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后院当咸鱼(清穿)》 1、第 1 章 康熙四十三年暮夏,京城四贝勒府。 虽说七月流火,可今年这天儿却热的邪性,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当空,把个天地都好像变成了大蒸笼,一股股的热浪席卷各处,让人无端的就烦躁起来。 白鹭手里捧着一个填漆螺钿云纹木托盘,上面托着一个缠枝四季莲花大浅碗,浅碗里摆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水灵灵的让人心里欢喜。 “格格,吃点鲜果吧,这是用井水湃过的,刚取出来,正适合消汗。“白鹭一脚踏进东厢房,拐到里间,把大浅碗放在罗汉床榻的小几上。 钮祜禄·馨瑶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果然凉沁心脾,唇齿生香,叹了一句:“要是有西瓜就更好了。” 白鹭勉强的笑笑,安慰她说:“已是七月,西瓜必定剩的不多,还要先供着主子爷……格格且再忍忍,这夏天眼见就要过去了。” 一旁在整理东西的黄鹂听了这话忍不住插嘴,愤愤不平:“冰镇的西瓜咱们也不肖想了,可格格份例里的冰这一个月我可从没见过!” “这一月来府里事多杂乱,有些疏忽也是有的。” “怎么就咱们这里被疏忽了,我看对门的日子可好着呢,白鹭姐姐,你也忒好性了些!” 听着黄鹂这爆碳一般的语气,馨瑶心里再一次想问候一下老天爷的十八代祖宗。 她,陆馨瑶,原本是财经大学一名大三的学生,原本还在象牙塔里做着美梦呢,每天吃吃喝喝上课渣游戏,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期末可能会挂科,隔壁寝室的姑娘昨晚又吵架。 却不想一个意外就穿越了,还是穿到憋屈的清朝,还是鼎鼎大名的四爷的后院女人!虽然她也跟风看过几部清穿小说,但是她不想自己亲身来体验一把啊喂! 老天爷开这种玩笑简直丧心病狂好嘛…… 不过幸好,她穿的不是哪个无名小辈,而是傲视整个后宫、大杀四方,最后脱颖而出,成为新一届人生赢家的崇庆皇太后,俗称——甄嬛。 闹清楚之后的陆馨瑶整整震惊了三天,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她和甄嬛有哪儿点相似,对于未来将托生在她肚子里的败家子乾小四更是想呵呵两声。 可是!陆馨瑶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想得开,而且不是一般的想得开,她默默安慰自己,反正历史上的钮祜禄氏也不受宠,不过是因为生了弘历这个儿子才“母凭子贵”,只要她老老实实的,按照历史轨迹生儿子,等一朝成了寡妇,她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 苟得住,才是真本事! 虽然夏天不能吹空调吃冰镇西瓜很让人郁闷,不过不怕,等她成了寡妇……哦吼。 精神胜利法治疗结束,馨瑶回过神来,发现两个苹果已经祭了五脏庙,正想摸第三个,白鹭一把拿起了面前的大浅碗,劝道:“好格格,消了汗就够了,您小日子快来了,不好多吃的。” 馨瑶讪讪的收回手,腹诽着:她这具身体今年虚岁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呐!想她前世青春期长身高的时期,一天恨不得吃五顿饭,哼。而且她现在日常饭食都是从府中的大厨房处支领,没有四爷的宠爱又没有银钱开路,质量可想而知。 “好姐姐,”馨瑶轻轻拉扯着白鹭的袖口,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嘴角的两颗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再让我吃一个吧,正经饭菜是什么样儿你也瞧见了,我是难下口的。” 白鹭让馨瑶这个举动唬了一跳,她是内务府分过来的包衣奴才,主仆有别,怎么当得起馨瑶这句“姐姐”,可馨瑶这巧笑倩兮的模样又让她不忍心板着脸劝谏。 随即心里又是一叹——格格生的这般好的模样,出身又比满院子的汉女不知高出多少,怎么主子爷就楞是不来看一眼呢。 “只再一个,”白鹭递了一个给馨瑶,回身把大浅碗一把塞到一旁的黄鹂怀里,笑骂道:“便宜你了小蹄子,还不快去跟其他人分一分。” 黄鹂知道白鹭是有话跟主子说,捧着浅碗笑着出去了,还贴心的放下了门口的竹帘子。 白鹭轻轻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坐在馨瑶旁边的脚踏上,犹豫着开口:“主子,黄鹂刚刚的话其实也没说错,对门的日子……确实比咱们好些。” 馨瑶一愣,问:“底下的人有意见了?” 所谓皇子宗室后院的格格,其实不过是满语里对姑娘的尊称,因为是选秀进来的,才这样叫,实际上就是没有品级的侍妾,她进府一个月,连四爷的面都没见过呢,是个实打实的小透明。 现在伺候她的人都是进府后分过来的,四个丫鬟黄鹂、白鹭、红鲤、青雀,一水儿的内务府包衣,还有一个小太监陈起鹏和几个洒扫的婆子,眼见她没有前途,人心浮躁也是很正常的嘛。 “格格想到哪里去了,”白鹭笑道,“能在格格身边伺候是她们的福分,我是说……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格格也该有些成算了。” 馨瑶笑了:“我当你要说什么呢,我进府的日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就是有天大的成算也没用,且安心待着吧。”更何况她也没那个脑子啊。 白鹭抿抿嘴,扬起下巴朝对面西厢房指了指,轻声说:“青雀跟我说,那位三不五时的就去东院坐一坐。” 东院就是李侧福晋的院子,而她对门的邻居,就是比她早三个月进府的汉军旗郭格格。 “……”馨瑶突然觉得手里的苹果,它不香了。 白鹭偷偷观察她的脸色,再接再厉:“在格格没来之前,这满院子的女人,竟然只有福晋一个满洲老姓。” 唉……馨瑶放下苹果,看着白鹭。 要说白鹭,对她是绝对忠心的,而且在这四个人里面说话办事最稳重老成,所以她不知不觉就成了领头人,馨瑶也很倚重她。 可……就因为白鹭太适合内宅生活了,以至于馨瑶偶尔会觉得白鹭对她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错觉。 天爷啊,她只想当个咸鱼苟成寡妇好不好! “白鹭,”馨瑶慢吞吞的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去郭格格这种‘有大志向’的人身边,说不定更有前途。”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白鹭立刻脸色煞白,就地就要跪下,馨瑶来的时间尚短,还不太能接受跪来跪去的。她顺手扶起白鹭,又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像是桂花糖一般,看了就让人觉得甜滋滋的:“我知道你能干,也看重你,把我的身边事都交给你打理,你也该想想我要什么才是。” 白鹭心里不是滋味,格格年岁不大,一派天真,心里没个成算,她才着急的啊! 主仆之间一时无话,黄鹂隔着竹帘子在门口轻轻的说:“格格,该去给福晋侍疾了。” 一个月前的六月初六,馨瑶进府后的第三天,四贝勒府的嫡长子弘晖夭折了。福晋乌拉那拉氏的精气神也像是追随弘晖走了一样,一下子被掏空了一半,一病不起。 府里的管事权暂时被交到了侧福晋李氏的手上,她们这些个侍妾都要定时去给福晋侍疾。 馨瑶听了,像是小孩子不愿意上学一般,愁眉苦脸的回了一声:“哦。” 黄鹂听了这话立刻进得屋里来,翻出一件月白色绣银丝暗纹的素净旗装给她换上,白鹭半跪在地上,服侍她穿上两寸高的花盆底,馨瑶站在全身铜镜前看了看,不错,低调不显眼,才扶着白鹭的手出门。 2、第 2 章 贝勒府是三路五进的结构,另在东侧还有一片小花园,福晋自然是住在正院,李侧福晋带着她的两子一女住在不比正院小多少的东院。西路这边,宋格格虽然已经无宠,可毕竟是四爷的第一个女人,因为这份体面,她自己住一个小院。 而早几年进府的武格格带着她们两个新人一起住,区别于宋格格的西小院,下人们管她们这里叫西后院。郭格格比她早进府三个月,弘晖生病前也常常承宠,混的比她好多了,只因为她是满洲旗,所以郭格格要屈居西厢房,自然这一个月来没给过她好脸色。 馨瑶不太关心府里的事,可也知道大概的格局。福晋和李侧福晋自然是后院的两大山头,福晋站着大义名分,又有嫡长子,就算府里人都知道四爷和福晋相敬如冰,可该给的体面敬重四爷也绝不含糊。 而弘晖一去,李侧福晋就包圆了府里所有的孩子,现在又有掌家大权,隐隐的有西风压倒东风的势头。 其他的小喽啰自然要各自拜山头,宋氏是铁杆的福晋党,她们院住在正房的武格格则是李氏的爪牙,郭格格穿过了大半个贝勒府,坚持去东院刷存在感,明显就是投靠了李氏。现在李氏正管着掌家大权,无怪乎郭氏的日常用度比她好得多。 馨瑶长叹一声,后院果然是女人的职场,何苦啊何苦! 正院里静悄悄的,侍女们都低头敛目,安静的做的自己的工作,刚进院门就能闻到浓浓的药味儿,馨瑶不喜欢这个味道,想皱眉,又生生忍住了。 到底这不是她的宿舍楼了。 馨瑶现在还不太适应花盆底,每一步都留着神,还没到正屋就觉得累了,这种生活真的不适合她一个咸鱼。 轻轻迈过门槛,绕过屏风来到里间,低着头,对着床的方向,深蹲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 福晋乌拉那拉氏半卧着身子,靠在打迎枕上一动不动,只微微撇了一眼馨瑶,指尖翘了一下,算是应答。 站在床头的宋格格立刻轻声说:“妹妹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馨瑶偷偷扫了一眼屋内,宋氏殷勤的在床头服侍福晋,武氏、郭氏恭敬的站在床尾稍远一些的地方,外头大太阳那么热,福晋这里不仅没用冰,身上竟然还盖着床厚被子,眼神空洞,全无生气。 郭氏看了下武氏,皮笑肉不笑的对馨瑶说:“要我说,咱们作奴才的要尽心伺候才是,可不能迟到早退点卯应付。” 馨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权当蚊子在耳边叫唤,她轻声问宋氏:“福晋如何了?” 郭氏没想到她竟然都不搭理自己,脸上下不来,便说:“钮祜禄妹妹与其问旁人,不如下次早些来,也好让福晋宽慰些。” 馨瑶做出忧愁状:“福晋刚刚都没抬眼瞧我,想是我进府时间短不得主子的心,还是姐姐伶俐讨喜,能让福晋宽慰。” 郭氏被馨瑶这么一噎,满脸怒色,又不好发作,被武氏悄悄扯了一下,才低头不说话。 宋氏看了一眼她们一眼,问道:“李侧福晋又不来了么?” 武氏面带歉意,回答道:“眼下要发放月钱,要准备下个月中秋节的事宜,还要照顾两个小阿哥,侧福晋实在是走不开,先让我替福晋告个罪,等侧福晋得闲了,一定亲自跟福晋请罪。” 宋氏听着武氏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也不好再说什么,摆摆手:“我是什么身份,如何敢责问侧福晋了,只不过替福晋问一声,免得两下里误会,让人说侧福晋轻狂。” 郭氏轻笑一声,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宋姐姐自然是好心的了,不过侧福晋现在贵人事忙,要管着咱们一家子上上下下,哪一处不要劳心劳力?阖府只有夸赞感激的,谁又敢说侧福晋轻狂呢!” 馨瑶只当郭氏是眼睛抽风了,丝毫不当回事,只是听着这一屋子心怀鬼胎的女人说话,觉得无比心累身累,想她一个美好的祖国花朵,怎么就堕落到这里了呢? 正好福晋身边的丫鬟端来了药碗,宋氏恭敬的跪在脚踏上,一勺一勺的给福晋喂药。馨瑶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干果蜜饯准备的如何了。”就赶紧跑出来透透气。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偏西,空中终于刮起了舒适的微风,消解了刚刚闷在屋里的汗,馨瑶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她沿着廊下信步走向耳房,赖在门口的空地打转,磨蹭着不想拿果盘回正房。 “喵——府里来的新人还挺好看。” 馨瑶一愣,赶紧回头,发现周围就她自己,其他下人都在默默干活。她看了一眼太阳,青天白日的,怎么还遇到灵异事件了?! “喵!你能听懂我说话?!” 脚边突然窜过来一只猫,吓了馨瑶差点蹦起来,总算她心里顾忌着这是正院,强自镇定下来。 她咽了口口水,确定不是自己精神异常,慢慢蹲下来,问:“你……刚刚是你说话?” 眼前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波斯猫,被打理的极好,浑身透着一股骄矜,因为兴奋,此刻正立着尾巴,在馨瑶面前走来走去。 “是我,喵。你居然能听懂我说话。” 馨瑶本来以为经过了穿越事件,她的承受力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老天爷这么喜爱她,现在又安排了如此玄幻的事情。 “我也……我也没想到,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们有缘分吧!喵呜——太好了,大黄像个傻子,总是趴在那里留口水,好脏的,现在终于有个漂亮姐姐跟我做朋友啦!宝宝开心!” 说着就躺着馨瑶面前,露出自己雪白的小肚子,完全没有之前的骄矜,一副请君来撸的样子。 她学校里也有两三只小野猫,其中一只也是白色的,十分乖巧,有时候还会趴在教室后排和她们一起听课,想到这里不由得眼睛有一点水润,她熟练的把手放在这只小母猫的小肚子上,轻轻的揉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福晋养的么?” “没错,嗷,好舒服,我叫珍珠,我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哦,你想不想听?” ………… 四爷办完了公事,进得府来,就匆匆往正院走。已近傍晚,红霞满天,清风拂面,本该是很惬意的情景,可胤禛没有丝毫的闲情,满满的都是心烦意乱。这两年朝堂和府里接连有坏事发生,让他身心疲惫,若是福晋再有个三长两短…… 他自幼熟习汉学,因此更偏好温婉的南地汉女的类型,福晋为人和他一样板正,两个人并无郎情妾意的火花,可他也敬重、信任福晋,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嫡长子。 弘晖……弘晖,想到那个懂事上进的孩子,他心里的就更痛了三分,阴郁之气散发出来,周身的气压更低,陪侍的苏培盛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心里冒着火的四爷一脚踏进福晋的院子里,没走几步,就看到耳房那里蹲着一个少女,正在和福晋这里的小波斯猫玩的不亦乐乎。 他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没说话。 苏培盛会意,立刻回答:“回爷,是上个月进府的钮祜禄格格。” 眼前的少女一身月白色旗装,清爽雅致,蹲在那里和小猫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手还不停的给猫梳理着它的一身毛,那波斯猫显然是极舒适的,不停的发出‘喵呜’的小奶音,眼睛都半阖上了,少女看着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的侧颜隽秀妍丽。 这一副温馨的场景,让胤禛的阴郁气都消了一大半。 3、第 3 章 胤禛不知不觉就轻轻走到这一人一猫身后,远处在廊下候着的白鹭暗自替馨瑶捏一把冷汗,苏培盛也吃不准四爷的心情。 还是小波斯猫珍珠察觉到有人靠近,站起来,冲着胤禛软软的叫了一声:“喵……” 馨瑶赶紧回头起身,只见面前十来个人簇拥着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六七岁,身形挺拔消瘦,身穿宝蓝色八团云纹妆花纱袷袍,脚蹬一双藏蓝色云缎勾藤米珠靴,站在那里端的是苍松翠柏,比馨瑶要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沉似水。 馨瑶的脑子懵了一瞬间,随即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雍正,吓得她赶紧低下头,连行礼都忘了。 胤禛看着面前这个还没见过的小格格,低着头的样子就仿佛是个被捉住翅膀的小鹌鹑,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他果真有这么大威严? 可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夹杂着一丝火气,馨瑶心里不禁暗叫倒霉,虽然她想安安静静的当个咸鱼,可也不想给老板留下坏印象,只能尽力往回找补:“回主子爷的话,妾……妾在替福晋照顾珍珠。” “哦——”胤禛拖长的尾音,扫了一眼耳房,淡淡的说:“还真是辛苦你了。” “……”这阴阳怪气的是怎么回事?她要不要请个罪? 啊,今天的遭遇实在太过突然,她的脑核暂时处理不了。 胤禛不说话,馨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自己,她两颊憋得绯红,像是红彤彤的小苹果,可爱的想让人咬一口。 可胤禛现在没心思消受,抬眼看到福晋身边的嬷嬷已经迎出门口了,给馨瑶丢下两个字:“进来。”就转身先走向正房。 馨瑶松了一口气,悄悄跟小珍珠道别:“我走啦,下次再来找你玩。” “喵——没关系,我经常满府逛来逛去,等我去你院子找你昂。”小珍珠抬起自己毛茸茸的小肉爪子,主动放进馨瑶的手里,算是跟她握手告别。 胤禛虽然走在前面,可他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想:听说这小格格已经十六了,怎么还跟五六岁的孩子一样,这样说话小宠物听得懂? 他站住脚,微微侧过头,扬声说:“还不快进来?!” 馨瑶俏皮的对小波斯猫吐了吐舌头,然后飞快起身走过来,一派纯真活泼,无视四爷那冷的能成冰的脸色。 馨瑶跟着四爷进了里间卧室,宋氏武氏郭氏的探究的目光都落在后面的馨瑶身上,馨瑶躲在一旁悄悄的看向床上的人。 福晋仍然是那副样子,不动、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满屋子都是她的“家人”,可夫君与她全是面子情,底下的姐妹只想借着她的病多在主子爷面前露个脸。 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已经没了,把府里打理的再花团锦簇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哀莫大于心死。馨瑶感慨于福晋这半生,可怜又可叹。 胤禛看着福晋,眉头不由得又皱起来,他知道福晋的心结在哪里,可如此哀毁伤身下去也不是办法。 胤禛平生最不会安慰人,和生母德妃之间说话都是干巴巴的,他无可奈何,握住福晋的手,说:“你不必心思过重,好好保养身子是正经,这府里府外还指着你呢。” “是啊,福晋,咱们府里的人日夜都在替福晋祈福呢!”郭氏仗着前两个月在四爷面前几分体面,主动接过话头,话虽然是对着乌拉那拉氏的说的,可一双新月般的眼睛却看向四爷,盈盈秋水,欲说还休。 胤禛选择性忽视郭氏送来的秋波,看着福晋还是不为所动,叹了口气,道:“人多污气浊,莫要在这里打扰了。” 其他人都随胤禛来到堂屋,嬷嬷知道主子爷一向苦夏,因此早早准备好了冰镇的西瓜分列在众人座位的小几上。 胤禛看着这妥帖的布置,赞赏的看了一眼嬷嬷,对众人说:“坐吧。” 馨瑶从来到堂屋眼睛就盯着西瓜没离开过,众人跟着四爷落座,馨瑶入府是最晚的,尚未承宠,因此居于末座,对面没有人,坐在她旁边的郭氏半背着她面向四爷,反而把她挡住了一半。 于是她趁着别人不注意赶紧拿起她心心念念的西瓜咬了一口,那股满足感,真是让她爽到了天灵盖。 馨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不管哪个时代、生产力如何,金字塔顶尖的阶层生活质量都是很高的。” 现在她真是不得不同意这句话,这西瓜皮薄水多,咬一口沙瓤简直甜到了心里,汁水充斥在齿舌间,都舍不得咽下去。 胤禛回府后直接就到了这里,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刚刚在里屋又闷起了一身汗,问了几句府里的情况,就拿起了西瓜吃,这冰镇西瓜又凉爽又解渴,正想拿起第二块,就发现坐在最远处的小格格那可笑的吃相。 小格格擎着切成小块的西瓜,小口的咬着,虽然尽量保持外表的斯文,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嘴嚼动的极快,小脸颊微微鼓起,眼睛因为满足还半眯了起来,从低着头的小鹌鹑完美进化成了一只偷果子的小松鼠。 胤禛看着自己手里的西瓜,忽然产生了质疑,小格格手里的瓜……一定比他的更好吃。 其他几个人也随着四爷的目光回头,就看到了馨瑶这副陶醉的样子,宋氏和武氏还可,郭氏那嫌弃的样子溢于言表,使劲瞪着馨瑶。 馨瑶感受到这股恶意,抬头一看,就迎上了郭氏嫌恶的目光,这目光的威力太大,让馨瑶想起来打家劫舍的英雄好汉,她一抖,就把自己手里的瓜递给了郭氏。 郭氏:“……” 她真的很想站起来骂街,这个钮祜禄氏是怎么回事,嘲讽她家小门小户没吃过好东西是么?还是拿吃过的东西! 馨瑶也很委屈,这些女人好好的不去给四爷抛媚眼,一起来围观她吃瓜算怎么回事,要不然她能心一抖做出这种事嘛! 胤禛无奈的摇头,不理那边的动静,转而对宋氏说:“你是府里的老人,办事妥帖,爷一向放心,要好好照顾福晋。” 宋氏听到四爷夸奖她,眉宇间都是激动之色,连忙答应下来。 四爷又对其他人说:“以后就不用来侍疾了。” 郭氏一听就要站起来反驳,四爷现在无心女色,已经一个多月没进过后院了,也就侍疾的时候偶尔见一次,要是不能来了,那岂不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武氏按住她,自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这武氏虽然也是汉军旗,可长相一般,入府几年,并不如何受宠,可她性格沉静,说话干练,自有一股气质,倒是让胤禛高看两眼。 “妾身知道主子爷是一片好心,既怜惜福晋的病,又体恤我们姐妹每日奔波,可侧福晋几次三番跟妾身说过,事务繁杂,不能亲身侍奉福晋床榻前,心里十分愧疚。因此让我等更加恭谨勤勉才是,这也是我们做奴才的忠心。” 果然四爷听了这话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说:“你的忠心福晋定会记得,这病还是需要静养,有宋氏就够了。” 武氏听了眼里有一丝失望,不过她掩饰的很好,又恭敬的行礼之后才落座。 各项事务讨论完毕,馨瑶盘子里的瓜也吃完了,她捏着手帕挡住嘴,轻轻打了个饱嗝,扫了一眼,发现宋氏武氏她们都是象征性的咬了两口,只有她盘子里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 她轻轻的把盘子推远了一点,然后又开始低头装小鹌鹑。 坐在上首的胤禛看到这一幕,眼角不由得一抽,这小格格,以后该好好教一教规矩才是。 4、第 4 章 馨瑶扶着白鹭的手慢慢的走回西后院,想想自己这一天的经历,忍不住长吁短叹,她想了想,轻声问:“弘晖阿哥……是怎么没的?” 白鹭扫了一眼,看四下无人,悄悄说:“阿哥自小身体虽有些不足,但也磕磕绊绊长成了,春天时被主子爷送去和其他皇阿哥家的小阿哥一起种痘。种痘后的小孩子都比较虚弱,弘晖阿哥不慎染了风寒,没熬过去就……” 唉,这万恶的古代,医疗条件也太差了,还是历史上的钮祜禄氏厉害,只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居然还安全的长大成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心虚…… 转念一想,她又高兴的跟白鹭说:“主子爷免了我们的侍疾,明天你可不许再打扰我睡懒觉了。” 因侍疾是在下午,是以最近白鹭都不许她睡午觉。 白鹭:…… 她侧头看着格格俏丽的眉眼,欲言又止,又想起格格下午说的话,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梗在嗓子眼里。 清朝的饮食习惯与后世不同,一天只有两顿正餐,像贝勒府这种世家宗室,分别是在午时(十一点到一点)吃早膳,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吃晚膳,其他时间各有不同的茶点。 刚到午时,黄鹂就去提了膳食回来,馨瑶看着桌上的东西一如既往的没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菜,好歹就着吃了一碗米,就匆匆跑回床上睡午觉去了。 青雀告诉她,四爷每日寅正(早上四点)就起床了,或读书练字,或上衙办差,福晋和侧福晋也是随了四爷的作息,每日早早点卯理事,说完就直勾勾的看着馨瑶,好像在无声的控诉她的赖床。 馨瑶很生气,人家都是起来有正事儿的,她四点起来做什么,看日出么?还是听郭氏骂闲街? 不过到底同院子还有别人,馨瑶也不敢太过了,每天五点多被白鹭从被窝里挖出来,然后等一吃了早膳就赶紧补个午觉。 等她要是有一天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了,她非要天天睡到天光大亮不可! 午睡起来,馨瑶觉得自己精神好极了,看看外面阳光正好,就想出去晒太阳。 西后院是个典型的一进小院子,四周以抄手游廊连接。馨瑶让白鹭搬了一把躺椅到东厢这边的游廊下,旁边还摆了一把小几,上面放着一壶花茶,一碟瓜子并一盘鲜果。 馨瑶哼着小曲,磕着瓜子,沐浴在温和的微风里。 “喵——”小珍珠摇晃着她一身飘逸的长毛,慢慢踱步进来,“漂亮的小姐姐在么?” “哦吼,漂亮的小姐姐在这!”馨瑶乐得笑弯了眼,赶紧放在手里的瓜子,朝小珍珠伸出了双手,然后把小珍珠抱到腿上,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了要找你聊天的喵。”小珍珠扒着旁边的小几,伸出小爪爪去够盘子里的苹果。 馨瑶把苹果拿给她,嘱咐道:“这个你不能多吃,知道么?” “知道喵,以前小主人也是不让我多吃西瓜。”小珍珠努力的啃起苹果来。 馨瑶撸猫的手顿了一下,问道:“小主人……是弘晖阿哥?” “唔,是啊,大家都说我是福晋院子里养的猫,其实是小主人想要一只猫,我才被抱过来的,”小珍珠想起自己的小主人,默默放下了大苹果,心情低落了起来,“弘晖阿哥……对我很好!” 馨瑶想起昨天看见福晋那消瘦无神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听说弘晖阿哥是得了风寒……” “是啊,真可怕……我是正月出生的,春天的时候被抱给小主人。”小珍珠趴在馨瑶的腿上,回忆起来:“小主人年级虽小,可又勤勉又上进,每日里不是背书写大字就是骑马练拉弓,能和我一起玩的时候很少。” 馨瑶默……弘晖作为嫡长子,肯定被四爷寄予厚望,何况福晋又是那样一个人,可不是要紧着催自己唯一的儿子上进,将来好继承府里的一切,也不知……福晋现在有没有后悔过。 “虽然小主人忙,可他总是记挂着我的,春天的时候带我去演武场放风,让厨子给我做好吃的羊奶糕子,夏天特意给我留冰镇西瓜呢!嘤……” 想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小珍珠黑亮亮的眸子里也泛起了雾气。自从弘晖阿哥夭折后,她的待遇一落千丈,虽然小太监还是一如既往的伺候她,可再也没有人来关心她了…… 馨瑶感受到她的情绪,怜惜的摸摸她的头,说:“没关系,以后你经常来找我就是了,正好我也是镇日里无聊的紧,哪儿也不能去,虽然我这里没有西瓜和奶糕。” 想到自己现在又有了人类朋友,小珍珠的心情也好转起来:“没关系,等冬天我们一起看雪。” “哈哈哈,你不是正月出生的么?” “那时候我太小,不记得了。前院有一条狗,叫大黄,已经三岁了呢,他说冬天下雪可好看了!” 馨瑶暗笑,等到冬天你恐怕就不想出门了。 小珍珠说起大黄,满脸的羡慕:“大黄最近的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他这段时间和前院赶车的老何头的关系很好,据他说是因为帮老何头刨坑埋了个小包袱,那老何头最近晚上又经常一个人喝酒吃肉,所以大黄也得了好些肉骨头。” “一个人?”除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嬷嬷和苏培盛这种大太监能住单独有一个屋子,像她身边的白鹭黄鹂都是两人一间,洒扫的小丫头还在睡大通铺呢! “听说原来和他同屋的陈老头之前得了伤寒,被挪出去了,别人觉得晦气,没人愿意去住。” 伤寒……风寒……馨瑶记得她以前看过科普,在古代伤寒属于传染病,一定要被隔离的,但其实风寒的症状和伤寒很像。 她心里一动,却不敢再想下去。 和小珍珠消磨了一下午的懒散时光,收获了一地的瓜子皮和满肚子的八卦,馨瑶悠哉悠哉的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东厢房一共三间,中间是堂屋,当中一把八仙桌,两边放着两把黄花梨大圈椅,左侧靠近正屋的次间是卧室,右侧靠近院门方向的次间是个暖阁,也是馨瑶这一个多月消磨时间的主要场所。 右次间西面的大窗下是一张大大的黄花梨雕花罗汉床榻,东面放着一张乌木嵌大理石书案,不过她大多数时间都窝在罗汉床上。 白鹭接过黄鹂手里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在罗汉床的小炕桌上。其实格格的份例真的不算差,只是看着不错离真的好吃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比如现在,她面前有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几样酱菜,根据原主的记忆,她在家吃的也就这样了。可……炒时蔬的叶子发黄,酱排骨凉了之后上面结了星星点点的白油点,实在让人没有食欲。 她扒拉扒拉这排骨,突然想起下午小珍珠说大黄最近吃的肉骨头,那让人惊惧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老何头的同屋人得了伤寒,过不几天弘晖阿哥就因种痘后体弱染了风寒,而老何头又像是发了一笔横财一样天天喝酒吃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要是她猜的不错,大黄帮忙埋的那个小包袱,可能就是证据! 可……她一个小透明格格,处在整个贝勒府主子的食物链最低端,掺和进这种事,不是自寻死路么?她的目标可是当一个咸鱼,苟到成为寡妇。 馨瑶看看小坑桌,还是先顾自己吧。 5、第 5 章 这一晚馨瑶睡的极不踏实,模模糊糊总是梦到一个没有见过的小男孩,缠绵在病榻上,痛苦极了。那小男孩似乎是看见了馨瑶,就不停的跟她哭,不停地哭。 馨瑶在梦里听着那哭声,感觉心都揪到了一起,她想逃避,一使劲就睁开了眼睛。天边泛起了一丝丝鱼肚白,馨瑶惊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黏腻腻的不舒服,她呆愣愣的坐起身来,似乎还没能从那个梦里走出来。 守夜的小红鲤听到声音,悄悄掀开帘子朝里看,惊呼:“格格醒了?!” 红鲤服侍格格一个月,每天早上最常见的景象就是白鹭姐姐和格格的被窝争夺战,从来没见过格格主动早起过。 馨瑶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想说话,整个一上午,她都在想昨天的事情。脑子告诉她这件事不能管,这是自找苦吃,还一条条列举了利弊,条例清晰,有理有据。 可心里……想起梦里哭泣的小男孩,想起福晋那活死人的样子,总觉得良心不安呢? 中午小珍珠又来找她,她心不在焉的听着小珍珠絮絮叨叨说八卦,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小珍珠对她这种态度十分不满,用自己有些粗粝的小舌头去舔馨瑶水葱般的手指,还咬了一口。 馨瑶一吃痛,回过神来,和小珍珠四目相对,她鬼使神差的问:“你知道大黄帮老何头埋的是什么东西么?” 小珍珠愣了:“不知道,他就说是一个小包袱。小姐姐……想要??” 有些话一说出口,下面的就顺利多了,馨瑶站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道:“走,我们去看看。” 万一呢?万一真的是证据呢?她不出头就是了,可不去看看,她真的难受,这半天可要折磨死她了。 她叫来白鹭,把这件沾满猫毛的旗装脱下来,换上一件不起眼的素色大袖纱袍,穿着软底鞋,跟着小珍珠出来。 走到了将近二门,白鹭扶着她的手突然用力,着急道:“格格,过了二门就是前院了,您到底要去哪?” 馨瑶看看白鹭,又望望天,心里泛起一股郁气。 她在前世就喜欢宅,没课的时候经常宅在宿舍上网渣游戏,让同寝室的姐妹帮忙带饭。可自己愿意宅和不得不宅是两回事。在学校,除了男厕所,没听说哪里不能去。 而在这里,她可真的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她对白鹭说:“我散散心,不乱走,你且在一旁候着就是。” 一会儿大黄从二门进来,馨瑶问他:“听说你帮老何头埋了一样宝贝。” 大黄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小珍珠。 小珍珠立刻傲娇的扬起头,努力弥补她和大黄这个狼狗之间的身高差,凶巴巴的说:“小姐姐能听懂我说话,是我的朋友!” 大黄很无奈,他对馨瑶老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包着呢,汪汪。”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大黄:“……???” “小姐姐说去就去!” ……………… 白鹭只见自家的小格格本来和大黄狗玩的好好的,突然不知怎么惹恼了它,这狗发了狂开始冲着格格和波斯猫狂吠,那一人一猫被吓得慌不择路,竟然逃出了二门,奔前院去了。 在二门上看守的丫鬟婆子被这一出弄懵了,竟眼睁睁看着人在眼前跑了…… 小珍珠根据馨瑶的交代,并没有直接奔马棚,而是绕了一大圈。穿过一个下人常走的小门,拐出岔路,馨瑶来到了马棚。 未时刚过不久,太阳还烤的厉害,马棚伺候的人都回到排房里休息,馨瑶怕被人看到,贴着墙溜进马棚里,让大黄把那个老何头埋的东西挖出来。 “嘶——你们在搞什么?”一匹壮硕的挽马被打扰了休息,不满的甩甩尾巴。 “喵呜!我们在寻宝!”小珍珠以为是一场游戏,非常兴奋。 “切!” 馨瑶前世没见过真正的马,但是她发现这匹马说话她居然也能听懂,所以她大着胆子轻轻摸了一下马的鬃毛,轻声说:“我们在找东西,你……认识老何头么?” “哦……那个老酒鬼,我不喜欢他!”挽马显然对于和一个人类能顺利沟通这件事接受良好。 大黄这时用嘴叼着一个小包袱摇摇摆摆的跑过来,馨瑶用帕子裹着手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只小铜壶。 她观察着地上的这个铜壶,尺寸不大,只能装四五杯茶水的样子,壶身錾刻着简单的花鸟纹,造型古朴,看上去好像不是特别值钱。 她垫着自己的手帕,拎起把手,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嘶嘶!”大挽马原地踏了几步,不确定的说:“我好像见过这个壶。” 果然如此,馨瑶在心里一叹。 这时大黄耳朵一动,说:“汪,有人来了。” 馨瑶赶紧把铜壶重新包起来,对大黄说:“这个东西暂时借我一用,不要被老何头发现了。” 她把小包袱笼在自己的大宽袖里,然后顺着刚刚的路,从另一边溜到门口,扶着墙,一副虚弱的样子。 白鹭吓得眼眶都红了,颤着手过来扶馨瑶,嘴唇抖着说话都发飘:“格格你可让人担心死了,咱们把前院都快翻遍了,要是……要是……”要是真的被伤到,身上留了疤痕可怎么好! 馨瑶也有点过意不去,踱步慢慢走回自己的西后院。一路上思量着这件事,心情沉重。 挽马平日里只接触马棚的马奴和车夫,再不然就是拉车拉货,这铜壶不是谁拿着喝水就是放在马车里,才能被大挽马见到。 想到这里,馨瑶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冷。 若是老何头的壶,他用不着半夜心虚的埋起来,所以那该是陈老头的东西才对。 陈老头挪出去后,按说他的东西都应该烧掉,扔掉才对。老何头却匿下了陈老头这个伤寒病人经常用的茶壶,换到马车上给弘晖阿哥用了。 弘晖本就刚种痘身体虚弱,免疫力低下,根本扛不住这种细菌病毒感染。事后因铜壶不能烧掉毁尸灭迹,只好偷偷埋到自己熟悉的马棚里,发了一笔横财! 真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回到自己的西后院,馨瑶坐在那里发呆了一下午,似乎是把能想起来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想起自己用帕子拿过那铜壶,她叫来白鹭,拿出中午用过的手帕,道:“拿火盆来。” “格格?” “无事,”馨瑶显出浅浅的笑意,安抚她,“中午被撵到马棚跌了一跤,用这帕子垫着,谁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我心里不爽,不如烧了了事。” 白鹭听罢,以为格格是觉得中午之事过于丢脸,迁怒到手帕上,是以亲自拿着火盆来烧掉,馨瑶看着那张狂飞舞的火舌,一阵恍惚。 馨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把铜壶拿回来,现在倒成了一件烫手山芋。 这件事她自己肯定是不能出面的,还是要想办法扔给正院,福晋是弘晖的亲娘,应该能查出去个结果吧? 正好晚上小珍珠又来找她,馨瑶就跟她说:“小珍珠,我帮我一个忙呗,这个小包袱,你明天给带到福晋院子里,最好在正屋门口弄出点声响。” “喵——我知道了!” 6、第 6 章 第二日一早便起了风,密密的云层挡住了万丈光辉,小珍珠按照馨瑶昨日说的,滚着小包袱来到正屋附近,正对着西稍间卧室的窗下。 滚了这一路小包袱有些松散,小铜壶的壶盖和壶身分离,发出丁铃当啷的响声,在这个院子里格外刺耳。 福晋乌拉那拉氏出生于康熙二十年,比四贝勒小三岁,为人有些古板,平日里极重规矩,因此这正院的氛围也是十分肃静。更何况现在福晋病重,熬不熬得过去还是两说,是以这正院的下人们更是恨不得揣着脑袋办差,就怕一个小心填了炮灰。 今日醒来后,乌拉那拉氏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奶母齐嬷嬷扶着起身喝了半碗米汤,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她眉头皱了一下,仍旧没有说话。 齐嬷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大丫鬟翠玉便出去查看,不一会儿捧回了一个小包袱进来,回禀道:“小珍珠不知从哪弄来的,奴婢看着奇怪,就拿回来了。” 小包袱外都是土,脏得很,翠玉用自己的帕子垫在屋内的如意圆桌上,才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小铜壶。 福晋丝毫不关心,齐嬷嬷便说:“猫儿贪玩,不定从哪儿挖出来的,拿下去吧。” “嬷嬷……”一旁的碧玺咬着唇,欲言又止,看着这屋里只她们四个,才轻声说:“奴婢见过这个铜壶,就之前伺候大阿哥去上书房的时候。” 屋里像是落针一般安静,齐嬷嬷久经内宅,一瞬间就有了许多猜想,她连呼吸都一窒,厉声问:“你说的可当真?!” 碧玺被嬷嬷的样子吓到,一个腿软就跪在地上,急忙说:“奴婢指天发誓,记得清清楚楚,奴婢嫌弃这铜壶,还是大阿哥说造型古朴,另有野趣。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齐嬷嬷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她淡定的扶起碧玺,温和的说:“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该怎么做你们清楚。” 碧玺翠玉皆是福晋陪嫁而来,忠心耿耿,她们出去后,一个关好门窗,守在里屋门口,一个把其他人撵到院子里,自己站在窗下。 福晋望着几步远的铜壶,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眼泪不自觉的簌簌掉下来。 齐嬷嬷一咬牙,跪在脚踏上,声量不大可音色低沉,一字一句像重鼓敲击在乌拉那拉氏的心上:“福晋,您可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弘晖……我的弘晖……”福晋啜嚅着,喃喃自语。 “姑娘!”齐嬷嬷看着自己打小奶大的孩子,老泪纵横:“这铜壶蹊跷的很,本就不是大阿哥该用的规格,事后又被人埋起来了,姑娘,姑娘,若是真有个什么,大阿哥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啊!” 齐嬷嬷的话终于起了作用,福晋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灰败的两颊上浮起激动的潮红:“嬷嬷?你是说……?!” “大阿哥就算种痘之后身体弱一些,可也没到一吹就倒的地步,咱们在府里哪样照顾的不细致?盛夏酷暑连冰都不敢给阿哥多用,好端端的如何就染上风寒了?况且碧玺说这铜壶是在马车里的,咱们不能日日跟着出去,谁知道阿哥是不是在外面着了别人的道!” “我的儿子!要查……要查的……” ……………… 听小珍珠说铜壶已经送到了福晋面前,馨瑶自觉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反正事情如何,福晋肯定能查到,只要别牵连到她就好。 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整个人也轻松下来。她推开槅窗,感受一把暮夏的微风,想着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想到这里,她屏退了其他人,自己进到左次间卧室,从架子床内侧摸出一个小盒子。 原主的家庭说普通也普通,说不普通也算高贵。大清国的人都知道,当今康熙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出身钮祜禄氏,是大清第一巴图鲁、开国五大臣额亦都的亲孙女。而馨瑶父亲凌柱的祖父,则是额亦都的堂兄额亦腾,这对堂兄弟是同一个祖父。 馨瑶整理记忆,发现她现在和孝昭皇后也算是远房堂姑侄。 只不过开国那时候大家都穷得很,额亦都是军功起家,刀口舔血自己挣出来的功名,成立八旗时被分到了素有后族之称的镶黄旗,百年以来,赫赫扬扬,就连四爷的生母,德妃的亲妹妹都嫁给了孝昭皇后的嫡出幼弟。 而他们家这一支就比较平庸了,有些不显眼的军功,被分到了镶白旗,连续三代和汉军旗的女子联姻,从中等贵族跌到了末等。要不是馨瑶有两个堂叔在旗里担任佐领、河道,可能连贵族都算不上了,她父亲才是个从五品的旗内小官呢! 可能是眼看仕途没什么指望,凌柱把力气都用在了别的地方,家里一妻两妾不停的生孩子,站住的有四子三女,馨瑶是长女,和她一母同胞的是一哥一弟。满人家的姑奶奶都是娇客,是以馨瑶被指给四阿哥的时候,父亲对她寄予厚望,一下子给了她三百两银子。 这三百两银子分为二百两的银票,和一百两的银锭。馨瑶看着这十锭胖嘟嘟的元宝感慨,她来了一个多月,还从来没用过呢。 她叫来白鹭,给了她一个银元宝,笑吟吟的说:“这一个多月府里气氛一直低迷,你们也跟着我受苦,你把它拿剪子绞成散碎银子,去内院膳房叫一桌席面,咱们关上门来也好乐呵乐呵。” “格格……”白鹭内心感动,可还是劝道:“格格若想吃些好的,单独点菜便是,不用怜惜奴才们,若是现在就用银子买……”膳房的太监们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格格的那点银子能买到什么时候呢? 白鹭如此为她打算,馨瑶很高兴,笑意越发深:“你不必担心,又不是天天大鱼大肉,如何就吃不起了。咱们的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还得生乾小四呢,四爷早晚会来配合一下的吧? 胤禛今日回来的早,顶着大太阳疾步走进内书房里,才松了一口气。他接过热手巾擦了把脸,问道:“福晋今日如何了?” 苏培盛的徒弟张起麟一直留守在府里,他立刻回道:“回爷的话,福晋今日进了些米汤,瞧着精神好多了。” “黄大夫怎么说?”太医不能时时过来,因此在外院养着几个大夫。 “黄大夫说就这么着慢慢进食就行,只要福晋能放宽心思,用药膳即可。” 胤禛听了,重重点了下头:“此话在理,让他们用心伺候着。” 这时苏培盛端着一盘冰镇西瓜进来,轻轻放在小几上。