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极太平令》 第一章 古城云村来云客,哀喜双降刘家门 楔子:小村外晃晃悠悠走来一乞,乞丐这一行当在下九流里是下九流第九流的最九流,最是人瞧不起的行当。就连拤着尿片的娃子都知道,乞丐下三滥。 这乞,还是老乞。但乞丐不会因为年纪大而获得尊敬,除了在他们的门派里,当然丐帮能够威名远扬,还多亏金庸、古龙、梁羽生、等诸多前辈不吝文字描绘,赞美,才能博得众多江湖侠客青睐。总之乞丐不是个好行当,从耄耋老叟到牙牙幼子,都可以被别人唤作乞儿。 乞儿长,乞儿短,总之这老乞儿已经进村。 村里和乐,鲜有人来,村民们乐得瞧热闹。 “你们看归看,有饭有菜不妨赏给乞儿。”你看,这胡须花白的老乞,也自称为乞儿。 是有人拿来饭菜,老乞也不客气,繁文缛节那一套,得去财主官家老爷门前摆弄,这些个乡下人,你越客气,他越觉得你与之相远。 饭罢,老乞坐在院墙。 “是菜饭好,是好、饭菜,只可惜乞儿身上没有银两,不然倒是能够出上一个好价格。” 他这话,令人听了忍俊不禁。旁人笑道:“你这乞儿,尽说俏皮事,假使你有钱,咱也不能要你的,你若真心过意不去,便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吧。” 老乞抹了抹嘴,笑:“外面的新鲜事儿多着哩,你们若是想听,没有个十天半月说不完。” “你自便说,大不了,乡家一家供你一天伙食。” “善哉善哉……” 这故事甚是久远,久远到没有一个人记得,这故事甚是偏陋,偏陋到没有一个人知道…… 第一章 古城云村来云客,哀喜双降刘家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师父啊,您萧然归去之时,孽徒却不能得在您身畔,贼子皇甫嵩破您棺椁,戮您圣体,不孝子只能迎回这一丝半缕追忆……”说话人抹去脸上止之不住的泪水,咬牙切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秋风古道边上,茫茫飘起一缕白绫,那白绫随风摇摆,就好像当年严师颌下摆动的长须。 道旁立有一匹老马,老马瘦骨嶙峋,北风呼来,卷起未烧尽的冥纸凌乱四去。火苗乱蹿,老马不仅不惊,甚至任由火苗窜到脚边,烧灼卷曲的长毛,也不为所动。 “唉……” 冥纸一页一页的被放进火堆,发焦,燃烧。以为能带去凡人繁冗的思念,期盼能带去凡人的思念……送孝人一身白衣,背上还背着一小婴儿,这婴孩尚在襁褓,睡得正香。 日头渐西,祭奠之人还不停的往火堆中添加着粗厚的冥纸。 “嘤嘤……”一阵婴孩啼哭,他才回身将孩子抱到手中,这一眼看去,泪水又是一阵止之不住。 “月蓉乖,月蓉不哭,为父这就去给你找吃的,好不好啊,乖,不哭哟……”白衣人一边抱着婴孩朝着远处走去,一边不停的轻声哄逗,再没有回头看向这飘着白绫的土坟。 他的身后跟着老马,这老马也不用牵引,就这样缓缓的跟着,跟着,无问东西。 云石村向来是一个安静的避世之所,在这战乱的年代,村里的大志之士基本都响应了大贤良师张角的号召,然后客死他乡。留下来的,不是老弱病残,便是碌碌无为之辈。正值灵帝大肆暴敛天下,村民们家徒四壁,面对日复一日的胡乱征税,百姓们除了命还能捐什么?知道这里穷得只剩下了村里铺路的泥土以及幽云山上面又尖又硬的石头之后,就连古城里的县官衙役都懒得再往这里走,这个村子,在这战乱的年代里,仿佛已经被遗忘了。 白衣人朝着这里走来,这里曾经很美,这里,曾经是他的故乡。父亲是大贤良师的忠实信徒,在他还特别小的时候,就举家跟随了大贤良师的召唤,随他一起行医、传道、论太平大道……甚至还拜了大贤良师为师,侍奉左右,日日观览膜拜仙容神艺。一一想来,沦落今日,仿佛就如同一场大梦,梦里全是鲜血与尸体,交纵。 “徐大哥,那接生婆还没有来吗?” “没有啊,已经叫人去催了第三道了,死龟婆,钱都添了两次,还忒娘的这么磨蹭。” “唉,这……你帮我看着,我再去跑一趟吧,我媳妇……我媳妇她快不行了。” “这,这怎么行,此时此刻,兰心妹子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陪着她,我再去跑一趟,信球货再不来,老子烧了她的房子!”说话人急冲冲的在土墙边薅了一根大木棍子,火急火燎的向着村外走去,那屁股后面缝着两个大补丁,走起路来,左右乱甩。 刚走两步,却又被远处屋里的娘们一声长鸣吓得虎躯一震。 “徐大山,你个信球,老娘快不行了,好像是要生了!” 屋里的女人一阵大呼小叫,两个男人不由得尴尬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徐大哥,你快去看看嫂子!” “这,嗨,真他奶奶的会来事!” 徐大山甩手将那木棍扔在路边,径直朝着斜对门敞开的破屋里跑去。 他媳妇生得壮实,嗓门是十里八乡出了奇的大,刚才那一嗓子,村里的人们就都聚了出来。 “老刘家生,这老徐家也是不赶慢,抢着也来生,真是!” “看哦,是这老刘家的带把还是老徐家的带把。” “我觉着得应该是老徐,徐大娘那玩意,像个马车轱辘一样……” “你们这些人,瞎琢磨些啥,滚滚滚,闲着找不到球事干!” 大伙儿七嘴八舌,刘家的媳妇却在土炕上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紧紧地抓着那破旧的褥子,牙关咬得咯咯发响,脸色苍白。一旁的刘永只急得一会儿走进,一会儿走出,两手举上又放下,放下又举上,不知所措。 “永哥,还没来吗?” “快了,快了,我差人去喊了……” “永哥,我……我怕是不行了,你,你要……” “兰心,你不要说傻话,我这就去,我自己去。” “永哥!”女人喊住了他。 “我,就让我多看看你吧……” 村民们围在泥路上议论纷纷,白衣人缓步行来时,他们这才慢慢的闭上了话头。 大伙看着这白衣人,这件白衣白得如雪,上面竟是没有一个补丁。这兵荒马乱的,衣服能够没有补丁的,不是大富即是大贵。 “老乡,请问村子里哪家有乳妇,我这孩子饿了。” “乳妇……现在还没有,但是等着这两家都生了之后就有了。” 白衣人姓陆,单名一个放字。听得此话,他也是一头雾水,忽闻远处一声儿啼,这才把那话明了过来。 可是瞬间他又为难了,这女人刚生完小孩,自己就踏门求乳,说起来,又是什么事情。 正在犹豫不决时,身旁的破屋里钻出来一个男人。 “来了吗,接生婆来了吗,我媳妇快要不行了!”刘永说得急切,两眼通红,满脸泪水。 听得此话,大伙一个看着一个,最后却是看向了一身白衣的陆放。 “你女人难产吗?” “是啊,先生,求你救命啊!”刘永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也是到了绝望边际,死马拿当活马医,把一切希望都交给了上天。 “谁帮我带着孩子。” 陆放并没有推迟,待把怀中孩子递给旁边的妇女之后,便又吩咐道:“快烧些热水来,越多越好。”说着,又指向一个略瘦的村民,道:“你拿着这些银两,骑着我的马到县城里去买些干净的白布、还有叫郎中照着这个方子抓三副药回来!” 村民们见他又是掏钱又是与马相助,一时间还真以为他就是一位下凡济世的神仙。 陆放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他嗅了嗅鼻子,站在这屋子中,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来的压抑的感觉。 屋子里除了一具大柜子之外,便只有一副破旧的桌椅,刘永的媳妇正躺在炕上,一副有气进无气出,奄奄一息的样子。 “你快去把热水拿来!”陆放回头对刘永说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这医人救命,陆某就顾不得这些了。” “还望先生快些救我妻小!” “好,陆某自当尽力而为。” 陆放忍着那股奇怪的恶臭靠近过去,那是一股蕴郁很久的气味,就像是某种食物发霉,即使捂住口鼻,气味也能随着皮毛渗入骨髓,让你避无可避。 触手冰凉,这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手,脉搏微弱,仿似蚊蝇,气息低落,活不长久…… “先生,神……神仙,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孩子……” 热水端来的时候,陆放并没有让刘永进来。 他们隔着一扇摆设一样的破门。 “刘兄,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保大人!”刘永不曾思考,不曾犹豫。 “进来吧!” 刘永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看着陆放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那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咹咹……”断断续续的哭声有气无力,这孩子以后也肯定生得瘦小。 “令夫人求我保住孩子,陆某无能,抱歉……” “先生不必自责,在下也是明白人,没有先生,我只能是一个孤苦伶仃人。” 刘永跪在这炕前,泪水不停滑落,却是没有一声哭号。他紧紧地抓着那只愈渐冰凉的手,脑子里全是过往的点点滴滴。 “兰心,你走了之后,我,我又该怎么活……” 第二章推生辰择取姓名,归来已是四年秋 第二章 推生辰择取姓名,归来已是四年秋 “刘兄弟,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像他娘放屁一样就……”徐大山大笑着跑进屋子,突然就怔在了门口。 “先生,先到我家去吧,刘兄弟现在应该需要一个人陪着兰心妹子。” “也好……” 旧望古城云石路,夏来悠悠青山头。 寒秋无心萧瑟柳,春柳无力百叶枯。 人在这世上啊,生来就仿佛是一场浩劫,有时候苦过之后会甜,甜过之后又会苦,但是有时候,这苦需要一百年,那甜,却只有一瞬间……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悲伤总会沉到心底,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百姓自强不息,活着的人,也应当自强不息。 徐大山的家里也是破烂得不成样子,但是比起刘家,就显得“豪华”、“奢侈”了许多。 徐大娘躺在炕上,炕左边摆着她的大胖儿子,右边摆着一堆花生地瓜。 “咳咳!”见此场面,徐大山不由得老脸通红,喉咙不畅。 “这是……徐大山?” “这是云游到村子的陆郎中,老刘家的小子就是他给救下的。” “兰心妹子呢?” “唉……” “切,还不是个泥脚路子,技艺不精……” “你乱说!”徐大山喝住这女人,连忙转身向陆放歉道:“先生切勿见怪,这娘们平常就是这个样子,庸俗!” 徐大山年少时上过几天私塾,有时候讲起话来总是之乎者也,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陆某初来乍到,实在是惭愧得很,刘兄内人染病多日,非是在下不愿搭救,唉……”陆放说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徐大娘是个口直心快的人,神经大条,刀子嘴豆腐心。听见此话,也是连忙道歉。 “先生见谅,我这妇人见识短浅,这村子里谁不知道刘家媳妇体弱多病,是我莽撞了。” 三人正在失意之时,刘永却推门而来。 “徐大哥,他们说你把先生带你家来了……”转眼望见陆放,又准备下跪道谢。陆放却是连忙扶住他,这一伸手,却是觉得刘永身稳力沉,想来应该是个练家子。 “刘兄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在下只是略施援手,夫人……” “先生不必再说,能救下小儿,此生已是大恩大德,刘某做牛做马,也要报此大恩。” “对了,这孩子……”场中徐大山抱着陆放的孩子,陆放抱着刘永的孩子,忙着说话,却是忘了这茬。 “快给我,你们这俩操蛋玩意!” 听得此话,陆放也是脸上一红,这豫州的女人,就是豪爽。 “不知先生从何处带来这孩子。” “唉,这是陆某故人之女,在下由广宗过来,日夜兼赶,还是误了大事,只找到了她……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之人啊,这一路上,陆某皆是以马乳相哺,行到这里,那马却是不下奶了,到现在,还是饿着的,还望夫人……” “先生不必客气,您救了这刘小伢子,便是我们云石村的恩人,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可是您这一个人,怎么能哺育三个孩子。” “这有何不可啊,那老母猪都能一下子喂上十三四头猪崽子,我还喂不活这三个小鳖孙吗,哈哈哈……” 徐大娘一话,直听得三个男人破声失笑。 “陆某感激涕零……” “先生,此番就不用再说这些了,您看这两孩子都还没有个名字,我们村里人啊个个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扁担倒来也不知道是个一,看您通晓医术,想来应该是识文断字之人,还请各赐我两家一个好名字啊。” “好!” 当下陆放推出两人生辰八字,排命理,置阴阳。刘家小子却是比徐家的早生了那么一时半刻,一个申时末生人,命中缺水;一个酉时初生人,命中刚健。 “刘家小子淡泊名利,命中缺水,便叫做刘沁;徐家小子百事亨通,逢凶化吉,以后肯定是一个虎小子,就叫做徐虎!” “好,好名字,谢过先生!” 刘沁,那沁字,刘永又怎么会不知道是用来纪念自己的妻子兰心的。 “刘永谢谢先生了。” 安排好了孩子的事情之后,陆放又出资差人去县城请了白事行头。这年头,死人哪里用得起棺材,活人都吃不上饭了。云石村有多少个年头没见过死人用棺材了,于是乎,这丧事办得便像是喜事一般,村里头的每一个人都出了场,入土的那一天,刘永沿着山路一直跪拜,额头都磕起了一个大鼓包。 那瘦村民买回来的白布倒是能用得上,那一堆药材却是浪费了,因为,那是用来给难产的女人延长一些岁月的。 陆放在村里呆了几天,留给徐大山一笔银两之后便离开了村庄。临走时,村民们依依不舍的将他送出了十几里地。 中平五年(188年),各地黄巾余部皆揭竿而起,朝廷上下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太行以北乃是张牛角、褚飞燕等人为统领的黑山军;青州一带,则是周仓、裴元绍带领的黄山军。其他各地大大小小,或是以地为名,或是以人为名,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推翻暴征无道的朝廷,活捉皇甫嵩、朱儁(jun)为大贤良师张角报仇。 各路人马出州入郡,遇强则进山躲避,遇弱则痛下杀手。一时间,国家混乱,各地诸侯、州牧皆带兵出剿,一副天下大乱之像。 陆放是在这一年之后回来的,距他离去时,刚好是四年光景。他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许多酒肉,甚至还有两大车布匹和各种生活用具。 泥路上,一个樵夫扛着两捆绑得异常夸张的柴禾走来,待到了徐家大门外,便听他大喊:“徐大哥,今天的柴禾不错,我给你家捎来了一些!” “刘兄弟啊刘兄弟,不是我老徐说你,你说说你,都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见外呢。你看我这院子,堆的全是你砍来的柴,这他娘的得烧到何年何月才能烧得完啊?” 老徐家的屋子扩建了一些,门口也圈起了一个小院,本来是打算弄给孩子们玩耍的,没曾想全让给刘永堆柴了。 徐大山拍着大腿从门里就蹿了出来,一见着刘永,他便没了好气。 “徐大哥,你们对我的恩情……刘永只有这些拿得出手……” “你啊!”徐大山打断他道:“咱兄弟老说这些干啥嘛,半坡那块荒园子原来是我家的,我爷爷那辈下来就逐渐荒废了,你要是真有功夫,没事了就去那里搭个棚子,平时也可以屯放些柴禾,我这里烧没了,自己会去那里拿!” “得嘞!” “爹!” 这时,一个瘦弱小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紧跟着,一个肥嘟嘟的也跑了出来,一边跑,那脸上的肉还不停抖擞。 “刘叔,刘叔!沁哥儿今天又打我屁股!” “又欺负你了啊。”刘永放下背上柴禾,伸手抱起了小胖墩徐虎,那瘦小的刘沁却被晾在了一边。 “我给你说,你可别惯着他啊,这小王八犊子,天天不让人省心,沁儿,来徐伯伯抱你。” 这时,徐大娘也抱着一个俊秀的小丫头走了出来。 “我说你,整天把这丫头抱在手上……” “我还就抱了,这可是我的宝贝心肝啊,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 “得得得!” 徐大山一边得得一边把头点得像翻水车一样,直把三个小孩逗得咯咯直乐。 “你家几个还在这里闲散,陆先生回来了!” “昂?” “陆先生,陆放回来了!” “哪儿呢?” “就在村口!” 第三章 回来远见桃源客,劝说留驻云石村 第三章 回来远见桃源客,劝说留驻云石村 三人一听,喜不自胜。 “走,走,看看去!” “爹,陆夫是什么啊?”刘沁怯生生的问,他莫名的感觉,自己的亲爹好像是抱着自己的徐伯伯,而不是抱着徐虎的那个刘永。 “那叫陆放,那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哩,一会儿见到了,可不能乱说话!”刘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这孩子说话,从来都没有好脾气。 云石村外,车马并驾,陆放还是一身白衣,连容貌都不曾改变,就仿佛他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一样。 人们把他围在中间,熟不熟的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头。他也是好脾气,脸上挂着微笑,语气轻和平稳,与他说话,自会有一种轻风拂面的轻松的感觉。 “老徐家来了。”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们便分开了一条小道。 故友相见,自是一番滋味。 “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恩公!沁儿,快来见过恩公!” 刘沁怯生生的从徐大山的身边走过来,直定定的看着陆放。好像是在表达:你不让我说话,我直接一句话都不说。徐虎则是挨在刘永身旁,也直定定的看着这个白衣人。 “都长这么大了啊。”陆放摸了摸刘沁的脑袋,看了看徐虎,这才回头看向了徐大娘怀中的女孩。 “蓉儿,这是你爹,快喊爹。” 小孩子都怕生,只见她紧紧地抱着徐大娘的脖子,一边把小脑袋埋着,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的看着这一身白衣的奇怪的人。 “认生了,这孩子……”徐大娘尴尬的笑道。 “陆先生,先到家吧。” “也好!” “六子,你差几个人把陆先生的东西送到家里来。” “好勒徐叔!” 自从陆放四年前来过之后,这村里人对老徐家便甚为看重,如今老徐走在那唯一的一条泥路子上,从村前走到村尾都会有打招呼的声音。 大伙簇拥着来到老徐家的院子,不用吩咐,不一会儿那些堆成山的柴禾就被顺到了旁边。 看着众人如此热情,陆放也没有扫大家的兴致。 “咱们搬些桌椅过来吧,那车里面的酒肉、用具,大家尽管收拾,今天陆某想请乡亲们吃点粗茶淡饭。” “好!” 村民们听了都拍手大赞,当下各有活路,各有事情。男人打灶烧水,女人洗涤碗盘,其他人则把那马车上的货物小心翼翼的归置到院子当中。 不一会儿,以前堆满柴禾的院子又堆起了各种林林总总的东西。五颜六色的,是各种瓷器玉器;方方正正的,是小茶柜,太师椅;琼浆玉露一坛坛,玉食珍馐一筐筐。 村民们忙活,徐大山则是把陆放请到了家中。 这屋里也稍微扩宽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残破,就连地面也镶了一层烧土,暗红色的样子看起来莫名多了几分古朴。 “这些年你们都还好吧?” “承先生挂念,都好着呢,去年皇帝死了,xin皇帝登基,官府还特别发了一次粮种,说是什么大赦天下,如今,虽然不能穿锦着绣,但村里人倒还是能够填饱肚子的。”徐大山将那茶水端来,一边说一边端端正正的放在陆放桌边。 “嗯,多事之秋啊,如今洛阳也被董卓搞得鸡犬不宁,百姓的苦日子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刘永说着,捏了捏拳头。他们偶尔赶集,道听途说,时常成为村里人的谈资。 “大汉天下烽烟四起,以前朝廷如此的不作为,如今种种,只能说是报应。”陆放恨恨道,也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 看着这一屋子尴尬,徐大娘只好开了口:“对了,先生怎么回来了?” “我本在徐州开了一间医馆,本想生意好了就差人将你们都接过去,没想到到处都是贼人和官兵,富人不敢出门看病,穷人更是没钱看病,央持了许久,想到月蓉也五岁了,就想来……” “先生是要把孩子接走吗?”徐大娘急切的打断了陆放。 徐大山则是瞪了她一眼,说道:“先生有所不知,贱内这些年一直拿令爱当成是亲身女儿对待,妇道人家,难免有一些舍不得。” “徐大哥您见外了,陆某不是这个意思。”陆放连忙收起眼中戾气,这些年来,江湖飘摇,战场厮杀,他身上自然会有一些小老百姓惧怕的气息。 “大娘您收养小女,陆某还不知如何报答,并没有其他责怪的意思。” “我能明白,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先生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只是蓉儿乖巧,你若……虎子,叫你沁哥带着蓉儿去外面玩。” 三个小孩正听得云里雾里,听得这么一嗓子,再见那一脸凶悍的表情,徐虎的头皮当即就是一麻。 “沁哥儿,走……” 待得三个小孩鱼贯欢呼出门而去,徐大娘才继续道:“先生要接回小女也是人之常情,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男人征战沙场有多危险,但也知道如今的世道不太平,先生带着如此女娃行走江湖,先生能够忍饥挨饿,孩子却是不行的。孩子虽然不是出于我生,但我也养了四年,放在富人家里,我这也算得上是个乳娘,一个乳娘,最起码也能当得上是半个娘了,叫我……叫我如何能够舍得啊……”徐大娘说着,却是流下了眼泪。 听着此话,陆放也非铁石心肠之人,眼前的三人,不像那些战场上飞奔的幽灵,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真真的人。 “先生,徐大嫂说得在理啊,要是个男孩子,倒还能跟着您吃些苦头,这女娃娃家……”刘永话说一半,却是停了下来。 “三位的好意陆某知道,来之前陆某也是想了许多。” “陆先生,您何不就在我们村子里安家落户,若是要去办事,孩子自可交与我内人照管,这样你也两不耽误啊。” “对啊,先生。”徐大娘急切道,挂满泪水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些笑意。 屋子朝南向北,此时日头正好,院外众人忙得不可开交,那阳光拂来,轻飘飘的便洒满了整个房间,莫名,还散发着阵阵古檀奇香。 桌上三人紧紧地盯着陆放,生怕他那头颅往左右摇摆,又怕错过上下轻点的瞬间。 沉吟了良久,陆放才长呼了一口气。 “其实陆某这次回来,也是做了在此安家落户的打算……” “哈哈,太好了!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孩子!”徐大娘一拍桌子,大笑着便对着门外而去,三个男人也是会意而笑。 “不知道先生看中了哪块地皮,这乡里乡外,大家都很好说话,我和刘兄弟肯定能帮你办妥。” “此事还真需要二位出力帮忖不可,得多找些泥瓦木工的好手,村尾那边是不是有一座老宅院,就劳烦两位兄弟帮陆某重修一番了。” 听得此话,徐大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里念叨:怎么会是那块地呢…… “先生,那块地……” 陆家老爷以前是这村里的小财主,这方圆百里,全是他家的基业。后来举家追随大贤良师张角而去,周围的土地这才被荒置下来。后来发生饥荒,这老宅不知道收容了多少的流民,再后来,流民们或拆或占,村民们或拆或占,如今,又到哪里去找一座老宅。但徐大山并没有说,他赌,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放又怎么可能记得住原来的位置。 刘永是后来才来到这村子里的,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在下记得不错的话,那里以前应该是我家的祖宅。” 第四章 陆家庭院乡人筑,顶梁柱倾险杀人 第四章 陆家庭院乡人筑,顶梁柱倾险杀人 “你是陆老爷家的后人?” “嗯,我排行老七,离开的时候还小,就只依稀记得一些了,这么多年过去,村里人都不认识了。” 徐大山笑了笑,摸了摸颌下参差不齐的胡子,笑道:“陆老爷当年举家离去的时候,你都还没有沁儿他们大,怎么可能会记得。那就好了,木材也可以直接到山里去取,石料这些也好将就。” “嗯,全劳烦两位了。”陆放拱手说道,两人也是连忙回礼。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明天我和老刘招呼村里面,最多三五天就可以开工了。” “徐大哥,钱财方面不用担心,你尽可能的多请工匠。”陆放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袋,道:“既然是翻新老宅,自然要尽其力量的归还它的原貌。” 徐大山活了这么久,估计都还没有见过如此大包的钱袋。 “先生对我二人如此信任,我兄弟二人定然会将此事办好。” “嗯,这段时间我都在古城的翠云客栈落脚,若是钱财不够,或是差什么材料,你们都可差人来寻我。” 伴随着六子的一串鞭炮,大伙也跑了出来。 “六子啊,你个信球货又在搞事情了。” “恁娘的懂个球,陆先生回来了,天大的喜事,能不打炮庆祝庆祝吗?” 一席话听得大伙哈哈大笑,大笑之间,各种香喷喷的好菜也摆上了桌。村民们恭恭敬敬的把陆放请到了上座,你敬一杯,我敬一盏,气氛热烈之间,甚至还唱起了久违的山谣。 第二天一大早,徐大山便拉着刘永进了城,两人天麻麻亮出门,披星戴月才归,第三天,村里的男人们便带上工具进了山。 陆放给的是一袋白银,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这白花花的东西是最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一袋白银满满,但这木料能省的就省吧。 何况这一整山都是他陆家的,如今也全长得铺天盖地,正是能当大梁的时候。别的地方,估计还找不着如此上好的良材。 徐大山把宅子选在了村西口最宽阔的那里,他一把那白花花的锭银拿出来,工匠们极尽巧事,哪里哪里建过道,哪里哪里修弄堂,哪里哪里是大厅,哪里哪里是池塘,一个个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修某位皇帝的寝宫。 既然人手到齐,地基也掘出了规模,便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苦力。 当下乃是四五月的日头,但工期却没有缓下来,每天一大早徐大山带着刘永披着一件破马褂就出了门,徐大娘则在家嘱咐一群妇女烧茶做饭,三个孩子年纪尚小,每日无忧无虑的在村子里面打闹追跑。陆放他人,始终没有回来看过一眼。他对老徐和老刘十分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六月下旬的时候,宅子已初具模样,一大早,徐大山就出了门。他的身上还是那件破旧的老褂子,不知道为什么,这走出门来,右眼皮就跳得格外厉害。 不过工事重要,他也管顾不了这许多。 那宅子离村子差不过有一里路的路程,依山傍水,甚是优美。转过那片竹林,便看见刘永站在围墙上吆喝着大伙。 “刘兄弟,这么早啊!” “徐大哥,你来了啊,赶早凉快,好办事情!” “得嘞得嘞!” 踏入还未上梁的拱门,便见众人在刘永的指挥下正在搬运着一根大树。那大树,乃是一根上好的酸枣树,长的浑圆粗壮,一眼看去,估计得一个大男人伸尽手臂才能将之合抱。 徐大山早老早就看好了这根良材,正是用来做新宅的顶梁柱的。 “大伙儿都麻利小心着紧,这劳什子最少得七八百斤沉啊!” “当心着点!” “嘿着,嘿着……” 在大伙的努力之下,树干缓缓地向着目的地靠近着。 一直到大伙汗流浃背,日头升起,这才将之运到了计划立柱的地方。 “哎哟,忒娘哦,这最起码得两三千斤……” “嗨、嗨……”旁人想要补充些啥,一张嘴却只是喘息。 “唉……大家都辛苦了,宅子弄好了,工钱肯定不会少的,而且陆先生好说话,干好了,大伙说不定还有彩头。这年头,这种活又有多少呢?”徐大山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但那话每每都能说到点上。 听见工钱的事情,大伙仿佛又吃了大力丸一样,一个个干劲十足。 “放心吧徐大哥,肯定把活给你干得漂漂亮亮的!” 休息半晌,大伙拿绳的拿绳,绑捆的绑捆。 转眼日头高涨,藏身于山林之间的蝉虫也疯狂的嘶鸣起来。 “来吧,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休息得怎么样了?” “来吧,早晚都得搞它一搞!” 吆喝着,村民和工匠们便开始盘起了这截庞然大物。 “一,二!一,二……” 大伙跟着喊声有节奏的使劲,酸枣木也听话的跟着缓缓扬起,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大家伙终于这根巨木立在了场中。刚刚喊出稳住,左边的村民却绊了一下脚摔倒在地,他这一摔不打紧,这头力一缓,却是带着一整队人偏了力道。紧接着,那半扬的酸枣木缓缓地就斜了过来。 “不好!” 紧前方的木匠一声大喊,撒手松开绳子朝后便跑,他一动,其他人也是连忙向后退去。如此一来,那酸枣木更是“呼”一声向着徐大山倒去。 “徐大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永大喝着抬腿便踢,硬生生的将那酸枣木横移了半尺。 “砰!”得一声闷响,徐大山这才从失神之中反应过来。 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这酸枣木就落在自己半尺之旁,倘若方才没有刘永,估计自己此时已经是一滩肉泥。 “刘……刘兄弟……” “没事吧徐大哥!” “刘兄弟……”徐大山好似被吓破了胆,就连鼻涕挂在嘴边也不曾察觉,紫青的嘴张开来,就只会喊刘兄弟。 一场大祸有惊无险,刘永揉着自己生疼的大腿,方才那一脚出手仓促,他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力。想这截材子,没有个一千斤,也有九百九,好在天神相助,若是……想都不敢想。 “今天先干别的吧,过几天我多请几个人来,再立这玩意!” “刘大哥,你先送老徐回去吧,看他有点扛不住了!” “嗯,大伙赶着点活,都不要怠慢了。” “放心吧,去吧,去吧!” 当下刘永便扶着徐大山向着村里走去,才转过竹林,徐大山竟是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到在地。不仅裤裆浸得湿成一片,口水鼻涕也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徐大哥,徐大哥……” “刘兄弟……今天要是……要是没有你,我……我老徐……” “徐大哥说的哪里话,兄弟欠你的甚多,这点小事何须放在心上。” “刘兄弟……”徐大山哭着指了指裤裆,脸色甚是有些尴尬。 “嘿嘿,不碍事,我扶你起来。” 拉扯七八下,徐大山却像是屁股底下钉了钉子一样,稳稳不动。刘永只好一沉身。 “起!”只见他抱着徐大山像抱着个磨盘一样,“扑通”一下就扔进了一旁的溪水中。 一阵水花掠起,徐大山也像老龟一样爬上了岸。 “老刘,恁个鳖孙!” “哈哈哈,徐大哥,回家以后你就给大嫂说,就交代摔到泥沟子里了。” “嘿,晦气,晦气……死了人的地方……” 叨叨着,徐大山就住了话头,刘永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以前这附近全是流民,流民互相争抢,死去的尸体就埋在这两边深壑里,时间一长,这条河也就变成了一条溪。 第五章 仙人隐在竹林处,顽童打赌探陆宅 第五章 仙人隐在竹林处,顽童打赌探陆宅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这民谣像风一样由长安传向了整个大汉江山,千里草为董,十日卜叫卓,意思便是董卓你不得好死。 这一年关东各路诸侯纷纷起兵,推举袁绍为盟主,共同出兵,攻打huoguo殃民的董卓。 陆家大院还在修葺,这战外的云石村,除了偶尔闲谈这些事情之外,却是难闻硝烟,于是乎,这片土地,就仿佛是这天下大乱之外的一片桃源。 自董卓广铸“小五铢”之后,各大县城的柴米油盐纷纷涨价,那布匹、牛马牲口更是涨得夸张,几乎都到了千百万钱才可得一窥的境界。百姓不得已之下,却是重回了以物易物的交易场景。 如此一来,修建大宅的瓦片、围栏等材料更是有钱难寻。走访多处之后,徐大山这才不好意思的到古城找了陆放。 不过后者一句不用在意之后,就有马车将这些东西源源不断的载到了云石村。后来,村里唯一的那条泥路都被压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就连村头的老人,每天都乐呵呵的说:“陆大官人好手笔啊,老朽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一辈子见到的马车,搁这一个冬月,全都看完了。” 看见陆放如此手笔,徐大山对他的钦佩之情又是更近一分。 年底的时候,宅子终于建好。 放眼望去,别说是整个古城,估计就是整个砀山地区,都找不出能与之相媲美的宅子。 陆放入住之前,又大肆宴请了乡亲们一顿,从此以后,便带着陆月蓉住进了里面。大门不关,二门不闭;大门不出,二门也不迈。 一开始,徐大山和刘永经常都会登门拜访,但渐渐地,去那里的回数也少了下来;一心牵挂陆月蓉的徐大娘,一个月总要去上个半多月,可是渐渐地,她也少了下来。两个小孩也是如此,两家都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去那座宅子。 亲近相熟的人都鲜有往来,其他人更是很少前去拜会。时间一长,村民们便猜忌那陆放和徐、刘两家闹了矛盾,又有人说,晚上经常看见陆放在竹林望月,一身白衣,像是幽鬼。 还有闲来没事的,翻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情,说是陆放知道了新宅子的位置并不是以前老宅子的位置,现在的位置其实是一片乱葬岗,宅子里闹鬼,于是才和徐、刘两家闹不和。 更有七嘴八舌者,言徐大山当时私谋了陆放的钱财,用的顶梁柱也倒塌过,那宅子不吉利等等等等……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三家人都不曾出面解释。每当泥路上响起马铃的清脆声时,徐大娘总是看着那马车,看着它一直消失到竹林尽头,才一脸愁容的走回家里。每每如此,她总是要不开心一整天。 “去看看那丫头吧……” “唉,不去了,那宅子呆着,总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替我去望吧。” “算了,琴棋书画,徐某一窍不通,吟诗作对,在下也搞球不来,罢了罢了!”徐大山一边说一边摇头,看得徐大娘伸手就在他胸膛狠狠地搡了一下子。 陆家大宅宽广冷清,外人去了,又怎么能习惯这种气氛。整个大宅不仅没有一只牲口,甚至池塘里连青苔都不长。那宽阔的孤独里,就只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白衣人,手抚瑶琴;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女孩,凉亭静坐。 一日复一日,除了马铃响起时陆月蓉有一些期待之外,其他时间就仿佛一汪清池一样,平静,无奇。 “这一招要这样。” “是。” 幽云山半山处有一座棚子,棚子里堆满了刘永砍来的柴禾,隔三差五的,他就会拿一些到集市上去换些米、油、盐……每一次去,他都会带来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而这些小玩意,都会送到徐虎的手上。 每每看着,徐大山都觉得很有必要和刘永商量一下,哥俩换儿子来养。他家浑小子,混世魔王一个,天天不是摘这家的果子,就是拿那家的东西。看看那沁小子,白生生怯生生像是染病一样,整日里在那院子中盘弄着一些石头,乖巧无比。 刘永一出嗓子,屁颠儿就往家里跑,从来没有偷奸耍滑的样子。 他也曾和自己的媳妇提过,得来的却是一句恶狠狠的信球货。 陆放的到来,让云石村热闹了好一阵子,但他就像是一块石头沉入大河,时间一长又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村民们的日子依然贫苦照旧,但一切又都全部改变。要真去追根问底的研究哪里改变,却又是说不出来,讲不明白。 一阵琴悠扬,惹得蝉附和。 这盛夏时分,日头高照,人们甚是难以前往那些光明正大的地方。 一个个或是潜藏于树荫底下,或是漂在那清澈见底的河里,又或是躲在檐角,蒲扇吧嗒不停,两边发鬓落汗如雨。 甚至都不敢喘大气,唯恐一张嘴就是一肚子的火。 琴声婉转,竹林处两个小孩也好奇的悄悄摸了过来。 居高一望,只见此屋: 金丝栏杆青玉阶,琉璃瓦砌白石墙。 雕龙画凤门屏耀,嘲风高处望云天。 门庭大门两开,往里偷偷一望,更是富丽堂皇。在这战乱纷争的年代里,这家主人也是不怕有那山匪打劫。 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那神使鬼差,两个孩子不仅没有回头,反而还硬着头皮往这繁华里踏足进来。 脚步轻移,两只小手也握得生疼。脚下小道通体青砖铺砌,道两旁或奇花异草,或亭亭树木。名者如何,二人却是无从知晓。 两孩童一个略显瘦小,另一个孔武有力,肥嘟嘟的肉下巴,身子骨看起来格外结实。 他俩,正是老徐家的虎犊子徐虎,老刘家伢仔,刘沁。今日二人闲暇无聊,打赌闯院,好像是玩得大了一些。 转过屏风再往里走,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见两侧树下挂了七八个笼子,这些笼子皆是翠竹所制,笼中之物或是画眉,或是百灵,无一不是那名贵之物。 见得如此,两人心头的紧张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正欲上前一观,一声滑响,那琴音也突然停了下来。 好似曲到高潮而断,或是高潮半到而断。 琴音一逝,那鸟也都停止了鸣叫。如此变故,两人不由得心头一怔,快步凑到一起,心头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 “沁哥儿,咋办?”徐虎说。 “虎子,要不我们回去吧……”刘沁答。 徐虎抓了抓头,一本正经道:“沁哥儿,你可别忘了刚才咱们吹的牛皮,面子不要了吗?” 得此话,刘沁也只好一拍大腿,道:“那就再往里走,怂个球球!” 两个小家伙心思落定,当即复往里走。 穿过雀林,转瞬豁然开朗。眼前一汪碧绿小池,池上楼栏九转九折。趟过这精雕细琢的小道之后,这才见那门庭静卧在前。凑头一望,门庭处亦是有屏风相障,玉翠相围。 到此,两人又复交换了一下眼神。 “虎子,差不多了吧?”刘沁说道。 “都来到大门口了……”徐虎眼神里有些不解的不舍。 “那你走前面。” 刘沁说完,紧走两步,退到了徐虎的身后。 没办法,摇了摇那不算细小的臂膀,徐虎也只好点了点头。 这时,一声筝响,那琴声又复悠扬。 此乃名曲《高山流水》,相传,先秦的琴师伯牙有一次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惊叹:“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 第六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富在深山有远亲 两人壮了壮胆,绕过屏风,终于是得见了此家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但见: 白衣若雪莹,君子坐山庄。 琴音淋漓尽,看似和平方。 堂中摆设甚是单调,檀香小炉,上有狻猊吞吐。 主人正坐于此,白衣如雪,两袖清风,逍遥巾头上缠。修长十指正在不断的拨弄着琴弦。 见有活人,两个小孩心中的不安也放了下来。悄悄的来到门前,凑着好奇的脑袋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驻足聆听。虽不曾加以评判,却仿佛能听懂一般。 