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恋爱脑闪婚后》
1. 第 1 章
“你要结婚了?!”
电话另一边,年轻女人的声音尖锐又惊诧,仿佛她不是要去结婚,而是准备去跳楼。
纤瘦白皙的指节无意识地摸索着放在桌面上咖啡杯,迟意站在落地窗前,心不在焉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流行人,轻声回应:“嗯,先告诉你。”
好友许若凌深吸一口气,勉强理智询问:“不是,你找的这个男的是个什么条件啊?多大了?人丑不丑啊?”
“嗯……”迟意整合了一下信息,掰着手指头数,“25岁,有一个哥哥,刚上班,现在在一所高中教数学,长得挺好的。”
“天呐,你怎么想的!”她恨铁不成钢,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这年头傻逼才结婚呢,你孤零零一个人,也不怕他们欺负你啊?再说,他一个老师能挣多少,赚的还没你零头多呢,你去扶贫吗?要是嫌钱多没处花,你给我花啊,我一定把钱花得轰轰烈烈!”
迟意说话时咬字像播音员,但是语气却温吞冷淡,沙哑得恰当好处,“年纪到了,相亲遇到差不多的,就决定结婚了。这不奇怪。我没考虑过男方的条件,人适合就行。”
许若凌冷笑:“你哄我呢?还年龄焦虑上了?那男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迟意没办法向许若凌描述她想象不到的世界——每天在公司和房子之间两点一线,社交平台永远只有工作相关的信息,没有亲人朋友关心,也没有兴趣爱好消遣,每一天都毫无波澜、一成不变,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她开始感到孤寂。
“感觉生活没什么意思,就突然想养一个小孩。”
“……”许若凌思维凌乱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还是不理解。那你从精子库挑一个好了,干嘛还要找个累赘啊,到时候万一又分孩子又分财产的。唉,我就说你单身久了要出问题,给你介绍男人你还不乐意。”
许若凌家世好,现在专职在家啃老,没有世俗压力,男友一个月一换,玩得正开心,这辈子都没想过结婚。
在她看来,结婚是慢性自杀,生孩子是堕落灵魂。
迟意感到一阵忧伤,她的个人边界感非常强烈,完全无法向任何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所有接触过她的人给的最多的评价就是——高冷。
唯一算是朋友的许若凌,她们认识了近二十年。即便如此,迟意在她面前也都不能完全放松地做自己。
她自己也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依偎在男友身边的模样,索性决定放弃正常交往的途径,寄希望于遇见同频的人快进到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
她低声道:“我考虑过一个人,但是……我还是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友人的思想像刚出土的清朝文物,许若凌抓耳挠腮了一会儿,问道:“你和……”
她把不好听的话咽回去,礼貌道,“和那个人认识多久了啊?”
“三个月。”迟意回答得很快。
“卧槽,卧槽。”许若凌简直惊呆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看着迟意一脸天真抱有幻想走入坟墓,痛心疾首道,“你真的疯了!”
缓了一会儿,她提议道:“那个遗产受益人,不用客气,直接填我的名字就行。我不会让你的钱白白浪费的。”
迟意轻快地笑了一声,嗓音动听。
“你想的太可怕了。”
许若凌只知道她极端!
她咂了咂嘴,问:“你们办婚礼吗?”
“我不想办,他就说不办,直接出去度蜜月。”
“好好好,你赶紧把他身份证拍一下发我,等你失踪了我还能及时帮你报警。财产转赠协议也快点签一下,别便宜了外人,我说真的,迟意,迟意?”
许若凌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页面,拿起抱枕用力地捶打沙发。
体型小巧精致的马尔济斯犬摇着尾巴跑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垂下来的手指。
她立刻嬉笑颜开,将小狗抱紧怀里,“还是小狗最好!”
另一边,迟意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轻轻一哂,喝了一口苦涩的黑咖啡。
她知道许若凌在开玩笑,她压根用不着惦记她那点财产。
助理吴寄凡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把一沓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总监,这是明天上午培训会议的参会人员名单和会议相关资料,请您确认一下。另外,下季度项目计划表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您有空看一下。”
迟意有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对她说:“对了,你看看能不能把我近期要做的事情集中安排一下,我下周不在。”
“哎?”吴寄凡愣住,要知道自打她进公司以后,就没有见过迟意请一次假,她可是办公室的不(请)假传说!
她小心试探地问,“您是有别的什么安排吗?”
“嗯,去结个婚。”她靠在椅背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说起来,他跟你一样大,还跟个小孩似的。”
吴寄凡忍不住羞赧地笑了一下,然后抑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八卦欲,推门出去,激动地跑进了工作室传播了这一重磅消息。
迟意不知道他们的消息传得飞快,还在思考等会儿下班要怎样应付自己的未婚夫。
她本科毕业以后,经过了两次跳槽稳定在了现在的这家公司,因为生活过于简单,便把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里,加班应酬出差之类的苦差事她包揽得毫无怨言,27岁便成为了公司最年轻的行政总监,下属也都对她服服帖帖。
然而除了与工作有关的事情,她对生活技能和人际交往其实都是很欠缺经验的——
她能和同事以及下属打好关系,但是不知道如何和朋友相处;
她会组织会议或者接待访客,但是她不会做各种美味的饭菜或者换电灯泡。
为了提高相亲成功率,她筛掉了那些看起来稳重成熟事业有成的男士。
于是碰见了现在的结婚对象。
临近下班还有半个小时,迟意收到了何云煦发来的消息。
【何云煦:等会儿我去接你怎么样?】
【何云煦:[小熊转圈.GIF]】
迟意思索的目光落在表情包上,抿了抿唇。
她敲字。
【好。】
其实迟意每天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不过他愿意来接就接吧。
过了一会儿,迟意对着镜子开始补妆——虽然她本人并不喜欢化妆,但是化妆在职场已然成为了一种社交礼仪。
十分钟后,她将化妆包收起来,然后合上电脑,装进皮包,走出办公室,乘坐电梯向下,微笑着同事道别,走出了公司的玻璃大厦。
何云煦的车就停在路边,似乎是看见了她,他从车里出来,向她走去。
他身量极高,皮肤白皙,皮相很优越。简简单单的衬衫西裤,他穿得很清爽帅气,吸引了不少路人偷看。
走到近处,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颊边绽开了两个小小的梨涡,向她伸出了手。
迟意垂眸看了一眼,将自己的包递到了他的手里。
“好重。”何云煦瞄了一眼里面装的东西,“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吗?”
迟意“嗯”了一声,解释:“因为下周要请假,所以这周加加班。”
她坐上了副驾驶座,拉上安全带,问道:“去哪?”
“去皇冠,我们去挑婚戒。”
皇冠是世界顶级的奢侈珠宝品牌,听说里面随便一件首饰都能抵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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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辆车的价格。
迟意略一挑眉,没想到他会这么重视这场仓促的婚姻。
何云煦和她说话还有点放不开,轻声细语地问她上班忙不忙。
这不怪他,他们才认识三个月,拢共只见过三五面。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周前,迟意问他要不要和她结婚。
迟意说,不忙。
然后她有点在意地问:“为什么来接我,你要转圈?”
“嗯??”何云煦眨眨眼,猛然意识到什么,好笑道,“那个是表情包,不是我。”
迟意若有所思地重新调出了聊天界面,和他对比一番:蜂蜜色的小熊带着幸福的笑容,用一个芭蕾舞的姿势优雅地转着圈。
“你们很像。”
“……谢谢。”
车内有点安静,何云煦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轻柔的音乐,迟意则看向了窗外,黄昏辉煌盛大的光包裹了整个城市,天空和江水都金灿灿的,像是镀上一层黄金。
皇冠线下店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占据整整一层的空间,装修得富丽堂皇,灯光璀璨,如同宫殿。
金灿灿的招牌大字旁还有两个字——世纪,皇冠是世纪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穿着讲究精致的男男女女在柜台穿梭,来自世界各地的ServiceAssistant介绍着同样来自世界各处的宝石。
迟意对奢侈品并不感兴趣,她对婚礼、婚钻、仪式也毫无感觉。
但是何云煦似乎很在意,在她提出不举办婚礼后,他表现得非常抗拒,直到迟意告诉他,她不会有亲友来参加,他这才作罢。
当然,迟意能理解他,他尚且年轻,对婚姻抱有诸多幻想,想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无可厚非。
何云煦对年轻的导购说了什么,对方点头微笑,说了一句“稍等”。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恭敬热情地领他们到了一个柜台。
他从保险柜取出来一个深色木质盒子,示意他们打开。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紫黑色丝绒布料,上面镶嵌着一对钻戒。
男士戒指很简单日常,银色圆弧型素戒嵌入了几颗晶莹的钻石,灯光下闪闪发亮,如同星辰。
女士戒指则是相对繁琐精致复杂得多,贯彻了欧洲古典华丽高雅的风格,中间嵌入的石头是一颗两克拉左右的椭圆型红钻石。
迟意有些迟疑地望向何云煦。
“为了快点买到合适的,我提前联系他们定制了戒指。”何云煦向她解释,然后紧张兮兮地问,“你不会不喜欢吧。”
迟意:“……不,我都可以。”
收到她的肯定,他很开心,握住她的左手,柔声问:“试试?”
迟意没有意见,只是担忧他们两人的钱包:“应该很贵吧。”
何云煦将戒指套入她白皙骨感的无名指,大小正正好好,近乎血色的红钻石衬得手指更加冷白修长,就仿佛戒指是专程为她设计。
他眼神一暗,嘴上道:“不贵的,我打听过了,他们私底下都卖的人造钻石,才几万吧。”
一旁的中年男人满头问号,恨不得跳起来大喊,造谣!污蔑!广告牌上都写了纯天然宝石!说那样的话良心不会痛吗!
他希冀地看向女方,希望她提出质疑,然后男方赶紧说出实情,最后女方感动得几乎晕倒在他怀里。
——品牌收获清白,他们收获真爱。
“哦。”迟意没什么反应。
中年男人险些绝倒。
何云煦克制住想亲吻她手指的欲望,将自己那一枚戒指带上,快乐道:“那我们什么时间去领证?”
迟意摸了摸钻石的冷硬冰凉的棱角,想了想道:“这周五吧。”
2. 第 2 章
话说回来,两个人结婚这件事,一开始虽然是迟意先提出来的,但是何云煦张罗得最积极。
两个人是彼此同事的朋友牵线介绍认识的,才认识三个月,只吃过三四次饭,顺便逛过几次公园,彼此并不算太熟悉。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海洋主题的西餐厅。
何云煦是被自己的狐朋狗友骗过来的,起初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相亲局。
直到一位穿着一件深红色衬衫,乌发如瀑垂落肩膀的女性语气疏离又礼貌地问,他是否是何先生时。
他眼睛睁的大大的,呆了好一阵,好半天才缓过来,顿悟这顿饭的意图。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嗓音很独特,柔和低哑,尾音倦怠。
“初次见面,我叫迟意,迟到的迟,意见的意。”
迟意的肤色很白,眉眼冷清,漆黑的眼瞳很沉静,盯久了有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骨相却生得优越,五官精致得像艺术馆里的大理石膏像,一头浓密蓬松的秀发,美得望而生畏。
最令人难忘的却是她身上的气质,冷淡,疏离,慵懒,还有一种离群索居的阴郁厌世感。
整个人像一颗棱角分明、冷硬清透的红钻石。
何云煦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何云煦,白云的云,和煦的煦。”
迟意轻轻地微笑了一下,那张绝美的脸瞬间鲜活起来,他才发现,她笑起来是很柔软甜美的。
“要先点菜吗?我来请客。”
何云煦有点手忙脚乱地找出菜单,连忙道:“请客?当然,我请客!”
他糊里糊涂地勾了几道菜品,这才猛然回过神,讪讪地将菜单递到她面前。
“你吃点什么?”
迟意捏着圆珠笔,一道道看了很久,才勾了一道蔬菜沙拉和一杯鲜榨橙汁。
何云煦诧异问:“只吃这些吗?”
“嗯,抱歉,我不喜欢海鲜。”
何云煦半响才道:“那我们换一家餐厅。”
“嗯?”迟意诧异地看着他,“我听说这家店要提前很久预约,况且我本来就吃不了多少。”
“不是吃多少的问题,哪有让你只吃沙拉的道理。”
何云煦飞速地滑动手机搜索附近的餐厅,“你能吃辣吗?”
“不太能。”她沉静地回答。
“走,去别的地方吃。”他主动地帮她拎包。
迟意没有客气,轻声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岁。”他喉咙泛渴,匆匆别开视线,不敢直视她。
“真巧,跟我助理一个年纪,感觉还是小孩。”迟意有点无奈,吴寄凡那个小姑娘就呆头呆脑的,她带她不得不多上心。
何云煦以为她嫌弃,脱口而出:“年纪小点,更会疼人。”
说完,自己先控制不住,耳后到脖颈红成一片。
迟意温和地点点头,并不反驳,“你说得也对。”
何云煦带她去了一家距离很近的江南私房菜馆,装修得古色古香,眼下已经过了饭点,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
点完了菜,何云煦帮她倒了茶,已然进入了状态,“迟小姐,你做什么工作?”
“在华铭做行政。”她捧着茶杯仔细地吹。
“我刚工作,是教师。”何云煦在脑海里计算他们的匹配度。
听起来很合适。
“你多高?”
“187。”
迟意温声道:“好高。”
何云煦被夸得飘飘然,幸好他长得高,穿上鞋更高。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两个人,四菜一汤,如果不是吃不完,何云煦真想搞一个满汉全席。
“何先生的学历方便说一下?”
何云煦是国内顶尖大学毕业,又去欧洲留学两年,可以说自带光环。
外形好,智商高,年纪轻,还是人民教师。
迟意非常满意,就看对方有没有意向了,她温柔道:“我没有问题了,你有想了解的吗?”
何云煦犹豫再三,忽然小声问:“冒犯问一下,迟小姐你这么漂亮,也需要相亲吗?”
迟意言简意赅:“谈恋爱和结婚不一样。”
“哦,那……在我之前你相过几位?”
“你前面只有一位。”迟意懒懒地依靠在木质座椅上,有一种模糊年龄的从容感,“他倒是比我年纪大,但是比我矮,后来就没再见面了。”
“你应该配最好的。”何云煦毫不犹豫地说。
迟意:“谢谢。”
第一见面聊得非常愉快,何云煦提出送她回家,刚到家里,狐朋狗友的电话打过来。
“怎么样?又漂亮又有实力的大美人!哥们是不是特别厚道,第一个就介绍给你玩,我看见她第一眼就觉得你会喜欢!”
吊儿郎当的语气里隐隐透出轻蔑,还有一股将人玩弄鼓掌的优越感。
在他们这种出身的人的眼里,世界是可以横冲直撞的乐园,没有背景的人则是可以随意玩弄宰割的孱弱羔羊。
何云煦尤其不喜欢他们这幅十足傲慢的派头,冷冰冰道:“焦烨轩,这种恶作剧可一点都不好玩。”
“哼,你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不定对方还觉得赚到了呢!我牵线搭桥,还成就一番好事。”
“你做得太过分了。”何云煦语气里含着怒气,末了又道,“以后别再找她!”
“哇,何二公子你这是连吃带拿,立马翻脸不认人啊?看来是很满意的吧?发展到哪一步了?”
焦烨轩语气调笑,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从茶几上拿起威士忌,菱形水晶玻璃杯折射出包间内璀璨瑰丽的灯光,极尽奢靡。
他讲了大半天没得到回应,拿下手机一看,何云煦老早就挂断了,后面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到。
他脸上挂不住,对旁边人道:“世纪集团的小儿子,你没见过,人特别天真无邪,不知道他家怎么养出来的。”
天真无邪是实打实的贬义词,旁边人立刻意会,附和着大肆抨击,把他不好说出来的话全替他说了。
焦烨轩听得舒畅,末了还装模作样地维护了几句。
“他现在就是单纯,等以后他就知道我的好了。”
何云煦挂断电话,气闷极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该把一个独立的人当成大型玩具,玩弄鼓掌。
幸好迟意是碰见他,如果是碰见别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后来他们又陆陆续续见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他们在江滨木道上散步。
岸边长满水草和芦苇,远处是看不见尽头的碧蓝江岸,有悠远绵长的萨克斯乐曲,伴随着午后温和慵懒的阳光,缓缓流向他们。
他们坐在椅子上休息,江水带着阻力撞在岩石和木道上,发出咕咚咕咚的细微响声。
在氛围恰当好处的时候,迟意捧着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雪松甘冽的冷香喂到了他嘴边,与她气质截然相反的,是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
没有更深一步的亲吻,迟意很快地回过头,直直看向江面,眉眼清淡,瞳仁乌亮。
她说话总是很慢,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会郑重兑现的承诺。
“要不要和我结婚?”
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刚才还沉浸在柔情蜜意里的梦幻里,转瞬间碰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他拉回现实。
“是不是太快了,也许我们还能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多深入了解,婚姻不能儿戏。”
“我想的清楚,我很喜欢你。”迟意说。
何云煦心脏砰砰跳得极快,他感觉自己掉进了蜜罐里,一切甜蜜得有些不真实。他飘忽道:“你喜欢我吗?”
她总是冷静从容,连刚才亲吻他都未曾捕捉到一丝纰漏。他确认自己是很喜欢她的,但是却不敢确认她的感情。
“嗯,我外冷内热,其实我心里很欢喜。”迟意冷冷淡淡地吐字。
何云煦深信不疑,深吸一口气,做了这辈子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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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决定,答应了下来。
在答应结婚后的第二天,他就潜入了自家老宅——偷户口本。
户口本锁在二楼书房的保险柜里。
他输入密码,失败。
“?”
警报铃声突然启动。
“。”
他站起来,回过头,亲哥和堂姐就站在身后。
一个身形高阔,一双极具压迫力的眼睛质问地看过去;
一个身姿优雅,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云旭,不好好在学校教书,怎么跑来这里?”
何云煦讪讪地打了一声招呼,“哥,姐,学校要收集老师信息,我过来确认一下。”
亲哥何元卓开口:“这点小事,你跟我讲一声就行,干什么要跑回来趟?”
堂姐何英哲嘲笑,“还不如说零花钱不够用,然后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姐姐我一心疼,说不准就替你打掩护。”
何云煦沉默片刻,说:“我能问一下,你们怎么知道的吗?”
何英哲打了一个响指,“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何元卓:“你办公室都知道你在谈恋爱,一打听就知道。你昨天大半夜还打电话给婚礼策划师问时间,人家打电话过来恭喜的时候,我快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
何英哲举手:“我在旁边,我能作证。”
何云煦因为兴奋而鼓噪的血液冷却下来,他淡然道:“对,我就是要结婚。”
他语气极为坚定,在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面前丝毫不露怯。
“混蛋!”何元卓怒道,“你觉得这婚结的合适,你怎么不敢去爸妈面前讲!”
何英哲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是啊是啊。”
何云煦:“我自己心里有数,所有的后果我都会一人承担。爸妈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何英哲拍手:“完球,这弟弟是恋爱脑。”
何元卓听不下去,几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领,狠声道:“我把话放这,你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何英哲她走上前,拍了拍何元卓的肌肉绷紧的大臂,“松开,他是恋爱脑,你劝不动的。”
何云煦的眼神很坚决,何元卓对这个神情太熟悉了,不由得怔忪地松开手,他轻轻地理了一下领子,皱紧眉反驳:“我不是恋爱脑。”
“啊对对对。”
“我们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
堂兄妹两人各自无语看天花板。
何英哲说:“唉,其实我们俩就敲打敲打你,你决定好了,结就结吧,你哥多溺爱你,哪天你决定去当乞丐你哥能在旁边递碗。我们主要怕她是冲着你的腰子来的。”
何元卓抖着手:“必须全须全尾的回来,骗点财骗点色那都是次要的。”
何云煦:“……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何英哲按住他的肩膀,深沉道:“云煦啊,你不知世事险恶。”
何云煦眼含热泪,无比感动:“对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可以要我的新婚礼物吗?”
何英哲匆匆收回手,“得寸进尺!”
“哥,市中心的那栋秋水台别墅能送给我和她当婚房吗?
“还有下周即将在Bonhams拍卖会上起拍的钻石“ArgyleMuse”,我真希望那颗宝石能成为我们婚戒的主钻。”
何元卓哼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但是爸妈那边,我不会帮你。”
“哥,你放心吧。如果我和她再认识久一点,爸妈一定也会很喜欢她的。”何云煦橘棕色的眼珠像一颗橘子糖,充满热诚真挚。
何元卓静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不知道她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但是以后想离婚就干脆离,家里帮你兜底。”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咬紧牙:“留个心眼,陌生地方别跟着她去。”
何云煦:“……哥,你能别再脑补奇奇怪怪的事情吗?”
3. 第 3 章
周五,一个响晴天气,天空湛蓝湛蓝,一碧如洗。
两个人去拍了结婚用的登记照片。
摄像师看着手里的照片,连连称赞郎才女貌,问他们能不能留一张在照相馆做样片。
何云煦看着洗出来的照片,喜不自禁,爱不释手,坚决地婉拒了对方。他一点都不喜欢让别人大喇喇地看他俩,照片贴在结婚证上他们自己欣赏就可以了。
因为不是特殊节日,民政局没有什么人,领证很快。
登记的小姑娘把结婚证发给他们,还很热情地祝福他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何云煦矜持地道了一声谢。
迟意低头看着手上崭新的结婚证,没有说话。
车上,何云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状似不在意地问道:“婚房还没买,但总要先住在一起,是我搬过去,还是你搬过来?”
迟意闻言思考了两秒钟,抬起头道:“去你家里吧,我东西少。”
她曾经去过他家里一次,他邀请她去他家吃晚餐。那是一套距离他工作地点很近的单身公寓,空间很宽敞,阳光通风都非常好。装修很简约舒适,足见主人的用心。
相比之下,迟意的家就稍显简陋。
迟意在家的主要活动时间为晚上和休息日。
活动地点主要集中在卧室,卧室里家具简单,一张床、衣柜以及书桌,兼具了办公和休息的功能,十分便捷。
她不用厨房,但是会用餐桌吃外卖。
客厅最鸡肋,她不用接待客人,买房配置的电视,甚至一次都没打开过。
迟意觉得她搬去他家里更方便一点,差不多只用带一个人。不过何云煦提出搬到她家里,她也不会有异议。
于她而言,都没什么差别。
何云煦清俊的眉眼弯了弯,虽然这只是件合情合理、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却觉得这是迟意爱他的细节,让他很受用。
开车去了她家,陪着她打包行李,何云煦这才发现迟意的东西真的少得可怜,家里没有一件不实用的东西。
“你是极简主义者吗?”他不可思议地问。
迟意看着自己手上一箱许若凌送的口红,不知道他怎么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是。”
“你竟然只有一个杯子。”他手里拿着的是她用来泡咖啡的白色马克杯,她当时买了两个,其中一个放在公司。
“……嗯,一个杯子够用。”
“我以为你晚上会抱着玩偶睡觉。”何云煦看着她冷淡风的床上三件套点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觉得你是那种外表冷淡,但是内心非常柔软、尤其喜欢可爱东西的那类女性。”何云煦把自己脑补的内容说出来。
“你少看一点漫画吧。”迟意如是说。
她知道他家里有一整面书柜收藏了许多漫画。
她的衣服也全是成熟商务风,何云煦简直痛心疾首,她不多尝试各种风格打扮自己简直是暴殄天物,对不起自己的漂亮脸蛋。
总之,由于何云煦一直唠唠叨叨,最后只在搬行李上帮上了忙。所有东西收拾出来,汽车的后备箱竟然完全够用。
到了公寓,迟意绕了房子走了一圈,找到一张原木空桌,将电脑放了上去,算是圈定了办公地盘。
何云煦把摆在外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迟意的行李很快收拾整理好。
她说:“我以为你会养猫。”
何云煦眼神暗淡:“我对猫毛过敏。不过,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养无毛猫。”
迟意只是随口一问,她对小动物无感。
她摇了摇头,转而道:“我饿了。”
乌眸明亮,语气理直气壮。
何云煦问:“你想吃点什么?”
“都行。我们也可以点外卖。”
迟意依稀记得他对她讲过自己喜欢做饭,既然如此,家里做饭的人肯定就是他。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是何云煦很想在她面前多露几手。
他先炒了一个酸甜口的番茄炒蛋。
迟意闻着味凑过来,很有礼仪地问:“可以吃了吧?”
他把菜盛进莹白的碟子里,然后熟稔地刷起锅:“稍等一下,锅里还炖着牛肋条。我等会儿再炒两个。”
迟意说:“不用再做了,两个人吃是够的。”
确实够了。
迟意吃的猫食。
何云煦还以为之前和她吃饭都是她矜持,今天才发现,她饭量好像真就那么小。
埋头吃米饭,有时候还会忘记吃菜。
他心念一动,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唇边。
她嘴巴一动,吃了。
他又喂了一口。
她看了他一眼,又吃了。
何云煦感受到了投喂的快乐,还想再喂。
迟意迅速地把碗里的米饭吃完。
“饱了。”
结束得好快。
何云煦眨眨眼睛,有点遗憾,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饭。
***
“你先洗澡。”
何云煦教迟意用自己浴室的花洒,不忘叮嘱:“我的洗浴用品你也可以用。”
迟意点点头。
抱着自己的浴袍进去。
何云煦无事地坐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开始抚起床单上的褶皱,又正了正枕头的位置。起身检查了一遍窗户,又重新拉上窗帘。站在房间中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才继续在床边端正地坐好。
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确信。
等待的时间悄无声息。
迟意裹着浴袍,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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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擦拭头发边出来。
淋浴后的水珠顺着湿濡的长发和冷白的下巴沉静地滴落,整个人如同雨季被打湿的水仙花,冰肌玉肤,出尘绝俗。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静静地回头。
何云煦本来想走过来看看情况,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看得呆住,呼吸都忘记了。他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迟意这样的,每一处他都喜欢。
一想到等会儿还能睡在一起,整张脸都红成熟透的虾米。
他匆匆地开口:“我也去洗澡。”
迟意坦然自若得多,轻轻点头,绕过他进了卧室。
她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望着远处灯火闪烁的天际,玻璃的隔音很好,人间喧嚣都离得很远。她的视线漠然地落在玻璃映出的自己,身形清瘦,眼睛失神而暗淡。
何云煦刻意洗得很慢很慢,虽然他很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是迟意可是他的老婆哎。
他要怎么表现更好一点?
没办法,只能努力把自己洗得香香的,从容自然地回到卧室。
迟意还在擦头发,半湿的头发杂乱极了。
何云煦合上门,温声问:“我帮你吹头发?”
迟意看了他两秒钟:“好。”
她脊背端正地坐着,何云煦也摒除杂念,细细地将她的头发吹干。她秀发长至腰侧,层次分明,显得人很温柔。
他把头发吹干,又拿出来梳子帮她梳,“这么长是不是要留很久?”
“好像是。”她说,“我总是忘记去剪。”
何云煦忍俊不禁:“很好看,很适合你。”
他想说你剃光头都很好看,但是似乎很破坏气氛,默默地咽下了。
迟意很淡定地说了声“谢谢”,看来不止一次被夸过,很坦然地接受。
磨磨蹭蹭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在床上躺下,只是在宽大的床上显得泾渭分明。
夜晚的巨大根系盘旋在卧室的角落,灯光微黄柔和,照得整个房间影影绰绰。
何云煦年轻英俊的脸光影分明,眉眼隽秀深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金灿灿的麦田,散发着甜美诱人的气息。他身材极好,肌肉既不过分发达显得可怖,也不瘦弱纤薄显得文弱,是很俊美的那一类。
为了平复过于激动的心情,他像往常一样拿起漫画书读,还问迟意要不要一起看。
迟意礼貌地拒绝了,她睡姿很乖巧,双手交叠在腹部,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何云煦翻了几页,很难记得自己看了什么。于是合上了书,竭力压抑着频率过高的心脏,几乎感到一丝疼痛,他带着被夜色浸凉的气息俯身靠近她。
“迟意,我可以亲吻你吗?”
迟意睁开眼睛,平静地仰着脑袋回望过去,那双漆黑的眼睛很纯粹,语气纵容。
“嗯,请便。”
4. 第 4 章
傍晚五点多,飞机在h市机场降落。眼下十月份,天边满是闪烁的星子,瑟瑟冷风吹在身上,一身寒意。
新婚夫妇拉着行李从机场出来,深秋的风便像冰冷的小刀一样刮过脸。
何云煦找出来围巾帮迟意带上,语气轻柔地问她:“冷不冷?”
迟意左右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闻言摇了摇头。
“打车去酒店吧。”
何云煦晃了晃手机:“我提前打好了,去路边等吧。”
说话间,他们两人靠得很近。
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想牵她。
“嗯。”迟意迟钝地没有发现他的暗示,以为自己的手碍事,便插进兜里,拖着行李往前走。
“……”
何云煦郁闷地跟在她后面。
毕竟是在度蜜月,且他们两人都是经济独立的年轻人,酒店的规格订得很高,房间非常宽敞,各种用品一应俱全。
把行李放下,何云煦拿出手机打算点外卖。
原本他们今天上午就该到的,但是迟意早上接到了公司电话,有一个紧急事件需要她亲自去处理,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们改签了飞机机票,直到下午才匆匆赶来。
迟意坐在沙发上,下巴点了点茶几上的遥控器:“看电影?”
“嗯。”何云煦握着遥控器,瞥了一眼她冷淡的侧脸问道,“你想看什么?”
他是爱看电影的,只是爱看的都是有点刺激神经的恐怖血腥片,万万不能在吃饭前看。
——谁能告诉他这种时候到底该表现自己男子气概直接拍板决定,还是更优柔寡断地展现绅士气度?
迟意脑袋有点抽痛,伸手揉了揉眉心:“最近哪部比较火?”
时下最火的么?
何云煦点开了搜索框排名第一的影片,然后关了天花板上的明灯,只留了氛围灯。
他坐到了迟意的旁边,开始观看电影。
过了一会儿,他有点麻木地看着听着电影里刀子囊进身体血液哗啦啦流、拳头打在皮肉上的碰撞哀嚎、枪林弹雨下尸体横陈的画面。
要不要换一个?他想。
忽然,肩膀上一沉,回过头,发现迟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卷翘的睫毛在冷白的肤色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脆弱又安静。
她在飞机上没怎么睡好,听着武打片倒是睡着了。
何云煦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电影上,但是心脏还是跳得远远超出正常频率,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绒衫,靠在他身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毛茸茸的很温暖。
他调低了电影的音量,私心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十分钟之后,酒店的门被敲响,手机震动显示外卖员的电话,晚餐到了。
迟意立刻惊醒,从他的肩膀上起来,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何云煦:“……醒醒吃饭吧。”
吃晚饭的时候,何云煦默默地换了一部高分榜上的爱情片,音乐舒缓,画面唯美,正适合当下的氛围。
迟意吃得很少,吃饱以后就搁下筷子,打开了手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工作。
何云煦端着果盘喂了她几块苹果,她安安静静地吃了。
“假期里为什么还要处理工作?”他有点不理解,反正每次下课,他比学生还积极,布置完作业就夹着课本潇洒地走出班级。
迟意以为他不高兴,放下手机道:“和年终奖挂钩,所以上点心。”
何云煦想了想,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工作,我觉得钱没有快乐重要。”
迟意淡声道:“我觉得钱比快乐重要。”
“……”何云煦气闷,背对着她。
迟意顿了顿,怕他真生气,戳了戳他的后背说:“别生气,我不看手机了。”
“好吧。”何云煦没怎么生气,一下子就被哄了。
他转过身想抱抱她,但是她太好推倒了,他都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四目相对,霎时寂静。
他一下就想到昨天晚上,他吻住她的嘴唇,唇舌交缠,气息混乱。他整个人绷到极致,捏住她的手腕,急不可耐地吞咽和掠夺,缓慢地贴近、压迫、磨蹭,展示出前所未有的侵略性。
看到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翻滚起慌张无措,他心满意足。
不过他想起来第二天还要赶路和游玩,来日方长、不急一时,便放过了她。但是肉-体和心灵都有一种很重的落空感。
越拖延,越渴求。
何云煦心脏皱巴巴缩成一团,后悔极了,当初怎么选在这么远的地方,不如就在家门口转转,一整天呆在酒店里也好。
他怕压疼她,手肘支在她的头侧,嗅到她身上的清冷木质香,眼巴巴地看着,特别难受。
他偏棕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着光,有几撮还杂乱地竖起来,迟意眯着眼睛,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好奇地试了一下手感,用力捋了几下。
手底下的人僵住,一声不吭地承受她玩闹般的触摸。
“你头发是天生的吗?”
“嗯,我哥还说我是营养不良。”他语气隐隐透着郁闷。
迟意想,他和他的哥哥关系应该很不错。
“我们结婚他知道么?”
“知道,你不要担心,他们都很支持我。”
迟意唇角浅浅勾起来,并不怎么相信。虽然她并不曾了解他的家庭,但是料想一个正常家庭,并不会支持孩子闪婚,更何况他从未提及见家长的事情。
不过,她也并不怎么在乎。
“好了,别压我了。”
她推了推他的胸膛。
何云煦温顺地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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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腿上放了一个抱枕,握住手机道:“我们再做做攻略吧,明早先去这里怎么样?”
他把景点介绍拿给她看。
“嗯。”
迟意没什么兴致地答,她不喜欢旅游,讨厌走很多路,讨厌人群。
安排完行程,何云煦掩饰不住自己的真实意图,眼睛灼亮道:“迟意,我们都找了摄影师跟拍,你要不要穿婚纱?不管怎么说,结婚还是应该有仪式感啊。”
迟意:“……这就别了,天气还冷。”
“唔,好吧。”
何云煦如果是一条小狗,此时耳朵大概已经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他总感觉没有婚礼婚纱,太过遗憾了。不过以后还有机会,说不定以后她就想拍了。
何云煦看了一眼时间,问:“要不要一起去浴室泡澡?”
迟意点头道:“好。”
何云煦笑了一声:“怎么都是我问你答?”
“有吗?”
“有的。”
他煞有其事道,然后起身去浴室放水。
浴缸是圆弧形的,泡两个人绰绰有余。迟意以前出差谈生意的时候,还跟同事一起泡过温泉,只是当时都是女性,还穿着衣服。
眼前这情景显然和当时大相径庭。
迟意在浴缸里面吐泡泡,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透着健康的苹果红,长发黏在瓷白的肩膀上,像是大海里迷惑船员的海妖。
何云煦用手又试了一遍水温,问:“我进去了?”
迟意抱着膝盖往角落里缩了缩,给他留出空间。
好乖。何云煦心软软的。
两个人一起泡,便难免碰到一起。
迟意一边瞳孔地震,一边在想事情。
她觉得自己有点把婚姻这件事想得简单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父母的婚姻,她的爸爸妈妈都是静默的。只有在晚饭期间,他们一家四口人才能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他们也不睡在一张床上,而是各自睡在各自的房间里。
那好像是正常的,又是不正常的。
她以为自己的婚姻也该如此。
她有信心能够承受。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会卡在第一步——
迟意暗戳戳地看向水底,整个人僵硬至极。
为什么何云煦的脸生得英俊倜傥,那里却粗俗丑陋、不堪入目?
还是男人全都是这样?
她以前只在脑海里有个影影绰绰的概念,对具体却不清晰。她受父母的影响,思想保守,兴趣寡淡,自己也从未生出探究的欲望。
又受到朋友许若凌的耳濡目染,觉得男女之事,自然而然。她自认为是生理正常的女子,对这种事也该是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现在她有点……被吓到了。
想离婚,想逃走。
5. 第 5 章
何云煦不知道一起泡个澡,他差点就失去老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碗玫瑰花骨朵。
“差点忘了,酒店还提供花瓣浴。”
等水面上浮满了花瓣,迟意终于放松了一点,但是也不敢乱动。
何云煦伸手拨弄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你要涂精油吗?”
“不。”
“好吧。”精油按摩服务遗憾退场。
何云煦满心服务的热情,抵不住迟意无缘由冷起来的脸。
虽然有点不明白,不过他也渐渐安分了。热水浴让人头晕,他再多精力,后来也泡迷糊了。
泡完澡,两个人躺在卧室看电影——何云煦精挑细选的恐怖片。
何云煦的设想:当血腥恐怖的桥段出现,迟意微微发抖,他立刻展示出自己的男友力,将她抱进怀里一顿安抚。她满眼感动,深情款款地说:老公,你真厉害。
他被自己罪恶的想法刺激得面红耳赤。
算了,最后那句话就不用她说了。
现实中:迟意动作极其熟练地躺倒,在五分钟内睡熟了。
何云煦气鼓鼓地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泄气般伸出指节戳了戳她的脸颊。
迟意眉心浅浅地浮起褶皱,他又心虚地收回了手。
他对着她的脸发呆,不由得想,她好像每天都这般疲惫,令人心疼。
***
迟意早上七点多便生物钟铃响,看到陌生的房间,良久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休假。
又过了三四秒钟,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新婚丈夫的怀里,并被对方压得严严实实。
“……”
迟意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坐了起来,将碍眼的头发捋到耳后,望了望窗外,微冷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进来。
一个在异乡格外静寂松弛的早晨。
何云煦在她醒来的时候,便感受到了动静跟着醒来,他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声音慵懒随性。
“陪我再睡一会儿?”
迟意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手机。
因为在休假期间,昨天何云煦又跟她置气,她特意叮嘱不要有人打扰她,在群聊开了免打扰,所以今天没有人发来消息打搅她。
社交网络上没有熟悉的99+小红点,她还有点不习惯。
清闲得不适应。
室内未开空调的空气有点冷,她“嗯”了一声,躺回被子里,何云煦缠上来,偏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传过来,让她很不自在。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在冷天被人拥抱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
假如能完全忽略掉腿侧灼人的硬感,她的感受会更好。
迟意脑海中短暂地闪过某个丑陋的形状,整个人僵住,往床边挪了挪。
“这是正常现象。”他感到她的排斥,窝在她颈边委屈地哼哼唧唧,“你不会吗?”
“嗯,我不会。”
她坦坦荡荡,一身清白,不会产生龌龊的念头。
“……哼。”何云煦完全不信,只是苦于抓不到证据。
迟意微微偏头:“我从来不赖床。你是老师,怎么还赖床。”
“你对老师有偏见。”何云煦闭着眼睛说,“我们老师也是人,爱睡懒觉,有什么稀奇?”
迟意沉思片刻,接受了他的解释。
“只能再睡十五分钟。”
何云煦觉得她的语气比自己还像老师。
***
金秋的草原是一年里最后的辉煌,热烈得仿佛要把一切生命都燃尽。
在酒店收拾好的行李,两个人租了一辆越野车,又和提前请好的女摄碰头,这才拿着从酒店顺来的地图去景点。
迟意靠在车窗安安静静地望着外面的斑斓秋景,长发垂落肩头,姿态很闲适放松。
何云煦在驾驶座开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越野车在路上飞驰,不远处,金黄的草坡地里白云一样的羊群点缀在上。跟拍的小姑娘彭叶问他们要不要近距离观看羊群,何云煦征求了迟意的意见,慢慢把车停在了路边。
彭叶是本地人,对草原很熟悉。不仅充当了摄影师,还充当向导。她活泼热情地跑去向牧羊的大爷打着招呼,然后转身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何云煦紧紧扣住迟意的手,拉着她走过去。
羊群四散开吃草,大爷蹲在他的摩托车旁,正百无聊赖。
听他们想借羊群拍照,大方地同意了。
迟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羊群,左看看右看看。虽然一言不发,但是乌亮的眼睛里透着新奇。
她今天穿了一件低调温柔的月白色大衣,长至脚踝,很文气。走在草原,风格也十分融洽。
大爷对她很有好感,从羊群里抓来一只小羊羔,对迟意说:“它叫妞妞,你要不要来摸一摸。”
何云煦回头看她:“要摸一摸吗?”
小羊羔浑身毛发云朵一样蓬松无瑕,彭叶笑着把小羊羔抱过来,“别怕,它很乖巧的,你抱着它,我帮你们拍。”
迟意轻轻抿紧唇,蹲下来揉了揉小羊羔后背上留着过冬的蓬松羊毛,动作缓慢轻柔。
小羊羔一点也不怕人,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咩咩地叫唤,还会舔她的手指,看起来很亲近迟意。
彭叶举着相机,大声道:“好好好,你俩靠近点。”
她咔咔地按下快门键。
意识到有人在拍她,迟意动作变得很不自在,脸上神情僵硬。她很讨厌镜头,手机里也没有一张自拍,留下的大部分照片都是合照。
彭叶很敏锐地发现了这点,顺势放下了相机,和大爷旁聊起天,好似移开了注意力,但实际上一直注意着迟意那边的动静,找机会抓拍。
没有黑黝黝眼睛似的的镜头,迟意明显放松了许多。
何云煦一把抱起小羊羔,嗓音清澈问:“喜欢小动物吗?”
迟意语气淡淡:“一般。”
但是她一直揉着羊毛,还捏着小羊羔的耳朵,神色柔和又认真,不像不喜欢的样子。
“要抱试试吗?不太重。”
迟意犹豫了一下,从他怀里接了过去。
小羊羔很乖,乖乖躺在她怀里不乱动,默默地嚼起迟意垂在肩膀的头发。
何云煦在一旁笑个不停,肩膀不住颤抖地伸手解救了她的长发。
彭叶一边在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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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里默默地抓拍,一边感慨他们两个人的外形实在太好了,根本不用专门找角度,随便一拍都是绝美画面。
——两人真是太登对了。
心甘情愿吃了一嘴狗粮,又相信世上有真情的彭叶美滋滋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觉得自己的摄影水平也跟着提高了。
她飞奔过去,扎在身后的两个小辫子跟着甩来甩去,问道:“大爷说这附近有个马场,你们要不要去骑马?”
何云煦弯下腰仰着头,眼里闪着灿烂的微光,笑盈盈地去看她低下头的神情,问道:“去吗?”
迟意轻轻地“嗯”了声。
告别了羊群,他们便驱车去了下一个目的地。
草原宽阔无边,风景目不暇接。
越野车开了二十多公里,终于看到了马场。
老板提供了全套的护具,又询问他们是否需要马术教练。
何云煦:“不用,我来教她就好。”
迟意感到些微意外:“你会骑马?”
何云煦笑了两声,冲她眨眨眼,“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以后你可以慢慢发现。”
两人去更衣间换衣服,迟意把稍显累赘的大衣脱下来,穿上黑色的护甲,带上黑色的头盔,整个人英姿飒爽。
何云煦上手摸了摸她的头盔,满眼慈爱。
——“马术·迟意”装扮get!
何云煦的视线过于灼热,迟意不得不多看了他几眼。
平心而论,他确实是她见过最英俊帅气、神清骨秀的青年。
但是某些时候他的举动……该怎么形容呢,天真?单纯?跳脱?
何云煦去马厩转了一圈,牵出来一匹毛皮深黑,马蹄、马额刺毛雪白的成年母马,肌肉线条生得非常俊美。
“先打个招呼吧。”他温声地引导她抚摸马的毛皮。
他教她上马、控制马匹前进、停止、下马,讲得很通俗易懂,听起来很有这方面的心得。
等到迟意理论知识掌握得差不多,他说:“试试?”
她点点头,手掌收拢缰绳,然后踩上马镫。他伸出手掌托起她的小腿,将她送上马背。
迟意坐在马背上,抬起头环顾一圈,发现上面的视野十分高阔,秋天的凉风吹到脸上,冷冷清清。
何云煦扯过缰绳,柔声说:“我先带你走一段。”
她学得快,何云煦很快就放开缰绳,她便能不紧不慢地跑上好长一段路。
骑在马背上跑了一会儿,除了腿侧被颠磨得有些疼,迟意的心情确实放松开阔了不少,她嘴角微弯,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以前很少出游,甚至很少出门。现在却忽然感觉,偶尔出来旅游,体验很不错。
何云煦很快骑上马跟了过去,悠闲地在她旁边游逛。
彭叶秉持职业操守,潜身藏在暗处,不断捕捉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扣出了好多糖。
好吃!
一整天,三人跑了不少地方,欣赏到许多城市里面见不到的风景。
傍晚,他们在河边一起看了日落。
余晖将尽的那一刻,何云煦怜惜地捧着迟意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拥吻她,完全沉醉在山林和长吻中。
6. 第 6 章
何云煦觉得,新婚之后的每一天都像玻璃糖罐里面的糖果,每一颗都值得期待,格外甜蜜。
他们去打水漂、踩枯叶、捡松果……在几乎只有彼此的宽阔金秋里,无忧无虑,不思归期,比发现一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还要令人欣喜。
他都开始后悔怎么之前没有早点约迟意出来旅游,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但是转念一想,结婚之前,顾忌太多,可能不会有现在快乐。
在h市的最后一晚,何云煦带迟意去一家老居民楼里吃铜锅涮肉。
晚上七点多,空气稀薄又寒冷。
迟意裹着黑色的羽绒服,躲在帽子里,任由何云煦牵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上狭窄的楼梯。
走进二楼,室内的装修变得讲究,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奶香味。
店内坐满了客人,两个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找到座位。
室内暖气很足,玻璃窗巨大,能看到外面热闹的夜市,灯光闪烁,人流攒动,有一种喧嚣中的寂静感。
迟意尝了几口店里的红豆沙,放下了勺子,透过蒸腾的热气去看何云煦熟稔地涮肉,然后把一勺煮熟的羊肉直接捞到她的酱碟里。
——酱料也是他调的,迟意不擅长这个。虽然她经常表现得没什么喜好,怎么随意对待都好,但是仔细观察也能发现,她偏爱清淡或者甜味的食物,所以他调的酱料迟意很喜欢。
他照顾人已经极为得心应手。
迟意很好养活,全都乖乖地吃掉了。
上菜的时候,店里服务员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直到迟意都注意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在意,两人对上视线,
“你是迟意吧?我应该没有认错吧。”
服务员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头发整齐地梳进帽子里,语气捎带迟疑地出声询问。
迟意放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之后从脑海里拎出来一个名字。
“向晚玲?”
“对呀,是我啊,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跟以前一样漂亮。”向晚玲语气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还有淡淡的怀念。
迟意唇边浮起淡淡的微笑,温柔地出声:“你怎么在这?”
“我老公是这边人,我就在这附近找工作。”向晚玲叉着腰叹了一口气,“你呢?你来这边旅行?”
“嗯,我也结婚了,跟他出来玩。”她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何云煦。
何云煦立刻挂上营业招牌式微笑,“你好。”
向晚玲捂着嘴低下头称赞:“你对象好帅。”
迟意无声地弯起唇。
“那么多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是!我就爱帅哥,找对象也找帅的,不然我为什么跑这么远。”
向晚玲语气透着自豪,看来对自己老公的外表非常满意。
“不过,你那时候突然休学,吓了我们一大跳。当时我们都特别担心你,好几个人一起去你家找你,最后也没有看到你。后来升上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
“抱歉,害你们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严重的事情。”迟意笑了一声,“后来我回学校,很快就被招去了市里的初中,之后就很少回去了。”
向晚玲还想说什么,被其他桌的客人叫走了。
她冲迟意爽朗一笑,“你们好好吃,我去干活,有事叫我!”
迟意应了一声。
何云煦露出好奇的神情,“迟意,你以前休过学?”
“嗯,我有提前一年入学,休了一年学,后来就按照正常的年纪读书,倒也不影响什么的。”
“那为什么休学?”何云煦语气带着疑惑,迟意怎么看都是一天假都不肯请的乖学生、好学生,怎么会休学?
迟意默然片刻,含笑道:“那时候太贪玩了,不小心把腿摔断了,后来就一直在家里修养。”
何云煦吃惊,“我以为你小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原来很顽皮吗?”
“你小时候不顽皮吗?总有段时间猫嫌狗厌。”她不甘示弱,出声反问。
“呀,我小时候确实,很让爸妈头疼呢。”他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的脑袋,“好像也经常受伤,很不听话就是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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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皮,我是一点都不奇怪。”迟意看着铜锅里的羊肉,提醒道,“肉熟了。”
何云煦很快忘掉这个话题,手忙脚乱地开始捞肉。
***
吃过饭回到酒店,已经晚上九点多。
迟意在浴室里面洗澡,仰头迎着花洒发呆,其实半个小时前她就该洗好了。
只是她花了一点时间,通过手机主动了解了一些生理知识,并且给自己做了相当久的心理建设。
其实这些天迟意已经非常适应何云煦时不时地靠近她,拥抱她,揉她的脑袋,蹭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嘴唇,甚至邀请她触碰他的男性-器官。
按理来说,她不会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难,但是实际上,她还是打心底里觉得很排斥很恶心。
为什么人类不能用更体面一点的方式去繁衍?
花洒之下,她的下颚收紧,神情冷淡又漠然。
但是别人行,那她也行。
迟意洗完澡,推门出去,何云煦招呼她过去,很细心地替她吹干了头发。
放下吹风机,他吻了吻她的发顶。
事情是顺理成章地发生的。
“热,渴。”
何云煦既任性又霸道地握住她的手腕,横冲直撞地吻住她的嘴唇,偏高的体温让迟意克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他像是饥肠辘辘的旅客,突然捡到一块香甜可口的面包,迫不及待地享用,动作难免粗鲁。
当然,这位难伺候的旅客还要抱怨一声,面包被自己吃掉为什么还一点都不开心。
雪亮的灯光下,迟意深吸一口气,尽力地去回应他的难以招架、持久热烈的热情。
网上说大部分男人只有几分钟,姑且就忍忍吧。
何云煦孩子气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亮出虎牙叼着她的耳垂,圈定领地一样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
亲了一会儿,他停住,给迟意喘息休息的时间。
“你之前还说我像小孩……”何云煦的眼睛像藏匿着深海里的亮光,他强忍住羞涩脱下衣服,声音又轻又快,好像急于证明自己,“小孩有我这么大吗?”
7. 第 7 章
一向自律的迟意破天荒地没有准点起来,直到九点多才迷迷糊糊地蜷缩起身体,闭着眼睛轻轻地碰了碰自己异物感强烈的小腹。好难受。
“乖宝?”
何云煦早就醒过来,感受到动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她拥进怀里,帮她揉了揉腰。
“几点了?”迟意躲在被子里问。
“唔,九点四十五。”他看了一眼手机,温声答。
9点45?
迟意唰得坐起来,眉头拧得死死的,她还是第一次睡到这个时候。
酒店的被子遮在胸前,裸露的脖颈和肩膀覆盖着青紫斑驳的牙印咬痕,像是一片洁白雪地里的落梅,靡艳动人。
何云煦眼神随之暗了暗,不自觉地磨了磨自己的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一股特别强烈的冲动,特别想咬她,想在她身上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强迫自己别过视线,起身体贴地帮她找好了衣服。
迟意拿过一件打底衫往身上套,毛茸茸的布料蹭在遍布全身的咬痕上,疼痛和酥痒不知道哪一个更强烈一点,总归非常不舒服。
“难受。”她哑着嗓音开口。
何云煦的心霎时间揪起来,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也跟着疼了起来。
恨不得去抽昨天晚上的自己。
他低声道:“抱歉,是我没轻没重,下回会注意的。很严重么?”
其实他已经很克制力度了,生怕真咬疼她,但是她皮肤太细嫩,痕迹很明显。
迟意不清楚严不严重,她无从比较,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当了一晚上的磨牙棒。
“这件上衣先别穿了,我再找找。”
何云煦重新找了件纯棉的衣服帮她换上,有点紧绷的胸衣也被丢去一边,反正宽大的棉服穿上,什么都看不到,舒适度更重要。
迟意浑身肌肉在疼,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她坐在床边打了一个哈欠,没精打采地,任由何云煦替她套上袜子,然后穿好鞋。
何云煦深刻地反思了自己,他怎么能因为迟意好欺负,就一个劲欺负她,也太过分了!
迟意洗漱完,穿着厚厚的棉服,像一只圆鼓鼓的企鹅。
何云煦心脏某个柔软的地方又被可爱到,低下头想去亲吻她的嘴唇。
迟意臭着脸躲开,“别亲了,昨天都亲肿了。”
何云煦心虚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下次会小心的。”
他还想着下次?
迟意烦躁地踢了一下墙,反倒把自己踢疼了,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好。
下午两点多,飞机在z市机场降落。
何云煦喊醒无时无刻不在补觉的迟意,牵着她走出机场。
z市也进入了秋天,路边落叶乔木叶片五彩缤纷,但是温度远没有h市低。
迟意嫌热,拉开了自己的衣服的拉链,然后何云煦又动手帮她拉上了。两人一来一回,迟意瞪了他一眼。
何云煦脸颊微红,“脖子。”
“嗯。”迟意语气冷淡,“像被你家暴过。”
何云煦立正站好,拉住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我错了。下回也给你咬。”
回到家里,何云煦收拾行李。迟意不知不觉又在沙发上躺下,睡觉。
睡了半个小时,迟意迷迷瞪瞪地进了卫生间上厕所,然后看着衣物上的血渍沉默了。
她在阳台找到了何云煦,他正在晾晒洗衣机洗干净的衣物。
迟意作为保守派,憋了一会儿,才难以启齿道:“我、我流了一些血。”
何云煦微愣,撂下盆里的衣物,问:“哪里?”
迟意含糊地形容了一下。
何云煦二话不说,把人强拖去卧室检查了一遍。
他下结论:“黏膜受损,看出血量应该不严重。保险起见,得再做检查。”
他帮她重新套上裤子,抓住她的手:“我带你去医院。”
迟意觉得好丢脸,她不想去。
“你随便买点药给我吧。”
何云煦低斥了一声:“那里是能随便的地方吗?”
迟意一脸麻木跟着他上车。
她突然发现何云煦虽然平时软和脾气好,但是偶尔流露出来的强势却令人难以招架。
车停在z市的一家私立医院,到了医院挂号就诊,做完检查,得出的结论和何云煦说的一样。
医生见何云煦紧张得不行,给他们开了点药膏和消炎药。
“注意一周内都不要同房,之后动作也别太粗暴了。”
何云煦对医生的教育照单全收。
取完了药,两个人上了车,车辆缓缓开动。
一路上,何云煦都一言不发,他不说话,迟意也安安静静。
过了一会儿,迟意开口:“其实也还好,不太疼。”
因为痛感不强烈,她又很能忍痛,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小伤,其实她自己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何云煦有点失神地望着前面,喃喃道:“我技术好差,真丢脸。”
他昨天一直在问她“疼不疼”“舒不舒服”,她都给了很正面的反馈,他还以为自己确实做得很好,但实际上糟糕透了,他现在的心情也低到谷底。
他很快振作起来,“我会努力学习的。”
迟意欲言又止,不明白他从哪来的一股斗志。
“还有,”他面容少见的带上赧然,“昨天我忘记用安全套,下次不会了。”
迟意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很喜欢小孩子,怀孕了就生下来。”
“嗯,不过也不急,我们才刚结婚呢。”
何云煦耳朵又开始发烫,她肯定非常爱他,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更爱,不然为什会愿意生他的孩子。
迟意很快发现车的方向不是回家的路,她眼底稍带些困惑,但是很安静地没有发问。
车停在了树荫底下,阳光从密叶透下来,星星点点洒落在引擎盖上。
何云煦解开安全带,“我去取一点东西。”
迟意应了一声,低头翻看自己的手机。
他回来时,她偏头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白色的蛋糕盒子。
何云煦坐上驾驶座,顺手往迟意手里塞了一杯热腾腾的牛乳茶。
她略挑了一下眉,她倒是经常看见公司里年轻人爱喝这些甜甜的东西,吴寄凡也常问她喝不喝,但是她从来没去尝试。
毕竟网上有很多宣传,奶茶危害健康。
“我不爱喝这个。”她推辞道。
何云煦不知道她嫌弃不健康,收回手,温吞道:“我也不爱喝。”
没人喝会浪费掉,于是迟意捧着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神情变得认真,边喝边研究起里面的配方。
车辆停入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何云煦将蛋糕盒拎出来,笑眯眯地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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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道:“我提前订好的新婚蛋糕。”
虽然没有婚礼,但是该有的仪式感还得有,更何况迟意喜欢吃甜的。
迟意语塞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又看了一眼这盒子的尺寸,“这么大,两个人吃不完的。”
她不喜欢浪费,过多的食物于她而言算是某种沉重的负担。
何云煦咳了一声:“……我胃口挺大的,吃不完可以放冰箱里嘛。”
他微微失落,还以为她会很惊喜的。
拿出钥匙打开门,何云煦将蛋糕放在了厨房的桌子上,然后卷起袖子进入卫生间,挤出手消毒剂揉搓修长的手指、绷紧有力的手腕,裸-露出来的肌肉弧线漂亮又利落。
出来时,迟意正用纤细的手指勾着系上盒子的绸带,眼神带着一丝丝好奇,让人想到过生日时迫不及待打开蛋糕盒的幼童。
他心情忽地又好了起来,她分明是喜欢的,只是不肯表现出来,真是口是心非。
“迟意。”何云煦走过去,语气温柔道,“医生要你涂药,我帮你。”
迟意收回自己的视线,平静地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何云煦握住她的手腕,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拉到她沙发上。
语气冠冕堂皇:“怎么可以?我要为自己负责啊。”
迟意的心脏又像一团抹布揪起来,她更喜欢有距离感的相处模式,何云煦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以招架了。
希望他只是暂时的新鲜感,等腻掉以后,她大概就能轻松许多。
何云煦耐心十足,吸取之前的教训,动作很轻柔,时不时会问她的感受。
“指甲会蹭疼你吗?”
“这样呢?会痛吗?”
“有什么感觉……”
趴在他腿上的迟意用力咬住下唇,几乎丧失正常思考的能力,要命地发出正常的音调。
“……别玩了,快点。”
“快不了啊,你不放松,我没法涂药。”何云煦语气无奈,嘴角却牵起一抹笑容。
好不容易上完药,他很认真细致地将她裤子的纽扣也扣好,低头亲了亲她浮上细汗的额头。
“我们迟意好棒。”
迟意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半闭着眼睛喘息,一点都没有被夸奖的快乐。
何云煦重新去洗干净手指。
等到好不容易可以吃蛋糕了,迟意巴巴地坐在桌子旁等着。
要切蛋糕时,何云煦忽然伸手把切刀递给她:“你来切吧。”
迟意说:“我切不好。”
这不是她谦逊,而是她对自己太过了解,她属于笨手笨脚那一类。
“没关系,你来。”
迟意握着塑料刀,切了一下,没切透,蛋糕还变得很难看,她抬眼看了一眼何云煦,他一脸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于是她故意地把蛋糕切得七零八碎,动物奶油和果切果酱混成一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蓄意报复。
何云煦还兴致勃勃地捧着花边纸盘,好像一点没察觉到她的怨气。
他悠哉悠哉地开口:“乖宝,你知道结婚为什么要吃蛋糕吗?”
迟意尝了一颗草莓,咽下去问:“为什么?”
他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偏头看她,咬字清晰地说:“因为我们要共尝爱情的甜蜜。”
迟意觉得他好肉麻,垂下视线,用叉子戳着奶油道:“……无聊。”
8. 第 8 章
同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像是悄然的秋天,回过神,世界一霎那落叶纷纷扬扬。
至少对于迟意而言是这样。
每天早上醒过来,她经常要反应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然后陷入了“我怎么会在这个场景里”“我怎么结婚了”的困惑里,好半天才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不怎么习惯和别人亲密接触,尤其是身材高大的男性,但是何云煦整个人又香又软和,还会撒娇——她对他的包容度就比其他人更高一些。
目前家里的家务主要是何云煦在做,他工作更清闲一些,但是他有时候赖床起不来,迟意便会代劳做个早餐。
她又不是被伺候大的,便自己开锅做饭。她以前习惯带点面包咖啡之类的速食去公司,现在讲究了一点,还会用平底锅煎个蛋或者肉。
可能相识的时间短,又刚刚结婚,还在蜜月期,两个人生活里没有摩擦,过得很安逸。
然后他们趁着来之不易的假期,开始找房子。
两个人原来的房子对彼此的通勤都不太友好,又是新婚,当然要住新房子,还方便以后请住家保姆。
何云煦把早就想好的方案拿出来。
“买市中心秋水台的房子吧,依山傍水,风水也好。”
迟意没反应,她不太懂房,自己的房子还是许若凌给挑的,她怕她被中介骗。
何云煦说完之后,就暗暗地注意她的反应。他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她,没错,他是个富二代。最好能够不经意地让她意识到,毕竟这种事自己说也太怪了。
其实他没怎么瞒过,开的车不便宜,身上的衣服也没一件是廉价的,只是在戒指上面开了一个小玩笑,但是她一下就信了。明明店铺有提供钻石的GIA证书,但是迟意对这些不感冒,所以根本没发现。
他有点心酸,他看起来真有这么朴实吗?
迟意:“你看好了,我把钱打给你。”
“……不用,我让我哥赞助。”
他犹豫了一下,委婉说:“其实我家里还挺有钱的,你不用操心钱的问题。”
迟意不太相信有钱人会让自己的小孩去当中学老师。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她说:“不要给他们增加负担了,我们自己出钱就行。”
感觉她的话有点怪怪的,何云煦茫然地眨眨眼:“嗯,也行。”
总归是把话说清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带她见见他的家人。
他哥担心他担心得不行,但是他笃定,只要见一面,他肯定也会喜欢迟意。
过了几天,彭叶把拍摄的底片全部发了过去,不久以后,照片也全寄了过去。
整整一百多张照片,每一张都是精挑细选,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格外生动。
迟意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出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会露出那些表情,轻松、柔和、明朗,实在太陌生了。
她陪着何云煦看了一会儿,便不想再看,心不在焉地别开视线。
何云煦却是喜欢得不行,每一张都仔细地欣赏过,然后挑了一张出来——是当时迟意从他怀里接过小羊羔时的瞬间,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迟意则低头,嘴边噙着微笑,神情温柔——他要把这张照片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慢慢欣赏。
他花了不少时间,把剩下的照片全部放进相册好好收藏起来。
然后将相册塞进客厅的书架,去书房里找到她,从后面抱住她,嗅起她身上的味道,故意做些小动作吸引她的注意力。
迟意已经习惯他像小狗一样黏人,认认真真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偶尔回应他一下。
***
长达半个月的婚假结束,他们很快回到了平常的生活轨迹里,工作并没有因为婚姻产生变化。
工作日下午一点多,没有午休习惯的迟意端着杯子去接水,她戒掉了浓缩咖啡,改喝其他补血益气的饮品提高精力。
茶水间内,厚厚玻璃折射进来的光只余下昏昏欲睡的空调热气,落在人身上像打了一剂催眠药。
她的上司卢文景正巧也在这里,或者说,知道她会来,专程在这里等她。
他穿着一套定制合身的西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眉眼间有几分文气,皮肤保养得很好,看着不像四十出头的人,一副精英做派。
迟意礼貌又疏离地向他颔首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地接水。
休息间地方不大,卢文景刻意压着嗓音,声音听起来很低沉,“我听人事那边说你请了婚假,你结婚了?”
迟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她没有带婚戒,因为有点太张扬了。何云煦自己倒是喜欢得不行,一直带在手上。
但是她的态度不言而喻,挑眉反问:“我这个年纪结婚也不奇怪吧。”
语气很温和,让人挑不出错。
卢文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她。
迟意今天又穿着一套乏善可陈的白衬衫,配一条黑色西装裤,这样的打扮公司里一抓一大,但是她胜在脸蛋清丽漂亮,气质也优越,总能让人眼前一亮,不禁让人嫉妒能够得到她的丈夫。
“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要先跟我们这帮同事说一声,也好让我们沾沾喜气啊,总归不能连喜糖都没有,真不像话。”
他摇着头,用一种长辈的语气责备她,十分正气凛然。
迟意对这种暗藏的觊觎,已经习惯到漠然的地步,她含蓄地开口:“抱歉,只是我不想让自己的私事打搅到大家,多谢您关心。”
“哎,你总这样,这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可真是一点不讨人喜欢。”
卢文景笑得眼角皱纹恰到好处绽开,模样儒雅随和地递出一张邀请函,“我家小宝的生日会,到时候你和你丈夫记得来,相互认识一下。”
迟意不乐意去那种场合,她面上做出为难的样子,语气却平平听不出起伏:“我才刚结婚,还在忙搬家的事情,到时候恐怕不能到场。不过我会准备好礼物,到时候让小吴给您送去。”
紧接着淡声道:“没其他要紧事,我就先回办公室了。”
卢文景被三番五次下了面子,眉宇间的温和散去,薄薄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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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咧开,“你资历浅,有许多事情不知道,还是要当心不要让感情生活影响到工作啊。”
迟意的身形顿住,漆黑的眼瞳注视他,轻声道:“多谢卢经理提醒。”
随后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迈着步子快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卢文景眼眸阴沉沉地盯着她清瘦的背影,手上的邀请函捏成一团,嗤笑一声扔进垃圾桶里。
回到办公室,迟意整个人才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因为愤怒,牙关不住地扣紧。
她知道,今后自己只要犯一丝错误,就会被有心之人当成把柄,会不断有人质疑婚姻对她的工作水平的影响。
手指扣紧了办公桌桌面,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
但是现在她暂时还拿对方没办法,她要沉住气,先忍耐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过了一会儿,迟意又像没事人一样,有条不紊、若无其事地筹备起下午的会议。
临近下班的点,许若凌的电话打了进来。
迟意将电话夹在下巴处,边翻着策划书边问:“什么事?”
许若凌用矫揉的娇滴滴声线道:“当然是关心你,打电话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啦!”
“别说这种傻话了。”她无奈。
“我刚分手,生活实在太无聊了。本来想去你家里住一段时间,突然想到你结婚了,房子里可能没人。你们现在在同居吗?”
“不然呢?”迟意耐着性子回答。
“嘻嘻。”许若凌的笑声里充满揶揄意味,看来已经开始接受了她已婚的事实,她嘟哝着语调讲话,“我真的很好奇你挑的对象长什么样……你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啊,毕竟我也算你的家属,每次我的男朋友也都有带给你看的……”
她躺在卧室的铺满地毯的地面,染成棕色的头发水藻般散开,一双又直又白的腿还架在床上。
迟意看了一眼日期,“以后找机会。”
“好吧,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度过寂寞的失恋期,直到下一位帅哥出现。”语气可怜兮兮极了。
迟意想起了什么,开口:“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说。”
“秋水台那边的房价怎么样,他说婚房要买在那边。”
“咦,听说那边的房子千金难求呢,他难道还在兼职做房地产中介?”
“点点,你正经一点。”
点点是许若凌的小名,听她妈妈说,她小时候人就一丁点大,所以给她起了这样一个贴切的小名。现在已经和她的原名一起被淡忘,除了迟意,没人会这样喊她。
“挺贵的,没个几千万拿不下来。”许若凌思索,“你嫁的什么人啊?”
“不知道,介绍的王阿姨把我拉黑了。”迟意声音稍显低哑,带着柔和的磁性,“不过她先前和我打过招呼,说男方父母身体都不太好,经济情况比较差。”
“那还真是奇怪呢,能住得起那边房子的都非富即贵……我帮你调查调查吧,反正也无聊。”
小狗面条溜进了房间里,许若凌顺势揉起它的毛发,嗓音甜腻地说道。
9. 第 9 章
回到家里,房子的灯亮着,何云煦正在厨房煮饭,他袖子被卷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高大的身影忙忙碌碌。
他下班比她早一点,会提前去菜市场买当天最新鲜的菜,然后洗菜、切菜、炒菜,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饭。
听到她回家时开门的动静,何云煦探出头,脸上带着暖洋洋的笑容。
“小意,回来啦。”
“嗯。”
迟意脱下棕色硬底皮鞋,换上拖鞋,将包挂在衣帽架,然后脱下大衣,放好,躺在沙发上恢复精力。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腰格外酸胀。
她躺了一会儿,又进去厨房看看饭什么时候做好,何云煦洗了一碗蓝莓递到她手里,让她自己吃。
“还得等一会儿,你先去休息。”
迟意含着几颗蓝莓,囫囵吞下,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中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去了一趟卫生间。
洗手时,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一会儿呆。
——来例假了。
腹部的抽痛突然变本加厉,她拖着倦怠的躯壳在客厅找到她的药盒,找出瓶装的布洛芬,往手里倒了三颗,然后一把塞进嘴巴里含住,准备去倒点水咽下去。
苦涩味在舌尖弥散,她习以为常,眉毛都不动一下。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苍白的嘴唇微张。
何云煦眼睛里含着责备,蹙眉道:“怎么一口气吃这么多?”
然后动作很冒昧很强硬地从她嘴里扣出来两颗,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迟意咽下口腔内仅剩的一颗,眼眸冒火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何云煦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垂眸道:“一口气吃这么多,很伤胃。药不能乱吃,你平时都这样?”
他一抬头看见她往嘴里塞这么多,还不喝水,被吓一跳。
“你、你懂不懂轻重缓急——”
说话间,迟意感到腹部阵阵绞痛,不禁咬紧牙关,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胃痛?”他紧张地询问。
迟意哼了一声:“生理期。”
何云煦懂了,当即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盖打横抱起她,带她进入他们的卧室。
一边还不忘教育她:“生理痛要调理的,止痛药治标不治本。”
迟意缩在他怀里不想理他,他又不是女人,根本懒得和他讲。
“冷么?”他脱掉她的鞋,将蚕丝被盖到她的身上。
迟意细微呻-吟两声,痛得没有力气回应,她耐药性很强,布洛芬起效慢,况且一粒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何云煦滚烫的手掌贴了贴她冰凉的脸颊,然后慢慢抚上她的小腹。
冷热相贴的那一刻,迟意牙关抖了一下,整个人像砧板上的鱼翻腾了一下,然后被他的手臂按住,靠在他的胸膛上,男人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涌过来,领地被入侵感锋芒在背。
何云煦揉着她的肚子安抚她,忧虑问:“这种程度要去医院吗?”
她的小腹好冰冷,由内往外地渗着寒气,痛成这样实在不正常。
“不用,麻烦,吃点止痛药就行。”
他的手渐渐被她捂冷,她又生出点不满,伸出汗津津的手推拒。
他换了一只手捂暖,好像有了一点成效。她渐渐适应,不再发抖,只是整个人还是很冷很僵,不断冒冷汗。
等她感觉好了一点,何云煦温声问:“去看过中医吗?”
“嗯,要煎药,就没坚持下来。”
“总嫌麻烦可不好。”何云煦抱紧她,唇瓣离她的耳朵很近,撩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我们以后再去看看,我替你煎药。”
等他煎药的时候自己就会老实。
迟意半眯起眼睛,说:“我觉得再吃一粒布洛芬比天天喝中药管用。”
他不赞成,“不是药量越多,效果越好。你休息一会儿,等下我去做点你愿意吃的。”
迟意胃里痉挛,一点食欲都没有。
半响后,她蜷缩起身体,声音稍显压抑,尾调微颤:“我会不会怀不上?”
何云煦心脏某一块莫名软塌下去,他捏着她的脸颊,安抚道:“别胡思乱想,我俩都年轻呢。真担心,我们就抽空去做个检查。”
迟意勉强放心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始发表自己的迷信言论:“听说生完孩子就不会再痛了。”
何云煦糊涂:“嗯?你听谁说的?”
听起来很像某种拙劣的催生话术。
她用痛成一团浆糊的大脑思考,“好像是奶奶对妈妈说的。”
何云煦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脸,“听起来很不科学,很不靠谱,你别相信这种话。”
“好吧。”
迟意精力有点不济,闭着眼睛等待疼痛减轻,迷迷糊糊的,在柔软和温暖中陷入昏睡。
何云煦低头,细细看着她苍白寡淡的面容,被冷汗沾湿的发尾,毫无血色的唇瓣,眉睫乌黑,像是中世纪做工精细、没有生机的洋娃娃。
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薄薄一层冷白肌肤覆盖在纤瘦的骨骼上,手腕很细,好像用力就能折断。脉搏贴在他的脉搏,像心脏贴着心脏,鼓噪震颤,牵动神经。
何云煦的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好几次。
好孱弱,他想,孱弱成这副模样,怎么能生育一个孩子?
何云煦感受到她的体温逐渐攀升到正常温度,小心地从她身后挪开,将她的头小心地放在枕头上,然后将被子整理好。
过了一会儿,他从房间外面进来,将一个毛茸茸的热水袋放到她的小腹处,代替他的手掌。
迟意醒过来时,觉得腹部疼痛减轻了不少,身体也轻松了一些。
她没在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惫懒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烫的。
她垂下头,把压在腹部的温水袋拿下来,穿上了拖鞋,推门走入客厅。
何云煦正在阳台修剪需要过冬的花花草草,看到她出来,放下手里的剪刀,洗了洗手,握住她的手问:“好一点了吗?”
十根指头紧紧扣在一起,迟意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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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眼皮瞥了一眼,心头划过一丝过于亲密的不适。
她牵动唇角,“好多了。”
可能是药效,也可能是经过休息,她确实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肩膀也变得轻松。
何云煦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拨到一边,轻声说:“好一点就行,我刚做好晚饭,正好一起吃。”
迟意原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其实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何云煦原本准备了烤牛排和牛舌沙拉,但是迟意不舒服,他又在网上找教程煮了一小锅红糖鸡蛋,还加了很多姜和苹果,温着等她醒来喝。
瓷白的碗里冒着滚烫热气,迟意道了声谢,接过来,深红色的糖水浮起两块白白嫩嫩的荷包蛋,她握着用勺子尝了一口,滚烫的糖水在舌尖滚动一圈咽下。
何云煦出声问:“怎么样?这还是我第一次做。”
“好喝。”迟意也是第一次喝这个,甜甜腻腻的,后劲还有点辣,应当放了花椒,但是加了她喜欢的苹果,不会难吃到哪去。
“好喝就好。“何云煦拿着银色叉子叉起一块柔嫩多汁的牛排,递到她唇边,“吃点牛肉,长力气的。”
迟意张口吃掉,慢慢地嚼碎咽下,嘴巴里甜味重,不怎么能吃出牛肉的味道,她慢吞吞地把碗里的红糖水吃完。饱了。
何云煦轻轻啧了一声,她每次吃饭食量都跟猫一样,实在令人担心。
等到他也吃完饭,迟意站起来准备刷碗,生活在一起,她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何云煦看着她:“你不能碰冷水的吧。”
迟意并不觉得碰一下冷水就影响到身体,坚持道:“可以的,影响不大。”
“你去休息好了,只是刷碗而已,不费什么功夫。”
何云煦无奈地说,觉得她像不听大人话的小孩,手上动作利落地将碗收好,放进了厨房水槽。
迟意只好坐回客厅的沙发上,见缝插针地加班,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下属交上来的工作汇报。
她皱着眉,漆黑的眼瞳折射出屏幕一方小小的白色亮块,指尖滑着触屏,然后敲击键盘添加了一段修改意见。
才看了一半,迟意忽然觉得身上有点燥热,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又解开领口扣子,端着一杯温水走到阳台的窗户边上吹风。
小腹还带着轻微酸痛,但是和之前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阳台是半封闭式,放了两个花架,塞满了绿植和花盆。由于主人的精心养护,有好些花已经盛放,开了满盆秀气的小菊花,花团锦簇的天竺葵,花骨朵缀满枝头的三角梅,全在幽冷的夜间散发着淡雅清香。
喉痛莫名干痛,迟意喝了一口水润喉。
视线移向室内,何云煦正有条不紊地将餐具分类,放到沥水架,擦干净桌面水渍,明明是很繁琐的麻烦事,他却做得游刃有余,赏心悦目。
从厨房出来,客厅灯光下,他的眉眼愈发柔软,整个透着居家时闲适慵懒的阳光气息。
他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快熟练。
“那我先去洗澡了。”
10. 第 10 章
迟意穿着浅细条纹睡衣从浴室里出来,坐在了床边,身形单薄。
她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躺进被子里,带入一阵潮湿暖意。
何云煦正聚精会神地看漫画,罕见地没有和她说话。
他不主动开口,迟意也几乎不会挑起话题,她是冷清的性格,很习惯安静。
卧室静悄悄的,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气氛稍显压抑。
迟意拉着被子躺下,绷直身体,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何云煦温雅的嗓音徐徐响起,开始觉得些许不适应。
他平时话最多。
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企图用动作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但是他看书过于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
手指翻动一页。
“……这套睡衣有点像病服。”
她嘀咕道。
睡衣是何云煦这个月才买给她的,纯棉的,还是情侣款。
何云煦终于回头看她,轻笑一声解释:“好像是有点像,不过最近很流行这样的盐系风格,买来穿试试。”
“哦。”随后紧跟着又冷场了。
迟意捏着胸前皱巴巴的被子,看着他台灯弧光下线条流畅的下颚,抿紧了下唇。
平时这时候该睡觉了,但是她吃饭前睡了一觉,此时并不怎么困。
她看着天花板,心想,果然不能随便打乱作息,稍微有一点变化都会让生活变糟糕。
她又抚摸上喉咙,吞咽了一下口水,整个人心浮气躁。
“怎么了?”何云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彻底把手上的书放下,蹙眉问,“喉咙不舒服?”
“有一点。”迟意想了想,“晚上才开始痛,可能跟例假有关。”
“张嘴让我看看。”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等会看喉咙,声音平和如水,“我大学学医的,还没怎么忘,现在也算略懂皮毛。”
迟意静默了一下,出声询问:“那你为什么在学校教书?”
何云煦无辜耸肩,语气理所当然:“学医,太苦太累了。”
可能因为家庭和天生性格的缘故,他从小就松弛感满满,用他父母的话讲——好逸恶劳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当初报考医学,单纯是因为觉得这个职业很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只是他真正深入这个专业,发现并不喜欢,在申请国外大学的时候,随便选了一个自己比较拿手的数学专业。
在数学系,生活得倒还轻松,至少能偷懒的时间变多了。
临近毕业回国,他思维又跳脱了一下。学医和学数学都不好,还是去养育好祖国的下一代有意义,培养出医生、科学家什么的,多有成就感。
于是顶住父母压力,神清气爽地考上教师编制,端起了铁饭碗。
当然,这些事情他极少和别人讲起。
但是讲给迟意听就完全没有问题。
他三言两语讲完自己复杂的教育背景,迟意评价了两个字——任性。
太任性了,每次做决定都是凭一时兴起。
但是也傲慢,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有信心把要做的事情贯彻执行,没有一丝一毫瞻前顾后。
反正和她这样所走每一步都要反复权衡的人格外不同。
何云煦捏住她的下巴,嗓音诱哄:“乖乖,让我看看里面。”
迟意嘴唇轻轻动了动,她其实有点形象包袱。
青春期以后,她便很清楚自己长相出众,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目光。她脸皮又薄,不得不无时无刻做好形象管理。
让他看嘴巴里面,万一他觉得不好看怎么办?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摒弃奇怪的杂念,张开嘴巴。
“不要害羞,要张大一点哦。”
何云煦捏紧她的脸颊,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往她的喉咙深处照。
软软猩红的舌头在口腔内无处安放地翘起来。
“舌头放松一点。”他轻声提醒。
迟意浑身僵了僵,她的脸颊已经开始发麻,还要控制舌头放松地躺好,实在费劲。
她瞳孔眩晕地看着天花板,不禁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没有一点指甲的手指柔软没有杀伤力,在他的手腕留下浅浅的白色挠痕。
迟意声音含糊不清,蕴含恼怒:“看快点。”
他松开她的脸颊,她冷白的皮肤上便浮现出了鲜红的指痕。
思忖半响,他说:“好像有点上火了。”
迟意揉着自己发痛的脸颊,疑惑问:“怎么会上火?”
