一角都望不见。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种心理暗示性的对比,觉得不平衡。当这种感觉过分强烈时,人就会企图以某种方式去弥补这种感觉上的缺失。
池黎现在就有这种想法,而她也实打实地这样做了。
池黎回头,入目就是符霄毛茸茸的发顶,这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觉得回头时符霄可能就在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又或许会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但就是没想到符霄压根没看她。
他右手插在兜里,外套脱下来没穿,搭在左边小臂上。发梢遮了眼睫,低着脑袋走路,显得整张脸神色淡然。
符霄这会儿正愁呢,他处于一种想破罐子破摔,但真让他摔他又摔不了的状态。无数次想直接开口问池黎是不是真跟他搞暗恋,但是一抬头看见她那张过分冷淡的脸就怎么也张不了嘴。
人家跟你玩钓鱼,鱼钩抛出去,甚至连个饵都没挂,你这边就兴奋地咬上钩了。
这行为简直不要太掉价。
本来他也没这么想问,是就是了,不是更好,怎样也干扰不到他的选择。
说到底他现在急于求一个答案是有契机的。
契机在哪呢?在刚从小吃街出来的时候。
当时两人并排走,还没到上山的路口,平坦的上坡大马路,路上清静,几乎没人。
两人闲着扯家常,说起他们艺术院那位辅导员。
符霄说那哥一看就是艺术家,池黎冷哼一声说其实他是个麻烦精。符霄问她怎么个事,池黎挺无奈地说他管东管西,还管人谈恋爱。
符霄当即就愣了。
明明挺正常一话题,被她这一句话引得有点跑歪的苗头。符霄直觉这话没法往下接,他想说我已经忍你挺久了,你怎么还总是一口一个“谈恋爱”地让人想入非非。
就在他愣的那两秒,池黎蹭了他一下,胳膊碰胳膊。其实他在意的那个点还不是这个,而是她蹭完之后的那个眼神。
他那会儿外套就已经脱了,池黎穿的又是无袖,肌肤相贴的一瞬间电的符霄一激灵,当即视线就探过去。
他眉毛蹙了蹙,想说你别没事找事,好端端的你蹭我干嘛,也别跟我说不是故意的,没人信。
然后他就看见了池黎那眼神。
直白无畏地要命。
她自始至终都没一点想要解释的意思,脑袋带着股哏劲儿地仰着,帽檐跟着上扬,余晖照在她眼里,而她在看向符霄。
那意思好像在说:我就是蹭了你一下,怎么了吗,就算我是故意的,那又怎样。
符霄真架不住她这样,这种做了什么,将他一军,又总是坦然又大方的态度。挑衅又不自知。
符霄想说你能不能别这样,就真挺没劲的,喜欢我就直说啊,机会不都给你了。可偏偏她就什么都不说,还那么直愣愣瞅你。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一直走池黎后面的原因。
他怕她再来这么一下。
迷糊求全的人怵头问题而犹犹豫豫,勇而无畏的人一股脑地我行我素。
落日全然被遮挡,他们走到半山腰。
树林荫翳遮蔽,分不清是雾气还是水气混在空气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脚下石板路沾染湿滑,故而越走越慢。
尽管已经小心,但危险毕竟存在。在一个转弯的路口,一直顺畅的上坡路与台阶相接,池黎踏上去,脚下突滑一记,险些仰倒,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符霄接了个稳当。
她手机手电筒开着,成束的亮光径直打出,又在半空中被迫分成两束。一束直直地射向天空,剩下的一半被半路截断,照在符霄线条凌厉的下巴上。
登时,池黎心跳慢了一拍。
她整个人身体上仰着,重心几乎全部依靠在他身上。符霄大手揽着她肩膀,胳膊横在她后背,鲜明突出的指节形状能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清晰感知。
烂俗到炸的偶像剧情节在此刻措不及防地上演。
按照往常电视剧里的情节发展,一般情况下会怎么样?
男女主深情对视,然后一吻定情?还是女主出其不意一掌将男主拍开,然后大喊你是不是有病?
