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乱我道心》
3. 小神仙出山(三)
独孤贺跟着江岑溪下山途中,心中已然安定了不少。
天地朗朗,水绿山青,如胸腔中的澎湃的心情一样广阔豁达。
他知道,小师祖的确是最优的选择。
其他师祖、师叔多心思深沉,旁人难以看透,他跟在其身边,难免要挖空心思猜测其的意思。
小师祖却不一样,她虽性情暴躁,却因为鲜少出山,心思最为单纯。
而且她资质极佳,道法造诣在陵霄观大部分修者之上,甚至超越她多位师兄,不然她也不会成为老天师破例收徒第一人。
性格不好,也得观中众人尊重,没点实力可行不通。
实力强,真的碰到问题也会努力解决,还是最嘴硬心软的性子,只要顺着她的性子,反而是最好相处的一位。
最重要的是,若是小师祖都没办法解决,她再回去搬的救兵恐怕是她的众多师兄一同,甚至是老天师亲临!
真的到了危急关头,陵霄观众道全部出山都有可能。
走得远些了,江岑溪才问道:“途中有什么安排?”
“徒孙在来时途中便在观察此事了,一路上寻了不少不错的馆子,保证在不耽误降妖除魔的同时带您吃个够。”
江岑溪听了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最近在修炼的关键时刻,需吃清淡素食。”
“小师祖只是舟车劳顿之时稍有休息,待到疲乏过去,自然会继续抓紧修炼。”
江岑溪一想也是,当即散了不少的戾气,满意地道:“难怪这群小辈里我最喜欢你,你果然懂我。”
“也是小师祖抬举,给了我孝敬的机会。”
江岑溪毫不在意,问了其他的问题:“我如今应该叫你什么?刘贺,还是独孤贺?抑或者国师?”
“哎哟,小师祖您可折煞我了!”独孤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刘贺这个名字听着不够仙气飘飘,当时徒孙想着不留真实姓名,便自报名字叫独孤贺,毕竟刘姓和独孤姓千百年前是一家!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被留在了圣人身边,这名字……也就……”
只能继续沿用了。
名字而已,江岑溪不甚在意,倒是比较气恼其他的。
“那一群小辈对你态度那般差,你还容着他们?!”
她是最为护短的性子,见这几个小子对独孤贺的态度极不尊重,颇有些气恼,刚才也是故意顺便收拾了。
“说来也不怪他们。”独孤贺说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的微末道行您也知道,师父也是见我再难有所精进,便让我出观云游,其中含义我也知晓,我留在观中也没有什么益处了。
“可我到了外界,却发现我这个观中资质最差的弟子,竟然也成了高人。我跟着圣人初期靠着师父给的符箓、法具,以及一些理论知识,的确做了几件大事。
“可后来符箓用尽了,我自身又没太多实力,后几年便再难维持。其间几次辞官,圣人都苦苦挽留,总有让我感动的法子,我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李小将军长年在外保家卫国,近两年才回长安,回来时正是我江郎才尽之时,看到的都是我苦撑的花把式,会质疑我也不奇怪。”
江岑溪听完欲言又止片刻,垂着眼眸继续下山,最后叹息一声:“我不想与旁人同行,他们在反而添乱,你安排两匹快马,我们二人同行即可。随行只需要带上银两和必要的法具,再把你的卷宗带着,我们沿途快速解决。”
“好!”独孤贺回答得坚定决然,就算需要自己亲自跟着奔波也仿佛是恩赐一般。
跟在江岑溪身边协助,都算是一种修行、学习。
*
回程时,马车车厢里没有了独孤贺,里面堆满了将士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还多了一车法具。
也不知是不是气势颓然,他们离开的速度慢了下来。
是夜,月朗星稀。
连绵的山川在夜色下天开图画般地展现,如洗的天空,连接着虎斑霞绮,林籁泉韵的山林,轻薄缥缈的雾气在林间起伏环绕。
他们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来,短暂地歇脚。
有将士去喂马,有人准备食物,其余人都到溪水边洗漱。
先行离队的五个人在重新会合时便死气沉沉的,其余的十五人都是小将士根本不敢多问。
等人散开,只有李承瑞在溪水边洗漱的时候,莫辛凡凑了过来:“不应当啊!怎么可能?!那么细的小胳膊,能将你的刀……”
“闭嘴!”提起这个李承瑞便气恼得不行,当即呵斥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纳闷?
这些年都没见过这般厉害的人物,就算他的姐姐同样能征善战,如今他也能和姐姐打成平手,姐姐都无法一招制胜,那个小女冠怎么可能?!
“你也……”莫辛凡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道,“也是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三日多未曾如何停歇,状态不佳,下一次绝对不会只是一招就输!”
“……”李承瑞似乎没被安慰到,还被再次刺痛。
他挥手赶走莫辛凡,一个人蹲在溪水边发呆。
他还在想那一招是不是自己哪里出现了失误。
可是无论如何想,甚至再来几次,他也都会是同样的应对之法,似乎还是会被振掉手中的刀。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真让胖老头自己单独行动?我们不跟着?”
“小将军的状态我们也不敢多问,先这么办吧。”
这时在下游冲脚的将士突然惊呼了一声:“这荒郊野岭的,怎么还有玩具小船?”
说着便俯下身去捡,可那小船极为灵巧,躲过了他的手漂浮去了别处。
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人纳闷地说了自己的疑惑:“这小船上的帆怎么像……西蛮的战旗?”
听到这句话李承瑞才被吸引了注意力,也跟着看过去。
同时有人举起灯笼朝着那边照过去,让众人能看得清楚一些,又有两个人去协助拦截小船,可都被躲开了,甚至无法靠近。
李承瑞跟着脱了履袜,挽起裤腿下了小溪朝着小船走去。
凭借着昏暗的月光以及不远处的灯光,李承瑞确实看到小船上挂着西蛮的战旗,他不由得眉头紧蹙,难不成这附近有西蛮的余孽?
他走过去伸手,倒是很顺利地将小船拿了起来,先是打量船身,只是寻常的孩童玩具一般,甚至在水中被泡得船底布满青苔,拿起来很是黏腻滑手。
船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他拔下小船的帆,想看看帆上的西蛮战旗图案有什么猫腻。
谁知随着帆被拔出,一股子黑雾跟着涌出,围绕着李承瑞的手打转,最后渗入了李承瑞的身体里。
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惊,莫辛凡惊呼出声:“这船有毒!?”
说着便冲向李承瑞,李承瑞看着也是一脸惊讶,接着便眼睛一翻仰面倒了下去,好在被莫辛凡等将士扶住,将他护送到岸边。
随行的便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小将士,到了李承瑞身前诊脉,再看李承瑞的各方面体征,随后惨白着脸道:“也没有中毒的症状啊……而且脉象正常,难不成小将军是被吓晕了?”
“你放屁,小将军经历过大风大浪,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船和黑雾吓到?”
“可小将军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啊!还比一般人都健康!”
来时完全没有耽误过行程的一行人,第一次乱了阵脚。
有人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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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李承瑞上了独孤贺留下的马车,准备去附近镇子上寻找其他的大夫看看。
随行的小军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主动跟随。
国师的小徒弟被留下来看管法具,看到他们把东西往下搬急得不行:“不行,这些东西都不能动!”
“人命关天,我们临时用一下马车,你们在原地等待即可。”莫辛凡回答完,便亲自驾马离去。
*
一日后。
莫辛凡骑着马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了鱼凫村。
他骑着一匹马,速度并不快,并非故意降低马速,而是他同时还牵着一匹马,马上端坐着戴着帷帽的李承瑞。
李承瑞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骑在马上依旧是“端庄”的模样,脊背挺直,双手牵着马绳。
只是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别扭。
莫辛凡回头看李承瑞一眼,便是额头冷汗涔涔,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最后又将所有的顾忌吞下。
他们到了村口,莫辛凡再次询问:“老伯,可有两位道士前来?”
推车的老伯听闻后停下来,回头看到是穿着盔甲的将士被吓了一跳。
不过这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他当即回答了出来,语气里透着兴奋:“哦,你说两位天师?!来了来了,简直就是神仙!”
莫辛凡被勾起了兴趣,问:“他们来做什么事情了?”
“我们村子里闹鬼祟之事已久,还有多人横死,好些人都搬走了。当然,如今哪里都乱,搬走又有何用?只是继续住着吧也难免心慌,我们也是求了不少人。
“昨日晚间来了两位道士,一名老者一个女冠,说是朝廷派来平乱的。
“我们起初也没当回事,毕竟这两年来招摇撞骗的人不少,最后也没成功,还有被吓跑的。
“谁知这两位真是奇了,来了之后去了闹鬼的地方贴了些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啪地一下子就引来了天雷,真的是从天上落下来的,直直劈进那个院子里,紧接着就听到院子里呜嗷呜嗷的哀号声。之后啊,还真就没有那种阴森森的感觉了。”
一个老者,一个女冠,定然是他们二人了。
终于找到了,幸好他们相距不是很远。
莫辛凡松了一口气,赶紧追问:“那他们二人如今在何处?”
“你们想去寻他们?我劝你还是不要,那女冠脾气颇差,定然不会理会你们。”
“此话怎讲……”
莫辛凡很是纠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来寻他们二人。
老伯整理着车里的菜,随口说着:“我们村子里有一户富户,见他们似乎真的有本事,想拿银钱让他们帮忙算算他家傻儿子是不是丢了魂魄,能否扭转回来,或者帮忙改改命格,争取考中功名。
“那女冠只看了一眼,便道:龙生龙凤生凤,没有腿的蛤蟆就别指望它出生就能蹦,可是让那家人没了脸。”
“我们其实是一起的,都是平乱的,需要会合,还请老伯告诉我们他们如今的去处。”莫辛凡客气地询问。
老伯看着他身上的盔甲,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赶紧指了路,生怕耽误了他们平乱。
莫辛凡骑着自己的马还要牵着李承瑞的马,按照老伯指的路寻到了一处驿站。
这里环境简陋,客房都没有几间,倒是很好寻到他们二人。
莫辛凡下马后看向李承瑞,小心翼翼地问:“我需要扶您吗?”
“不必。”李承瑞说着翻身下马,落地后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又抬手整理了一番自己鬓角的发丝。
莫辛凡透过帷帽可以看到其中隐约的影子,看到李承瑞翘起的兰花指,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快受不了了!!!
4.小神仙出山(四)
莫辛凡到了独孤贺的房门前,正要抬手拍门,却被李承瑞制止:“且慢。”
莫辛凡当即站直了身子,调整好表情转过身看向李承瑞。
“敲门要轻叩,你刚才的举动太过无礼。”李承瑞仍旧是原本的声线,可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符合李承瑞的性格。
莫辛凡只能按照李承瑞说的去做,毕竟他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没其他的法子了。
轻叩几声后独孤贺打开房门,看到莫辛凡还有些惊讶,紧接着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李承瑞。
李承瑞戴着帷帽,有着些许怪异,可这般高大的身材又过分好认,独孤贺很快道:“两位小将军来寻我们?我已经留下书信,你们可有收到?我们二人可以独自完成平乱之事,昨天夜里才解决了卷宗上最近村落的事情。”
李承瑞见独孤贺看向自己,对着独孤贺施施然行礼:“见过国师。”
“呃……”独孤贺愣在了当场,竟然没能立即回礼。
先不说李承瑞突然对自己这般客气不正常,这礼……是女子行的礼吧?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也是快有哭腔了,祈求般地道:“我们进去说话,行吗?”
“好好好。”独孤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答应。
一进门,莫辛凡便对独孤贺行了一个军礼:“请国师救救我们小将军,他……他好像中邪了,被女鬼附身了!”
独孤贺也是一惊,重新打量李承瑞。
李承瑞倒仿佛无事一般,取下了头顶的帷帽用手一拂薄纱,规矩地将其放在了桌面上,接着很是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们二人。
独孤贺虽和李承瑞接触不多,还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赶紧让莫辛凡起身,接着快步出去道:“我去请小师祖。”
江岑溪进屋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个猪蹄,一边啃一边打量两个人。
她的目光投向李承瑞,发现李承瑞也在看自己,目光从上打量到下,并非冒犯的眼神,又很规矩地收回了目光。
只是看得过分仔细,让江岑溪有些不自在。
“怎么回事,说说。”江岑溪还在啃猪蹄,声音含糊,随便坐在了一边后看着他们。
莫辛凡赶紧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从他们遇到小船,到李承瑞晕倒,再到李承瑞醒来。
“醒来后人就不对劲了!言谈举止你们也能看到,这……这根本不是小将军的做派,小将军不拘小节,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现在却……一板一眼,大家闺秀似的。”
莫辛凡文化一般,形容也总是不恰当,急得直挠头才形容出来:“一个只在奉命行事时正经的浪荡子,突然三从四德起来了!我们以前是住一个营帐的兄弟,现在还跟我大防,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江岑溪咀嚼着猪蹄,了然地道:“鬼神附体,还是个女鬼,小船带来了吗?”
“带了。”莫辛凡赶紧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用布包着的小船以及船帆,就连上面的青苔都不敢刮掉了,生怕弄坏了什么线索。
他们自己不太聪明,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好在不会捣乱。
江岑溪不方便伸手,便示意独孤贺拿来给她看。
独孤贺虽然贵为国师,还五十几岁,仍旧愿意给江岑溪打下手,拿来东西给江岑溪过目。
“寄魂帆也敢拔,也是活该。”江岑溪说完,将骨头丢在了一边,准备擦擦手仔细看看。
动作尚未完成,却听到李承瑞声音清冷地传来:“秽污要丢出去,我进来时看到院落里有口井,打水洗了手再去看,脏。”
“……”江岑溪愣在原地,错愕地看向李承瑞。
莫辛凡赶紧解释:“他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才这样,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也被叮嘱了一路。”
独孤贺则是将小船放稳妥,用纸包裹起骨头道:“我去扔,接着给您打水来。”
“哦、哦。”江岑溪停顿片刻,竟然不好反驳,毕竟反驳了好像他们陵霄观的道士不讲卫生似的。
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待洗干净手,江岑溪才拿起帆布看了起来,嘟囔:“这是什么图案?”
独孤贺在此刻回答:“这并非邪法的图腾,而是国家战旗的标识,如果老朽没有看错,这是西梦国的标识,您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二十六年之久,您今年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江岑溪点了点头,又去看小船,手指抹过,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看来这个小船上附着的东西都被李承瑞吸走了。
莫辛凡在旁边补充道:“我们也是看到西蛮的战旗标识,才对这小船感兴趣的,您说这是不是西蛮的巫术?我听闻西蛮当年可是靠巫术横行无忌的。”
江岑溪看向独孤贺,独孤贺适时地解释道:“军中多称呼他们为西蛮,说他们是蛮族。西梦的巫术乃是西古族人留下的。”
“哦,那我知道了。”说到西古,江岑溪终于熟悉了一些。
莫辛凡在一旁继续补充:“好在和我同行的只有会医术的军医,在小将军醒来后我发现他不对,便让军医回去取马,之后单独带着小将军来寻你们二位。”
这也算是莫辛凡难得的机灵。
江岑溪指着李承瑞道:“他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比之前有礼貌多了,看着也规矩。”
“不行啊!没看我都没敢多带其他人过来?这事可不能传出去。”
怕他们二人误会,莫辛凡又补充:“军中军纪严明,小将军的事情自然不会被传到外面去。可是会内部传播……军中整整几十万将士,除了训练没其他事情做时最喜欢喝酒聊天。不出一日,就连军中的战马都会知道小将军被小鬼附身,走路都夹着走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传得久了,还会变成不一样的故事,说我们小将军中招被阉了,没了物件才这般姿态也是可能的。小将军还没说亲事呢……这……这……怎么行啊!”
江岑溪早就洗干净了手,随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被逗笑了要说什么,却看到李承瑞居然递给了她一块帕子:“别乱甩,用帕子擦。”
她迟疑着接了过来,看着那绣着粉色花朵的帕子有些迟疑。
莫辛凡似乎也惊讶,赶紧帮李承瑞解释:“这不是我们小将军的东西,他可没跟人私相授受过!”
李承瑞语气波澜不惊地解释:“我买帷帽的时候顺便买的。”
莫辛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江岑溪擦着手,对李承瑞微微扬起下巴,舌尖勾上颚发出响舌声后问道:“现在这位是原来的小将军,还是故去的某位姑娘?”
“李承瑞。”
“哦,意识还是你自己的,但是言谈举止不受自己控制,是吗?”
李承瑞思量片刻后微微颔首。
江岑溪又对莫辛凡示意:“问他个只有你们知道的事情。”
莫辛凡赶紧点头,思量后问李承瑞:“小将军,王广奇的酒是被您偷喝了吧?”
李承瑞听到这个问题后呼出一口气,似乎觉得有失颜面,又要保持优雅,只能回答:“没错。”
“他是假的!”莫辛凡赶紧指着李承瑞说道。
李承瑞又道:“我不愿意承认的话,会说是梁子偷喝的。”
莫辛凡又赶紧说道:“那就没错了,之前小将军就是诬陷了梁子,梁子委屈巴巴地还解释不出来,毕竟它是一条狗,气得第二天都没拉出屎来。”
“鬼神附体,又没有完全占据身体……”这种情况倒是让江岑溪有些犹豫了,“要么是你们小将军灵魂强大,或者魂魄飘零太久变弱了,它没有办法完全占据小将军的身体,却还是影响了他的言行举止。
“要么可能真的是我不太了解的巫术,那样就棘手了。”
“小仙师帮帮忙啊!”莫辛凡急得不行。
江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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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却耸了耸肩:“我可是没有实力的小道士,恐怕帮不上忙吧?”
莫辛凡见她居然这般记仇,此刻故意说这个,目瞪口呆片刻赶紧道歉:“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们这些没见识的计较,成吗?”
“唉,我还要平乱,也没有空处理这种事情啊,要不你们上报上去,待这件事上了卷宗,我也会按照顺序处理的。”江岑溪回答得阴阳怪气的,显然是故意的。
莫辛凡急得快有哭腔了:“别啊,小将军不能这样回长安,肯定要在回去前解决。我们保证,这一路上我们绝对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您,给您帮忙!”
江岑溪连连摇头:“你们在的话反而添乱。”
“我们会些功夫!!而且,万一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帮忙呢?”
江岑溪似乎很纠结,又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言行不受控制,可思维还是自己的,他坐在椅子上不动,看似冷静,却还是很想解决这件事,只能说道:“还请小仙师帮忙解决在下的问题。”
“我没空啊……”
“之前是我不对,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嗯,我不在乎了。”说是这样说,可仍旧不愿意。
“小仙师……”李承瑞努力说出这几个字来。
在他看来,这种感觉仿佛是陷入了梦魇之中,他有着清醒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言行举止,他能够知晓一切,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自如行动。
所以他想要做出他本意的举动,说自己想说的话,都需要非常吃力地挣扎,才能够勉强地说出来:“我错了……您是神仙奶奶,帮……帮我。”
他要是这样回长安将会彻底颜面扫地!
所以他只能跟江岑溪求助。
江岑溪却不肯让步:“如今你们需要用到我了,开始对我这般态度恭敬,你们之前对我徒孙那般不敬的事情,都忘记了?”
独孤贺原本是在看热闹的,他知道小师祖定然会刁难回来,还看得起劲。
没想到这种时候,小师祖还能想起帮他找回场子,不由得一怔。
他当即挺直了背脊,也不相让,毕竟小师祖发话了,他不可能去推拒说不用,那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莫辛凡听了后也是一脸愧色:“我们也是因为知晓国师炼丹用了国库不少银两,劳民伤财,炼出来的丹药也并非真能让人长生,他又没做出过什么实际的事情,才会越发对他质疑……”
提及这个,独孤贺也是一声叹息:“我起初也只是炼制一些治病或者提高体质的丹药,圣人却向往长生,还多次表示会鼎力相助,我也是推脱不过……”
江岑溪没忍住,声音小却语气严厉地道:“你总是心软!然后去做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说得好听是挑战自己,说不好听就是不自量力,你得改!”
“是是是,师祖教训得是,这些年我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莫辛凡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觉得独孤贺也没传闻中那么糟糕,于是态度诚恳地道:“的确是我听风就是雨,听信了道听途说……啊……我表达不清楚,总之,是我听信谗言,也跟着针对您,您莫要怪罪,是我的错误。”
李承瑞似乎也在挣扎着控制自己,最后也只能对独孤贺行礼示意。
独孤贺原本已经有些动容了,看到李承瑞再次行了女子的礼节又不自觉地瞥开了眼睛。
高大得如同小小山岳般的男子施施然地行礼,这画面着实没眼看……
李承瑞也是一脸的难受,再次请求:“神仙奶奶……”
又行了一个女子的礼。
他们初见时江岑溪臭着一张脸,像是有起床气一般,一身的戾气。
今日倒是心情不错似的,被这二人逗得大笑出声,最终还是同意了:“行吧,我试试看。”
这女冠倒是喜怒分明,性情直白,毫不遮掩。
5.小神仙出山(五)
江岑溪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答应帮忙后便立即行动起来。
得了江岑溪的指示,独孤贺很快拿来了所需的法具。
江岑溪则是做了书符的准备,她执笔后叩齿集神,口中轻声念出符咒,同时下笔在五岳真形镜的镜面上依式书符。
她书符的同时还需要掐出诀文,存想神灵,引精气入符。
旁人看来繁复的符图,在他们手中有着技巧,逐项书散形后聚形,一道完整的符图一气呵成。
独孤贺看着江岑溪书写,在她停笔的一刻才松了一口气。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他却做不来,他的确会书符,可最后符箓的效果只是微小的,不如江岑溪的符箓更具神通。
明明是一样的行动,做出来的符箓却有着不啻天渊。
李承瑞和莫辛凡在一旁看着,若是平时,李承瑞定然会说一句:“装神弄鬼。”
此刻他们却看得认真,还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们。
江岑溪抬眼看向李承瑞道:“把眼睛闭上,一会儿我示意后对镜子吹一口气。”
不似平时说话带着情绪,此时她在认真处理鬼祟之事,面容清冷,有着让人可以信赖的稳重与游刃有余。
李承瑞很是顺从地闭上双眼。
江岑溪右手拿着五岳真形镜,左手掐出狮子印,其后将镜子放在自己的心口,口中念诀:“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合明天帝敕摄,谨请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为祟邪鬼现形摄。[1]”
如此念了三次后,她将镜子朝向李承瑞示意。
李承瑞是习武之人,能够感受到周围人的动作,知道镜子过来了,当即对着镜子吹了一口气后睁眼。
结果睁开眼睛,却只在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江岑溪也很纳闷,凑过来跟着看,镜面上只有他们突然靠近的面容,再无其他。
江岑溪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同样不解,转头看向江岑溪,也是一脸的迷茫。
“不应该啊,难道连鬼祟的身份都看不到?”江岑溪说着起身,直截了当地推门出去,站在院落里摇起铃铛。
铃声清脆空灵,明明起源在院中,却如同缭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屋中的三个人同时起身朝着院落里看过去,看到江岑溪念叨着:“随便来一个让我试试看,送升天卷一张,先到先得。”
独孤贺很是贴心,对身边的两个人解释:“升天卷可以让亡灵升入天庭,逃离地狱之苦,是对亡灵来说极好的符箓。”
“哦哦哦……”莫辛凡听了后连连点头,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一会儿,江岑溪摇着铃铛引进来了什么,指着莫辛凡说道:“去吧。”
莫辛凡尚且没反应过来她是何意,便觉得一阵寒意侵入了他的身体,很快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能力,很清醒地看到自己居然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这不是他自己想做的举动!