随后她想起来晚饭喝的那碗红糖水,也跟着沉默。
何云煦懊恼极了。
“抱歉,是我没注意。”
“没事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迟意一个吃饭的人自然不会责备做饭的人,更何况,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喝点红糖就会上火。
何云煦下床去给她倒了一点白开水,放在床头柜上,方便她喝。
然后把自己的书递过去,“恐怕一时半会睡不着,看我的漫画吗?”
迟意“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
日漫?
她随手翻开,读了几页,眉毛皱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又读了几页,然后抬起头问他:“你睡觉前看恐怖漫画?”
“很刺激吧。”何云煦靠在枕头上点头,“我很喜欢恐怖题材,很有趣。”
他又向她张开双臂,狡黠笑道:“如果你觉得害怕的话,可以躲进我怀里哦。”
迟意面无表情,没有理睬他。
而是选择继续往下看,一整页都是漩涡,看得她有点掉san。
不过没有她想象的无聊,她之前一直以为只有小孩子会喜欢看漫画。
她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翻页和呼吸声,夜凉如水。
她把上一册看完,放下,抬起头,才发现何云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放下书,正支着脑袋看她,睫毛投下阴影,显得那双橘棕色的眸子剔透雪亮,像闪着微光的琥珀。
窗户外面是忽然大作的狂风,深夜寒意簌簌落在肩膀,渗入肌肤。
他笑着向她伸出手,温声问道:“睡觉吗?我帮你暖暖肚子。”
迟意才恍惚地想起来,原来自己还在来例假。因为没有熟悉的疼痛,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
迟意例假结束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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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何云煦便以看中医调理为由,顺路带她去了旁边的西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像是大部分的长辈一样,迟意很反感无缘无故地去医院做检查,更何况她在现在的生活里并没有感觉到太多不适。
医院的效率很快,三天后就拿到了体检报告。
何云煦拿过来一页页看下去,脸色也沉了下去。
“你是不是有点太不重视自己的健康了?营养不良、贫血还有免疫力低下,完全是你不好好吃饭造成的吧。”
迟意移开了视线,沉默以对。
他把体检报告放到一边,两只手拍着她的脸,强迫对上视线,语重心长:“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迟意:“……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公司也有一年一度的定期检查,但每次她都没有好好看过。工作和生活已经很疲惫了,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照顾身体。
但是他可能永远不会懂这种感受。
何云煦想了想,给出针对性建议:“少加班,多出去玩一玩——你很喜欢工作吗?”
她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处理工作,比他哥还像工作狂。
“不太喜欢,只是为了生活而已。”
迟意声音压得很低。
“那完全没必要这么努力工作,我会好好养你的。”
何云煦郑重其事地说。
“……哦。”迟意抿了抿唇,“有好多人这么对我说过。”
她不信任他,何云煦有点生气:“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们结婚了,所以这是天经地义的。”
他决定等会儿回家就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她。
迟意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他还是不同的,至少这一刻,他是认真的。
去地下一楼的药店拿药,何云煦看到玻璃柜台下面摆着一排计生用品,还顺便带上了几盒。
出了医院,迟意闷闷不乐问道:“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为什么买那些?”
何云煦回头看着她:“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要科学备孕,等你身体好点再说。”
迟意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心里涌起一阵恐慌焦躁。她这么急切地和他结婚,可不是指望他盯着自己的体检报告。
“其实都是小毛病,不影响,我平时也没怎么困扰过……”
何云煦捏了捏她的手指,叹息道:“这种事不能急的,不然对身体伤害很大。”
迟意想象了一下,无动于衷。
“而且宝宝也不好的,你自己都营养不良,宝宝的营养怎么跟得上?”
何云煦知道她喜欢小孩子,即便如此,他也不想一味纵容顺从她。
在他心里,她远比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孩子重要。
她神情空白,一言不发,只觉得有一颗石块掉进了心脏,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粗粝的棱角反复割裂心头上的肉。
迟意浑浑噩噩地上了车。
何云煦察觉到她的失落,很轻柔地问:“怎么这么心急?”
迟意捂住脸,满腔委屈,嗓音微颤:“因为真的很想要啊,一个像我们俩的宝宝。”
11. 第 11 章
因为是休息日,从医院出来以后,何云煦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带迟意去超市采购。
迟意的购物欲很低。
不同于童年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长大后报复性消费满足自己的群体,迟意对任何东西都兴趣缺缺,也极少外出采购自己所需要的用品。
她更习惯网购。
可能是因为家庭条件较差,她尝不出菲力牛排和西冷牛排之间的差别,品味不了不同种类的红酒,多贵的海鲜只能在舌尖留下一样的冷腥味。
所以当何云煦站在货架前来来回回比较时,她只是默默地旁观。
何云煦苦恼地转头问她:“你更喜欢哪个部分的肉?牛里脊还是牛小排?”
迟意:“都买,放冰箱。”
何云煦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然后拿起把四盒牛排堆在已经垒得很高的购物车里。
购物车里已经塞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家庭共享装。
她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这么大了还爱吃薯片饼干跳跳糖。
迟意觑了一眼购物车,提醒:“还需要买什么吗?里面的应该够吃一个月了。”
何云煦摸了摸下巴,“去看看海鲜区吧。”
他想起来什么一般问:“你不吃海鲜,是因为过敏吗?”
“不是,腥。”
何云煦撸起袖子,兴致勃勃道:“我一直坚信,没有不好吃的食材,只有做不好的厨子。说不定我做的你会喜欢!”
迟意嘴角艰难牵动了一下,对他的自信持保留态度。
海鲜区的地面瓷砖都是波纹海洋蓝,一进去就闻到一股股咸咸的海腥味。
门口玻璃水缸里游着密密麻麻的小鱼,在灯光之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芒,体内的骨骼都一清二楚。
迟意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在海鲜区销售观赏鱼?
何云煦注意到她视线黏在巨型鱼缸里面小鱼上,掌住她的后脑问:“想养鱼吗?”
“不想。”她摇头。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何云煦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要去捞鱼。
“你不养我养,来都来了。”
迟意哽住,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如果随便养养,就别买了。”
“我是负责的男人,你放心啦!”
迟意放心不下,看他像看一个随心所欲的熊孩子。
“到时候我不会帮你养的。”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对它们负责。”
何云煦已经接过商家递过来鱼网和鱼缸。
迟意还站在原地,盯着鱼缸里活泼游动的小鱼。
她曾经拥有过一条小金鱼。
妈妈带她去菜市场买菜,她却不懂事,站在卖鱼的车子旁不肯离开。
妈妈说:你养几天就会死,不要买这个!
但是她实在太想要了,于是哭出声央求。
摊主也在一旁看着劝说:不贵的,买一条吧!
妈妈拽住她的手,拉不动,脸色很难看。有一些行人围聚过来,最后妈妈还是掏钱买给她了。
她拎着袋子里的小鱼,攥在手心里没走几步,妈妈大概觉得丢了面子,忽然夺过来,一把摔在了地上。
袋子里的清水带着红色金鱼涌了出来,小金鱼在青色石砖上扑腾跳动。
她的手被妈妈紧紧抓着,很疼。
她一直在回头看那条小鱼,看它在行人的鞋边挣扎、跳动、奄奄一息。
然后有一双白皙细嫩的小手将小金鱼捧起来,捡起破开的袋子,瘦小的身体飞奔着向她跑过去。
那副画面定格在心头,让迟意心里涌起一阵很疼痛的感觉。
过分刺目的灯光让她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眩晕,视野之内的一切都仿佛活物一般,扭曲、解构、重组。
她眨眨眼,试图摆脱视野变化,慢慢偏过头,看向何云煦,认为他一定养不好小鱼。
何云煦正专注地注视着鱼缸里的孔雀鱼,拉了拉她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迟意漠不关心:“随便你。”
“好吧,那我就随便捞了。”何云煦捞了几条看起来很健壮的鱼。
店主顺便推销了一波鱼缸、溪流沙和过滤器。
何云煦留了地址,让对方送货上门。
他拎着小鱼,指着前面道:“买一条鲫鱼回去烧汤吧。”
迟意顿时压起眉。
这人怎么这样,又吃鱼,又把鱼当宠物。
出了购物中心,迟意一手拎宠物鱼,一手拎刚被处理好的鲫鱼,跟在何云煦的后面。
他把包裹塞进后备箱,擦了擦汗道:“呀,这次竟然不知不觉地买了这么多。”
迟意静静地站在旁边,即便袋子系得很紧,她仍然能感受到鲫鱼潮湿的肉腥和血腥隐隐渗透出来,让她阵阵反胃。
何云煦关上了后备箱,迟意的眼睛蓦然睁大,伸直手将死鱼递到他面前。
“抱歉,差点忘记了。”
何云煦接过来,重新打开后备箱,装进去。
坐进副驾驶,迟意冷冷说:“我身上都是味道。”
“对不起。”何云煦眼巴巴看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我以为可以让你拿,毕竟你没有反对。”
“我只是不想、一手拎观赏鱼一手拎死鱼。”
迟意眼神烦闷地看向窗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莫名生起气,说到底,只是拎个东西而已。
“嗯,我记住了。”何云煦轻声说,“觉得不舒服的话,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
他太善解人意了,迟意反倒察觉到自己的罪恶,愈发沉默,手指勾紧冰冰凉凉的水袋,小鱼晃晃悠悠地游。
车窗外面灰云堆叠,是个阴天。
回到家里,没过多久,店主便把鱼缸送了过来。
何云煦和送货小哥一起把鱼缸装在了靠近阳台的电视柜上,然后铺好沙石,放入清水。
等到水变得清澈,一群精灵般的小鱼顺滑地落入水中。
迟意在厨房准备晚饭,厨房里的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她取出土豆和番茄洗干净,去皮,切丁。
然后开始找肉,她很少进厨房,翻了半天都没找到何云煦嘴里说的“牛腩”,额角青筋跳动。
晚饭点外卖多方便,自己做饭费劲不说,还要收拾卫生。
何云煦刚送走送货小哥,一回头就看见迟意穿着不合气质的围裙,里面羊绒毛衣衬得肩颈曲柔软漂亮,一双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找不到。”
何云煦快步走过去,“找不到什么?”
“牛腩。”
她的手上还站着生肉湿淋淋的血迹,整个人闻起来也有几分肉腥味。
何云煦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精准无误地将装着牛腩的真空包从抽屉里抽了出来,一边放到砧板上,一边“啊呀,包装袋开了,血水都流出来了”。
迟意:“……”
“好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吧。”
何云煦直起身,关上冰箱,握着她的手到水龙头下面,打开清水反复冲洗,指尖被冻得通红。
迟意看着手被冲洗干净,低声抱怨道:“生肉好恶心。”
“嗯。”他抽出纸巾将她的手指细细擦干,“那以后我来做饭就好。”
他把她系在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噙着笑道:“去客厅休息休息。”
自从海鲜区出来,迟意就一直觉自己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刺鼻腥味,脊背细密地泛起针刺痒意,胸口沉沉的压着砖头。
何云煦在忙,迟意打开了电视机,随便找了一个剧,让声音在客厅里响,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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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静。
她摸出了手机,犹豫良久,打开了自己心理医生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次聊天记录还是半年前。
聊天框里的文字输入又删除,她发起呆,关掉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情况——躯体化,医生对她的帮助已经微乎其微。
情绪有问题,其实就是没有问题。
她这样告诉自己。
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何云煦还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胸闷气短、全身发痛,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结果并没有。
但是她决定把这件事情隐瞒住,因为他好不容易松口,如果知道她的病史,恐怕更不会同意她要小孩。
为了达成目的,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情绪低落过后,她心里又升起来愤怒。
凭什么每件事都由他拿决定,明明她既不需要他生,也不需要他养。
她只是想宝宝有一个爸爸而已!
迟意坐在沙发上,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将注意力全放在电视上,额头却很痛,耳鸣严重,眼睛也模糊看不清画面。
最后看向家里多出来的鱼缸,那种在雨中被湿淋淋浇透的感觉迟缓地涌上来,她感觉稍微清醒放松了。
何云煦做饭做了很久,好半天,终于端出菜出来喊她吃饭。
她应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过去帮忙盛饭。
菜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香气扑鼻。他烧了一锅番茄土豆炖牛腩,烧了鲫鱼豆腐汤,又煎了厚蛋烧,配了甜口的酱汁,非常丰盛。
迟意捧着米饭,慢慢地咀嚼。
何云煦给她盛了一小碗鱼汤。
“尝尝。”
迟意不抱什么希望,虽然她确实没闻到扑鼻的腥味,但是再怎么做都遮不到汤里的味道的。
她用汤勺小口地喝了一口,忽然愣住。
汤里就是鱼的味道,但是鲜嫩爽滑,完全尝不出恶心的腥气。
何云煦笑眯眯问:“怎么样?”
迟意:“好喝的。”
“嗯,鱼肉也可以吃,我把刺都挑出去了。”
“你很会烧鱼?”
“是啊,我很会做饭。”他狡黠地眨眨眼,“有人讨厌鱼的口感,有人讨厌鱼的腥味,还有人讨厌鱼刺。但是有些人讨厌吃鱼,却没有人会拒绝美味的饭菜。”
迟意觉得他确实很喜欢做饭。
“我讨厌海鲜,是因为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在一家酒店后厨帮工。”
她语气低低的,看到何云煦似乎有兴趣听下去,她继续讲。
“老板让我跟一个叔叔剥虾杀鱼,身上染着血腥和鱼腥味,最后就发现自己吃不下任何生鲜了。”
她太熟悉怎么处理生鱼,开膛破腹,放出血水,掏出内脏,哪怕做到这种程度,鱼唇还会翕动,神经还会跳动。
每一刻,她都在强忍恶心。
何云煦微怔,实在想不出来她做那种事的模样。
“因为缺钱吗?”
“嗯,是高考之后,有个好心的老板给我提供了工作。”
迟意看着碗里的粒粒分明的米饭说。
何云煦弯起眼睛,笑容灿烂,梨涡浅浅浮起,感慨道:“原来是这样,我们小意一直都超自立呢!”
迟意支着面无表情的脸,瞅他:“能不能别随便夸人?”
“……为什么?”
“好轻浮,听起来很假。”
“怎么会,我是真心的……”何云煦稍微被打击到,但是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不过,你能告诉我,我真的很开心。”
“是吗?”迟意语气平平。
“嗯,感觉离你稍微近了一点。”
他低笑着说。
12. 第 12 章
华铭是z市一家很有影响力的汽车零件供应商,作为中层领导,迟意的压力并不小。
此时,她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办公桌前,仰着头看电脑上的数据,快速地浏览部门报上来的上个季度预算报表。
门被敲响,迟疑眨了眨干涩的眼球,头也不抬地吐字道:“进。”
吴寄凡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把一沓文件放在她桌子上,“总监,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
“嗯。”迟意视线仍然放在电脑屏幕上,滚动鼠标。
“还有晚上的应酬,我安排了实习生小邱跟您一起去,他能力还不错。”
迟意微顿,抬起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又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一沓资料,“这些我签过字了,你带走吧。”
“好。”吴寄凡等她交代完事情,安静地推门出去。
迟意看了一会儿电脑,拿出抽屉里的眼药水摆弄一会儿,半天没有滴进去。于是很快放弃,端着杯子滑动靠椅到窗户边,看着玻璃外车来车往,开始小口小口喝水。
歇了一会儿,她回到桌边,捏着中性笔在文件上签字,又检查了下个项目的策划案,然后出去陪同领导在贵宾室接待几位大客户。
天色渐暗,甲乙双方各自都满意的洽谈之后,领导热情伸手道:“我们在金尧大酒店订了包间,正好我们这十几个人一起吃个饭,听说有今天早上空运过来的海龙虾,您几位一定得尝尝!”
客户站起来和他交握手掌,笑着应和,气氛格外热烈。
等贵宾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迟意慢吞吞起身,边往外走边思索,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遗忘了。
有一个青年从门旁闪过来,对迟意礼貌地说:“总监,我帮您拿包。”
迟意顿了两秒钟,才想起来他是那个实习生邱奇,吴寄凡安排他跟自己一起去,帮她挡酒的。
于是她态度温和地将包递给了他,笑着说:“今天要辛苦你了。”
邱奇连忙道:“不辛苦的,能有机会和总监一起出去见见世面是我荣幸。”
他今年刚毕业,23岁,个头高高瘦瘦的,皮肤白,头发短,五官端正,穿着件不太合身的白衬衫,外面套着墨绿色派克服,整个人还透着学生的青涩气息。
迟意观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走在前面,跟着其他同事到了地下车库。
邱奇很积极地揽下了开车的活儿,迟意则跟着另一位女同事坐进了后座位,副驾驶位上坐着另一位男同事。
车缓缓开出停车场,前面的男同事还沉浸在刚才会议的氛围中,高谈阔论地发表观点。
迟意百无聊赖地听着,偶尔出声附和两句,好在她待人向来是一视同仁的冷漠,旁人并不觉得被轻慢。
外套里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两声,她拿出来,屏幕上闪动的是何云煦的名字。通知页面早已挤满了他零零落落发过来的消息,只是她刚才开会,手机静音,根本没有注意到。
迟意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她没有告诉何云煦今晚她要晚点回去了。
“喂。”她接通电话。
青年清润的嗓音从手机扩音器焦急地传出来,“小意,怎么现在还没回家?”
尽管音量不高,但是仍然能在突然安静下的车厢,模模糊糊地传出去,被有心之人拼凑得一清二楚。
迟意扫视一眼周围竖起耳朵、一脸八卦的同事,已经能想出来他们背后要怎样编排她,淡淡地开口:“抱歉,忘记和你讲了,今天有饭局,要晚点回去。晚上就不要等我了。”
电话那一边呆住,好半响,才语气低落道:“可是我已经做好了饭。”
迟意也觉得过意不去:“是我的错,一下忙忘了,下次肯定提前告诉你。”
“你们去哪里吃饭?等结束了我去接你。”
迟意不确定他是客套还是真关心,于是说:“不用,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我找个代驾。”
“代驾?你们还要喝酒?”何云煦敏锐捕捉到重点,语气顿时变得激烈,“你不能喝酒,你身体不好,自己不清楚吗?”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迟意一时间感到头疼。
“地址发给我。”
迟意只好把地址编辑好发给他。
何云煦又说了几句不准喝酒、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迟意看差不多了就挂断了电话,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上司的电话邱奇听了全程。
他进公司时机正赶上迟意结婚,还听到过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听说她跟卢总经理关系匪浅,是靠他才坐上现在的这个位置,结婚就相当于背叛卢经理,迟早会被调走或者降职的。
不同于或和蔼或刻薄的中年领导,迟意非常年轻,尽管平时穿着很低调,但是五官清凌凌的像电影明星,在人群中根本遮掩不住显眼的漂亮。
对于有能力的人,太过漂亮不是一件好事。
邱奇起初对那些八卦和传言也深信不疑,并且也不觉得这事儿该被唾弃——拥有优势却不加以利用,简直是对美貌资源的浪费!
但是迟意待人礼貌有度,尤其是和男领导相处,温和又疏离,完全不像传言里那样谄媚。
更何况,她工作条理清晰,也从来不亏待下属,他很快就心服口服,也不怎么在意她的私生活。
不过方才听电话里的交谈,迟意的态度仿佛对方不是新婚夫妻,而是合租室友。
退一步说,哪有人外出应酬竟然会忘记通知伴侣的?
恐怕这场婚姻本身就是貌合神离。
他看着前方路况,内心却蠢蠢欲动,他知道自己有几分小帅,大学也交过女朋友,很清楚怎样讨女生欢心。
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轻,刚入职,可塑性高,如果迟意能够栽培他,对他是一件好事。
而且,他是男人嘛,怎么样都不吃亏。
后背因为突然冒出的念头变得僵直,邱奇努力克制自己浮躁气息,不露声色地注意着后面。
其他两位同事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哎呦,老公专程打电话过来查岗,新婚小夫妻关系可真好。像我们家的,十天半个月都憋不出一句关心话。”
“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人家还在新婚,哪里能比。”前面男同事接话调笑,又感慨,“不过话说回来,能娶到我们公司的大美女,那小子命可真好啊……”
“迟总监你老实交代,你对象是做什么工作的?”同事碰了碰她的肩膀。
“不用说,肯定是有钱的公子哥,现在可不比我们那时候,年轻人都现实得很。”
迟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其实我们都不太注重物质,性格合适就行,孙主管你这就太先入为主了。”
孙主管连声道:“我的错我的错。”
另一个同事有眼力见地赶紧换了一个话题聊。
邱奇是唯一的实习生,其余三人都对他很照顾,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又悄悄地讲了好些领导客户的八卦,气氛活跃轻松。
等到了酒桌上,还是以聊天为主。不仅要闲聊,还要喝酒,要把客户哄高兴,把项目落实。
俗话说,酒过三巡。
只才喝了一轮,邱奇就已经从脸颊到脖子红得滴血,额头上出了很多汗。尤其是旁边的同事大声的高谈阔论,震得他头晕,整个人五迷三道的。
迟意比他有经验得多,知道这种饭局上喝酒前没机会吃饭,喝酒后没胃口吃饭,在来之前已经先吃过一些了。
她冷静的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脖子上,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对他道:“去外面吹吹风再进来,头脑清醒清醒,等会儿别说错话了。”
邱奇迷糊地点点头,他一个人的离席,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坐在她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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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卢文景突然出声:“呵呵,你就是溺爱这些年轻人,他们不能吃苦耐劳那前景就完了!”
迟意转着手上的玻璃酒杯,语气冷淡地说:“总归要给点缓冲时间,哪有一上来就什么都行的。”
卢文景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紧她脸上眼尾微醺的红潮,拿起酒杯,“和我喝一杯。”
迟意漠然地应了一声,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包间外面的世界非常安静,灯好像也没有那么亮,更没有不断聚焦的视线。
邱奇去厕所洗了一把脸,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喘着粗气,整个人又红又狼狈,后背出了很多热汗,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他在外面休息了五分钟,觉得好多了,气也喘顺了,但是一时间也摸不清自己醉没醉。
推门回来,重新坐回迟意的身边。
从他这个视角,一偏头就能看见迟意泛红的眼尾和晶莹红润的唇,以及对着周围人忽然绽开笑容。唇边那种恰当的弧度,既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又会让对方产生被关注的舒适。
奇怪,刚才看着好像没这么艳丽。
邱奇心脏猛跳了几下,慌乱移开视线。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等到送走客人以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城市的灯光闪烁,在醉鬼眼里晃来晃去,闪得眼睛疼。
邱奇的步子迈得有点虚,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整个人很虚浮,眼前人影重重叠叠。
迟意在路边站着,关心地看着他:“小邱,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邱奇刚想说话,立刻捂着嘴巴,看样子要吐。
迟意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问:“你住哪里,我帮你叫个车。”
邱奇闻到了她身上清冽的冷香,明明都一样喝了酒,她身上却仍是清冷的。
整个人无意识地凑过来,眼睛趴在她的手机上,嘴里念叨:“我看看。”
刺猬一样的脑袋横在面前,迟意暗暗皱眉,她不喜欢和别人靠这么近,尤其对方还是一身酒臭的异性。
但是对方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她宽容地垂眸问:“还记得家里的地址吗?”
“唔……”他缓慢地思索计量着。
“不记得地址的话,我可以帮忙拨你妈妈的电话哦。”
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插进来,让两人都怔愣住,抬头。
何云煦笑意不达眼底地看着他,伸手揽过迟意纤瘦的肩膀,动作强硬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迟意不习惯在公众场合拉拉扯扯,更何况是下属面前。但是她在他身上嗅到了家里在用的洗衣液味道,是他精挑细选的淡香味,既熟悉又安心,于是难得偷懒地靠在他怀里。
邱奇震惊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人好像比自己高出很多,鼻梁高挺,五官英俊,穿着一件抵挡夜露的黑色冲锋衣,更衬得肩宽腿长,身材优越,此时正紧紧抿着唇,目光对他透出敌意。
他作为男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生得非常好看。
邱奇酒醒了一大半,吃惊地开口:“总监,他是……?”
迟意言简意赅:“我对象,过来接我。”
何云煦臭着脸“哼”了一声,手臂的动作更加用力。
“哦哦。”邱奇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眼下的状况,拿出自己的手机,“既然如此,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他以为迟意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他出打车费,但是她却说:“随你方便。”
“……”
出租车很快开过来,迟意秉着领导的责任,嘱咐他道:“窗户开着,别吐到人家司机车上。”
邱奇:“……好。”
送走了第三者,何云煦垂下眼睛看着迟意,她乌黑的眼睛浮起一层迷蒙的水光,瓷白的皮肤上染上潮红,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他伸出拇指压住她殷红水润的唇瓣,嗓音低沉:“不是说不准喝酒吗?”
13. 第 13 章
夜晚的凉风徐徐吹来,枯黄的树叶在枝头零落地沙沙响,高楼大厦的霓虹灯闪烁,绿化带另一边的路上车流飞速行驶过,既盛大又凄静。
“喝了一点,但是没醉。”迟意抿了抿唇,自知理亏,据理力争,“我心里有数,哪有人在饭局上一点不喝?”
何云煦琥珀眸色发沉,“明明能找借口推拒,为什么还要逞强?”
“以后不会了。”迟意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认真,末了还嘟哝着抱怨一句,“有人喝得比我还多,没听说过家里人管的。”
“你还不服气?”
何云煦深吸一口气,好好和她讲道理,“你不关心自己的身体,难道没考虑过这时候可能已经有了宝宝?”
迟意呆了下,慢慢地垂下头。
“我没有想到。”
何云煦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算是惩罚。
“下不为例。”
“我这次只喝了一点,三小杯。”
迟意认错的态度很好,她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巧?”
何云煦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在家里等着无聊,就算了一下时间,过来等你。”
说着,指了指路边一辆车,控诉道:“就停在那呢,我一抬头就看见你和那个男的——”
他压着嗓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拉拉扯扯的。”
“……什么拉拉扯扯,别胡说。”
“那个男人凑你这么近,他谁啊?”何云煦咬紧牙关,显而易见,对方就是占她便宜,他后悔当时没直接给他一拳。
“实习生,别跟他计较。”
迟意仰着头说,她对年长的男性天然抱有戒备,但是对那些比自己年纪小的,则更宽容爱护一些。
她顺手把自己的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小意,”何云煦的语气变化,带着隐隐笑意,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捉到了她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不放,“你喝醉了。”
迟意摇了摇头,“是有点晕。”
又说:“把手从我的口袋里拿开。”
“你真是醉得不轻。”
何云煦笑了,笑声很愉悦,她喝醉酒怎么这么可爱。
于是坏心眼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脸,手指带着秋露的寒意,让迟意清醒了一点。
“你的车开来了吗?”
“嗯。”她昂着下巴。
“停在哪?我找个代驾。”
迟意清楚地说了地点。
何云煦拉着她的手,把她塞进了自己车的副驾驶,拿走了她口袋里的车钥匙,温声叮嘱道:“我去找你的车,在这里等等我。”
迟意反应慢半拍地眨了一下眼睛,点头。
车内比车外暖和,迟意躺在座椅上小憩,过了一会儿,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头靠在膝盖上,忽然闷闷地哼了一声。
她用手掌压着胃,整张脸苍白得冷汗淋漓,整个人紧绷到极致。
像是有人把她的胃当成毛巾一样拧,整个人抑制不住簌簌发抖,迟意痛得想骂人。
何云煦果然说得对,她真不该喝酒!
她想打电话随便找一个人来帮她,但是在身上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迟意把下唇咬出了血,急促地看向窗外,来往车辆不断,视野因为酒精和汗液变得模糊,却始终寻找不到熟悉的身影,她又轻又急地喊了一个名字。
何云煦隐隐听到有人在叫他,但是细听之下又像是错觉,莫名心急起来,让代驾先把车开回小区,自己走出酒店车库。
突然,口袋里传出了震动声。
他拿出来,这才想起来迟意没把她的手机拿走,备注是“卢副经理”。
是上司吗?
何云煦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很快传过来。
“迟意,你人在哪儿?”
何云煦顿了一下,开口:“不好意思,迟意现在人不在身边,有急事的话我稍后让她再联系你。”
对面过了好几秒钟才“哦”了一声:“你是她丈夫吧。”
“嗯。怎么了?”
何云煦挑眉,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奇怪。
电话匆匆地挂断。
何云煦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没走多远,便撞上过来找她的迟意。
她看清楚是他,便卸去浑身的力气,冷汗涔涔地倒在他怀里。
何云煦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迟意强撑着回应:“胃痛,你去买帮我奥美拉唑和碳酸氢钠。”
何云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冰凉一片。
他说:“吃什么药,得去医院。”
“可是——”她慢慢说,“医院很远,我现在就难受。”
何云煦没说话,将她打横抱起来。迟意整个人潮湿成一团,昏昏沉沉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他去附近的酒店,开了一个钟点房,抱她进了卫生间。
“乖,吐出来会好一点。”
何云煦轻声说。
迟意摸着喉咙:“……我不会。”
她也想吐,但是这是她想想就能做到的事情吗?
“那我帮你。”
何云煦神情专注地捧起她的脸,对着卫生间冷白的灯光,捏住她的下巴。
迟意的脸颊被捏得很疼。
他将手指插-入唇瓣,两片软软的嘴唇无措地贴住指尖,他轻轻推了推她的齿关。
“听话,张嘴。”
迟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底生出些微恐惧,但还是尽量配合着。
何云煦垂眸,指节贴着她湿软的舌头摸到舌根深处,极有技巧地按压下去。
迟意在卫生间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了出去,掉了许多生理泪水,眼尾红红地跪在瓷砖上,看着可怜死了。
何云煦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洗手。
迟意缓了一会儿,站起来用冷水清洗自己的脸和手。整个人又恢复到原来冷静淡漠的样子,但是眼尾和唇瓣依旧殷红,仿佛遭受蹂-躏。
绞痛褪去,她慢慢恢复血色,沉默之后,她不太自然地说:“谢谢。”
何云煦冷笑了一声。
“酒鬼臭死了。”
迟意捏紧了手指,想起刚才的模样,心头感到阵阵窒息。
怎么在他面前,总是这么狼狈,实在是太丢脸了。
迟意低声说:“我现在好多了,我们回家吧。”
何云煦依靠在门口,语气发沉:“迟意,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在意吗?”
迟意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一时间让她感到无措和棘手。
她避重就轻道:“只是偶尔安排我一起去,今天是意外,以后不会喝了。”
何云煦伸出胳膊,将她的手机递到她面前,烦躁地问:“刚才有位卢副经理打电话过来,他又是谁?”
“是上司。”迟意接过手机,“他说了什么?”
“他问你在哪儿,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掉了。”
何云煦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地神色变化,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精致的鼻梁,面无波澜,显得无情。
“不用管他。”
迟意淡漠地说完,便靠着门另一侧打算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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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云煦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压低嗓音,一字一顿清晰地质问:“迟意,为什么每件事都不和我讲清楚,有什么是我不可以知道的吗?为什么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迟意停住,心头突突跳了两下。
她愿意在各种大事小事上顺着他,唯独抵触他窥伺自己过去的生活。
那些事情,知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她踮起脚,伸手抱住了他。
何云煦不想被她糊弄过去,硬邦邦地摆着脸色。但是他生理上根本抵抗不了她的靠近,从第一眼开始他就感受到她对他致命的吸引力。
他闻到她身上乱七八糟的难闻气息,犹觉不悦和不满足,伸手拽开她领口的纽扣,掐着她的细腰,埋首胸前,鼻尖抵住她胸前的软肉,嗅到熟悉的清甜奶香,才觉得好受一点。
她喜欢用冷调的香水,但是体香却格外温暖,像吃到一颗圆润甜美的荔枝。
迟意忍住被触碰的痒意和酸涩,摸着他的头发和耳朵,哄了哄。
“以后会说清楚,别心急,嗯?”
他心里的那抹疑虑被抚平,慢慢地开口:“你辞职吧。”
迟意反问:“你认真的么?”
何云煦烦闷地说:“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份工作,只是为了钱而已。既然如此,我把我的钱都给你,你就不用这么辛苦。”
迟意打断他,静静道:“无关喜不喜欢,辛不辛苦,只是除了工作,我不知道该去做什么而已。”
她这话说得好寂寥,明明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他心思敏感,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好,但是他不想逼得太急,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慢慢地去改变她,让她敞开心扉。
他勉强从胸口抬起头,嘟哝道:“那就当我没说。”
迟意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在他炽热起来的眼神下把衣服扣好,走到外面捡起自己的外套。
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要到23点了。
“回家?”
何云煦跟在身后问:“真的不用去医院?”
“已经好多了,休息一下就行。”迟意回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好,那我们就回家。”
何云煦握紧她的手。
……
23点38分。
迟意推开了公寓的门,把鞋蹬掉,换上拖鞋。
何云煦跟在后面,无奈地弯腰将她的鞋收进了鞋架上。
23点49分。
迟意站在桌子前吃药,先吃了几粒胃药,然后吃了一把消炎药,又喝了补铁剂,最后眉眼冷淡地含了一口温水,慢慢把铁腥味过下去。
0点23分。
迟意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头上顶着湿淋淋的毛巾出来。
何云煦把吹风机拿过来,然后将她搭在头顶的毛巾拿掉,吹干她的头发。
“赶紧睡吧。”他说。
0点31分。
迟意双手交叠于前端正地躺在床上,身体很沉重,但是身下的床铺得特别柔软,对她酸痛的肌肉很友好。
她想,家里果然还是得有个男人。
0点35分。
何云煦躺在她的旁边,分走了她身上一半被子,将她抱进怀里。她推了推他,他反倒抱得更紧。
迟意迷迷糊糊地想,果然婚姻还是得装,先哄着顺着他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出生了,看他还怎么拿捏自己!
0点39分。
迟意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何云煦悄悄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14. 第 14 章
第二天,周六清晨,阳光很好。
迟意穿着件浅色的居家服,趴在桌子上透过玻璃鱼缸观赏小鱼。
虽然她嘴上说过不帮何云煦养,但是每天她都非常积极地喂鱼。
何云煦在厨房做草莓奶昔,刚刚好做了两杯,走过去,递了一杯给她。
迟意道了一声谢,双手接过来。
牛奶杯上印着一对慵懒的奶牛猫,图案可爱。
何云煦非常喜欢买成对用的东西,以前自己用不过来,现在正好让他一柜子的杯子有了用武之地。
“啊,小黄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呢。”
他漫不经心地俯下身,盯着水面。
“小黄?”迟意微怔。
何云煦指了指那条淡黄色、尾鳍宽大的小鱼,此时它正一动不动的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没精打采。
“那这条不会叫小红吧?”
迟意举一反三,伸手指着那条身上有红色斑纹的小鱼问。
“它叫大红,小红是更小的那一条。”何云煦懒懒散散地开口。
“那这条呢?”
这条鱼身上也带有红色斑点。
“这是点点,因为身上斑点最多。”
迟意感到意外,喃喃道:“我朋友的小名也叫点点。”
“是吗?好巧。”何云煦眼睛弯了弯,他很喜欢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迟意拿出手机,给这条小鱼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许若凌。
配文:【这条小鱼也叫点点。】
何云煦伸手拨弄她的头发,随意问:“那你有没有小名?”
“爸妈会叫我小壹,因为我是家里第一个孩子。”
迟意说。
“哦!”何云煦恍然大悟,“所以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意’也有‘一’的意思。”
小壹,他念了两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可爱。
“你呢?”迟意礼尚往来地询问。
“我好像没有小名,长辈会直接喊我后面两个字。”何云煦回忆了一下,顿了顿,又说:“小时候妈妈会叫我小煦。”
迟意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握在掌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是许若凌回了消息。
许若凌:【怒】【怒】【怒】
许若凌:【靠,这你老公起的名吧!告诉他,我不允许,你家的小鱼必须要避我的名讳!还有,大清早不许秀恩爱!!】
迟意隔着鱼缸的玻璃轻触了一下小鱼点点,对他道:“她说,小鱼不能和她撞名。”
何云煦叼着吸管,爽快道:“那以后就叫它斑斑。”
迟意点点头,垂头吧嗒吧嗒点着输入键盘回了消息。
【改了,改成斑斑了。】
从何云煦的角度,一低头就能看清她手机上面的字,对方的备注是“A许若凌”。
他忽然起了好奇心,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出来,单手操作,找到了自己的备注——“B何云煦”
何云煦:“?”
这平平无奇的备注配得上他们如胶似漆的感情吗?
为什么他比她的朋友还低一级?
他出声询问:“为什么我是B优先级?”
迟意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他故意抬高手腕,没有被她碰到。
她声音低缓地解释:“是相亲时候的备注,我忘记改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自己改。”
他挑了一下眉,放下杯子,舔舐着嘴唇改了备注,又把手机还回去,“这样才对。”
迟意垂眸,看清,手指一抖,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
她神情一片空白地回头。
“AAA亲亲宝贝老公”已经揽过她的肩膀,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语气亲昵甜蜜,“我就喜欢这个,你不要改回去哦。”
迟意喉咙艰涩地动了动。
“……你喜欢就好。”
地上手机又震了一下,迟意俯身捡起来。
许若凌:【今天有安排吗?】
许若凌:【出来玩,我请吃饭,顺便带你老公过来。】
迟意看着她的邀约,迟疑一阵,抬头问他:“她邀请我们吃饭,你想去吗?”
她知道许若凌对何云煦一直很好奇。
“你的朋友吗?我没问题。”
何云煦也好奇她的朋友。
迟意捧起草莓奶昔:“那我喝完去换衣服。”
***
许若凌约他们的地点是z市中央电影院。
今天迟意负责开车,而何云煦坐在副驾驶上姿态慵懒地叼着饼干,时不时伸手投喂迟意。
迟意自己并不喜欢在车上吃东西,但是她从不会干涉何云煦的自由。
他拿了一根pocky放到她的嘴里,迟意分心咬了一口,蹙眉:“什么味道?”
“抹茶。”何云煦见她似乎不喜欢,自己把剩下的吃掉。
他叼着饼干咔擦咔嚓吃得不亦乐乎。
“你的点点朋友好相处吗?我要不要给她带份礼物?”
“不需要,她很好相处。”
何云煦放心了,他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我们是小学同学。”
他若有所思:“那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嗯,像家人一样。”迟意毫不犹豫地说。
原来相当于家人。
他把一袋饼干吃完,规规矩矩地喝起矿泉水,决心不要得意忘形,一定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地下停车场,迟意稳稳地停好了车。
何云煦打开车门,用手把额前的碎发往后压了压,环视一圈环境,注意到一辆红色法拉利显眼地停在对面,心说谁家出门看电影这么张扬。
迟意拿好车钥匙,对何云煦道:“我看见她的车了。”
说着,往前面走。
法拉利下来一个年轻姑娘,一头棕色海藻般的卷发上压着一顶白色软呢圆礼帽,穿着白色长款修身大衣,蕾丝长裙下面露出一截白色小腿。在昏暗的空间里,整个人散发着珠光宝气。
她眼睛一亮,一头扎进迟意怀里。
“迟意!”
“怎么穿这么少,不冷么?”
拥抱完,迟意拉着她的手,多问一句。
“啊,还好吧。”许若凌无所谓道,“反正室内有空调。”
“可现在不是在外面吗?”迟意把自己脖子上的红色格纹围巾摘下来替她围上。
她今天穿了件稍显臃肿的黑色羽绒服,胜在格外暖和,一张漂亮的脸更显得清丽脱俗,像是一颗色泽柔美的珍珠。
许若凌一边整理围巾,一边笑眯眯地看向何云煦打招呼:“嗨~我是许若凌,凌是凌云志的凌,是迟意的朋友。”
何云煦同样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许若凌点点头,很快就忽略掉他,兴冲冲地拉着迟意的手对她讲了好些话。
何云煦觉得她的名字有几分耳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倒是她的姿态,简直就像是在炫耀她和迟意关系好一样,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迟意从来没有把围巾让给他,尽管他也不怎么需要。
他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多想,于是默默压下心头的妒意,心说自己怎么谁的醋都要去吃一口。
那可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寒暄完,许若凌拉着迟意说:“走,我们先去看电影。”
买爆米花时,迟意兴致缺缺地表示自己不吃,她不喜欢手被蹭脏的感觉。
何云煦要了一桶焦糖味的爆米花,顺便彬彬有礼地问许若凌:“你想吃什么味道?”
她抱着手臂,随意说:“咸奶油味。”
何云煦点点头,顺手付了钱。
电影院空空荡荡,三个人坐在前排最佳观影区。迟意坐在中间,他们分别坐在她的两侧。
迟意意识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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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问:“怎么没有其他人?”
许若凌点了点下巴,倨傲地扫了一眼何云煦,“我包场了。”
迟意呆了下,“哦”了一声。
何云煦默默地回了一眼,莫名觉得今天恐怕不会轻松度过。
许若凌捏着爆米花喂到迟意的嘴里,她张口吃下,脸颊鼓鼓地和她说话,心思迟钝到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中的腥风血雨。
说实话,她感觉他们俩某些地方非常像,应该很合得来。
何云煦被冷落得委屈,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受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希望从丈夫这里讨回公道。
迟意回过头:“怎么了?”
何云煦低头捏了一粒爆米花,喂进她的嘴里,“尝尝我的。”
迟意又吃了他的。
许若凌靠在迟意的肩膀上,轻轻问:“谁的更好吃?”
迟意:“都好吃。”
许若凌:“不行,必须选一个!”
迟意蹙眉:“都是工作人员做的,当然是一样好吃。”
许若凌语塞,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灯光暗下,电影很快开始。
何云煦一看这光线、这声音、这氛围,心说坏了,迟意等会儿指定要睡。
果不其然,刚放了半个小时,迟意就昏昏欲睡,支着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
何云煦伸手掌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许若凌冷冷地回头瞥他,两个人对视一眼,视线擦出电光火花,氛围格外紧张。
九十分钟的电影,何云煦认认真真地看完了。
电影是一部悬疑片,内容是:
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在结婚三年以后,女方失踪,男方去警察局报案。警察在垃圾场找到了女主的尸体,经过惊心动魄的调查,揭开作案手法,真相大白。
原来结婚以后,他们被各种生活琐事消磨了感情,男主误以为女主出轨,在一次争执中失手杀死了女主。
电影最后,男主角锒铛入狱,余生都在忏悔中,但是女主角却永远失去了生命。
何云煦明悟:本以为许若凌是邀请迟意,顺便带上他,其实她是明晃晃冲着他来的。
片尾曲响起,影院灯光雪亮。
迟意揉着眼睛起来,茫然道:“结束了吗?”
许若凌没好气地说:“好不容易一起出来,为什么一直在睡觉?”
迟意无奈:“我昨天睡得有点晚,你不要生气。”
“是吗?”许若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你不会又在熬夜加班吧?”
“没有。”
迟意摸摸自己被捏疼的脸,起身道:“我先去一趟卫生间,你们稍等我一下。”
迟意睡了长长的一觉起来,虽然身上还有些酸痛,但是神清气爽,骨骼格外舒适。
卫生间内,她照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发现左脸上有衣褶压痕——是睡觉时不小心压上的。
她好像一直靠在何云煦的肩膀睡,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她压成高低肩。
思及此处,她眉心皱了一下。
……
从厕所出来,迟意一边走,一边慢吞吞打量电影院内部装饰,拐角处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何云煦。
她抬眸,温声道:“好巧,你也来?”
何云煦笑了笑:“不巧。”
然后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顺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往影厅相反方向走。
温度稍低一些的楼梯道,他顺手关上门,将她围堵到墙边,“接个吻?”
迟意:“……”
她推了推他靠近的胸膛,语重心长道:“你不要随时随地发.情,你是个健全的成年人,有自控能力。”
何云煦伸手拉开她衣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的蓝色毛衣,眼睑耷拉着看着她,漫不经心道:“你的朋友好像很不喜欢我,她欺负我,你得补偿我。”
15. 第 15 章
楼梯间的氛围凝滞一刻。
迟意矢口否认:“她哪里欺负你,肯定是你想多了。”
她一直在旁边,他们两个人明明连话都没说几句,许若凌怎么会欺负他。
何云煦手指摸上她的侧脸,语气危险:“你觉得我在骗你?”
迟意:“……也不是,她哪里欺负你,你和我说说。”
“买爆米花的时候,我买了甜口,她却买了咸口,这是不是对我有敌意?”
迟意吃惊道:“这算是有敌意吗?可能她今天就想吃咸口呢?”
何云煦眼眸含着审视地看着她,反问:“那她平时爱吃什么味道?”
迟意思索片刻回答:“她比较喜欢尝试新口味,吃最多的是原味奶油。”
“所以她其实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只是为了买和我截然相反的口味,才买了不喜欢的咸奶油味——她的爆米花根本没有吃几口。”
迟意表情古怪:“我觉得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还有电影……”
“电影怎么了?”
“电影我一点都不喜欢!”
他忽然俯下身,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处,语气沙哑道。
迟意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么无理取闹。
一个是认识二十年的朋友,一个是结婚两个月的丈夫,孰轻孰重她有分辨,总不能为了这点莫须有的事情就去质问许若凌吧。
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说:“别多想,真的。”
何云煦就知道他示弱在她这里没用,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直起腰,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语气强硬:“你得补偿我,亲我。”
迟意顿了顿,想走:“我们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了?”
何云煦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她,琥珀眼眸里酝酿着寂静的风暴,尾调微微升高。
“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肯亲我?”
迟意觉得他好棘手好难缠,一点都不懂事,跟他亲是简单贴贴嘴唇就行的吗?
她支支吾吾一番,最后妥协说:“就亲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她说:“好。”
迟意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飞快贴了一下他的嘴唇。
何云煦立刻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另外一只手从外套里面扣住她的腰肢,让她贴紧自己。他含住她的唇瓣,吻得很霸道,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吻被无限延长。
接吻是个体力活,迟意渐渐体力不支,腿不自觉软下去,站不住。全靠着他扶着她,她才没有倒下去。
何云煦恋恋不舍地抬头,舔舐了一下唇瓣,像吃到美味的小蛋糕一样满足。
他目光软和下来,轻柔地替她捋平衣服上的褶皱,拨弄她额头的碎发。
“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我们回去吧。”
迟意轻轻喘息,平复心跳,有些无言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许若凌站在影院入口,双手抱于胸前,整个人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视线放到了迟意身上,眉头狠狠皱起来,她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来她被亲了个透!
虽然她信奉及时享乐,很支持迟意去寻找快乐。但是她也了解她,她不会是主动的那一方,肯定是何云煦软磨硬泡。
迟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要不直接去吃晚饭?”
许若凌语气平平:“嗯,我已经提前订好了包间。”
然后毫不留情地抛下了自己的法拉利,转头钻进迟意的车里。
***
z市地标性建筑最高顶层的云端餐厅,原本是一家西式餐厅,许若凌不知用什么方法,硬生生地让对方同意她在包间吃火锅。
大理石圆桌刚好能坐下三个人,中间摆着一个小灶,顶上一个很大的鸳鸯铜锅。有个西餐师傅一脸委屈地在角落里面备菜,确保他们吃的每一口都是最新鲜的。
迟意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笑了一下,“怎么走哪都想着吃火锅?”
许若凌:“火锅比西餐好吃!”
她眼眸流转,转头问何云煦:“你有没有忌口?”
何云煦语气很温和:“没有。”
许若凌笑眯眯道:“那就好,其实我们两个人也没有。不过我爱吃辣,迟意喜欢清淡点的,你们认识时间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一块。”
何云煦还未开口,迟意先替他答了:“我们口味很像的,你别担心。”
许若凌从桌子底下伸手,掐了一下她的手臂,警告她别开口。
许若凌接着问:“我和迟意老家都在庆州,你呢?”
“在c市。”
“哦,听说那个地方治安很不好呢。”
有人将菜品端上来摆好,为他们倒好茶,询问他们的意见,将菜一一下入火锅。
何云煦端详杯子中的茶水,温声道:“近些年其实好了很多,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危险,不必拘泥于地域。”
许若凌忍不住嗤笑一声,“刻板印象可不都是空穴来风。”
迟意原本正眼巴巴盯着清汤,等着什么时候吃上新鲜的肉,结果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浓烈。
她想到何云煦的话,将筷子搁在酱碟上,声音低哑:“若凌,你吃饭就好好吃饭,怎么聊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许若凌难以置信:“迟意,你就为了这么个男人凶我?你才结婚多久,胳膊肘就往外拐?再多结婚几年,岂不是要不认我这个朋友!”
迟意:“……你说什么呢,我当然不会。”
何云煦旁观了一阵,拉住迟意的袖子,柔声道:“好了,你不要为了我和朋友生气,她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我毕竟……认识你不算久,也不是很重要的人。”
他睫毛轻轻颤动,淡色的唇抿紧,带上几分落寞。
迟意:“……你也别胡思乱想。”
许若凌揽住迟意的肩膀,冷哼:“他倒是没说错什么。”
迟意夹在中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许若凌,又看了看正在失落中的何云煦,感到一阵棘手,怎么感觉帮谁都不对。
许若凌对他道:“其实我也是为你们俩操心,我和迟意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竟然没怎么听过她提起你,实在让我担心你们的感情。”
何云煦不甘示弱,含蓄说:“我婚后也没怎么听小壹提过她的朋友,可能她就是生性内敛一点。”
好在这个时候下菜的服务生出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锅里的菜已经熟了,请问需要帮忙捞一下吗?”
迟意连忙应和:“我们赶紧吃饭,先不要争论了。”
心里暗暗想,以后还是不要让他们两个人见面了。
接下来一顿饭,许若凌一直在热情地讲话,何云煦倒是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让迟意应声不是,不应声也不是。
只好苦哈哈在他们之间周旋。
吃得差不多了,许若凌去了一趟卫生间,迟意也赶紧找借口跟上去。
这一整层楼只接待了他们,故而显得冷寂。
卫生间内。
许若凌对着镜子修饰唇边的口红,神情专注。
“迟意,如果你跟上来是为了说你老公的好话,那你回去吧。”
迟意满头黑线,许若凌对何云煦的敌意此刻毫不遮掩、锋芒毕露。她反应过来,许若凌一直不称呼他的名字,只用“你老公”来代替,听起来颇有积怨。
“他……好像也没有这么糟糕吧?”
“是啊。”许若凌语气毫无波澜,“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外形英俊,情绪稳定,和你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迟意不解:“那你为什么……?”
“因为嫉妒啊。”
许若凌慢慢地拧好口红,塞进包里,神情前所未有认真地凝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胸口。
“本来你结婚,我虽然气愤,但是尚且能忍耐。但是以后周末都没办法睡在一起了,我为什么要平静接受?以后我就不是你唯一的家人,为什么不允许我生气?”
迟意沉默了片刻,抬头,谨慎道:“点点,你周末好像也没怎么陪我?”
许若凌两眼冒火道:“因为我害怕打搅你休息啊,我每次去你家,你一直在睡觉。”
迟意乌亮的眼眸蒙上一层看不清的情绪,她轻缓地开口:“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但是你应该对我发脾气,而不是对他。”
许若凌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迟意纠结了一下,继续说:“抱歉,我最近确实有点忽视你,以后不会了。”
许若凌心烦地摆手:“别这样,我不想逼迫你。其实说到底,我就是看不惯他。你觉得不高兴,我就不针对他了。”
迟意松了一口气。
许若凌又上下打量她,见她一点妆都没有,还穿着衣橱里最简单朴素多衣服,眉头没松开过,“你真打算生他的孩子?”
迟意纠正:“是我的孩子。”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何云煦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说话的人,你想过以后万一离婚,孩子会跟谁?”
迟意:“如果宝宝和他生活更幸福,我会退出。”
“你!”许若凌简直想撬开她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你凭什么便宜他啊!”
迟意安抚她:“有些事情是争不出输赢的,你别操心。”
许若凌心头像插进去一根刺,怎么想都觉得刺得难受!到底凭什么啊!
两个人回到餐厅,饭桌上早就被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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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窗打开,空气里的火锅味渐渐散去,何云煦姿态散漫地坐在窗边软座,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的城市。
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城市喧嚣遥不可及。
见到她们回来,何云煦起身问:“时间好像差不多,要回去吗?”
许若凌指着他,问迟意:“我能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吗?”
何云煦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这种事情应该和他本人商量吧?
迟意看向何云煦,语气认真:“她想和你聊天。”
“可以。”他捧起她的脸,柔声道,“那你先自己玩,或者去车里等,等会我去找你。”
迟意点点头,临走时,有点忧心地看了一眼许若凌,她有点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她离开以后,许若凌打开窗户,从皮包里取出煤油打火机,晃了晃,“介不介意我抽支烟?”
何云煦:“介意。”
“那你忍忍。”许若凌从烟盒抽出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叼在唇边,然后打响打火机,低头点燃,烟雾袅袅升起来。
何云煦唇角抽动了一下,看向窗外,“我一开始听到你的名字就觉得耳熟,后来慢慢想起来了。”
“你有什么想法?”许若凌咬住烟蒂问。
“我没什么想法。”何云煦耸肩一笑,“倒是你,我们父辈不还是朋友么,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少跟我套近乎,我问你,你为什么和迟意结婚?”
何云煦坦坦荡荡道:“我喜欢她。”
“是这个原因吗?”
白色烟雾遮掩下,许若凌瞳孔有片刻失神。
她想到自己的调查结果,显然有人看中了迟意的长相,想作.弄她。只是最后去的人是何云煦,具体缘由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她气愤地讲给迟意听,她只是淡淡一笑,一点不生气,完全不打算追究。
只有她一个人气得半死,半夜睡不着谋划着怎么报复他们。
他现在说是因为喜欢。
只是他那样的出身和成长环境,嘴里的喜欢,有几分真?
就算是真,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许若凌用手指将烟取下来,盯着他,语气郑重:“我和她除了对方,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伤害她,我不会放过你。”
何云煦嗓音低低地笑了两声,“我觉得我比你更能照顾好她。”
“你懂个屁!”许若凌怒道。
何云煦拿起手机,“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迟意。”
语气非常像爱打报告的好学生,格外欠。
许若凌捏着拳头,默默隐忍下来。
临走前,何云煦说:“我好心提醒一下,抽烟有害健康。”
许若凌手肘搭在窗户边,翻了一个白眼。
“你以为我是跟谁学的,还轮的着你教育我?”
何云煦微怔,心里渐渐浮起一个猜测,又觉得荒唐。
他走出大厦,空气稀薄寒冷,抬起了头,顶上看不着边际的虚无天幕。
许若凌,鸿基地产老总唯一的女儿。当初许弘盛发现自己后继无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于是把她接回家。那一年,她应该12岁。
听说她的姥姥和母亲都在她父亲找到她之前,相继因病去世了。
迟意没有走远,就坐大厦前方广场上的休闲木凳上,观看灯光下的喷泉,水光交织,像是绽放一场烟花。
何云煦一出来就看见了她,从后面接近,伸出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压低嗓音问:“猜猜我是谁?”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幼稚?
迟意无语,但还是配合:“何云煦。”
他煞有其事地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何云煦俯下身,嘴唇擦过她的耳垂,“是老公。”
迟意掰着他的手,回头,微黄的灯光落在他柔软的棕色短发上,他低头望着她,一双琥珀眸闪着微亮,像是冬天里冷感的阳光。
“何云煦,我猜对了。”
何云煦稍显气恼地托起她的脸颊,发泄一般揉了揉,“小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叫过老公?”
“太肉麻了。”迟意毫不犹豫地拒绝。
“老婆,哪里肉麻,老婆?”何云煦念叨了几遍,“那你悄悄说给我听,就说给我一个人听。”
“不要。”迟意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捂起耳朵,起身快步走,“你别闹,我们赶紧回家。”
何云煦牵住她的手,不依不饶。
“那回家再叫给我听。”
“都说了不要。”
“要的,不能这么害羞。”
“不要。”
“要。”
“……”
16. 第 16 章
十二月份末,z市迎来第一场雪,晶莹的、纯洁的、银白的雪如砂糖一样簌簌洒下,带着湿冷的空气,侵袭整个大地。
何云煦拉着迟意出来为新房挑选家具。
迟意没什么兴致,他随手在商场买了一串冰糖草莓给她吃,让她不那么无聊。
家具店空间巨大,上下五层,每一层都被装修成不同的风格,精巧别致的家具琳琅地摆放在一起,色块沸沸扬扬在眼眶碰撞,一眼看过去井然有序,整整齐齐。
迟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吃的上面,咬下冰糖和草莓冰沙,一点点含咽下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小壹,”何云煦回头喊了她一声,“你的书房要自己布置吗?”
迟意回过神,“你来挑吧。”
何云煦面带思索,半开玩笑道:“感觉需要放一张小床呢。”
迟意:“……不需要。”
他看她吃得认真,不满她的分心,凑近压低嗓音问:“有这么好吃吗?”
迟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尝一个。”说着,握住她的手,咬下一颗草莓,冰冷的酸甜在舌尖融化开。
他适意地眯起眼睛,点评,“味道不错。”
迟意捏着竹签四处看了看,“不用这么着急搬家吧,反正我住哪都一样。”
她适应能力好,住哪儿都行。
何云煦笑着伸手帮她正了正带在头上的针织帽,明绿色衬得她肤色极白,“不是无所谓,搬去新家的话,你通勤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虽然搬到他的公寓更方便,但是迟意离她的公司就变得稍微远了一点,她平时还时不时要加班,他实在心疼她的辛苦。
“其实还好。”
迟意吃完冰糖草莓,随手将竹签扔进了垃圾桶里。
乌墨眼眸映出窗外银白的雪光,秀气的鼻尖被冻出一点红,苹果般殷红且圆润的嘴唇沾上糖渣,她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吃下去。
她兀自看了一会儿雪景,何云煦强拉着她去试睡。
大概是因为雪天,家居店里没其他客人,室内音响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浮动着浓厚的橙花香和木香。
两个人并列躺在床垫上,躺了一会儿,换另一张床躺。
何云煦偏头问:“怎么样?”
迟意很珍惜睡眠,对床上用品的质量很重视,在这方面她是行家。
她懒懒地开口:“这个更软一点,不过弹性不行。”
何云煦感受了一下:“好厉害,好像真是这样。”
迟意舒适地半阖上眼皮:“睡眠对人类很重要。”
何云煦表示赞同。
“所以我早上赖床是情有可原。”
“不,这是两回事。”迟意双手交叠在腹部,姿态放松,话稍微变多一点,“保持良好稳定的作息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你没课就一直睡下去的习惯太糟糕了,晚上还熬夜,简直是恶性循环。”
何云煦轻哼一声:“我一直坚持着不良好的作息,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稳定呢?”
“诡辩。”她侧头小声说。
不过作息问题算不上什么缺点,她并不强求他。
……
房子很大,考虑以后可能会接待客人或者请一两位保姆,除了主卧里的床,其他房间里的也配置了尺寸合适的双人床。
路过婴幼儿区,迟意看见里面的小床简直走不动路。
她看向何云煦,慢慢开口:“要不要提前布置一下婴儿房?”
何云煦眼眸一弯,捏了捏她的脸颊,“明明这才是最不用心急的事情。”
迟意手搭在纯橡木的婴儿床上,摩挲着木料圆润的手感,轻声道:“反正来都来了。”
总之,最后订单上还是出现了一架婴儿床。
出了家具店,外面的雪还在飘,何云煦没有带帽子,雪花便落在他的柔软的发顶和宽阔的肩膀,浅浅一层。
他完全不在意一般,看着被冬季重塑的城市,唇边带着轻松的笑,颊侧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露出尖尖的虎牙。
他忽然使坏地将手掌贴到迟意的脸上,她一愣,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吃惊道:“你的手好烫。”
手掌滚烫,好像里面流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明明外面的空气非常寒冷,他穿得也没有她多。
“是你太冷。”何云煦嘟哝着纠正,随后向她张开双臂,笑眯眯道,“正好你可以躲进我的怀里暖暖。”
迟意别开脸,唇角抽动:“……不,这就不必了。”
何云煦声线委屈:“干嘛拒绝我,好伤心呐。”
“接下来做什么?还要继续逛吗?”
她不吃他这套,低下头,用棉靴跺了跺地上的积雪。
“我个人的倾向是……和你一起坐在汽车后座kiss,感觉应该会很有氛围。”何云煦伸出手指抵住唇珠,大胆地想象了一下,耳垂浮出淡淡的红。
“那我们还是去逛商场吧。”迟意一票否决做出决定,大步往前走。
她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每天晚上他们都会睡在一起,他还天天拐着弯找机会和她肢体接触——她像是养了一条贪吃的金鱼。
一进商场,何云煦就在入门的奶茶店点了两杯牛乳茶,递一杯给迟意,“拿着正好捂手。”
迟意接过来,插上吸管吮吸,喝了几口,忍不住想,自己最近的胃口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发现营养不良,何云煦天天变着花样做饭,每一道菜都尝一点,不知不觉就吃下去很多。更别说,他天天见缝插进地往她嘴巴里塞各种食物,胃口理所当然地变大了。
竟然无知无觉地就过上了每天都非常饱的生活,此人恐怖如斯。
迟意看他的眼神隐隐发生变化。
面带笑容、毫无所觉的何云煦:“?”
商场一楼的暖气非常足,人却不多,不过大冷天还出门溜达的也属他们俩独一份。
何云煦在服装店里挑围巾,他的牛乳茶已经喝完了,迟意还剩半杯,于是专心地喝,在一旁观看他试围巾。
他皮肤白,脸好看,围什么都合适。
“你觉得什么颜色适合我?”何云煦回头问。
“这条蓝色还不错。”迟意随意一指。
围巾是很深的纯蓝色,像宇宙和深海的颜色。
何云煦取下来,点头,“那就买这一条好了。”
迟意:“……你可以再挑一挑?不用听我的。”
“没关系,反正确实很漂亮。”
结账的时候,迟意发现这条围巾要四千多,险些被茶水呛到。
店员手法温柔地将围巾折叠好装进购物纸袋,递给何云煦。迟意瞄了一眼手提袋上面镀金花体字,发现这家好像确实是某知名奢侈品店,价格属于正常区间。
等走远了一些,迟意才迟疑地开口:“你的工资,据我所知,现在每月只有一万左右?”
何云煦默默地拉住她的手,声音又小又伤心,“你嫌弃我花钱多?”
她的语气里带上微妙的委婉,“没有,你自己能承担就好。”
她知道他有背景,但是实际心底并不赞成他总花长辈的钱财。
“嗯,我自己当然能承担。”何云煦轻笑一声,解释,“我有很多其它收入,上初中以后就一直在投资,现在在好几个小公司有很大一部分股份,还有人想请我去做CEO,但是又累又麻烦,我才不愿意去。”
语气非常任性。
迟意木着脸说:“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她白操心,教书育人只是他的情怀。
商场一共七层,如果不是两人拎不了太多东西,再加上迟意劝阻,何云煦又要往家里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电梯升到天台,顶楼有一家正在营业的书店,在晦暗雪色里亮着橙黄色的灯。
他们正好走累了,决定进去休息一下。
书店里点了熏香,香气浓郁,迟意找了沙发坐下,缩在柔软的靠枕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见苍白的雪景。
何云煦则伸手碰碰摸摸书店的饰品,玩得不亦乐乎。
他停在一面巨大的明信片墙前,思维开始发散,当即去取了明信片和圆珠笔,向迟意提议:“我们也留下点什么吧,会很有纪念意义。”
迟意接过来空白的明信片,没什么头绪,“应该写点什么?”
“可以写祝福或者愿望,而且今天可是z市第一场雪,一定会很灵验的。”他语气充满笃定。
迟意“哦”了一声,垂眸思索。
何云煦坐在迟意的对面,时不时抬头看她,握住圆珠笔有点生疏地进行速写。很快,相互依偎着、脸上带着笑容的男女,便在简洁的线条勾勒下,栩栩如生。
然后又端端正正地旁边写下八个字——长相厮守,永结同心。
把明信片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还拿出手机拍照做了留念。
“我写完了。”
何云煦开心道,然后过去看她写的内容。
迟意伸出手遮掩住没让他看,乌黑眼眸警惕地盯着他,“你先去挂上吧。”
“好吧。”何云煦被拒绝了,心里更加发痒,好奇她会写些什么。
他走到明信片墙,将自己写的夹在高处。
过了一会儿,迟意也起身,走到了距离他最远的角落里面,好好地将明信片夹在棉绳上。
好想看。好想知道她写了什么。
何云煦撑着脸坐在桌子旁翻书,悄悄地注意着迟意那边的动静,她正在看着手机,但是眼睛时不时眯起来,看来已经有些困倦了。
过了两分钟,迟意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何云煦找到了机会,轻手轻脚地走到明信片墙,然后根据她的身高和明信片图案找到了她写的那张,上面只有两个字——等待。
何云煦陡然皱起眉,等待是什么意思?
“你偷看。”
没有语调的声线幽幽在耳边响起来,字句念得又轻又缓。
他肩膀一抖,随后僵硬地转身,解释道:“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我就知道你会偷看。”迟意面无表情说。
“嗯?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种人吗?”
何云煦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过被当场抓包之后,他也变得理直气壮,问道:“等待是什么意思?”
“等待我们的宝宝啊。”迟意语气平静说,“不是说写下来很灵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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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何云煦耳后连着脖颈一起变得通红,他小声说,“我会努力的。”
迟意用眼神表示她现在不乐意和他说话。
***
驱车回到家,迟意拿出钥匙插进门锁拧动,指间留下金属冰冷的气息。
何云煦将两大包购物袋拎进去,然后效率极高地在家里找到它们各自属于的位置,摆放好。
做完这件事,他洗了洗手,穿上围裙,进厨房做饭。
迟意刀工不错,过来帮忙切菜。
为了方便家务,微卷的长发被扎在脑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她微低下头,手腕用力,熟稔地切菜,后背的衣料褶皱拱起,白、冷又薄的肌肤贴在骨骼向下延伸,隐没在阴影。
何云煦原本在洗菜,不知不觉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变态,但是齿间微痒,喉咙干渴,非常想咬她。
难道他的祖先是吸血鬼吗?
他认真地思索起这个可能性,拿起手边的大蒜,自己排除了这个可能。
晚饭,何云煦煮了一碗番茄鸡蛋疙瘩汤,炒了芹菜牛肉和红烧鸡翅,顺便准备了点猕猴桃和红柚。木桌摆得满满当当,菜肴散发着诱人气息。
饭量足够两个人刚刚好全部吃完。
饭后,迟意洗碟子,何云煦则擦拭桌面和灶台。
两个人按照分工有条不紊地把家务做好。
做完以后,迟意瘫倒在沙发,“啊,好累。”
她一个住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这么多活要干,以后真的要考虑请保姆了。
何云煦在她的旁边坐在,伸手将她搂抱在怀里,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可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好开心,我是不是爱得比你更多一点?”
迟意昧着良心说:“累和开心不冲突。”
何云煦被她糊弄过去,像小狗一样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含糊道:“我们两个闻起来有点像。”
“可能是油烟味。”迟意谨慎理智地开口。
她真是块木头!
何云煦不满地亲了亲她的颈侧,将她控制在怀里,微烫的手掌贴着细腰,缓慢向上,隔着文.胸时轻时重地揉捏。
迟意的身体不受控制变得燥热和酥软,整个人弹了一下,她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哑声道:“别脱我裤子。”
他亲了一会儿,松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先去洗澡。”
迟意下巴抵住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抬眸看着他进了卧室。
……
雪夜缄默,空气寂寂无声。
迟意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梦境中,她看到自己站在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里,湖水浅浅没过脚踝,天水一片淡蓝色。
有一只冰凉的小手牵住了她,对她说:“姐姐,水里危险。”
那声音异常久远和熟悉,迟意心脏一颤,转头想看清她的脸,但是她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五官看不真切。
湖水在不知不觉中上涨,渐渐没过她的小腿,小女孩似乎格外慌张,仓促地拽起她,开始往一个方向奔跑。
迟意跟着她跑啊跑,直到远处出现了一幢白色的小房子,如同一艘小船浮在水面。
小女孩突然摔倒,冰冷的湖水开始翻涌,一浪一浪打过来,即将没过她的脑袋。
迟意心脏突突狂跳,眩晕看不清东西,她试图伸手去拉她,可是女孩的身体异常沉重,怎么拉都拉不动。
小女孩摇了摇头,指着小房子说:“姐姐,我走不了了,路在那里,你自己去吧。”
迟意的情绪一瞬间溃灭,眼泪一滴一滴、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她拼命地摇头,想握住她的手,留下她。可是梦中的力量终究有限,水流湍急,浪尖打过来,将她整个人从她手里冲走。
迟意猛然睁开了眼睛,胸膛起伏,急促喘息,手指颤抖着摸上脸,触到一片冰凉的水渍。
耳边的水流汩汩声仿佛仍在,在安静的晨间,逐渐虚幻。
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射在在被子上面,明黄与暗蓝交织,留下微冷的光线。
何云煦以一种极依赖的姿势躺在她身边,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呼吸静谧,贴紧她睡得正熟,身后空出很大位置。
迟意将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拿开,抚着额头坐起来,梦中悲痛和心悸的感受仍然存留在心尖,然而更加强烈的,是某种期盼的预感。
她穿好拖鞋,推门出去,转身进了卫生间。
窗帘都拉上,整个房子都是阴冷昏暗的。但卫生间里有小窗户,光线稍微亮一点。
迟意对着镜子扯了下胸前的领子,露出脖颈和胸口青紫斑驳、一塌糊涂的咬迹吻痕,咬重了的地方还肿着痛着。
她蹙眉。他下次再咬,她真的要生气了。
不过当下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十多分钟以后,迟意重新回到卧室,轻轻合上门。
何云煦已经醒了,正抱着她的枕头放空,头发蓬乱地遮住眉眼,俊俏的脸上满是刚睡醒的空茫。
迟意手上拿着验孕棒,上面浅浅的两道红杠,她递过去道:“我好像怀孕了。”
惺忪一扫而空,何云煦猛地坐起来,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17. 第 17 章
z市妇产专科医院。
医生接过迟意的血检报告,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笑眯眯道:“恭喜,胎儿快四周了。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以后按时做产检就行。”
她又讲了几个注意事项,迟意一一记下,然后推门出去。
诊室外,靠在墙边的何云煦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迎上去问:“怎么样?”
迟意把确认妊娠的检验单拿给他看:“一个月。”
何云煦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折起来收好,一言不发地伸手牵住她。俊逸侧脸映在晨光显得利落沉稳,眼睫低垂,让人看不出情绪。
走出门诊楼,室外温度冷得天地褪色,路边光秃秃枝丫刺向电影幕布般的天空,像某种泛着冷光的兵器。
迟意侧头看了何云煦一眼,他从早上起就安静得过分,让她不太适应,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
她刚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接过验孕棒看了好几秒,然后立刻要求她请假,自己也告了假,迅速地穿好衣服,带她医院检查。
她的心慢慢往下沉,如果他是高兴的,依着他的性格,不该这么淡定。
走出医院大楼后,何云煦突然停住了脚步。
“老婆。”
迟意也顿住脚步,心脏揪起。
“怎么了?”
他毫无征兆地伸手,搂住她的腰,手臂用力,带她原地轻盈地转了两个圈。
然后埋头在她的颈侧,柔软短发贴紧她的皮肤,痒痒的,温雅清澈的声线透着激动的颤音:“虽然有些忐忑,但是好开心。”
他知道他们迟早会有孩子,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们果然在每个方面都极其合拍!
小学以后就没有再玩过转圈游戏的迟意头脑晕乎乎地直想吐,她缓过神,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知道了,你别抱这么紧。”
何云煦松开手,眉头微皱,“到底是哪晚呢?有点想不出来。”
迟意语气别扭:“这种事情就别去追究了。”
“只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她。
到了停车场,何云煦拉她坐进了汽车的后座,他的车座内饰是深沉的黑色,空间宽敞,私密性好,有淡淡的皮革味。
车内的温度比车外更温暖,迟意估摸着他应该还是惦念着后座kiss,只接吻,倒也没什么不好接受。
何云煦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掌住她的后脑,双眸直勾勾望着她,像是将她每一处都刻在心里,视线显得晦暗涩气,似乎在掂量该从哪一处下嘴。
他吻上她的嘴唇,含吮她的舌头,迟意脊背下意识挺直,微颤着去扶住他的肩膀,头脑晕乎乎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一小撮头发,被他带着节奏走。
胸口被揉疼,迟意闷哼一声,往后躲了躲,唇舌分开,湿濡唇瓣有透明的津液勾连。
她狼狈地躲开炽烈视线,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你别动手动脚。”
“对不起,我有点太激动了。”
何云煦捧着她的脸,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难以平息,像是爆发一场酝酿已久的海啸,将行船绞得支零破碎。
他重新凑过去抱住她,吻着她的头发,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隐忍道:“怎么办?我真的很爱你,明明你在我怀里,但是我还是觉得很不满足。”
浑身的骨骼都开始疼痛,迫使他发出难受的轻哼声。
又激动起来了。
迟意扶额,将自己衣服护好,试探问:“你下午再回去上个班?”
“你好狠心,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上班?”何云煦轻轻地晲了她一眼,耐心教她,“如果你这时候说你也爱我,我应该会感觉好一点——你说给我听听?”
迟意张开唇,僵愣一会儿,硬是说不出来。明明他们都这么亲密,但是那几个字却格外烫嘴。
“会很害羞吗?”何云煦自己会为她找借口,眼眸弯弯,搂住她,捏起她的脸颊肉。
“嗯。”迟意轻声说,“不太能说出来。”
“没关系,”何云煦只当她太过含蓄害羞,无比信赖道,“行动比语言更重要,那你亲亲我吧。”
他们在车里拥抱了很久,直到何云煦缓过劲,开始策划如何让今天变得有意义一点。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们要不要好好庆祝一下?”
“不用。”迟意抿住唇,不解,他怎么能比她还激动。
“不行,必须要有仪式感。”何云煦在心底琢磨,美食、鲜花、珠宝……总感觉这些都配不上迟意,还有什么能更特别一点。
迟意抓住他的袖子,阻止他天马行空的思维发散,“周六周日一直在外面玩……很累,今天正好休息一下。”
何云煦什么都听她的,用力点头。
“好,我去开车。”
***
公寓内,地暖稳定运行,温度适宜,迟意换下外套,穿上稍微厚一些的家居服,给家里养的鱼喂食,顺便晒晒太阳。
萤黄与深蓝的光,被窗棂切割成一片一片的光格,落在她浅色的衣料上,温馨又静谧。
迟意盯着里面的鱼,发现里面有好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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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腹部都长了黑斑,明明刚买回来还不是这样。
她抬头问何云煦:“小鱼……是不是病了?”
“哪里?”何云煦走过来,俯下身仔细看了看,然后放心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应该是胎斑,它们怀孕了。孔雀鱼的繁殖能力好像挺强的,看样子下月就能生。”
“哦。”迟意尴尬地收回视线。
“不过繁殖太多的话,也会很烦恼的。”何云煦看着这个小水缸,开始考虑换一个大些的容器。
迟意问他:“你有接生经验?”
“没有,不过应该不难。”何云煦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自信。
迟意看了一会儿小鱼,起身在家里随意地闲逛,观赏何云煦稀奇古怪的藏品,坐在角落里的木偶,贴在墙上的漫画海报,满满一罐的贝壳和奇怪石头……
他尤其爱买杯子,有整整一墙的杯子展示架,他每天都煞有介事地在那里挑选。
她拿出来赏玩一番,又重新放回去。
迟意骨头柔软地在卧室的床上躺下,拿起何云煦的漫画看。
何云煦十分刻意地跟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坐在她的身旁,羞涩问:“能让我看看吗?”
迟意翻页:“书?你拿别的看。”
他低下头,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肚子。”
迟意眉毛动了动,视线移到他脸上,语气不可置信:“你是变态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看嘛,感受是不一样的。”他出声为自己辩解。
其实以后能找到很多机会好好观察她的小腹,但是他实在太激动了,几乎一刻都等不了,迫不及待地想跟宝宝互动。
相较之下,迟意简直淡定得可怕。
在何云煦催促和央求下,迟意不情不愿地掀起上衣,露出光洁平坦的小腹。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娇嫩皮肤上,细软绒毛清晰可见,腰侧零落着梅花似的淤青,还有几枚新鲜的牙印。
何云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咬痕,心想:天呐,他昨晚是怎么敢的,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再咬一口。
手掌缓慢摩挲向下,移到子-宫处,温柔地抚了抚。
迟意莫名生出羞耻,匆匆地放下衣服,躲开他的手,“好了,别看了。”
何云煦笑了两声,把被子拉到她身上,“你别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迟意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知道了。”
她刚翻了两页书,手腕又被握住。
房间一时间只剩下紧密交缠的喘息声。
“啪。”漫画书不知被谁碰落到地上。
18. 第 18 章
第二天,迟意照常去上了班。
上午有一场高层管理会议,迟意负责汇报分管部门的工作进展和成果。
工作是她比较擅长的领域,她条理清晰、有条不紊地将汇报内容徐徐道来。
快结束的时候,原本正悄声交谈、没精打采的同事一个个突然安静了下来,伸长了脖子望着投屏,各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迟意语速微微停顿,困惑地蹙起眉,跟随着下面的视线也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她不小心把开会前和何云煦聊天的聊天界面放了出来,上面的内容放得一清二楚。
顶着肉麻备注的何云煦发来了两套婴儿连体衣,煞有介事地让她挑,她还认认真真地比较起来,最后他决定把两套都买回来。
迟意:“……”
她神情空白,抖着手关闭聊天界面,用极其强大的心理,迫使自己继续刚才的汇报。
会议结束以后,不少人意味深长地拍着她的肩膀。
“恭喜啊,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
“恭喜,恭喜啊……”
素日不苟言笑的领导也亲切叮嘱她:“以后工作可不能这么拼命了,还是身体更重要。”
思维跳脱点的同事语气活跃道:“其实我觉得那件带小熊图案的更好看。”
还有关系好点的同事走到她旁边,竖起大拇指道:“你和你老公关系真好。”
迟意嘴角僵硬,努力带上营业式的完美笑容一一应对,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从如何在地球上消失,想到了地球何时爆炸。
麻木地在办公室里坐下,助理小吴便拿着两盒茶叶过来道:“总监,这是总经理给每位员工发的普洱茶叶。”
迟意手指抵住额头,颔首:“放茶几上就行。”
吴寄凡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总监,怀孕的话还是最好不要喝茶。”
迟意猛抬起头,向来平静的脸上渐染浓烈的绯红,她艰涩地动了动喉咙,开口:“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消息这么快?”
吴寄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打着马虎眼道:“总监放心,我盯着,不会让他们乱传!”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迟意视线飘来飘去,有一种私生活被窥探的羞耻感,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的,总监。”
吴寄凡兔子一样蹿出去关上门。
迟意扶额,伸手拿起自己的茶杯,指尖突然一顿。
怀孕不能喝茶吗?
她盯着漂浮在杯子里的茶包,伸手拽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重新去倒了白开水。
努力将上午这段插曲忘记,直到午饭时间,迟意甚至没敢去食堂,而是点了外卖在办公室里吃。
然后拿外卖时,她碰见了同事……
对方语气友好,提醒道:“迟总监,外卖不卫生也不健康,还是要少吃,对身体不好。”
迟意脊背僵住:“……你也知道了?”
对方投去疑惑眼神:“知道啥?”