“……”
好像都不怎么能接受。
时间似乎定格,动作姿势维持在这一秒,身边所有事物似乎连风都走得慢,唯一高速运转的应该只有彼此的大脑。
说实话,符霄也被吓到了,他眼疾手快完全是出于本能。手伸出去直到触到现在这个柔软的触觉,一切都是他没有预料的。所以在池黎栽在他怀里愣神时,他也没能好到哪去。
池黎脑子里的那些偶像剧情节一个都没发生,她被符霄淡着神色扶起来,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八百个假动作从头顶掩饰到脚底,视线像是急于抓住什么似的四处乱窜,无论他还是她。
更尴尬了。
空气几乎不流动,粘稠的让人喘不过气。手电筒开着,灯光晃了两瞬,被池黎把住,然后紧紧地捏在手里。
大步往前走。
这次距离没有拉开,符霄没再故意落后,一直不急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只要她停下就能立刻贴上的位置。
下午下山的时候,池黎没感觉出来这条路这么长,此时走啊走,只觉看不到尽头。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
关键她总觉得符霄一直想问点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刚才的小插曲后变得更加明显。
于是两人在一个可能刚刚好,又怎么都不好的时机同时开口——
符霄:“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池黎:“你——”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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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就直说吧。
“……”
这该死的默契。
“……你先说吧。”池黎说。
“……”
符霄从没觉得这么尴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这样一种方式抵了回去。
真怪憋屈的。
他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把一直搭在小臂上的薄外套递了过去,“……你穿上吧,有点冷了。”
池黎有些怔然,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话题。以她的直觉,符霄刚才想说的一定不是这句。
“……不用我不冷。”
“……哦。”
又是沉默。
一路沉默到酒店,尴尬都要在头上长草。
踏进大门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都呼出一口气。池黎走在前,符霄插着兜落后她几步,慢慢悠悠,琢磨事呢。
他看见池黎欲张又合的嘴,看见她故意拖拉的步子,最后得出结论——有的事还真不能着急,要不真想不明白。
他看她背影一眼,然后迈门槛的时候低了下脑袋,再抬头,他就看见这姑娘不动了。
符霄纳闷啊,不能是等他呢吧。
正要走过去,就错眼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符霄步子也停了。
侯超航就站在那,目的昭然若揭。
他肩膀靠着巨大鱼缸,歪斜站着,视线一错不落地看着这边,先是池黎,然后是后她几步进来的符霄。
错愕。不解。蔓延到眉眼间。
视线交汇一瞬,眼神交换个来回,用不着从头到脚的打量,符霄用几秒就顺了个大概的关系出来,然后神态就放松了,眉眼再次变得疏离。
看得出来,人压根没把这场面当回事。
侯超航在他那一眼里感受到一种被轻视的难堪。
符霄落完侯超航那一眼就再没理他,其实挺不尊重人的,他平常也不这样,今儿可能算是抽风。
他侧头看池黎。
人偏着头,视线没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这,好像这根本没她的事。
符霄轻笑了声,不怎么顾及侯超航的面子,给池黎吱了个声,“你先回去。”
池黎这会儿才看过来,先到符霄那,眼神里带着些质疑,再到侯超航那,那点质疑消失的完全。
她当然不想面对侯超航,她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想解释,就正好顺着符霄的台阶下了,独自上楼去。
符霄一直盯着她,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间,注意力才彻底转过来。
剩下大堂里的两位男士,气场对峙。
符霄和侯超航之间也有故事,打过球的交情。
说心里话,在符霄眼里,篮球场上的艺术生就是最没用的存在,他从不把艺术生当对手。虽然侯超航挺能打的,但对上符霄当然也难逃一败。
计算机院的天之骄子对上艺术院的大才子,心里谁都不服谁,互相看不顺眼。符霄觉得他是手下败将,侯超航觉得他心高气傲。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居然在这么个小地方碰上了。
挺神奇。
没给出去的那件薄外套,符霄在回来的路上自己套身上了,其实他也不冷,他热得很,就是有点赌气的成分在。
此刻他单手插在外套兜里,看见侯超航后显然回忆了几秒才勉强记起名字来。然后就是个比较装的动作——
舌尖抵了下腮,向沙发那边侧了下头。
“那边聊。站着怪累的。”
15. 破窗15
chapter15
第二天一早,符霄也在启屏山的消息就几乎传遍了,挺大一新闻。
因为吃早饭时,这哥一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旅店的餐厅。
旅行团包含早餐服务,餐食自然由旅店代理。几天来老年旅游团一直和这堆年轻人同一时间吃早饭,他们都习以为常,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问问互相的行程。
可是谁能想到今天,在那些花白头发的老年人间竟然掺杂进了几张新鲜面孔,不仅新鲜,似乎还很熟悉!
真是天大的新闻!