江岑溪到了他身边,按照刚才的方法重复了一次,接着让莫辛凡对镜面吹气。
莫辛凡不受控制地照做。
待莫辛凡睁开眼,居然在镜面上看到了一张苍老的面容,当即吓得惊呼出声。
李承瑞也快步走过来,同样在镜面上看到了那张陌生的脸,也跟着震惊得站直了身体。
这种镜面与现实画面割裂的场面,使得一生不信鬼神的二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身体不受控制,面容没有如何惊讶,内心之中早已山川撼动般地震撼。
江岑溪看着镜面,似乎也觉得很奇怪:“步骤没错啊……”
莫辛凡对着江岑溪努力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他终于知道李承瑞挣扎着说出想说的话有多艰难了。
江岑溪也不多废话,在他的面门摇着铃铛往外引着什么,莫辛凡感受到了一股抽离感,随后终于恢复了一身轻松。
江岑溪将魂魄引出后,随便取出了一道符箓朝空中一扔,符箓似乎落在了魂魄之上,只见虚空燃起了一团蓝色火焰,接着一切消失,符箓燃尽。
她甚至不去看那蓝火,而是径直走向李承瑞观察:“奇怪,不是鬼神附体吗?难不成真的是我不知道的巫术?可据我了解,巫术的体系也没太大的不同……”
毕竟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经研究过巫术,多少也了解一些。
莫辛凡经历了这一遭,回过神来后背脊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
他剧烈地喘着,身体虚浮得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江岑溪居然轻易地引来了一道魂魄附在他的身上,来试验自己的法子有没有问题。
那么离奇的事情,竟然那般流畅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结束了!
她是真的有能耐……
但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江岑溪此刻没空理恍惚的莫辛凡,只有独孤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让他缓缓神。
江岑溪则是盯着李承瑞来回看,口中嘟囔:“照鬼现形的法子行不通,那该如何处理?”
说着,她伸手握住了李承瑞的手腕,渡入自己的灵力去感知。
若是平常的李承瑞,定然会立即抽回自己的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举动不妥。
可此刻的李承瑞“认为”自己是女子,倒是被握得坦然,还目光温柔地看向江岑溪。
如果他的脖颈没有不受控制地变得通红,怕是会更加自然。
江岑溪探了之后道:“什么鬼祟、精鬼的气息都没有,难道在你身上的不是魂魄,而是……执念?”
独孤贺听到这个分析后,不由得跟着紧张:“若是执念可不好办了。”
莫辛凡也不懂品茶,他在受惊后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紧张地问:“怎么说?”
独孤贺是非常有耐心的性子,并且理论知识非常扎实,倒是愿意与他解释:“人死后在人间逗留,往往都是因为有放不下的人或事,这些我们都会统称为执念。”
“然后呢?”
“如果是亡灵的执念纠缠一个人,这个人需要帮亡灵解决了执念才可以解脱,这种执念很是棘手,若是找不到其他的法子,就只能帮忙处理执念后让其自行消散了。可……”
莫辛凡急得不行:“可什么啊?!赶紧说啊!”
江岑溪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我们只知道小将军身上的执念拥有者是一个女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她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得知?!”
莫辛凡听完愣在了当场。
李承瑞也是一阵沉默,表面平静,内心之中已经在咆哮不止了。
江岑溪似乎意识到了,她拿来五岳真形镜,擦掉上面之前的符图,重新书符,对李承瑞说道:“对着镜子吹气。”
李承瑞依照江岑溪的意思做。
做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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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还是李承瑞的面容,江岑溪不去看李承瑞本人,而是看着镜子中的他,道:“小将军有话在此处说吧。”
李承瑞最初还是不解的,试了试后终于反应过来。
李承瑞的身体未动,镜子里的李承瑞竟然说出话来:“这样不行啊!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手里也只有这一个小破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去了解她的执念是什么?”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通过镜子里的自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由于着急,他的语速极快,音量不受控制地提高。
莫辛凡听到了熟悉的语气,一瞬间激动不已,强忍着眼泪去捧镜子:“小将军!”
李承瑞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等会儿再哭,我现在没心情看你哭。”
“哦,好的。”莫辛凡很快让开,不再捣乱了。
江岑溪思量片刻后道:“我只能再试几种引魂离体的法子,可如果都不成功的话,也就验证了我的猜测是真的。如果真是执念的话,我们二人便不能跟在你身边帮你了解她的遗愿了,我们还是要首先平乱,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镜面里的李承瑞面色沉重了些许,很快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江岑溪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答应了,便会全力以赴。
刚才引魂附身莫辛凡又轻易地送亡魂上天庭,再到让李承瑞用镜子说话,都让他们见识到了江岑溪的能耐。
再去看江岑溪做其他的尝试,他们也知道她都是认真在做。
试了几次后,李承瑞依旧未能恢复。
江岑溪也耗尽了精气,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向自信从容的人此刻也有了愁容。
独孤贺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为所有人倒茶。
江岑溪随便喝了一口后道:“应该是执念没错了。”
莫辛凡颓然得眼神都逐渐无神起来:“这……可怎么办?”
李承瑞的身体坐得安静,镜子中的李承瑞却在叹息:“现在只知道她是女子,可能和西蛮有关,其他的一概不知。若真与西蛮有关,她恐怕已经去世二十六年了,痕迹更少。”
一直沉默的独孤贺在此刻终于出声:“也不一定真的去世二十六年,那时他们的确亡国,却有不少流民逃了出来,也有可能是在这二十六年间去世的。”
“就算如此,又能从哪里调查起呢?”莫辛凡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独孤贺只能说道:“求助国公府或者大理寺吧。”
“大理寺更不行了……”莫辛凡表情凄苦起来,“大理寺的柳淞和我们小将军见一次斗一次,两个人不对付多年,是最不能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江岑溪懒得听,试了多种法子精力耗尽,此时疲乏不已,起身朝外走去:“自己想法子去吧,我尽力了,五岳真形镜可以先借给你们,小心不要弄坏上面的符图。”
说完便走出了独孤贺的客房。
客房中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想来独孤贺这个最容易帮人操心的,又要开始帮忙出主意了。
她懒得管了。
*
翌日。
江岑溪头发乱乱地走出房间,准备打水去洗漱,一出门便看到莫辛凡快速凑了过来:“神仙奶奶,我去帮您打水!”
说完不等她回答,莫辛凡已经一溜烟地去了。
江岑溪沉默地看着,猜测他们商议一夜的结果是……赖上她了。
6.小神仙出山(六)
“刘贺!”江岑溪洗漱完毕,直接推开了独孤贺的房门,不悦地低喝了一声。
独孤贺显然早有准备,当即笑脸盈盈地迎了出来,再扶着江岑溪进屋:“徒孙特意早早去集市,给您买来了不少食物,都是清淡的,最是适合早晨食用。”
江岑溪看着这些早餐,凌厉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又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们能带上他们两个吗?我们是在完成师门任务!之前不是你最为着急吗?”
独孤贺态度极好的解释:“只有莫辛凡和李承瑞两个人跟我们一同去捉妖平乱,他们二人武功高强,还见多识广,定然能够协助一二,并不会添乱,反而能帮助我们。
“而且,捉妖平乱本就是圣人交给我们和他们一起的任务……”
江岑溪打断了他:“圣人交给你们的,是你们的。我只是在完成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处理完我就回山上去,这外面吵吵嚷嚷的,烦死人了。”
独孤贺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扶着江岑溪在桌前坐下,将碗筷都摆好,又道:“他们也是怕寻到了线索,却不能立即寻到我们,那个时候他们完成了却不能彻底消除执念该怎么办?
“昨天夜里我看过卷宗,还真有和西梦国有关的怪事,去了说不定能找到线索。既然大家都要去往一处,不如一同前去。”
江岑溪正要继续拒绝,在偷听的莫辛凡赶紧进入房间:“这世间,我们恐怕再也寻不到比您本事更大的人了!昨日您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这简直就是神仙降世!”
江岑溪听到这种夸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表情变了变后才道:“这些都只是小把戏而已。”
李承瑞跟着进入房间,手中捧着五岳真形镜,镜子中的李承瑞说道:“之前我等一向不相信道法,经过了昨日的那些事情,我们也是一瞬间对您刮目相看,您用真正的实力,让我们见识到了道家的厉害,让我们意识到了我们之前的见识浅薄。”
江岑溪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又强行压了下去:“呵,我们陵霄派的弟子都会,你们可以回山上寻他们,不一定非得跟着我。”
“此次平乱的事情的确紧急。”提起这个,李承瑞的语气也跟着严肃了不少,“我们再回去怕是会耽误行程,陵霄观也不一定愿意再派人出山帮忙。
“我们也是想着路途一样,还能和您这样有实力的小仙师同行,是最让我们放心的选择。”
江岑溪动了筷子,吃了一口早餐,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已经开始动摇,态度有所松动。
莫辛凡和镜子中的李承瑞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光彩来。
昨天夜里——
独孤贺低声说道:“其实小师祖和我有一样的毛病,我最是心软,会逞强尝试。小师祖则是听不得夸赞她的话语,将她捧起来后再求她办事,多半会同意。当然,我是没有那么强的实力逞强答应,但是我的小师祖是真的厉害,所以明日你们定然要说话好听一些。”
如今看来独孤贺说的都是真的。
经过一番纠结,江岑溪在此刻叹息了一声后道:“我出山后的确有苦恼的事情,若是你们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带着你们二人一同平乱。”
其实这种事情江岑溪总做,会动摇也不奇怪。
她总会被陵霄观内的小弟子恳求,带着他们去完成一些比较棘手的师门任务,或者出去历练的时候,也会求江岑溪领队。
在江岑溪看来这些任务太过简单,处理起来又很是繁琐,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一般都会直接拒绝。
往往在小弟子们一通夸赞和死缠烂打后,她也都会答应。
有些小弟子身手还不如李承瑞和莫辛凡利落呢,他们二人倒也不算太难带。
两个人看到了希望,当即回答:“好,您说!”
“我的拂尘每日需要瑞水供奉,你们二人去寻来即可。”
独孤贺再次跟他们解释:“草木在即将枯萎的时候,叶片上会沾上露水,其凝如脂,其甘如饴,我们称之为瑞水。[1]”
“哦哦,好!我会去做的。”莫辛凡拍着胸脯保证。
江岑溪答应了之后,开始大口吃早饭。
她在陵霄观中长大,辈分高,旁人都没资格叮嘱她什么。
老天师收徒时年事已高,能教她本领却没有过多的精力看管她的规矩,她平日里也都是自由散漫的模样。
李承瑞在这时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大口吃饭的模样突然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敲在江岑溪的手背上:“执筷的手势不对。”
江岑溪被敲得一怔,错愕地看向李承瑞。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
独孤贺也是身形一顿。
江岑溪刚刚答应他们可以随行,李承瑞便来了这么一出,江岑溪反悔了该怎么办?
李承瑞也在镜子里说道:“不是我……我不会管别人这个的……”
李承瑞的身体却拿起了一双筷子,对江岑溪示意:“这般执筷。”
江岑溪拿着筷子,身体僵直了一会儿后问:“饭能吃到嘴里不就行了?拿筷子的姿势都要管累不累?”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就成团?”
“……”
江岑溪自然没有理会李承瑞的叮嘱,继续吃饭。
谁知李承瑞居然还没死心,再次提醒:“背脊挺直,脚尖不要乱动。”
“咝——”江岑溪不悦地放下筷子。
莫辛凡赶紧伸手扶起李承瑞,架着他强行离开,语速极快地道:“我立即带他离开。”
独孤贺也赶紧捧起桌面上的五岳真形镜,跟着出去:“我也去叮嘱他们几句。”
他们都走了,江岑溪也就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
江岑溪独自吃完早餐后,回到自己的客房里展开卷宗对比事件和位置,再去看地图,规划他们此行的路线。
独孤贺他们几个人已经安静下来,独孤贺在适当的时间敲门进来送来了茶水。
没一会儿莫辛凡、李承瑞端着几个竹筒进入了客房,放在了桌面上:“这几种哪个可以?”
江岑溪还挺意外,他们居然这么快便寻来了,看来轻功还真的有用处。
最重要的是瑞水多半在温差较大且无风晴朗的晚间形成,这个时辰已然不好寻,他们还能寻来几种。
李承瑞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寻了几种不同枯萎程度的,你们看看哪种合适,我们以后也有参考。”
江岑溪伸手拿来看了一眼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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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
李承瑞伸手取来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标记,和莫辛凡一同确认后道:“好,知道了。”
说完将合格的留下,其他的都送了出去。
独孤贺赶紧说道:“军人的执行能力很强,他们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真的完成任务时都很认真。”
江岑溪将瑞水供给自己的拂尘,继续看卷宗。
没一会儿两个人再次回来,和独孤贺小声商议如何书信回长安,禀告他们要先行解决祸乱的事情。
李承瑞低声说道:“不可告诉他们我们单独行动,让另外一队人按照另外一条路线,先行去调查我们要去的地方,掩人耳目。”
独孤贺看向他问:“此刻是小将军自己的意思吗?”
回答他的是镜子中的李承瑞:“执念纠缠后,只是有一些言行举止不受我自己的控制,做出的决断还是我自己的。若非我本意,我会在镜子里告诉你们。”
“哦,好的。”
独孤贺在此刻看向莫辛凡的衣襟,笑了一声道:“莫小将军领口的绣花倒是精致。”
“别提了……”莫辛凡嘟囔出声,“小将军之前针线都不会用,昨天见我领口有破损,竟然帮我缝好了,还真挺精致的……可小将军缝衣服那贤惠的样子,让我昨天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他衣襟的破损还是跟着独孤贺爬山造成的,这点他绝口不提。
江岑溪在此刻停止了规划路线的举动,起身也跟着凑过来看莫辛凡衣襟上的花。
莫辛凡见她来了,连忙挺起胸脯来展示那朵小花。
“的确很精致,普通女子能以此谋生了……”江岑溪说着,对莫辛凡说道,“将这块绣花剪下来在附近询问,有没有此等绣工的绣娘。小船是在这附近发现的,说不定他们的行踪也在附近。”
莫辛凡当即来了精神,立即点头道:“是!”
“绣工的确精致,却不至于调查出身份吧?”镜子中的李承瑞问道。
江岑溪活动着肩膀说道:“一看你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附近的村落你们也看到了,大家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有绣花物件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或者说,根本没必要多花银钱去买这种花哨的东西。
“买的人少,产出这种东西的人也就少。昨天你给我的帕子我也看到了,绣工非常粗糙,这附近能有这般精致绣工的绣娘,怕是也不难寻,我们先确定其身份再说。”
镜子中的李承瑞一点即透,当即认可道:“确实如此,你能这么快想到果然厉害,我们选择跟着你,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原本是平常的小事,被这般夸赞之后江岑溪很快嘴角上扬,眉眼也跟着舒展开:“也就还好吧……”
镜子中的李承瑞看到她的模样,竟被逗得轻笑出声,又很快找补:“有了这个重要的线索,我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还得是小仙师您。”
说是这样说,李承瑞心中却忍不住感叹:这位小仙师看来是真的很少出山,心思单纯,可以一眼看透,倒是不让人觉得讨厌。
幸好她身边有独孤贺这个老狐狸跟着,不然真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江岑溪没回答他,转身继续去看地图,却在转身的瞬间笑容灿烂如同阳光照耀,和煦万分。
7.小神仙出山(七)
国家四处动荡,商议好同行的四个人一刻没有耽搁。
他们约定了一个会合的地点后,李承瑞和莫辛凡去打听关于绣娘的事情,江岑溪和独孤贺结伴去解决下一处的祸乱,分开行动。
原本护送仙师队伍的其他人,被李承瑞安排去先一步打探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的具体事宜,也能让江岑溪到达此处时少去很多麻烦。
独孤贺的小徒弟和另外两名将士护送法具回长安。
又另派两个人快马加鞭回长安送去他们这里的消息。
江岑溪和独孤贺到一处只需要不足两个时辰,便能解决此处的问题。
所消耗的时间多用在了赶路上,要比另外两人更早完成,只能在会合的地点暂时坐下休息。
他们二人等待李承瑞和莫辛凡时,终于有空说起了独孤贺在长安时的事情。
*
举行九天斋之前,独孤贺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他生怕有纰漏,特意反复翻阅书籍确认黄历,选定斋日。
再去看典籍上的详细步骤,就连当场的不少法具都托附近的道观进行过七七四十九日的仪式,才正式启用。
那一日果然不辜负他的期待,晴空万里,无风无波。
圣人、妃嫔们以及文武百官都在观礼台处安静等待。
这种级别的科仪独孤贺不敢有丝毫松懈,完全没有心情顾及其他,来了谁,或者周围有什么动静他都无心去看,专心完成他的步骤。
斋醮进行到中途突兀地起了风。
独孤贺一个人站在正中,微微垂下眼眸便可以看到自己的衣袖以及长衫衣摆被风扬起,从起初的微微起伏,到后来剧烈摆动,发出猎猎声响。
那时他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妙,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开始的净坛之仪做得不对。
一个孤零零的老者站在烈烈风中,狂风呼啸吹拂得他身体摇晃,发丝飞扬直至发鬓被吹散开。
衣袖翻飞如同垂死挣扎,不停扑扇翅膀的雁,一个人站于正中与席卷而来的怨念对抗。
最终他被翻涌的怨念吞没,阴煞之气惩戒他一般地疯狂冲击他的四肢百骸,眼下与双耳有暖流涌出,周遭的喧哗变成鸣响,让他的脑袋轰然炸开。
他仰面晕倒时,内心之中还在想……他果然不行。
可惜之前送去的书信师门均未回复,没能请来有经验的长辈,他这种没有真正实力的道士,终究难当大任。
他昏迷后斋醮自然无法再继续,再醒来已然是三天后,他也是在小徒弟的哭泣诉说声中得知,自己竟然是以七窍流血的姿态晕倒的。
还真是狼狈。
*
入夜后,皇宫内沉寂得犹如冬眠的蛇,青砖宛如片片蛇鳞,整齐排布。
宫灯的照耀下,处处透着无温的月白色。
玉楼金殿间,似有似无地漾着淡紫色的雾气。薄雾无声无息地蔓延,浸染着那无处不在的神圣月白,丝丝缕缕,仿佛在黑暗之中伸出了可怖的利爪,要抓住什么。
小宫娥们端着糕点,排成两排规规矩矩地行走在殿外,轻盈行走而过时拂开了薄薄的雾气,脚步近乎无声。
临近入殿,忽听一小宫娥突兀的惊呼声,随即摔倒在地。
她摔得极重,胸腔撞击地面的闷响清晰可闻,像是从高处砸向地面,而非简单的跌倒。
她托盘上的糕点滚落而出,盛糕点的玉盒也随之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殿门口如同晴天不合时宜的雷鸣,太过分明,让不少人都随之一惊。
在殿内伺候的林公公也是一惊,眉头瞬间拧紧。
林公公瞧着,圣人方才刚有些许睡意,却被这不懂事的小宫娥惊扰了。
他当即快步走出去,作势就要掌掴那小宫娥,却被圣人开口拦住了:“罢了。”
话语里还暗含叹息之声。
“圣上……”林公公赶紧停下,唤了一声,面容里尽是担忧。
“让她进来说是怎么一回事。”
“是。”林公公回答完,便转头怒视小宫娥,道,“还不快去?”
小宫娥早已被吓得身体抖如筛糠,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好在她及时忍住没有殿前失仪,强忍着恐惧起身,随着林公公入殿。
到了御前,她规规矩矩地跪下,道:“回禀圣上,方才……奴婢正欲进殿送糕点,却仿佛被人拽住了小腿,狠狠地往后拽……不慎跌倒……”
“住口!”林公公当即声音尖利地怒斥,“胡言乱语。”
小宫娥不敢再说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跪拜。
林公公也是瞬间额前冷汗涔涔,他也能猜到小宫娥恐怕不是说谎,毕竟这种怪事最近频繁发生,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若是发生在殿前,岂不是意味着那些阴煞之气已经蔓延至宫中,甚至是圣人周围了?
这将造成怎样的恐慌?!
圣人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许久。
林公公却注意到,宫门口收拾的宫娥神色异常。
他只能不动声色地走出去询问:“还没收拾妥当吗?”
“公公……”一名小宫娥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林公公走了几步,示意小宫娥跟过来。
离远了些,小宫娥才敢回话:“刚刚掉落的糕点不见了……”
林公公的脸色越发难看:“是不是滚到什么隐蔽的地方了?”
“都找了,没有……”小宫娥回答时已经有了哭腔。
宫殿外都是平整的砖石,甚至没有什么缝隙,简单的跌倒糕点能摔出多远去?