迟意摇头:“没、没事。”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办公室。
捂住脸缓了一会儿尴尬劲,她十分有倾诉欲地把今天的事情编辑出来,发给罪魁祸首。都怪他,非得在她汇报前让她挑什么衣服,明明之前对话都挺正常的,还有那个备注,简直没皮没脸。
迟意恨恨地咬紧牙。
对方几乎是秒回,迟意打开一看,对话框里是一串毫不留情的笑声。
过了半分钟,对方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迟意点了接通,何云煦放大的俊脸便出现在屏幕,他徐徐开口:“没关系的,反正大家迟早都会知道。”
迟意苦着脸,趴在桌子上小声道:“我听说,前三个月最好不要说出来。”
何云煦现在觉得她哪里都特别好,连小迷信都是可爱的。他有理有据地安慰:“同事都知道了才好,以后聚餐、加班就可以不去了,多休息休息。”
迟意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何云煦转移话题道:“我一般都这个点出来吃饭,学生们都回去午休了,食堂没什么人——你午饭吃了什么?”
迟意将手机拿起来,让他看自己的午餐。
白粥、煎饺还有一颗肉丸子。
何云煦出声:“吃得有点太少了,我下午再点些水果给你。”
迟意咬着勺子,睫毛轻颤地点了点头。
她说:“我挂掉了。”
“别,一起吃饭吧。上班的时间太长了,我好想你。”何云煦声音发软,装成一副很可怜的模样道。
迟意眉头轻动:“你在冲我撒娇?”
对面猛咳了两声,大声道:“不会,我怎么可能,我一个英俊帅气的大男人……没错,就是这样!你想怎么样!”
“好,一起吃饭。”迟意看着镜头说。
“……”感觉她有点坏心眼。
饭有点烫,迟意吃饭慢。
她吃到中途,何云煦早就单手握着手机,步伐轻快地回到了办公室里,找到了自己的躺椅,戴上耳机,架好手机,舒舒服服地躺下准备睡觉。
“?”他要听着她吃饭的声音睡觉?
迟意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吃完了饭,看到他真的睡着了,才关闭了通话。
平时她是不睡午觉的,但是何云煦睡得好像很香……她瞄了一眼室内沙发,就浅浅睡十五分钟好了。
下午三点,迟意收到了水果,外卖小哥送货上门,手上整整一大袋。
迟意陷入了沉思,拿起黏在包装袋上的便利贴:“多多补充维c,还可以和同事一起分享哦~”
她把便利贴在掌心捏皱,随手从里面挑出一盒草莓,对吴寄凡说:“这些你拿下去跟同事分了吧。”
吴寄凡两眼发光地猛点头,问她:“总监,这是您买的吗?”
“……不算是。”
“哦哦,我懂,我懂。”
说罢,她一溜烟跑进部门办公室。
不是,你懂了什么?
迟意满腹疑惑不上不下地进到办公室。
***
熬到下班,迟意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从来没觉得上班时间这么难熬过。
她出来得晚,公司没什么人,她一个人乘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公司大楼是有些年头的写字楼,车库也显得破旧,顶上的灯光微暗,风管嗡嗡鼓噪声吵,墙边有漆层剥落的墙面,一股汽油与潮腥气扑面而来,与外面闹市的繁华割裂。
迟意一边找自己的车,一边慢吞吞地想,虽然出来是有些晚,但是不是安静过头了。
按动车钥匙解锁,汽车发出一声喇叭响,迟意指尖还未触及到车门,停靠在她附近的车上突然下来几名身穿黑衣、带着墨镜的彪形大汉,迅速地将她围住。
迟意:“?”围她干嘛?
她心里渐渐涌起不好的预感。
为首人上前,客气道:“请问是迟意小姐吗?我们老板想见见您。”
说着,手上递上一张名片。
迟意接过来,视线落在姓名上,大概明白了七七八八。
对方忽然出声:“迟小姐,请您不要试图联络其余不相干的人,我们也不想对您动粗。”
他向她伸出了手,姿态不容置疑。
迟意盯了他几秒钟,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交给他。
她淡声问:“他找我做什么?”
“我们只是按照指示办事,并不清楚,您到那可能就知道了。”
他拉开一旁防弹轿车的后座车门,声音没有起伏:“请进。”
***
z市的冬天漫长寒冷,天空如同一幅幽深的泼墨画,灰白色浓郁,光影渐暗。周遭的绿化带里的树光秃秃刺向天空,如同根系扎入土壤。行人裹紧棉衣,行动匆匆。
下班回家的路上,何云煦看到路边有一家卖冰糖葫芦的小店,记起迟意爱吃,停车去买。
店员将他挑好的冰糖葫芦装入包装袋,这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起看,是他哥的电话。
何云煦稍显随意地开口:“喂?”
电话另一边,何元卓声音急促得发沉:“云煦,爸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何云煦心头也萦上不好的预感,他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袋子,鞋尖掉转方向,推开店门,“出了什么事?”
“你嫂嫂不小心把你结婚这个事说漏了,爸发了很大脾气,派人把她捞上船,估计要出事。”
外面呼啸的风寒冷刺骨地扑到他脸上。
“那个疯子!”何云煦呼吸变得急促,他咬紧牙关道,“小壹不能出事。”
何元卓果断开口:“赶紧来总部大楼,我找人接你过去。”
挂断电话,何云煦又迅速地拨起了迟意的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显示无人接听,他的心越来越沉。
***
天色渐暗,海是深蓝色。
一艘停靠在港口的巨型白色游艇,灯火通明,整个船身闪着钢铁冷峻的光芒,在即将被吞噬的落日下,像个庞大的怪物。
在黑衣保镖的催促下,迟意登上甲板。
尽管室外温度并不高,但甲板上出乎意料的有很多人,宾客穿着体面讲究,拿着饮料和酒杯相互交谈。
有一只流行乐队在唱着歌,所有人都沉浸在纸醉金迷、绿酒红灯的氛围中,寻欢作乐。
但是她上船之后,氛围似乎有变化。
通往主客厅的途中,很多人转过脸注视她,眼神直勾勾,她脊背一阵发冷。
迟意不知道何云煦的父亲找她干什么,但直觉不会有好事。况且他们还没收了她的手机,带她来船上,她无处可逃。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抵达了私密性极好的主客厅,周围墙壁都是隔音材料,外面的声音丝毫不能透进来。
保镖帮她打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里面空间宽阔,层次分明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璀璨华丽的水晶灯,实木地板折射着炫目的光泽。
角落里有一个交响乐团,演奏着低沉优雅的乐曲。
迟意刚进去,门就被合上,发出沉闷奢华的声响。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讲究西服的中年男人,鬓角灰白,眼神深邃,裸露出来的手腕带着充满力量感青筋,整个人散发不容忽视的气场。
他姿态闲适地握着一杯红酒,对她吐出一个字:“坐。”语气不容置疑。
又是这种命令的态度。
迟意压下心头不适,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身着深蓝和白色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要给她倒上红酒。她礼貌地拒绝:“谢谢,我喝水就行。”
对方微愣,随后点头去给她倒水。
何鸿远重重地哼一声,眼底的不满更加浓重。
“你知道我是谁吗?”
迟意接过来温水,道了一声谢,随后才说:“知道一点。”
“知道,你还敢跟我儿子结婚!”
迟意淡淡地说:“结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您。”如果知道,可能真的不会结婚,这不是她能驾驭的家庭。她讨厌被动。
何鸿远摸索着拇指上的戒指,冷笑出声:“你以为我相信这种话?你们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以为哄骗着他偷偷和你领了证,就一劳永逸,真是做梦!”
迟意眉心轻轻皱起来,她直起腰,将事情明晃晃说开:“您要知道,我没办法逼迫或者诱骗他结婚,婚姻是你情我愿的一件事。并且,您现在才知道他结婚,并不代表我有在中间阻挠,您也许……该反思自己做父亲是否合格?”
“你还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讲话的人,胆子真不小,不过你别忘了,这里可没人能护得了你。”何鸿远眼神阴鸷地看着她,不加掩饰地威胁,“有勇无谋,自掘坟墓。这艘游艇上每天都有人坠海,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身上。”
迟意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您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处理掉我?”
“没错。”他放下酒杯,抚掌,悠悠开口,“要么离开他,要么葬海,选一个吧?”
“让何云煦见我。”
“现在是我给你选择,你只需要选。”他靠在沙发上,神情平静,耐心地纠正她。
“你觉得我选离开,他就会和我分开吗?”
迟意反问。
“当然,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我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要什么有什么,为了新鲜感,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特别之处,能让他不腻烦?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们离婚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我一刻也看不惯,他和你这个低微的人在一起!”
何鸿远语气残忍。
迟意的心霎时间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们结婚的时间不长,感情并没有多深厚,何云煦本性里又带点贪玩,她其实并不指望他会站在她这一边,赶过来救她。
此时此刻,唯有自救。
然而这艘游艇一旦开动,直到抵达岸边,不知道要过多少时日。离开和葬海,看似是一道简单的问题,但是如此不对等、又具有明显引导倾向的选项,不禁让人怀疑里面有诈。
即便她若选了离开,对方未必信守诺言放过她,还坐实了图谋不轨的罪名。
眼下最好的办法或许是争取时间。
“如果我做出选择,您会立刻送我回去吗?”她谨慎问。
“这个事情可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又不是开船的人。”他漫不经心地说,“但是你要知道,船一旦离岸,便像孤零零的岛屿,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她垂目说:“那我……需要好好考虑。”
何鸿远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爽快道:“这艘船下一次靠岸就在十四天后,我给你十四天时间考虑。”
他吩咐一旁的秘书:“送迟小姐出去。”
迟意起身,回头问:“方才您的保镖,拿走我的手机,请问能物归原主吗?”
何鸿远问秘书:“她手机呢?”
陈秘书懊恼一拍脑:“好像被忘在车上。”
何鸿远摊手,无辜道:“抱歉,迟小姐。”
迟意看他们一唱一和,觉得他是故意不给她的,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陈秘书将她送到外面。
迟意细声问:“先生,这些天我住在哪?”
陈秘书疏离道:“抱歉,这些我也不清楚。”
说完,他迈步走进船舱,口袋里的电话震动不停,他低头看了一眼,冷漠地任它响动。
门内,陈秘书弯下腰道:“何总,二公子的电话,要不要接?”
何鸿远低头喝酒:“不许接,船上的人谁都不许接他的电话,元卓他们的也一样,他们净帮这臭小子说话,今天不给这小崽子点教训,他真要无法无天。”
“是。”
海边一线落日余烬,甲板上风不算太大,但是温度偏低。
迟意带好羽绒服的帽子,揣着口袋,慢慢走在甲板上。因为船上有灯,所以外面人不算少。
她拦了几个像是船员的人询问,发现如果她想要在这里获得食物或者住处,必须要交钱才行。更糟糕的是,可能一开始她是保镖带进来的,每一个人对她都不怎么友善。
迟意尝试走进灯光温暖的餐厅休息,结果侍者走过来,对她说:“抱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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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里不消费的话不能进入。”
迟意打量她,问道:“我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抱歉,客人,这是不合规则的。”
不合规则?
她又问:“有钱的话可以吗?”
侍者语气温和:“当然,有钱是可以的。”
想了想,迟意问:“你们这里还缺服务生吗?”
“客人,不缺的。不过如果你想赚钱,船尾有一家娱乐场,好多人去那赚钱。”
迟意失望地回到了甲板,她又不会赌钱。
又尝试拦住了几位宾客,结果她还未开口,对方便赶紧向她挥手,快步躲开她。
找到了避风的角落里小心地蜷缩起来,迟意庆幸自己最近开始穿厚实的羽绒服,至少在室外不会觉得寒冷难忍,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没吃晚饭,她有点饿。
她乖乖地蹲在地上,开始思量她现在的处境。
不管何鸿远给她的那两个选择,她要身无分文地在这艘船上生存十四天。
许若凌或许会在两天后发现她失踪,但是恐怕很难找到她。
船上的人看起来非富即贵,应该有人会愿意为她一些小小的劳动支付报酬。
……
有个脚步虚浮的酒鬼路过,看到她,停下来问:“多少钱一晚?”
“……什么?”迟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买你,多少钱?”
迟意震惊得无以复加,低斥:“滚开!”
对方却突然笑了一声,“现在不愿意,到时候你还得求我呢。”
说完,晃晃悠悠地哼着歌走了。
迟意僵在那,骨头渗出寒意,心头突然很慌乱。
为什么到时候要求他?为了钱吗?
在这艘船上,没有钱就没办法生存。她懵懵懂懂地就被丢进了,什么规则都不明白。
可见,何鸿远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她选择,不管她最后选择哪一个选项,他都要在这艘船上毁了她。
十四天内,她如果赚不到钱,随时会被冻死、饿死、渴死。这期间,所有人都会为她指明方向——去赌,去卖。
只要她真的去做了,离婚这件事,板上钉钉,由不得自己。
迟意觉得自己好冤枉,她都说了结婚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不对,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不算完全冤枉。只能怪她自己把结婚看得太简单,他人还不错,但是家风太极端。
说不定,她真可能要坠海喂鲨鱼了。
这个角落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迟意站起来挪动位置,有人忽然撞了她一下,她踉跄了几步,扶住墙才没有摔倒。
回过头,女人捂住唇,没什么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明显是故意撞她的。
迟意睫毛颤了颤,没办法,她势单力薄,不想和对方产生肢体冲突。
有人开了一个头,其他人也像存心要欺负她一样,不小心挤到她或者踩到她。
迟意忍气吞声地扶着墙壁往前走,心里一直想,这样的生活她真的会过十四天吗?
很可怕,在这艘船上,任何法律都没有效力,谁有钱有权就能踩在别人头上。
前方有一道门发出着橙黄的亮光,像是森林里的糖果屋充满诱惑。
迟意下意识地就走进去,里面亮如白昼,装修得金碧辉煌,室内维持在适宜的温度,如沐春风。
有侍者迎上来,问道:“小姐,第一次来吗?”
迟意直觉没什么好事,不过还是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娱乐场,是客人们放松的地方。”
迟意转身就要走,侍者急忙道:“小姐,我们这里有新人保护,第一次试玩,赢的归客人,输的归场家。”
迟意有点心动了,她问:“有教程吗?”
“呃,教程?斗地主会吗?”侍者问,抬眼仔细瞧了一眼她,觉得她好漂亮。
“我只会小猫钓鱼。”她和许若凌两个人只能玩这个。
侍者嘴角抽搐,赶紧找补:“这样吧,我教你玩最简单的掷骰子。”
迟意点头,他于是带她去赌桌前观摩学习。她看了一会儿,嗅到了一些二手烟,有点反感,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看下去。
讲解完规则,侍者问她:“懂了吗?”
“懂。”
“要试试吗?”
“好。”
侍者替她往桌子上放了两百块钱下注。
庄家开始掷骰子,迟意随便地押了小。
骰子开出来为“大”。
第一局输了。
这不合理,她是新人,不应该放长线钓大鱼,让她赢一局吗?
迟意说:“不玩了。”
侍者说:“输了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提前预支赌金,只要按时还上就可以。”
“哦?利息是多少?”
“目前日利率为10%。”
“那算了。”
“等等,迟小姐——”对方还有话要说。
迟意脚步顿住,回头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迟?”
侍者额头冒起一滴汗,“您和我说过,您忘了吗?”
“我没说过。”迟意冷静指出来。
对方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里所有人都认识我吗?”她好奇问。
“请恕我无可奉告。”
“……”
迟意出了这道门,发现外面飘雪了。浓墨般的天空,游艇上面有灯光将鹅毛似的雪花落下的轨迹照射得一清二楚,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很快在地面积攒起薄薄的一层冰霜。
她有些好笑地想,这下真要完蛋了。
她一个人,怎么敌得过船上几百号人。
他们也许并不真的想要她死,只是想看到她堕落。
因为下雪了,外面的人都进入船舱内部,外面只有她一个人。
雪落在她的帽子和肩膀,有些在她的碎发上凝起霜雪,迟意漆黑的瞳孔里映着银白色。
也许她会被冻死在这里。
但是她最近感觉很好,还不想死。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半年前,她可能会很平静地接受了,坠入大海,葬身鱼腹,是很浪漫的死法。
迟意有点失落和感伤,她死在这里,除了许若凌,可能没人会伤心。
但如果这是她的命运,她会接受。
不知道在呼啸的风雪里站了多久,站到她的四肢全部僵硬麻痹,呼出的空气都冰冷的,嘴唇都微微发紫。
她仰起头,觉得她真的要死了,都出现幻听了,她好像听见螺旋桨和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迫近,噪声轰鸣,似乎就在这艘船的上空。
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有直升飞机经过?
有一些人也听见了声音,从船舱里出来,或者透过窗户,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迟意在距离甲板十米高的地方,发现了那架悬停的白色直升飞机。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直升机舱门边缘,面朝舱外,向她看过去。
他还穿着早上去上班时的那套衣服,头发被风吹得没有形象,平时又爱撒娇又爱笑的脸,此时换上沉稳的冷静和可靠,视线静静地落在上下浮动的海面和甲板。
迟意微怔,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他来找她了!
雪亮灯光下,何云煦握紧索降绳尾端,轻微释放绳索,控制着速度地往下降落,几秒钟后,动作流畅又利落地跳在甲板上。
她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过去。
何云煦将身上的安全带解下来,大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揉抱进怀里,抚了抚她发顶的落雪,声音微颤:“对不起,我来晚了。”
19. 第 19 章
何云煦紧紧抱住迟意,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疼惜道:
“你身上好冷。”
迟意轻轻点头:“是有那么一点点冷。”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之前骗了你。”他毛茸茸的脑袋垂下,嘴唇抿紧,“我一直没有把握确认我爸是否会接纳你,就没有告诉他。”
迟意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说:“是我配不上你。”
何云煦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透出仓惶不安,握紧她的手解释:“不,根本不是这回事,你不要听他们说的话,他们都太固执了。结婚,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足够了,其他我一点不在乎。”
又说:“今天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迟意心头的气愤和委屈化解了不少,他很会哄人。
船舱的门都是虹膜解锁,何云煦拉着迟意径直进入,船上的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拦。
何云煦让迟意在走廊等待,自己进去了。
走廊两边都是巨大的水族箱,边缘安装了紫外线灯,玻璃箱内各种热带鱼类游来游去,还有五彩斑斓的珊瑚和水草,迟意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何鸿远早就从秘书那里得到了消息,何云煦一进来,他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注视着他,整个人不怒自威,像一头身经百战的狮子。
两人对视一眼,何云煦抬脚,一脚踹翻了镶金的玻璃茶几,酒水和玻璃渣轰然炸开,红色液体和锋利碎片砸落一地,角落里的演奏停住。
何鸿远气笑了,他不顾父母之言擅自结婚,现在还要为那个女人跟他叫板。普天之下,估计也就他这个小儿子敢这么肆无忌惮。
他语气尽量和蔼问:“云煦,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云煦看着他,语气更加温和:“爸,您的所作所为让我很生气,您真把我当亲儿子吗?”
何鸿远沉声道:“当然,正因为我对你寄予厚望,所以不想看见你自甘堕落!”
“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他神情从容不迫,指责道,“您的老年生活过得不舒心,跑我这里发什么疯!”
何鸿远霍然站起来,气涌如山地指着他道:“这就是你跟老子说话的态度!我果然没做错,结个婚心野成这样!”
何云煦一脚把他刚才坐的沙发踹倒,眉间浮动淡淡的怒气,“您生我,就觉得我是欠您的吗?”
两个人相互对峙,空气仿佛凝滞。
何鸿远稍微缓和语气:“你好好想一想,要是你的孩子结婚了,不告诉你,你该有多寒心?”
何云煦冷笑两声:“我可不会把气撒在他的伴侣身上!就算您是我爹,今天也得给她道歉!”
“不可能,没听说过长辈向晚辈道歉的。”
何鸿远也恼了,他对这个儿子是娇生惯养的,否则不会不先去教训他,退而求次逼退迟意。
然而这种手段,往往比惩罚他本人更加残忍。
两个人又吵起来,迟意在外面听见里面吵了很大声,推开一条门缝进来,伸手拉了拉何云煦的衣袖,声音又轻又小:“肚子有点痛。”
他心头骤然一缩,涌起慌乱,对何鸿远喊道:“找个懂妇产科的医生来!”
何鸿远不耐烦道:“还懂妇产科,哪个孕妇会跑来我的船!”
过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呼吸急促地招手对秘书吩咐:“船上那两个医生都给我叫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一个小时以后,船舱套房内,迟意坐在桌子前吃汤面。
她胃病犯了,医生叮嘱最好先别用药,吃饭吃清淡的。
何云煦看她吃得急,显然是被饿到了,继续骂他爹:“你怎么能扣成这样,连口饭都不给吃!”
何鸿远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斟酌词句,小心翼翼地开口:“怀孕了怎么不早点讲,结婚跟有孩子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迟意不吭声,她对母凭子贵不感兴趣,安静地吃自己的面。
何云煦哄她多吃肉,闻言训他:“你懂什么,前三个月不兴说,容易出事!再说,她不怀孕,你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你这是为老不尊!”
何鸿远脸一黑,越发觉得这儿子不能要,实在太不孝敬他了。好在马上要有孙子孙女,等生下来,他想法子骗到身边养,在那一堆老骨头面前炫耀。血缘这东西可比钱来得实在多,更别说家族里好久没有小孩了。
他拿出一张卡,放在桌面推过去,低声道:“小意啊,这里是一千万,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人务实,不搞虚头巴脑,遇到麻烦事喜欢直接砸钱。
迟意垂眸看了一眼,没拿。
她不想要他的钱。
何云煦柔声对她道:“不原谅他就不原谅,本来我们结婚他就该出钱的。”
迟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何鸿远脸上又是一黑,这儿子胳膊肘怎么老往外伸啊?
他把正事说完,有眼力见地站起来道,“那你们先休息,我不打搅。”
等他离开,房间里重归于安静。
迟意把面条吃完,拿着汤勺喝了几口汤,将碗推开,“我吃饱了。”
何云煦出去把侍者叫进来,让人把碗筷收下去。
他伸手摸了摸她发潮的头发,怕她会生病,赶紧说:“我们先洗一个澡好不好?”
迟意淋浴完,顶着毛巾出去。
何云煦帮她将头发吹干,拿起旁边的身体乳,柔声说:“我帮你涂。”
迟意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来。”
“没事的,你躺着就好。”
他看了一眼身体乳的成分,然后帮她从头到脚都涂了一遍,顺便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最后帮她套上灰色的睡衣。
何云煦叮嘱她先睡,自己也去洗了澡,回来时,迟意坐在窗边软榻,正望着船外发呆。
他靠近,从背后搂住她,他的身躯像一个火炉,胸膛宽阔,时时刻刻都是温暖灼烫。迟意不怎么习惯和人肢体接触,身体很敏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然而现在是冬天,他的怀抱非常舒适,她并不排斥。
“胃还疼吗?”
他伸手摸上她的小腹,可能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往常微凉的皮肤现在是暖的。
迟意:“好一点了。”
“在想什么?”他看着她在发呆。
“明天又不能去上班,明明前天刚请过假。”
迟意语气里带着真心实意的失落。
何云煦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现在可一点都不缺钱,怎么净想着上班。你去公司,我还不怎么放心。”
他这几天恶补了许多孕期知识,觉得对现在的迟意来说,世界太过危险了,他天天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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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挂在身上带着才能放心。
迟意解释:“上班不仅为钱,还能阻止我胡思乱想。”
“唔,胡思乱想?”何云煦迷糊,“你都想些什么?”
“脑袋里面有很多念头和情绪,太多了就让我很难受,工作的时候会忘记一些。”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有片刻失神。
何云煦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点头:“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太劳累了。”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像一只猫咪那样舒适地眯起眼睛,喉咙发出喟叹。他感觉自己没救了,只要靠近她心头就抑制不住冒起泡泡,就觉得快乐和幸福。爱她仿佛成为本能。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今天的事情,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发生。这边的亲戚,我会慢慢带你认,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这是他的承诺。
迟意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脚趾,踩在黑色的皮垫上,细弱的青紫筋络分明。
“其实我能够理解你父亲的心情。”
如果是她的孩子,一声不吭地去结婚,她真的会发疯。
何云煦笑了一下,“如果他是个四肢健全、头脑清醒的成年人,我觉得尊重他的决定会更好。我们只是他的父母。”
迟意没说话,她知道何云煦把她想得太好了。她可一点都不希望以后她的孩子会和她这样的人结婚。
何云煦轻轻握住她的手,拿在脸上蹭了蹭,“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能讲给我听吗?”
迟意眼神微闪:“我还以为你已经报复过了,还发了很大脾气,他毕竟是你的爸爸。”
他说:“其实我多多少少能猜出来,他会做什么。如果你说给我听,我一定会哭的。我不想听,可是必须要听。”
“如果你会哭的话,我就不说了。”她可不会哄人。
他吻了吻她的耳垂,语气沉抑:“不要,我要报复回去,欺负过你的所有人。”
迟意想了想,慢慢开口。
“……他说我哄骗你结婚。”
“他瞎说的。”
“他威胁我不离开你就把我扔进海里。”
“他吓唬你的,他不敢。”
“他说你很快就腻烦我。”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他什么都不懂。”
“有个酒鬼轻薄我。”
他肩膀一颤:“我会替你教训他。”
“还有一些人撞我,踩我。”
“我知道,他们都很坏。”
“我还去掷骰子,结果第一次他们都不让我赢,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何云煦闷闷笑了一声。
“我那时候真以为会死掉,幸好你来了。”
“我会保护好你。”
迟意讲完了,她确实被吓到了,但是其实没受到实质性伤害,没指望何云煦会为她做什么。
他过来找她,已经令她很吃惊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眼皮直打架,声音轻飘飘的:“困……”
何云煦起身,扶住她的肩膀,从膝下将她打横抱起来,迟意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
他把她从软榻抱到床中央,“睡吧,本来就该早点睡觉。”
迟意平躺在床上,手很乖巧地交叠在腹部,讲礼貌地说:“晚安。”
“宝贝,晚安。”
他说着,将房间的灯关上,然后在她的身侧躺下。
20. 第 20 章
也许是白日确实太过疲倦,迟意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在一阵轻微的摇晃声中,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嗅到舱房内淡淡浮动的海盐茉莉熏香,这一切唤醒她。
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微动弹两下,慢慢睁开眼睛,失神过几秒钟后,才迷迷瞪瞪坐起来,抓了抓睡得凌乱的头发。
床铺旁是空的,她伸手摸了一下温度,早已像面包一样冷掉。
他不在,迟意自己洗漱好,穿上衣服,套上袜子和鞋。
然后拿起昨晚送回来的手机,从门口探出头。
走廊空荡荡,两侧是一排排紧闭的柚木门,头顶的灯光在寂静中显得惨白。
她踩在地板上,按照直觉向前走。
差点撞上一个拐角过来的高壮黑衣人,对方伸手扶了她一下,惊讶地开口:“迟小姐?您去哪儿?”
迟意半响道:“你是昨天那个?”昨天领头的那个保镖,今天没带墨镜,她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难怪要带墨镜,长一双三白眼,很凶很锐利,眉骨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看起来很有故事。
对方颔首,自我介绍:“我叫罗朗。”
迟意猛点头,然后说:“我找何云煦。”
“二公子现在应该跟老板在一起,我带您去吧。”罗朗说。
“算了,也没别的事情。”迟意微低下头思忖,只是模样无端让人产生疼惜,“船什么时候靠岸,我得回去上班。”
恩怨情仇罗朗见得多,已经脑补出灰姑娘嫁入豪门,长辈棒打鸳鸯种种戏码,看热闹津津有味。只是着急回去上班的阔太太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跑去当人民教师的少爷他也是第一次见,某种程度上,他们非常般配。
“原路返回,最快明天凌晨到港口。”
看来只用耽误一天,迟意长舒一口气,她轻声问:“我想去甲板吹吹风,怎么走?”
“现在不好出去。”
停顿片刻,罗朗说。
“啊,为什么?”迟意疑惑地望着他。
他看着她睁着懵懂的眼睛,解释:“……积雪很厚,外面的娱乐项目都停掉了,最好不要出去。”
“哦,那算了。”
不能出去,迟意打算回房间里休息,顺便等何云煦。
罗朗低声说他可以送她回去。
其实只有几步路远,根本不用送,迟意正想找借口拒绝,一道熟悉清澈的嗓音却插进来。
“小壹,你睡醒了?”
何云煦快步走过来,笑眼明亮,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语气像浓稠流动的蜂蜜,“怎么不联系我?”
迟意被紧紧抱着,仰头道:“我以为你在忙,没去打扰。”
“原来是这样,但是你打扰我也没关系哦。”何云煦在她耳边絮絮地讲话,“你现在饿不饿,我带你去餐厅!”
罗朗看了眼这位深陷爱情的少爷,用眼神向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挪动步子,慢慢向前走,给他们留出空间。
迟意出声提醒他抱得太紧,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他牵住她的手,低下头问她。
“挺好的。”迟意不认床,哪里舒服哪里就睡得香。
他也笑开:“我还怕你会晕船,晕船可难受了。”
***
游艇早餐提供自助服务,中餐、西餐、甜品、饮料、水果一应俱全。
奇怪的是,餐厅里除了侍者,其他一个人都见不到。
不过现在将近九点,其他人应该已经吃好了。
迟意站在厨师旁边,看他用平底锅煎蛋和培根,透明的鸡蛋渐渐凝固,培根煎出荤油,皱皱巴巴地缩起来,浮上美味的焦黄色。
没有其他人,她非常自在,伸出盘子,要了一只鸡蛋和一块培根。
她回到座位上,何云煦正在用餐刀切一根香肠,他坐姿端正,吃相优雅,一根香肠被吃成高级法餐。
迟意捧着杯子喝橙汁,可能是怀孕的缘故,她的胃口变得非常好,什么都想尝一口,吃东西变得有成就感。
“明天凌晨才能抵岸。”何云煦用手指抵住唇,憋着坏笑,“今天我们又能在一起度过一整天,这下不得不补上我们缺失的仪式感。”
迟意轻哼:“我线上也能办公。”
何云煦投降:“……你真狠。”
迟意吃饱以后,又吃了一块蓝莓芝士小蛋糕,最后拿了一盒草莓,带出去吃。
她胃口好,何云煦超级感动,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吃过早饭,何云煦带她挨个逛船舱里面的每一个区域。不过大部分的娱乐设施都不适合她玩。
健身房有一处恒温泳池正在开放。
何云煦问她:“这个好像可以玩,你会游泳吗?”
迟意下意识道:“会。”
何云煦的眼睛霎时变得亮闪闪的:“太好了,我好想看你穿可爱泳衣!”
等等,为什么泳衣前面要加可爱?
不对,她根本没有说要游泳。
迟意张唇:“等等,我没……”
他已经兴奋地走远,去和负责人交谈起来,迟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跟上去。
原本这艘游艇就是娱乐性质的,女式泳装更是各种款式颜色都有。
何云煦挑出一件粉色系带的比基尼泳衣,望着她道:“这件怎么样?好可爱。”
迟意轻轻磨了磨牙,“你怎么不穿?”
何云煦想象了一下,“我穿的话,会是恐怖片吧。”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央求道:“没关系,只穿给我看,反正泳池只有我们俩。”
迟意愈发受不了他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松了口。只有他们两个人,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毕竟他们平时经常在一起洗澡。
她还不知道,人的底线是一步一步变低的。
更衣室内,迟意尝试换上泳衣,颈后的绳子她有点系不好,何云煦伸手帮她系上。
迟意转头,惊诧道:“这里可是女更衣室!”
何云煦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后颈,洋洋得意道:“这里只有一位女士,她还是我的人。”
迟意无语:“你把泳池包场了?”
“Bingo。”何云煦理所当然道,“我不喜欢和别人共用泳池。”
他只穿一条泳裤,上身露出涩气的胸-肌,简直就是刻意露给她看。
迟意只习以为常地扫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
游泳馆内温度维持26℃,空间很宽敞,泳池里的水清澈透明,平静如镜。
迟意坐在池边,水面没过白皙的小腿,水温微凉。
何云煦主要想逗迟意玩,随便游了两圈,便湿淋淋来到她身边,伸手把她拉下水。
水波荡漾起来,迟意静静地沉入水中,长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她像一位真正的海妖,坠落深海,肌肤赛雪,五官绝美,唇瓣像洇湿的胭脂。
过了几秒钟,何云煦手忙脚乱地将她捞起来,送到池边。
他语气透着气恼:“不是说会游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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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意捂着胸口,呛咳两声:“以前会,现在……忘了。”
下水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游泳要追溯到差不多二十年前了。
何云煦被吓得心脏骤停,恨恨地拿了个泳圈给她套上,硬邦邦道:“那先这么玩吧。”
迟意:“……”
迟意安分地抱住泳圈,轻松地下水,慢吞吞地摆动双腿,游来游去,像一只呆头呆脑正在学游泳的小鱼。
何云煦坐在岸边,忍住笑帮她录像,他决定要把这段影像珍藏起来。
出来后,何云煦往她头上抛了一条浴巾,她伸出手擦了擦头发,十根指头都泡得皱巴巴,透出粉红色。
到了换衣间,何云煦凶相毕露,将她抵在墙边又是一顿耳鬓厮磨,强迫她摸他,使坏地去撞她,把她逼出了断断续续的短促呻-吟。结束之后,迟意冷起脸不理他,他不得不花很长时间去哄,承诺下次再也不会了,最后心甘情愿地帮她穿衣服。
等到吃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的事情,好在迟意早上吃得多,没有饿肚子。
早上煎蛋的厨师负责主食,站在桌边等着她点餐,他竭力推销生鱼片,表示他切得三文鱼新鲜甜嫩,和别人切得味道不一样。
何云煦淡淡地觑了他一眼,“她不能吃生食。”
他立刻改口推销起牛排。
迟意小声说:“不要海鲜,其他都行。”
何云煦研究了一下菜单,全勾了中餐,递给厨师。
迟意抱着碗扒米饭吃,她试探性地开口:“等会儿想去甲板看海。”
何云煦摇了摇头:“外面还在飘雪,积雪严重。乖,我们就在船舱里面看。”
迟意有点失望,其实她觉得,下雪的大海很漂亮,有积雪还能堆雪人。
吃过了饭,他们去影厅看电影。
迟意愈发心不在焉,何云煦威胁她不认真看,他就要把她抱在腿上,按住她看完一整场电影。
她并不怎么怕他的威胁,对他说:“我想去上厕所。”
何云煦当即说:“我陪你去。”
迟意轻笑:“你还要陪我进女厕所吗?我很快回来。”
何云煦只好放她走,看着她起身,背影消失在门口。
迟意走在空荡荡的走廊,觉得周遭空寂得诡异,整整一天,她都没有见到工作人员以外的人。
那些宾客都去了哪里?
难道真这么巧,每次都恰好和她错开了?
她想不明白,将手放在感应器下面,温热的水流冲洗手背,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水流声。何云煦在的时候,她觉得周围很吵,他不在,整个世界像冷寂下来的沸水。
她脊背发寒——他肯定有事情瞒着她。
从厕所出来,她一个人沿着走廊回去。
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砰砰。
砰。
像是冻僵的鱼肉砸在硬物。
像风雪中的结上一层冰壳的枝丫拍上窗棂。
迟意在原地静默片刻,调转脚步,然后循着细微的动静,来到了窗户旁,暗紫色丝绒窗帘紧闭着,声源应该在外面。
难怪她一直感觉很奇怪,明明是白天,所有的窗帘却都是拉死的。
她伸出手指,勾开窗帘,垂下眸。
一只带着冰碴和雪花的、灰白色的手,带着枯朽的力度,重重地捶打在船舱的玻璃上,然后僵直地滑下,发出轻微的刺耳声。
这就是她刚才听到的声音。
21. 第 21 章
迟意出去得有点久,何云煦有点坐立难安,他很担心她,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终于坐不住,起身去找她。
他没在厕所找到她,心头猛一跳,涌起不好的预感。
船上的人都认识她,她不会出事。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心脏却怦怦跳得很快,他懊恼自己没有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口袋手机震动了一下,何云煦赶紧拿起来,却是罗朗的电话。
**
迟意怔怔地看着玻璃上的痕迹,一时间各种想法涌上心头,等再反应过来,有几个穿着厚重制服的人过来迅速地把这个冻僵的人拖走。
玻璃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和白荦荦的雪,甲板上是杂乱的脚印。
迟意眯起眼,透过朦胧的玻璃,她看见了熟人,和罗朗对视了一秒。对方先低下头,很快地带着人离开这块地方。
她就站在窗户边上,直到听到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
何云煦快步走过去,想伸手摸摸她的脸,迟意往后退了两步,别开脸躲开了。
他一僵,随后说:“你对这里不熟,我怕你走丢了。”
“你不解释一下吗?”迟意静静地问。
何云煦眼神温润,轻飘飘瞥了窗外一眼:“活该的,那些都是昨晚伤害过你的人,你不用同情他们。”
“这是你的意思?”
何云煦默然看着她。
“你要杀了他们?”她蹙紧眉问。
“我没有,我只想小小地惩罚一下。”何云煦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地凝视她,小声辩解,“他们没有这么脆弱,不会出事。”
明明外面正在发生这么残忍的事情,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带她寻欢作乐,脸上端着不出错的笑,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迟意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一直那么温暖、孩子气的人,转头却做起了凶狠的事情。哪怕是为了她而报复,也令人难以接受。
她抽回自己的手,轻声道:“你这样让我觉得陌生……和害怕。”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何云煦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靠近她,却逼迫得让迟意更加后退。
他露出受伤的神色,定在原地,稍显焦躁地解释:“外面有医生和警卫,等船靠岸以后我还会给予补偿,他们只是接受了应得的惩罚。但是,小壹,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昨晚不及时过来,你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你明白吗?他们之间没有人,会像你同情他们一样同情你,我知道你心很软,所以不想告诉你,但是,他们之间没有一个无辜者,这是他们应得的。”
“可是,他们中也许有人是被逼迫的,你为什么只去惩罚他们,不去惩罚强迫他们的人?”
迟意嘴唇轻轻颤抖,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根线悬吊在半空,摇摇晃晃,惶悚不安。
“我爸不会用那种低级的手段,没有人强迫他们。他们来到这艘船准备醉生梦死的时候,他只要告诉他们,你是明码标价的,欺负你值多少钱,骗到你值多少钱……他们急功近利,投机取巧,殊不知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他们只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试探地按住她发抖的肩膀,慢慢地揉进自己的怀里,安抚她的不安,轻轻说:“我查过了监控,他们都是不无辜的人,其他的人我怕他们乱讲话,就让他们呆在船底的休息室。”
迟意语气带上点鼻音:“那也足够了,你别再冻他们了。”
“好,我听你的。”何云煦点头,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当着她的面吩咐把外面的人安置好。
挂掉电话,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弯下腰往上看她的表情,柔声哄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不喜欢这种粗暴的方式,我以后不做了。”
“嗯。”迟意眼睫轻颤遮住漆黑眼底的情绪。
“再回去看电影?”何云煦拉住她问。
“不想看。”她说。
“不想看就不看了,那你想不想去听歌,做手工,或者按摩?”
迟意说:“想回房间。”
她心情不佳的时候,喜欢躲在床上。
何云煦什么都听她的,带她回去。
房间里的舷窗能看见海,迟意跪坐在窗边的软垫上,看着波涛涌动的深蓝色海面,一直发着呆。
何云煦不喜欢看见她这幅样子,总觉得这样的她有几分忧郁,明明她不该有烦恼才对。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送来一个箱子。
迟意回过神,问他:“什么呀?”
何云煦蹲下身,打开皮箱,拿出两个游戏手柄,笑着说:“我们打游戏吧!”
迟意说:“我以前没玩过。”
“没关系,联机游戏我也没怎么玩过,正好可以一起学习。”
他将配件连接在电视上,然后调整好画质,帮迟意注册账号,教她用游戏手柄。
两个人坐在床上,盯着游戏的主界面,准备开始。
第一步要挑选人物。
迟意选了一个蓝头发的女孩,结果何云煦选择了一个黑长直的女孩。
“你为什么选择女孩子?”迟意瞥了一眼。
何云煦:“我觉得这个可爱,有一点像你,而且你的角色是男孩子哦!”
迟意看着扎着两个辫子的小人,神情一懵,但是已经选好了角色,没办法再改性别。只能等到游戏开始挣到钱,才能改变形象。
第二步取名字。
迟意给角色取名“杰克”,何云煦给角色取名“莉莉”。
故事开始,是他们搬到一个海边的小镇,要在这里自力更生。
刚加载入游戏世界,莉莉立刻飞奔到杰克身边,向他提发起了结婚申请。
然后被系统告知,他们其中一人必须要有房产才能结婚,租房还不行。
何云煦不满嘟哝:“凭什么拆散青梅竹马的小情侣啊!”
他已经十分代入,自动补全了游戏设定。
迟意说:“那就先打工赚钱吧。”
她走到一家蛋糕店前,查看店门口的招聘启事,10金币一天。
等等,她是男角色,要肩负起照顾莉莉的责任,不能选择薪资这么低的工作。
迟意研究了一下,在招聘大厅对比一番,最后选择成为一名矿工,50金币一天,是比较高的收入。
何云煦用手肘碰了碰迟意,“快看看那幢房子漂亮,我喜欢带花园的!”
迟意一回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三万金币,正在房地产公司看房子。
她错愕:“你哪来的金币?”
何云煦得意道:“这里的银行可以贷款哦,有房子我们就能结婚啦!”
屏幕上的黑长发小人叉着腰,看起来和他如出一辙的得意。
迟意:“……好吧。”
何云煦观察了一下杰克,然后海豹一样啪啪鼓掌,“恭喜杰克成为一名光荣的矿工!”
迟意并不觉得光荣,脸有些红:“你少投机取巧。”
最后他们还是买了带花园的别墅,然后果断结婚,共享了贷款。
拿到钱后做的第一件事,杰克去理发店剪了一个短发,变得帅气成熟起来。
迟意点点头,果然还是留短发顺眼一些。
两个人开始装扮自己的新家。
迟意在主卧,往房间中央放了一张夸张的粉色公主床——她觉得这个很适合莉莉。随后又挑选了窗帘和地毯,金币流水一样用出去。
有一只奶牛猫和一条绿色的小鳄鱼从房间悠哉悠哉路过。
屏幕中央的杰克显得有些凌乱。
迟意:“这些动物是什么?”
何云煦:“是我们的宠物!”
迟意:“这条鳄鱼也是?”
何云煦猛点头:“在宠物店看到的,很特别。”
迟意有点哭笑不得。
她做什么都认真,玩游戏也是。正在琢磨着需要什么家具,何云煦已经飞快地将卧室装扮好,清一色粉红色,还有好看的公主床。
她觉得这个游戏有点像过家家。
天色暗下来,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然后醒过来。
第二天起来,莉莉怀孕了。
迟意:“?”这发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她查了一下攻略,发现结婚后睡一张床就会触发怀孕几率,可以选择去医院流产和结扎手术。网友说卧室放两张床,各睡各的就不会有风险。
何云煦美滋滋道:“我想生龙凤胎!”
迟意:“……我去打工。”挣钱动力猛增。
她操作人物飞快赶到矿场,然后开始干活,拿着镐子开始挖,挖啊挖啊,等天黑再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差点没被被各种先进精美的装修闪瞎眼。
莉莉跳出来:“杰克,我生了,是条鳄鱼!”然后把粉色鳄鱼抱起来给她看。
迟意瞳孔地震,抖着嘴唇问:“这是真的吗?”
何云煦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声音里含着胸膛震颤:“傻小壹,我逗你玩的!”
原来他爱上了养鳄鱼,又买了一条粉的小鳄鱼。
迟意面无表情,决定不再信任他。
杰克勤勤恳恳地工作,可能是因为下矿的缘故,脸上逐渐生出浓密的胡茬,每天早上剃了还长得飞快。何云煦向她介绍了美容院的永久脱毛服务,被她拒绝了。
在矿场的工作其实并不怎么无聊,她能在矿底开宝箱,偶尔会碰见怪物,她用铁镐打死对方,还能拿到地下市场卖掉。
迟意在这边兢兢业业挣钱,何云煦在那边大手大脚地花钱,商场里的各种服装道具,他好奇地把每一件都买来玩,身上的小裙子天天换不同样。
游戏时间14天后,莉莉真的生了一对龙凤胎,让迟意大为惊奇。两个孩子成长飞快,而且非常贴心,天天爹地妈咪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好景不长,一天晚上,莉莉被警察带走,关进监狱里。
罪名是金融诈骗。
迟意瞪圆了眼睛,看向何云煦。
他拖长嗓音委屈辩解:“我没想到钱花得这么快,而且这个游戏逾期贷款竟然要坐牢,太不合理了!”
监狱的铁窗前,杰克带着两个孩子探望莉莉。
杰克:“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莉莉,你让我太失望了……”
游戏跳出了对话选项。
【A.但是如果你能改,我愿意原谅你,等你出来,我们重新开始。】
【B.对不起,莉莉,我不能原谅你,我们离婚吧。】
何云煦有点紧张,“你要选哪个,你不能抛下我。”
迟意语气淡淡:“我要选‘B’,等你在监狱里改好了,到时候再谈复婚吧。”
“不要!”何云煦痛苦地叫了一声,丢下了手柄,扑过去挠她的痒痒肉,迟意躲着他的手,他就握住她的脚踝拽回来,继续挠。
迟意受不了这个,抱着小腹蜷缩起来笑出声,肩膀抖个不停,眼角都带上泪珠,语无伦次道:“别、别这样……原谅……我选原谅……”
何云煦停下来,揉着她的脑袋,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你说的,原谅我。”
迟意伸手拭掉泪滴,乖乖趴在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体力透支的轻柔:“嗯,我说的。”
其实她根本没有生气,只是从小养到大的可爱小狗其实是一匹狼一样,一时难以反应过来,心情实在复杂。
晚上,侍应生将晚餐推进房间里,迟意盘起腿坐在椅子上,用叉子吃着甜滋滋的玉米,她睫毛抖颤,漆黑漂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碗里的餐食。
有酱汁沾上脸颊,何云煦拿起手帕,伸过去帮她擦擦脸。
吃过了饭,迟意冲了一个澡,换睡衣。室内空调太干燥,她认真护肤,给自己涂身体乳。
这种时候何云煦最积极:“我帮你涂。”
他手不老实,迟意不要他帮忙。
被拒绝以后,何云煦厚着脸皮继续说:“你身上好香,抱着睡觉舒服。”
迟意把身体乳递给他:“你也涂。”
何云煦有时候太干也会用,出声:“你能帮我涂吗?”
迟意一脸冷漠:“爱用不用。”
何云煦失落,自己给自己涂。
因为迟意要去上班,游艇最快明早六点靠岸,他们得早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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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煦喜欢抱着迟意睡觉,她身体又轻又软,皮肤细腻润滑,跟他不一样。
他身上暖,把空调关掉,迟意自己就会往他身上靠。
外面的月亮很大,照得船舱内清明。
何云煦的呼吸贴在她的脖颈,清浅柔软,大掌撩起她的睡衣,按在腰侧。
迟意睡得熟,醒得早,拿起手机一看,还有两个小时能靠岸。
她想看海,何云煦白天没给她看,她心里惦念着。她在内陆大山里长大,长大之后去的次数也少,而且她想吹吹风。
她不想吵醒他,想看一会就回来,起来的动作比蜗牛还慢,屏住呼吸悄悄地抬起被子,然后弯腰,拎起拖鞋,抱着衣服,往套房的小客厅跑。
迟意做贼心虚,感觉自己走路带风的声音都不小,潦草地往自己的头上套好毛衣,腿不小心碰到椅子,发出清脆声响。
她吓了一跳,屏息听了一会儿,卧室里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人醒没醒。她裹好衣服,打开门出去。
走廊里黑漆漆的,她打开手机后置灯源,还没摸到门就被巡岗的保镖抓住了。
迟意:“……”被自己蠢笑了。
罗朗看清她的脸,清清嗓开口:“迟小姐,您怎么这个点出来?”
迟意:“睡醒了,出来吹风。你晚上都不睡觉吗?”
话说回来,他们碰见的频率是不是有些高?
罗朗答道:“睡过了,轮到我值夜班。”顿了顿,又说:“二公子怎么让您一个人出来,很危险。”
迟意声线冷清:“我不想打搅他,就出去呆一会儿。”
“那我跟在您身边。”
外面正在下雪子,罗朗帮她撑着伞,雪子如豆子一样密密麻麻落在伞面。
迟意长发被海风吹动,她闻到了海的湿潮味,听见了巨浪翻滚、水流涌动的声音。
雪的声音让迟意感到了安全感,她出声:“心情好烦躁啊。”
说完又沉默了,她不该对外人袒露太多。
罗朗垂目不作声。
迟意站了一会儿有点累,伸手拂去栏杆上的雪,然后趴上去,一直望着远处。
船舱内,房间的灯亮着。
何云煦冷冷清清地坐在床边,微弯着腰,仰头和陈秘书通电话:“怎么样?”
陈槐单手插兜,隔着玻璃往下看:“能怎么样?就看风景。真担心,你自己跟上去啊。”
“不行啊。”何云煦语气无奈,揉了揉自己蓬乱的短发,“她自己出去,不想我知道,我肯定不能勉强。”
“所以你就打电话把我叫起来?”陈秘书声音隐隐暴躁,“二公子,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何云煦握着手机,语气散漫道:“不会太久,她去久了,我不放心,要出去找她。”
陈秘书嗤笑:“看来你自己要娶的老婆对你也没多少爱,宁可跟陌生人在一起,也不要你陪。”
何云煦轻轻笑:“我不想跟你们这些包办婚姻的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前天站在父亲那边,让我很心寒,迟意是无辜的。”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是恋爱脑上头,以后会知道,我们才是对的。你娶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人有什么好处?”
“你们把利益看得太重!”
陈秘书觉得他有病,不看重利益还看重感情?感情能当饭吃吗?
不过他有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转而问:“那个破老师你还要当多久?”
何云煦声音温和:“讲话尊重点!”
“我能理解,你和大公子关系好,不想和他起争端。但是,自暴自弃,是不是太过了?”
“你看,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可不认为自己在自暴自弃。我就喜欢踏踏实实的生活,清闲自在,你不懂。”他嗓音漫不经心的,“你们天天腥风血雨的,我看着害怕。”
陈秘书噤声:“你老婆回去了。”
何云煦毫不犹豫道:“挂了。”
迟意扶着墙,小心地看着地面走路,快到门口,她向他挥手:“谢谢你,再见。”
罗朗看她平安抵达,点点头。
迟意推门进去,发现房间的灯亮着,空调嗡嗡运转,温度很暖。
何云煦递了一杯热水给她:“回来啦。”
迟意对他已经醒来既意外又不意外,双手接过来道了一声谢,然后举着杯子喝水。
“胳膊伸一下。”何云煦柔声细语,然后将她把外套脱下来。外套上面全是融化的雪水和冰水,她的头发也有些潮。
何云煦问她饿不饿,迟意说有一点。
他拿了个欧包递给她吃,蓝莓乳酪馅,是她喜欢的味道。
何云煦看她吃完,问:“好吃吗?”
迟意点了点头。
何云煦搂过她的腰:“轮到我了。”
迟意有点惊慌地推了推他,提醒:“现在是早上。”怎么会有人早上还会来感觉!
“嗯,离靠岸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足够。”何云煦抱她进了卧室,慢条斯理地剥了她的裤子。
迟意死死拽着自己最后一层遮羞布,“不能。”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隔着布料按了按,“我知道,就揉揉摸摸,很轻,你乖点。”
迟意觉得他太变态了,脑子里就装着那么点东西,全用在她身上。她咬紧被褥,抑制住喉间的轻吟,然后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他弄脏,有些落在脸上。
迟意捂住脸,生理泪水从指缝掉落,不停问:“你怎么能这样?干嘛这样?”
何云煦抽出湿巾帮她擦擦,轻哄:“没故意欺负你,等会儿换件衣服。”又说:“乖小壹,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迟意在这方面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把脸埋进被子里,浑身不住颤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重新换了一套衣服,迟意还在生气。
下了船,有人开车来接他们。
何云煦中途下车,买了一份饭团让迟意带着,然后让司机送她去公司。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车窗,眼眸带笑说:“再见,晚上要按时回家。”
迟意不理他,缩在车厢的阴影里。
22. 第 22 章
迟意很快把这个插曲抛到了脑后,在公司安安稳稳地上了两天班。
发生了这种事,何云煦还是心有余悸。现在他一提前下班,就会开车去接她,即便没有时间,他也会发个消息,好知道她的状态。
周五下午,何云煦的车停在惯常停靠的位置。
迟意一下班就看到他的车,打开了副驾驶车门坐上去,将头埋进围巾里,往手心哈气说:“今天风好大。”
何云煦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暖水袋,然后转过头,掌住方向盘转弯,柔声道:“是蛮冷的,最近流感好像也挺严重,你在公司也小心一些。”
迟意将脸埋在暖水袋点了点头,她最近很注意身体。
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拿起手机说:“点点喊我去她家吃饭,你要不要来?”
她记得他们上次见面处得不算愉快,所以还在考虑要不要带他去。
何云煦眼眸微闪:“去吃晚饭?”
迟意“嗯”了一声,说:“顺便住一晚。”
“什么?”何云煦唇角抽动了一下,他才不想平白和她分开,当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迟意犹疑了一秒,开口:“你不用专程陪我,我对那边很熟的。若凌新找了个男朋友,让我去看看。”
何云煦敏锐捕捉到重点,咬紧后槽牙道:“所以到时候是你们三个人住在一起?”
他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她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不只三人,还有她家的佣人。”
何云煦语气坚决:“我陪你去。”
开玩笑,把迟意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放在一个房子里,他能放心就有鬼了!
迟意把手从暖水袋抽出来,拿出手机打字告诉了许若凌。
然后抬头说:“晚上吃火锅,她让我们带点食材过去。”
何云煦冷笑道:“她连看个电影都能直接包场,现在连个食材都准备不起?有她这样请客人的吗?”
迟意微呆,试探开口:“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他好像对之前的事还颇为介怀。
何云煦哪能放她一个人去,立即改口:“幸好我们俩都不是那么计较的人,不就是食材,买去大家一起吃,很有意义。”
迟意有点欣慰,他这话听起来懂事。
回到家里,何云煦简单地收拾行李,只住一晚,准备的东西并不多。
迟意颇有经验说:“带套衣服就行,我平时都直接蹭她的洗浴用品。”
何云煦反问她:“我也蹭她的用?”
好像确实怪怪的,迟意一愣,怎么以前从来没考虑这么多事情?
她灵机一动,“你可以用她男朋友的。”
两人沉默对视,她捂住脸道:“还是带我们自己的吧。”
何云煦比迟意更熟悉家里的东西,她有点局促地挤在他旁边,干巴巴望着他,偶尔搭把手。
***
公寓附近的购物商场。
何云煦推着购物车,有点百无聊赖地跟在迟意身后,左看看右看看。
迟意拿了一盒小白菜放进了购物车里,然后对他说:“我买好了。”
何云煦觑了一眼车里绿油油的菜叶和各种肉类,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你不拿点我爱吃的吗?”
迟意一愣,小声开口:“你自己拿点?”
“不要。”他气鼓鼓道,“你不会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吧?”
迟意作出思考状,回忆一下家里的冰箱,试探性地往车里放了一盒西红柿。
何云煦眉梢带上笑,轻轻蹭了蹭她,“还有吗?还知道吗?”
“玉米、莲藕、年糕、豆花、鱼籽福袋……这个算了,好像不太健康。”
迟意小声叨叨,顺手把盒子放回去。
何云煦笑容逐渐扩大,脸颊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他飞速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唇角。
迟意蓦然睁大眼睛,捂住被他亲过的地方,转过身看他。
“外面不要这样。”
何云煦悠哉悠哉,没事人一样说:“要不要带点饮料?”
迟意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问:“你想喝点什么?”
随便逛了逛,何云煦往购物车里搬了一箱西柚汁和一提可乐,最后两人大包小包地拎出去,往汽车后备箱塞。
何云煦把后备箱关上,迟意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前面大厦上面一个玩具牌子道:“我们带点礼物给他们吧。”
何云煦反握住她的手,“好呀。”
天色晚得早,伫立的路灯打下昏黄的灯光,照亮窝藏在常青的灌木丛里消融冻结的雪。高楼大厦林立,霓虹灯璀璨如星,星斗交相辉映。
玩具店吸引了许多年轻人,稍微有些拥挤。
迟意拿起柜台上一只穿花裙的小熊玩偶,问何云煦:“我们买一只还是两只?”
他理所当然道:“他们是情侣,当然要买一对。”
迟意犹豫说:“万一他们很快分手了怎么办,到时候可能会很尴尬。”
何云煦沉默,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分别给两人买礼物。
迟意认真地挑选礼物,拿去结账,何云煦顺手把一对小企鹅也放进去,一块买单。
她付了款,让店员把玩偶打包好,她拎起小企鹅问:“这是什么?”
小企鹅跟她大拇指这么大,胖乎乎的,捏起来手感很好。
“手机挂件,我们一人一个。”何云煦拿起另外一只,美滋滋地解释。
迟意尝试着把企鹅挂在手机上面,发现还挺合适的。
她接过店员递来的礼物袋,说:“好了,走吧。”
许若凌常住在朱雀湖那一片的湖景别墅,那块地方宽敞,适合她这种喜欢请朋友来聚会通宵的人。
晚上七点,许若凌抱着她的小狗,和男朋友在院子里等候,迟意一下车,她晃着小狗爪子,俏声道:“太子,快向干妈打招呼。”
迟意伸手摸了摸这只马尔济斯犬,小狗认识她,很温驯地给她摸。
四个人相互寒暄着进到屋内,佣人随后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室内。
沙发上,迟意悄悄抬眼,打量着她这位新男友,精心打理的短发挑染了蓝色,耳骨上各打了一排亮闪闪的耳钉,单眼皮,高鼻梁,冷白眼皮上有一颗泪痣,外型令人过目难忘,气质却很干净。
她对何云煦说悄悄话:“好像有点眼熟。”
何云煦无奈地瞧了她一眼,拿起手机,把一张电影海报打开给她看,低声道:“不是还一起看过这场吗?”
迟意讪讪地“哦”了一声。
那是好几年的电影了,恐怖片,整体色调很暗,里面的主角除了前半小时,剩下时间全都是战损版,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但是他这么一提醒,她就认出来了。
沈韩僖,歌手出身,后来转型演员,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
迟意把礼物分别送给他们俩,解释道:“云煦挑的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何云煦眼神一动,明白过来,迟意怕他们俩个人相处不好,所以主动为他们缓和关系。其实他们关系没那么坏,只是不好而已。
但是如果她希望他们关系好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沈韩僖轻轻道了一声谢。
许若凌瞄了何云煦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送东西,接过来,“什么,能打开吗?”
迟意点头:“嗯,打开吧。”
许若凌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精美的水晶球,正在下雪,按下按钮还会唱歌。
她盯着这玩意,看向何云煦:“你这个审美不行啊。”
何云煦保持微笑。
沈韩僖的礼物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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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绿色的小雷龙,他倒是非常喜欢,爱不释手。
迟意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沙发扶手上。
茶几上有一束新鲜的金盏花,上面摆着各种坚果、水果和饮料,色泽鲜艳,很是漂亮。
许若凌很自豪地炫耀:“水果都是小僖买来切好的,他刀功好。”
迟意和何云煦坐在一旁连连称赞,倒是夸得沈韩僖脸上一红,这种事情,对一个大人来说,不怎么值得炫耀。
迟意用叉子尝了尝粉嫩的桃肉,说:“这个好吃。”
又尝了凤梨,“也好吃。”
何云煦捏了一颗榛子喂她,她别开脸,不愿意吃。
他不满地哼唧一声,她只吃自己爱吃的,当然都觉得好吃。
许若凌又跑去厨房和餐厅忙来忙去,指挥着佣人摆放餐具,客厅里面只剩下三个人。
迟意还记得自己是来考察沈韩僖的人品的,想了想,她开口:“我看过你的电影。”
沈韩僖眼睛一亮:“哪一部?”
迟意说了电影名。
“那是我大学时候参演的,已经多几年了。”
她很捧场:“好厉害,大学的时候就能演电影。”
沈韩僖害羞说:“我运气比较好。”
迟意瞟了一眼他的装束,又怕冒犯他又怕冤枉他,问道:“那个时候好像没有耳钉。”
“是后来打的,一开始也不敢。”
沈韩僖还对她展示了一下,左边三个右边四个,六颗黑曜石和一颗深蓝色的钻石,在白皙的皮肤上闪闪发光。
两个人离得有些近,何云煦伸出手臂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过去。
他不满道:“有什么好看的。”
迟意耿直回答:“他带还挺好看的。”
“那改天我也打一对。”他摸上自己光洁的耳垂,想自己带什么样的好。
迟意掀起眼皮看着他,不解道:“这个热闹你也凑?”
“你不是觉得好看吗?”他心里有点醋意,她怎么随便就夸别的男人。
“你别打。”
“为什么?”
“应该……”她迟疑着说,“挺疼。”
何云煦唇角控制不住上扬,听明白了。
她心疼他,不舍得他疼。
她怎么这么喜欢他,真拿她没办法!
沈韩僖抿住唇笑。
过了一会儿,许若凌喊他们去吃饭。
木质长桌上面,各种菜品琳琅满目摆了不少,铜锅上面咕噜咕噜冒着烟。
许若凌开了一罐啤酒喝。
迟意老老实实喝果汁。
何云煦低声说:“菜冷冷再吃,对胃不好。”
迟意嗯了一声。
她吃了一会儿,脸颊就慢吞吞地,被热气氤氲红了起来。
沈韩僖陪着许若凌喝了酒,但是他显然酒量不佳,渐渐有点醉,脖子红通通,话也变多了。
迟意问他们俩怎么认识的。
沈韩僖磕磕巴巴地解释。
原来是他们看同一场电影,是邻座,许若凌认出来他,还要了联系方式。两个人都对彼此有好感,就尝试一起交往了。
何云煦看向许若凌,似笑非笑说:“我还以为你看电影都包场看。”
许若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她猛一拍桌子,表情扭曲道:“你他爹的赶紧把这事给忘了!”
迟意擦了擦嘴巴,幽怨瞪他一眼,伸手用力拧了一下他的大腿。
叫他嘴贱!
何云煦眼睛湿漉漉地低头看她一眼,委屈地哼了一声。
沈韩僖好奇问:“什么看电影包场?”
许若凌神情险些没绷住,咽下一块香菇,含糊其辞道:“没什么,这事跟你没关系。”
她可一点都不想再回忆这段黑历史。
23. 第 23 章
吃完饭,四个人正好凑一桌,在棋牌室打起麻将。
成年人玩游戏都得赌点什么才有意思。
迟意对自己实力很有数,她是个菜鸟,在会玩的面前不够看。不过要是摸到好牌,也能赢上几局。
几局下来,每人各有输赢。
何云煦赢得最多,他姿态闲适,欣然从容。许若凌的好胜心被激起来,跟他较上劲,出牌要权衡再三。
两人之间战况极其激烈。
迟意和沈韩僖则十分佛系,在那里研究房间里放的各种零食,出牌也慢吞吞的。她本来不爱吃零食,但是何云煦买得多,吃不完,她得跟着吃,发现没自己想的那么难吃。
沈韩僖:“这个盒子里是什么?”
迟意跟着研究了一下:“好像是巧克力。”
这些零食都有过度包装的嫌疑,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沈韩僖摸完牌,又打出去,继续回来研究,“上面好像是f国的文字,这是酒心巧克力。”
迟意惊讶道:“你还懂这种外文?”
他摸着鼻子说:“我以前演过那种高智商角色,被经纪人压着学了一点。”
她表示理解。
迟意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排列在一个个小格子里独立包装的巧克力。
许若凌等她出牌,推了推她,迟意抬起头,摸牌,出牌,继续回来研究。
“应该每一个味道都不一样,你先尝尝。”
迟意决定让他先试试好不好吃。
沈韩僖剥了一个,咬一口,囫囵咽下去,慢慢道:“这块是白桃味。”
他本来都就有点醉,现在更是晕乎乎的。
“你要来点吗?”
迟意没那么想吃,就婉拒了,她摸了一块奶糖放嘴里含着。
沈韩僖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打起精神,继续陪玩。
迟意想起了助理小吴,对他说:“我有个同事好像很喜欢你,还去听了演唱会。”
她记起吴寄凡是发这了这么一条朋友圈。
沈韩僖眼睛一亮,“那应该是夏天的事情。”又说:“现场很有趣,下次演唱会要不要过来玩?”
迟意客套道:“好啊,如果不太麻烦的话。”
沈韩僖连忙道:“不麻烦,到时候我给你留票。”
“胡了!”许若凌推倒麻将,兴冲冲转头冲他们道。
迟意提醒:“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要早点休息,明天再玩?”又指了指红扑扑冒着热气的沈韩僖说:“他好像醉得不轻。”
许若凌正在兴头上,不过她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只能恋恋不舍地先结束,闹闹腾腾地拉着沈韩僖出去。
何云煦牵着迟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到了房间里,他关上门,将她禁锢到怀里,摸摸她的背,含笑道:“玩得开心吗?”
“还行,看起来不错。”迟意想了想说。
她感觉沈韩僖比她之前的男朋友相处起来更靠谱。
何云煦没说话,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味,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迟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到他的手心,“你尝尝。”
何云煦琥珀眸染上疑惑,剥开玻璃糖纸,送进嘴里,辛辣的酒味和齁人的甜味同时在口腔内,不分青红皂白地炸开。
他眉毛缓缓蹙起,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她,思考她的意图。
迟意看着他吃下去,好奇问:“什么味道?”
他虚捂了一下唇,“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迟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听真话,我没法吃,所以让你替我尝尝。”
何云煦微怔,一时间又心疼又好笑,摸着她的头发,温言道:“巧克力很甜,口感有些粗糙,里面是樱桃酒,度数不低,有点辣,两者结合得不太好。总而言之,难吃。”
迟意点点头,丧失了尝试它的欲望。
何云煦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道:“等明年,一定让你吃个够。”
迟意其实也没那么想吃,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我先去换个衣服。”
“嗯。”他松开她,走到桌子边,背对着她倒了一杯水,把口腔内浓郁酒味都渡下去。
迟意脱下了外套,把干净的毛巾搭在清瘦的肩膀上,抱着一堆浴袍浴衣,淡声对何云煦道:“我今晚跟若凌睡,你有事喊我就行。”
何云煦错愕地回过头,满眼不可置信。
她要丢下他?
他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神情严肃,“你选她,不选我?”
迟意困惑地退后两步:“怎么了?”
何云煦抓狂:“不行,我不愿意,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睡?她不是有自己的男朋友吗,为什么还要你陪!”
迟意耐心解释:“就一个晚上而已,你不要反应这么大,我们是朋友,当然偶尔会睡在一起。”
何云煦装起可怜,“我们结婚那么久,从来没分开过一个晚上,我一个人会睡不着的,你忍心我睡不着吗?”
迟意眉心蹙起:“别闹了,我们才结婚三个月,你以前也都是一个人睡的。”
说话间,门被砰砰敲响,许若凌的声音传进来。
“迟意,在吗,我来接你。”
迟意应了一声,紧忙拿上自己的手机,对他说:“你太无聊了就去找韩僖玩。”
何云煦神情微沉,拉住了她,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
迟意踮脚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向他摆手道:“就一个晚上,很快的。”
推门出去,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牵着手很要好地离开了。
何云煦有些凌乱地被留在原地。
他看着空荡荡又陌生的房间,气呼呼地用力揉着自己的脑袋。
*
房间内,两个人洗完了澡,并排躺在床上敷面膜,电视上放着许若凌喜欢的剧,她尤其爱看私生女被认回去各种欺负的桥段,然后被气得龇牙咧嘴。
迟意问:“明明这些事都没在你身上发生过,为什么要看?”
许若凌哼了一声:“现在不发生,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艺术源于现实,我要提前做好准备。”
迟意不理解,但她最大的美德就是尊重别人,伸手从碟子里摸了一片黄瓜咯吱咯吱吃下去。
许若凌笑骂她:“黄瓜你都吃了,我等会儿敷什么?”
“给你留了,留了两片大的。”
许若凌伸手摸索扔在床上的手机,碰到一个又小又软的东西,拎起来一看,是迟意扣在手机上的小企鹅。
她无语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迟意:“他买的,买了一对。”
许若凌不爽道:“我好讨厌他。”
迟意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他又没干什么坏事,你得讲道理。”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迟意一时无言。
许若凌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坐起来,一脸坏笑地去掀她的衣服,摸她的痒痒肉。
迟意蜷缩着躲开,忍着笑说:“别闹了。”
她想不明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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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喜欢挠她。
“我就要闹!”
两个人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最后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地并排平躺在床上。
许若凌突然翻身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能让我好好摸一摸吗?”
迟意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耳朵悄悄发烫。
“这有什么好摸的?”
“因为没摸过,实在很好奇嘛。”许若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干笑出声,然后保证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也会让你摸的!”
完全就是在画大饼。
迟意一时间语塞,磨磨蹭蹭地撩开衣服。
许若凌低下头,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腹。
“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有宝宝哎。”
迟意僵着身体道:“因为现在还很小。”
她用指腹一戳一戳,完全玩上瘾了,惊叹道:
“皮肤好软,还是温热的。”
迟意面无表情:“因为我是活人。”
许若凌讪讪地收回手,帮她把衣服整理好,然后撒娇地抱住她的脖颈,“你什么时候把何云煦踹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幸福生活在一起,我争遗产养活你们俩。”
迟意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撕下来,语气委婉:“这就不必了。”
她抱住她的胳膊哭唧唧:“怎么能这样……”
迟意把骨瓷碟里剩下的黄瓜全吃完,去浴室洗漱,最后打着哈欠爬上床,对她道:“别熬夜,赶紧睡。”
现在已经将近零点,她没许若凌那精力,熬不住。
许若凌不情不愿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发出抗议声。最后屈服在迟意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之下,耷拉着脑袋去把自己冲干净。
回来之后,一拱一拱地钻进迟意的怀里。
室内遮光窗帘紧闭,屋内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细微的呼吸起伏声能一清二楚听见。
许若凌跟何云煦一样,睡觉都不老实,特别粘人。
迟意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脑袋里不由得想到何云煦,他既没有她软,也没有她香,她就是莫名想到他。
这个点,他应该早就睡着了吧……
一夜无梦,天色未明,刻入骨髓的生物钟响起。
迟意睁开眼,入目一片灰蒙蒙的空气。她偏了偏头,许若凌在她身侧安安静静睡得很熟,她睫毛垂下,不见白天的热烈和嚣张,反带上几分脆弱和娴静。
她坐起来,低下头,帮她掖了一下被子。
从旁边的柜子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1:55:03
【想你】
3:05:46
【哭】
4:12:37
【睡不着】
迟意眉心一跳,下了床,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出去。走廊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什么人,暖气将房子烘得又干又热,像块新鲜的烤饼干。
隔壁房间的门没有锁,迟意握住门把手,轻而易举地打开。
何云煦蜷在床中间,额前短发遮住眉眼,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已经睡过去了。
迟意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弯腰伸展一下四肢。
大家都没有醒,她一个人很无聊。
何云煦睫毛突然抖了一下,他有点茫然地慢慢睁开眼睛,抬头。
迟意若有所感地回过头,问他:“怎么醒了?”
何云煦坐起来,头发还蓬乱着,眼神失焦,语气带着惺忪的懵然,本能似的伸出手:“小壹,过来让老公抱抱。”
24. 第 24 章
迟意没动,她看见他怀里掉出来一件她的毛衣,又无奈又好笑。
好一会儿,才靠过去,慢慢说:“你又不是小孩子。”
何云煦紧紧箍住她的腰,将下巴埋在她的肩头,藏在头发下的眼睛舒缓地眯起来,喉咙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这给了他安全感。
“陪我睡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才结婚三个月,但是已经忘记了以前一个人是怎么入睡的。
独自辗转焦灼,不想多打搅她,最后只有抱着她的衣服才勉强睡着。
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迟意陪着他睡了一会儿,她不困,人很精神,一段时间后,无聊地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微暗的天花板出神。
何云煦能感受到她细微的动静,蹭着她的脸颊说:“我的手机给你玩,好不好?”
他告诉她手机的密码,顺手给她下载了一个换装小游戏,递给她。
迟意茫然地接过来,思索片刻,打开了游戏,跟着新手指引操作。
游戏玩法很简单,就是在商场买衣服,搭配装扮,系统打分,分数够高就能通关。
迟意玩了一会儿,有点累,退出来。
她翻了翻他的社交软件,一眼看见了自己,置顶特别关注的“亲亲宝贝老婆”,她飞速地退出去,耳朵不由自主发烫。
他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把脑子里的杂念甩开,又戳开他的相册看,有一个图集叫“睡觉”,点进去,竟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各种她睡觉的图片。
迟意浑身僵直麻木。
他拍这些干什么?
偏过头一看,何云煦脑袋靠在她的颈窝处,正睡得香甜。
她心里一动,拿起他的手机,打开前置相机,举起来给他拍了一张。
拍了几张,迟意退出来,恶作剧地想,他发现后肯定会大吃一惊。
又摆弄一会儿他的手机,觉得没什么精神,也依靠着他的脑袋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时,何云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浓密的棕色短发晕染阳光的色泽,熠熠生辉,连睫毛都闪着细碎的光芒,眼底带着柔和的阴影。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手上带着凉意,“醒了?”
迟意按了按睡昏头的脑袋,支着身体起来,耷拉着眼皮望着他:“怎么不叫我?”
何云煦慵懒开口:“正打算喊你,早饭快好了。”
迟意慢吞吞地下了床,用温水冲洗脸颊,何云煦在旁边递毛巾给她。
她停顿两秒接过来,擦干净脸上的水滴。
*
客厅内,许若凌瘫倒在沙发上玩手机,沈韩僖穿着围裙在厨房帮忙。
见到迟意,她立刻迎上去嘟哝着抱怨:“你怎么能睡到一半就跑了?”
迟意抿了一下唇,认真解释:“不是的,是早上醒了不放心,回房间看看他。”
“看他干嘛,他有手有脚,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若凌一想到早上一个人从空荡荡的大床上醒过来就来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迟意人去哪里了。
她披头散发冲到客卧,用力推开门,就看见何云煦人模狗样地坐在床边,正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还回过头冲她弯眸一笑,将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真是气死人了!
迟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他头一次来,还不适应,你别这么介意。”
许若凌气闷地兀自计较了一会儿,实在无可奈何,人家都结婚成一对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跑去厨房找自己的男朋友求安慰。
沈韩僖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捧着她的脸,好一阵温柔的安抚。
圆桌上摆着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西式餐点,古董花瓶插着染满圆润水珠的桔梗和玫瑰,香气悠绵。
吃过早餐,许若凌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拍板决定,去海洋馆玩。
*
银色法拉利内部宽敞,许若凌和迟意坐在后座,她絮絮叨叨地讲话,抱怨着z市阴冷的天气和路上的交通。
迟意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神情温柔地倾听着。
何云煦靠在座椅上姿态松弛地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地听着她们的谈话,脑子里弹出来一幅画面:鸭妈妈和她不愿意独立的小鸭子。
因为觉得他抢走了自己的朋友,所以十分反感他,时时刻刻要在他面前宣示主权,这种事情也不难理解。
z市临海,但是市中心距海远,海洋馆建在郊区的半岛上,占地两万五千多平米,是名副其实的海洋世界,在外地都十分出名,不少人在节假日专程过来观赏。
迟意因为不爱出门且忙于工作,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知道许若凌完全是为了她着想。
去年冬天她非拉她去玩什么雪地越野,最后她一个人在雪地里吐得昏天黑地。还有前年冬天,拽她去山上滑雪,然后在下坡的时候被石头绊倒,之后她那一整个冬天都在家里修养。
今年总算可以进行温和一点的娱乐活动了。
入门是一条长长的海洋隧道,蔚蓝色的海水透过玻璃影影绰绰地映在身上,恍若真正走入了海底。一只巨大的鲸鱼如同一片乌云从头顶飘过,引起周围人阵阵惊呼。
迟意简直走不动路,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缸和这么多鱼。
何云煦展开从门口领的导览册,边浏览边解释:“听说这里引入了很多热带鱼和深海鱼,所以能观赏很多本土外的鱼类。”
迟意沿着玻璃慢慢地走,有些目不暇接地望着鱼群,口鼻充斥着冷咸的气息,她并不讨厌。
隧道中间隔几米有休息的长凳,迟意顺势坐下,然后伸长腿晃着脚上的靴子,舒缓一下筋骨。
“若凌呢?”她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她人。
何云煦坐在她身边,手臂越过她的后颈搭在她的肩膀上,用眼神示意。
“喏。”
许若凌远远落在后面,站在亚克力板前凹造型,让沈韩僖拍照。
沈韩僖全副武装,带好黑色针织帽和口罩,举着手机在各种角度拍照,看起来非常忙碌。
迟意说:“等等他们吧。”
何云煦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到了自拍模式,举起来,含笑道:“我们也合影吧。”
迟意猝不及防地被连拍了好几张,伸手去够他的手机,又被他故意躲开,她压着眉毛:“别拍照,我不喜欢拍照。”
何云煦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乱动,单手查看相册,语气闲闲。
“明明就很好看啊,为什么不喜欢呢?等我们以后老了,还能看照片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呢。你看,多漂亮。”
他把手机放到她眼前。
照片里的人乌发柔顺,肤色雪白,疏冷的眉眼微弯,漆眸发亮,脸颊泛着苹果的馥郁,非常漂亮。
迟意脸颊忍不住发烫,闷闷地低下头。
难不成她在别人眼里都是这副样子?
看起来太奇怪了。
何云煦心情很好地翻着相册欣赏。
许若凌拍完照,大步走过来找他们,声音清亮。
“怎么还在这休息上了?”
迟意不愿回想刚才的照片,匆匆起身握住她的手,像抓住救星一样,很纵容地解释,是她自己走得有点累。
几个人便继续逛展,前面是水母区,一个宽阔高拔的大厅,天花板和地面上有用钢铁拼接的水母图形,据说都是从废弃的轮船取材,在闪烁灯光下格外绚烂。
这个区域最受小朋友喜欢,一个个在生长出来的椭圆形水箱之间穿梭,像活泼的游鱼。
迟意也很喜欢这些柔软发光的生物,看得很入迷。
许若凌在角落里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她握着手机,略显暴躁地开口:“迟意,我现在得赶我爹家,有点事。”
迟意望着她道:“那你快去,别耽误了。”
许若凌看了一眼何云煦,“你们两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需不需要我叫司机来接你们?”