先不说符霄,就连陈观南在明大校园圈子里都算是名人,那两张脸不知道在学校超话里被挂了多少次。食堂吃饭被拍,挂上,地超买水被拍,又挂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有几个眼尖的当场认出来,不认生似的抢着上去说话。
这场面给彭聿风和程野整兴奋了。
他们知道符霄有点人气,从小到大无论在哪。小时候,在那圈长辈面前招人疼,主要是因为人聪明,还和他爸一样会来事。后来长大了上学,不光招女孩,连男孩他也招,凭他那张几乎没什么缺陷的脸,也凭他为人处世的行事作风,两样都没得挑。
但没想到连出来旅游都能碰到认识的。
够本事。
彭聿风阴阳怪气跟着喊一句霄哥,符霄笑骂他滚蛋。
有稍微相熟点的大爷抻着头问他们一句认识啊,符霄解释说是同校的学弟学妹,大爷就说挺巧。
池黎跟符霄就隔着一桌,八卦中心的两位主人公首次同台,引起不小的轰动。
这边的符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实本分地吃饭。那边的池黎却一副冰块脸,看起来要多烦有多烦。
周围人赤裸裸地眼神交流,或者明目张胆的观望。
陈观南一瞬间甚至分不清自己和动物园里的大熊猫。
平时喧闹的要炸锅,此时却只有窃窃私语。
气氛堪称诡异。
池黎今天又起晚了,因为昨晚苏可星拉着她聊了半宿闲天。
昨晚池黎避免一战回房间,刚一开门,就迎上了急得焦头烂额的苏可星。对方一脸上火样,语无伦次一顿输出。
“我的天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去哪了,发消息也不回!侯超航发了好大的火——我的天!你是怎么上来的?”苏可星后知后觉,眼睛睁大好几倍。
池黎眼皮掀了掀,生理性地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心力交瘁。她看苏可星一眼,没吱声,路过她先进屋。
池黎当然知道侯超航发火了,要不然也不会等在大堂堵她。
不过符霄愿意蹚这滩浑水,她还是有几分意外的,因为在她这里他们应该还没到能替对方揽事的交情。
符霄既然愿意揽,那池黎就收了他这个人情。
他们俩刚对上的时候,池黎觉得可能势均力敌,后来上楼仔细想了想,估计是符霄更胜一筹。侯超航那反应太不对,估计两人也有故事呢。
池黎不多想,反正符霄会作结。
她甩手把包扔床上,又踩着鞋帮蹬了鞋,然后歪头摘耳环。
苏可星站她旁边,看她做着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越发没谱。
“侯超航那边你应付完了?下午我和他说你生病在房间,他不信,直接带我回来找你,我是真服气……你下午到底去哪了?”
“跟符霄出去了。”池黎轻描淡写地回。
虽既不提头也不写尾,但直击结果。
她摘完耳环转身,精准对上苏可星的视线,后者像是被雷劈了,愣神好久。
“我靠我靠啊!你说什么?你说谁?”
“符霄。”池黎又重复一遍。怕她不相信,还加了几个精准概括的词,“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符霄,在咱们学校表白墙里居高不下的那个。”
“……”
苏可星嘴巴又张大了一圈。
池黎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所以没等她开口问来龙去脉,就全盘托出了。只不过她避重就轻,简单几句话把怎么遇见的,为什么去吃饭捋了个大概。
因为她只想给苏可星展示框架,自然没得血肉,所以在讲这些的时候池黎甚至没有情绪上的起伏,像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讲故事。不过这足以应付苏可星,让她处于一种百感交集的状态中,无暇顾及。
后来她们洗漱完躺在床上,苏可星才将将缓过劲儿,开始一茬接一茬地盘问细节。问符霄是怎么把池黎画包拎着到他那屋里,问他是怎么给旅店老板娘打的电话安排的事,池黎一边回想一边模棱两可地回应。
而苏可星一边震惊着,一边准备接受池黎下一句话带来的更大震惊。就这样大半个晚上,她都处在一种肾上腺素飙升和多巴胺极度分泌的莫名兴奋之中。
最后满室漆黑,池黎昏昏欲睡,苏可星却异常兴奋,睁眼看着天花板问池黎:那你喜不喜欢他啊?或者你感觉他喜欢你吗?