胤禛拿起一瓣,脑海里突然蹦出来某只小松鼠。 按说钮祜禄氏这身份不该怠慢,可自己实在没精力没心情去找她,这满府也都绷紧了神经,可前几日初见,钮祜禄氏既没有看见他的激动进而邀宠,也没有因被冷落吓得唯唯诺诺。 竟然只想着吃西瓜! “苏培盛,”胤禛看着手里的西瓜心情复杂,“去给钮祜禄格格送一盘冰镇西瓜。” “……??”苏培盛懵了一瞬间,答应了下来。 苏培盛出门去跟张起麟吩咐了一声,张起麟也是摸不到头脑,他朝屋内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谄媚的说:“师父,您提点提点我这不成器的小子?” 苏培盛其实也有点摸不准,可他怎么可能在徒弟面前露怯?是以他吊着眼角,老神在在的说:“你倒还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主子爷的事儿你也敢随便打听,想想自己和别人的身份!” 7、第 7 章 张起麟琢磨着苏培盛的话,立马带着人朝西后院奔来。看来主子爷是打算开始在后院活动了,钮祜禄格格在这群侍妾里出身最好,又被冷落了这么久,可不是要先表示表示? 他进了西后院,郭氏的丫鬟碧莲眼尖,放下手里的绣绷子下了台阶,一把迎上张起麟,甜甜的说:“张公公怎么来了,可是主子爷有事吩咐我们格格?” 她声音细尖,好似要传的全院子都知道,另一边廊下的黄鹂不住的撇嘴。 张起麟愣了一下才想起面前这丫头是谁,正想搪塞过去,谁知就这么一个空档,郭氏就从西厢房出来了,站在门口手扶廊柱,娇声呵斥:“碧莲,不得无礼,还不快请张公公进来。” 张起麟心里尴尬的不行,这都哪儿的事儿啊?他麻利的给郭氏行礼,然后轻声说:“请郭格格恕罪,奴才当不起格格一个请字,奴才来是遵主子爷的吩咐,给钮祜禄格格送东西的。” 郭氏脸上的娇笑当即就僵在脸上,碧莲知道自己闯了祸,缩在一边不吭声。 黄鹂先是被这巨大的惊喜给砸晕,反应过来立马几步跨进屋里,冲着左次间惊天动地的大喊一声:“格格,主子爷给您赏赐了!”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矜持的走到张起麟面前,轻声说:“张公公,我是格格身边的黄鹂,请随我来。”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看的张起麟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缓过来:“……黄鹂姑娘,有劳了。” 馨瑶刚午睡起来,正捧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醒盹儿,白鹭站在身后给她重新梳头,听到黄鹂的大喊,三两下就绾了一个发髻出来,推着她就来到堂屋。 馨瑶坐在堂屋宽大的圈椅上,面对着张起麟行礼时,还没回过神来。 “张公公客气了,黄鹂,给搬个杌凳,白鹭,倒碗茶来。” 张起麟心里满意,脸上表现的受宠若惊,让身后的小太监奉上食盒,有心卖个好,便说:“主子爷中午进了一些这瓜,觉着好,便让奴才巴巴的给格格送来了。” 馨瑶果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迟疑着说:“主子爷……能这般想着妾,实在是让妾身诚惶诚恐。”其实她想问四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剧本不对啊? 张起麟听出她的意思,笑的像个喇叭花,放轻声音说:“格格太过于自谦了,满院子有几个比得上你呢?” 寒暄几句,白鹭又塞了个厚实的荷包,才送走他。馨瑶看着西瓜有点疑惑,黄鹂立刻笑着说:“张公公的话说的再对不过了,格格姓钮祜禄,就比旁人强出一大截去!” 馨瑶这才放下心来,笑呵呵的啃起瓜来,啊,果然吃了冰镇西瓜的夏天才完美! 白鹭上来拧黄鹂的嘴,笑骂道:“好个猖狂的小蹄子,什么胡话都敢乱说,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黄鹂冷笑一声,凑到门口大声说:“让她们随便听随便说!也不知道丢脸的是谁!” 郭氏隐隐约约听见了黄鹂的嘲讽,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两手紧紧扯着丝绸帕子,对着跪在面前的碧莲骂道:“都是你这个轻浮的小贱人,害的我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还不自己掌嘴。” 碧莲不敢反驳,一边哭一边狠狠扇自己的脸,嘴里还呜呜咽咽的说道:“是奴婢的错,请格格息怒!” 西厢房的右次间靠近正屋的西暖阁,正在陪武氏玩双陆的大丫鬟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分心走错了位置,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是格格稳得住。” 武氏不置可否的扯了一下嘴角,依旧盯着棋盘:“让她们闹去,都还年轻呐!” 傍晚,黄鹂从内膳房领膳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拎着几个大食盒。黄鹂还说,上午送去的银子也还回来了,馨瑶听了,啧啧两声,果然四爷是这府里的风向标,不过送了个西瓜,膳房就这般好说话! 原本她是要在堂屋支上大圆桌的,后来想到白鹭她们打死也不敢和她同桌而坐,自己一个人对着一个大桌子着实无趣,是以她仍坐在右次间的罗汉床上。 白鹭在榻前摆了两个低矮的小几拼在一起,后面放上脚踏。她先把几样精致的主菜摆在榻上的炕桌上,才将剩下的菜放在小几上。馨瑶看着炕桌,不自觉的就咽了下口水。 正当中是一道火腿炖肘子,这可是个火工菜,腌得的金黄的火腿与炖的银白的猪肘子一起,酥烂软糯,咸鲜味美。另有一盘明珠豆腐,将鲜嫩的南豆腐碾成泥,加入鲜虾肉粒、马蹄末、姜末及面粉糊等,调以绍兴黄酒、胡椒粉等佐料,挤成丸子下锅炸的金黄,鲜美可口。 它的左边摆着一碟子胭脂鹅脯,右边放着一碗蟹粉狮子头,再加上酸口开胃的酸笋鸡皮汤。馨瑶直想仰天长叹,怪不得后院的女人全朝着四爷使劲儿呢,天天这么吃也太美了吧! 白鹭拿出一小壶柑橘甜酿,给她倒了一盅,笑着说:“膳房的钱公公说席面哪儿能没有酒,特地进了这壶果酒,说是用柑橘酿的,在宋朝还有个雅致的名字,叫‘洞庭春色’呢!” 馨瑶美滋滋的受了,只觉得醇厚可口,余香绵长,她白瓷般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眼波流转间多了一丝妩媚,抿着嘴角的两颗小梨涡,笑吟吟的对着下首的人说:“跟着我你们也受了不少委屈,今日不必拘谨,快安心吃吧。” 黄鹂今日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畅快的不得了,她自来爽利泼辣,便端起自己面前盛着温水的小杯,高兴的说:“今日不过是个开始,格格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赶明儿生下了小阿哥,可要记得多赏我一些!” “哈哈,好!白鹭快拿个本子给她记上!” 馨瑶痛快的闹了一晚上,第二日又恢复了以前悠闲的日子,四爷自从赏了西瓜之后再没动静,她也不在意。 小珍珠依旧不定时来找她聊八卦,辅以青雀的半吊子情报,馨瑶倒也跟着上府里的时事。 福晋的病渐渐有了起色,慢慢打点起精神来处理那个铜壶,过了几日果然查到了老何头的身上,谁知老何头竟然吊死在自己屋里…… 后面的事馨瑶不得而知,待进了八月里,天气已经完全转凉,随着金菊的盛开,铜壶事件也就这样淹没在尘埃里了。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同四爷用完晚膳,一人捧着一杯香茗坐在炕上。 四爷关切道:“中秋节的事准备的如何了?你大病初愈,还要慢慢温补,不必太勉强自己。” “多谢爷记挂,我无碍的,”福晋嘴里有一丝苦涩,“府里的日常交给李妹妹打理已是繁重,这点子事我还是能安排好的。” 四爷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若是不放心,让李氏交还账册便是。”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福晋用茶杯挡住嘴角的一丝讥笑,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爷有日子没进后院了,也该去看看她们才是,尤其是钮祜禄氏,听说尚未承宠。” 那日发现铜壶后,她命人去仔细查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发现铜壶原本是埋在马棚里的。 而钮祜禄氏前一日刚被狗撵到马棚附近,第二日这铜壶就出现在她院子里了,弘晖之事与钮祜禄氏无关,铜壶自然不是钮祜禄氏埋的,那只能是来提醒她的,不论这女人目的如何,只当她投桃报李了。 反正爷早晚也得给钮祜禄氏体面。 四爷想起那个娇憨天真的小格格,也觉是冷落她太久了,这府里……总归还是得有一个满军旗的阿哥才行。 “爷心里有数,你早些安寝,爷书房还有事。” 8、第 8 章 四贝勒府是个长方形,在那三路五进整齐院落的东侧,有一片林子,便是贝勒府的花园,这花园修的精巧奇特,颇有江南园林的神韵,花园南端一片郁郁葱葱掩映之下,有一排清雅的房舍,正是四爷的内书房。 书房为五间正房,两边各有耳房充作茶房等,此时胤禛正坐在东次间的紫檀镶大理石的书案后,细细查看近日的邸报。 六月初,皇上带着大哥直郡王、太子、八贝勒、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几位阿哥巡幸塞外,京城里面留下三贝勒和胤禛监国。 说是监国,其实每日不过去南书房点卯应事,处理些常规政务,军国大事每日仍旧快马送到皇上的行辕批示。 况且皇上刚走弘晖就夭折了,这两个月来胤禛心情悲痛,只照着南书房几位内阁大臣的奏报行事,这几日才打点起精神仔细思量朝堂局势。 年初时,从河间保定一带出现了大量流民涌入京城,皇上看着不像样子,下旨让好好安置这些流民,尽量发还原籍,后来才知道,竟是直隶部分地区在去年遭了灾,农民无法过冬才跑来的。 这不,前两日南书房就接到了几封折子,先是给事中黄鼎楫、汤右曾等人合疏弹劾直隶巡抚李光地安抚灾民不利,没能及时上报灾情,接着御史吕覆恒劾奏李光地随心意处理秋审事宜,又有给事中王原颏奏李光地荐人不当,看样子想一鼓作气弄倒李光地。 说实话,李光地此人虽然颇有才干,可他人品有暇,贪功忘义,胤禛瞧不上,但皇上对他十分信重,因此胤禛不敢擅自做主。 这几年皇上对太子越发忌惮,生生饿死太子叔外祖父索额图不算,还一再的抬举直郡王,摆明就是要直郡王跟太子打擂台,两方人马斗的是天昏地暗,不知多少马前卒填了炮灰。 只说这几个给事中,胤禛随太子多年,自然知道他们和太子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集中火力对付李光地,应是察觉出李光地和老八胤禩亲近,将他归于直郡王一党。 可李光地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太子这次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想到这里胤禛又不免郁郁,皇上春秋渐高,施政越发宽松,纵的吏治已有败坏之像,可朝堂的眼睛全都只盯着太子的储位,竟没有几个人想着好好办差做事。 唉……胤禛暗自摇摇头,终归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装做个风光霁月的模样。 这时,苏培盛隔着帘子悄悄的问:“主子爷,快到酉时了,是否让膳房准备起来?” 胤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想了一圈府里的情况,说道:“可,今日晚膳……就摆在钮祜禄氏那里。” ………… 秋风渐起,府里的花鸟房给各处主子都送上了各种菊花,馨瑶也得了几盆墨菊、蟹爪与月下白,摆在廊下,相映成趣。 胤禛从书房出来,溜溜达达的朝西后院走去,想起上次初见钮祜禄氏的样子觉得有趣,又起疑她是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做戏,因此并没有让小太监事前通报。 到了院门,制止了守门小太监的请安,往里一瞧,就看见钮祜禄氏坐在花前的躺椅上,盖着小薄毯,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小珍珠。 小格格盯着眼前的蟹爪菊,脸上充满着无限遐想,悠悠的说:“啊……秋天到了,该吃螃蟹了诶!” “……”胤禛觉得,做戏什么的,是他想太多。 他轻咳一声,加重了脚步,踏进院子里。馨瑶闻声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想要起身行礼。 可她是整个人窝在躺椅里,起身时没找好重心,差点让晃悠悠的躺椅给撅过去,想往前走两步,又被掉下来的薄毯给绊住了,扑通一声,膝盖着地。 得,深蹲改下跪,这行礼行的也忒大了点。 胤禛心里一阵好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他像是没看见一般,不等馨瑶说话,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起吧。” 然后自己转身进了东厢房。 一旁吓傻了的红鲤赶紧扶馨瑶起来,馨瑶偷偷揉了两下膝盖,简直欲哭无泪,今天这也太丢人了! 她随四爷进了右次间,坐在榻的另一侧,低着头装乖巧。 白鹭奉上两碗茶,四爷抿了一口,轻轻皱起眉头。 是用茉莉花配上绿茶的普通花茶,只是这绿茶叶子是去年的陈茶,喝起来有股子霉味,全靠茉莉花的味道遮盖。这李氏到底不如福晋,府里也太不像样了些。 “你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馨瑶知道四爷是嫌弃她这里的东西,可也不想想她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而且她也不怎么喝茶啊……想起前世陆馨瑶的爸爸爱喝碧螺春,她也尝过几次,觉得不错,就老老实实的说:“妾身……喜欢喝碧螺春。” 馨瑶只知道碧螺春是和西湖龙井齐名的绿茶,却想不到在这当下,碧螺春乃是清廷贡品。是康熙三十八年,皇上第三次南巡经过太湖,喝了当地的洞庭湖的茶,大嘉赞赏,亲赐名“碧螺春”。 胤禛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会喝……苏培盛,包半斤碧螺春送来。” 苏培盛躬身出去吩咐,忍不住暗暗咂舌,这碧螺春主子爷自己今年也只得了二斤,福晋和侧福晋每人也不过四五两的分量,现在只剩一斤,这钮祜禄氏还没怎么样呢,倒让爷先分出去一半存货。 馨瑶站起身来轻轻一福,恭敬的说:“多谢爷的赏赐。” 她不知道碧螺春有多珍贵,她其实更想喝可乐和奶茶…… “无妨,”胤禛摆手让她坐下,两人一时无话。 白鹭在一旁暗暗着急,给馨瑶使眼色使的都快抽搐了,馨瑶轻轻一点头,表示自己收到。她左思右想,发现自己和四爷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得说:“爷,都这个时辰了,要不……摆饭吧?” “哦……”胤禛拖长了音,问她:“你平日晚膳都吃什么?” 馨瑶觉得四爷是故意的,她平日吃的东西如何能入这位大佛的眼?简直像在怂恿她在背后告李侧福晋的状一般,她才不傻呢,哼! “爷难得来,妾身自然是随爷的口味。”场面话谁还不会说了。 胤禛认真思考了一下,跟苏培盛说:“秋天到了,该吃螃蟹了。” 馨瑶:……???我怀疑您在捎带谁。 不一会儿膳食就将晚膳送了来,竟是一桌全蟹宴。 看着堂屋那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馨瑶很怕自己高兴的笑出声,那两笼清蒸大闸蟹自不必说,其中一道灌汤蟹粉黄鱼鲜香扑鼻,艳压群芳,惹得她的目光频频流连。 张起麟自觉上次来送过西瓜,和东厢房有些交情,便上前一步说:“主子爷,格格,这道菜品叫灌汤蟹粉黄鱼,是取新鲜的黄鱼,从鱼鳃处去肠取骨,以陈年花雕酒去腥,另用瑶柱鲍鱼燕窝等鲜货吊高汤,加入香菇丁鲜蟹粉等熬成浓汤,灌入黄鱼腹内,并用调好的黄鱼肉泥封口,上锅蒸熟。” 乖乖诶,馨瑶看着眼前完整的一条黄鱼,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另有乾坤。侍膳太监夹了一筷子鱼肉给馨瑶,果然雪白的鱼肉上是浓汤蟹黄,馨瑶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开心的眼睛眯了起来,忘了四爷的存在。 贝勒府没有过三不食的规矩,可一直的朝一个菜使劲儿也不像话,侍膳太监夹了几筷子黄鱼后,又给馨瑶换了几道诸如蟹粉脆皮卷、蟹黄豆腐羹等,馨瑶虽然也吃的很好,但眼睛还是巴巴的看着黄鱼。 侍膳太监为难的看了一眼四爷,只见四爷无奈的轻轻点头,才又给她夹鱼肉。 干掉大半条鱼后,侍膳太监取过一旁的蟹八件,给她拆大闸蟹。馨瑶被这腐朽的封建社会服务给伺候的妥妥帖帖,一顿吃了两碗米四只蟹并三个蟹黄汤包,撑的直打饱嗝。 9、第 9 章 捧着陈皮酸梅消食茶,馨瑶发现四爷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才警觉起来,思考刚刚有没有犯错误的地方。 “你……平日也是……?”四爷欲言又止。 “绝对不是!”馨瑶立刻否认,抿着嘴角的小梨涡,笑的乖乖巧巧:“爷难得来一回,妾身高兴,才格外开怀了些。” 她总不能让四爷以为她是个饭桶吧?虽然……她现在饭量是不小。 “哦。”四爷没再追究这个话题,其实他觉得小格格吃饭还挺香的,那小松鼠的样子让他也不自觉多吃了一些,本着养生之道,四爷站起身来,邀请身边的小格格:“时日尚早,不如去散一散消食。” “啊?”馨瑶本来就不是个爱动的人,尤其刚吃完饭,只想摊着,可碍于大老板的威严,只能嘟着嘴说:“知道了。” 胤禛:“……?”怎么还委屈上了,去花园散步让府里的人都看看,这不是给她体面么? 秋日傍晚有些凉,白鹭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夹棉的锦缎斗篷给馨瑶披上,这还是馨瑶去年在家时做的,洗过两水,看着有些半旧,而且这一年馨瑶又长了一点儿个头,这斗篷披上后就显得短了几分。 胤禛看她这副样子,沉着脸问道:“你没别的衣裳了?” 馨瑶看着大老板一秒翻脸,转头去求助白鹭。 白鹭以前在家被老子娘提点过的手段今天终于可以一展所长,她赶紧跪下,轻声说:“主子爷明鉴,格格入府才两个多月,还未做过新衣。” 府里的定例,大小主子一年四季都有各式新衣的,就算馨瑶入府不足三个月,可这秋季的衣裳首饰,按理上个月末就该送来。 胤禛心里恼了李氏,可面上没有显露,只对苏培盛吩咐道:“你亲自去库房,各色时新料子都挑几匹来。” 苏培盛在心里轻啧一声,爷进屋还没两个时辰呢,就被钮祜禄格格划拉走多少东西。 馨瑶跟着胤禛出了西后院,慢慢朝花园走去,等于从贝勒府的最西面走到最东面。花盆底对于馨瑶来说就是高跟鞋,除非出门,不然轻易不穿一回,是以等她刚走到园子,就觉得累得不行了。 胤禛不动声色的带着她走到一处亭子,馨瑶才松了一口气,还得装作矜持的慢慢坐下,偷偷翘脚,减轻脚掌的疼痛。 胤禛发现她的小动作,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习惯的话,以后在府里就不用穿了。” 馨瑶听了,一双小梅花鹿一般的双眸惊喜的看向他,亮晶晶的,可爱极了。她脸颊因走路而染上一层粉色,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脆生生的说:“谢谢爷!” 好一个娇滴滴的甜姐儿! 胤禛自来喜欢那弱柳扶风温柔婉转的佳人,可现在看着馨瑶这样,心里也痒痒的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把她那凝脂般的脸颊。 胤禛心里起了绮念,就站起身来,朝馨瑶伸出手,说道:“起风了,回去吧。” 馨瑶眨着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素白的手上只在大拇指戴着一只翠玉扳指,透着一股冲天的苏气。 馨瑶作为一个手控,毫不犹豫的……心动了。 她抿着嘴,露出微微的笑意,把自己的小手交给她,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回西后院。 夕阳的余晖慢慢被吞没,几个小太监打起‘气死风灯’在前面引路,胤禛感受着掌心的这双柔若无骨小手,轻轻摩挲起来,馨瑶脸上一片绯红,只能低着头。 回了东厢房,白鹭和黄鹂服侍两人洗漱更衣,胤禛大马金刀的坐在她的床上,白鹭在一旁用软布给他擦头发。 馨瑶在屏风后磨磨蹭蹭,第十次重复漱口这个动作。 黄鹂看着格格那杯温水都快吐没了,忍不住提醒:“格格?” “……无事。”馨瑶畅想了一遍以后当太后的享受生活,捏着满是汗的手心,迎接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 胤禛看着她昂首挺胸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一个成语:慷慨就义。 不过……胤禛滚动了一下喉结,突然发现小格格的胸脯倒是长势喜人,全蟹宴没白吃。 白鹭和黄鹂放下床帐,关上内室的门,一起守在堂屋门口。青雀从一旁的耳房里出来,和白鹭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吟吟的低声对苏培盛说:“辛苦苏公公了,耳房早准备好了热茶和果点,连洗脚水小太监都给您兑好了,你快去歇一歇吧,这里有我们呢!” 苏培盛虽然很满意她们这么懂事,可到底这是主子爷第一次来钮祜禄氏这里,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从小就跟着主子爷,各色服侍的女子也经过不少,因着身份给体面是一回事,主子爷心里爱重又是一回事,这位爷不爱表露自己的内心,是以他还是亲自跟一回心里才有谱。 他笑眯眯的婉拒:“姑娘们有心了,只是给主子爷办差哪有什么辛苦,咱家岂敢擅离职守。” 青雀碰了个软钉子,看向白鹭,白鹭也跟着劝了几句,见苏培盛依旧坚持,只得罢了。 胤禛是个优质的床伴,馨瑶能感受到他的温柔怜惜,可依旧挡不住她疼的直呜咽,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变了调,可这低哑断续的求饶里透出的那股子媚意却让胤禛忍不住的兴起。 这一晚东厢房一直闹到三更,叫了两次水,馨瑶昏昏沉沉,不知今夕是何夕,连四爷起床也完全没听到。 寅时正,胤禛一身清爽的醒来,自觉身体有点熟悉异样,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这小格格的规矩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睡相也太随意了些。原本两人一个一床被子,各自睡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很大的距离。结果钮祜禄氏现在连着她原本的位置和中间的空档,一个人占了床的三分之二。 更过分的是,她侧卧着,把一只脚伸进了自己的被窝,莹白如玉的小脚丫就抵在他的大腿根上。 旗人女子皆是天足,但钮祜禄氏的脚天生就长得很小巧,脚掌肉肉的,脚趾却相对修长。时下男子极尽鼓吹女子的三寸金莲,他不感兴趣,此刻倒觉得钮祜禄氏这样的脚就长得极好。 胤禛伸出手,握住了小脚丫,在脚掌心轻轻挠了一把。 馨瑶嘟着嘴皱着眉头,不过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仍然没有醒来。 “啧,真是个小猪。”胤禛撩起幔帐,轻唤苏培盛。 外面等候的侍女听到声音,赶紧捧着东西鱼贯而入,白鹭一边服侍一边为难的看向合上的幔帐。平日无事时格格尚且不会起,何况昨日侍寝呢,可……按理说格格是要伺候主子爷的,她总不能在主子爷面前和格格上演夺被子大战吧? 胤禛看着她满脸官司,问道:“你们格格平日如何作息?” “格格平日……卯正前起床。”其他的便不说了吧。 “按平日即可,不必打搅。”说着就出了东厢房,朝内书房走去。 虽然得了主子爷的吩咐,白鹭却不敢拿大,过了半个时辰就开始拽馨瑶的被子。馨瑶滚到床的最里面,闭着眼睛嘟囔着:“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都快死了。” 白鹭坚定的扯着被子,着急的说:“格格,奴婢也求您疼一疼人,今天一大早要去给福晋敬茶请安的!” 10、第 10 章 馨瑶散发着一身的怨念,迷迷瞪瞪的坐在梳妆台前,让黄鹂和白鹭给她上妆梳头。她现在一动就浑身疼的龇牙咧嘴,不禁在心里大骂始作俑者,看着斯文禁欲,谁知道居然这么如狼似虎,禽兽!哼! 白鹭扶着她起身走到右次间,看着她僵硬的身姿,欲言又止:“格格一会儿去了正院……可不能这样。” 馨瑶长舒一口气,坐在榻上哼哼唧唧:“我知道,对了,把护膝找出来给我套上。”今天要给福晋下跪磕头,听福晋的教导,以表示她正式的成为四爷的后院女人,想到这里,她的嘴噘的更高了。 黄鹂看着格格的样子,给她盛了一碗鸡茸山珍粥,笑着说:“格格快尝尝这个,膳房一早就巴巴的送来了,听说熬了一晚上,奴婢闻了都馋的慌,还有这蜜汁狍子肉,用来佐粥最好不过了。” 提起吃的,馨瑶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她恨恨的喝了两碗,把一碟子狍子肉扫荡一空,辰时准点到了正院。 福晋病好之后并没有拿回管家权,只是料理一些对外的交际往来,府里的人不知道福晋为何改了行事做派,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没了每日来来往往的管事嬷嬷和太监,正院显得有点冷清。可她一进待客的花厅,却发现宋氏武氏和郭氏都来了。 馨瑶在离门口最近的末座坐了,低着头想补一觉,谁知这时候侍女来报:“侧福晋到——” 馨瑶随着众人一起站起来行礼,说起来,除了进府那一天,她来了后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后院一霸,是以她有点好奇的悄悄打量李氏。 李氏穿着一身浅紫色绣并蒂莲衬衣长袍旗装,外罩一件藕荷色云肩对襟马褂,清雅脱俗婉约隽秀,生过四个孩子的她身材并没有走形,反而显露出一种成熟女子的风韵。李氏的五官并不如何惊艳绝色,但很小巧精致,活脱脱一个柔弱风流的江南美人。 馨瑶心里暗暗惊叹,四爷的眼光果然不错! 李氏温和的一笑,坐在上首刚要说两句,福晋那边的丫鬟翠玉就来传:“福晋已经起了,请各位主子去正堂说话。” 李氏的脸色也无异样,领着她们去给福晋请安。 馨瑶随大流走在最后,看见李氏柔柔的给福晋福身,她也赶紧下蹲行礼。分次序落座后,福晋先开口:“你们来的倒是整齐。” 李氏的声音软糯甜润:“自福晋身体抱恙,还是我等第一次来请安,可不是要早一些?更何况昨日是钮祜禄格格的好日子,咱们是来恭贺她的。” 立时就有丫鬟在福晋面前摆了垫子并捧着茶盘站在一边,馨瑶咬着牙根儿站起来,顶着众人的目光尽量端庄的走过去跪下,低声说道:“给福晋请安。” 她的声音还没有恢复过来,仍旧有着些沙哑,郭氏听了立刻一撇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馨瑶稳稳的从托盘上端过盖碗茶,费力的举过头顶,假装恭敬的说:“请福晋喝茶。” 乌拉那拉氏从头到尾表情端庄,喝了茶,赏了荷包,又说了一串用心服侍的话才放过她,进入闲聊时间。 福晋看了一眼馨瑶身上的衣服,表情柔和了一些,问道:“听说爷昨日赏了你一些料子,你看着哪些好,让人直接送到针线上就是,赶在中秋前做出来,也好让爷高兴高兴。” 馨瑶在心里疯狂大喊:不要cue我!不要cue我!我只想当个安静的群演! 实则还像刚刚一样咬牙起来,福身行礼:“多谢福晋记挂,妾身记下了。” 郭氏嗤笑一声,打量着她说:“要说还是钮祜禄妹妹得主子爷的宠爱,不过半日功夫,就缠的爷赏了一堆料子和半斤碧螺春,回头姐姐来蹭个茶喝,妹妹可不要不舍得。” 宋氏看了福晋一眼,开始转移火力:“听说爷是因为看钮祜禄妹妹没合适的衣裳才赏了些,怎么,妹妹还没收到秋装么?” 李氏不动声色的狠狠瞪了宋氏一眼,她俩前后脚的进了阿哥所,是多年的老对头了,后来她因养下阿哥晋身侧福晋,可宋氏紧抱福晋大腿,混的也不差。 她赶紧从座位上起身,深蹲在福晋面前,诚惶诚恐的说:“请福晋恕罪,都是妹妹我的不是,眼下事情繁杂了些,没有紧着管教下人,那起子奴才竟然如此怠慢,延误钮祜禄氏秋日的份例,还请福晋责罚。” 昨日四爷一要赏料子她就知道了,赶紧派人去找武氏商量,才定下这说法,无论福晋心里是什么打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管家权她是不会再放手的,这府里只有她有两个阿哥,若是还给福晋……谁知道她的孩子会怎么样! 果然福晋只是娴静的喝了一口茶,仿佛毫不在意:“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我知道你又要理事又要照顾几个孩子,成日里忙碌得很,有些许疏忽也不碍的。” 她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要回账册对牌,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要让新人去斗、去闹、去争宠,生下孩子后去和李氏打个头破血流! “虽说我已痊愈,可太医仍说我要静养,不能太多操劳,是以你们以后逢十的日子过来请安即可,府里的事还是多麻烦李妹妹了。” 福晋起身,扶着翠玉的手,道:“我有些乏了,钮祜禄氏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馨瑶送走其他人,一肚子疑惑的跟着进了东暖阁。 福晋让人上了新得的果点和好茶,笑意比在正堂更深了些,招呼她尝一尝。 馨瑶:“……”她怎么觉得,福晋的眼神像是在殷勤的看着一头小肥猪呢?盼着她多吃,然后好宰了卖钱。 “你不必紧张,只是找你来说说话,听说你那里吃穿用度都有些不像样,让你受委屈了。” 馨瑶今天不知道暗自叹了多少回气,又得起身:“妾身惶恐。” “呵呵,你这个傻孩子,也不知道来跟我说一声,快坐下。”福晋悠悠的说:“以后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开口,超些份例也不打紧,让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馨瑶:“???”这就是要把她养肥好杀了吧? 福晋看着馨瑶低头不说话,也不急,这孩子没有一开始就贴上来,想必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她想了想,抛出诱饵:“按理,贝勒是该有两个侧福晋的,可咱们府里只有李氏因生育有功让爷请封了,剩下的,也不知是哪一个格格有福……” 福晋看着馨瑶略微吃惊的样子,心里满意,接着说:“我估摸着,爷的心里,还是想要一个满军旗的阿哥的。” 11、第 11 章 馨瑶走后,福晋就慢慢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在那里出神,齐嬷嬷悄悄走到她身边,唤道:“福晋?” 乌拉那拉氏抬头看了一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指着馨瑶坐过的绣墩说:“无事,嬷嬷快坐。” 齐嬷嬷告罪坐了一个边,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这钮祜禄氏看着天真娇憨,没想到竟不接咱们的橄榄枝。” 刚刚福晋给馨瑶画了好大一张饼,可馨瑶只是假装腼腆的笑,并不多话,一般人如郭氏那种,只怕早上来抱大腿了,可惜郭氏进府的时候福晋的心思都在弘晖阿哥身上,白白让李氏捡了便宜。 “没关系,她心里有什么小九九都不要紧。她生的好,姓氏又显赫,就算家族倾颓些,也够扯大旗糊弄人的了,爷……一定会给她一个孩子的。” 想到这里,福晋又自觉胸口堵的难受,她半阖着眼,靠在引枕上,接着道:“到时候她有了儿子,出身又好,如何能和李氏和平相处?还不是要靠着我。” 齐嬷嬷听了这话也觉得心里酸涩一片,其实福晋连二十五都不到,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孩子的,可现下……福晋这心竟如四五十的老妇一般枯木横生,只顾着算计府里的事,对主子爷再提不起亲近之意。 她想了想,有些担忧:“若日后钮祜禄氏真的成了侧福晋,那这府里……” 主子爷是万岁的亲儿子,还是排行靠前的儿子,只要不犯大错,终有一日能得王爵,到时候这王府不就是钮祜禄氏母子的天下了? 福晋知道嬷嬷的意思,她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半晌才说:“嬷嬷不必担心。” 那日顺着铜壶查到了车马房的老何头身上,她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够隐秘了,没想到出其不意的一击结果竟然是老何头的尸体!她气急败坏的再往下查,竟然如泥牛入海,溅不起水花来,这府里有这能力的人还有谁?弘晖没了谁的受益最大? 对方收尾料理的太干净,时间也过去的太久,她拿不出证据,没法替弘晖在四爷面前讨个公道。没关系,那就让别人去分宠,去生孩子,她只要李氏的命! 更何况……乌拉那拉氏幽幽的说:“何况钮祜禄氏才刚承宠,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怀上,怀了也不一定能生下来,生的也不一定是阿哥,小阿哥更不知道能长多大呢。” 这出戏,她可要好好看才行。 从正院回来,馨瑶卸下钗环首饰,换了宽松的睡袍,一下子就扑进了她的架子床,睡的昏天黑地,一直到午时才被叫起来用早膳。 早上吃的是‘早点’,只有粥和佐餐小菜,这顿正餐就丰盛多了。内膳房送来了四荤两素并四样点心两品羹汤,连米饭都有两种。 馨瑶来了之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早膳,颇有一种农奴翻身当地主的感觉,这都是她昨晚辛辛苦苦的服务换来的! 她每一样都夹了几筷子尝一尝,最后发现还是最喜欢荷叶糯米鸡和芥兰扒牛舌,一顿风卷残云,把这两个盘子扫荡一空,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漱口。 “撤了吧,其他几个我没怎么动过,你们拿下去分一分,今天送来的都是好东西。”馨瑶笑吟吟的起身离桌,继续到榻上摊着。 白鹭怕她撑着积食,跟过去问:“格格,刚吃完不好就这么躺下的,奴婢陪您去散步消食吧!” 馨瑶翻了个白眼,转个身半趴在靠枕上,嘟着嘴说:“我不去,你给我揉一揉吧,腰快断了。” 白鹭抿着嘴笑笑,将手掌贴在馨瑶的后腰,用力按动,疼的馨瑶大呼小叫。 “格格忍一忍,揉开了就好了,不然今晚……”她还是个黄花大姑娘,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脸臊的通红。 馨瑶也听说了,看样子四爷对她印象还不错,又是她的第一次,肯定会给面子的连续光临三天。 “格格,”白鹭看着其他人都退下了,想着今日福晋跟格格说的一番话,提醒道:“为什么不给福晋回应呢?好歹也先虚应下来。” 馨瑶好不容易适应了她的魔鬼按揉,哼哼唧唧的说:“你觉得福晋是为我好?” 白鹭想了想,严肃的说:“福晋当然不会这么好心,但现在侧福晋势大,武氏郭氏都投靠了过去,福晋想要反击,只能来拉拢格格。可奴婢觉着,哪怕是为了和侧福晋打擂台,福晋也一定会对格格好的。” “唉……我怕的就是这个,”馨瑶面露苦恼,“福晋手里的刀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养猪是为了吃肉,给猪吃的越好,越希望最后猪能卖个好价钱。我若靠了过去,福晋越抬举我,侧福晋越会看不顺眼我,郭氏越会像斗鸡一样来挑衅,到时候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白鹭很惆怅,格格怎么能拿喂猪来比如福晋和她自己呢? “那格格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福晋若是存了这个念想,必不会只提这一次的。” 馨瑶轻笑:“福晋哪里用得着我去给准话表忠心?她只要适时的抬举我,把我推到主子爷跟前,分侧福晋的宠就够了。” 白鹭思索一番,点头同意:“格格说的在理,对门怕是又要不安静了,奴婢会约束好下面的人,让他们谨言慎行,不给格格惹麻烦,格格也要当心些。” “嗐,但时候再说吧,”馨瑶不耐烦这些事,不想浪费自己的脑细胞,她扯白鹭的袖子,“今晚我还想吃螃蟹。” 白鹭:……算了,她早就知道自家格格心有多大。 四爷果然在这里一口气留宿了三天,馨瑶的黑眼圈眼见越来越重,四爷才放过她,正式开始流连后院。 馨瑶来自现代,虽说没吃过猪肉,可猪跑总是见过的,床榻之上颇为配合四爷,四爷试探着折腾她的新花样也坦然接受,这让他食髓知味。 此后的两个月,李侧福晋凭着三个孩子和多年的情分排在第一,馨瑶紧跟在后屈居第二,其他如郭氏武氏宋氏只得了两三天。 宋氏武氏倒还罢了,本来也不算受宠。只有郭氏,原本在馨瑶来之前她还能常常见四爷,现在爷来了西后院就一头扎进东厢房,让她不知道撕碎了多少手帕,砸坏了多少茶碗。 就在这样的热闹中进了十月,四爷的生辰快到了。 12、第 12 章 今日是初十,馨瑶再一次被气急败坏的白鹭从被窝里给拖出来,用过早点打扮停当后,迷迷瞪瞪的去给福晋请安。 走着走着馨瑶被头上的珠翠声音吵的不耐烦,问道:“给我头上戴这么多劳什子干什么,没的坠的我头皮疼。” 梳头那阵她闭着眼假寐,没想到白鹭狠心的给她插了一对银镀金的点翠镶红玛瑙缠丝挂珠钗,一边各有三股米珠流苏垂下来,坠以同款红玛瑙珠子,微微一晃动就有金石相击的清脆声响,端的是赏心悦目,流光溢彩,可它沉啊,银镀金对馨瑶来说也是沉。 白鹭轻声哄她:“好格格,这对挂珠钗是福晋前儿个刚赏下来的,这回请安可不是要给福晋看看?格格虽有主意,可这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馨瑶听了,没再说什么,只心里暗暗叹气。原来吃不上正经饭菜的时候还安慰自己,生了儿子当了寡妇就好了。可等她承宠了,却发现烦心事更多了。 这两个月她在后院算是异军突起,风头甚至能和李侧福晋一较高下,四爷时不时赏她一些小玩意儿也就罢了,福晋那边更是衣料首饰摆件流水一样的送来,就差在后院里大喊一声“钮祜禄氏是我的人”了。 她不能明着回绝福晋,让福晋下不来台,可李氏她也得罪不起啊! 到了正院,和众人一起在正堂拜见了福晋,馨瑶坐在最下首,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可头上的挂珠钗明显比她嚣张的多,时不时就发出响动,惹得郭氏频频转过来翻白眼。 福晋和李氏寒暄了几句之后,也朝她看过来,嘴角含笑,赞赏的说:“这对珠钗倒是配你。” 宋氏紧跟福晋的脚步,也夸赞起来:“可不是?钮祜禄妹妹平日里穿着都以素净为主,咱们也看习惯了,没成想今日这么一打扮,真真是如花似玉,连我都要心动了!” 馨瑶不爱搭理她们,只好低头装娇羞。 “要我说,妹妹日后也该如此,年纪轻轻的,正是穿红戴绿的好时候呢!唉,不像我们呢,”宋氏似笑非笑的看向李氏,“侧福晋说是不是?” 李氏暗自看了一眼身上的妃红色旗装,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赤金红宝祥云凤尾簪,暗自憋气,她比四爷还大三岁,马上就要三十了,宋氏这是嘲讽她这么大岁数还打扮的这么娇艳,是骂她老不知耻! 她用眼刀狠狠剜了宋氏一下,抬起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摸鬓角,眼波在其他人身上流转,笑道:“唉,宋妹妹这么说,倒让我想起一桩事。眼见秋天就要过去了,我院子里的菊花该谢了,二阿哥还觉得有些可惜呢!谁知到现在还开的好好的,竟比中秋时还要美艳一些。花鸟房的小太监说,这都是我院子里的人呵护的好,这花有了甘露滋润,自然常开不败。” 以花喻人,暗讽宋氏不得宠,没有人‘呵护’,这是戳宋氏的肺管子。 可这‘甘露’……啧,馨瑶怀疑李氏在开车,并且有证据。 福晋见宋氏吃了暗亏,就转移了话题,对身边的翠玉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翠玉领着碧玺出来,两人各捧着一个大匣子,放在福晋身边的八仙桌上。 “昨日宫里送来了赏赐,本想得闲了再分发下去,可巧今日你们来请安,不如让你们自己挑喜欢的。” 翠玉打开了匣子,面向众人。 李氏不知道福晋唱的是哪出,平日的赏赐都是按份发放的,什么时候能允许自己挑了?她扭头去看自己的狗头军师武氏。 武氏只好出声询问:“福晋这是哪里的话,这宫里的东西自然要福晋来安排的,姐妹们挑挑拣拣,怕是不成体统。” “无妨,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怕什么的?”她朝馨瑶招招手,说道:“只是我现在无心这些东西,又要静养,轻易不出门,收了也是白放着,不如把我这份给钮祜禄氏,你们年纪轻,戴着也是个趣儿。来,你先挑。” 馨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小脑袋里立刻警铃大作,福晋这是要把她放在火上烤! 她磨磨蹭蹭的站起来,婉拒了福晋的好心:“福晋想着妾身,是妾身的荣幸,只是妾身怎么能如此僭越呢,妾身只等着福晋赏就是了。” “你这孩子,”福晋隔空虚指了她一下,笑道:“我知道你平日里是最规矩不过的,谁还能说什么不成?不过是些手串戒指的小玩意儿,带着玩罢了。” 馨瑶满脑子想着推托之词,又不能显得不识抬举,真真是为难死她。 郭氏这两个月远不如馨瑶受宠,不知道受了底下的狗奴才多少闲气,现在看着福晋这态度,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看到一旁上首的李氏脸色发白,一副受到羞辱的样子,脑子一热,嚷嚷道:“福晋也太抬举她了,钮祜禄妹妹进府最晚,她何德何能……” 武氏眼睛一眯,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冷意,才生生把郭氏后半句话给噎回去。 馨瑶听了,反而眼前一亮,笑吟吟的对郭氏说:“姐姐此话有理,想姐姐比我早来三个月,不如姐姐先挑?” 郭氏气的直咬后槽牙,满脸的不忿又不敢说话。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院子门口匆匆跑进来:“禀福晋,主子爷来了。” 众人赶紧站起来,胤禛已经走到了院中,进得屋来一愣,道:“我倒忘了,今日是给福晋请安的日子。” 福晋让出上首自己的位置,坐到八仙桌的另一边,微微一笑:“爷今日下朝倒早。” “还有两日就是颁金节,不是大事一般不会送上来。”十月十三是清廷的重要节日颁金节,相当于国庆。 胤禛让众人坐下,看着手边的匣子,问道:“这是在分宫里的赏赐?” 这回李氏抢在福晋前头开口了。 她站起来,扭着细软的腰肢轻轻一福,语气娇俏:“爷您不知道,福晋越发的宽和贤惠了,让我等都羞愧不已呢!这不,看着钮祜禄氏娇憨讨喜,就把自己的份例让出去了,要钮祜禄格格先挑呢!” 福晋面无表情,姿态端庄,也不为自己辩解。 馨瑶怕四爷驳了福晋的面子,要是当众让福晋下不来台,回头福晋再迁怒到她身上,她不是更惨?得罪一个总比两个得罪的好。 她上前一句,抿着嘴角的小梨涡,笑道:“是福晋可怜妾身没见过好东西,想让妾身长长见识呢,上次聊起钗簪珠宝,妾身就被姐妹们笑话了,福晋这是在扶贫,嗯,精准扶贫。” 宋氏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爷和福晋脸上也带了笑意。 胤禛这时才注意到钮祜禄氏,不同于以往的素淡,身上的胭脂色旗装配上点翠的挂珠钗,显得他的小格格明艳照人,另有一种风情。福晋要抬举钮祜禄氏他是知道的,这小格格天真可爱,和她在一起轻松惬意,自己也很喜欢去坐坐,自然不能不给福晋面子。 他朝馨瑶微一点头,说道:“福晋和你投缘,是你的福分。” 李氏没想到自己告状竟然就得了这么个结果,气的直扯帕子。 馨瑶无语问苍天,她想冲到四爷面前,像琼瑶剧里的抓马主角一样,使劲儿的摇晃他,并且配上一句‘我只想当个小透明咸鱼,你清醒一点啊!’ 脑补归脑补,她走到八仙桌前,看向匣子,一匣子是手串,碧玺的,檀木的,蜜蜡的,沉香的,各色宝石的,应有尽有。另一匣是戒指,什么赤金啊,镶翡翠啊,烧蓝的啊,差点晃花了她这贫农的眼。 四爷看她又惊叹又踌躇的样子,心里好笑,当着满屋子妻妾竟然给馨瑶当起了参谋。 他拿起一串碧玺的手串,套在她的皓腕上,端详起来:“这碧玺珠子虽颜色各不相同,但质地通透,倒是难得。” 馨瑶抽出被四爷握着的手,微微一欠身:“谢爷的赏。” 谁知胤禛又挑了一串蜜蜡的,抬手给她挂在襟口,自己还满意的点头:“黄色的蜜蜡和你这身衣服相配也不错,就当压襟戴着吧。” 又一股脑挑了几个戒指,四爷才像是玩够了,起身跟福晋说:“爷先去书房了,晚点再来商量颁金节的事。” 