很小以前,两人也曾见过这位先生,回想起来,这先生却好像是不曾改变过模样。 过了好半晌,琴声才悄然而止。 琴师也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两人。 三人互相对视,却是没有人先发出声音。 这时,从内屋跑来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声音清朗,跑到琴师的旁边,开口就唤爹爹。 琴师温和一笑,慈爱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转首问道:“你们来这里,大人知道吗?” “啊,我我我……可能……可能知道吧……!” 这傻小子,却是看那小女娃看得呆了。听他我我我半天,小女孩却是伸手一捂嘴,忍俊不禁。 “不知道。”刘沁大着胆道。 “嗯,难得有客前来,蓉儿,你快去拿点心出来,你们也算是旧识,得好好的招待两位好友哟。” “是,爹爹。” 小女孩便是陆月蓉了,几年不见,端得是花容月貌,也难怪这少有世面的徐虎会看得如此之痴,人家进了内屋,他还自凑着头看个不停。 “快进来。”琴师道。 徐虎刚想跨步,却被刘沁一拉。 “先生,我们就在这里吧。” “呵呵。”琴师不是陆放又会是何人?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一伸手,又在琴弦上拨动了起来。小孩子对他有防范,岂不是很正常? 不一会儿,陆月蓉便端来了一大盘点心。 穷野山村之人哪里见过如此阵势,这年头,别说是点心珍馐了,有时候就连饱腹一餐也能成为天大的问题。而且如今那集市上的米价都涨到了十万钱一石,贫穷人家,吃糠咽菜就好了。 见得二人犹豫着欲进难进,欲离却还休,陆月蓉只好把那点心又推得离他们近了一些。 “快吃吧,你们俩看来是把我忘记了。” “呃……” 刘沁不动手,徐虎可没有他一般讲究。当即两手齐下,一手一个,直往那口里塞。一边大嚼,一边另一只手又拿起了一块。 直看得刘沁心惊肉跳,口中大喊:“虎子,你慢点!”说着也是顾不得矜持,手取一块,放入嘴中,丝丝盈香。 二人吃相,陆月蓉可是不曾得以见过。如此一来,只逗得她笑得花枝乱颤,脸颊绯红。 常言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两三块点心一下肚,两人的话篓子也打了开来。 面对陆月蓉的问话,那可是知无不答,争先抢答。 “你们说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一闪一闪的呢?” “呃……因为……那是因为……好像……” “去你的吧,我敢肯定那是星星的眼睛酸了。你们两个如果不信的话就可以试试,一直睁着眼睛,看你酸不酸。” 徐虎两手各操点心,口中含糊不清,说得甚是有几分道理。 如此回答获得陆月蓉微微一笑,一旁的刘沁哪里又会认输。 “那星星又不是人,怎么会……会酸啊……” “嘿,你咋知道它就不是个人嘞?或许它远远的盯着你也说不定呢。” “你……你,虎子,我可是你大哥。” “大大大……大哥又怎么样,一直都是我保护你好吧,不就比我早生了半刻钟嘛,我是你大哥还差不多。” “得了得了,一点都没有改变,这都能吵起来。” 两人还欲相争,一旁的陆月蓉却笑了起来。 盘中的点心早已消灭一空,就连最后的几粒碎屑也被徐虎用手指沾着口水逐一收捡。 一时间三人或是回味,亦或是素然无味。 这时,那门口却来了一位道士。 这道士的模样比屋内的陆放苍老了许多,但见他健步稳阔,行走若风,方才还在那边,眨眼已来到了这边 。 “师兄大驾光临,愚弟有失远迎。”口中话道,琴音也戛然而止。 “师弟别来无恙。”中年道士说着,瞥了眼门槛下的三童。 “蓉儿,你带他们去庭院里玩吧,我和你伯伯说说话。” “是,爹爹。” 也不用招呼,两人当即快手轻脚的跟着陆月蓉下了台阶。 再回头一望,那道士与陆放却是向着内屋走去。 茶是青上尖,幽香沁人肺。 小堂中陆放与中年道士相对而坐,安安静静。 一个娴熟的沏茶,一个则赏心悦目的观看。 不久,一杯幽香就摆在了道士的面前。 轻酌一口,不禁叹然出声。 “师弟这手沏茶的功夫,看来是愈加的高深了。” “哪及得师兄识人断相之功。” “哈哈哈哈,师弟。明人不说暗语,当年师父座下,我学的识人断相,吉凶祸福,可不及师弟的药理针灸,琴赋音律啊。” “师兄何必这般客谦,敢问此次前来,可是知晓了长生道的奥秘。” “呃……” 陆放直白,道士可不曾想到自己的师弟竟会是如此的直白。此二人若踏足徐州,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名宿,此番在此相会,却是令人十分的费解。 陆放,一向是个翩翩君子,出手阔绰,游走江湖,行医号脉,从来都不收取分文,徐州百里,谁人不知道白衣圣手的名号? 道士号称苦云散人,俗家姓常名惠封,乃是残存的太平道余孽。太平道自大贤良师张角死去之后,其余的教众死的死,散的散,残留下来的,人人都是暗地里办事,见不得人的样子。 这两人一在明一在暗,却是没有想到乃是师出同门,其中有如此多的瓜葛。 “那秘方共计一千零一种药材,其中有些药材早已绝迹,有些却是不知其谓。得此神仙方,亦是空欢喜一场。” “哈哈,师兄说笑了,其实匆匆一世,亦是潇洒快活。” “唉……” 叹罢一口气,常惠封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随后从盒中取出了一块锦帛。只见那上面整整齐齐的书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最顶端还有一排略大的秦篆:扶桑长生秘方要诀。 “师弟,愚兄不才,此物还是物归原主吧。” 眼见常惠封将那秘方递了过来,陆放不禁将眼中精光一收。道:“师兄怎可,此乃师父临终之物……” “我师父亦是彼师父,你学的乃是药理医毒之路,愚兄修习太平阴阳之术。当年师父将这秘方传授于我,只是怕你年少心胜,招来杀生之祸,如今四海追击太平之人,此物放在你手,虽死心安。师弟若有兴趣,大可研究,若无想法,尘封即可,愚兄即交于你,无羡无妒。” 听得此话,陆放才将秘方推到一旁,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师兄,道:“师兄何不弃道而生?” “道者,性命也,如何弃之?正如师弟所言,匆匆一世,潇洒快活。为大道而舍生,何乐而不为?” 道士洒然离去,那背影却是有几分无名伤感。缓缓将这过目数遍的秘方藏入怀内,陆放脑中却浮起了那些晦涩的名号:黯然草、贞女、硝阳石、百节虫、骨中花……这些名号彷如付骨之蛆,在他的脑子里飘摇,挥之不去。 第七章顽童病急乱投医,大山得知白衣人 第七章 顽童病急乱投医,大山得知白衣人 玩了半晌午,两人也与陆月蓉在院中告别。看着那自由的背影,陆月蓉没来由的有些羡慕。 “蓉儿,该练琴了。” 回过头来,眼中正是那慈祥的养父。 自从有了这座大宅起,陆月蓉就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养父,不仅不知道亲生父母的样子,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曾得知。 “是,爹爹,以后蓉儿可以和他们俩在一起玩耍吗?” “可以啊。”陆放点了点头,道:“但是只能在我们的院子里,还有不能有亲昵的举动。” “什么是亲昵的举动啊?” “咳咳。”陆放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道:“等你长大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了,该练琴了。” “是……” 清风徐上晚,浅月浮云烟。 靡靡欢声灿,凄凄哀成山。 赢得美名扬,败者鬓生霜。 遍观千万里,长凄排成行。 仲夏时节,昼热夜凉,一个不小心贪图清爽,人就容易染上风霜。倘若是太平盛世,纵使疑难杂症也能得良医解惑,然而在这战乱之年,区区风寒亦是催命断魂的阎王。 这不,徐大山风寒入体,只急得徐虎一家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徘徊左右难当。他大舅拎着壶烧酒,非要给他大姐夫灌进嘴里,说是热热出出汗水就好。他老娘急急推开,眼泪鼻涕一把把直往徐大山的脸上、衣服上拨弄。他本人更是急得站在门边跳脚,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放在前面捂着也不是,放在后面遮着也不是。 远远的,刘沁就瞧见了他在那门外的窘迫模样,大跨步跑将过来,伸手一拍,“傻头,你在干啥呢?” 这一拍,直把他吓一激灵。抬眼辨认来人,回道:“我爹病了,我大舅非叫他起来喝酒。” “啥?” 刘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眼往屋里头一瞧,再略听几句,这才明了。 “这孙……走!” “上哪去?” “小美女那里。” “啥?我老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去看美女,你你你……你还是人吗?” “你才不是人,我是说去请那个先生,问问他会不会治病。” “哦……” “想啥呢你?” “咳咳,走走走!” 眼见两人拔腿就跑,徐大娘更是从屋里冲了出来,遥遥一望,戳指便骂。待骂完回头,他大舅也正好喂了徐大山一口好酒。当下,又是一阵好骂。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小脸蛋憋得通红,那日头高照,汗水盈盈。如风一般狂冲进庭院,口中更是大声呼喊着救命。 如此这般惊扰,幽幽的琴声早就断去,转过屏风,便见那一袭白衣如风而来。 两人急忙停步,止住身形,怎奈徐虎那两坨腮边肉还不自觉的晃了两下子。 “嗯,是你们两个啊,怎么了?” “先生……呼……呼呼……” “他老爹病了……呼……” “我……我爹病了,求……求求先生救命……” 徐虎说着,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时间,刘沁也是不知道要说啥。 “哦,好,带我去看看。” “是!” 一声答话,徐虎转身就跑,见得一身白衣的陆放点了点头,刘沁也连忙跟着跑了上去。 一边跑一边回头,身后的陆放虽是行走,却是不曾落下二人分毫。虽然觉着奇怪,但小小的他也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很快,两人就将陆放带来。 方到门口,便听得一阵剧烈咳嗽。 探身进去,只见房屋还是不曾改变模样,土坑地,篱笆墙,长毛稻草当瓦盖,风吹三晌平地光。 这屋子胆战心惊的立着,正如那躺在床上颤颤巍巍的人。 突然之间这屋子里闯进来两小一大,徐大娘不由得就顿了一惊, 徐虎大舅也是一惊,忙不迭把酒壶藏了起来。 “狗娃子?” “我把先生请来给爹看病。” 农村孩子从小都是贱名贱养,说是好养活,一到村野,狗蛋、狗剩、狗不剩的比比皆是,虽然徐虎的名字颇显霸气,但也是难逃如此规则。听得徐虎一言,徐大娘也是半信半疑。但见一身白衣的陆放站在一旁,样子还如以前一样温文儒雅,感激的话语却是堵在了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虎大舅常年在外乡游荡,也曾听说过陆放的名头,当下有模有样的拱手说道:“有劳先生了。” 陆放一拱手,道:“无碍,你们先退到屋外,留着这两个小家伙帮我就好了。” 看了看床上不断**的徐大山,再看了看陆放,徐大娘也只好听命而去,临走还一伸手揪住了徐虎大舅的耳朵,咿呀咿呀的往外扯将出去。 “徐虎,把门窗打开。” “是。” “刘沁,准备热水。” “好。” 吩咐下去,陆放一转身就将徐家吃饭用的条桌扯了过来,袍袖一甩,却是从身上探出了一条布袋。放眼望去,竟是些排得密密麻麻的银针。 当下也不问脉,拔针便扎,穴取百会、风府、列缺、外关,一路刺去,直看得两个小孩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常言道,内行有门道,外行啥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听得有人在徐大山家治病,不一会儿,几乎整个村子的村民们都赶了过来。一个个围在那门外,指指点点,也不敢七嘴八舌的吵闹,窃窃私语,好像一群做错了事情害怕被惩罚的孩子。 一阵施针完毕,刘沁准备的开水也拿了过来,当下陆放清理一下银针,又洗了洗手,道:“有纸墨吗?” 纸墨,这个年代,大户人家都没有几个人懂得文房,何况是这小山村。众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又何况是纸墨。 正当众人都无从搭话之时,床上的徐大山影侧身子半爬起来咳着说道:“虎子,那压神石可以写字。” “哦。” 一声应去,只见徐虎熟门熟路的从神龛上拿下来一块黑黢黢的石头,然后又从神龛背后的杂屋里拿来了一块木板。 一趟小跑回来,又将那黑黢黢的石头使劲的在木板上划着,待将那火红色的石心磨了出来,这才交到陆放的手中。 拿着此物,陆放也是不由得嘴角一翘,当下也不矫情,提笔……提石便写,甘草三钱、陈皮四钱、百部…… 琳琳琅琅一书,便交与了刘沁。 “去找月蓉,叫她配好给你。” “是。” 接过木板,只见上面一串又一串的东西直如神仙画符,然而刘沁也是不敢怠慢,走出门来,憋足劲就是一阵小跑。 “咳咳,多谢先生了。” 徐大山时常进城去地主家里做事,所以懂得不少的东西。 “不必客谦,好心养病才是。” “咳咳,不瞒先生,这几年家里穷得上顿不接下顿,病不起啊。” 陆放低了低头,道:“在下行医,不为钱财,徐兄弟尽管放心便是。” 这些日子不见,有些东西难免变了味道。 “咳咳咳咳……”一阵长咳,徐大山却是坐了起来。 “嘿嘿,愚人曾在徐州地主家做事,听得一处传言,不知是也不是。” “请说。”陆放笑道。 “曾言徐州之地有一位神医,白衣如雪,善于施针,从不号脉,从不问人钱财。以前眼拙,今日看来,先生定是那位贵人,白衣圣手是了。” “哈哈,坊间传闻,却是将陆某传得神乎其技了。” “没想到真的是神医造访,我徐大山竟是祖坟生烟,有望神医。” 第八章 十里八乡知贤医刘家刀战秋风堂 第八章 十里八乡知贤医 刘家刀战秋风堂 “谬赞也,谬赞也,只是有一事,在下甚是不明。” “神医请讲。” “此物略为神奇,却是转瞬青而朱,转瞬朱而青。” “哈哈,先生不知,此物乃祖传而来,压在神龛上用来镇宅辟邪,传言可令后人光宗耀祖。然而传了这么几百年,却是不曾有威武之人。” “可有名字?” “好像是叫做什么赤炎石,哦,对了,叫做硝阳石。” “硝阳石?” “正是,当年我父亲常用它画图与我玩耍,岁月冗长,就只剩下这般大小了。” “硝阳石……”陆放口中念叨,心中却起波澜。 “看来先生是喜欢这些奇物。” “是啊,在下常年收集一些奇特之物,嘿。”陆放显得有些不自然。 “先生若是喜欢,便拿了去。” “这……怎么可……?” “嘿,先生不知,此物放于此处,只是缅怀先人,毫无用处。先生神医圣手,区区一块破石头,我徐大山送之寒酸,还望先生多施贵手,救助乡民。” “这……” “先生何必客谦。” 屋外议论阵阵,屋内两人力争,这时,刘沁也带着配好的药材赶了回来。 唤来徐大娘一阵吩咐,洒然便去,丝毫不提银两之事。待徐家收拾房间之时,只见那硝阳石正稳稳当当的放在条桌之上。 徐大山咳了咳重新躺下,吩咐徐虎畔身,一阵嘱咐,却是交代明儿一早把这硝阳石送去先生府上。 自此,村民们十传百,百传千,全都知道这小山村里藏着的陆放是个神医。哪家有个小病小痛,大病大患,全都对着这府上来。时间一久,直把那门槛踩得和地面一样平坦。 陆放也是来者不拒,只要不是那死的,或是得那绝症的,分分钟银针落身,转瞬间能说会唱。而且是分文不收,丝毫不提以前那些流言蜚语。如此一来,村民们也是流言自损,虽然徐、刘两家也是很少来往,但已难闻其间诽谤猜忌之言。陆放不收问诊费用,村民们民心淳朴,于心不忍,你待之一尺必还你一丈,每逢秋收春摘,陆放家里便是蔬果成堆。 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如此多的东西,陆放一个人哪里吃得完,索性直接送人。如此渐渐地,这小山村的人们也富裕阔绰了起来。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一壮之后,就容易遭那匪徒所惦记。 古城往方圆八百里看去,占据山头的匪患数不胜数。不过这些匪徒还算道义,从来不对妇孺老人下手,若论惨无人道,则当属卧牛山一伙。 卧牛山离古城区区两百里,日头初升,打个尖的功夫,大中午就可以到达。 据说这山里盘踞有两大天王,言道,卧牛山大天王,身高九尺,黑面如熊,双臂有千钧之力;卧牛山二天王,如风似雾,千里横行,来去无踪。 这伙匪徒,杀人劫道,干的是丧尽天良之事,赚得是盆满钵满。还据说,那卧牛山里,人人穿金戴银,不愁吃穿,只因为他们抢来的金银财宝直接就把山上所有的洞窟都填满了,无处再去安放,结果只好挂在身上。每日午时一换,十天半月都不会重样。 传言传言,传来传去直让人以为那整座卧牛山都是用真金白银来打造。不过也不是没有作用,倘若是哪家的娃子哭的凶,一声卧牛山的大王来了,直令小子牙齿紧咬,浑身颤抖,瑟瑟发声。 日头高升,又是一个大好日子。闲者游道,勤人拉磨,那勤奋劲头,恨不得把吭哧吭哧拉磨的老驴给换将下来,然后自己套上枷锁,也拉上个四五六八圈。 “呼……” “喝……” “快点,快点!” “那边,那边……” “围起来,围起来!” “哦呼!” 忽闻村头吵嚷,望将出来,竟是一群山野打扮之夫。如此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直吓得众人又是关门又是关窗。 一阵砰砰碰碰,街头上瞬间空无一人。 匪徒们也是见怪不怪,迎村东头而来,见门就踹,见人就推,进屋就搜,口中叫骂,呼喝。一时间,小村里便是哀声震天,哭爹喊娘。 匪徒们四下而动,两侧还有车马相随。这边进屋驱人,那边搬物上车。 村民们看着,但见这些刀光闪闪,为免受皮肉之苦,一个个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大伙被匪徒们聚在村头的空地之上,场中男人围着女人,女人围着老人,老人抱着孩子。扫荡还在继续,匪徒们也不分贵贱,凡是粮食金钱,统统收下。铜器铁器,来者不拒,就连那捯饬庄稼的锄头镰刀也全部没收。 看着满满当当的小车,匪首甚是有些得意,只见他摇晃着审视人群,忽然指着一个妇女,嘿嘿一笑道:“你,跟我回山寨当压寨夫人吧!” 听得此话,那女人当即面如死灰。众人瞬间也是怒面相视,然而此时手无寸铁,又能如何? 眼见土匪们将要动手抢人,忽闻一声大喝。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一名大汉由那山岭处蹿将下来。只见他身材魁梧,手里紧捏着一柄柴刀,身上还挑着捆木柴。飞也似而来,一刀就将挡在半途的喽啰砍翻在地。 “啊!”一呼大惊失色,众匪也连忙退了回去,就连那载得满满的马车也好像是被遗弃了一样,歪歪斜斜的搁在道路两旁。 此时人人自危,不仅匪徒自危,村民们也是自危。杀人啊,这村里竟然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来不及提及村民们的感受,但见来人将那柴禾倒在路边,直面众匪,如此振奋人心之事,男人们也是一声招呼奔向马车提着扁担锄头凑了过来。 两边一照面,客气威胁之语自是不提。本就是势同水火,如此阵仗岂有就此收场一说? “打!”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出声,两边瞬间就乱在了一起。 山野村夫,那阵仗又有什么好看。一开手,樵夫刘永当即手起刀落又干翻一人。鲜血激染,村民们的热情更是高涨。扁担锄头,劈头盖脸的就直接往敌人的身上招呼。 场中乱喊乱叫,村民们抡圆了膀子,直把这些匪徒打得东倒西歪、抱头鼠窜。 想来是常日里训练不够,亦或是村民们如此奋勇乃是初次相见。 没想到稍一不慎,竟是吃了如此大的哑巴亏。 “匹夫,休得猖狂!” 突然,匪首横刀立马的蹿了出来。只见他长刀一展,使的乃是一套秋风落叶刀。刀未及,风声萧萧。 刹那之间便接连劈断了三杆锄头,又一横刀,一个冲得靠前的村民就被斩去了半条胳膊。 眼见变化突起,刘永亦是欺身而上。 “当!” 响声回荡,周围的村民们也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了稍许。哼哼,久居深山虽然愚昧正常,这点自知之明大家可还都是有的。 “哼哼!” 匪首鼻中哼哼,伸手一招,止住了那些想要靠上来的喽啰,眼露凶光,似笑非笑。 “刘家刀法?” “残缺不全,秋风落叶?” “哈哈哈哈。” 