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苏可星感觉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问题也比较尖锐,但她感觉池黎是在思考的,所以她就等着没催。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得她都有点困了的时候,听见池黎哼哼唧唧地说了个“不”,不知道是对前后哪个问题的回应,又或许是两个都“不”。
苏可星“哦”一声,能从语气上听得出来的失望。她没再说什么,卷了被子翻身睡觉。
一夜好眠。
……
池黎还没下楼就已经知道符霄在下边吃早饭了。
从她惺忪着眼把牙刷叼进嘴里,到洗完脸扯了张干巾擦净,手机信息一直叮铃咣啷地响个没完,敲锣打鼓的架势。
池黎眉毛拧成川字,心说这一大早谁这么有病,嘴上嘁了声,然后蹚着鞋到床边拔了手机。
手机解锁,直接进入微信界面,最上方聊天群里信息还在不断跳动,一条顶着一条。
她仍旧蹙着眉毛,点进去的瞬间,一张新的照片也同时弹出来——
谈笑风生的符霄。
他坐在众人间,后背靠椅子大剌剌地坐着,右边是昨天才一起吃过饭的陈观南,左边歪楞站着池黎的同班同学张庆。照片里的张庆嘴张着,半弓着腰,不知跟符霄说了什么,反正照片定格的一瞬间两人嘴角都不同程度地上挑着。
发图人又在底下紧跟一句:【咱们张大社牛和校草男神符霄的历史性合照!】
“……”
池黎嘴角僵了僵。
搞什么?以为自己是大明星吗?
池黎直接把手机丢到床上。
对于那会儿的她来说,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硬着头皮下去吃饭,被众人当猴看;另一个就是饿着肚子去上课,然后再被捏造出一些子虚乌有的花边新闻。
池黎暗骂符霄几句,挣扎一番后选择了前者。
正如她所预料的,她一进食堂就像按响了门铃,一束束视线不约而同地扫过来。
真他妈当猴了。
池黎努力无视,故意选了离符霄最远的一桌,恰好苏可星也在这桌上,池黎直接坐到她旁边。
这样一来,池黎就和符霄彻底隔开了,不仅隔着,她还背对着。在符霄的角度,只能看到池黎半个身子的背影。
眼不见心不烦。
池黎坐下后闷头吃饭,干豆角和萝卜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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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都被她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接一口,头也不抬。
明显故意与周围隔绝。
拜托!符霄就坐在你身后欸!
苏可星恨铁不成钢,心里一个翻腾。她开始企图用眼神和池黎交流,奈何后者根本不看她一眼,无奈只能趁她抬手拿馒头时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
池黎微微吃痛,抬头,就看见她足以称得上是狡黠的表情。
苏可星表情转换得快极了,前一秒还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样儿,后一秒就笑脸嘻嘻。
池黎觉得苏可星的脑子可能坏了,不嫌事大似的,眼神明晃晃地在符霄和她之间转来转去。
就好像他们俩之间真的有什么。
池黎烦透了,装作没看见,继续低头吃饭。
后半段饭吃的她心神不宁。
确实,这事说不明白。
她和符霄本就是一场八卦的漩涡中心,在学校是,在这当然更是。没人会管他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也没人会为这份蹊跷找补,只会说可疑,然后为他们子虚乌有的关系加上浓重一笔。
池黎在这,可以理解,学校夏令营嘛。那怎么符霄就偏偏跟着一个不搭调的老年旅游团来旅游。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追着池黎来的。
说没关系,扯不扯?