馨瑶手上戴着碧玺的珠子,胸口挂着蜜蜡的串子,福身行礼,恭送四爷,她感觉李氏和郭氏的眼神马上就能吃了她。 偏偏四爷像是心情不错,走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他就是故意的吧?馨瑶气鼓鼓的想,明知道她难为,还做的这么过分,这下好了,成了众矢之的。 狗男人! 13、第 13 章 狗男人大概也知道自己那天挺狗的,当晚就留宿在正院,其后又来了一圈雨露均沾,郭氏才少朝馨瑶翻了两个白眼。 直到颁金节过后两天,四爷又转回了西后院。 用过晚膳,四爷和馨瑶来到右次间,各做各的事情。这两个月四爷常来常往,这东厢房也添置了不少他平时用的东西。右次间靠东边的那张乌木镶大理石的书案上,现在摆放着四爷惯用的笔墨纸砚,一旁添置了一个小书架,放着一些他闲暇时看的杂书、佛经,欣赏临摹的字帖等。 四爷站在书案后,铺开一张熟宣,挑了一杆中楷湖笔,开始练大字。 而馨瑶则还是坐在她的老位置——东窗罗汉床上,做着自己的工艺品。虽然认识四爷两个月了,但其实馨瑶对他还不熟。 那次吃了全蟹宴之后,白鹭私下找机会提醒过馨瑶,委婉的告诉她在主子爷面前应该更谨慎一些,不能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陶醉了,连身边人也不在意了,福晋和侧福晋她们,也都是事事以主子爷为先的。 馨瑶反省了一下,惊觉她现在等于提前大学毕业,分配到‘四爷后院’这个单位了,虽然这个单位上下级关系严明,又没有同事爱,可档案已经不能改了,她只能抱紧大老板的粗大腿,争取当一个福利稳定的底层员工。 升职加薪什么的她也不敢想了,这等宏伟的目标还是留给那些雄才大略的奇女子吧,她既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心力,吃喝玩乐不香么?她只要求基本福利就可以了。 是以,这两个月来,她都尽量假装乖巧,饭后四爷要是读书写字她也不去打扰,偶尔搭个话聊两句,床上还尽心尽力的提供服务。 馨瑶都要被自己给感动哭了,当初她要是这么‘敬业’,说不定早拿上奖学金了好嘛! 等到她生了乾小四,四爷来不来都无所谓了,不用端着自己说不定她还更轻松一些呢。 这么想着,她嘴角就抿起了浅笑,小梨涡若隐若现的,继续做她的小手工。 胤禛一口气写了三张大字,停下笔,想去翻翻留在这里的字帖,一抬头就看到小格格嘴角含笑,妍丽生姿。 胤禛定定的看了一眼,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馨瑶回过神来,甜甜的一笑,举着手里的东西说:“在给小珍珠做玩具。” 小珍珠现在也成了她这里的常客,所以馨瑶打算做一个爬架放在屋里。 “哦?我看看。”胤禛离开书案,走到她身边坐下,看见她手里的麻绳,问:“是要用绳子做个球么?” 馨瑶拿着手里的麻绳,绕过一个圆筒,一边示意一边说:“这是猫抓板,给小珍珠磨爪子用的。” 胤禛自小也喜欢各种动物,府里的花鸟房还专门养了几条品种不同的狗,看馨瑶这么细心,觉得高兴。福晋平时一板一眼,实在没有什么生活情趣,其他女人也不过是为了讨好他,真不真心他一眼就瞧得出来。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不过——”胤禛瞧着这个圆筒,疑惑的说:“这圆筒不好固定,小猫一弄怕是就滚走了吧。” 馨瑶看胤禛居然跟他讨论起这个,也来了兴致,她转身,从炕桌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骄傲的说:“这只是一部分呢!我要做一个大大的爬架,还特意画了设计图。” 小格格的眼睛璨若星河,脸颊因笑容微微鼓起,胤禛没忍住,伸出轻轻捏了一把,才把设计图展开看。 这份设计图想当的简略,整体看上去像是一根树杈,最下面有个底座支撑,树杈分出来的每个枝芽上都立着不同的东西,要么是垂下来的绒球,要么是一块小平台,要么是带着窟窿的小盒子,虽然制图水平不敢恭维,不过这个创意倒是很不错。 “你画的?” “那当然!”馨瑶得意洋洋。 “该好好练一练绘画了。” “……”滚蛋!馨瑶的脸僵在那里,慢慢嘟起了嘴,眨巴着暗含秋水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无声的控诉。 胤禛眼里含了笑意,觉得小格格这反应实在有趣,不过也没有再逗她,转移话题:“那你现在做的是哪个部分?” “是底座的枝干部分,要结实一些才行,那些树杈的部分,我打算都缠上麻绳,小珍珠很喜欢磨爪子的。”馨瑶跟随大老板的思路,开始细细的讲解她设想的每一个部分。 一口气说完话,她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四爷,想问他是不是满意。 胤禛就觉得她那双小梅花鹿一般的眼睛最是灵动,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比如现在,那定定看他的模样,就让他想起前院的小狮子狗在求表扬的时候…… 于是,胤禛鬼使神差的抬手,摸了摸馨瑶乌发绾成发髻,点头道:“乖,你做的很好。” 馨瑶:“……?”怎么感觉不太对的样子。 “咳……”胤禛轻咳一声,放下了手。 馨瑶也没再问,看他不说话,就继续自己缠麻绳。胤禛看着她,却想到,小珍珠原本是弘晖要养,才抱到正院的,弘晖没了,福晋对小猫自然是不太上心的。小格格喜欢小猫是好事,可他不能做主把小珍珠抱来给小格格的。 “你若是喜欢,不如我让花鸟房的人再抱一只给你。” 馨瑶一愣,回绝了他:“不用那么麻烦啦,小珍珠就很好。”她们两个可是朋友呢! “这样终归是不妥……” 馨瑶这才明白四爷的话,暗自撇撇嘴,郑重的向四爷保证:“爷请放心,妾身不会不知深浅的去跟福晋提这件事的,妾身知道小珍珠是正院的宠物。” 有正院的人天天照顾小珍珠的吃喝拉撒,她还省心呢,反正天天撸猫的是她。 胤禛很满意小格格的规矩懂事,况且养只宠物也不是什么大事嘛,便问她:“花鸟房还有许多别的动物,你喜欢什么?小狗怎么样?” 馨瑶看四爷的是认真的,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轻声问:“爷,有鹦鹉么?” 小猫小狗的她上辈子在小区里见过很多了,但是鹦鹉就很少了,而且很多品种私人没法养,现在有条件了,当然要玩一玩啦! “当然有,你喜欢什么样的?明日我让人送来给你挑。” “真的?妾身想要金刚鹦鹉,就是尾巴长长的,五颜六色的那种!” 馨瑶原本靠在身后的引枕上,这一高兴一下坐了起来,身子前倾到胤禛面前,显出那鼓鼓的胸脯。他看了一眼,眼眸变深,偏偏还用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嘴里一本正经的说:“夜深了,明日再做,不然伤眼睛。” 馨瑶乖乖的跟着他向左次间的卧房走去,就在这时,苏培盛进来,隔着屏风,低声道:“爷,李侧福晋身边的秋菊禀告说,二阿哥有些不好。” 胤禛一听,沉声问:“怎么回事?!” 李氏生二阿哥时受了些惊吓,因此弘昀自小就有些弱,弘晖已经没了,府里的孩子再不能有事了。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说:“听说是有些发热,侧福晋已经去前院请黄大夫了。” 胤禛想去看看,他有些歉然的回头看了一下小格格。 馨瑶立马体会出大老板的心意,立刻上面一步劝道:“爷,孩子发热不是小事,爷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胤禛一点头,苏培盛便去拿四爷的外袍,临走时,胤禛跟馨瑶说:“明日我要让人把鹦哥儿送来给你挑。” 馨瑶笑着送四爷出去,不去看白鹭她们不忿的脸色。 自己独占一张床,不香么? 14、第 14 章 只要四爷来了,馨瑶都是乖乖的跟着他行动,现在她看看更漏,才刚七点多,冬天这夜晚来的早,搞得她以为该睡觉了呢。 她又转回右次间,懒懒散散的歪在引枕上,继续拿麻绳做猫爬架。 黄鹂给她换了一杯茶,忍不住轻声唤她:“格格……” 馨瑶依旧维持着没骨头的姿势,笑着问:“瞧瞧你的样子,这院子里谁敢惹我们黄鹂女侠啊。” “格格!”黄鹂忿忿不平,“那东院,分明就是故意的,不是奴婢诅咒二阿哥,换季时小孩子是弱一些,可那边连大夫都没来就急吼吼的来找主子爷,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负您!” “我知道。”馨瑶依旧云淡风轻,她也是看过甄嬛传的人好嘛。 “那您还……?”黄鹂瞪大了眼睛,格格刚刚分明是笑呵呵的。 馨瑶笑笑,没说话。现在这府上最金贵的就是孩子,那拥有全部三个孩子的李氏就是横着走的霸王,她上去硬刚那不是找死?既然四爷担心,她顺水推舟表现自己的识大体不是正好?还能刷一波好感度。 况且她今晚还能少付出一波体力劳动呢! 花盆底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哒的声响,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显眼,馨瑶转头望去,就听见郭氏那甜腻又有些尖锐的声音:“妹妹,姐姐来跟你讨碗茶喝!” 馨瑶苦着脸坐起来,黄鹂帮她整理好弄皱的衣角。两个人做了三个多月的对门邻居,郭氏来串门的次数还不到一只手,馨瑶更是连去都没去过。今晚肯定是来开嘲讽的,所以馨瑶也不打算起身相迎。 郭氏不请自来,态度还特别自然,馨瑶端坐在榻上,指着另一侧的位置说:“姐姐快坐,黄鹂去上茶。” “哎,等等,”郭氏叫住黄鹂,“我记得之前主子爷赏了你半斤碧螺春,妹妹要是舍得,就拿来我尝尝。” 馨瑶也特别想学郭氏那样翻白眼,合着郭氏来看她笑话还要蹭吃蹭喝? “哦,那个啊,喝没了。” “没了?”郭氏眯起眼,冷哼道:“妹妹若是舍不得就直说好了,姐姐还能硬抢不成?” 馨瑶也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语气真诚的说:“唉,姐姐不知道。爷说是赏我的,其实不过是为了在这里自己喝着方便,这不……没两个月就见底了。” 郭氏听了这话脸色一白,这不就是炫耀四爷来这里来的勤?这个钮祜禄氏,平时装的娇憨懵懂,现在竟然敢公然瞧不起她! 她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转而说起府里的孩子:“我刚刚看到侧福晋身边的秋菊来了,听说是二阿哥有些不舒服?哎呦,可真是让人担心。” “二阿哥福泽深厚,会没事的。”其实馨瑶记得雍正的这个儿子没活到成年,至于几岁死的她就不清楚了。 郭氏盯着馨瑶的脸,心想她肯定是装的。 “是啊,要说还是侧福晋最得爷的心,这不爷巴巴的就赶过去了?妹妹也不必太伤心了。” 馨瑶赞同的点头:“姐姐说得对,咱们都比不过,侧福晋实乃后院第一人。” 郭氏眉头一跳,这话怎么听着变味儿了呢?她勉强笑道:“妹妹这话不尽然,毕竟还有福晋呢。” “不是姐姐说侧福晋最得爷的心么?”馨瑶眨着眼反问。 “我那是……” 郭氏发现馨瑶今晚异常口舌伶俐,竟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分辩。 又聊了几句,郭氏不仅没有看成热闹,还没讨到半点口头便宜,连碧螺春都没蹭上,只得铩羽而归。 馨瑶呆坐在那里,皱着眉想最近的事情。 这个公司可真不好混啊,总经理争着找她当马仔,副总经理是实际的掌控人,隔壁工位的人还时不时来找茬。她不想加入派系争斗,只想拿着稳定福利,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要是能自己住一个院子就好,有了单独的办公室,最起码可以把不喜欢的同事拒之门外吧? 到时候她就能一觉睡到八点了! 想通了的馨瑶洗漱更衣,一头扎进温暖的被窝里。 她前世时也是一直自己睡一张双人床,平时都是睡在最中间,自由的来回翻滚。来到这里后除非四爷来,不然还是这样。 今晚四爷肯定留宿在东院了,是以她摆正自己的枕头,去找周公约会。 15、第 15 章 胤禛出了西后院,疾步朝东院走去,夜幕降临,前面打着‘气死风灯’的小太监只能一路小跑保持速度。 匆匆进了东院的东厢房,李氏就迎了上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素淡棉袍,平底绣鞋,头上只有固定发髻用的一个玉簪,其他的钗环首饰耳坠手镯皆无,脸上未涂脂粉,只有一点残存的口脂,此刻揪住胤禛的袖口,仰头望着他,一脸的惊慌无助。 李氏这样子虽然看着潦草,完全来不及打扮,只是一个焦心孩子病情的可怜母亲。 可……身姿窈窕,眼含秋水,端的是楚楚动人。 胤禛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李氏的胳膊,以示安抚,抬眼朝里间望去。隔着紫檀木雕镂空屏风,影影绰绰的看到黄大夫在把脉。 不一时黄大夫出来跪拜:“回禀四贝勒,二阿哥只是寒风入体,略微着凉,奴才这就开些退烧的方子,只要不发热就无大碍了。” 胤禛平时对医术药理也颇有研究,验过了方子,又问了一些二阿哥身体情况才放过他。 “爷,说了这半晌,喝口茶润润喉吧。”李氏亲手捧着一碗茶奉上来。 “嗯,你也不用太担心,当是无碍。”了解了情况,胤禛也是松了一口气。 李氏一听这话,瞬间眼圈就红了起来,她带着些哽咽,声音轻柔:“都是妾的不是,都这些时日了,管家理事还不能顺当上手,对二阿哥的身边事稍微一松懈,竟出了这种纰漏,妾身实在……” 似是有千般懊悔梗在喉间说不出口,李氏半咬樱唇,盈盈望着胤禛。 胤禛拉她在另一边榻上坐下,安慰她:“府里事务繁杂,慢慢学起来就是了,你不必太伤心。伺候二阿哥的人,一人开导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李氏握着四爷的手,柔声说:“听爷这么说,妾身心里便更过意不去了。听说爷今晚本是歇在钮祜禄格格那里的,因着妾身的过错,竟扰了爷的休息,也对不住钮祜禄氏。她年纪还小,若是耍小性子闹起来,爷可千万不要罚她,大不了等二阿哥大好了,妾亲去登门致歉。” 胤禛看了一眼李氏,抽出自己的手,端起茶来又抿了一口,才说道:“钮祜禄氏很懂事,你不用担心这个。” 李氏脸上的表情一顿,心里有些纳闷,还想再接再厉。 这时李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春兰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胤禛便说:“我去看看弘昀。” 李氏只得跟着来到里间。 弘昀烧的迷迷糊糊,正在哼哼唧唧的哭闹,一看见自己的阿玛,立刻老实了不少。 这个时代讲究严父慈母,更何况弘昀从出生就被弘晖压了一头,因此胤禛在他心里是威严远远大于慈爱。 胤禛就算看重他,也不会抱他哄他,只勉励了几句,李氏就接过药碗,轻声哄他喝药。 好容易弘昀睡熟了,两人才回到正房暖阁说话。 李氏把热毛巾递给胤禛擦脸,拿过一把玳瑁的篦子,问道:“爷,忙了一天了,我给您通通头发吧?” 胤禛颔首同意,李氏跪坐在他身后,散开辫子,先用象牙小梳子慢慢梳开,再用玳瑁篦子一下下的从头通到尾,还时不时的给他按摩头皮。 李氏看着胤禛舒服的阖上了眼睛,试探着开口,语气似是闲聊:“妾身看着弘昀这样子,实在是心疼的不得了。这孩子真是又懂事又孝顺,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疼才好。” “嗯……”胤禛含含糊糊回了一句。 “上次颁金节,妾身带着大格格和二阿哥去永和宫请安,德妃娘娘夸了二阿哥几句,这孩子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回来就一直闹着说要好好读书,下次要去背给玛嬷听。这次这病就是因为孩子一大早起来闹着要去前院找先生,才着了凉……” 李氏悄悄探头看了四爷一眼,接着说:“妾身让他好好休息,他还说见玛嬷一次不容易,得好好表现让玛嬷开心,要是能天天和玛嬷在一起就好了……” “爷,弘昀现在五岁,明年也该启蒙了……” 胤禛依旧不说话,李氏也不敢再说,屋里一时静下来,只有篦子穿过发丝的细微声响。 胤禛暗暗在心里盘算。 当初皇上招收各家皇孙进上书房读书,去的都是嫡子、长子,不出意外,以后就是各家的世子,是一笔重要的人脉资源。 弘晖在时,所有的关注和尊荣理所当然的都归于他这个嫡长子,弘昀只有过年过节才在后宫露个脸而已。现在李氏绕着弯儿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让弘昀顶替弘晖的名额,去上书房读书,在宫里挂上号,为以后的世子之位铺路。 胤禛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自认待李氏够好够真心,可李氏什么时候也要这么汲汲营营的算计这些了呢?是弘晖去了福晋病了才让她有了野心么? 不过……弘昀到底现在是他的长子了…… 他睁开眼,平静的说:“弘昀先生的事再议,我会慎重挑选的,过几天他病好了,带他进宫给娘娘请个安吧。” 李氏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小鸟依人似的,道:“诶,妾身都听爷的。”她重新给四爷编好辫子,用一块温润的白玉扳指系在发梢当装饰。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李氏又问:“爷,歇了吧?” 胤禛从刚刚开始心里就有些别扭,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反问:“你呢?” 李氏温婉的一笑,道:“妾身本应尽心服侍爷的,只是弘昀夜里起来怕是要闹,妾想去看看。” 胤禛站起来,点点头:“辛苦你了,好好照顾弘昀,不用担心爷的事情。” 说完,就抬脚走了,李氏懵的连挽留都没来得及说。 爷这是生气了?她没看出来啊?难道是钮祜禄氏这个小贱人使了什么狐媚招数勾着四爷? 按下满心疑惑的李氏不提,四爷这一出唬了苏培盛一跳,他以多年经验判断四爷今晚一定会留在这里,是以他舒舒服服的在耳房泡脚吃果点。结果连脚都来不及擦,带着水珠就往靴子里怼。 失策了,啧,没想到钮祜禄格格竟有这等手段,这后院是不是要变天了?他一边腹诽,一边低着头急急跟在四爷身后。 馨瑶这里都吹了灯了,没人想到四爷会去而复返。守夜的红鲤本来迷迷糊糊的,一看见四爷吓得一蹦三尺高,赶紧去倒座的抱厦摇醒白鹭。 白鹭急急进来,四爷就抬手制止,言简意赅道:“不必吵醒你们格格。” 白鹭心里高兴,这是主子爷疼她们格格,她喜滋滋的领着红鲤伺候四爷洗漱,然后退了出去。 胤禛掀了架子床的幔帐一看,有点后悔刚刚没叫醒小格格了。 这女人,自己不在的时候居然是这样。馨瑶嚣张的躺在床的中间,手脚摊开,一只胳膊还搂着本应该是他的枕头。 胤禛很无奈,十分想把她掀到另一边去,不过……透过床脚昏黄的羊角灯,他看到馨瑶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宽松的睡袍因翻身而襟口更加松散,露出一片凝脂般的皮肤,还能隐约可见月白色的肚兜。 ……算了,原谅她了。 胤禛抽出被她抱着的枕头,扯过一床被子,挤在馨瑶的外侧。 馨瑶睡得正开心,忽然感受到四爷的气息,她半梦半醒间往床里退了一些,让出地方,不满的嘟囔着:“烦人……” 若是她清醒着,打死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这两个字带着昏睡的低哑,又含着娇柔的嗔意,是胤禛没在小格格身上见过的风情。他翻身欺上,掐了一把苹果似的小脸,笑着问:“爷回来了,你不高兴?” “嗯……” 馨瑶不满的皱眉,才要慢慢转醒,胤禛却已经低头亲下去了。 守夜的红鲤渐渐听到里间传来的声响,红着脸去问:“白鹭姐姐,主子爷……是,是不是要准备热水?” 屋里的馨瑶终于清醒了过来,无意识的搂着四爷脖子的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馨瑶:我特么…… 这个男人就是个周扒皮!一点都不肯吃亏!她想省掉一天的服务都不行! 16、第 16 章 昨夜四爷去而复返的事情,天还没亮就传遍了整个贝勒府。 一开始大家还等着瞧馨瑶和李氏的好戏,想着李氏一定不会放任馨瑶这个进府没几个月的新人就这么抢了她的风头。 偏偏今早李氏发对牌理事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据青雀听府里的管事嬷嬷说,侧福晋似是熬了一整夜,脂粉也盖不住眼下的青色,眼里还有丝丝红色。强打起精神指点众人的时候,那真是我见犹怜。 且不说郭氏去探望了一次二阿哥之后,回来就顶着寒风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半天。李氏这一番表演,也让底下的众人暗暗有些同情里侧福晋来。 唉,也不知钮祜禄格格使了什么手段离间主子爷和侧福晋,竟然让主子爷撇下了侧福晋一个人暗自神伤。 青雀吞吞吐吐的表述了一番府里的舆论风向,馨瑶的头上缓缓打出了一排黑人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 馨瑶来了四个月,终于亲自体验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后宅手段。 黄鹂女侠在一旁听的直咬牙,差点忍不住要撸胳膊挽袖子去上阵骂街,好不容易才让白鹭给拦了下来。 馨瑶抱着一个铜胎掐丝珐琅小手炉,一边吃着白鹭剥好的橘子,一边胡思乱想。 李氏会不会趁机克扣她的份例啊?要不她报病躲一段时间?不行,这不是更显得她心虚了嘛! 正想着,张起麟就带着花鸟房的人来了。 自从送西瓜那次后,四爷赏她的东西一般都是张起麟负责送来,白鹭她们自然也就跟他混熟了,偶尔也会旁敲侧击一点四爷的风声。 张起麟进屋打千行礼,满脸堆笑:“格格,花鸟房的人正在外面候着呢。” 馨瑶想起昨晚四爷许她一只鹦鹉,高兴的说:“是个什么样的鹦哥儿?快叫进来我瞧瞧。” 许是因为四爷亲自发了话,花鸟房这次一口气送了六只来,都是不同的品种。馨瑶本来想要那种大大的金刚鹦鹉,可惜仔细问了发现在清朝竟然没有,选了半天,终于挑了一只。 “格格好眼力,”花鸟房的总管许太监奉承道:“这只通体雪白,只展开双翅时里侧有些许鹅黄色羽毛,端的是美。且这鸟叫白凤头,又长寿,名字好,寓意也好!” 这种鹦鹉体型偏大,头上的冠异常的大,打开时像个羽毛球,好玩极了。 馨瑶很满意,大方的给了一个厚厚的赏。许公公踢了鸟笼身边的小太监一脚:“让贵人看上是你小子的福气,还不快给格格磕头。” 那小太监大约十二三岁,长得干瘦干瘦的,脸上因兴奋憋得发红,噗通一声直接跪下,大声的说:“奴才王常贵,给主子请安,奴才……奴才以后一定好好伺候白大人!” 白大人便是王常贵给这鹦哥儿的尊称,他们这些伺候猫狗畜生的小太监,地位低贱,连这些宠物都不如,现在能到主子身边伺候,算是一步登天了。 黄鹂看着王常贵这激动的大嗓门,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王常贵的脸便更红了。 有了这一遭,黄鹂也不说去对线骂街了,主子爷这么对她们格格,别人就干瞪眼嫉妒去吧! 此后几天,馨瑶的注意力都放在鹦鹉身上,喜欢的不得了,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葵花,因为它的头冠完全展开的样子就很像向日葵的花瓣。 小葵花比小珍珠还要聪明一些,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在发现馨瑶能听懂它说话之后,就更粘人了。 馨瑶一高兴,就忘了继续给小珍珠做猫爬架,气的小珍珠好几天没来。 这天馨瑶又在和小葵花玩游戏,喂它瓜子吃,白鹭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劝道:“格格,小葵花还小呢,不好吃太多零嘴的,您也歇歇。” 馨瑶无奈放下瓜子,被白鹭强行扶到榻上,指着炕桌上的小笸箩说:“格格,主子爷的生日可快到了。” 馨瑶盯着笸箩,脸慢慢皱起来。 前几天福晋特意招了馨瑶去说话,表扬了她那晚成功反截胡的表现,并鼓励她再接再厉。又赏了几匹好丝线料子之后,才慢悠悠的说起这个月末的四爷生日。 “爷跟我商量了,今年的生日也不是整数,就不大办了,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就行。” 馨瑶懵懂的点点头,不知道福晋为什么跟她说起这个,这种事现在不是侧福晋操持的么? “你刚进府不久,我这不是怕你好心办了坏事,咱们爷最是节俭,不喜奢靡,是以你的寿礼不必贵重。” 啥?她天天身心双重给四爷服务,居然还要攒钱给四爷送生日礼物?!果然是周扒皮! 福晋看着馨瑶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说:“爷平时喜欢看个佛经之类的,咱们女人嘛,还有什么比针线活更合适的,你可懂了?” 唉,福晋也太看得起她了,居然要求她手绣佛经给四爷当寿礼。 馨瑶懒散的翻翻笸箩,愁的直叹气。她的原身会一些刺绣和书房,但水平都很一般,她虽然继承了技能,但从来没上过手,这水平更差了一大截。 最重要的是,刺绣实在太累了,还是佛经这种一个个小楷! 况且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她拿着这种东西去送,那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儿么?多招眼呐。 福晋好像完全把她当成下属来指示了呢! 不行,馨瑶暗暗对自己说,得想个办法才好。 17、第 17 章 眼看着四爷的生日一日日临近,白鹭急的不得了,反而馨瑶好像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整日里吃吃睡睡,和小珍珠小葵花嘻嘻哈哈。 小葵花迅速适应了西后院的环境,经过馨瑶和它的沟通,解开了它脚腕子上的链子,白天它偶尔会在后院到处转一转,晚上会回到窝里。只是和小珍珠还不能和平共处,两个小家伙动不动就要闹上一场,馨瑶就抓把瓜子,笑的不亦乐乎。 这天馨瑶嗑完了手里的瓜子,也笑累了,才找到白鹭,慢悠悠的说:“我想过了,咱们还是送点吃的就好。” “格格?”白鹭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样的机会,格格就送点吃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家格格我也不想当那个冒尖露头的人,上次二阿哥的事情才过去几天?要是真等着福晋把我架到火上烤,那就晚了!” “可……送吃的怕是也不容易,且不说到时如何在家宴上拿出来,就说咱们院没有小厨房,一切都得去内膳房准备,怕会被人钻了空子。” 内膳房现在都被李氏握在手里,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人知道,到时候要是被人动点手脚,那真是有嘴说不清。 馨瑶想了想,道:“不怕,你们亲自去,就说我想琢磨吃的,盯着他们做。” 白鹭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可到底主仆有别,她也不能按着馨瑶的头让她拿起针线,只好问:“那格格想送什么?” 馨瑶想起这两个月四爷在她这里吃的东西,好像除了比较清淡之外,没再有什么特别的饮食习惯。反正也只是应付一下,就按她喜欢的口味来好了。 “就……先让膳房来一份红豆糯米糕好了。” 白鹭神情古怪,轻声问:“格格,怕不是您自己想吃?” “胡说!”馨瑶理直气壮,推了白鹭一把:“还不快去。” 不一时膳房呈上来一盘红豆糯米糕,白净的糯米蒸熟后被切成了麻将大小的方块,星星点点的分布着杂糅在一起的红豆馅儿。 馨瑶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尝尝,果然香甜软糯,馨瑶开的眯起了眼睛。连吃了三个,馨瑶喝了一口茶,才发现一旁的白鹭一脸‘您就是自己想吃’的表情。 她轻咳一声,端正了一下表情,开口点评道:“这道我吃着味道倒还好,就是样子不太满意,你明天接着去,让他们改进一下。” “您吩咐。” “最好呢,做成三色糕的样子,上下两层是白玉一般的糯米,中间是一整块红豆馅儿,层次分明,瞧着干干净净的。” 以馨瑶对四爷不多的了解,这样看着有些混乱的杂糅的外表,四爷是不会喜欢的,他在她这里的小书架上的书都放着整整齐齐,连边角都要对上,放在现代起码也是个中度强迫症。 此后几天,膳房又做了好几个版本改进,馨瑶才觉得满意。到了生日那天,馨瑶带着白鹭去膳房露了个脸,端着一盘红豆糯米糕回来,等四爷从宫里回来,她就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这是她做的了。 生日当天,一大早胤禛就进宫去了,下朝之后就去了永和宫,拜见德妃娘娘。 德妃端正的坐在榻上,嘴角含笑,十分温婉的样子,可这样子胤禛看了二十多年了,就像是完美的面具包裹着,胤禛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自己亲额娘那面具下的真心。 他恭恭敬敬的给德妃跪下磕头,起来后,德妃热情的招呼他来身边坐下。 “如今这天儿愈发冷了,快来喝一碗奶|子热热身子。” 胤禛扫了一眼炕桌上的点心,面无表情的端起碗喝奶。 那上面摆着的东西,大多都是十四弟的口味。 德妃问起胤禛府里的情况,他简短的回答了,然后……母子之间就沉默了下来。 德妃心里不是滋味,这是她的长子啊,她曾经寄予厚望,给她带来权势的长子,怎么慢慢的就这么生疏了呢? 德妃捏着手帕,脸上的笑容不变,道:“前几天李氏带着弘昀来给我请安了,我看孩子还算精神。” “多谢额娘记挂,弘昀这次不过有些发热,已经无碍了。” 德妃看着儿子消瘦的下颌,想起弘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她抿抿嘴,轻声说:“你也别想太多了,你和乌拉那拉氏都还年轻呢。” 胤禛听了一顿,抬眼看着德妃,嗓子梗了一下,慢慢点头:“儿子省的。” 不过,德妃点到为止,随即扯了几句闲话,胤禛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在永和宫待了两刻钟,胤禛带着德妃赐的生辰礼出了宫门。 回到府里内书房,胤禛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碧玉的笔筒。一整块厚重又通透的青玉,外侧雕刻着各色山石、竹林、花草,用料考究,工艺精致。 是个能让人趋之若鹜的工艺品。 可就像德妃对待他一样,贵重,却冷冰冰的不够贴心。 胤禛心头有点苦涩。 苏培盛这时在外面轻声禀告:“主子爷,钮祜禄格格送了一盘点心来。” 胤禛一听,收起了笔筒,无可无不可的说:“端进来吧。” 18、第 18 章 胤禛的内书房虽说没有明确的禁令,可福晋侧福晋都从来不往这边走,是以渐渐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白鹭乖觉的把食盒递过去,还趁机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培盛拎着食盒进来,拿出里面的盘子摆在胤禛面前。 素净的月白色甜瓷浅口莲花盘,上面无一丝花纹饰样,摆着一个个寸许见方的红豆糯米糕。糯米白净晶莹,夹着胭脂色的红豆沙,精巧雅致,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胤禛夹起来尝了一个,轻轻喟叹。 宫里养孩子精细是精细,却也刻板,他从一出生就被抱给了当时还是贵妃的孝懿皇后佟佳氏。皇额娘虽说是抚养他,可平日他的吃喝拉撒都有各种宫女嬷嬷和太监来照顾。儿科太医说小孩子不能吃的太饱,不然不好消化,嬷嬷们就严厉的管着他,生怕他身体出一点问题。 想他小时候也是很喜欢吃甜的点心的,尤其是这红豆糯米糕,皇额娘那里小厨房的手艺好极了,就算外表看着差不多,承乾宫出品的也必定用料更精细,工序更复杂。 就算嬷嬷说太甜的对牙齿不好,糯米对小孩子来说不好克化,很少给他吃,他也总是想办法跟皇额娘撒娇哄求。那时候的生活真的是很无法无天,他有皇额娘的疼爱,是兄弟们中除了太子储君见到皇阿玛最多的,还有一个很少见面的亲生母亲的牵挂。 后来……六弟夭折了,皇额娘也薨了,他一日日大了,处境反而艰难了起来。 连这红豆糯米糕也很久很久没吃过了。 忆起皇额娘,胤禛觉得自己的心有了些暖意,永和宫那炕桌上的点心也不是那么刺目了。 他嘴角带笑,一口气吃了半盘子,才克制住自己放下筷子。 撤了盘子,胤禛开始抄写佛经,平静自己的心情,一直到傍晚才起身去正院。 正院里他的妻妾已经聚在一起了,福晋没有搞分餐制,而是开了大圆桌。 四爷坐在上首中间,福晋和李氏一左一右陪在两边,其他人一次围着圆桌而坐。馨瑶因为是末座,背对着门口,就位置来说反而是四爷的正对面。 家宴开的早,还不到平日晚膳的时辰,福晋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大家恭祝了四爷生辰,便发话让大家献上贺礼。 大家的贺礼果然走的都是贤良温婉又节俭的路线。宋氏是亲手绣的百寿图,李氏是全程站着抄写的佛经。 馨瑶一边在心里赞美自己提前送点心这个英明的决定,一边低着头努力回避福晋那灼灼的目光,等到了她时,她只好站起来道:“禀福晋,妾身白天的时候已经送过了。” “哦?”李氏几不可查的挑眉,问道:“为何不跟着咱们一起?” “这个……放久了就不好了。” 李氏一听,愣住了。钮祜禄氏去膳房的事她知道,本以为是今天趁着邀宠的手段,谁知居然拿点心当贺礼?李氏拿眼角去扫福晋,不知福晋知不知道这件事,心里想着看笑话。 福晋的脸上依旧端庄,被李氏抢了话也没有表示,手却紧紧捏着帕子,心里知道这个钮祜禄氏是不想听她的话,有些恼火。 想起下午的红豆糯米糕,四爷脸上带了些笑意,小格格在吃的方面还是挺有品味的嘛。 “嗯,收到了,爷很喜欢。” 馨瑶梅花鹿般的双眸弯成了新月,笑吟吟的说道:“多谢爷的夸奖。” 这下李氏可不甘心了,她站着抄佛经有多累四爷知道么?!小腿都站肿了也不过得了爷一句不咸不淡的赞赏,钮祜禄氏的一盘小点心居然让爷开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脸?! 不可理喻!下迷药了吧? 她朝郭氏看了一眼,郭氏就磨刀霍霍的盯着馨瑶。 一直到吃完晚宴,郭氏终于等来了机会。 福晋虽然心里恼怒馨瑶不听话,可看四爷的样子效果倒是意外的不错,于是她仍旧照计划推四爷出去,让他今晚不必留宿正院。 此时吃饱喝足的馨瑶站在那里正准备告退,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平衡,偏偏白鹭她们都在廊下候着,因此馨瑶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那两寸半的花盆底比高跟鞋还要危险一些,脚踝的疼痛差点让她当场哭出来。 这算主子面前失仪,全看上位者的心情怎么发落。 四爷依旧端着脸,对福晋说:“既然福晋今日不舒服,就早些歇着吧,爷送钮祜禄氏回去。” 19、第 19 章 馨瑶跌坐在地上,疼的脑袋都有些懵了,其他几个人听了四爷的话也懵了。 这也太给钮祜禄氏脸面了吧? 福晋看目的达成,十分满意,道:“那妾身让他们准备个肩舆,送爷回去。” 四爷点点头:“福晋想的周到。” 郭氏怄的不行,本来不过是想让钮祜禄氏出个丑而已,若是得了四爷训斥就再好不过,谁知竟成这样的结果,她面色铁青的站在那,恨不得上去踢几脚才好。 胤禛起身走到馨瑶面前,作势蹲下,她脑海中才开始警铃大作。 “爷……?”馨瑶看见四爷伸出的双手,赶紧说道:“妾身自己回去就好了,福晋既然不舒服,爷还是留下来吧。” 开玩笑,四爷要是今天抱她了,她马上就能成为全院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她坚决拒绝。 “你自己能走?”四爷挑挑眉。 “我……”馨瑶一顿,接着嘟囔道:“福晋已经准备了肩舆,这么近,爬也爬上去了。” 胤禛听了这话,嘴角扬起一抹弧度,道:“你当自己是三岁孩子不成?” 两人一来一往竟在这正堂一角说起了话,旁若无人。 李氏心里不爽,眯着眼望向福晋,可乌拉那拉氏却丝毫没有出声打断的意思,好整以暇的捧着盖碗喝茶。 馨瑶见四爷真的要伸手抱她,立刻把手抵在四爷的胸膛上,用力推他,急切的说:“爷,真的不用,让白鹭背我上肩舆就行,她力气大的很,哪里敢劳动您呢?” 馨瑶仰着苹果般的小脸,那湿漉漉的大眼睛还带着一丝惊恐,之前因痛疼而冒出的泪花还沾在浓密挺翘的睫毛上,胤禛觉得心都软了一分。 他一把抱起馨瑶,还假装颠了颠,笑着调侃道:“你都快吃成小猪了,你的丫鬟哪里背得动你,还是爷劳累一次吧!” 馨瑶猛地离地那么高,下意识的抓住四爷的衣襟,小声抗议:“也没有很重吧……” 女孩子最讨厌被人说体重! 门口的丫鬟掀开厚重的帘子,冷风吹过馨瑶不经意打了个冷颤,才想起来自己的小披风落在屋里没拿。 白鹭看着自家格格被主子爷抱了出来吓一跳,馨瑶靠在四爷的肩膀上,对背着他冲白鹭使眼色,白鹭也不敢多问,只得赶紧跟上。 到了正院门口,苏培盛已经带着肩舆在等着了。 胤禛却没有放下馨瑶的意思,直接抱着她坐在了肩舆上。肩舆宽大,足够两个人并排坐着,可馨瑶仍旧被四爷抱在怀里,双腿只能搭在她腿上,十分难为情。 馨瑶直起身子,轻轻挣扎:“爷,我坐在旁边就行了。” “别动,”胤禛又一把把她按了回去,“不是冷了么?” 他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夹棉大氅,包在她的身上。 “张起麟,去前院黄大夫那里把药膏取来。” 馨瑶全身都包在大氅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大庭广众的做如此亲密之态,使得她干脆把脸也埋在四爷的胸膛里,不看别人。 肩舆一晃一晃的走着,四爷一直稳稳的抱着她,她贴着他的胸口,能感受到那份蓬勃的心跳。 其实胤禛知道,这样有些不成体统。可今天的他就想感受一份温情,别人给他的,亦或是他给别人的。 有点幼稚,有点好笑,又……有些可怜。 胤禛默默抱着馨瑶,不断的自我嘲讽,可怀里温香软玉,娇小的格格倚靠着他,心里又像是被填满了些。 他无意识的拍拍馨瑶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入睡。馨瑶扬起小脸,疑惑的看向他,那双梅花鹿般的大眼睛澄澈见底,黑白分明。 胤禛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把她又按回自己的胸口。 总不会比以前更差的,胤禛想。 肩舆直接进了西后院,停在东厢房门口。胤禛把她抱到榻上,馨瑶才有空对白鹭解释:“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扭到脚踝了,养几天就好了。” 四爷接过张起麟飞奔送回来的药,脱了她的花盆底,问道:“上次不是说了在府里不用穿这个?” 馨瑶嘟着嘴辩解:“今天不是有家宴嘛。” 胤禛从她头上的点翠小凤钗,到脸上的淡妆,到身上的湖蓝色绣暗云纹旗装,这么扫了一遍,吐槽说:“也没见你今日如何打扮……” 馨瑶有点尴尬,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她穿这身是为了不出风头,吃完了就走人,要是大家都穿花盆底就她穿平底,平白比人矮一大截也就算了,那才叫另类好不好! “白鹭,”馨瑶僵硬的转过头去,“领张公公下去吃果子吧。” 等都没人了,馨瑶才伸手要去拿胤禛手里的药,说道:“我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胤禛脱下她的长袜,看着她白玉般的小脚,在脚心轻轻挠了一把,引得馨瑶往回缩,连同脚背也绷紧弓起来,仿佛舞姬那优美的舞姿。 胤禛一把握住,脚踝朝上放在自己腿上,拿过黄大夫特制红花油轻轻按揉。 馨瑶立刻觉得一股的钻心的疼,可又不敢说,只能僵着背脊靠着大引枕,两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垫子,嘴里偶尔逸出一两下忍不住的抽气声。 胤禛抬头,看她这副隐忍柔弱的样子,真是……很适合被压在身下。 他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手里放的更轻了些,嘴里却忍不住教育:“跟你说了在府里不用穿花盆底你不听,既然知道自己不适应,为何不小心着些?爷对你够轻的了,现在贪图一时轻柔,不把筋揉开,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不小心留下病根儿,难道你以后都打算瘸着走路?” 馨瑶感觉梦回中学面对班主任的时刻,吸吸鼻子嗔道:“哪里就有爷说的那么吓人,不过三五天自己就能消了。” 胤禛瞪了她一眼,按着她的小脚又挠了一把脚心,沉声问:“还敢顶嘴?” 好吧,看在工资福利的份上,大老板永远是对的。 馨瑶倾身靠近他,捏着他的袖子一角,撒娇的摇啊摇的,赔笑着说:“好四爷,妾身错了。” 娇俏的小格格巧笑倩兮,胤禛捏着她小巧的下巴,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啊。” 这一晚四爷成了馨瑶的人形代步车,抱着她来来回回的移动,还差点要抱着她去方便,被馨瑶严词拒绝而作罢。 “看都看了,摸也摸过,现在才想起来害羞?” “……”呸!老流氓!这能是一回事么? 到了就寝时,馨瑶没有如以往般秒睡,她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后知后觉心跳竟然有点快。翻个身面向四爷,借着一点点昏暗的羊角灯光,模模糊糊的能看到四爷侧脸,他很削瘦,因此下颌的线条锋利异常,喉结也很突出。 别说,除开猪尾巴辫子,馨瑶竟然觉得四爷长得挺帅。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赶紧闭眼默念三遍吴彦祖的名字。没想到‘吴彦祖’说话了。 “还不睡?” 馨瑶猛然被抓包,有点慌张,马上闭紧眼睛,没想到不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胤禛觉得有些好笑,小格格天天无忧无虑的,活的真是闲适。 不过等到半夜,他就发现小格格有些闲适的过分了。 以前馨瑶记着四爷睡在自己旁边,睡梦里比较老实一些。今晚却好几次翻身拱到他身边,有一次她伸出受伤的脚,差点撞到他腿上,这要是真撞上,小格格怕不是要疼醒。 胤禛叹了一口气,决定明天要好好聊聊选秀时的规矩问题,然后大手捞过她,按在自己怀里,箍着她的身子,慢慢入睡。 20、第 20 章 冬日的晨曦来的晚,寅时正,生物钟一向准时的胤禛悠悠转醒,先转头看一眼身边的小格格。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末,自那日崴脚之后,胤禛发现小格格睡觉时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居然经常伸直胳膊,把手团成小拳头放在他脸旁边,甚至敢把自己的腿跨在他身上,害的他有几次不得不起义翻身,教育一下这种行动的后果。 可是小格格屡教不改,还委屈巴巴的抗议:“睡着了的事我怎么控制呢?我也不想的呀。” ……都是歪理!别人睡觉为什么都是老老实实的? 胤禛只能通过加强床上运动来惩罚她。 他把馨瑶伸出来的小脚放回去,替她盖好踢开的被子,才撩开幔帐准备起床。 谁知馨瑶迷迷糊时醒了些,半眯着眼睛捏着他的衣角,嘟囔着问:“你要走了?” 小格格白袍乌发,两颊嫣红,胤禛凑近亲了一口她的樱唇,低声说:“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爷晚上再来看你。” “嗯,给你准备好吃的。”馨瑶顺从的放开衣角,闭上眼睛接着睡。 胤禛摸摸她披散的长发,忽然想到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 “今日可是你主子的生辰?”洗漱时胤禛忽然问了白鹭一句。 “劳主子爷记挂,今日正是格格的芳诞,不过格格好像不在意,并未提过。” “指望她能记得什么?”说是这样说,可这句话尾音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等出了西后院,胤禛便吩咐道:“苏培盛,让人做一些冰雕送去。” 午后,胤禛照例拿出邸报细细琢磨。 皇上八月末从草原回銮,九月初又去京畿巡视永定河,赶在颁金节前回京,这次终于安安心心的在紫禁城准备一系列的冬季节日和庆典。胤禛也交出了监国的权力,连去南书房点卯都不用了。 朝堂上的局势依旧剑拔弩张,作为曾经太子的左膀右臂,明知皇上忌惮储君权势,自然不能再主动靠近,掉入泥淖,可也不能一下子就与太子形同陌路避之不及,这样不仅得罪太子,也会让皇上认为他没有友爱忠义之心。 皇上圣心难测,这其中的度太难把握了。 “主子爷,戴先生来了。” “请。” 戴铎是他养在府里的谋士,此人善思阴谋揣测人心,好几次都预测到了皇上的举动,可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偶尔也让胤禛觉得有些不舒服。 “奴才戴铎请四贝勒安。” 胤禛拿出一份邸报,说:“不必多礼,你看看这个。” 戴铎迅速扫了一眼,先问道:“贝勒爷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胤禛靠在椅背上,姿态悠闲,嘴唇却紧紧抿着,透露出一丝苦恼:“眼看到年根底了,吏部又要开始考核铨选了。” 