两人都格外清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至上道理。 “没想到秋风堂竟沦落到了匪徒的地步。” “没想到堂堂刘家也混成了打柴的村夫。” “哼,废话少说。” 两人话不投机,当下又是一阵好打。 话说这秋风堂与刘家,当年大贤良师张角黄巾起义之时,两者在那太平道教中可都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大人物。可如今一看,当真是感怀至多。 且看场中二人相斗,一长一短。匪首量着自己兵刃占长,横、缠、诛、斩、抹、劈用得是联通无限,顺手非凡。 第九章 横扫秋风胜一筹,白衣圣手侠义助 第九章 横扫秋风胜一筹,白衣圣手侠义助 对面的刘永柴刀在手,身形宛动犹如脱兔,一时之间两人甚是难以分出你高我低。 场中打得难分难解,场外众人却是急得口干舌燥。想要一拥而上,又怕做了错事,徒增死伤;然而就这样束手站着,心头又是莫名难耐。 人中的刘沁和徐虎更是拳头攥得梆硬,小脸急得通红。 也不是什么难怪事,刘永乃是他刘沁的亲爹,而一旁的刘沁又是徐虎的好兄弟,所以是一个人的着急扯住了另一个一起着急。 “虎子……” “走!” “去哪?我爹他……” “找陆先生去!” “好!”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一遇到困难就会想到那个慈祥的、神秘的、潇洒的陆先生。 计议落下,两人当即紧攥着手悄悄的钻出人群,找准方向,对着陆家大宅就是一阵狂风。 刚转过村口,便见两个摇摇晃晃的匪徒走了过来,一副不知道村口那边正在打架的样子。 两小孩一对眼,当即一咬牙一跺脚,迎面就跑了过去。 起初见这两小孩飞奔而过,两人还不以为意。直见两人跑出了四五丈,那匪徒这才大叫起来。 “娃子,哪里跑!” 喊声一起,两匪徒当下拔腿就追。 徐虎回头一看,猛然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着刘沁就像那大黄牛拉着横犁飞奔一般。 “哎呀妈呀,刘沁快跑!” 土匪土匪,没这点斤两他也不会去干这一行。 眼见小孩急急奔跑,当下两人也是急忙上前,几大个健步就赶上了稍慢一些的刘沁。随后一招海底捞月,紧紧的就将他带补丁的衣服的背心处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如此一扯,徐虎也是绊了一个踉跄。 “虎子,快跑!” “你……” “快跑啊虎子!” 徐虎回头一看,气不打一处而来,然而如此关头,也只能一咬牙,一狠心,撒开刘沁的手飞奔而去。 本想分出一人前去追赶,谁知道这刘沁好像那滑不溜丢的鱼儿一般。一时间两人一左一右挟持,刘沁在中间不断的挣扎,倒是累得大汗淋漓,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虎撒欢跑远。 徐虎简直是迸足了力气,一阵风似的冲向陆府,还未及门,口中已是大喊。 “陆先生,陆先生,救命啊!救……” 如此一路狂喊而去,院中人已是闻声而来。那白衣还是如此的镇定,让人一看,也是不由自主的变得镇静下来。 “徐虎?何事如此慌张?” “陆……陆先生,不好了,村子里面来了土匪,杀了好多人。” “哦。” 正在这时,那屋内也伸出了一个小脑袋,不是那陆月蓉又是何人。 “蓉儿。” “爹爹。” “你带上兵器,保护好徐虎,跟着我来。” “是!” 听得此话,徐虎不禁老脸一红。本想争辩几句自己能保护好她,然而一见那陆月蓉羽巾搭边,腰悬宝剑的造型之后,他就只好将那些话深深的埋进了肚子里。 “走吧!” 三人出门而去,脚下迎风,正是向着村内而去。 远远,便见刘沁还在与那两名悍匪相争。只见两边都是大汗淋漓,看情形应该算是相持不下。 见得自家兄弟还在被欺负,徐虎当即想要动手,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旁的陆放就犹如一阵风一样冲上前去。左拳右脚,顷刻间便将二人打翻在地,再随手一挥,刘沁也被他稳稳的抓在了手中。 “陆先生……” “我们走!” 看了看拔步而去的陆放,看了看一身精悍的陆月蓉,再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土匪,又看了看那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徐虎。好像自己被扭得於红的双手也不是那么疼了。 四人脚下急赶,村口亦是打得热烈。 场中刘永一把柴刀如臂使指,叱咤出声;对阵的匪首也是将钢刀耍得娴熟。 每每一刀劈来,刘永都只觉得手中颤抖。两刀相击,火星迸射。场面惊心抖魄,村民们是看得抖魄惊心,匪徒们却不停的大声叫好。 又一刀来,刘永连忙上前招架,“当”一声巨响,那匪首却提刀向着另一边的村民冲去。 一见如此,刘永当即心惊,欺身而上,刀尖已对准了对方的命门。倘若这匪首敢出手伤人,下一刻定让其身首异处。 近了,近了。突然间匪首回首出刀,钢刀破风而来,如此紧要关头,刘永哪里又还有多余时间抽身格挡,亦或是躲避。 一道光影划过,便见那鲜血由他的右臂处奔涌而出。他人也只痛得倒在地上,手捂伤口,口中卑鄙之言早已是无力。 “好!” 场中匪徒们大声叫好,笑得甚是得意,却是忘了掉在地上的那节断臂,手中的柴刀握得还是甚紧。 “小的们,把女的都抢回去,男的老的还有小孩,统统杀掉!” “好,哈哈哈哈……” “我看谁敢!”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那一身白衣从人后走了出来。众匪的笑容挂在脸上,一个个动作都不由得迟缓下来。被拉搡的妇女也连忙甩去他们的手,躲到人后。老人们哆哆嗦嗦,孩子呜呜啼啼。 见得陆放前来,村民和匪徒们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村民们口中还小声的唤着陆先生。 “你是何人?胆敢管你家爷爷的好事?” 匪首大马金刀的踏步而出,扬刀直指陆放。 这时,刘沁和徐虎也在陆月蓉的保护下由陆放的身后探出头来,一见自家老爹的惨样,刘沁大叫一声就扑了上前。 “蓉儿,快去帮忙上药。” 说完,陆放这才回首土匪,上前两步,道:“你是哪座山的?” 见得此人一声寒气,好似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一般,匪首当即把那钢刀狠狠的插在了身前,想要以此来定住自己的心神。 “你爷爷我乃是朝歌鹿肠山扶风洞大王座下的广目金刚。” “哼哼,好,你家大王于毒倒是与我有些交情。据说他忠义广信,然而属下怎会是如此劣迹。既然如此,你们且回,他日我定到鹿肠山讨教一二。” “哈哈哈哈……” 如此一言,却是博得众匪一阵狂笑。那匪首更是捂着肚子走了出来,道:“大胆狂徒,区区三言两语就想把你家爷爷打发走了?可是当你爷爷我是三岁的小孩?” 说着,他又将手中钢刀抡圆砍在了身旁的枯木之上。 陆放撇眼一瞧,轻蔑一笑:“呵呵,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我陆放便成全你。也算是为那于毒清理门中糟粕,如此一来,你家大王倒是欠某一顿好酒!” “你……你是白衣圣手陆……陆放?” “正是。” “咳咳……”察觉自己语失,匪首不由得一阵脸红。紧捏***中刀,又道:“既然先生与我家大王乃是旧相识,何不高抬贵手,他日鹿肠山上,小弟定然摆上十桌八桌,宴请先生。” “如此极好,你等自可离去,但需留下车马,权当作为伤者的薄礼。” 听得此话,匪首不禁恼羞成怒,感情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和自己谈正经。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不识草木的郎中?” “不曾。”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不会车犁的农夫?” “不曾。” “那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不去抢劫反而行善好施的土匪?” “哈哈哈哈,他日不曾得见,今日幸许得偿一见。” “你,莫要欺人太甚啦!” “哈哈,那便放马过来吧!” “好,倒想领教领教先生的高招!” 匪首话音刚落,迎面便砍。陆放面带笑意,转身而动。那动作翩翩犹如风中飞燕,仿佛别人的招式套路他都能未卜先知。 “秋风柳叶,横扫西境,然而阁下的招式残缺,却是轶笑了大家。” 一阵狂斩,匪首却是连陆放的衣角都没有粘到,心里已是气急败坏。再经这么一调侃,更是恼羞成怒。如此一来,手上便缺了章法。 第十章 一人独挡八方恶,收得玲珑两佳徒 第十章 一人独挡八方恶,收得玲珑两佳徒 又得三招,陆放寻一空着,空手夺白刃,回身一招手,狠狠地就扇了他一耳光。 “呀!” 匪首一声大喝,踏步又来。陆放却又是一回手。 “啪!” 这回大家不仅看得实在,亦是听得响亮。 “上,上,全都给我上,杀!杀光他们!” 听得口令,众匪虽然脚下颤抖,却也是不得不一个个都硬着头皮而上。 一声轻哼,陆放也是手下加了四五分力气。他乃是战场厮杀之人,江湖飘摇之客,眼光一定,那股无形戾气自然荡开,顷刻间,就仿佛他已不再是那个救人治病的神医,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一阵呜呼哀哉,直打得众匪鼻青眼肿,一个个哭爹叫娘,惨不忍睹。 眼见大势已去,匪首当即拔腿就跑。见得老大都逃之夭夭,余下的匪徒们也是一阵摸爬滚打逃窜,不仅遗留下来一地的武器,就连那放狠话的规矩都忘却了。凌乱之间,还不忘拉走伙伴的尸首,也许,这便是陆放没有再找他们麻烦的原因吧。就连禽兽一样的匪徒都有一丝丝义气,何况正人君子呢?这世间义气稀薄,倘若斩尽杀绝,就只能去博物会事馆才能一览义气为何物了。 大敌退去,接下来便是收拾残局。看着村民们一个个都鼻青眼肿的样子,陆放的心里甚是有些莫名的感情,说是难受,没来由;说是内疚,没来由。 紧几步,他就来到了刘永的身旁。 方才一到此,陆月蓉便为他进行包扎,如今一瞧,那血虽然止住,脸色却是惨如白纸,调理修养肯定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放也站了起来。 “乡亲们,随在下去府上,再为大家一一治疗吧!” 当下众人叫好,没有伤到的就去分发马车上被抢的物资。伤筋动骨了的就互相掺扶着跟在陆放的身后。 遥遥一条长队,鱼贯而去,直把个陆府挤得满满当当。陆家大宅自建好以来,还是第二次聚了如此多的人,第一次,便是修建好的那次宴请。 虽是伤痛在身,村民却都是有说有笑,外人见了,或会觉得这些人在开另类的聚会。 场中陆放或是施针,或是接骨。徐虎、刘沁和陆月蓉三个孩子也是忙里忙外,或是送热水,或是帮忙包扎。 等到把所有人都照顾过来之后,早已是一头汗水,周身湿透。 村民们也陆陆续续的回去,陆放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边收拾物件。待一切完备之后,他又从内屋取来了一副上好的金疮药。 “陆先生……” “看你方才的套路好像是虎堂一脉。” “不瞒先生,家父曾效命于大贤良师账下,归地公将军张宝道人管辖。后来事业落败,家父也战死在城中,临终前嘱咐我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陆放一笑,伸出两指朝旁边一指。指动之下,又复回到胸前,似佛印,又仿似道结。 一见如此,刘永摇晃着连忙跪了下来,口中呼道:“属下参加神仙。” 陆放本是玩性心起,哪知道刘永识得如此,更是如此大礼。 当下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来,脸上愧疚,心里却对太平大道弛扬,想当年,大贤良师一道剑决,召来三十六方渠帅,数十万道徒左右跟从……然而,唉……想到此处,心里顿时落寞,道:“俱往矣,这药虽能疗伤却不能让你断臂重生。” “属下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岂敢再贪,当年神仙救我孩子,今日救我蝼蚁之命。如此大恩,属下如何能报,又怎敢再浪费了神仙的灵药。” “唉……莫再提,你这伤势需要重新包扎,可能会有些痛苦。” “神仙尽管动手,属下无惧。” “好。” 一阵折腾,陆放便重新帮刘永换好了药。那药贴骨冰凉,方及身,便没有了那种火辣的刺痛感,说不得,应该是一副上等药材。 缓了口气,刘永又单膝跪在了地上。 “神仙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小事何足挂齿。” “神仙,属下又有一事不明。” 陆放一笑:“道来。” “那时我记得贤良师为人治病,都是先行叩头思过,再以符水医治。如今……如今神仙怎么全然不用了。” “哈哈。”陆放凄然一笑,道:“对待愚昧白子,自然要以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手段,倘若像我这般平平无奇的将病人医治好,人好了,自会觉得平平无奇。但若是把药物制成汤水,或是符纸,或是焚香,治好之后,病人便会认为我身具神仙法术,为我大道所驱,为我大义所用。” “唉……大贤良师真是用心良苦哇……” “家师一心以救民水火为己任,并无财物欲色之贪婪,临死之前,仍是孓然一身,恨不能得在师父身边伺候,陆放不孝啊……” 说及此,陆放心中悲痛,已是失态。 “先生不必过分自责,都过去了,徒子们不会忘了大贤良师的。” “唉……是啊,都过去了,太平道,已经不存在了。” 说着,陆放朝着两个小孩一招手,道:“你们先扶你爹回去疗伤吧,记得五天之后到这里来拿更换的药。” 两小孩还未及言是,刘永又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神仙,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陆放也是有些好奇,道:“还且说来。” “如今属下已是废人,刘家刀法也不及上乘。属下不愿犬子务农平凡,所以还望神仙能够不要嫌弃,收他为徒。” “嗯……”陆放沉吟良久,道:“神仙道传男不传女,这是祖上的规矩,陆某也曾有过收徒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刘沁愿不愿意。” 听得此话,刘永满脸喜色,口中当即忙呼:“沁儿,快快给师父磕头!” 刘沁从小就跟着自己的父亲长大,虽然两父子相处不怎么愉快,但爹就是爹,说的话就应当唯命是从。 只见他扑通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着就是三个响头。 “徒儿叩见师父!” 见得如此,一旁的徐虎却是急了眼。 “陆先生,您老人家收了沁哥儿,也将就着把我也收了吧!”说着,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未及磕头,却是被陆放止住。 “要想拜师,还需我愿不愿收。”见得徐虎都快哭了,陆放接着又道:“我欲收你,也得经过你父母的同意,如此才能不算坏了规矩。” 听得此话,徐虎当即就爬了起来,转身对着大门外就是一趟。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大喊:“陆先生,我去把我爹喊来,您一定要收我为徒啊……” 见他如此,陆放心喜之下,不由得更是放声大笑。 不久,徐虎便将他老爹徐大山拉了来。只见山口处一老一少皆是狂奔,目的明确,虽两鬓汗吟,心下却是着急。这一切,只因为那徐虎进门就喊,爹,大事不好了,陆先生……话未说完,他爹就拉着他对着陆府狂奔。 待来到近前,明知了真相。徐大山扬起了蒲扇一般的巴掌就欲往他的身上招呼。转念一想,又不相信的问道:“先生是说……说要收这小畜生为徒?” “正是。” “啊!”一声大呼,直让众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便见他深鞠在了陆放身前。 “没想到先生能不嫌弃我们乡农,如此大恩大德,徐大山不知如何报答。” “快快起来,快快请起。” 陆放也不嫌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扶将起来,又是一阵好言。 当下三个小孩也围在一起,欢言不断。 “哈哈,那以后你们两个都得管我叫做师姐啦。” “师姐。” 虽然徐虎看起来憨憨厚厚的,但为人从来都是有台阶就下,给台阶就下。 “不干,你看起来比我们小多了。”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比你们大啊?” “你应该叫我们师……师哥。” “哼,凭什么。” “我们有两个,你才有一个。” “哼,那就比打架。” “好,打就打!” 陆月蓉扑闪着眼睛左右一看,道:“跟我来!” 两人兴高采烈而去,回来之时却是灰头土脸,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别人难以知道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刘沁儿每次叫师姐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的一副吃人模样,那回忆也终将会是一段难以启齿吧。 上晚,因为收徒大喜,陆放直接在村子里面摆起了长桌宴。好家伙,一条长龙,酒菜并齐,踏道而饮,好不快哉。 正道是: 千家灯笼盏,万户盏灯笼。 长桌接地气,怡情在酒中。 自拜入陆放门下,先前那位彬彬有礼,恍若仙神的和蔼之人转瞬就变成了手执长条,面如修罗,心如磐石的恶魔严师。 每日寅时便起,挑水劈柴打扫庭院之外还要练上两个时辰的马步,其后才是练习兵刃之技,黄昏将至,不仅没有稍作休息,反而还要去村外的幽云山背一筐石头回来,如此,才算得上是一天圆满结束。 第二天一早,又是如此。第三天…… 连并带坐,陆月蓉也跟着他们吃上了如此十分难得的“甜头”。 第十一章 幽云山处背云石,西风古亭练三伏 第十一章 幽云山处背云石,西风古亭练三伏 日落西山,这荒无人烟的幽云山脚便出现了三个人影。幽云山乃是这古城小村外的一处奇异,何也? 一路望去,只见小道嶙峋,石岩坑坑洼洼,歪七八扭,直上云霄如浮云。那“石云”之间还零零落落的生着一些龇牙舞爪的灌木,由山脚抬头一望,煞是漂亮。 看是好看,攀爬起来却是万般坚难。山道之上虽然落脚处频频,却是难以找到手扶的地方,若想上去,就只得压低身子,缓缓而行。压得太低,那尖锐的石云便会划破衣裳,割到皮肉;若是压得高了,则一个大意向后跌去,运气好了,挂在半山,糟蹋一些皮肉,运气不好一口气直到山脚,定然是摔得面目全非,痛苦钻心,撒手人寰。 熟悉来到山口,三人掏出背篓里的铁锹当即动手。原来啊,这幽云山本就没有上去的道路。一开始这两个愣货准备要徒手攀爬时便被陆月蓉给阻止了,而且还想了一个好办法。什么办法呢?就是人手一把铁锹,直接开路。 陆放只是吩咐到幽云山采石,并没有说一定要爬到山顶。如此一来,三人无心之间,却是为这村里的百姓们开出了一条通往幽云奇景的小道。 “当、当、当、当……” 一阵劈凿,当即又是将那些凿下来的嶙峋怪石装进背篓里面。 “哎哟!” 一声惊呼,回首过来,却是刘沁不小心被棱石割了个口子。 “你看你!” 说着,陆月蓉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些纱布和一小瓶金疮药。感情她是有备而来,正好是派上了用场。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一边包扎,她一边还不停地用大师姐的口吻训道。 那话中,一分责备,却是九成九的关心。微波秋水,双鬓早浸上了汗水,幽香阵阵,顿时便让人看得呆了。 这边两人正凑头包扎,那边的徐虎却悄悄的捡起了一块锋利的尖石。 “哎哟,我也划破手了,血,好多血,好多……” 当下,陆月蓉又是手忙脚乱,恨不得一个扇上两耳光的好,然而一看见那如泉眼般的血流,那心也软得犹如天上的白云一样。 日头渐进黄昏,西山的云彩也逐渐被染成了通红。霞光万里的天空之下,三人也开始有说有笑的回程。 行到村里,乡民们议论已是常事。时间久了,人们也见惯不怪。久而久之,陆家大院的周围也堆起了三座“云石”小山。这叫做云石村的古城小村也被周围寨子的人们冠上了“背石村”的名号。 已是七月上阳关,禾苗青青酒意浓。 盛夏时节,碧绿四野,知了声声憾天地,光明浩瀚难见人。 正是这恶毒的艳阳高照,正是这如火炉般的焚烧。待在水里都害怕蒸发,又何况是在这毫无遮拦的开阔之地。 人人躲避烈日,那三人却顶着日头不停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兵。 