何云煦嗓音淡定:“不用,我们自己玩。”
许若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底似有不甘心,最后还是拽着着沈韩僖离开。
何云煦在原地打了一个哈欠,眯起眼睛摸摸迟意的头发,“好了,你可以慢慢逛慢慢看了。”
迟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问:“你要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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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何云煦表示小意思,不用管。他之前甚至尝试过48小时不睡觉,现在依旧活蹦乱跳,可见人的潜力是巨大的。
他没事,迟意便专注地看起水母,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介绍牌上的字一字一句地看过去。
直到何云煦问她要不要吃过饭再看,才意识现在已经快要下午三点了。
他们早晨出发的晚,路上又花了不少时间,时间过得飞快。
迟意也饿了,闻言点点头。
何云煦说了附近的几家餐厅,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这附近许多餐饮店都是各种生鱼海鲜,迟意想了想,最后决定去吃西式快餐。
因为过了饭点,餐厅里的人并不多。
迟意给自己点了一份套餐:一个芝士牛肉汉堡、一盒薯条和一杯柠檬水,何云煦跟着点了一些,又加了几份小食。
迟意抱着汉堡,咬下去,汉堡的汁水溢得她满脸都是。
何云煦笑着伸手拿纸擦擦她的脸。
吃过饭,迟意捧着半杯柠檬水慢吞吞地跟在何云煦旁边,继续观展。
水族馆太大了,她看得速度很慢,才看了三四个展区。
何云煦看出来她精神没起初那么好,随意说:“要不要先去休息?我们可以在附近住一晚,然后明天继续看。”
迟意点了点头,顺手把空下的杯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出了馆厅,海边咸咸湿冷的风,直溜溜灌进她的棉服里,耳边隐隐还有海浪的声音。
何云煦牵着迟意站在停车场等车,迟意手心微冷,他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她买一副新手套。
路边瑟缩着一个穿着破旧单薄的乞丐,骨瘦嶙峋,浑身脏兮兮的,面前摆着一只凹凸不平的不锈钢小盆,里面零落着几枚硬币。
迟意站了一会儿,拉着何云煦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弯腰递过去。
对方连忙接过来,瑟瑟地点头哈腰,说了几句“恭喜发财”“无病无灾”之类的吉利话。
出租车上,何云煦笑着问她:“万一对方是个骗子怎么办?”
迟意平静地说:“万一不是骗子怎么办?”
何云煦凑上去揉揉她的脑袋。
明明整天板起一张冷淡的脸,但是心却特别软,好可爱。
他们的目的地是周边一家有名的海景酒店,恰巧是淡季,不用预约也能入住。
房间有一个大大的阳台,一出去就是海礁,光线和视野都很好。
*
酒店房间,双人柔软的大床上。
何云煦把迟意面对面抱在自己的腿上,捧着她的脸一啄一啄地接吻,手滑到衣服下摆,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背。
迟意和他亲了会儿,十分主动地过去揉揉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帮你,你别摸我。”
她实在担心会有危险,不想再纵容他。
何云煦半.软的器.官突然被握.住,脊椎一下子直了起来,像被电流击中,迷迷蒙蒙地抬头看她,脸颊酡红。
其实他只是想和她亲近一下而已,大白天没那么欲.望高涨,但是她难得主动,他也喜欢被她触碰,于是仰着头眯起眼睛,享受她生涩的动作。
她的手心肉很细嫩,也很软。
“唔,小壹。”
他按住她的肩膀,下意识用牙齿叼住她的颈侧皮肤,闷闷哼哼地撞过去,然后将冷白的细手都弄得黏黏糊糊。
迟意对这些早已面不改色,适应力极好,等他又缓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细细地搓洗手指。
出来的时候,何云煦正低头乖乖用纸巾给自己清理。
等做完,他向她张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然后打开了电视,找了一部电影。
迟意后背靠着他的胸膛看,她以前不爱看电影,但是看得多了也发现里面的乐趣。
何云煦用手掌摩挲着她的小肚子,安安静静地靠在枕头上。
迟意被摸得很舒服,但是他实在安静得过分,回过头,才发现他早就睡着了,于是拿起了遥控器,默默地调低了电视的音量。
在海浪的声音、空调制热运行声、电影絮絮人语声和清浅熟悉的呼吸声里,何云煦睡得很熟。
25. 第 25 章
临近年关,两个人的工作都变得忙碌。
何云煦在学校监考完,批完试卷就放假了。
迟意这半个月却忙得焦头烂额,无时无刻不在加班,差点连产检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他心疼她辛苦,每天接送她,带些夜宵,让她能在车上多休息一下。
晚上风大寒气重,迟意裹紧冬衣,远远就看见何云煦的车停靠在他惯常在的位置,她快步走过去,打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何云煦把暖水袋递给她,她顺势将脸埋在上面暖暖,好半天才偏头,望着他出声:“小鱼生了吗?”
家里几只待产的孔雀鱼腹部已经变得鼓鼓囊囊,一周前迟意就觉得它们要生了,连“产房”都让它们提前住进去,结果一直没有动静。
她惦记得很。
何云煦在家煮了番茄面,他把保温桶拧开,递给她。
“先吃。”
迟意接过来,询问的眼神还放在他身上。
何云煦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把视频放给她看。
“生了,三碗小鱼仔,快没地方给它们住了。”
迟意把保温桶放在腿上,接过手机看。
水里密密麻麻的小鱼顶着大眼睛,甩动尾巴活泼地游来游去。
迟意翻出来计数软件,看着结果陷入沉思,那六只雌鱼竟然足足下了528条小鱼苗,实在太过惊人。
何云煦温声催促:“回家再看,先吃东西,别冷了。”
“嗯。”迟意拆开筷子,捞着面吃。
她白天消耗多,确实有些饿,但是吃相还很斯文,从里面捞出排骨,吃得腮帮鼓鼓的。
她扒着面,边吃边望向窗外发呆。
市区的夜晚仍然热闹,车辆人流喧嚣,给人一种铁锈味的疲倦感。
***
到了家里,迟意迫不及待地把外套脱下来,直奔鱼缸。
“真的好多……”迟意俯下身惊叹。
玻璃缸内盛着满满当当的小鱼。
何云煦笑了笑:“照这个繁殖速度,要不了多久我们家就能开店,所以我把公母分缸养了。”
迟意点点头,觉得好欣慰,他真能干。
何云煦拎着保温袋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清洗饭盒。
水声哗啦啦响,他抬高语量道:“对了小壹,客厅有个包裹,是给你的。”
给她的?
迟意疑惑地抬头,走过去研究起这个巨大的快递箱。
——国际快递,是从海外寄来的。
她想遍所有人,都想不到寄快递的对象。
“是谁寄的?”
何云煦擦净手,从厨房探头解释:“你得叫她嫂嫂哦。”
“?”迟意问,“为什么寄给我?”
何云煦想起来半月前迟意被劫走的事情,轻轻咳了一声,“你先看看吧。”
迟意用美工刀划开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装着好几个定制精美的礼盒,最上方还有一封手写信。
她拿起来,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才恍然明白。
其实也不能算是她的错误,毕竟她大概真想不到,结婚还有不知会长辈的。
何云煦轻轻说:“我哥回去跟嫂嫂解释了情况,她觉得很对不起你,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原本想邀你去F国做客,但是我说你身体不方便,她就寄了一份歉礼。快递延误了不短时间,现在才到呢。”
对方这么在意和诚挚,倒让迟意有些不知所措。
“啊,其实她完全没必要……”
何云煦不愿意听她疏远的客套,直接道:“没关系,你拆开看看,给你送礼物原本就是应该的。”
迟意于是把礼盒拿出来,这才发现每一个礼盒上面都印着一个小小的烫金logo——Hoppipolla,全球最大的高端玩具商之一,拿来送礼物是从来不会出错的选择。
她拆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精致的小兔玩偶,手感柔软。
还有一张手写贺卡,大意是“新产品,给你们即将出生的健康可爱的宝宝”。
何云煦心虚地直往天花板看,迟意一直嘱咐他不要宣扬,但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反正大家早晚都要知道嘛。
迟意没什么反应,又拆了几个,也是各式各样的玩具,大部分其实既适合小孩也适合大人。
何云煦嘀咕:“她这礼物准备起来也太容易了。”
迟意低头拆盒子:“嗯?”
作为歉礼,礼物的价值太轻了,何云煦想,但是他不想她为此思虑在意,只是避重就轻说:“她只是把他们公司里那些限量款啊、新款啊,都打包过来,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亲手给你准备。”
迟意觉得这些很好,“你的要求太高了。”
何云煦握住她的左手,亲了亲她空荡荡的无名指,“我们的婚戒还是我设计的!”
迟意的戒指可是他私底下不眠不休三天画出来的设计图,加了很多小巧思,找最好的匠人打造的,他亲自监工,督促进度。
非常有意义!无价之宝!
迟意微怔:“你还会这个?”
“因为一直很无聊,所以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技多不压身嘛。”
他为能在心爱的人面前炫耀而洋洋得意。
“好厉害。”她诚心称赞,她是笨手笨脚的那一类,折飞机都要比其他人丑一点,很敬佩那些心灵手巧的人。
想了想,她问:“她在Hoppipolla上班吗?”
“嗯,她是董事长的千金,目前好像在她爹的公司做管理和设计相关的工作。”何云煦想了一会儿说。
迟意指出来:“那这些玩具很有可能有她设计出来的,也算亲手准备了。”
何云煦还是不满意:“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你该有最好的!”
迟意若有所思,忽然有了一些特别的实感,她和何云煦结婚,除了滔天的富贵,还顺便攀上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亲戚。
她有点忧愁,感觉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冲她大喊“XX,你根本配不上XXX!”
那个画面,单想一想,她都恨不得钻进地缝。
何云煦找地方把东西收纳起来,他抱着盒子在家里找了好半天,才找了个位置把东西放好。
他摇摇头:“房子太小了,得赶紧搬进大房子。”自从迟意搬进来以后,家里空间明显变得不大够用。
迟意出声:“你少买点东西就够了,东西在精不在多。”
他已经不知道买了多少根本用不上的情侣商品,情侣款式简直是最成功的捆绑销售手段。
何云煦轻轻地哼了一声,反驳她的观点:“那听起来会是很无聊的生活,新鲜感是很重要的。”
迟意慢慢低头,有点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说这样的话,是在暗示他已经快要对她失去新鲜感了吗?毕竟他是这么喜新厌旧的人。
何云煦看了一眼时间,催促着她快点洗澡休息。
她明天还要继续上班,然后继续无休止加班。他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有寒暑假,只能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地等她,简直望眼欲穿。
结婚前还能跟那帮交情不深的朋友聚一聚,全球各地玩,结婚以后只想和迟意在一起,现在她怀孕了,他心里更是一刻都不踏实,结果只能在家里煮煮饭,健健身,养养鱼,再加上通过购物来消遣。
简直有苦说不出。
***
迟意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们一口气生了一百多个孩子,房子里面都装不下。
何云煦站在孩子堆里,怀里还抱着两三个,朝她开怀地放声大笑:“迟意,我们好多孩子,新鲜感好足,一点都不会无聊呢!”
迟意被吓醒,猛然睁开眼睛,喘了两下,伸手捂住脸。
噩梦!!
何云煦原本搂着她,她一醒,他也跟着惊醒,迷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窗隙外微明天色。
“要起了吗?”
迟意心有余悸,她摸摸心脏,下了床。
她语气冷淡:“不睡了。”
何云煦把头埋进枕头,昏沉地睡了五分钟回笼觉,然后很艰难地顶着炸毛爬起来。
他得起来热早饭顺便送她上班。
***
傍晚,迟意接到了许若凌骂骂咧咧的电话。
她把电话拿远一些,听见对方用她们家乡方言说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许泓盛怎么还不死啊!”
由于许若凌的父亲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脑筋一转,便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想催她赶紧结婚生小孩,他要直接培养孙辈。
上次突然叫她走就是骗她去相亲。
迟意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你在家里乖巧一点,要是能进公司最好,好歹不那么被动。”
“黑心公司,我盼着它早点倒闭,还替他工作,真是气死!”许若凌原地猛跺脚。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毕竟是你家。往好处想,拿到继承权以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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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给她出主意。
“哇,你说得轻松,哪有这么容易。董事会又不是傻子,我是真废柴啊,在国内都考不上大学那种!”许若凌急得团团转,想了一个馊主意,“要不你再生一个抱给我养,让这死老头培养培养,你那么聪明,小孩肯定也会很厉害!”
迟意简直哭笑不得,叫她的名字试图让她严肃:“点点!”
许若凌嘟哝道:“我开玩笑啦,我怎么可能把小朋友送给老头养,太残忍了!”
迟意慢慢道:“你脑子转得快,就是贪玩,要把歪门邪道的劲儿使在工作学习上,肯定是可以的……”
许若凌瞪直了眼睛:“你逗我玩呢,我的老天!”又焦躁地碎碎念:“我好怕被绑去相亲,跟又丑又老的男人结婚。”
迟意也为她着急,她性子太直率跳脱,肯定斗不过那些满肚子坏水的老狐狸,她太担心她吃亏了。可是她势单力薄,实在不知该如何帮她,只能把忧虑压在心底。
她不自觉攥紧手指:“你最近自己小心一点,最好雇个保镖。”
许若凌没接茬,转而说起她的事:“你真的要跟何云煦去他们家?”
迟意嗯了一声:“是已经提前说好的。”
她低声抱怨:“你一个人去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还真会磋磨人。你在那边受委屈,我都没办法帮到你。”
“也不是,见见他的家人,是应该的。”迟意脾气很好地说,“你不用替我担心,你照顾好自己我才放心。”
许若凌很恨地应了一声。
她也想和她一起过年,可是她也要回老家应付亲戚。
迟意担心她又在家宴上闹腾,又叮嘱她很多事情。
许若凌全都乖顺地听了,最后郑重其事地说:“每天都要报个平安,你别把他们想太好。”
迟意应下来:“知道了。”
***
晚上公司开了年会,一直持续到十点多钟。
喜气洋洋的音乐震天动地,各式老掉俗套的表演轮番上演,然而员工压着一年的疲惫逐渐卸下,看老板都顺眼不少。
迟意强打起精神应酬,直到结束吩咐完收尾工作,才从酒店出来。
何云煦在车里等得要打瞌睡。
等看到迟意,简直比自己放假还要兴奋,下了车,一把将她抱起来。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上班了!”
迟意心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放长假,年终奖也发了,可以喘息一下。
车上,迟意安安静静地靠在车座上对着窗外发呆,何云煦对她说了很多话,她都没心思听。
直到何云煦又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迷瞪地问:“怎么了?”
他轻蹙眉:“有心事?”
“嗯。”迟意犹豫再三,还是把许若凌的事情跟他讲了。他们家世更接近,说不定会有办法。
何云煦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心说:好哇,这个节骨眼上,玩这种把戏,明知道迟意帮不上忙,还故意让她操心,摆明了就是挑衅他。
他可不信许若凌没办法,要真是朵小白花,早被欺负死,哪还能在她爹面前叫板,也就迟意心软软的,信赖她,被蒙在鼓里,真心实意为她担忧。
他虚情假意地出主意:“这种事情,有办法,但是需要心狠。”
迟意抬眼:“有什么办法?”
“三个办法。”何云煦开始胡诌乱扯,“一是制造意外,搞点药或者车祸什么的,人不在了,就管不着她。”
迟意眉头一动:“……这太狠了点。”
“二是获得董事会的信任,慢慢接手公司的事,然后把他爹架空,翻身当家做主。”
“这个听起来比上一个还难,有这个本事那也不用担忧。”
“三是缓兵之策,自己找结婚对象。”他望着前面的路,随意道,“与其被动接受相亲,不如主动找一个没背景但优秀的年轻人,或者就直接雇一个人,比较好掌控。下一步,就让她对象去治不孕不育。”
他越说越觉得这条很可行。
“……”迟意觉得这个也不好,风险太大,她也不想她勉强结婚。
何云煦回头宽慰道:“具体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就别替她担心,她觉得事情不妙肯定会跑路,万一真出事,咱们再想想办法。”
迟意仰头倚在车座上休息:“也只能这样了。”
何云煦偏头看了她一眼,提醒:“回去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得赶飞机。”
“嗯。”迟意轻轻叹气。
26. 第 26 章
早上八点,两人在贵宾室稍作休息,不久便拎着轻便的行李在机场登机。
迟意在座位坐下没多久,胃里就一阵阵翻腾,她没有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脸色微微发白,没精打采地蜷缩起来。
何云煦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晕机?”
迟意虚捂住唇,虚弱地摇了摇头。
“以前不这样。”
何云煦给她喂了一颗薄荷柠檬糖,然后问空乘要了一条毛毯,仔细帮她盖上。
“休息一会,很快就到了。”
他放下她的靠椅,迟意躺下,含了一会儿酸涩清凉的糖球,昏沉沉地等待降落。
过了一会儿,何云煦过来伸手摸摸她的脸,帮她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轻声问:“怎么样,还好吗?”
迟意觉得不太好,艰难吐字:“想吐。”
机组人员已经过来询问情况,何云煦转过去简单地说明清楚。
迟意出声插嘴:“我要吃冰淇淋。”
何云煦回头:“下飞机再吃。”
她面无表情:“我现在就要吃。”
何云煦问乘务要了一盒。
冰淇淋拿在手心,寒凉沁入手心,忽然又不想吃,迟意把它丢给何云煦,又闭上眼睛休息。
后来在一阵颠簸眩晕的盘旋中,迟意听见了飞机上标准的广播音。
“……因暴雪天气影响,飞机将备降在宁城机场,预计落地时间为……”
她直起身,捂住嘴,飞快眨动眼睛,难受得眼泪要掉下来。
等缓了一会儿,她往窗外看了一眼问:“我睡了多久,都要降落了。”
何云煦叹气:“不久。”
“还要糖。”
他又剥了一颗给她。
下了飞机以后,迟意终于在休息室的卫生间吐了出来,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何云煦把水杯递给她,她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然后擦干嘴唇问:“接下来怎么办?”
何云煦耸耸肩:“看看还有没有回家的车票,实在不行我们就近跨年,反正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迟意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家人肯定会很担心的,你要好好珍惜家人。”
“我有很珍惜的。”何云煦扣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去碰碰她的额头。
两个人研究了下接下来的交通路线,最后买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车票。
何云煦庆幸地长舒一口气:“幸好这边的人都不多。”
宁城是北方某个落后破旧的小城,抬头不见高楼大厦,拥挤在一起的建筑颜色衰褪,墙皮剥落,远远高耸着的烟囱冒着深色烟雾。
气温比z市的温度还要低更多,路边堆积着冻成冰的积雪。
一出来,迟意就被冻得一个哆嗦,原地跺了跺脚。
何云煦暖着她的手:“我家里还要更冷,你要怎么办?”
迟意:“……还更冷?”
比这里还靠北,当然更冷。他摸摸她的脸:“不怕,不用你出门。”
何云煦查了一下附近有闲余的酒店,机场附近都住满了,如果要住规格好的酒店还得打车去很远的地方。
他研究了一下,决定先就近找个地方让迟意休息休息。
拦住一辆出租车,半个小时之后,抵达了酒店门口。
何云煦对着眼前的酒店建筑陷入了沉思,二十年前的老古董,挤在旁边两栋稍高的建筑之间,旁边有一家网吧,来往人员混杂。
“要不要换一家?”他问。
迟意拿着在路边买的一根烤玉米,咬了一口道:“进去看看吧。”
踩着吱嘎吱嘎的地板进去,在前台登记完,被领进房间,何云煦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装修有点过时,但是胜在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还有一个大浴室,拿来落脚很合适。
暖气打开,迟意在沙发上坐下,继续吃她的半截玉米。何云煦则发消息给他哥报备了一下行程,让他们别去接机。
他收起手机,用长腿去勾她的腿,问:“休息一下,等会儿在附近吃饭?”
迟意专心吃东西,闻言点点头。
他看她吃得开心,也凑过去咬了一口。
出门前,何云煦又给她加了一件衣服,把毛线帽也给她带上。迟意被裹得严严实实,手插在口袋里像一只小企鹅。
在餐馆点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坐在临街一侧的桌边,能透过玻璃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
迟意早上没吃,饿了很久,但是吃了小半碗饭又没什么胃口,莫名觉得恶心,放下筷子昏昏欲睡看着窗外落雪。
“你是不是……”何云煦突然犹犹豫豫开口,“孕反?”
迟意一怔,不确定道:“可能。”
仔细想一想,好像确实都是孕反会有的症状。
何云煦低头:“不想吃就别吃了。”
吃完饭,何云煦问她想回去散步还是回去休息。
迟意态度可有可无,他便牵住她,沿街零零碎碎买小吃。
一块热腾腾的绿豆饼,一块刚打出来的白软年糕,一小袋新鲜的酸甜杏干……最后每样尝尝也吃了不少东西。
迟意露出的脸颊肉被冷风吹出嫣红色,一双清冷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陌生的地域,嘴巴里含着杏干,紧紧地跟住何云煦。
他脚步忽然顿住,拉了拉迟意的袖子。
“我们去看看。”
“什么……”等到她回头看清,猛地咳了一下,板起脸,“大白天,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何云煦面有愧色:“确实不觉得。”
然后拉着她进去,正好大白天没什么人,方便他们好好观摩学习。
室内是很大的无人售货区,里面开着暖气,花花绿绿地亮着灯,墙被刷成艳俗的粉色。
迟意简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眼睛放在哪里,看哪里都觉得扎眼,只好一直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她总感觉进这种地方会被人指手画脚,自家祖宗都要从坟里爬出来戳她的脊骨,背上都出了一层虚汗。
何云煦看了一圈,倒不觉得有什么太出格的,反倒是迟意避之若浼的态度有些好笑。
他故意问她:“小壹,我们要不要买这个玩具回去试试?”
迟意扯住他的袖口:“不要,你看完了,我们就快点走。”
何云煦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心说以后一定找机会和她试试,看起来还挺好玩。
从另外一条街走回酒店,远远就看见网吧前拥挤着一排排摩托车,何云煦拉着迟意远远避开。
酒店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蹲着一个看模样八九岁的孩子,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脏兮兮的衣服,瘦得骨头突起,一双大大的无神的眼睛嵌在脸上,见到他们过来,立刻迎上来,伸出枯枝般的细手。
迟意下意识地就从口袋里拿出零钱递过去,小孩手腕上一片黑色针孔晃进眼眶,她一愣,何云煦已经先一步将她手上的零钱抽走,递过去,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进了酒店。
直到进入房间里,迟意才不确定地开口:“那个孩子……”
何云煦脱下身上的外套,将它搭在沙发上,“这边的治安确实不比z市,你小心一些,警惕之心不可失。”
迟意侧头看他一眼,应了一声。
***
在酒店里休息了一会儿,何云煦嫌无聊,过去找迟意玩。
迟意一个人靠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玩换装小游戏,上次在何云煦手机里玩觉得还挺有意思,自己也下载了一个。
他走过去把她手上的手机抽出来,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随着“咔嚓”一声,双手被手铐固定在身后。
迟意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何云煦随手把钥匙丢开,唇边带着坏笑,膝盖挤开她的双腿,居高临下地将人压在床上。
“知道犯了什么错吗?”
迟意冷冷瞥着他,看他一个人怎么演下去。
“不肯开口?”他手指搭在她颊侧,慢慢往下滑,激起阵阵痒意,然后推开她的衣服,装模作样地说,“对付你这样硬茬,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皮肤直接暴露到空气里,安全感直线降低,迟意忍不住并了并腿。
他俯下身靠在她的耳边,嗓音低低,说荤.话:“是不是偷偷夹.我,想我用力插.进去?”
迟意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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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热又红,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说:“松开。”
何云煦才不松开,都把人惹生气了,当然要值回来才行。
他低下头亲亲她的嘴角,然后伸出舌头舔舐起她的唇隙,迟意不肯让他如愿,死死闭紧,跟他较上劲。
他慢条斯理,一点都不急躁,慢慢地吻上她的脖颈,肌肤气息柔软清甜,他克制不住用牙齿咬住。
原本想让嘴硬的迟意服软,但是亲着亲着,反倒把自己惹得又热又燥,找不到出口。
好想做。
但是还得等半个月。
他磨着牙,生无可恋地想:别人都是怎么忍住,他感觉自己每天都要忍疯了,就快要到极限。
抬起头,迟意已经微张着唇不断喘息,面颊染上绯色。
“手腕……有点疼。”
他起身把钥匙找回来,将手铐打开,扔到一边,手掌揉揉她被压出来的红痕。
一边揉,一边吻住她,吮吸着舌尖,吞咽下彼此津.液。
迟意有一种仿佛要被对方吃掉的错觉,她感觉有点缺氧,于是推了推他,哑声道:“喝点水。”
他起身抿了一口水,过去喂给她,然后又黏黏糊糊抱到一起。
亲到两个人嘴唇都微微红肿,才恋恋不舍罢休。
迟意伸手擦了擦眼角,低声说:“好了,不亲了,休息一会儿。”
她伸手去找自己的手机,想接着玩。
何云煦一把从后面将她抱进怀里,“你玩你的,我抱抱你。”
“随你。”迟意说,然后点击屏幕走剧情。
主角是一个刚出道的艺人,最新的工作的是一个电视剧的群演,演的是男主早逝的白月光,要求是古风古色,清风明月,大方得体。
迟意点开商场,开始挑衣服。
何云煦在她耳边开口:“我喜欢那个紫色的,好看。”
“不喜欢。”说着,迟意买了一件白色的广袖裙,然后换商场去买发型。
何云煦继续咬耳朵:“黑发好看。”
迟意思考了一下,买了棕栗色的长发。
何云煦看她不理他,垮起脸,继续无聊啃咬她的耳朵,手上把玩她的长发,再去捏捏她的胸,摸摸她的肚子。
*
晚上十点多,何云煦黏在她身上睡觉,迟意早就困得不行,额头抵在他胸膛睡着。
然后两人齐刷刷被窗外摩托车此起彼伏启动的轰鸣声吵醒,音量几乎震得整条街都抖一抖。
何云煦终于知道为什么酒店提供耳塞了,拿出来分给迟意,又给自己带上。
只是耳塞作用微乎其微,何云煦拍着迟意的背,安抚她的心情。
迟意缩在被子里面,将头蒙起来。
摩托小伙陆陆续续离开以后,迟意精神终于又放松下来,又睡过去。
凌晨两点,迟意又被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吓醒,整个人一抖,随后是玻璃炸开、人群争吵的声音,在楼底下,离他们很近。
何云煦也受不了,起身去开了灯。
迟意打着哈欠,坐到靠窗的沙发上,趴在沙发靠背上,撩起窗帘看热闹。
各种层出不穷的地方脏话夹杂着撕心裂肺尖叫和怒吼,她试图从嘈杂的男声女音里分辨出吵架的原因。
何云煦默默报了警,然后丢开手机,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别听,对宝宝不好。”
迟意躲开他的手,支着脸不解开口:“为什么要吵成这样,如果关系到这种地步,直接离婚不是更好吗?”
何云煦“唔”了一声,“可能还有感情,只是希望对方为自己做出改变和让步吧。”
“但是一方出轨,另一方也愿意原谅吗?”
迟意往下面看,实在不能理解。
何云煦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因为孩子或者其他什么利益吧。对一些人来说,感情也是次要的。”
迟意缩在沙发上,打着哈欠继续听他们吵架。
十分钟以后,警车开了过来,警察试图制止这场纠纷。
结果三拨人越吵越烈,直接升级成肢体冲突,被警察全都带走了。
闹剧谢幕,整个世界又安静下来,何云煦拍拍她直往外探的脑袋:“快回去继续睡。”
27. 第 27 章
列车蜿蜒地开在雪原上,远处错落着低矮的建筑。
乡村、雪山、原野、农田全部都覆盖在密密的雪花之下。
这辆通往北国山岭深处唯一一辆列车,内部拥有与外表不相符的豪华车厢,几乎将五星级酒店套房搬进车厢,内饰典雅奢华,拥有淋浴间和宽敞的双人床,很适合时间较长的旅程。
迟意感觉她的消费档次被抬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层次,她根本不知道国内列车还有这么奢华的车厢。
她默默地计算花销,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挣钱才行。
她用一个舒适的姿势倚靠在座椅里,她今天穿着一件咖棕色的大衣,衬的人很纤瘦,皮肤白皙光洁,柔软长发披在肩膀,美得令人望而生畏。
在餐车吃着现做的餐点,顺便透过窗户欣赏如同另一国度的城镇和雪原,她无声在心底惊叹:世界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与家乡冬日光秃秃的山岭很不一样。
迟意自己因为时不时出现的孕反吃得并不多,但是现在她有了其他乐趣。
她从取餐处拿了好多生鲜刺身,然后一个个喂给何云煦。
喂完之后,再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问道:“味道怎么样?”
何云煦一连吃了好几盘,再细细地把口感和味道描述给她听,把自己都吃恶心了。
最后只能苦着脸说:“好了,别再拿给我吃了,好腻——我觉得,你只尝一点的话,应该也没关系。”
迟意无聊地撑着脸,她对尝试生食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好奇味道,顺便好奇一下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而已。
他们吃过饭,又打包了一盒草莓回到包厢,何云煦拉着迟意联机打游戏,消磨旅途漫长的时光。
***
午夜,睡得正熟的迟意被推醒,她揉揉眼睛,含糊问:“怎么了?”
何云煦说:“要不要看,外面有极光。”
迟意立刻坐起来,往窗户外面看。
列车正行驶在一条长长的高架桥上,周围是落满雪的松林山岭,而漫无边际的天空此刻繁星点点,巨大的、深邃的绿色和蓝色交织的光幕摇曳生姿,散发神秘的磷光,照亮了这方小小车厢。
迟意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往天上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光芒如同精灵消散,夜空重归沉寂。
何云煦搂住她肩膀,感叹道:“我们的运气真好。”
迟意呆呆地点点头:“好神奇。”
“这么幸运,最近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他低头,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嗯。”迟意笑了一下,又问他,“你怎么知道会有极光?”
何云煦狡黠地眨眨眼:“我在网上刷到了极光爆发的预测,就想我们这个位置能不能看见,好在运气很好。”
迟意点了点头,她一时间没有睡意,翻身下床去找水杯,拧开杯盖咕咚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又重新回到床上。
列车行驶声远远地被隔绝在房间之外。
何云煦抱住她,柔声说:“我在国度的最北端长大。还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我被哥哥领到外面,第一次见到这么壮丽的风景,刹那间被深深震撼,突然喜欢起又冷又漫长又无聊的冬天。”
他摸着她的背,“所以,能和你一起度过冬天实在太幸福了,遇见你真好。”
迟意心脏突然无措地颤了一下,翻涌上来一阵慌张,几乎让她产生呕吐的感觉。她僵在他怀里,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给出他想要的回应。
怪异的沉默结束,她静静开口:“我们给宝宝起个小名,好不好?”
这问题问得太突兀,她几乎想给自己一拳。
“当然好。”提到这个,何云煦可就精神了,他没察觉出来她的不自然,伸出手指比划,“小名我自己想了好多,不知道你最喜欢那种,秋秋,冬冬,岁岁,安安、年年,久久……”
“……”迟意打断他,“叫小满怎么样?”
小满。小满。
何云煦念了两遍,觉得很不错。
“小满胜万全,好听极了。”
迟意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那就这个名字好了,我们睡觉吧。”
何云煦凑上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小声絮叨道:“大名还得慎重地想一想,不能草率决定,就是不知道小满是男孩还是女孩……”
迟意已经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只是埋在被子里喊困。
何云煦只好忍耐地关上自己的话匣子,安安静静地充当陪睡玩具。
***
第二天,北岭终站
细雪疏疏往下落。
裹紧衣服的迟意被何云煦牵着手,一阶一阶跳下阶梯,脚尖落在平地上。
何元卓和陈槐早早在站台等着他们。
见到他们来,何元卓笑道:“路上辛苦了。”
陈槐瞥着这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冷淡开口:“早两天走,也不至于耽误一天。”
何云煦笑吟吟回头向迟意介绍:“这是我大哥,你跟着我叫就行。还有阿槐,你见过的,算是我的义兄,比你大一些,你叫他二哥,槐哥都行。”
迟意抬起眼睫打量他们两人,年长的男人面容很英俊,眼神深邃,气质沉稳,乍一看长得和何云煦并不像,但是细看下又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另外一人,她眼神微动,是她曾经在何鸿远身边见过的秘书,换下正装,穿着一套休闲服,也莫名有一种精英范。
相互客套之后,几个人坐上了黑色凯迪拉克,陈槐在前面开车。
何元卓倒是对迟意关切得很,问她路上累不累,又责备何云煦让她花那么长时间赶路。
何云煦无辜得很,“谁能料到天气突然变了,我又不是天气预报。”
陈槐慢吞吞开口:“那也该早点到的,父亲都等得着急。”
何元卓不乐意道:“你说得什么话,小意工作忙,晚点就晚点。”
又对迟意说:“他们俩打小关系就好得不行,云煦没出生的时候,长辈们就说如果他是个女孩,一定要和阿槐结娃娃亲。他平常最关心云煦,你不要介意他的话。”
迟意指尖瑟缩了一下,低声回应道:“我知道的。”
何云煦伸手握住迟意的手,悠哉悠哉开口:“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什么,阿槐,我们三个人现在可就你没结婚了,什么时候把二嫂带回家给我们看看。我可是听说父亲已经为你挑好未婚妻,怎么没进展?”
陈槐镜片后眼睛冷冷瞥他一眼:“你还催上我了,原本最不想结婚的就是你。”
何云煦乐呵呵道:“我以前这样吗?可是我现在婚后很幸福啊,你以后结婚就懂了。”
陈槐:“……”
迟意看向窗外,外面是大片大片压满积雪的青松云杉,车正在往山上开,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过,车辆行驶得并不费力。
“还有多久能到?”
何云煦温柔道:“再有二十分钟,你坐车晕不晕?”
迟意摇摇头。
三人之间交流气氛融洽,迟意默默地呆在当中,怎么坐都觉得好不自在。
二十分钟后,车辆行驶抵达宅邸。
迟意看着眼前壮观的宅子微微发愣,实在太大了一些。
何云煦随手把行李递给迎上来的佣人,牵着她的手,高高兴兴道:“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不用拘束。”
从正门进去,里面是华美复古的现代欧式装潢,客厅顶端有一个巨大的水滴型水晶灯,还有一个巨大的烧火壁炉,从巨大的白色格子落地窗,能清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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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外面的雪景。
迟意小声问他:“为什么把家建这么大?”
何云煦解释:“这个房子当初是父亲为母亲建造的,她喜欢热闹,经常邀请朋友过来游玩做客,所以就把房子建得大一些。她过世以后,房子很快空了下来,现在也就过年来住一段时间,也好让房子衰败得不那么快。”
迟意轻轻点头,她只略略知道一些有关他母亲的事情。
听说是在何云煦两岁多去世的,他自己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只从别人口中听来只言片语。
“来我们的房间。”他牵着她的手上了二楼,然后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一扇拱形橡木门前,他推开门,里面是一套完整的厅室,“以前我一个人住,以后我们俩一起住。”
迟意打量一圈,然后走到窗户边。
四周很静,透过窗户,视线能透过湖泊看见巍峨矗立的雪山,壮美绝伦。
何云煦从她身侧探出头:“是不是很漂亮?”
迟意再次惊叹地点头。
何云煦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当成来游玩就好,交一交朋友,放松一下,开心最重要。”
迟意“嗯”了声。
他又说:“我哥他们都很好相处的,阿槐是我父亲过世战友的孩子,和我一起长大,他就是嘴巴坏。不过,你不想和他们相处也没关系,和我说话就好。”
迟意看着他,说:“好。”
***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午餐,何云煦带迟意下去吃饭。
何鸿远坐在主坐,其余四个人分别坐在两侧,餐桌上面很静,只有何鸿远在说话。他似乎格外享受当长辈,一个一个挨个批过去。
“……阿槐,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陈槐抿紧唇,很不情愿地问:“是什么?”
“没有底线!不择手段,太不体面了。你这样很不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损失的是长期的利益。”
迟意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小口吃面前的蔬菜。
何云煦在桌子下面悄悄用鞋尖勾她的小腿,好像是嫌无聊寻她开心,明明这个场景这么严肃。迟意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他仍然不收敛,借着给她夹菜的机会,离她更近。
“云煦!”何鸿远眼皮抽了一下,他那些小动作,桌上哪个人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太不着调了。
“怎么?”何云煦无辜地看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遏制脾气,“态度端正一点!”
何云煦嗯了一声,还算听话地把腿收回来。
再不收回来,迟意又要不理他了。
何鸿远有点受宠若惊,他还真没想到他会听他的话。
他现在对他是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小时候还能使劲揍,长大了揍不过,骂狠了人又会跑,他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最后,视线挪到了迟意身上。
“小意。”他缓下嗓音叫她。
迟意:“?”她也有份?
“我听说你现在是在华铭工作。”
她抬头,“是。”
“公司挺不错,你在那边薪资怎么样?”
迟意好学生一样坐好,“年薪的话,三十万到三十五这样。”
何鸿远眉头皱起来,“你工作好像很不轻松吧?”
她语气稍顿,然后说:“嗯,是有点忙。”
“工作太忙的话,就没办法兼顾家庭了,反正也不差这点钱,不如辞掉工作好好养胎照料孩子吧。”他思索着说,“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无可替代的,尤其是这段时间——”
“砰”一声,玻璃杯掉到了地面。
何云煦扫了一眼地上的玻璃渣,平平常常地开口:“哦,手滑了。”
28. 第 28 章
何云煦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说话时,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语气却是没有温度的冷。这是他生气时惯常的模样。
他淡淡地瞥了何鸿远一眼,“爸,以后您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说完,何云煦拉着迟意的手站起来,“你们继续吃,我带小壹回去休息。”
何鸿远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口,目露迷惑,问其余两个儿子:“我说错话了?我是为他们两人着想啊,怎么一点都不领情!现在的孩子都这样?”
陈槐眼观鼻观心,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吃自己的饭。
何元卓有点头疼,无奈地回应:“爸,云煦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您太操心,会引起反感的,您啊,少说少做就行。”
何鸿远若有所思,不时点点头。
陈槐对何元卓佩服极了。
***
何云煦气呼呼地拽着迟意回到房间,关上门。
迟意站在旁边,看了看他气咻咻的神色,没奈何道:“你怎么又跟爸吵架?”
“是他太过分了,你那么努力,他怎么能那么轻飘飘地让你放弃,一点都不尊重你。”他把她抵在门上,伸手摸摸她的脸,睫毛垂下,在剔透的橘棕色瞳仁投下翅膀一样的阴影。
“那也不应该,毕竟是父亲……”
其实她被说两下根本不痛不痒的,虽然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为此大发脾气实在不应该,哪怕是为了维护她。
何云煦伸手捂住她的嘴,不愿意听他不想听的话,他嘟哝道:“别为他说话,他被人捧惯了,太自以为是,我们以后不去理他。”
迟意仰起头啾了一下他的掌心,他立刻被烫到一样匆匆地松开手,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小孩应该听大人的话。”
何云煦不太自然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嗤之以鼻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成年人,是大人。”他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迟意不接他这个话茬,她不想他为自己和父亲疏远,但见他不愿意听,她只好不再说。
于是慢慢开口,“你以后不要随便砸东西,太浪费了,不好。”
“哦。”他答应得很干脆,很不当回事,她觉得他也许根本没有认真承诺。
想了想,迟意问:“以后宝宝出生,如果我想辞职,你会支持吗?”
“如果你愿意,我当然会支持。”
“嗯,这样就够了。”
“但是我不想你做出那样的选择,”何云煦说,“我更希望你能从事一份自己喜欢的职业。”
最好不那么忙,他们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他在心底默默补充。
迟意心底稍微放松,她有在考虑辞职的事情,具体时间还得看具体情况。那所公司,她也不想一直待下去。
“而且,还有一点。”她提醒。
“什么?”
“我没吃饱。”
“哦。”他羞赧地抓了抓头发,反复踱步,“我让人送上来,你想吃点什么?”
迟意低头掰手指:“水果沙拉、冰淇淋、青柠汁。我热。”
“怎么能吃那些。”何云煦摇摇头,“饭后再吃。”
迟意:“。”
那干嘛多此一举问她吃什么?
***
吃过了饭,迟意躺在柔软的床上休息,她近来嗜睡,除去上班时间,平常睡得比何云煦早,醒得也比他晚。两个人作息完全颠倒过来,起初还让她很挫败,何云煦安慰了她很久,迟意才接受这个身体变化。
房间内窗帘是自动的,何云煦关上窗帘,室内暗下来,然后走到床边上帮她将被子盖好。
“好好休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带着缱绻温柔。
迟意点了点头,蜷缩在被子里面,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胃里阵阵恶心,后背攀上一阵冷意,凝结成虚弱的汗水。
迟意苍白着一张脸,神情恹恹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住唇。
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胃酸在胃里面翻涌。
她飞速眨动双眼,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现在很想看见他,很需要他,她打开手机,想问问他现在在哪儿,却发现何云煦已经提前留了信息。
【出去一会儿,傍晚回来。】
他不在啊。迟意呆呆地坐在床边,忽然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
她走到窗户边,撩开窗帘,外面又在下雪,这次雪花大了很多,室内能听见外面沉重的风声,湖泊结上厚厚的冰层。
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外面仍是不紧不慢地落着雪,她往外探着视线,什么都看不着,瞥了一眼时间,才过去十分钟。
她不想承认,和他仅仅分离片刻,她便产生了孤独的感觉。
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你去哪儿?】
回到床上继续等候,胃里又开始翻涌。她中午吃了点牛肉炒饭,又喝了果汁,现在莫名很不舒服。
她进了卫生间,回忆起何云煦以前帮她缓解胃痛的方法,试探性地将两根手指放入自己的口腔内,紧紧皱着眉头,往喉咙深处探。
反胃感更加剧烈,然而始终不得诀窍。
纤长手指焦急地摩挲自己的喉咙,镜子里的人乌眸渐渐蒙上阴湿的雾。
冰凉的水冲洗过手指,迟意一言不发地走出卫生间,拨开纱帘在窗户边站定。
一抹雪季的冷意从玻璃渗透过来。
始终无法收到任何他的讯息,迟意看着手机,心底渐渐焦急起来,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披了一件外衣,大步向前,推开门。
走廊里的灯温暖明亮,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迟意走下楼梯,客厅内一个人屈腿躺在沙发上,一本书遮挡在脸上。
听见脚步声,他拿起书,遥遥地看过去。
陈槐坐起来,随手把书丢到沙发的另一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啊,是你。”
“二哥。”迟意客套地打了一声招呼,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其他人,于是问他,“你知道云煦去哪儿了吗?我联系不上他……很担心。”
“现在应该还在山上,信号不好,你联系不上正常,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原来是这样。”迟意松了一口气。
“过来坐,随便聊聊?”
他示意一下前面的沙发。
迟意攥紧胸前的衣料,漆黑的眼睛和他对视,她能感受出来对方并不喜欢她。他的眼神很让人烦躁,带着冰冷的审视,远没有表面那样礼貌。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得比他更嚣张才能不被牵着走。
她在沙发上坐下,靠在扶手上撑着脸冷然说:“你想和我聊什么?如果是‘你这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啊’这种话,就不要说了,我可没有强迫他结婚。”
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态度极其恶劣。
这性格也太冲了吧。陈槐唇角抽动了一下,姿态松散地翘起腿。
“我嘛,我只是好奇云煦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你脾气又不好,也不会照顾人,除了一张脸简直没说得过去的地方,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你不觉得奇怪吗?”
迟意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
想不出来理由,于是她笃定地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陈槐取下来脸上的眼镜,仔细地擦了擦。
被他俩搞的,他都要相信爱情了。不过这事发生在何云煦身上,就还挺合情合理的。
不过这小两口连结婚证都领了,他也没兴趣去做那棒打鸳鸯、挑拨离间的恶人。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悠悠慨叹,“就祝你们此刻的感情,永恒不变。”
***
山间墓园内,矗立的石碑上落满细雪,碑前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深红玫瑰,花瓣零散地落在雪上,如浓艳的鲜血滴落。
前来扫墓的两个人在说话,声音在辽旷的天间雪地显得静且远。
“也许我不该带小壹回来,我一点不情愿她因为我受委屈。小壹什么背景都没有,靠自己的力量走到现在,爸怎么能那样看轻她,别人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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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是应该的。”
何云煦的音色很有辨识度,温和利落,尾音有时候会不自觉带上骄矜,但此刻却是稳重认真的。
何元卓笑着回头望了他一眼,“哥能看得来,你是真心喜欢她。不过老头子那样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何必在意他人想法。”
“自欺欺人,是懦弱者才做的事。”何云煦抿紧唇说,“是我太弱了,才会连累她。如果是大哥你,肯定能把爱人护得更周全。”
“你得出了这个结论啊。”何元卓睨了他一眼,唇畔带笑,“看样子是比以前多了斗志,这婚结得确实不无好处。”
“再怎么说也要当爸爸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他的声音透着清亮的喜悦,“不能让宝宝觉得,我是连妈妈都保护不好的人。”
何元卓眉心轻轻动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要孩子,毕竟结婚时间短,万一感情出了变故,对孩子不好。”
何云煦不以为然:“能有什么感情变故?不出意外,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他对孩子并没有执念,有也好,没有也好,但是迟意很想要,他便也顺其自然。不过,自从迟意怀孕,他也无比期待起他们的宝宝,一个让他们彼此更加无可替代的亲人。
他最近时常会设想他们以后一家三口的生活。
“万一她突然喜欢上别人呢?”何元卓似笑非笑地说。
“怎么可能,我有这么没有魅力吗?”
他哂笑一声,沉默片刻,又说:“我会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男人。”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
傍晚,雪意昏昏。
从墓园出来,车往山腰处开。
何云煦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迟意给他发过消息,他边回拨电话边吩咐司机:“开快些。”
此时,迟意正坐在沙发吃冰淇淋,她又热又想吐,整个人很没有精神,吃冰的让她好一点。
陈槐翘着腿坐在对面,正在随意地翻着一本书。
电话接通。
“喂。”
何云煦的声音一下软和下来。
“小壹,抱歉,我看你睡熟了,没想吵醒你,就拜托了阿槐照顾你。”
迟意扫了一眼对面一副高高在上、漠不关己的陈槐,淡声道:“没关系,不过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我们小壹很厉害,但是留你一个人还是不放心。我马上到宅子,你在家稍等一等。”
“……知道。”
挂掉电话,迟意看了一眼面前小半盒冰淇淋,迅速地把它吃掉,盒子扔进垃圾桶里。
如果被何云煦看见,恐怕又要唠唠叨叨的,听了心烦。
*
门被推开,何云煦大步走在前面,一眼在客厅看见迟意,眼睛一亮,展开双臂,声音含笑道:“小壹!”
迟意安静地回头,眼神倏然变得柔和,她走过去迎上他。
她还以为何云煦要像往常一样过来拥抱她,但是他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中途放下了手。
迟意脚步也顿住,没看懂他这个举动,于是谨慎地望着他。
何云煦一边拉开外套的拉链,一边含笑说:“刚从外面回来,会冻到你,不抱了。”
“没关系。”她松了一口气,“我才没那么娇贵。”
“是吗?”他随意地把外套丢到一边,伸手搂住她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力地揉着她的脑袋,“有没有想我?”
带着一点凌冽雪气的冷意从他身上灌入她的呼吸,潮湿,尖利,混着一点点冰的甜味。
迟意吸了一口,脑子都迷糊了,眼睛发直地望着他,奇怪,他身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闻。
她现在就像勤劳的小蜜蜂闻见花蜜的味道,埋在他身上闻了又闻。
连反胃感都减轻了。
客厅内,另外两个男人看见这一幕都觉得太不可理喻,两个人分开都没超过三个小时,竟然还能黏成这样?
何云煦突然觉得手底温度不对,陡然皱起眉,低头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她的脸色,“小壹,你是不是发烧了?”
29. 第 29 章
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不对劲,何云煦立刻把在家里的私人医生叫过来。
用温度计给她量了体温。
37.7℃,低烧。
孕妇不建议用药。
迟意被强制性地按在床上休息。
“迟太太可能有些不太适应本地的气候,再加上有一些受凉,所以才起了烧。建议使用物理降温,好好休息,如果接下来温度还有升高,我再为她打退烧针。”
私人医生仔细地查看迟意的情况,又对她说:“您体质太弱,平时可以适当增加运动,增强免疫力,您有喜欢的运动吗?”
迟意不说话,她讨厌运动。
“游泳,她喜欢游泳。”
何云煦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说。
“能经常游泳最好不过了。”
何云煦把医生送到门口,何元卓和陈槐靠在走廊的木质护栏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着诊断的结果。
见到医生出来,纷纷挺直了身看过去。
何元卓单纯关心病人的情况,陈槐则心虚得多,何云煦拜托他照顾人,他反倒喂了迟意一整盒冰淇淋,应该不会是他害的吧。
医生又把情况讲了一遍。
不算严重,但是要好好休息。
何云煦想起什么,又问:“有孕反的药能开给她吗?她最近吐得厉害。”
“国外已经有很成熟的缓解药物,几乎不用担心副作用。”医生温柔说,“等会我去联系在医院任职的师姐,让她寄一份过来。如果天气合适,明天就能拿到。”
老宅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位医生,知道迟意要来这边住,何鸿远怕全科医生技术不到位,特意聘请她过来——她主攻产科这一领域。
何云煦点头:“那再好不过。”
医生拎着药箱离开。
几个人停在门口讲话。
陈槐嗤笑:“她真娇气。”
何云煦温和地看他一眼,“别说这样的话,小壹听见了会和你生气。”
何元卓比他们成熟得多,他问:“晚上做点什么给她吃?”
何云煦说:“做点粥,清淡一点,不要海鲜。”
陈槐多问了一句:“她海鲜过敏?”
“不是,她单纯不喜欢。不过我做的她还是会吃。”
何云煦微微昂首,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陈槐心情很凌乱,不是,何云煦他到底在骄傲什么?
***
何云煦重新回到房间里陪迟意。
她正在发热,需要降温,没盖被子,他总觉得不放心,侧身坐在床边,撩了一条薄毯盖到她的小肚子上。
迟意伸手拨弄着额头的退烧贴,望着他问:“你下午出去做了什么?”
“给我母亲的墓扫雪。”
“哦。”迟意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回到天花板。毕竟是比较敏感的事情,她自觉地没有多问。
“身体怎么样?很难受吗?”何云煦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
“我觉得很好。”迟意回答。
她觉得自己以前并没有这么娇弱,当然,发生改变的可能不是她,只是何云煦把她的一些小毛病看得太重了。以前这种低烧,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珍惜,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很脆弱、很珍贵的错觉。
何云煦“唔”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好多多休息。我记得我以前发烧,睡了很久很久的觉,醒来就好了大半,希望你也能这样。”
迟意扯唇笑了一下,不过她的身体确实在发烧,使不出一丝劲,眼皮困倦,躺下睡觉会让她舒服很多。
何云煦关了灯,迟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何云煦正屈腿靠在床的另一侧,耳朵上戴着耳机用
Pad看东西,荧亮的光照在脸上,优越的鼻梁更显高挺。
迟意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退烧贴好像被换了新的。
见她醒过来,何云煦顺手把耳朵上的东西摘到一旁,把杯子拧开递给她,然后起身去开灯。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水银温度计。
“再测一下。”
迟意低头抿了一口水,觉得自己好了很多,至少脑袋清明。
接过体温计量了一下。
37.1℃。
迟意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
何云煦则说:“最近就好好待在房子里休息吧。”
又问她:“你现在饿吗?”
迟意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有佣人把食物推进来,晚饭给她单独准备了病号餐,一碗山药百合粥,配了香煎牛肉饼、水煮菜和鲜草莓。
迟意捏着勺子说:“我一个人在这吃没事吗?”
何云煦说:“没关系,我们已经吃过了。爸这几天都不在老宅,随意就行。”
“如果他在呢?”
“当然也随你便。”
迟意“哦”了一声,尝了一口粥。
“这个好吃。”
何云煦眼神柔和:“好吃以后再做给你吃。”
迟意吃过了饭,然后被何云煦催促着去洗澡。
房间内暖气很足,她穿得单薄,赤裸着双足坐在床边上,她看着何云煦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白皙的上身,肩膀挺阔,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手指撩起有些变长的短发,姿态随意地进了浴室。
她睡了一天,尽管胃仍有不舒服,但非常精神,视线随意扫过处处精致华丽的房间,最后落到何云煦随手搁置在床头柜上的Pad。
不知道他平时都玩些什么。
想到这里,迟意好奇地拿过来,放在腿上琢磨。
密码她是知道的,何云煦跟不需要隐私一样,电子产品密码还有银行卡密码,他全一股脑告诉她。
她回忆了一下,输入一个密码,打开了。
里面装满了她看不懂的软件,乱七八糟地铺展在界面,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看明白。她用手指无聊地划了一会儿,又把Pad丢到了旁边。
迟意去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缩回到床角,放在膝盖上看。
她月牙一样蜷缩坐着,头发散落在肩膀,穿着一套白色的睡衣,材质柔软,款式可爱,是何云煦给她挑的。
浴室水声渐渐平息,何云煦裹着浴袍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迟意旁边,探头看她在读什么书。
他看了一眼内容,是他会惊叹原来这么无聊的书是她在看的那类。
迟意完全没有被他打扰到,读得很专注,他眼睛狡黠地转了转,使坏地突然凑近,逗她一样轻轻地亲了亲她的睫毛。
敏感柔软的睫毛被触碰,她露出稍许抗拒的神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看一只在故意捣乱的猫一样,见这猫还算可爱,便不羞不恼地说了声“别闹”,放过他。
何云煦笑眯眯地揉揉了她的脑袋。
迟意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被丢到一边的Pad:“刚才我打开玩了一下。”
何云煦点点头:“你随便玩嘛。”
他的所有都能对她开放。
迟意抬起头打量他两眼:
“我帮你吹头发?”
“当然好。”
何云煦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姿势乖巧地在沙发上坐好。
迟意一手握着吹风机,一手撩起他的头发,细软浓密的棕色短发被攥在冷白的指尖,闪着黄昏时刻湖波的光泽。
她摸了摸他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长得贴上后颈,聚起来应该能扎一个小揪。
原本迟意自己的头发就很长,但是结婚以后,洗头洗澡的频率直线上升,她实在嫌麻烦,便抽了一个休息日去剪掉。
自己并不觉得可惜,反倒是理发师和何云煦两个人心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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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煦还装走头发支支吾吾地要拿去收藏,最后还是迟意建议直接把头发捐出去,解决了头发的去处问题——在家里放一把头发实在太诡异了。
何云煦从后面握住她过于活跃的手,温声说:“最近正要挑时间修修。”
迟意太喜欢揪他的头发了,不修剪不行。
头发吹干得很快,迟意把吹风机收起来。
何云煦在衣帽间换好丝绸睡衣,然后爬上床从后面紧紧抱住迟意,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流连在脸颊。
他脑袋睡在她的肩膀上,唇几乎贴在颈侧:“要不要再测一次温?”
迟意只感觉自己被一副蓬勃鲜活的年轻躯体抱住,心跳和脉搏都强劲有力,尤其是那股干净又温暖的甜蜜气息,闻起来很舒服,身上的不适都缓解了很多,让她忍不住和他贴得更近。
她眉心轻蹙,弄不清楚是谁的原因。
“你用了香水?”
“我用了很多沐浴露。”
“……”
迟意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反正何云煦也喜欢黏着她,她只是小小地、悄悄地,满足一下自己,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云煦严丝合缝地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一杯满溢的水,又热又胀。牙尖很痒,想咬点什么把溢出来的感情发泄出去。
“好了,松开,你太重了。”
迟意被他箍得有些窒息。
他恋恋不舍地分开,说:“我帮你涂油。”
迟意不太乐意:“我自己来就行。”
“你看不到,没我仔细。”
他起身把妊娠油找出来。
迟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抿紧唇,一点不情愿。虽说两个人坦诚相见无数次,但是她还是感觉非常羞耻。他总用一种细致又精密的眼神打量她的身体,让她产生强烈被注视的不适感。
他催促:“快点。”
她用眼神警告:“老实一点。”
何云煦无辜地眨眨眼,“心有所想,目有所见。我就是很普通地在揉按,是小壹你脑袋里装满不正经的东西。”
他还倒打一耙。
迟意蛮不开心地撩起腹部的衣服,露出来没有一丝赘肉的腰和小腹。
她原本就瘦,皮肤又薄,还不爱锻炼,何云煦觉得不提早预防,可能会长出很多妊娠纹。
他顺手把她的上衣推到锁骨,然后避开腹部,往胸前揉。
迟意眉头紧紧皱着,很怀疑他的专业性。
涂完上身,他又褪下她的裤子,涂臀部和腿部。
她木着脸,决心此刻把自己当成一块没有感情的肉。
何云煦每天都帮她涂油,对她身体的变化了如指掌。
手下的触感柔软细腻,大腿明显多了肉感,他感慨,自己真会养人。
刚一涂完,迟意像只小老鼠一样,飞快躲到床角缩起来,继续看她没看完的书。
她一点不喜欢这项睡前活动。
***
睡觉的时候,迟意没忍住,悄悄往何云煦身旁挪了挪,偷偷闻他身上的味道。
他还在看Pad,神情很专注。
平常鲜少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
她见他没有睡觉的意思,问:“你在看什么?”她还等他抱着她睡觉。
“学习。”他言简意赅。
“学什么?”她有点好奇。
何云煦戏谑低头看了看她,不答反问:“身体怎么样?”
她奇怪,不过还是道:“很好。”
他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很大方地分享。
“喏。”
视频背景是在一个封闭的神色房间,床上躺着一个被蒙住眼睛、堵上嘴巴露的女人,调.教师正在教学,如何有技巧地用一根绳子将人捆绑得漂亮。
他就毫无羞耻心、一本正经地在学这些玩意。
迟意的拳头硬了。
30. 第 30 章
迟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向大脑涌去,她气得头顶冒烟。
但是她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其中也许包含一些误会,于是她耐下心,用友善的语气问他:“你是不小心打开这个视频的,对吗?”
何云煦乖巧诚实地回答:“不是。”
要知道,普通人都有一点好奇心,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迟意又忍下脾气,很委婉地问:“你有施虐倾向?”
“并不是,我是享乐主义。”他抬着无辜的眼眸看着她。
“那不还是有施虐倾向?”她语气隐隐透出暴躁,正常人怎么可能能从这种事情中获得快感。
“你不懂,”何云煦振振有词地用他的歪理解释,“这种事情就像制造原子弹,你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会。”
迟意忍无可忍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在床边边上,骂道:“变态。”
何云煦把Pad放到一边,厚颜无耻地往她身旁挤了挤,嗓音清悦,仍在诡辩:“君子论迹不论心,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干,你不要冤枉我。”
迟意乌黑的眼珠直冒火:“你看这样的视频,就算什么都没干?正常人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伸出大掌拉住她细嫩的手,尾音委屈的上扬:“本来我有在认真地学习,以后怎么让小壹更舒服。但是我又是很有求知欲的人,不小心发现这种类型,没忍住就深入学习了一下。”
迟意皱紧眉,觉得他真是色入膏肓、无药可救,她忍了忍,还是说:“就算是学习,看文字不行吗,你怎么能看、看别人的?”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剩下两个字。
“别人的裸/体吗?”他俯下身,试图看清她的神色,然后感化她,“别人的器官其实和我们并没什么不同,无非是美丑之分。如果是小壹想看,我只会反思自己有没有好好满足你。”
迟意觉得很不对,他就是在诡辩,找借口给自己开脱。
半响后,她不甘示弱说:“按照你的道理,你在责怪我没有、唔、满足你,而且,你又觉得每个人的器官都差不多,去找别人也关系,反正都是男女繁衍生息必须要干的事情,我和别人都没有区别。”
今天看低俗小视频,明天指不定能搞出开放式婚姻,她真是要被气死了。
何云煦橘棕色的眼眸莹亮,他觉得她在吃醋,尽管她自己根本没有察觉,但这点发现让他很高兴。
他柔和地辩驳:“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假使对面有另外一个的男人,你会像爱上我一样,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就爱上他,就选择和他结婚吗?而且我是学医的,早见过不知道多少裸体。但我爱你,你对我来说就是最特别的,别人在裸.体在我眼中都是黯淡无光。”
迟意不想再和他理论,她皱紧眉,郑重道:“不许看,不要看。”
何云煦于是提议:“那我们自己拍好不好?留给我、咳、我们来欣赏。”反正他也学得差不多,就差一个实践的机会了。
迟意果断给自己盖上被子躺下,“你好好看吧,人还是得有点娱乐,我先睡了。”
算了,他爱看就看,不要纠缠她就好。
何云煦就知道她是个胆小鬼,压上去对她的唇瓣又亲又咬,气息完全紊乱,比刚才“学习”的时候要动情得多,可又完全不能对她做点什么。
他眸光发暗,低声说:“以后不能要第二个孩子,太影响感情。”
迟意不大高兴道:“你的脑袋里装点别的事情吧!”
他胳膊撑在她的身侧,鼻尖抵在她胸前,她身上温度偏高,散发着淡淡甜美的气息。他轻车熟路地咬开她的扣子,凑上去含.吮。
他满眼意情迷乱,声音低哑:“我控制不住,满脑子里装的你,你说怎么办?”
迟意浑身绷紧,喘息了两下,有点难为情地用手臂遮住眼睛。
***
山上娱乐项目少,又连续几日都是大雪天气,只能拘在房子里活动。
迟意按时按量吃了缓解孕反的药,并不强烈的早孕不适几乎等同于。
她嗜睡,每天便窝在床上睡觉、看书、看电影,再加上不喜欢和陌生人呆在一起,何云煦每天也陪着她,甚至连吃饭都在房间里单独吃。
迟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都是他的亲人朋友,平时可能很难得聚在一起。
于是她对他说:“我一个人也行,你多陪陪他们吧。”
“陪他们?”何云煦目露嫌弃,“回家只是为了探望妈妈,他们有自己的老婆和相亲对象,哪里需要我陪?”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迟意觉得他们感情应该很好。
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四个人一起长大,其中年长些的两位一成年就订了婚,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感情非常稳定。
如果他是女性,应该会早早地跟陈槐结婚。门当户对,知根知底,长辈们应该都会很看好……迟意支着下巴继续幻想,而且应该是很受欢迎的那一类,人非常漂亮高傲,又娇气又造作,还很黏她的男朋友。大概会是这样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他完全炸毛。
“你别胡乱配对,我一点不喜欢他!”表情无比嫌弃。
迟意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恐同?”
何云煦震惊:“你能接受?”
“……我也不能。”
迟意陷入沉思,现实里果然还是正常人多。之前许若凌有段时间天天熬夜看同性题材的剧集,还按头安利给她,简直不可理喻、不可细想。
“但是,”她提出疑问,“万一以后孩子是同性恋怎么办?”
“这……不能吧。”何云煦神情像是遇见一个很大的难题,“我们都是异性恋。”
“可是,听说性向都是天生的,万一他就是喜欢同性呢?”迟意看着他,继续逼问。
何云煦有些恼,按着她的腰问:“那你说说,你怎么办?”
迟意立刻说:“不支持不反对。”
“那到时候,我就在一边支持你。”何云煦说。
*
有一天,雪停下来了,天气非常好。
何云煦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自从来到这边,她就没出过大门,最远的距离还是从房间到厨房的冰箱。那天她已经吃过了两盒冰淇淋,他叮嘱她不要再吃,吃了会胃疼。结果她自己根本不在意,又吃了一盒,好在后来没出什么问题。
室内温度偏高,迟意看了一眼外面银光素裹的山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倒是习惯一直待在房间里,但是何云煦一身的精力无处发泄,变得比平常还要难缠数倍。
估摸着,也确实该消耗一下他的体力。
见她愿意出去,何云煦当即给她里三层外三层裹好衣服,怕她再像上次一样受凉。
迟意以往根本不把低烧当作病,但现在毕竟怀着孩子,不自觉多注意了一点。
何云煦往她手腕上带了一只电子手表,“山上信号不好,用这个可以通讯和定位,也方便监测身体情况。”
手表外形很精致,迟意伸手摆弄一会儿,没发现它和普通手表有什么区别,随意地放下胳膊。
庭院里的雪每天都有专人清扫,但是外面的山路却已积起厚厚的一层,棉靴踩在上面,松松软软地陷落下去,留下一个个明显的脚印。
迟意在雪里走了几步,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冷白的皮肤浮上薄热的红。
顶着日光,她眯了眯眼睛,前方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松林和雪地,她开始后悔和他出来,给自己找罪受。
何云煦见她似乎有些累,又无奈又好笑,体贴地停下来,让她休息片刻,拧了水杯递给她。
迟意仰头喝了口水,眼睫微垂盯着他的手看,他带了一双贴合线条的黑色带绒手套,利落帅气。视线移到他身上,这才发现他在外面套了件很漂亮的白色冲锋衣,很衬他明亮的精气神。
她不自觉多欣赏两眼。
余光中,似乎感到环境很不对劲,仔细环顾一圈,又没发现什么。
原地休息了两分钟,何云煦拉着她继续从平坦的小路往山上走,有些地方坡度陡,他会小心地带她上去。
迟意撑着登山杖,哼哧哼哧往上爬。
她不知道何云煦的体力有没有被消耗完,但是她的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我们的终点在哪?”
何云煦握紧她的手,两人手腕交叠,“要休息一下吗?”
“不是,”她犹豫地往后看了一眼,“走太远,万一迷路就不好了。”
何云煦笑了声:“怎么担心这个,我替你记着路呢,不会迷路。”
迟意仔细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小心地贴近他说话:“我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何云煦回眸望着她,为她的敏锐感到讶异,安抚道:“别怕,是保镖。”
“保镖?”迟意迷茫。
“对啊,万一有不知情的人误入这片山域,给我们造成危险就不好了。”何云煦数着手指说,“而且还可能碰上野兽、雪崩什么的,我一个人还好,你出点事,我怎么办?”
迟意:“……出来散个步这么多风险,干脆就别出门好了。”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何云煦笑吟吟道,“来都来了,又离这么近,怎么能不出来看看。”
“到底要去哪儿?”她略烦躁地开口。
“累了?”
“有点。”
当然不是有点,她真的很累了。
何云煦停下来,看了看前面的路,向她伸手。
“来,我背你。”
迟意:“不用,我还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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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煦弯下腰:“你又不重,上来。”
迟意犹豫了一下,走到他的身后攀住他的脖颈。
何云煦托住她的大腿,把她稳稳地背起来。
迟意抱住他,把脸颊靠在他的肩上。
背上的视野变得宽阔了一些,她拨弄手上的手表,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超出正常的范围,又把手表关上。
“累吗?”她在他的颈侧吐字。
她虽然瘦,但到底是个正常的成年女性,而且冬天衣服也多,他还顺便拎着包,这样爬山太辛苦了。
何云煦感觉脖颈痒痒的,一直酥麻到尾椎,腿都要软了。他语气含着警告:“别对我吹气。”顿了顿又说:“还能再背一会儿。”
迟意冤枉死了,谁对他吹气。
走到一个陡坡,何云煦把她放下来,拉着她爬雪山。
迟意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背后早出了一身汗,浑身热气腾腾冒着烟,撑着登山杖艰难提步,腿酸脚软肩膀疼,走一步要喘三口气。
何云煦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你还好吗?我没想到、这么短的距离、我的意思是,我对你的体力有错误的预估。你不用勉强,我们可以再停下来休息一下。”
其实中途他们已经停下来很多次,往常何云煦一个小时轻松走到的地方,这次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迟意看了眼一身轻松的何云煦,咬牙站起来:“我还行。”
何云煦开始后悔带她出来爬山,在院子里散散步就行了,走这么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消,更何况还怀着宝宝。
他考虑得太不周全了。
不过,终于,历史三小时二十七分,迟意终于爬到了山顶。
何云煦一把抱住她,激动得又蹦又跳。
“老婆,你真是太棒了!”
迟意勉强地扯了扯唇角,腿一软,躺倒在雪地里。
积雪厚厚一层,像躺在棉花上面,触感轻微下陷,碎雪蹭在脸颊,是热的。
何云煦把护目镜拉到帽子上,在她身侧坐下,眯起眼睛遥遥看向远方,他们出发时是正午,阳光明媚,但是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迟意慢吞吞从雪里爬起来。
何云煦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检查了一下护具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很热。”但不是燥热,是由内往外在发热。
他又隔着衣料摸到她的小腹:“这里呢?”
“没感觉。”
“没事就好。”
他看她虽然累,但是精神头不错,暂时把心放下。万一她真因为爬山出点事,他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自己。
“来这里。”
他拉着她往崖边走,然后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
从这个角度,不用低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湖边漂亮的白色小洋房。
原来他们爬了那么久,只是来到了湖对面最矮的一个小山坡。
但是风景却开阔明朗许多,四周都是巍峨壮丽的雪山,被渐落的金日融染出灿烂的轮廓,崖底下却是冰川湖水,有一种寥廓感。
迟意被眼前的景色震得说不出话,突然觉得花费这么长时间爬上来,很值得。
何云煦双手撑在身后,姿态微微后仰,笑着开口:“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玩,当时最远就到这儿,能看到家里的小房子,很安心。”
迟意闻言点点头。
又觉得他一个人能跑这么远,还挺厉害的。
他指了指下面的湖泊,“听我哥说,妈妈就是在这里溺亡的。”
迟意原本安心地听着,骤然听到这句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还没有记事。听大人说,她是自杀,为了殉情。”他说起母亲完全像讲陌生人,口吻平淡。
迟意抬头望着他。
“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联姻结亲,我的父母也是。当时我母亲已经有了恋人,家境清贫,可惜那时候她家里正处在一个很艰难的时刻,她为了整个家族,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顿了顿,见迟意还在认真听,他便继续讲。
“嫁给我父亲以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没办法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整日郁郁寡欢,后来甚至多次与情人私会。我父亲非常愤怒,于是建了这座房子,幽禁了她,每一位被邀请来宾客都要经过他的筛选。后来,她大概觉得没意思,就跳进湖水里,一死了之。”
他笑了一下,轻柔开口:“这些是我哥讲给我听的,我听了之后便想,我以后,一定要和两情相悦的对象结婚,绝不勉强任何人,绝不和我不爱或者不爱我的人结婚。”
“现在都实现了。”
31. 第 31 章
雪山上,落日如一盏明烛,照亮山与天的边际。
他拉着她的手,无比温柔地含笑看着她,毫无保留、义无反顾、坦诚又热烈地,告诉她,她在他人生中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意义。
这是一份很重的感情,迟意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神情来面对他。也许换一个人,会很感动,但对她而言,这是一份负担,会像如影随形的铁链,捆住她的手脚,将她困在原地。就算她爱他,也不可能付出与之同等的感情,这就是辜负。
她说:“这样很好。”
何云煦顿了顿,也“嗯”一声,在雪地里仰坐着,欣赏落日,心头却翻涌起怪异不安的情绪,扯得他的心脏处不安地突突跳动。
他一直在向她传递一个讯号:他完全信任她,他的一切都无条件向她敞开,并且希望她也如此。
但是现在,他仍旧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也许还是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毕竟只过了半年,对待迟意,他还需要更多耐心。
何云煦只能按捺住想要了解她的迫切感,再次认真说:“你对我的事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迟意看着结上厚厚一层冰的湖面,犹豫地开口:“那你怎么看待你妈妈——你会不会很怨恨她?”
不管是对家庭不忠诚,还是抛下幼子一死了之,似乎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何云煦思考了一下说:“这个问题也许问我爸更合适吧,不过人已经不在了,别人的看法也都不重要了。我对母亲原本就没有印象,所以没有看法,更不会怨恨。但我觉得,对她自己来说,还有遗憾。毕竟她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还剩下很多时间去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自己从来没觉得自己缺失过什么,何元卓和陈槐一直都是一个当爹一个当妈,全方面地照顾他。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他比他们还高两公分后,才逐渐扭转过来。
他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倒让迟意觉得自己心思太阴暗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地笑了下。
***
在山顶上坐了好长时间,终于赶在天黑透之前,从原路折返。
回到老宅,迟意一进门就把鞋脱掉,坐在沙发上,踩着毛毯,由着何云煦在她腿边蹲下,帮她按摩走得酸痛的双腿。
陈槐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撑着手臂靠在二楼的栏杆处,打着哈欠,懒散喊道:“晚饭你们二位自己吃吧,我跟元卓都吃过了。”
何云煦抬眼道:“知道了。”
迟意不太饿,简单吃了些东西,冲了个澡,便想上床睡觉。
何云煦不放心她,把医生叫来又给她看看,最后才放任她睡过去。
迟意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晌午,她睡得熟,何云煦便没叫她起床。
等她自己睁开眼睛,随便动了动,便感觉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她嘶了声坐起来,尤其是腰部和腿部,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这种运动过后的酸胀感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
她起来,给自己穿衣服,每穿一件,她都要停下来缓一缓,险些被虚弱的自己气笑了。
运动,她以后一定好好运动。
迟意长发随意披散,上面穿了件修身的紫色羊毛衫,下身套了件宽松的深灰色裤子,趿拉着居家拖鞋站起来,裸.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反光,骨骼清瘦,身姿柔美。
她推门出去,下了两级台阶,便看见何云煦和其他两人正在客厅写字画,三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和谐。她正在考虑要不要下去找他,她不太想过于打扰他,更何况她自己还得和其他人打交道。
“怎么不下去?”
沉稳有磁性的中年嗓音在身后响起。
迟意整个人都炸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二楼还有其他人,转过去一看,是许久未露面的何鸿远,大概是要回来吃年夜饭。
“爸。”她吞了吞口水,轻声打了声招呼。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她:“睡到这会儿才起来?”
迟意难得睡次懒觉,还被不熟的长辈抓包,尴尬到脸爆红,自己也觉得实在不像话。
“我平时不是这会儿起,今天是特殊……”
何鸿远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想到什么,生生忍住,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背着手离开。
迟意耳朵红红的,她想躲回房间里,何云煦早眼尖地看见她,向她挥手。
“小壹,你醒啦,快下来!”
她只好顺势下去,走到他身边。
何云煦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给你留了饭,你等一下,我让人端来。”
很快,迟意吃上了热乎乎的早午饭。
何家的厨师烧饭很香,她心满意足地擦干净嘴唇,走到何云煦旁边,探头看了看。
刚才他们在写春联和福字,现在已经快写完了。
桌上喜庆的红纸杂乱摆放在一起,乌墨笔走龙蛇,龙飞凤舞。
何元卓招呼她:“小意,你也来写一张。”
迟意摇摇头:“我不会写。”
何云煦侧头,含笑鼓励道:“反正是给我们自己贴的,写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迟意盛情难却,她推拒不过,只觉得等她写了,他看见她一览无余的坦白水平,大概就不会对她有这么强的好奇心,于是“嗯”了一声。
觑了一眼桌上的成作,才发现他的字确实写得好看,显然是下过功夫练过的。
何云煦兴冲冲地又拿了几只毛笔递给他,走到一旁替她磨墨。
迟意看着光滑的红纸,事先打预防针:“我写得真的不好。”她只在小学时期上过零星两节软笔课,后来再也没拿过毛笔。
何云煦又重复:“没关系的。”
她垂腕下笔,确实没什么经验,笔画写得很糟,毛笔没写几笔又变得毛躁,沾满墨水,落笔又是一团墨迹。
迟意皱紧眉,她虽提前说过自己写得不好,但是真实水平真这么糟,她又有几分不服气。
“手生。”
她坚持把一张写完,又拿起另外一张,“写写会好点。”
又落笔。
何云煦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走到茶几旁递了点坚果送到她嘴边。
“喏。”
迟意无意识地张唇叼住,咯吱咯吱地写字,一连写了两幅,没一张能看。
何云煦走到她身后,俯身握住了她的右手,他肩膀宽阔,很轻易地将她带进怀里,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带你写。”
他看了一眼她挑的春联,握住她的手指,臂肘用力,一个“天”字便气势磅礴流泻而出。
他似乎觉得好玩,又贴得她近了一些,迟意整个人都被抵在桌子前,完全动弹不得。
她炸毛,想撂下笔。
何云煦说:“别动,专心。”
迟意手上卸了力气,看他握紧自己的手,写字。
他写字确实好看,哪怕迟意不懂书法,也觉得笔画里很有力道,运笔沉稳,笔锋凌厉,跟他整个人的气质很不一样。
一副对联写完,迟意赶紧挣开他,兀自揉揉自己酸胀的手腕。
何元卓和陈槐早躲去别的地方,他们现在对这种公然调情的行为很唾弃。
何云煦笑吟吟望着她,指着这幅道:“等会儿贴到我们房间门上。”
迟意闷声说:“随便你。”
***
迟意一整个节假日全都闷在房间里,但是何云煦明显变得忙碌许多,年后几天,会有五湖四海的亲戚从远方赶来团聚,他们需要安排酒店接待,安排家宴。
何云煦一直想带上迟意,他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或者能见一见他的亲人,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但是她总是借口身体不适拒绝。
迟意的想法也很简单,她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想打扰他们亲人相处。他只好妥协,经常被迫和她分开。
还有一件令迟意感到诧异的事,除夕夜这天,她收到了很多压岁钱。
压岁钱这东西,她有十多年没有收到过。
更别说现在都结婚了。
而且用“很多”形容并不精准,应该用数量惊人,何云煦连同自己那份一口气全转给她。
“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迟意记得小时候收到的都是十块二十的纸币。
“各地习俗不一样,而且不算多,只是亲戚多。”
何云煦撑着脸,不以为然。
“那我们要不要也发给其他人?”
迟意纠结地问。
何云煦说:“轮不到我们发,你不用操心。”
“哦。”迟意于是安安静静地躲进角落里,数自己银行卡里的钱。
清点完卡里的钱,她变得有些茫然,突然有了一种金钱只是数字的感觉。她小时候,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有钱人”。
这么多钱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用。
她姑且把这个当成幸福的烦恼。
***
家宴当天,他们提前来到酒店。
酒店是本家的产业,位于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各方面都是顶尖的配置。
何云煦带着迟意在化妆间试穿礼服。
迟意看了一眼衣服,问:“谁挑的?”
何云煦:“我。”
她微微蹙眉,伸手摸了摸料子,不是不好看,而是有点太耀眼了。
礼服是用一整块古董蕾丝手工打造,几乎是有价无市。上身是优雅纤细的定制袖,下身裙型不大,但是绸缎裙面细节处缝满了珍珠和钻石,聚光灯下远远看,像是银河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璀璨夺目,整条裙子都透着一股昂贵的气息。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么张扬的东西。
迟意烦恼道:“你确定要我穿这个?”
“当然,听我的不会出错。”
何云煦欣赏了一会儿这条昂贵的裙子,很满意,漂亮的人当然要配漂亮的宝石和裙子。
“没有其他备选吗?”她不死心地问。
“有。”何云煦抬头说,“礼服是提前两个月定制的。”
他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拇指虚虚地抵着她的腰窝,像是在测量。
“如果这里见长,可能就穿不进去了。”
迟意希望她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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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
“裙子不重,先换上,等会化点淡妆,还得做造型,得花点时间。”
何云煦拉她进试衣间。
迟意只好配合着他。
何云煦绕到她的背后,将拉链拉到顶端,腰部的大小刚刚好。
“穿鞋。”他把一双白色平底皮鞋放在她脚边。
迟意扶着他的肩膀,把鞋子穿好。
“很完美。”
他往后退了两步,赞赏道。
迟意提着轻柔的裙摆,自己低头看了看,觉得还行,裙子很合适。
造型师早就在外面准备好。
迟意在化妆椅上僵着背坐了一会儿,方便让人化妆,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闭着眼睡觉。
等醒过来时,房间里只剩何云煦,他换了身黑灰色的高定西装,衬得人肩宽腿长,刚修剪过的短发用发胶梳在后面,气质多了几分成熟感。此时,他正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坐在她对面。
他平时不常穿成这样,迟意秉持爱美之心,多欣赏了几眼。
门被敲响,陈槐推门进来,不耐烦道:“你们快点,来了好多人了,别老把活儿甩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啊。”
何云煦敷衍完陈槐,起身,朝迟意伸手,“过来。”
迟意盯着他的手,感觉他对待她的态度有些变化,是完全把她归为他自己所有的变化,可能是她总是太偏向他的缘故。
她没动,反而说:“你过来。”
何云煦一愣,轻轻笑了一下,大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耳垂。
“还差一个东西。”
“什么?”