池黎无语,又嚼着馒头晃了晃脑袋,想尽力把脑袋里这些烦人到炸的想法晃个烟消云散。苏可星见她摇头晃尾,问她干什么呢。池黎尴尬一瞬,不动了,说没事。
四周不时有人餐闭离开,门口身影交错。
身后符霄一桌还没离席。
张庆放了餐盘又折回,回来时跟正喝粥的池黎打了个招呼,然后脚都没打弯径直去了符霄那桌。
应该是符霄先跟他说了句话,因为先听见的他的声。仅仅是听见声了,他话音被掩盖在一声清脆的餐盘落地声中,太模糊。
符霄在那清脆一声下,看见了池黎的侧脸。她正往两相碰撞的物体源头看,那样儿看起来是应激反应,有点呆。
相较于昨天,符霄更吃她今天这样。
跟朵小白花似的。
池黎注意力没过多放在那边,很快就又转回去喝粥,然后符霄看到的又只是背影了。
张庆还在耳边说着话,问他今天旅游团什么安排,他视线才撤回来。然后视线虚焦,脑子模棱两可地转了两下,意识过来这问题是抛向他的。
这给符霄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跟旅行团的对接一直是彭聿风来的,况且到这的两天,他都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没步入正轨。第一天是脾气上来了,心思不在这。第二天是被池黎占去了半天。今天算是正经的第一天。
符霄转头问彭聿风今天干嘛,彭聿风说去拍照,然后符霄问也没问就照搬似的回了。
谁都能看得出这人心不在焉。
倒是张庆诧异了,问怎么还去拍照。彭聿风就又解释一句说是旅游团安排的拍大合照。既搭上话了,彭聿风也礼尚往来地问张庆说你们今天干嘛去,张庆耸耸肩说不就还那样,接着画去。
符霄在听见这话时抬了下头。
视线冲着张庆,余光里是刚从桌边端着盘子站起来的池黎。
然后视线中心越来越偏。
和那天差不多的打扮,白裙,丸子头。看起来像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花。
桌上叔姨还在有条不紊地进食,边上彭聿风和张庆还在侃侃而谈。
符霄早就撂了筷子,一条腿搭在膝盖上混不吝的倚坐着。他看见池黎端着盘子走的平稳,然后离开餐厅,自始至终没分给过他一个眼神。
符霄眼睫眨了下。
行啊,真能装。
16. 破窗16
chapter16
当天晚上,符霄就收到了张庆的邀请。他们在后山组了局,叫符霄有时间的话带上朋友一起过去。
他俩早上吃饭那会儿加上的微信,当时张庆跟他说有机会一起玩,符霄应下了。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这兄弟这么有效率。
符霄男生缘一直不错,从小到大朋友一大堆,“良莠不齐”最能概括,挺难把他彻底钉在某一个圈子里。但又是个数得上名的人物,搁哪儿都能说上几句,在哪个酒桌都能喝上两杯。
这点随他爸,天生的交际人物,他得了个全,还多了点傲气,说白了就是那种觉得自己干什么事都能行的底气。这他自己意识不到,但别人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家里盛着养出来的。
有人说他逼格高,是个难办的家伙,但真相处起来又不是那么个事。
他傲归傲,但不飘,插科打诨,又痞话一箩筐。给人一种“哦,符霄好像也就那样”的错觉,其实不然,这是人家拓展人际的策略。他这点就挺高明的,彭聿风他们学不来。
因为上学那会儿金边镶的太厚,张庆对他多少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他觉得这哥们牛逼闪闪的简直了,所以跟他交朋友也牛逼。叫人去后山这是第一步,他就觉得符霄肯定会去。
因为年轻人嘛,总归有点共性,没有夜生活的日子太难挨。
张庆这点算是想对了。
符霄也确实没拒绝,因为这也在他的点上。
你就想啊,跟着一个有代沟的老年旅游团,又在一个信号不怎么好的山上,一起来的兄弟不是栽在空调屋里刷手机就是跟远在国外的女朋友视频,能想到的解闷法子除了玩游戏就是打扑克,几天下来人不麻才怪。
有人乐意带着玩,傻子不去。
他先漫不经心把事那么一提,再假模假样问他们意见,从头到尾一句自己想去的话都不提。
他料定彭聿风会接他的话靶,所以只要抛个引子,三下五除二,百分百通过肯定不是问题。
事实和他预料的无差,彭聿风确实那么做了,陈观南和程野全靠他带动。而符霄自然就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一个。
天全黑时,符霄他们到后山,那会儿已经聚了十来个人,大多都是生面孔,围着圈坐。音箱放歌,中间点火,有些夏天野营该有的氛围。
张庆一眼就看见符霄,他是打头的那个,穿了件亮绿色T恤,底下半裤插兜。一派少年样。