林公公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准备先压下此事。
于是,他吩咐:“其他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送进去。”
其余几名小宫娥更加小心,绕过跌倒的小宫娥将糕点送到了规定的位置。
林公公赶紧走进去,改了之前的面色,笑着安慰圣人:“莫要听她胡诌,不过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罢了,奴婢瞧着您晚膳都没怎么用,不如此刻吃些糕点……”
他打开盖子,却发现其中没有一块糕点。
他的手一抖,自然知晓宫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糕点呢?
此刻圣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也是瞬间的身体僵直。
这件事怕是瞒不过去了。
林公公思索着,要不要将这件事推给宫人,免得引起圣人烦忧惊了圣驾,却听到圣人开口道:“请国师来。”
“是。”林公公立即断了自己的思绪,赶紧应声。
并不用人去请国师入宫,不多时便传来了国师求见的消息。
圣人听到独孤贺已经来了,不由得一喜,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快请国师进来。”
“圣上!”独孤贺一向是仙风道骨,沉稳如青松般的模样,今日却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的步伐很急,刚刚入殿便唤了一声,随后躬身行礼。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日里炼丹时才会穿的衣衫,显然是突然间赶来的,甚至来不及更换衣衫。
圣人亲自起身道:“爱卿不必多礼,寡人正要派人去召你入宫,你倒是自己来了。”
“是喜事!”独孤贺难以掩饰自己的喜色,甚至激动到声音微微发颤,“师门的回信终于来了,他们愿意派长辈出山,还请圣人允许臣亲自去仙山接长辈出山!”
“好、好、好!”圣人连道了三声好,神情也有些恍惚。
独孤贺师承大名鼎鼎的陵霄派。
当初陵霄派的老天师在洛阳北邙山一带修炼,那时还是先帝在位,朝廷数召不就,后携弟子隐入山林。[1]
多年后,他们才寻到在外云游的陵霄派弟子独孤贺,也是费尽周折,才能让独孤贺成为如今的国师。
现下遇到了独孤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想来也只能求助老天师。
若是老天师愿意出山,想必如今的困境都会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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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压在圣人肩上的担子也在这一刻松了下来。
林公公有些犹豫:“国师,若是您离开了,宫中无人坐镇,旁人如何能保证圣人的安全?”
“我自会在临行前布下法阵,护宫中安全。”他说得笃定,“实不相瞒,师门位置幽静,若不是我亲自引路,怕是会耽误了请仙师出山的时间。”
林公公这才没有异议:“国师自然是思虑周全的。”
独孤贺在此时再次行礼:“微臣会立即布阵,还请圣人派人为微臣执灯。”
若是平日,圣人定然不愿意让独孤贺连夜忙碌。
可刚刚他的面前才出了事,他也没再坚持,于是道:“好。”
*
独孤贺一丝不苟地布阵完成,伸手在腰间取下了一块令牌。
令牌已经有些年头,可被他保存得极好,甚至没有什么刮痕。
令牌正面刻着陵霄派三个字,其下是他的辈分以及名字,令牌背面则是图腾纹样。
他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名字,显然取出令牌这一举,如同在他心头剐掉一块血肉。
最终他还是将他的本命令牌放置在阵眼的位置。
陵霄派的弟子令牌,有着招遣神将、辟恶镇邪的作用,寻常的一块,足以保全弟子一生。
将它用作阵眼,也是无奈之举。
就此阵成。
宫殿内的紫雾一颤,竟然散去了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临近天明,原本透着森森凉意的宫殿,流动起了一股暖意来。
*
江岑溪沉默地听完,表情越来越沉重,最后甚至瞪了独孤贺一眼:“本命令牌都留在宫中了?”
独孤贺自然知晓江岑溪是在关心他,只是因为生气语气才这般严厉,当即点了点头,回答得语气平和:“嗯。”
“九天斋你都敢做了?!”江岑溪怒问。
独孤贺一个修行不到家的外门弟子,出了师门后居然敢去一人挑战整个国家的怨气,当真不自量力,他不被那些怨气吞噬就不错了。
现在还能活着,说不定也是本命令牌的庇佑,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独孤贺也都诚恳地认错:“的确是徒孙不自量力。”
江岑溪单手握住独孤贺的手腕,帮独孤贺渡气调息,仍旧是不悦的语气:“既然知道错了就跪着听。”
她在门中辈分极高,如此训话并无不妥之处。
独孤贺很是顺从地起身,作势就要跪着听训。
江岑溪见了反而急了:“让你办九天斋你就办,让你跪你就跪,你要气死我不成?!”
独孤贺身体僵在尴尬的姿势,只能垂着眉眼道:“徒孙的确做得不周,还得劳烦您出山,一直心中有愧。”
“这国家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怪事同时发生。这都与你无关,你也算是竭尽心力了,你唯一该道歉的是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独孤贺再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跪下惹江岑溪生气,内心之中还有些许感动。
到底还是师门的人最在意他的安全。
江岑溪运功后,抬手用食指在独孤贺几个穴位轻点。
并未用力,却还是让独孤贺呕出一口黑血。
这是在帮独孤贺逼出之前九天斋反噬,留在他身体里的淤血以及一些阴煞之气。
刚巧莫辛凡和李承瑞端着夜里顺路收集来的瑞水而来,敲门后听到不对劲,赶紧推门进来。
看到独孤贺吐血的样子,莫辛凡惊呼:“小仙师,国师也是想帮我们,不必把他打到吐血啊!”
江岑溪仍旧在气头上,眼神狠戾地扫过他们二人,道:“滚出去。”
“哦。”莫辛凡和李承瑞将瑞水放在了门口,默默走了出去。
李承瑞被执念干扰后,明显更有礼貌:“不打扰小仙师清理门户了,告辞。”
完全说不出话来的独孤贺:“……”
倒也没那么严重。
8.小神仙出山(八)
江岑溪帮独孤贺调息完毕,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扶着独孤贺回他的客房休息。
见独孤贺休息下,江岑溪独自回去的途中看到探头探脑的莫辛凡,还有他身边双手环胸,就连偷看都站得笔直的李承瑞。
她迟疑片刻后对他们二人道:“一切事宜明日再说。”
“好!”莫辛凡答应得极快,转身推着李承瑞进客房。
李承瑞并不愿意,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我不要和你一同住。”
“不成,你必须和我住一间,这样你突然发疯我还能及时发现,如果你单独住我可不放心!今天我也住地面上。”莫辛凡推着不情不愿的李承瑞往客房里走,同时回头对江岑溪道别,“小仙师也早点休息。”
“嗯。”
*
他们四个人都起床很早。
李承瑞和莫辛凡是军中的习惯,江岑溪是山中会有早课,独孤贺完全是因为年纪大了觉少罢了。
四个人聚在一起吃早餐,简陋的驿站也没什么像样的吃食。
独孤贺怕江岑溪吃着不喜欢,特意早早出门,单独为她买了两个小肉包。
因着这里也属于闹得厉害的不祥之地,没有什么游客,居民都少得可怜,驿站里也没有其他人。
他们见年迈的驿丞独自一个人在门口扫地,便没有顾忌地说起了调查的事情。
莫辛凡拿着被剪下来的绣花说道:“我们去打听过,这附近的确没有什么衣铺或者绣娘能有这样的绣工,好些女孩子小时也不学女红,都是会走路就要跟着下地忙碌了。
“打听来打听去,只听到县城有一家名叫欢喜庄的铺子,里面有些衣服会有刺绣,手艺能够达到这种水平,我们打算今日去看看。”
“县城……”江岑溪展开地图看了看后问,“丹宁县?”
“没错。”
“我们也要去往此处,一会儿一起前去。”
莫辛凡很是惊喜:“那更好了。”
江岑溪说完正要去卷好地图,却看到李承瑞先行拿走了地图,帮她收好,又默默地端来了一盆水,示意江岑溪洗手。
江岑溪:“……”
她怎么觉得她被李承瑞身上的执念盯上了。
难不成只有她没什么规矩?
江岑溪这个一向如同小刺猬般的存在,也不得不妥协地洗手,接过李承瑞递来的帕子擦手。
拿起筷子继续吃的时候问道:“这回可以……”
“食不言寝不语。”
“……”江岑溪有一瞬间想摔筷子。
好在她破毛病有很多,却不会浪费粮食,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吃了下去。
独孤贺和莫辛凡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额头冷汗涔涔,生怕招惹了这位小祖宗。
见江岑溪没有发作,便也跟着闷头吃饭。
临走时,驿丞和几名村民送了他们一段。
“没想到几位真的会捉妖驱邪,之前的道士多是骗子,见到你们的时候也没抱希望,还真是让我们开眼界了。”
“对,尤其是还不收钱,让我们心中愧疚,这些干粮你们拿着路上吃。”
独孤贺双手收了干粮,连连道谢。
江岑溪骑在马上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多言。
*
丹宁县是附近最为“富裕繁华”的地点了。
无非是附近村落里有些家底的人聚集到了此处,相较于他们之前去的穷村子,这里看起来要好很多。
店铺和住宅都可以看出木制的古朴斑驳,墙壁上还有洇湿与发霉的痕迹,透露着岁月的摧残。
至少不是破烂的屋子,路过的街道总是空了许多屋宅,一片狼藉。
当然,丹宁县也聚集了不少逃到此处的村民,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只能打零工赚些钱勉强生活,巷子里有他们搭建的简陋屋棚。
落魄的人仍旧很多,走在街道上见到他们骑马的四个人,都会惶恐地避开。
四个人径直到了欢喜庄,可惜去时店铺关着门,他们只能暂且到附近的客栈歇脚。
店小二引着他们入内,同时询问:“我刚才瞧着你们一同去往欢喜庄,可是要买嫁衣?还是说……”
后半段没说出来,倒是很有内涵似的。
他们四个人中,除了莫辛凡都发觉了他话中有话。
独孤贺当即笑着从钱袋里取出了两文钱给店小二:“劳烦小哥帮忙安排些好的客房,再跟我们讲讲那边的事情。”
店小二见到两文钱当即眉开眼笑的,毕竟以附近的情况,鲜少有人出手阔绰,会给他们打赏,两文已然罕见。
“自然安排最好的,有事您招呼,我日夜都在,不在也是在后间厨房里帮忙呢。”他说着,引着四个人上楼,同时说道,“这几天欢喜庄不一定会开门。”
“为何?”江岑溪低声问道。
“被闹事了。”店小二说着还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引着他们进入第一间客房后,才敢放肆说话,“被店主以前村子里的人寻来闹事,闹得那个厉害,怕是会躲一阵子。”
独孤贺听得认真:“详细说说。”
“唉,也是造孽啊……欢喜庄是我们县里比较有排场的铺子了,主要做一些嫁衣,就算再贫困,操办这等大事也会选好些的铺子,绣工也会被挑选。欢喜庄的掌柜是难得的绣花好手,来了丹宁县一下子生意便火了起来,也算是脱贫了,日子也过得好了起来。”
江岑溪听完微微点头。
这也不难猜测,在穷困到不在乎衣服样式的地区,难得会选一身好看衣裳的机会也就是嫁娶了,这掌柜也算是有些头脑。
“这有何造孽?”江岑溪追问。
店小二继续说了下去:“这附近总有怪事发生,欢喜庄掌柜老家的村子怪事最为诡异。听说啊……他们村子里的人横死的横死,疯的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难得有顺利娶妻生子的,女子都会在临盆时暴毙,一尸两命!
“那个村子已经有十来年没有新生命顺利诞生了,居然还有人住在那里,啧啧。欢喜庄的掌柜是那个村子里出来的,逃出不祥的村子这种事情也常见,来了之后生意做起来,也是引得不少人眼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前阵子欢喜庄的掌柜怀孕了,还顺利地诞下了一个女孩,母女平安。结果就引来了老家的人前来闹事,说整个村子都被诅咒了,凭什么只有她没事?就是她暗中做的手脚,才害得村子如此!”
李承瑞听得眉头紧蹙,似乎觉得很不合理:“她已经离开了村子,离开后能够顺利生产也不该被针对。”
甚至还不受控制地有些许愤怒。
店小二回答:“怪就怪在这里,那个村子的人也走了一些,可最终都没能逃过这种命运,欢喜庄的掌柜是第一个顺利生产的。她起初也是怕的,坚持到二十七岁才意外有了孩子,好不容易躲过了生产的劫难,反而被村子里的人怨恨上了。”
江岑溪听完不由得惊讶:“离开那个村子也不能摆脱这种命运,涵盖了整个村子的村民,好霸道的手段。”
独孤贺听完也是一阵唏嘘,感叹道:“这还是我们一路行来,遇到最严重的一件。”
店小二看着他们的装扮。
江岑溪道士打扮,怀里抱着一个拂尘,独孤贺倒是一身寻常服饰。
李承瑞和莫辛凡则是整齐的盔甲,只是没有戴头盔,身上还有佩剑。
还真是诡异的组合。
“几位是降妖除魔的?”店小二问得夸张。
“差不多吧……”江岑溪回答得含糊。
莫辛凡比较着急李承瑞的事情,追问:“你可知掌柜的住处?”
回答他的是江岑溪:“躲着那群闹事的人,掌柜当然不能回家。”
莫辛凡点了点头:“也是。”
此时李承瑞在屋子里打量起来,捏起被子道:“这里可有干净些的被褥?这被褥看起来很脏……”
店小二抬眼,看到比他还高半头多的精壮将士,用兰花指捏着被角的样子,怔了一瞬后道:“我给几位的客房都送来新的被褥。”
说完立即跑了出去。
独孤贺有些着急:“线索就这么断了?我们行程很急,怕是不能一直在此处等掌柜回来。”
江岑溪看向莫辛凡和李承瑞:“你们调查此类事情,遇到这种问题会如何处理?”
李承瑞回答得直接:“店铺是她的,店铺出了事情,掌柜也就立即回来了,一般办案的时候会这么做。可这掌柜没什么错处,这么做有些过分……”
江岑溪看向独孤贺,道:“如果有生意上门,他们也会回来,徒孙你去订一身嫁衣。”
独孤贺很是犹豫:“这……老朽五十四岁尚未娶妻,老树花开得有些突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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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然呢?”江岑溪双手抱胸询问。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江岑溪:“……”
她应该不会帮人帮到这种地步。
刚巧此时店小二抱着被褥进入了他们的房间,江岑溪赶紧抓住他询问:“掌柜之前的村子叫什么名字?”
提起这个,店小二表情很是晦气,仿佛说出来都会沾染上不幸:“哦,叫山青村,那地方邪得很,持续好多年了,来了几拨人都束手无策,几位还是放弃那里吧。”
江岑溪微微颔首后,拿出卷宗查看。
看了一遍后微微有些不解,于是又重头看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这个山青村怪事这般厉害,居然也没上报上来?他们是不知道可以上报,还是……”
独孤贺听到她的疑问,也跟着去看卷宗,同样疑惑:“的确没有上报,这些村民突然死了两只鸡这种事情都要上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上报?”
“有意思。”江岑溪还真被引得好奇心起来了,站起身来朝外走,打算去欢喜庄店铺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气息。
之后再去店主的住处逛逛,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刚刚下楼,就看到一楼多了一位顾客。
女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样子有些邋遢,头发编着麻花辫随便固定在头顶,毛毛躁躁的,似乎很多日子没重新编过了。
她的衣衫同样破烂,粗布麻衣还有几块补丁。
可不难看出她长了一张颇为讨喜的娃娃脸,眼睛圆溜溜的,却透着遮掩不住的精明。
让江岑溪颇为留意的是她肩头落着一只肥硕的猫头鹰,眼睛睁得溜圆,意识到什么后转头看向江岑溪,竟然也在打量她。
猫头鹰在民间多被视为不祥,这人居然随身带着,显然是将猫头鹰当成了自己的宠物。
她自己浑身破烂,却将猫头鹰喂养得肚子鼓溜溜的。
女子斜背着的布袋子,里面似乎放着不少东西,鼓鼓囊囊的。
难得漏出来些许的捉妖绳一端,让江岑溪认出了她的身份——捉妖师。
捉妖师也注意到了江岑溪,见到她之后立即变为了不屑的神色,和李承瑞最初见到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在外界道士的名声已经这般臭了?
捉妖师看到她都要鄙夷一番。
刚巧此时有人寻到了客栈的门口,见到江岑溪等人当即认了出来,问道:“在鱼凫村解决了妖邪的可是诸位?你们来了可太好了,我的家中有妖鬼作乱,还请几位帮忙处理一二。”
那人说话时已经有了哭腔,说着便要跪拜请求。
独孤贺赶紧扶着此人起身,询问:“不知是怎样的事情?可有上报?”
“上报了,只是前些日子才上报,不知有没有入你们的卷宗。”
“你且说说。”独孤贺说着就要展开卷宗查看。
此时捉妖师要的酒肉已经被送到了她面前,她却没有留在大堂里食用,而是拎着往楼上客房走,同时嘲讽:“找狗道士处理妖鬼,还不如去请一个掏粪的,将你院落里的粪坑掏一掏,说不定院落干净了,你的家宅也安宁了。”
江岑溪一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此刻也是如此:“没想到你模样邋遢,说话更是污秽不堪。”
捉妖师听到她的话也不气,反而轻笑了一声:“唉,没真本事就别在此地到处乱走,小心真遇上难以应对的妖鬼,过来求我协助我可不会出手的。”
“无妨,你若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倒是可以上报,到时我会慷慨相助的。”
见江岑溪牙尖嘴利得很,那捉妖师被逗得大笑:“行啊!期待我们再次见面。”
说完挥挥手便上楼离开了。
“好生无礼!”独孤贺恨道。
“她应该有些门道,那猫头鹰开灵智了,我不在时你们几个离她远些。”
独孤贺这才缓过神来,谨慎地回答:“是。”
“我倒是很想问问,现如今外界对我们道家都这般嫌恶吗?道士名声臭和你有没有关系?”江岑溪终于问了出来。
独孤贺霎时有些心虚,回答的声音很是微弱:“应该……没有吧。”
江岑溪不再问独孤贺,而是看向李承瑞,李承瑞坦然回答:“嗯,名声很臭,也的确间接和他有关系。”
独孤贺笑容更加凄苦了,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9.小神仙出山(九)
江岑溪对李承瑞勾了勾手指,李承瑞当即到了她的身边。
独孤贺则被她留下询问来人家中乱事的具体情况。
独孤贺似乎很相信李承瑞的为人,见小师祖叫李承瑞单独询问也不过多担心,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今的李承瑞被执念干扰,凡事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模样正直到偶尔让人尴尬,此时却又很有用处。
再加上他们出门在外,不敢拿出五岳真形镜吓人,只能是被控制的李承瑞来回答问题,他也不会因为独孤贺帮助了他们而说假话。
他们两个人出了客栈,到对面欢喜庄周围查看。
二人的身形相差极大,李承瑞有着武人精壮体魄,身量高,肩膀极宽,偏在盔甲之下还能看出他的腰似乎是偏窄。
江岑溪站在他的身侧,更显得身材单薄,宽大的衣袍被风吹拂着犹如展开的旗帜。
江岑溪的目光始终落在店铺上,耳朵却在听李承瑞的回答。
李承瑞说话不急不缓:“张天师成名时先帝便想召其为国师,可惜张天师多次拒绝,这几乎成了先帝的执念。后来圣人寻来了独孤国师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完成了父亲的遗愿,自然委以重用。
“加上独孤国师最开始的几年的确做了几件大事,得到了圣人的信赖。
“为此,圣人在长安城周围又建了三处道观,很有大兴道教的意思,道士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以至于民间的道士越来越多。道士多了鱼龙混杂,里面自然充斥了不少骗子,又遇上了这几年的怪事极多,骗子们以此赚了不少黑心钱,可又没真正地解决问题,久而久之,道家的名声在民间越来越差。
“在九天斋后,民间连独孤国师也一同质疑起来。也是近来大家的情绪皆被影响,明明没有战争和疫病,还是民不聊生的状态。”
江岑溪听完面容跟着沉重起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也难怪她跟着独孤贺去平乱时,总是会遭遇白眼,还有村民干脆赶人,说着:“早就被你们骗穷了,没钱了,赶紧走吧。”
是独孤贺跟他们解释不需要银钱,他们是朝廷派来平乱的,村民才死马当成活马医一般让他们进村,跟他们讲述村子里的事情。
李承瑞目光扫过江岑溪的表情,在此刻柔声补充:“这倒也不怪国师,他在宫中无功无过,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还能安慰圣人。”
江岑溪算是听懂了他的安慰:“看来我的徒孙在宫里充当了一个定心丸的作用,能安抚圣人的情绪。”
“差不多。”
江岑溪则是转移了话题:“我瞧着店铺没什么门道,甚至没专门看过风水,并没有选择有风水讲究的地方。店铺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普通商铺罢了,我们去看看这家人有什么事再处理你的事情。”
“好。”李承瑞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朝客栈走。
江岑溪侧脸去看李承瑞,见李承瑞的耳尖动了动,轻声道:“那个捉妖师在二楼偷看我们呢。”
李承瑞也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回答:“嗯,不过也只是看,似乎是想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估计是很久没见过你这么自信嚣张的道士了。”
“啧。”江岑溪又是一阵不悦,道家混入杂鱼这件事,她估计也要顺手治理了。
此时,独孤贺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见江岑溪他们二人回来,当即首先上马,同时对江岑溪介绍道:“这件事是最近发生的,的确没能上我手上的卷宗,不过还是先处理比较好,毕竟已经出了两条人命。”
江岑溪语气严肃起来:“还闹出人命了?”