“戒指。”
他拿出深色木质盒,打开,近乎血色的红钻石冷硬地躺在紫黑色丝绒布料上。
何云煦拿出来替她带上,迟意看着戒指套上她左手的无名指,而他视线在黏在她低头时挺秀的鼻尖。
陈槐露出难以忍耐的表情,用力甩上门,不想看见这对男女不分时间场合秀恩爱。
*
搭乘电梯来到酒店的二楼,侍应生替他们推开门。
大厅里灯光雪亮,每个地方都金光闪闪,装修得金碧辉煌、穷奢极欲。空气里浮动着鲜花、美食和美酒的香气,所有到场的人都打扮得很正式。
何元卓正挽着一位年轻姑娘的手臂和别人说话,见到他们进来,立刻对旁边人道了句“我弟来了。”
他迈步走过来,低头向她介绍迟意,“她就是你多的那个妹妹。”
这个姑娘是混血儿,但个头不太高,拥有一头柔顺的金发,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古典明媚,像橱柜里的洋娃娃。
危玲盯着她两秒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我是你嫂嫂哦。”
迟意赶紧和她握了一下,打了声招呼。
她紧接着说:“你好漂亮。”
迟意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笑回应:“谢谢,你也很漂亮。”
“我漂亮吗?”危玲突然凑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整过容。”
迟意怔了一下,一时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何云煦皱眉把迟意挡在身后,严肃道:“你别捉弄她。”
何元卓也有些尴尬,拉住危玲的胳膊,对迟意说:“她只是喜欢开玩笑,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危玲不满地踩着何元卓的鞋尖:“你干嘛呀,你拉疼我了,我哪句话说错了?我割过双眼皮!”
何元卓用力把她拉走了。
陈槐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看,还是单身人士轻松。
何云煦垂下头,对迟意说:“嫂嫂她……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只是偶尔有点坏心眼。”
迟意说:“没关系,我没觉得冒犯,而且她个头小,很可爱。”
“嘘,你这话可不能给她听见,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的身高了。”何云煦忍俊不禁,看了看周围的自助选区,“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一生坚强且爱凑热闹的何英哲见缝插针,踏着皮鞋吧嗒吧嗒走过去,拦住他们,煞有介事地对着迟意的裙子噼里啪啦一顿夸。
“哎呀,这件裙子,应该是找M?rchenland首席设计师定制的吧,真是光鲜亮丽衣冠楚楚金装玉裹珠光宝气落落大方独具匠心完美无缺无与伦比……”
迟意被对方不按套路的出场夸得头晕,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何云煦。
何云煦额角抽动,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帮亲人一个个都这么烦人。
就没个正常人吗!
何英哲夸够了,语气一转,“就是这颜色这款式,啧啧,像不像婚纱?”
她伸手拽了一下旁边的妹妹,装模作样问她。
迟意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
裙子,白色的、亮闪闪、很漂亮。
她,发型精致、妆容讲究,精心打扮。
而宴厅里的别人,全不约而同穿着低调。
她,打扮得像新娘。
迟意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何云煦。
32. 第 32 章
何云煦对上她的眼睛,脱口而出道:“瞎说,连头纱和捧花都没有,怎么就成婚纱了?”
这么大的锅,他可不乐意背。
何英哲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腔:“瞧瞧,还嘴硬,也不知道是谁在邀请函里洋洋洒洒加了一大堆,让我们千万不要喧宾夺主,啊——”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妹妹一脚踹上她的膝盖,堵住她的嘴,边把人拖走,边讪笑道:“你们聊,我带她先走,她脑子不好,你们千万别被她影响。”
一旁凑热闹的陈槐喜闻乐见地抚掌:“一个嘴硬,一个嘴贱,真不愧是一家人。”
刚走一半的妹妹又折回来把他拖走。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优雅的乐奏声浪花一样,流动涌向耳畔。
迟意手指下意识揪紧裙摆,转头问何云煦:“她说得是真的吗?”
何云煦支支吾吾半天,“你知道,有的人的联想能力是很强的……”
迟意不咸不淡地问:“你要欺骗我?”
“不是的。”何云煦悄悄抬眼,伸手轻轻拉扯她的裙角,耷拉着眼皮解释,像受委屈的金毛犬。
“我确实很想直接给你一条婚纱,想要那种巨大又华丽的裙摆、头纱和捧花,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婚礼上,新娘的礼服才叫婚纱。这是你第一次露面,穿得稍微隆重一点,本该就是应该的。我挑白色,也只是因为白色适合你,没有其他理由。”
迟意很喜欢他每次都把事情,详详细细解释给她听,不让她有一丝一毫误会。她抓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了,裙子我很喜欢。”
何云煦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挽住她的手臂。
裙子,当然是找婚纱设计师定制的。
正式的婚纱以后再说,反正他要先爽一把。
他打量一圈,没在周围看见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拉着迟意去找东西吃。
***
宴厅内。
几个头发斑白、穿着正式的中年人端着酒,看着不远处浓情蜜意的小夫妻,虚情假意客套道:“老三,你这个儿媳到底是哪家千金,藏得这么严实,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何鸿远虚伪一笑,“现在的孩子都有自己主意,我们这些老骨头管不动,就随他们去。”
“孩子再怎么有主意,也不能连婚礼都不办,亲戚也不见,这成什么事?”对面摩挲着下巴道,“要是让不知情人知道,还以为我们苛待了人家姑娘。”
何鸿远也叹气:“我也劝这两个孩子办婚礼,结果小姑娘说什么环保、不要铺张浪费,一领证就出去度蜜月,他们小俩口都做好决定,我做长辈又能说些什么?”
“哎,我怎么听那个焦家的小子说,这个姑娘的条件很一般,没什么背景,只一张脸说得过去。”
周围全都点头附和,说确实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何鸿远讶然,继续笑:“还有这种事,没想到我这个儿媳妇在圈子里还出起名了。不过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真假难辨,你们也不要总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她一向低调,人又文静,打小成绩好,一毕业就进大公司当了领导,反正我是满意得不行。”
“哎呀,那这丫头还真不错……”
**
另一边。
一堆家族里的小辈像小老鼠一样,埋头聚在一块吱吱商讨,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倒霉蛋被推了出来,她手上端着饮料,一脸苦哈哈地不住往后看,一堆人你推我搡地冲她挤眉弄眼,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她谨慎且讨好地开口:“哥、嫂,祝你们新春快乐,工作顺利!”
“新年好啊。”何元卓温和地看着她。
“就……我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呗?”小姑娘扭扭捏捏开口。
他干脆道:“你说。”
她压低声音开口:“煦哥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听说,要和林家那个小明星订婚吗,怎么一眨眼就结婚了?”
何元卓这下真震惊了:“竟然还有订婚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对方急切道:“那时候不是还有记者拍到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照片吗,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把,虽然很快就在网上消失得无影不踪,结果这竟然都是假的?”
危玲猛然想起来,举手:“哦哦,这我知道,我那时候还点赞了。”
何元卓低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假的,否则我不可能不知道。”
危玲插嘴:“这事儿我知道,林月晗当时好像在追求小煦,不过小煦对她没意思。”
女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煦哥跟对象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哥你知道吗?”
危玲不屑道:“我猜他不知道,他什么八卦都不知道。”
何元卓大掌按住危玲的脖颈往下压了压,不让她往外乱说,笑道:“听说是一见钟情,见了一面以后就立刻就开始追求人家,巧不巧,对方也喜欢他,一拍即合就领证了。他这个年纪,正是冲动的时候,你以后就知道了。”
“天呐,果然是真爱,听起来真浪漫。”
危玲把何元卓的手拨开,抱着胳膊道:“说什么一见钟情,真好听,其实就是见色起意。这个姑娘是真漂亮,我都想做个像她的洋娃娃摆在家里,看了心情好。”
女孩不住点头:“我看到了,可好看了,而且长相很有故事感,可惜不是演员,不然我一定请来当我的女主角。”
危玲嘻嘻笑了一下:“小绘,她要是演员,估计轮不上你这个小导演。”
对面被打击到,脸有点红红的。
何元卓咳了一声,把危玲往身后拉了拉。
“行了,你们这帮小孩子少打听我们大人的事,多学点正经的。你煦哥现在就算想去野人,我们也管不了、拦不住。”
对方美滋滋道:“煦哥当野人才好,我找他拍纪录片,作业就有着落了。”
危玲竖起大拇指,感动道:“你这孩子,真有上进心,等会儿我让你爸爸多给你发点零花钱。”
小姑娘眼睛一亮,美滋滋道:“谢谢嫂嫂,我最最喜欢嫂嫂了!”
*
角落里。
“阿槐,云煦那个对象怎么样?”
陈槐靠在墙边喝酒,闻言道:“不怎么样。”
“听说是大美人哎。”
“她不是在这嘛,你两只眼睛是白长的?”
“她温柔吗?”
“温柔……个鬼。”
“那她有钱吗?”
他呵一声,“有钱个屁。”
“那云煦为什么和她结婚?”
“因为,”他陷入沉思,“因为爱?”
“这么说是真爱喽?”
“可不是,跟眼珠子一样宝贝着。”
陈槐煞有介事地揣摩,“不过,与其说真爱,我更觉得他这是一种行为艺术,这其中有未挖掘的艺术价值。”
对方未能理解他话中深意,转而问:“阿槐,你怎么还没找到对象?”
他冷笑:“我挑。”
“差不多就行了,眼光也别太高,谁不是凑合过来的。”
“就挑。”
“……”
*
摆满烛火鲜花的餐桌上。
何英哲倚靠在椅子上,滔滔不绝:“哎呀,我这个弟妹,可不得了,听说云煦为了娶人家,差点跟三伯决裂,多亏了他哥在其中斡旋,不然这事,还成不了。”
周围人讶然,“真的假的,看不出来,他这么深情啊。”
“那是,二十五年第一春,多不容易啊。你们瞧瞧,啧啧,眼珠子粘人家身上,扣都扣不下来。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没有?”
“看到了。”围众纷纷点头。
“国际顶级大师专门为她设计的,就上身的料子,全世界都找不出几块,就随便拿来给她穿,你说他是不是把这姑娘宝贝得不行?”
“天呐。”围众惊叹。
“听堂哥讲,他结婚以后,班不想上,钱不想挣,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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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反正就一门心思扑在对象上,完全乐不思蜀了。”
“真好啊,英哲姐,我长大以后也想跟喜欢的人结婚。”旁边的人露出羡慕的神情。
“这个,这个嘛,有理想是好的,但是现实就是,像我一样,单身到三十岁。”何英哲露出苦恼的神情,她倒是想谈一场恋爱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有桃花运。
“欸,英哲姐和槐哥好像都是单身,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有人突然发现了这件惊奇的事情,大胆发问。
何英哲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你可真会拉郎配。”
于是观众把视线挪向了她妹妹何英穗。
何英穗只好开口解释:“通俗来说,就是他们两个人属性相冲,谈对象不合适的。”
“什么意思?”
“你们槐哥嘴巴毒,她又喜欢犯贱,他们平时两看相厌。更别说,你槐哥的理想型是温柔贤惠型,我姐姐的理想型也是温柔顾家。”何英穗沉思,“婚恋场上,他们更像是……情敌?”
“哇!”他们异口同声。
“反正,他们两个压根没可能,你们就别盼着了。”
“哦!”
***
何云煦和迟意两个人在一起吃东西。
“这个,樱桃小蛋糕。”他拿起喂进她嘴里。
小蛋糕是一口的大小,海绵蛋糕搭配车厘子酱奶油,顶部放着一枚新鲜的去籽樱桃,酒红色的色调,看起来非常诱人。
迟意吃了一个,很好吃,但是她没有吃太多,因为有太多种类,简直尝不过来。而且她身上穿的裙子,也很限制她的发挥。
“草莓的。”他又取了另一块。
迟意也吃掉了。
她把蛋糕吃下去,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乌黑眼眸四处看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老感觉有人在背后讲她。不应该啊,这里的人应该都不认识她。
何云煦又拽她去下一个桌子吃东西,她只好甩开莫名的直觉,跟他过去。
虽然她挺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但是不得不承认,食物非常美味。
吃到半饱,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主要跟何云煦说话,她充当他的随身挂件。
但是没有想象中难熬,大家都很有分寸感和边界感,她一个人吃得很开心。
后半场,宴厅搭建的舞台上来各种各样的表演,请了国际上有名的乐手,年轻的小辈们都非常喜欢。
等到迟意吃饱了,吃困了,何云煦就先带她离开宴会场所。
喧嚣和交谈声被隔绝在沉重的乌金木拱门后面。
迟意打着哈欠,任由何云煦帮她把礼裙脱下来。他随手把裙子扔到沙发上,然后帮她把头顶的钻石发饰取下来,放在桌子上。
迟意揉揉眼睛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回去忙吧。”
他也是东道主,必然不能退场太早。
何云煦温柔地看着她:“那你先睡,不用等我。”
本来就不会等他啊,迟意莫名其妙,但受他的影响,还是说了几句肉麻的场面话。
“你去吧,我会想着你入睡的。”
何云煦受不了她说这样的话,呼吸不自觉加重,嗓音低低的:“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
等到何云煦帮着将宾客和宴厅都安排妥当,重新回来之后,迟意早已睡熟了。
黑暗中,他不带声息地在开了一小盏床头灯,灯光昏黄黯淡,像天然的月亮。
迟意侧睡在床边,她最近总嚷嚷着热,被子只盖了一角,睡衣的裤腿皱巴巴得折在一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
他坐在床边,安静看着她,满眼柔情,心头涌上满足。
伸出手指,虚虚地描摹她的五官,拨弄了一下她的睫毛,又怕弄醒她,飞快地移开手指。
然后傻笑。
他的宝贝,怎么这么乖,这么漂亮,这么让他喜欢呢。
33. 第 33 章
第二天,暖融融的太阳从低低的地平线上升起,照亮城市绿化带灰棕色的枝丫、灰白色的建筑和遥远的雪原。
迟意被脸上一点点冰凉触感惊醒,她不用睁眼都知道谁干的,带着惺忪的鼻音问:“什么?”
“是雪花哦。”何云煦清澈的嗓音哼哼唧唧地在她耳边响起。
他从窗外捏了点雪花放在她的脸颊上,捉弄她。
迟意用手背把融化的冰水蹭掉,被子盖过头顶,嗓音沙哑道:“你转过去,我换衣服。”
她没有赖床的习惯,一向是醒了就起,非常注重效率。
何云煦不满意于她的疏离,控诉道:“好过分,明明什么都看过了。”
“不然你出去。”
何云煦安分了,磨磨叽叽地背对着她在床边坐下,和她说话。
“你亲戚们都走了吗?”
洁白的晨光中,迟意弯腰把睡衣整齐地放在床边,细腻的皮肤几乎要与窗外透进来光融为一体,她从自己的衣服里挑拣出文胸,系上背后的扣子。
“今天早上都陆陆续续走了。”
他听见布料划过皮肤窸窸窣窣的声音,偏过头,在墙上看见了她纤细的灰色影子,如同一副宁静美好的画。
“哦,那我们等会儿回你家里?”
“不回去了,离你上班快没几天,咱们出去玩自己的。”
何云煦能感觉出来迟意在他家里不是很自在,也打算继续住下去。平时又不是见不到,没必要住一起。
“诶?”迟意意外地回了回头,看他一眼,“就我们走是不是不太好?”
何云煦起身,走过去,帮她把毛衣套进去,边调整边说:“有什么不好,又没什么意思。”
“好吧。”迟意听他的。
何云煦把她按到床上,帮她套上袜子,随意开口:“今天现在市区转转,明天去赶庙会。你以前来这里玩过吗?”
迟意低头,看自己翘起的脚,说:“没有。”
“那正好,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
C市是很有地方特色的城市,因为地处边境,很受邻国建筑风格和生活方式的影响。而这块区域,过去曾是好几起战争的爆发地,存在好几处大型军部基地,是整个国家唯一能够合法购买到枪.支的地方。
当地年过百岁的老人很大一部分是当年退伍军,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历史,近几十年,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管控严密,治安极好的城市,与外贸易频繁,非常繁华。
现在仍在节假日,街道上非常热闹,许多人带着孩子涌上街头,庆祝着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人流熙熙攘攘。
何云煦拉着迟意到处闲逛,看热闹。
迟意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缩在衣服口袋里,大半张脸缩在围巾里面,露出一双清丽的眼睛,神色淡漠地四处打量着。
何云煦伸手买了份糖糕,转过头,见她还在出神,开口提醒:“别卖呆了,尝尝这个。”
迟意瞥了一眼他,伸手接过来。
她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甜而不腻,很香甜。
“好吃吗?”他问。
“嗯。”迟意心领神会,不用他说,自觉递到他嘴边。
何云煦低头尝了口。
“还不错。”
两人一路上吃吃玩玩走了好久,在一条长河岸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有好多家长带着孩子在河面上溜冰,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格外悦耳。
何云煦拿出手机浏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我看看接下来去哪……”
过了一会儿,把手机递到迟意面前问:“射击馆,想玩吗?”
迟意没意见,点头。
决定好下面的路线,两个人更加无所事事。
何云煦把额头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河面上滑冰的大人小孩,不自觉就带入到以后他们一家三口,目光缓缓变得柔和。
迟意欣赏着风景,慢慢把糖糕吃完。
***
射击馆内。
工作人员向他们推荐项目,虚拟射击到真枪实弹,各种专业的技术和设备应有尽有。
何云煦拿着宣传单看了一圈,指着光电射击项目,对迟意说:“这个好,安全无害,适合新手。”
她对这项运动一窍不通,当然听他的建议。
工作人员见状也没说什么,立刻让教练带他们过去,
到了射击场,迟意才发现不对劲。
场地几乎都是青少年在玩,偶尔有几个成年人,也都是来陪同自家的孩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鹤立鸡群。
迟意脸有点热:这对吗?
总感觉在跟小孩儿抢玩具。
教练教他们两人用激光步枪,枪做得也像小孩玩具,不过端在手上也很有分量。
两人的外形太过出众,教练忍不住多瞧几眼,问:“你们两个是小情侣吧?”
何云煦笑吟吟拢住迟意的肩膀,心满意足道:“我们结婚了。”
教练笑道:“看出来了,新婚的小夫妻。”又说:“一般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都会推荐□□,玩激光枪的少,不过我看来这两个差不了多少。你们以前打过枪吗?”
何云煦看向迟意:“这种的,应该都没有。”
教练不多说废话,上手先给他们示范了一遍,把几个要点讲清楚,然后让他们自己实操。
迟意茫然上手端枪,教练在一旁看了看,出声指导她调整站姿。
“这是枪的抵肩,要抵在肩膀处,这里是贴腮板,你的脸要靠过来……”
何云煦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自己试打了几发,然后低头看了眼数据板。
10.6环。
10.9环。
10.8环。
10.9环。
10.9环。
……
手上的感觉渐渐上来,后来几乎每一发都是满环。
终于,那边教练对迟意说:“来,你试一试,手要稳,用瞄具瞄准再射击。”
迟意透过瞄具看见了枪靶。
她扣动扳机。
“砰。”模拟音效响得很真实。
迟意低头看了一眼数据。
8.7环。
教练夸赞:“不错,再多打几发,新手第一次这个数据很好,不用太有压力。”
迟意被夸奖很高兴,她觉得自己也许对这项运功有一点天赋。
然后又接连发射几枪,好几次进了10环。
教练又指点了她几句,然后走到了何云煦身旁,看他的显示屏。他一时间震惊,指着数据问:“你真是新手?”
何云煦晃了晃手里的激光枪:“只是没玩过这个,不过挺好打的。”
“那就是了。”教练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要是第一次就能打成这样,那职业射击手趁早回家改行最好。
射击本身没什么挑战性,何云煦打了几发便觉得无聊,不过他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带迟意来玩,所以后来就站到她旁边看她射击。
迟意围观过他的数据,重新端起自己的枪,单眼瞄准靶心,淡淡问:“你有不擅长的事情吗?”
何云煦随意说:“用心学过的话,没有。”
“是吗?”
她连续扣下扳机。
9.8环。
10.1环。
9.9环。
10.4环。
……
迟意放下枪:“我觉得这世上肯定存在,你轻易做不到的事情。”
何云煦认真思索了一下,苦恼道:“我觉得还是有很多很多的吧,比如,我不能生小孩。”
迟意端枪的手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他都完全不会脸红吗?
“要是我能生小孩就好了,我身体也好,到时候我们就能拥有很多很多孩子了。”
何云煦突然觉得,他和迟意的孩子,多多益善也不错。但是她身体太弱了,他不可能再让她怀第二个,但如果他能生就最好不过了,况且他有钱又有闲。
“我会努力让你们很幸福的。”
迟意深深呼吸:“你闭嘴。”
何云煦听话地把嘴巴的拉链拉上,继续围观着她射击。
一直玩到她累了,两个人才离开射击馆,打车去提前订好的酒店。
***
酒店在郊区,半山腰。
迟意一进去,立刻察觉出在这里住一晚肯定非常贵,因为酒店的每一处,都透着昂贵奢华的味道。
套房很宽敞,几乎算个小别墅。卧室有三面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见庭院和雪林,以及雪静静飘落下来的景色,躺在床上非常舒适。
客厅内,迟意靠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看电视。
她突然坐起来,抬头找何云煦说话,“云煦,你来看这个。”
何云煦正在尝酒店赠送的咖啡,闻言踩着拖鞋过去,问她:“怎么了?”
“沈韩僖新演的电视剧,春节的时候爆了。”
她把手机上一张统计图拿给他看。
她刚才在电视上乍一看到他的脸,没认出来,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徐若凌还在和他交往。他们这次好像谈得格外认真,到现在还没有分手,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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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有发现分手的迹象。
何云煦打量几眼,点评:“这个妆造还挺适合他的。”
宣传片内,沈韩僖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穿着修身合身的西装,眼神中带着深沉复杂的情绪,气质干净利落,颇让人怜爱。
“嗯。”迟意垂眸,“你上网少不知道,他现在可火了,很多人喜欢他。”
她现在在社交平台上随便划几页,都能刷到他。
何云煦没说话,她上网更少,他早在网上看到了,只是懒得提。
这人本来就跟他们不相干嘛。
迟意去问了许若凌知不知道。
对面消息回得飞快。
“我挑剧本的眼光不错吧,一炮走红,可不是随便就能捧起来的!多少人背后砸了无数资源,最后还是不温不火,我厉不厉害?”
洋洋得意都能从屏幕里透出来。
迟意敲字:“厉害。”
何云煦端着杯子从后面斜斜晲着她们的聊天记录,迟意从不刻意避他,所以她们聊什么他差不多都掌握了。
迟意每次都去找她分享很简单的小事情。比如下雪了,今天下了很大的雪,今天尝了一道好吃的没吃过的菜,要再问她吃没吃过。
不过他也发现,她好像没什么其他的朋友。假期里,几乎没有其他人找过她。
迟意把手机放下,继续看剧。
酒店提供了自助晚餐,何云煦带她去餐厅吃饭,透过暖气走廊的玻璃,远远能看见露天温泉烟雾缭绕的场景。
何云煦问她:“想去看看吗?”
迟意说:“我不能泡。”
“可以泡泡脚。”
迟意拒绝了,她觉得这个完全是多此一举。
何云煦有点遗憾,他想和迟意一起在雪里泡温泉,不过只有些微,他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吃过饭,迟意回房间去洗澡。
她在站在淋浴下面,思考:人为什么每天都要干同样的事情。
吃饭,睡觉,洗澡,细究起来其实很无聊。
从浴室出来,迟意理了理穿在身上稍微有些松垮的浴袍,裹紧。
何云煦过去帮她吹头发。
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想头发是不是又变长了一点。
有点难打理,但是他很喜欢。
头发吹干了,迟意打算换上睡衣睡觉。
何云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小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迟意想了想,诚实摇头:“不知道。”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然后迫不及待道:“宝宝三个月了。”
迟意无动于衷,坐在床边上:“三个月怎么了?”
何云煦跪在她腿边的地毯上,将头乖乖地放在她的腿上,眨巴眨巴眼睛道:“我们难道不该……深入交流一下,以作纪念?”
迟意双手捧起他的脑袋,用力撸他柔软的短发。
“我不是很想要……”
何云煦并不能完全共情她的感受,他渴望她渴望得发疯,但是他还是安耐住心急,循循善诱:“小壹,你知道吗?大部分性.冷淡都是心理原因,是我给你的体验不好吗?”
迟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气道:“才三个月。”多危险啊!
何云煦反驳:“孕检都很正常,之前不知道的时候,我们甚至每天都有做,完全没问题。而且……”
他轻柔哄道:“听说感情好的夫妻生下来的宝宝会更加漂亮聪明。”
迟意被他说得动摇,她之前一点想法都没有,但是他趴在她腿上诱惑地看着她,她心底有点动摇。
她很不想承认,其实自己心底没那么反感,而且不太忍心拒绝他。
她低声说:“就一次。”
何云煦眼睛蹭得亮起来,他乖乖地点点头。
他捧起她的小腿亲了亲,迟意继续摸摸他的头发,然后她就感觉不对劲,推开他,死死并紧腿,震惊地看着他。
“你往哪亲呢?”
那是能亲的地方吗???
何云煦舔舐了一下唇,抬眸道:“我看视频,人家都舔。”
迟意震惊*2。
她往后退了退,“我能把你的脑子拿出来洗洗吗?”
“……恐怕不行。”
“这种我不接受。”
他语气好商量:“两次。”
“你别得寸进尺。”
“那我不仅要亲,还要舔,还会伸舌头——”他拽住她的小腿,指间力度很重。
“够了,不要再说了。”迟意耳朵红得滴血,急急地打断他,攥紧身下的床单,“两次就两次。”
34. 第 34 章
巨大落地窗被浅灰色的绒布窗帘遮住,房间的灯昏暗低柔,影子投落在地板上,轻轻晃动交叠融化在一起。
何云煦单膝抵在迟意腿间,倾身压在她身上,黏黏糊糊地吻过她的眼皮、鼻尖、嘴唇、颈侧,另一只手抚摸着她身上的睡袍。
迟意身体绷紧,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肩膀,但是整个人已经被亲得瘫软,力道近乎于无。
她开始后悔刚才答应他,心底有点发怵,她讨厌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
何云煦在这方面从不掩饰着自己的贪婪,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非得她腿肚子打颤勾住他的腰,紧紧缠住。
“如果你能叫出来,”他用手指撬开她的牙关,捻住舌头,拇指蹭过她下唇被咬出来的牙印,撩起她已经麻木的痛感,低喘道,“我会高兴的。”
迟意改咬他的手指,声音压抑得细若蚊蝇、断断续续,根本不听进他的话。毕竟已经很久没做了,她之前好不容易适应了一点,现在又要重新来一次,实在是辛苦。
“停、停一下。”她突然用力揪紧他后脑的短发,弓起腰,面露痛色。
何云煦头被扯起来,微顿,然后意识到她的小腿好像抽筋了。
他只好一边帮她揉按缓解,一边好笑道:“怎么会抽筋,缺钙了?”
迟意痛得不想说话,浑身不住打颤,等缓过来,才勾着他脖子抱住他,寻求安慰似的。
何云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人抱起来。
……
清早,何云煦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拿着Pad看资讯,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缩在被子里面、仅露出脑袋的迟意,她还在睡,大半张脸都被软被遮住,只露出秀气的鼻梁。
他心里咕嘟起幸福的泡泡,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柔软的,可爱的,属于他的。
每一点都让他着迷上瘾。
迟意睡饱了,在被子里动弹了两下。被子外面的阳光刺目,她眯了眯眼睛,出声问:“几点了?”
何云煦看了眼时间,“九点二十,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迟意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含糊沙哑。
“不要,我们起来。”
“好。”
迟意嘴上说着要起床,身体倒是一点都没动。
她身上哪哪都痛,像又爬过一次雪山。他这次倒是收好牙齿没咬她,手上也收着力度,但是一直磨蹭到下半夜,她哭都哭不出来。
何云煦下床去找她的衣服,然后放在床边上,她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于是他体贴地、试探地问:“真不再睡一会儿?”
“不睡。”
“那我帮你穿。”他立刻意会。
“嗯。”迟意半垂下眼睛,像是又要睡着了。
何云煦帮她脱下了睡衣,她乖乖地配合着,很快就被脱光。阳光落在白皙的皮肤上闪闪发光,乌秀长发垂在光洁肩膀,发尾卷翘弧度温柔,青紫斑驳的吻痕像是皮肤上绽开的一朵朵山茶,漂亮得不成样子。
他呼吸顿住,稳住心跳,慢慢地为她穿好衣服。等遮住完美的胴.体,他才有一种自己在玩过家家的感觉,迟意就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他为她拉上裤子,看她似乎睡过去了,心说就这么着吧,让她再睡一会儿。
于是打算坐下休息。
迟意若有所感地将脚伸过去:“袜子。”
“……”何云煦又认命地坐起来,将她的脚放在腿上,开始套袜子。
他恨恨道:“起这么早做什么?外头也没什么好事。”
迟意说:“是你昨天说,今天要去逛庙会。”
“又玩不了一天,不然累死你。”
他又问:“早上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
迟意坐在床边,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何云煦又帮她套好鞋,拉她站起来,“衣服穿好了,快去洗漱,吃过早饭再睡。”
迟意瞥了他一眼道:“没这么困。”
就是身上还痛着,私.处肯定也肿了。
她边进浴室,边低头撩起长发,用发圈绑好。
*
吃过早餐,两人驱车下山,前往三十公里外的城隍庙。
这日的阳光非常好,暖洋洋地落在人身上。
绥山脚下的停车场早已停满了前来赶庙会祈福的人,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积雪上零散着红色鞭炮的纸屑和烟烬。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里将车子挺好,时间已经将近晌午。
何云煦用帽子和围巾将迟意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清丽的眼睛,然后拎了个轻便的手提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保温杯、纸巾和小零食,这才牵着她的手出发。
上山的路是很长很长的石阶,人流涌动。
何云煦突然觉得,今天出来赶庙会的决定有些不妥,回头问她:“你还行吗?”
迟意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没那么柔弱。”
何云煦放心了。
北方的室外空气极冷,山上更是如此。不过石阶上人挨着人,加之阳光又好,两人都出了些汗。
往上面走,石阶的路口变多,人流逐渐松散起来。
他们皆是松了一口气。
迟意爬到半山腰,体力渐渐不支,好在何云煦一直精神抖擞,手上使劲,给她借力。
爬到了山顶,视野一下开阔。
平地上不少小商小贩在卖开过光的手串玉佩,香囊香料,以及各种祈福跪拜用的檀香沉香。
远处,城隍庙红墙烟雾缭绕,门前腊梅花暗香浮动,树梢高高挂着红灯笼,人流攒动,熙熙攘攘,大人牵着小孩,小孩举着糖画,年味极重。
何云煦拧开水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迟意。
她眼神向四周张望,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迟意喝好了水,没走两步,突然有个老先生拦住她,开口便道:“姑娘,我见你有缘,替你算一卦可好?”
她当即感到无语,她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于是摆着冷淡的脸色,用力拽着何云煦快步离开。
他跟在迟意身后,偷偷乐呵。
迟意天天转给他类似“必须要让孩子知道的一百种骗术”“孩子出门在外必须要注意了!”这种文章,怎么可能会上当。
两个人没有目的地,哪里人多往哪里挤,到处找地方凑热闹。
庙里挤满了前来叩拜上香的人,大殿内烟雾缭绕,直冲云霄。
何云煦拉着她,含笑问:“我们要不要也去拜香?”
迟意摇摇头。
何云煦便说:“那我替你祈福。”
他上了三炷香,很虔诚地俯伏叩首,然后起身出去。
离开正殿,他又问:“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求个平安符?”
迟意说:“随便。”顿了顿又说:“还是求一张吧,给小满。”
何云煦拉长音调“哦”了一声,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肉,“怎么没出生的小满都比我重要?好过分。”
迟意别开脸,不理他。
他那么大人跟孩子争什么。
侧殿里的人排起长队,全在等屋内坐着的小道长为他们画符。
何云煦起初还乖乖地排在队伍后面,直到前面的队伍越排越长,眼见不知什么时候能排到他们,他不耐烦,直接走到队伍前面。
小道长毛笔沾上朱墨,在黄纸上一挥而就,头也不抬道:“排队有序,稍安勿躁。”
何云煦往功德箱内捐了一大笔钱,笑着指了指屋内躺在椅子上睡觉的人,说:“我没想排队,只是屋内好像还有另外一位道长,难道不能为我们画符?”
小道长上下打量他,随后回头喊了一声:“陈爷!”
“来喽。”陈信在椅子上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椅子上跳起来,慢慢吞吞地走过来。
迟意从何云煦后面探出头,结果便发现这道长竟是他们先前在路上碰见的“骗子”,只是换了一身的道服,看起来像个真道士了。
陈信走到他们面前,一笑:“我早说了我们有缘,刚才在外面,我这一见你,心里就扑通扑通乱跳,可惜你们不信,这下好了,还得花钱让我看。”
何云煦脸色一黑,这人看着实在不像正经道士。
陈信指了指里间:“我们进去聊。”
何云煦不太乐意了,拽着迟意的手,低声对她说:“我们别在这求了,改日去其他道观。”
迟意说:“去看看,不然你的钱就白捐了。”
最后两人还是跟着他进去,何云煦憋着劲,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面的人见了不乐意,大声道:“那两人是怎么回事,捐钱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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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优先权吗?”
小道长点头:“对。”
对面一时间无语。
*
内室里面依旧陈设简单,唯有案台上一炷檀香缓缓燃烧,气息古朴肃穆。
陈信让他们在桌前坐下,他展开一张宣纸,缓缓问道:“小姑娘,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迟意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了一个时间段。
陈信用毛笔在纸上写下,又做了一番推演计算,最后撂下笔,不断摇头叹气说:“我观你八字,是孤苦无依之命,诸星失序,格局紊乱,近年恐有重重劫难。”
何云煦原本看戏的脸一下冷了,眉毛沉沉往下压。
说实话,他是不太信这些东西。他爹倒是迷信,请过不少风水先生、算命先生,那些人不管青红皂白一顿夸,他在旁边不知道见过多少,并不怎么信任。
原本今天带迟意来,也不过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顺便求个平安。结果对方上来便道了这么不吉利的话,心里实在膈应。
迟倒是十分平和:“这怎么说?”
陈信道:“你命运曲折,不如入我道门,方可消解灾厄。”
“?”这是正经道士吗?
何云煦把迟意往自己身后拉,警惕道:“道长,您说这话是不是太冒昧了?她可是已经有了老公孩子。”
陈信不以为然:“我道门又不是不许结婚生子,只是以后搬上山来修行,麻烦些。”
又和蔼地望着迟意道:“你意下如何?”
迟意摇头:“我没有这个想法。”
何云煦在一旁冷哼一声,又指了指自己:“不如也为我算一卦?”
陈信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生辰八字又是多少?”
何云煦说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你八字五行循环相生,流通顺畅,命格自带贵气,偶尔有小坎坷,还会很快化解。”
何云煦:“……”总感觉在敷衍他。
“不过,你们两个人既已结婚,那么命格便被红线捆绑在一起,相互影响,坏的会变好,好的会变坏。”
陈信思索着对迟意道:“若你想化解命格,多与你的伴侣交流相处,是最直接的办法。”
她笑了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再给你画几张平安符、驱邪符,你随身带着,只是想要真正化解劫难,还得看你自己的抉择和造化。”
陈信一连画了好几张符,顺手从梨花木抽屉里找了一枚符包,给她装里面,让她带上。
迟意摸着刺绣精致的小符包,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开庙宇,何云煦还有些生气:“江湖骗子,一分钱都不该捐给他!”
迟意叹气:“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要信它就行了。”
“我倒是想不信,”他攥紧她的手指,神情严肃,“改日找其他大师重新帮你算算。”
迟意耸耸肩。
出了城隍庙,两个人又心不在焉地逛了周围的几个景点,最后沿着花街走,湖边上有好多卖花灯的商贩,点亮的花灯层层叠叠挂在木架上,恍如星辰一般闪亮,在傍晚的路上格外好看。
何云煦也给迟意买了一个,莲花模样的,造型精巧颜色好看,给她拿在手里玩。
迟意在手里拎了一路,嫌累,扔给他拿。走到最后,她一点力气都不剩,在路边长椅坐下,弯着腰喘气。
何云煦站在旁边,把玩手上的花灯说:“你体力太差了,以后要多多锻炼。”
“……”迟意松了松围巾,“回去吗?”
“可是我看导航,还有两三处地方没看完,要不要看完再回去?”
沉默片刻,迟意说:“我的同事总说我很有精力,做事情效率很高。”
“嗯?”何云煦面露疑惑,“怎么会,你明明每次都累得很快。”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迟意咬字清晰地打断他。
“……为什么?”
“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我会保存精力。”她语气斩钉截铁。
何云煦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摸摸她的头发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你被累急了。”
“。”显然这是一个错误的结论。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提前下山,回酒店收拾行李。然后赶了最近一班航班,返回z市。
35. 第 35 章
重返z市以后,迟意没有休息几天就继续上班。
何云煦任职的学校生源优秀,讲究素质教育,假期长,福利好。他一门心思全扑在新家的装修上,硬装已经完成,家具也渐渐地填充齐全。
一个温馨的家已经初具轮廓,用不了几个月,他们就能搬进去。
不过从城隍庙回来以后,他心里多少有了点不安,特地找风水先生看了房子的布局,确认无误后才确定摆设。
又找了其他的算命先生帮迟意看,各有不同的说法,也不知道该听谁,让他很郁闷。
相较之下,迟意似乎表现得太过平和,仿佛她并不是当事人。每天照常吃吃睡睡然后上班,家与公司两点一线,雷打不动。
然而实际上,迟意没有和何云煦讲,返回工作没多久,她便被调职,调到了总经理助理这个岗位。
她接手了上一位助理的工作,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适应新的工作角色、新的工作内容,以及新的人际关系,还有周遭种种变化。
这种岗位很适合做晋升的跳板,一堆人虎视眈眈、趋之若鹜。
以前迟意也一直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想法,然而对现在的她而言,这并不是个好的时机,她目前已无心在事业上谋求进一步发展,而调任的初衷也与她当时以为的背道而驰,可以说让她措手不及。
她现在忙得顾不着家,一回家倒床便睡,连饭都吃不好。
何云煦很担心她,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些,人也变得精神萎靡,面容总是苍白的,带着沉思的神色,哪怕在家里,哪怕近在咫尺,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月的光华透过薄云的夜晚。
何云煦帮迟意涂妊娠油,四个月的孕肚弧度微小,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时候甚至会去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宝宝了。
只是她精力下降、日渐嗜睡,似乎都在证明,宝宝还在好好长大。
他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撑着手肘,靠在她旁边和她说话,柔声下气。
“最近工作很忙吗?”
迟意眯着眼睛,身体极为疲惫,但是精神如一根紧绷的琴弦,能听见意识外的声音。
她微张唇回应:“嗯。”
何云煦伸手摸着她身上的骨头,过年涨的一点肉又见轻减。
他半开玩笑道:“公司是救过你命吗,这么拼命?”
迟意扭过头,不满地轻哼一声。
何云煦说:“周三请个假休息休息吧,我们又不是缺钱,你累病了就不好了。”
迟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好。”
何云煦接着说:“我那天课少,正好带你出去转转,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买东西吗?虽然你好像不太喜欢,但是我喜欢,我们可以去买小满的小衣服、洗澡玩具,还有婴儿车。再给你□□天的裙子,你衣柜里那些黑色白色的衣服太沉闷了,休息日不要再那么穿……”
迟意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她不爱说话,他就好像连她那份一起说了,有说不完的话。
他声音磁性,语调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很低很轻地在她耳边环绕,诱得她的耳廓痒痒的。
迟意又觉得好听,又觉得耳朵痒,一时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他说话,等反应过来,动作比意识更快一步,伸出掌心捂住他一直说个不停的嘴巴。
何云煦长长的睫毛不解地眨了眨,然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俯下身,隔着手掌亲吻她的嘴唇,伸出舌尖舔舐起她的掌心。
迟意飞速地收回自己的手,羞恼地望着他:“别闹。”
手掌抚摸过她的耻.骨,他低声问:“做不做?”
这句话最近迟意耳朵都要听出茧子,她摇摇头,用力地把半边被子从他身下扯出来,盖到身上道:“不想,你想就去看视频。”
何云煦知道她不喜欢小视频,冤枉地叹气,“我都没在看了,再说,那能一样吗?笨小壹,你真是什么都不明白。我不闹你了,你睡吧。”
他乖乖在她身侧躺下,没过一会儿,又使劲往她怀里钻。
那股熟悉温和的气息直往迟意的神经里钻,她眉头微微一松,伸手,摸着他后脑的软发睡觉。
***
十九中,教师办公室。
几个没有课的老师聚在一起闲聊。
最近学校又在招聘新老师,大量名校的学生前来应聘,简历都非常不错,他们便感慨现在年轻人找工作真不容易,语气真情实意,但是神情都格外松弛。
十九中没有坐班的规定,何云煦上完了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便拎好包,和办公室前辈道别。
“小何去接对象?”
“自从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刚来那会儿没见这么早回去过。”
“这一看就没孩子呢,等有了孩子就不想着回去喽。”
何云煦好脾气地一个个回应过去,温声细语地对最后一个中年男老师道:“有了孩子也一样,总不能当了甩手掌柜还让孩子叫爸爸,这样没有责任心,不好。”
他怼得绵里藏针,周围的一些早看不惯人的老师捂着嘴偷偷地笑。
开车去迟意的公司要四十分钟,何云煦找了一个地方把车停好,然后望了望窗外,没到她下班的时间,公司门口的人倒是并不多。
楼下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他停好车就进去等。
点好餐品,他温和地向店员道了谢,端着自己饮料和甜品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顺便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迟意。
【何云煦:照片.jpg】
【何云煦:我已经在等你啦】
等了一会儿,手机没有任何回应。他知道迟意可能在忙,于是关上手机,专心享受自己的甜品。
门被叮铃地推开,进来了三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坐在了他后面的卡座。
几个人的声音自以为压得很低,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何云煦听力又好,很悠闲地享受下午茶,顺便蹭听迟意公司的免费八卦。
“……小林,你知道的吧,今年的职位变化到底怎么回事,变动也太大了吧?”
“谁知道啊,听说肖燃差点被气死了,原本按照资历应该轮到他,结果还是比不过关系户。”
“听说对方背景大着呢,还跟卢文景是校友,这次卢升了正职,索性也不装了,赶紧把人提拔上来。”
“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点什么吧!”
“那肯定啊,整个公司都知道,反正肯定不清白,开个后门都不算什么。他们最近还时不时待在一个办公室,那么久,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三人越聊越起劲,何云煦听得也津津有味,后来逐渐意识到原来主人公是女性,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又想到假如迟意升职肯定会和他讲,于是很快又轻松地吃起瓜,打算以后有空再问问迟意,这是何许人也。
几个女孩拿完咖啡就离开了。
何云煦支着脸,单手不断刷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满心期待地等待着迟意的回音。
*
另一边,卫生间内空无一人,浮动着消毒液的刺鼻气味。
迟意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吐了吐气。
镜子里的人皮肤苍白细腻,鼻尖稍带点红,五官精致优越,只是下巴瘦得尖尖的,看起来有几分羸弱。但是气质却是尖锐的、锋利的,闪烁着冷兵器的光,像是甜蜜的玫瑰长有带刺的荆棘,是很容易激发男人征服欲的长相。
从卫生间出来,迟意待人的神情越发疏淡,看了一眼手机,何云煦在二十分钟前发了消息,她简单地回了消息,告诉他自己马上过去。
到达咖啡厅,她推开门进去,门发出“叮铃”一声响,何云煦正巧在收银台取咖啡,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回头,正对上迟意的眼睛,弯唇笑了笑。
走过去,他把温热的纸杯放到她手心:“烤奶,甜的,我刚刚喝了一杯,很好喝。”
他手里还拎着一份打包好的甜品,他自己尝过不错的,也想让迟意尝尝。
迟意捧着杯子尝了一口,醇厚的香甜融化开舌尖积攒的苦涩,像盐融化雪。
“甜的东西会让人变开心的。”何云煦牵着她的手说。
“嗯。”这点迟意同意。
何云煦牵着她走到他惯常等她的位置,伸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她上去,自己才绕到驾驶座。
车辆引擎发动。
路上,迟意安静地喝饮料。
何云煦随口扯话题:“今天在网上看到现在职场生存环境很糟糕呢。我在学校里感觉还行,你的公司怎么样?”
迟意心不在焉地回答:“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我还能应付得来。”
何云煦想起今天听说的事,语重心长道:“遇到事情一定要和我讲,不要逞强。”
迟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比你大两岁。”
言下之意,她比他能行,不需要他管。
何云煦装委屈:“好过分,明明我在关心你。再说,两岁差别很大吗?细算起来,我只比你小一年零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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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意无奈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工作上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何云煦不赞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
他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什么是一家之计,于是费了一番口舌跟他讲夫妻同心的重要性,迟意“嗯嗯啊啊”地回应着,就差伸手捂住耳朵来敷衍他。
何云煦难得文艺忧郁了一回,“你不懂我的心。”
迟意宽慰:“我懂,我懂。”
……
车缓缓地停在了公寓的地下车库。
回到家里,迟意顺势将皮鞋踢到门边,好像它会自动摆好一样,何云煦弯腰把她的鞋子摆好,然后才换自己的鞋。
这种事情,以前他自己都不乐意做,但是现在却甘之如饴。再说,她现在弯腰不像以前方便,更是他应该的。
何云煦感动了自己,在心底悄悄给自己颁了一个“十佳好丈夫”奖杯。
迟意不知道他给自己加了那么多戏,倚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他买来成箱成柜的早教书。
时间还早,何云煦不急着做饭,而是坐在她旁边找她亲昵。
迟意翻了几页书,读着里面似是而非的内容,眼底渐渐浮现不耐。她比较喜欢看信息密集一点的书,这样可以省下翻书的力气。
“买这么多书,你能看的过来吗?”
何云煦道:“我当然……看不完,但是——”他信誓旦旦提议:“我看一半,你看一半,这样就能面面俱到,书也不算白买!”
迟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就是你说‘夫妻同心’的意思?”
何云煦忍不住躺下大笑了两声,然后又强摆起严肃的脸:“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心痒难耐,搂住她的肩膀,低下头想亲她。
迟意手掌搭在肚子上,微微仰头别开脸,鼻尖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块。
她摸了下鼻子,说:“大白天,亲什么?”
虽然她不排斥他的亲近,但是太亲密总会让她心底沉沉的,压着莫名的情绪。
何云煦低声道:“我想亲亲你,这还需要理由?给我亲一下,亲完我去做饭。”
迟意在他的纠缠下败阵,她伸手扯紧他的领口,抬眼注视他,淡声说:“就一下。”
何云煦欣然地笑,低下头索吻。
舌尖舔过她的唇缝,滑进去,缠住她的舌尖绞.紧,鼻尖蹭着她的脸颊肉。他吻得很深很用力,迟意渐渐招架不住,整个人软绵无力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攥紧他单薄的外衣,不自觉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何云煦掐着她的下巴亲,身体渐渐绷紧,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带到自己身下。衣料已经被撑得紧绷到极致,沉甸甸一团,摸起来又烫又硬。
迟意额头上冒了一些汗,手指微颤,想缩回去,却无法撼动他的力气。
有点后悔轻易答应他,她还真是记吃不记打,明明应该知道他贪得无厌的本性。
周遭的空气灼热稀薄,他强硬地握住她的手,动作近乎急躁地寻求舒缓的办法。她看了他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像是某种野兽,欲望像火焰一样跳动、燃烧,仿佛被凶悍的捕食者盯上。
迟意被他亲急了,用力咬了他一下。
何云煦猛的清醒,怔然地分开。
被她咬到的唇角倏然滚出一滴血珠,他似乎尝到了血腥味,伸出手指抹了一把,嘴唇染血更加殷红。
气氛如沸水冷却,迟意有些歉意,她开口解释:“我疼……”
何云煦缓下神情,柔声问:“哪里疼?”
迟意一伸腿。
他说:“我压疼了?对不起,刚才我有点上头。”
她最近太忙,他们好久没这么亲密过,他怕以后也没多少机会,所以心急。
她摇头:“你嘴唇……还好吗?”
迟意下意识舔了一下的自己的尖牙,没想到这么锋利。
何云煦没在意唇上的小伤,在她身旁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裤子脱了,我看看有没有被压坏。”
迟意如一只警惕的猫看着他。
何云煦无奈:“相信我。”
“只是有一点点疼,没必要太在意。”
他温和地看着她:“小壹,快点。”
迟意不再执著,褪去长裤,露出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只是美中不足,左膝盖瓷白的皮肤上,缀着一大片乌紫的淤青。
她一愣,下意识地想把裤子重新套上。
何云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语气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36. 第 36 章
迟意的皮肤冷白细嫩,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瑕疵,这便更称得那一片淤青可怖骇人。
她手腕被用力攥紧,力度刚刚好让她无法挣脱,只好轻声解释:“我不知道,白天也没感觉疼。”
“昨天还没有的,到底怎么回事?”何云煦固执地追问。
他不相信,这么重的淤青,她会没有任何感觉。
“可能不小心撞哪儿,我没注意。”迟意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清淡开口,“午睡的时候不小心从沙发上滚下来什么的,这种小事经常发生,我怎么可能全都一一记住。”
何云煦仍皱紧眉,抬头凝望她,“是不是公司里有人欺负你?”
迟意心头突得一跳,连带着脉搏也加速跳动,她趁着他松懈的功夫,迅速地将自己手抽出来,顺势揉起腕间被攥出来的红痕。
“这怎么这么说?”
何云煦把今天在咖啡店听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迟意,最后总结:“你的职场环境很恶劣,还是趁早换家公司比较好。”
迟意揉着手腕,“唔”了一声,面露思索道:“这事我还真没听说过,谢谢你告诉我,我以后上班会注意一些的,不过我这点伤确实和我的同事没多少关系,我皮肤经常出现淤青,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云煦知道她皮肤娇嫩,经常有小磕小碰,有淤青不怎么奇怪,可以前并不像现在这样严重。
他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让她把衣服脱光,浑身都细细地检查一遍,才放下心起身去找药箱,过来替她上药。
迟意自己把上衣套上,她肩膀纤薄,整个人都瘦,就肚子上稍微带着怀孕的弧度,半旧的白色衬衫轻掩大腿,配上那张清冷的脸,有点既圣洁又魅惑的气质。
她吐出的话却冷淡又理智,“你不要多想。”
何云煦帮她涂着药,时不时帮她吹一吹,分散疼痛,说:“我不多想,但你最近自己要注意,我没法时刻陪在你旁边,很多地方我顾及不到……”
迟意笑了一下,随口说:“你相信那个道士的话?可后来还有其他人说不会出事。”
何云煦顿时不说话了,静静的,好半天才说:“我不太相信,但是小壹,我还是担心。”
岂止是担心,简直是害怕。那天之后,
他的心整个皱皱缩缩地揪起来,从来没有这么担忧过一件事、一个人。
迟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揉得很乱。她喜欢摸他的短发,像摸一只狗或者一只猫,可他的反应比猫或狗可爱多了。
她缓声安抚说:“我知道,别怕,我会小心的。”
何云煦为她的膝盖揉药,伤得不重,迟意尚且能忍,很听话很配合。
她指着桌子上的蛋糕盒,“我想吃。”
“嗯,就是买给你的。”
迟意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块焦糖酥,焦糖糖浆和杏仁焦焦地覆盖酥皮面包,看起来很美味。
她拿起牛皮纸袋包起来的焦糖酥,咬了一口,唇边慢慢浮起一抹笑。
何云煦也跟着会心一笑,他把这种笑称为甜品笑,是指迟意吃到了心仪好吃的甜品以后不由自主产生的发自内心的笑。
这是比较容易触发的一种笑。
他看见她笑,心里也不禁放松了一些,大概真是他想多了。他起身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去做饭,你记得少吃一点。”
*
洗完澡,迟意穿着睡衣椅在靠枕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指尖搭在触控板,露出一截纤瘦皓腕。
蓝光映照在她立体的五官,影影绰绰。
何云煦走过来,把电脑从她手上拿出来,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煞有介事道:“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许看。”
迟意手上一空,有点不习惯地衣服上搓了一把,抬头问:“你洗这么快?”
“嗯,洗得很干净,你要不要闻了一闻?”
说着,他俯下身,扯开身上披着的浴袍,露出漂亮的锁骨和极具力量感的肌肉,方便她闻。
他垂着睫毛看她,态度明确,把事情安排明白:“今天做,明天正好休息,我还请了假陪你。”
迟意往后面缩了缩,找借口:“不等膝盖好点吗?”
何云煦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把她往自己这边拖,手心温度滚烫,几乎将她冰凉的皮肤烫得发麻。
他琥珀色眼睛藏在暗处,语气不以为然:“又不让你跪着,用不到膝盖。”
迟意感到一阵压力,头顶冒出细汗,再次找借口:“我怕我会睡不好。”
“你说谎?明明每次做完,你都睡得更熟。”何云煦眉心蹙起,问她,“为什么不想做,我没让你舒服,还是你腻了?是因为最近有心事,还是孕期有压力?你得给我理由。”
他是正常男人,没有强迫人的癖好,现在还处于激情期,更加期望能与伴侣身心合一地水乳交融。
更不用说,她现在怀着他的崽,大事小事上都应该更依靠他,不应当在这种事上排斥他才对。哪怕有不愿意,凡事都有商量,也该给出真心的理由,不能总搪塞她的枕边人。
这不是何云煦第一次遭到拒绝,一次两次还好,再多一些他就有些遭不住。他有些生气,气恼里又压着不安和焦虑。几次三番得不到回应,说不失落是假的,更何况他一直尽心尽力地为她考虑。
他坐到了床尾,不说话也不看她。
迟意指尖不自觉抽动两下,她沉默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缓慢地靠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他的腰,轻轻贴上他的后背,垂眸解释。
“云煦,我……”
何云煦冷不丁提醒:“叫老公。”
半响后,她妥协,开口:“老公,我最近工作很忙,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每天过得都很疲倦。上.床很麻烦,你又太久……”她低下声含糊带过去,接着说,“过后还得洗澡,也耽误睡觉时间,更何况对宝宝还不好,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很没必要。”
迟意也很惆怅,生理上的东西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她最近就是不想和他进行更激烈的运动,愿意和他抱抱亲亲,已经是她的让步了。
何云煦微笑着回头,声音却压抑着恨恨的不满:“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都不要做了?你的意思是,我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
迟意说:“不是这样,我只是想,等孩子平安出生以后再说,我最近真的没有心情。”
她完全无法理解他对性.生活的执着,在她看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何云煦指着自己下面,无比介怀道:“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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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过两次。”
他天天期盼着和她在一起,她却不理不睬,总是搪塞过去,他也非常委屈。
迟意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哪里只有两次,年假那段时间就不止两次,平常我也有尽力地帮你缓解,你不要得寸进尺。”
何云煦呵了一声:“迟意,你怎么能这么斤斤计较地对我?两次和三次,有什么区别?况且每次都是我主动,我出力,我营造氛围,你现在却好像是埋怨我,我只是想和自己的老婆做.爱,又不是很过分的请求,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迟意不想和他吵起来,尤其是为这样芝麻粒大的小事,他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又固执,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完全无法考虑大局。
而且她现在每天过得真的很烦,工作一地鸡毛,还要应付讨厌的人。她知道,他一直在生活上体贴她心疼她,所以她也很迁就顺从他,极少提出自己的要求。有时候他会发少爷脾气,也是她一直耐心哄他。
两人唯一都不肯让步的、不肯调和的矛盾,就是性生活。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不做都是最优选。
他也许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体贴她,足够为她让步,可是她也觉得,自己为他妥协了很多。
最近她味觉变得迟钝,吃不下东西,特别心急焦虑,害怕会影响到孩子,每顿饭都逼迫自己吞下更多有营养的食物,直到无法再吃下去更多。她怕他操心,从来不和他讲。
为了处理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可她不想他担心,给他展示的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安稳顺利的。
可是上床,她真的不愿意,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勉强自己做那些并不情愿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可怜了。为什么人繁衍成功的时候,不能顺便将男性的性功能退化掉?
迟意像嘴里含着一块冰讲话,声音冷得渗人:“何云煦,我知道我是对的,所以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再惯着你、由着你胡来。你今天不好好睡觉,以后我们就分床睡,省得你整天想东想西。”
何云煦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或者灯光太晃眼让他听岔了几个音节,不然迟意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冷漠无情、不留情面的话,几乎比打他一巴掌还要难受。
尤其是那副冷冰冰的、完全不在意他的模样,直直刺中了他的心脏。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被被荆棘藤蔓锢住,血淋淋扯下碎肉,牵动着浑身神经都刺痛不止。
好半天,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浑身发着抖,沉沉质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你的气话?”
迟意也猛然觉得自己这话实在过分,可是她不想做认错低头的那个人,她骨子里的清高也不允许,她硬邦邦别开脸,说:“你心里清楚。”
他清楚吗?他不知道自己清不清楚。
有时候真心话,就是一气之下说出来的。
但显而易见,她烦他。
何云煦抬头,冲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然后沉默起身,语调放得很低,“我知道了,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迟意坐在床上,怔然看着他离开。
好半天,她意识到,这是婚后,他第一次主动分床睡。
37. 第 37 章
一弯弦月悬在深色的天幕。
迟意并不是容易被影响到情绪的人,不欢而散之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拿起电脑,继续撰写分析报告,按部就班地将今日的工作完成。
结束以后,她看了一眼时间,冲着空下来的半边床发呆。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虽然她说话是重了些,但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吧。
她气闷,心想分开睡便分开睡。
她关了灯,紧紧裹着被子,蜷缩起来,只露出小半张脸,这是能让她产生安全感的姿势。
没有工作上的纷繁的信息充斥大脑,杂乱无序的思绪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各种情绪和想法像毛线一样纠缠起来,怎么扯都扯不开。
迟意的心变得有些躁。
她几乎没和别人建立过亲密关系,更别说和人吵架,缺失了关键性的经验,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他们会离婚吗?她一下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有些迷茫,吵架的理由似乎有些荒谬,但是假如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让步,那么最后肯定会分开。
大脑理智地分析着离婚后她会过上的每一种生活,她有足够的存款,生活再糟也不会糟到哪去,而且她还会多一个亲人。
所有结果,她一个人都能承担起,但是心脏却像标本一样被浸泡进了柠檬汁,涌上细小的气泡,酸酸软软。
带着这份无法形容的感觉,她在疲惫中闭上眼睛,恍惚间以为自己躺在一艘又窄又晃的小船上,冰冷的海水拍打着船身,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睡得极不安稳。
等挨到天微微亮,迟意就蔫巴着精神起床了。身体并没有得到休憩后的放松,反倒是更疲倦,再睡下去也无法得到彻底的休息,索性从床上起来。
凌晨的空气偏冷,光线也冷淡,整个房间像蓝调的电影画面。
迟意坐在床边,将脚塞进室内拖鞋,慢吞吞地想东西。
如果何云煦不在主卧休息,那只会在客厅和书房这两个地方。在客厅,那么她现在一推门就能看见他。更可能在书房,那里支着一张折叠床,是用来方便她平时休息的。
推开门,没看见人。
迟意把头发撩起来扎好,走到厨房,晨光从侧面的小窗户照进来,把厨房的地板和桌面照得很亮。
现在时间还太早,不是他起床的时间。
做顿早饭吧,最近早餐都是他来准备,她很久没下厨了。
她穿上了围裙,在手机上找了菜谱,一板一眼地淘米切菜煮粥。今天难得时间充裕,她可以做得丰盛一点。
她低头,仔细地切着手上的西红柿,碎发轻盈地垂落纤瘦的肩头,随着她的使用刀具的动作颤动,空气中很快响起尖锐的刀具和菜板碰撞的响声。
何云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迟意在厨房笨拙地掀开煮粥的锅,似乎在看有没有熬好,已经显孕的小腹将并不合身的宽大围裙顶出弧度,人却还瘦得单薄,看得人心疼。
明明之前连冷水都不让她碰一下,现在却在厨房做饭,让他感到一阵扎眼。
迟意看见他出来,抿了一下唇,道:“我煮了饭,快好了,等会儿一起吃。”
这是求和的信号。
——她先让步了。
何云煦静静地看着她,他也不想和她吵架、冷战,她还怀着孕,四个多月,他知道她辛苦,可是那些话,仍旧像刺一样扎在他的肉里,一想起来就开始疼。
他一宿没有睡,反复拆解她说的话。
很多事情,都是他刻意忽视着,但有时候也会去想一想。
从刚认识到现在,迟意一直有意无意地把他当“孩子”对待。这意味着,她会满足他各种小要求。还意味着,许许多多重要的事情、她的事情,她从不会主动告诉他。大人的事,“孩子”不应该知道。
这是不对的,她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先不提他拥有健壮的体魄,打眼的身高,能轻而易举抱起她的力量,外表不管怎么看也完完全全是青年形象。他虽然偶尔会向她撒娇讨糖,但是他从来没有刻意扮弱,他的谈吐、举止、思维,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幼稚的地方。
可她就是没有将他放在伴侣的位置上,他想不通,但是他知道,这绝对是错误的。
昨天她为了拒绝他,甚至提出分床睡,她宁可分床,也不愿意和他睡觉。她还爱他吗?爱人之间会这样吗?这是正常的吗?
他不敢深究下去,他既读不懂她,也不想误会她。
何云煦卷起袖子,露出匀称的小臂,低声问她:“有我能帮上的地方吗?”
迟意见他态度还算柔和,松了一口气,连忙摇头:“你去外面休息吧,我自己做就好。”
“两个人要快些。”
他不由分说,一进来,厨房的空间立刻逼仄,两个人站在狭窄的空间,一伸展胳膊,手肘就能碰到对方。
“这做的什么?”
他扫了一眼食材问。
“扁豆炒肉。”
熬粥还剩了一点瘦肉,和切好的扁豆炒。迟意动作有点僵硬,把备好菜的碗端过去。
其实炒完这个菜就结束了。
手上的活被接了过去,她稍显局促地给自己找活干,去盛好粥,然后一板一眼地摆在桌子上。
何云煦把炒好的菜端上来,迟意也就把围裙摘下来,好好坐着,准备吃饭。
饭桌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迟意一向是安静的,她习惯隐藏自己的想法,所以几乎从不主动挑起话题,更别说现在两人还吵架了。
他今天大概也没有心情,没说几句话。
吃完饭,何云煦主动把碗筷收拾好。
迟意看着他干完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还出去吗?”
昨天已经计划好今天的行程,她不知道他还想不想去。
何云煦垂着眼睫看着她,感觉到了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的讨好意味,大概是因为心有愧疚吧。只是他还想看看,她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或者说,他也想偶尔享受一下她的关注。
所以他点头:“好啊,去,反正没别的事。”
迟意“嗯”了一声,“我去准备包。”
说着,她转身进了卧室。
她在衣柜里找出一件自己的泳衣,折进提包里,然后往外面看了一眼,何云煦正在给阳台的花浇水,于是她顺手帮他的泳衣也带上。
何云煦给花浇完水,长腿一伸,剔透琥珀眼珠折出水光,盯着家里的鱼缸,那些鱼甩动尾巴游来游去,如同清水里晕染的颜料。原本的小鱼已经长成幼鱼,初初显现成年以后的色泽。
迟意每天坐在沙发上,对着这些鱼发呆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准备好能用上的东西之后,迟意才催促何云煦出发。
平时干什么都积极的人,这次却慢慢悠悠、磨磨蹭蹭,难道是不想和她出去吗?不愿意的话,干脆拒绝算了,为什么还答应下来。
她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应该还是生闷气、闹别扭,早上没亲她,也不和她说话,走路的时候也没有牵着她的手,只是把包拎在自己手里,走在前面。
目的地是一所私人游泳馆,在郊区,环境非常幽静。除去专业的游泳设施,也是个很适合放松休闲的地方。
室内恒温,迟意在更衣室换上泳装,穿上衣服不觉得,但是脱下来,从她的视角,孕肚有些突兀。她是妈妈,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她轻轻摸了摸,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又欣喜又忧虑。她既然决定要生下来,那么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孩子,她自己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这样想着,她从更衣室走出去。
何云煦早就出来,闷头在泳池里游了一会儿,感受到她出来,视线往她腿上扫了一眼,昨天的淤青还没消散,但是颜色由青转红紫,颜色颓靡,在她瘦长白皙的腿上显得有几分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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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他眼神微动,还是觉得她伤的有些古怪。
迟意坐在泳池边上,用脚撩起水花,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适应了一下温度,她轻盈地滑落进去,陷入水中。
水的浮力将她推上水面,包裹着她的身体,浓密柔软的发丝散开,她飘飘悠悠地躺着,好半天才滑动手臂动一下。
何云煦游了一会儿就重新上岸,赤裸着脚站在岸上,水滴滴答答顺着发尾和下巴往下落,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放。
迟意察觉他的视线,屏住呼吸,往水里沉,不想给他看。
他轻嗤一声,移开视线。
还躲起来,搞得他很想看一样。
在泳池活动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除去眼神交流,竟然没有多说一句话。
何云煦平时有多主动热情,现在就有多冷淡。
迟意心头闷闷的,很受不了这种落差,她被影响得心情也很差,垂头丧气地进到淋浴间冲澡,披着浴袍出来。
水滴顺着长发滴落在浴袍上,晕染开花朵般的水渍。
她应该去道歉。这个念头冒了出来,不管他的回应是什么,她都忍受不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
他们可是每一天都会生活在一起,今天只是冷战一个上午,她心理和生理上就已经非常难受,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那就太煎熬了。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另一间更衣室的门口。
她给自己找借口,她年长一些,本来就应当多让让他的。叹息了一下,好半天,她才抬起手腕,轻叩紧闭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何云煦衬衫扣子没扣,胸膛敞着,露出精悍的上身。他靠在门边,人很高大,脸上没带表情,低头看着她,等她说话。
迟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男人的压迫感太重。她一直知道他是各方面都很强悍优异的男人,但是他平日性情温和、人又可爱,平常相处,很容易让人忽视这点。
现在他这幅模样完全是陌生的,至少她从来没在他这里,受到这样的冷遇。
“我……”她别开脸,慢慢开口,“昨晚说的那些话,我很抱歉,那时候不太冷静。”
道歉了,好可爱,何云煦在心里喟叹。
他俯下身,离得她极近,意有所指开口,语气戏谑:“裹着浴袍来道歉,是为了讨好我吗?”
迟意听到他不着调又可恶的话,知道这件事差不多要过去了。她镇定地和他对视,还是没忍住伸手把浴袍裹紧了一些,脸颊的温度逐渐攀升。
她刚才一直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穿什么,现在猛然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过来了,好像跟暗示他一样,冤屈洗都洗不干净。
“这个……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说完之后,迟意停顿下来,觉得自己挺诚恳的,忐忑地等他的回应。
何云煦低头瞥着她脸颊冷白的皮肤染上俏生生的红,冲淡了她周身冷感的气质,像一颗剔透完美的苹果,被搅打成了苹果酱,不太一样了。
这样的她,很罕见。
但他不想轻易地放过她,于是淡然地直起身,抱着手臂,提出条件:“我要规律的性.生活。”
这是他的底线。
爱、爱情和做.爱,能分开吗?
他觉得,不能。
迟意有点恼怒,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他还得寸进尺。但是她都做到这份上,不想再返回原点,于是咬牙道:“一个月两次。”
他似乎对她的吝啬感到好笑,笑出气音,“一周两次。”
迟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这个恶劣的、没有下线的男人!
“这样你就当昨天的事没发生过?”
“不止。”他悠悠开口,“我还要你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都听我的话。”
想了想,迟意说:“好啊。”
反正他觊觎的那点事,她用脚趾头都想得明白。
38. 第 38 章
她答应得乖顺,何云煦的心情顿时舒畅不少,他进入更衣室,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出来,盖到她头顶。
“头发吹干,我们去房间。”
迟意扯了一下毛巾,低着头,神色有些懊恼。
她昨天到底逞什么强、吵什么架,反正最后哄人的都是她,逞一时之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
泳池配套的套房内,卧室木门紧闭。
整个卧室采用简约风装修,角落里摆上了点缀的绿植,赏心悦目,双人床柔软宽大,躺两三个人绰绰有余。
何云煦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迟意坐过来。他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好,抬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说:“不会让你很累。”
迟意不看他的眼睛,只是说:“知道了。”
何云煦心满意足地护住她的腰,手指伸进浴袍摸她身上的软肉,又揉又掐,甚至有些粗暴。迟意瑰色的唇瓣微张,喘息,感到不舒服地望着他。
他微笑说:“但是今天换你主动,好不好?”
迟意想起她答应要听他的话,只好点点头。
他眉眼柔和下来,亲了亲她的下巴,夸奖:“真乖。”又问她:“会操.男人吗?”
迟意最受不了他说粗话,耳垂红得滴血,光想一想就如芒在背,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还就他是,实在太令人招架不住了。
半天没等到回复,他视线强烈地盯着她的眼睫看。迟意有一种自己眼睛也脏了的错觉,青天白日,她的肩膀不堪重负地塌下来。
他动作强硬地握紧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往自己的皮带上放,“解试试。”
迟意手指触到冰冰凉凉的铁扣,头皮有点发麻,好几次可怜巴巴地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希望他能帮自己,但是他都无动于衷,仿佛铁了心让她自己来。
手指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铁扣终于弹开,她动手把皮带抽出来,放到一边,然后一鼓作气,胡乱把他裤子扯下来,他眉间微动,伸手帮了她一把。
何云煦俯下肩膀和她接吻。
迟意的碎发汗津津黏在额头,长发乌黑秀丽,折着太阳被碾碎后蓝黄调的光,瓷白的皮肤透出馥郁的殷红,整个人都热腾腾像泡过一场温泉,唯独那双黑瞳蒙着一层细雾,怎么都捂不暖,像一场小雪。
简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何云煦才爱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偎在自己怀里,圈着她的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除去沐浴露的香气,她身上还有一股偏冷的淡香,要离得很近才能闻见。
“我问你问题,你回答,只许说实话,不想说真话就沉默,知道吗?”
迟意感觉自己像破布娃娃,腿间黏糊糊的,空气里还漫着一股体/液味,但是他似乎没有一点想处理的意思,完全像动物一样简单粗暴地标记自己的东西。
她不大高兴,心烦,恹恹地耷着眼皮,“你问。”
何云煦揉着她的头发问:“爱不爱我?”
迟意:“怎么又问这个?”
“因为总是感觉我的爱和你的爱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著这个问题,不爱的话她怎么会愿意和他结婚生小孩,所以他又立刻改口,“因为我想听你说。”
顿了一下,迟意回答:“爱,胜过爱我自己。”
何云煦嘴唇不受控制地往上扬,心里积攒的郁气一下烟消云散。
爱人之间发生争吵,再正常不过。他根本没必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去怀疑她。是他不对,太疑神疑鬼了。
“这种地步就不需要做到了,只要排在你人生前三就好了。”
“……前三?”
“嗯,自己,孩子和伴侣啊,我觉得我排第二第三都可以,不过能排在第一我也非常荣幸。”他简直眉飞色舞、喜不自禁。
迟意看着他在那自顾自地乐,心情愈发不美妙。
何云煦现在既满足又快乐,还想再听她多说点这种话,又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就得好好想一想了,她回忆,一边伸手去掐他身上仅用来区分正反面的器官,漫不经心地开口:“第一次……你笑起来,漂亮。”
何云煦抓住她的手,“哦”了一声,心却暴烈地跳动起来,整个人都极为亢奋。他们两个人简直就是命中注定、天定良缘!
“我也觉是……现在简直到了困扰的地步。”
一碰上她的事情,什么是非对错、道德底线全都忘了,只想着亲她、抱她、满足她。
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人被关进同一个房间里,可以没日没夜拥抱做.爱,除了对方,再没有第三个人,这简直也是一种幸福。
迟意手被握着不准乱动,她蹙眉看了看他,嘴上说着喜欢她,结果都不给她玩一下。
何云煦问:“既然爱我,为什么昨天要提分床睡?”
“因为我觉得,不睡在一起,你就不会总想和我上床。”迟意的想法朴实无华,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以后不许再提,否则我真的会很生气很生气。”
她不吭声。
“膝盖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云煦又问了,不管答案是什么,这都是最后一遍。
迟意有点不满于他的纠缠,“不小心留下的,以后不会了。”
答案似乎有点模棱两可,但是显而易见,她不想说。既然如此,何云煦也不再在意,只当自己想多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软发,染上笑意问:“刚才舒不舒服?”
迟意说:“……想洗澡。”
她不回答他也知道,身下的床单都被弄得湿淋淋的,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但是就想听她说。
“不舒服吗?可是舒服的话,怎么还不想要老公?”何云煦埋首在她胸前百思不得其解,鼻音有些重。
迟意:“洗澡!”
*
何云煦给她放好了洗澡水,让她进去泡澡,水温很合适,温吞地包裹住她的身体,缓解了酸痛的肌肉。他站在旁边冲澡。
迟意在浴缸壁撑着脸,耷拉着眼皮看着他还垂着的玩意,忽然伸手捏了一下。
何云煦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捧起来躲远,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下,“这里很脆弱,不能乱玩。”
她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缩回浴缸吐泡泡。
心中生起了不平,男人和女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简直跟两种动物似的,完全想不明白。
原来的房间没法拿来休息,两人换了一个房间睡,迟意沾上床就躲进被子里,想好好睡个觉。
何云煦与她截然相反,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像是把她的阳气全吸走。他坐在床边,温柔地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中午没吃午饭,他只给她喂了几遍水,怕她会吃不消。
“不吃。”迟意她将头扎进被子里,觉得自己好亏,嗓音沙哑,隐隐透出幽怨,“每次吵架都是我哄你,你还对我这么坏。”
刚才不觉得,但是洗完澡出来,差点站不住。腿一直维持着分开的动作,太受罪了。
“哎,这么委屈?”何云煦摸摸她的头发,声音低柔,“我这不每次都给你哄回来了吗?别委屈,我爱你,永远永远爱你,会一直对你好。你哄我,永远会管用。”
迟意不相信他的话,他太不讲信用了,她现在浑身都好酸好痛。难以想象,以后这样的苦日子,一个月要有八天。
她没事干,跟他吵什么架啊?
*
迟意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之后,疲倦积攒到极限,她几乎立刻就陷入昏睡,这一觉睡得很沉,完全把外界的杂事和压力给忘记了。
她是被饿醒的,不然还能再睡一会儿,起来环顾一圈房间,没看见何云煦,差点给急死。她鞋都没穿好,快步走下去,拧卧室的门。
何云煦就靠在外面的沙发上办公,听见她拧动门把手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上的电脑,转身去把她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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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穿一只鞋出来,另外一只鞋不知道被踢到了哪儿。
迟意捂住自己的胃,又难受又焦急地表达:“饿,要吃的。”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里空荡烧灼,真感觉自己要被饿死了。
何云煦忙给她递了一块小面包,迟意接过来,急急地撕开包装袋,咬了两口,咽下去,压下汹涌而来的饥饿感。
何云煦道:“你先吃一些垫垫胃,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晚上?迟意吃东西的动作一滞,抬头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何云煦柔和地看着她说:“第二天下午四点。”
迟意顿时感觉手上的面包不香了,抓了抓睡得蓬乱的头发,瞪大眼睛问他:“我旷工了?”
“不算吧。”何云煦安抚,“正好有人打电话给你,我跟他说了你不舒服,请了假。”
迟意在沙发上坐好,低头又咬了一口面包,“这个月全勤要没了。”
她不缺钱,但是该拿的钱没了,还是会心疼。
“没了就没了,又不差这点钱。”何云煦将人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
迟意随便地吃了点东西,何云煦开车带她去市中心吃饭,提前定好的位置和菜品,到了就能吃。
迟意被饿狠了,再加上饭菜很合她胃口,吃饭动作显得急躁。她吃着菜,扒了两碗米饭才罢休。
手机震了好几次,有消息进来,迟意没管,她也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不想理睬的消息,完全懒得看。
吃过饭,又逛了会儿商场。何云煦看中一条项链,买给迟意,珍珠项圈中间串着一颗圆润的绿宝石,素净淡雅,很适合配春天的裙子,当然价格也格外奢侈。
迟意试戴了一下很合适,就留在脖颈上。她脖颈生得纤细标致,弧度优雅,带什么都恰当好看。
两人又在外面的街上慢慢逛,看见什么吃的就买一口。冬季慢慢过去,夜晚的风很柔和,很适合散步。
何云煦买了一袋杏干,塞进迟意手里让她慢慢吃,然后领着她沿着湖边走了很久很久。
*
回到家以后,迟意催着何云煦去洗澡。
“行行行。”何云煦也不知她心急什么,无奈地解开胸前纽扣,进了浴室。
迟意见他进去,低头打开手机,翻了通话记录,视线定格在被早晨被接通的电话上,然后打开房门,快步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她重拨了这通电话。
过了半分钟,电话被接通。
男人嗓音不再儒雅,而是带着喘息和沙哑,语气中含着怒气:“呵呵,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
迟意靠在阳台,抬眼看着天上一弯弦月,淡淡地说:“我生病了,一直在休息。”
“休息?以后来我家里休息怎么样?”卢文景声音沉沉,然后狠厉道,“我对你实在太好了,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后悔,真后悔!”
迟意不吭声,她听见那边皮.肉撞击声加重,女人的声音娇媚无骨,窸窸窣窣地传过来。
她有点反胃,觉得很恶心,甚至连带觉得自己恶心。
真是挑错了打电话的时机!
卢文景继续说话,警告似的,“以后再让那个男人接我的电话,我杀了他。”
迟意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眼睛还放在那弯月亮上,出着神,用视线描摹它的轮廓。
“下周有一个行业峰会在玉城,你陪我去。”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
迟意说:“知道了,经理。”
她回到房子里的时候,何云煦正在满屋子找她,到处喊她的名字。
见她从外面进来,疑惑道:“小壹,你出去了?”
迟意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倏然露出笑容,她走过去,踮脚亲了一下他淡色的唇瓣,“我刚才出去看月亮。”
“哦。”他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傻乐着摸自己的嘴唇,“刚才在外面还没看够吗?”
她轻叹开口:“感觉上确实有点不一样呢。”
39. 第 39 章
周日,风和日丽的一天。
何云煦开车带迟意去医院产检。
今天照了四维,第一次透过彩超看见了宝宝的长相。
迟意躺在检查床上,一边忍耐着冰凉的探头在皮肤上蹭来蹭去,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
医生笑着把孩子的鼻子眼睛指给他们俩看。
何云煦端详完,点评:“跟外星人似的。”
看着虽然有鼻子有眼,四肢也健全,可是离称得上一个人还差远了。
迟意听见这话,脸上明显带上不开心。
“这会还小呢,等长大以后会是个高鼻梁的漂亮宝宝哦。”医生动手输数据,笑着对他俩说,“就是还有些偏小,小了整整一周,不过也不用担心,平时吃点好的,多补补,能补上来。等会儿我再开点维生素,妈妈带回去吃。”
医院人不算多,两个人顺利地拿完报告拿完药就走了。
外面的阳光明媚不刺眼,风很柔和。
何云煦握紧迟意的手,傻傻地乐,碰了碰她的肩膀问:“你想不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迟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地说:“不想!”