不光张庆看见了,站着的坐着的都看见了。视线投过来,第一眼辨出,不敢认,接着再看第二眼。
哦,这是符霄。
怔然几秒,接着窃窃私语。
叫了符霄这件事,张庆只跟余扬说了,以至于符霄现在出现在这,大多人都是懵的。
余扬知道归知道,但他不觉得符霄会来。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符霄来不了,他没那么闲,就算闲得要命,池黎在这他也没法来。
这意思张庆不是不明白,毕竟关于他俩的绯闻现在超话里还吵的不可开交,是得避嫌。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不信邪,他觉着两人之间肯定有事呢。后来两人越说越上火,最后也没能争出来个所以然,索性打赌谁输谁买酒。
结果显然,张庆赢得彻底,余扬甘拜下风。
两人过去迎人,余扬的嘴堪堪张开又闭上,对上符霄视线,想问什么又没问,最后佩服地认栽,在背后给张庆比了个六。
生人涌入,气氛难免暂时失调,但终归是校友,话题展开面多的数不清,况且现场E人居多,彭聿风和陈观南也都是活跃气氛的好手,很快又热闹成一团。
这也导致后来池黎到的时候压根没发现他们在这。
那会儿符霄刚被人安排了个地坐着,他嫌地上脏,屁股底下垫了个塑料袋。这就显出来他这人的一股菜劲儿,嫌弃却不扫人兴。这也算他的优点,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跟谁都能聊得上几句。
池黎站那的时候,他刚跟王乐森聊上远程操控机器人的话题。
有人往中央火堆里填了几条树枝,正燃得热烈,火星子上冒,把周围万物都笼罩进橘黄色的世界里。周围吵嚷,音箱放歌,到林俊杰的《修炼爱情》。
王乐森问他,他们设计的机器人如果导入程序是不是就跟市面上已有的那种差不多。符霄琢磨了下,觉得应该不是,这东西挺复杂的,一句话说不清。符霄想给他解释,脑子里遣词造句良久又不知道该率先从哪切入,于是又有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短暂沉默。
沉默间,火苗稀松,符霄再抬眼就看见她明晃晃地站在那。
有些触电。
她穿一条吊带的墨色长裙,收腰设计,头发没扎,散着搭在肩上。火光蹿动,橘黄色调也包裹了她,风情摇曳,美不自知。“惑阳城,迷下蔡”,大抵如此。
符霄一瞬间失神,好像被迷惑。待池黎环视一圈后发现他,视线相接,又是一激灵。他们隔着火光,四目相接。
无声独白割裂歌声,盖过青年熙攘。
池黎看见他呆愣的眼神,看见他影在火光里的面孔。
她不好奇符霄为什么出现在这,也不想探究为什么王乐森坐他旁边,她只觉得他这反应有意思。
被迷到了吗?
看样子是。
池黎嘴角弯了弯。
她这人其实挺有心机的,绝对不是可怜小白花那一挂,要是分剧本,估计会是个复仇重生回来的狠心大女主。
她知道自己漂亮,一直知道,毕竟她从小漂亮到大。而且她不是个花瓶,她知道该怎么将自己的优点转换为锋利的武器。
就比如现在。
池黎早知道符霄在这,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穿,也不会到这以后张望着看一圈。她就是故意找他呢,她知道他得来,而且她敢断言符霄也肯定知道她会来。说白了就是这俩人互相等着呢,看看谁先落进对方的圈套。
池黎身形修纤地立着,长发如藻,眸光低垂,睨着不远处的人。有来就有回,符霄也回视她,微仰的侧脸映着火光,碎发下压的眼睛眸光炽热。
谁也不是瞎的,左看右看,像极了瓜田里的猹。一顿眼神交流,最后索性开始起哄,又是一阵骚动。
有些玩笑能光明正大地开,有些就上不了台面。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都是大学生了也能分清,所以尽管起哄,也不过尖叫两声吹几个口哨,剩下真想说的就只能咬耳朵了。
就比如有人说符霄和池黎一个牛郎一个织女,急需在前边这火堆上搭一座鹊桥,他们这遥遥相望的眼神太让人心疼。
张庆耳朵尖,直接听乐了,左右端详完了觉得还真是他们说的那回事。他开始只怀疑俩人认识,现在看来这俩人之间的事可能还不少。
关键他俩眼神太黏糊,张庆一时也分不清到底真几分假几分,只是有种感觉顺着他天灵盖往上窜——
就是这个局真的组对了。
场子是他安排的,人也是他叫来的,所以推着人往下走的活得他来。
张庆瞟一眼池黎又无声笑笑,拎着话筒转了个个,打开在上边拍了拍,音箱随即传出“砰砰”两声撞击震动声。
先前起哄的人注意力被吸引到声源处,符霄看过去,池黎也顺着看过去,视线落脚点不约而同都落在张庆那。
后者表情十分坦然,笑声轻朗顺着话筒传出来,漫不经心。
众人视线汇在他那,他却不紧不慢,手下按着音箱切了首歌,然后跟池黎招手:“池黎,过来这边坐!”