他们刚刚着手平乱之事,之前处理的问题大多是人发疯、死了牲口,或者夜里有妖鬼啼哭,闹出人命的还是第一起。
独孤贺将来人的话总结了一番后详细介绍:“嗯,想来和蛟、蜃有关。来人乃是一鱼塘的塘主,大约两个月前他拓展了产业,租赁了一处偏僻地方,发觉一处深潭中的鱼甚是肥硕,起初欣喜若狂,也因这一处深潭赚了一笔。
“可在一个月前,负责捞鱼的老伯竟坠入了深潭中,塘主还当是意外,派人去捞,甚至潜入了较深的深度,依旧没能看到尸身。三日后尸骨才漂上来,那时已经只剩骨架,只有被啃咬得不成样子的碎肉还挂在骨架上。
“塘主意识到潭底恐怕有怪物,自然不敢再让人靠近,还赔了老伯家里一笔银钱,之后便封了此地,不让旁人靠近。
“却在六天前,又有人在深潭附近消失了。那人听说是林中采摘蘑菇和草药的,只是路过此处,甚至距离深潭有着三丈多的距离,没有靠近深潭,便被拖进了深潭里,附近的土地能够清晰地看到拖拽的痕迹。
“发现潭底的东西居然能出来,塘主更加惧怕,都没敢再让人去看看有没有尸骨,便上报了此事。听说我们在别的村子真的降妖除魔了,那个村子的人特意来告诉塘主,塘主则是立即来跟我们求助,怕再闹出人命来。”
“还出来了?!”江岑溪算是理解,为什么独孤贺会决定立即处理此事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疑惑,“它是不是成长得有些太快了?”
“没错,徒孙也觉得很是蹊跷。”
“你去县衙调查,附近还有没有此类失踪的事情,它究竟吃了几个人也是判断其实力的依据。”江岑溪立即决断道。
独孤贺年纪大,不适合骑马疾行,去县衙调查这种事情比较适合他。
“好。”独孤贺很是听话,立即行动。
在后面跟着的李承瑞,以及载着塘主的莫辛凡听到了描述,也是一脸的严肃。
塘主指路,他们三人带着塘主快马加鞭去往深潭处。
*
走进丛林,朝着深潭而去的途中起了薄薄的雾气。
马蹄踏过雾浪快速行进,走进越发幽暗的林中,也亏得塘主胆子够大,居然敢来这种地界打鱼。
林中树木极高,随处可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树干的巨树,藤蔓蜿蜒,还有古怪鸟类的啼鸣,像是一种通风报信。
江岑溪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竟然轻叹出声:“这林子要是在北方,遇到个仙儿讨封都不奇怪……”
莫辛凡不解她话语里的含义,还在一旁问道:“这地方还能有仙儿?如果是仙儿的话我们除吗?”
“最好是讲道理。”江岑溪也不是谁都去招惹的人。
“对方不讲道理呢?”
江岑溪回答得直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哦……”
他们四个人终于到了深潭附近,并未靠近潭边便停下,塘主紧张兮兮地提醒道:“不能再靠近了,不然会被拖进去的!”
显然被吓得不轻。
江岑溪身法利索地下了马,毫不惧怕地朝前走,询问:“拖痕在哪里?”
塘主不敢跟着靠近,战战兢兢地说道:“您再朝前走五十步左右,即可看到。”
“好。”
江岑溪朝前行去,寻找拖痕,听到了身边有脚步声,侧过头看到李承瑞跟在她身边,并且拔出了腰间的横刀,随时警惕着,充当了一个护卫的角色。
她随口说道:“你留在那边即可,不必冒险跟在我身边。”
“我的责任便是保护你。”李承瑞说得坦荡,瞧他说得这般顺当自然,应当是李承瑞本身便是会保护她的人,而非被执念控制。
江岑溪并未执着赶人,而是寻找拖痕,终于在塘主指的位置找到了痕迹。
李承瑞也有此类经验,看了后道:“从这里可以看出,此人在被拖拽的初期有着明显的挣扎的痕迹,曾经握住过这里的植物,还拽下了一些杂草。”
江岑溪又朝前走了几步,道:“嗯,大致到这里便放弃挣扎了,附近却没有血迹,说明这水妖有让其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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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段,要么是什么毒素,要么是有很多爪子,身体能够缠绕,捆住了这个人,让他无法挣扎。”
“很多爪子?”李承瑞有些诧异,他显然还没见过奇怪的妖,“长得巨大的虫子?蜘蛛那样?”
“应该挺胖的,而且黏腻腻的。”江岑溪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帕子,捏起地面上沾着的奇怪黏液看了看。
李承瑞看得一阵嫌恶:“好臭。”
“常年在水里泡着的,有什么是味道很好的?”
江岑溪说着用帕子包住黏液,最后将帕子放进了腰间一个竹筒里。
随后她朝着深潭走过去。
李承瑞立即跟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怕她突然被什么怪物拖拽了,他来不及阻拦。
可能是怕不符合规矩,他只捏住了袖角,那该死的兰花指又翘得很是招摇。
江岑溪并未在意他,而是走到了潭边朝下看,似乎想要观察深潭里有什么不妥。
远处的塘主看到惊慌不已:“小心啊!是真的有怪物!”
莫辛凡在他身边提醒:“你也小点声吧,再喊真把怪物引出来了。”
塘主赶紧闭嘴,瑟缩地站在莫辛凡身边。
江岑溪观察着深潭。
深潭周围长着密集的杂草,只有一处被整理过,应该是最初捞鱼时塘主等人处理过杂草。
深潭的远处是狭窄的山体缝隙,潭水一直延伸进极远的深处。
潭水中隐约可见游鱼,数量稀少且有了警惕性,看得出来身形的确肥硕。
“也是大胆啊……”江岑溪小声感叹,“有这么大的鱼,就有吃这么大鱼的生物,他们把鱼捞走了,人家没东西吃了,就只能吃他们了……”
李承瑞问出的问题很天真:“那是不是再给潭水里加一些鱼,就能解决问题了?”
“尝到甜头了,所以冒险出来抓人,鱼恐怕不能满足潭底这位的胃口了。一小部分见过血腥的宠物,都会变得难以控制,更何况它们?而且已经伤及人命,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需要我下水吗?”李承瑞指了指深潭问。
江岑溪听完扬眉:“你比我想象的胆子大。”
“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许是李承瑞一直对独孤贺有偏见,所以总觉得陵霄派的怕是也没什么能耐。
可江岑溪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也的确有些实力,是真的改变了他的印象。
来到此处,莫辛凡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却也是一脸的谨慎,江岑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却毫不惧怕,还能冷静分析。
甚至伸手抓起恶心黏腻的东西眉头都不动一下,毫不矫情,又一次让李承瑞刮目相看。
他果然该放下之前的偏见,此刻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
江岑溪这个不禁夸的,又一次被夸得嘴角微扬,难得愿意和李承瑞多说几句:“斩蛟、蜃水怪一般都是申牒、召将、投符这几种法子处理,还要看其实力来决定究竟用哪种法子。
“若是我徒孙调查后赶来告诉我们详细,我们还可以布置一番。若是他没来之前水里的东西便出来了,我们就只能临阵发挥了。”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李承瑞依旧握着横刀,警惕地一起观察周围的环境。
江岑溪对李承瑞摆手,李承瑞跟着她朝回走,同时还在警惕身后。
她回去后问塘主:“县里有没有干白事的,擅长敲锣打鼓。”
“有!”
“你和莫辛凡去找来几个,一会儿可能会用到,同时给我带来绯绢七尺。”
“一定要白事的吗?迎亲队伍的呢?”民间对此类事情有些忌讳,这两拨人一向也是分开的。
“干白事的胆子大点,可以许诺付些银钱,会有人愿意来的。”
塘主眼珠一转:“哦,懂了。”
10.小神仙出山(十)
莫辛凡骑马带着塘主离开去寻丧葬队伍。
江岑溪则带着李承瑞在深潭一周施法,布下结界,免得在抓捕的时候,深潭中的东西会逃出去。
李承瑞看不懂江岑溪的布置,甚至在她布置完成后,也没见一道金光闪现之类的情况发生。
不过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跟随,不会破坏她的布置,还能同时保护她。
不久后塘主带着人迅速赶回,听说是协助道长捉妖,一群人从马车上下来时显然都战战兢兢的。
就算干白事的相较于寻常人胆大些,也不会大到敢面对怪物。
估计是塘主动用了财力,才能请来这些人。
江岑溪暂时停下布置,对他们说道:“一会儿我让你们敲锣打鼓的时候,你们如常演奏即可。你们所在的位置我已经布置过了,就算有什么危险,也不会到你们所在的位置。
“切记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朝着深潭的方向跑。如果出了我布置过的范围,我可能来不及救你们。”
这些人自然全部都答应了,点头如捣蒜。
江岑溪对莫辛凡吩咐道:“保护他们。”
莫辛凡当即回应:“是!”
李承瑞更了解莫辛凡,知道莫辛凡肯定听不出画外音,只能直白地补充:“还得看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在不恰当的时间乱跑、乱叫。”
“是!”
两个人再次离开时,李承瑞单独对江岑溪道:“对莫辛凡你得直接告诉他全部,他需要做什么你都得交代清楚,你不说,他就想不到。”
“啧,还真是个榆木疙瘩。”平时在江岑溪身边的,就算不能掐会算,也都是有点小聪明的,她还真没接触过莫辛凡这种类型的人。
“嗯,他人虽然愚钝了点,但是只要是你交代过的事情,他就算拼了命也会做到,不会有半点含糊,这也是我最重用他的原因。”
二人再回潭边,表面上似乎仍旧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潭水碧绿,上面漂浮着片片浮萍,还有零散的草木枝叶。沉寂的林子,没有水波的水面,一切都似之前一样。
江岑溪却抬手挡住了李承瑞前进的脚步,两个人同时后退,距离稍远一些后,江岑溪道:“水里的东西发现我们了。”
李承瑞跟着压低声音道:“你布置的同时我一直有关注深潭,水面甚至没出现过涟漪。”
“之前我们来时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条游鱼,此刻已经一条都没有了。我来时便注意到它们警惕性很强,显然是水底的东西上来后它们都躲了起来。”
李承瑞微微颔首,随即握住横刀,反过来护在了江岑溪的身前。
“需要我如何做?”他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
“一会儿别害怕就行。”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李承瑞问道:“不等国师了吗?”
“等待时我们是被动的,我不喜欢被动的情况,既然已经露面就别走了。”
江岑溪说完原地召将,把扼去路,达成围歼之势。
随即用绯绢七尺书天关符,在李承瑞身边掐诀踏罡步斗,神思九天,细看可见其步罡乃是九宫八卦之图,步伐娴熟,即刻神飞九天,送达奏章。
她口中念咒:“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狼洛沮滨,渎矧喵卢,椿抑煞摄,急急如律令![1]”
李承瑞起初看着周围还是一切无事发生的模样,谁知在江岑溪念咒结束后,他们的上空瞬间聚集了厚重的云层。
这云显然是从四面八方瞬间聚集而来,旋转簇拥,在他们二人的头顶聚集成厚厚的云冠,随后数道天雷劈向深潭。
想过江岑溪有真本事,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神通,还能招来雷电!
李承瑞等人眼睁睁看到江岑溪在他们面前招来了天雷,朝着指定的地点直直坠去,就算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李承瑞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些围观的人更是惊呼出声,还有人被这一幕惊得栽倒在地。
莫辛凡快速收起自己的震惊,将此人扶起来,见江岑溪朝他示意,当即道:“开始演奏。”
“您要什么曲子?”到底是收了银钱的,此刻领队还能壮着胆子问上这么一句。
还挺敬业。
回答他的是塘主:“这还看不明白吗?不用曲子,越乱越好,找你们来就是惊扰水里的东西,让它们露出痕迹的。”
莫辛凡也是听完塘主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深潭之中的怪物喜静且胆小,听到锣鼓声会惊慌,不但会跃出水面,还会因为慌乱而显露破绽。
这方法乃是从古至今一直沿用下来的土法子。
塘主很是不解地询问莫辛凡:“你们真的是一伙的吗?”
他最初还当有本事的是独孤贺,毕竟独孤贺是真的仙风道骨,像极了世外高人。
谁知最厉害的居然是江岑溪这个年轻的小道士。
后又发现这小将士身材高大,却什么都不懂似的,不由得疑惑。
莫辛凡坦然回答:“哦……我就是临时跟着小仙师帮忙的。”
“原来如此。”
白事队伍乱七八糟地演奏起来,颇为吵人。
莫辛凡站在队伍里保护他们,听着这动静也是一阵不适应。
这边演奏起来,天雷攻击过后,那边水中也有了动静。
江岑溪看到水中的波澜从最开始的微波荡漾,到掀起巨浪来,大致估计了其身形大小,也是表情一凝:“我倒是阻碍你成精了!”
说着她手中拂尘朝着水面招呼过去,并未触碰到水面,却硬生生将水掀起来,像是将水撕开两半,让其彻底现行。
见得水中东西的模样,李承瑞有一瞬不受控制的恶心,险些呕出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东西。
它像是一条巨大的泥鳅。
其面容如同古怪扭曲的人脸,这种怪异宛如用蜡烛雕刻了一张丑陋肥胖男人的脸,又融化了成一坨,依稀有着人脸的轮廓,却是一摊黏腻的狰狞的样子。
它的身体肥胖的泥鳅一般,身形很长如蟒蛇,表皮有着斑点,身体还在往下掉着黏液,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奇怪的是它居然有着六足,足为蹼,顶端有锋利的指甲。
它张开大口,口中黏液粘连,似乎想要咆哮却发不出声来。
就算无声,却还是能够看出它的愤怒,被雷电攻击,又被周围的环境惊扰,它受惊后的举动便是疯狂攻击。
“怪不得能出水,已经有脚了……”江岑溪嘟囔一声后,毫不迟疑纵身攻击过去。
李承瑞也在一瞬间的惊诧后,跟着持刀攻击。
江岑溪身法极为轻盈,偏大的衣袍在她攻击时飞扬展开,让她的身姿如同在空中飘浮的小小花朵,吸引着妖兽的注意力。
李承瑞的攻击更有力量,他身法迅如雷电,又狠戾非常,强忍着臭气躲开其攻击后,将刀刺入其身体。
刀进入它的身体后,如同被吸入进去,刀身被吞没,它的身体却没有半点破损。
用了九成力气的一刀,却如同扎进了一团棉花中。
李承瑞立即拔刀后撤。
江岑溪也在同时凌空一跃,随后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一张符箓,贴在了李承瑞的手背上:“再试试。”
李承瑞轻声应了一句:“好。”
没有过多迟疑,他再次提刀攻击,这一次刀身似乎带着一股他不熟悉的气力,能够助它割开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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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的身体。
身体受损,绿中带着些许黑稠的液体喷溅而出。
妖兽的身体剧烈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朝着李承瑞便攻击了过去。
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撕咬李承瑞。
李承瑞临危不乱,横刀利落的攻击,竟也让它无法立即近身。
江岑溪在一侧照之以神印,尽可能地控制住妖兽,让李承瑞可以将其砍杀。
二人配合到中途,原本无声无息的水中再次冲出一只巨兽,朝着李承瑞冲撞而去。
江岑溪定住了之前发狂的妖兽,尚未念诀完成,李承瑞已经因为被冲撞得措手不及,身体掉落进深潭之中。
一人一兽落入水中,掀起了巨大的水花,潭水带着浮萍溅到岸边。
江岑溪临危不乱,继续念诀,想要困住水中的那只妖兽,却看到从山体缝隙密密麻麻地爬出数百只小一些的同类妖兽。
它们四散而去,极其快速地朝着敲锣打鼓的人群而去。
“这是下崽了?!!”江岑溪惊呼一声,“难怪急得吃人。”
她感叹后继续施法,同时恨道:“生这么多又丑又臭的东西干什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多黏腻丑陋的妖兽遍地爬行,有心理准备的江岑溪也是一阵恶心。
不过她知道她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保证李承瑞的安全。
敲锣打鼓的那群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第二只妖兽出水,李承瑞也不慎落水时,他们已经没心思演奏,有了想要逃跑的意思。
看到这么多小的妖兽密集地朝着他们而来,瞬间汗毛直立,再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尖叫着就要四散逃跑。
莫辛凡自然不让:“别乱跑!其他的地方小仙师没有布下防护!”
可终究是有人吓得听不到周围的提醒,不管不顾地起身朝着返回的路狂奔。
他想着,只要不跑进布下结界的里面就行了,跑时回头,见结界真的挡住了那些小的妖兽更加笃定逃跑也无妨,当即跑得更快。
却不知,这些妖兽在吃过人肉后,便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有了些许灵智的它们还会派小的在周围埋伏,等待来人。
恰巧在他们来之前,便有几只在外埋伏,还为了隐藏将自己的身体埋进了土地里,躲过了最初的探查。
此刻几只小妖兽从土中冲出,朝着那个逃跑的人狂奔而去,眼看着便要将其扑倒。
莫辛凡眼疾手快,急速赶来,手起刀落,快速斩杀了两只。
另外一只趁乱扑咬在莫辛凡的后背,莫辛凡一阵吃疼,低呼了一声后,单手持刀回刺,一刀将其刺穿,随后将小小的尸身甩落。
莫辛凡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继续斩杀,心中庆幸,幸好这几只都是小的没有什么神通,若是像那两只大的一般普通刀剑无法刺入,小神仙还无暇给他送来符箓,他和这个逃跑的人都会凶多吉少。
江岑溪已经定住了最初的那只妖兽,此刻不宜再召雷入水,不然水中的李承瑞也会跟着遭殃。
再去看外界,那些人被吓得无法再演奏,不逃出她保护的范围添乱便不错了。
她只能自行用法术搅动潭水,另外一只妖兽不出水,她的一身本领全部都用不出。
好在如此做,也能让妖兽在水中无暇攻击李承瑞。
她对着潭水低喝出声:“李承瑞你多撑一会儿,可别死了!”
恰在此时独孤贺骑马赶来,口中喊着:“师祖,我来助您!!”
说完快速翻身下马,让刚刚处理完小妖兽的莫辛凡安顿好马匹,不让马匹受惊,同时快步到结界边沿,点燃了手中的爆竹。
霎时间噼啪巨响响彻山林,水中终于再次出现波动,就连朝外狂奔的小妖兽都有了胆怯之意。
11.小神仙出山(十一)
李承瑞坠入水中之后屏住呼吸,手中仍旧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横刀。
许是之前被江岑溪振刀后太过让他记忆犹新,如今的他每时每刻都在紧握自己的武器,绝对不会脱手。
水中浑浊,还因为妖兽挣扎而产生了不少的沙尘,他只能在水中竭尽可能地看清周围的事物。
江岑溪奋力在岸上搅动潭水,水里面更是难以控制身体,就连妖兽也很难对他造成什么强势的攻击。
妖兽攻击不到他,还死撑着不肯出水,他很难稳住身体也没办法攻击到妖兽。
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意识到这妖兽已有灵智。
见识到之前的那只出去后被控制的局面,明明被惊扰得不行,还是不肯出水。
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妖兽说不定会强撑着重新回到潭底。
他在潭水中奋力游出,探头出了水面猛吸一口气,又一个打挺进入水中,握住横刀朝着妖兽攻击。
岸上的江岑溪看到他出来刚刚喜悦了一瞬,见他又潜了进去不由得着急:“你在水中不占优势,而且我不会水,没办法下水帮你!”
李承瑞此刻不方便回答,心中却清楚。
他就算在水中杀不了这妖兽,至少能让它吃些苦头,能将它赶出水中协助到江岑溪更好。
他手握横刀,确定那张符箓仍旧在手背上,当即朝着妖兽攻击过去。
他的水性极好,曾经带军打过水战,船上条件恶劣依旧有一战之力。
高大的男人在水中却仿佛灵活的游鱼,能够躲开妖兽横扫而来的长尾,随后单手握住其尾端,另外一只手狠狠地将其尾巴砍断。
在妖兽发狂,朝着他张着血盆大口而来时迅速后仰着躲开,又是一刀刺出,正中它的口中。
妖兽本就因为外界声音进入了狂躁的状态,此刻疼得身体乱撞,在水中引起了巨大的波动。
李承瑞的身体难以自控,被狂乱的妖兽撞得跌进了更深处。
他却不愿意放过妖兽,乘胜追击,又是一刀刺入它的身体。
江岑溪靠近岸边,很快见到妖兽冲出了水面,口腔流着绿色液体,进入了疯狂的状态。
再看它的断尾,便知李承瑞在水中帮了不小的忙。
她并未迟疑,这是李承瑞拼死帮她促成的场面,她脚尖轻点,飞身跃起,手持三张符箓按在了它的身上。
第二只妖兽被定住,又不能让它就此下沉回到水中,江岑溪猛吸一口气,铆足力气飞出一脚,将其踢到岸上。
巨大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岸边,似乎还想挣扎,却不能挣脱江岑溪的定身术。
江岑溪落地后撕下小腿上的符箓,却还是甩了甩腿:“啧,踢得我脚直疼。”
她在振李承瑞的刀时便是用了这种增加力气的符箓,仗着衣袖宽大,不会被发现,小小惩戒了李承瑞一把。
如今用这个法子将妖兽踢上岸,却不如振刀时的酥麻感。
李承瑞那小子还真是有一身牛力气。
江岑溪见大妖兽被制服,小妖兽在结界中出不去,终于有空到岸边俯身朝下看,想看看李承瑞有没有事情。
几乎是她俯身的同时,李承瑞从水中出来,正要双手撑岸,却看到了江岑溪俯身的姿态,两个人冲了个照面。
江岑溪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也不慌乱,还伸手帮他扯下头上挂着的浮萍:“水性不错啊。”
“过奖了,我只是经历过水战,莫辛凡也水性不错。”李承瑞说完,继续撑着身体上岸。
他的动作间会甩落一串珠帘,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将自己精致的五官彻底展露出来。
江岑溪转过身看向两只大型的妖兽,又看了看遍地的小妖兽嫌弃得直蹙眉,对李承瑞道:“你把这些小的杀了,我去那边看看。”
“好。”李承瑞回答完,提着横刀去斩杀结界内的小妖兽。
江岑溪走出结界,看到独孤贺正撕开莫辛凡的衣衫,去看他身上的伤口。
独孤贺见她过来,当即安慰道:“我看过伤口了,的确有毒,但是不致命,会造成些许麻痹感,过阵子就能好。”
“嗯。”江岑溪的脸色不太好,扭头去看那逃跑的人。
“我告诉过你们不要乱跑,听不懂人话是吗?看来我的确是资历比较浅,竟想不到明明白白交代过的事情,还会有人记不住,只有你聪明知道跑?!自作聪明只会给人添麻烦!”江岑溪朝着那人怒斥道。
那人连连解释:“我们只知道是来抓东西的,我还当是什么野兽,谁知道是这么可怕的怪物啊!我……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实在是太怕了……”
江岑溪看着他,心中有气却没有再发作。
这次事态紧急,她没有其他帮手,只能临时寻来他们。
又因为着急捉妖,没有仔细叮嘱。
好在没有闹出人命来,不然她难辞其咎。
独孤贺在此时安慰道:“小师祖,妖物这般巨大,这么快便捉住了,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他也知道江岑溪很少出山,难得出行带的也是观中的小弟子,不知道外界不是人人机敏大胆,此时江岑溪也在懊恼,他只能安慰。
江岑溪自己是天才,总觉得旁人就算普通,也不能蠢到如此地步,从而高估了这群人,也是一种疏忽。
江岑溪这一次并未被安慰到,只能道:“给他们些银钱,送走吧。”
“好。”独孤贺又往莫辛凡的伤口上撒了些药粉,便起身给这些人赏钱。
塘主已经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连忙道:“此事因我擅自捞鱼而产生,由我来负责费用!”