戴铎想着刚刚邸报的内容,揣摩四爷苦恼的是哪一件事,试探着说道:“八月时,各科给事中与御史接连弹劾直隶巡抚李光地大人。李巡抚先是上折子自辩,后又两次乞罢辞官,皇上远在木兰围场,均未同意。” 胤禛知道,因着李光地欣赏老八,是以被当成直郡王一党,受到太子爪牙的攻击,当时他就知道太子的算盘不可能成功。 可事发后皇上不仅允许李光地上疏自辩,还两次驳了他辞官的请求,连罚俸这种做样子的惩罚都没有。 戴铎偷偷扫了一眼四爷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大胆的推销自己的观点:“李巡抚这届任期已满,依奴才看,怕是还要往上走。” 胤禛听了这话,眉头轻轻皱起来,直隶巡抚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天子心腹才能当的,况且他身上还加了吏部尚书的衔。 再往上走……怕是要拜大学士,封相入阁了。 那老八岂不是更有底气了? “贝勒爷,皇上虽过天命之年,却依旧春秋鼎盛,索额图一死,储君阵营群龙无首,将虽多,然各自为政,乃是临敌大忌。” 戴铎舔舔嘴唇,抛出一记惊雷:“如此下去,不出几年,变天也不是不可能的。” “住口!”胤禛眯起眼睛,大声呵斥。 戴铎赶紧跪下,以头触地,却也不如何惊慌,该说的话总要有人说。只要主子能听进去他的话,就是挨几板子又算什么。 “储君乃是百年国本,岂可儿戏?!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戴铎依旧伏在那里,连求饶都没有喊。 胤禛最厌恶他这疯子模样,拿起茶碗狠狠摔在他身边,沉声说:“还不快滚!” 书房内外伺候的大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出,苏培盛自己进去打扫碎片,捧上新茶。 胤禛心里有些烦躁,像是有什么野兽要从心口挣脱枷锁,凶恶奔出。 “冰雕送去了么?” 苏培盛立刻轻声说:“回爷的话,选了十个大小式样不同的,已摆在钮祜禄格格的廊下了。” 胤禛听罢,起身往外走。 去看看小格格吧,她好似天天都过得那么开心。 往她身边一躺,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嗯,吃食也不错。 这样一想,胤禛的脚步就更快了。 21、第 21 章 西后院里,馨瑶睡醒午觉起来,开始观看日常娱乐节目——小珍珠与小葵花的斗争。 磨磨蹭蹭好久,馨瑶终于是把猫爬架给做好了。三尺高的架子就立在右次间罗汉床的旁边,上面除了缠满磨爪子用的麻绳,其他地方都铺着柔软的湖绸小厚垫子,垂下来的小绒球上还带着清脆的小铃铛,小珍珠喜欢的不得了。 自从有了这个爬架,小珍珠连正院都不怎么回了,每次负责照顾她的小太监都要愁眉苦脸、好声好气的求这位小祖宗回去才行。 此时小葵花鸠占鹊巢,正站在架子最顶端吹口哨,十分得意洋洋。自从它来了之后,发现馨瑶竟然能无障碍跟它沟通,就再也懒得像别的鹦鹉一样学说人话,反而口哨吹得比谁都厉害,又一颗当歌手的心。 小珍珠‘喵呜’一声,向阵地发起冲击,一个轻巧的飞跃,纵身站上了架子顶端宣示主权。结果小葵花没等她跳上来就飞走了,仗着自己有翅膀飞到旁边的百宝阁上,一边对小珍珠扭屁股一边继续吹口哨。 那雨伞一样的头冠立起来,别提多贱嗖嗖的了。 小珍珠伤心的滚到馨瑶怀里求虎摸求安慰,小葵花又飞到榻上,迈着它的小内八的步伐走过去,把自己的一只脚怼到小珍珠的脸上。 馨瑶一看,笑得前仰后合,直把瓜子皮都扫到了地上。 东厢房一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张起麟刚到廊下就听到了馨瑶爽朗的笑声,他赶紧凑到门口,扬声说:“格格,主子爷有东西赏。” 白鹭赶紧给馨瑶整理身上的长袍,又拿了披风围上,才扶着她出去。 馨瑶一走出门口,就注意到了廊下摆着的东西,大大小小十座冰雕一字排开,造型各异,有的底部是镂空的,里面点燃蜡烛,映出一片暖黄。 “主子爷让你送来的?”馨瑶一边看一边问。 “是!”张起麟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还要恭喜格格呢!” 说着他几步下了台阶,连同搬抬冰雕的十几个小太监一起,整整齐齐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奴才祝格格生辰大吉,芳龄永继。” 馨瑶有一瞬间懵了,然后才意识到钮祜禄·馨瑶确实是十一月二十五的生日,她有点怅然,但随即就抛到了脑后,立刻叫起:“快起来吧,这么冷的天气。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快去跟黄鹂讨点心吃去吧!” 张起麟领着小太监笑嘻嘻去了耳房,院子里一片欢快声。 郭氏最近心绪不宁,时常吃不下饭,不知道拿丫鬟碧莲撒了多少邪火。现在听到这些声音,恨不得把他们都赶走,让碧莲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只是扶着门口栏杆看院里的情况,越看越生气。 张起麟得了黄鹂给的大荷包,又麻溜儿的回到馨瑶身边奉承。 “格格您看,这是小太监特意孝敬您的。” 馨瑶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发现有一个小冰雕,不大,但是凿刻的栩栩如生,正是小珍珠。 她赶紧让白鹭把小珍珠抱出来,把她放在冰雕上,问:“看看这是谁呀?” 小珍珠高兴的围着冰雕打转,张起麟嘴里的奉承话就没断过。 郭氏越看越怄气,实在是听不下去,一把甩开碧莲的搀扶,站在台阶上冷笑一声,说道:“呦,院子里可是好生热闹。” 张起麟那脸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立马低着头给郭氏请安,然后退到一边,免得收到波及。 馨瑶抱起小珍珠,敷衍的点了一下头,回道:“郭姐姐,好久不见。” 郭氏:…… 她总觉得馨瑶时刻在嘲讽她,她平时经常去武氏和侧福晋那里喝茶聊天,怎么会好久不见呢?分明是这钮祜禄氏显摆自己天天忙着伺候主子爷,来看她的笑话罢了! 看着那些美轮美奂的冰雕,想着自己生辰当日竟然无人问津,心里更是有一股火气往上窜。 “这院子又不是只住了你一个,妹妹也该为别人想想,武姐姐这几日有些咳疾,正是要静养呢!哦……妹妹怕是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馨瑶眼看天色暗下来,想着四爷说今晚会过来,也不想与她纠缠,因而道:“姐姐说的是,我这里还有一些川贝膏子,一会儿就给武姐姐送去。” 谁知郭氏依旧不依不饶:“我说妹妹啊,不是姐姐指责你,你这日子过得也实在不像样子了些,你看看这乱七八糟的。”说着指向冰雕那一堆旁边。 那里是一整块干干净净的雪堆,前两日下雪后,馨瑶看着白茫茫一片高兴,特地让白鹭给她留了一小块赏雪,还插了几只腊梅,颇有野趣,四爷也夸过的。 馨瑶冷着脸,不咸不淡的说:“郭姐姐若是想看冰雕就下来一起看好了,不必说些有的没的,若是没其他的事,妹妹就不奉陪了。” 郭氏看她果真转身要走,手掐在腰上,尖声大喊:“妹妹现在真是好大的威风,这般跋扈,想必是自觉多伺候了几回,在主子爷面前有两分体面,也不知爷看没看到你这真面目。” “你的真面目,爷倒是看到了。” 胤禛刚到院门口,就听到了郭氏这话,原本娇甜的嗓子现在尖锐起来才知道有多难听,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郭氏一看,吓得立马蹲下请安,深的都快跪下了。 馨瑶不想落井下石,可也不是圣母,是以也不请安,也不说话,就那么低头站在那里。 胤禛一看,小格格果然是受委屈了,便眯起眼睛盯着郭氏,也不说话。 那目光的压迫感笼罩着郭氏,吓得她簌簌发抖,抬不起头。 碧莲这时情知不好,赶紧连滚带爬,磕头求饶:“求主子爷开恩,我家格格这几日饮食不香,茶饭不思,夜里还睡不好,是以脾气急了些,绝对不是有意冲撞钮祜禄格格,诋毁主子爷,请爷明鉴。” 然后就开始磕头,没几下就带着血痕。 馨瑶看着这血痕,心里只想叹气,这古代的人啊……郭氏平时对碧莲也不好,现在倒要靠碧莲替她说话。 胤禛发觉她叹气,心想小格格还挺善良,他也不想在她生日这天动怒,只冷着脸说:“苏培盛,去前院叫黄大夫来,让他给郭氏开两剂汤药去火,多放点黄连!” 又对跪在脚下的碧莲说:“既然你主子不舒服,就应该让她好好照顾才是。这一个月,就安心养着吧!” 这是下禁足令了,郭氏终于维持不住姿势,跌坐在了地上。 22、第 22 章 这么一搅和,馨瑶也没了赏冰雕的心情,只想回自己的小窝。 胤禛握住了馨瑶的一只手,发现有些凉,低头对碧莲说:“扶你们格格回去吧。” 然后拉着馨瑶走回了东厢房。 “生气了?”胤禛看着馨瑶低头不说话,便问道。 馨瑶赶紧摇摇头,想了一下才说:“郭姐姐阴阳怪气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是那碧莲……她主子平日待她也不怎么样,经常非打即骂,她却为了郭姐姐连额头都磕破了,我……” 封建社会人命不值钱?碧莲奴性太深?馨瑶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抬头,就发现四爷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些新奇,还有一种看傻子的感觉。 “……”馨瑶嘟着嘴,又低下了头。 胤禛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才把小格格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她浓密乌黑的发髻,以一种调侃的口味叹息:“钮祜禄家到底是怎么教出你这种小傻子的。” 钮祜禄家是与佟家齐名的后族,嫁娶联姻的基本都为宗室外戚,馨瑶这一支差一等,娶不到高门的媳妇,因此这些年更是挖空心思,想把家族的女儿嫁入宫廷宗室。按理说这样的人家更该对女孩儿从小严格教育,以图一朝翻身,鸡犬升天。 怎么他的小格格就又懒散又单纯? “幸好你跟了爷。”胤禛轻笑。 真到了别家高门,这小傻子怕不是三两口就被咬死了。 “什么嘛。”馨瑶扭扭身子表示抗议,她大学从不挂科,稳定的维持在中等排名上好嘛。 胤禛松开她,想起她之前的话,认真的说:“郭氏怎么待她不要紧,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心。” 馨瑶:“……???” 胤禛看她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便耐心的教导:“郭氏如果倒霉,那她一定更惨,额头破了不过养几天就好了,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 “比如你身边的奴才,你可以平日万事不管,但是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忠诚,要训练他们思量周到,办事圆全,只为你一个人。” “……哦。”馨瑶已经听傻了,只呆呆回了这一个字,她果然不能适应这个扭曲的时代。 胤禛捏捏她红苹果一样的脸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了,下午在书房里那股热血上涌的躁动又趋于平静了。他非常满意小格格的疗效,可她还回不过神来。 也罢,她还小呢,总有一天会学会的。 “晚膳吃什么?你不是说要给爷准备好吃的?” “……”提起吃的,馨瑶振奋起了精神,不论在哪里,总是要好好生活的,说不定她哪天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回家了呢! 她笑吟吟扬声叫白鹭传膳,对四爷说:“爷可是觉得上回我送的红豆糯米糕吃着不错?这次我让他们做了枣汁千层糕,先垫垫肚子。” 这千层糕是一层深红的枣汁与一层透明的马蹄粉相互交错叠起来的,每一层都尽量的轻薄,吃起来香甜弹牙,胤禛尝了之后果然赞了一句。 馨瑶听到被表扬了就很得意,用膳的时候频频给他介绍自己喜欢的菜肴。 用完晚膳,胤禛照例练字,馨瑶抱着小珍珠眉开眼笑的给她梳毛。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进来,弓着背看不见表情,低声说:“禀主子爷,黄大夫刚刚来报,说郭格格有孕了。” 馨瑶一恍惚,不小心扯痛了小珍珠,她不满的‘喵呜’一声,跳下榻跑了。 胤禛放下笔,声音里带着些愉悦:“这是好事,给黄大夫重赏,让他好好伺候。” 他绕过书桌,走出两步才微微顿住,看向馨瑶。 郭氏有孕,这是府里自弘晖夭折了之后的第一个好消息,馨瑶知道四爷是高兴的,他想去看看。 她顿时有点不耐烦,想去就去好了,她又没哭着喊着拦住他,为什么要看她的脸色呢,上次二阿哥生病的时候也是,难道四爷就喜欢这种贤惠的款式? 不过……大老板嘛。 馨瑶调整一下心态,点头对四爷说:“爷,去看看郭姐姐吧,您下午刚要把她禁足呢。” 胤禛站着让苏培盛给自己披上大氅,握着馨瑶的手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馨瑶抿嘴浅笑,露出嘴角的两颗小梨涡,送四爷出门。 西厢房里,郭氏看着跪在脚踏上的黄大夫,瞪大了眼睛,激动的问道:“你可当真?” 黄大夫俯首磕了一个头,道:“奴才怎敢诓骗贵人,格格确已有两月身孕,且脉象稳健。” “好,好,好!”郭氏一连说了三个好,兴奋的拍着桌子,对碧莲吩咐道:“你快去告诉苏培盛,请爷过来看看我,再拿厚封赏黄大夫。” 黄大夫谢过赏后留在正堂等候四爷询问,碧莲扶着郭氏进了里间暖阁。 她先是喜滋滋的磕头庆贺郭氏,然后才低声劝说:“格格,一会儿等主子爷来了,可不能再那样了。” 郭格格生的不差,是明艳大方的类型,先前几个月四爷也常常来坐坐,可自从格格嫉妒钮祜禄氏,在四爷面前撒娇弄痴,说了对门几嘴之后,四爷就很少来了。 郭氏想起下午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火气:“都是钮祜禄氏这个贱人害我!呵,这下看她拿什么跟我比!” “格格!”碧莲赶紧扭头去看门外,生怕四爷往这边走过来。以前格格有宠,她还能跟着张狂一下,受了这两个月的磋磨,她已经明白很多道理了。 她放轻声音,哄劝道:“这是格格的福气,对门如何能跟您比?可格格也该好好想想主子爷喜欢什么不喜欢哪儿样才是,若是今晚主子爷留下了,那对门明天又拿什么风光呢?!” 郭氏被碧莲的一番话给说动了,低头思量。 等四爷来了之后,她一改往日的样子,只轻声啜泣,诉说自己最近吃不好睡不好,又被钮祜禄氏吵到,才忍不住发了脾气,已经诚恳反省过了,并且狠狠告了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一顿。 胤禛点点头,表示受理她的冤屈,吩咐苏培盛:“自即日起,郭氏月例供给双倍,让底下的人都警醒着些。” 他好生安慰了郭氏一番,又仔细询问了黄大夫的情况,就要起身离开。 郭氏一看,立刻抱住四爷的胳膊,委屈的说:“爷已经半个多月没来看过妾身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这么着急走?爷下午刚罚了妾身禁足一个月,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爷呢!” 碧莲也在一旁帮腔:“我们格格最近晚上经常失眠多梦,白天却又打不起精神来。” “有爷陪着我们娘俩,妾身一定能好好养身体。”郭氏眨着眼睛,低低的哀求。 苏培盛已经拿过大氅候在一边了,四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僵在那里了。 23、第 23 章 胤禛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负责任的汉子,看见郭氏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又坐下了,问道:“你晚膳用的如何?” 郭氏看他这样,心里高兴,又忍不住带着点以前的骄矜,继续抱着他的胳膊,用她那甜腻腻的嗓音说:“爷不在,妾身哪里有心思用晚膳呢?” 胤禛听了轻轻皱眉,语气严肃道:“胡闹,爷不来你就不吃饭,那岂不是要饿死?” 郭氏脸立刻白了,缠着胳膊的手也规矩的放了下来。 胤禛也不理她,转而对碧莲说:“以后好好伺候你主子用膳休息,再有疏忽就自己去领板子!” 钮祜禄氏就不是这样,什么时候都高高兴兴的,懒散中带着闲适。 不一会儿晚膳摆上来,内膳房都是些人精,听着郭氏有孕,四爷也在,立刻就奉上了四荤四素四道点心两品汤,满满当当摆了一个圆桌。 胤禛因刚刚吃过,是以现在只盛了一碗当归老鸭汤陪郭氏。 郭氏在四爷面前吃饭还是比较规矩,侍膳太监夹什么她就吃什么。胤禛以前还没发觉,今天可能是因为刚从馨瑶那里过来的缘故,才发现跟小格格吃饭真的更有食欲,而且那里的饭食也不像其他的院子,规矩而冷硬。 用过了晚膳,郭氏本来还想和四爷来一个对窗剪烛花,灯下诉衷肠,谁知刚起了头,就被胤禛无情的打断了。 “你既有孕,以后在府里穿绣鞋就好,不是说最近睡得不好?那早些歇了吧。” 郭氏想了一肚子的话都憋在了嗓子眼里,不过听到四爷说歇息,她眉毛都快飞起来了,打定主意明天要去嘲讽对门一顿。 她洗漱过后从屏风转过来,发现四爷拿着一本书坐在床边的榻上,看的津津有味。 “……爷?”郭氏走近,轻轻唤他。 胤禛放下书,拉着郭氏到床边,按着她坐下,说:“嗯,你睡吧,爷守着你。” “……???”郭氏握着四爷的手,扭着身子诧异的问:“可爷也不能再榻上坐一晚上啊?若是爷想读书写字,妾身愿意红袖添香。” “不用,你安心睡下就是。”四爷又回到榻上拿起书。 苏培盛这时悄悄走过来,轻声对郭氏说:“格格,有孕期间伺候主子爷,于理不合。” ‘伺候’是个有意思的词,端茶倒水叫伺候,牵马赶车叫伺候,曲艺杂耍叫伺候,当然,床上服务也叫伺候。 苏培盛说的确实是规矩,可这种东西就跟初一十五要留宿正院一样,全看主子爷的意愿,侧福晋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也不耽误四爷隔三差五的过去。 况且,不过是同塌而眠,这话说的好像她不知羞耻的想爷们一样! 郭氏愤恨的盯着苏培盛,眼睛里几乎要喷火,想了想,她声含哽咽,抽抽搭搭的看向四爷:“妾……妾身实在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呜呜……妾没脸活着了。” 四爷无奈的抬起头,丢给苏培盛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眼光,一脚把他踹了出去。胤禛握着郭氏的肩膀,低声安慰:“孕期睡不好是正常的,爷怕影响到你,子嗣为大,你好好养身子就是。” 郭氏心里纵使满肚子火也不敢违抗四爷,只能躺下。 东厢房里,四爷走了后,小葵花惊喜的发现它的‘情敌’都不在,于是开心的围着馨瑶蹦蹦跳跳,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馨瑶侧趴在炕桌上,敷衍的用手指和它玩转圈圈游戏,神情恹恹的。 她倒也不是很难过,就是有点不开心,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唉,不过是觉得老板人好又贴心而已,人家老板有几个小情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馨瑶默默的在心里鄙视自己。 以后继续当个老板眼里的优秀员工,生乾小四、及时享乐、攒养老钱才是她的工作目标,老板的八卦她还是当个吃瓜群众好了。毕竟老板是情种还是大猪蹄子,都不能耽误她拿工资吃福利。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白鹭!”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她直起身子,中气十足的吩咐道:“去膳房给我要一碗酒酿圆子当宵夜,多放点糖!” 白鹭笑嘻嘻应了下来,转身出门松了一口气,格格还想着吃,看来问题不大。 馨瑶用手指头挠一挠小葵花的羽冠,跟它说:“小葵花,作为一个鹦鹉,你怎么能不会说人话呢?这是身为鹦鹉的耻辱知道么,你别这么懒好嘛?” 小葵花:“……主人,您好意思?” “咳,”馨瑶板正表情,“从现在开始我给你补课,好好跟我学知道么?” 她字正腔圆,一字一句的说:“跟我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大-肘-弟-子” “是大猪蹄子!” ………… 教学活动因为宵夜的到来而停止,香甜润口、味浓软糯的酒酿圆子抚慰了馨瑶的心情,洗漱过后,她就往床上钻。 “格格……要不再等等?”对面的灯还亮着呢,白鹭劝道。 馨瑶知道四爷跟她说过一会儿就回来,可这哪里是一会?不过刚刚说好不忘初心嘛。 她把自己的枕头摆在中间,抱着另一个往床上一躺,满不在乎的说:“他爱来不爱,我可是困了。” “格格!您可不能再这么见天的浑说了。” “哎呦知道啦,吹灯!”说着翻了个身朝里,不看白鹭。 白鹭只好拉上幔帐,阖上左次间的门,可正堂还点着灯,等着四爷来。 对门的胤禛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发现郭氏呼吸绵长,睡得安稳,就悄悄从寝室出来,打算回去。可他刚站在院子里,发现馨瑶寝室已经吹灯了。 到了门口,白鹭迎上来,有点难为情的说:“格格的宵夜吃了酒酿圆子,可能……就困的早了些。” 胤禛轻轻推开左次间那阖上的雕花槅扇门,接着羊角灯发现小格格大剌剌的躺在床中间,没给他留地方,心里有点无奈:这是吃醋了? 他朝白鹭点点头:“既如此,让她安睡吧。” 然后转身离开,回了书房。 24、第 24 章 馨瑶一夜好眠,早上起来时发现自己独占大床,有一瞬间的楞然,不过很快被她忽略。 日上三竿,她窝在榻上,慢慢的翻着一本游记打发时间。她现在看全是繁体的字还有些吃力,不过偶尔有不大认识的,联系上下文也能猜出来。这本游记讲的是一个从小立志当侠客的人闯荡江湖的经历,也给了馨瑶了解民间百态的渠道。 不过……书上的主人公在山东遭难,幸得一村民接济,说是吃了一种叫地瓜的谷物,铭感肺腑。 馨瑶咂咂嘴,对啊,冬天该吃烤地瓜了! “白鹭!”馨瑶坐直身子,扬着声音问:“去膳房问问,有没有红薯?要一些回来。” 白鹭略带诧异:“格格如何想起那劳什子来了?”听说都是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家才吃的东西,连她也很少见。 “哎呀,你去问问嘛,这玩意儿好吃着呢。” 想起烤地瓜,她就美滋滋的,结果白鹭居然说膳房没有…… 咦?不是说康乾盛世就是靠土豆地瓜和玉米的么?怎么现在连个红薯都没有?大清药丸! “格格,那都是没钱买米的人家才吃的东西,咱们府里必是没有的。” 馨瑶有点失望,她眨着澄澈的大眼睛,带着期望问:“那……街上有么?咱们可以自己去买的吧?” 她来了半年,她们这院子里还没人出去过呢,可她就是想吃。 白鹭看她这样子,也不确定:“要不……让陈起鹏去问问?” “谁?” “就是伺候格格您的那个小太监。” “哦,”馨瑶有点印象了,“叫他进来吧。” 馨瑶名下有四个丫鬟和一个太监陈起鹏,外加照顾小葵花的小太监王常贵,再怎么说太监也是男人,所以平时陈起鹏只做些守门打杂的活儿,从来不进屋,她就没什么印象。 陈起鹏被带进来的时候弯着背,低眉敛目,连大气都不敢喘,可激动的脸都憋红了。这都半年了,他从格格沉寂到得宠,是一点没找到机会替格格办事,再加上后面又来了个王常贵,危机感就更重了。 馨瑶叫起之后,开门见山的问:“你知道四九城哪里有卖红薯的么?” “奴才知道!”陈起鹏赶紧点头,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一般都在外城,出了正阳门往南城找,肯定有卖的。” 虽然京畿地区基本非富即贵,不屑于吃这种东西,但南城下九流的百姓肯定有。 馨瑶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如同秋水剪瞳一般,陈起鹏抬眼撇到,赶紧又低下了头,脸更红了。 “那,你能出府么?”馨瑶抿着嘴角浅笑,期待的看着他。 “格格放心,奴才一定能买到!” 挺机灵的嘛,馨瑶满意的点头,让白鹭去给他拿散碎银子。 陈起鹏心里激动的直跳,这可是他第一次给格格办事,一定的出彩才是。他出了二门,找到留在府里的张起麟,先是‘好哥哥’的奉承一顿,伏低做小的让张起麟满意了,才说起自己的目的。 “哥哥,我们格格轻易也不要东西,您看是不是行个方便?” 张起麟眼珠子一转,估量了一下四爷的态度,打算卖个人情。 他一巴掌拍在陈起鹏的后脖子,啐了一口:“瞧瞧你这点出息,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求爷爷告奶奶的?没的给你们格格丢人!就你这点眼力见还指望往上走?” 陈起鹏生生受了这巴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不快,反而堆起笑来,边作揖边说:“小的自然是不如哥哥厉害的,只是这天儿也快到晌午了,哥哥还是行个方便?回头小的一定多来哥哥面前听训,到时候哥哥也不要嫌我烦。” 张起麟听得心里舒服,不仅批条让他出去,还把马棚里一匹小马点给他用。陈起鹏果然立功心切,一个多时辰就满载而归。 馨瑶看着面前这一大包,狠狠夸奖了他一番,然后准备烤红薯。 她先是让人把外间的茶炉端过来,因是要烧水的,是以里面有木炭引火,馨瑶就让他们小心的把木炭移出去,只留下烧的半红半灰的碳,这样烤出来的红薯不会变黑,还有一股焦香。 馨瑶挑了几个大小合适的红薯,亲自用钩子就着碳灰挖出来一个坑,把红薯埋进去,然后就眼巴巴的等着。 白鹭她们也一边说的闲话一边跟着一起等,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怕馨瑶被火星溅到,刚刚格格拿着钩子她们都要吓死了。 不到两刻钟,小茶炉里飘出来丝丝香甜的味道,馨瑶觉得口水都要出来了,就是这个味道。 不过,红薯还没好,通传声先到了。 胤禛一进来,就看见几个人围成一团:“这是在做什么?” 馨瑶现在心情很好,她笑吟吟拉着四爷,指着茶炉问:“爷您闻一闻,香不香?” 胤禛看她的样子,哑然失笑,昨晚他还以为她是吃醋使小性子,才不等他的,还想着要是今天还不高兴,要严肃的教训一下,不能恃宠生娇才是。 谁知……小格格睡了一觉好像全都忘了。 “你又在捣鼓吃的?” 馨瑶拿过扔在榻上的书,兴奋的说:“我看着游记上说在山东吃过一种谷物叫地瓜,甘甜味美,就找来试试。” 胤禛一回府就听说她派人出去买东西了,果然是小格格的生活,啧。 馨瑶看时间将近半个时辰了,就让人把红薯拿出来。刚出炉的红薯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只是裹着一层碳灰,看上去脏兮兮的,胤禛嫌弃的皱眉头。 当着四爷的面,馨瑶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边呵气一边啃了。她灵机一动,让人拿出蟹八件,像吃螃蟹一样,拿着小镊子和剪刀扒开皮,把里面的肉放到另外一个盘子里。 她看着那金黄色的瓜肉,忍不住先自己尝了尝,冬天吃烤地瓜真的人间美味! 然后夹起一块送到四爷嘴边:“你尝尝,可好吃了!” 胤禛想着,小格格第一次喂他吃的,总要给个面子,就张开了嘴,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这红薯本是因产量大,又不挑土地才下令种植的,就是怕遇上天灾收成不好,百姓没有吃的。能吃得起米的人家都瞧不起这些东西,不想竟别有滋味。”胤禛感慨了一番民生,若是下贱的东西也能做的好吃,百姓应该会好过些吧。 “那是,红薯土豆玉米都好吃的,我可以天天换着花样做给爷尝尝。”提起吃的馨瑶可是来了精神。 谁知胤禛的话题来了个大拐弯,他搂上小格格的腰,凑到她近旁问:“这是想勾着爷天天来你这里?” 温热的男性气息喷洒在耳边,馨瑶的脸迅速变成红苹果,她把手抵在男人胸膛轻轻推了一把,嗔道:“爷不来,我天天也吃的挺好。” 胤禛一想还真是,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郭氏刚从李氏那里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四爷的笑声,心里不禁嫉妒起来。昨天四爷听到她怀孕的消息,都没有高兴成这样! 钮祜禄氏这个小贱人,真是天天在她面前添堵,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才是! 25、第 25 章 郭氏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近日的心绪越发不宁,有一点不顺心就觉得烦躁。这一晚她就越想越气,晚上睡得不踏实,感觉连对门叫水都能听见,她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恨恨的锤着褥子,打定主意要钮祜禄氏好看。 第二天她用了早点,就邀请武氏一起去李氏那里坐坐。武氏身体有些差,之前因咳疾在屋里闷了快一个月,这几日才见好一些。 到了东院,李氏刚接见过一波管事婆子,正歪在炕上休息。 她腿上盖着羊毛薄毯,手里握着南瓜型铜胎珐琅手炉,温和的一笑:“快坐,多日不见武妹妹,可是好点了?” 武氏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瞧着精神倒是不错,她拍拍一旁郭氏的手,颇有深意的笑道:“我院子里现在出了个精贵人儿,可不能要来和侧福晋托付托付。” 李氏略微有些诧异,对郭氏问道:“怎么,难道现在还有不长眼的奴才敢怠慢你?” 郭氏瘪瘪嘴,开始诉苦,把钮祜禄氏直说的狂妄跋扈,欺凌霸道,要李氏给她做主。 李氏听得有点不耐烦,拿起盖碗茶轻轻吹着。这郭氏,刚进府的时候就通过武氏拉拢过来了,就是要先下手为强,压制后进来的钮祜禄氏。 当初她一打听到进府的新人就觉得憋气,她家不过是汉军旗里不起眼的小官家庭,还是她入了四爷的眼,连生了几个孩子才挣到这个侧福晋的位置的,也荫泽到家族,四爷给她阿玛补了知府。 谁知钮祜禄氏被亲自点进来,这身份让她有些不愿意承认的自卑,尤其瞧着四爷现在那热乎劲儿,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郭氏太蠢,争不过钮祜禄氏,不过她先有了身子倒是好事一桩。这样一想,她也不觉得郭氏的哭诉难听了,摆出一副温婉的样子,怜惜的向郭氏递出自己的帕子,说道:“好妹妹,快别哭了,若是影响到肚子里的小阿哥可怎么好?” 郭氏抽抽鼻子,渐渐止住呜咽,刚要说话,忽然后窗起了一阵喧哗。 “春兰,怎么回事?”李氏不满的问道。 春兰急匆匆的走来,发髻有些歪,回道:“主子,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鹦哥儿,落到秋菊的头上,现在已经飞走了。” 郭氏赶忙问:“可是一只通体白色,羽冠特别大的鹦哥儿?” “是,格格怎么知道?” 郭氏以手握拳,锤在桌子上,恨恨的说:“就是钮祜禄氏那个小蹄子养的,平日里也不栓链子,任由那畜生到处乱飞,现在竟然敢到侧福晋这里撒野!” 李氏摆摆手让春兰下去,问道:“妹妹得委屈我都知道,那晚主子爷不是还守着你睡觉来着?说明爷心里还是有你的,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要用的,派人跟我说一声就是,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郭氏猛地站起来,深深一福,道:“请侧福晋做主!当初是妾身进府在先,好屋子却留给了她,现今……现今她凭什么还住着!” 李氏把这件事在心里转了一圈,去看武氏,以眼神询问,武氏默了一瞬,才慢悠悠的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主子爷现在最在乎的就是子嗣,这是妹妹得福气,”她笑着朝郭氏颔首,眼里却划过一丝落寞,“只要让爷相信,钮祜禄氏于小阿哥不利就是了。” “可……钮祜禄氏那个小蹄子要是不出手呢?” 武氏轻轻一笑:“法子多的是,何必脏自己的手?爷可是很信八字命格这些的,若是他知道钮祜禄氏的属相八字克你和孩子呢?到时候妹妹再以退为进,和四爷哭求一番,这事便成了。” 郭氏听了,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刻把钮祜禄氏扫地出门。 ………… 因为昨天四爷来了,东厢房的下人都无缘品尝到烤红薯,是以今天馨瑶又指导着陈起鹏做了一次,人手一个。果然香甜绵软,人人高兴。 刚吃完,小葵花就玩耍归来,没吃到的它还闹起了脾气,后来馨瑶用一大把油多醇香的松子仁哄好了它。 小葵花吃完了松子,开始和馨瑶说起今天的见闻,着重描绘了它是怎么把秋菊吓的大惊失色的。 馨瑶听得哈哈笑,用水葱般的手指戳着小葵花的羽冠,说道:“你这个小调皮,早晚让人抓住一顿暴打就老实了,之后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小葵花抬起脚,挡住了馨瑶再次戳来的手指头,骄傲的说:“我飞到房檐上了,他们够不着。我还听到主人的名字了呢!” “哦?”吃瓜吃到自己头上,馨瑶手里的瓜子都掉了,难不成这几个女人在背后说她坏话,集体扎小人? 小葵花简单的重复道:“就是有人说主人住得地方好,然后说主人跟小阿哥八字不合。八字是什么啊?” 馨瑶听得一知半解,她也不能苛求一只相当于五六岁的鹦鹉,不过仔细一想就对应上了。 八成是郭氏想散布她克孩子,不能住在一起,这样郭氏就能赶她出去,自己独霸这东厢房了。 唉,不过是朝向不一样而已,还不一样是厢房?郭氏真有本事就谋划个正房住一住啊,像她愿意天天看郭氏翻白眼一样,切。 馨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过她突然想到,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啊!要是她主要搬走,说不定还能捞个单独的院子住呢?偏一点小一点都没关系,这样她就能睡到天光大亮了嘛! 在这西后院的北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因为离府里的中枢太远,又靠近膳房和下人房,所以没人住。馨瑶不嫌弃,离膳房近好啊,到时候关上门来过日子,想怎么玩都行,她越想越美,简直是咸鱼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叫来白鹭替她收拾一下,就往正院而去,想跟福晋说这件事。 福晋自从上次四爷生辰之后暂时熄火,没再要求她做什么,不愿意把钮祜禄氏逼得太狠了,今天听说她来了还觉得有些纳闷。 “让她进来。” 馨瑶笑吟吟的给福晋行礼,一抬头就愣了,没想到四爷也在。 26、第 26 章 福晋让馨瑶坐在下首的交椅上,打趣她:“想让你主动出来走走可不容易。” 四爷坐在福晋旁边,听了这话一挑唇角,也表示赞同:“懒得跟个小猪一样。” 馨瑶看福晋这里摆着一盘冬枣,顺手要抓几个尝一尝,一听四爷这样说,便默默的缩回手,端正的坐好。 说谁是猪呢,哼! 四爷一声哂笑,没戳穿她,只是拿过自己旁边的冬枣,咔咔咬起来。 福晋假装没看见,温和的问:“到了冬天,你这孩子像是冬眠了一样,除了隔十日的请安竟再也看不见你,这会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馨瑶严肃了脸色,站起来恭敬的说:“妾身是来请求主子爷和福晋,允许妾身移居别处的。” 咬冬枣的声音戛然而止,四爷奇怪的看她一脸,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嗐,还不是你那怀孕的宝贝小老婆!古人那么迷信,万一郭氏陷害她成功了呢,她还想当寡妇呢。 馨瑶抿嘴笑起来,露出轻巧的小梨涡,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她说:“以前郭姐姐就羡慕我住的屋子朝向好,现在她怀孕了,我想着不如把房子让给她好了,对小阿哥也好。” 四爷纳罕,要是钮祜禄氏主动换屋子,岂不是承认自己低人一等,小格格怕不是个傻子吧……还是故意这么说,给郭氏上眼药? 四爷的疑心病开始发作,试探着问:“……那你搬去西厢?” “不用不用,”馨瑶赶紧否认,然后看向福晋,迟疑的说:“那个,我看西后院北面那个小院子就挺好的。” 福晋轻轻皱眉,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这是主动避宠收敛锋芒?李氏不会因此放过她的,这钮祜禄氏该不会那么傻的吧。 四爷想了一下府里的结构,坚决反对:“不行。” 那院子本来是当初是给他其中一个乳母养病用的,也太偏僻了,他不能每次都走半里地去找钮祜禄氏,简直是强制锻炼身体。 福晋自然也不能放任馨瑶住的那么远,她还要靠这个棋子去李氏一较高下呢,因此安慰她:“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这住处也不是随意搬动的,况且她现在月份还小,没坐稳胎不好多折腾的。” 馨瑶试图说服他们,又道:“郭姐姐心情好,小阿哥才能长得好,我真的不介意啊。”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好么,离这些女人远远的,关上门过日子才好呢! 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四爷,努力传达自己的真诚,让四爷又想起了前院的狮子狗,要肉干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 “……不行。”为了自己不用锻炼身体,也为了这傻格格的体面。 说着这么斩钉截铁,馨瑶知道就算说服了福晋也不行,她嘟着嘴,慢慢低下头。 日头偏西,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福晋说:“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钮祜禄氏留下一起用晚膳吧。” 馨瑶自然不能没有眼力见,赶紧站起来请辞。 福晋看向四爷,询问他的意思。四爷发现馨瑶的嘴巴都要嘟到天上去了,低着头都能看见,像是无声控诉他没答应她的要求,心里无奈的直叹气。 “那你下去吧。等等……”四爷顿了一下,跟福晋说道:“赏她一篓冬枣带走。” 馨瑶:“……” 回到自己的小窝,她一边咔咔的嚼着清脆的冬枣,一边想:这次不成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先打了预防针了,等下次四爷来,她还要接着跟领导申请才行。 进入腊月,四爷开始忙了起来,一连十天都没进后院,郭氏那边开始按捺不住了。 这天馨瑶坐在临窗的榻上,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她抱着手炉昏昏欲睡,突然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 “唔……”馨瑶捂着嘴打哈欠,眉间轻蹙,问道:“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跟她一样爱吃瓜的青雀就回来了,跟她报告:“格格,对门的闹什么肚子疼,黄大夫刚刚已经赶过来了。” 黄鹂拍拍手里刚晒好的引枕,塞到馨瑶身后,嗤笑一声道:“呸,不就是想让主子爷过来瞧瞧么?这一出出不去南曲班子都可惜了。” 十天里郭氏依旧叫了三次大夫了,每次都没听说什么大事儿,开的也都是安胎、静神的药,可楞是把院子里弄得杂乱不堪,苦味熏天。 黄鹂的嘴巴一向毒,馨瑶却知道,郭氏八成是想拿这个陷害她,现在府里依旧隐隐约约有一些风声了。 说是什么“东蛇咬虎,大不吉”,馨瑶一寻思,她不就属蛇嘛,左青龙右白虎,就是说她这个东边的蛇要咬西面呗。 编个顺口溜都编不好,啧。 馨瑶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吩咐道:“去膳房要两份酒酿圆子,让陈起鹏去跟张起麟套套交情,等爷一回来就把一份圆子送到书房去。” 她决定今晚好好跟老板打个预防针,再申请一次。 27、第 27 章 没等到四爷回来的消息,郭氏那边又出了幺蛾子。 馨瑶用了一碗酒酿圆子,觉得胃里暖乎乎的,整个人舒服极了,正打算把剩下的两页游记看完,就听到窗下有稀碎的说话声。 不一会儿,黄鹂气呼呼的回来了,进门时还把帘子摔的啪啪响。 白鹭用戳了黄鹂一指头,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现在越发不成样子,竟敢在主子面前甩起脸色来了。” “格格!”黄鹂使劲一跺脚,生气的说:“碧莲刚刚说郭格格现下不舒服,黄大夫说最好能吃些鲜蔬果点,知道主子爷和福晋赏了格格一篓冬枣,特地来求格格匀一些。” 馨瑶无语,这郭氏到底想干什么? “碧莲呢?你打发回去了?” 黄鹂脸色阴沉:“没呢,我只说吃没了,她不信说一篓子呢!好说歹说她不听,在竟然再外面跪下了。格格,要我说,这就是使苦肉计呢。呸!亏她想得出来,让她跪着好了。” 馨瑶苦着脸扔下书,拄着下巴默默思索。 她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冬枣在这个时代竟然也稀少难得,最出名的是沧州盐山和滨州沾化两地的品种,且都是贡品,一般人根本享用不到。若郭氏只是眼红福晋给她冬枣为赏赐也就罢了,要是想趁机陷害她可就麻烦了。 宫斗剧里不是经常有各种下药的桥段么? 可装作不知道也不行,碧莲就是故意跪着呢!要是要到了冬枣,郭氏的气焰就更嚣张了,要是没有,就演一出苦肉计,到时候在四爷面前狠狠告她一状。 啧,简单实用,不像是郭氏这种脑子能想出来的。 而且,四爷现在最看重的就是子嗣,就算他恼怒郭氏,为了孩子也能尽可能安抚她,馨瑶不敢赌四爷对她的喜爱,那玩意儿还不如多吃两碗饭来的实在! “冬枣还剩多少?”其实这几天她着实吃了不少。 白鹭掌管着她所有的东西,立刻回道:“大约还剩一盘子。” “那你去洗净装盘,咱们去串个门。” 馨瑶留下陈起鹏守门,裹紧了披风,带着四个丫鬟,摆足架势穿过院子,进了西厢房。 碧莲一看馨瑶出来了,不顾膝盖疼痛,也赶紧一瘸一拐的回来,对郭氏使眼色。 郭氏摆手让碧莲下去,吊起眉梢,似笑非笑的说:“呦,真是稀客,妹妹还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吧。” 馨瑶也不等郭氏邀请,就直接坐到郭氏旁边,中间隔着一个黄花梨卷草纹腿小炕桌。 “听说姐姐不舒服,就过来看看。” 除了小红鲤留在西厢门口守着,其他三个都围在馨瑶身边,深怕郭氏一激动来个碰瓷表演。 白鹭把一盘子冬枣摆在炕桌上,馨瑶浅笑:“听碧莲说姐姐想吃,不巧我这里只剩这些,就全拿来了。” 郭氏盯着面前那青花缠枝莲纹白瓷盘子,脸上有些不自然:“妹妹派个人送来就是,大冷天的何必走一趟。” 馨瑶拿起一个冬枣,笑得甜美:“我怕姐姐吃的不开心,回头再闹出什么病,特意来陪姐姐解闷的,这人嘛,心情不舒畅,吃东西就容易积食,对小阿哥不好的。” 说着拿着枣子咬的咔咔响。 馨瑶平日里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今天突然主动跑到她面前来呲牙,倒是把郭氏唬的一愣一愣的,先前的打算都白费,这下成了她左右为难了。 馨瑶却不管她的纠结,兀自在那里吃的开心。她和郭氏一起吃,郭氏总不能再继续演电视剧了吧。 馨瑶打算一直耗到把枣子吃完,是以她让青雀来讲讲有趣的故事,一边乐呵呵的听,一边往盘子里伸手。 郭氏看她这副悠闲的样子,听着那刺耳的笑声,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突出来了。 馨瑶也没忘了郭氏,自己吃五六个,就往郭氏手里塞一个,还时不时的问:“姐姐,你听听好笑吧?” 反客为主,真是让郭氏忍无可忍。 ………… 四爷刚回府不久,陈起鹏就得到前院小太监的消息了,这几日他在前院套了不少交情,果然有看在馨瑶有宠的份上愿意给他面子的。 他赶紧换常贵来看门,自己提着酒酿圆子去了内书房,又奉承了一番张起麟,直到躲在一旁亲眼看着苏培盛提着食盒进了屋子,才回后院。 四爷最近劳心劳累,不仅要应付冬季的一系列庆典及宴会,还要观察朝廷局势,小心谨慎,力求修身自持。尤其听说翻过年正月皇上有意去汤泉行宫,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时间显得更紧了, 今天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只和福晋一起去参加了十三阿哥的温居宴。今年的选秀给胤祥选定了嫡福晋,明年就要大婚了,是以内务府赶在年前修建好府邸让他搬了进去。 胤祥的生母敏妃章佳氏五年前薨逝,之后就一直由德妃抚养照料,因为比起亲弟弟胤祯,胤禛倒是和胤祥关系更好。 最看重的弟弟要大婚成家了,胤禛很高兴,就喝的多了些,微醺之际喝了馨瑶送来的酒酿圆子,觉得十分熨帖,想着自己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就往西后院而去。 