前奏响起,池黎落符霄一眼,依言过去,坐好的瞬间,耳边恰好响起那首歌的第一句。
“我的环境里面现在只有你,
不可知否的双重地心引力。”
乐声质感迷蒙,混着人声嘈杂。
又几句过,池黎突然反应过来是沈以诚的《狂恋你》,以前她在画室的时候总听,随即向张庆斜去一眼。
张庆含糊笑了声,抬手要把话筒递给她。池黎没接,张庆撇撇嘴又收回去,自己拨了开关。
音量被人为调高,歌词清晰到每个字眼。
“……
不再想你是故意还是问题,
你就是我最爱的设定,
用我的手牵着你向前走,
不愿再让你低头,
……”
有人欢呼捧场,节奏充斥耳边,分不清声音究竟是沈以诚的还是张庆的,场面一度活跃。
有人唱歌唱的手舞足蹈,有人坐着尴尬的脚趾扣地。
王乐森夹在某两人中间,头皮发麻,大拇指上的死皮已被扣的彻底。符霄坐他左边,池黎在他右边,偏两人都淡定自若,丝毫没有要搭话的意思。王乐森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思前想后索性当个死人的好。
一首歌过,话筒被传到别人手里。
张庆下场,顺手往火堆里扔了两条树枝,先前燃着的炭火被砸出一汪火星。想看看那边状况,刚侧头视线就被人截住,苏可星这会儿才找过来。
她随意扫了一圈,发现余扬没在,问张庆。
张庆回道:“下山买酒去了。”
苏可星惊喜:“还有酒呢?他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张庆往外围走,苏可星跟在后边。
张庆:“打赌输了呗。”
苏可星扬着调子“嗯”一声:“打什么赌?”
张庆笑笑没说话,视线越过她落在后边一角,然后朝那点了点下巴。
苏可星回头看向他示意的地方。
眼皮抬起又落下,眯眼又睁大。先看见几乎同时朝她望过来的池黎,然后又看见符霄。以及夹在他们中间如坐针毡的王乐森。
从左到右扫下几个来回,才实实切切地确定完,然后一连几个惊呼词出口。
“怎么回事?”她问。
耳边音乐太响,张庆一时没听清,但看她表情能猜出个大概。张庆拉她到人后边,回的含糊:“就你看见的那样。”
苏可星视线错过去,一脸难以置信,空当几秒,最后由衷地评价一句:“你是真勇。”
后来音箱几乎没电,余扬终于搬着箱酒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当时热情似火非要跟去帮忙的彭聿风。
见人回来,苏可星眸子也亮了,紧忙起身搭手,然后借着发酒的由头给王乐森拽起来“脱离困境”。苏可星前脚刚拽起王乐森,后脚张庆就捣鼓了个手电筒张罗要玩游戏,打的一手好配合。
余扬和彭聿风转着圈儿挨个儿发酒,张庆在那头指挥人坐紧凑点好玩游戏。
玩什么?
张庆说真心话大冒险。
有人快言,当即“切”一声,说这游戏简直老掉牙。张庆白那人一眼,反驳他这叫经典,随即从裤兜里掏出来副牌。
他搁明面上晃了又晃,说:“看见没?有意思的在这呢。”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符霄当时正抬着头,好巧不巧看见他晃那一下。
符霄当即眉头跳了跳。
他直觉张庆这牌是晃给他看的。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下一秒张庆就瞟了过来。他看见张庆漫不经心拨亮了手电筒开关,紧接着叫了他一声,然后打商量——
“哥,别愣着了,你往右边坐点呗,好玩游戏啊!”
让人难以拒绝的语气和态度。
符霄盯他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腹诽这伙人算盘珠子打的太响。
右边就是池黎,跟他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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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两个人的空地。明明几分钟以前,这还坐着张庆和王乐森,就这么不大会儿的功夫,他们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就直接把他们俩安到一块。倒不是说有多尴尬,只是这种似乎被人算计了的滋味特别怪。
符霄依言挪过去,抬头撞上池黎意味不明的目光。
是存疑,还是得逞,他分不清,因为那神情最多只在她眼睛里存在了一秒。
符霄眸光闪了下,右眉微扬,明知故问地问她什么意思。
池黎默声不言,指尖玩弄发尾,对他勾了勾唇角。
又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甚至能闻见甜腻的栀子花香味顺着风来。
……难搞。
酒很快发完,拉环开盖的声音错落接连。张庆关了音箱,站到中央介绍游戏规则。
“升级版真心话大冒险——”
“我手中有一副牌,其中一半是真心话,另一半是大冒险。被选到的人就需要从这里面挑选一张,按照上边的指示去完成任务。”
彭聿风问:“怎么决定自己抽哪边的牌?”