她竟然不想知道?她竟然能忍住不想知道!
何云煦在心底咬起小帕子,继续试探:“我看得很准,你真不想知道?”
迟意捂住耳朵,瞪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别告诉我,不然我生气了。”
他这会儿真烦人!
他见她真不想知道,只好噤声,憋在心里。
不行,他憋不住。
他拿出手机想先告诉自己亲哥,刚编辑了几个字,又放下了。不能发,自己老婆都不知道呢,不管怎么说,他哥肯定要排在后面。
结果这个消息完全没人可以分享,就像知道了一个必须要保守的秘密,憋都要憋死了。
何云煦有些怅然,假如迟意愿意知道,他们就可以为迎接小朋友多做一些准备,但是显然,她想留到最后一刻,他也只能当成不知道。
他转移着注意力道:“饿不饿?要不要早点去吃午饭?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迟意为了做检查,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虽说她是因为没胃口才没吃。
迟意想了想,说:“去吃烤肉怎么样?”她有点想吃口味重一些的,而且今天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吃东西。
何云煦自然没有意见,正好他知道哪里有一家味道不错的店,便开车带她过去。
烤肉店开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但是装修很讲究,菜品很高档。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里面人不多,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开始点菜。
迟意胃口小,自己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但是带上何云煦就不一样了,他十分能吃,盘子摆满了桌子。
恰巧人不多,服务员帮忙烤肉,他们两人都乐得清闲。
迟意尝了几口店里的酱料,嘴唇被辣得红肿,一连灌了好几杯冰饮料,她不太能吃辣,尝试了一下就有点后悔,这就叫没事找罪受。
何云煦还肆无忌惮地笑她,然后踩在她生气的边缘,伸手用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角,厚着脸皮说:“怎么感觉你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上班不开心吗?”
迟意面无表情:“如果你少说点话,我会更高兴,”
她简直怀念前几天吵架的时候,至少耳边很清净,天知道,她的心思竟然变得这样快,最近又开始看他不顺眼。
吃到中途,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旁边的座位上来了两个人,何云煦突然矮了一下肩膀,拿起来宣传单遮住了脸。
迟意见他这幅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带着墨镜口罩,整个人都散发着金光闪闪、精致时尚的光芒,还有一个打扮得像邻家妹妹,是很亲切的长相。
她似笑非笑开口:“怎么了,见到前女友了?”
何云煦耳朵尖红红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迟意神情僵住,语气很淡地问:“真是你的前女友?”
她握住叉子,很用力地插在碟子里的一块烤肉上。
何云煦猛然睁大眼睛,小声为自己辩解:“当然不是!我又没有前女友,那是以前追求过我的人,但是我拒绝了。见了面的话,气氛会很奇怪。”
迟意哦了一声,支着脸道:“又不是你被拒绝了,躲什么躲?”
何云煦无奈:“不是啊,是她……”
话还没说完,旁边桌传来惊讶的声音:“何云煦!”
何云煦只好放下手上的遮挡物,一脸惊讶:“好巧,你们也在这里吃啊?”
林月晗伸出手指,把墨镜往下勾了勾,皱眉打量他:“离这么近,你该不会是故意装不认识吧?”
何云煦笑眯眯道:“怎么可能呢。”
宋敏立刻接话道:“晗晗,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今天可是特意伪装过的,何二公子没认出来,那不是正常吗?不然你这两小时的妆就白化了。”
林月晗眉间一松,笑道:“原来是这样。”
她墨镜一摘下来,迟意认出来了,是个挺有名气的女演员,她最近好像还看过她演的电视剧。她端起水杯,装作很忙地喝水,好奇地听他们说话。
何云煦随意地说着话:“你来吃这种店?我还以为你们都要控制体重。”
林月晗骄矜道:“我是吃不胖的体质。”
宋敏在一旁接话:“就是啊,晗晗从来不控制体重的,平时私底下炸鸡啊烤串啊奶茶啊,从来都不节制,她天生丽质。”
何云煦:“……原来是这样。”
林月晗扫了一眼他的桌子,明知故问道:“听说你结婚了?”
“嗯,对,我老婆。”何云煦介绍了一下迟意。
她也得体地冲她们两人打了声招呼。
“哈哈,真是恭喜啊。”林月晗撩了撩头发,一脸不在意地说。
宋敏接嘴:“我们晗晗啊,最近一直在专注事业,以下一届影后为目标。什么情啊爱啊,太虚浮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何云煦“唔”了声,道了句“加油”。
林月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小敏,你觉得这空调是不是有点冷啊?”
迟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空调,26度恒温,没问题。
宋敏缩着胳膊,四处看了看,不满道:“这家餐厅怎么回事啊,空调这么冷能坐人吗,晗晗走,我们换一家吃。”
林月晗把墨镜一推,把提包交给宋敏,“没办法,换一家吧。”又对着何云煦摆了摆手,“我们走了,你们继续吃吧。”
何云煦控制着嘴角弧度,风度翩翩道:“路上注意安全。”
等人一走,何云煦立刻坐下,控制着音量大笑。
笑够了,语气愉快道:“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人呢?她那个助理也有意思,我也想找一个这样的,专门逗我开心。好玩儿。”
迟意维持着淡淡的笑,觉得气氛正好,于是开口:“我下周要出差,周二去,周四回来,差不多两天不在家。”
何云煦唇边的笑容僵住。
他皱紧眉:“你们领导安排的?”
“嗯。”
“你们领导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你怀孕了吗?不给你减轻负担就算了,还各种给你找活,他脑子里到底怎么长的?”
何云煦整个人气懵了,“不行,你不要去,你工作已经这么累了,还要去出差,万一真累倒了要怎么办?”
迟意摇头:“过了这阵就好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而且这次只是去参加一个行业峰会,强度不算大,你不用担心。”
何云煦不想她去,可他是她的伴侣,又不是她的家长,于情于理都不该把她拘在身边。可即便他愿意给她很多自由和支持,但她总是一副通知他、没商量的态度,简直让他没有办法。而且这个节骨眼上,他很不放心让她去外地。
他黯然地问:“这次……就不能不去吗?”
玻璃杯的冰块融化成冰凉的水汽,攀附上掌心,迟意反复摸索着杯子,强调道:“我很重视这次的活动。”
这句话让他败下阵来,他不在强求,反而道:“我陪你去。”
迟意抬眼,淡淡道:“你对你的学生也负责一点,别总是请假,而且我才不要你跟着我,那太奇怪了。我就出个差,周围都是熟悉的同事,能有什么事。”
何云煦心底空落落道:“可是,我们要分开那么久,我很不习惯。”
他一点都不想上班,只想把全部的时间花在她一个人身上,可她现在却要离开他这么久,他怎么能受得了。
迟意低头喝了口饮料,说:“我会一直想你的。”
他张了张唇,最后只能委屈地应承下来:“我知道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索然无味。
*
开车回到家,门刚锁好,何云煦便迫不及待地把人按在门上接吻,迟意抿紧唇,满脸抗拒。
他喉结动了动,“亲都不让亲?”
迟意道:“大中午,不合适。”
“什么合适不合适?”他笑了一下,“那我陪你睡,下午再亲你。”
迟意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扔到沙发上,然后走进卧室,把身上的外服换掉。
何云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跟着人上了床,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迟意眯着眼睛道:“不许闹我。”
“不闹呢,我陪你一起睡。”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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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方便将她抱紧,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迟意没理会他的小动作,舒服地靠在枕头上。
室内的空气不冷不热,光线昏暗,带来昏昏睡意,不一会儿两人就都睡着了。
等睡得迷糊了,何云煦放在她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蹭着她睡衣的衣料,循着滑腻的皮肤,顺着腰钻到她衣服里面。
迟意眉间多了一道浅浅的褶印,他手掌温度滚烫,摸得她皮肤痒痒的,她根本睡不安稳。
她还在缓慢地思考自己要不要醒过来,那只手摸到她的后背,熟练地把她内衣扣子解开。
迟意唰地睁开眼睛,恨恨地咬住牙关。她就说,每次睡醒以后胸都那么疼,罪魁祸首果然在家里。
她把他吸盘似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起身从衣柜里扯了一条领带,然后跪坐在他旁边,研究了一下系法,紧紧地将他手腕缠到一起,很用力地打了一个结。
何云煦早在她起来的时候就醒了,就是脑子还有点懵,他抬着眼皮,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打结,带着惺忪性感的鼻音道:“老婆,你绑我干什么?”
迟意:“闭嘴。”
他“唔”了一声,继续说:“老婆,你领口开了。老婆,你胸好漂亮。老婆,让我吃一口。老婆,现在是不是到下午了,我想和你做。老婆,老婆……”
迟意冷着脸,仔细把自己纽扣整齐扣好,压抑着怒气地听他讲些不着调的话,想把他从床上踹下去,但是他个头太高大,她踹了一下没踹动。
最后,她用一床薄被把他缠起来,又怕他太快挣脱,找了根绳子给他捆上,像推稻草一样把他推到床边上。
她威吓道:“再说话,把你的嘴巴堵上。”
何云煦老实了,低低喘着气,往下面瞅了一眼。被子太紧,箍得他有点疼。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他的错吗?饱暖思□□,更何况她还不好好穿衣服。
迟意把他弄到一边,胸腔里长舒一口气,自己独占了大部分的床铺,背对着他躺下来。
房间里终于重归于安静。
何云煦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在原位等了一会儿,见迟意真不管他了,奋力打了一个滚,滚到她旁边。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迟意没睬他,越理他,他这人越起劲。
何云煦活动了一下身体,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折下身,用气音问:“小壹,我自己解开啦?”
“你不说话,我默认啦。”
他自己把她系得不算紧的被子挣开,然后低头,用嘴把手腕上的领带咬开,酒红色的条纹领带重重叠叠地松下,露出冷白皮肤上深红色的勒痕。
血液流通不顺畅太久,他不得不用力揉了揉手腕。
迟意睁着一双乌丽的眼睛,躲在一边看着他,怕他突然来“报复”她,已经下意识在脑中思索以后要用什么别的办法来困住他。
何云煦不气也不恼,凑过去把被子拉到她身上,仔细帮她盖好。
迟意皱眉:“这你都不生气?”
他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气的。”被她绑了,他开心还来不及。
他脾气好得不行,迟意自己心里反倒过意不去。她坐起来,说:“我看看你的手。”
何云煦配合地把手伸给她,她看了看,蹙起眉,她不太会绑人,怎么看着好像有点严重。
“很疼吗?”
他立刻蹬鼻子上脸,嗓音里一股的委屈劲,“可疼了。不过你吹吹就好了。”
迟意伸手帮他按了按红肿处,然后低下头,不带一丝情绪地吹了吹,她的气息是温柔且冰凉的,像一片冰凉的薄荷叶落在手腕,何云煦脊背绷得死紧,才按耐下把她扑倒的冲动,珍惜眼前温情的一刻。
迟意安抚完他,或者说安抚完自己的良心,便继续躺下,懒洋洋道:“我睡了,下周还忙,你自己玩自己,别打扰我。”
何云煦才不听她的话,一伸胳膊把人捞进自己怀里。
迟意问:“又干什么?”
他垂着脑袋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闭上眼睛说:“小壹,躺在我怀里睡吧。”
迟意说:“我才不想,你也别总是抱我,以后天气越来越热了。”
“真伤心,最近对我这么凶……明明我什么都没干……”
她顿了顿,还真反思了一下最近自己的态度,最后完全拿他没办法一样,问:“你是不是有点过于依赖我了?”
何云煦微怔,伸手捧起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脆弱地开口:“你嫌我烦人?”
他头发没精打采地垂下,逆着光的脸上带着可怜的隐忍。
迟意心烦意乱别开脸:“不是。你想抱就抱吧。”
累不死他!
40. 第 40 章
周二清早,天还未亮,晨露微凉,地平线透出深深浅浅的蓝色。
何云煦开车送迟意去机场。
这个点路上车辆不多,街上路灯仍亮着。
一路上,何云煦事无巨细地叮嘱迟意大大小小的事,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整个人都显出不耐。
“在外面,一定别去人少的地方,去哪儿都得跟着熟悉的同事一起走,听到没?”
“……知道。”
“要是累了,就不要逞强,随便装装小病,回酒店休息,工资也不只有你一个人的份,不用那么负责。”
“嗯嗯。”
“别人给你拿饮料,你也别乱喝,不知道会往里加什么。还有离开过视线的水,也不要喝了,一定要小心。”
迟意听腻了听烦了,急得踹了一下车,“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差。”
他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虽说他知道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事,可是他就是不放心。在他眼里,迟意就跟个瓷娃娃似的,娇弱又易碎,需要用棉花包裹装进盒子才安全。
到了机场,何云煦拎着迟意的行李,将她送到候机室门口。
“就送到这吧。”迟意接过自己的行李说。
“小壹……”何云煦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他实在没做好分别的准备,最后过去俯下身紧紧抱住她,心中万般担忧和不舍。
男人的怀抱格外侵占和灼烈,迟意感觉浑身骨头都被他的手臂勒得生疼,她生疏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当作安慰。然后仰起头费力说话:“好了,你这么大人了……就分开两天。”
“可是、可是……”他越想越觉得难受,总感觉自己在她心里比不过工作。
旁边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频频投来好奇的视线,迟意脸皮薄,一把把人推开,“别抱了,时间快到了,我得赶紧进去。”
何云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她淡色的嘴唇,“平安落地以后,得给我发消息。”
“知道的。”
他又蹲下来,用侧脸和她的小腹贴了一下,最后才说:“那我走了。”
“嗯,你走吧。”
何云煦一步三回头,终于出了机场大门。
迟意见他背影消失,松了一口气,拉着轻便的行李箱进入候机室。
***
候机室内。
迟意一露面,邱奇便立刻迎上来,帮忙拉她的行李箱。
今年一入春,他就转了正,颇受现在领导的赏识,靠着努力和机敏,在公司里也算处处吃得开。
“迟总助,我力气大,我来拎就好。”他露出热情的笑脸。
迟意由着他帮自己拿,视线看向他身后,问道:“卢经理来了吗?”
“来了,卢经理跟我一块到的。”他给她指了个方向,语气活泛,“就在那儿坐着呢。”
迟意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轻轻颔首,然后径直走上去,淡声跟卢文景打了个招呼,不急不躁地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她今天化了点淡妆,微卷的头发刚过肩膀,将漂亮的脖颈修饰得恰当好处,美丽而不显累赘。虽然怀孕,但是除了隆起的腹部,几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一点肉全精打细算地长在孩子身上,整个人散发着平静柔和的气质。
邱奇悄悄拿眼瞧她,秉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心思,默默点评,他的这位前领导,总感觉现在比怀孕前还漂亮,更惹眼。
他转而又忧伤起来,有他们这些下属在一旁伺候着吹捧着,想憔悴也难。
卢文景依旧是那副儒雅随和的模样,脸上带着体贴下属的神情,眼角绽开细纹,笑道:“小迟,早饭有没有吃?”
迟意回应:“没吃。”
卢文景把手上拎着的袋子递过去,“知道你不会吃早饭,顺手给你带了,我记得你爱吃这些。”
袋子里装着一盒热牛奶和两只奶黄包。
迟意顿了一下,道了声谢,接过来。
其实何云煦一早就给她准备了早餐,是她实在没有胃口,一口都吃不下去,最后全剩在碟子里。
他担心她路上会饿,还不由分说往她包里塞了一堆吃的,根本不怕饿。
不过卢文景给的,她不好推拒,低头咬了一口。
邱奇坐在旁边,原本就在暗戳戳地观察他们,见此,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上司给下属带早餐,也许不算什么事。但是上司单独给异性下属带饭,就不能说没有什么了。更别说,迟意还接了,再结合公司里各种风言风语,两人关系实在引人遐想。
他脑中一闪而过醉酒那晚男人英俊的脸庞,他们这非比寻常的关系,那个男人知道吗?那一副好皮相终究比不过近水楼台的诱惑,现下她怀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都有可能说不准。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投机的念头,想得极为入迷。
*
商务舱内。
机舱内的人不算少,卢文景和迟意的座位买在一块儿,邱奇则单独坐在了其他地方。
迟意一坐下就盖上毯子,带好眼罩,熬过起飞时颠簸带来的恶心,她打算好好睡个觉。
卢文景侧头,她大半张脸都被眼罩遮住,只露出精秀气的鼻尖和娇嫩的嘴唇。明明以前就是个又瘦又小的土丫头,才过几年,不起眼的小草就开出了明艳娇嫩的花。
他视线落在她的腹部,眼里闪过厌恶,自己培养的花一声不吭认了别的主人,实在让人恼怒。
他伸出手,很用力地扣住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迟意的指尖瑟缩了一下,想从他手中抽出来,可是他手上劲头极大,她完全无法撼动。
她掀起眼罩,冷冷地抬头看过去,眼神中满着无声的寒意。这里不是公司,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
卢文景不仅握住她的手,还解开了她袖口的珍珠扣,攥紧住她的手腕,反复揉搓她的皮肤,产生不可忽视痛感。
迟意身体微微绷紧,视线紧紧盯着他,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恶心过。
“小迟,我忘性大,你是几月份结婚来着?”他语气关切,神色挑不出一丝错,似乎此刻肆无忌惮骚扰她的人不是他。
她忍气吞声道:“去年十月份。”
“想起来了,跟我家小宝生日是同一个月。生日的时候你没来,小宝还哭了很久。”他声音里多了些不满和责备,“不管多忙,让孩子伤心总是不好的。”
迟意:“以后有机会,我会带礼物去看他的。”
他和气地笑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这么客气干什么,等你的孩子生下来,要是女孩,让他们俩定娃娃亲怎么样?小宝估计会很开心。”
迟意大脑“嗡”了一声,愤怒和恐怖两种情绪像两团不相容的火在胸腔冲撞,眼尾都被烧红了,直直地瞪着他。她早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和疯子,但是每一次,他都能刷新她对他认知的下限。
她那副草木皆兵的害怕神情,完全取悦了他。
卢文景薄薄的唇弯起来,“你怎么这幅表情,我和小宝都会很高兴,你不高兴吗?不过聊这个确实有些早了,看着月份还小,有时候说没就会没的。”
迟意整个人气得直哆嗦,哑声道:“不劳您费心,我和丈夫会自己照顾。”
“听说你爱人是教师?他能满足你的需要吗?”他仔细打量着她,用轻视的语气说,“一个有点强势又受了点伤的漂亮女人,找个窝囊废物的男人不奇怪。不过,我以为你和那些蠢人不一样。”
迟意闭上眼睛,握紧自己的手腕,“卢经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是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卢文景转过身,鼻腔哼了一声。
迟意像溺水的人,虚弱地陷入座椅,将头埋进毯子中。她攥紧发抖的手指,克制着自己的失态,仍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发冷。
*
出了机场,主办方已经派专车在外面等着他们,一接到他们,就带他们去安排的酒店落脚。
上午是会议开幕式的时间,迟意坐在席位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一边在手机上和何云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上午排满了课,只能利用课间时间给她发消息,但是他话密,迟意单手打字,消息回得很慢。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上课了,她还在回前几条消息。
他不陪她说话,她便打开了手机里安装的小游戏,打开消遣时间。
她一心二用,听见上面的人讲到关键处,才抬起头仔细地听讲。
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一直都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件事情,听讲就是听讲,玩游戏就是玩游戏,从不一心二用。
归根结底,她不知不觉受到了何云煦的影响,染上了一些他的坏习性,和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唇畔一弯,微微哂笑。
卢文景拿过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深沉阴寒的视线往她的笑上一扫。
迟意又立刻收起自己的心不在焉,专心听讲。
*
中午有一场两个小时的茶歇会,里面有许多迟意以前在业务上接触过的人,大家都十分热情地相互打着招呼。
他们还都记得迟意,或者说,对于工作能力突出的大美人,想忘都忘不了。
当然,他们也惊讶于迟意已经结婚。
有人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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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以为这世上没有能配得上你的人。”
这当然是在开玩笑,她笑道:“怎么会,我也就是个努力工作的普通人而已。”
又有人拉着她,问她有没有兴趣换家公司。
“华铭虽然算老企业,但是各种制度太老旧,你不如重找个薪资待遇更好的。”
就她的个人能力,随便进其他国内百强企业绰绰有余,有资历,有能力,完全能拿到更好的待遇。但是她一直留在华铭这个公认工作强度大的公司,除了情怀想不到其他理由。
迟意随口道:“好啊,等我辞职了,各位总裁经理可千万要收留我。”
几个人一起随意地说着话,又聊了很长时间。
迟意吃了一点东西,然后走到角落里,查看何云煦嗡嗡给她发的一连串信息。
何云煦:【结束了吗?】
何云煦:【有没有吃午饭?】
迟意很快回了消息。
【吃过了。】
【午饭吃了什么?】
迟意捏了捏自己额头的碎发,心想他怎么什么事情都要问啊,这种也问,她当然会好好吃饭,不过还是说了几道菜。
【中午能回酒店午睡吗?】
可以倒是可以,迟意抬头四处看了看,但是大家都不回去的话,她一个人回去也不太方便。而且中午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充裕。
迟意:【没时间。】
何云煦说:【累了就别勉强,可以装装病。】
迟意无言地笑了一下:【那我干脆当初就别来了,更加省事,你别出馊主意了,不聊了,你好好休息上课。】
人隔这么远呢,只能她说什么是什么,何云煦没办法,只好再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下午的会一直开到了晚上五点,紧接着又有一场晚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钟。
迟意一直跟着卢文景应酬,虽然大部分人都对她多几分照顾,但是也有人就想劝她的酒,美其名曰“偶尔喝酒对身体有益无害”。
这种时候,卢文景都会尽显绅士和上司的风度,替她挡下来。
迟意漠然地在旁边看着,顺便默默记下对方的公司职务以及他的姓名长相。她可不是大度的人。
整个晚上,她一边绞尽脑汁想些场面话,维持着表面的友善关系,一边紧绷着神经,提防着别有用心,
等到结束以后,迟意脑袋都锈住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精力确实不如以前好,以后需要避免再让自己这么累。
酒店内,主办方给每一个受邀人都安排了豪华单间,方便他们休息。
不过迟意无暇享受酒店提供的各种服务,她一进房间,便一刻不停缓地将脚上硬邦邦的棕色皮鞋蹬掉,然后踩着地板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一个澡。
终于有了放松的时间,她打着哈欠躺在床上,很舒服地眯着眼睛,拿脸蹭了蹭被子。
迟意闻到了被子上陌生的消毒气味,脸上的适意的情绪很快消失,心情跌落谷底,后知后觉自己身在异乡,睡在在陌生的床上,周围完全是陌生的环境,也不会有人拥抱她。
不过独自在外,相比之下,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困难。
她盖好被子,打算尽快入睡。
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消息条弹出。
何云煦:【睡了吗?】
迟意从被子里冒出头,慢吞吞地按动键盘。
【睡了。】
对方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迟意只好点了接通。
何云煦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温柔又有磁性。
“这个点还没睡啊?”
迟意捧着手机,昏暗的环境将她整张脸都掩藏住,但是何云煦那边还亮亮堂堂的,一张英俊又年轻的脸,带着暖洋洋的笑容。
“正要睡。”
“哦,那我消息发得不是时候。”他说,“不过,我想听见你的声音,所以才打电话给你。我很想你。”
迟意心窝处发胀发软,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睡觉吧,我不打扰你。”
迟意说:“没关系,你可以多说一点。”
和他聊天,有一种还在家里的感觉。
何云煦低柔地笑了笑,然后说:“那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
迟意把手机搁在枕头边上。
他想了想,然后开口道:“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海的深处,有一座城堡……”
他的嗓音如潮汐一样低缓柔和,带着轻盈如浪花的尾音,仿佛真的将人拉入了海洋里,不断沉入海底,又不断被浪推起,沉沉浮浮。
迟意很安心地抵着枕头入睡。
41. 第 41 章
第二天,迟意一睁眼,下意识拿起手机,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她沉默地把充电线插上,等开机以后,才发现昨晚那通电话打了四个多小时。
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打了这么久,难怪会关机。
她昨天已经相当累了,根本没听他讲几句,也不知道他最后讲到了什么时候。
手机关机后的闹铃没有响,时间稍微有些紧。
迟意很快把这些杂念抛开,给自己换了身衬衫马甲和西装长裤,又精心细致地将头发固定在后面,后面露出漂亮修长的脖颈,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利落一些。
一进餐厅,邱奇便大力地向她挥起手,满脸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也难怪公司里挺多前辈都喜欢他。
迟意打消了想和其他熟人一起拼桌的念头,径直走过去,在邱奇旁边坐下来,笑盈盈道:“抱歉,我来晚了。”
邱奇闻言赶紧道:“不久,我们也就刚到,就刚才还聊总助你什么时候来,卢经理说你要化妆打扮,不用等你,所以我们就先吃了。”
迟意“哦”了一声,“没关系,你们吃你们的就好,以后不用顾及我。”
早餐是自助制,不过她早上一向是没什么胃口,吃得非常少,随便拿了两个块头很小的餐包,顺了一盒牛奶,很简单地解决一顿饭。
早上八点半,他们准时赶到了会场。
会议依旧延续了前一天的主题,迟意原本坐在卢文景旁边,今天被安排到后一排的位置,这令她感到舒服自在很多。
她支着脸,百无聊赖地听着主办方说些没有实质性的慷慨陈词,终于熬到下一议程,不少企业高管被邀请去做有关自己的管理经验和决策方法的分享,其中不乏一些很有名气的大佬。
她低头在笔记本上简单地做了一些记录,偶尔和旁边人讨论了一下。
会议便乏善可陈地被消磨过去。
迟意这两天被按在座位上坐了太久,腰有些疼,中午的茶歇便找借口回了酒店休息,大部分人都表示非常能理解,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回到酒店,她好好睡了一觉。
全部议程结束之后,晚上还有一场闭幕宴。
宴厅内。
相比于前一天,每一个人似乎都更加情深意切,共同感叹行业发展的不易,并相互鼓励,同舟共济,未来会越来越好。
迟意一向讨厌这样的场合,尤其听见有些人一本正经地说些格外离谱的称赞,她在心底总是忍不住笑出来。不过表面上,她还是和大众融洽成一块,附和地点点头,偶尔还能用视线捕捉到一两个会心的人,相视一笑。
任由宴会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耳边渐渐只余下吵闹。室内浓烈香水、花束和烟酒味混杂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往迟意手里也塞了一根烟。
她哭笑不得地接着,在大厅内转了一圈,没找到垃圾桶,便一直拿在手里。她嫌弃空气太浑浊,靠在窗户边上,看着城市繁华的夜景吹风。
城市和高楼之上,人很难感受到春季的到来,但是晚间的风里却带着轻微柔和的花香,冰冰凉凉地扑在脸上,像用一捧清水洗濯脸颊。
迟意的心底原本压着一些烦闷,并没有被这阵晚风吹走,反而被洗涤得更加清透,更加了然,逼迫着她退无可退,不得不面对。
身后是迷乱的宴厅,她低头嗅了嗅手上这支烟的烟草气息,但是当然不能点燃。
旁边有人叫她,她便把崭新的烟留在了窗台上,走过去。
闭幕式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将近十点钟。时间太晚,大家又或多或少喝了点酒,只能回酒店休息,明天早上再各自返程。
邱奇醉醺醺地跟在两人后面,他这些天也真是忙坏了,口袋里沉甸甸地装着百十张名片,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当然,一直跟在领导身边,他也没闲着,没把自己的小心思给忘记,一直暗戳戳地观察着他们的相处细节。
卢文景对迟意,确实有很多照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毋庸置疑。
比如等她吃早饭,再嘘个寒问个暖,还得替人家挡挡酒。
不过勉强说是上司对下属的关心,好像也行。
迟意这边就更奇怪,完全爱答不理,一点讨好谄媚都看不见,他都快分不清谁是下属谁是上司了。他看不明白,索性先放到一边。
他的房间离电梯近,走到门边,正试图在百十张名片中分辨出房卡,隐隐约约听见了卢文景对迟意说了个“来”字。
来什么?来哪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脑子醉成浆糊,一迈步,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半天没有搞清楚这个“来”字是什么意思。
***
迟意跟着卢文景进入他的房间里,他打开了灯,房间一下子雪亮刺眼地亮起来。
她眯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房间,都是一样的陈设,并没有明显的分别,但是空气里弥漫有一股古龙香水的气味,和他办公室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卢文景锁上了门,脸上那副儒雅随和的神情卸下去,显得很冰冷。人已至中年,再怎么保养,脸上都会有皱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很大一片阴影,眼睛沉沉地盯着人,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迟意淡然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时摆弄一下陈设,看起来平静悠然极了。
他坐在沙发上,朝她招了招手,“小迟,你过来。”
迟意将手插在口袋里走过去,在距离两步路的地方站住。
他用指着自己脚边,“坐过来,别这么客气。”
膝盖落在地毯上,她顺从地将头轻靠在他的腿上,这动作已然重复了很多很多次。
卢文景细细地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柔和地问:“乖孩子,为什么最近和我这么疏远?”
他指腹很粗糙,像是透过头发直接触摸到头顶敏感的神经,让人直打冷颤。
迟意安静了一瞬,然后说:“我以为你有了新的玩具。”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关注她,她以为,他已经把她当成一盆植物,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彻底忽视。
直到她结婚、紧接着怀孕,他简直暴怒到令她匪夷所思的地步,开始反复折磨她。
他笑了一下,缓缓说:“那个孩子有点像你,但只是有点像而已,比你乖,但没你漂亮,也没你聪明。”
迟意一声不吭地听着,脸色却渐渐苍白,手指不受控制轻轻抖着。
“这次陪我们的员工,你觉得怎么样?”他用话起家常的语气问她。
迟意动着嘴唇,“不怎么样。”
“我倒是觉得他不错,没什么能力,但是有野心,很适合做狗,就是他总是看着你,看着你……让我有种将他眼珠扣出来的冲动。”
“公司不是你的游乐场。”她试图抬头,然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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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的手重新按下去。
“听话点,我们认识十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他挪动手指摩挲着她的耳朵,“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抚摸的习惯,也完全影响到了她,她经常下意识这样摸着何云煦,但是他显然很喜欢,并没有感觉到其中的含义。
“我把你当女儿、学生,给你比我亲生孩子还要特别的疼爱,保护你,从来不强迫你,不忍心苛责你。我尽我所能地宠爱你,你最后却这样回报我,实在令人心寒。”他叹气。
没有第三者,他最喜欢向她肆无忌惮地袒露自己的心绪。
而且不用有任何顾忌,因为他们是共犯的关系。
迟意低下眉,语气平平:“我也有自己的人生。”
“那倒未必。”他说,“之前跟你说的,做我的情人,你考虑怎么样——你不该再继续浪费自己的美貌和年华了。”
“当然没可能。”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用黑色皮鞋的尖头点了点她的隆起的小腹,自语般询问:“对了,现在几个月了?”
迟意凝视他,咬字格外得重,“不可能。”
他给了她一巴掌。
瓷白的皮肤上很快浮起一片红肿,迟意冷冷淡淡地抬眼。
他狠狠骂道:“不要脸的婊.子,又不是处.女,还守起贞洁,跟我装什么清纯?要不是我,你早被卖去山沟里被//无数遍!”
他一看她那双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气得两眼发红,额头青筋暴起,他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抬脚便要往她身上踹。
迟意早有预感一样,提前躲开了。
她站起来,低下头,伸手轻轻理了理裤子上的褶皱,慢慢开口:“卢文景,你怎么样才能放我呢?”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薄薄的嘴唇讥讽地掀起:“放过?不,我永远会盯住你,控制你,我会毁掉你挑的那个男人,然后把你摆在我家里,让你做我孩子们的继母,再生一两个我们的孩子。至于你现在肚子里的杂种,你乖乖顺从我,我或许会留下他。”
迟意结婚那段时间,他偏偏在国外出差,等回国以后,也被各种事情绊住脚,他有一种预感,他不能再放纵她,否则她将永远属于别人。
迟意很随便地说:“你不知道,我傍上了一位小少爷,他很喜欢我。”
“是吗?”他并不担忧,信步靠近她,“如果是这样,我会有兴趣让他把你换给我。呵呵,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维护你吧?今天过去,你以为他会嫌恶你,还是会维护你——就为了你这么个女人?”
“你太自负了。”她轻轻叹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
卢文景微笑,“你会用那个?你连刀鞘都打不开,你会先把自己弄伤。”
迟意:“如果我在这里出事的话,你逃不掉的。”
他若无其事、或者说根本没想过她会动手,“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以前也这么天真吗?我会奸//尸。到时候法医会仔仔细细地检查你的身体,并拍下照片,甚至发到媒体上,他们总会发现你是自戕,而我是清白的。不过,你一点都不舍得肚子里的胎儿吗?”
迟意慢慢被逼到了窗户边,她那双并不显柔弱的眼睛含着水润的红,整个人却有种超脱感,像是旁观者在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一字一顿说:“你真是一个疯子。可我现在也没那么正常了。”
42. 第 42 章
Z市。
何云煦独守空房一天后,自己在家连饭都懒得做。正巧何元卓刚从国外回来,要在z市小住一段时间,他便欣然赶往蹭吃蹭喝,顺便消磨一下寂寞的时间。
餐桌上,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何元卓开口问:“听说你投了k客的项目,你打算在这方面发展吗?”
何云煦用勺子撇出蛤蜊汤里的浮油,语气闲闲道:“我很看好他的前景,趁着这个风口捞一笔,至于发展,暂时还没有想法。”
“你只想做投资人吗?”何元卓问,“你上学的时候不是制作了几款游戏,在网上收获了很多忠诚粉丝,为什么不拿出来再改改,注册一家自己的公司?”
何云煦捏着汤勺的手一顿,紧接着烦恼道:“但是那几款都太小众了,市面上几乎找不到类似的游戏,就算完善起来,受众也有限。”
“我认为如果是你,能够解决好这个办法,为什么不去试一试?”何元卓鼓励道,“只是利用空闲时间,招募几个技术,不会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
“但是……”他依旧迟疑,“宝宝马上要出生了,我得照顾好小壹和孩子。”
“但是显而易见,小意也要发展自己的事业。如果你成功了,他们都会为你骄傲。”
何云煦想到以后迟意会对他刮目相看,毫不吝啬地称赞他,可耻地心动,他翘起唇角:“我会尝试一下。”
“为什么只是尝试?既然要做,只是试试又有什么意思?”何元卓说,“你只敢尝试,是因为害怕拼尽全力也会失败?还是害怕最后结果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然不是。”何云煦立刻反驳,停顿了一下,接着挑衅地看着他,“如果我认真起来,我会做得比你更好,哥你会害怕吗?”
何元卓回答得也很果决:“不,我会全力支持你,并真心为你骄傲。”
何云煦那双明亮的眼眸弯起,他笑了一下,“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
“不聊这些事了。”难得的闲暇时刻,何元卓也不想只和他谈工作,“你和小意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戳到了何云煦近来的心事。
他神色中含着几分抱怨,语气微恼道:“她现在忙得不着家,好像工作比我还重要一样!”
何元卓稀奇地看见他烦恼的表情,试着说:“有些人事业心就是强一点,这倒无可厚非。”
“我以前和她聊过,想劝她换一份清闲工作,可是她却只是敷衍我。”
“她这么辛苦都没想着离职,肯定有留下的原因。”
何云煦任性道:“可我不喜欢!”
何元卓乐了一下,他沉吟,为他出谋划策说:“那试着再和她好好谈一次呢?毕竟婚姻不止彼此尊重,还有相互妥协。假如你觉得这件事对你非常重要,那就一步不退。”
何云煦觉得大哥根本不懂他的感情。
他一看见迟意就心软,她再稍微哄他几句,他就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成那个样子!
何云煦随口岔开了这个话题。
两个人继续吃饭。
桌边的手机震动起来,他顺手抄起来,放在耳边,随意道:“你好?”
几秒钟之后,他的脸色唰得变的惨白,整个人失控地站起来,仓促间带起面前的桌布,半张桌子的瓷器掉落到地上,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声。
何元卓皱紧眉,意识到出了事情,等他挂掉电话才问:“怎么回事?”
何云煦豁然转头看向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带着压抑的颤动,“小壹出事了。”
*
陈槐为了谈一桩生意,恰巧在迟意所在的K市出差。
彼时,他刚刚泡完温泉,喝了一点红酒,正要享受一场奢侈美好的深度睡眠,何云煦一个电话将他从幻想拉回到现实。
“……”陈槐满脸暴躁地盯着手机屏幕,心说他要是没有急事,他非得找机会好好抽他一顿。
“槐哥……”
只这一个开头,他立马警惕起来,心里暗道不好,这下这个觉是真睡不成了。
何云煦艰难地强迫自己在电话里把事情讲清楚。
陈槐的酒已经全醒了,背后冷汗都出来,他从柜子里扯出衬衫便往身上套,连着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种事?”
何云煦头像被敲一记闷棍顿顿的疼,他眼神空茫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还在路上。”
“好。”陈槐打断他的话,“你来之前,一切交给我。”
越野车在高速速上路上呼啸奔腾。
何云煦看着熄灭的屏幕,不动。
何元卓还算镇定,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慰道:“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吗?
他靠在座椅上,猛闭上眼睛,伸手按了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血液汩汩冲上大脑,声响无比聒噪。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凌晨。
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但是医院是灯火通明的,救护车进进出出,消毒味的气息格外浓烈明显,医院亮着的灯仿佛是宁静夜晚裂开的伤口,缓缓地流着血。
陈槐靠在抢救室的墙边,熬了大半夜,眼底都有血丝,见到他们来,他挺直了腰,走过去。
何云煦在路上和他同步过消息,但此刻还是紧张地问:“现在人怎么样?”
陈槐简明地讲情况:“还在急救,不过虽然是三楼摔下来,但是正好摔在楼下新蓄满水的泳池,再加上落水姿势有缓和冲击力,情况还算乐观。”
他心口的疼缓了缓,随后问:“孩子呢?”
陈槐默了一下道:“不好说。”
何云煦眼前一黑一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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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踉跄两步,喘息急促地靠在墙上,盯紧急救室亮起来的红灯。
何元卓抓着陈槐问:“警察怎么说?”
陈槐看了一眼何云煦,然后才对他说:“警方已经介入调查,目前已经确认事发地点是在她上司的酒店房间,这个人你们知道的,华铭汽业董事长王成安的舅舅。”
……
半小时以后,护士推着铁架床从急救室疾步出来。输液袋随着移动输液架的推动不断摇晃,病床上的人身上连着氧气罩和镇痛泵,很快被送进了病房,一群护士围着床上的人安插仪器。
急救大夫说明现在的情况:“病人头部在摔落时受到较重的冲击,目前初步诊断是头部受到撞击造成颅内轻微出血以及视神经损伤,手腕处也有较严重的挫伤。另外比较危险的是病人处于妊娠期,已经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只能采取一些保守治疗的办法。”
何云煦抬头问:“如果不考虑这个孩子,病人的情况是不是会好些?”
医生诧异地看着他,点头道:“当然,情况会好很多,只是虽然保胎成功率不高,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会拼命保下孩子,尤其是孕妇本人。”
何元卓和陈槐也纷纷侧目。
何云煦不说话了,他头刺痛得厉害。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迟意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尤其是现在还有一线希望的情况下,他也做不到冷漠无情地放弃掉。但他同样知道,考虑到孩儿的情况下选择治疗方案,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和难处理。
医生看着他,解释道:“先不提孩子能不能被保下来,不管怎么说,也得等病人醒过来听听她的意见。”
何元卓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听医生的。”
何云煦默不吭声,他透过门隙和白褂看见床上那个单薄的人,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脸上带着呼吸罩,纤薄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虚弱地搭在身侧,一动不动,了无生息。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和他通过电话,一切如往常。
一直等到医生都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声音,他才眨眨干涩的眼睛,对何元卓和陈槐说:“哥,你们先回去去休息,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
已经是凌晨,夜色深浓,灯光的亮全在困倦的视野里朦胧扭曲。他们也熬了大半宿,在医院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准备找地方暂时休息。想再劝一劝何云煦,见他的神情,便默默地给他留下单独的空间。
单人病房内,很快只剩何云煦一个人。
昏暗的空间里,他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的坐下,盯着监护仪上极不稳定的曲线,静默良久。
他指尖忽然一动,站起来俯身,手指卷起她身上的病服,动作极其缓慢,像对待一触即碎的珍宝,一寸寸检查她皮肤上肉眼可见的伤势,将人精密地从头看到脚。
做完这一切,他靠回到椅子上,下颚收紧,神情冷峻。
43. 第 43 章
距离出事当晚,又过了三天。
由于K市的医疗条件有限,在确认病人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迟意被紧急送回到Z市进行救治。
此时,在Z市顶级私立医院内,一群来自国内外医学各个领域最尖端的专家学者围着病床中央的病人,讨论着最终的治疗方案。
病人三天前从高处坠落后,立即被送去当地第一医院进行救治,然而二十四小时内,病人情况并未得到迟缓,反而陷入深度休克,初步诊断是脑部受到撞击造成的后遗症,具体缘由当地医院没人说得清。
随后病人立刻被转送到国内最好的医院,然而两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一个人敢给出确切的诊断方案。
若是一般的病人倒也有许多方案可以试试,偏偏处于妊娠期,来头也不一般,医生全都不敢轻举妄动,怕用错药用错方法弄出三长两短。
讨论以后,依旧给出的保守方案,使用镇痛泵和□□类药物,然后观察和等待病情变化。
备受煎熬了几日,何云煦这几日周身气压达到了冰点,眉间褶起从未松开,淡色的唇总紧抿着,眼神看谁都带上几分审视和锐利。
听到医生讨论的结果,他牙关扣紧,显然对他们给出的结果很不满意。但是他也知道,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治疗。
他这几天一次都没有去过学校,索性直接请了长假,于他而言,工作只是生活的调剂,好让他无聊的生活多一些简单的关卡,搁置就搁置了。他付三倍的课时费,找了老师帮忙上课,也算是给他的学生一个交代。
现在他人不是在病房,便是在警察局。
事发当晚,卢文景便作为重大嫌疑人被当地警察局拘留审查。
然而三天过去了,整件事情却丝毫没有进展。
……
审讯室内。
卢文景坐在冰凉的审讯椅上,他被关着审讯了三天,头发乱了,身上的衣服也皱着,眼角的细纹明显,不像以往那样装扮讲究。但是他姿态自如地倚在审讯椅中,脸上带着不慌不忙的神色。
“我和小迟确实认识了很久,但是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原本是偏远地方的贫困生,而我只是她的资助人。”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和她在一个城市,便和她见了一次,她是个很乖很招人喜欢的学生,又孤苦无依,我就经常请她来我家里做客。她毕业以后,恰好华铭在招实习生,便让她来公司试试。”
“小邱说我对她很照顾?那是当然啦,我看着她一步步成长,从一个小实习生走到现在的位置,她简直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至于公司的传言,那种当然是子虚乌有,对于有潜力的员工,我一向多加照顾。”
问询的警官翻着笔录继续问:“那么事发当晚的情形,请你再复述一遍。”
卢文景闲适地眯了眯眼睛,往审讯室内的监控扫了一眼。
“当天我们从晚宴上回来之后,我还想给小迟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便让她来了我的房间。聊完事情后,我又关心了几句她生活上的事情。你们应该调查过了,她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障碍,大概率是她原生家庭造成的。这还是她大学那会儿,我带她去医院看的。”
“只是等我问完以后,她情绪突然变得特别激动。我以前也是一直期盼她能成家立业,早点走上人生正轨。可是谁知道,她过得其实并不幸福。她对我说,她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她还说,她每天都想打掉肚里的孩子。我试图劝她,谁知道她突然掏出了一把刀想往自己肚子上插,我一看这事情怎么得了,便上去夺她的刀,她像是被惊到一般,用刀划破了我的手臂。”
讲到这里,他脸上多了几分悲恸。
“血一流下来,她的情绪便崩溃了,正巧房间的窗户白天开着通风,她头也不回就往下跳。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报了警,还打了急救电话。”
审讯警官又详详细细询问过程,反复和两天前记的笔录进行对比。
一丝破绽都找不到。
监控另一侧,何云煦神情可怖地盯着显示屏,似乎下一秒都会冲进审讯室,将人千刀万剐。
事实上,他心中确实这么想,浑身血一股一股往头脑里涌上去,滚烫翻涌,几乎烧得他失去理智,他的内心第一次对某个人抱有强烈的憎恶,这份恨意像烈火一样在内心熊熊燃烧,几乎焚烧一切。
主动跳下去,怎么可能?
他柔软可爱的妻子,有多珍视腹中的胎儿,他再清楚不过了。一定是眼前这个人用卑鄙的手段逼迫她,使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陪同的刑警队长指着上面的人道:“正常人三天不允许睡觉,思维都会变得混乱迟钝,证词也会出现偏差,然而他仍然不出一点差错,这点其实很奇怪,要么他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反侦查能力很强。”
何云煦冷笑了一下,“显然,他是第二者。”
“目前还不能下这种定论,必须要拿出来确切的证据。”警官看向他,“受害者的病例档案已经调下来了,你要去看看吗?”
“看,为什么不看。”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走出监控室。
*
办公室内,警员将一份厚厚档案递给何云煦。
这份档案囊括了迟意从小到大每一次在医院的就诊记录。
何云煦快速却又细致地扫过每一页,直到时间来到了九年前,这一年迟意被精神科医院诊断出严重的心理障碍和躯体化症状,他视线长长久久地落在诊断结果上。
他指尖用力地点在纸面,抬头对警官说:“就算病情是真的,这也不能代表卢文景口中都是真话,也不能代表是她是失控自己跳下去。”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咬肌猛然用力,牙关咯噔一声扣紧,用尽全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发抖。
确实,病情代表不了什么。但确切无疑的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迟意都对他有所隐瞒。明明结婚那么久,她却只字未提她的病情。
再往档案后面,是她密密麻麻的就诊记录,那段时间,她每周都按时去心理医生那边就诊,拿了很多抗抑郁和镇静的药物。这段病历很长,长达八年之久。
直到一年以前,她不知想通了什么,情况突然好转,停止了每周一次的心理面诊和一直按时服用的药物。
时间距离他们的相识很近,再然后,就是最近,她再次找医生给她开了抗抑郁药物。
而这次,迟意依旧是瞒着他看的医生。
警员说:“我们去拜访了这位医生,他告诉我们,这次他们只是很匆忙地见了一面,您妻子的状态很差,让他很担心。他还提醒她,如果不是非吃不可,尽量不要用药。
“如果您妻子在近期抑郁加重的,是完全有可能做出轻生的念头。而且我们侦查了现场,现场并没有发现挣扎过的痕迹,她很大可能主动跳下去,就算是被逼迫,也有防卫过当的嫌疑。现在目前种种情况都对你们很不利,而且按照惯例,今天我就要释放嫌疑人。”
何云煦听着警员的话,手指轻轻摸着档案顺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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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面,耳边的声音却飘忽不定、越来越远,他的视线很沉很沉地落在窗外,出着神。
春天早已到来,树干上满是一片片含着阳光的嫩叶,有灵巧的鸟扇动翅膀,从树梢上往房檐上飞去。
原本他们很幸福,并且将一直幸福下去。但在这个明媚且残酷春天里,一切都变了,并且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过去。
……
何云煦前脚刚离开警局,后脚就接到了何元卓的电话。
何元卓一向稳重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
“今天情况怎么样?有突破吗?”
何云煦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没有。”
何元卓沉默了一下,“小意婚前没有告知你,这属于隐瞒病史。”
他语气不带感情,只是讲明一个事实。
何云煦不说话,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过了一会儿,他哑声开口:“现在这个地步,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何元卓也不说话,弟弟到底是大人,就算是兄弟之间也要有分寸感。他只是把该说的说了,剩下的抉择要看他自己。况且现在两人毕竟有了孩子,他也没有无情到那个地步。
他说起正事:“卢文景这个人,你用不着过于担心。他背后靠山是他姐夫王成安,只要对方松手,他就是待宰的羔羊,任由摆布。而且凡是人——尤其是这种小门户惯养出来的大少爷,在高位站久了,便不可能没有一丝污点。哪怕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我们也有千万种方式打击他。”
何云煦眼神动了一下,终于看头看向他,他轻柔开口:“哥,我要他生不如死。”
*
何云煦照例去病房看望迟意,她一天有二十小时都在输液,白皙柔嫩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穿刺过的地方留下大片淤青。
她面容苍白,双目紧闭,脸上并没有痛苦的神情,像是堕入了很深沉很安静的梦境,那里是一处安静又柔和的净土。
何云煦默不作声地站在床边上,长久凝望着她的脸,眼神既哀伤又幽沉。
无数遍在心里质问她。
为什么要隐瞒他呢?
如果提前告诉她在经受的事情,他绝对会守护好她,她也不会因此昏迷不醒。
是还不够信任他吗?
为什么?不是说爱着他吗?
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都交付给他?
是还不够爱他吗?
脑海中被各种猜疑和想法塞满,胸腔里叫嚣着毁灭欲。后悔自己太听从她,太信任她。他紧紧揪住心脏处的衣物,好像借此能缓解疼痛。
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他还不够了解她,甚至不如她的同事了解她的一切。
他想要她,一分一秒都不再和他分开,一时一刻不离开他的视线,心里眼里全装着他一个人,这是多么简单的愿望。
她一个人无法应付危险的世界,那永远蜷缩在他的胸膛里就好了,心甘情愿待在家里、一步都不走出去就好了,永远依靠他、靠着他呼吸和行走就好了。
医生说想要好好留下孩子,可能要一直打针直到生下来。那就一直打针吧,为了他,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哪怕吃苦受疼,她也会愿意的吧。
何云煦心里充满了惘然的迷惑,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起抖,眼尾微微发红。
为什么会一直昏迷?
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
病床上的人依旧躺着,无法给他半分回应。
何云煦终于像是无法忍受一般离开了病房。
44. 第 44 章
第四天,卢文景已经因证据不足拘留期满而被警局释放,迟意还没有醒的迹象。
何云煦去拜访了迟意的心理医生。
根据档案,当初迟意面诊的第一个医生并不是他,而是一位更年长的医生。后来,那位医生面临退休,就把迟意转介绍给他。她也是他接待的第一个病人,两人维持着一段相当长时间的联系。
第四医院的病人并不算多,从车上下来,抬眼看了一眼高高的建筑,迈步走进去。
走进会诊室,医生已经等在里面,一个约摸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男人,穿着白大褂,五官端端正正,看起来很让人亲近。
何云煦凝眸打量他一眼,才伸出手,“宋医生,抱歉占用您工作时间。”
“不用客气,坐那边就好。”宋飞章和他浅握了一下手,招待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姿态谦和地为他倒茶,“水果茶,你要尝尝味道吗?”
何云煦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却只是把杯子放在手边,并没有喝。
宋飞章正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开口道:“我记得那天她过来时,我也是用同样的茶招待她,她喝了很多。”
他闻言微怔,看了一眼很像果汁的茶水,端起来尝了一口。
茶水沁凉,口感柔滑,带着酸酸甜甜的果味,确实是迟意会喜欢的味道。
宋飞章说:“出了这种事情,我也非常吃惊,你既然是小意的丈夫,那么想知道些什么,我都会尽量告诉你。只不过她的防备心很强,我知道的事情也有限。”
何云煦:“宋医生,那我也不绕弯子,我想知道她心理问题的诱因到底是什么?”
档案上的内容终究不够详细,他必须亲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飞章露出回忆的表情,而后缓缓开口:“她是一位习惯性压抑自己情绪的病人,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利用咨询的时间向我倾诉自己的心情,我也只是根据她的躯体症状去开药,但是偶尔,她也会告诉我一些事情。她好像犯下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直到现在也无法走出那份愧疚和罪孽——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头绪?”
何云煦面不改色:“当然不知道。”迟意很少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事情,但是在他承认自己对她一无所知之后,内心还是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挫败。
宋飞章看着茶几上摆着的茶水,像讲述故事那样开口,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也只知道那件事和她的家人有关,而且另一位当事人很可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可能是兄弟姐妹,也可能是青梅竹马。听说她刚来就医的时候,经常冒出轻生的念头,但是她的精神很顽强,虽然不愿意提及自己的事情,但是十分配合治疗。她每个月都会定期看医生,如此反复坚持了八年。最后一年里,我知道自己对她的帮助已经微乎其微,想要彻底走出去,必须要靠她自己。好在她最后好像找到了办法。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医生。’两年前的最后一次面诊,她这样对我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没有收到她的信息,以为她终于好了起来,但是一个月前……”
正午时刻,非工作时间的医院走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
迟意急匆匆地进入了会诊室。
宋飞章早早等在那儿,笑着对她说:“迟意,下回能找个正常时间过来不?”
迟意轻轻叹气:“抱歉,在这个点打扰你,只是家里有人像小婴儿一样黏着我,脱不开身,只能这个点过来。”
宋飞章闻言好奇道:“你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你来这儿?”他知道她已经成家了,只是故意躲着伴侣,实在不算正常。
迟意注意着时间,心不在焉道:“他没必要知道,我自己有分寸。”
“你也许该告诉他,隐瞒是一件消极的事情。”他关切地说,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她,“你之前和我说,你要去做一件能够彻底拯救自己的事情,事情还顺利吗?”
迟意沉默片刻喃喃道:“这件事我肯定做错了,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停下来。说实话,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个过来,我有时觉得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有时候又觉得后悔,这让我很痛苦……”
宋飞章道:“那时候我看见了你眼底的疯狂,就知道肯定会出事。但现在情况并不会更糟,至少与人命无关,对吗?”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甚至开起了玩笑。
迟意则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你的意思是……”他吃惊。
“并不是。”迟意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我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怀孕时正常的生理反应,但是最近越来越严重,我很担心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
宋飞章吃惊道:“怀孕时期激素变化情绪敏感确实会导致心理问题加重,而我对你的建议一直是向亲人朋友寻求帮助,你需要他们。”
迟意:“不,他们已经足够关心我了。”
“好吧,等会我给你开药,但是并不建议你服用。”他说,“我还是认为你需要放松,换一个环境或者换一份工作,都会对你现在的情况有很大帮助。”
何云煦耐心地听着,神情专注,偶尔还会详细询问具体的情况。
宋飞章讲完之后,何云煦问他:“她以前和你提及过工作上的事情吗?”
宋飞章说:“我知道她很忙碌,为了工作,她向我调整过很多次预约的时间。说实话,我很敬佩她在生病的情况下还能承担如此高强度工作,我曾经问过她坚持的动力,她说她喜欢忙碌的感觉。”
“……没有特别提过什么人吗?”
宋飞章苦笑:“在自己的私事上,她一直小心又谨慎。”
何云煦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高兴,就连认识七八年的心理医生都无法了解她。
他起身,挺拔颀长的身姿带起周遭浮动着的渺小灰白的尘埃,他客气地说:“今天麻烦你了。”
“没有麻烦,我也希望自己能帮到她。”宋飞章知道他来头不小,院长亲自让他接待,跟着起身一直将人送到了医院门口。
*
病房内有仪器运作的轻响声,何云煦坐在病房靠窗的桌子上办公,纯白的纱窗透进浅色的光,打在他身上,让给他蒙上一层纱,立体的五官像精雕细刻的石膏像,沉默,肃穆。
窗户外面,医院庭院内的晚樱开得极为热烈,繁花似海,飘出缕缕淡雅的香气。
何云煦心头一片空茫,无心观赏春天。他忽然明白了迟意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想要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让自己忙碌起来确实是一件有效的方法。
医生说,是因为头部受到冲击最严重,神经受到损伤,具体症状暂时还无法下定论。
虽然在工作,但是迟意离他太近,他仍然控制不住时不时将视线挪向她。他执拗地想,一定要第一时间发现她醒过来。
这样想着,病床上的人忽然从唇间发出一声呻吟声,整个人格外痛苦似的。
何云煦眼睛蓦地睁大,然后唰地站起来,按下了房间内的呼叫按钮,大步走过去。
“好痛……”
床上清瘦的人轻轻喊道。
何云煦按开了止痛泵,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制止着她在被子上胡乱抓着的手。她的手背上还留着滞留针,有些地方浮起青紫的淤青,实在不能再可怜。
迟意试图坐起来,但是何云煦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这个危险的动作。
“小壹……”
她用力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不开灯?”
何云煦心头剧烈一跳,不过医生曾经提到过她可能会产生短期失明的症状,会随着神经修复而慢慢恢复,这情况尚在他心理准备之内,于是他耐心地轻哄:“你受了很重的伤,短期内可能会看不见,但是以后会好起来的,我已经叫了医生来,别害怕。”
“唔……”她作出思索的神情,然后小心翼翼问,“谢谢你关心我——你是谁呀?”
何云煦顿时头晕目眩,他冲出病房外大喊着催促医生赶紧过来。
……
经过精密的检查之后,迟意身上用来被维持基本生理机能的仪器被撤了下来。
几位医生在一起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位冲他点点头,有些欣慰地说:“目前情况还不错,比预想的好一些。”
何云煦不可置信地指着床上露出罕见的孩子般神色的迟意,大声道:“你跟我说现在她的情况很好?!她现在又瞎又傻!”
在一旁乖乖听医生讲话的迟意循着声音看过去,不满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话,我只是失忆了,哪里傻啦?”
何云煦吞声,和医生到走廊内继续说。
“……人已经醒过来了,病情有好转的迹象,失忆这件事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应该很快会慢慢恢复的,现在关键还是她身体虚弱和孩子的问题,要从长考虑了。”
还有医生提醒他:“要照顾好病人的情绪,像刚才那样是万万不可以的,万一刺激到她,病情加重就不好了。”
何云煦用力揉了揉眉心,像是要揉开眉间积攒的忧虑和疲色,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原本还想询问她那日的具体情况,可现在她却失忆了。
重回到病房里,迟意正在用她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东张西望,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寻觅一丝光亮。
听见动静,她镇定地开口:“我知道这里是医院,我叫迟意,你是谁?”
“我……”他看着她,轻轻叹息,“我是你的伴侣。”
“我结婚了?”她语气吃惊。
看来她虽然失忆了,但是脑子里还记着不少东西。
“嗯,我们结婚了。”何云煦在她身边坐下,手掌按在她小腹处,“我们还有孩子。”
“……”迟意面露震惊,“等等,我理一理,我们结婚了,我怀孕了,那这是不是代表……我喜欢你?”
何云煦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容,语气温暖地开口:“对,你喜欢我!”
迟意仰头问:“那你喜欢我吗?”
“嗯,不止,我非常非常爱你。”他轻轻摸着她的脸,突然觉得目前的情况没有这么糟糕,她一如既往那么可爱,哪怕失忆了,但是迟意仍然是迟意,就是性格上确实变得有些怪怪的……
迟意躺在床上喊道:“我身上好痛,我怎么会成现在这样?”
何云煦动作微顿,避重就轻说:“你从楼上摔下来,掉进泳池里,昏迷了四天,止痛泵已经开了,等会儿药效上来就不会疼了。”
“是吗?”她眼睛开始湿润,难以忍受一般开口,“我感觉我全身每一处都很痛,头疼,肚子疼,手疼,后背疼,真的好疼。”
大概知道喊痛也没有任何用处,她开始为自己转移注意力,“我怎么会从楼上掉下来?”
“嗯……”何云煦只好把坏人的话搬出来,“有一个人说,你自己跳下去的——因为你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迟意说:“我有爱人有孩子,怎么会轻生?”
他轻笑:“我也这么觉得。”他问她:“你现在脑子里记得多少东西?”
迟意开始思考,然后回答:“很多,比太阳东升西落,母鸡会生蛋公鸡会打鸣……我觉得我现在有二十多岁,有孩子的话可能还会再大点。”
何云煦听她缺失逻辑的话忍俊不禁,他道:“你现在快要28周岁了。”
“那你呢?”他是她第一个遇见的人,又是她的丈夫,她对他颇有好感,而且格外信赖。
“我?我26岁。”他低声说,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起年龄,难道失忆的人会比较在意这个?
“哦,你比我小两岁!”她的算术水平并没有因为失忆下降,“让我摸摸你的脸。”
何云煦把脸凑到她手边,她试图抬起手,但是太痛了,她又放弃了,继续把手搭在肚子上。
她问:“我现在肚子很痛,小宝宝没事吗?”
“嗯,孩子会没事的,你现在就在输抑制宫缩的药。”
“好吧。”她似乎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一并失去了烦恼,神情很开朗乐观,“我正好想有一个孩子陪我玩。”
何云煦失笑:“我感觉我现在就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说到这里,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意识到,丧失一切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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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阅历的人,不正如婴儿一样纯白无暇、不染尘埃吗?
他眉间一松,温柔问道:“想不想吃点东西?”
迟意“嗯”了一声,又委屈地说:“嘴巴里面苦苦的,胃里面也很痛。”
何云煦又温声安抚了她一阵儿,她现在这个脆弱的样子,让他的心塌软下来一块。
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觉得,不管她在瞒什么、躲藏什么,只要他们还相爱,这就够了。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过了一会儿,定的午饭也被端了进来。
何云煦将床调起来,坐在椅子上,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
她许久没有吃过东西,这几天一直输的营养液,所以为她准备好的饭也都是格外清淡软和的。被煮得膨胀软烂的米粒和山药泥里散落着素色的百合花瓣,散发着清甜的气味。
她尝了几口,高兴地抬头说:“这个真好吃。”
“嗯,你以前也喜欢吃。”
“哦。”她胃口小,喝了一碗粥就饱了。
一顿饭,她吃得很少。何云煦并不挑剔,将她大部分都没动一下的饭都吃掉。
迟意忍着身上的痛,抓住他的手问:“我的爸爸妈妈呢?”
何云煦微愣,脑中电光火石,然后他说:“这我不太清楚,你想见他们吗?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实际上,迟意几乎没怎么跟他提起过她的父母,他只知道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但是女儿受伤住院想见他们一面的话,应该也没问题吧。
迟意发着呆,然后用力摇摇头,“算了,他们来了的话,除了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也是。”何云煦轻轻说。
“那我们聊天,好吗?”她说。
“当然,你想知道点什么?”
“就聊我们如何相爱的吧。”
她似乎对这件事情颇为好奇,满脸好奇的神色。
何云煦想了想,清清嗓,然后开口讲述,他们如何如何相遇,又是如何如何约会,最后怎么样在一起的。
他讲着讲着,也有些恍然,他们已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
迟意像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何云煦心头一紧,弯下腰仔细地摸她的心率和脉搏,确定她没事以后,才跌回到椅子中。
睡过去了。
*
自从迟意醒过来,何云煦每天待在病房里的时间更久,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她。而现在的她也极为需要他的陪伴,如果她醒来以后找不到他,人就极为慌张。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看不见,依赖他也是难免的事情。
何云煦不想太多人打扰她休息,只把她受伤的事情告诉几个亲近的人。然而送过来的鲜花和水果,还是将病房环绕起来,整个房间都充盈着甜美的花香和果香。
只不过迟意大部分时间仍然在昏睡,有时候醒过来,也只是吃点东西,再拉着何云煦聊天,问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何云煦坐在床边上,仔细地用一把削皮刀削苹果,听失忆成小话痨的迟意讲话。红润芬芳的果皮一圈一圈从指尖滑落,间距齐整,技巧精湛。
迟意眯着眼睛,循着他的声音贴进他的方向,天马行空问:“你喜欢养宠物吗?更喜欢小猫还是小狗?”
“都挺喜欢的。”
“我也是。”她甜甜地笑了起来,“那你喜欢山还是海。”
“……我都喜欢。”这怎么能放一起挑选,何云煦难以招架地想,总感觉丧失记忆的她连性格都发生了细微变化。
“我更喜欢海哦,我家在深山里面,我想我以后一定要去看一次海。不过——我会不会已经看过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二十八岁。
“嗯,我们现在就离海很近,等你好一些,我可以带你去海边散心。”他有问必答地回复。
“那太好了。”她按住自己的胸膛舒了一口气,“不过等我身体好了,说不定已经恢复记忆,也一并想起了海。”
“说不定。不过,你怎么知道你的家在山里?”何云煦那双橘棕色的眼睛里沉着一片羽毛似的阴影,他将苹果块放进她嘴里,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迟意也呆住,一边吃苹果一边回忆:“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了……?”
他心跳陡然加速,问:“你记起关于自己的事情吗?”
“嗯,我记得家里养了一只狗,每天放学回家,它都会跑出院子接我。我还记得以前喜欢和朋友一起到小溪边玩,然后脱掉衣服进水里面游泳。”
似乎想起了开心的事情,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不知牵扯到哪里疼,她的脸又皱起来,捂住头小声呻.吟。
“还有其他的吗?”他问,“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有点乱,想不起来,头痛。”她用力按自己的太阳穴。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要用力想,以后都会想起来的。”何云煦抬手去握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虽然医生说她很快会恢复,但是他还是很担心,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迟意吃了两小块苹果,把头痛的事情给忘了,还想吃,何云煦没给她,她现在不宜多吃水果。她又把刚才的话题捡回来,无聊地问他:“你最喜欢苹果还是香蕉?”
又来了,他耐心地回答:“我都喜欢。”
“你怎么什么都喜欢啊?”
她有点不高兴,大概是觉得他在敷衍她。
何云煦感觉有些冤枉,饶是他思维跳脱,也弄不懂为什么水果还得排个先后。他轻咳一声说:“就是都喜欢啊。”
迟意把不高兴挂在脸上。
何云煦在心底叹气,转移着话题,“还要不要再吃块杏干?”
虽然人摔懵了,但是口味似乎并没有变化,仍然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只不过这些天她要喝药吃药膳,零嘴都被严格地控制着,不许多吃。
她立刻说:“吃。”
他剥了一颗塞给她,她珍惜地含在嘴里,像吃糖一样舍不得咽下。
真像个小孩子,他想。
45. 第 45 章
迟意打针爱哭。
这是失忆才出现的症状,算是并发症。
换针的时候最凄惨,眼泪能一直流一个小时。医生叮嘱何云煦别让她哭,对眼睛不好,指不定会留下后遗症,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啊。
何云煦提前体会了一把当爹的感觉。
他看着她把眼睛上的敷料都哭掉了,严肃问:“都换完针那么久了,怎么还哭?”
迟意抽抽噎噎地解释:“针管……里面留着……我的肉……”
她好像非常珍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黑着脸,心想,什么都跟什么,这都要把自己哭瞎了,还关心手上的小伤。他告诉她,他帮她看过了,针管里面没有她的组织残留,还科学地解释了其中的原理。
可是某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可怜地抱着自己的手腕。
何云煦给她念了几个笑话,但是收效甚微。
最后还是护士走过来,把病房里电视开了,调了个给小朋友看的动画片给她听。
何云煦嗤之以鼻:人是失忆了,又不是智力下降了。
结果迟意还真吃这套,过了一会儿,就顶着红红的眼皮,入神地盯着电视的方向。
何云煦有点顿悟,他虚心地向护士讨教。
护士表示:“别把失忆的病人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就当自己多养一个孩子。”
迟意哭也耗费体力,她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又躺在床上睡着了。护士过来换了好几次输液袋,她都没有醒。
睡到晚上,迟意起来吃了一点东西,恢复了一些体力。她用缠紧绷带的手用力拽着衣服领口,对何云煦说:“想洗澡。”
何云煦有点犹豫,医生不允许她下床,会增加流产风险。而且洗澡,万一不小心受凉,病情又会加重。
他正瞻前顾后地考虑,迟意又急躁地说:“我要洗澡!”
何云煦停止思考,试图忽悠她说:“你又不下床,不脏。”
“可是我感觉自己脏脏的。”她失落地垂下睫毛,“我记得我以前每天都会洗澡,难道你很久都不洗澡吗?”
何云煦败下阵,他说:“好吧,我让阿姨来帮你擦擦。”
“我不……”她还想再说什么。
何云煦立刻打断:“再提条件,你就一个月别洗澡,等着被医生嫌弃吧!”
好恶毒,迟意大惊失色,最后还是妥协在他的恐怖的威胁里。
……
洗过澡,迟意换了一身干爽的新衣服,格外舒服地躺在床上。
室内的温度即使不开空调也很适宜,何云煦把窗户稍微推开,看了一会儿书,又起身去看了眼迟意,她的手很规矩地放在两侧,眼皮紧闭,淡色的唇轻抿着,睡姿很乖顺。她睡着的时候,倒和以前一模一样。
何云煦看了眼时间,关了灯,在一帘之隔的单人小床上躺下。
他刚睡下没过多久,紧绷的神经便被拨动,隔断帘的另一侧,极轻微的吮泣声响起,声音极微小。
起初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听到第二声的时候,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利落地下了床,按开房间的灯。
房间内立刻变得雪亮,他撩开白色的纱帘,走到病床边,发现迟意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面,头也蒙上被子,一动不动。
何云煦问:“小壹,你是不是在哭,是哪里疼吗?”
她天天嚷嚷着身上痛,但有时候也是没办法,他只能多喂她一些止痛药。
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
他站在病床前,等缩成一团的被子又抽搭了一下,他果断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这样闷下去,说不定会出事。
“怎么了?”
迟意还固执地用手拽着被子,把脸藏起来。
何云煦叹气,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可以和我说吗?”
他把被子从她手上拉出来,然后整条扔到沙发上,让迟意无处可藏。
她哭得愈加委屈,尽管极力压制着哽咽,声音还是透出哭泣的腔调。
“不要你管!你走开!”
“我怎么能走开?”他看到她没有方向感地往床边移,眼见要翻到地上,急忙托着她的腿将人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告诉我,为什么哭?”
迟意捂住了脸,哭得人发着抖,不住地抽搐,被他制掣得更紧,最后无助地攥紧他身上的衣服。她哭的时候,向来是没什么声音,只是眼泪汹涌,湿热的泪水蹭上他胸前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让他整颗心跟着湿透。
这还是何云煦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之前打针的时候哭,但是也没这么惨烈。
他一边焦躁地摸着她的背哄着她,一边问:“怎么啦?想起来什么伤心事?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知道点什么。”
迟意抬起不断溢出眼泪的水瞳,断断续续地说:“我想起来……妹妹、死掉……她死掉了、我没有妹妹了……”
何云煦不确定她有没有一个妹妹,只是以前似乎提过她有一个亲弟弟。她的老家在庆州,那里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大山,各方面都很落后,医疗条件也不好,想来小孩子夭折这种事不算少见。
看来她是记起来伤心的事情了。
他说:“等你好了,我们回去看她怎么样?别哭了,眼睛哭坏了就看不见她了……现在都过去了。”
迟意抱住了他,用力摇了摇头,从喉咙中勉强挤出清晰的字句,倾诉着:“永远不会过去、永远……”
何云煦真怕她再这样哭下去会再惊动胎气,也不敢把人抱得太紧,小心地搂着她的腰,安抚她的情绪。
他捧起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眼皮已经红肿,那双无神的眼瞳仿佛无底泉水,泪水不断溢出来,
她仍然沉浸在极致的悲伤里,不断吐出哀痛的话语:“那全部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唇瓣带着海棠娇艳的色泽,随着她说出话而颤栗着。
无法停止的哀伤,紧紧缠绕上心脏。
仿佛被她传染似的,何云煦也觉得隐隐心痛,他不想听她说那些话,按住她后脑,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唇。
唇舌温软润滑,相触的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贯穿迟意的脊骨,她眼睛蓦然睁大,一动不动地安静下来,连哭都忘了。他的舌尖很顺利地滑进她的口腔,舔舐着她的口腔内壁,用力地吞吃她的舌尖。
激烈的、狂热的、纯粹的吻。
迟意腰软了下来,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被他抱着吻着,奇异地产生了一种和世界建立起联系的错觉。
脑袋再也想不到其他内容,悲伤的事情,也如一盏盏盘旋的花灯,随着没有尽头的河水,被送到了距离岸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何云煦吻住她,两秒之后就后悔了,他想起白天护士说要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她,那现在这样肯定是不对的。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舌尖也生疏又主动地迎合他、舔舐他,她舒服地眯起眼睛,那双眼睛有月光一样柔润的光芒,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看不见。
“喜欢被亲?”他轻轻地推开她的脸问。
迟意傻愣愣地点头,早忘了哭,痴痴地追着他的唇,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丫头。
何云煦一边和她亲,一边伸手从她的后背摸到腰腹。只是哪怕是这样简单的触摸,她也格外敏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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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着气,在他怀里不住扭.动身体,怎么都不满足似的。
这样热情的迟意,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犹豫了一下,手掌往下,在柔软中触到一片滚烫湿濡。她低低轻吟一声,腿压着他的手,似乎不肯他走。
这该怎么办?他苦恼起来。
迟意却很喜欢一样,小声哼哼着,趴在他的颈窝喘息,“那里……好奇怪,很难受。”
何云煦“嗯”了一声,把手抽出来,“想要我帮你吗?”
她急切地点着头。
他问:“肚子疼不疼?”
其实她觉得有点疼,但是尚在她能够忍耐的范围内,于是摇摇头。
他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从自己身上起来,“等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你得忍着点。”
迟意看不见,满怀期待地坐着等,竖起耳朵仔细听他的动静,他似乎撕开了一片塑料包装,然后走过来,嘱咐她自己撩好身上的衣服。
“千万不要动哦。”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听话地配合着。
随后肚皮上传来一瞬尖锐的疼痛,有药物被推进了身体里。
何云煦迅速地用消毒的棉签按在穿刺点,然后把空了的注射器拔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迟意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眼泪又掉了下来。
“别哭。”他将染上一小滴血的棉签丢掉,“这用来以防万一。”
打完针,他又去找了一条新毛巾,仔细地垫在自己腿上,才把人抱上来。
“还亲不亲?”
迟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仰头去和他接吻。
病房很快响起了轻微的啾啾水声,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她突然“啊”了一声,和他分开唇,问:“你在干什么?”
“会舒服。”何云煦心想,她现在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领口,可以稍微解开一点吗?”
迟意也确实觉得有些热,于是伸手解开了最上面两个扣子。
“再解开两个。”他声音也产生了变化,她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她绸缎似的雪白皮肤,对他多么有吸引力。
理智断了线一样,他的嘴唇贴住她的柔软莹润。
她搂着他的脖颈,眼睛带着迷茫沉醉的湿濡,脚痉挛地蹬着床单。
他不得不花一些力气按住她、安抚她。
这种时候,无论触感、气息、还是声音,全部被无限放大。
窗户外面送进来微风竟然如此舒适温凉,夜间晚樱馥郁的香气竟然如此动人。
黑暗中重瓣花的每一片褶皱,娇嫩又柔软,惹人珍惜的触感,好像力道重一点就会蹭破。夜晚的露水,随着风拂过树梢,一颤一颤地往下滴落。
何云煦点到为止,亲了一会儿,把人抱回床上。
“睡觉,不许熬夜。”
迟意茫然地被丢弃到床上,想伸手去抓他,抓了个空。
何云煦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湿透的毛巾扔进浴室的洗手池里,打算明天处理一下再丢掉。出来以后,看见迟意还坐着,一点要睡的样子都没有,他皱眉问:“还不困?”
迟意张口道:“我要和你睡。”
何云煦挑眉,没想到迟意失忆后反倒更黏他,或者说,现在的她更诚实?
他说:“明天扎针不许哭。”
她说:“不哭就不哭。”
何云煦把她从病床抱起来,她立刻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他把人放到自己的床上,然后给她盖好被子,才说:“睡吧。”
他其实有点后悔了,她现在不懂事,他还诱惑她,真是色令智昏。
46. 第 46 章
病床上,迟意眼部系着敷药的白纱,头顶密密地扎满银针,手指不安分地揪着被子,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
她看不见,感触就尤为深刻,她弱弱地开口:“医生,还要多久才能拔针?”
老医生淡定道:“快了,再等会儿。”
迟意伸手在被子上摸索,何云煦伸出手掌给她握,她抓到了熟悉的人,好像整个人都安定下来,继续跟老医生讨价还价。
“可是我腰坐得好疼,今天就不能早点结束吗?”
“腰疼?”他这一听可还得了,立刻说,“给我详细讲讲怎么疼法,我给你腰上在落几针,保管不疼。”
迟意大惊失色,额头冒汗,连忙道:“不疼了不疼了,您好好歇着吧。”
何云煦低声问:“针扎得疼吗?”
“比打针轻一点。”她说。
这两天她已经扎针扎习惯了,一开始还很害怕,扎一下抖一下,现在简直把打针当喝水,已经习以为常。
何云煦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按摩她皮肤上积云般的淤青,薄薄的皮肤下骨感明显他低声问道:“等会儿有没有想吃的?”
迟意说:“你订的饭菜都好吃。”
何云煦笑了一下,说:“好,等会多准备点菜给你。”
起针的时候,迟意怕老先生年纪大了数不清针,拽紧何云煦的袖子,让他帮忙看清楚,生怕漏针了。
何云煦耐心地等待结束,把手机放进她手里,调出播客,让她听声音解闷。他轻声说:“你自己玩会儿,我出去一下。”
她的注意力全被手机吸引过去,喉间“嗯”了一声,手指试探地触摸按键,调了一个频道,放到耳边专心听起故事。
病房外面,老医生开口:“我看病人挺有精神,恢复得不错,我每周给她扎两次,估计再一个月眼睛就有好转了,剩下的关键靠养。”
何云煦点头,“其他医生也这么说过。”
虽说如此,他仍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隔着一扇门,他迟迟没有迈步进去。
迟意忘记了,对他而言,并不完全是坏事。
现在他还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等她全部想起来,他真的能一如既往地包容她,谅解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爱她吗?
他垂头,心里萦着烦躁。
走到窗户旁边,吹沙沙的风。
干脆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好了,他稍显冷漠地想,什么都不记得,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依靠地待在他身边。
这样,他也会不计前嫌,依旧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回到病房,迟意敏锐地捕捉到动静,抬头对他说:“你出去好久!”
“抱歉。”他走过去。
她把手机递过去,求助般地说:“我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听不到声音了。”
何云煦拿过来,退出她误触的省电模式,然后把播客重新调给她。
他随手拾起桌面的水果刀,拿起一颗苹果转着圈慢慢削皮。其实他不怎么吃苹果,但是手上总得做点什么,好像这样才能专注地理清思绪。
“可以跟我说吗?”他随口问。
迟意把手机放下,“说什么?”
“关于你妹妹的事。”
“……”
迟意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音量时大时小,播客里的人声显得突兀震耳。
过了一会儿,她说:“不要。”
何云煦没带什么表情,但是声音很温柔,“不可以告诉我吗?”
“既然以前我都没告诉过你,那现在失忆了更不能乱讲话。”她有理有据地开口。
人倒是没傻,防备心也重。
他漫不经心地说:“可是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了哦。你不和我说的话,这很不公平。”
迟意神色一滞,手指犹疑地捏紧被面,“是吗?”