且看去,斜倚在凉亭里的一身白衣,陆放,白衣圣手是也;粉红荞莲,陆月蓉。那圆乎乎的小黑胖子,正是徐虎;不远处不停地喘着大气,汗如雨下的,乃是刘沁,沁哥儿。 他也不知道当时这名字是谁给取的,堂堂男儿,却是沁人心脾者;又或者,此沁乃是累汗如洪沁满山之沁。其实这沁字乃是祭奠他的母亲,他母亲名叫兰心,因育他难产而死,沁,心之泪也。刘永不曾告诉过他,其他人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七嘴八舌。 武家常言,冬练三九寒骨傲,夏练三伏强身姿。这阳光明媚的大好日子,陆放怎么可能会怠慢几人。 一大早鸡方叫,几人就被叫了起来。先教了几个把式,陆放就躺进了凉亭。也不知道他是算准了还是凑了巧儿,他刚踏进这西风古亭没有多久,火辣辣的日头就从山的那边滴溜溜地蹿了上来。 夏日里的太阳可不像是春天或是秋天那样假情假意慢腾腾懒洋洋的,而是刹那之间。方才还在鱼肚儿白,没几个瞬息,一身的光芒便刺得你睁不开眼。 三人在场中上窜下跳,虽汗流如雨,气喘如牛,却是不敢有怠慢之心。倘若偷奸耍滑了,估计受的苦会比这十倍还多。 “虎子,熟练了没有?” “差不多了。” “那就再练。” “是师父!” “你呢,沁儿?” “启禀师父,徒儿已经熟悉了。” “好,蓉儿,你向沁儿讨教讨教几招。” “是,爹爹!” 这边两人拱手称是,那边陆放捋了捋颌下胡须,双眼又闭了起来,他懒洋洋的倚在那亭子里,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虽是假寐,两人也不敢敷衍了事。拱手为礼,也不说话,亮兵便打。长剑如垂柳飘摇不定,双剑则像那清风一般,招招卷起,寒气逼人。 见得两人打得火热,旁边的徐虎也不甘寂寞的大喊道:“师父,我也熟悉了,也想向师姐讨教几招。” “哦。” 也不知道陆放是回答了还是没有,反正刀往肩头一扛,几个大步他就冲进了战局。 一招“探海淘沙”,前招砍向陆月蓉,虚晃一刀之后,后招却生猛的袭向了刘沁。 刘沁心头一惊,拔燕提身,往后就是一大步。 “小子,你玩阴的是不是?” “嘿嘿……哎呀!” 笑声未落,陆月蓉却双剑罩面而来。 那双剑,左剑仿佛携带狂风,右剑好似夹杂着雷电。陆放叫他们三人挑选兵器之时,徐虎抢了钢刀,刘沁拿了长剑。钢刀重沉,长剑又太单薄,于是乎她就选了这门“风雷鸳鸯剑”。 “嗨!”徐虎慌忙间掠刀而过,横上而挡。只见他憋足了虎劲,钢牙紧咬,双手紧紧的握住刀把。 两人正自拼劲,这厮却从牙缝里挤着话道:“师姐啊,你这招双莺入林可真是厉害啊!” “贫嘴!” 这边双剑刚收回,徐虎突觉后心一片冰凉。暗想,定是刘沁来袭。 他虽生得圆头圆脑,身手却甚为敏捷。只见他朝地上使了一个“懒驴打滚”,躲开剑招之后回手就是一记“横空断月”。 这“横空断月”乃是一招刚猛之势,见之如此,刘沁哪敢接招。 常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乎,徐虎只能吃空一招,他那刀乃是把开山重器,又加上使的是如此刚猛的招数。空了出去,整个人也不禁跟着摔了一个大马趴。 “哈哈哈哈……” 一声大笑,却是凉亭里的陆放看得乐出了声。 这时,陆月蓉收劲发力,双剑齐齐直出,使的乃是“长风横飞式”。躲过猛招的刘沁也找准机会,剑横左侧,奔袭而来,伺机发力,正是那“横空断月”的变招。 眼见强敌发难,徐虎哪能抵挡。慌忙间他便在草地上连打了四五个滚,识时务的退出了战场。 只见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钢刀往地上一插,道:“你们两个赖皮,二打一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的来单挑。” “来就来,还怕了你不成?”陆月蓉左剑杵地右剑搭在肩上。 粉红长绢随风绕,卷起漪涟轻飘飘。 虽是青丝童髻子,含情脉脉美人娇。 “哼。”徐虎砸了砸嘴巴,又吞了口唾沫,道:“哼……” “哼什么哼,来啊,放马过来啊。”一边说着,陆月蓉却是对着他勾起了左手的小指头。 在这盛夏扶风而起的时候,长裙微摆,发丝撩动,那模样别提有多美了。 第十二章 两年风雨无春秋,两年神医行踪迷 第十二章 两年风雨无春秋,两年神医行踪迷 “哼,我我……我还有些地方不太熟悉,待熟悉了之后再说。” “哈哈哈哈……” 如此窘迫之态,平常甚是难以得见。 日复一日,修炼不歇。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三人都不曾放慢每日的功课。时光荏苒,这一转眼就是两年。 两年来,陆月蓉是越发的美妙,徐虎则是生得虎背熊腰,而刘沁,却瘦得像根竹竿儿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师父少给了饭吃。 小草坝的一草一木都甚为熟悉,三人亦是走练得勤快;东边还是那座古色古香的凉亭,只是凉亭里很久都没有再见恩师陆放的身影。 这两年来,他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背个药箱,随便嘱咐几句便走。一走,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却是数月难见身返。这不,这一次离去差不多又是三月有余。 他自道是下乡问诊,徒弟们请命相陪却又不准,说是问诊,这些年来却是再难闻乡民们谈论神医妙手回春之术的神妙。 然而师父之事,作为弟子的又哪里能管得到。虽然陆放不在,三人的把式却从来都没有偷懒。 也没有谁去训斥谁,亦没有谁去督促谁,只要一到那个时辰,三人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提着刀兵就来到了这片草坝。 舞动开来,双剑若莺飞燕舞,开山猛似下山雄虎,青采连城势,直指艳阳天。 三人各在一方,自得其乐。 忽闻一声大喝,却是徐虎将刀往地上一杵,道:“刘沁小贼,尔胆敢与你家虎爷一战否?” “皮痒!” 一声轻呸,便见剑光如流星一般袭来。 “当”一声响,却是徐虎横刀而立,用那刀面轻轻地挡了下来。 “嘿嘿,陆小仙子请看好,待我三招两式料理此贼!”一边说一边又见他手握钢刀,滑稽的指向了刘沁。 对此,刘沁却是没有生气,三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如此的玩笑早开成了滚瓜实熟。然而这副模样却还是逗得陆月蓉笑得直不起腰。 “小虎子,你又想要耍什么活宝啊?别忘了上次沁哥儿可是追着你跑了三个钟头。” “非也非也,那个那个谁曾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也,徐某如今可是今非昔比矣!” 见他文绉绉的样子甚是别扭,刘沁便道:“你来不来的?” “来,怎么不来,看徐某人的……”话未说完,刘沁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快剑。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方得一个空着,一招“横空断月”就被他熟练的使了出来。 相处得久,刘沁也知道他的斤两,面对如此全力一击的横斩,他自问是不愿意去抵挡的。此招如此生猛,若挡将下来,不心疼自己的手被震得发麻,也会心疼自己手中的宝剑被打出缺口。 想想两条路都不太好走,脚下律动,他还是如往常一样识时务的往后退了开去,摆出了一副暂避锋芒的姿态。 见他后退,徐虎便欲欺上。然而陆月蓉这时却像翩翩蝴蝶一般从侧面袭了过来。 左剑直往,右剑暗藏杀招,乃是那套有凤来仪剑法之中的一大绝技,“莺飞柳转”。 “嘿嘿。”一声暗笑,徐虎提刀便上。 只听一声响,陆月蓉袭来之招就被他拦在了半路。刚挡下此招,他又是刀身一转,“翻江覆海”。 深寒的刀锋迎面而来,陆月蓉也只能连忙双剑一架,挡住了此着,那“莺飞柳转”的后半招无可奈何的胎死腹中。 一阵急打,徐虎步步紧逼,陆月蓉却是步步紧退。 又得十来个回合,只见她寻了个空着,双剑扑面,乃是那招练得滚瓜烂熟的“双莺入林”。左剑仿佛携带狂风,右剑好似夹杂着闪电。 剑势虽然惊奇,然而徐虎却是不闪不避,收刀左侧腰肋,待陆月蓉剑锋凑近之后,从下往上就是狠狠的一撩。 “当!”一声巨响,陆月蓉的双剑不仅被徐虎震飞开去,她自己也还连连地向后退了四五步方才止住身形。 “嘿嘿,师姐,你这‘双莺入林’有些生疏了啊。” 见得陆月蓉受了欺负,刘沁提剑便欲欺上。然而陆月蓉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捂脸,模样看着甚是可怜。 如此一来,徐虎莫名有些尴尬了,他摸了摸头,有些脸红道:“师姐,就算我破了你的‘双莺入林’,你也不必这么伤心啊。” “是啊,他今天只是运气好,凑巧而已。”刘沁也连忙帮腔道。 然而此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陆月蓉更是哭出了声音。如此一来,不仅徐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沁也是手足无措,不知所为。 “呃……怎么办啊沁哥儿。” “你自己闯的祸,自己看着办吧。”刘沁收起宝剑,自顾朝着凉亭的方向走去。 见得陆月蓉还径自哭个不停,徐虎也只好灰溜溜的去拾来她的双剑轻轻的放在她的身旁,然后自己也乖乖的蹲在了一旁,无辜的嘴脸上一片尬红,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脑子里不停的遐想思索解决这种事情的好办法,但无奈何脑子笨,嘴巴也笨,想了半天都想不到,想说什么那嘴又张不开。 “师姐,你就饶了我吧,好不好,大不了今天的石头我帮你背,怎么样?” 过了半晌,见之不说话,他又道:“那就背一个月的如何?” 然而陆月蓉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哽咽。 “三个月,最多了啊!”他咬了咬牙,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是下了极大的赌注一般。 “扑哧,你啊,就会说这些有用没用的。” 陆月蓉抬起了头,一张小脸上挂满了泪痕。让人一见便心生涟漪,为之可怜。 “嘿嘿,师姐你别哭了。” “我没有哭!” “你……”指了指她的脸,徐虎也连忙闭上了嘴。虽然他人生得鲁莽,但脑袋里还是有几分的聪明。 “爹爹说,女孩子长大以后就没有男孩子厉害了。” “怎么会,师姐你一定会是天下第一的。” “刚才都被你打败了,还谈什么天下第一啊。” “那是我碰巧……碰巧……” “爹爹不会乱说的,这些年来,我越来越打不过你们两个了,以后肯定会被你们欺负的。” 听得此句,徐虎心头这才明了,原来她是怕他们两个以后联起手来欺负她。想到此处,一股荣誉感顿时就由他的内心中向外而生,脱口而道:“怎么可能,这辈子如果有人胆敢欺负你,我徐虎肯定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你的前面,永远的保护你!” 耳中听得真切,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人拍着胸脯的样子好像莫名的伟岸了好几分。然而一想到刘沁,脸上的那份惊喜瞬间就暗淡了几分。 见他如此,徐虎方才的那份激动之情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走吧,回家了,再一会儿就得去山上搬石头了。” “嗳!”一声答应,连忙捡起了地上的宝刀。 “刚才你可是说过要替我背三个月的啊,不许耍赖!” “嗳!”一声答应,瞬间就感觉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 时光渐逝,日子照常而过。 这日,三人正在草坝上练得起劲时,那陆放也终于结束了这次下乡问诊。 远远见得师父出现在竹林下,三人连忙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去。一阵嘘寒问暖自是不提,将陆放迎回家门之后,大徒倒水,小徒端茶,养女则是将纤纤小手捏上了肩膀,直把陆放伺候得乐乐呵呵,满口开怀。 待到日将西去之时,只见陆放将脸一板,道:“还不速去功课耶?”如此一句,只令众弟子心寒意冷,心中惆怅,看来这招还是不顶用。老人家福气照享,徒弟家背石继续。 第十三章 常道友二次拜会,小药房神仙道秘 第十三章 常道友二次拜会,小药房神仙道秘 陆家大院占地宽广,院中光是厢房就有四五间,其余的主室、客厅、书房、花园、逸亭等等应有尽有。 这些地方徐虎和刘沁都能随便出入,然而东南角新盖的那间小药房,就连陆月蓉也不得随便进入。 每次陆放出门回来之后就会待在那里,一呆就是数个时辰,到饭点了也不记得出来,非要弟子们唤上个七次八次,他才会依依不舍的出来。问询何故,也只是言道制药,然而制的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也只有他自己才将清楚了。 陆家大院极大,而且是鲜见来客,这些,村里人都特别熟悉,这陆府搁在此处,就好像不属于云石村一样。那一簇茂盛的竹林就是界限,往东是村子,往西才是陆宅。 村民们很少来拜访,一般都是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待着不舒服。这一日也不知道日头是从哪一方出,大门外却响起了扣门的声音。 此时三人正在院中讨论招式,听闻声响,徐虎便连忙去开了大门。伸眼朝外一瞅,却是位道士打扮的中年人。 陆放曾言,行走江湖莫问路,道上莫欺儒道僧。 一见这道士,又记起平日的教诲,只见他大开了门,中规中矩的鞠了个躬,这才问道:“不知道长登门所为何事?” 道士见他一副礼仪得体,连忙也是手捏法诀,点头回道:“不知陆放陆神医可还居住此处?” 原来此人正是当年前来拜访陆放的那位道长,陆放的师兄常惠封。徐虎和刘沁当年也曾见过他一面,只是时间太久,有些忘却了。而且两人也是年长有变,常惠封也是不记得他们的由来。 “回道长,家师正在屋内休息,您先到大厅饮茶。” “甚好,那有劳师侄带路!”见得徐虎一脸疑惑,常惠封不由得笑道:“哈哈,贫道与你师父乃是师兄弟,正是你的师伯了。” “啊,原来如此,师伯快快请进,谅是小徒怠慢了。” 两人一前一后而来,介绍之后,刘沁和陆月蓉也是连忙行礼。当下,徐虎和刘沁簇拥着常惠封直去大厅,陆月蓉则是去唤自家的养父。 奉茶的奉茶,搬椅的搬椅,直把常惠封看得是双眼放光,嫉妒不已。 不一会儿,陆放也来到了厅外。 人还在外面,便道:“师兄远驾而来,师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了。” “师弟不必客谦,你我又不是外人,不必在意那些繁琐之事。” “哈哈哈哈。” 陆放大笑而进,常惠封也站起身来,笑道:“匆匆又是数年,师弟不仅不见衰老,反而还收了两个得意弟子,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区区顽皮小儿罢了,倒是师兄你,听闻是在曹操曹大人的账下效命,如此,可算是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啊。” “唉,说来惭愧,我等江湖术士,微末之流。曹大人向来不信鬼神之物,就更别提阴阳数术了,就连地仙左慈他老人家 也拿之无法。如今曹操广招天下贤士,文有荀彧、郭嘉之士,武有夏侯、典韦之辈;愚兄懂些阴阳风水堪舆之术,正值曹大人广招发丘、摸金,愚兄就赚了个中郎将的官职,寄居檐下,混口饭吃罢了。” “发丘中郎将?”陆放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唉……就是些挖坟掘墓的勾当……” 两人一阵沉吟,半晌之后,陆放却看向了刘沁几人。脸色一沉,道:“功课不做了?” “马上去!” 话音方落,三人便一阵脚忙手乱,前脚挤着后脚如风似的逃离,诺大的客厅,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师兄弟二人。 一口清茶,沁人心脾。将那茶碗轻搁下之后,常惠封便道:“不知师弟今日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确有大事,师兄请随我来。” 见得陆放出门,常惠封也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两人不快不慢,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座新盖的药房外面。 走将进去,只见诺大的屋内只有中间摆着一张案桌,四周则是贴了各种名号的药柜。粗略看去,陈皮、石斛、甘草、三七、龙须藤…… “师兄这边。” 常惠封正自审视,陆放却在那桌案前对着他招了招手。走上前去,只见那桌案上一连串摆放着十来个物件。这些物件有用木头做的盒子,有用青瓷做的瓶子,也有用锦帛做的包裹,而且上面也都写着出自陆放之手的小字。 “还阳草、流连香、日落沙、阴风蕨、拂尸叶……”常惠封每看一个就会不由自主的念出来,每念一个,那心里就会惊惧一分。再见得陆放手中还在把玩着一块漆黑的石头,不由得便问道:“师弟,这是……”说着,还指了指那物。 “硝阳石。” “啊!师弟你真的找到了那些药材?那……那药方是真的?扶桑长生方要……扶桑长生秘方要诀?” “师兄,是真的,师父并没有骗我们。” 常惠封将双手紧紧的撑在案桌之上,胸口因为激动的喘息而不住的律动。 “真的……竟然是真的。师父……真的……” “师兄,这些年来师弟已经收集到了秘方上提到的药材共计六百九十九种,如今就只差主药骨中花、辅药土太岁和三百味需要时间孕育的灵药,当然,还有那最重要的炼制丹药的秘法。这次唤你前来,就是想问师兄可曾知道这练丹之法和那骨中花到底是何来路。倘若丹药炼成,你我二人便可以共赴长生。” 听得如此消息,常惠封的心里是有喜有惧,喜的是可得长生,惧的是当年秦始皇都不得长生,自己何德何能,有此福缘。 “师兄?” 陆放笑了笑。 “咳咳……”为了避免尴尬,常惠封不由得咳了咳,半晌才道:“当年师父将要诀传授于我,只是嘱咐我五年以后才可交予你手,并没有说还有炼丹之法。难道是……” “咳,师父怎么可能会如此。”陆放黯然的将手中的硝阳石放下,道:“看来当年徐福还留得有一手啊……” 两人一阵沉默,半晌陆放又道:“那师兄可曾知道骨中花一物?” “骨中花?地仙左慈曾说过,此物乃是生长在人骨之上,生长过程之中还要不断有腐肉血液滋养。而且生长过程及其缓慢,千百年方才出蕊,待到开花之时,又是百年之后。一直啊都是仙家凝练仙药的精贵之物,所谓徐徐崖上风,累累丛中骨。岁月千百过,生花在其中。” “何解?” “也就是说此物必须要生长在一个布满尸骨的地方,这地方还要经常会有人抛尸荒野,待持续了数百年之后,方才会有骨中花的踪迹。” “呼……”听完此话,陆放也是不由得叹气。脑中一转,道:“师兄在曹操处任发丘中郎将,常年与古坟大墓接触,还望师兄回去之后多加打探,看看这天下有何处有此物的生长踪迹。” “师弟……” “人生短短数十载,谁人不想长生?我也不想白白荒废这些年的艰辛,就算是再寻找十年,二十年,我也要将此物找到。” “好吧,愚兄定会不遗余力的帮你寻找的!” “师兄也不必心急,师弟也知道这骨中花难寻,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四处打听。”说着,陆放又拿起了桌上的硝阳石。 听得此话,常惠封心头又是一喜,“难道师弟有眉目?” “哼哼,你可知道此物的来历?” “咳咳。” “哈,这硝阳石可是比那骨中花还要珍贵十倍不止哩。” “哦?” “那骨中花虽是长生秘方之中的主药,但这硝阳石则是服药时候必须要用到的药引,若是没有这硝阳石,长生之药也只不过是一剂神仙难解的毒药。” 常惠封喝了口茶水,笑道:“原来如此,师弟果然厉害,既然都能找到这味传说中的重中之重,何愁还找不到那区区的骨中花呢?” 他虽笑,但脸上的神色却仿佛没有被这长生神药所吸引一样。他的眼睛光芒流转,好像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 三军将领聚徐州,道长诓来陆天师 第十四章 三军将领聚徐州,道长诓来陆天师 这一次常惠封留驻的时间格外的长,相比于上次匆匆而过,刘沁三人和他相处得倒是熟悉融洽了许多。 于是乎,三人除了每日练武的功课之外,又多加了一堂打坐,据常惠封说,这乃是具有修身养性之功,平心静气之效,对于武学的助益,那是极为关键。 师父的话得听,师伯的话,怎么又会不听呢。 每每常惠封和陆放早晨外出,日头西山就会回来。又或是三五天,或是七八天。总之就没有超过离去半月以上。