独孤贺却挡了回去:“不用,这妖物又不是因为你而产生的,它们早晚会祸乱人间,你能及时上报反而助了我们。平乱是我们的责任,费用也有朝廷承担。”
因着这些人受了惊,独孤贺又是一个出手阔绰的,给他们一人一锭碎银,这已经算是他们两年多的收入了,当即感恩戴德地谢过。
独孤贺对莫辛凡道:“劳烦莫小将军将他们送回城去,顺便自己去趟医馆好好包扎伤口。”
“是。”莫辛凡回答完,上了马车准备驾驶,因着马匹也有些许受惊,安抚了一阵才能顺利离开。
江岑溪在这群人离开后,低声问独孤贺:“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让你寻爆竹来,而非找他们来?”
因着这个意外,江岑溪开始反思自己,内心产生了愧疚。
她出来后捉妖像个书呆子,照本宣科,不懂得变通。
独孤贺耐心安慰:“小师祖也不能事事想得周到,而且您的步骤和方法的确是正确的,对他们的保护结界也没有任何问题,是那个人不听话罢了。
“爆竹在非年关以及庆典时也寻不到,还是我在县衙意外遇到了库存。主要是徒孙查阅资料来得晚了,未能帮您分忧。说起来您本次出山也是历练而来,这也算历练途中的成长。”
江岑溪叹了一口气后问了正事:“之前可有人失踪?”
问话的同时再次进入结界,斩杀小妖。
独孤贺在此事上帮不上忙,便站在结界外道:“近三年里在林中失踪或者死亡的一共有七人,有些是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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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只剩下尸骨,无法辨别是不是它们做的,还是林中其他凶兽做的。”
“既然如此,刚才那几个人也算是没白来。”江岑溪如此回答。
独孤贺自然懂了:“嗯,他们回去后传出消息,让外界知道林中有妖兽,之后没人敢来此处,也能避免后续灾祸,这林子看起来便不太平,少来为妙。”
江岑溪处理小妖兽的同时,朗声说道:“这位小友也看了多时了,不如下来一同清理?”
一直躲在树干上的女子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也不慌,反而坦然大笑,对着江岑溪语气轻佻地道:“你求我啊!”
显然还记着之前在客栈时她们的对话。
“用得着求?”江岑溪说完对独孤贺招了招手。
独孤贺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手心道:“小小酬劳还请笑纳。”
捉妖师看到银子当即来了精神,从树上跃下来道:“早说啊!我连刚才那两只大的都能帮你们收拾了!”
江岑溪手中的动作稍有停顿后道:“这类妖兽杀倒是好杀,就是术业有专攻,我会捉妖除魔,但是寻找全所有躲藏了的小妖兽恐怕不擅长,之前就有几只小的躲过了我的探查。
“你也看到了,这妖兽若是不除尽定然后患无穷,只能请专业的捉妖师出马了。”
捉妖师伸手快速拿走了独孤贺手心的银子,放进了自己的破布包里:“好说好说。”
她说着一甩布包,走近两只大的妖兽,绕着它们走了一圈后道:“这两具尸身我要了,炮制后会有些能卖的东西。”
江岑溪并不在意这个:“你若是不嫌臭的话,随意。”
捉妖师很是开心,在恶臭的环境里还能蹦蹦跳跳,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环境,就连江岑溪都有些嫌弃,她还能笑得出来,也是个怪人。
她探头探脑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后,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对着土地洒出粉末,不久后被撒了粉末的地面土壤松动,很快有小妖兽爬了出来。
李承瑞杀小妖的动作有所停顿,道:“有些像赶海。”
捉妖师朗声回答:“差不多,同样的道理。”
说完看到冲出来的小妖兽撞到结界后根本无法逃出,又补充了一句:“你这结界布的真不错,很适合抓妖,比我的布置省事不少。”
主要是她布置的都是一些消耗品,还不能这般密实,江岑溪的明显要厉害许多。
“还可以吧……”江岑溪扬眉回答。
几个人将岸上的小妖兽处理得差不多了,一同聚集到潭水边,捉妖师道:“我要是投毒的话恐怕连鱼都死了。”
“那我用雷?”江岑溪问。
“那就厉害了,鱼不但死了,还全都熟了。”
“……”江岑溪不说话了,心中腹诽这捉妖师嘴还挺贫。
独孤贺在此时从一边拖来了渔网:“之前捞鱼的渔网还留在这呢,先将鱼捞出来,能救出来一些是一些。”
捉妖师询问:“你们会捞鱼?”
江岑溪起身后懒洋洋地回答:“应该不算太费力,我之前用过雷电,很多鱼已经被电晕了,刚才打斗水中一直没平静,平静下来后就漂起来了。”
捉妖师听完很是兴奋:“哦,也对,赶紧把这群半生不熟的鱼捞出来,最后还能拎两条回去。”
“咝——”江岑溪没好气地看向捉妖师。
捉妖师也不在意,反而笑得大咧咧的,对肩膀上的猫头鹰道:“晚上有鱼吃咯。”
猫头鹰吃鱼吗?
江岑溪居然还有心情思考这个问题。
12.小神仙出山(十二)
李承瑞一直从旁协助,可靠到江岑溪无需过多关注他。
这一点也是江岑溪看到李承瑞还在结界内,她也没想过叮嘱李承瑞时才意识到。
在江岑溪和捉妖师研究如何找出潭底深处的小妖兽时,已经一个人默默除完所有小妖兽的李承瑞走到了林子深处。
他将身上厚重的盔甲脱了下来,这一身在水中的时候着实让他行动不便,斩杀小妖兽时也分外沉重。
像他这样的将士,一般都分外珍惜盔甲,毕竟一件盔甲可抵万金。
如今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任务,他第一时间将盔甲擦洗干净,再检查看看有没有破损。
在他认真清理盔甲时,捉妖师和江岑溪一同走了过来。
独自躲在林中的李承瑞头发依旧未干,被他随意地拢到头顶。里衣也是湿的,牢牢地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完整地展现出来。
他身上的肌肉高低起伏,如同连绵的沙丘,流畅且紧实。
捉妖师看到李承瑞的模样,不由得上下打量,直白地感叹:“嚯,这身材真不错!”
江岑溪同样看得坦然:“嗯,我们山中少见这么精壮的。”
两名女子没有惊讶,反而是李承瑞一瞬间涨红了一张脸,伸手双手交叉挡在身前退后了一步,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样。
江岑溪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得疑惑:“你怕什么?”
李承瑞很是羞怯地回答:“这样被你们看到,不守男德……”
捉妖师听得目瞪口呆,先是看看江岑溪,又看了看李承瑞,再次感叹:“还挺……自觉?”
紧接着,便看到李承瑞一脸难受扭曲的表情,随后快速走了几步,到一边呕吐不止。
待李承瑞吐完了,仍旧是一脸阴沉,江岑溪不由得担心:“你在和妖兽斗法时也中毒了吗?”
她怕被执念控制的李承瑞说不出来真实感受,特意寻来了五岳真形镜照向李承瑞,等待镜子中的回答。
“不是……”镜子里的李承瑞同样是一脸的难受,回答得艰难,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被自己恶心吐了。”
江岑溪理解了,不擅长安慰人的她只能回答:“啊……倒也不必在乎,我们都知道你身不由己。”
“还是赶紧解决了这个执念吧,我觉得这个执念已经开始干扰我的思维,我甚至渐渐觉得,和你们说话都是不守男德的表现,思想都被侵蚀了。恨不得每天给你们洗衣做饭,嘘寒问暖。”
江岑溪原本很是担心,听到李承瑞的回答后反倒是笑了:“我居然觉得挺好的,还能让你变得懂规矩有礼貌,至少不会以貌取人了。”
李承瑞内心的凄苦根本无法跟面前的两个人诉说,只能道:“可有些行为实在丢脸……”
比如……刚才那故作矜持的样子。
捉妖师在一旁看着,很快辨别出来:“他被执念缠上了?这倒是不错啊,比许多教养嬷嬷都厉害,至少是真的发自肺腑地遵守规矩。
“以后谁还怕嫁人啊,找一个被执念调|教过的男人嫁了即可,又守男德,又能主动洗衣做饭,说不定以后孩子他都能自己带。”
江岑溪则是关注其他的:“你们捉妖师有应对执念的法子吗?”
“你也说了,术业有专攻,我们是专门对付妖兽的。如果妖兽突然变得怪异,我们要么净化,要么直接杀了,管他什么执念不执念的。”
镜中的李承瑞问道:“净化是什么意思?”
江岑溪解释道:“将所有的一切都清掉,你的记忆会消失,变为刚出生一般的模样,你之前的战场经验,武术底子也会重新归零。”
“那可不行。”李承瑞立即否认了,“我甚至觉得被净化后再重新培养的那一个,都不能算是本来的我,和杀了我无异。”
捉妖师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有办法。
李承瑞只能叹息一声,随后问:“你们寻我有何事?”
江岑溪回答:“其实我们二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想让你下水看一看,最后确定一下是否干净了。”
“好。”
李承瑞将自己的盔甲规规矩矩地放好,收起五岳真形镜,接着起身去往深潭边。
独孤贺走过来在他的腰上绑上绳子,以防万一。
李承瑞简单地活动了一番身体后,再次纵身跃进了潭水中。
此时的潭水中已经恢复了平静,视线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潭水碧绿,越往深处越为幽深,接近黑色,潭底像是一个漩涡一般,仿佛再靠近一些就会被吸进去。
他在潭水中首先确认有没有游动的,再去确认暗处有没有躲藏的小妖兽。
潭底还有一些坠落其中的东西,他伸手拾起,有渔网碎片,还有一个玛瑙的腰坠,已经被潭水浸染得发白。
他继续游向深处,看到一具尸骨,由于尸骨上还系着绳子与石头,尸骨始终沉底,未能漂起被人发现。
他没有犹豫,将一部分尸骨捧上去,跃出水面后道:“我没看到残存的小妖兽,只看到了这具尸骨,应该是被人杀死后,身上系着石头扔入潭水沉底,在潭底被妖兽啃食。
“尸骨具体身份、死亡时间还得由仵作来查。”
江岑溪原本的疑虑一瞬间被消除:“这尸体想来是带着怨念死的,怨念横生,喂养妖灵,可惜妖灵成了气候后却伤及无辜,未能帮其杀死真正的仇人。这也是这两只妖兽生长过快的原因所在。”
李承瑞也是一脸沉重,询问:“以你们的方式能否寻到真凶?”
“可以,不过我的法子邪。”江岑溪回答完扬起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幸好没有师父、师兄跟随,不然我的法子都用不了。”
“我再下去尽可能多带上来一些尸骨。”李承瑞说着将手中的横刀放到了岸边。
捉妖师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这边,看到尸骨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随口提醒:“我在水里放了能逼出小妖兽的药,虽然剂量不多,但是也对身体有害。你再进去看到水中没有游着的,或者在挣扎的小妖兽,应该就是清干净了,那时候我就要放解药了。”
“好,我尽快。”李承瑞说完,再次进入了水中。
捉妖师则是趁这个功夫去处理妖兽的尸身。
不久后,李承瑞将大部分尸骨捧了出来,独孤贺拿来了一块布快速包了包,放到了马上。
李承瑞则是去重新穿上盔甲,翻身上马准备去县衙。
江岑溪上马后看向捉妖师,问道:“你怎么来的?”
“轻功,不过你愿意带我一段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说着已经到了江岑溪的马边。
江岑溪倒也不吝啬,伸手拽着捉妖师上马,同时询问:“你叫什么?”
“邱白。”
“江岑溪。”
“你不会是传说中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吧?”邱白问得直接,显然是已经有所猜测。
“嗯,你听说过我?”
“对,早就听说过你,传闻里就是表情特别臭,傲气得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谁都看不起似的。现在见到本人了,感觉还可以。”
江岑溪早就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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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传闻,对于那些不好的点也不否认:“传闻倒是不假。”
“的确不假,不过多半是嫉妒你的人传的,因为他们没说你居然是一个这般俊秀的姑娘。而且我要是有你的根骨和能耐,我也傲气。”
江岑溪对邱白的印象有所改观:嘴贱但眼光不错。
这边,李承瑞拿着包裹对他们说道:“我去趟县衙报案,你们先回客栈吧。”
江岑溪抬手:“把头骨给我。”
李承瑞猜到是江岑溪说的有些邪的法子,也很配合,在包裹里掏了掏后,真的将头骨取出来丢给了江岑溪。
江岑溪拿着头骨没处放,独孤贺赶紧过来伸出双手:“我帮小师祖收着。”
江岑溪直接递给了他。
捉妖师看着他们的举动,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瞧着神情多半也猜到了李承瑞和独孤贺的身份。
四个人一同朝林外赶去,马匹快速奔跑,惊飞了林中的飞鸟。
百鸟齐飞,振落些许叶片,丛林薄雾仍旧未散,在他们离开后又重新聚拢。
*
江岑溪回到客栈后先沐浴更衣,简单休息了片刻才走出客房。
朝着独孤贺房间走时,便听到里间吵吵嚷嚷的,当即推门进去询问:“闹什么呢?”
莫辛凡捂着自己的鼻孔,用哭腔对江岑溪道:“小仙师,我恐怕不能再继续护送您了!”
“怎么了?”她打量着莫辛凡的样子,脸颊涨红,鼻孔流血,人也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一头栽倒。
独孤贺扶着莫辛凡的同时解释:“我担心莫小将军身体有恙,喂给他一颗丹药,吃了后他说头晕,觉得自己要死了。”
江岑溪懂了:“你自己炼制的丹药?”
“嗯,里面添加的可都是好东西,对身体有益,补得很!大补!”
李承瑞听完似乎有所猜测,问道:“不会是给圣人吃的吧?”
独孤贺连连摇头:“那可不敢给圣人吃,再吃出问题来我可担待不起。”
莫辛凡听了心惊:“那你敢给我吃?我是试药的吗?”
独孤贺并未在意莫辛凡的抗议:“你是年轻人,火力壮,补一补也没事,感觉到背后痒了吗,在长肉了。幸好你穿着盔甲,妖兽没能咬得很深,我的丹药足以让伤口快速康复。”
经独孤贺提醒,莫辛凡才开始注意自己的背后,随后点头:“的确好痒啊!”
独孤贺自信满满地捋了捋胡须:“服用了我的丹药,恢复速度会快三倍以上。”
江岑溪不再理会他们两个人的吵闹,问李承瑞:“仵作怎么说?”
李承瑞一板一眼地回答:“死亡时间是半年内,应该是一名女子,年纪三十岁左右,目前还不知道其具体身份。”
江岑溪微微点头,随后走向桌面,指尖轻点放在一块布上的头骨,柔声道:“既然有怨气,就去找你恨的人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自头骨中升腾而起,随即飘出窗外。
一直在旁观看的李承瑞瞬间意识到,这就是江岑溪口中有些邪的法子。
李承瑞赶紧起身说道:“我们只要看到怨气报复了谁,就能快速锁定凶手了?我马上换一身衣服,不会耽误很久。”
莫辛凡也跟着着急起来:“我的鼻血能止住吗?我不能一边骑马一边飙血啊!”
“不急,先让她报复一会儿,我们去了就得收了她了。”江岑溪回答完后坐在了桌边,“徒孙,帮我倒杯茶。”
独孤贺回答得欢快:“好嘞!”
13.小神仙出山(十三)
李承瑞回到客房不紧不慢地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思量了片刻再次穿上了自己的盔甲。
出来时,莫辛凡终于止了鼻血,在外间大口大口地喝水,见他出来后问:“小将军,你喝水吗?国师那边全是茶,喝完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还是得喝水。”
李承瑞颇为嫌弃地推开莫辛凡递来的杯子:“谁要跟你共用一个杯子。”
莫辛凡坦然地解释:“这个杯子我没用,我直接用壶嘴喝的。”
似乎也没好多少。
李承瑞颇为优雅地看向莫辛凡,双手抱臂,低声道:“粗鲁,再去给我倒一壶干净的。”
说完继续擦自己的头发,还拢了拢发鬓。
莫辛凡只能转身出去,临出门还学李承瑞的口吻,捏着鼻子道:“粗~鲁~”
也就是莫辛凡身手利索,预料到李承瑞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不然李承瑞那一脚定然招呼到了他身上。
李承瑞扶着门框,带着气地看着莫辛凡下楼,见江岑溪和独孤贺准备得差不多了,便问:“现在出发吗?”
“不是说不着急吗?”江岑溪对他道,“今日的瑞水还没给我寻来呢。”
“哦,忘记这件事了,我们去迟了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那亡魂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没说的是,如果不是她施法,那亡魂甚至不会作恶。
李承瑞不再多言,对她行了一礼后道:“我去寻瑞水。”
江岑溪却叫住了他,他停住脚步,见江岑溪到他的面前,对他招手。
他下意识地俯下身,看到江岑溪抬起手来,食指指尖在他的眉心轻点:“我知你有执念,我们也在帮你,你莫要太过干扰他的行为,别再用他的身体行女子礼节,可有听到?”
她指尖如玉,碰触时带着微凉的触感。
二人靠得很近,江岑溪是用叮嘱一般的语气说出,竟然是难得的温和语气。
他未能回答,身体却点了点头。
江岑溪一向有着不可侵犯的气势,人也总带着一身傲气,这般吩咐时语气温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李承瑞身上的执念他控制不了,却听了江岑溪的话,让他有了一瞬间的轻松。
这一次他对江岑溪抱拳,算是感谢。
她随便笑了笑道:“快去快回。”
李承瑞立即转身离开。
莫辛凡提着壶准备上来,见李承瑞出去,也拎着壶跟着出去,口中喊着:“小将军先喝口水再去,别走那么急啊,我帮你寻!”
很快也消失在客栈门口。
*
李承瑞和莫辛凡寻得瑞水回来时,江岑溪和独孤贺在客栈院落中等待他们。
江岑溪双腿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掐出手诀。
夜凉如水,月光洒在她的发鬓、肩头,增添了一抹素色。
独孤贺像是在为她护法,对两个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们便不说话安静站在一侧等待。
独孤贺观察了一会儿,对莫辛凡小声道:“在小师祖身边盘膝坐下,闭眼。”
莫辛凡赶紧将手中的东西给了李承瑞,跟着坐在了江岑溪身边。
独孤贺在李承瑞身边解释道:“小师祖在洞观周遭,寻找怨灵的踪迹,这需要存思达到一定境界后才能做到。小师祖是其中翘楚,还能在洞观的同时布气,通过吐纳营造一个可以治疗的环境,莫小将军坐在小师祖的边上,也能同时得到一些恢复。”
“那你之前的丹药……”李承瑞瞥了他一眼。
“嘿嘿。”独孤贺笑得很没底气,“那个丹炼得有些太冲了,一般人受不住,可里面的药都太好了,我又不舍得丢。幸好莫小将军身体好,只是流鼻血没晕过去。”
李承瑞算是知道这老狐狸秉性了。
在江岑溪身边就是一个乖乖徒孙,完全不在乎自己国师的身份,将江岑溪照顾得周到。
在其他时候还是心思缜密得很,能善后打点,想得也周到,寻来爆竹稳住当时的局面,安慰江岑溪的情绪,还能算计他和莫辛凡。
老头子坏得很。
须臾,江岑溪收式起身,莫辛凡也跟着起身,竟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人也神清气爽的,仿佛并未忙碌一整日。
“走吧。”江岑溪说完首先上马。
另外三人立即跟上。
*
他们寻到那一处人家时,院子里正闹得厉害,鸡飞狗跳的。
周围的邻居门窗紧闭,完全不敢靠近,之前还有孩童啼哭的声音,又突兀地停顿住,想来是被家人捂住了嘴。
许是怪事时常发生,周围的人都是自保为主,无人出手相助。
他们翻身下马靠近院子门口,听着小院里传出的惨叫声。
大抵是一个男人吓得屁滚尿流,重复着几句话:“别过来!!别!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
还有一名女子的声音:“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我们定然会去寺庙供奉香火……”
江岑溪听了片刻后,终于推开院门进入院子,另外三个人紧跟在她身后。
进入院中,便看到一个男人身体瑟缩地躲在菜架子后面,拿着一个篱笆编的篓挡着自己的身体,里面装着的菜也因为他抖得太厉害,而洒出去了大半。
他的身前站着一名女子,手中拿着簸箕,努力挥舞驱赶着什么,显然是在护着那个男人。
江岑溪仔细看了看,很小声地嘟囔:“唉,曾经也是个体面人吧,这么久了也只是几道抓伤。”
她又看了一眼那护着男人的女子,她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难得的狼狈可能是太过努力护着男人,而自己造成的。
看到来了人,有道士装扮的,还有士兵的盔甲装扮,女子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扑过来跪在了他们身前连连磕头:“求求几位救救我们,我们家里闹鬼了!”
江岑溪低头瞧着女子,虽然鬓发松散了些许,可仍旧能够看出是二十几岁未到三十的年纪,生得一张姣好的相貌,在县城里算得上是一个标致的小美人。
再多加留意,便会注意到女子在这边求助,那怨念毫不在意她的去留,继续朝着男人攻击,目标明确。
“你为什么不思考一下,怎么就独独你家招了鬼?”江岑溪的声音响起,在这样的夜里透着一股森冷之意,不急不缓,也没有立即出手相助的意思。
“啊?”女子有些懵,又快速回头看向自己的男人,“求求您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你发没发现这怨念根本不攻击你?”