她喏喏道:“那等我想起来以后……”
“你前几天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起,你摔下去的时候,现场还有一个人,但是啊,他说是你自己想不开跳下去的。”他温凉的声调听起来很舒适,但却让人感到淡淡的疏冷。
她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她垂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半天才反驳:“我才不会自己往下跳,我有孩子的。”言下之意,就算为了小孩,她也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我也一直这么认同的。”何云煦微笑了一下,他手指灵巧地用薄薄的刀片将苹果切成块,堆在碟子里,然后用水果叉送进她嘴边。
她下意识吃进嘴里,苹果肉酸涩脆硬,并不怎么甜。
“所以,你要把想起来的全部都告诉我,才能让那个人受到应该的惩罚。”
“我不会害你,告诉我,妹妹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不停地动摇着她。
忽闪忽现的记忆,和这几日的相处,她隐隐察觉到了危机感,现在受了伤的自己必须依靠他才能得到好好的照顾。
虽然是夫妻,但是抛妻弃子的人大有人在,假如他存心不管她,她自己一个人就完全没有办法,恐怕只会被医院轰到街头。
她心底非常害怕。
最终还是妥协,一段不想提及的事情,如果能对他和她有帮助,告诉他也没关系。
“妹妹她……”迟意嗫嚅地出声,然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微微一笑,“假如她能顺利长大,现在就和你一样大。”
何云煦指尖一顿,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没有失忆的迟意会意识到这件事吗?她每天看着他的时候,会不会经常想到自己的妹妹?偶尔会对他特别纵容,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吧。
“有一年春天,我和妹妹去河边玩,她在我面前……被水冲走了。”迟意轻轻地说,“我不该带她来水边玩,我明明知道她不擅长游泳的。”
“……”
幼年时的这段经历,大概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何云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了,不过这当然算不上你的错,你那时也还是孩子,这种事也是无能为力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迟意却心不在焉,整个人十分低落地垂着脑袋,柔顺的头发半遮住脸颊,她抿住唇,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自厌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请求道:“你能抱抱我吗?”
何云煦坐到床边上,让她能够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她的重量一点点压在他胸前,然后几乎是发泄一般紧紧抱住他的腰,一抖一抖开始哭了起来。
他一边安抚她,一边在心底叹气,这下眼睛上的药又得重新敷了。
***
吃药、打针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一连几日都是阴雨天,空气很潮湿。
迟意的情况渐渐有所好转,只是医生仍然不许她用眼,怕她一不小心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后遗症。下床走路也不被允许,她躺得不舒服,还是被严厉地勒令卧床休息。
何云煦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她旁边,此外还有医生护士和护工阿姨。
有时候也有不是医生的人过来看望她,可是她又不认识,而且她也不想认识其他人。
何云煦说,那是他的哥哥,让她不要害怕。
迟意躲进被子里做鹌鹑,她不想见其他人,尤其在现在非常狼狈的时刻。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憔悴,头发凌乱黯淡,浑身一股浸透的药味,她什么人都不想见。
她怕生人,何云煦简直又好笑又无奈。
不过,他在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要告诉她一件事。
“怎么啦?”迟意感觉他好像有话要对她说。
何云煦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联系不上你,很着急。再不让她见你,她会报警来抓我。”
迟意迷糊,“是谁呀?”
“许若凌。”这几天,何云煦的手机简直要被打爆了。但是他无暇顾及她,那是另一种麻烦。
迟意想起来了,惊讶道:“她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后来她被别的亲人接走了。”
“是吗?”何云煦不太清楚她们之间的事情,“但是你们现在的关系依旧很好,你得和她见一面。”
迟意有点不愿意,但还是说“好”。在她心里,那已经是有点淡忘的朋友了。但她知道如果不和她见面,可能会给他造成麻烦。
何云煦:“那明天下午让你们见面吧。”
迟意很听话地点点头。
何云煦继续说:“今天下午我得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让护工陪着你可以吗?”
她一愣,然后用力摇头:“不要!”
那天晚上过后,迟意每晚都缠着和他一起睡。她说自己怕黑,一个人还会做噩梦,要他在旁边才行。
她一个人会害怕,何云煦在这方面又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就一直由着她。可是他也确实没有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病房里,有一些事情是只能他自己出面去做的。
何云煦耐心地讲道理:“我出去是为了挣钱,挣来钱才能给你治病、买东西。”
对哦,迟意一下没有了坚持的底气,她知道挣钱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他为了她,这些天好像也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过。不工作的话,他们甚至会吃不上饭,她肯定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沮丧,觉得自己做了很多错事。
“是你熟悉的护工,别害怕,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何云煦觉得让她一个人睡一晚没什么问题,而且照顾她的人很多,也不缺他一个。她现在只是情感上很需要他。
“嗯。”她低声应道,可头还是微微眩晕,整个人紧张兮兮,“那个坏人,他会找到我吗?”
“不会,别怕。”大概是因为看不见东西的缘故,神经格外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格外在意,何云煦说,“这里安保系统很好,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听见他笃定的声音,迟意觉得稍微好了一点,点了点头。
她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少给他添麻烦。
下午。
迟意需要输两瓶会滴很久很久的药,何云煦看着护士把针管固定好,又给护工叮嘱了几句话,确认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躺在病床上,听了一会儿播客,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过来,眼前能看见浅浅一层光,她不确定是日光还是灯光,于是试探性地出声:“阿姨,现在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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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
护工陈芸说:“太阳快落山了。你要不要吃晚饭?”
迟意想了想说:“吃。”
陈芸去把在小厨房里保温的晚饭端出来,仔细地摆在她身前的小桌上。然后看着她正在输液的手背,问:“小意,你不方便,我喂你吃吧?”
“不用。”迟意眼睛上面敷药的纱布早就取了下来,也恢复了一点,视野中,餐盒的轮廓朦朦胧胧,隔着一堆交错叠乱的光圈。
她借着恢复好的些微光感,捡着起汤勺,磕磕绊绊地把一顿饭吃完。
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的时间,如同被无限延长的黄昏。
吃过了饭,迟意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最后索然无味地丢到了一边,眼睫低垂,手端正地放在身前,安静地靠在床上,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护工在心底暗暗讶异。
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是何云煦亲力亲为,但也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她常常在旁边搭手。平常迟意可以说极为依赖他,他离开太久她就跟孩子一样大吵大闹,但是等他真离开了,她又独立得过分,真是看不懂。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户上面。
迟意躲在被子里面,好像感到疼痛一样,张唇咬住被角,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恐怖。恐怖。
湿哒哒的空气中,胸腔里的某些东西也像雨一样往下落,占据心脏的缝隙。
一道雷声轰下来,室内随之亮如白昼。
迟意惊惶地撩起了被子,赤着脚翻身下床,然后被床边的椅子绊倒,跌倒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迟小姐!”陈芸听见动静,急匆匆地开了灯,快步过去扶她,“你怎么突然下床了?”
迟意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好半天,才动着嘴唇说:“……噩梦。”
“原来是这样。”陈芸见她好像没有摔伤,松了一口气,将人扶到床上,“你真是吓死我了,来,我扶你回床上。”
迟意重新回到床上,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虚空。
陈芸喊来了值班的护士,听说她摔着了,他们又给她做了一遍检查,确认没事之后才走。
外面瓢泼大雨,雨声震耳,将室内和室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迟意一动不动,陈芸坐到床边安慰她道:“做了什么噩梦,这么害怕,讲给阿姨我听听?噩梦讲出来就不会害怕了……”
迟意僵硬地转向她,好半天才开口:“……阿姨,您有孩子了吧?”
“我有一个闺女。”她以为迟意是梦见自己的孩子出事了,于是出声宽慰了几句。
迟意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固执地问,“如果有一天她出意外不在了,您会选择再生一个吗?”
陈芸面露迟疑,不过还是说:“会吧。”
“为什么?这很不公平吧,死去的那个人同时失去了生命和父母的爱。”她继续追问。
虽然不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但是毕竟是雇主,她想了想,继续说:“因为失去孩子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一个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会需要一个新生命重新填补上去。而且我不觉得死去的孩子会失去父母,是父母失去了孩子啊……”
“原来是这样……”迟意伸出手指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声音清晰又冷静,“阿姨,您去休息吧,今晚我不会再做噩梦了。”
陈芸担心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这一刻好像格外脆弱阴郁。但是迟意显然也不会和她再多说什么,她只好关上了灯,先去休息。
同时想,今晚这么大的雨还真是可怕,希望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天就晴了。
*
早晨,毛毛细细的雨。
何云煦怕迟意醒来找他,赶紧回来。等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迟意已经醒了,正在卫生间里面洗手。
何云煦大步走上前,严声道:“你在干什么!医生允许你下床了吗!”
迟意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还没说什么,陈芸先解释,“今早医生说简单走走没问题。”
“是吗?”他托住她的膝窝,一把将人抱起来,跨步走出卫生间,“这里面地滑,万一你摔着了怎么办?”
陈芸心虚了看向别处。
迟意总算对他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你忙完了?”
“嗯,我还给你带了早饭。”何云煦的神情柔和了下来,把她放回床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很好哦。”
“那就好。”何云煦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袋,把饭盒摆出来。热腾腾的水汽冒了出来,整个房间充斥着油润的香气。
他熟稔地舀了一勺粥,放到唇边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迟意说:“我自己吃。”
“你自己怎么吃?”他微微叹气,心想怎么就隔一晚又跟她生疏起来,“你都看不见。”
“早就能看见了一点了。”她解释。
“有功夫说这么多话,不如多吃点。”何云煦把粥送进她嘴里,堵住她的话。
迟意嘴巴一动,把粥咽下去,才慢慢说:“何云煦,下次不要往我的粥里加鱼肉了。”
何云煦整个人一僵,手上的勺子“啪”掉进碗里。
47. 第 47 章
小雨无声,病房里寂静良久。
何云煦像猛然醒过来,试探性地轻声道:“小壹?”
迟意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喉结轻动,却没有表现出欣喜。
“昨天晚上。”
“医生知道吗?”
“早上问过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抱歉,昨天我不应该出去。”何云煦捏住勺柄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然后把整个碗端到一边,“你不想喝,那就算了。”
迟意摇了摇头,提醒说:“会浪费。”
何云煦:“我会喝掉。”
迟意不吭声,她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整个人更谨慎了一些。
既然她不喝粥,何云煦又夹了蒸南瓜送到她唇边。
迟意提出来自己吃,她有作为成年人的羞耻心,而且也没有必要让他喂她。
“你可以吗?”
“嗯。”
她吃得很慢,一开始总是夹不准食物,但是慢慢越来越熟练,几乎让旁人都察觉不到她现在是一个半盲的人。
吃过饭,迟意问他:“若凌什么时候来?”
“我告诉她下午过来,可也许她等会儿就会来。”
“你和她说了我的事情吗?”
“只简单说了一点你出事的缘由。”他实在没办法开口,对她说她伤得怎样怎样重,“她大概更想听你自己说。”
她点头,两人静坐了一会儿。
迟意靠在枕头上,用耳机听书。何云煦则坐在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手机。
“对了,”迟意像突然想起什么,摘下一侧的耳机问,“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没有问题,你可以正常上班,不用顾及我。”
何云煦身形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打算辞职了。”
“为什么?”迟意讶异地问,她记得这份工作他之前干得还挺开心的。
“没什么原因,只是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也没有心情再做这件事。”何云煦淡淡地说,又突然转向她问,“怎么了,有更多时间陪你,你不开心吗?”
“不、不是。”迟意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总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你觉得是浪费,可我并不这么觉得。”何云煦轻笑。
迟意垂下头,又把耳机重新戴上。
***
临近中午十一点,有人大力地推开门,震声响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迟意!”许若凌穿了件蓝色的外衣,大步跨进门,直奔病床。身后,一身黑衣的沈韩僖艰难地拎着大包小包从橡木门挤进去,裤腿由于小雨,不可避免地被浸透,湿哒哒一片。
迟意微笑地看向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急躁?”
“我想快点看见你,一大早就出门采购东西,带了好多好吃的给你!”许若凌一口气把话说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盯着她,好半天,突然泄了气一样低下声线,“你怎么样啊?”
迟意耸肩说:“看着没什么大问题。”
“是吗?”许若凌怀疑地看着她,喃喃道,“可是,可是……听说你从楼顶摔下来了,这也叫没事吗?”
“不是楼顶,就是低楼层摔进泳池里。”她忍住笑,小声说,“我们小时候不也经常玩这样的游戏吗?”
许若凌惊讶,想了一会儿,才摸着额头笑了一下:“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不过,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真是太危险了,能长这么大真是万幸。”
但是她整个人还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
她紧接着攥紧拳头,恨恨地说:“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欺负过你的人。”
这时候,在一旁的何云煦出言:“喂,这事儿哪里轮得到你。”
许若凌回头瞪了他一眼,告状道:“你听他说话,简直把你当成他自己的人,你出事他还瞒着我,不知道他安什么心!”
迟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淡定道:“反正最后也没出什么事,再住两天说不定就出院了,还白让你担心。”
何云煦在旁边小小冷笑一声,突然觉得,她这个所谓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要好。又想到了自己,淡色的唇倏然紧紧抿住。他们也算半斤八两吧。
“你真没事,我才不会担心。”许若凌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些,但是整个人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果然不像有事的样子,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伸展开腿,“我怕你在医院没有零食吃,昨晚特意去买了好多,还从餐厅打包了午饭——那家好多人的,我早上就起来去排队了。”
迟意微笑,还未说话,何云煦先皱眉,“她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得吃清淡营养的。”
许若凌瞪圆了眼,“只让她改善一顿伙食,能怎么样?”
他淡淡道:“不怎么样,只是对她不好。”
许若凌只是看他不爽,下意识就想呛他,但是知道她真不能吃,也不再提,而是说:“我们几个肯定吃不完,等会儿叫阿姨也一块来吃吧。”
她来探望迟意,也并不是发挥不了作用,给她洗了一盆草莓。何云煦过来往碗里挑了四五个,递给迟意,并义正言辞道:“水果也不能多吃。”
许若凌:“……”
虽然不像故意针对她,但她总觉得他们俩有些犯冲。
她问他:“小壹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拿着她带来的草莓招呼沈韩僖吃,顺便回答道:“生完孩子吧。”
许若凌一呆:“不是说伤得不严重吗?”这离孩子出生好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医院似乎并没有必要。
何云煦看向了迟意,对方也静静地面向他,于是说:“出了这种事事,她暂时不能再去上班了,在医院更谨慎安全一点。不过再过一两个月,我们考虑把病房挪进家里。”
许若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他问:“听说你进了家里的公司,不忙吗,工作日还能过来?”
许若凌仰着下巴,“你也说是家里的啊,更何况来探望朋友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点他还是非常赞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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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意讶然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最近……”许若凌耳朵有点发红,对她来说,乍然被发现自己在暗自努力,其实是挺羞耻的事情,“小僖说他喜欢我认真工作的样子。”
迟意:“……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虽然她谈过很多恋爱,但是每次都是认真地投入进去,也是难得。
她又转向何云煦:“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云煦解释:“算是听我哥说的。”
她眯起眼睛,总感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两个人都在暗暗改变着。
许若凌进公司让她感到欣慰,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终于要做点正经事了,总比一直游手好闲,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强。
何云煦有时候很好懂,有时候又很复杂。这次毫无预兆地辞职,是深思熟虑,还是心血来潮,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自己,她并不清楚。
许若凌一直在病房里待到了傍晚,才恋恋不舍准备离开。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打扰她休息了。
沈韩僖坐在沙发上,他平常在舞台上的装束非常张扬,但实际性格非常腼腆,带上口罩墨镜也是一个生人勿进的一米八大帅哥,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默默地听。
他今年春节的时候大火了一次,按理来说该会很忙,但是仍是抽空陪着许若凌来探望她,任劳任怨,这让迟意对他很有好感,觉得他是一个靠谱的人。当然,这也不排除许是他半个金主的缘故。
临走前,沈韩僖非常自觉地去她床边把垃圾袋拎上。
迟意感觉旁边站着个高大的人,黑色的脑袋离她有些近,她偏头疑惑道:“云煦?”
他定在原地,有些错愕地盯着她的眼睛。
许若凌还在门边大声催促:“小僖,你在那边磨蹭什么?”
迟意反应非常迅速,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很快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低声说:“点点很喜欢你,如果你也真心喜欢她,就不要辜负她。”
沈韩僖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他没对她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许若凌哪天觉得腻了,他们的关系随时会结束。
他只道:“保重身体。”
*
雨天的黑夜来得格外快,才五点钟,外面完全黑了下来。雨水的潮湿透过窗户浸入墙面,带来晦暗的冷意。
何云煦耐心地送完客人,回来,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打量着病人。
明明一天前,还会跟他说自己哪里哪里痛得不行,现在却一脸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黑色的头发被雨吞噬了光泽,柔软乖巧地落在肩膀上,有些潮湿地蜷缩起来。苍白的肤色、秾丽精巧的五官,让她更像是瓷器烧出来的娃娃,冰冷、美丽、没有生机。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她像一颗红色的钻石,很特别,很想要得到。
现在他觉得那是陷阱。
“你总是这样欺骗别人吗?”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哑,“连认识二十年的朋友都要隐瞒欺骗,你不觉得自己太薄清了吗?”
48. 第 48 章
雨天的医院,人的感官其实并不太美妙,拥挤的人、污浊的积水、匆忙的脚步、疲惫的身体,都让心情更多一层阴霾。
虽然他们现在在设备最尖端、条件最好的病房里,但是那股不可避免的消毒水气味仍旧挥之不去,随着水汽更大范围地扩散。
“没有,我其实并不怎么骗人。”迟意靠在枕头上,伸出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你生病了,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家人为此担忧。反正,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没必要多提一句。”
“没必要。”何云煦咀嚼着这个词,然后大步走上前,伸手揪住了她的领子,手指收紧,微微发颤,“你要,气死我。”
迟意只感觉上半身被拽了起来,脊背稳稳当当地悬空,他分明的指骨贴着她的颈窝,打着颤,不时磕上她的锁骨,人像是要被气得失去理智。
她轻轻叹气,伸手覆上他的拳头,“对不起,我这个性格是不是很讨厌?”
她眼睛还没有好全,失焦的瞳孔流转着光晕,衬得人更加温柔。
“你总是这样!”何云煦心底几乎生出一点恨,“你就一直瞒着我,瞒着别人,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打算!你早知道那个卢文景不怀好意,你还贴上去,你什么都不和我讲!”
他稍稍冷静下来,接着说:“我已经受够了。”
迟意沉默下来,问:“你后悔和我结婚了吗?”
他冷笑:“当然,谁都不想和骗子结婚。”
她张了张唇,最后偏过脸低声说:“……对不起。”
何云煦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说:“我需要的是道歉吗?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根本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几乎是恼火地说出这段话。
整件事情,她几乎是完全将他排除在外。那么,他又算什么呢?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亦或者不值得信任的局外人?他既觉得愤怒,又觉得无力,这样的事,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次了,他好像永远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
迟意摸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我怕你会追问我,最后讨厌我。”
何云煦肩膀一抖,把人掼到床上,输液架随着牵动摇摇晃晃,他有些混乱地问:“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他正欲开口,迟意不留空隙地接着说,“我知道你肯定会信,但是我不敢赌。”
何云煦盯了她几秒钟,以前,他会无条件地信任她,但现在,他需要斟酌之后再做出是否选择相信的决定。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动摇,他站到床边,冷硬地说:“你得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迟意点点头,仰着头道:“我想一想,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何云煦在椅子上坐下,冷冷地注视她,看看她能说出来什么。
“老家那块是连绵不绝的山,我家便在其中一座山上。那时候,家里有爸爸、妈妈、我,还有妹妹。妹妹走了以后,爸爸妈妈商量再生一个孩子,一年以后,我就有了弟弟。”
她半眯着眼睛,似乎沉浸入了思绪中。
“他们全心全意照顾新的婴儿,完全忘记了自己有一个女儿死去的事情,我那时候就恨上了他们,发誓以后一定要远走高飞,他们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回头看他们一眼。”
说到这里,她好像觉得好笑,笑了一下。
“后来高考结束以后,我回到家,发现妈妈卖了我房间里的书,那些都是我妹妹的书,是她留下为数不多的遗物,一直被我整齐地收在柜里,可是她却全扔了。我原本就一直恨他们,那时更是无比愤怒,和他们大吵了一架。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他们决裂,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就借着晨光出走了。”
那时候迟意所能想到最他们的恶毒的报复,就是让她的父母再失去一个女儿。况且,那时候她也足够大了,虽然还差几个月才成年,但是同乡的同龄人已经开始进城赚钱了。她成绩够好,一路免学费念下来,才逃脱于同样的命运。
“尽管那时候我做足了准备,但是在路途中,我身上攒下来的路费全部不见了。我被留在一个小城市里,做了几天乞丐,后来有人见我可怜,给了我一份工作。”
何云煦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老板在夜市经营一家烤鱼店,我被安排在后厨杀鱼,老板娘对我很好,让我在店里吃住,还教我杀鱼、做菜。我很感激他们,打算在这里挣一些路费再走,以后有机会再好好报答他们。”
“但是,有一天晚上来一个客人,据说是店主的同乡,当晚还在店里留了宿。那天我起夜时,听见他们在小声说话,那个客人问我家在哪里父母又在何处怎么会在这里,听说我一个人在这边,便摇头说他们傻,把我送给他,他能给他们五千块钱。”
迟意现在仍然记得,隔着一条门缝,三个人在那个狭窄杂乱的客厅里抽着烟,桌上摆着残羹冷饭,烟雾缭绕。
那客人对烤鱼店夫妇说:“你们太傻了,竟然还让这丫头在这白吃白住这么久,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值钱,你让我把她带走,到时候有行情了,我分你们五千块钱!”
这话一出,烤鱼店夫妇一愣。
随后,老板觉得不对劲道:“这是犯法的事吧。”
“犯什么法?你们不是在街边捡到她的吗?本来按规定要送去收容所的,那地方你们知道的,不是人呆的。你们这么心善,收留她,让她过了那么久好日子,还要给她发工钱,也是时候该报答报答你们。况且在这干了一个月,也不见要去找父母,指不定是个孤儿。现在这白来的钱,你们不要?”
老板娘问:“给你,你往哪里送?”
“村头老光棍多了去了,这姑娘长得俊俏,多的是人要,比在外面干活受累强,是个好归宿。大娘,我说得对不对?”
“再考虑一下吧,”老板低声道,“毕竟她在店里能干,帮了我们很多忙……”
剩下的话,她没听完。她生怕被发现当场就会被带走,逃回到自己的房间,害怕地躺了一整晚未睡。
迟意思绪短暂地往过去飘了一瞬,然后继续说:“第二天,那客人走了,我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工作了。”
何云煦打断她:“你当晚就应该跑。”
迟意摇摇头,只是缓缓述说那时候自己最真实的心理,“他们还没有发过钱给我,我没有钱,哪里都去不了。而且他们收留了我,我相信他们有好心,不会出卖我……我更努力工作,想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会比直接卖掉更有价值。”
何云煦“呵”了一声,面皮冷硬,唇角耷拉下,她连跟人贩子有交情的人都能相信,就是不信他。
“我以为自己是安全的。”她说,“然而某天,老板告诉我他们要回老家,让我一个人守店。那天夜里,有人打开了店门,直奔我的房间里。”
“我睡在靠近厨房的小杂物间,门没有上锁,往常都用一根绳子系着的,所以进来是轻而易举。我知道自己要完了,最恐惧的那一刻,我摸到一块砖头,往他后脑勺上砸,他倒下来,我逃出去了。”
“我顺着巷子往街上跑,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她在街上慌不择路地狂奔,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直到在一个小巷子里撞上了一个人。
男人把摔倒在地的迟意拉起来,借着路灯打量一眼她的脸。
“你脸上有血,你杀了人?”
“……我没有。”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
他却笃定般说:“你肯定是杀了人,我要报警。”
她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死,但是她镇定地为自己辩白:“我是正当防卫。”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既然是正当防卫,那你跑什么?”
她胆怯地解释:“我怕他醒过来又会来抓我。”
“还真是正当防卫?”男人的气质非常让人觉得亲近和可靠,他温和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发顶,“带我去看看情况,他要是真是坏人,得抓起来,不能放他跑了。”
迟意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且那时候她刚遭遇了店主的背叛,让她非常需要寻找一份依靠。男人的出现暂时化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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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安。这世界上并不全是坏人,她庆幸地想。
“你遇上的是什么人?”
“他是……人贩子。”
“那可真坏。”
到了地方,迟意拉开门,打开灯,带他走进那个很狭窄的房间,那个人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男人打量四周的环境,迈步进到屋里,他弯腰试了试地上人的脉搏,转头对她说:“下次遇上这种情况,别跑,你跑了,别人会以为你畏罪潜逃。”
迟意怯声问他:“他怎么样?我们报警吧。”
“没死……”说着,他低着头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顺手把那块带血的砖拿起来,把那棱角对准他太阳穴狠狠一砸,砖头整个开裂,血洞汩汩流动,他转过来冲她一笑,“现在死透了。”
那一刻,迟意如坠冰窟,立刻意识到,自己从一个深渊,落入了另一个深渊。
“你杀了他……”她牙齿打着颤,想要逃,腿却失去知觉,瘫倒在地上,完全无法迈步。今天晚上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我杀的?”他看着地上的人摇头,“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和他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他,是你杀的,他死在你的房间里。”
“明天一早,警察会发现这具尸体,然后把你抓走,法医会发现他的头部受到过两次撞击,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故意杀人吧。”
他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然后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那只刚刚杀过人的手握住她的小腿,“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这个人,毕竟是个人贩子啊,你还那么年轻,要为了这么一个人蹲牢吗?”
他脸上完全是疯子般愉悦的表情。
她的大脑此刻也疯狂响起预警,告诉她,如果她不能顺从这个人,他绝对会立刻杀了她的。毕竟杀了一个和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剩下的事情,身体完全不由她自己的控制。
男人在她面前,将尸体装进他自己带来的袋子里,又让她将现场打扫干净,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最后将这具尸体扔进了附近施工地的水泥里。
他似乎早早就看好了这一处藏尸点,像是找到了遗落的拼图并将其拼回去,表情十分心满意足。
“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把我带来了Z市。”
何云煦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那之后呢?”
迟意说:“我在他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去到外地上大学,接触渐渐少了,但是他好像对我很有兴趣,平常也会叫我出去和他见一面。毕业之后,他威胁我听从他的安排进入公司,于是我一直在华铭工作到现在。”
“那病呢?你最近还去医生那里拿了药!”
“那是因为他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阴影,我一直生活在巨大的不安里。但是遇见你的时候,我已经好多了,便没有和你提起。最近,也只是想到孩子很快会出生,经常会感到不安,我虽然拿了药,但是并没有吃。”
“医生说你停止就医,是因为找到了解救自己的办法?”
她回答得很镇定,“是的。我认为婚姻会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那么,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他咬紧牙关,猛地站起来。
“他想强迫我,但是我恰好带了刀,有时候我会产生危险的预感,就提前做一些准备。”她说,“他过来和我抢,然后争执的时候,我意识到情况会很糟,便决定赌一把。之后的事你都知道。”
何云煦总觉得迟意还瞒着他很多事情,目光怀疑地看着她,最后说:“我会去验证你的话。”
“卢文景这个人很谨慎,又是过去很久很久的事情,你很难查出来什么,我没必要为他欺瞒你什么。”
他审视地看了她几秒,才说:“过几天,警察会来问你的情况。你只说他是你的资助人,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那天是一个意外,跟他无关。”
这是要为他脱罪?
迟意不解地问:“你想做什么?”
何云煦淡淡说:“你自己猜吧。毕竟我可不想让你担心。”
49. 第 49 章
迟意不知道何云煦在要干什么,但她清楚自己也不需要知道,听他的安排就行。她现在只需要大量的休息,并配合着医生做治疗。
又过了一个月,眼睛看东西完全没有问题,只是过于昏暗的空间还有些视物困难,对生活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不过自从她记忆恢复以后,何云煦也不常来医院看她,他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有时候一周都见不了几面。
迟意性格原本就很独,并不需要伴侣的细致入微的情感陪伴,而他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黏着她,两个人之间交流少了很多。换而言之,现在两个人都并不需要彼此,感情不知不觉冷淡下来。
一日晚上,何云煦在病房。
他站在床尾,忽然对她说:“王成安要来探望你,你要不要见一下?”
“谁?”迟意放下手里的书,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何云煦又重复一遍。
“嗯,好啊。”有人要探望她,她总不会去拒绝。只是觉得奇怪,王成安是他们公司的大老板,虽说她和他交集并不多,但也见过不少面,来看她,怎么从何云煦这一层关系找她。
她忽地一顿,想到什么,顿时默不作声。
“那你想什么时候见?”
“我很闲。”
何云煦替她拿主意:“那就明天。”
“哦。”迟意说,“那你在场吗?”
何云煦随口问:“你想我陪你?”
迟意:“我就是问一下。”
那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让他恼火。
他语气带上嘲讽:“……我当然会在,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别人还以为你有多可怜。”
迟意手指揪着床单,轻轻“嗯”了声。
何云煦在病房里陪她吃过了晚饭,就又出去了。迟意这边情况好起来,不太用得着,他晚上会回家里睡,那边离市区近。
他一走,病房顿时只剩下医用仪器规律的电子音。
虽说在医院并没有事情需要她做,但时间日复一日被拉长,只是躺着也极为煎熬。
许若凌最近倒经常来陪她解闷,她刚进公司,还不怎么能找到头绪,有时候还会带上工作请教她。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事情,来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迟意发着呆,很专注地看向窗外,琥珀色的暮光被揉进病房,给整个病房都镀上一层金光。
不知不觉,短暂的春天快要过去了。但现在她并不怎么需要出门,所以什么季节都无所谓了。
她伸手抓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黑发,心想,既然明天要来客人,那今天晚上得好好打理一下头发才行。
***
翌日。
上午十点左右,何云煦正在窗台前修剪新鲜的月季。他神情专注,剪下花朵多余的枝干和叶片,然后插入花瓶。
迟意则坐在床上翻着书。她哪都去不了,眼睛恢复以后,就经常让阿姨去附近的图书馆借来书看,消遣解闷。
门被敲响,何云煦放下剪刀,去洗了洗手,过去将门打开。他早做好了准备,将客人招待进来。
迟意将书放到一边,坐直了腰,微微讶异地看向门的方向。不仅来了王成安和他的夫人,还有她原部门很多熟悉的同事们。
吴寄凡从人群后面探出头,眼睛一弯冲她招手,用嘴型道:“总助,我们来看你啦!”
迟意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过现在有大老板在场,大家都老实本分很多,把自己带来的慰问品放好,打完招呼,然后该坐的坐,该站的站。
王成安在椅子上坐下,笑着对迟意说:“小迟,来这么多人,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迟意奇怪地看着他,虽说他将近六十岁,不折不扣地是个老人了,但是以前她倒没发现他的头发白得这么厉害。
她笑道:“没有打扰的,麻烦您来看我了。”
“本来我想早点来的,听说你身体不方便劳累,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他叹道,“你在公司那边告了长假,同事们也记挂着你,我就趁今天带着他们来看看你。”
“多谢王总您记挂了。”迟意温言说。
“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挺好的。”
“没事就好,我看你精神头不错,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不过你放心,你不在公司这段时间,岗位都给你好好留着,随时欢迎你回来。”
迟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卢阿姨听说你出事,也很担心你,早早说要来看你,还给你带了好些补品。给孩子也买了不少东西,希望以后能用得上。”
她的视线慢慢转向了站在他身旁的卢曼青身上。她和王成安并不熟,但是和卢曼青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少,她有时候去卢文景家中做客,卢曼青会在。卢文景的妻子是个菟丝子般的柔弱女人,没什么主见,在家做不了主,所以卢曼青很操心弟弟。
卢曼青保养得好,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出头,今天出来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一副贵妇的打扮,只是眼下脸色有些憔悴。她冲迟意强颜欢笑道:“小迟,好久没见你了。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
迟意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世事无常。”
她抽空看了一眼何云煦,他除去一开始见面打招呼,后来没再出声,靠在窗户边,逆着光站着,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和对面的她的同事轻声说话,似乎在笑着。
他最近情绪很不好。他以前在家里是做惯了少爷的,虽然没染上少爷病,但其实长这么大,他一直过得都极为恣意潇洒,从来没有切身地被冒犯过。
这次,她却切实地伤害了他。
王成安又和她寒暄一会儿,然后把床边的空间让给她的同事们。
吴寄凡给她带了一大篮新鲜的草莓,她笑得很温暖:“我一大早上去草莓园摘的,纯天然无添加,可新鲜啦!”
迟意唇角弯着,“谢谢。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总助,你怎么第一件事就问我工作呀?”她故作抱怨,“我的业务能力当然没的说,当然是谁见都谁说好啦!”
“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有人戳穿了吴寄凡,告状道:“总助,你可别信了她的话,上个月她准备的开会名单还漏通知了一个人,隔壁陈总监还以为故意针对他,气势汹汹地找上来,把我们现在的总监气得半死,明明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
吴寄凡磨着牙,瞪了那人一眼,“我就出了那一次纰漏,你倒是记得牢牢的,我做了那么多次都没问题,你一句不提!”
后面其他同事也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病房一时间开始闹腾起来。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几个同事才陆陆续续地离开。
何云煦出去送王成安,一直将人送到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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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迟意在床上坐得累了,扶着额头坐到床边,想站起来走一走,她看见桌子上洗净的草莓,伸手尝了一个,边吃边想,她好像很久没有吃草莓了。
倒也不是何云煦故意苛待她,只是医生说她最好少吃水果,平时餐点也没给她安排水果,她自己也想不起来要吃。
门又被推开了,她以为是何云煦回来了,一抬头,却发现是卢曼青。
对方眼睛稍微有点红,走到她跟前,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上。
迟意大吃一惊,伸手扶她起来,“曼青姐,你这是做什么?”
卢曼青不起来,而是哀求道:“小意,你救救文景吧。”
迟意意识到她为什么事情而来,轻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上个月的开始,我们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
她低下头抹起泪。
“我知道文景一时糊涂,肯定做错了事,我在这向你道歉,你想什么样赔偿都可以,但是他现在失踪了整整一个月,怎么找都找不到,爸也被刺激进了医院。不管怎么说,他过去对你那么好,家里三个孩子还都那么小,你得帮他啊,你跟你老公说一说,总是有办法的。”
迟意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说:“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却只是一心纵容和包庇,你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卢曼青颤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看,你现在不也好好在医院躺着,什么事都没有。可他现在却生死未卜,哪怕是惩罚也太重了。”
迟意漠然地说:“可我只是没有话语权的普通人,你来找我,我肯定没有办法的,你该去问问王总的。”
“没用的,这次他也管不了。”卢曼青苦笑,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我也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会来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孩子们也都想念他,求你对他网开一面。”
迟意看着她的手,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
卢曼青的手慢慢滑到身侧,突然崩溃地捂住脸说:“你们这种行径,又与文景他的事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一群自私鬼,早晚也会有自己的报应的!”
说完之后,她又开始乞求她。
迟意悄悄地往后挪了挪,怕她突然做出应激的反应。
门外突然多了脚步声。
何云煦推门进来,见到屋内多了一个人,疑惑喊道:“卢阿姨,您怎么在这儿?我以为您跟着王叔叔走了呢。”
卢曼青早就在他进来前迅速地整理好了仪容,她满身狼狈,顾不得和他多打交道,匆匆道:“我在这落了东西,过来拿一下,这就走了。”
何云煦点点头,给她让开门。
“阿姨再见。”
见她人走了,他关上门,上前把迟意重新按回床上。
“医生不是说少下床吗?”
迟意:“……”
她看着他,倒是想问卢文景的事情,又想到过去曾经在船上发生的事情,默默地咽回去,总不会是好事。
“我躺得腰好疼。”
“倒也不一定是躺出来的。”
“肩膀也疼。”
“回头找大夫给你按一按。不是说好再躺一个月吗?之后情况好了,随便你怎么走。要听医生的话啊。”
迟意不吭声,他一个月前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50. 第 50 章
又过了一个月,迟意终于被允许出院。
秋水台的别墅也已经全部装修完毕,病房直接从医院搬进了自己房子里,每日抬头低头的还是那些医生,几乎让人误以为还在医院里。
虽说每天仍然要做各种检查,吃药、打针也是一样不落下,但是现在行动走路并没有多加限制,而且在家里总是更多一分安全感。
别墅里医生、保姆、厨师一样不缺,可是迟意大部分时候仍然是一个人,她偶尔会觉得孤单,更多时候觉得无所事事得难受。上学的时候她忙着上学,毕业之后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面,而现在,医生对她的要求却是“好好休息,保持好心情”。
迟意养着百十条小鱼,每天就坐在桌子旁捣鼓小鱼的鱼缸,更有精力的时候,她还试着学了一门新语言。
她现在仍然和何云煦睡在一起,但是床很大,他们不怎么挨在一起。
而且,何云煦还对她说过,你身上有一股中药味。
这让哪怕是生病也一直很注意自己形象的迟意大受打击,虽然当场表露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她在意得要死,后来睡觉时,还会很注意地和他保持距离。
像是室友。
但是迟意没有奢求太多,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好了。
清晨,何云煦起得很早。
说实话,虽然迟意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他真的很努力很认真。明明已经困到精神恍惚,好几次把纽扣扣错,还是坚持六点半起来,换上一身繁琐的正装。
迟意看着他的额头撞到了衣柜上,然后他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把衣服穿好。和他相反,她现在休息的时间够多,总是很有精神。
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他把衣服穿好,随口问:“你想来摸摸吗?”
何云煦困惑地回头:“摸什么?”
“宝宝。”
何云煦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迟意将被子撩开给他看,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他将手放到她的孕肚上。
“啊。”他迅速把手收回来。
迟意有些尴尬地看着他的反应,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小心地抱着自己的肚子。
“他……”
“呃,在动。”
何云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了。
“抱歉,我的脑子不太清醒。”
“没关系。”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何云煦问:“我能再摸一下吗?”
“嗯,你可以。”
迟意把肚皮露给他摸,她并不是怎么显怀的孕妇,但是肚形很圆,是很可爱的模样。
他不太敢动,感觉她的皮肤有点绷,怕不小心给她摸坏了,只轻轻地碰了几下。
这会儿时间,孩子非常活跃,他碰过的地方,肚皮会一鼓一鼓给出反应,像是最小的浪花。
何云煦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受,他真的要当爸爸了,她的子宫里正孕育着一个活泼的生命,是他们共同的孩子。这是一份很重的责任,老实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迟意只是想让他知道现在已经会胎动了。至于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她也不清楚,总觉得就该让他知道。
“好了,你去上班吧。”她催促他出去。
何云煦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说:“我今晚早点回来。”
“……哦。”
迟意心说,随便他什么时候回来。
何云煦先去上班,她自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来,医生给她做了一遍检查,测了胎心胎芽,又给她扎了一针,才放她去吃早饭。
迟意一个人看书、喂鱼、浇花,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做。
晚上,何云煦果真回来得早了一些。
客厅有一处钢琴角,是很早以前他们预定的定制款,摆在窗户旁边,精致华美得更像装饰品。
何云煦郑重其事地坐在钢琴前,锃亮的漆面映出他一丝不苟地领口和腕袖,整个人表现得非常庄重。
迟意是观众,她坐在沙发上,柔软的长裙垂在脚踝边,她赤脚踩在羊毛地毯,听他弹奏。
何云煦很入神地弹了三四首曲子,乐声舒缓悠扬,如潮水一般铺满整个客厅,几乎使人置身神圣的礼堂。
迟意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不过她虽然不太懂音乐,也觉得他弹奏得非常好听。
手指落下最后一个音节,何云煦起身合上了琴盖。
她想了想,鼓了几下掌,干巴巴道:“好听。”
何云煦说:“以后我每天都弹给你听。”他随后宣布:“我们的孩子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大音乐家!”
“?”迟意呆滞,她不太确定地开口,“为什么是音乐家?”
“音乐家不好吗?”他绕过琴凳,走到她身后,手掌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低头看她,“我觉得家里有一个艺术家会很有趣。”
“嗯,那很好。”
迟意肯定了他,不过她自己还从没想过这么久远的事情,她只想宝宝平安健康就好了。如果再多一点要求,那就让他们两个人做最亲近的人,永远不要分开。
她是抱着这样的期望来迎接她的。
……
睡前,何云煦又重新拾起了涂妊娠油的工作。他涂完之后,将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能明显感受到细微的动静。
他带着好奇地问她:“有什么感觉?”
迟意躺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说:“像一只小鱼吐泡泡。”
他眼眸格外温柔地弯起来,“是吗?感觉是个活泼的宝宝,要不要提前准备好玩具房?”
这次轮到迟意说:“这太早了吧。”
“不早了,小宝宝都是一转眼就长大的。”他想了想,起身去柜子里翻了本童话书,“现在应该能听见大人的话了,我讲故事给她听。”
迟意规矩地在她那块地方躺好,听他用柔和干净的嗓音念书,小宝宝又活跃了一会儿,最后安静下来。
她也有些困,她是孕妇,很需要睡眠,眼皮困倦地合上。
何云煦念了一会儿故事,室内变得格外安静,他看过去,发现迟意早就睡着了。
他合上书,轻声道了一句“晚安”。
何云煦无比爱着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不仅早晚都要道安,每天弹琴给她听,更是为她迎接她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熬夜画设计图,给她建玩具房,每一件东西都精挑细选。
迟意完全不需要操任何心,她又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医生开始建议她适量进行运动。
许若凌得知这一消息,本来想把家里的太子借给迟意遛,但是何云煦很担心小狗身上会有寄生虫或者病菌,便将这一好意婉拒了。
许若凌气得半死,她的小狗每月定期做检查,每天舔三次毛洗一次澡,比可恶的人类要干净多了。
迟意有些遗憾不能遛到太子,不过简单的散步,她平常一个人也行。
天气渐渐热起来,她一般会在傍晚带本书去秋水台附近的江边或者公园走一走、坐一坐,大部分时候是保姆陪着她,何云煦偶尔抽空陪着她。
秋水台的江面非常宽阔,熔金般的落日照下蜂蜜般的光,水面泛起细密的碎金,岸边的芦苇丛簌簌摇曳,空气中漂浮着江水的腥甜。
迟意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裙子不带什么特别的设计,布料非常柔软舒适,贴着身体的曲线,整个人都泛着柔美温润的光。
出门时,她很随意地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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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拖鞋,此时正坐在江上木道的椅子上,脚在水面上一晃一晃,鞋也颤颤巍巍几乎要掉落。
何云煦真怕她这样掉下去。
“你会不会害怕?”出于丈夫的责任,他觉得自己必须给她一些关切。
“害怕什么……?”迟意眼神困惑回头看他。
“大概就是生孩子之类的。”他轻咳一声,越发觉得自己问这个是多此一举,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一般都会害怕吧。”
快要到预产期了,这段时间她其实过得相当辛苦,不管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怀孕给身体带来的压力。虽然她表现得很轻松,但是晚上偶尔因为脚抽筋而惊醒,或者腰疼得无法久坐,他都看在眼里。
“我不太害怕。”迟意看着落日的光温凉下去,她晃着脚,任由江上的风抚摸着她的脚踝,“医生对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除去她失忆那段时间,她很怕打针,何云煦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怕过什么,而且就算那时候她怕针,后来也很快适应了。
不过确实没什么好担心,他会给她请最好的医生和助产士,确保整个过程万无一失。假如真有那么不幸,碰上了万分之一的概率,那就是不可扭转的命。
害怕也没有任何办法。
必须付出代价,所以新生命才无比珍贵。
耳边传来“扑通”一声响,他的思绪被打断,迟意轻叫了一声。
“掉下去了。”
何云煦低下头,见她脚上的拖鞋果然掉进了水里,正随着水流慢慢往远离岸边。
他扶住她的肩膀,提醒道:“别坐这。”
江水湍急,迟意有些急地看着拖鞋飘远,然后赶紧把另外一只也扔下去。
见那鞋往一处飘,她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心疼道:“这双鞋我才穿没多久。”
虽说现在她并不缺钱,但是节俭是刻在骨头里的,轻易改变不了。
何云煦觉得她的逻辑奇怪,“那你还把另一只也扔下去。”
“留着也没有用处,总是要扔的。”说着,她要站起来。
何云煦按住她,“别赤着脚走,我让佣人再送来一双。”
“可是我想回去了。”迟意仰起头说。
“不是刚出来没多久吗?”
“嗯。”她脸微微有些红,低下头用很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何云煦顿了一下,说:“那我抱你回去。”
“你现在能抱得动我?”他好久没有抱过她了。
何云煦轻嗤:“你才重了多少。”
说着,他扶住她的肩膀,托起腿弯,很轻易地把人抱离地面。
很久没有离这么近过,怀中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愣,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啦?”迟意注意到,以为自己太重了,开口问。
“没什么。”说完,他又多此一举道:“你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变了?”
她身上还有味道?她最近没怎么喝中药,也没有用香水了。迟意悄悄闻了一下自己,问:“变成什么样了?”
“嗯……奶味,奶糖?”
迟意沉默下来,整个人尴尬得恨不得直接跳下去逃跑。
“味道很大吗?”她明明有好好换衣服和洗澡的。
何云煦也紧跟着反应过来,几乎想抽自己一巴掌。坏了,他的脑子好像真给上班上坏了。
他绷住脸,硬邦邦道:“不大,别在意。”
何云煦一路把人抱回家里。
家里的佣人远远地看见他们,见到迟意光着脚,便贴心地拿着拖鞋迎上去。
他只好在门口将她放下来。
迟意把拖鞋换好,落荒而逃般,头也不回迈步往屋里去。
51. 第 51 章
一日早晨,迟意醒过来,发现何云煦没有去上班,而是盘起腿,用那双橘棕色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睡醒。
他现在事业正处于刚起步的阶段,虽然工作比较灵活,但是并不代表他很清闲,相反,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平常几乎没有假期。
所以迟意看见他没有去上班,非常讶异,她揉揉眼睛问:“你不去上班吗?”
何云煦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今天一起拍照。”
迟意坐起来,疑惑地打量他,语调微微上扬道:“拍照?”
“你怀孕之后我们就没怎么一起拍过照片,所以我想趁着宝宝没出生,留一些纪念。”
迟意点点头,觉得这很好。
何云煦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迟意表示自己没有什么要求和偏好。他点头,像是早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一样说:“先起床吧,今天可能会很累,我打算室内拍一组,户外再拍一组。”
迟意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些没从睡梦里调整过来。拍照这事也突然了,他都没和她提前说。不过他想拍,她配合就好。
她睡得久,起得晚,所以摄像师和他的助理已经提前在楼下等候了。
早餐饭桌上,迟意一边心不在焉地吃早饭,一边瞥着在客厅赤着胳膊大喇喇乱晃的摄像师,她把脸埋进碗里,感觉自己开始犯恐人症——她以前有一段时间很害怕社交,但是被自己强制掰回去,这几个月没怎么见人,所以又重新感到不自在。
好在摄像师没怎么关注到她,而是在和助理商量方案。
迟意吃过饭,小小歇了一会儿,便被摄像师的助理拉去衣帽间换衣服。
助理是一个带着厚厚框架眼镜的羊毛卷姑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非常有活力和阳光,和她这种细胳膊细腿终日不见阳光的人完全不一样。
衣帽间里摆满了迟意的衣裙,她原本自己衣服没多到夸张的地步,但是架不住何云煦和许若凌都喜欢送她衣服。再加上她孕期又另买了很多,最后竟然塞满了大半个衣帽间,非常夸张。
助理给她拿了件白色纱裙让她试,她裙子多,各种款式颜色都有,但是今天拍照要选最贴合气质的,白色就刚刚好。
她让迟意坐在化妆桌前,给她细致地修饰容貌,她皮肤状态好,骨相优越,一般拍出的照片轻易不会减损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非常纯净清和,像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温柔包容的圣女形象,令人印象深刻。
助理不禁称赞:“亲爱的,你实在太漂亮了!”
迟意摸了摸新卷出来的头发,轻声道了谢。
换衣服化妆没费多长时间,迟意出去以后,发现何云煦也已经换好衣服,正在跟摄像师交流。
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袖口卷起,露出肌理优美的小臂,那张脸还是年轻清隽,气质明雅松弛,相处起来很让人觉得舒服和喜欢。
随后,在摄像老师简单地说明构图后,两人在家里二楼的窗前抱上,何云煦扶上迟意的腰,低头作出将吻未吻的动作。格子窗从外面繁茂的树叶映入浓稠蔚绿的光,温煦的光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氛围非常恰当。
摄像师按着快门,对他们说:“可以可以,你们亲上再来几张。”
迟意皱起眉,和何云煦拉开距离,说:“不想亲的时候拍。”
他看着她淡笑,不以为然的样子,“又不是深吻,没什么的。”
她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她都快忘了他还挺喜欢有人围观,以前甚至提出拍私/密视频。
何云煦低头去亲她,被她仓促地躲闪过去,她还是没办法忽视掉旁边有一个摄像头和两双眼睛,她不喜欢被围观。
他只知道她在排斥他,面有不虞地拽紧她的手腕,她被抓得疼,也用力地想要挣开,两个人一时僵持住。
“怎么回事,有点僵硬了啊,我要更自然更宁静一点。”摄像师叼着根棒棒糖,盯着取景框说,“觉得紧张的话,把我们两个当两朵蘑菇就行。”
人就是人,怎么可能变成蘑菇,根本不一样啊。迟意将幽怨的目光投向他们,对方却看不见似的,忙碌地摆弄他的摄像机。
何云煦朝她迈了一步,迟意受到惊吓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实在讨厌这种感觉,扔下自己手里的道具书,恼怒道:“不拍了。”
然后头也不回要往楼下跑。
何云煦紧跟在她后面,望着她不解问:“怎么不拍了?不是就亲一下?”
迟意下了几阶楼梯,停下来说:“我都说不想那样拍。”
“可大家都这么拍。”他前倾地向她伸出手,“我们是夫妻,不亲别人才觉得奇怪。”
迟意看着他,微恼道:“你、你就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孩子怎么来的!”
何云煦诧异地睁大眼睛,大步跨下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压低声线道:“迟意,到底是谁思想这么龌龊?接个吻就能往那上面想?”
迟意脸皮带上一点薄红,“你自己什么想法你自己知道。”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就说知道。”何云煦圈住她的腰,不给她胡乱跑。
原本他想在她预产期那个月腾出时间,已经忙得分身乏术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抽出和她拍照相处的时间,她怎么还要和他闹脾气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现在没人在旁边,你亲我一下试试。”
迟意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往他嘴唇上面“啾”了一下。
何云煦把人拽回去,“你瞧,这不也没什么事吗?是你过度敏感,往乱七八糟的地方上联想,快回去吧。”
迟意抿紧唇,抓紧裙摆格外紧张地注意着四周,算了,他想亲就亲吧,就当自己不是自己,而且在别人面前,他肯定也不会那么出格。
然后,他们开始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开始亲,在窗户旁,沙发上,桌子上,甚至躺在地上……亲出汗了换身衣服继续亲。
迟意懵懵地摸着自己肿痛的嘴唇,她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哄骗了。这拍的什么三流照片,和她脑中所想温馨的场景截然不同,但是现在想反悔跑路也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在家里换了各种角度姿势亲了几个小时,直接让迟意在摄像师面前抬不起头。
何云煦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模样。
最后一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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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钢琴旁边拍的。
迟意坐在琴凳上,这次他倒没亲她,半跪在她身前,隔着衣服布料轻轻亲了亲她的肚皮。
迟意看了看他毛绒绒的脑袋,伸手用力揉了两下。
在室内拍完,休息了一会儿,开车去室外拍,这次的姿势正常了很多,借着落日余晖,拍了很多漂亮的景。
不过尽管是傍晚,但是天气还是炎热,尤其是迟意近来怕热,没过一会儿,额头的碎发就打湿了,身上的旗袍也紧紧贴上皮肤。
何云煦拿着一把团扇给她扇了扇,风力微乎其微,最后还是羊毛卷助理在附近买了一个电动小风扇,才缓解了一下暑气。
拍完收工,天边的余光已然熄灭。
几个人就近在附近的茶楼吃饭,位置在二楼视野很好的地方,楼下戏台上正在演戏剧,演那经久不衰的梁祝,氛围极为热烈。
迟意看不懂戏剧,就是凑个热闹。但是这家饭店的饭菜她很喜欢,味道清淡偏甜。她端着粥认真地喝,时不时往楼下看一眼。
一顿饭吃过以后,几个人喝茶闲聊,何云煦很会和人打交道,和摄像师聊得很投机。
肩膀一侧突然一沉,何云煦回头,发现迟意困极了,不知不觉地歪倒在他身上睡去。她今天确实辛苦了。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姿势,以防她脑袋滑下去。
摄像师很有眼力见,当即说,时间不早了,他们也回去,照片过几天一起发给他。何云煦也不多客气,让他们先回去。
他又低头看了看熟睡的迟意,思索怎么将她安稳地移到车上。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才刚动了一下,她就惊醒坐起来,打着哈欠道:“走了吗走了吗?”
“嗯。”他顿了顿说,“我们也回家。”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茶楼下面,何云煦牵着她进到车里,路上她没坐一会儿又睡着了。
等回到家里,他没什么顾忌把人抱进怀里,一落到他怀里,迟意立刻睁开眼睛看着他说,“我自己能走。”
“你走得慢。”他若无其事地说,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
*
照片是一周之后寄过来,何云煦问迟意要不要看。
迟意一开始想说不看。那些照片太伤风败俗、不堪入目,她完全不想再回忆一遍。不过她很快就改变了决定,“看。”
不能给自己埋隐患,她暗暗想,有些太过分的照片,她一定要逼他销毁掉。
结果照片出乎她意料得拍得非常好,因为她穿得裙子很宽大,再加上她不怎么显怀,所以看照片的人第一眼几乎完全注意不到她的肚子,而是被人物的互动和神情过去。
从他们调整姿势一直拍到接吻,像是一连串定格的电影,闹别扭的小夫妻吵着吵着忽然亲到一起,非常鲜亮生动。
亲吻的画面也没自己想得那么糟糕,而是带着很自然的亲昵感。
迟意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几句。
一起欣赏完成品,何云煦将照片夹进相册里,又翻了翻前面的照片。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那么久的时间,而且很快就会迎接一个新成员,真是不可思议。
52. 第 52 章
临近预产期,新手爸妈虽然谁都不说,但是都察觉到对方有些紧张。
迟意晚上经常被孩子踢醒,不知怎么地,她一醒,何云煦也立刻跟着醒。两个人经常在黑暗里相顾无言,唯有肚子里的小崽崽格外活跃。
迟意说她想快点生下来。何云煦觉得这事急不了,但是他心底也想她快点生。
结果这孩子便像是感受到父母的心意一般,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便有要出生的预兆。
由于何云煦怕自己因为工作不能顾得上迟意,便提前一个月让她住进医院,才住了两天,她突然开始阵痛,紧接着到晚上,就开始正式准备分娩。
何云煦匆匆地通知家人这个消息,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后,他换上无菌手术服,随着助产士进入产房里。
他在床边坐下,和迟意大眼瞪小眼。
迟意问:“……你要在?”
何云煦说:“我当然要在。”
迟意不太乐意,他没有和她说过,所以她事先并没有做这个准备。
“我觉得这是私密的事情。”
“嗯。”
还嗯。她生气,转过脸不和他说话。
助产士过来看了看情况,温柔道:“可以放松一点,没那么快,还得再多等等。”
何云煦问她现在痛不痛。
迟意说,还好,谢谢你的关心。
他沉默,大概觉得自己问这话是多此一举,也安静地闭上嘴巴。
产程进展比预想得要快,迟意刚觉得痛感有些超出忍耐界限,助产士过来给她椎管内推了一针镇痛剂,她问:“怎么样?”
迟意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不太痛了。”
直到最后娩出胎儿的时候才感到痛得眼睛模糊,她难熬地低声呻吟,心里还在奇怪自己狼狈的时刻,何云煦怎么总是在她旁边。
助产士喊着爸爸盯着时间。
他们知道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随着一声稚嫩的啼哭,何云煦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零点,刚刚好跳到了第二天。
护士把小婴儿擦了擦,放到迟意的胸前,让她仔细看了看。
是个皱巴巴红彤彤,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爸爸要剪脐带吗?”
迟意本来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听见这话,立刻觉得自己还行。
她说:“我来。”
何云煦点点头。
“妈妈还有力气吗?”护士笑了笑,把剪刀递给她,然后给她指好位置,“往这边用力剪。”
迟意握住剪刀,剪了一下没剪下去,有点着急,头上都开始冒汗。
何云煦在旁边,虚握住她的手扣住剪刀,将连接胎盘的脐带剪断。
有个护士把宝宝抱走,去称了称重量,四斤八两,然后用轻薄的小被褥给包好。
小婴儿哭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护士还在给迟意处理伤口,“有轻微撕裂,以后都会慢慢地恢复好,不用太担心。”
迟意打了一个哈欠,眼巴巴往孩子那边看,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再把孩子抱给她。
护士仔细地把东西收拾好,然后推着推车出去。门口站着的人不约而同让了一条道出来。
等医生走完了,他们才进去,去看孩子的情况。
何云煦怀里抱着孩子,冲他们摇摇头:“迟意在睡觉,小声些。”
“男孩女孩?”何鸿远朝他伸手,要抱一下。
“女孩子。”他早知道是个女孩,所以表现得格外谦逊和平静。
“原来是个小姑娘。”他接过来,仔细地瞧了瞧,满足道,“真漂亮,看着就是乖孩子。你们两个出生的时候我都没抱过,但这孩子我一见面就喜欢。”
小满在睡觉。她才刚出生,偏浅的胎发柔软地贴在额头,长长的睫毛闭紧,小手蜷在身上,好像没出生那样睡着。
何鸿远抱上孩子就不撒手,后面还一堆人排着队想抱。
何元卓问他:“小意怎么样?”
“她没事,累睡着了。”
大人在睡觉,他们交谈的声音极小。
何云煦等了一会儿,不见何鸿远抱孩子的手放下,忍不住说:“爸,三更半夜,这边一切顺利,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休息什么?我今晚就住在这!”
他面无表情说:“住哪当然要随你愿意,不过还是让姑姑伯伯们快些回去休息好。”
何鸿远脸皮抽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把孩子还给他。
何云煦把宝宝抱回到小床上。得知消息急忙赶过来的亲属便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小孩,便陆陆续续出了病房,今天也太晚,得早上再来。
最后只剩下陈槐和何元卓留在房间里面,他们两个也是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婴儿。
何元卓比划着孩子的大小,也就他两个手掌那么大,纳闷道:“这也太小了。”
他见过的小孩,都是已经养开了的孩子,白白胖胖的,个个像年画娃娃。
“嗯,养养就好。”何云煦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
陈槐觉得他们两个人真是大惊小怪,谁不是这么出生的。
他问:“起名了没?”
“迟意取了小名,叫小满。大名我们还没想到合适的。”他微微一笑,“名字确实得好好想想。”
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们看了一会儿孩子,便也先去附近的酒店休息。
*
虽然昨天睡得比较晚,但迟意潜意识里想早点见孩子,醒得也早。
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病房里面十分安静,没有其他人在。
她挪下床,没感到过分不适,就撩起头发扎好,往浴室去。
何云煦抱着孩子进来,正和她撞上。
迟意立刻调转方向,走到他身边看宝宝。小婴儿闭着眼睛,皮肤红红的,穿了件鹅黄色、皱巴巴的连体衣,看起来又小又可怜,好像一个小乞丐。
“你带她去哪里了?”
“我带她洗了澡,穿了衣服。”他说话格外轻巧温柔,生怕惊扰了小宝宝,“她很乖。”
迟意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抬头问:“你晚上没睡吗?”衣服都没换。
“没,睡了两个小时。你怎么样?”他把软乎乎的闺女放进婴儿床里。
“挺好的。”迟意说,“我想洗个澡。”
何云煦突然想起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伸手拽住她说:“坐月子是不是不能洗澡?”
没人告诉她这些,迟意也跟着思考了一下,然后往浴室跨步,“我觉得没问题。”她觉得一个热水澡更能带来放松。
他制止她,出去找了医生问,得到“可以洗澡”的回复,才放她进去。
她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继续去看自己的宝宝。
她还在睡觉。
小婴儿总是这样的。
迟意非常寂寞地吃了饭,心想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吃过饭,孩子开始哭,不知道别的孩子怎么哭的,但是小满哭声很嘹亮很健康。
迟意尝试喂她吃奶。
她努力吃了一会儿没吃到。
哭得更厉害了。
迟意和护士一起忙了一上午,总算让她吃上了母乳。
小婴儿安静地躺在她怀里,脑袋一拱一拱卖力地吃奶,吃一会儿停一下,好像干了很辛苦很辛苦的事情一样。
吃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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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时间都不再吮吸一下,迟意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睡着了。
何云煦在旁边看了一会,走过去把宝宝抱回到小床上睡觉。
*
许若凌知道孩子出生之后,已经是好几天以后,迟意早就出院了,她忙着照顾孩子,没来得及通知她。
她非常恼怒地杀到了现场,然后立刻在宝宝可爱的样子里融化了。
小孩子抱在手里一点分量都没有,白白香香像一块软乎乎的棉花糖,掌心才她一个指头大小,偶尔睁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一看世界,又安心地窝在妈妈怀里睡,也不怎么哭,很好玩。
“我也想要小孩,就要你手里这个!”
许若凌爱屋及乌,觉得这孩子真是哪哪都好看。
迟意笑眯眯道:“反正云煦现在上班忙,你经常过来也没关系。”
何云煦不满地插嘴:“喂,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许若凌嘻嘻笑了两声。
她又问:“取名字了没?”
“只取了小名。”
“小名叫什么?”
“小满。”
“小满,小满。”许若凌念了两遍,突然跳了起来,她用见鬼的表情看了一眼迟意,脱口而出,“好不吉利。”
迟意立刻作出不高兴的神色。
许若凌捂着自己的喉咙咳了咳,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语气虚弱地补救道:“不是,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叫小满,是大满不好听吗?呃,主要是宝宝也不是在小满这天出生,对吧?”
何云煦皱眉,毫不客气问:“你念过书吗?满有满足、圆满的意思。”
许若凌念书确实不好,她老实了,乖乖说:“你们喜欢就好。”
她拿出来自己的礼物,是一条纯金的长命锁,对着小满的身量对比了一下,觉得把自己的手链摘下来给宝宝做项链刚刚好。
她若无其事把长命锁放到床上,“长大了带刚刚好,我真有远见。”
“谢谢。不过好巧,大家都送了一样的礼物。”迟意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抽屉。
许若凌拉开,眼睛顿时瞪圆了,里面塞满了长命锁,有金有银有玉,熠熠闪光。
这样的礼物实在太多了,一开始何云煦还好好收纳摆放,后来也懒得拾掇,哪里方便放哪里,等定制的柜子好了再仔细收拾。
许若凌咂舌道:“小荷叶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你给她改什么名?”迟意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我乐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她洋洋得意地笑了笑。
原本乖乖躺在迟意怀里的小满突然哭了起来。
许若凌吃惊:“她能听懂我们讲话?”
“怎么可能?”何云煦轻车熟路地把孩子接过来,用胳膊将她托在胸前哄了哄,“指定是尿了。”
他和迟意说了声,然后抱孩子去找育儿嫂。
门被关上。
许若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她翻身上床,揪着迟意的领子把人拽起来,微恼道:“我还以为——这就是你之前对我说的‘对孩子好’?”
原来当初她草率地结婚,是这种意思。原来当初她说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是这种意思。所有事情都一下想通了。
迟意眨着睫毛,视线从一边挪到另一边,说:“我比任何人都爱她。”
许若凌松开手,“你这是自欺欺人。”
迟意理了理自己的领口,轻声说:“可能吧。”
两个人沉默地对坐着。
许若凌没在这边待太久。临走时,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何云煦,“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摆手。
“改天再来玩。”
53. 第 53 章
宝宝出生以后,起名字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迟意喜欢一个“圆”字,想嵌在名字里面。
何云煦说不行,“我哥名字带这个音,给她取辈分就乱了。”
于是她不再提这个字,只是人有些兴致缺缺,取名字的事就全部交给了何云煦。
小满刚出生头两天,家里的门槛要被踏破,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送礼,也有不少人听说没取名,要介绍大师帮忙取的。
何云煦觉得都可以考虑考虑。不过那些大师取得名字都太拗口,最后他并没有采用。
想了好两天,何云煦灵光一闪,对迟意道:“叫宥慈怎么样?”
迟意刚给孩子喂完奶,小家伙胃口不大,但是一天要吃好几次,她忙得应顾不暇。
闻言,她问:“哪两个字?”
“宽宥的宥,慈悲的慈。”
迟意想了想,评价:“有点像老太太的名字。”
何云煦不以为然:“小孩子都是叫小名长大的,长大了用大名刚刚好。”
迟意觉得可以。
这样,小满就正式有了大名——何宥慈。
迟意低头摆弄何宥慈小朋友的小手小脚,明明刚刚才吃过,现在仍然哼唧哼唧晃着脑袋找奶,像个稚幼的小动物,脆弱又柔软。
她低下头,用脸颊和她小小的身子贴了贴。
真神奇,一眨眼似的,怀里就这么多了个这样的小生命。她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爱都爱不够。
“好了,太晚了,睡觉吧。”何云煦把孩子抱起来,送去给育儿嫂照顾。
和妈妈分离,小满也不开心般地皱着小脸,在空气里晃着小手小脚。
迟意问:“为什么晚上不让我陪她?”
她想不通怎么有人要把自己亲生女儿抱给别人照顾的。
她咬住下唇:“阿姨万一出了疏忽怎么办?”
何云煦说:“就在隔壁,有动静能听见。你晚上得好好休息,至少出了月子再说。”
他把宝宝送过去,回来关好门。
他倒无意拆散这对母女,只是迟意一抱上孩子就没完没了,天天放在怀里看。宝宝一晚上要醒好几次,她更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完全休息不好。
一开始他们一起睡,晚上就跟没休息一样,他便强制将两个人分开了,也省得孩子太认她,不好带。
迟意和他生气,背对着他睡下。
何云煦躺下没一会儿,忽地坐起来,把床头灯打开。
迟意缩在床边,将脸埋进枕头,他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看见她眼睛红肿,泪流满面。
没见她哭成这样过。
何云煦拧眉道:“让你多休息休息,你还觉得委屈?”
迟意坐起来,擦了擦眼泪,“我不想这样,你觉得我们会打扰你的话,你自己休息好了。”
“迟意,我以前说过,不许提这种事。”何云煦冷下脸,厉声道,“你非要去陪她,可以,以后白天就别见她了。”
他声音大,迟意肩膀颤了一下,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个样子,明明有孩子之前不是这样的。
两滴眼泪顺着颊边滚落,迟意不是喜欢哭的人,但是有了孩子以后哭得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看着宝宝的小脸,眼泪就不知不觉掉下来,完全不能控制。
她知道他大概真的生气,擦了擦眼泪,又重新迈上床,带着重重的鼻音道:“知道了,我们休息吧。”
反正他走得早,她明天早点去找小满好了,反正小满最乖,肯定不会和她生气。
何云煦没什么心情再睡觉,他本意其实不是这样。他揉了揉自己刺痛的额头,突然觉得两个人就算不睡在一起也没关系。
反正,已经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反正,他们早就各睡各的。
迟意在他身侧躺下,却是紧紧贴在床边,生怕碰到他的衣角似的,恐怕招惹洪水猛兽。
何云煦脸色黑下来,伸手将人拽进了自己怀里。
迟意挣扎着回头问:“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我自己老婆我抱不得?跑那么远干什么,这回又压不着孩子。”他凶了她一句,然后将人按进怀里。
“不行的,我还没好的……”迟意吓得脸色发白,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
“你还知道自己没好全?”他手法粗暴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迟意的头发被扯得发痛,被迫埋在他怀里,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眼泪更汹涌地流出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何云煦胸前湿成一片,他问:“又哭什么?”
没得到回答。
他扯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擦眼泪,然后箍住她肩膀,“睡觉。”
迟意哭了一场,额头贴在他的颈窝,很快累睡着。再醒来,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
何云煦应该早早起来出门了,没惊动她。
迟意换了件衣服,去到了隔壁,小满这会刚被喂过奶,吃着小手盯着摇篮上面的安抚玩具。
她的心一下融化了,伸手一根手指放到她唇边。
她也乖乖地含吮着,转头去看自己的妈妈。她还记得妈妈的气息,记得妈妈的长相。
“真是乖宝宝。”她微笑。
*
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子。
等到两个多月的时候,小满已经会在别人逗她时咯咯笑起来。
她的五官已经长开了一些,像妈妈,也像爸爸。笑起来的时候,黑葡萄似的眼睛弯起来,两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完全按照着妈妈的心愿在长。
何云煦下了班回家,第一件事也要从迟意手里把孩子接到手里抱一会儿。
尽管两个人积攒的矛盾越来越多,但是共同照顾孩子的时候,相处得还算和谐。
毕竟对小婴儿,除了爱,还是爱。
何云煦伸手压了压小满头顶炸成鸡窝的短发,小朋友生气似的在他怀里蹬了蹬腿,他毫无所觉,又给仔细地把她身上的衣服拽整齐,然后换了一个姿势,让她趴在自己的臂弯里,晃了晃。
“啊呜。”小满张着嘴巴咬他的手臂,力量弱弱地啃着,糊了他一胳膊口水。
“饿了吧?”他看她啃得认真,没好打扰她,只是担心她不小心把自己的牙床咬破。
迟意正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摇头说:“刚吃过,肯定是你让她不高兴了。”
?他干了啥?
何云煦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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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了捏宝宝的小耳朵。
“你在家里无不无聊?”
“怎么会?”迟意聚精会神地盯着孩子皱巴起来的小脸,她大概觉得爸爸的手臂不好吃,趴在他的胳膊上看着迟意,看着看着,忽然撇起嘴。
眼泪还未来得及掉下来,迟意赶紧把孩子接到怀里,抱着哄。
宝宝声音细微地咿呀了两声,掉了两滴眼泪,在妈妈肩头擦了擦。
他看着迟意紧张兮兮的样子,问她:“要不要去参加一些社交,总闷在家里也不好。”
迟意一愣,把宝宝抱紧,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鼓起劲小声说:“我不想,我只想和宝宝在一起。”她才不愿意和宝宝分开,一天也不行。
孩子还那么小,正是依赖母亲的时候,何云煦没有强求,只是说:“不过总得提前习惯和她分开,迟早要回去上班的。”
迟意低下头,摸着小满的脑袋,然后说:“你以前讲过吧,如果我不工作,你会支持的。”
他以前讲过吗?他不太记得了,但是他现在肯定不会支持她。她有点过分保护这个孩子了,他平时抱久一些,她会很在意地从他怀里接走孩子。有一个小满喜欢的育儿嫂,她却和他商量着换掉她。
何云煦说:“小满不会希望妈妈为她放弃什么。”
“没有放弃,只是觉得工作也没有意义。”她说,“你不是有在赚钱吗?反正比我赚得多多了,既然如此,我把时间用来陪伴孩子不是更有意义吗?”
何云煦有些语塞,只是说:“我不希望那样。而且这样,你是想从我手里拿钱用吗?”他希望她好好想一想,不工作以后的生活是否如她想象般那样。
迟意有些伤心,这个男人,明明以前答应过她的事情却假装不记得。明明以前表现得那么喜欢她,一遇见钱的事情,也开始一毛不拔。
但是她对人性的包容度很高,反倒有种果然如此、他不装了的踏实感。
只有她,只有她会永远永远爱护着自己怀里的这个小东西。小满只能依靠她,她必须要变得无坚不摧,才能好好保护她。
一想到这里,便感觉四周都是敌人,连何云煦也变得不确定、不可信了。
何云煦在心里思索着,忽然叹了一口气,又说:“算了,你也是该好好歇一歇,不工作也没什么。就是等宝宝长大了,不一定会喜欢你这么黏着她。”
怎么可以?迟意瞪着他,她明明是爱着宝宝才会想一直陪伴着她,她是不爱妈妈了,所以才不愿意待在妈妈身边吗?怎么可以?她内心极度焦虑地反复想到,小满有一天会不喜欢她,也不黏着她。她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自己。只是想一想,就让她心碎。
她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泪水一个劲往下流,宝宝也像是感受到妈妈的情绪一样,咿咿唔唔地哭了起来。
何云煦不想看见一大一小都在哭,他把她怀里的啼哭不止的孩子让育儿嫂抱到楼上哄,然后拉过迟意的手,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询问:“到底为什么又哭了,不是说随便你上不上班吗?”
迟意不吭声,伸手地擦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肯说。
“你总是不说话,那我说了,你是不是病了?”何云煦抬着眸子,缓缓说,“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54. 第 54 章
隔日,迟意去找了许若凌。
她昨晚刚和何云煦大吵了一架,他的话让她很气愤,她觉得自己虽然时常感伤,但是跟生病完全挂不上钩的。
他只是找借口,他想把她们两人分开,迟意确信。
于是今天早上,何云煦一走,她立刻把孩子从育儿嫂那抱回来,就仿佛小孩子闹别扭,必须要分出胜负,而小满就是那个奖杯。
不过迟意本来也不乐意和她分开,她一直尽可能亲自照顾她,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让保姆搭把手。
迟意喜欢抱着这个软乎乎的小家伙,带着她探索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宝宝看见喜欢的东西,会伸出小手摸一摸,然后转向她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看孩子看得入神,门外的冷风将她吹醒,她发现自己走到了外面的花园。
她转过头,突然察觉到一丝怪异的情绪,这个房子不该属于她的。
一栋两层的小洋房,浅蓝色琉璃瓦的斜屋顶,奶霜色的外墙,在阳光下闪着明亮崭新的光芒。
她没有这么漂亮的房子。
她感到一阵焦虑和抵触,胸口像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直让她喘不过气。她迫切地需要远离这里,于是她从房子里翻出一串车钥匙,把宝宝放进后面的安全座椅,开车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要去哪儿,这是个问题。
她思考了一会,给许若凌打了一个电话,得知她正在家里喂太子,立刻开车过去。
许若凌对迟意的突然到访感意外,不过还是欣然地招待了她,得知她还没吃过早饭,便让保姆再做一份送上来。
她给小满买了好些小裙子小衣服当礼物,打算找时间送给迟意,她们现在送上门,反倒是方便了她。
她把小婴儿当洋娃娃打扮,换了好几套鲜亮的衣服,还要给她为数不多的头发带上彩色的发卡,挨个找角度给她拍照。然后自己美滋滋地欣赏。
小满出生的时候偏轻,但是现在两颊已经可以捏到白白软软的婴儿肥,非常有漂亮宝宝的样子。
宝宝被她翻来覆去,气哭了。
许若凌自己哄不好小孩,赶紧递给她妈妈照顾。
宝宝一落入熟悉的怀抱里,立刻安静,在迟意胸前擦了擦眼泪,然后探着脑袋,朝妈妈啊啊了两声。
迟意把一边衣服卷起来,小满立刻轻车熟路地靠在她怀里吃奶,咕嘟咕嘟地吃得有些急。
许若凌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突发奇想道:“幸好是女孩,要是男孩得多尴尬啊!”
迟意无言,她当然没她想那么多啦,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婴儿什么性别都一样吧。
她眼珠转了一下,问道:“要是宝宝是个男孩子怎么办?”
迟意轻轻说:“我梦见她是个女孩子。不过男孩也一样。”
喂过奶,迟意将宝宝放到床上睡觉。
太子从开着的门缝跑进来,许若凌把小狗抱进怀里,慢慢撸着它白色的卷毛。
她是个敏锐的人,思考片刻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和何云煦吵架了?”
迟意微怔,抬头看向她,点点头:“应该是。”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看好你们俩。两个都没经验的人谈恋爱,可想而知情况有多糟糕。但是有孩子是不一样的,你们要对她负责,所以我劝你们赶紧和好。”
她难得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
迟意却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她轻轻握住宝宝的小手,忽地开口:“点点,我想带她走。”
许若凌瞪圆了眼睛,把小狗丢到一边,“你说清楚些,要往哪里走?”
“我想带她回庆州。”她说。
“你疯了吧!”许若凌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迟意望着她说:“以前我觉得只要她快乐幸福,那么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做不到,我看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就应该属于我。”
许若凌露出为难的神情,试探说:“只是吵了一架而已,也不至于到你带她私奔的地步吧?”
迟意怔怔地发着呆。
“我和你说,你不要想这些不切其实的事情,你怎么带她走啊?真的,就算你和他离婚,他们家也不会让你带走她的。你不想和小孩分开,就保持现在这样算了,反正小孩都最亲妈妈。”许若凌绞尽脑汁地劝她,“而且庆州那个地方也太穷山恶水,难不成你想和她一大一小当两野人?这也太惨了点。”
迟意落寞地垂下眼睛,她当然什么都明白,可是她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有时候她看见何云煦抱宝宝抱久了或者宝宝对他笑一下,她就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孩子要被他抢走了。那种强烈的不安,使她感觉自己像初次作案的小偷,随时有被揭穿的风险。
但是这种奇怪的情绪是没办法和任何人分钟的,这份痛苦是更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言说的,哪怕说出来恐怕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和理解。
她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盒子里,拼尽全力的挣扎只会使她遍体鳞伤,一切都是徒劳。
迟意轻轻叹气,捂住自己闷闷的心脏说:“可能确实是我想太多了。”
许若凌紧紧皱着眉,宽慰了几句:“听说小孩长大了就招人厌,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不喜欢她了。”
迟意辩驳:“我才不讨厌她,长大了也不会讨厌。”
“你别太自信,叛逆期超可怕的,到时候她染一头黄毛,交几个穿孔纹身的男朋友,你就老实了。”
她信誓旦旦,看起来颇有经验。
迟意认真地问:“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什么!”许若凌呛了一下,“像我的话,那还挺招人喜欢的。”
迟意:“……”
她就知道她想不了什么靠谱的办法。
***
临近傍晚,迟意恋恋不舍地和许若凌告别。
不知怎么地,她现在很需要找人倾诉。以前她不管多么难受,只会将事情死死埋进心底,现在反倒越来越软弱。
她想到何云煦,他一直在她耳边说,没关系,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一直说一直说。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差点就被影响到,什么都和他说了。
她停好车,把小满紧紧抱在怀里,往外面走。宝宝刚睡完一觉,人正清醒着,抬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在她怀里打了个挺,咿吖了一声。
迟意疑惑地转头向后看了看。
何云煦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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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停在原地好半天,才迈步走过去,低声问:“你最近下班好早。”
他把孩子从她怀里抱过去,反问道:“怎么了,回来早你不高兴?”
迟意:“……不是啊。”
“你跑去哪儿了?”
“去若凌那边转了转。”
“怎么不提前和我讲一声,回到家里等了半天没看见人,电话也不接。”
“我没接到。小满在睡觉,手机就调了静音。”
迟意跟在他身后,他问一句她答一句。小满趴着爸爸高高的肩膀,正好看清妈妈的脸,乐呵呵地冲她伸出小手。
她立刻扬起笑,伸手牵住她,晃了晃。
客厅。
何云煦坐到沙发上逗小孩,小满看不见妈妈,开始哭。他白天上班,晚上也不陪睡,相处的时间少,小满刚长大一点,就开始不要他。
迟意见不得她哭,立刻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哄,小满躲进她怀里,乖乖地坐着,远远地看了几眼何云煦,揉揉哭红的眼睛。
何云煦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他轻轻嘟哝道:“怎么这样啊?”