到了院门口,胤禛闻到汤药的味道,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郭氏身边的小太监早就等着这话口,赶紧跪下,极力渲染郭氏叫了三次大夫,身子不舒服的事情。 胤禛皱着眉头,十分不满,这个郭氏是怎么回事,平日看着挺康健的,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毛病。 到底子嗣为重,他脚尖挪了个方向,朝西厢房走去。 但是……胤禛来的十分不巧。 郭氏忍了半下午,眼看着馨瑶在她这里听了十几个故事,喝了半壶茶,把送来的一盘冬枣都吃没了,那枣核在小碟子里都堆成个小山了! 她终于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吼道:“你有完没完!” 馨瑶前一秒还乐呵呵的想着枣子吃完了,可以告辞了,后一秒就毫无防备的听到了郭氏的狮子吼。吓得她当时就一激灵,本能的转头扑到身边最近的白鹭怀里。 胤禛一脚踏进来,正好看见这情景。 郭氏脸上的怒气还没来得及收敛,慌的赶紧给四爷行礼。 胤禛抬手叫她起来,撩衣坐在郭氏原来的位置上,问道:“下人来报你已经请了几次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郭氏赶紧调整状态,努力的装出哀切的样子,低声说:“妾身也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慌难耐,大夫来了也说脉象轻浮过快,可又找不到病因。” 四爷听了点点头,说道:“你现今有孕,不可大意,黄大夫到底是民间医者,明日我让苏培盛去请太医来好好诊治一番。” 馨瑶刚刚被吓了一跳,还没缓回来就听到四爷的声音,立马觉得,她现在这样都是因为谁啊?还不是胤禛这个大种马!想她好好一个祖国的花朵,竟然沦落到这里,越想越生气,干脆倚着白鹭,把脸埋在白鹭腹部,不行礼,更不抬头。 四爷处理了郭氏的事情,转身站到馨瑶面前。白鹭尴尬的想替自家格格找补,奈何格格不配合,连脸都不露。 四爷拉着馨瑶放在白鹭腰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就把馨瑶拽了起来。馨瑶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低着头,噘着嘴不说话。 四爷等着白鹭把披风给小格格弄好,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郭氏看着这样子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不可置信的喊出声:“爷?!” 四爷朝她点点头,严肃的说:“你的事爷记得,明儿一早就让太医来,你自己平日也多注意些,不要思虑过甚。” 感觉到掌心里小格格那小手的挣扎,胤禛用力握住,牵着她走回东厢房。 28、第 28 章 胤禛板着一张木无表情的脸走在前面,馨瑶低着头走在后面,小巧精致的鹿皮靴子在青石板上踢踢踏踏,要不是胤禛牵着她的手,其他人一定会以为馨瑶惹怒主子爷了。 即使如此,大家也都提着心,白鹭她们手脚麻利的安顿好两位主子,奉上热茶和几样点心,就麻溜的退下了。 馨瑶现在的心里就两个字,后悔,就是后悔。她怎么就能胆肥了跟老板耍脾气呢?年终奖要是没了可怎么办。 可四爷不说话她也不敢出声,只好端起盖碗掩饰尴尬。 进入秋冬,馨瑶这里的茶由碧螺春改成了大红袍,配套的茶碗也由清爽小巧的仿钧窑天青色茶碗,变成皇家喜欢的富丽粉彩花鸟三才杯。胤禛看着那大三才碗口快遮住小格格大半张脸,还迟迟不肯放下,仿佛捧了把土顶在头顶的小鼹鼠。 “好喝么?”胤禛把胳膊架在炕桌上,凑近了问。 馨瑶听到声音,赶紧把茶碗放下,却突然面对一张放大的清俊面容,脑子一时卡壳了。她咽下口里的茶水,结结巴巴的说:“还,还行……你尝尝?” 大红袍的氤氲热气把小格格熏的粉面桃腮,眸子里的那一泓秋水清粼粼的印着胤禛的身影,那樱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渍,看上去诱人极了。 胤禛忘了刚刚在院子还想好好教育小格格,一时被美色所惑,撑起身子,隔着炕桌亲了上去,男人霸道的侵略气息扑面而来,不断吮吸。 “唔……”馨瑶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时忘了反应,予取予求。 据她观察,四爷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吃饭的时候以清淡为主,至多八分饱,就算留宿,也不是每天都需要做床上运动的,白天最多就挨得近些,抱一下。 不过,在馨瑶想明白之前,胤禛就放开她回到原位,继续板着扑克脸,一本正经的说:“嗯,尝到了,味道不错。” 馨瑶听到这话,桃腮彻底染成了红霞,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撩到,支支吾吾道:“你,你好不正经。” 美人娇羞,撩动心弦,胤禛又上手轻轻掐了一把小脸颊,不过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清醒一点,是以一边揉捏一边道:“竟然给爷甩脸子,下次还敢不敢了?” 馨瑶立马竖起三根手指放在额头边,道:“我错了,我发誓一定改。” 小格格的脸蛋光滑细腻,手感极好,胤禛舍不得放手,继续教训:“嗯,有错当罚,爷看你对妇德的理解实在不够,不如就抄十遍《女戒》好了。” 居然罚抄书?!馨瑶瞪大了眼睛,里面盛满了委屈,她才不要受这种封建压迫的荼毒好不好!况且写毛笔字多累啊…… 她决定给自己辩解一番:“我当时只是吓到了,绝对没有故意给爷脸色看。” “刚刚不是还承认自己错了?这么快就翻脸?” 在抄书面前,馨瑶的小脑袋急速运转起来:“即使如此,让爷看到我的不敬就是妾身的错,所以妾确实有错,但绝对不是故意跟您耍脾气的!” 胤禛放下手,戏谑道:“这还像句话。” 馨瑶借坡下驴,用充满着真诚的大眼睛看向他:“妾身对妇德的理解绝对没有问题,你看这抄书……是不是就免了?” “不行,”胤禛态度坚决:“即使你狡辩了一通,爷还是觉得你在吃醋。” 啊啊啊,这个狗男人! 馨瑶只好说:“没有,我怎么可能吃醋呢,我就是担心啦……” “哦?”胤禛挑眉,想看她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馨瑶眼珠子一转,推开炕桌,扯过仍在一边的游记,指着它说:“我看这个书里有个故事,一个大户人家的妾侍有孕,为了打压另一个小妾,她居然以身试法假装被害,栽赃给那个小妾。” 胤禛眼睛一眯,知道她的意思,不过……他拿过书翻起来,问道:“我看看,在哪儿写着呢?” 咦?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馨瑶怔了一瞬间,还是觉得不抄书比较重要。 炕桌被推开,中间没有了隔着的东西,馨瑶一把扑过去,把书从四爷的手里拿开,同时说道:“书不重要,故事是真的,妾身真的只是一时害怕……” 书是被她拿走了,可她整个人也扑到胤禛身上了,倒成了主动投怀送抱。 “……”胤禛哑着嗓音说:“你现在越发大胆了。” 馨瑶想起身,胤禛却顺手把她整个人抱过来,只简短有力的说了三个字:“说实话。” “……妾身没吃醋,妾身不想抄书。” 胤禛把她按在怀里,认真的说:“以后有话就直说,爷最讨厌别人的欺瞒。” 馨瑶暗自撇撇嘴,腹诽道:大猪蹄子有什么值得别人信的。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妾身知道了。” 胤禛想了想,补充道:“这点子事也值得你害怕?就这么不信我?爷待你还不够好么?” “……?”这是重点么?! 最后,他总结道:“只要诚心对我,不说谎欺瞒,万事有爷呢!” 馨瑶也认真说道:“妾身一定谨记。” 她在心里默念男人靠不住,一边牢牢告诫自己老板的底线是不许骗他。 “那……我说了实话,就可以不用抄书了吧?”馨瑶仰起头,眼巴巴的问。 胤禛看看更漏,还没到晚膳的时辰,索性开始揉搓小格格的身子,直让她软的化成了一汪春水,然后直接解扣脱衣,提枪上马。 就在馨瑶准备好迎接撞击时,才听到男人说:“平日里练练字也是好的。” ???啊啊啊,果然是个狗男人! 可惜咆哮都化为了小猫般的呜咽。 29、第 29 章 第二天,身心舒畅的大猪蹄子拍拍屁股走了,馨瑶昨晚被折腾了好几回,远远超出她的体能极限,早上死活起不来,扒着被子睡到日上三竿,还是觉得浑身疼。 她半靠在榻上,小口小口喝着汤,感觉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白鹭只要站在一边给她布菜。 不一时,黄鹂兴冲冲的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直接放到对面的书案上。 “什么东西啊?”馨瑶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张起麟送来的,是一刀上好的玉版宣,给格格练字用的。” 馨瑶立马想起她那十遍《女戒》,默默在心里把狗男人暴打一顿,可惜她没有行动的胆量,这样想着,她就更生气了,用筷子夹过一个肥硕的鸡腿,狠狠的一口咬上去。这卤鸡腿鲜香可口、肉嫩入味,她才觉得好一点。 “快过年了吧?爷应该很忙吧?”馨瑶想起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五了,赶紧问道。 白鹭又给她添了一碗汤,笑吟吟的说:“是,宫里从明儿就开始封笔了,咱们爷也要进宫的。” “那,是不是天天都要进宫?没空来找我?” 白鹭看着馨瑶那激动的双眸,颇为不解,格格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咱们爷从除夕开始到初三,要连着进宫四天,初四应该会在府里开个家宴,若是皇上去了畅春园,那便要跟去过元宵节。”白鹭家里世代包衣,因此对这些事熟的很。 “哦!”馨瑶的语气扬了起来,她又有十天不用见四爷了,也就不着急抄书了,过年连皇上都放假了嘛。 她又开始轻快的啃鸡腿,完全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过年期间四爷带着福晋到处应酬,李氏作为侧福晋也要带着孩子进宫,府里的大主子都不在,众人难免就松懈了起来。 郭氏与武氏抓紧时间造谣,没几天就连扫地的小太监都知道“东蛇咬虎”这事儿了,又让黄鹂生了好几场气。 馨瑶看着白鹭再一次拉住黄鹂,便说道:“黄鹂,不如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暂时不用的都收起来,也清点一下我有多少东西,列个单子。” “格格,您这是?” 馨瑶摆摆手,颇为随意:“今天初三,明天四爷就该闲下来了,这事最要有个结果的。” “难道格格真的要给对门让位置?!”黄鹂十分气愤。 馨瑶推了一下她的胳膊,笑的淡然:“让你去就去,你家格格我还不愿意在这里住呢!” 她已经想好了,过了明天她就开始往北面的小院搬东西,管郭氏要作什么妖呢?即使四爷和福晋不同意,她也先摆个姿态出来,四爷不是说不要骗他么?那她就明目张胆好了,哼! 思索占用脑细胞,馨瑶摸摸肚子,对白鹭说:“你去膳房看看,我的炸薯条好了没?” 上次吃完烤红薯之后,陈起鹏果真得了张起麟的同意,去外边给她买了很多红薯土豆玉米之类的粗粮。不过隆冬时节玉米大多干瘪,馨瑶就让膳房把土豆切条,下油锅炸。虽然现在没有番茄酱,但沥干油之后撒上些许盐,外酥里嫩,也是非常美味的! 她一边吃一边想,要是有可乐就更好了,唉,明年夏天得弄一点酸梅粉备着才是,想到有一个独门独院供她折腾就开心的不得了。 第二天就是家宴,为了表示新年新气象,馨瑶头戴一对华贵的点翠嵌红宝石凤凰步摇,身穿银红色绣吉祥如意团纹妆花锦旗装,外罩水粉色绣腊梅缂丝短马褂,最后裹上灰银鼠皮的大氅,抱着小手炉,出发去正院。 馨瑶平日很少穿红色系这种艳丽的衣服,偶尔盛装打扮一回,每每都能让人一亮,不由得惊艳。四爷和福晋都里间出来时一眼就看到那娇艳无双的小格格,把一众人都比了下去。四爷暗想,怪不得镶白旗钮祜禄氏这一支拼了命都要把女儿送进宗亲家里,确实很有动人的资本。 就是脑子有点不好使,又懒又傻的。 这次的家宴与上次不同,府里仅有的三个孩子也来了。馨瑶来了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弘时还不到一周岁,抱上来看了一圈就下去喂奶了。弘昀虚岁六岁,看上去有些弱气,一点也没有小男孩该有的活泼调皮,胤禛的眉头隐隐皱起来,可李氏护孩子却护的紧。 唯一的女孩子大格格虚岁十岁,是四爷第一个活下来的孩子,因此在胤禛的心里也很有分量。大格格生的很像李氏,都是清雅温婉的风格,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早熟,十岁的大格格说话行止已经很有模样了,胤禛也露出了小脸。 这回不同上次的大圆桌团座,而是正式的分餐制,四爷和福晋坐在上首,共用一个长条翘高几,李氏带着一双儿女坐在左下,其他人则是一个小八仙桌分列两旁。 说实话这种宴会的东西一般都不太好吃,因为顾虑到主子要说话,所以不会上小炒这种凉得快的东西,尤其现在炒菜基本一码的猪油,凉了之后猪油结成星星点点的白块,让人反胃,是以都是些水嗒嗒的蒸菜炖菜。 不过馨瑶这种川鲁粤淮扬无所不吃的主儿是不怕的,瞧瞧这道牛乳蒸羊羔,咸鲜醇厚,色泽乳白,再佐以清爽的冬笋火腿汤,馨瑶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吞下去,宴席上的其他事也都不关心了。 四爷扫了一眼,看到小格格那没出息的样子直叹气,告诫自己以后生了孩子可不能让她养歪了……想到孩子,他看向郭氏,出声询问:“郭氏最近身体如何?” 郭氏激动的抬起头,动作太大差点碰掉了筷子,李氏先一步出生回答:“大约是小阿哥太调皮了些,郭妹妹这段日子有些辛苦。” 福晋立马截过话头:“这第一胎肯定都要辛苦些的,妹妹现在管着府里的用度,多照顾着点也就是了。” 郭氏没说上话,心里着急,她含情脉脉的看向四爷,带了点幽怨:“还请主子爷多怜惜些妾身。”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负心汉一样,胤禛不高兴,但好歹是过年,他只说:“上次来的张太医说你思虑过度心绪不宁,不宜用药,是以只开了一些药膳,你自己也当节制些。” 郭氏赶忙辩解:“并非是妾身不懂事,实在是……实在是……”说着就往馨瑶那里瞟,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 馨瑶正对着嫩羊羔嚼的津津有味,顺便思考咖喱的配料到底有哪些,她实在想吃土豆咖喱鸡,完全在状况外。四爷看她那副十足的娇憨小傻子样儿,以眼神询问郭氏:就这种人你说她成天想着算计你?你是不是把爷当傻子呢! 在郭氏的心里,馨瑶就是刁面憨的代表人物,平时装的乖巧,私底下狡诈的很,可偏偏大家都不信! 李氏只能出来打圆场,她轻笑一声,娇柔的说:“爷,郭妹妹初次有孕,有担忧也是常理,我怀大格格的时候也是吃不好睡不香的。” 胤禛知道李氏是提醒她孩子们也在,也没再说什么,不过大格格听了这话,立马笑着对李氏说:“我一定好好孝顺阿玛和额娘。” 完全把福晋撇在了一边。 福晋眼神深邃,面上依旧端庄,胤禛只好给福晋夹一筷子菜,对郭氏说:“明日张太医会来复诊,你且安心。” 这次家宴对于馨瑶来说非常完美,东西好吃并且没有她出场的戏份,吃完就回去摊着昏昏欲睡。 洗漱时,白鹭提醒她:“格格,主子爷说明日张太医要来复诊,咱们怎么办?” 馨瑶想了想,便道:“黄鹂今日可收拾东西了?” 白鹭笑道:“格格的话她哪会不听?已经把格格素日不常用的杂物并春夏的衣物归置好放在箱笼里了。” “好,”馨瑶爬进暖烘烘的被窝里,自在的翻了一个身,道:“陈起鹏已经和看守北边小院的两个小丫头套好关系了。明日四爷要是去看郭氏,咱们就先搬几个箱子过去。” 第二日张太医来复诊,把了脉还是那一套老话,郭氏引导他说:“太医,都说中医讲究阴阳五行,这五行又是相生相克的,那不知八字啊风水啊会不会影响到小阿哥?” 张太医在宫中贵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是个老滑头了,他立刻说:“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只是老朽不擅长此道。” “无妨,”郭氏笑眯眯的说:“都是为了小阿哥好。” 等到四爷来了,张太医便据实以告:“贵人的身体当是无碍的,只是这脉象轻浮的根源实在不好找,想是人力所不及,贝勒爷不妨找高人来看看。” 四爷一听太医都开始装神棍了,摆明就是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送走太医,郭氏身边的小太监又跑出来充当炮灰传话筒,声泪俱下的传达了最近府里那“东蛇咬虎大不吉”的传闻。 胤禛差点没气个仰倒,他是喜欢研究八字命理这些道家玄学,但他不是傻子好吧?想用这种东西来左右他不成?! 其实如果馨瑶先后两次打预防针,只要郭氏演的像些,四爷就像不全信,也肯定会犯疑心病。但是他现在就是生气,非常生气。 于是,胤禛怒气冲冲的踏进西厢房。 30、第 30 章 郭氏正等着四爷呢,瞥到四爷的身影,直接快走两步扑了上去。 她紧紧抱着胤禛的胳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甜腻的嗓音带着嗔怪的语调:“爷,您可回来了,不是妾身不懂事,实在是这事儿蹊跷的很,妾身也实在是怕肚子里小阿哥有闪失,这府里都传的邪乎呢,不知道爷有没有听说,妾身也是……” 郭氏慢慢停下来不说话了,她发现四爷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就让她站直了身子,郭氏这时才发现四爷面若冰霜,一时呆愣住,缠着他胳膊的手也放下来了。 胤禛脸色阴沉,仿佛周身都带着寒气,他声音不大,其中的讥讽之意却让郭氏不寒而栗:“你是不是看爷像个傻子?” 郭氏第一次看见四爷这样,只能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是……我……” 胤禛眼睛一眯,黑色的瞳孔像是一泉寒潭,一字一句都像是凛冽的风刮在郭氏的脸上,他道:“不是?爷看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放些风言风语,爷就会听你的摆布把钮祜禄氏的屋子让给你?!” 郭氏完全傻掉了,脑子一片空白,这和武氏说的完全不一样啊,面前的四爷好可怕,明明……明明上次他还耐心的哄自己入睡来着,郭氏不自觉把手放在小腹上。 胤禛看着她的动作,更是怒火中烧,他退开两步,道:“上次就该将你禁足,好好反省一下你那肮脏的心思,不过是看在你有孕的份上才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愈发骄纵起来,实实的不可理喻!” 郭氏听到‘肮脏’两个字,腿已经软的站不住了,她扶在榻边上,抖着嘴唇哭求:“爷,妾身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可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说着,她哆哆嗦嗦的想去拉四爷的衣服求情。 胤禛一拂胳膊避开,眼睛里都是嫌弃,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向郭氏,声音低沉而冰冷:“孩子?你心里但凡有孩子,都不应该动这种下作的心思!你以为肚子里多块肉就可以欺上瞒下、任意妄为,爷就会对你予取予求么?!” “郭氏,你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就像是审判的结语,郭氏彻底摊在脚踏上,手脚无力,慌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连哭都忘了。 胤禛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和失望,他走出西厢房,看了一眼暖阳,沉声对苏培盛吩咐道:“郭氏生产之前就不必出院子了,让武氏照看即可,一切供给照常。” 看着对面的东厢房,他其实也是有些不满的,这种事为什么不能直接跟他说,还要那么拐弯抹角?爷这就找她去算账! 陈起鹏守在门口,见四爷来了,赶紧打起帘子。 胤禛本来还端着架子,等小格格来迎他,他好接着再教训一通,让她明白这种有话不直说的行为有多错。 结果,迎接他的只有正堂摆着的几个箱子。 胤禛不可思议的转头,陈起鹏赶紧打千上前,轻声说:“格格去北边的小院散步了。” 他抬脚就往那里走,边走边发出一声轻笑。 一旁的苏培盛把头低的不能更低了,他知道,主子爷这是怒极反笑,说不定已经气得憋出内伤了。 胤禛心里恨不得把钮祜禄氏抓起来打一顿屁股,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这府里他说了算!他还没发话呢,小格格就急吼吼的张罗着要搬家,是觉得自己肯定会被骗到? 胤禛觉得自己的智商和人品收到了质疑,这就是侮辱。 北边的小院现在门户大开,小格格背对着他站在正房门口,正和一左一右两个丫鬟聊得开心。 “耳房能和正屋打通就好了,我想要一个单独的沐浴间。”现在她住的地方是在床后狭窄的空间隔出来一个洗漱的地方,她好想要一个独立卫生间哦! 白鹭想了下,回答:“打通耳房怕是不行,不过正屋比咱们现下住的宽敞,到时候用结实宽大的香樟木屏风圈出来一块宽敞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黄鹂好奇的问:“那东西厢房格格打算怎么办呢?” 馨瑶用手指点点嘴唇,思索道:“东厢房不如做书房?西厢……给你们住?” “格格折煞我们了,奴婢们的屋子都是安排在倒座房或是抱厦,怎么能住厢房呢。” 三个人笑嘻嘻的商量了一会儿,白鹭问了一句:“可是……主子爷真的会同意格格搬过来么?” 胤禛在心里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馨瑶却一点没感知到危险,语调轻快的说:“我是为了小阿哥好,爷一定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反正她也不耐烦郭氏种种,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胤禛啧了一声,心里认定这就是个小傻子! “你倒是大度。” 馨瑶没想到四爷会跑来,她以为他去看郭氏要被缠上好一会儿,是以她才跟着搬箱子的小太监过来看看,规划一下东西的摆放。 “爷怎么来了?” 胤禛嘴角挑起一抹讥笑,道:“再不来,爷怕你就跑没影儿了!” 馨瑶一听这语气不善,赶紧冲他讨好的笑笑,还伸手揪着四爷的袖子撒娇的摇来摇去。 胤禛依旧板着脸,不为所动,挑着眉问:“我答应你搬过来了?” “既然郭姐姐想要我的屋子,我也觉得这院子挺好,爷这么通情达理,早晚会同意的!”不论如何,拍老板马屁总是不会错的。 “你早知郭氏的心思,为何不直接跟我说?” “你以为爷会让你让着郭氏,你认定郭氏的小手段对也有用!” “你不信爷!” 胤禛说一句就靠近一分,馨瑶只觉得自己被强烈的雄性气息包围,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肯定是识破郭氏耍弄的手段才这么大火气,只怕自己不幸被扫到台风尾了。 她低下头不敢说话,可胤禛却捏起她的下巴,冷冽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委屈:“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馨瑶:……???你还是个到处留情的大猪蹄子呢! 不过她不敢,她一边鄙视自己如此的怂,一边干脆利落的认错:“我错了。” “……”听听这毫无诚意毫无灵魂的认错态度,胤禛决定回去好好跟她算账。 他松开她的下巴,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 馨瑶脚下一顿,不舍得看着院子。完了,现在四爷这么生气,她的搬家计划肯定泡汤了。 四爷发现她的停顿,暗自用力拉了她一下,小格格才跟过来,他眼睛的余光发现她竟然还恋恋不舍的往回看,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吐出三个字:“没出息。” 馨瑶好不委屈,不就是远了点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她嘟着嘴,小声说:“我挺喜欢的,多清净啊!” 四爷没想到清净居然比位置地段和脸面更重要,他被噎了一下,转而又得出结论,小格格心里就是没有他,一点都没考虑到他来这里有多远! 果然是个不长心的小混蛋! 胤禛心里那股子傲娇开始发作,扯着她的手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就是个单纯好骗的小格格嘛,他怎么可能搞不定! 31、第 31 章 胤禛的心里本来有一股怒火,因此走的也有些急,馨瑶人小步子短,差点跟不上,可老板正在气头上她不敢说话,只能咬着嘴唇疾步跟随,幸好穿的是绣花平底鞋,但平时不锻炼的她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层薄汗,被冬日的寒风一吹,馨瑶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胤禛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馨瑶嘟着嘴,悄悄的拿手帕擦鼻子,小脸蛋因疾走变得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点点没消下去的汗珠。 看她这样,胤禛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他松开手,让白鹭黄鹂上前服侍,转而对苏培盛吩咐道:“抬顶暖轿过来。” 馨瑶听见了,小心翼翼的问:“爷要去哪儿啊?”都用上轿子了。 胤禛看她这懵懂的样子,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他这都是为谁? “跟不上不知道说话?平时拐弯抹角的话不是没少说?还是觉得爷是个聋子,听不见听不懂?这几日风这么硬,回头染了风寒我看你怎么办!” 馨瑶被他瞪的一缩脖子装乖巧,又听到这教导主任的口气,只能硬着头皮拍马屁:“爷是天潢贵胄,有真气护体,热得很我不怕。” 这倒是真的,四爷肝火旺盛,素来苦夏,不过冬天就很有优势,像个火炉一样。 胤禛想起小格格半夜睡着睡着就把手脚伸进他被窝里,偶尔把她自己的被子踢的不知道哪里去,竟然来挤他的被窝。胤禛遇到的女人向来睡觉都规规矩矩的,床上运动之后一人一床被子互不打扰。只有小格格三番五次闹得他无奈,不过抱着的手感倒是不错…… 胤禛发觉自己的思绪飘远,赶紧回过神来又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训斥她:不正经,大白天说这种话! 馨瑶:?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好吧! 这时苏培盛小跑着赶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个轿夫抬着一顶青顶挂灰毡毯的暖轿。 胤禛拉着馨瑶并排坐在轿子上,他吩咐道:“去落霞阁。” 落霞阁位于东边花园的北端,和南边的内书房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汪蝙蝠形的小池塘,以及周边的假山凉亭等景色,后面是贝勒府的演武场。 这原本是府里游赏园子或是待客休憩用的,馨瑶以往只路过过两回,还是第一次进到里面。 主体建筑是一座精致的二层小楼,因着东花园是仿江南园林的风格,是以这小楼也是白墙黛瓦,翘脊飞檐,跟府里主轴线上那些古朴的四方院子截然不同。 院子的格局并不像四合院那样方正,大门两旁是几间小小的倒座屋子,小楼后是一排后罩房,四周用矮墙和竹林围起来,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因是府里唯一的楼阁,二层又有阳台供人赏景,胤禛想到那篇文采斐然的《滕王阁序》,是以命名‘落霞阁’。 馨瑶探头探脑参观了一番,登上楼梯来到阳台,看着远处那一排排整齐的院落,虽然离地只有三四米,也突然生出了些一览众山小的豪情,连日来被郭氏搅闹的郁气都一扫而空,抿着嘴角露出两颗甜甜的小梨涡。 胤禛看她这样子,心情也好了不少,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傻子。 “这里怎么样?” 馨瑶眺望着前方的园林,笑吟吟道:“风景美极了,春夏时节花繁叶茂,万木葱茏,要是能来这里烧烤就好了。” 胤禛:“……”这三句不离吃食的毛病他一定得给她改掉,实在太煞风景! “可……爷带我来这里干嘛?”馨瑶不解。 胤禛收回复杂的眼神,轻描淡写的问:“喜欢这里么?” 馨瑶意识到四爷的意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激动的眨了眨眼睛,问道:“是,是要给我住么?” 不会吧?大猪蹄子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胤禛的面部柔和了起来,拍拍面前的栏杆,解释道:“这里虽然偏离府中主轴,但离爷的内书房很近,而且风景好,很适合你。” 馨瑶被这巨大的惊喜砸晕,手捂在胸前,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欢快。 这就好比你本来攒了很久的钱,打算买一张爱豆演唱会的看台票,等到开票的时候那一秒灰令人绝望,结果突然有金主给你送了一张内场第一排,还告诉你可以进后台和爱豆合影,而且以后随时都可以见面! 馨瑶现在就觉得她进后台了。不过合影发出去会不会被其他粉丝diss啊?馨瑶瞬间有点怂,她迟疑的说道:“这种院子我住着不合适吧?北面那个小院子也挺好的……” 胤禛没等来欢喜和感激,听到这话差点鼻子都气歪了,那小院子在西北角,他书房在东南角,难道要他每次都对穿一个对角线锻炼身体?果然没出息,呵! 他冷下脸,硬邦邦的说:“要么不换,要换就只有这一个选择。” 馨瑶听了,安慰自己,这是四爷发话,她也没有办法的嘛,以后躲着她们走就是了,这里离西后院远着呢! 于是她站直身子,真心诚意的给四爷深福一礼,恭敬的说:“谢爷的恩典,妾身愧而生受了。” 胤禛背着双手,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记得好好报答爷。” 馨瑶有些为难,她的东西都是他给的啊,能反过来给四爷什么?要说报答…… 她俏脸微微泛红,高举双手扑到四爷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轻轻的在四爷的脸颊上留着一下香吻。 就算知道他是个大猪蹄子,馨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蜻蜓点水一般扫过之后就想快速离开。 谁知胤禛揽住她的腰贴的更近了些,深邃的眼眸盯着她羞涩的脸庞,喑声说道:“不够。” 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勺,就狠狠压了上去。 32、第 32 章 晚上馨瑶果然好好报答了四爷一番,四大爷第二天就跑去给福晋和李氏开了个会,传达了搬家的通知,让她们领会一下上级的精神,做好协助的工作。 李氏怄的要死,那落霞阁是什么地方,比她的东院离四爷平日起居的内书房还近,这不就是要昭告全府,只要钮祜禄氏生下小阿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侧福晋了?到那时岂不是要跟她平起平坐。 可这是四爷决定的事情,她没有资格质疑,只能用力攥着帕子,生怕脸上表现出来一点不快。 福晋期初有点意外,不过看李氏这副吃瘪的样子,心里不知有多畅快,反正侧福晋这件事她早有心理准备,若是能让李氏和钮祜禄氏争个头破血流不是更好? 她笑吟吟的赞同四爷:“还是爷考虑的周到,郭氏要在西后院静心养胎,钮祜禄氏再住在里面就不方便了。” 至于什么不方便……那当然是不方便四爷去找钮祜禄氏了,这样她搬出来后,把西后院一关,让郭氏自生自灭好了,武氏有再多的心眼,难道还会全心全意帮郭氏那个蠢货复宠? 这件事在四爷和福晋的督促下很快的就完成了,四爷暂时把张起麟给侧福晋使唤,李氏更生气了。本来她还可以给钮祜禄氏一个下马威,让她吃个暗亏,现在有张起麟跑前跑后,她便不能留下把柄了。 张起麟机灵的很,他先是把落霞阁里外捯饬了一番,把以前待客准备的那些家具器皿移出去,清扫一番,然后叫了白鹭一起去大库房,挑一些馨瑶会喜欢的东西换上,李氏看着张起麟呈上来的单子,气的感觉自己盖印章的手都发抖了。 张起麟按照馨瑶的想法,分布格局,先挪动平时不用的器物和家具大件,如此这般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月,馨瑶终于入住新家。 大门两旁的倒座房用来做茶房、待客门房以及两个太监歇息的地方,后面的后罩房自然是白鹭等丫鬟住的地方以及库房。 落霞阁的一楼正中间是正堂,当间是一个八仙桌,两边是黄花梨太师椅,桌子后是一个窄窄的高条案,上面供着一把玉如意,墙上还挂着一幅文徵明亲笔手书的对联。 椅子两旁立着两个高几,上面摆着素净的甜白瓷曲颈花瓶,插着鲜艳的腊梅。下面是两列黄花梨圈椅,用小几隔开。 馨瑶一进去就被镇住了,这比东厢房威严华贵太多了吧! 她指着那炳玉如意,迟疑的问白鹭:“这……不合适吧?” 白鹭笑着把她引到里间,语气肯定得说:“放心吧格格,这些都是张起麟帮忙看过,侧福晋盖章首肯的。” 东西次间分别是暖阁和饭厅,以前因为地方小,要在堂屋支大桌子,过后再收起来,这下圆桌子直接放在西次间,地方宽敞就是好啊。 顺着楼梯上二楼,中间摆着馨瑶那张熟悉的罗汉床,东边是宽敞的书房,西边是她的卧室,架子床后的区域就是她想要的独立卫生间。 很好,非常完美,馨瑶满意极了。四爷来的时候,馨瑶拉着四爷的胳膊不停的摇啊摇,一双梅花鹿般水亮亮的大眼睛冲着他眨啊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谢意。 以前是翻身农奴当地主,现在直接膨胀成大财主了。这一晚馨瑶围着四爷转来转去,用膳的时候不停的给他夹菜,甚至还挑了鱼刺,侍膳太监都要退一席之地了。 胤禛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享受极了。看看,这不就搞定了? 用过饭两人来到东次间的暖阁闲坐,不同于原来东厢房的布置,这回没有榻,而是在南面窗下起了一个大炕,底下烧火,比原来守着小炭盆暖和多了。 这炕比原来的榻宽大很多,馨瑶主动跪坐在四爷,一双柔荑搭在他的肩膀上,侧过头说:“爷,我给你捏捏肩膀吧?” 胤禛挑挑眉,眼里带着戏谑,这个傻丫头,不过就是给了一点好处,就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这么傻可怎么好? 他点点头,馨瑶开始了按摩服务。按摩也是一门技术,要讲究穴位,力道,手势,这些馨瑶全不会,力气又小,对胤禛来说根本体会不到什么,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很熨帖。 他一把握住馨瑶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问:“就这么高兴?” 馨瑶水亮亮的眼睛望着他,嘴角的小梨涡显露出来,道:“当然啦!” 胤禛伸手抱住她,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轻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你也太没出息了些。” “不是啦……”馨瑶试图反驳,这待遇差很多好不好,高兴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嘛。 胤禛用嘴巴封住她那粉嘟嘟的樱唇,表示不想听。 小格格就是喜欢他。 33、第 33 章 落霞阁平日里打理的十分精心,隆冬时节府里的各处景色都凋敝不堪,只有这里的两排竹子依旧□□,葱青的枝干上长着深绿色的叶子,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馨瑶抓着把瓜子,悠闲的在二楼的阳台上看小珍珠追逐着小葵花,满院子撒欢,感觉要是能一直埋头在这里住着,四爷来不来都无所谓了。 不过……总归还是给她高等福利的老板,她也应该投桃报李的。 馨瑶三不五时的让人拿钱去膳房要些新鲜吃食,关系倒是处理的不错,是以她决定还是送四爷吃的比较靠谱,反正她吃的东西四爷好像接受度都还可以。 冬天最适合吃锅子……馨瑶眼神一亮,想到了关东煮。 前世的馨瑶就是个标准的吃货,不仅喜欢吃,还爱研究,因此关东煮的精华——汤底配料她倒是记得,可有些东西现在好像没有诶? 馨瑶决定亲自去膳房走一趟。 白鹭给她收拾妥当,陪着她出来,前几天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再加上膳房在西北角,这一趟竟然走了一刻多钟才到。 内膳房的总管钱公公赶紧迎了出来,弓着腰把馨瑶领进一间干净明亮的偏厢房。 这屋子平时就是钱公公休息的,偶尔也接待贵人。像上次馨瑶来给四爷‘下厨’做生辰礼物,其实就是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就在这间屋子里坐等,再送出去,就算是她‘亲手’做的了。 这也是一般后院邀宠的套路,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今天馨瑶可不是来走个流程的,因此她开门见山的说:“这次我想给爷煮个新式的锅子,只是普通的汤底可不行。” 钱公公心里有了底,立马笑道:“咱们膳房各色高汤都有的,奴才这就让他们取来。” 不一会儿馨瑶面前就出现了十几个小碗,盛着各色高汤,都是膳房常年预备着的。她瞬间感觉自己化身美食鉴赏大师,一边品尝一边回忆关东煮,最后挑了一碗比较清淡鲜香的问道:“这是用什么吊的汤?” “回格格,这一碗是用鸡骨煮汤,撇去油腥和浮沫后,加入干贝、鲍鱼、黄酒等佐料,文火慢熬。” 果然是贵族剥削阶级,真是奢侈……馨瑶暗自腹诽。 日本的关东煮,用的是昆布、木鱼花、清酒、味淋、清酱油,其中昆布就是海带,这里肯定有,木鱼花也是提鲜的,清酒和味淋都是日本清淡的米酒类,怪不得这碗汤的味道有些像。 馨瑶便说:“这里有昆布么?把昆布泡软,加水小火煮开,捞出昆布把汁水加到这道汤里,再加上姜片、小茴香和一些米酒,煮来试试。” 钱公公立马恭维道:“格格果真是行家,奴才听着都觉得一定清鲜美味!” 不过事情进展没那么顺利,虽说馨瑶指导了做法,可每种材料的先后顺序、分量乃至火候都得一点点摸索。膳房试了五六回,馨瑶喝了一肚子汤,折腾了一下午,馨瑶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成品。 “这回的我尝着正合适,就用它了。”又仔细试着做了几样关东煮里常用的食材才离开。 馨瑶欢喜的回到落霞阁,发现四爷已经来了。 胤禛看她这一路走来小脸冻的通红,板着脸数落:“我听说你跑去膳房待去了一下午,也不嫌远,冻出个好歹看你怎么办,爷是不会管你的。” 馨瑶自觉现在跟四爷已经很熟了,不过看他冷着脸还是有点怯怯的,只好跟以前一样扯他的袖子。 拉扯间她冰凉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腕,胤禛反手握住,眯着眼睛有些不满,冰冷的眼神扫了白鹭一样,吓得白鹭差点跪倒。 不过看到馨瑶颇有兴致的模样,四爷到没说什么。 胤禛拉着馨瑶去了暖阁的炕上坐着,问道:“所以谁让你去了那么久?真是小馋猫转世不成?” 馨瑶一脸的神秘,不一会儿膳房把成品送了过来,她亲手打开了盖子。 瓷胎青料珐琅彩山水大海碗里,是清淡澄净的汤底,里面盛着各种素菜、菌菇、水煮蛋及鱼丸等,还氤氲着袅袅热气。 胤禛看了就生出食欲,这几日他都在接待蒙古来的几个王亲,中午吃的都是重油肥腻的大肉,吃的他感觉流出来的汗都带着层油花,现在看到这么一碗清亮亮暖融融的锅子,立刻清爽了起来。 他先夹起一块豆腐泡,金黄色的小方块吸收了饱满的汤汁,一口咬下去那清鲜的汁水充斥在嘴里,令人感叹满口生香。 一旁的小格格眼巴巴的盯着他,满心的观察他的反应。 想到小格格这么冷的天气在膳房忍了一下午,就为了给他做吃食,胤禛心里觉得满足极了,他道:“这汤底味道很好,清鲜而不寡淡,适合冬日进食。” 馨瑶露出笑意,那一对小梨涡像是盛满了桂花蜜一样甜,她道:“其实主要是尝试这汤底有些麻烦,以后就可以随便加东西了,想煮什么都可以的。” 胤禛点头赞同,夹着一块白萝卜道:“以往吃着萝卜最有一股子苦味,不成想在锅子里竟然还有点甜。” 馨瑶得意的扬起小下巴,解释道:“萝卜块和豆腐一样,都要先另起一锅水煮一会儿,再放到锅子里,就不会发苦发腥啦!” “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爷倒不知道枕边躺着个小厨娘。” 他一边说一边接着吃,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平日吃的一种点心——豆腐皮包子。 胤禛以为这是肉馅,本不想吃,不过看小格格那期待的眼神,就给面子的咬了一口,却发现跟他预想的味道截然不同。仔细一看,居然是香菇丁和炒鸡蛋碎。 “倒是第一吃这种馅儿的豆腐皮包子。” “它有自己的名字哦,叫福袋,就像现在这样,说不定就可以吃出惊喜。”说到吃,馨瑶一向头头是道。 胤禛琢磨了一下,哈哈笑道:“确实是好名字,就听你的!”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你这里离内膳房太远了些,既然你喜欢研究这些,不如就在院子立一个小厨房。辟一间屋子,立两三个灶眼,专门给你做些点心小吃即可。” 馨瑶没想到进献关东煮还能得到这种奖励,笑的眼睛都成了一轮弯月,脆生生的说:“爷对我真好!” 胤禛哈哈一笑,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呢?” 上次他这么问的时候,晚上热情的差点没折腾掉馨瑶的半条老命。 馨瑶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红霞,默默吐槽:这还没吃完饭呢! “爷……想要什么回报呢?” 胤禛眼睛里带着笑意,声音却十分严肃:“爷记得,之前让你抄十遍《女戒》来着。” 馨瑶:???都一个多月了,这事儿早就被她扔到太平洋了好吧! 羞涩的面庞忽然一滞,她磕磕巴巴的说:“那个,难为爷还记得……可以,可以不抄么?” 胤禛笑着看向她,捏着她的脸颊,十分铁面无私:“不行,从明天开始抄。” “……”她真的很想扑过去咬一口啊! 34、入v通知 吃完关东煮,四爷把嘴一擦,开始秋后算账,他对馨瑶说:“今日看在你受了寒风的份上,《女戒》就从明个开始抄吧。” 馨瑶:“……?”大哥你来真的?我给你做吃的你就这么对我? 胤禛看她嘟着嘴,十分委屈的样子,说道:“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想做什么,把人招来吩咐就是了,膳房是什么地方?待那么久也不怕染上一身油烟味。” 没等小格格狡辩,他又转向白鹭,口气严厉:“你就是这么伺候你主子的?下去领十板子长长记性。” 这是四爷第一次发落她身边的人,馨瑶没想到四爷是玩的,也顾不得委屈,赶紧抓着他的袖子,急切的说:“不关她的事,我带手炉了的,只是这一下午碳都烧完了,我衣服穿得很厚实的。” 胤禛看她着急的样子,抬手摸着她的脸安抚她,但一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沉声对白鹭说:“你等什么呢?!” 白鹭身子抖的厉害,她重重的磕了一下头,战战兢兢的说:“谢主子爷恩典。”然后连滚带爬跟着苏培盛出去了。 馨瑶要追出去,被胤禛一把按住。 四爷用自己修长用力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荑,但丝毫不通融的冲她摇摇头,耐心的解释:“你的心太软了,这样下去早晚压不住他们。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么?你可以不管事,但一定要确保奴才的忠心。她让你迎着冷风回来,就是她的错,况且你已经求情了,这很好。” 馨瑶明白了,就是因为她求情,唱了红脸,四爷才一定要扮白脸,把板子打下去,让白鹭牢牢记住这件事。 这叫恩威并施。 馨瑶懂了,可在白鹭一瘸一拐进来谢恩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堵得慌,每次发生这种事,都在提醒她和这个时代的割裂。 她忍着眼睛里冒出的泪花,低着头使劲的眨眼想憋回去。胤禛把她抱在怀里,无奈的叹气:“你啊,真像个小孩子。” 不过他也就喜欢这份纯真善良。 