三人无形的还感谢这位神秘的师伯,有他在,师父即使到处乱跑,也多了个照应。 徐州之地,向来是民乐畜顺,国泰民安之所。战乱起时,许多名仕都来到了此处找寻清净之地,置之度外。所谓,民智我独愚,水浊我独清。 两骑快马过山而来,极影闪过,尘土还兀自被狂风卷在空中。 “师兄,何事如此急切?” “大事!” “还有什么事比那……” “他们三个聚到了徐州,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陆放听完,大半年来的疑惑终于逐渐清晰。 “师兄,这些年了,还没有放下吗?” “吁!”常惠封停马路旁,看着陆放义正言辞说道:“虽说师亡志灭,但旁人都能一直坚持大道,你我二人乃是仙师座下子弟,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陆放笑了笑,心中不住叹气,道:“师兄教训的是,这些日子,都去忙那子虚乌有的骨中之花了。” “你我师兄弟二人忙了这些日子,为兄也不想泼你的冷水,那骨中花一物以及神仙卷上所记载的一切,愚兄时常都在怀疑。” “师兄不必多虑,其实愚弟也只是想借这些旁事来消磨日子,师父大仇,又怎会忘记?” “好师弟,且听为兄一言,暂且放下那丹方,先解决眼前大事,或许说不定在这其中就会有一些奇妙的收获。” “谨遵师兄法喻!”陆放笑道。 “哈哈哈哈,你啊你……驾!”常惠封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比得到了长生药还要高兴。 他笑得开怀,后面的陆放却是皱起了眉头,这大半年来,两人寻遍了徐、青、兖(yan)、豫四州,别说是骨中花的身影,就连骨中花的传闻都不曾找到。别说是常惠封,就连陆放都有了一些怀疑。但自己的师兄从始至终都不曾放弃,还时常的给自己打气,想来,这大半年的陪伴,就是为了今天吧。 当年广宗兵败,周仓、裴元绍带人往青州逃窜,号称青州黄山军;张牛角、褚飞燕带着余部躲进了太行山脉,自名黑山军;于毒一伙,共计十八路渠帅,全藏到了朝歌鹿肠山一带,名为朝歌军。如今三军渠帅私自聚到了徐州,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自己手中这卷《太平要术》赋予的虚名,又还有什么目的? 逃避了这么多年,唉,有些事情,还是得去面对啊。想着这些,看向常惠封的眼神也就多了一丝陌生。 仙师张角病逝的时候,陆放并不在广宗,随军的乃是常惠封。后来他赶到广宗,看见的便只有豺狼虎豹糟蹋过后的惨像,离开云石村之后,他找了很久,终于是联络到了自己的这位师兄,可是,这位师兄好像也变了。太平道,还有几个自命不凡的黄巾义士没有动摇自己的信仰? 前面是一个荒无人烟的破败村落,诸侯割据的兵荒马乱的年代,像这样的村子数不胜数,云石村和之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吖,吖,吖……”乌鸦由村子上空掠过,连停留的兴趣都没有。 小道两边长满了杂草,想来是很久没有人迹的缘故。 “师弟,张渠帅他们就在里面。” “嗯。” 陆放恨,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恨自己如此信任的师兄为什么要摆自己这么一道,诓骗自己。他难道不知道,三年前,太平道已经在这群人的心里面死去了吗? 刚踏入村子,残垣断壁之间就涌出来了七八十个头系黄巾,手拿兵刃,一身破布烂衣的黄巾兵。 “瞎了你们的狗眼,陆天师和常道长你们都不认识了吗?”只见一个大汉由那破屋里渡着八方大步出来,一见陆、常两人,当即大笑着迎了上来。 “哈哈哈哈,陆天师、常道长,远道而来,别来无恙啊!” “见过陆天师,见过常道长!”两旁的兵丁也是格外机灵,当即就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在了道路两旁。 紧接着,屋内又出来三人,由左看去,来人生得高大精瘦,双目如电,着一身皂袍,他的旁边立着一人,这人面目狡猾,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精。壮汉右边那人,着短打小襟,周身散发着强健气息。 再往后还有两人,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瘦的高,矮的胖,高的英俊,矮的丑陋。站在后面,面无表情。 “天师、道长,二位路途遥远,先进屋里面歇息吧。请!” “张渠帅客气了,请!”常惠封笑着打了个招呼,却是让陆放先走。 如此一来,陆放便成了人中焦点。他左右望去,笑道:“大家都是旧相识,就不必搞这么多新花样了,走吧!”说完,提腿向着内屋,徒留下常惠封面显尴尬。 一旁的大汉咳了咳,看了看常惠封,笑道:“常道长辛苦了!” 常惠封一拱手,叹道:“师弟与我一向合意,我厚着脸皮将他领来,却是冒着老死不相往来的险着,成与不成,待会儿就只看各位渠帅的诚意了。”说着,他也走向了陋屋。 “哼哼。”大汉轻轻一哼,一回头,又是满脸笑意,道:“于兄、周兄,咱们也进去吧!” “张大哥请!”皂袍高个人伸手示意道,一旁的英俊不凡之人还是一言不发,转身回屋,胖且丑的那个也是一声冷哼,跟了上去。他俩本就站在门边,出来的慢,回去的时候倒是格外的快。 “呸!什么东西!” “住嘴!”大汉止住了旁边着短打小襟的属下,又笑道:“于兄弟,走,可不能让天师好等!” 终于,三军渠帅总算是坐到了一张桌上。 说来阁下可能不信,这几个其貌不扬者,正是当今闹得天下沸沸扬扬,不得安宁的黄巾军的三大渠帅以及三大副手。 那大汉,正是黑山军大名鼎鼎的张牛角,短打小襟那位,人称“飞天将军”褚飞燕,据说他身法了得,奔走在路上,就仿佛燕子穿梭在风中一样快捷,所以江湖人便送与了飞燕二字;高大瘦削那位,乃是朝歌鹿肠山的于毒,他身后那位则是朝歌军的军师陶升。左边那位,周仓是也,再左边,“青州小老虎”裴元绍。 看着这些熟悉的人,陆放却感觉到格外的陌生,莫名的陌生,也不想再去熟悉的那种陌生。 众人落座,当下各种酒肉就依次摆了上来。也不知道这穷乡僻壤,他们是怎么寻来的。要说这几人也是胆大如锤,如今天下诸侯都在悬赏他们的头颅,他们竟然还活动在这徐州城外,或许是当那太守陶谦窝囊无用,所以这才胆大包天。 看着这些酒肉,陆放甚是没有动手的兴趣,见他不动,大伙也是各自安坐,好像谁都不愿意先开这口。一个等着一个,一个看着一个。 半晌,又过半晌,酒菜也逐渐的冷了下来,整个陋屋里,就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第十五章 天师述说当年事,众人同归拜太平 第十五章 天师述说当年事,众人同归拜太平 “师兄,你一路上不断催促我,说是有大事相商,如今一看,仿佛也没有什么大事嘛。”陆放笑道。他再不笑,或许要坐到明天吧,现在,他只想尽早离去,越早越好。 “咳咳,几位渠帅这不是尊惧你是天师,不敢轻言嘛。大家都是太平中人,不必拘束,有什么事情,都可畅言说之,你们也知,陆放陆师弟乃是当年大贤良师钦点的天师继承人,他的话,自然都会作数。” “哈哈,我们……我们也是多年不见,大家都有些生疏了。” “砰!” 突然,周仓一掌拍在桌上,刚刚舒缓一些的气氛也被这一掌硬生生拍得稀碎。 “既是熟络的兄弟,又何必在这里生疏客套,陆放,我且问你,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 “对啊,陆放,你召集我们说是为了给大贤良师报仇,兄弟们兵事四起,正打得兴起,你却又不见踪影,今日要是不说个明白,我……我就……” “你就干嘛?”一抬眼,褚飞燕大喝一声,叮叮当当一阵响,门外便涌进来一二十个紧握钢刀的兵丁。 “你敢?”裴元绍猛然站将起来,裸露的两只臂膀上面虬髯迸现。 “退下!”这时,张牛角也一拍桌子。兵丁们猛然一怔,先看了看褚飞燕,这才重新退出去。 “哈哈哈哈……”陆放一边拍手,一边笑道:“真是一场好戏啊!” “陆天师,周渠帅,大家都是兄弟手足,何必如此。”于毒劝下周仓,又看向陆放,道:“陆天师,您是大贤良师亲传,这个兄弟们都知道,当年你召集我等,我等起兵之后,你便不见踪影,此番确实得给众兄弟一个交代,也好不辜负兄弟们的信任啊。” “于渠帅,你又何必揣着明白当糊涂?” “我……”于毒待要说话,身旁的陶升却止住了他,道:“当年我太平道众百万之巨,只可惜马渠帅被叛徒唐周出卖,起事仓促,朝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至断不蹶;各路诸侯又趁机占据地盘,攻我要害,我等才会沦落失败。后来大贤良师病逝,人心难免涣散,广宗一战,何足壮哉?若是当年有天师在场,大事不成,兄弟们也不会树倒猢狲散,各自一方,任人欺凌。三年前我等皆是接到了陆天师太平之号令,这才硬着头皮,不自量力的从藏身之处接连冒出,可是兄弟们在与各路诸侯征战厮杀的时候,天师又忽然不见行踪,难道,这不应该给弟兄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不然,我等如何面对死去的那些手足兄弟,如何给他们苟存人间的亲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陶升说得声泪俱下,场中几个大男人不禁都听得红了眼睛。那百万之众,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每一个都是称兄道弟的好友。 “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说,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但今日,好像不说的话,你们都不愿意放陆某人安然离去。”陆放说着,坐直身体,正视众人。 几人看着他,不回话,但眼神里的目的都很明确,如果没有好的说辞,今天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二十五年前,我父亲带着家人家当追随大贤良师,以求太平道,后来,我被大贤良师看重,有幸拜入门下,当时师父已有常师兄和唐周两位弟子。常师兄为人厚道,唐师兄……哼,只怪当时陆某年少无知。十五年前,唐周诓我到徐州传信,一路上安排了无数杀手,想要置我于死地。只可惜他算尽心机,还是被我逃出生天。我被一个神秘的部族所救,但是也被他们囚禁在了那里。等到我逃出来时,广宗已经陷落,我匆匆去到广宗,只救回了圣女张宁的女儿。没能在临终前见到师父,陆放终身之遗憾矣。” 陆放说着,独自灌了一杯烈酒。这酒味道粗犷,刚一下肚,全身便莫名沸腾。眼前,就仿佛出现了那一天所见到的场景,尸山、血海、临终的圣女…… “你们不是想要知道前年的事情嘛,我今天就告诉你们。张牛角,你黑山军一直兜兜转转在太行山里!”说着,陆放由怀中掏出了一卷竹简,“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前年我让你进攻邺城,你的人呢?” “我……我,我的人马在太行山里分布太广,一时……一时间难以聚集起来。” “哼!你是不是想要等着青州军与朝廷打得两败俱伤之时,然后才挥师邺城,过武阳,一举而得两州之利啊?” “陆放,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张牛角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让陆天师把话说完!”周仓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的让在场人都听清。 “郭太、河东、汝南葛陂的那群草包,说是为了太平道义,一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白花花的女人,统统都走不动道了,我是天师?我拿这太平要术又有何用?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了贪婪,提着自己的脖子去敌人的长刀底下送死……所以,我藏了起来,既然太平道已经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死去,我又何必再站出来?我,宁愿一人着夜衣而上京。” 陆放一边说一边伸手长指,又猛喝了一杯烈酒,衣襟,也无故乱了一些。 “陆师弟是个正直之人,自拜入师父门下,一直都是以师父为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侍奉,贫道也能理解陆师弟的苦衷。陆师弟,他是不愿意看到大家流血,白白的把命丢了啊。” “陆天师,今日听君一席话,才知道我周仓有多愚昧,还请天师降罪!”说着,周仓竟是单膝抱手跪在了地上,见他如此,其余几人也是连忙下跪。 “你们这又是为何?”常惠封急道,转头看向了陆放。 “师弟……” “你们都起来吧,不必如此。太平要术就在此处,今日陆放将它交出来,以后你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自为之!” 几人缓缓起身,看了看那古旧的竹简,又互相一阵对视,好像是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天师之位乃是大贤良师亲自册封,陆天师怎可轻易交出,再者说,在座何人,谁有德行能胜过陆天师,担此重任?” “陶升兄弟说得对啊,陆天师,谁还不曾有个过错呢,还望陆天师原谅我等愚昧,为了口腹虚无之欲,竟是忘记了大贤良师辛辛苦苦的教诲。” 张牛角刚说完,几人也连忙附声道:“还望陆天师原谅我们!” 就连常惠封也加入了几人,口中大呼请求原谅之词。于是刚站起来的几个人,刷一下又全都跪了下去。 “唉……你们都先起来吧。” “天师如果不收回成命,我们就不起来!” “对,还求天师继续带领我等,挥师关中,杀了皇甫嵩和朱儁两个老贼,为大贤良师报仇!” “为大贤良师报仇!” 几人喊了良久,陆放却是不回话,莫名,那眼中却是滚出了泪水。 “师弟,几位渠帅都不曾忘了师父,答应他们吧,此生不报此仇,你我二人终将寝食难安啊……” “好吧,兄弟们快起来吧!”陆放说着,依依将几人搀扶起来,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传染,几个大男人脸上都莫名其妙的挂上了眼泪。 一阵唏嘘,这才唤来兵丁重新热了酒菜。 桌上张牛角推杯送盏,甚是热情,一桌兄弟,气氛热情。山雨未来,山风早已鼓满高楼。 第十六章黑山军坐收渔利,云石村我师归来 第十六章 黑山军坐收渔利,云石村我师归来 公元191年十一月,周仓与裴元绍召集五十万青州黄山军向泰山郡出发,泰山太守应劭亲率文武与之数次交锋,前后斩首级数千,获老弱人口万余人,辎重银二千两。黄山军数战不利,退出泰山郡时,于毒带领的朝歌军还是迟迟未到,于是周仓下令抢渡黄河,准备与张牛角的黑山军汇合,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队伍刚赶到东光(河北沧县东南),就遇到了降虏校尉公孙瓒,公孙瓒就像应勋一样好似有备而来,大破黄山军,斩首三万余级。黄山军弃辎重,欲南渡黄河逃命。但是公孙瓒就像是能预知吉凶的神仙一样,提前于黄河边上设伏,待黄山军半渡之时突然出击,黄山军死者数万,血流成河,公孙瓒俘虏黄山军人口七万余人,车甲财物不计其数。 从此,青州黄山军,已不足为各路诸侯所惧。 192年四月,于毒奉天师之命,进攻泰山郡以救周仓。于毒率百余万众取道任城,过东平,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临近泰山郡时,却是心血来潮,挑选精兵直击武阳。 这一战,打出了朝歌军的风采,打出了太平道的威风。拿下武阳,面对白花花的银子,面对白花花的女人,于毒没有停手,他留下部分人马继续在兖州之地烧杀抢掠,自己则带着大部队继续前往邺城。天师的号令,太平要术之诏,在他的这里和狗屁同等。 193年春,袁绍与公孙瓒刚分出个你死我活,根基尚自不稳,遭此变故,险些失利。可袁绍乃是四世三公之后,在冀州一带,德高望重。待他缓过气来之后,收买陶升,而后召集河北精壮大败于毒,直把朝歌军团团围困在老巢鹿肠山上。周仓听闻于毒有难,当即带领残余人马相救,可是这个时候,兖州已尽数落入曹操之手,道路被断,非但不能救人,还被曹操亲自带领大军追杀至徐州。慌乱之中,周仓也只得带着裴元绍和几十个属下逃到徐州城外的卧牛山。其余人马,四散而去,或生或死,听天由命。 曹操与陶谦本就血海深仇,有此机会,自是不愿放过。于是乎号令兵士,血洗徐州,兵刃之下,不分男女,马蹄之下,老幼不分……血流成河?那尸体尽数扔在泗水之中,直让泗水断流。 周仓逃进卧牛山时已是秋后之事,他这个时候才知道,于毒已在夏天的时候死去。 于毒被袁绍围在山中将近四个月,山上的树木没有一棵有树皮,山中的林子没有动物。他至死都不敢相信,从半年前就已经联络的黑山军援兵,一直到七八月才来,而且还未出常山就又撤去。 巍峨峥嵘之巅,那大汉笑得格外得意。一旁的褚飞燕却紧皱着眉头。 “兄弟,你为何如此的不高兴?” “大哥,我们如此,是不是有些薄情寡义了?若是天师知道,又该如何回应?” “天师?薄情寡义?当年我黑山军出生入死,战功和财宝却全是黄山军的,我们替大贤良师抛头颅、洒热血时,他连毛都还未长齐。我,只是为死去的那些兄弟们讨回一个公道罢了!要不是周仓那一跪,我还赚不到陆放为此出面。哈哈哈哈,他还天真的以为,能够执我等头颅,指东便往东,指西便往西。如今,天下黄巾尽归于我黑山。黄巾在哪里,太平道就在哪里。” “大哥,当下我们又该如何?兄弟们越来越多,太行山也会不够我等纵横啊。” “兄弟,你觉得袁绍和公孙瓒谁比较强?” “当然是袁绍了,当年他就是天下诸侯公认的盟主,如今公孙瓒又被他打败,于毒他们……也死于他手,可见一斑。” “非也!” “愿闻大哥述其详。” “公孙瓒有白马义从数万,当年两人大战之时,这批精锐并没有用上,其次,公孙瓒为人大义,不像袁绍一样只看出身,你速令杜长领一队人马前往相助公孙瓒,接下来,咱们也做一场指点诸侯的好戏!” “遵命!” 陆放是第三年的春天回来的,他回到云石村时,还是那一身白衣,容貌却老了几分。 徒儿们一见师父,皆是上前簇拥,只是陆放心情不好,声音冷淡,话也不多。 见得师父回来,一同上路的常惠封常师伯却不见行踪,徐虎难免忍不住好奇的话头。 可是刚问出来,陆放就莫名其妙的发了一场大火,不仅如此,还把三个徒弟都赶出了大宅,一个人躲进了这“深宫内院”当中。 三人被拦在门外,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六只眼睛眨巴着都不知道所以然。 “师姐,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啊……” “沁哥儿?” “可能师父和师伯闹不愉快了,你啊你,嘴真多。” “我……我哪知道啊?” “好了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刘沁……” “师姐,我家那里破得不行,你是知道的,今晚就委屈你去虎子家啦!” 徐虎一听,高兴得不行,正要开口,陆月蓉却道:“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爹爹到底怎么了。” “我陪着你!”徐虎道。 “不用了,爹爹正在气头上,人多了反而不好,你回去让大娘多做一些饭菜,客栈还没有送食物来,家里也没东西了,爹爹应该还是饿着肚子的。” “哦……好,好!” 徐虎猛一点头,对着村里就跑,刘沁慢悠悠的走在前头,莫名还被他吓了一跳。 “二蛋,你个憨!”见他不回话,连忙又喊:“你赶着去投胎啊,等等我!” 可是徐虎还是仿佛没听见一样,双腿如风,不要命一样。 “娘!” 远远就听见喊娘声,刘沁不禁摇了摇头,莫名眼神黯然,转身朝着自己家里走去。 离那个家越近,他的心里就会越沉,越近一步,越沉一分。 “吱呀!” 破柴门缓缓打开,屋子里一片昏暗,刘沁的家里一直都是摆设简单,记忆之中,他一直都很少来这个叫做家的地方。小时候,自己一直都是和徐虎挤在他那间破屋里,后来拜到陆放门下,虽然只隔着里许路程,却还是很少回来。 家,家是个什么东西? “爹?”刘沁生疏的喊着这个称呼,屋里却没有人回答。 冰冷的炕,破旧的木桌不曾加以修饰打磨,就连锅瓢碗盏用的还是以前用的那些。 木桌上摆着一些字帖和书籍,凌乱不已。伸手拾缀起来,却见那上面写着:沁儿两岁,会叫爹了……沁儿四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喝醉的老廋…… 刘永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那次村里来了土匪,为了村民,他被斩去右臂,如今还是一个人生活。