“您是什么意思?”女子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
“我们随着一个被人杀害的女子亡魂来到此处,该女子三十岁左右,死在半年前,这个男人还在跟怨念道歉,你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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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江岑溪的双眼一直盯着女子的眸子,眼神坚定又带着寒意,让女子身体瑟缩一瞬。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自言自语:“被人杀害?不……他说……他说他娘子跟人跑了,还跟我哭诉……”
“你看,她好恨啊,可如此愤怒,也只造成了这么点抓痕,她生前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子,不擅长发泼吧?”江岑溪指了指。
女子没有回头看,她经历了这一遭,自然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形,回忆一番即可。
可她仍旧难以相信:“我的确听说过……他之前的妻子是个顶顶温柔的人。”
“嗯,你自己想吧,我要出手了。”
江岑溪说完,站在院落中双手掐诀,口中念咒。
原本无风的小院突兀地起风,将她宽大的衣袖扬起,如同在寂寥深夜张开翅膀翩翩飞舞的蝴蝶。
她额前的碎发快速摆动,在她闭着的双眼前拂过。
随即她睁眼,祭出符箓喝道:“升天!”
符箓朝着前方飞去,击中了什么后化作了一团蓝色的火焰,极其快速地燃烧后消失。
女子魂魄在深潭中被折磨了半年,江岑溪终于为她化解了痛苦,让她得以顺利升入天庭。
男人以为得救了,爬着出了倒塌菜架的缝隙,探头朝外看。
江岑溪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走过去朝着男人面门踹出一脚,霎时间,男人涕泪横流,鼻血混着泪水蔓延至他的衣襟中。
院中除了独孤贺外,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江岑溪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江岑溪恨鬼不成钢,只能替那亡魂出手。
男人怒喝:“你、你干什么?!你疯了?!”
她并不理会他,对李承瑞道:“抓起来,送去县衙。”
李承瑞沉默地走过来,拎起“哇哇”乱叫的男人便要往外走,却见院中的女子冲了过来。
她拿着簸箕疯狂砸男人的身体,哭得崩溃,却还在骂:“亏得我方才还护着你!以为你婆娘跟人跑了,每天都安慰你,死心塌地跟着你!你个混账东西,你怎么做得出?!”
李承瑞本来拖着人,此刻似乎怕女子顺带打到自己,当即松了手。
看着女子哭着唾骂,男子疼得鬼哭狼嚎也没有阻拦。
直到见女子打得累了,他才重新拖着男人往外走。
女子似乎也疲惫了,将手里的簸箕往院中的狼藉一扔,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失魂落魄地朝着房屋走。
途中想起了什么,又一次回身朝着几个人行礼道谢。
莫辛凡一直在一旁,帮着李承瑞捆住男人,还堵住了他的嘴,免得他吵到了旁人。
在上马时忍不住感叹:“小仙师,你这招厉害啊,以后可以协助大理寺办案了!”
“还是别了。”江岑溪上马后,依旧是余气未消的模样,“道家有一个国师已经如此了,以后大理寺都是我们的人还了得?”
独孤贺原本只是跟着,听到江岑溪的话,生怕小师祖迁怒到自己,在一旁小声督促:“快走,不然一会儿连我们一起骂。”
江岑溪早就因为遍地冒充道士的骗子而气恼,因为莫辛凡的一句话,她又想起了此事。
“哦哦……”莫辛凡也跟着快速上马,三个人一起去往县衙,简直一骑绝尘千里驰。
江岑溪坐在马上看着他们离开,恨道:“跑得还挺快。”
14.小神仙出山(十四)
翌日。
江岑溪在前一日消耗精力太多,难得起得晚了些。她走出客房,独孤贺早为她准备好了清粥小菜。
白粥煮得很软,温度正好,散着阵阵香气。
盘子里六个小包子白白嫩嫩,掐出了漂亮的花样来,颇像是哄孩子的。小菜清淡但是样式很多,让她哪种都可以尝一尝。
她坐下正准备动筷,邱白便从楼上快速跟下来,手臂撑着楼梯扶手直接跃下,落地极为轻盈,近乎无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江岑溪的身边感叹:“好香啊!”
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盯着她呢,来得可真是时候。
“还想蹭饭?”江岑溪斜睨着她问。
“如果你吃不完的话……”
“我吃得完。”
邱白也不纠缠,回身对不远处的独孤贺抬手招呼:“独孤……”
“哎哎哎,在。”独孤贺生怕她将自己的全名说出来,赶紧回应,毕竟他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太好。
邱白问得委婉:“您这些早餐哪买的?”
“嗐,想吃我再给您送一份来,我怕小师祖吃不饱,特意预留了一些。”他笑得眼角褶皱更加分明,宛若菊花绽放,又回身去端来了剩余的餐食,态度分外亲和。
邱白很是得意,拿着筷子吃了起来,朗声道谢:“谢了,不过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也算是得了好处便闭嘴。
“唤老朽为刘道长即可。”
“哦,好的,刘道长幸会了。”邱白笑得灿烂,倒是乖巧的没再威胁什么。
江岑溪看穿了邱白的小聪明,没有戳穿。
独孤贺坐在了江岑溪身侧,小声说起了早晨的事情:“早晨徒孙见对面欢喜庄开门了,便直接过去询问。谁知他们见我是道士装扮,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些赏钱就将我赶了出来,我如何解释掌柜都不肯见,伙计还跟我说别再管山青村的事情,也不要过去山青村,讨不到好的。”
“应当不是第一次有道士询问他们了。”江岑溪咀嚼了几口后感叹。
“看来是的。”
“等会……”江岑溪的话还没说,李承瑞和莫辛凡从外间回来,进来后李承瑞路过他们的桌子,打断了江岑溪的话,“食不言寝不语。”
江岑溪没好气地回答:“我本来是想帮忙调查你的事情的。”
“嗯,十分感谢您,不过吃完饭再说。”李承瑞回答得不卑不亢。
“你……”江岑溪气得拿着筷子指向李承瑞。
独孤贺连忙按住她的手:“李小将军身不由己。”
莫辛凡也跟着解释:“没错,我们小将军自己吃饭都没有规矩,是不可能管您的。”
江岑溪终于忍住了脾气,见他们要上楼还是提醒道:“一会儿你们换身低调点的衣裳,换个身份再去问问。”
李承瑞似乎还想督促江岑溪几句:“怎可用筷子指人……”
莫辛凡急急地推着他上楼,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没一会儿,邱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承瑞和莫辛凡下楼:“他们两个不会是傻的吧?”
独孤贺也揉了揉脸,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说辞:“他们可能不知道您的意思。”
只见李承瑞和莫辛凡居然穿着夜行衣走下了楼,这青天白日的,这两个人穿着夜行衣反倒更显眼了。
莫辛凡很委屈:“我们出门时……没带其他衣裳。”
独孤贺何等聪明?
当即起身道:“我去买。”
李承瑞见状补充了一句:“再买个帷帽回来。”
独孤贺也不置疑,回答:“好。”
独孤贺刚走,李承瑞便坐在了江岑溪身边,大有看着江岑溪吃饭的架势。
江岑溪只能一脸不服地继续吃饭,她真不知道自己吃饭的模样怎么就招惹李承瑞的执念了,横竖看她不顺眼似的。
有时觉得李承瑞一身正气的样子不错,有时也是真的烦。
好在不久后独孤贺买了衣服回来,满载而归的样子犹如慈祥的爷爷,给自家孩子买来了合适的新衣裳,还顺手提了一个小玩具。
他将两身衣裳和帷帽递给了莫辛凡:“你们二人身量太高,衣铺少见你们尺寸的衣服,我便选了最大的,可能会裤子短却很肥,凑合穿着。”
“没事,有得穿就行。”莫辛凡双手接过。
随后他将一个大大的包裹给了江岑溪:“我给小师祖买了五身衣服,各种颜色样式的都有,可惜附近都是素净的衣服,待到长安再给您做几身合适的。这个是小包,以后您可以随身带些法具。”
这是因为上一次出去,江岑溪没有放东西的地方,见到邱白的布包不错,便给江岑溪也买了一个类似的。
最后还递给了江岑溪一个糖人,还有一个虎头娃娃:“本来想看看有没有糖葫芦,不过近些日子热,糖葫芦容易融化,都没卖的,这糖人也不错。这个娃娃也瞧着喜庆,您也收着。”
江岑溪伸手接过糖人和娃娃,看着衣服迟疑:“给我买这些做什么?拿着还不方便。”
独孤贺回答得自然:“我给您拿着啊!您这一路上也得有换洗的衣服。”
“行吧。”江岑溪正要拎着包裹上楼看看衣服,李承瑞走过来将帷帽扣在了江岑溪的头顶,吩咐一般地说道:“出行时需戴着它。”
江岑溪也不拒绝,却故意阴阳怪气地问他:“那我拿东西的时候需要跟你一样翘兰花指吗?”
李承瑞的表情很鲜明地扭曲了一瞬,显然本人已经羞恼不已,执念仍旧面不改色,两者在努力抗衡。
江岑溪冷哼了一声,吃着糖人,戴着帷帽,夹着娃娃,提着包裹上了楼。
没一会儿,江岑溪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下了楼,扫了一眼,见邱白居然还在跟独孤贺闲聊,莫辛凡和李承瑞也换了那身不算合身的衣服在等她。
江岑溪本就长得清冷素净,这身鹅黄色的衣服给她增添了些许亮色,倒是要比之前道袍打扮看着好亲近了一些。
莫辛凡见她下来后说道:“我们二人想了想后觉得,我们俩结伴去嫁衣铺子不太合适。”
江岑溪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听说过新娘子自己去选嫁衣的吗?”
莫辛凡指了指他和李承瑞:“总比我们二人去要好一些。”
江岑溪倒也没太拒绝,戴上帷帽,拿着还没吃完的糖人对李承瑞招手。
李承瑞会意,拿着那一份绣花,跟着江岑溪朝着欢喜庄走去。
蜀地多山路,明明欢喜庄在不远处,却还是要走一段阶梯才能到达。
其间李承瑞说了他早上去了解的事情:“昨天夜里男人便招供了,他原本是附近村子的,有家室,跟县城里的商户有生意往来,也就是昨天见到的女子。
“女子年轻守寡,长得好,性格也落落大方,似乎对男子也有好的印象。男子渐渐起了心思,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她接近,最终在一起。”
这些事情昨天夜里她见了,便猜到了一些,随后道:“深潭里的妖兽吃了原配的尸体,那阵子倒算是老实,怎奈遇到了来捞鱼的塘主等人,鱼变少了,还吃过人肉,它们便动了吃人的心思。
“后来尝到了甜头,再加上要繁育后代,壮着胆子出来拖人进水,事情也是简单明了。”
他们二人进入欢喜庄时,没有伙计迎出来。
铺子停业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收拾铺子,似乎是在将之前收起来的样衣重新搬出来。
“二位先自己看着!”有一女子招呼了他们一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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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还搬着东西,很快送到了一处位置,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女子二十几岁的模样,风姿绰约,脸颊有些肉,鼻头圆圆的,是个很有福气的厚嘴唇。
她笑盈盈地朝着二人走来,目光扫过便笑了:“鲜少见到小夫妻一起来看嫁衣的。”
也亏得她还能面带微笑,这二位顾客,男子身材高大,坐下的姿态却显得“知书达理”的,倒是一旁身材纤细的女子,大马金刀地一坐,甚至掩盖不住身上的江湖气息。
这一对……太过诡异。
江岑溪还挺感谢有帷帽挡着她细微表情的,此刻能够低沉着声音回答:“家中只剩我们两人了……”
女子听完一怔,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看我,乱说话了不是?选嫁衣是大喜事,二位想看看什么样式的?或者想看看什么价位的?”
江岑溪努力装成懵懂少女的模样,柔声道:“可能……不能选太贵的,但是想精致一些,姐姐可以推荐吗?”
这声音温柔得李承瑞打了一个寒颤,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女子不了解他们二人,如常回答:“哦,那我大致了解了,给二位介绍一番?”
“您是这里的掌柜吗?”
“嗯,我是,而且嫁衣大多是我亲手缝制的,所以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是。不过我这里需要提前两个月付了定钱,我才能给您排上,二位时间来得及吗?可定了日子?”
江岑溪对李承瑞招了招手,李承瑞立即取出绣花碎布递给她,她拿过去给掌柜看:“时间不急。这个是之前在其他人那里看到的绣花,觉得很精致,这样的图案您能绣吗?”
掌柜随手接过,看了之后笑道:“这是很基础的图案,绣在嫁衣上可能不够精致……”
她说着,手指抚摸过绣花的走线位置,指尖稍有停顿,又很快恢复如初。
江岑溪观察着她的状态继续补充:“这是我娘之前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我一直很喜欢,其实想寻这位师傅帮我绣嫁衣的,可惜母亲去世,不知道师傅的位置,便到处看看,您能看出这绣工出自哪里吗?”
“很多绣样都有着地方特色,诸如苏绣便是一绝。可是你给我的这块只是非常简单的图样,没有什么个人风格,也看不出出自谁手,什么地带。说起来,你娘曾经去过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未曾跟我提及。”江岑溪回答。
掌柜又问:“哦……你老家是哪里?”
江岑溪不知道该如何扯谎,便说了之前去过的村子:“鱼凫村。”
“哦,那不远。”掌柜很快将这块布还给了江岑溪,“那你还想在我的铺子里看看吗?”
江岑溪只能演戏演到底,装模作样地继续看嫁衣。
李承瑞看着江岑溪这般游刃有余地骗人,没帮忙也没捣乱,只是在掌柜递过来花样时,他伸手要捏着兰花指去接,被江岑溪打了手背,才缓过神来调整姿势,伸手接了过来。
掌柜瞧着李承瑞,忍不住夸赞道:“你这未婚夫君真是英俊,少见这般高大的,而且眉眼也生得好。”
“嗯,个子高力气大,一口气能耕好多地呢。”江岑溪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却在仔细看掌柜绣的花样,仔细到背面也要看一看。
掌柜继续跟他们闲聊:“是来县城订嫁衣,之后还回鱼凫村生活,还是干脆搬过来了?”
“只是短暂在这里买些东西,您呢,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掌柜回答完便不再说了,似乎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老家。
在花样册子的下面,江岑溪悄无声息地掐了一个指诀,随后朝着掌柜方向一点。
一道气息朝着掌柜无声攻击,在距离其半指距离时消散不见。
江岑溪很快收了招式。
15.小神仙出山(十五)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嫁衣铺子多待一会儿都如坐针毡,手中的花样他们也不太感兴趣。
铺子里时不时会进来其他的客人,见到他们二人都会侧目多看片刻,更是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过了片刻,江岑溪低声说道:“谢谢姐姐,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若是选定了会再过来。”
“好,这是大事,的确要慎重些,二位慢走。”掌柜也不在意,毕竟货比三家是常有的事情。
二人离开铺子后,李承瑞才跟在她身边询问:“如何?”
“这位掌柜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她自己却不知情。”江岑溪说着,伸手拽了拽李承瑞的袖角。
又觉得不够似的,干脆抱着李承瑞的手臂,很是亲昵地更靠近他一些,最终携手走进了客栈。
李承瑞被江岑溪抱住手臂后身体便僵住了,走路都有些不自在,进入客栈不久便推开了江岑溪:“不可这般,不合规矩。”
江岑溪倒是比他自然,被推开了便大咧咧地独自走进去,毫不在意地道:“掌柜起疑了,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离开呢。”
“我就是因为注意到了才没立即推开你,不然……”李承瑞又换为被人调戏了一般的语气,语气还有些娇嗔,好像她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引得江岑溪直翻白眼。
客栈里的其他人明显在等他们,见他们回来后都靠了过来,结果却看到他们亲昵地走了回来。
这群人看到他们二人的状态竟比他们更尴尬,仿佛各自都在忙碌,莫辛凡恨不得帮店小二一起扫地。
江岑溪很快释然,对他们示意,他们便一同上楼去了客房。
邱白似乎也想跟着,却被江岑溪挡开了:“捉妖师姐姐去忙自己的吧。”
“……”邱白被挡在门口不能进入,左右看了看后,最终回了自己的客房,“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早知道最开始不骂她了。假道士那么多,谁知道会突然蹦出来一个真的……”
江岑溪进入客房后问独孤贺:“这个捉妖师怎么回事?”
“她似乎想跟着我们,她之前都是以捉妖为生,可是近些年道家势头很旺,又出现了不少骗子,好些人被骗子哄骗了钱财,干脆没钱或者是不愿意再出钱请人了,她也因此少了很多生意。”
江岑溪听完了然地点头:“难怪她最开始那么讨厌道士。”
“上一次她见我们出手阔绰,又听闻我们恐怕还要继续平乱,便想跟着我们。需要她了,我们付些银两给她,她出手捉妖。不需要她的时候,能让她吃顿饱饭就可以。”
“她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江岑溪想起邱白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倒是理解了一些。
独孤贺也很是理解邱白:“她捉妖也养妖,喂养妖兽怕是比她自己的开销还大。”
江岑溪想了想后,并未再聊邱白的事情,而是招呼几个人在桌前坐下,说道:“我去欢喜庄仔细看过,这位掌柜身上有人给她布下了护身法瘴,这应该也是她能抵抗诅咒,顺利生下孩子的原因,不过她自己却仿佛并不知情,恐怕也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比旁人硬朗一些。”
独孤贺听闻了这个信息后倒是理解了过来:“嗯,想来她若是知情,也不会等到这个年岁意外怀上孩子,才下定决心要孩子,附近的女子大多像师祖这个年纪已经为人母了。”
江岑溪继续说道:“掌柜似乎认出了这个绣花的风格,但是不愿意过多提及,还反过来询问我出自哪里,不过她问得很内敛,也怕被我发现。
“我看了她绣花的样子,和这个绣花的风格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我不了解这方面,还需要再去看看其他人的绣花,看看这个算不算个人风格。”
李承瑞终于开口:“在这附近只有她会精致的绣花,有这样精湛的技艺,还和这个绣花的风格一模一样,她却不肯说,难道是故意隐瞒什么?”
莫辛凡听得云里雾里的:“为什么要隐瞒呢?”
江岑溪也跟着疑惑:“她身上有着高人布下的护身法瘴,老家村子似乎有着奇怪的事情发生,村民还不愿意上报朝廷。如果她真的故意隐瞒……李承瑞身上的执念会不会和村子里的怪事有什么牵连?掌柜这样隐瞒一个已故之人的事情,又是为何?”
江岑溪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又如同在一团棉絮里,所有的东西都围绕着她,碰触得她肌肤痒痒的,又握不住最关键的点。
“不管了。”江岑溪只能先放下思考,道,“我和李承瑞在下午会再去看看其他店铺里的绣花风格,看看是不是都是一样的。
“徒孙你和莫辛凡去调查,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掌柜的绣花是谁教的,再看看有没有关于山青村的案卷,之后我们直接去往山青村,那里的事情迟早也得解决。”
“好。”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
与此同时,欢喜庄。
伙计快速跑进店里,向掌柜禀告:“掌柜,我去打听了,在鱼凫村平乱的的确是一个女冠和一个老道士,后来还和两位身材高大的小将军会合,一同离开的。
“听说他们是朝廷派来的,还真的解决了问题,不收一分钱。这消息传得可快了,那鱼塘的塘主和于老板丈夫的事儿也是他们解决的。早晨来店里的是那位老道士,刚才来的估计是小道士和其中一位将军。”
掌柜听后也不觉得意外。
这两个人进来时的气质便不像是村子里长大的,男子甚至显得一板一眼,明显是被严格培养过规矩的富家公子。
再看男子伸手接走花样册子时的手,上面的茧子也并非种地的人该有的。
也多亏小姑娘打了男孩子的手,她才会注意到他手上的茧子。
只是掌柜很意外,这群人是如何得到那个绣花花样的,难道已经调查到她那里了?
好在他们不是村子里的人派来的,只是平乱的,能让她松一口气。
“我们已经提醒过他们了,他们之后还会不会管这件事情便与我们无关了。不怕死,就让他们去吧。”掌柜说得意味深长。
“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伙计说完,很是关切地问,“掌柜,您要不要歇一歇,刚刚生产完不久便这般操劳,小心坐下病来。”
“我的身体一向比寻常人好,倒是不觉得累,嫁衣还是要继续做,免得耽误了人家顾客的婚期。”
*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县城逛了一圈,晚间回到客栈多少有些精疲力竭。
她刚刚翻身下马,便看到邱白坐在客栈小院里等待他们,见她回来当即起身,直截了当地说道:“可以讨价还价!”
“上一次付钱给你的是刘道长,价钱多少我倒是无所谓。”
“我知道这几个人虽然身份高,或者人高马大的,但是他们都听你的,我还是得跟你商量。”
江岑溪停下来稍作思考,随后问:“你去过很多地方?”
“的确,也是哪里乱去哪里,我也得讨生活!”
“跟着我们也可以,但是别耍小聪明,而且别添乱,不然就把你丢掉。”
“没问题。”邱白很是兴奋,“能给我买一匹马吗?我不能总和你同乘吧。”
寻常人家别说买马了,买头驴都要思量很久。
但是他们不一样,独孤贺出手很阔绰,买匹马而已,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小事情,虽然无理,但也不算是狮子大开口。
“你和刘道长商量吧,我要上去休息。”江岑溪并不想继续聊下去,只想上去休息。
邱白连连点头:“休息去吧,我等着刘道长。”
李承瑞随后说道:“我去寻瑞水。”
“嗯,无论他们二人的调查结果是什么,我们都明日启程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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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村,我倒要看嚣张了十余年的妖孽究竟是何方神圣。”江岑溪说完径直上楼。
“山青村啊……”邱白似乎知道这里,嘟囔了一句。
李承瑞脚步有些许停顿:“你知道这里?”