馨瑶闷在四爷的怀里,努力的做着心里自我建设,告诫自己这是人人争着当奴才的清朝,她所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努力过的更舒服些,像这落霞阁一样,在心里给自己留一块世外桃源。 馨瑶不是天生的没心没肺,但她有一个优点,就是擅长调节情绪转移注意力。 第二天去看过白鹭后,她让人拿出围棋的棋盘,拉着小红鲤跟她说:“规则很简单,不论横竖还是斜向,只要有五个子连成一条直线就算赢了。” 小红鲤平日比她傻,每每就中了她的套路,馨瑶靠五子棋血虐红鲤一天,开心的不得了。 到了傍晚,青雀回来告诉她,四爷被侧福晋请走了。 昨晚的关东煮四爷非常满意,因此馨瑶就说今天会加入新的东西给他品尝。 馨瑶已经让膳房把蒟蒻磨成浆水做成块了,也就是前世吃的魔芋放在锅子里,没想到半路被人截胡。 不过她想想也是,从这搬家前后,四爷已经连着在她这里待了快半个月了,李氏不着急才怪。不过她是无所谓,若是李氏被四爷安抚一晚能平息怒气,不来她这里找茬,那真是皆大欢喜。 可对于正常的后院女人来说,这都是应该生气的事情,红鲤就怕格格心情不好,是以站起来说:“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奴婢去膳房提膳吧。” 她套上自己的胖棉袄,呵着气冲到膳房,没想到好巧不巧的,碰到李氏的丫鬟秋菊。 红鲤立马矮身蹲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秋菊姐姐。” 但秋菊眼神都没扫到她,不屑的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小太监趾高气扬的走了过去,问道:“侧福晋的膳食怎么还没好?” 钱公公马上赔上笑脸说:“秋菊姑娘可冤枉我们了,给咱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耽误东院的事情,这不早就预备妥当,就等着装盒了。” 红鲤不与秋菊较劲,她走到旁边问另一个相熟的小太监:“我来取我们格格的那份,麻烦小哥了。” 小太监听水灵灵的姑娘喊他‘小哥’,牙龈都笑出来了,颠儿颠儿的就跑去拿。一旁的秋菊开口了:“钱公公,听说你们这里有新式的锅子,还不拿出来孝敬孝敬侧福晋?” 钱公公谁也不敢得罪,瞬间想出了化解之法,说道:“这锅子还是吃现下的好,汤底都是滚开的,侧福晋想吃什么,咱们立马就下锅,不出一刻钟就好了。” 这时小太监把食盒拿了过来,打开盖子给红鲤查看,正中便是一大海碗的关东煮,其他还摆着点心和配菜。 秋菊指着那海碗尖声说:“不必麻烦了,我看这个就挺好。”说着一把从红鲤手里夺过来,交给身边跟来的小太监。 红鲤瞪大眼睛,不满的嚷道:“那是我们格格的份例,钱公公不是说了给你做嘛!” “哼,”秋菊面向红鲤,丝毫不怕,眼神却瞥向钱公公,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今晚主子爷在东院用膳,你可把脑子放明白些!” 红鲤看钱公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不打算出来主持公道,便着急的要伸手去抢。 秋菊比红鲤整个大一号,扬起手来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了红鲤一巴掌,又把她推倒在地,冷笑一声:“一个两个都爱伸手抢东西,贱蹄子,呸!” 然后耀武扬威的领着小太监走了。 钱公公赶紧让人扶起红鲤,又是拿药膏又是塞糖块点心,好声好气的赔不是,允诺马上重做一份送去,哄着红鲤先回来。 馨瑶正在拿着瓜子教小葵花学说话,红鲤捂着脸一头冲进来,跪在她脚踏前就哭哭啼啼复述了一遍。 黄鹂这个炮仗脾气一听就被点着了,撸着袖子就要去东院讨个公道:“我就不信主子爷知道了会让格格吃这个亏!我要……” “啪!”馨瑶一掌拍在炕桌上,吓得黄鹂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格格发怒,娇俏隽丽的脸庞此刻杏目圆睁,柳眉倒竖,平时总是笑嘻嘻的柔和表情现在镀上了一层威严,倒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吓得众人立刻噤声,屋里屋外安静一片,连小葵花也一动不动。 馨瑶这次是动了真怒,昨天四爷打了她一个丫鬟,今天李氏不仅打了另一个,还抢了她的吃食!真当她没脾气不成?! 福晋没有如愿拉拢她,就在一旁隔岸观火,任由郭氏和李氏找她麻烦,她不想投靠福晋,便对李氏一派一再退让,不过是想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罢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她越想越气,背也挺的直直的,一点也没有平日悠闲的样子。 这时膳房派了一个小太监,溜溜儿的一路小跑,把刚刚做好的膳食送来。 馨瑶皱着眉头,沉声呵斥:“就说我没胃口,让他们拿回去!” 既然李氏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那她也不能让李氏过安生日子。 走着瞧! 35-40 第35章 第 35 章 阿四,你养鱼呢? 小太监愁眉苦脸的回了膳房, 钱公公一看他的样子心里一咯噔,坏了!问了情况后又亲自带着几大盒吃食走了一趟,可惜连落霞阁的院门都没进去。 馨瑶利落的给了膳房一个下马威, 不过她也没打算真饿着自己。陈起鹏气喘吁吁的呈上刚刚去外面买的烤羊排, 还带着热乎劲儿。 她先尝了一口萝卜羊肉汤,唔……味道鲜美, 口感醇香,然后就对着那外焦里嫩的烤羊排使劲。一口羊排一口汤, 馨瑶默默的想:陈起鹏要出府, 张起麟肯定是知道的,要么就是他还没告诉四爷, 要么就是这个狗男人装不知道。 那李氏抢了她今晚的关东煮,一定会进给四爷, 再花言巧语撇清馨瑶的贡献, 好得四爷的夸奖。 馨瑶恶狠狠的从羊排上撕下一大块肉,告诫自己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李氏不是想借孩子邀宠么?她抢过来就是了! 关东煮算什么?她会弄的吃食还多着呢! ………… 第二日李氏早起理事,眉眼间娇艳媚人,显然心情十分不错。她今年三十了, 有的庄户人家在这个年纪都要准备娶儿媳妇了, 她自然也要为两个儿子好好打算一番。 昨晚四爷颇为喜欢那碗新式的锅子, 李氏在心里冷笑, 这钮祜禄氏不过就是平日装的像个小白兔一般, 靠这些小手段勾着四爷而已,哪里比得上自己有子有女又有多年的情分?男人嘛,都是贪新鲜的。 听说落霞阁对膳房赔罪的人连院门都没开,钮祜禄氏这乖巧无害的兔子皮不就披不住了么? 再说, 不过是些吃食而已,有钱有权哪里弄不到! “春兰,让膳房再做一份昨晚的锅子。”这锅子好是好,就是太清淡了一些,李氏挑了几样四爷以前爱吃的东西叮嘱一番,打算中午去书房送个饭。 马上出正月了,弘昀去上书房的事情也该定下来了。 到时候别说什么钮祜禄氏,就是福晋也要被她狠狠压一头。 她心里得意极了,看账本的进度也快很多,刚到午时,她就带着食盒去了内书房。 今日天气不好,乌云盖顶,天地好像都蒙上了一层灰,冷冽的寒风时不时夹杂着细密的雪花,一会儿怕是就要下大雪了。 李氏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刚从宫里搬出来时来过两回,那时的四爷还很年轻,向往风花雪月、红袖添香的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趣,她也是春风得意,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转眼她都徐娘半老了,真心是什么也很久没想起来过了。她自嘲的一笑,伸手抚了抚发髻,让苏培盛进去通报。 儿子才是她最重要的筹码,以后的倚靠。 “爷,侧福晋在书房外求见,说是给爷送了膳食来。” 四爷停笔皱眉,慢慢收起桌上的纸张,才说道:“请进来。” 李氏进来后看见四爷端坐在书案后,神情自然的把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盈盈的走到他身后,柔声说:“爷辛苦了,妾身给爷按按肩膀吧?” 不等四爷回应,她就自顾自上手了,而且附带了头部按摩,柔荑覆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确实舒服很多。 不过……胤禛突然想起李氏上次给自己按摩是为了弘昀的事,心里立刻警惕起来,他睁开眼睛,反手握住李氏的腕子,语气温和:“辛苦你了。” 李氏自觉开端气氛良好,笑的更加温婉:“都是妾的分内事,怎么当得起辛苦二字?” 她拿过食盒,把里面的大海碗拿出来,道:“妾身看四爷喜爱这吃法,怕爷忙的顾不过来吃饭,因此特意送了过来。” 胤禛看着这碗山寨的关东煮,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与昨晚那一份清淡又显得温馨的锅子不同,这一碗加了一些切成薄片的羊肉和牛肉丸子,原本清亮澄净的汤底带着一层油花。 他前几日因陪蒙古王公连着吃了好些荤腥大肉,是以钮祜禄氏做的素锅子才得了他的眼,现在看到这份,反而有点反胃了。 而且……昨晚那份明显就是给落霞阁准备的,李氏非说是膳房进献的新花样,自己也没拆穿她,不想竟然越发过分。 胤禛知道后院争宠闹出些小风波是难免的,但是李氏这做法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他随口夸了两句:“你有心了,不过你好好打理府里就是,这种小事就不必费心费力了。” 随后又聊了几句府里上下的情况,就是不动筷子。 李氏没法,只得尽力将话题往弘昀的方向上带:“妾身前几日收到了五爷府里刘佳氏的帖子,请去看戏,今日又推迟了,说是趁着弘昇去上书房读书前,先陪他去庄子上玩一圈。眼见的就要开春了,咱们弘昀……” 李氏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眼波流转间,含情脉脉的望着四爷。 胤禛手指点着大理石桌面,暗自思考。现在朝堂局势不明,隐隐带着上书房的气氛也诡异起来。去年初弘晖就跟他说过,太子的长子弘晳和大阿哥家的嫡长子弘昱就像是隐藏的两个山头,明里暗里的较劲。 弘昀显然还不如弘晖聪明得体,况且身子那么弱,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李氏在等他回答,书房里一时静默下来。苏培盛看着等在外面着急要进去的黄鹂,掂量了一下形势,决定赌一次,反正输了他也不赔。 他轻轻站在屏风外,低声说:“爷,钮祜禄氏的丫鬟黄鹂请求觐见。” “……”胤禛无语,他的内书房就这么没有尊严么?怎么谁都能来?不过……想必是钮祜禄氏有事吧,“进来。” 黄鹂低眉敛目进来行礼,然后敷衍的朝李氏一蹲,直接跟四爷道:“回主子爷,我家格格备了一桌席面,请主子爷赏脸。” 李氏心里憋气,这钮祜禄氏怕不是天生来跟她作对的,她前脚来,后脚就有个丫鬟跟着! “放肆!”她管着府里内务,教训个小丫鬟也算分内事,因此立起黛眉,娇声呵斥:“书房重地,岂是一个小丫鬟想来就来的?” 然后转向四爷,忧心忡忡的说道:“钮祜禄氏这性子太天真单纯了些。” 上眼药本来是她的拿手好戏,可惜四爷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黄鹂听了李氏的话,眼睛里闪动着不甘心的光芒,她咬咬牙,辩解道:“昨日膳房误了格格的晚膳,弄得我们格格连今日的早点都没心情吃,才想请主子爷去看看的。” 胤禛:“……?”小格格连饭都不吃了?那肯定很严重啊。 他站起身,对李氏说:“皇上现今去了汤泉行宫,一切等下个月圣驾回銮再说,你有空还是多看顾着些弘昀的身子。” 这就是要撵她回去的意思了。 李氏气的手抖,还是得保持自己得体的姿态,扭着腰肢福身告退。 胤禛也出了书房往落霞阁走去,路上问道:“昨晚怎么回事?” 苏培盛知道自己这把赌对了,主子爷的心暂时偏向落霞阁这边,因此他也乐得卖个好,把事情重复了一遍,而且是偏向馨瑶的说法。 “钮祜禄格格傍晚让人出府采买吃食的,膳房后来才送去的。” “……”小格格一定很伤心,这么想的,胤禛就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口,他就听到馨瑶的声音:“……红鲤的脸还没消肿么?这一巴掌打的真够重的,唉……多送点过去,让红鲤和白鹭好好养着吧!” 胤禛也是没想到,他帮她调|教丫鬟选的不是时候,一下子少了一半。 他加重脚步进得屋来,馨瑶就笑盈盈的迎出来,一点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胤禛仔细看了她一眼,敏锐的发现她嘴角起了一小块溃疡,只不过抹了药,被口脂盖起来了。 胤禛心里有点心疼,肯定是气的不行才上火的,他问:“我听说你早上没吃东西?” 馨瑶尴尬的一笑,有点心虚。 昨晚烤羊排吃的太多了,虚火旺盛,今早只简单喝了一碗米汤。不过想到李氏在生气,她就高兴了。她挽着四爷的胳膊笑的娇俏,轻快的说:“爷来陪我,我就有胃口了。” 胤禛点着她的鼻子,颇为无奈:“正好我也饿了。” 馨瑶拉着胤禛来到东次间的暖阁,说:“我们今天在这里吃。” 黄鹂带着人陆陆续续把东西搬上来,胤禛新奇的看着这口锅:“这倒是第一次见。” “那当然,这可是我今天特意找府里的工匠做的。” 冬天最适合吃的是什么?答案当然是火锅。不过昨晚的烤羊排伤害太大,馨瑶现在暂时不能吃辣,于是想到了鸳鸯锅。 老北京一直有吃火锅的习惯,不过一般都是铜锅清汤。馨瑶昨晚让陈起鹏去跟工匠描述了一番鸳鸯锅的造型,没想到今天上午就拿到成品,圆口浅底的铜锅中镶着一道波浪形的铜隔板,类似太极八卦的分割线。 胤禛看着食材基本和羊蝎子涮锅差不多,只是这锅子的造型颇为怪异,便猜测道:“是用了两种汤底?” “爷真聪明!”馨瑶眨着眼睛赶忙点头。 “……爷用你夸奖?” 黄鹂拿过两个壶,分别注入锅中,一边是奶白色的清汤,一边是红艳艳的红汤,红白相间,好似腊梅白雪相映成趣,煞是清丽。 馨瑶便说:“这清汤和以前吃的差不多,乃是用猪骨和老鸭熬制的,这红汤就不一样了,是川渝那边的吃法,在牛骨高汤的基础上加入牛油、豆瓣酱、豆豉、冰糖、辣椒末、姜末、花椒等掉料,再佐以绍酒、醪糟汁,调制出来的。用来涮锅,那真是麻辣鲜香,让人上瘾。” 胤禛一脸质疑的望着红汤,一看就很重口好吧!不过他本来就是陪小格格的,便让侍膳太监都退下了。 铜锅底部燃着昂贵的银丝碳,汤底冒泡后,馨瑶拿着一双细长的竹筷子,把切成薄片的嫩羔羊肉片放进红汤里,把菌菇和嫩白菜叶子扔进白汤里。 炕边上摆着一个小高几,上面放着麻酱、香油、韭菜花、葱花香菜、盐糖酱油等调料,她拿出两个小碗,问四爷:“爷想放什么呢?” 胤禛还是第一次看馨瑶这么积极的忙来忙去,上次再高兴也不过是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哪像这回居然真的自己亲自动手的?小格格这肯定是委屈的狠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反问:“你觉得哪个好呢?” 馨瑶一听,凝眉细细思索,那表情严肃的仿佛在考虑民生经济一样。胤禛不由得暗笑,不过想想也是,她能有什么大事呢?吃的开心就是小格格最大的事情了。 馨瑶带着一颗安利的心,经过慎重思考,决定给四爷尝尝两种不同的口味。 一碗舀上大半用温水泻开的芝麻酱,加入一点白糖、香油、花生碎以及葱花,另一碗则是以酱汁为主,酱油、米醋、韭菜花、加入几个小米椒碎,最后点上一滴香油,一碗醇厚香甜,一碗咸鲜香辣。 因是要吃火锅,馨瑶特意换了一件黛蓝的深色袍子,卸下一应钗环耳坠手镯戒指,只别了一朵嫩黄的绢花。胤禛脱了靴子,半靠在引枕上,看着小格格摆弄调料的样子,颇有些‘素手做羹汤’的温馨。 馨瑶调好后把两碗都摆在他面前,把涮好的肉放到碟子里,期待的看着他。 胤禛回过神来,一样尝了一口,赞道:“这红汤到不如我想象中的油腻,配着这酱汁倒也清爽,不过芝麻酱这碗更能解辣。爷果然没看错人,还是你会吃。” 馨瑶听了这话十分开心,卖安利成功说明她技术高超好吧!得意的忘了形,她轻轻念叨着:“那是,花样还多着呢!” 胤禛哈哈大笑,轻轻掐着她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那爷就等着了。” 明明午时刚过,天色却有些暗淡,馨瑶一转头,发现外面飘起了大雪,柳絮一般纷纷扬扬。 窗外寒风呼啸,银装素裹,室内温暖如春,笑语嫣然。馨瑶笑着说:“我倒想起白乐天的一首诗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胤禛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印象里小格格成天就是吃吃喝喝,基本就没见她写过字,看的也都是话本子游记之类的杂书,他一直以为钮祜禄一族军功起家,不会教女人汉学的。 他轻轻拍拍桌子,略带豪情的说:“好,就为你听过这首诗,就当浮一大白!苏培盛,去拿酒来!” 馨瑶偷偷翻了个白眼,腹诽道:瞧不起谁呢,我也是九年义务教育出身好吧!我还考过了英语四级呢! 胤禛其实很喜欢喝酒,但是好酒误事,而且他十分瞧不上喝的烂醉如泥、神志不清那种样子,因此平日里十分克制,也很少在后院女人面前饮酒。 今日却是实在的心情舒畅,苏培盛取来一壶竹叶青,给四爷倒了一小盅,那强烈的酒曲香气就冒了出来,馨瑶感慨:“好香啊。” 这是烈酒,馨瑶自然不能喝,苏培盛机灵,道:“奴才一同取了一壶‘洞庭春色’过来,正适合格格。” 哦,就是上次她喝过的那个柑橘果酒! 她举起盛着果酒的小瓷酒盅,清亮的眼眸笑着看向四爷,说道:“妾身祝爷前程似锦,夙愿得偿。”说完就一饮而尽,还晃动手腕,展示自己的小酒盅空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格格还有这么豪放的一面,于是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当侠女的潜质。” “练功很苦的,妾身还是负责吃吃喝喝好了。” 馨瑶夹起一个鱼丸送入口中,百分百新鲜鱼肉手工制作,不含任何添加剂,鲜嫩爽滑,Q弹劲道,配合着下肚的果酒,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爷就知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馨瑶赶紧给四爷夹了一筷子蘑菇,催促着道:“爷快尝尝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爷还记得抄书的事情,你昨天写了么?” “好好为什么要说这个,再说妾身哭给你看啦!” ………… 胤禛觉得小格格喝酒之后,双颊更像红苹果了,诱的人想咬一口,说话的语气也更加软糯糯的。不过渐渐的,他就有些后悔了。 这一顿吃了半下午才把锅子撤下去,重新上了两样凉菜来佐酒。 即使是果酒,喝多了也有危险,馨瑶现在脑子就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左手拄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桃腮,右手拿着筷子,在凉拌菜心的盘子里挑挑拣拣,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我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呢?我一个好好的花朵,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胤禛原本还笑着看小格格喝的微醺,粉面通红的撒娇弄痴,可现在……所谓酒后吐真言,他慢慢放下酒杯,眯着眼睛,声音异常的冷清:“这里不好么?” 他明明对她那么好! “不好!”馨瑶赶紧胡乱的摇头,却越摇越晕,只得继续撑着小脑袋,眉头紧紧皱着:“阿四,你为什么那么多小老婆。” 阿四,你为什么那么多小老婆。 胤禛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种问题,连‘阿四’这个称呼都让他忽略了。仔细想想,小格格好像一直都是顺从而天真的,永远都是那副娇憨的样子,仿佛每天吃什么就是最大的难题了。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藏着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倒不知你原来是个小醋精。” “小醋精?醋精……”馨瑶思考了一下才想明白,失落的说:“是啊,我也是你的小老婆。” 那语气,在胤禛听来简直委屈极了。 胤禛喜欢小格格,觉得她纯真可爱,和她相处轻松自在,可从来也没想过有人能取代乌拉那拉氏正妻的地位,即使李氏管着家也够不上。 他提醒自己,小格格只是喝醉了。 若是馨瑶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摇晃着他的衣服大喊‘你清醒一点!’她是为了想当他大老婆么?她是觉得莫名其妙给人家当个金丝雀一样的宠物很委屈好不好!她是想回原来的地方好不好! 醉醺醺的馨瑶想到这个就心里难受,她给自己和四爷倒满酒,举着小盅看向四爷,发现他没动静,不满的嚷嚷:“阿四,你干啥呢?” 在屏风外伺候的黄鹂听见这句话,有点紧张的朝里面张望,格格这明显是喝醉了,不小心冲撞到主子爷可怎么办,不过看到旁边的苏培盛低着头悄无声息的站着,一副没长眼睛和耳朵的样子,黄鹂也只得老老实实的。 屋里的胤禛现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跟喝醉的小格格一般见识,他捏着酒盅举到半空,馨瑶就开开心心的砰的一下撞上去,嘴里还叫着:“干杯!” 这一撞能撒出去半杯,胤禛放下酒杯,用帕子擦手,馨瑶丝毫不知,豪放的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她身体前倾看向胤禛,发现他酒杯里还剩半杯酒,十分不满。 “阿四,你养鱼呢?快喝啊!” “……???” 小格格这不是醉了,是疯了。 胤禛终于忍无可忍,把炕桌推到一边,伸手抓住馨瑶白皙的腕子,一把抱到自己怀里,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她的小屁股上。 “看你再敢胡言乱语。” “嘤,阿四你打我。”馨瑶双手搂上胤禛的脖子,委委屈屈的哭诉:“我不和你好了,我要回家。” “看来十遍《女戒》还是太少了。”胤禛啪的一声又打了一巴掌,可手感实在太好,打完他忍不住揉了几下。 “阿四,我想回家,这里不好玩,我想回家啊嘤……” 馨瑶靠在胤禛的肩头,不停的嘟嘟囔囔,眼角还闪着盈盈的泪光。小格格说话时呵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还带着果酒的醇香甘甜,吹得他身体不停的涌出一股子躁动。 ……一定是气的! 他一把抱着小格格起身往外走,馨瑶迷迷糊糊的问他:“阿四,你去哪儿?” “爷带你回家。”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你家在哪! 胤禛把她抱到床上,欺身压住,刚准备恶狠狠的拽她的裙子,小格格又靠上来搂住他的脖子,脸贴的极近,馨瑶那水灵灵的杏眼带着些慵懒媚人的神情,语气认真:“阿四,你真好看。” “……”胤禛这一天不知被调戏了多少回,竟然也有点习惯了,他微微一愣,然后回过神来扯下裙子,道:“现在才想起来说好话?晚了!” “是真的!”馨瑶嘟着嘴,絮絮叨叨:“虽然曾经我也怀疑自己眼睛瞎了,可阿四,你真的挺帅的。” “我都是凭良心说的!”像是怕他不信,馨瑶还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要给他看看她的‘良心’。 这女人就是疯了。 不过倒是主动的很。 外面天气晦暗,风雪交加,落霞阁里春情融融。小格格抱着他不停的唤他‘阿四’,一声一声,支离破碎,勾的他心头直冒火。 后来小格格的嗓子都哑了,呜呜咽咽的发不出声音,他抱着她淡淡的问:“还想回家么?” 彼时馨瑶已经有些醒酒了,可惜已经累的快虚脱,迷朦间脑海里只有三个字:狗男人。 ………… 李氏中午从内书房回来后就脸色铁青,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东院里静悄悄的,生怕触了霉头。 她一边翻着府里的账册,一边在心里扎钮祜禄氏和福晋的小人。看着看着她发现一笔账目不对,就对春兰说:“让钱永青给我滚过来!” 钱永青就是内膳房的总管钱公公。 春兰瞥了一眼外面的风雪天气,不想出门,但是主子有吩咐她只得答应。不过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就被李氏看在眼里,她正一肚子邪火,当即就摔了手边的茶碗,冷声说:“怎么?不想出门?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个奴才罢了,主子让你去顶刀子你也得去!” 春兰跪在地上磕头,她知道李氏是在指桑骂槐,格格对于侧福晋来说也是奴才,可她只能受着。 不一会儿钱公公来了,前襟都被打湿了也不敢收拾,赶紧打千请安。 李氏只在气急的时候跟身边的人发脾气,平时在外面还是尽量维持着温婉的人设,是以她只是拉下脸,显出威严的气势,点点这一页的账册,问道:“这一笔银子是怎么回事?!” 钱永青躬身向前瞄了一眼,心里一阵哀嚎。 “回侧福晋的话,这是预备给落霞阁起小厨房的开销,一共一大两小三个灶眼,食材物件都从我们内膳房出。” 落霞阁,又是落霞阁!李氏差点想破口大骂,好容易用最后那点理智给生生忍住了。 “我知道了,”李氏的声音冷冽漠然,“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方便动工修灶台,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吧。” 这个小贱人!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招数,引得四爷答应她那么多要求,连李氏自己都是生了弘昐请立侧福晋之后才有的这个特权。 钮祜禄氏这个小贱人凭什么!连个孩子都没有,她倒要看看能横行到几时! 打发走了钱永青,已经是晚膳时间。李氏气了一天,没什么胃口,只要了粥和几样小菜。 秋菊提膳时,小葵花就一直跟在她后面,等到她掀开门口的棉布帘子时,小葵花瞅准机会一个俯冲,就进了李氏的屋子。 屋里的丫鬟只见一道白影恍惚而过,吓得一阵低呼。李氏听见后不耐烦的问:“怎么回事?” 丫鬟只好据实禀报,并猜测道:“奴婢并没有看仔细,只觉得像是只鸟。” 李氏一想,这满府里不就钮祜禄氏那只鹦鹉飞来飞去么?于是她恶狠狠的说:“给我抓!抓到有赏!” 秋菊只好安抚李氏道:“主子,这鸟飞不出去的,您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还是先用膳吧。” 说着把食盒里的两样粥并几样点心小菜一一摆了出来,李氏恹恹的用勺子搅动粥碗,听着外面抓鸟的动静。 小葵花是个护主心极强的小孩子,这种鹦鹉本就是‘伴侣式外交’,只认一只鸟、一个人,它已经把馨瑶当做了那个唯一,因此今天就是来给主人报仇的。 看见李氏在吃饭,它机灵的小脑袋一转,躲避着来扑它的丫鬟太监,从房梁上一路滑到李氏头顶,落到李氏面前的小八仙桌上。 李氏看着它从天而降,差点被吓得心肌梗塞,一时呆住。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小葵花迈着内八字走到她的粥碗边,撅起它的小屁股,像是蹲马桶一般,排泄了一通鸟屎。 她这下是真的心肌梗塞了。 “啊啊啊!!!”看着舒爽的展翅飞翔的鹦鹉,李氏几乎精神崩溃,惊声尖叫道:“还不快给我抓住这个小畜生!我要一根根拔了它的毛,活活摔死!” 东院的正屋一时间鸡飞狗跳,丫鬟太监齐齐出动。 可惜这正屋太气派,屋顶很高,小葵花滑翔在房梁附近,眼见守门的人都跑进来抓鸟,它笔直而下,落在门槛旁边,用爪子费力的抓住厚实的棉门帘,掀开一条缝,然后溜了。 只剩李氏在这里怄的快吐血。 “春兰!秋菊!还不快拿走,你们也要气死我么!”李氏捂着胸口,脸色涨的紫红,指着刚刚摆上的晚膳,“还有这个!把桌子也给我砸了!我再也不想看见它!” 她一定要把钮祜禄氏踩在脚底下不可! ………… 馨瑶一直昏睡到晚膳时分才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酸涩,动也不想动,嘤咛一声翻个身,发现狗男人不在身边,抬头朝外看去,发现他正好整以暇的在外间榻上看书。 她摊在床上,慢慢回忆下午发生的事情,就两个字:后悔。 酒精害人呐! 越是模模糊糊回想起一些片段,她越是不想面对四爷,可现在晚膳时分她又饿得很。权衡再三,还是饿肚子比较难受,只好硬着头皮爬起来。 “醒了?”胤禛听到动静抬头,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幸好黄鹂匆匆赶来给她解围,她乖巧的一笑,又是那副甜美的模样,轻声道:“妾身先去梳洗。” 磨磨蹭蹭了好久,馨瑶才鼓足勇气出来,晚膳已经摆好了。她打定主意这几天少说话,是以默默跟着四爷下楼就坐。 中午吃了锅子又喝了酒,晚上这顿就比较清淡,馨瑶一勺勺舀着冬瓜丸子汤,头低的快拱进碗里了。 胤禛看着她那小怂包的样子,轻笑出声,戏谑的问:“我记得下午时分对面还坐着一个豪爽的侠女,怎么现在又如此扭捏?” “爷,妾身错了。”馨瑶放下汤匙,非常诚恳的认错。 “不必,爷觉得你还是叫‘阿四’叫的更顺口些。”胤禛一本正经。 馨瑶心里吐槽狗男人太小心眼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勾着四爷的袖子,嘟着嘴小声辩解:“酒后胡言乱语怎么能作数呢?四爷是君子,当然是有容人的雅量啦……” “哼,巧言令色。”他反手抓住那只作怪的小手,板起脸训斥:“不成想你胆子竟然这样大,以后再敢这么胡说八道,看爷怎么收拾你!” 馨瑶曲起手指挠一挠他的手掌心,调皮的半吐舌头,脆生生的说:“妾身一定谨记在身。” “今晚就开始抄《女戒》。”胤禛看小格格直起身子似乎有话反驳,又瞪了她一眼。 馨瑶只要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说:“知道啦……” 饭后四爷拉着她来到书房,亲自选了一杆翠玉狼毫湖笔塞到她手里,盯着她抄书。馨瑶简直是欲哭无泪,原身就只上过一年学,认识常用字能看账本子而已,而馨瑶上辈子只在小时候上过书法特长班,十岁之后就没碰过毛笔。 可想而知写出来的字有多丑。 胤禛看着这歪歪扭扭跟蜈蚣一样的字体,简直是不忍直视。他怎么就能因为她会念两首诗就误会她小格格有文化呢? “……够了。”看着那翠玉笔写出这种字,他认为是对笔的一种亵渎。 馨瑶以为四爷被她的字丑哭,放弃了改造她的想法,仰起头眼含期待的看着他:“不用抄了?” 胤禛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做梦。” 他翻出文徵明的小楷字帖,给她换了一支普通湖笔,道:“一天五张大字。” “……???” 是人么?她是来给他当小老婆的,不是当他的学生来写作业的! 情势比人强,在四爷的威压之下,馨瑶只好参加这个强制性黑心书法课,刚写了两张就觉得手腕酸痛。 她放下笔,悄悄的揉捏手腕,四爷瞥见后吐糟道:“也太娇气了点。” “今天体力劳动过多。”馨瑶嘟着嘴,不甘示弱。 四爷被她的话一噎,反问:“那你想试试更多么?” “……”不了不了,不跟狗男人一般见识。 好不容易被人盯着写完了五张大字,馨瑶觉得简直腰酸背痛。四爷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教她,后背要挺直,手腕要悬空。等她摊在榻上休息的时候,心里只有一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时小葵花溜溜达达的进来,像是凯旋的将军一般,迈着内八字走到她身边,叽叽喳喳的把刚刚的壮举说来表功。 馨瑶跟听故事一样,先是惊呼,随后知道小葵花竟然往李氏的粥碗里拉了一通,直接笑倒在榻上,笑的四爷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摸摸小葵花因得意而抖开的羽冠,认真的对它进行了一番表扬,尤其褒奖了在敌军阵中冲杀的行为,美得小葵花直扑腾翅膀。 不过在最后,馨瑶还是严肃的说道:“下次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万一被人抓住怎么办?我都来不及救你!以后不许那么大胆了,听见没?” 虽然知道李氏吃瘪她是很高兴啦,尤其搅和的李氏吃不了晚饭,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不过要是跟小葵花的安危比起来,李氏那点子事也就不值一提了。 至少她今天把四爷抢过来就够李氏难受一阵的了。 馨瑶悄悄看向被当做工具人的四爷,他正在练字,一笔一划,极尽认真。他也是怕她以后喝多了在别人面前胡言乱语,才这样对她,而不是单纯感觉被冒犯所以生气的吧? 是关心她的吧? 她默默走到书案旁边给他研磨,胤禛收完最后一笔,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揉着她的手腕问:“不是说手疼?” “爷给我揉一揉就不疼了。”她娇声靠在四爷怀里想:这男人虽然狗,可好歹是她无可奈何的饭票,要是能有一份真心和尊重,对她也是一种慰藉。 胤禛把她抱了个满怀,想了想说道:“就算讨好爷,每天五张大字也不能变。” “……” “练字可以怡情养性,以后若是有人给你下帖子,你这一笔字怎么拿出去见人?” 等小格格成了侧福晋,要交际的地方还多着呢。 馨瑶实在受不了他像个教导主任一样,好好的温馨气氛都破坏没了,她伸出如玉般的食指,贴在他的嘴唇上,嗔怪道:“我知道爷是为我好,不要再唠叨啦!” 胤禛握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堵在他嘴上的手指,咬的她麻酥酥的,才轻笑道:“小没良心的。” 馨瑶回想这两天的事情,尤其是刚刚小葵花的所作所为,怕是彻底惹恼了李氏,以后一定会来找她打击报复,她想想就觉得烦,因而暗搓搓的问道:“爷……明天还来么?” 她怕李氏明天就去找四爷告黑状,虽然她相信四爷肯定不会黑白不分,可眼前人毕竟是个大猪蹄子,要是李氏祭出白莲花绝招,让四爷头脑一热呢?馨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留住四爷一段时间,等她的小厨房建好了,她至少能安全点。 四爷想起她下午那悖逆的问题,打趣道:“怎么?害怕爷去找别人?” 馨瑶没法解释,只能一头扎在四爷怀里,任由他误会,好歹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胤禛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小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果然是个小醋精。” 第36章 第 36 章 生活不易,瑶瑶叹气 第二日一早寅时正刻, 胤禛在苏培盛的轻唤下准时起床。他跟往常一样让人服侍着轻身起床去洗漱,等回来想穿外衣时,却发现小格格坐在床上, 睡眼朦胧。 “今儿可稀奇了。”胤禛有些意外, 随口打趣她。 馨瑶心里装着事情,因此睡得就稍微警醒些, 苏培盛说话时她就悠悠转醒了,等听到四爷洗漱的声音, 她终于挣扎着, 咬牙坐了起来。 她第一次这么早起床,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 本能的扶着床边站起身,歪歪扭扭的走到四爷身边。 胤禛刚伸出胳膊让黄鹂穿上长袍, 衣襟还没扣上。见馨瑶过来, 黄鹂她们还以为格格今日终于贤惠了一把,要服侍四爷穿衣, 因此懂事的退到一边。 胤禛好奇的看着她,想知道小格格想干什么,结果馨瑶拽着他的衣角, 仰着头问:“你今天要去哪儿?” 胤禛朝苏培盛使了一个眼神, 苏公公立马领着人退出去, 小小的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胤禛捏着馨瑶的脸说:“你话可不是你该问的。” 连福晋都不会随意打听他的行踪呢, 更何况是一个小格格,虽然他挺喜欢她的。 馨瑶这边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她心里就是想不能给李氏告黑状的机会,得缠着四爷直到小厨房弄好, 把这落霞阁搞成自己的基地。这样就算李氏要对付她,她大不了关起门来过日子,反正吃喝不愁。 她倚在四爷胸口,凭着本能撒娇,声音软糯:“昨天不是说好,今天还要陪我么?” 胤禛很顺手的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带着一丝得意的说:“爷就知道。” 小格格果然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这不就是恨不得时时粘着他? 他假装正经的说:“爷知道你的心意,可府里也不止你一个人啊?” 馨瑶有点醒盹了,她知道四爷这是又误会她吃醋。可…爸1四八一流9流散…她也不能一巴掌打醒四爷,对他吼道:你这个大猪蹄子别做梦了! 唉,生活不易,瑶瑶叹气。 她只好低下头,扯着他的衣角轻声嘟囔:“我不管,你答应我的。” 被自己看重的女人这般惦记,饶是胤禛心里也有点飘飘然,他看着小格格这副难舍的模样,想一想今日的安排,只好抱着她说:“爷中午来陪你用膳。” 得到了四爷承诺的馨瑶本来想滚回床上继续睡,可刚利用完就抛开有点不厚道,她只好直起身子,帮四爷扣衣襟。 系上腰带后,就该往腰带上挂荷包香囊玉佩等小物件,这个馨瑶就傻眼了,说实话她从来也没留心看过四爷平日的穿戴。 胤禛从一旁的托盘里指了几个,馨瑶听话的一一挂好,他感慨道:“爷还从来没从你这里收到过针线。” 这个时代最能表达女人对丈夫和子女关心的,就是各种针线活了,小到荷包、汗巾,大到成套的衣服、绣画,什么都能做。 可馨瑶是什么人?别说她没这门手艺,就是有她也不会干的,十字绣她都嫌累好不好? 因此她只能装死不说话。 胤禛也没强求,似乎只是随口提一句而已,用过早点就出门了。 馨瑶又补了回笼觉才正式起床,刚吃过早点想研究一下新的娱乐游戏,黄鹂就神情古怪的进来禀告:“格格,侧福晋那边的春兰来请,说是要格格去侧福晋那里见客。” “……?”馨瑶纳闷,李氏这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她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外人呢,连福晋都从来都叫她招待客人,李氏就更没怀什么好心思了。 “我能不去么?” 黄鹂泄气的说:“恐怕不行。这回来的是钮祜禄氏一等公夫人。” 馨瑶脑袋转了几圈才知道黄鹂说的是谁,更加泄气的说:“给我更衣。” 这钮祜禄氏当然不是馨瑶的亲戚,而是孝昭皇后那一支,康熙初年四大顾命大臣之一、一等公遏必隆的嫡出幼子,阿灵阿的夫人,也就是——四爷的亲姨母,德妃的亲妹妹。 从身份上算是馨瑶的主子加长辈了,不由得她不去。 馨瑶换上一身隆重的见客礼服,烦躁的只把花盆底踩得哒哒直响,往东院而去。 钮祜禄夫人乌雅氏今年不过三十五六岁,生的面容姣好,是个端庄华美的贵妇。她今天是来替丈夫阿灵阿为朝堂之事来探探口风的,不巧福晋抱恙,精神头不大好的样子,她只好来这里看看孩子。不想李氏说府里来了新人,要让她见见。 李氏笑语嫣然的陪坐在一旁,见馨瑶来了,还亲切的朝她招招手,仿佛她们之间关系很亲近一样,给她引见:“这是四爷的姨母,钮祜禄氏一等公夫人,说起来你们还是本家。” 馨瑶还是第一次见李氏这白莲花的表演,心里啧啧称奇,她就没这份本事了,再加上有些紧张,笑的很勉强,福身道:“夫人万安。” 李氏偷偷观察乌雅氏的表情,发觉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里有点得意。 这两支钮祜禄氏虽然祖上有亲,但在满洲贵族圈子里的地位可是云泥之别,孝昭皇后这一支对馨瑶这边一直娶汉军旗女子十分不满,因此从不来往,李氏就是要挑拨的乌雅氏对馨瑶不满,最好能以长辈的身份狠狠训斥一番。 乌雅氏看馨瑶生的貌美娇俏,直如一朵艳丽的杏花,想起之前这支远亲到处给女儿走门路,就先给馨瑶打上了个‘狐狸精’的标签。 她神色有些淡淡的,问道:“是谁家的女儿?” 没人让馨瑶坐,她只好端正的站在那里,答:“家父正是旗内从五品讳凌柱。” “哦,原来如此。”乌雅氏端起茶碗,显然态度冷淡,不想再说。 李氏此时笑着插嘴:“姨母不知道,钮祜禄氏平日里乖巧天真,颇得四爷和福晋的喜爱,连园子里的小院也拨给她住了。” 馨瑶一翻白眼,心道李氏这就开始了,抓不到四爷,居然找外人来告状,亏这女人想得出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态度恭谨:“妾身不过是想着主子爷的身体,于吃食一道上多费些心思罢了,当不起侧福晋的夸赞。”说完她还腼腆的笑笑,好似全然没听出李氏的用意。 李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乌雅氏面色缓和了些,她说:“你能这样想没错,好好服侍主子就是你的本分,对福晋、侧福晋也要恭敬有加,切记不能恃宠生娇。” 馨瑶又行了一个福礼,面上愈加恭谨,脆声道:“妾身定谨记夫人的教导。” 起身时她瞥见李氏又想要说话,趁着乌雅氏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她大着胆子,语气天真的说:“妾身前几日新做了一种锅子,本是想进献给四爷的,后来听说爷晚上去侧福晋这里,便巴巴的送来了。” 说完还朝乌雅氏娇憨的一笑,她可没有靠这个来争宠哦。 李氏没想到在搬弄是非上居然遇到了对手,她又不能说那锅子是她丫鬟抢过来的,只好勉强的说:“是有这么回事。” 白白的给馨瑶刷了个好名声。 馨瑶看乌雅氏没有面露不快,便继续道:“那锅子清淡暖心,做法简单,不单单是四爷,就连侧福晋吃了也能美容养颜的。” “哦?”乌雅氏主动出声,虽说她这个年纪都快当婆婆了,可女人哪有不爱美的。这东西就跟传销一样,看馨瑶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又见她那玉肌雪肤连毛孔都瞧不见,心里不由自主先信了一分。 说到吃那是馨瑶的强项,她认真的把关东煮的食谱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讲解道:“这底汤既有家禽又有干贝鲍鱼等海物,效果一点也不比燕窝鱼翅差,且熬制时那些浮沫油腥都是撇干净了的,绝对不会让人过胖。” 乌雅氏听了果然觉得有理,当即指着下首的交椅说:“坐吧,你这孩子有心了。” 馨瑶站了半天终于能歇歇脚,赶紧谢恩落座,接着说:“所谓药补不如食补,妾身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就是想一家子都长命百岁罢了。” 乌雅氏开了笑脸,转头对李氏道:“果然是个好孩子。” 李氏一看乌雅氏居然开始和钮祜禄氏讨论起‘吃猪蹄到底能不能美容’这种话题来,心里怄的要死,她叫钮祜禄氏来是想看她被训斥的,不是让她来抱大腿的! 是以她找了个机会插进去,对馨瑶半开玩笑道:“没想到你竟有这本事,怪不得主子爷总愿意去呢,以后妹妹也常来我这里坐坐。” 咦?这是说她扒着四爷不放?在长辈面前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李氏也是怒火中烧失了智,果然乌雅氏有点不满,但她对李氏印象一向不错,因此只是劝她说:“这些东西说起来,不过是消遣,我们做女子的最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我刚刚看弘昀身子骨还是太弱了些,不如你也想想怎么给他好好补一补才是。” 李氏这些日子一直谋求让弘昀去上书房读书而不得,这下子被戳中了肺管子,心里难受的紧,也默默闭了嘴。 就在这时,丫鬟来报:“主子爷来了。” 第37章 第 37 章 爷这不是来了? 胤禛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眼神扫过馨瑶略有些诧异,他微微一躬身,算是给乌雅氏行礼:“姨母安好。” 乌雅氏见到胤禛, 眼神里有些热切, 她姐姐德妃和这个外甥相处的不咸不淡,乌雅氏只好偶尔从中调解, 毕竟十四阿哥还小,乌雅一族的兴衰还是要靠四阿哥才对。 “我来瞧瞧弘昀, 不想李氏叫了这个孩子来, ”乌雅氏指着馨瑶,“就多聊了几句, 这丫头倒是懂得些吃食上的讲究,更难得是恭顺。” 胤禛莞尔一笑, 点点头, 没多说话。 去年皇上亲自御书“崇先裕后”的匾额让十阿哥送了过来,今年刚开年就提拔李光地当了文渊阁大学士, 正式封阁拜相,他猜测姨母是替阿灵阿那个老纨绔来探口风,好决定要不要站在老八身后, 但他偏要装作不知道, 继续扮他的闲人居士。 乌雅氏看他不接话便知道了他的态度, 也没有多留, 寒暄几句就告辞而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李氏温和的一笑,对钮祜禄氏道:“我想着你好歹也是姨母的本家,就让你出来见见,今日辛苦你了, 快回去歇着吧。” 