他救下村民,换来的却不是感激,而是日渐的疏远,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家的旁边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樵夫。附近的村民们每每窃窃私语:那不是樵夫,而是杀人比屠夫还要冷血的刽子手。 刘永不曾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如果没有看到这些,刘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把所有东西都藏了起来,包括对儿子的爱。 沁儿五岁,脾气特别像你,倔强得要命,有幸拜入了陆先生门下,今后,肯定会成为一个有担当,有魄力的大丈夫……今年沁儿十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沁儿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虽然爬上房顶就能望到大宅,但是我也不敢去找他,我们有很久都没有吵架了…… 字到此处,戛然而止,父亲是左撇子,写出来的字却工工整整,就像他的为人一样,规规矩矩,端端正正,不屈不挠。 第十七章 子孝父慈扛柴乐,清晨仙师义赠药 第十七章 子孝父慈扛柴乐,清晨仙师义赠药 刘沁擦了擦莫名湿润的眼角,踏出门去。 刘永在村头的半山上修了一座柴棚,刘沁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慢慢的向着柴棚处靠近,心里不停的揣摩着两人见面的场景。 远远便见一独臂人扛着一捆绑得夸张的柴禾,看着他,半晌,刘沁才喊出那个称呼。 “爹。” 刘永佝偻着身子,头都快埋进了土里,听见呼声,赶忙抬头,莫名就是一怔。 “你怎么来了……不去好好练功?” “师父回来了,放了一天假。” “放一天假也不能荒废啊,你不知道,琴不弹,弦腐朽……” “刀不磨,刃生锈……” 刘永没好气的看着这倒霉的儿子,他就站在你面前,也不哭,也不笑,让你莫名其妙的就想搞上两拳,踹上两脚。 “爹啊,不是跟你吹,我在师父门下学艺的这四年,能打你两个!” “咳咳,你……”差一点,刘永那粗话就开了出来。 “你看看你,扛着这么多柴禾呆站着也不累,给我吧!” “你扛不动……” “别瞧不起人了!” 两父子争执了一阵,最后这一捆夸张的柴禾还是落到了刘沁瘦小的肩膀上。 刚一上肩,刘沁便觉得自己仿佛背上了一座大山。可是猛然又是一轻,才知道是父亲在后面扶着。 “怎么样,不吹牛了吧?” “谁吹牛了?” 当下两父子摇摇晃晃的走上大路,向着徐大山家走去。徐大山说过,柴烧没了他会自己到半山来取,可是刘永不曾让他来取过一次,因为他家院子里堆着的柴禾就永远都没有烧完过。 “刘永,你个憨货,那娃才多小,你就让他扛那么大捆柴?” 刚到徐家门口,徐大娘那粗嗓门就喊了开来,一瞬间,刘永就变成了一个猴屁股脸。 怎么就忘了这茬呢?这娘们,谁惹得起? 刘沁本想解释,一见这情况,眼角一扬,当即哭道:“大娘,我爹他虐待我,我不扛他就要打!” “你个信球……” “你才信球!” 这时,徐大山也两大步跑了出来,两夫妻连忙把刘沁身上的柴禾卸下,见他没事,这才把刘永围起来进行双簧教育。 可怜刘永这么一个铁铮铮的大汉子,活了这么久,啥歪门路子没有见过,今天竟是被这小兔崽子给阴了一把。 想想,越想越气,想想又越想越觉得好笑。 “你上哪儿去啊?” 徐大娘正对着刘永进行思想教育,斜眼却见那徐虎端着个大碗装满了肉往外面跑。 “给师父送饭去!” “你个兔崽子,有师父没娘!” 说完,三人当即愣住。 “先生真的回来了?” “嗯!”刘沁点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发了很大的脾气,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可能是生意不景气吧,不要乱议论师父,知道吗?” “知道了!”刘沁笑道。 于是乎,这场闹剧这才缓缓落下。 徐虎脚下像踩着轮子一样,不一会儿就跑到了陆宅前。一见那身影还伫立在老地方,脸上顿时就挂满了憨笑。 “师姐!” “你笑个什么劲啊?”陆月蓉也是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你看!”徐虎一边说一边用那筷子翻着碗里的东西。 这碗里八分肉,一分菜,米饭就只有一丢丢。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好东西吧!” “咦!”陆月蓉嫌弃的倒退了两步,笑道:“你来敲门。” “嗳!”答应着,他伸手就锤在了大门上。 “砰、砰、砰……”一边锤一边得意的大喊:“师父,师父,快开门啊,我……我和师姐给您送饭来了!” 越敲,那脸色就越沉,越喊,那声音也就越低。 “师父这是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 “这怎么行,师父应该是不饿,要不你先吃了吧。”说着,徐虎把那一大碗肥肉递到了陆月蓉眼前,吓得陆月蓉急忙连退了两步。 “我不饿。” “那我陪着你等吧。” “唉……好吧。” 两人坐在门外的石板上,不远处就是三座小小的“云石山”。日头渐渐西坠,不一会儿一弯浅浅的月牙也挂到了天边。 “师姐,你还不饿吗?” “不饿。”陆月蓉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担忧的表情。 “要不,我……我先吃一点?” 听着这话,陆月蓉不禁双眼翻白,没好气的说:“吃吧吃吧。” “哦。”徐虎仿似得了赦令一般,筷子夹起一块大肉,飞快的直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娘做的肉就是好吃!” “咦呀……”陆月蓉又往旁边坐远了一些,脸上全是嫌弃的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差不多半个来时辰吧,刘沁也从竹林后跑了过来。 “你们俩在这里干嘛呢?” “我……我等爹爹。” “我给师父送饭啊。” “饭呢?” “呃……被我吃了……” “咦,你啊。大娘叫你们去吃饭了!” “哦。”徐虎咂咂嘴抱着大碗站了起来,刚想走却是想起了陆月蓉。 “师姐……” “走吧,先吃了饭再来。” “嗯。” 陆月蓉也是有些饿了,何况这旁边还坐着一个大碗吃肉的浑货,谁知道他是真的吃啊……自己即使饿,也不能说分一杯羹的话头啊。 缓缓回到徐家,三人自从拜入师门之后,还是第一次整整齐齐的回来。 徐大娘把家里好吃的全都做了,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就好像是过年一样。 刚吃完饭,便即拉着陆月蓉长长短短的问,欢喜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话头,不欢喜的,三两句便满实满在,所以父母长辈才有这么多话吧。一直问到月头上晚,一直问到众人歇息。这些年来,她太想念这个女儿了,虽然就只隔着一里地,可是这一里地他就像是一里厚的牢笼,她望得见,却是摸不着。如今见着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就流淌了出来,这些话太多了,多得满满的盛在心里。 “陆家着火了……陆家宅子着火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声,徐、刘两家人跑出来时,就只见一道青烟升在竹林上空。 “爹!”一声大喊,陆月蓉冲出人群,快步跑去,徐虎一见,也是顾不得惺忪的双眼。 “沁儿,快去拦着他们,我们马上就来。” “是。” 三人一前一后的跑,村民们拿着水桶也跟了上来。不一会儿,那竹林后的小溪就被舀得断流。 待大伙提拎着水赶到陆宅时,却只见那朱红色的木门大开着,闯将进去,便见陆放零散着头发坐在庭院里。 他的身前燃着一大堆篝火,周围摆着无数胡乱摆放的药匾、药箱,有些是空的,有些是装满的。此时,他正时不时往柴火里面添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轻轻一嗅,便只觉整个陆宅都笼罩在一片奇香里。 “陆先生……”刘永和徐大山跑上前来,他俩在村里,算得上是能说上话的人了。 “刘兄,徐兄,大家都来了啊……让你们担心了。”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傻孩子,不要担心,师父昨夜心血来潮,研制了一味驱蚊赶虫的良药。” “爹……” 陆月蓉奔跑过来,一头扎进了陆放的怀里。 “乖啊,沁儿,拿水把这柴火扑灭,取这些柴灰包在布囊里,便能达到驱蚊赶虫的妙用,招呼乡亲们分了吧。” “是,师父!” 陆放笑了笑,扶着陆月蓉往后让了一些,就看着村民们把这堆柴火熄灭,瓜分,分得一干二净。更有甚者,恨不得连那地上铺着的石板都刮起一层皮来。 第十八章突如其来练弟子,刘沁不解逃出门 第十八章 突如其来练弟子,刘沁不解逃出门 待把村民们打发了之后,徐大山和刘永才围了上来。 “先生,您这是……” “两位兄弟不用担心,陆某无碍,今后就安生的生活了,不去了,不去看了……” 两人听得满头雾水,却是不知再从何问起。 陆放如他所说的一样,安生的留在了村里。每日里也不再督促弟子们练功,琴也高高的挂到了梁上,落了一层灰。 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整日渡步在院子里,就像是一棵无根的浮萍。见他如此,徒弟们的功夫也渐渐地懒散了起来。刘沁还稍微好一些,徐虎则是时不时就偷懒,陆月蓉不喊他,他就能睡到太阳下山。 这段好时光一直持续将近半年,秋天的风吹黄稻穗的时候,那久违的琴声也突兀的响了起来。 琴声起伏不定,彷如一条江河,奔腾,去往心与梦的方向。 “师父早!” “站住。”刘沁和徐虎勾肩搭背的正想像平常一样离去时,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喝止住了脚。 “练功,师父,去练功……”两个徒弟怯意并露,四只眼睛贼眉鼠眼,脚下想走又不敢走,模样十分好笑。 “哦?兵器呢?” “今天……今天练拳脚……”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八月中秋,城里不仅来了戏班子,还有许多花花绿绿的玩意,两人为了今天从很早之前就打好了主意。 “是吗?为师好久都不曾督促你们的功课了,来,打开来。” “叫你们平时不好好的练功,偷懒,惨了吧。”这时,陆月蓉也做着鬼脸走了过来。 “呃……”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 “怎么了?” “来吧虎子。” “来!” 当下两人也顾不得面上火热,你一拳我一脚 ,虽然打得呼呼生风,但心中分暇,难免就招不达意,式不成全。 看了七八招,陆放轻轻一哼。只见他放琴起身,倏忽一下过来,左掌右开,右掌左开,轻而易举的就把两人推得连退了两三步。 “就你们这样的,也配叫做拳脚?” “我……” “来,你们两人对我。”陆放做了一个起手,示意两人出招。可两人站了半天,却是一动不动。 “看好了。” 话音刚落,陆放就仿佛一只大鹞子一样袭向了刘沁,情急之下刘沁连忙架臂身前,意图格挡。 见他如此,陆放手上加力,轻轻拂来,便只见刘沁噔噔噔噔一连退了七八步。 将之震退,陆放也不追击,回头一掌,正好拦住徐虎从背后打来的猛招。 那拳头携风而来,刚一接触,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惊不起一丝波澜。 “啊。”一声呼,徐虎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我陆放教出来的弟子了吗?这三脚猫的伎俩,出去说出来我陆放还丢不起这个人!” “师父……” “再来!” 眼见陆放动了气,两人也是拿出了真本事。 当下二人一声大喝,左右夹击,拳来腿往,规规矩矩。砰砰碰碰一阵乱响,两人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也是到处疼痛,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哭,就会知道哭,以后在江湖上打不过别人了,也用这哭哭唧唧的招术吗?不许哭!” 一声虎喝,眼前的恩师仿佛不再是那个熟悉的慈祥的人,陆月蓉也悄悄的躲在梁柱底下,脸露不安的看着。 徐虎狠狠地擦了擦眼角,咬着嘴唇站着。刘沁却是一甩头朝着门外跑去。 “站住!” “我不学了!” “刘沁!”陆月蓉准备去追,陆放却伸手将她拦住,喝道:“不学就不学,我陆放还不愿意教你这样的朽木!” “爹……” “你们两个,两个时辰的马步!” “是!” 看着勃然大怒的陆放走回屋去,陆月蓉这才回头来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徐虎。 “虎子,疼不疼?” “不疼!” “你啊,还硬撑呢。” “就是不疼。”一边哽咽,那眼角的泪水也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两人并排着马步在院子当中,秋风拂来,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也渐渐地变得麻木。 “沁哥儿怎么办?” “你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他是我兄弟!” “呸!” “真的,当然你有事了我肯定先帮你。” “等爹爹的心情好一些再说吧。” “好吧,到时候你可要多多的说一些好话啊。” “知道了。”陆月蓉没耐烦的回话,她何尝又不担心呢。 刘沁一口气跑到家里,越想就越觉得委屈,想得委屈,那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头钻进炕上的烂被子里,顿时呜哩呜啦的哭得就像是一只小猫。 从小到大,虽然和父亲不对眼,但也不曾遭受过如此的毒打,如今躺在这床铺上,就感觉脸疼、背疼、手疼、脚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刘永是披着月亮的时候才回来的,这家里虽然有锅碗瓢盆,但一个月也用不上几次。 徐大山就像是会算卦一样,每天刘永刚走到村口,他就跑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刘永拉到了自己家。 今天也是如此,两人如平常一样酒后欢散,看着那大开的破柴门,刘永心头一凉:不是偷到老子这个穷光蛋的头上来了吧? 想着,背在身后的柴刀也被他握到了手中。走进屋来,借着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只见得炕上是躺了一个人。 “沁儿?” “爹,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今天……今天师父吩咐休息一天。” “哦。吃了吗?” “吃了。” “你先睡吧,我……我……我洗个脚。” 洗脚,多少年没洗这玩意了…… 月光下,刘永哼着小曲,径直打了水坐在大门外,脸上,挂满了弥勒佛一样的笑意。 不过这“弥勒佛”第二天就驾云远去了。 两父子对坐在这木桌上,大眼瞪着鼻青脸肿的脸,小眼瞪着桌子,莫名其妙的数着上面的纹路。 “先生打了你?” “嗯。” “为什么打你?” 没有答案的问题。 “是考核武艺吗?” “嗯。” “徐虎呢?” “还在那里。” “那你怎么回来了?” “不学了。” “呃……”刘永没来由的一阵鬼火腾起。 “先生不要你了吗?” “不是。” “你自己跑的?” “嗯。” 两父子突然又沉默了下来,这一沉默,和曦的日光也慢慢的漫进了破陋不堪的家里。 “走吧。” “嗯?去哪?” “不学就不学吧,去和我打柴,总得有些谋生的手段不是,以后我走了,你总得靠着自己……” “哦。” 刘沁特别的奇怪,难道不应该是狠狠地骂自己一顿,或者是打上一顿,然后逼着自己去磕头认错吗?他奇怪的看着父亲,看着他把柴刀珍而重之的别到裤腰上,把绑柴禾用的绳索卷到肩上。 两父子别扭的出门,别扭的走出村子,别扭的走在进山的小路上。一路上,耳旁就只有各种奇怪的鸟鸣。 “嘡、嘡、嘡……”山林里回荡着柴刀砍在树木上的声音,没来由“喀嚓”一连串乱噪,一截木头就掉落下来。将之往边上一放,这玩意就叫做柴禾。 砍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刘永就把刀一递,眼神示意刘沁出马。 “当、当、当……” 不会砍柴的人,出刀都会有这种反震之力,不肖片刻,那手就会被磨出水泡,把那水泡一抠破,啧啧,那滋味,哎呀呀…… 山林闷热,还没到中午,刘沁就累得满头大汗,不仅如此,只要汗水一渗到手上新磨破的水泡伤口处,嘶……他就会嘶一下。 不过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脑子里一直都是昨日的场景。为什么自己会打不过师父,是因为他的武功高强吗?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练武呢?即使打不过,也不会输得那么惨啊? 想着这些,他又飞快的摇着头,不行不行,我已经不学了,以后就砍柴,父亲砍柴活了一辈子,难道我就不行吗? 砍柴,这是人干的活吗?砍什么柴?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面好混乱,这小小的年纪为什么要承受这么沉重的负担。 第十九章慈父引领跪府上,严师采药道乾坤 第十九章 慈父引领跪府上,严师采药道乾坤 “歇一会儿吧。” “哦!” 这一句比那皇帝老子的赦令天下还要能给人带来幸福感。 坐在树荫底下,吹着凉爽的山风,砍柴,砍个毛线葫芦球…… “沁儿,累不累?” “累。” “那回去跟着师父好生习武?” “不去。”虽然心里想,但为了面子的事情,那可是仅存的尊严。我还剩下什么啊,就这点虚荣的东西了,再不悍死守护,我还有什么? 刘永站了起来,把周围散落的柴禾收到了旁边,然后拎着柴刀走到了空地正中。 “当年,刘家刀法乃是虎堂一霸,你爷爷手持一刀,便可得三十六路渠帅夸赞。喝!” 说着,起手左,刀如扶风,绵绵不绝,一招连贯一招。 “刘家刀法讲究快如闪电,力如山岳,只要出手,便没有回旋的余地。至刚至强,所向披靡!” 刘永一套刀法三十六招,耍得行云流水,如臂使指。 “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不及爷爷的三分之一,这才被歹人斩去一臂。假使一天,你亲近的人被人所威胁,你爱慕的人有生命危险,你拿什么去救他,去保护他?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假如当初我肯勤奋努力用功的话,今天会不会就不是这个样子。孩子,不要等到有朝一日的时候,除了眼泪就只能后悔当初。” “爹……” “回去跟师父认错吧,以后好好的学好不好?” “好,爹,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学!” “乖儿子,男儿流血不流泪,有泪不轻弹,知道吗?” “我知道了,沁儿知道了……” 两父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刘永也止不住眼睛发酸。 日头被风吹得逐渐向西,村民们第一天见到刘樵夫空手而归。两父子对着陆家大宅而去,一路载满了霞光。 走进大门,转过屏风,便见得徐虎和陆月蓉正在院子中对招拆招,上下翻飞。 “刘沁!” “沁哥儿!” 三人正想喜悦一会儿,陆放却是阴沉着脸,从那屋里走来。 “继续!” 喜色在两人的脸上飞快划过,转眼又打在了一起。 “陆先生,小儿昨日……” “打住!”陆放道:“令郎已自负盛名,不必在陆某这里大材小用。” “陆先生,都怪刘某教育不佳,此子才心高气傲,还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之过,原谅他这一次,他一定好好侍奉,刻苦学习。沁儿,快给师父磕头认错。” 说着,刘沁也听话的跪了下去。 陆放一看,轻哼一声,道:“陆某人才疏学浅,有何德何能传授于贵子,还是请回吧,陆某承不起这么大的礼。” “陆先生,孩子一时不懂事,千错万错都在父母,陆先生对我家大恩,刘永没齿难忘,还望先生成全孩子,令他能有一技傍身,不再像刘永一样砍柴为生啊……”刘永说着,声泪泣零的也跪了下来。 