“听说过,我们捉妖师之间有些内部消息,之前有人去过,说是对付不了,还邪性得很,估计只能请陵霄观的高人出山。所以久而久之,我们都不去那边了。”
邱白说完,还很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而且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挺蛮横的,帮他们处理问题还赖账不给钱,我们自然避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啊!”
李承瑞听完点头,对她抱拳示意后,转身去寻瑞水。
邱白看着他们二人离开,想到之后能跟着这些人,不由得笑出声来。
居然能遇到这群人,她还真是幸运。
*
第二日江岑溪吃早饭时,邱白没有来蹭饭,听说是独孤贺真的给她买了匹马,她喜欢得不行,一早上给马起了五六个名字都不满意,此刻还在喂马。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动物。
他们并未耽搁,吃过早饭后即刻启程,去往山青村。
按照地图路线,他们骑马不足一个时辰便已经接近了村子的位置。
莫辛凡看着沿途的景色变化,不由得感叹:“名字叫山青村,结果附近的山都要秃了,全是死树根,哪里青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邱白听了之后回答:“听说之前这里的确山清水秀,风景不错。可到后来村子里出了问题,渐渐地附近的植物都死了不少,村子里的田地也是如此,什么都种不出,渐渐地成了这一带最穷的村子。”
独孤贺听完后忍不住唏嘘:“农户没有收成,自然没了收入来源,会穷也不奇怪。”
江岑溪沉默地赶路,待到了岔路口,看到入村的一面墙边镇着一块石头后瞬间勒住了马绳,翻身下马查看。
独孤贺也很快认了出来,也是一脸震惊。
李承瑞和莫辛凡不懂,同时看向独孤贺。
独孤贺解释道:“这块叫石敢当,一般布置在路冲处凶位的墙面上,我们道家也称呼它为石将军,可袯禳凶煞。”
江岑溪看着石块上刻着的“泰山石敢当”几个字,又看了看周围的布置,当即说道:“这块石布置的位置还挺正确,石头也是真的,有石敢当坐镇居然还镇不住,这妖孽还真是有些能耐。”
江岑溪退后几步,看着这明晃晃的石敢当,再看看荒得只剩黄土的环境。
因没有树木遮挡,导致这附近的风沙要比其他地方大,路边的枯木也被吹断了不少,到处皆是凄凉之景。
邱白在此时打了一个冷战,小声道:“这里阴森得让我浑身不舒服。”
李承瑞想了想后,将自己的帷帽取下递给她:“可以帮你挡挡沙尘。”
“别了,我戴你的东西多影响你的男德,我怕你让我对你负责。”
李承瑞撇嘴,又干脆地收了回去,拍了拍帷帽上的沙尘重新戴上。
江岑溪在重新走向自己的马时,路过邱白身边,低声问道:“跟在我们身后的尾巴是你引来的吗?”
“……”邱白心虚地握紧马绳,没有立即回答。
“一会儿进村子后,无论你是扯谎骗我,还是说实话,都务必要说服我,不然我会直接甩掉你。”
“好。”她回答。
莫辛凡听了之后一惊:“哦!原来是你引来的?我还以为我们到了村子附近就开始有鬼在追呢!我都没敢问,怕打草惊蛇。”
独孤贺很惊讶:“有人在跟着我们?”
显然毫不知情。
李承瑞在一边说道:“想追又不敢追,这可能就是她执意跟着我们的原因吧。”
一向伶牙俐齿的邱白此刻竟然哑口无言。
16.小神仙出山(十六)
入村便见石敢当,仿佛是一个预警石,预示着此行不简单。
五个人继续骑马进入村子,不久后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这个村子里的确荒凉,不像其他的村子街道上会有小商贩卖些什么。这里冷冷清清,难得有几个行人,看到陌生的来人都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们。
这种目光很奇怪,有着浓烈的排斥之意,嫌恶又警觉。
五个人都被打量得浑身不舒服,仿佛他们是进村的贼。
可能是觉得自己瘦弱干瘪的身体,绝非入村五人的对手,所以他们没有立即行动,只是打量后便又匆匆离开。
直到他们进入村子寻找落脚点时,才成群结队来了一群人。
众人手中皆拿着武器,有人提着菜刀,有人干脆拎着斧头,还有些人则是带来了锄头之类的农具。
他们气势汹汹,朝着入村的五人质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明明江岑溪和独孤贺已经换回了道士装扮,李承瑞和莫辛凡也换回了将士装扮,他们还是要问上一问。
独孤贺首先翻身下马,笑着同他们解释:“我们是朝廷派来平乱的,来此处解决怪异的事情。”
独孤贺下马,便是为了拉近距离,不会给人一种他们居高临下的感觉。
笑着走过去,同时给他们展示自己没有武器,态度也很谦和,为的是让他们放下戒备。
可村民不买账,甚至叫骂:“我们可没求助朝廷,而且没有银钱,赶紧滚!少在我们这里混吃混喝!”
“对!每次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惹得人心烦,还是别添乱了,赶紧滚!”
独孤贺继续解释:“我们不收钱,而且我们可以自己付钱买吃食,住驿馆或者自己出钱住客栈。”
那群人似乎仍有些犹豫,免费来平乱的要不要收留?
一名泼辣的女子说道:“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像样的住处,因为根本没有人来住。驿站也被村民自己用了,成了个人家。”
独孤贺一怔,驿站是为官员预备的,大多用于官府传递文件,或者传递军事情报,像他们这种派到各地平乱的官员也可以入住,普通的村民肯定不能占用。
这是……村子已经邪到驿站的驿丞都逃了,各处官员也放弃了这里,所以驿站荒废又被村民占用?
在独孤贺怔愣的时间,又有人问:“那你们能免费做法事吗?”
这是有缓和的余地,独孤贺当即来了精神:“什么样的法事?”
说话的男子有些不耐烦,道:“女人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死得有点惨,若是你们免费给做,给她做一场也行。”
江岑溪知道,女子会难产而亡也和本地传说中的“诅咒”有关,他们要调查的话,确实需要了解一番,于是低声回答:“可以。”
独孤贺当即对那男人说道:“我们可以免费做。”
其他的村民却有些不情不愿的:“你们家里要做法事,可别扰了别人清净。”
“就是,你自己招待,我们可不管。”
之前泼辣的妇人嘲讽得最是直白:“之前她闹着说不生,你打她的时候没见你为她做过什么,死了倒是想起来给她做法事了,有个屁用?”
男人听到其他人的抱怨也是一脸的戾气,仿佛生产而亡这件事是给他添了麻烦,于是没好气地对他们五个人道:“来我家吃饭需要付钱!”
不但要免费给他们家做法事,吃饭还需要另外付钱。
独孤贺也是难得的好脾气,主动摸了摸钱袋,从里面取出了二十文钱给了他:“这两日您先安排着。”
男人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目光扫过独孤贺的钱袋后,终于松了口:“行,跟我来吧。”
其余四个人下了马,牵着马绳跟着男子去往他的家。
围拢来的村民也都散了,离开时还会时不时回头打量他们,眼神还是之前的凶恶模样。
独孤贺跟在男子身边随口询问:“死亡的产妇是您的什么人?去世多久了?”
“我之前的妻子,死了四天了。”
独孤贺得到答案后也有一瞬的表情失控,他之前见男子没有悲伤情绪,还当只是关系疏离些的亲戚。
他很快又询问:“我来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你们这里的传闻,怎么还冒险生孩子?”
男子提起这个仍旧很气:“她是从别的地方娶来的,不是我们村子的。娶之前还特意算了她的八字,命硬才娶来,没想到命也不够硬,还是死了。”
似乎女子的意外死亡,都怪她自己命不够硬。
“这……也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尝试啊!”
男子反而更理直气壮:“不尝试怎么办?我得留后啊!不能从我这里断子绝孙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男子的住处。
破烂的屋舍,院落里杂七杂八地放了很多破烂东西,散着阵阵臭气。
也不知这些收集来是能再利用或者变卖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江岑溪看完后叹息:“这破屋和一堆破烂,的确需要一个后代来继承。”
男子听出了江岑溪的嘲讽之意,当即指着江岑溪的鼻子骂:“你个臭娘们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再废话老子一巴掌打死你个贱婢。”
他对独孤贺态度还算可以,见江岑溪是女子,还年纪轻,还当是不懂事的小徒弟可以随意欺负。
自己愿意收留他们,也是他对这几个人的恩赐,自然不会客气。
还没等江岑溪出手教训,倒是李承瑞一脚踹了出去,用了五成的力气一般。
男子身材干瘦,哪里承受得住这一脚?
他的身体直接横飞了出去,倒在了那堆破烂里,黝黑的皮肤跌进去也不会显得哪里脏了。
他落地后身体仍旧滑行了寸许距离,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你们!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男子干脆咆哮而出。
江岑溪走过去,怀里依旧抱着拂尘,样子懒散里透着从容,眼神却冰冷无温,仿佛在看一个杂碎。
“首先,是我们好心过来给你们这里平乱,别不知好歹。其次,没听说过吗?最好别惹道士,不然我留下一道法术,便可以让那横死的可怜女子日日夜夜缠着你,你们可以相守到永远。”
她说完双手掐诀,朝着男子一指,男子立即听到了亡妻死亡前的凄厉叫声,撕心裂肺,仿佛痛到了极致。
正是因为知道亡妻死亡时有多痛苦、多恨,看到过她死状之凄惨,他才会在见到入村五人后,便想让这几个人来家里给亡妻做法事。
他内心是恐惧的,却想将责任都推给亡妻,仿佛这样他可以说服自己,给自己洗脱过错,这样他就可以放下心中的惧怕。
可再一次听到亡妻的惨厉叫声,他还是恐惧到了极点,仿佛切身感受到了生育的痛苦。
他的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抖着到处乱爬。
他一直都知道,亡妻的死亡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明知道本地是什么样的情况,还非要将她骗来让她生。
他内心之中也曾有过愧疚,毕竟亡妻在得知这里情况后明确表示过不想生。
她不依,他便打她。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想把自己摘干净。
他有愧,所以他害怕。
他想做法事让亡妻别缠着他,还不想出一分钱,想来也没办过像样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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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溪用无温的眼神看着他痛苦躲闪,恐惧到面容狰狞,再次道:“我们在的时候你老实点,也别想去寻旁人帮忙给我们添乱,不然这法术我是不会收回来的。”
“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男子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此刻全是恐惧,出言祈求。
“你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发现我能收拾得了你,你不得不服软罢了。今儿你先听着亡妻的声音睡觉吧,我去看看你亡妻死的地方。”
说完,也不用男人指,她便知道哪个房间曾经死过人。
算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李承瑞跨过男人,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独孤贺也不再管这些,询问:“师祖,我是不是得准备法具了?”
“嗯,血湖灯仪。”
血湖灯仪是专门为妊娠而亡的可怜女子设置的,神灯将朗照血湖地狱,将其救赎,让亡魂脱离血湖,登真悟道。[1]
江岑溪需要得知女子的生辰八字,专门为其书写破狱符。
这种灯仪也只有江岑溪可以完成,独孤贺做不来。
独孤贺回身招呼莫辛凡:“莫小将军陪我去买些东西。”
他和江岑溪二人最初轻装上阵,很多法具都由独孤贺的小徒弟护送回长安,所以这次灯仪的一些东西还需要独孤贺去买。
这附近的民风着实不好,独孤贺也不敢独自前去,叫上莫辛凡安全一些。
莫辛凡点了点头,即将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对那个痛苦的男人问:“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她可是为了你丢了性命啊!你……”
又见男人似乎耳边都是亡妻的声音,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最后干脆闭嘴。
邱白选择跟着江岑溪,路过男子的时候啐了一口,快速进了房间。
江岑溪进屋便闻到了一股子馊味,也不知是不是什么食物放久了没收拾,已经到了发臭的时间。
屋子里也乱糟糟的,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她只能在狼藉里寻路前进,进入了女子死亡时的房间。
进入其中,便能够大致猜测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墙壁上,床沿都有着血迹,后期也只是草草地擦了擦,却没能彻底擦洗干净。
估计是家里实在拮据,也没有什么可以替换的被褥,沾了血的被褥还被留着,仍旧没清洗。
血和油渍不同,染血的被子用凉水浸泡,尽快清理可以大致清理干净,是比较易清理的污渍,可这男人连清理的工作都不愿意做。
江岑溪看着墙壁上和床板上的抓痕,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最后也只能呼出一口气,强压自己的愤怒。
李承瑞用脚踢开旁边一个碍事的东西,随便的一动,却被江岑溪瞪了一眼。
他瞬间不敢再动,知道江岑溪若是生气,会因为他也是男人也连带着一同骂了。
邱白不了解江岑溪的脾气,跟着查看屋中情况,随后问:“怨念重吗?”
“有些,但是不足以成为怨灵,这个村子里的阴煞之气太重……重到这个女子的怨气都无足轻重的程度。”
李承瑞等人看似如常,只有江岑溪的眼中这里诡异非常。
骑马而来时这一片地域便散着阴黑的煞气,如雾如幕,密集地缠绕着每一寸土地,以及每一位村民。
在独孤贺和村民周旋时,她看到阴黑的煞气在每个村民的身上爬着,无一例外。
如此浓郁的怨念之中,这女子的惨死都显得不是什么意外,也难怪村民都是麻木的模样,想来早已习以为常。
在这种环境中变疯很正常,村民们充满戾气也可以理解。
全村断子绝孙,各处寸草不生。
还真是如传闻中一样透着邪性。
17.小神仙出山(十七)
独孤贺料想他们一行人定然不愿意住在这个男人脏乱的家里,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便顺便寻了寻。
只要愿意给银钱,自然有更好的地方可以收留他们。
独孤贺和莫辛凡去之前的院落寻他们,进入院子毫不犹豫地跨过地面挣扎的男人,走进屋内,抬手扇了扇也没能扇走那种臭味。
他进去后便道:“恐怕是这附近的确发生过太多不好的事情,居然有卖合适做法事器物的铺子。我订了东西,两日就能全部做出来,我们也能赶上一个头七。
“我又跟店主打听了一番,他帮忙介绍了一家可以借住的地方,说是那家人旁边的房子空着,原屋主逃了,可以收拾出来给我们住,我去联系后老人家很好说话,现在已经在收拾了。”
江岑溪看过屋子,也是一脸的阴沉,并不愿意多留,转身首先离开了房屋。
出来时仍旧未给男人解开法术,而是道:“老实点,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说完将之前给他的二十文钱也一并抢走,这种人给他一文钱都是罪过。
五个人牵着马,到了新的住处。
这里是一处独门独院,院子里看起来荒废一阵子,因此地寸草不生的特性,院落里没有杂草,只有一棵干枯的老树。
邻居老妇正在收拾屋舍,倒是收拾得很干净,还送来了干净的被褥。
“我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吃食,只有些馒头,可以吗?”老妇似乎是村子里难得好说话的人,问他们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
独孤贺自然而然地负责安排这些事情,回答道:“自然可以,若是能再配一锅汤更好,有菜叶就行。”
“那我去看看张家的鸡下没下蛋,买一个来。”老妇说着要走,想了想才解释,“只有他家有鸡。”
“劳烦您了。”
他们一群人终于有了短暂休息的时间。
独孤贺还在忙碌,没一会儿端来了一壶热水,说道:“晾凉了再喝。”
众人也不在意。
江岑溪一直表情阴郁,显然这个村子的氛围,以及刚才的事情都让她有些气愤。
李承瑞在她的身边询问:“你这种高人不该喜怒不形于色吗?”
江岑溪瞥了他一眼后道:“凡事皆有因果,他先做了让人唾弃的事情为因,被我收拾就是果,我完成了他的因果,对他也是成全。
“就算是高人,也要将怒火发泄出去,遇到不妥的事情也要生气再出手,不该留在体内的东西排出去,发泄了,才能成就我们干净圣洁的精神世界。若是不收拾他们,我道心得毁!”
李承瑞见她说得越来越气,当即妥协:“好,你说得有道理。”
缓过来一些后,江岑溪看向邱白,道:“你解释一下吧。”
邱白当即坐直了身体,见到刚才的氛围,便意识到此刻的江岑溪绝对不能惹。
她抬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来,道:“那些人的确是我引来的,不过他们是保护我的,并没有恶意。”
“保护你?这么感人?”江岑溪很是疑惑。
“没错,我要是说一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莫辛凡双手环胸站在一边,问道:“你别是偷了谁家的东西,那些人一直追杀你。”
邱白听得一阵无奈:“你动动脑子,我如果做了这类事情他们有必要这样跟着我?直接过来教训我一顿不就成了?”
“那……这群人为什么要远远的保护你?”
邱白抬手整理了一番头发:“我啊!早期有点魅力,所以吸引了一些人对我产生爱慕,我拒绝了,但是人家不死心,一直派人默默保护我。”
莫辛凡又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当真?能派高手保护你,证明对方有些能力,你为什么要拒绝?”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邱白拒绝回答。
江岑溪一直盯着邱白,在她说完后收起指诀,道:“她没说谎话。”
莫辛凡又一次惊讶:“道法还能测谎?你太适合去大理寺了!”
邱白的表情也在此刻变了变,她本是想着可以半真半假的说,后来还是决定说真的,他们才更可能半信半疑。
谁知江岑溪居然会这类法术,她震惊片刻后又恢复如初。
江岑溪不理莫辛凡,再一次跟邱白确认:“那些人会给我们添麻烦吗?”
“不会,我们如果被暗算了,他们还会出手相助,虽然有些烦,但是还挺值得信赖的。”
“你跟着我们,是觉得和我们同行后,他们不敢再跟着你了吗?”
“估计过阵子就不敢了……”邱白说着,用下巴指向李承瑞,“他在呢,谁敢跟着他?说那群人刺探军情,他们就彻底傻了。”
江岑溪轻笑了一声:“呵,看来你早就筹谋好了。”
邱白赶紧道歉:“我的确隐瞒在先,我认错,免你们三次的工钱行吗?”
江岑溪没有兴趣去过问别人的秘密,确定不会添麻烦即可。
再去看其他几个人,见他们也没有异议,便点头答应了。
他们这边刚刚说完,李承瑞便在此刻说道:“我们可能寻对地方了,我来了之后便觉得此处熟悉……”
莫辛凡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惊喜地道:“终于有线索了!不会像无门的苍蝇乱进门了。”
邱白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问:“无头苍蝇都能说不出来?这也不是什么深奥的成语。”
“哎呀,你们懂我的意思就行。”莫辛凡很是开心,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们要怎么做?会不会这个执念是这个村子的人,她的遗愿就是解决村子里的问题?”
江岑溪也有一瞬的雀跃,随后对独孤贺示意:“打听打听。”
“好。”独孤贺立即会意。
老妇有一个儿子,看起来也三十多岁,独孤贺和江岑溪准备去打听消息时,是她的儿子在烧火,打算给他们煮汤喝。
他们好像在等待吃饭似的,坐在了屋子里。
男人朝他们看了好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独孤贺首先笑着询问:“小兄弟,村子里这般混乱维持多久了?”
男人坐在一个小木墩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挺久了,能有十多年了。”
“一直都没有孩子顺利出生吗?”
提起这个,男人倒是想起来了似的,道:“这些年里,就徐家的那个女儿顺利生了一个女儿。”
“哦?她是如何做到的?”
男人想起徐家女儿当即冷哼了一声:“之前我便瞧着她不顺眼,一点也不孝顺,总是忤逆父母。出去村子赚了点钱就翻脸不认人了,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真是恶心,还只有她顺利生出了孩子,显然村子里的事情和他们家有关!
“前阵子村子里的人去她那里讨说法,她躲了好一阵,村民也没条件在县城里一直居住等她,便又回来了。过阵子非得再去问问她,她究竟做了什么害了整个村子!”
江岑溪跷起二郎腿,大致听出了话里隐藏的信息。
首先,欢喜庄的掌柜应该是有些脾气和能耐,现在又赚了钱,村民很是嫉妒。
其次,掌柜顺利生了孩子,村民更加愤怒,凭什么只有她能如此顺利,便去寻她给她添些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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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惜他们没能力在县城里和掌柜长期周旋,县城里有县衙,他们闹事会被管制关押,不能像在村子里一样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便只能无功而返。
“她是如何赚的钱?”独孤贺又问。
“开了一个嫁衣铺子。”
“哟,嫁衣可得会些手艺,她是跟谁学的?”
男人又添了些柴火,道:“很多年前了,他们曾经收留了一名妇人,虽然没明说,但是我们猜测着应该是西梦国逃难逃到此处的,被徐家救了,收留了她一阵。
“那妇人会绣花缝衣服,当时在村子里还靠这个赚了一阵子钱,不过她后来消失了,应该是又逃了吧。”
独孤贺跟江岑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亮。
这妇人应该就是李承瑞身上的执念的主人。
独孤贺乘胜追击,继续问:“西梦国……可是太久之前了,最后她怎么消失了?”
男人思索了一会后回答:“那女人在时我才刚刚十几岁,现在我都三十多了,具体哪年走的我忘记了,只记得她失踪时连续下了十六夜的大雪。
“这雪在我们蜀地实在太罕见了,没有御寒能力的地方突兀地下了雪,还泛滥成灾,那一年因此死了不少人,很多人自顾不暇,她在这个时间失踪大家都没注意,估计也死在那场大雪里了。”
“二十一年前。”独孤贺知道这场大雪。
那是一场整个国家的灾难,何止蜀地,各处都被大雪覆盖。
村与村之间失去联系,不少人因为寒冷被冻死,或者因为找不到食物而饿死。
这种灾难在他们道家记忆之中都是深刻的,因为太过诡异,天象都测不出。
“那就是了,我今年三十三岁,那女人消失时我十二岁。”男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说着停顿了片刻又想了想,道:“其实在那场大雪前,我们这里还是很平和的,那场雪后我们村子就有些不太平了,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结果后来越来越严重,渐渐成了如今的样子。”
“嗯,不少人都说那场大雪是灾难灭国的前兆,后来整个国家都开始陆续出现了问题。”独孤贺也跟着感叹。
思量了一会儿后,独孤贺又问:“那西梦国的女子叫什么,你可知道?”