迟意低头替她解释:“小孩子脾气一阵一阵的。”
何云煦暂且把孩子的事情搁置,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迟意回答得干脆:“不去。”她又补充道:“生病的人看谁都像生病的,要去你自己去吧。”
“我通知你而已。”他像是失去了和她争论的耐心,平静道。
迟意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望向他,悄悄往旁面挪了挪。小满在她怀里也不自觉地抖了抖,把脸埋进妈妈胸前。
何云煦突然间就明白了,不是宝宝不喜欢他,是迟意不喜欢他,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
***
和保姆一起哄睡了孩子,迟意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卧室走,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思考,她应该怎么办。
先不提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他那个强硬的样子实在太讨厌了。
她推门走进卧室。
何云煦坐在床边,正借着一盏灯看书。他不是爱看文字书的人,但是最近也因为工作而开始看晦涩的专业书。正如他自己说的,他想干什么,就能干成。
见到迟意回来,他把书扔到一边,朝她伸出手,语调还算温和地说,“小壹,过来坐坐。”
迟意摸不清他的想法,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他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她整个人僵硬成一块木头。
自从出过上次的事情以后,光线暗的地方她就有些看不清东西,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对方眼睫毛都数得一清二楚。
何云煦手掌搭在她的腰侧,说:“现在这样,我真的很不喜欢,但是我觉得问题不在我身上,你觉得呢?”
迟意简直不敢回头看他,他先出了一张牌,她却不敢打回去。
她眨眨眼睛,尽量镇定说:“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变过,是你变了。”
“我没有变,只是从前我爱你,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我不想再问你爱不爱这种蠢话。”他伸出手指虚虚地描摹她的身形,最后停在她的心脏处,柔声说,“为了证明你的真心,在这里纹我的名字好不好?”
55. 第 55 章
封闭的卧室内,灯光昏暗。
迟意脸色煞白煞白,喉咙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气氛一时间静默到诡异。
“和你开玩笑的,你看你吓的。”何云煦唇边倏然扬起一抹笑,云淡风轻说,“我怎么可能会干那种事,你也太不相信我了。”
他松开她的手,索然无味般开口:“早点睡觉吧。”随后将被子抖开,懒散地上了床。
迟意却如芒在背,她立刻意识到,他在怀疑她的感情,他在试探她,而她反应拙劣,完全暴露出了心虚。
他肯定知道,或者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她其实并不喜欢他。
不,很可能还不确实,依他坦率的性格,不会委屈自己,一定会当场揭穿她。
不,她现在已经没办法用以前的经验去预测他的行为,他变得太多,有时候蹦出来一两句扭曲的话,真是会吓死人。
他刚才说话的表情、语气,根本不像和她开玩笑。
迟意开始胡思乱想,说不定他晚上会突然暴起,拿起一把刀插入她的心脏也说不准。虽然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很低,但万一呢?有权有势的人犯罪成本总是很低。
这样想着,她用自己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来,卑微地贴在床边睡觉。
……
翌日,诊疗室内。
迟意耷拉着脸坐在沙发上,手里不安地摩挲着装满果茶的玻璃杯。
一大早她就被何云煦拽来了医院,被迫和他坐在一个车厢,实在不是美妙的经历,她好想念宝宝。
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很陌生的医生。
何云煦和她说,她以前的医生是个没用的医生,看了那么多年都没把她看好。她想反驳,一时没有找到理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污蔑无辜的宋医生。
孙医生终于有了动静,他清了清嗓,态度不那么强硬地对着何云煦开口:“何先生,您也需要心理咨询吗?或者你们需要家庭咨询?”
何云煦靠在墙边上,闻言蹙紧眉,冷淡道:“就只有她。”他有些暴躁,横看竖看,他都不可能是病人啊。
“那……要不您先去门外等候,让我们两个人单独交谈四十分钟。毕竟病人也有她的隐私权。”
迟意眼睛亮了亮,向医生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何云煦却不买账,反问道:“她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迟意的眼睛又一下黯淡下去。
孙医生换了一个坐姿,身体微微朝前倾,问迟意:“迟小姐,你希望他在现场陪伴你吗?”
迟意立刻摇头。
孙医生声音无奈:“您看,病人不希望您在场,而且您在这确实会给我们的交流造成困扰。”
何云煦脸上带着浓浓的不悦,不过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深深地看了迟意一眼,拧动门把手出去。
他一走,迟意很快放松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果茶酸酸甜甜,味道清爽,她又喝了几口。
在长达数年的心理治疗中,迟意已经变得非常擅长应对医生的提问和话术。更别说,短短几十分钟,对方根本没办法从她这里获得太多信息。
迟意脚步的轻快地从诊疗室出来,然后扔了一沓问卷给何云煦。他接过来,翻了翻,问她:“给我干什么?”
她轻笑一声道:“医生让我带给你的,你闲着也测测看啊,说不定能测出来什么强迫倾向之类的。”
何云煦就知道她在背地里肯定没有配合。不过他也没有指望一次就能把她掰正,淡淡说:“以后每周来一次,不喜欢这个医生就换。”
迟意嘴硬:“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平静道:“让你回家,你听不听?”
“听,听,我们赶紧回去。”迟意走在前面,她迫不及待回去看小满。
***
难得的休息时间,何云煦决定拿来和女儿好好培养感情,重建两人的信任。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没放弃培养宝宝的音乐梦。
之前弹钢琴,完全没有吸引到宝宝的注意力,他觉得可能是乐器选得不太对,于是今天换了小提琴拉给她听听。
小观众还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迫拉来鉴赏音乐。
何云煦站在窗户前,将琴垫在左肩,在阳光底下拉一首节奏轻快的圆舞曲,一开始音调还有些生涩,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动作娴熟,姿势优雅,琴声明亮清越。
他一边演奏,一边注意着宝宝的小表情。她靠在妈妈的肚子上,吃着手手,吃完一只再换另一只,睁着一双黑眼睛瞪着他,秀气的眉毛慢慢挑高、皱起,像是看见了一件奇怪的、难以理解的事情。
何云煦没琢磨出来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是总归是听进去了,潜移默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满意地轻轻颔首。
迟意支着脸,有些困倦地听着他演奏,好听是好听的,再多一点东西她就听不出来了。
何云煦对孩子抱有的期望,她压根没当回事,毕竟她没这个基因,小满大概率也没有。
何云煦拉了两首曲子,觉得差不多了,将小提琴收进琴箱里。
他走过去对迟意道:“我抱一会儿,你去休息吧。”
迟意一下清醒过来,她才不想把睡醒了没在闹的宝宝交给他,她假惺惺关切道:“你上班那么辛苦,还是多休息休息,带孩子很累的。”
“既然带孩子累,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带,还是你去休息吧。”何云煦温声开口,伸手抓着宝宝的胳膊。
“你去休息吧。”
“你去休息……”
“……”
两个人相互谦让着,宝宝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小嘴一撇,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一哭,再来两个爸爸妈妈都哄不好。
亲爸亲妈哄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保姆拿了个彩色的小沙锤晃啊晃啊,逗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她吃奶劲全拿来哭,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小肚子随着一呼一吸不断起伏。
何云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疑惑道:“这孩子哭起来怎么这么大动静,屋顶都要被顶翻了。”
“她一直都这样,你反思反思自己吧。”
迟意是不肯承认,小满大哭起来,她也没辙。她无缘无故哭得少,但有时候一哭就是一整天,只要这天哭过一次,稍不留神又会哭起来,需要非常小心地对待。
不知怎么的,小满今天情绪格外坏。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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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她玩得好好的,没过一会儿又哭。迟意喂她吃奶,她哭。她不给她吃,她哭得更大声。
婴儿的哭声尖锐,像沸腾的烧水壶,音调拉得长长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劲儿,在大人怀里用力地蹬着腿,几乎让人抱不住。
于是迟意慷慨地将孩子让给何云煦。
“你哄吧。”她不信他能把人哄好,恐怕哄一会儿就烦了。
何云煦接过这个暴躁的小开水壶,捧在手心里,他皱着眉,转头问:“是不是身上有汗难受?要不要洗澡?”
迟意也有些焦躁地望着宝宝,闻言道:“她不喜欢洗澡的,她怕水。”
保姆在一旁说:“今天是应该洗澡的。”
何云煦把宝宝举在胸前,往浴室去,“那先洗洗吧,她出了一身汗。”
保姆往浴盆里放满了水,调节好水温。何云煦清洗婴儿的经验不多,但是他见得多,因此真枪实干也不露怯。不过他家这个脚丫子刚碰到水,就缩着小腿开始掉眼泪,属实难洗。
“之前都这么哭?”
他还以为小满是天使宝宝。
“偶尔而已。”迟意哪能让她平时也这么哭,那多受罪。
不过平时洗澡小满也是哼哼唧唧的,格外难伺候。她就都交给保姆,她们洗起来更利落。
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何云煦给她涂满宝宝沐浴露,又跟洗白萝卜一样搓了搓,最后动作果断将人放进浴盆里冲泡干净,浴巾一裹,将香喷喷又干净的小春卷提起来。
“再喂一次?”他把孩子交给迟意。
迟意接过来,放进怀里小心地抱着,宝宝哭累了,靠在她肩膀处往下面挤眼泪,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喉咙发处细微的嗯哼声,不停拿迟意的肩头擦自己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她在沙发上坐下,解开了胸前的领口,要给她喂奶。
何云煦转过身,装作很忙的样子,反反复复清洗手部。
迟意低声说:“她……还是不吃。”
何云煦后背一僵,他转过身,大步走过去,弯腰扒拉了一下宝宝的小脸。
“哭了那么久,会不会太累了吃不动?”
这属实是迟意的盲区。她看了那么多育儿书,也没人告诉她孩子会没力气吃奶啊。
“泡点奶粉,或者你……”他含糊道,“你想怎么样?”
总之,宝宝吮吸着奶瓶,很轻松地把奶喝完,人也乖了起来,不哭不闹,眼睛还红着,嘴巴却咧开笑。
何云煦给她擦了一点宝宝身体乳,然后换上小衣服,又细致地打理她为数不多的头发,捏捏她脸颊的婴儿肥。
虽然刚生下她瘦瘦小小,但是养了好几个月,身上也多了一些肉,抱起来软乎乎的,格外让人喜欢。
迟意表情有点呆呆,她觉得何云煦很有育儿天赋,他带孩子也太得心应手。这让她既郁闷,又挫败,内心还升起一股浓浓的嫉妒情绪。
小满不会被他拐跑吧?她很快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他干什么都轻松,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何云煦把小家伙伺候好,揉了揉眉心,声音疲倦道:“抱去给保姆哄睡,可别再让她哭起来。”
迟意点点头。
56. 第 56 章
不觉深冬至,转眼到年关。
两人带着孩子回何云煦的老家一趟,上次来还是怀孕的时候,现在小崽已经渐渐长开,头发还算像样,皮肤雪花一样白,时不时抬起一双乌亮的大眼睛,高挺的小鼻梁,嘴唇粉嘟嘟,尤为漂亮。一笑起来,两颊一边一个小梨涡,这点是随了她爸爸。
去年来老宅的人不多,今年门槛都要被踏破,全是来看小婴儿的,这要抱一下,那要抱一下,何鸿远天天抱着自己的小孙儿在各种人面前炫耀着,嘴角咧到天上去。
迟意有时候一天也就晚上抱抱,颇有积怨。
好在只呆了半个月,两个人回了z市,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
好消息是宝宝渐渐能睡整觉,现在晚上都陪着爸爸妈妈一起睡。
迟意开始考虑回到职场,她并不是喜欢上班,更不想和孩子分开,只是她确实觉察到自己有点不太对劲。
她本来就是多思多虑的性子,以前上班的时候,时间被各种繁琐的工作挤满,根本没空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现在带宝宝的时间,脑袋多数时间是空着的,变得总是忍不住多想,非常影响生活。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她想多攒点钱。
只是算一算时间,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回到公司,只怕回去也是被调去边缘岗位。
她尝试联系了下公司人事部,结果被告知她随时都能去上班,对面贴心地考虑到她需要照料小宝宝,甚至还把她调去了一个事少钱多的岗位。
盯着手机的迟意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这工作是拿来搞慈善的吗?
等她到了公司,发现自己还被安排原来的独立办公室,里面的东西全都没有动过,而且还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边之前枯死没及时扔掉的绿萝也奇迹般焕发生机。
人事总监带她熟悉新职位。
“这个位置的办公室采光好,就是空间不大,你要是觉得不喜欢,看上哪个位置,我去帮你协调协调,总归都能换。”
“新下属怕你不适应,思来想去,还是把你以前的同事调过来,有什么事情交给他们做就行。”
“还有啊,你太久没来估计不知道。公司正在评人文友好型公司,每层都设了母婴室、健身房,还有咖啡角、图书角,我带你先认一认。”
他们公司怎么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以前可是工作压力相当大的公司,不少人坚持不了几年就辞职的。
迟意疑惑,礼貌地问:“公司怎么突然想起来建这些地方?”
人事总监望了望她,见她似乎一点都不知情的样子,开口解释:“之前公司资金链出了点问题,差点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后来被大企收购,情况才渐渐好转。不过都是高层变动,不怎么影响我们。”
逛完了整个公司,整体变化不算大。
迟意在办公室的椅子坐下,支着脸发呆,然后打开电脑,搜索关键词“华铭”,页面铺天盖地的新闻。不过那会她正在医院躺着,外界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华铭从原来的母公司剥离出来,现在的实际控制人是迟意不认识的一个人。
她关掉了页面,往后靠进椅子里,眉心紧紧皱着。
……
迟意上了几天班,越发觉得公司能找出这么多芝麻粒大的事情给她做,实在是不容易。
工作上无需她操心,似乎与她想要自己忙碌起来的初心背道而驰。而且孩子白天被迫和她分开,实在让她心疼。
她慢慢考虑起换工作的事情。
***
一日下班之后,迟意开车路过一家公园。
门口有一个卖气球的老奶奶,牵着一把色彩斑斓的气球,她心头一动,就近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去买了两三只气球,打算拿回家给宝宝玩,她肯定会喜欢。
迟意正要转身走,突然注意到公园里有一个眼熟的背影,对方好像极怕陌生人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
她想了想,牵着气球大步走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沈韩僖极为意外地转过头,见到是迟意,他松了一口气,拉开带在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干净帅气的脸,他眼睛一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迟意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气球,说:“买回去给家里小孩玩。”
他的表情有些恍然,“对噢,算算时间宝宝应该已经出生了。抱歉,没有准备礼物送给她。”
迟意摇摇头道:“礼物不重要。”
“还是准备比较好,他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沈韩僖好奇地问了句。
“是小女孩。”迟意不知不觉就和他聊起来她的小姑娘,“她现在刚学会了翻身,早上醒得比大人还早,一醒来就能看见她趴在你面前盯着你,不哭也不闹,是非常乖的宝宝。”
她自顾自讲了一会儿,又闭上嘴巴说:“抱歉,我说太多了。”
沈韩僖侧耳听得认真,闻言微笑说:“没关系,我很喜欢小孩子的。”
两个人不知不觉聊了起来,沿着公园的湖水慢慢走。才刚开春,湖边的景观树枝干还秃着,他们走累了,在长椅上坐下休息。
“你怎么来这里?”
“我住在附近,找地方散散心。”
迟意奇怪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过你。”她去许若凌家里,几次都没碰见他,这就怪了。
沈韩僖沉默了下来,“她没有和你说吗?”随后又轻声自语:“也对,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刚生完孩子,她肯定不想拿这事来烦你。”
“说什么?”
“我们分手了。”
“什么?”迟意不相信般又重复了一遍问句,“之前不是还谈得好好的?”
“嗯,我们是去年十一月分的手,她说和我在一起没什么新鲜感了,就向我提出分手。”
迟意睁大眼睛,嘴唇微张,似乎觉得荒谬,“她怎么能就为这个理由和你分手?”
沈韩僖看向前面的湖面,平静地说:“她当然可以,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对我没有感情了。没有感情,完全没有必要和我在一起。我本来就配不上她。况且她已经帮我足够多了,我更不能拖累她。”
迟意头晕目眩,她又问:“就因为没有感情?”
“嗯。”沈韩僖疑惑地侧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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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意却没有注意到他在说话,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婚姻不是永恒的,他们迟早会离婚。
她一直觉得,他们会一直保持现状,什么都不会改变,她永远能和小满在一起。但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早该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她有意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但是只要何云煦动了离婚的念头,她就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
感情总是会变的,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喜新厌旧的人,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分开。到时候,他,或者说他们家,是一定不会把孩子让给她。
小满有一天会和她分开。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便痛苦得难以呼吸。
沈韩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担忧地对她说:“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出什么事了?”
迟意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只是在想事情,抱歉。”
沈韩僖并不在意道:“不会是担心在家里的宝宝吧?”
“嗯,差不多。”迟意说。
“那我不再打扰你,快点回家吧。”他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出背包里的东西,是几张演唱会门票,“三月份演唱会的内场票,除了我还有一些很出名的歌手,如果你想看,可以带着家人朋友去。”
迟意接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现在是某当红明星,演唱会门票更是一票难求,肯定是觉得他们关系不错才给她的,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她开车回到家里,已经比平常回家时间要晚一个多小时,何云煦今天比她早到家,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哄孩子。
小满正含着奶嘴趴在沙发上,何云煦拿了个彩色摇铃在她面前摇来摇去,逗她伸手拿。
见到迟意回来,他头也不抬说:“今天回来晚了。”
“看到路边卖气球,买了两只给她玩。”
迟意弯下腰把两只气球一只系到小满的手腕上,另一只系到了她的脚腕,然后把宝宝抱进自己的怀里。
小满看着自己手上的多出来的东西,动动手动动脚,看着气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咿咿呀呀开心得不行。
“买气球要花这么久?”
迟意顿了一下,解释:“路上还遇见了沈韩僖,我们停下来聊了一会儿。”
“你们聊了什么?”他语气显得淡漠。
迟意不大喜欢他事事都要过问的态度,于是说:“你干嘛要知道,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何云煦说:“问都不许问?”
他又来这套,好像她很亏欠他,真讨人厌。
迟意不乐意理睬他,她坐到沙发上打算给孩子喂奶,伸手摸了摸宝宝的小肚子,已经被喂得饱饱的。
何云煦道:“没等到你回来,我让泡了奶粉喂她,现在估计不饿。”
原本一直都是她下班之后喂一顿,迟意咬紧下唇,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没能及时回来,但还禁不住有些埋怨他,他明明知道她上班之后和宝宝的互动变少了。
她带着不安把宝宝往怀里抱得更紧。
何云煦默然地看着她护崽的动作,随后提醒她:“下周得带宝宝去打疫苗了。”
迟意低头捏着宝宝的耳朵,说:“知道的。”
57. 第 57 章
周末,何云煦专门在家带孩子。他担心小满不熟悉他,每周都要留出一整天的时间陪她。
而这种时候,迟意并不愿意和他一起带孩子,她总感觉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他在和她争抢孩子的关注(这完全是她自己的错觉)。
所以这天她总会出门,或找地方散步,或是去找许若凌。
迟意对许若凌说:“我现在就想离婚。他已经不怎么喜欢我了,他那么随心所欲,迟早会和我离婚的。如果现在离婚,孩子那么小,判给我的可能性会很大。”
许若凌很不赞同他们离婚,总摇着头:“你和他,就是胳膊和大腿的区别,你和他打离婚官司,还不如直接带小宝跑来得更实在。”
迟意眼神黯淡,“那我直接带她跑?”
“当然不是!”许若凌着急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很难从他手里抢过抚养权,但是你还可以趁他现在对你还有感情,哄他答应把抚养权让给你,之后离婚了,说不定就不和你抢。”
“我没有哄他的本事。”迟意说,她并不擅长诱骗人心,之前成功哄他结婚,其实算是……愿者上钩。
但是她内心还是重新燃起希望,“但是,他以后只要再婚就肯定会有其他孩子,而我只会有小满,我只要她。他说不定会考虑到这种情况,把孩子让给我。”
许若凌不说话,不要孩子,怎么可能,她一个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的私生女,最后都被找回去,更何况小满的身份是堂堂正正。再说,孩子都会更期望留在经济条件较好的那一方,虽然她厌恶她渣爹,但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她沉默半响道:“所以就不要离婚好了。没有孩子会希望自己和爸爸妈妈分开吧?就算他对你没什么感情了,考虑孩子的年纪,肯定也不会那么快就和你离婚,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不好吗?”
享受?迟意的喉咙动了动,她根本就不懂,何云煦现在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经常让她觉得惊悚,现在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都让她感到折磨。
可这些又如何告诉她,迟意别过脸道:“如果我一刻不能真正拥有她,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生下她。”
许若凌不再开口劝她。此时她总算弄明白,迟意生下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想有真正过考虑孩子的幸福。
临走时,迟意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两张门票交给她,解释说:“他让我分给朋友。”
许若凌接过来看了看,突然顿住,重新还给她,摇了摇头:“我才不吃回头草。”
迟意只好再重新收回去。
***
天气渐渐暖和,小满被抱去医院体检,顺便接种疫苗。
医生将她抱到了一架测量机上测了身长体重。宝宝皱着眉,乌黑的眼珠十分不开心地盯着摆弄她膝盖的护士姐姐。
“啊。”她不太乖地蹬了一下腿,朝爸爸妈妈喊了一声,膝盖又被抓住按下。
护士姐姐手法温柔地把她的腿拎直,将小脚贴上足板,把刻度读给另一人记下。
“咿啊。”小满觉得不舒服,嘴巴委屈地撇起来,想要哭,眼泪还没挤出来,整个人又被腾空抱起,放到旁边的柔软的小床上。
被护士姐姐们围着哄逗一番之后,小满很有社交礼貌地咯咯笑了起来。
等做完检查,宝宝才被还回妈妈手里,小满乖乖坐在迟意腿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晃着小脚。
医生将检查结果交给他们,小家伙健康极了。
做完体检,两人带她去疫苗接种室。
迟意看着趴在她怀里睡熟的小孩,看向何云煦说:“睡了。”
何云煦:“睡了正好。”
他俯下身,解开宝宝胸前的小纽扣,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小胳膊。
今天要打两针。
何云煦想了想,对护士说:“一起打吧,只哭一次。”
消毒棉签涂到露出来的皮肤上,小满似乎要被惊醒,“嗯”地蛄蛹了一下,往妈妈怀里躲了躲。
迟意怕她乱动,给她按好。
刚打下去没哭,小满有些懵懵地抬起头,她看了看妈妈,又歪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然后张大嘴巴,眼泪哗啦啦掉下来,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护士姐姐针头一拔,止血的棉签一按,赶紧安抚:“好了好了,打完了。到观察室观察半个小时,没有不适症状就可以离开了。”
何云煦早有预料,拿了个摇铃在她面前晃了晃,小满还哭着,但是向他伸手,想玩。
刚在观察室坐下,何云煦说:“我抱吧。”
迟意便抱给他,她哭得厉害,背后都出了一层汗,整个人热腾腾的。
何云煦将她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背,温柔地安抚她。
小满在爸爸怀里躺了一会儿,又不哭了。但是好像还记了仇,迟意逗她,她把头转到一边抹眼泪,也不理她。
迟意一下觉得心有点痛。
她打定心思,下次打针要换何云煦抱她。
这点“小仇”出了观察室,小满就忘得差不多,还是要妈妈。把脸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和妈妈贴贴。
***
三月初,万物春发。
迟意一脸淡漠地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慢慢走下了楼梯。
她怕何云煦会检查她的手机,所以很谨慎地选择在线下咨询律师。
这是这月里她来的第三次,手里包内已经装着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她已经提前读过很多遍,只要能顺利离婚,除了关于孩子的事情,她愿意做出更多退让和牺牲,所以里面大部分内容其实都对何云煦更有利。
剩下的问题就是将这份文件交给何云煦了,可迟意却实在没什么底气,她完全猜不到他会有什么反应。
迟意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何云煦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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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两个人上下班的时间都不规律,全凭运气碰到一块。
小满躺在婴儿床里,看见了妈妈,咿吖了一声,朝她张开软乎乎的小手。
迟意脸上也终于带上了柔软的笑,把小宝宝抱进怀里,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唯有从她身上得到慰藉。
何云煦有时候回来得晚,迟意已经习惯了。把小满哄睡以后,他还没有回来,却是少见的。
迟意皱了皱眉,拿过手机,看到一个小时前收到一条“应酬”的信息,松了一口气,简单地回复了一句,便先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声门把手被拧动的响动。
迟意近来睡眠浅,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含糊开口:“你回来了?”
“嗯。”何云煦关好门,安安静静地走到床边,伸手撩了撩自己的短发。
迟意闻见了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混合着香水和汗味,不太美妙。
她打开了灯,看了一眼时间,委婉提醒:“虽然很晚了,但最好还是洗完澡再睡。”
何云煦又“嗯”了一声,伸手拽下身上挺阔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到地上。
“会不会把宝宝吵醒,抱去给保姆睡吧。”
怕吵醒孩子,那你去别的房间洗不就行了!迟意在心里说,但是他今天看起来实在辛苦,在这里洗就在这里洗吧,她小心把孩子抱起来,“那我抱过去。”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不如我也留在隔壁陪孩子?”
何云煦否定:“不。”
好吧。迟意把孩子送到隔壁,又折返回来。
她关上门,见何云煦还站在原地,催促道:“先洗澡,再睡觉。”
何云煦终于动了,大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抱起来,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倾身将她压在床上。
男性的侵略气息铺天盖地,既熟悉又陌生。成年男性的体重压在她身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迟意被摔得头晕目眩,她只愣了两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怎么可以?她已经决定好要和他离婚了!
她挣扎着,伸腿踹他,“你喝醉了,冷静一点!”
何云煦充耳不闻,用膝盖压制住她的腿,低下头去亲她的唇,迟意慌里慌张地避开,吻落在她的下巴处。
亲偏了。他皱了皱眉,捏住她的下巴调整了一下位置,重新吻下去。舌尖舔进她的唇腔,苦涩辛辣的痛感在味蕾漫开,他吻得又急又重,没有章法,像是纯粹的发泄。
迟意咬破了他的嘴唇,铁腥味蔓延,他不管不顾地将唾液渡给她,她恶心得要命,甚至还呛了一下。
她伸手打了他一巴掌,张口骂道:“滚开,你这是强//奸!”
何云煦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他定定地望着她,然后利落地抽出腰间的皮带,一边绕上她的手腕,一边轻轻道:“嘘,安静点,会吵到孩子的。”
58. 第 58 章
手腕被冷硬的皮带扣在床柱上,薄薄的皮肉被磨出红肿痕迹,后脑勺好几次被力道掼到床头板,迟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没法看清任何东西。
尖锐的痛感和混乱的感官,以及痉挛的躯体,让她有几个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昏死过去。
何云煦完全只凭本能发泄着积攒的情绪,嘴上说着让她别出声,可又格外不满她的安静,动作粗暴的,像是要搅动她的器官,将整个人碾碎,逼迫她出声。
他突然俯下身,摸着她的肚子耳语道: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我们再要一个。
迟意紧咬住唇瓣,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忽地更加怨愤,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折断她的喉咙。
过一会儿,他又松开手,用力抱紧她,不住发着抖,“对不起,小壹,对不起,你疼不疼。”
他抱着她,一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她的脸上。
迟意觉得好笑,又觉得疑惑。明明此时该掉眼泪的人也是她,为什么反倒是他一副可怜的样子。
……
阵阵焦渴的疼痛,迟意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影影绰绰,阵阵刺目的白光。她用力地揉揉眼睛,视力慢慢地恢复到原来,只是仍有些淡淡的痛感。
眼前的阴影渐渐汇聚成一道人影,何云煦在床边坐下,摸着她的脸,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迟意从床上坐起来,温凉的液体争先恐后涌出来,有些僵硬地往下面扫了眼,床单还留有一些浅淡的血迹。
她抬头看向何云煦,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巴,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音节,她皱了皱眉,清清嗓,重新出声。脖颈上还留着他昨晚发疯时掐她的指印,她皮肤白,而且薄,经过一晚上,伤痕已经泛出深深的淤紫。
“药。”她说。
何云煦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祈求地望着她,“我们再要一个宝宝。”
迟意把手抽出来,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的脸偏到一边,却固执地没有听从她。
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重新道:“水。”
何云煦起身去给她倒了水,将水杯递给她,柔声说:“小壹,喝水。”
迟意接过水杯,喝了半杯,他不知怎么又发起疯,将她揽进怀里,她手腕还疼着,拿不稳杯子,小半杯水在地面碰碎,发出清脆地一响。
她低头看着摔碎的杯子,舔舐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对不起。”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按住她的后脑,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迟意有些不堪重负地闷哼了声。他语无伦次地开口,尾音发颤,“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到以前那样好不好?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比起他的慌乱,迟意内心却极为平静。
这是她的筹码,是他先犯错了。
可惜她现在感觉身体非常不好,连开口说话都很艰难。
何云煦抱着她,过了许久,才和她分开。他似乎非常愧疚,用极温柔的语气问她:“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迟意顺从地吃了点东西,只是没过多久全吐出来。她喉咙跟烧着一样痛,说不了话,用手机打字给他看。
[小满]
何云煦出去把小满抱进来,她刚睡醒,还不明白房子里面出了什么事,睁着一双清澈懵懂的眼睛,含着自己的手指。等到了妈妈的怀抱里,下意识往她胸口钻。扑腾了半天,她才发现今天没得吃,咿咿呀呀了几声。
迟意温柔地哄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额头轻轻靠在她的额头上。她抱了宝宝一会儿,又让何云煦把孩子抱走。她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好像在发烧,也许会传染给她。
她一个人睡了一下午,何云煦见她一天没吃东西,担忧地来房间看了她好几次。后来,才猛然察觉她是昏迷过去。
他紧急叫请来了医生。
医生过来看了情况,顺便痛骂了他一顿。
迟意原本一直在透支身体的健康,去年她坠楼住院,再加上生小孩,种种原因已经让她元气大伤,可她现在思虑更多,一点经不起他折腾,这让她这次病得又急又凶。
好在她之前在家里的病房一直都没有撤下,各种医疗设施都很齐全,治些基础病还是绰绰有余。
迟意输了一天液,人总算能吃下一点东西。只不过吃得还是太少,几天过去又瘦下去好几斤。
她心底也着急好起来,她这个样子怎么能照顾好宝宝呢?一想到宝宝那么小,她却没办法始终陪着她,她就感到阵阵揪心。
至于何云煦,他每天都在她身边温声细语、嘘寒问暖,似乎想弥补一些过错。但是迟意已经不在乎他的态度了,她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半个月之后,迟意人终于好了起来,久烧不退的低热也下去了,虽然脸色苍白,还能看出病气,但总比半月前了无生息的样子要好多了。
不知不觉,春光翩然,明媚的光将室内照得晴朗通透。秋水台江边的樱花开满树,清新又热烈,站在窗户边上能看见一片片粉红的云朵。
何云煦拉开室内窗帘,回身问迟意:“很久没有出去了,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迟意正和保姆一起逗孩子。她眼神温柔地望着婴儿车里的宝宝,闻言轻声说:“嗯,好啊,带小满出去放放风。”
她愿意出去,何云煦精神一振,去收拾出门该带的东西。
出门时,何云煦往迟意肩膀上披了件外套,她沉默地低下头,伸手合了合衣裳。
两人在花林走了一会儿,风吹下的花瓣如雪花般落在他们的发顶和肩膀上,也有许多飘落进婴儿车。
小满单薄的小被子也落满了白色粉色的樱花,还有些落在她的脸上,她难受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有掉进她嘴巴里的,她尝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又用舌头把花瓣推出去。
她很不满地捏着拳头闹了一下。
何云煦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抚了一下。
小满的视野一下高了起来,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张大嘴巴啃了一口他的头发,糊了他一头口水,最后老模老样地叹了一口气,把脸枕在他肩膀上,脸颊挤出粉嘟嘟的婴儿肥。
迟意心情突然特别坏。
小满是不是更喜欢爸爸一点?
她朝何云煦伸手:“我来抱吧。”
何云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到她怀里。
迟意刚抱上手,小满突然哭了起来,小手不情愿地推了她一下。她立刻像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心里拔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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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凉。
她僵到那儿,何云煦伸手把孩子抱回怀里,轻轻晃着哄了哄。
小满紧紧搂着爸爸的脖颈,拿后脑勺对着妈妈。
他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迟意病了大半个月,他怕孩子打扰她休息,便不怎么把孩子抱给她,现在小满竟然有些不认得妈妈了。
迟意见这一副父慈女孝的场景,差点克制不住情绪。
这份低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睡觉前。
因为何云煦坚持认为分房会伤害夫妻感情,所以哪怕是生病,两人也是睡在一起,只不过为了方便迟意,两人各盖各的被子。
哄睡了小满,迟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样都睡不着。
何云煦对枕边人的动静非常敏感,索性开了灯,起身去热了一杯牛奶。他把她叫起来,让她喝。
迟意揉了揉眉心,接过来,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两人都在床边坐着,一个借着床头灯把书拿来看,一个小口地喝着牛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她咕嘟咽下牛奶的声音。
迟意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心里有些紧张,她想坦坦荡荡和他说,我们离婚吧。但是话到嘴巴,怎么都说不出来。
牛奶还剩下小半杯,她暗暗地清清嗓,准备开口。
“小壹。”何云煦先出声,迟意只好把自己要说的话先按下去,问他有什么事。
“之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她病的这段时间,他想清楚了,管她到底爱不爱他,在健康面前,其他事情都不值得一提。他想和她白头偕老,可她以后能活多久,这还是个问题。
“啊……”迟意盯着手上的杯子,“没事,没事的。”
“我呢,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欢我。”他嗓音低低地说。
迟意整个人僵住,后背直冒汗。他在说什么?
小满出生的时候,他的妻子看着乖乖的小婴儿,理所应当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可那是他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只看了一眼,他就深深记住了她眼底藏着的爱意,那是她从未对他露出过的笑容,一次也没有。
那一刻,他清楚意识到,连继续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做到了。
“对不起,一直强忍着和我睡在一起,肯定很痛苦吧?可是我却那么自私,总想让你陪我。我知道你想和我分开,但是,宝宝还那么小,我们陪她长大吧。等她大一点,再考虑以后的事,怎么样?”
他几乎自虐般说出这番话。
对于他这样从小生长在富贵人家,从小就受到父兄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疼爱,上学时是同龄人中的天之骄子,进入社会也游刃有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挫折的人,这近乎是他所能说出来的,最卑微的话。
唯独遇见迟意,好像通过她,来到了一个无可奈何、一败涂地的畛域。
迟意喉咙轻轻动了动。他知道的,不管通过什么方式,他知道她想和他离婚,那其他事情,他还知道多少?
可是,就算等到宝宝长大了再离婚又怎么样,总归是要分开的。既然迟早会分开,那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了,小满还得再经受一次分离之痛,不如趁着现在小、没记事,一了百了。
“睡吧,睡一觉就都会好了。”迟意答非所问地说,既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59. 第 59 章
离婚。
何云煦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出现这个词——一个相较于其本身含义,更能让人联想到错误、破裂、低谷、失败的词。
青春期,他第一次得知了母亲的事情。因为母亲过世早,他对她毫无印象,更不会因为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而感到遗憾,只有看到别人父母时,才会想起自己没有妈妈。况且他拥有得够多,连这一点点缺憾都稍纵即逝。
可是,他知道了,母亲是为殉情而死。
这件事像一颗小小的石子,砸入平静的心的湖泊,长久地拨起涟漪。
怎么会有这种人?他百思不得其解,抛□□面的婚姻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义无反顾,如同复仇一般轰轰烈烈地死去了。
更可笑的是,还是为了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死。
他也第一次担忧起自己。
对于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考虑婚姻大事什么时候都不早。
他的哥哥会和他的青梅竹马结婚,周围的哥哥姐姐也早早有了未婚夫妻,阿槐说同龄人太蠢,他以后不结婚。
那他呢?
比起从小被安排好的哥哥,他是自由的,世界对他而言无限大,想往哪里走可以。
既然如此,他暗下决心,他完全可以避免母亲的悲剧,找一个与他两情相悦的人结婚。
他向来是无往不利,拥有一个美满的婚姻想来也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他等啊等,耐心等到二十五岁,连陈槐都交过女友,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碰不上心上人,心理防线险些崩溃。
直到遇见迟意,见到第一眼,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黯淡,只有她发着光。心像被拉开一个口子,呼啸风声穿堂而过,整个人豁然明朗。
脑中蹦出来一个词——一见钟情。
除了这个词,没法再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更幸运的是,对方似乎也十分中意他。
他们非常顺利地领证结婚,感情急剧升温,每天黏黏糊糊地待在一块。
他像每一个坠入爱河的年轻人,被迷得五迷三道,分不清东西南北是非对错,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都捧上去。
她开始催促孩子的事情。
他觉得要孩子为时过早,不仅是他更喜欢享受两个人世界,更是因为觉得养育孩子的责任太重了。又不是养小鱼,心情好了喂一喂,偶尔搬出去晒晒太阳,养了小孩就得对她负责一辈子。
而且对于养小孩,他还设想了很多。譬如,万一他不喜欢自己小孩的性格怎么办,万一他们的小孩很难相处怎么办,万一他们生出来的小孩笨笨的怎么办……毕竟生小孩就像开盲盒,这些都要仔细考虑,等生下来再后悔就晚了。
直到后来第一次摸到胎动,他突然就不纠结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孩,都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只要健健康康就好。
假如再有那么一点点音乐天赋就更好了。
他小时候学什么都比同龄人快。学校的音乐课,他因为迟到被老师拎到台上表演。从没弹过的曲子,他对着谱子能很流利地弹出来,收获台下小豆丁们一众惊叹的目光。
老师却摇摇头,评价他“模仿痕迹太重”“太机械”,作为短短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个负面评价,把当时的他气得半死,睡觉都在想这件事情。
他那时心气盛,自尊高,心眼还小,一般有仇都当场报。但是报仇也有讲究和策略,他喜欢粗暴直接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能成为国际一流的音乐家,受邀回到学校里,恰恰好遇见原来的老师,他一定要谦逊且不经意地,将过去评价他的话再回敬过去。
这个念头在脑中回转过很多次,可惜他骄傲自满、玩物丧志,以为事事都轻而易举、唾手可得,最后反倒没做成什么。
俗话说,子承父志,要是宝宝能弥补一下他的遗憾就好了。
不过即便小满是笨蛋也没关系。
她永远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孩子。
即便后来意识到迟意不喜欢他、不爱他,他对这孩子的爱也只增不减。
有了孩子以后,他更是立刻理解了那些为了孩子忍耐着不离婚的夫妇。虽然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但除了亲生父母,很难找到第三个这么爱这个孩子的人了。
他知道迟意已经冒出了离婚的想法。她总心情不宁,有时看向他,目光带着欲言又止。她掩饰得一点都不好,他想装作不知道都很难。
他当然不会像以前一样放过这一点点不对劲。她有过心理病史,又有先例在前,他怎么可能会放心她一个人开车上下班呢?为了她的安全,在车上装了一个小小的定位器并不为过。发现她在找法律咨询,给她安排经验丰富的律师也让他放心。
有些时候,他确实发现自己不正常,但这都是被她逼出来的。她不是称职的妻子,那他也不要成为一个好丈夫了。
她想离婚,好啊,反正她也不爱他,离就离,他才不是那些死乞白赖、放弃体面尊严苦苦挽留的人,一点都不自尊自爱。
他等着她提离婚。
于是每天都会在心里问自己,今天她会向他提离婚吗?
可对待这件事,她也同样的谨慎。
怎么还不提离婚?
他逐渐失去耐心,等待的人总是更煎熬一些。
是找不出离婚的理由吗?
那他就给她提供一个理由好了。
某天晚上,他将自己灌醉,刻意地晚归,粗暴地将她抵在床上。
她看起来很受伤,似乎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当然不为所动。可是做到最后,他又舍不得了,真的舍不得。他爱了她那么久,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他这么喜欢的人出现了。
再说,明明是她骗他的感情,凭什么后果要他承担。
再要一个孩子。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再要一个孩子,为了心爱的孩子,她肯定不会离婚。他不想放手,哪怕最后貌合神离也没关系。
后来,她病了很多天。
他想清楚了,她健健康康最重要。现在他们没到非离不可的地步,他会尽力挽留,如果她执意选择离婚,那他也会放手,成全她。
***
窗外在下雨,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模糊了外面浓重的绿意。城市上空已经许久没有阳光,更有地方暴雨连绵,遭遇洪灾。
迟意披着一条毯子,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宝宝,慢慢地推着小摇床,木床发出轻柔的吱呀声。
小满伸着软乎乎的小手,不断尝试去摸摇床上挂着的玩具。
迟意摇着摇着,自己先打了一个哈欠,额头靠在摇床的边缘,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小满困惑地盯着妈妈,盯了一会儿,一边蹬着盖在身上的被子,一边湿濡濡地啃着被角,她有点饿。不过很快,她看见了爸爸,高兴地“啊”了一声。
何云煦轻巧地迈步过来,朝宝宝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托着女儿的身体,将被冷落的她小心翼翼抱起来,让保姆带去婴儿房。
他在迟意的身边坐下,身体微微后仰,欣赏被大雨冲刷的玻璃,看了一会儿,又转头望着迟意。
她早晨随便扎了一个低丸子,一些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柔软的侧脸和发际,优越的五官一览无余,只是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薄薄的皮肤如同雨打的花瓣,清透得似乎能看见下面细嫩血管。额头被硬木硌出红痕,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
迟意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发现婴儿摇床空荡荡的。
她以为自己眼睛又出问题,用力揉了揉,一转头看见了何云煦,顿时反应过来,在内心叹息一声,问他:“你怎么在这?不用工作吗?”
“这么大的雨,偶尔也休息一下嘛。”他长腿一伸,轻松地说。
迟意有时候觉得当他的同事真的很辛苦,因为他是个随时随地会离开工位的任性家伙。
不过她现在并不关心他的工作。
顿了顿,她吞吞吐吐说:“你那天晚上说的那些……我想了想……”
何云煦坐直了身体,定睛地看向她,郑重地说:“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小满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嗯,我考虑了一下。”迟意起身,裹紧披在身上的薄毯,对他道,“我想先给你一样东西。”
何云煦跟着她进入房间,迟意拉开一方小小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银行卡,交到他手心。
他不明所以地接过,正面反面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迟意内心产生物归原主的轻松感,她说:“这是你,还有你家人给我的钱,我都放着没有用,还给你。”
耳边似乍起惊雷,何云煦表情几乎维持不住,他把卡片扔到桌面,故作从容道:“给你的就是你的,怎么还有‘还款’一说,我是那么抠的人吗?”
迟意摇摇头:“数额太大了,怎么说都不太合适,我自己存的钱就够用。”她不想占他便宜,更不想因为这些钱落了弱势。
何云煦紧紧皱着眉,他说:“这就是你的态度?”这么冷漠地划清界限让他非常不舒服。
迟意手扶在桌子上,仰起头认真地对他说:“云煦,我不想再耽误你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以后说不定还会喜欢上其他姑娘,我不是你的良配。”
何云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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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紧指骨,冷笑了一声:“理由就这个?未免太轻率。我想不通你有什么非离不可的缘由。就算厌恶我,我以后和你保持距离就是了。”
迟意蹙起眉:“别再说这种话。”听他讲轻贱自己的话实在太刺耳,果然和他提离婚是很难的一件事。
“我们从刚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提醒道,“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本来我们甚至永远不可能碰面的。”
何云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所以你心底一直介意这个,可明明是你先求的婚。”
“因为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原来不是我的相亲对象,等我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而且你的家人也根本不喜欢我吧,我也没办法忽略掉我们之间的差距,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家境,我根本不会和你结婚。”
她又在说谎了,她不是喜欢说谎的人,可是在他面前,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从第一个谎言开始,之后每一天,都在为了圆谎。
何云煦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你想找一个既不喜欢你,也没什么钱的人结婚?”
他到底怎么得到这个结论?
迟意瞪圆了眼睛,“不是。”她有些自暴自弃,坦白道:“我现在想离婚,你怎么想?”
何云煦沉默,看了看她,又望向窗外,像是在尽力消化这件事。
好半天,他开口:“如果离婚,孩子怎么办?”
迟意说:“小满是女孩子,适合我来养。”
他眨眨眼睛,转向她:“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执意离婚,我不会强行挽留你,但是孩子的抚养权不会交给你。即便之后你起诉我,这点依旧不会变。但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迟意难以忍受地说:“我无法接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要小满。”
何云煦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养小满?你不清楚吗,你连养好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他是对她喜欢的不得了,但还没到那种糊涂的地步。
“你没办法接受和小满分开,我也无法接受你向我提离婚的荒诞理由。这两天,我会带小满出去住,你考虑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番话,他大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失魂落魄的迟意,茫然盯着他关上的房门。
***
何云煦开车带着小满去找了陈槐。
陈槐一见是他,登时骂骂咧咧:“何云煦你这个死懒鬼,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什么事都让我干,我他妈都干了,还要你还有什么用,我自己当老板不爽吗?我去你丫的!”
何云煦把抱在怀里熟睡的小满递上去。
陈槐才看到他怀里有个小宝宝,一下哑了,他压低声音,满肚子怨愤道:“你把你闺女带来干什么?”
何云煦理所当然:“替我哄两天。”
陈槐在心里骂他八百遍,“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有病吧,我哪会带小孩?”
何云煦也知道他不行,早有先见之明把家里的阿姨也顺了出来,“这地方我就信得过你,替我照看两天,我有件事情得去弄清楚。”
陈槐小心把孩子接到手里,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会又一个人找地方偷懒吧?”
“怎么可能?”何云煦满头黑线,他有家室当然要往家里跑,跟他们这群单身汉真是讲不通。
他低头亲了亲小满软嘟嘟的脸蛋,她正睡得熟,婴儿肥的脸颊带着柔柔的红晕。
他不舍地托付完孩子,朝陈槐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车上,他翻出通讯录,拨通了许若凌的电话。
“有事?”对方语气很诧异。
他言简意赅:“你人在哪?见面聊聊。”
许若凌说:“在家呢。”外面那么大的雨,她当然不会往外跑。
何云煦挂断了电话,目视前方,车窗的雨滴朦胧了视野,雨刷器来回滑动,作用也微乎其微,只能跟着前方车辆的尾灯慢慢来。
终于到了许若凌的家里,他将滴滴答答落着水的木柄伞扔门边的伞桶。
雨势太大,衣服不可避免地溅上雨水,头发也潮湿地黏在一块,整个人一股潮湿的雨气。
一进门,何云煦开口见山道:“迟意要和我离婚。”
许若凌猜到他是为了这个而来,抱着小狗淡淡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不想离婚,我不想小满没有妈妈。你肯定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对吗?”
许若凌摸着小狗的毛,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叹气说:“不管怎么说,我是迟意的朋友,我站在她那一边,但是……”
想了想,她慎重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60. 第 60 章
在高速公路上无休无止连跑了两天,越往西南方去,雨下得越大,水花噼里啪啦溅在挡风玻璃,一路上极少能看见别的车辆,偶尔能见度高些,也只能看见天上乌压压的云层。
何云煦开车飞快,没过多久便进入了山区。
山路崎岖,阴雨天能见度低,手机上的导航也不好使,他在山路上绕了大半天,越绕越没有头绪。
这到底什么个地方。
他皱起眉。
四周都没车,他把车停靠在山路边,从后座拿了块干面包叼进嘴里,埋头研究地图。
又硬着头皮往山里开了开,没过多久,他发现路走不通,前方发生山体塌方,路已经被掩埋了大半。
正打算原路返回,结果看见山体那边冒出一个罩着黑雨衣的脑袋。
他立即披上雨衣,下车,往坡上走了两步,朝另一端呼喊。
“朋友,你知不知道沧霞村怎么走?”
另一边很快传来回应,声音意外得极为年轻,“嗳,我就是这个村的!”对方从塌方处爬上来,手上还拿着一把铁铲,“大哥你帮帮忙,我车被挡在另一边,我开过来就带你去!”
何云煦闻言立刻翻过土坡,滑到另一端,那边停着一辆被雨浸湿透的敞篷三轮车,被水泡透,也不知道还开不开得起来。
路面上全是石头和泥沙,一面是山体,另一侧是上涨的河面。他顾不上满身泥水,接过这人手里的铁铲,果断道:“我来铲,你看看能不能把一些大石头搬走。”
年轻人大声答应着。
好在塌方并不算严重,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平整出一条路,只是那车果然不能开,用根绳子系在何云煦车后,一并拉回村。
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大背包准备进副驾驶,突然犹豫了一下:“哥,我这坐脏了没事吧?”
何云煦自己身上还湿乎乎脏兮兮的,他道:“没事,快上来。”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跨进车内,系好安全带,左看看右看看,语气很兴奋:“哥,你这车好气派!”
他脱了雨衣,露出一张学生的脸,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白白净净,文绉绉的,五官在男生堆里简直称得上精致,乌黑湿发黏在脸颊侧,透出几分阴柔女气。
“嗯,还行。”何云煦觉得他的长相有几分眼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迟然。”年轻人朝他开朗一笑。
“哦……”何云煦将视线挪到前路,手指摩挲方向盘,不经意地问,“你们村姓迟的人多吗?”
“有两三家姓迟。”迟然答道。
何云煦又问:“你今年多大?”
“十八岁。”
“十八岁怎么没去上学,还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哦,我在外地上大学,只是我妈妈生病了,请假回来照顾她。昨天去城里拿药,没想到雨下得这么大,回来的路竟然被堵上了。幸好碰上你,我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解释完以后,他又赶紧问:“哥你是来探亲的吗?听着口音不像我们这边本地人。”
何云煦斟酌了一下词句,“也不算是探亲,不过确实是有事而来。”
“哦。”迟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他气度非凡,恐怕是有大事要办,所以不方便告诉他,于是自觉地没有追问。
车在泥泞地里开了许久,路越来越窄,行进越来越艰难。等到能看见村庄,何云煦见车不好开进去,便把车停在了村口。
迟然想了想,问道:“哥,我家里很近,雨这么大,你要不要先来我家坐坐?”
何云煦就等着他这句话,他不说他也得找借口跟了过去,态度极好道:“雨下得太大,我不太方便去找其他落脚点,麻烦你了。”
迟然乖巧地说:“不麻烦,要不是有哥我今天恐怕就回不来了,妈妈的药也得给雨湿了,这都多亏了你。”
两人披着雨衣走在石头阶梯上,一路上能看见许多菜田和泥瓦房,迟然的家就在一条小溪旁,要穿过一架木板桥。
“爸妈!我回来了!”迟然砰砰拍响门,没等多久,就有老人来打开门,见到儿子旁边多了一个人,他神色惊讶。
迟然向老人介绍了何云煦,“这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大好人,路上出了点意外,我能顺利回来多亏了他。”
老人立刻感激说:“原来是这样,谢谢,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何云煦踏进门内,注意到老人的腿是跛的,走起路一瘸一拐。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陈设也非常简陋,能看出来是两个老人家生活的房子。
两人将灌满水的雨靴留在了门边,然后换上了干燥的拖鞋。迟然将怀里的药放进了厨房,抱怨道:“又热又湿,这天气真讨厌。”
迟母柔和地对何云煦说:“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会难受吧,你脱下来我们帮你烤干,就先让幺儿找件衣服给你穿。”
何云煦顿了顿,道:“好。”迟意和父母关系不好,他一直以为她的父母会很难相处,结果相处一下并没那么糟糕。
迟然立刻跑去他的房间,从衣柜里翻了两件衣服递给他,“哥,你在这换,我去爸妈屋里。”
何云煦点点头,等门合上,他脱掉了上身黏糊糊的T恤,扔到一边,拿起了迟然的衣物理开,不禁发起呆。
迟意一家都是纤细美人的类型吗?她爸爸妈妈瘦瘦矮矮的,她弟弟看着也跟营养不良似的。
一想到迟意,心头又开始钝钝麻麻的痛。女儿还在陈槐那等着他,他不能在这耽误太多时间,胡乱地将紧身短袖套上,便推门出去。
迟然已经在厨房里帮妈妈熬药,何云煦想去帮忙,他赶紧摆摆手,不让他进厨房。
何云煦收回手,说:“我懂点医,阿姨生的什么病?”
迟然大吃一惊,“你会看病?”
何云煦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虽然他经验不多,但是理论知识很扎实,再加上养了迟意这个药罐子,看个大概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是医生吗?”
“我是医学生。”
医学生和医生听起来差不多。
迟然两眼放光,说:“哥,你真是一阵及时雨,我爸妈从很多年前起身体就很差劲了,但是两人节省惯了,思想还老陈旧,觉得医院专门骗人钱,不肯去大医院,就跑附近的小诊所看看病。”
他压低声音说:“哥,我给你钱,你‘免费’给他们看看呗,你给他们看病,他们说不定会配合。”
何云煦道:“我医术也有限,不收你钱,就简单帮忙看看,你不用太客气。”
迟然煎药开小火,转身走进堂屋,郑重地向他的父母介绍了何云煦,“爸妈,他……”他转过头,“对了哥,还没有问你名字?”
何云煦在一旁说了名字。
“对,何先生其实是一名大夫,为了感谢我们今晚招待他,他可以帮你们免费看病。”
两老人面面相觑,问:“那么年轻,能行吗?”
“行不行看了再说,反正免费嘛。”他将爸爸推到椅子上坐下,“先看看爸你这伤腿。”
何云煦蹲下来看着迟父这条显出畸形的腿,问:“这怎么伤的?”
“以前干活的时候被钢筋砸骨折,后来出院了就这样。”
何云煦伸手按了几个部位,问他的感受。然后在心底轻轻叹气,这要是当初好好护理也能恢复十之八九,可惜看这样子,恐怕伤了没多久,就重新回工地干活了。
他淡淡说:“一般这种情况到医院里都会建议直接手术治疗,能够明显改善行走,缓解疼痛,术后好好养护,效果应该会很错。”
迟父赶紧说:“做什么手术,我这还能走,再开一刀走都不能走了。”
何云煦给他解释了一下手术原理,老人没再吭声,于是他问起他身上其他问题。最后何云煦得出结论,都是典型老年人高发疾病,有许多还是年轻时长期做超负荷劳动,造成的肌肉和关节问题。
他看完了迟父,又帮迟母看了看。他只简单地看了下,就把病症说了七七八八,现在老两口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什么他们都深信不疑。
何云煦详详细细地给他们开了几种西药,迟然拿着纸笔一一记下来,唇角不禁扬起,他觉得自己运气真好,这会儿是碰上了真懂行的了。
“以后机会还是去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这里没有仪器,有些是没办法看出来的。小毛病拖成大毛病,以后恐怕要受更多罪。”
迟然忙不迭点头,对父母说:“听到没,要听医生的话。”
何云煦在房间里走了走,看看窗外,又说:“我看你家临溪,太潮湿了,长期住下来对阿姨叔叔身体不太好,最好搬个地方住——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要是有兄弟姐妹会容易一点,可以分担经济压力。”
迟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姐姐。”
“幺儿!”迟母摆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不许提她!”
迟然说:“妈,这有什么不能提,都过了那么久了。再说,姐姐这么多年寄来那么多钱,你们一分钱也不花,守着钱纯受罪,连治病都不肯拿出来,我真是不理解!”
何云煦扯了下唇角,心想他们真不愧和迟意是一家人,什么都分得一清二楚,但是他还是故作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迟然叹了一口气,眉间也有些烦恼,回过头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妈说……就当她死了,可是她虽然没有回来过一次,但是每年就会寄钱过来,她肯定已经非常后悔了。”
迟母在一旁冷哼了声,看起来非常不喜欢这个女儿。
迟然很快用崇拜的眼睛看向何云煦,“我姐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如果你当我姐夫就好了,我姐姐她超级漂亮,是我们十里八乡的大美女,而且她学习也很好,初中就特招去了市重点上学,她人缘也好,好多人喜欢她,总之她非常优秀!”
何云煦轻轻一笑。
迟然以为他不信,有些急,“家里还有相册呢,我去拿来!”
他将一个灰扑扑的盒子从角落柜子里拖出来,然后打开盖子,从中拿出一本相册,摊到了桌子上。相册外封面已经被岁月流水浸黄,但是保存得很好,里面的照片摆放得非常齐整。
何云煦默不吭声地走到了旁边,迟然从后面几页往前翻,他指着一张毕业照道,“这是姐姐十七岁拍的,她漂亮吧?”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最简单的马尾发,额前的刘海有些扎到睫毛,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眼梢向下,看起来很阴郁,但是皮肤很白,五官透出凌厉美,气质清清冷冷,人群里简直发着光,让人无法忽视。
何云煦“嗯”了一声,像是十分感兴趣一样,往前翻了翻,其实照片不多,他们生活困窘,没有什么余钱多照相,大多都是生日时照的。
迟然自顾自地说:“我姐姐现在肯定就藏在某个角落里,我特别想找到她,告诉她我们都特别想念她。为了找她,我还努力考去了她上大学的城市。”
何云煦奇怪地问:“以前没试着找过吗?”
迟父生气插了一嘴:“找什么?她自己要跑,我们还能逼她回来?”
迟然低声解释:“一开始我和爸爸妈妈也很担心,她走了以后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后来从学校收到了老师的消息,她一切都好,爸爸妈妈给老师塞了生活费交给她。可等她毕业以后,就再也没听见她的消息了,也是从那时候起,她一直陆陆续续往家里汇钱。”
何云煦翻着照片,视线突然停顿,指尖不自觉触上一张照片。那是迟意很小很小的时候拍的,看样子只有三四岁,吃力地搂抱着一个更小的宝宝,两个孩子的脸蛋贴在一起,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个女孩子吸引过去。
何云煦听见自己在问话,“这个小孩是……?”
迟然也看到那张照片,顿了下,才轻声说:“她是我二姐,不过她好像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夭折了。我听说以前大姐和二姐的关系非常好。”
“名字呢?”
“二姐是小满那天出生的,名字好像就是小满吧……?”他用不确定的语气说。
他对这个姐姐唯一的印象,其实还是从迟意那里得知。
姐姐不大喜欢他,他虽然小,但是已经能觉察到这一点。但是她偶尔会对他说起已过世姐姐的事情,那时神情总是格外温柔,人也非常温暖,他总是沉醉在这样的姐姐里。
迟母用嘶哑的声音说:“是叫迟圆,小满是小名,当时村长给起的,说她是有福之人,可惜……”她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何云煦垂眸凝视着这张照片,笑了,嘴唇却渐无血色。
一道爆裂的闪电劈开天际,强烈的光度持续了两三秒,随后是一连串轰隆隆的雷声。
迟然走到窗边,担忧地向外看了一眼,对何云煦说:“哥,雨好大,你今晚就留在我家里住吧。”
何云煦说:“有地方给我睡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挤一晚,我床大。”他说。
何云煦微微颌首,他当然不会嫌弃,他又不总是养尊处优。小时候被他爹丢进军队训练营,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天天啃馒头糠咽菜,条件其实比这要艰苦多了。
晚饭他没怎么吃,可能是淋雨使他不舒服,胃里像塞满有棱角的冰块,不断痉挛并疼痛着,使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睡前,迟然殷切地给他铺好床。两个男人也没什么讲究,只不过迟然还专程抱了床新被子给他铺。虽然他对何云煦莫名有种亲近感,但是他直觉不该怠慢他。
他的床是两张小床拼起来的,睡两个人也非常宽松。
这边娱乐活动少,所以老人全都早早上床入睡,年轻人算是例外。
何云煦正在站在窗边接电话,想法子哄宝宝睡觉。
陈槐和阿姨两个人正手忙脚乱轮流抱着这个哭闹不止的小婴儿,使出十八般武艺哄她开心,皆没什么成效。
陈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过去,“真是养了个小祖宗!”天可怜见,他连对象都没有,却要独自抚养小孩。
何云煦说:“你耐心一点,给她喂过奶了吗?”
“喂了,一天喂好几遍,阿姨说跟以前一样,但是吃得不多。”
哭声里,陈槐觉得自己比她更无助。
“安抚奶嘴呢?”
“给她吃,她自己吐了。”
“你抱起她,嘴唇贴着她的眉心亲亲,她有安全感容易睡。让阿姨把电话放到她耳边,我哄哄看。”
陈槐只想赶紧哄好,立刻照办。
他往她眉心亲了一下,宝宝用红红的眼睛瞪着他,安静了一两秒,又爆发了一阵更强劲的哭声,像一只打挺的鲤鱼,难以招架。
何云煦听见动静,赶紧说:“不是让你这么亲,要轻轻用嘴唇贴住眉心,静止不动。她还喜欢被拍背,你轻轻拍拍。”
陈槐想,这还真是麻烦,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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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本事制住她。
“宝宝,爸爸在这儿呢,别哭,爸爸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何云煦温柔地出声,然后夹着嗓音哼了首柔和的曲子。
另一边,宝宝瘪着嘴巴朝陈槐绑绑打了两拳,又哭闹着去掐他的脸,等听见了爸爸的声音,整个人才乖下来,渐渐招架不住这套组合拳,眼睛惺忪地闭上。
一直过了十分钟,陈槐才敢动。
宝宝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颊通红通红,但是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熟了。
陈槐用小小声道:“怎么办?我不敢放下,万一又醒了怎么办?”
“醒了就重新哄。”
陈槐顶着被掐红的半边脸,顺利地把宝宝转移到床上,勉强松了一口气,希望今晚她千万别醒,他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真不知道世界上那么多父母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走到另外一个房间,恼怒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快了,后天可能就到了,耐心点。”
陈槐又问:“你到底去干什么?”
何云煦敷衍道:“回去说。天晚了,趁宝宝在睡,你赶紧休息。”
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丢到一边,靠在床边盯着虚无处出神,突然想喝点酒,或者抽支烟,随便干点什么都行,想给情绪找一个出口。
迟然洗完头进来,他也不习惯这么早睡,两人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何云煦问他在读什么专业。
“在电影学院读表演专业。”
“哦。”他问,“怎么会读这种专业?”
“其实是姐姐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被一个星探看中了,但是她没有兴趣,拒绝了好几次。后来那个人知道姐姐还有弟弟,就找上我爸妈问我想不想去,我比较感兴趣,糊里糊涂就走上了这条路。
“而现在想想也挺好的,以后我成为一个大明星,姐姐肯定也会看见我吧。”
他有点怅然,都十多年过去了,他变化那么大,也不知道姐姐还能不能认出他。
他问何云煦:“哥,你是做什么的?”
“毕业以后当老师,还当过一段时间家庭煮夫,现在和发小一起创业。”他漫不经心说。
“听起来很厉害。”迟然似懂非懂,然后一拍大腿,笑道,“真巧,听我姐姐说,我二姐小时候就梦想当老师呢!”
“哦?她们两人关系真的很好呢。”
“是啊,听说姐姐离家出走其中就有二姐的缘故……”
何云煦说:“我好奇你二姐怎么出的事。”
迟然翻了个身,犹豫说:“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也不是不能说的事情。”
“听爸妈讲,我姐姐从小水性好,但是我二姐却不太好。某天两人一起去水边玩——那道水就是我们来时路上那条河,平静时其实很清澈——姐姐下水之后小腿突然抽筋,开始呛水,二姐发现不对劲,喊了半天没找到大人,太过着急便也跟着下水,姐姐被推到了岸边,可是春天水急,二姐最后却被冲走,没能上岸。
“出了这件事情,我姐姐一直非常愧疚,总觉得是她害死了妹妹,也是因为出了这种事,后来爸妈才又生了我。”
何云煦倾耳听着,闻言道:“你是个好孩子。”
迟然不好意思笑笑,接着叹气说:“我知道姐姐一定是非常痛苦才会离家出走的,你别看我爸爸妈妈都不乐意提她,其实他们也非常想念我姐姐,想知道她那么多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何云煦说:“我也可以帮忙找一找,刊登在报纸上或者发到网上,我有渠道。”
“真的吗?”迟然眼睛亮着。
何云煦看着他和迟意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嗯”了一声。
迟然觉得和他真投机,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他才熄了灯,准备睡觉。
泥瓦房隔音一般,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雷电轰鸣,充斥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点。
何云煦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后背闷热,胃里却是冰冷的,有一种强烈的呕吐冲动,令他脊椎一阵战栗。
过往与爱人相处的画面一帧帧从脑海中闪过,他的告白和誓言,她的隐瞒和欺骗,在记忆里无限放大,不断刺痛他的神经。
所有不对劲和反常全部都找到了答案。
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他把全部的真心都给了她。
她却只给他,无休止、无休止的欺骗和利用。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他反胃得厉害,心理和生理的恶心达到顶峰,忍不住想吐。
喉间一甜,他猛地呕出一口血。
黑暗中,有些鲜血顺着手心滴落在衣服上,他狼狈地用纸巾擦拭,穿好鞋开门出去找水清洗。
***
第二天,何云煦吃过早饭,要离开了。
老两口极力挽留他,有一个医生在旁边,吃饭睡觉都更安心了。
迟然也诧异道:“事情办完了吗?不再多留一段时间吗?”
何云煦找借口推辞:“家里突然有点急事,没办法再多停留,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和叔叔阿姨。”
迟然不疑有他,点头说:“我知道了,家里有事,那还是赶紧回去吧。”
何云煦接着道:“昨晚说帮你找姐姐的事情,我回去就开始着手办,不过恐怕还需要两张她的照片,这样更好找。”
迟然说:“可以啊。”他重新将相册找出来。
何云煦随便挑了张,又将两姐妹合影的照片拿出来,问:“你二姐的照片只有这一张吗?”
迟然:“嗯,只剩这一张,我二姐不喜欢拍照,所以照片非常少,很久以前还弄丢过很多张。”
何云煦面不改色说:“你姐姐如果在报纸上看到这张照片说不定会被触动,主动联系我,这张我就拿走了。”
迟然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将这张照片交给了他。虽然是唯一一张老照片,但是外人拿着没什么用处,恐怕是真心想帮他找人才会拿走,所以他很放心。
临走时,何云煦主动留下了自己私人联系方式,告诉迟然如果遇见难事可以联系他,无需和他客气。
何云煦开车下了山,又开了一整天,路过一个小乡村时,雨停了,刺眼光线拨开了厚重乌云层,像一道道光柱刺向大地,空气中满是青草尘土气味。
他下了车,眯了眯眼睛看向太阳的方向,然后踩着泥泞的土路,走到了一家小卖部,买了一只打火机。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在一块石头旁停下,他将毛茸茸的手机挂链当成引燃物点燃,然后那张老旧的合照放上去。
火舌飞快舔舐照片,范围越扩越大,焰火中,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有一头颜色偏浅的短发,笑起来眼眸弯弯,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乍一看竟与何宥慈有七八分相似,无疑是一个成功的赝品。
他那双惯常带亮的眼瞳,此刻正沉沉盯着照片,确保它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无法容忍女儿作为一个替代品出生,哪怕原来的人已经去世了也不行。
他也绝不允许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以后,小满的长相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的女儿会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火焰减弱,余烬也一寸寸暗下去。
何云煦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远处翠绿的草丛里,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躺在土地上,正闪烁着露珠般璀璨的光芒。
61. 第 61 章
z市。
迟意独自撑着伞,低着头,漫无目的走在街边。
一个人走了许久许久,身上的衣服都被变得湿乎乎,她在江边空荡荡的观景亭坐下,整个江面都被烟雨笼罩,灰雾朦胧。
自从何云煦离开家,这是第四天或者第五天,她已经不太能分辨出来。她没有去上班,也没有找过任何人,只是漫无止境地行走,祈求某一个瞬间能给她答案。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被捏得皱皱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唇边,点燃,轻轻吞吐着烟雾,周身弥漫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思绪随着薄烟一起飘远。
大学时期,她靠着父母想方设法寄来的钱生活,拼命地学习和工作,想尽一切办法来立足。
只是虽然她念书的学校不在z市,但卢文景经常会来学校看她,有时候他会以资助生的身份带她去他家做客。
他的妻子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很客气地照顾她。他的几个小孩会将玩具分享给她,把省下来的零食给她吃,还会故意逗她开心。
但是更多时候,他会带她去各种酒局聚会,他说带她出去很有面子,而且她不麻烦。
她在那些聚会见到的人的种类,要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多得多,里面有债台高筑者,也有家累千金者,有仁义正直者,也有穷凶极恶者。可见得太多,太复杂,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已经分不清了,原本善恶分明的心逐渐变成一团混沌。
有一回大家都喝醉了,起了冲突,有两个抡着高尔夫球杆,站在桌子上就开始砸,一边骂一边砸,不仅砸东西,还砸人,玻璃酒水炸了一地,尖叫吼叫声不断。
她看情况不对,往包厢门口跑,只是她的位置离他们近,有一下抡上了她的后背。
她不敢离开,只是脸色发白地躲在角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这场短暂的狂欢和发泄结束,才有人进来,迅速专业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卢文景在那边好言地劝着,走了几个人,留下的人继续喝酒。他陪着聊了一会儿,走到她旁边,瞧了瞧她的神色,点了一支烟塞到她嘴唇里,然后嘲笑她胆子小。
烟草和焦油的苦涩在口腔里慢慢散开,她咬着烟,不会抽,一直呛,但是不敢咳出声。
在这里她不敢做出能吸引别人注意力的事情,不小心惹到谁卢文景不仅不会帮她,也帮不了她。更别说,他们这种人天天净想从谁身上找乐子,盯上她,她就完了。
卢文景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背,她立刻吓极了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煞白地看着他。她知道他道德底线低,时不时找女人,她怕他有一天找到她身上。
她怕得眼泪在眼眶转了一圈就要往下掉。
卢文景把手掌放到她眼前,是一手新鲜的血。他口吻淡漠道:“流血了,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想办法别留疤。”
她点点头,如蒙大赦,匆匆地推门出去。
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才发现整个后背都被暗色的血浸透了,她一直以为是汗,结果是血,太过紧张连疼都感受不出来,看出血量应该整个后背的肉都绽开了,难怪刚才一直觉得冷。
直到出了这家俱乐部,吹到晚风,她猛地咳了咳,才觉得自己活过来,痛感也变得清晰。同时,她意识到自己还咬着烟。半截烟不知道往哪儿扔,她就一直捏在指尖,橙色的光点一明一灭,烟灰时不时掉落。
她突然非常非常想念自己的妹妹,想念自己家乡的父母和弟弟,想念家乡里的一切,想念到心脏处好像有一千万只蚂蚁在游走啃噬,想念到心痛远远超过身体上的疼痛。
越想念,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去曾经犯下多么大的错误。
从哪里开始错的,是从妹妹那里。
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姐姐,妹妹太不幸了。如果当时活下去的那个人是妹妹就好了,如果妹妹还在就好了。明明下定决心为了妹妹以后要好好活下去,但是她最近总是想到放弃。她掉进了深渊里,她的人生已经完蛋了。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掉那个疯子杀人犯。可怕的是,他就穿着体面的西装,名正言顺成为一部分人的掌控者。
好想好想妹妹,对不起妹妹,她活下来也没有,对不起妹妹。
……
这之后,她便习惯性带盒烟在身边。
直到毕业后,她开始工作,遇见了许若凌。
那一年冬天,她穿着灰扑扑的羽绒服在咖啡店等咖啡,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没精打采。门外突然进来一个穿着明黄色外套的明媚姑娘,她多看了几眼,内心一闪而过惊艳。
乍一看见对方的脸,两个人皆是一愣。
对方先惊讶地开口:“迟意?!”
她张了张唇,叫出了这个已经过于生疏的名字,“点点?”
“是我,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许若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她走过去,格外感动道,“天呐,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握紧手上的咖啡,机械地扬起唇:“是啊,真的很巧。”
许若凌小时候是妈妈和外婆宠着长大,虽然家里穷困,但是她从来不缺新衣服穿,好吃的吃,每天都梳不一样的小辫子,和其他穿旧衣服的小姑娘都不一样。
她冷漠地想,就算她们从前是好朋友,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时过境迁,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但是这个姑娘却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依然像过去那样亲近她、信赖她,以暴风雨之势闯入了她的生活,用热情润泽她干涸已久的心床。
有一次,许若凌从她的口袋里摸出半盒烟,嚷嚷着也要学。她教育了她一顿,她没听,显然起了兴趣,后面抽得比她很勤。那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抽烟这件事影响很坏,便有意识地控制着瘾。后来有了宝宝,更是许久没有碰。
还有那天。
她从窗户翻身跳下去,短短几秒冒出来的想法是,如果下面是海就好了。
幼年时,她带着妹妹和其他小同伴,在村头的小池塘跳水玩,他们爬到树上,然后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往下跳,畅快地大笑着,再在暴烈的太阳下,穿着湿衣服跑老跑去,等候着衣服晾干,以来免于父母的责骂。
妹妹不敢下水,她会捧着一本书蹲在石头上看,时不时抬头看他们。她说这个小池塘不好玩,以后她长大了要去看海,在海边玩,那样才有趣。
那时候他们还都懵懵懂懂的,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妹妹从小就聪慧,非常爱笑,如果没有傻傻地跳下来救她,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的,成为一个比她更加优秀的人,走出大山亲眼看一看海的。
妹妹不会像她一样犯下这么多过错,伤透了父母的心,不知天高地厚地逃出来,站在阳光底下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她的宝宝,又多么像她啊。
当她等待着卢文景发难之前,当她怀着玉石俱焚的心跳下去之后,她就椎心泣血地想,如果孩子还在,就代表从此命运准允了她,准允她犯下弥天大错,给自己的心带来些许慰藉。
她的生命是没有支点的。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一定撑不了多久。
好在她平平安安地降生了,柔软又可怜地躺在她怀里,像一个专程来拯救她的天使。
她们的命运被紧紧绑在了一起,是不能被分开的。
何云煦不愿意在孩子的抚养权上让步,她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当下,只好暂且先不离婚了。
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更稳妥。
想通这一点,一支烟也燃尽。
她拿起脚边的伞,回家。
***
迟意搭乘了路边的公交车到了小区附近,然后沿着一条小路慢慢地走回家。树边全是风吹雨打下来的叶子,混合着泥水,成了一层天然的后地毯。
她踩着这些叶子拐回了房子。
她一个人生活并不需要佣人,便给他们放了假。
此时,房子本该空无一人,但是门口却停了一辆陌生的suv,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她走近时,对方风度翩翩地下了车,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二哥?”迟意疑惑地冲他喊道。
陈槐点点头,指了指门口,“有点事,进去细说。”
她应了声,走在前面,抖了抖伞尖的雨水,然后扔进伞桶。她打开门,招待他进去,正打算给他泡一杯热茶。
陈槐却在门口站定,和她保持一段距离,疏离道:“不用客气,我不多打扰,就是帮云煦带点话。”
迟意微笑了一下,“我……正准备给他打电话。”
“嗯。”陈槐看着她,想起昨天半夜,何云煦开车闯入他家,险些把他刚哄睡的小祖宗吵醒,张口第一句便是“二哥,我要离婚”,惊得他脾气都变好了。
闪婚闪离还会成瘾?
他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直在那劝他,孩子那么丁点,和妈妈分开不好。当然,他那时脑中还十分不厚道地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离婚了岂不是他得经常带娃?
他劝了半天劝不动,搬出何云煦的亲哥,打电话给何元卓。
何元卓得知情况,只问三个字:“为什么?”
何云煦轻声说:“以前是我昏了头,以后不会了。”
“决定好了?”
“对。”
“不是冲动?”
“结婚不是冲动,离婚也不是。”
“以后不后悔?”
“绝不后悔。”
陈槐皱眉,心说婚姻大事也太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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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爱得要死要活也不像假的,正要说话,嗓音忽然卡住。
忽然发现,他变了,身上的精气神仿佛一夕之间全被抽空了,原本像个发光的太阳,现在整个人却罩着隆隆寒冬。表面极度平静,但内心却好像狂涛汹涌,似乎一碰就会整个坍塌。
这是遭受重大创伤的状态。
于是他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
陈槐望着迟意,漫不经心地开口:“是这样的,云煦他想和你办离婚,越快越好。”
迟意如遭当头一棒,打得她措手不及。她问:“为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她没有意料到何云煦竟然会先向她提离婚。
陈槐抓了抓头发,目露无辜的疑惑,有些为难道:“很突然吗?他和我说你前几天有和他提过离婚,他这两天想明白了,就给你个答复。”
迟意攥紧手指,猛咬紧牙,“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他还让我带一样东西给你,说你看了就明白了。”陈槐从口袋拿出皮质钱包,然后取出一张照片,交到她手上。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的人扎着两个小辫子,画着演出妆,一本正经地看着镜头,眼神格外稚气。
迟意顿时心凉透了,她明白:他全都知道了。
头微微发晕,天旋地转,几乎要跌倒。
陈槐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怕她万一真晕倒了又是麻烦,他可不想节外生枝。他对自己被指派来做这件事已经非常不满,可他又不想留在家带孩子,那小孩在他手里一点不乖,一直哭,净打人,揪他头发,前两天还摔碎他一副银边眼镜,特别难伺候。
他正色道:“离婚的事情,我们这边会安排,你只需要配合一下,很快就会办好。我们这边的意思是,孩子跟爸爸,不需要你出抚养费,财产方面,我们也会尽量补偿你。有其他要求,也可以联系我。”
迟意垂下头看着照片,柔顺的长发半遮住侧脸,她哑声开口:“我要和何云煦见一面。”
陈槐早有预料地搬出话术:“他不想和你见面。他说,即便见面,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他看了眼时间,说:“话就说到这,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迟意呆呆地没有反应。
陈槐叹了一口气,大步地迈出门。
随着他离开,大门打开,又重新合上。
迟意后退了两步,摸到了墙壁,顺着墙壁缓慢跌坐到地上,照片也飘落到地面。
他去了她老家。
他怎么会想到去那儿?
那里还有她的照片吗?
那里还保存着小满的照片吗?
脑中渐渐形成一个猜测,她动作慌乱且焦躁地找出自己的手机,拨出号码。
提示音只响了两声就被对面接通,但却久久沉默,没有回应。
迟意颤声问:“是你吗?是你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什么都不说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她对我多重要吗?你让我失去一切!”
许若凌也感到同样的痛苦,她终于开口:“迟意,我知道你和妹妹的关系很好,但是她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她走了整整二十年,你早应该接受了,你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没必要,不值当!”
“别开玩笑了!”迟意眼皮瞬间红了,握紧电话语气发狠,“我怎么能接受,我接受不了,那是我的妹妹,我怎么接受?你们都把她忘了,我忘不了,我怎么能忘?我每天想她想得发疯,我每天都在想凭什么就我活下来了,凭什么犯错的人是我承担错误的却是她!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我还能死乞白赖地活下去!”
“你疯了!”她痛楚地说。
“是的,我就是疯子。”迟意用力揉着发痛的眼睛,接着质问她,“可是这世界上又有几个是完全正常的人?难道说你已经接受了阿姨和婆婆走了的事实?难道说你现在已经可以毫无芥蒂投入父亲的怀里?你做不到,你做不到的事情,也别强求我做到!”
许若凌反驳:“至少我没有你这么极端!你就没有考虑过,这样对那孩子有多不公平吗?!有一天孩子长大了,她会发现自己的名字是过世小姨的名字,会发现自己和小姨长得那么像,这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这事也许会毁掉她!”
她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吮泣声,也软了音调:“这样太可怜了,迟意,我觉得她很可怜。我没办法袖手旁观,我必须终结这件事。”
迟意只是失神喃喃说:“我不想和她分开……”
许若凌说:“迟意,你没有意识到,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你正在与你真正所愿无限背离。”
迟意说:“滚开!”
许若凌最后道:“好吧,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
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