如此一来,陆放脸上的“气愤”顿时消散一空,正准备把刘永扶起来时,一旁的刘沁却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大喊:“师父我错了,师父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学,师父我错了,我一定好好的学……” “咚咚咚”一阵响,那额头便满是血污。 “混账!”陆放一声大喝,伸手就把他拉了起来,就像抓小鸡子一样。 “师父,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学,再也不跑了……” 看着这张眼泪鼻涕与血混得一塌糊涂的脸,陆放的心也终于软了下来。 “蓉儿,快带沁儿下去洗把脸。” “是!”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了。” “你也快起来吧,此生既已脱身世俗,又何必再来这太平道里沾染荤腥?” “还望先生成全。” “今非昔比了,大道,已经死了……” “只要先生在,大道就在。” “回去吧,你既然求太平,陆放便传太平。” “多谢先生。” 春秋轮回,一年又这样悄然逝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陆放一直都不曾离开过徒弟们,每日悉心教导,每日……魔鬼一般的修炼。 三人不曾停止,三人不曾偷懒,即使流着眼泪,嘴巴里也叫喊着不疼。痛苦与收获永远是成正比的,努力就有希望,坚持就有收获。每每在那古亭宽阔的草坝上施展开来,便再也看不见以前那些稚嫩的把式。 冬结春来,正是进山寻找回春草的好时机,陆放说过,回春草滋阴补身、强健筋骨、养心安神,乃是错过了这个时节就没有,不可多得的宝贝。 于是在一个清风正好拂面的早晨,三个弟子就迷蒙着眼,背着背篓跟在了陆放的身后。 从天方鱼肚儿白,一直走到了艳阳高照。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程,只知道那山脚之下到处都难见人家。远远望去,这边是山,那边也是山。 “师父,师姐,渴了吧!”徐虎从后面远远地就喊了上来,刘沁站在不远处,吹着山风,春日里的太阳格外温柔,像多情的大姐姐,不妖不厌。 “徒儿们,你们看那座山,像不像是一位守关的将军。” “是啊,爹爹不说,还真想不到哩。” “那山耸立在那里,千百年不曾改变,坚持它的就是它的道义。” “师父,那那一座呢?” 徐虎指向了旁边稍矮的那座。 “那座就像是它的副将,没有它的支持,旁边的将军也只能轰然倒下。” “所以说它们两个舍弃哪一个都不行。” “是啊,蓉儿,你再看那些白云。” “它们漂浮着好像是无根的浮萍。” “浮萍自有它要去的地方,这些云会聚到某一个地方,然后下雨,再到另一个地方聚集,这些坚持着它们的力量,也是它们的道义,也就是信仰。” “师父,那我们呢?”徐虎问道。 “你不是常常都咬着牙坚持练功吗,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他想说是为了保护陆月蓉,可是这个情景是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的。 “弟子想在将来保护弟子想保护的人,帮助弟子想要帮助的人。” “嗯,这种想法就是你的道义,就是你信仰的力量。” 听得此话,刘沁暗想,那坚持自己的又是什么呢?那一跪的屈辱?当时,父亲那一跪让他所剩的那一丝自尊破碎,让他有一个念头,不学成一身好武艺誓不为人。这种念头也是自己的信仰吗?是的,父亲是自己的牵挂,我此生将要去保护他。 “你们要领悟这种信仰,坚持它,它就会给与你无穷无尽的力量。” “谨遵师父教诲!”“谨遵爹爹教诲!” “一草一木,生有天运,死有地运,在生长的过程中所遇到的事情,我们称之为人运,万物如此,人亦是如此。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天与地的命运是不会改变的,能够改变的便是中间的气运,也就是人运。好的东西,我们称之为善,坏的东西我们叫做恶。从善而弃恶,谓之太平人,善者善与之,大善也;恶者善与之,不善而弃之,大善也;知恶而不为,上善也。真者执其道,无以察其心,真无,道之根本也……” 师徒四人随意坐在林荫之处,你问我答,不解之处又反复推敲。陆放讲得格外的仔细,徒弟们也听得特别的认真。 “万物之华道之象,其实炁之运,炁者,道之徒也。九极八荒七海,气生烟云,云落为雨,雨润草木,草木蓄牧,牛马为肉怪所食,寿正或夭,化为尘土,轮回,道之作。大道两仪,阴阳对冲而有中,中气调和,四时运转,弱及华,华而耀,耀而争,争及灭,归元又复……炁分强弱,弱者匆匆,恶道之;强者缓缓,善道也。卒进道统,继而修行,终入第三……人以利己称为益,害己则为恶,善恶,人定之。美丑,高低,前后,有无,皆人定之……” 他们白天传道,夜晚打坐,一直到背篓里的干粮吃完才打道回府。于是乎进山大半个月,却是连一片药草都没有采回来。 虽然没有一丝收获,但三人的身上莫名的有了一种无形的气质,这气质使得他们在人堆里也能让旁人察觉特别,觉得亲切,又远远观之。是谓信仰之力,浩然正气。 是谓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也。 第二十章 常道友三拜陆府,小药房重归于好 第二十章 常道友三拜陆府,小药房重归于好 晨光吹古亭,竹林风伶仃。 繁夏孤蝉躁,瑶琴赋长卿。 这夏天的脾气若不是太过炎热,那定是极好的一个时节。看去,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柳条枝展,纷纷扬扬如情人的青丝璇绕。 古亭里,琴声悠扬;草坝上,奋起汗水如雨,正青春少年,手执刀剑,英姿飒爽;窈窕淑女,一声清咤,那边响起,风已带到这边。 “师父,爹爹!” “嗯,还行,今天就这样吧,过几天就是清明了,你们跟着马车到城里去买些祭祀用的物品吧。” “多谢师父,爹爹真好!” “不要玩得太忘乎所以啦!” “知道啦!” 三人当即兴高采烈离去,陆放也摇了摇头收起瑶琴离开了古亭。 这是常惠封第三次来见陆放,两人见面时,莫名有了一些生疏。 陆放站在竹林边上,常惠封站在陆宅门口,半张着嘴,好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称呼。 “师弟……”半晌,他才喊了出来。“别来无恙吧?”可能他在心里尝试着演练了一些见面的场景,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师兄,好久不久。”陆放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 池塘上面也修得有一个小亭,这边蚊虫太多,陆放便很少来此。 两人坐在亭中,身前的石桌上纵横十九条,正是一盘崭新的局。 “皇甫嵩和朱儁那两个老贼,在上个月的时候接连病逝了,师弟还不知道吧?” “愚弟苟身在这小山村里,又哪里知道这些天下大事。如此,也算是了却了师父的心愿……” “唉,生不能杀此两贼,此生之憾也。” “师兄无需神伤,师父常言,善者善与之,恶者善与之,他老人家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事情呢。何况这些和道义相比起来,只不过是蝇厘蚊翼罢了。” “唉,当年愚兄也是被张牛角那厮诓骗,没想到啊,他竟然会弃道义于不顾,置兄弟们于水火之中为之取栗。师弟怨恨于我,常惠封没有怨言可说。怪只怪常某肉眼凡胎,不能洞察那些人的险恶心肠。” “既然太平道已死,师兄又何必执着,过些天就是清明了,你且留下来,咱们一起为师父扫墓吧。” “愚兄恭敬不如从命。” 晚春浅草落荒芜,寒家子弟四海游。 未及故愁乡人土,迎风白绫空忧悠。 那矮矮的坟头,杂草荒芜,谁曾想得到,这里面埋葬的人,乃是当年那个举着大旗,号令九州贫苦,一心想要让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大贤良师。只可惜造化弄人,那些纯洁的心最终被金钱、美女、权利、欲望所染……如今黄巾贼兹扰百姓,祸乱州府,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师父,劣徒和师弟来看望您了,弟子不肖,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到您的坟前一拜。皇甫嵩和朱儁那两个老贼已经死了,你老人家终于可以安息了……” 常惠封在坟前哭得不成人样,陆放蹲在一旁,不停的往火堆中添着冥纸,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山风拂来,带着纸灰四处飘洒,就仿佛世间世人思念的眼泪,不知要流落到什么地方。 药房里还是摆设单调,长长的案桌,硝阳石搁在一角,像是被丢弃了一样,一直都未曾被人触碰过的样子。 整整齐齐的药柜上还是写着那些俊秀的小字,粗略看去,陈皮、石斛、甘草、三七、龙须藤…… “师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经营着这些东西。” “权当是打发无聊的日子吧。” 陆放坐在案桌边上,常惠封却趁机好似无意的打开了一个抽屉。见那抽屉里空空如也,他的脸上不禁挂上了三分疑惑。 “师弟,不知这藤壶花怎么是空的?” “哦,这些药材有些需要暗藏,有些需要暴晒,有些又需要窖在土里,所以都不在这里,师兄要是好奇的话,明日我再带你去看。” “师弟你太客气了,愚兄也只是好奇,再说我也不通药理,给我看和对牛弹琴没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 两人发笑,却是莫名有些尴尬。 “师兄真会说笑,分别这么些年,也没问师兄的去处。” 常惠封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笑道:“我还能做什么,自从知道张牛角的野心之后,你走没多久,我也回曹操那里去交差了。这些年,一直都在荒坟古墓里做一个泥脚的土夫子,这些有什么好说的。” “师兄,你精通阴阳堪舆,这丹方……”说着,陆放从案桌底下取出了一个木盒,木盒打开,便是那张记有丹方的帛书。 “你真的相信这世上能有使人长生的东西吗?” “咳咳。”常惠封轻咳一下,眼中精光一闪,道:“师弟,你我虽师出同门,但所学偏差甚大,阴阳玄理之事,不能说全真,也不能说是全假。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愚弟对于这个尚且怀疑,浅薄之学,不敢语怪力乱神。” “非也,然也,师弟能说此话,想是已大彻大悟。” “愚弟能有何悟,这方子落在此处,闲来无事,以聊孤寂,如今,经营多年,还是一事无成,为今之计,只好原物奉还的好。” “师弟这是作甚?师父当年再三交代,此物需交于你手,再说,愚兄不通药理,拿到此物,也像拿到无字天书一样,全然不懂。这次前来,愚兄厚着面皮,只求能够得到师弟的原谅,当年诓骗之过,虽是无心,但愚兄还是觉得自己罪该万死。更绝无占有此物之心,若师弟不原谅,不放心,常惠封只好就此离去!” 听得他说得决绝,转身欲走,陆放连忙将他拦了下来,拱手鞠身话道:“师兄怎如此气性,你我不是外人,那丹方于你于我都是一样,愚弟哪里又有怪罪师兄的意思?即使有,也不敢啊。” “话到此,常某也抛下了脸面不要,今日,但求师弟原谅当年诓骗徐州之事,张牛角狼心不足,愚兄还以为他真持道义,这才导致于毒身死,周仓不知所踪,几十万黄巾义士魂归他乡,我该死啊,要我如何面对这些兄弟,常某该死啊……”常惠封说着,竟是跪倒在地,陆放扶了半晌,这才将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扶将起来。 “师兄,逝者已矣,还请节哀,兄弟们九泉之下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也会翛然安息的。” 良久,很久之后,常惠封这才平复了心情,两人又复谈了一些生活轶事。末了,常惠封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盒,那盒子包裹精美,刚一打开,就闻到了一股恬静的香气。 “这是……这是回阳草?” “正是。” “哈哈哈哈,师兄来得真是时候,愚弟寻此灵物足足寻了两年,两个春天都不曾见到此物踪影。看这品相,当是上成宝物啊。” “还是师弟识货,此物乃是在荥阳的一座古墓里所得,为兄打听多处,方才得知乃是方上所需。于是便借着这次名义,特来奉给师弟,略表薄意。” 陆放将此物不停的在鼻子底下嗅着,脸上格外的欢喜,欣赏了半晌,这才有意无意的笑道:“愚弟找了这么久,空空如也,一无所获,师兄一来,就带来了如此灵药。倒不如留下来,和愚弟一起集齐剩下的药材吧,是真是假,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愚兄不识药理,只怕是拖了贤弟的后腿啊。若是师弟不弃,愚兄愿意鞍前马后,听君差遣!” “哈哈哈哈……” 师兄弟二人当即一拍即合,纸帛长铺,一个研墨,一个挥笔,不多时便把欠缺的两百多种药材统统写了下来。这天底下,也许就只有陆放一个人知道,之前寻到的六百多种药材,全被他一把火焚尽,烧不完的,他便制成了驱蚊赶虫之物,送给了云石村的每家每户。 第二十一章 仙师又携彩云去,千里襄阳点迷津 第二十一章 仙师又携彩云去,千里襄阳点迷津 自常师伯来了之后,师父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盈盈,只是那眼神里时常有几分萧瑟,让人看了莫名奇怪,让人莫名想离他远一些。 刚过完端午,二人携手做了一堆“漆叶青黏散”分给乡亲们之后,又复踏上了“云游”四海的道路。 三人眨巴着眼睛坐在草坝之上,一个看着一个皆是提不起练功的兴趣。 “他俩这是什么毛病啊……” “都三个月了还是不见踪影。” “唉……练起来练起来啦。” “没劲啊……” “看来你是欠一顿毒打!” “来就来啊,谁怕谁……” 马铃“叮当叮当”的由村头而来,徐大娘端着木盆就痴呆在了门口。她望着那马车由远而近,再由近到远。隐去竹林多久,她还站在门口远望。眼睛,也逐渐的泛起了泪花。 “去看看吧。”徐大山不忍妻子如此,敲了敲烟斗,说道。 他这婆姨,刀子嘴豆腐心,那三个孩子打小就由她抚养长大,如今有了本事,相隔里许却是很少往来,也真是有些不太像话。 “嗳,我收拾收拾,别让娃子们看了笑话。” “又不是过大年赶集。” “你懂个屁!”徐大娘说完,把木盆撩在一边,径直回屋换起了新衣,不仅如此,更是哼起了久违的小曲。 “瞧把你这老娘们高兴得,没出息!”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咋不去?” “咳咳,娃子们和你亲,娃子和你亲。” “那是当然,他们仨啊,可都不是我的奶水喂养长大的!” “是啦是啦。” 徐大山说不过她,这一辈子都说不过,看着这老娘们甩着屁股啪嗒啪嗒的像是去参加盛会的样子,他的嘴角也挂起了惬意的笑容。 徐大娘来到竹林边时,那马车也刚好卸完货物,准备回程。此时三个孩子正将那些米啊,面啊的东西往家里搬。 她一见,啪嗒啪嗒的就跑了上去。 “来,来,都别动,让我来,累坏了怎么办?” “大娘?” “娘,你怎么来了?” “我还不能来啊?”看着自己家儿子傻不愣登的样子,她伸手就是一个大暴栗。 “哎哟!” 看着徐虎紧捂脑袋,陆月蓉和刘沁不由得笑得开怀。 “大娘,您就歇着吧,我们来搬就好,有的是力气。” “不行,不行,你们还小,伤着腰了怎么办?” “大娘,没事!”刘沁脑瓜子一转,回头对陆月蓉道:“师姐,你先带大娘进屋。” “嗳,好!”小妮子当即笑盈盈的扶住了徐大娘,随后大娘长大娘短的叫唤。 没办法,徐大娘最吃这一套,一边走着一边高兴,那脸上,都笑成了一朵最茂盛的红牡丹。 “虎子,别装了,赶紧过来搬!” “你来试试?” “欠揍是吧?” “搬就搬,谁怕谁?” 相隔里许,却像是阔别多年的重逢,徐大娘拉着这妮子的小手,怎么都舍不得放开。这丫头从小性子就倔,啥事都藏在心里,徐虎看着,甚是怀疑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娘,我是你老人家亲生的吗?” “滚犊子,你个憨货!你是我在猪圈里捡的!” “哈哈哈哈……” 徐大娘都快忘记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她虽然生得粗枝大叶,但内心里也是一个十成十的妇道人家,妇人家,不就是担心子女有没有吃饱,牵挂子女有没有穿暖吗? 末了徐大娘硬是把这三人全给拉回家里,自己把头发一撩,一头钻进厨房哼起了小曲。 于是乎,隔三差五,几人也会回一趟家,每次回去,徐大娘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徐大山和刘永坐在门前,脸上都挂着高兴的笑容,这,才是小老百姓该过的日子啊,什么王侯富贵?也不过如此,人生啊,知足知足,恒乐也。 襄阳宝地,天高云阔,风清水秀,乃是不可多得的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常惠封和陆放在这江湖之中闲逛了五年,终于,是有幸踏入了襄阳。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五年来,经过两人的多方奔走,寻访乡民,再加上多方江湖小道的打听,除了骨中花和土太岁,其他的药材已是全然聚齐。每寻获一样,二人皆是开怀大笑,喜不自胜。如今来到襄阳,乃是听闻有一名仕隐居于此,所以前来拜会,盼望问询到一些药材的踪迹。 转过山头,可见水清清有一湖,船轻轻有一渔夫。荷塘对面,便是一处农庄。放眼望去,这湖上也就只有这一只陋船。 明明白白,想要过去,只有一法。 “老前辈,我师兄弟二人是前来拜访水镜先生的,还望行个方便。” 岸边常惠封拱手驻足,船上老渔夫浅浅的抬起眼来,咳了咳才道:“岂不知扰人垂钓犹甚搅人清梦罪过?” “前辈见谅,晚辈失礼了。” “咳咳,咳咳……”老人一阵咳嗽,真担心他从这船上跌落水中。 “水镜先生今日不愿见客,两位请回吧。” “这……”常惠封一时无招,正欲用强,陆放却悄悄的拦下了他,道:“晚辈见过水镜先生,常闻先生居于凡尘,不归俗世,今日见之,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 “哈哈哈哈,陆放不愧是陆放,却不知,阁下是从何处看出?” “常闻水镜先生性喜恬静,所以蓬庐里才没有人气,又得挚友相告先生就居此处,而且前辈年岁正符,这才斗胆乱猜。” “哈哈,老朽知你内力高深,却不知竟然能隔岸察色,那蓬庐距此将近百丈,阁下便能以目力、耳力及之,佩服佩服。告知老朽行踪的挚友,应该是那徐庶徐元直吧。” “正是!” “元直本是老朽得意之门生,有他相告,可知你们交情甚厚。你二人为何而来,老朽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老朽也曾立下重誓,不与太平贼子有所往来,二位皆是太平道人,还请不要强人所难,暂且回去吧!” “这……”常惠封自负阴阳堪舆,可是这两人说的话却犹如打灯谜一样,令人听之,玄之又玄,大为不解。 “前辈有规矩,晚辈自然遵守。陆放是太平道人不假,可师兄常惠封却不属于太平范畴,师兄精学阴阳堪舆,充其也只能算是个道家子弟。并且师兄不曾血手,还望前辈指点迷津!”陆放恭恭敬敬,再拜说道。 “唉,也罢,既然常道人精研奇门,便请上船来吧,老朽也有些奇门疑惑之处,还想请教一二。” “这……”常惠封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空的。 “师兄且放心前去,愚弟就在此处等候。” “好。”看了看那船头距岸丈许,常惠封提气便跳,扑啦啦仿似一只大雁,稳稳地就落在了船头。 刚落下脚,老先生就将那鱼竿往水中一划,紧接着小船就犹如一片荷叶一样朝着湖中心缓缓飘去。 小半日时光转眼即逝,那小船直把常惠封送到了岸边,他刚下船还未来得及道谢,那船已重新向着湖中飘去,船中人好像不愿意再见到他们一样。 “师兄如何?” “大道三千,先生却是没有指点方向,所言所论,全是道义。” 陆放有些失望,看来,自己的师兄已经被那长生丹方不能自拔了,或者,又是一些其他的外物,就像是当年的黑山贼……为了利益,为了金钱。太平道,在他的心里,看来是真的死了。 水镜先生乃是陆放的忘年之交,他哪里认识什么徐庶元直,今日到此,只不过是最后的挽留罢了。过了今日,便是黑子落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