“这我可真忘了,我们接触不多,只记得当时徐家因为收留了妇人,妇人帮他们家赚了些钱。不过我们忘记了,张家估计记得。”
男子说着偷笑起来:“张家当家的大郎当年喜欢那妇人,结果那妇人不愿意跟他,他要死要活的,简直是村子里的笑柄,现在张家大郎还打光棍呢。”
大致打听了一些,二人见问再难问出什么,便起身离开。
回到他们暂住的院子,便听到邱白的呵斥:“两位道长回来了,看看他们骂不骂你!”
“怎么了这是?”独孤贺赶紧问。
“他们把房子里镇着的东西拿出来,还握在手里看。”邱白指着莫辛凡和李承瑞跟独孤贺告状。
江岑溪走过去,看到莫辛凡手里握着一个破旧的法尺,于是问:“在哪里发现的?”
“床底下,被卡在缝隙里,我听床板动静不对低头看到了这个,觉得形状不常见便顺手拿出来看了看,然后就被她骂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莫辛凡越说越心虚,拿着法尺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岑溪并未多说什么,当即吩咐:“我们分头查看这一处房屋,看到有古怪的东西都告诉我,甚至是石头摆放的位置,或者生活用品被放在了奇怪的位置,看到了不要碰,先要告诉我。”
“好。”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18.小神仙出山(十八)
看得出原屋主在搬走前曾做过挣扎。
独孤贺在其他人寻找怪异之处时解释:“这法尺应当是之前来过此处的道士留下的,村民觉得是法器,应该能镇住噩梦,便将法尺放在了床下,可惜无用。
“什么法具,就应该用在什么样的事情上,有病乱投医显然是无用的。”
他们又在屋子里寻找了个遍,陆续发现了几处不同寻常的东西。
李承瑞叫江岑溪过来:“这里有一面镜子。”
放镜子的位置在房梁上,这个高度也只有李承瑞的视角可以看得见。
江岑溪看了一会儿道:“他们在煞气的来方放置了八卦化煞镜,可以看出来房主的确是请过人来看过。”
邱白盯着一处看了半晌,才问道:“这里算不对劲吗?”
说着,指了指西北方的墙壁。
江岑溪和独孤贺走过去,很快确认,江岑溪道:“墙体没有任何裂痕,也没有破损,却又在这里补了一层泥土层。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灶土和古墓土掺在一起,混合泥土又贴补了一层,泥土里封了符箓。”
她说着环顾四周,最后确认:“按照这个房屋格局来看,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封在此处。”
邱白听得倒吸一口气:“做了这么多事情后还是镇不住,原房主一家都搬走了,这房子里能住吗?”
江岑溪看向她,问道:“你在质疑我?”
“哪敢啊!”邱白立即换了语气,不过还是叹息,“也难怪我的前辈们都不愿意来此处,而且来过那么多人都没能成功,的确让人心怀忐忑。”
独孤贺见大家气势低沉,赶紧活跃气氛:“那是我们陵霄观没出手,现在小师祖来了!”
随后他跟李承瑞、莫辛凡说起了他们打听的事情。
执念主人的身份终于有了眉目,两个人都有些振奋。
莫辛凡思量了一会儿道:“二十一年前就失踪了,这么久的事情,该怎么调查?”
他想了想,取出了五岳真形镜放在李承瑞的身边,镜子里很快传出李承瑞的声音:“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欢喜庄掌柜,还有张大郎身上,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江岑溪在此时突然凑过来,看着镜子里的李承瑞问道:“我应该喜怒不形于色?”
李承瑞没想到江岑溪会在这种情况下翻旧账,当即否认了:“我怎么可能会给您提建议啊?我还等着小神仙奶奶救我呢!”
可惜,此刻李承瑞的身体却戳穿了他:“不,他的确觉得你的脾气很大,真难伺候。现在的想法是这个小道士还挺记仇。”
李承瑞见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受控制,连连反驳:“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的恩人!”
他的身体却在此时说道:“他还想过你能用亡魂寻找到凶手,为什么不能用执念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是不是你这方面能力不足,还思考过要不要去陵霄观求助张天师。”
镜子里的李承瑞急了,喊道:“莫辛凡,捂住他的嘴!”
莫辛凡得令走过来,不过几招便被李承瑞的身体制服。
莫辛凡更是有苦说不出:“小将军,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对手啊!我真打不过。”
邱白在一旁看得大笑不止,还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笑得犹如公鸡打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岑溪则是指着李承瑞的身体道:“她附在你身上也一点不向着你啊。”
李承瑞的身体在此刻说道:“实事求是罢了。”
镜子里的李承瑞也是一阵无颜以对,抬手捂着自己的脸,尴尬得脸颊通红。
再去看他的身体,也是同样的面红耳赤,却面容冷静平和,正得发邪,割裂感极强。
镜中的李承瑞主动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身体不受控制很难受,所以才会有质疑的想法。想着你已经这般厉害了,张天师应该更厉害……”
李承瑞的身体瞥了镜子一眼,随后道:“他这句话有一大半是真的。”
江岑溪还挺感兴趣的:“那一小部分的谎言是什么?”
李承瑞的身体仍旧是一派正直模样地回答:“他确实觉得你可能还是出门少,年纪轻,经验也少,说不定张天师还有你不知道的法子。”
“这个怀疑其实是真的。”江岑溪倒也承认,“我师父的经验比我多,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他如今年迈,很少过问外界的事情,也是如今事态逐渐不可控,才愿意派我出来。
“我能被师父派出来,便证明师父对我的实力的认可,我可以独当一面。”
镜中的李承瑞急切地回答:“这是自然!”
江岑溪抱着拂尘故意放缓语速,道:“我的脾气也确实大。”
镜中的李承瑞漂亮话张口就来:“性情中人罢了!”
江岑溪指着镜子问:“他是怎么想的。”
镜子里的李承瑞恨不得亲自出来捂住自己身体的嘴,生怕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好在这次自己的身体没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他确实觉得你脾气大,不过逐渐对你产生了改观,认为你有发脾气的资本,做的事情也很解气,所以他从未阻拦过。”
邱白在这时突然提问:“李小将军有没有什么龌龊的思想,或者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我们见识见识。”
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还想加把火。
李承瑞的身体却在这个时候叹息了一声:“你有点太瞧得起他了,他没有什么心思,除了圣人指派的任务谨慎对待,其他的事情都不怎么过脑子。
“总会想的似乎只有完成任务了去哪里喝酒,去哪里玩之类的事情。他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随后她沉思了片刻,道:“他唯一一件冥思苦想的事情,就是上一次和大理寺的柳淞吵架未能占据上风,下一次一定要追讨回来。”
“哈哈哈,原来你是这样的李小将军,难怪他也总会提起你。”邱白笑得更厉害了。
很快,除了莫辛凡,其他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镜子里的李承瑞开口问道:“你认识柳淞?”
邱白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刚才笑得太过厉害,说话忘记过脑子了。
在她努力思考此事如何解释时,镜子里的李承瑞嚷嚷起来:“他是怎么和你提起我的!!!”
江岑溪听完摇头叹息:“果然太瞧得起你了,你只能注意到这个。”
莫辛凡更懵,指着李承瑞的身体道:“啊?小将军你是怎么知道邱白认识柳淞的?你果然好厉害,她怎么还能说你不够聪明?!”
江岑溪瞬间闭了嘴,这个比李承瑞更傻。
“他说你徒有其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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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挺聪明的,却没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邱白回答。
“放屁!”李承瑞怒道,“多少人夸我智勇双全!我战功累累!他不过破了几个案子而已,他牛什么!长安城的人怎么能说我和他齐名?还说我和他一文一武,国家之福。他也配跟我并列?”
“不过……”邱白开始卖关子。
李承瑞急急追问:“不过什么?”
邱白补充道:“他确实很认可你的武艺,曾经提起过你是一名良将,假以时日将会所向披靡。”
“哦……”李承瑞的语气没有方才凶了。
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又问:“所以还是觉得我没脑子?”
“不错了,他很少夸人,能夸你这一点已然不易。”
镜子中的李承瑞很是无奈:“你多了解他似的……他这人烦人得很,谁能和他相处得来?整个长安城都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做朋友,都烦他。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邱白回答得随意:“大理寺办案遇到过妖,请了我和我师兄,深山老林里蹲守实在无聊,便聊过天。”
“哦,这样。”李承瑞没再继续问。
江岑溪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话题,坐在床铺上后问:“该如何去问张大郎的话呢?”
特意去寻这家人,去问一个失踪了二十一年的人,的确有些唐突。
而且张大郎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别人还在思考,独孤贺却懂了,询问:“小师祖,我需要准备什么法具?”
江岑溪见独孤贺聪明,当即夸赞道:“难怪我喜欢你这个徒孙儿,真聪明,准备一把剪刀,还有一张黄纸。”
“好。”
莫辛凡难得懂了,惊道:“哦!又是比较邪的法子?!”
“啧!”江岑溪听完有些不乐意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小将军,当我愿意随便用呢?”
莫辛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补:“是是是,我不会说话,我们需要配合做什么?”
“我徒孙腿脚不方便,晚间你和他留在这里,我和邱白、李承瑞一起去张家。邱白在外面望风,我和李承瑞进去。”江岑溪说完后起身,对他们示意,“好了,我们去隔壁吃饭吧,记得打听一下张大郎的相貌和住在哪个房间。”
独孤贺点头:“交给我。”
*
夜,朗月当空。
邱白看着江岑溪和李承瑞身手极为利落地潜入到了张大郎的房间,一个人蹲在树上抬头看向天空。
不过是上一次在树上偷看他们捉妖,便被江岑溪认定为擅长爬树隐藏踪迹,也真是冤枉。
她当时只是想着这群“假道士”遇到问题,她突然出现救了他们,顺便要一笔不菲的工钱,她又不是猴子擅长爬树。
她只能潜伏好身影,然而待得越久,越觉得周围阴冷。
这个季节就算到了夜里,也不该如此阴寒才对。
她正疑惑着,突然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有伞吗?”
她的背脊一僵。
周围阴寒时她仍旧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却在这一瞬间汗毛直立。
如果是在平地有人在她身后说话,她不会这般惧怕,偏她在高高的树上,她的身后也没有能让其他人站立的树干。
那个孩子只能是……飘在空中!
19.小神仙出山(十九)
其实见到张大郎时,江岑溪和李承瑞二人还是有些诧异的。
二十一年前张大郎二十岁出头,如今应该也是四十余岁,他却是一脸的老态。
身体佝偻,鹤发苍颜,一脸的褶皱,倒是要比独孤贺这个年过半百的更显苍老。
再加上他的身体同样干瘪消瘦,仿佛随意的一场大风都能让他身体散架。
他们趁着张大郎入睡,将黄纸剪出来的纸人朝着张大郎丢去。
纸人贴在了张大郎的心口位置,牵引着张大郎起身,在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
这种法术与考召之法大致相同,只不过是用在成年人身上,问出其脑中的实话。
江岑溪和李承瑞并未点燃烛火,免得引起家中其他人的疑惑。
他们二人夜视能力都极好,此刻也能看得清楚,江岑溪观察着张大郎的状态,确定法术是否稳定,随后问:“二十一年前,你心仪的女子名叫什么?”
“虞娘。”张大郎没有任何的语气起伏,十分木讷地回答。
“具体的名字。”
“她从不告诉旁人具体名字,大家都叫她虞娘。”
“说出你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你对她了解的事情。”
张大郎被控制,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他个人的感情|色彩,自然不会掺杂谎言,一板一眼,认认真真。
*
在张大郎的回忆里,虞娘是一个顶顶好的人,足以可以惊艳他的一生。
那年张大郎二十二岁,家里算得上村子里比较富裕的,他却一直没有成亲。
张大郎自己中等个子,相貌普通,身材有些瘦。
媒人口中他有着极好的条件,没成亲只是因为眼光高罢了,他也信以为真,寻常的人他都瞧不上。
后来虞娘被徐家人救了,养好了伤,穿着最为寻常的衣衫都有着其他村中女子没有的风姿。
他从未见过这般神仙一样的女子。
虞娘皮肤白净,鹅蛋脸,眉眼并不是绝顶的精致,偏偏搭配在一起大气从容,旁人看来,是绝对的温婉贤良。
她出现的时间,还有不愿意提及过去的隐瞒,都让村民隐隐有了猜测,她可能是西梦国逃亡来的。
虞娘三十多岁,她自己提起过,男人在护送她的途中死了,她是一个年轻寡妇。
虞娘在徐家借住,还会做一些针线活,手艺极好,听说赚的钱也多补贴了徐家。
好多人看得眼红,觉得徐家歪打正着救了一个财神爷。
那时张大郎便动了心思,想要将虞娘娶来。
在他看来,他能看上虞娘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他比虞娘年轻十岁,家里还有些底子,不嫌弃她曾经嫁过人。
本以为虞娘会欣喜答应,没想到媒人去了之后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虞娘说她心死了,不打算再嫁人,您是好人,她配不上您。”
张大郎不死心,竟然直接去寻她,可虞娘似乎并不认识他,还客气地询问:“您是?”
“刚刚来跟你提亲的,现在你看到我了,也觉得我合适吧?”
徐娘很快想到了他的身份,含糊地回答:“哦……我无心成亲,承蒙抬举了。”
“你装什么装?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却说我是个好人?还不是早就留意过我?”
“……”虞娘没回答,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许久后只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着实刺激到了张大郎,让他更急,甚至想伸手去抓虞娘。
可虞娘看似没有很大的举动,却轻易躲开了他,低声道:“您自重。”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那以后,张大郎便缠上了虞娘。
他想着,虞娘的心死了,他就用行动打动她,让她意识到她的确需要一个男人,说不定这门亲事就成了。
可惜他帮忙挑水,偶尔送去鸡蛋,或者送些小东西过去。不久后虞娘都会托人给他送来银钱,似乎毫不相欠。
时间久了,他受不住这种心灵的苦,夜里叫来了虞娘,人也坐在桥头作势就要跳下去:“你若是不同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后悔都来不及!”
虞娘一直是温柔的,却在那一刻看着他半晌,突然冷笑出声,仿佛在看着什么可笑的东西。
随后她道:“你在用你的命威胁谁?你活着我都不在乎,更何况你死了?你觉得你的死会惩罚到我?你这么做,只会伤害到在乎你的人,而我只会觉得畅快轻松,那个总是打扰到我的人终于死了。”
这一番话不在张大郎的预料之中,让他怔在当场。
一个男人为了她寻死,她都不会感动吗?也不会心软?
见他不回答,虞娘继续说道:“为什么会觉得你的廉价又卑贱的生命能威胁到谁?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难道你能拿得出手威胁人的,只有你这条不值钱的性命了吗?
“你的行为很可笑,仿佛在验证我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你很可以跳下去,我今夜便会收拾行李离开村子,你的家人甚至寻不到我,闹也闹不到我的头上。”
“你、你离开的话……”
对啊,虞娘在此处无牵无挂,她随时可以离开。
她留在这里,也是出于对徐家人的感激。
她有本事,自己能赚到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在他说不出话的时间,虞娘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真的跳河,因她而死。
也在那一次后,张大郎彻底死心。
可他第一次瞧上的便是虞娘这种让人惊艳的,之后再难瞧上任何人。
旁人也知道他心仪虞娘后闹出来的笑话,媒人去说媒都会被赶走,再后来村子里越来越乱,以至于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找到过其他人。
*
江岑溪抱着拂尘听完全程,轻笑出声:“这个虞娘还真是喜欢说教,对方以死威胁,她也要劝说一番,可惜张大郎不一定会听懂。不过说话的内容记得这么清楚,显然这么多年都在琢磨虞娘的这几句话。”
李承瑞跟着分析:“虞娘在西梦国时可能家境不错,这般有规矩,应该是个书香门第,或者是名门贵妇。”
对于这个猜测,江岑溪也十分认可,甚至心有余悸:“多半是大夫人,会管家的那种,所以才会时不时来管教我一番。”
李承瑞对这些事情不懂,倒是能发表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嗯,所以张大郎这种人在她看来,非常愚蠢幼稚。男女之事,多数要看各自的条件是否相配,有时也要看看对方之前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真的嫁过风华绝代的人,张大郎这种还真入不得她的眼,宁愿继续守寡也不肯将就。”
江岑溪也是一阵沉思:“也不全是,成亲是为了两人扶持将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如果自己能力很强,嫁给这个男人反而让自己多一个拖累,她还不如一直自己一个人。虞娘这种自立的人,不需要他。”
两个人分析完,江岑溪再次问道:“虞娘身上可有什么怪异之处?或者如果她死亡后,会有什么遗愿?”
就算张大郎此刻没有自主意识,听闻虞娘死亡的消息,还是身体一颤。
这么多年了也未曾放下,虞娘该是怎样的优秀?
张大郎回答:“她会时不时去山上采摘野菜,或者干柴。可她进山的时间有些久,我曾经以为她是去山里和谁私会,跟着去了一次,入山不久便跟丢了。”
“看来他是被虞娘甩掉了。”李承瑞说道。
江岑溪问:“还有吗?”
“她似乎不喜欢吃辣。”
江岑溪和李承瑞同时沉默,似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
江岑溪又问:“她失踪前发生过什么事?”
张大郎又说了一些很琐碎的日常事务,被江岑溪无情打断。
江岑溪又问:“她是因为大雪失踪的?”
“不,她是被赶出村子的。”
江岑溪手握拂尘,不由得有些气:“不问到关键的地方,就不能说出来是吧?她为何被赶出村子?”
张大郎回答得还算仔细:“她貌美,能赚钱,人也知书达理,村子里不少男人倾慕她,妇人们容不得她,男人们得不到她。
“久而久之,村子里开始出现她不好的传言,说她其实是逃跑出来的青楼女子,还有人说她以前是在长安城做外室的。
“在她离开村子前,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一个会议,去的都是村子里的长辈,他们说着虞娘的罪状,还说她总去山上,定然是在密谋什么不好的事情,想要暗害我们村子,大家决议杀死她。可惜最后她逃了……”
“杀死她?!”江岑溪一惊,“通过流言蜚语,就要定一个人的生死?她去后山就是她要残害村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还开什么会议,仿佛这是众人正义的决定,这样就能显得你们不是在草菅人命吗?”
张大郎答道:“我未能参加会议,不过我的父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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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说得上话,他的意思是如果虞娘愿意嫁给我,就可以视为她跟村子没有二心,可以把她当成一家人。如果仍旧不愿意,就只能杀死她。”
“嚯,厉害,自杀逼迫不成功,便用威胁的法子逼迫,你们村子还真是霸道。”
李承瑞却很疑惑:“举办了会议,意味着聚集了很多人,面对那么多凶悍的村民,我们几个人有一战之力,可虞娘是如何成功逃脱的?”
张大郎继续回答:“不知道,她还伤了很多人,长辈们都不愿意说那天的事情。”
江岑溪断定:“虞娘会功夫,或者也会些法术,甚至是西梦的巫术,不然她的执念也不会留在招魂帆上。”
李承瑞又问:“那一日的长辈都有谁?”
“太多年了,他们都去世了,村子里的人很难活过五十岁,我也快了。”
此时的江岑溪和李承瑞一致想到,他们房屋隔壁的老妇可能已经是较为年长的了,看着却极为苍老。
联想到这个村子里的人苍老程度,再加上女子通常十几岁便已经生儿育女,她估计是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纪,和张大郎差不多大。
两个人正在懊恼信息恐怕又断了时,邱白突然推开窗户跃进来,脸色极为难看,进来后还在东张西望,生怕什么跟着她进来了。
“我遇到鬼了。”邱白首先说道,语气极为紧张,“这活儿我不接了,要命!”
邱白显然十分急切,来时完全没有顾及会不会发出声响,干脆地破窗而入。
她落地后的模样也狼狈至极,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见她吓成这个样子,江岑溪没有责怪她的冒失,而是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我一直有留意周围,出现任何杀气或者不好的东西,我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别怕。”
邱白终于平稳了些许呼吸,问:“会不会强大到高于你的境界,你也发现不了?”
“会。”就算是江岑溪,也不会自大到敢说她已然无敌,不过还是补充道,“不过我身上有我的本命令牌,可以召唤神将护身,能够周旋一阵。师门感受到我有生命危险,会立即前来相助,这里距离我的师门不算远。”
“这样……”邱白的确被吓得有些失态,她平稳了自己后,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江岑溪扶着她,李承瑞拔出横刀护在她们身后。
江岑溪见张大郎有即将醒来的趋势,别的屋子也出了动静,还有人打开了房门,朝外喊了一声:“哥,你干什么呢?”
三个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江岑溪立即收了自己的纸人,纵着轻功离开。
开门询问的人没等到回答,朝着张大郎的屋舍走来,打开门见张大郎坐在床边迷茫地睁眼,看了看进来的弟弟,又看向敞开的窗户,道:“怎么了?”
“刚才你屋里一声巨响,我还当你这边出事儿了。”
“我能出什么事,扰我睡觉。”张大郎回答完,又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他弟弟并未过多在意,打着哈欠又走了回去,途中还要抱怨一句:“照顾你一个老光棍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总是这般不领情。”
三个人离开张家院子,确认稳妥后,江岑溪才询问邱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把有着不少江湖经验的邱白吓得失态。
邱白也彻底缓过来了,说道:“我在树上盯梢,突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问我,有伞吗?”
“我没敢回头,从包里取了粉末朝后面一抛,同时从九心玲珑塔里召唤出了不咕,想让它看看究竟是什么妖怪,结果……”
她说着,再次取出九心玲珑塔,召唤出来猫头鹰。
只见肥硕的猫头鹰出来后便一头扎进了邱白的怀里,瑟瑟发抖。
邱白继续说道:“不咕陪着我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妖灵怪,还是第一次见它被什么吓成这样,只能说明这次出现的东西比我以往遇到的都可怕。
“我哪敢继续停留,直接冲进房间找你们,到你们身边才敢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江岑溪听完,取出自己的拂尘丢出去。
李承瑞算是知道江岑溪的拂尘为什么要瑞水供奉了,只见这拂尘有灵性一般,居然绕着那棵树飞行一周,最后又飞回到江岑溪手中。
江岑溪面露难色,显然是没有什么线索,那妖孽什么气息都没留下。
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邱白吓得花容失色,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产生了惊诧的神情。
此事定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