“那得看你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余扬问张庆:“你不玩?”
张庆摇头,故意捏嗓子:“我是主持人哦~”
余扬:“……你成功恶心到我了。”
忽略小插曲,很快进入正题。
手电筒被打开放躺在泥土上,光线成柱,转着一圈又一圈。
开始几局不大顺利,手劲不够轮不到人又或者手劲太大直接把手电筒甩飞,后来逐渐上手,能指到人了,抽到的也多是些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余扬那局,他难得选了大冒险,这在一众“玩不起”的真心话中清新出奇。大冒险难得,可抽中的牌却不尽人意。
“用陌生号码给不在场的朋友打电话,要求是不暴露身份且一分钟内不被挂断。”
任务太简单,有的男生蔫坏,不肯轻易放过他。最后打着升难度的名义,琢磨半天想出来一个损得不行的法儿——让他给侯超航打电话。
后来电话真打了,也被接通了,还开得免提。
开始余扬为了拖时间就装沉默,侯超航在那边用“喂”和“你好”换着试探。众人憋笑,余扬也难得词穷,最后绞尽脑汁找了个话题:“请问侯先生您买保险吗?”
此话一出,池黎差点笑出声,估计电话那边的侯超航脸都黑了。
余扬现在可管不了侯超航的脸黑不黑,他刚找到节奏,围着买保险的好处又是一顿输出。间隔的片刻,明显感觉到侯超航那边默了两秒,然后“嘟”一声。
人直接把电话挂了。
更有笑点的是余扬也倒霉,生拉硬拽油嘴滑舌地卖半天保险,通话时间也没到一分钟。
——五十八秒。
这下换余扬脸黑了。
大家爆笑出声,场子像是被按下了某个隐形按钮,又热又燃。
余扬骂骂咧咧,埋怨侯超航怎么就不能多听他说几句。张庆怼他说自己嘴皮子不行,可别在这怨天尤人。一说这个,余扬更不服气了,语气铮铮地强调当年自己在教学楼里经过,可是连保洁阿姨都跟他sayhello。
给周圈人笑得不行。
……
夏日夜晚昆虫鸣叫,池黎影在篝火中,暖色调火光打在脸上,整个人温暖又柔和。符霄仍在她旁边,这会儿人早已换了姿势,朝着她这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手电筒再次转动,新的一局开始,光束化成钟表指针,寻找下一个“幸运儿”。
池黎无精打采地拄着脑袋,眼皮掀起的瞬间瞥见那束光慢慢悠悠晃到他们这边,然后又碾着泥土在她面前停下。
光直直地照在她的鞋尖上。
静默两秒。
然后有人惊呼出声。
“哇塞!!”
“好手气!!!”
起哄。
池黎瞌睡醒了大半。
手肘离开脑袋,直起身的过程中,张庆已经走到面前。
“池黎,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张庆摊手展牌,一脸兴奋。
玫红背样的卡牌,左右手各一式样。但无论哪边都是荆棘丛生,左边是蝴蝶,右边是蛇,它们都被荆棘藤蔓束缚,挣扎不堪。禁忌、神秘扑面而来,叫人犹豫不决。
如果说真心话可以剖析内心的一角,那大冒险或许就代表着探索。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池黎犯难。
本质来讲,对于这种剖析人性的游戏她一直喜欢不起来,何况她又是个选择困难症重度患者。
左右来回看了几遍,到底是难以抉择,有一次好不容易抬手到半空结果又放下了,吊的的人心尖痒痒。
符霄就在旁边,隔着顶多二十公分的距离歪头看她。他看见她长睫掀起又落下,也看见她因犹豫不决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他静默几秒,又蓦地开口:
“喜欢蝴蝶就选蝴蝶,喜欢蛇就选蛇,没什么难选的。”
语气悠悠,玩世不恭。
池黎回头,对上他神色坦然的一张脸。符霄不意外她会回头,混不吝地扬起下巴朝张庆那点了点,示意她尽快选择。
喜欢哪个选哪个?
那她喜欢蝴蝶。
随意摸出一张,了然是没有看的心情,索性直接递给张庆。
张庆接过,意外她居然真听了符霄的,竟然随便选了张冒险牌。
不像她的风格。
牌面翻过,张庆怔然,待看清字后嘴角的笑彻底僵了。
“什么牌啊?”有人好奇地扯着嗓子问。
张庆抬眼,“……和距离最近的异性对视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