既跟四爷解释了叫馨瑶来的原因,又光明正大的撵人。 馨瑶磨磨蹭蹭的起身,微微鼓起脸颊看向,仿佛无声的控诉:不是说好了中午陪我吃饭么? 她这一走,李氏肯定要开始演电视剧了。 胤禛感受到小格格幽怨的眼神,感到好笑,他轻咳一声,对馨瑶说:“那你先回去吧。” 本尊发了话,馨瑶也没办法,她在心里大骂四爷:说话不算数的大猪蹄子!然后气鼓鼓的回了落霞阁。 胤禛先去看了弘昀,细心的点评了一番他写的大字,然后摸着他的脑袋说:“弘昀告诉阿玛,想去上书房读书么?” 弘昀赶紧点头,大声说:“弘昀想去!” “上书房很累很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难得有休息日,弘昀为什么想去?” 弘昀想了一下,如实说道:“额娘说上书房好,所以弘昀想去!” “……?”这是他儿子吧?胤禛一瞬间有点怀疑,弘昀自小身子弱一些,又是侧室所生,不需要出头露面,是以李氏拿他当命根子一样,性子竟然养成这样。 这样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上书房那复杂关系的……也罢,弘昀若是能像五弟一样敦厚,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他有些遗憾的拍拍弘昀的肩膀,走了出去。 回到东院的正堂,李氏正在那里等着,两人闲聊了两句府里的庶务以及与各府的人情往来,李氏正想留四爷用膳,顺便哭诉一下钮祜禄氏那只鹦鹉无法无天的恶行,没想到四爷先提了。 “刚刚看见钮祜禄氏我才想起来,小厨房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李氏听了心里嫉恨,只好拿出之前那套话应付四爷:“妾身想着现在还天寒地冻的,不宜动工起灶,因此想等着开春。” 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小格格天冷乱跑才要弄小厨房的,李氏这个借口显然不合格,因此四爷说:“不过几个灶台而已,又不是破土上梁的大事,不必如此谨慎,还是尽快吧。” ………… 馨瑶气哼哼的回了落霞阁,刚坐下还没调整好心态,小红鲤就很没眼色的来问她用膳的事情。这一下她心气儿更不顺了,想着四爷中午肯定不会来了,不如吃点重口的,就点了一份水煮肉片。 然后她就把这件事撇到了一边,和黄鹂商量起了她的铺盖卷。 这个时代的被褥里塞的都是棉花,有钱人家到了冬天还会铺上柔软的动物皮子以保暖。棉花虽然软,但是到底没有弹性,睡一段时间就被压实了,只能等到有太阳的时候那出去晾晒,以期暄软些,或者就要费力的把被褥拆开,把里面的棉花拿出来重新用线弹一遍。 现在馨瑶的生活品质渐渐好了起来,过起特权阶级拥有的享受,因此她决定搞一套羽绒被,改善一下自己的寝具。 她让人去搜集了大量白鹅腹部柔软的鹅绒,经过清洗晾晒后填充到被子里,摸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不过,现在黄鹂抱着羽绒被跟她反应道:“格格,这被子虽然又轻又暖,可里面的绒毛总会滑落,分的不均匀,而且有时还会透过缎面跑出来。” 馨瑶才想到现在的布匹都是手工纺织的,没有那种经过化工处理的紧实被面,皱眉思索了一阵,她便说:“不然……把棉花压实成薄薄的一层,附在被子里面的两侧,应该能挡住的吧?” 黄鹂应声,去拿了棉花过来,馨瑶和她开始研究要怎么弄才能挡住羽绒,好一会儿才定下来。 馨瑶一看快到午时,就让摆饭,正当中便是水煮肉片。 这还是她告诉膳房的做法,取上好的猪里脊肉,切成薄片,加入蛋清淀粉以及盐料酒等腌渍,先把干辣椒和麻椒用油小火干炸,煸出香味后捞出,就着锅里的油爆炒豆瓣辣酱,再填上高汤,加入嫩白菜调味,铺上肉片一起熬煮,最后撒上剁碎的干辣椒和花椒,用热油那么一浇,真真是又麻又辣,鲜香扑鼻。 馨瑶只闻味道就分泌出口水了,赶紧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全然把四爷给抛到了脑后,大猪蹄子算什么,有肉好吃么?李氏爱怎么折腾随她去,先好好吃一顿再想对策吧。 这道水煮肉片肉嫩入味,麻辣得宜,馨瑶吃的十分痛快,不过这具身体对麻辣的承受力很脆弱,一碗饭下来她就辣的满头是汗,眼眶通红,不停的吸气来缓解辣的痛感。 胤禛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和李氏商量完小厨房的事情后发现已经过了午时,想起自己答应小格格一起用膳,就不顾李氏楚楚可怜的挽留,赶了过来。 结果……小格格居然自己吃上了? 馨瑶正想再添一碗饭,就听到四爷来了,麻辣上头,她晕乎乎的起身行礼,然后把碗递给了一旁的黄鹂。 “……”格格怕不是气傻了吧,这种时候不应该赶紧招呼四爷么? 胤禛最近一看,小格格双眼通红,眼底一片水光潋滟,时不时还有抽气声,那小模样看了让人心疼。 不过就是来的晚了点,至于这么伤心么,小格格竟然喜欢他到这种程度。 他走过去拥着她坐下,一副‘爷都懂’的样子,怜惜的说:“用膳时不要胡思乱想,仔细克化不好。” “……?”馨瑶一脸问号,转头去看四爷。 那双梅花鹿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胤禛语气温和,解释道:“不过是有事耽误了一下而已,爷这不是来了?” “哦……”馨瑶才明白四爷误会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得知四爷居然特意赶回来,她竟然有点感动。 虽然不舍得水煮肉片,可老板都这么顾及她的情绪,信守承诺了,她也得有所表示嘛。 “让他们重新上一份清淡的吧。”馨瑶看向四爷,以眼神询问意见。 胤禛看那肉片的汤里飘着油花,确实是没胃口,但他还是说:“你若喜欢就不必撤换。” 馨瑶最后不舍得看了一眼她的美味,坚决的扭过头,道:“爷这几日不是不喜欢吃油腻的么?那日的鸳鸯锅爷就没吃几口肉。” 更何况这水煮肉片可比那微辣版的鸳鸯锅重口多了,要是四爷发现她是单纯辣成这样的不就露馅了。 膳房急速的上了两份热汤面和几个配菜,馨瑶陪着四爷用了小半碗才停下筷子。 饭后胤禛拉着馨瑶去了书房,一边给她挑今天要练的字一边说:“以后不许这样,被奴才看见像什么样子。” 馨瑶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写五张大字就惆怅,这黑心的书法练习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好了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让她摊在榻上嗑瓜子翻话本不好么?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 这样想着,她语气就有点恹恹的,回道:“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可胤禛不依不饶,想到严肃认真的跟她谈一谈关于‘主子的威严’这个课题,小格格天天和身边的丫鬟嘻嘻哈哈,早晚是个问题。 馨瑶被他唠叨的没办法,只好一头扎在他怀里,糯糯的说:“不是有爷在呢么?” 这句话显然效果极好,胤禛一怔,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调侃着问:“你就准备一辈子这么样不长大?” “嗯。”馨瑶搂着四爷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反正钮祜禄氏一直是个格格,又没当过皇后,直接成了皇太后吃香喝辣去了,她不想学这些劳什子封建糟粕。 胤禛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心里默默的想,要不……还是不勉强她了?就像她说的,万事有他呢。 他放开小格格,让她做到书案后面,指着字帖说:“这个总是要学的,好好练。” 馨瑶顿时在心里哀嚎,果然天下的老板都是一个样子,总能想出为难优秀员工的方法! 第38章 第 38 章 关于小厨房的建设问题…… 李氏心里憋着气, 看什么都不顺眼,可四爷亲自叮嘱过落霞阁的小厨房,她又不敢不听话, 于是只能派人把缩在西后院的武氏找来。 西后院这段时间都处于大门紧闭的状态, 但是主要针对的是郭氏,武氏可以从后门自由出入。 武氏来了之后, 李氏热络的招待她。这武氏原就身体弱一些,小毛病不断, 这一冬天在屋子里捂的脸色越发苍白。 “好妹妹, 你也该多出来走走,主子爷又不是禁你的足。”李氏笑呵呵的拉着她纤细的手。 武氏自嘲的一笑, 道:“我这咳疾若是犯了,走到哪里都招人烦, 不如躲在自己屋里, 正好院子里现在安静的很,适合养病。” 况且……就算不关院门, 四爷也很少能想起她来。 李氏当初收服她就是因为她聪明沉稳又不是四爷喜欢的类型,用来给自己打下手刚刚好,因此也略过这个话题, 只问道:“郭氏现如今如何了?你可得费心些。” “请侧福晋放心, 有您见天的派人送东西, 院子里哪有人敢怠慢, 只是郭妹妹自己有些想不开。” 郭氏自从上次被四爷严厉斥责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凋谢的花, 偶尔上来一股火气就使劲摔东西,尖声咒骂,可过后又重新变得萎靡不振。武氏不愿意去看她,只借口养病, 让自己的丫鬟盯着她吃补品喝安胎药。 李氏听了,心有戚戚:“到底年轻呢,一时看不开也是有的,你多跟她说说孩子,慢慢就好了。” 李氏现在已经有两子一女,宫里还从来没有过三十岁后还能诞育子女的妃嫔,因此郭氏生孩子总比钮祜禄氏怀孕好得多。 “我省得。”武氏含笑答应。 寒暄过后,李氏口含半酸的说:“咱们这位爷,是最体贴不过的,想着落霞阁离内膳房太远,就允许那儿设置一个小厨房。你也知道,我这里天天忙得跟什么似的,因此特地来跟妹妹讨个主意。” 武氏听了,微微一思索便说:“这是好事。” 李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半阴不阳的说:“自然是落霞阁的好事。” “对侧福晋来说也是好事,”武氏淡然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主子爷看重钮祜禄氏,那侧福晋不妨看的再重些,抬的再高些,把小厨房当膳房来修,到时候爷肯定高兴。不过……到底是施土动工,冲撞到人就不好了。” 李氏眼神一亮,立刻明白过来,笑吟吟的颔首赞道:“还是你蕙质兰心。” ………… 第二天李氏居然亲自跑去了落霞阁,吓得馨瑶瞌睡都没了,差点想关院门。 李氏呼拉拉带了一大群人,摆足了侧福晋的架势,可刚进门就亲热的拉住了馨瑶的手,笑意盈盈道:“不必多礼。” 搞得馨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悄悄抽回自己的手。落霞阁正堂明朗开阔,她请李氏到正中八仙桌旁的上座,自己在两列黄花梨圈椅中挑了个下首的位置,离得远远地。 李氏眼睛一转,似是打趣道:“你怎么坐到那里去了,怕我打你不成。” 怕,怕得很好么?馨瑶看看外面那二三十个短打扮的小太监,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打群架的。 “妾身如何敢与侧福晋平起平坐,共享主位,还是这里合适。”馨瑶抬起头,也笑的一脸纯真。 李氏虽然手下紧紧捏着帕子,恨不得划花馨瑶的脸,可脸上却愈加的温婉,抿着嘴浅笑:“哎呦呦,怨不得乌雅氏姨母喜欢你,说你恭顺。瞧瞧,落霞阁都给你住了,你就是坐在我这儿,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馨瑶赶紧站起来轻轻一福,露出两颗蜜糖般的小梨涡,“都是四爷怜惜罢了,这满府哪一处屋舍花木不是属于爷的呢。” 大猪蹄子安排的,有本事你去找他撒泼啊? 李氏口头上占不到便宜,又开始论别的,从喝着的大红袍到身后条案上摆着的玉如意,温声软语里句句带刺,馨瑶为了应付她脑细胞消耗过多,累的直想去暖炕上摊着。 到了这会儿,李氏才切入主题:“主子爷交代要在你这里起一个小厨房,我自然是十分上心,生怕底下不长眼的奴才随意糊弄,便带着他们过来了。” 说着就让领头的太监去查看方位、丈量尺寸。 馨瑶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人跟上去,以防他们动什么手脚,自己则继续以不变应万变。 不一会儿勘查的太监回来,恭敬的禀报:“回侧福晋、格格的话,已经选定在西侧倒座房旁边另搭一个屋子,再垒上灶台。” 跟着去的陈起鹏一脸平静,表明他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不过馨瑶还是赶紧说:“这也太麻烦了些,天寒地冻的如何盖房子?就挑个现成的倒座房好了。” 李氏一本正经的反驳:“那倒座房又矮又进深又浅,怎么能够用呢?放心,既是爷吩咐的事情,我自当好好办,你不用怕麻烦。” 又叮嘱那太监道:“不许偷工减料,欺上瞒下,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领头的太监诺诺称是,恭敬的问馨瑶:“格格若是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提了,奴才一定把这件事办的圆圆满满。” “不用了吧……”馨瑶发现李氏眼含鼓励的望着自己,就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侧福晋待我……真好。”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李氏笑眯眯的让太监下去干活,才面露踟躇的对馨瑶说:“不过……到底是建房动工,必定会嘈杂些,那位置离你的院门又比较近,冲撞到人就不好了,是以这段时间还是要委屈你了。” 哦……馨瑶心里踏实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想把这里变成另一个西后院,乱的让四爷不能过来,去其他地方传播一下爱的种子。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四爷已经在这里连续宿了半个多月,的确有点风头太盛。而且她期初缠着四爷就是为了拖时间,现在小厨房正在建,她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没什么损失,这个交易可以有。 于是她眨眨眼睛,道:“四爷和福晋、侧福晋如此为妾身着想,我自然不能不懂事。” 李氏以为她低头服软,十分满意,又闲聊了两句才告辞,留下那一院子二三十个的小太监,着手开始干活。 馨瑶原本以为事情进展顺利,结果等要睡午觉的时候才知道厉害。 实在是太吵了。 砂土石料被人吆喝着抬了进来,掼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土。木质门窗没有什么隔音效果,馨瑶被吵的睡不着,皱着眉头来回翻身。 伤好后的白鹭归职原位,见她这样,便在博山炉中燃起一小块安神香,然后轻手轻脚的放下帘子出来,叫来陈起鹏,低声训斥:“还有没有规矩了?!你是怎么管事的!” 陈起鹏有苦说不出,他在这院子里本来也没什么存在感好吧,何来管事一说?就略有些委屈的嘟囔道:“白鹭姐姐,他们都是侧福晋派来的,哪个会听我的话?我早说过了,没人搭理啊!况且我本来也没管什么事。” 白鹭养伤的时候思考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前途、关于格格的位置、关于四爷的态度,她明白这是因为四爷看重格格所以才要用她,要她想格格没想到的,做格格不方便做的。 有了这份责任感之后,她就不如以前好说话,亲和中带着一种端重,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瞧你话说的,还敢埋怨主子不成?你是能跟各处打好关系给格格带些新鲜玩意,还是能巴结上前院消息灵通些?出府买两次东西算什么本事?” 看着陈起鹏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臊的还是不服,白鹭最后总结道:“他们进了落霞阁,就是你的事,你若管不了,有的是想来替你的。” 陈起鹏听出了白鹭的威胁,赶紧堆笑讨饶,狐假虎威的去呵斥了一番,又从茶房煮了一大壶姜汤来给他们驱寒。 这些小太监喝了口热的果然配合了不少,搬运东西没那么大声。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馨瑶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人说话的嗓音更加的尖锐起来。 这一天四爷十分忙碌,一天都在外面不知去了哪里,半夜将近亥时才披星戴月的回来,可能是累极了,直接睡在了书房,没进后院。 又过了一天,小厨房开始往夹板墙里填灌三合土,吵也就算了,馨瑶觉得连屋里都是一股土味。她一把推开棋盘,对陪着她下五子棋的白鹭说:“……陪我出去躲一躲吧。” 白鹭给她收拾好,扶着她去了前面的园子,冬日里只有些残景,倒是凉亭旁移栽了一片梅花,白梅腊梅相间,相映成趣,馨瑶便去那里坐坐。 “什么时候能修好啊。”馨瑶抱着手炉,把身上的大氅裹的更紧些。 这李氏也太小心眼了一点,她都答应不霸着四爷了,居然还搅的她睡不好,“惹急了我也去四爷告状,哼!” 没等她接着抱怨,梅花丛里响起胤禛的声音:“要跟爷告什么状?” 第39章 第 39 章 列女传与改嫁 目若朗星的清俊男子慢慢踱步而出, 馨瑶没想到四爷会出现这里,心底倒是有些惊喜,她笑眼弯弯的往前迎了两步, 嗔道:“我倒不知四爷竟会听人家的墙角。” 胤禛也穿着厚重的大氅, 牵过她的手一起坐到凉亭的美人靠板凳上,悠悠然道:“这亭子四面皆空, 何来墙角一说?” “……反正,偷听人说话非君子所为。”馨瑶发觉牵着她的大手有些冰冷, 也不多问, 只把自己的手炉塞给他。 胤禛接了,心里一暖, 嗤笑道:“你个小丫头倒知道什么是君子之为。” “那当然!”馨瑶骄傲的扬起自己的小下巴,她虽然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一直是中等, 但是拽几句国学经典还是没问题的, 隧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所谓克己复礼, 便是君子。” 偷听墙角显然就违反了‘非礼勿听’。 胤禛听了这话没再和她打趣,反而沉默凝思起来,英眉蹙起, 表情严肃。 现今刚入二月, 皇上前日从汤泉行宫回銮, 这几日便要动身去南巡。此次南巡除了照例视察黄河淮河治理情况, 也要再入江南, 驻跸江宁织造曹家。江南曹李孙三家结为一体,是皇上信任的家奴,可胤禛得到消息,曹家给过太子不少供奉, 李家又暗暗有被老八拉拢的趋势。 直郡王与太子两党的朝堂斗争愈发激烈尖锐,让他不堪其扰,这才出来散散透口气。 小格格刚刚说的话,出自《论语》。孔圣人说大家若是都能‘克己复礼’,则‘天下归仁焉’。国库空虚,官浮于事,禄蠹贪庸,哪个都是亟待解决的大事,偏偏没多少人懂得‘克己’,搞得官场乌烟瘴气。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倒不如一个小女子,真真是斯文败类,禽兽不如! 胤禛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才回过神来,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看小格格疑惑的盯着他,胤禛没法解释,便笑着问道:“你刚刚说找爷告什么状?” “侧福晋派人来修小厨房了,他们尽善尽美本是好事,只是我嫌太吵了,就出来躲清净。” “我说呢,”胤禛捂热了手,把手炉还给她,摸了一把她凝脂般的脸颊,“你这么个好逸恶劳的懒散人,大冬天的不窝在炕上,倒出来逛园子。” 随后他挑着眉,又开始日常教导:“爷以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也该讲究些御下之道,你偏说你不愿想不愿学。现在好了,做主子的倒被奴才逼得躲出来,你可够有出息的啊。” 馨瑶被他念的脑阔疼,好好一个男人,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的,怎么对她就这么爱唠叨呢?! 她抓着四爷的袖子凑上来,眨着水灵灵大眼睛说:“爷,我饿了。”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 他真是拿小格格没办法,便对苏培盛吩咐道:“摆在书房吧。” 馨瑶迟疑:“那我……?”也要去内书房? “不然你想在凉亭里就着冷风吃点心?” 好吧,她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毕竟打发丫鬟来送东西是一回事,随意进书房又是另一回事。 这府里这么多房屋院子,说起来只有内外书房是四爷自己的地盘,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四爷在家居装饰上的品味。 家具全是厚重的深色系,要么乌木镶金角,要么紫檀嵌水墨纹大理石,而器皿摆件则是多以浅色系为主,偶尔有几件胭脂色点缀其中,反而衬托的恣意张扬。 书房整体格局古朴疏阔,细看之下却雅致非常,贵重却不过分华丽。 啧,不愧是四爷,审美可比以后她的败家儿子好多了。 书房除堂屋外,西侧的两间用以日常起居,东侧的两间便是办公待客。馨瑶用了一碗暖乎乎的香酥酪,又用了几块牛乳菱粉糕,填饱了肚子,便探头探脑的往东面看。 雍正的书房诶!馨瑶前世虽然是学文科出身,但是关于九龙夺嫡的历史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看几部辫子戏随大流而已,也不知四爷现在的心态是什么样子的。 胤禛捧着茶,问她:“想去?” 馨瑶犹豫了一刻,就轻轻点头,她房里那几本杂书早翻熟了,又怕让人出去买书这种事犯忌讳,四爷这里看样子书很多,说不定有好玩的呢? 她眨着眼睛,真诚的补充:“我只参观,绝不乱摸乱动。” 其实胤禛无可无不可,重要的东西都在外书房,方便随时和人商量,这里大多是个消遣,便领着她过去了。 馨瑶一过去,就看到了一面墙的大书柜,情不自禁发出了‘哇’的一声感叹,接着就发现这些书都排列的整整齐齐,而且一格一格,都是按分类放好的。 她挨个查看,居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套《三言二拍》,正好她前世只听说过是话本故事,还没看过,现在拿来解闷再合适不过。 胤禛本来以为自知小格格的性子,想找几个新奇的摆件给她玩,结果一回头发现她拿着一套书翻的津津有味。 他一扫那封面就无奈了,那一格里,全是被皇上点为所谓‘诲淫诲盗’的禁书。胤禛走到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伸手把书拿走,又塞了一本新的给她。 “既然你这么喜欢读书,不如好好学习一下这个。”胤禛站的离她极近,低下头说话时几乎贴到馨瑶的耳边。 馨瑶正觉得酥酥痒痒,一看见手里的书,眼睛立马变大了。 《列女传》是什么鬼! “爷的书房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馨瑶侧过身瞪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胤禛神色淡然道:“不止,还有全套女四书,足够你学的了。” 馨瑶转过身,才发现现在的姿势十分暧昧,因她站在书架靠墙的角落,四爷又堵在外面,四舍五入像是被壁咚了。 她仰着头,以手臂抵在四爷的胸口,嘟着嘴娇声说:“我才不要学这劳什子。”说着就要去拿三言二拍。 胤禛一抬头,把书举到半空中,微笑拒绝:“这是禁书,你不能看。” 四爷比她高了一个头,现在举得那么高,气的馨瑶直跳脚,心想早知道今天就该穿五寸高的花盆底,再与他一较高下,哼! “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既然是禁书,为什么还要收在书房里。” 谁知胤禛一本正经的说:“留个证据,免得以后有人不知道该封禁什么内容得书。” “……”哇,好有道理的样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馨瑶没胆子跟四爷撒泼,便把列女传一并塞给四爷,道:“妾身是个文盲,书就不看了吧。” 胤禛把三言二拍放到书架高处,馨瑶够不到的地方,才对她说:“你不是喜欢看故事么?这书里记载的都是女子先贤的故事,也很有意思。” 然后拉着她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自己也拿起一册《资治通鉴》,细细品读。 馨瑶不好打扰,靠在暖炕的迎枕上心想,这一波也太赔了,早知道就不该来书房,只得不情不愿的翻起列女传,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 别说,这些女子确实很优秀只得佩服,可有些人在封建礼教之下过得也太惨了吧。 胤禛抬起头要端茶喝,正好看见馨瑶在不屑的撇嘴,连小梨涡都露出了半颗。 他便好奇的问:“为何这般模样?” 馨瑶就拉着四爷问:“这书里写‘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就是说一女不侍二夫,对吧?” 平日里小格格都是嘻嘻哈哈,胤禛还是第一次和她做读书心得的交流,便放下手里的资治通鉴说:“这是自然。” “那为何官府还允许官府改嫁?” 清代官府不仅允许寡妇改嫁,还有规定丈夫失踪离家满三年的,官府可以出具一个证明,让妻子拿着自己的嫁妆回娘家改嫁,连彩礼都不用退还,只是有些要脸面的大户人家不允许这种情况,觉得丢人。 胤禛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道:“这世道女子生活不易,若是没了丈夫,反而要自己抛头露面,顶立门户,岂不是更不成体统?况且庄户人家也多需要壮劳力来耕作干活。” “好,就算是这样。那我现在看的这篇,讲的是卫定公的夫人定姜,她儿子死了,她亲自把儿媳妇送回娘家,让她去改嫁,君子们都称赞定姜夫人‘为慈姑过而之厚’。” 馨瑶撇撇嘴,问道:“前面还说应该夫死不嫁,坚持守寡,现在又夸定姜让儿媳妇改嫁是慈爱仁厚。前言不搭后语,好没道理的书,我才不要看。” 说着就把书扔到一边。 小格格发脾气也带着一股娇嗔之意,看在胤禛眼里也觉得可爱。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脱口而出:“若你守寡,该当如何?” 当然是当皇太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过现在四爷连争储都还没开始呢,她自然不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便实话实说:“那要看多大年纪了,若是年轻,当然要改嫁了。” 说完了才发现四爷眯了起来,表情有点危险。 于是她立马改口,狗腿的说道:“当然了,爷一定能安稳康健,长命百岁!” 第40章 第 40 章 四爷,你戏有点多了。…… 馨瑶靠狗腿成功让四爷的脸色由阴转晴, 才松了一口气,转头一看一旁百宝阁上放着的一座夕阳自鸣钟,已经将近晚上六点了。 这是她平时吃晚饭的时间, 再留在书房蹭一顿就有点不像话了, 于是打算告辞。 胤禛看她盯着自鸣钟,又喝空了碗里的茶, 便知她要回去,想着自己也与她一道回落霞阁用膳, 毕竟夜幕降临, 院子里不可能再施工了。 不想这时苏培盛进来禀报:“爷,侧福晋说新得了几样山珍, 派身边的秋菊请爷过去用膳。” 原本这样的情况胤禛都会给个面子,可现在馨瑶在这里, 直接去了怕小格格伤心, 他可还记得上次她自己吃饭偷偷哭的双眼通红的事儿呢!于是他便转头去看馨瑶。 馨瑶本来就打算要回去的,是以也不在意。但是她机智的小脑袋灵光一闪, 想着四爷要是走了,这书房没人,她不就可以趁机看《三言二拍》了?反正这是一套五本, 外面有个书匣子装的, 悄悄抽出来两本外面又看不出来。 于是她赶紧捡起刚刚被扔到一旁的列女传, 装模作样的翻起来。 胤禛也不管苏培盛还在等着回话, 只问馨瑶:“刚刚不是还说这书好没道理?” “做事要有始有终, 妾身想把定姜夫人一篇看完,”馨瑶怕自己眼睛里兴奋暴露,是以头也不抬,尽量淡然的说:“爷快去侧福晋那里吧, 妾身看完这个就回去。” 胤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就知道小格格肯定不高兴他去找别人,这语气一听就是反话好么?刚刚还打算走,现在又开始翻书了? 别说,这吃醋的姿势他还是第一次见。 “跟侧福晋说一声,爷今晚就不过去了。” 苏培盛躬身应是,退出来跟秋菊转达四爷的意思。秋菊这里还是第一次碰到请四爷不成的情况,一看旁边站着的白鹭,就知道钮祜禄格格这个狐狸精在里面呢。 呸,天天缠着爷们不放手也不知道害臊!秋菊恨恨的瞪了白鹭一眼,满脸憋得通红的疾步回去跟李氏告状。 屋里馨瑶听到四爷说不去了,翻书的手一顿,这剧本不对啊!四爷不走她还怎么拿书?她抬头看四爷,表情有点僵硬,试探着道:“侧福晋也是一片好心,要不爷去看看?” “爷怕明天见你顶着一双核桃眼,消受不起。”胤禛尾音上扬,显然是在调侃上次的水煮肉片事件,笑话她今晚会伤心的把眼睛哭肿了。 怎么可能,她是那种人么?!……算了,又没法和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大猪蹄子解释。 她嘟着嘴,随手又把列女传扔到边上了。 在书房又厚着脸皮蹭了一顿晚饭,想着干活的小太监应该都走了,黄鹂她们也应该把屋子都收拾妥当了,馨瑶这回决定真的告辞。 不过想想还是舍不得她的小话本,她鼓起勇气,决定最后努力一次。 “爷,我给您通一通头发吧?”馨瑶先是献上自己的狗腿,讨好卖乖。 胤禛欣然应允,让张起麟进来找通头发的梳子篦子等物件,给馨瑶打下手。 馨瑶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任何技巧,又怕篦子扯到四爷的头发,只得把动作放的愈加轻缓。胤禛觉得小格格手指插在他头发里轻柔娇软,玉骨天成,便闭上眼睛静静享受。 两人一时无话,只留满室馨香。 馨瑶编好辫子,拴上压辫稍的翠玉扳指,挥手让张起麟出去。偷眼观瞧四爷似乎对她的服务十分满意,便半咬樱唇,大胆的把自己的白藕般的双臂缠在四爷的脖子上。 “爷,你最近很忙吧?” 胤禛顺手抱在她的腰上,带着笑意道:“爷不过两天没去找你而已。” 这两日要应付皇上南巡的事,着实有些忙碌,都直接宿在书房,小格格一定是想他了。 “嗯,我当然知道,我理解的,”馨瑶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循循善诱:“只是有点无聊而已……所以,不如把三言二拍拿给我解闷吧!” 她眨着无辜的双眼,如秋水剪瞳,眼角含情,尽量显得自己可怜一点。 “哦……”胤禛拖长了尾音,问:“书房里有一些游记和随笔,也颇有意趣,你若无聊不妨拿去读一读,那套话本是禁|书,不能拿出去的。” 馨瑶低下头,抿着嘴有些迟疑,其实有其他故事看也可以,反正本来就是解闷的东西,可越藏着掖着她越好奇,在现代都能好好出版的小说到底能怎么个‘禁|书’法,总不会超过《金瓶梅》吧! 是以还是轻轻的问:“那我在这里看?”就当是图书馆阅览室好了。 “嗯?”胤禛挑眉,越发的觉得小格格是找个借口想缠着他。 馨瑶以为四爷松口了,捏着他的衣襟,嘟着嘴娇声说:“我真的保证,只在这里看,绝对不会拿走或者传出去。” 胤禛现在完全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掐着她红苹果一般可爱的脸颊,调侃道:“爷就知道,你果然是个见不得爷去找别人的小醋精,为了赖在我这里,这么烂的借口都能想出来?” “……???”哪里烂了,这就是她本来的目的好不好! 她赶紧辩解:“我真的是想看书……” “那你刚刚晚膳前为什么不回去呢?” ……行吧,反正她现在是解释不清了对吧!馨瑶不说话,撑着胳膊就要从四爷怀里立起来。 胤禛一把又给她按回去了,高声朝外面喊:“苏培盛!” 苏培盛匆匆进来,就听得四爷吩咐:“让人把钮祜禄氏常用的东西搬过来,小厨房修葺这几日,就先暂住在这里。” 别说馨瑶,连苏培盛都懵了,这内书房别说女人来住,后院人就是来都很少来的。他回过神来赶紧应下,出去找白鹭商量,心里想着:这后院是真的要变天了。 馨瑶突然听到自己要搬家,期期艾艾道:“爷,这……这不合适吧?” 别说李氏,就是福晋可能都会觉得她狐惑媚主。不过住在这里,她这几日就可以躲避尘嚣和噪音,还能看小话本,顿时也有点开心了。 胤禛一看小格格说话虽然结结巴巴,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可爱,分明就是口不对心,心里一定得意极了。 他一脸的意味深长,深邃的眼神里写满了‘你这个小醋精就不要装模作样了,爷都懂。’ 不过,他捏着馨瑶脸颊的两根手指稍稍用力,冷哼一声:“只这几日而已,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赖在爷这里?” 馨瑶护着自己的脸立马求饶,默默在心里吐槽,谁想赖在这里了,还不都是你脑补的?四爷,你戏有点多了。 不过她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了四爷一个爱的啵啵。 李氏听了秋菊的回禀当即摔了一个茶杯,气的连晚膳都没吃几口,这两个月她在四爷面前可越发没有分量了,还不都是钮祜禄氏抢去了。 心存报复的她又让人在园子里守着,看看馨瑶什么时候回落霞阁,黑灯瞎火的,让钮祜禄氏摔一跤出出气也好。 结果等了半天,春兰磕磕巴巴的跟她说:“小太监只看见钮祜禄氏身边的白鹭回了落霞阁,不一会儿就抬了好些物件又回了内书房,想是……想是今天留宿那边了。” 春兰跟了李氏十多年,对她的脾气十分了解,话音刚落就立刻跪下,不出所料李氏手边那一整套官窑五彩茶杯都壮烈牺牲了。 李氏只觉得肋骨气的都疼,这么多年连她都只敢偶尔去书房送个东西,还不能做的太过,那个小贱人居然能留宿?! 简直岂有此理,主子爷被迷昏了头不成! 李氏这一晚气的辗转反侧,馨瑶看小黄书可看的津津有味,有时还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胤禛练完了字帖,到了该就寝的时辰,馨瑶居然还在看,他皱着眉拉馨瑶去洗漱,坐在床上让人擦头发的时候,才教训她:“再这样我可要把书给没收了,到底看到了什么能勾的你这般模样。” 馨瑶赶走服侍的小太监,乖巧的接过软巾子继续擦头发,兴冲冲道:“很有意思啊,我刚刚看的是回目叫‘汪大尹火焚宝莲寺’,是说有个寺庙叫宝莲禅寺,是个极为有名的古刹,最出名的就是子孙堂,真是灵验无比,百求百应。” “……”其实,年少时胤禛也是看过这套书的,因此马上明白了接下来的套路。 “结果当地新来的府尹不信,就派了两个妓|女假扮良家妇人去子孙堂拜佛求子,果然!半夜的时候从床底下钻出来两个和尚……”馨瑶放下软巾子,接下来的黄暴内容不合适说出口。 “你就看这个看的津津有味?”胤禛吹灭了灯,放下幔帐,调侃道,“爷第一次见识到你的品位。” 这话是怎么说的,她只是想起前世那电线杆子上‘重金求子’的小广告觉得好笑而已好嘛!于是辩解道:“这故事假的很,才显得很好笑嘛!没有孩子,要么是不够努力,要么身体有疾,那几个老和尚就给点调理的药丸,然后耕耘七日就能有了?我才不信呢!” 胤禛听了,想起小格格已经入府半年多了,他看了一眼她的小腹,翻身而上:“你身体必然无恙,那就是怪爷不够努力了?” 喂,她只是说老和尚啊嘤……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四爷出差 李氏自从知道馨瑶晚上留宿内书房, 就气的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天还不亮就派人在园子里守着。结果守了一上午,到了快午时也没见馨瑶出来, 登时怄的活像吞了只苍蝇。 “去告诉修小厨房的人, 手脚麻利些,这都几天了连个灶台都弄不利索, 还想不想留在府里了?!”李氏手里紧紧捏着个五彩鸡缸杯,心里的怒火一阵阵的翻涌。 春兰听了有些迟疑, 这和上次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要弄得声势浩大些, 尽量拖着么?那些小太监这几日可把落霞阁祸祸的够呛。 李氏见她不言语,猛地把鸡缸杯重重的顿在鸡翅木桌面上, 发出砰的一声,让春兰的心都不自觉跟着抖了一下。 “钮祜禄氏那个狐媚子, 本想把她困在院子里, 谁知一转眼竟爬上了书房的床,”李氏脸色涨的紫红, 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满脸愤恨:“再不让她回去,怕不是要在书房住熟了!” 春兰诺诺称是, 赶紧疾步走出, 放下帘子时还听到李氏兀自在咒骂:“满天下去打听打听, 哪家后院女眷会跑去爷们的书房起居, 我看也别当什么格格了, 直接变成个通房奴才好了!” 春兰与武氏的大丫鬟紫烟交好,因这事也是武氏出的主意,因此便趁着这个当口跟紫烟隐晦的提了,要她们主仆可千万别这时候在李氏面前现眼, 免得李氏又大发雷霆,她们这些奴才的日子也不好过。 紫烟千恩万谢,又给春兰塞了一盒上好的珍珠粉,才回来把事情禀报给武氏。 武氏本来靠在榻上看书,听了这话一时怔住,呆呆的坐在那里半晌,最终长叹一声,悻悻然把书合上。 紫烟不解,便劝道:“格格不必忧心侧福晋那里,这都是主子爷的命令,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嗯。” 紫烟看武氏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就出去捧了一盏温润的蜂蜜银耳甜水,服侍武氏用了两口,接着说道:“不是奴婢多嘴,以往格格尽心尽力给侧福晋办了多少桩事,出了多少管用的法子?没的一两次不如愿就给格格甩脸子的,那她往后还倚靠谁去呢?” 武氏抬头盯了她一眼,目光冷然,唬的紫烟立刻从榻上起身,垂手站在一旁,武氏幽幽的说:“我知道你忠心,就是这嘴上没个把门的,主子的事也是你敢随便议论的?今日这话但凡漏出去一个字,你便是立时让人拖到二门打死了,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紫烟立刻跪下认错,又扒着武氏的膝头好一顿讨饶,才让武氏脸色稍霁。 武氏神色有些怅然,道:“你以为我是怕侧福晋责罚我?” 紫烟抬头看她,面露疑惑。 武氏嘴角挑起一抹讥笑,笑话!李氏那个蠢货有什么让她怕的,不过仗着是主子爷喜欢的款儿,拿捏出一副风流婉转的样子做戏罢了!她初初进府时,福晋刚生了嫡长子,正笑看宋氏和李氏斗个昏天黑地呢! “我不过是感慨,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她入府六七年,虽与四爷亲近的不多,可冷眼旁观,也把这位爷的性子摸了个七八分,是以以往给李氏出谋划策才多能得手,那被发配到庄子上的张氏和海氏,心灰意冷大病一场去了的常氏,哪个不是她的手笔? 现如今……不是她江郎才尽,而是爷对李氏的情分淡了,多说无益,反而多做多错。 “格格何必说这丧气话?不提侧福晋对格格的依仗,就是主子爷也是看重您的。” 武氏一阵苦笑,她早该明白的,四爷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纵有这许多的心思,四爷不喜,便永远走不进去他的眼里。 现在看着,那钮祜禄氏不止走到爷的眼里,怕是心里也有一席之地了。 最怕男人动真情…… 侧福晋接下来,也要掉下来尝尝她当初的苦楚了呢! ………… 李氏那边吩咐人加紧施工,紧赶慢赶要十日内把落霞阁收拾停当,馨瑶这边却在书房里过得优哉游哉,每日依旧吃吃喝喝看小黄书。只是她到底是暂时客居,不可能把落霞阁的物什都搬过来,所以小珍珠和小葵花乖巧的没来书房。 四爷这几天依旧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饶是如此,晚上居然还能记得盯着她写大字,搞得她很头疼。 如此过了七八日,落霞阁的小厨房也整治好了,馨瑶正打算跟四爷商量搬回去的事情,张起麟就来报:“格格,主子爷申时回府后径直去了正院,刚刚吩咐下来今晚在正院用膳,让您自己吃。” “哦……”馨瑶点点头表示知道,独自吃饭她倒是不在意,只是如果晚上四爷留宿正院,把她自己撇在书房就有点尴尬,不过这样一来她正好申请明日搬回去。 不想四爷定更天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爷要出远门?”馨瑶眼睛睁的圆圆的。 胤禛就知道小格格肯定舍不得他,怜爱的抚摸她散开的乌发,缓声解释道:“圣上昨日已经启程南巡,这次的路线仍旧是一路南下,经直隶到山东运河段行船。因怕不能顾及到黄河上游水利、堤岸的修筑情况,因此派我另去山西河津一带巡视。” 馨瑶点点头,她现在也算是把四爷当朋友了,听说要走,是有那么一点点挂念啦……不过更担心李氏要搞她。 她低着头,略带不安的摆弄自己的衣角,问道:“那爷要去多久呢?” 胤禛沉吟,答道:“快则一月,慢则两月,等春播结束就无事了。” 他轻轻抱着馨瑶,心下也是有些不舍,若是真有仙人的法术,能把小格格变小装进锦囊里便好了。 思及此,他轻声道:“你在家里要好好地,有事只管去找福晋也是一样的。上次就说过,还从没见过你的针线活,若你实在想念爷,不如趁这段时间做一些,不拘荷包还是扇套,爷一定随身带着。” “……???”不必了,谢谢。 馨瑶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一丝不舍也没了。 第二日四爷这里要准备出差的东西,馨瑶就顺便搬了回去。 黄鹂早已带人把落霞阁收拾的里外一新,连窗纱帐子都换了。馨瑶去看了小厨房,在院子的西北角,紧挨着烧热水的倒座房,里面分一大两小三个灶台,另有红白两案,比现代家庭的厨房还宽敞许多,她十分满意。 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四爷一走就关起门来过日子,再不与其他人随意打交道的,安安心心苟着。 膳房派了一个掌勺的太监叫赵永福,胖墩墩的看着憨态可掬,馨瑶听说上次的水煮鱼片是他调的料,当下就觉得合适,定了下来。 忙碌了三天,四爷那边也一切打点好,定了第二日启程。 中午不咸不淡吃了个家宴,连被关两个多月的郭氏也放了出来。 郭氏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了,肚子开始像吹皮球一样鼓起来,虽然身量没发福,但看着精神倒还可以,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四爷。那含情脉脉的样子,一心盼望得到四爷的垂怜,可惜吃完就让福晋送回去了,李氏说了几句也没占到便宜。 馨瑶装作隐形人,吃完就跑,全程除了敬酒,连眼神都没和四爷交流过。 谁知傍晚四爷就摸了过来。 按理出这种远门,前一晚必要留宿正院以示尊敬发妻的,谁知四爷开口便说:“福晋这几日太过操劳,头疾犯了。” 好吧,馨瑶就觉得福晋这是坑她。 既然明日就要走了,今晚肯定要大吃一顿,馨瑶坐在落霞阁东暖阁的炕上,忽然记起上次和四爷在这里吃火锅的场景,那时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这一转眼进入二月下旬,已经是绿芽露头,迎春花开了。 她想起自己喝醉的事,无声的笑弯了眉眼,转头叫来白鹭吩咐了一顿。 未几摆上晚膳,胤禛看了,笑道:“原来是上次在这里吃的太极锅子。” “太极?”馨瑶懵了一下,才哭笑不得的反应过来,别说,那锅的造型还真挺像太极图的。 胤禛看着她的样子,奇道:“不然你是如何称呼的?” “一红一白,交颈而卧,自然是叫鸳鸯锅。”大家都知道的好嘛。 胤禛一听,眼中带笑,长长的英眉挑起,尾音上扬:“哦……” 临行前小格格特意请他吃暖锅,原来还有这种寓意。 鸳鸯,那是极为忠贞的佳偶禽鸟。胤禛心里好笑,他知道小格格舍不得他,也不用这么露骨吧,真是个小醋精。 他眼神暧昧,语气却一本正经:“爷这次是去出公差,不是游山玩水。” 馨瑶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又给自己加戏了!天地良心,鸳鸯锅只是好吃而已,她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被四爷这样一暗示,真是怎么想怎么奇怪,不由得羞红了脸,低头不说话。 胤禛却以为馨瑶是不放心,又接着说:“同行的还有工部几位大人,行程也安排的很紧,要深入岸边查看才行。” “放心,不会像你看的话本子一样,莫名其妙带几个身世凄苦的柔弱民女回来。” “谁问你这个了?!”馨瑶双颊一片绯红,搞得好像她真的是个小醋精一样。 她才不会对这个大猪蹄子吃醋! 第42章 第 42 章 弘昀与小葵花 馨瑶想起上次吃火锅时的闹剧, 这次只吃了两杯酒就打住了。胤禛看她这样,也记得她喝醉了说要回家,晚上洗漱时, 他便抱着小格格说:“你若是想家了, 便叫你母亲进府来看你,提前跟福晋报备一下就好。” 馨瑶可不敢面对正经的钮祜禄家人, 害怕露馅,只诺诺答应了。胤禛自觉对小格格安排妥当, 便理直气壮的索要好处。 这一晚馨瑶被迫表达‘对四爷的种种感激之情’, 把小黄书里学到的手段都使上了,可狗男人一点也不知餍足。最后馨瑶实在不成了, 哑着嗓子胡乱的喊他‘阿四’求饶,谁知却迎来更猛烈的疾风骤雨。 馨瑶觉得自己根本都没怎么睡, 就被白鹭掐着胳膊拖起来了。这回阖家都要恭送四爷出门, 实在缺席不得,白鹭也只好用些非常手段了。 馨瑶一向少用胭脂, 可这回涂了厚厚一层也盖不住眼下的乌青,眉间的春情。白鹭为了配合这浓妆艳抹,又给她换上了妃色的闪缎旗装, 头上带着点翠嵌米珠钿子, 两边簪上金累丝小凤头钿口。 胤禛站在那里让人给他整理服侍, 看馨瑶的打扮便赞了一句惊艳。 馨瑶顶着满头珠翠, 扶着后腰偷偷瞪了他一样, 撅着上了同款妃红色口脂的嘴唇,小声嘟囔道:“都怨你!” 大抵这种情况下男人都是得意的,胤禛含笑带她走出落霞阁,来到前厅。 馨瑶从进去开始就低着头, 只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可大家又不是瞎子,更别说她那僵硬的动作,眉梢眼角那化不开的娇媚倦意,这种无声却赤裸裸的炫耀行为,大家就是想装瞎都不行。 待四爷出门上马,馨瑶二话不说扶着白鹭就往回跑,卸了身上的劳什子就一头扎进被窝里,一口气睡到下午才算是歇够了。 自此馨瑶就安安心心的过起了小日子,连院子都很少出。她想吃个什么就找赵永福进来商量,然后再派人去内膳房支领,若是诸如土豆、地瓜、榆钱这种‘下等物’,她便自己拿钱让人去外面买。 赵永福颇有灵性,馨瑶想出个新点子,他就能做个大概出来,屡屡把馨瑶伺候的眉开眼笑,搞得陈起鹏十分有危机。 上次让黄鹂试验的羽绒被,在请教了从南边来的积年老纺织女户后,套了双层了细密棉麻,中间缝出几道线,不让鹅绒乱跑,外面再罩上华丽的锦缎,像是被套一般。馨瑶欢喜极了,一口气做了薄厚不一的四床,有一套还被她用来当褥子睡在身下。 虽然没有席梦思,但三层厚棉被加一层羽绒被当褥子,她的床现在也是够软的了。 四爷走的时候她到底没能把三言二拍要出来,幸好陈起鹏正眼红的和要赵永福竞争,出去采买的时候带了一副骨牌回来,也就是清朝的麻将。 馨瑶花了几天的功夫学会了规则,从此沉迷其中,闲着没事就拉着人搓麻将。简直就是乐不思蜀,差点几乎把四爷给忘到脑后了。 时间进入四月,暮春时节花开荼蘼,落霞阁前面的园子展露出它的妩媚来。 馨瑶不出院门,但小葵花到了春天后可是满院子溜达,直把李氏恨得压根儿痒痒,葵花大爷依旧逍遥。 四爷走前到底没有忍心直接告诉李氏他的安排,春日又正是小孩子容易发病的时节,是以李氏就把弘昀养在东院里,轻易不让他外出。 弘昀虽然因着身体弱,不像其他同龄孩子一样虎头虎脑,活泼顽皮,可到底也是男孩子,这般拘着他如何受得了?因此趁着李氏和婆子说话时就想办法跑出去玩。 他甩开太监丫鬟偷跑到东花园里玩耍,一路蹦蹦跳跳,掐花折草,可总归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就被下人们追来过来。 弘昀老大不高兴,不想跟他们回去,正巧看到了一只纯白的鹦哥儿,正在地上咕咕哒哒的围着一只小白鸽子转。 李氏在孩子面前一向也表现的很温婉,极少发脾气,只那一回气急了,也不顾弘昀在身边,拉着来闲坐的武氏就一通咒骂钮祜禄氏,言辞间提及一只纯白的大羽冠鹦哥儿竟敢在她面前撒野,弘昀就记住了。 他指着地上的小葵花问:“这是不是额娘说的那个撒野的鹦哥儿?” 那日全院都在抓鹦鹉,声势闹得很大,跟来的奴才们自然知道,弘昀一听就想给他额娘报仇,便对贴身小太监小声吩咐道:“福瑞,拿个捉蜻蜓的网兜来。” 馨瑶最近过得惬意,连带着小葵花也天天咋咋呼呼,到处撩闲。这不在园子里遇到了一个从外头飞来的小白鸽,正在试图交流,完全没感受到危险正在迫近。 弘昀指挥着福瑞,悄悄拿网兜一个突进就快准狠的扣住小葵花,吓得小鸽子咕咕咕马上飞走了。小葵花一脸懵逼,转过头发现一群人围着它,用学来的人语问:“干嘛?” 弘昀还是第一次见鹦鹉学人说话,登时吓了一跳,心里十分恼怒这个白鹦鹉,又想起额娘当时那愤恨的样子,便吩咐道:“福瑞,把这网兜扣牢了,其他人去给我把这鹦哥儿拴起来,我要把它的毛拔下来,然后交给额娘亲手摔死!” 小葵花深陷囹圄,本想靠着尖喙把这网兜咬出一个豁口逃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咬断,那几个太监已然凑了过来,它在狭窄的网兜里辗转腾挪,还被拔走了两根羽毛,费了好大力气才咬出一条口子,腾空飞起。 弘昀眼睁睁看着鹦鹉飞走了,气急败坏的喊:“你们这些废物,连个鹦哥儿都抓不住!” 小葵花羽冠大开,盘旋在上空,委屈的直想哭,心里认定这个小孩子和他额娘一样是坏人,于是它一个俯冲朝下,直奔弘昀的脑门而去。 牵着弘昀的两个小丫鬟吓得不住尖叫,小太监又呼拉拉围过来护住小阿哥。小葵花被拔了羽毛,生气极了,下手自然狠了些。 它用自己尖锐的爪子挠过一个小太监的手背,同时不停的扇动翅膀,迷住其他人的眼睛,小太监虽然不得已闭上眼睛,但还是紧紧挡着弘昀,生怕这小祖宗受一点伤害。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最后小葵花在弘昀的脑门又上了趟厕所,还把它脸抓出一条血痕,才振翅而去。 弘昀已经被吓懵了,他何曾见过这种事情,早已忘了是自己先扣住鹦鹉喊打喊杀的,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去找额娘告状去了。 李氏一看见弘昀这样差点没昏死过去,先把跟着人不分青红皂白通通打了三十板子,叫来问话时那些人为了推脱责任,一口咬定是鹦哥儿发疯癫,根本不敢提之前的事情。 这完全符合李氏的预期,在她心里落霞阁从上到下都是奸邪之人,现在居然还敢欺负到她的宝贝儿子头上,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倘或弘昀的脸上留下一丁点疤痕,她拼死也要划花钮祜禄氏的脸!急忙找前院的黄大夫做了紧急处理,看儿子喝了安神药,李氏带着呼拉拉一大群人,直接冲向落霞阁。 馨瑶这边刚吃完中午这顿早膳,连碗筷还没收拾好,李氏就杀上门来。 那李氏脸色阴沉,来势汹汹,完全不等通报就进了正堂。看见馨瑶匆匆出来,还有丫鬟端着碗筷出去,阴恻恻的冷哼:“你真是好兴致,还能吃得下饭。” 咦?李氏不是一向喜欢装白莲花的么?这回是怎么了? 馨瑶纳闷,脸上却不露出来,道:“现在正是早膳时间,侧福晋还没用饭?” “你不必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还不把你那鹦鹉给我交出来?这种胆大妄为的小畜生,早该处置了。” 馨瑶一听就知道是小葵花惹祸了,而且是大祸,不然不至于让李氏连形象都不顾,她赶紧偷偷给白鹭使眼色,一边又想稳住李氏,带着浅笑答道:“回侧福晋的话,那鹦哥儿整日飞野了,神出鬼没的,此刻并不在我这里。” “怎么?你竟然要包庇那个小畜生?!好好好,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指使的,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李氏现在已经被出离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双眼通红,龇目欲裂。 馨瑶一看就知道这种狂暴状态下是没法沟通的,也收起那丝笑意,淡淡的说:“妾身说的是实话,鹦哥儿确实不在。”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包庇到几时?!我就在这里等着那小畜生回来,等抓到了就当着你的面摔死好了。”李氏靠在太师椅上,嘴角带着冷笑。 馨瑶怕李氏带人真的来个抄家什么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跟着一起等着。 不一会儿,白鹭朝她使眼色,她就上了二楼听了整个经过。 “小葵花现在在哪里?”馨瑶很担心这个孩子,上次都跟它说了不许再出去闯祸,做这种危险的事。 白鹭摇摇头:“奴婢也不知,侧福晋的人正在到处找呢。” “呵,”馨瑶带着一丝讥笑,用手指指楼下,“她这是气疯了,鹦哥儿飞起来人怎么可能抓的到呢,这里又没有什么百步穿杨的神箭手。” 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李氏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个天荒地老不成?她得想个办法才是。 第43章 第 43 章 打群架 馨瑶想了一下, 她相信小葵花是个好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去欺负弘昀,这中间必定是有缘故的, 现在小葵花飞了, 一时半会儿是抓不到的,主要是防着李氏会把她这里闹个天翻地覆, 四爷又不在家,吃亏就晚了。 “照顾小葵花的那个小太监呢?” “平日鹦哥儿出去放风, 常贵也就闲下来了, 这会儿可能回花鸟房找相好的同伴玩儿去了。” “赶紧派人悄悄给他找回来,那边找不到小葵花, 说不得就要拿小太监泄愤,我虽是想过安生日子, 可若是让人在这院子里就随意处置人, 那脸面就全没了。” 馨瑶拿出小葵花平时最喜爱玩的一串银质錾花鸟纹风铃,推开二楼北面的一扇大槅窗, 对白鹭吩咐道:“把这风铃挂到窗外的屋檐下,派红鲤过来守着,时不时晃动些响声出来, 若小葵花回来, 可千万别在它乱跑了。” 交代好之后馨瑶又去正堂陪李氏坐着, 她心里有了主意自是镇定了许多, 只盘算着怎么对付李氏堵在外面的那些人。 李氏可是一点也坐不住, 她来这来本就是气的狠了,一股心血涌上来非要给儿子报仇不可,一边坐镇这里一边让人满府去找,这鹦哥儿也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竟是没半点踪影。她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把这落霞阁砸烂烧了才好。 报一回没找到李氏就要摔点什么,这会儿功夫已经连续摔了七八个,正堂中间的空地上一堆碎瓷片。 馨瑶只接着让人一杯又一杯的上茶,也不生气也不让人打扫,端着个盖碗默默品茶。反正白鹭也没有拿上好的瓷器出来,牺牲这几个拖时间她觉得值。 未几,秋菊来报,说弘昀已经醒了,想是这回吓得不轻,正哭着找额娘。 李氏一听心如刀绞,她平时捧在手里的命根子,竟然让个小畜生糟蹋成这样!当即噌的一下站起来,馨瑶见此赶紧说:“侧福晋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二阿哥。” “你不必在这里如此惺惺作态,我知道你心里巴不得治死我们母子,好天天霸占着主子爷!”李氏这话竟是越说越不成样子。 啊……李氏的人设终于崩了,馨瑶默默在心里吐槽,也不知道四爷要是看见会是什么反应。 她倒是挺想抓把瓜子看李氏崩人设的表演,就当看猴了,无奈她越说越不入耳,馨瑶不能真让她下自己的面子。 “侧福晋请慎言!”馨瑶啪的一声把盖碗顿在小几上,眉眼冷淡的注视李氏,沉声反问:“训斥妾身也就罢了,何故要攀扯上主子爷?既是攀扯,又有何证据?难不成侧福晋管家理事时也这般,只凭自己心意任意妄断,半点规矩和道理也不讲么?” 李氏还从没直接跟馨瑶交锋过,见乌雅氏姨母那次也不过是打了几个机锋,面上总还过得去,这次头回见馨瑶这般,那气势倒是唬了李氏一瞬。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冷笑连连:“好个伶牙俐齿,你也不必往我头上扣帽子,统共我只一句话,把那鹦哥儿交出来给二阿哥赔罪,不然就是打到主子爷面前我也不怕的!” 馨瑶抓住了她的话头,依旧撑着那股气势,冷然道:“衙门老爷断案还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侧福晋逮着我这里不放,也不怕旁人嚼舌根子说您别有用心?既然侧福晋如此信誓旦旦,不如就等爷回来评判。” 这番话堵得李氏不上不下的难受,她不能质疑主子爷,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钮祜禄氏包庇。李氏想着自己现在气昏了头,暂时不与她理论,这回无论如何要落霞阁好看。 她留下秋菊在这里看着,自己急匆匆回了东院安抚儿子。 李氏一走,馨瑶立马松了一口气,被这事一搅和,午觉都没睡成。她转身上楼,来到北面那槅窗前,和小红鲤一起往外望去,自己小声嘀咕:“也不知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格格放心,小葵花平日里机灵的很,定会没事的,白鹭姐姐刚刚把常贵给叫回来了,现下就守在那平时喂食的倒座房里。” 馨瑶点点头,回到南侧,这里有可供观景的宽敞阳台,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院子的情况。中间的俱是李氏留下的人,由秋菊领着,四处张望,颇有点虎视眈眈的意味。 这些人在这里她是不能安心的,便叫来黄鹂:“女侠,你领着咱们院里干粗活的几个健壮婆子,把这些人都给我撵出去。” 黄鹂应了一声就撸胳膊挽袖子往外走,点齐人马走到秋菊面前,跟着她的青雀先开口:“秋菊姐姐,侧福晋既然已经回去,你们也该跟着回去伺候才是。” 秋菊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用鼻子哼道:“侧福晋命令我们留下来看守落霞阁的,再说我用你这种小丫头指点我怎么伺候主子?!” 黄鹂一下就炸了,嘴里跟连珠炮一般:“秋菊姐姐这话说的好没意思,什么叫‘看守’,我们格格可是犯了什么大错?主子爷和福晋还没发话呢!侧福晋便是心里有不痛快的地方,也不能如此挟私,事情尚未分辨就扣到我们格格头上,我看别是姐姐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吧!” 秋菊让黄鹂这一通抢白,脸涨的通红,她素日仗着侧福晋横行惯了,不然也不敢公开抢膳食打红鲤,便对左右喊:“还不快给我拿下这个小贱蹄子,捆到侧福晋面前,看她有几张嘴!” 黄鹂就等着让对手先动手,才好趁乱把人都轰出去,便更挑衅道:“也不看看你们有几分本事能抓到姑奶奶!” 两方立时陷入混乱之中,丫鬟和丫鬟间互相撕扯,婆子则去对付跟来的太监。这秋菊平日里就爱掐尖要强,无理还要搅三分,此时打架亦是泼辣。倒是跟在后面的那些小太监,原来都是前院的,后来因着李氏管家才调拨来使唤。 这些小太监并没有和东院同生共死的觉悟,现在想着钮祜禄格格可是这半年最受宠的人,连一向横着走的侧福晋都隐隐被她压下一头,心里就不禁犹豫起来。 若是等爷回来,这钮祜禄格格诉一诉委屈,掉几滴眼泪,侧福晋肯定是不能怎么样,只他们这些命贱的玩意儿怕不是要填了炮灰,因此下手也就格外敷衍。 正这时有外围的小太监听着有咕咕嘎嘎的声音,转头仔细一找,发现那围墙上头立着一只纯白鹦鹉,羽冠大开,冲着这个方向大叫大嚷。 “鹦哥儿!”那小太监手一指,除了还在掐着的几个小丫鬟,大家都抬头看。 有几个机灵的小太监马上想到,抓鹦哥儿可比在这落霞阁闹事强,回头也有能说嘴的借口,便马上扑过去。 馨瑶也站在二楼阳台看见了,她往小葵花的方向走了几步,张开双臂大喊:“快来!我在这呢!” 小葵花挠了弘昀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它和其他犯错的小孩子一样不敢回家,于是就悄悄躲了起来,等着这半晌才偷偷回来,结果一来就看到院子里打群架的盛况,看到秋菊居然试图去扯黄鹂的头发,就生气的大喊,才引起大家的注意。 常贵本来守着倒座房,一看到墙头的身影,心肝都颤,哆哆嗦嗦尖声喊:“小祖宗,还不快回来!” 这一声盖过了其他,那小祖宗果然朝他飞过来,他跳到旁边的石桌子上站着,像以前一样伸出手臂,放平手腕,以便让鹦哥儿落脚。结果这一下引来了其他小太监,都想过来给他扯下去。 他努力保持着平衡,然后……眼睁睁看着小祖宗划过他头等,飞出院子,那旁还传来格格焦急的喊声:“小葵花你要去哪儿?!” 鹦哥儿飞了,小太监一窝蜂追了上去,黄鹂联合婆子趁机把秋菊她们团团围住,推搡出去,然后干净利落的关上院门。 陈起鹏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根碗口粗的树干,插在门闩上。 落霞阁瞬间恢复了清净,闹了这一场众人都是筋疲力尽。 全程陪着主子的白鹭此时出来主持大局:“黄鹂和青雀,你们下去收拾一下吧,连着婆子一起,看看有没有挂彩的;红鲤和常贵,你们两个继续守在自己的地方,下次看见小葵花可别再吓着它,务必让它留下;陈起鹏带着人把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安排人守门;赵永福,还不把下午的点心端上来!” 落霞阁又动了起来,井井有条,馨瑶担心小葵花,下午茶都没怎么碰,白鹭她们少不得一顿软语安慰才哄她休息片刻。 ………… 正院里,碧玺听了前去看小热闹小丫头的描述,转身回了屋里禀告给福晋。 “主子,照奴婢看,侧福晋这一番必不会善罢甘休。” 乌拉那拉氏思索一番,轻轻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钮祜禄氏这半年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敢把李氏的人都打出去,果然有了爷的宠爱就有了底气。她要等,等到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出手救钮祜禄氏,如此方是恩威并施,让钮祜禄氏自愿给她当先锋。 她吩咐道:“告诉院儿里的人,都不许出去裹乱,任他们满府闹去,就说我头疾犯了,要静养。” 碧玺乖巧的点头,笑道:“自不必福晋叮嘱这种事,那鹦哥儿现下到处飞,侧福晋那里的人跟没头苍蝇似的阖府跑了个遍,也不知是人抓鸟儿,还是鸟儿遛人呢!” 福晋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指着她笑道:“你这个促狭鬼!” 第44章 第 44 章 四爷回来了 四贝勒府坐落在太保街, 东边一墙之隔便是八贝勒胤禩的府邸。八阿哥胤禩和福晋郭络罗氏正坐在花厅里对弈品茶,好不悠闲。这花厅在府邸西侧,把四阿哥府里的这场热闹听了个正着。 郭络罗氏促狭的对八阿哥眨眨眼睛, 对外头的小太监吩咐道:“去, 好好打听打听四哥府里这是闹什么呢。” 原本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治家颇严,家下事务一向井井有条, 后来换了李氏,那李氏想着弘晖去了这府邸以后必是自己儿子的, 因此也是尽心尽力, 安排的还算顺当。 偏巧四爷出差后,前院奴才们因着正头主子不在便有些倦怠, 李氏又管不到他们,是以那八阿哥府里的小太监找人去后街听了一会儿壁脚, 又去角门好一顿套话, 竟然也问出个七七八八。 郭络罗氏听了后笑趴在榻上,靠着引枕直揉肚子, 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一边用帕子点眼角一边道:“这可是个奇闻,我只道四哥两口子平日一个比一个端方, 走哪儿都板着一张脸唬人, 再不曾想还有这般后院起火的时候。” 胤禩含笑看她, 神情有点无奈, 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声音温润而有磁性:“什么大事也值当你这样,小嫂子护子心切要拿鹦哥儿出气也是常理。” 郭络罗氏接过茶,用明媚的杏核眼看向他,嗔怪道:“我哪里为这个, 只四嫂竟然允许家里乱成这样,便是难得见的了。” 胤禩微微一笑,心想:四嫂原来有弘晖,是同侧福晋一样的竞争者,要下场博弈。现下这般,反倒可以看底下人争个头破血流,至少她皇子福晋、小阿哥嫡母的位子稳如泰山。 这可不是如朝堂一般的道理?直郡王和太子打的越狠,皇上就越安心,不是直王也是别人,总要有人出来做磨刀石。 郭络罗氏还在笑隔壁这件事,掂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得意道:“下次在宫里碰见,我可得好好问问四嫂。” 胤禩微微摇头,劝道:“自弘晖侄子去了,四嫂的身体一直不好,寻常不轻易露面,你又何必大庭广众给她难为呢?反倒是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 还是留着让他去跟四哥拱火的好。 ………… 四贝勒府里,小葵花还在遛李氏的奴才,刚刚去落霞阁看围着那么多人,就知道是自己闯祸才连累大家,因此更不敢回去,只好到处乱飞,想把人引开。 直到夜幕降临,提着灯笼也看不清远处事物,小葵花才悄悄飞回去。 到底是个小孩子的头脑,这一天又累又饿,只想回自己温暖的窝,却不知那膀子扑啦啦的声音已经被守在落霞阁外的小太监听到,赶紧禀告了李氏。 李氏咬着牙,命秋菊带人团团把落霞阁给围住,若不交出鹦哥儿,就不许给进出。她回来后思量了一遍,不管这件事是不是钮祜禄氏授意的,只管拿这个作伐子,让钮祜禄氏狠狠吃个大亏,好好出一口恶气!等过后她把弘昀往四爷面前一推,一跪一哭,便是四爷也说不出什么。 秋菊听令,犹如山大王一般,挺着胸脯扬着下巴就带着人过去。今天下午争执间也不知被哪个贱蹄子用指甲划伤了手臂,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她找了个尖声的小太监,拍着门朝里面喊:“格格,我们侧福晋有事找您商量。” 馨瑶刚得到小葵花回来的消息,正在给它喂食梳毛。入夜寂静,那小太监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直穿透到楼里来,小葵花一听就张开羽冠,赖在馨瑶手里撒娇。 馨瑶哭笑不得,恶狠狠的戳它的小脑袋,摆出四爷平时的款儿,板着脸数落道:“现在知道躲了,白天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给我惹这么大的祸,看你以后怎么办!” 小葵花收起了嚣张的羽冠,被馨瑶戳的不敢出声,歪着小脑袋站在那里,显得可怜巴巴。馨瑶说的口干舌燥,到底不忍心,把它抱在怀里蹭了蹭,叮嘱道:“最近你可别再出去了,老实点听见没。” “咕咕,我错了,是那个小孩子先要摔死我的,我还被拔了两根羽毛呢!” “本来也没想伤到他的,是当时太乱了,嘤嘤……我错了” 小葵花终于辩解几句,也不敢说太多,就老实的跟着常贵回自己窝了。 馨瑶便问道:“小厨房里的存货够么?” “赵永福说各色米面粮食并各种干货发物都是管够的,只菜蔬鲜果和肉类是每两天去支领一次。” 馨瑶在心里盘算着,这都四月中旬了,四爷也该回来了,李氏总不会堵她个十天半个月不让出门,不如就这么宅几天好了。 根据小葵花的描述,它只打算故技重施,没想着伤人的,那血痕不重,过几日就该差不多长好了。反正事到如今,她是不可能像李氏服软低头的,李氏派人围院子,她也只有硬抗了。 想开的馨瑶把院子安排好后就撩开手,该吃吃该喝喝,第二天还能顶着拍门声组织大家搓麻将。到了第三天小厨房没有了新鲜的菜蔬肉蛋,可把赵永福急的抓耳饶腮,最后翻出来一包山珍干货,上了一份菌菇馅儿的小馄饨和几样点心,跪在外面请罪。 馨瑶摆摆手让白鹭出去安抚一番,用膳后上了二楼阳台。朝院门眺望,还能看见门口百无聊赖守着的小太监。 啧,李氏的气生也太久了点,真就拿自己山大王啊? “白鹭,把躺椅搬到阳台上,我中午在这午睡。” 白鹭劝了一句:“格格,还是进屋吧,一会儿起了风可怎么好,这个天着凉了可是白受罪。” 馨瑶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望着院门的方向戏谑的说:“你懂什么,我现在就是那平阳昭公主,这一出叫李娘子镇守娘子关,哈哈哈。” ………… 正院里,福晋抄完了佛经,正捧着一杯清茶休息,一旁的齐嬷嬷提醒道:“福晋,那边可闹了三天了。” 乌拉那拉氏心里盘算了一下,问道:“前几天收到爷的家信,算算时间竟是后天就要回来了?” “正是。”是以才要提醒福晋赶紧了结了这件事,总不能四爷回来看到家里乌烟瘴气的。 福晋放下茶杯,就让传李氏过来。 “算算日子,后天爷就该回来了,今日请妹妹过来,正是想商议一下这件事。” 李氏一听四爷要回来,低垂的眼睛亮了亮,脸上仍旧恭敬道:“这等大事,还是请福晋示下,妾身也好有个章程。” 福晋盯着她,语气轻缓:“你这一年家里打理的妥当,爷和我都是放心的,家宴之事你看着安排就行。” 李氏福身应下,也不接话茬。 “既是爷要回来了,那手边之事都可以先放放,打点起精神操办家宴才对。” 这就是要她把人撤走了,李氏捏着帕子,十分不甘心,围了这几天,钮祜禄氏竟是一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更让她气不过。 可心里也明白这事儿不能再继续了,只能打定主意要抱着弘昀好好跟四爷哭诉一番。 等馨瑶在阳台午睡醒来,发现攻城的山大王居然主动收兵了,正想问问,白鹭禀告说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碧玺来了。 “给格格请安,福晋让我把这个送给格格,说是也算不上赏赐,只是让格格把玩的。” 馨瑶打开一看,是一件温润的羊脂玉,被雕刻成大象的模样,浑身无杂质且雕工细腻,虽然只有巴掌大,但这玉质也是难得了。 她明白,这是福晋又来跟她示好了,外面的人八成也是福晋压着李氏撤走了,她觉得很无奈,终究还是变成了福晋希望的格局,她还真是玩不过古代的人精。 不过……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 “妾身当不得福晋如此厚爱,听说福晋这段时间头疾犯了不好打扰,过两日一定亲自去谢恩。” 又过了两日,离家近两个月的胤禛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北京城。他昨日晚间到了京畿附近的庄子上,特意修整了一晚,一大早便进了城。 皇上带着太子和十三阿哥去南巡,他进了内城就让随从先赶着行李回府,自己直奔宫里,去给德妃报平安。 第45章 第 45 章 把二阿哥搬到前院 胤禛去永和宫跟德妃报了个平安, 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就出了后宫,打算回家好好歇息。过了景运门,不巧遇到了八阿哥胤禩。 胤禩转身拱手拜别几位老大人, 就向胤禛走过来, 微笑打招呼:“见过四哥,四哥想是今日刚从山西回来, 着实辛苦。” 胤禛拍拍他的肩膀,顺口回了一句:“多谢八弟, 只是为君父分忧, 何谈辛苦。” 两人又寒暄几句,胤禩陪着四爷往东华门走去, 含笑道:“前几日弟弟在家里闲坐,听得四哥家里好生热闹。” “哦?”现在朝堂波云诡谲, 胤禛下定决心装出个富贵闲人的模样, 决不争权夺利,因此对各方势力也都维持个面子情, 他心里虽有些不喜八阿哥的做事风格,但依然显出友爱来,因此道:“我出远门这段时间, 多谢八弟看顾你嫂子和侄儿了。” “四哥这是哪里的话, 咱们本就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这是弟弟该做的。只是听说弘昀侄儿和一只鹦哥儿玩闹过了些, 其母为了抓鸟封了一处院子……闻言嫂子这几日旧疾复发, 弟弟也没敢让郭络罗氏去打搅。” 胤禛面上不变,心下一思量怕是李氏和钮祜禄氏起了龃龉,扯到弘昀头上便有些麻烦,虽然后院起火让他有些恼怒, 不过脸上挂着笑说:“既是邻居,常来坐坐又有何妨,福晋私下说过,很喜欢八弟妹爽朗的性子。” “既然四哥这么说,弟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去叨扰了。只是弘昀侄儿还小,四哥一会儿也不能太板着做阿玛的威严了。” 胤禩知道越这样说,依着四哥持身谨慎的性子心里越是恼火,果然就看到胤禛的脸僵了一下,他又适时的加上一句:“再怎么说,弘昀也是四哥的长子,且小嫂子心疼娇惯些也是有的。” 四哥可是太子的臂膀,皇贵妃的养子,家里自然是越乱越好。 胤禛一听这话,感觉太阳穴都跳了一下,恨不得立时就把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痛骂一顿。不过他自然不能在胤禩面前表现出来,他拍了一下胤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等八弟做了阿玛就知道我现下的心了。” 说着出了东华门,打马而去。 胤禩大婚也有七八年了,满院子妻妾竟没有能留下一儿半女的,连好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过。胤禛狠狠抽了一下鞭子,策马前行,心头冷笑:连个子嗣后代都没有,还想在他面前挑拨后院,离间父子? 但他现在确实很生气。 这次出差他把苏培盛和张起麟都带走了,因此回了家也不问下人,径直去了东院。 李氏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还没准备好呢,赶紧使劲儿揉揉眼睛,盯着一张喜极而泣的脸,快步迎上去:“爷,您可算回来了!” 胤禛一把握住李氏的胳膊,稳稳扶住她,没让她扑过来。四爷坐在榻上,直接问道:“弘昀这段时间如何?” 李氏正等着这个机会呢,赶紧让人把弘昀带来,声音里已经含了一声哽咽:“爷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不一时弘昀来了,低着头瓮声瓮气的与四爷行礼后,就依偎李氏身边,经过上次鹦鹉这一闹,弘昀连屋子都没出,瞧着小脸捂的苍白。 李氏拉着宝贝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四爷脚边,泣不成声:“爷,不是妾身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只是爷再不回来,我们娘们几个怕是要被人磋磨死了。” 胤禛捧着弘昀的脑袋仔细看,额头上的伤已经痊愈,结痂脱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嫩粉色,想是翻过年去就能完全看不出来,必不会留疤。 放下了心,他沉声问李氏:“你已是侧福晋,府里的中馈也尽皆交到你手里,你这话竟是要攀诬福晋不成?还不快说实话!” 李氏赶忙喊冤,扭着窈窕的腰身往前倾,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抵在心口,神色一片凄楚,泪眼朦胧,居然显得格外动人。 “福晋那般端庄贤惠,妾身如何能说一句不是?实在是钮祜禄氏养了一只极刁钻古怪的鹦哥儿,先是在趁妾身用膳时对着粥碗放肆,前几日变本加厉,竟然胆大包天伤了二阿哥!” “是以你就敢封了落霞阁?爷把后院交给你,你就管成这样?连隔壁都能听到动静,你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李氏且不知八阿哥这一节,一听四爷口气不对,马上哭起自己的慈母心肠。 “妾身自知愚昧,得主子爷和福晋托付管家掌事,本就战战兢兢,但妾身自认也是尽力尽力,不敢有分毫懈怠。这事一出,妾身就去找了钮祜禄氏,可她只一味推诿,随后更是连门都不开,妾身又能如何?焉知不是钮祜禄氏刻意唆使在前,心虚闭门在后?!” “或许是妾身心急,处置不当了一些,但满府只有这两个阿哥,可不是怎么紧张都不为过?万一那鹦哥儿的爪子再往下挪了那么一点点伤了眼睛呢?四爷千不看万不看,只求想想妾那可怜早去的弘昐,恕妾关心则乱罢!” 这一番话说的殷切,那拳拳爱子之心让人动容,很好的扭转了局势。 胤禛自然是不信钮祜禄氏会恶毒的指使鹦哥儿暗害二阿哥,但确实软化了态度,转头问弘昀:“你怎么想的?” 弘昀本来平日里对阿玛有些畏惧,但第一次见额娘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哭的凄惨,便滋生出一股冲动,大声说:“阿玛,本就是那鹦哥儿该死,孩儿当时就应该扒光它的毛!” 四爷一皱眉,朝外喊道:“苏培盛,把那只鹦哥儿带来!” 正值晌午,馨瑶躺在榻上午睡,白鹭在院子里摆弄一丛新移植的向日葵,等着结出瓜子好炒熟给格格当零食,抬头一看见苏培盛唬了一跳,赶紧过来屈身行礼。 “苏公公安,主子爷回来了?” 苏培盛快速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初夏的阳光热烈的洒在小院里,静谧而悠闲,似乎和外面那些疾风骤雨一点也不相干,也丝毫看不出之前在这里起了怎样的波澜。 他在心里暗自啧啧两声,笑道:“主子爷刚回来不久,现下正在东院,命咱家把鹦哥儿带去。” 白鹭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怕是侧福晋抢先一步告状去了!她把陈起鹏叫出来奉承苏培盛,自己匆匆进了主楼,也顾不上格格正睡得香甜,轻轻唤了两声,便有些焦急的说:“格格,快醒醒,主子爷回来了。” 馨瑶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不过还是不想睁眼,就哑着嗓子回了一句:“知道了。” “主子爷派苏公公来要把小葵花带走!” 这一下可让馨瑶清醒过来,问:“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刚刚突然就找过来,说主子爷在东院,现在还在门口等着呢。” 馨瑶脑子还迷糊着,可也顾不上这些,便吩咐道:“快点给我套个袍子,让常贵带着小葵花,我亲自去。” 只来得及把散下的头发三两下编成个辫子,套了一件豆绿的薄绸袍子,就匆匆出来。 苏培盛断不出这一局的胜负,便做个顺手人情,恭敬的带着馨瑶去了东院。 “妾请主子爷安。”馨瑶领着人进了东院的堂屋,对着四爷福身行礼。 胤禛抬头一看,小格格从上到下一应首饰乃至脂粉一概全无,只疏了条辫子,粉扑扑的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衣,说话的嗓音也带着丝喑哑。 怕是睡到一半直接跑过来了,连口水都没喝。 正该是旖旎缱绻的时刻,可惜全被搅和了,胤禛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小格格明显也很不服气。 他往后看,一个小太监提着一个铜制架子,鹦哥儿脚上没栓链子,可也老老实实站在上面,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瑟缩在那里蔫头巴脑的。 馨瑶一看李氏跪在这里,就开口道:“听说爷一回来就要见鹦哥儿,我就想着是为了二阿哥的事情。” 她转头去看瞪着自己的小男孩,见他额头那道痕迹并不明显心里松了一口气,虽说是他们母子先撩者贱,可若是小葵花真把弘昀给弄破相了,那真真是有理也没理,出事后她又不能来探视又不能送药膏,现下可算是能好好掰扯掰扯了。 “二阿哥果然吉人自有天象,”馨瑶先捧了一句,不去看李氏,只问弘昀:“小葵花虽然是个禽鸟,然亦通人性,人语也颇能说得几句。凡事有因必有果,小葵花说是二阿哥凌虐它在先,还口口声声称‘为额娘报仇’,二阿哥可认?” 小葵花此时十分配合的出声:“拔我毛,还要摔死我。” 弘昀因为被吓过,一开始看鹦哥儿还有点惧怕,不过想着额娘在这里,又听得这鸟真的跟成精一般能复述他的话,登时恼怒异常,攥着拳头恶狠狠的说:“是又怎样?还不都是你这该死的鹦哥儿惹我额娘哭,小爷就该把你吊起来,一根根拔光你的毛,用针扎用火烧,让你也尝尝难受的滋味才是!” 竟是直接承认了。 馨瑶惊呆了,盯着他半天没回过神来,粉雕玉琢的六岁小男孩竟然能说出这种恶毒的话来。 胤禛面色阴沉的吓人,呵斥道:“这可是你该说的话么!” 弘昀立马闭嘴低下头,眼神却很凶狠。 李氏发现全场只有她一个人跪在地上演苦情戏,钮祜禄氏在一旁站的笔直,浑似她才是犯错的那个,不过这正好对上了她扮可怜的心思。 她膝行两步,拽着四爷的袍子下摆,道:“爷,二阿哥都是为了我,虽然是鲁莽了一些,可到底是一片赤诚之心,不忍我受欺凌罢了!” 胤禛听了这话,心头更是一片怒火,原本以为弘昀诚孝敦厚,谁知被人随便一激就把自己那点心思全抖落了出来,既蠢且毒,偏偏李氏惯常以身子弱为由护的紧,刚想斥责李氏慈母多败儿,就被打断了。 馨瑶轻笑一声,道:“侧福晋这话可是好没道理,满府上下谁敢欺凌您呢?若我也说一句鹦哥儿是瞧不惯我被欺负,才去搅扰您的,是不是大家就抹平了呢?” 小葵花滑翔到四爷的手边,撩起自己的左边膀子和小屁股,仔细看便能看到它的伤口,小葵花的人语学的不多,但是尽力表达:“……说八字不合,要换屋子……一直在骂‘小贱人’……还打人!” 竟是把它碰上的几回事体都抖露个一干二净,李氏没想到这鹦哥儿如此通人性,不敢去看四爷的脸,慌张的想怎么能逃出这一回。 “左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磕磕绊绊,自然您是侧福晋,我得要尊着敬着,可二阿哥张口就要喊打喊杀,也忒不饶人了。” 馨瑶说完就低头敛目,貌似恭顺的站在那里,不过胤禛一扫眼就知道,这丫头怕是气急了。 胤禛坐在上首盯着李氏,脸色阴沉,那股无形的压力唬的李氏心下惴惴,大气也不敢喘,好半晌他才出声,语气冰冷:“苏培盛,送钮祜禄氏回去。” 馨瑶撇撇嘴,知道四爷是要给李氏母子留脸面,反正四爷的目光也不在她身上,她就随便一蹲,转身就走。 苏培盛送人回来后并不想去蹚这种浑水,就贴心的把门关上,亲自守在门口。 胤禛这会儿已经平息了怒火,他看向李氏,眼神一片冰冷:“我出去这段时间,辛苦你管事操劳了。” 他越这样平静李氏心下越慌,还不如痛痛快快骂她一顿,她再一哭一求饶,说不定这篇就翻过去了。无奈她只能又拉着四爷的下袍,尽力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把嗓子捏的软糯。 “爷,妾身哪里有脸面当得起这句辛苦,都是妾一时糊涂,举止不当,往后一定时时自查自省,再不叫爷失望的。” 胤禛皱着眉,厌恶的抽出自己的衣摆,缓缓而道:“既是家事繁重,以后弘昀就随我住前院。” 弘昀一听要搬出去,心里害怕的直把着李氏不放,急切的小声嘟囔:“额娘,额娘!弘昀不要搬出去,弘昀要和额娘住在一起,他们对我都不好!” 李氏一边偷瞄四爷的神色,一边尴尬的把儿子搂在怀里,讪讪的哄着他:“弘昀乖,你都六岁了,也该学着独立,以后去了上书房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住哪里不一样呢。” 弘昀听李氏这样说才闭了嘴,但心里还是不高兴,正要讨价还价,就听胤禛发话了。 “弘昀不去上书房。” 从去岁开始四爷就一直拖着这件事,李氏心里那不好的预感终于成真,气的她心肝脾肺肾哪里都疼,她抱着弘昀嘤嘤啜泣,声音哀婉:“各皇子家都有孩子去上书房读书,咱们家不能不去啊,爷,弘昀现在可是您的长子,您怎么能……” “啪!”话音未落,胤禛就拿过手边的粉彩盖碗狠狠的掼在地上,茶杯瞬间四分五裂,上好的六安瓜片茶水泼散一地,洇湿了李氏的旗装。 胤禛深邃的眼神里藏着滔天的怒火,弘昀是他挂了号的长子,又确实体弱多病,本想暗暗惩戒一番再带到前院教导,不求有多聪慧博学,只不想这孩子走了歪路,却不想李氏竟然这般贪婪,有多好的修行这会儿也按捺不住。 “你心里也该知道些好歹,平日里争风吃醋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抹过去了,倒纵的你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爷自认这些年从没亏待过你们母子几个,可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心思,爷还活的好好的,倒天天筹算起身后事来了!” 他讥笑一声,接着道:“有大志向你倒是也争气些,用心教导儿子也好,可你只知道一味纵容溺爱,抓着他不放出门,随随便便就要虐杀生灵,再不好好管制将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祸事来!你以为上书房是什么好地方不成?没点子本事硬要把弘昀送进去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真真是个蠢妇!” 李氏第一次承受胤禛如此强烈的怒火,还是当着儿子的面被这样责骂,羞愤难当,差点昏死过去,可这个当口就是她真晕了也无济于事,只好攥手成拳,狠狠的用指甲刺自己的掌心,忙不迭的磕头请罪。 “妾身自知愚不可及,万望爷不要被妾气坏了身子,妾以后一定小心谨慎,再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弘昀是您的长子,还求爷给他条生路罢!” 说着就紧紧抱着弘昀,娘俩哭的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把胤禛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胤禛起身而出,猛地一脚踹开房门,守在门口的苏培盛结结实实被门板给打到一旁,根本不敢叫出声就地跪在一旁。 屋里的母子俩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胤禛耗尽最后一丝耐性,只吩咐道:“苏培盛,从今天起,把二阿哥搬到前院,安置按内书房西侧的小院里,除了奶娘跟过去其他人手你重新安排,让嬷嬷先看顾着些。” 说完便抬脚出了东院,直奔园子而去,那里还有一个需要安抚的…… 第46章 第 46 章 剪羽与抄书 离家两个月, 一回来就遇到这种破事,胤禛的心情差极了,脸色也格外阴沉, 这一路走来, 谁看都像是去落霞阁问罪的。 守门的陈起鹏就吓坏了,双腿像插烛一般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四爷眼睛扫都不扫一下,就进了主楼。 馨瑶因为午睡到一半被吵醒, 本来就散发着怨念, 去东院嘴炮了一顿,回来更加有些恹恹的, 脱了外袍也不梳妆,接着歪在榻上。 四爷上楼时, 馨瑶刚听到请安的声音急匆匆的要从榻上起身, 慌忙的连绣鞋都没穿好。 这狗男人不是来秋后算账的吧? 馨瑶看四爷脸那么黑,心里先矮了一块, 趿拉着鞋就来了个规矩的深蹲行礼,一板一眼道:“妾钮祜禄氏恭请爷吉安。” “……” 除了进府那天,胤禛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说起来, 他走的时候小格格还依依不舍, 请他吃‘鸳鸯’锅子的, 也不至于这么没良心, 两个月就跟他生疏了吧? 一定是刚刚吓到了。 原本按照胤禛以前的心思必是要安抚一番的, 可馨瑶这一蹲却让他有了新的思量。 他自是知道小格格心思单纯性格懒散,且不会有那等作恶的念头,但也不想就真的纵着她一辈子不长大,毕竟他已经属意要钮祜禄氏来做另一个侧福晋, 这等着她生下小阿哥就去请封,到时候一部分宫里、各家宗室亲眷的人情往来也要她出面应承。 正好用此事给她个教训罢! 这样想着,他便没有叫起,自己走到榻上坐下。 白鹭早在馨瑶行礼时就快手快脚的收拾好床榻,摆上小炕几,现在看主子爷面沉似水,更是战战兢兢的奉茶退下,大气也不敢喘。 胤禛端起茶杯也不喝,只慢悠悠的用盖碗一下下拨动着漂浮的茶叶,道:“两个月不见,倒是规矩了不少。” 深蹲的姿势很不舒服,更何况对她这种身娇体软的懒散人儿,蹲了没两分钟就觉得大腿酸小腿麻,可偷瞄四爷又情知这回是惹了真佛,只好咬着牙回应:“妾身总也学过的。” “既然你说你知道规矩,那便好办了,着人把鹦哥儿送去东院吧,此事便算了结了。” 馨瑶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摆明了要小葵花送死么?她做不出这种事,就默不出声,浑身写满了不愿意。 胤禛把茶杯放在炕几上,瓷器和乌木碰撞发出‘啪’的一声,不重,传到馨瑶心里却足令她心惊肉跳。 “不愿意?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爷看你倒是胆大妄为的很。” 这话说的颇有些重了,馨瑶原本还撇嘴戏谑四爷到底心疼李氏母子,不忍责罚,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改蹲为跪,急忙辩解:“妾身知道不该顶撞侧福晋,妾身知错了。可毕竟是二阿哥先动的手,小葵花虽然淘气一些,今番也不过为了自保才无意间划伤二阿哥的,还请四爷开恩。” 胤禛听她说的话,心里暗自摇头,她果然不知道错在哪里,还好这次闹将出来,他能好好教导,免得以后去了宫里吃大亏,因此语气愈加严厉。 “爷看你根本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只死记硬背了一些章程皮毛,心里实则一分敬畏都没有!” 馨瑶的老底被揭穿,不自觉抖了一下,这可不就是她,平日装的乖巧,其实一点也瞧不上这等级森严的社会,生气反击时自然也没个分寸。她把落霞阁当成了自己家,不想让外人进也不觉得有错。 胤禛看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底有些不忍,像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只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认错,却打心底里不知道错在哪,因此缓了口气,细细与她分辨。 “你的鹦哥儿与你再如何贴心,也不过是个玩物,连人都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何况是这等小畜生鸟儿?你心里拿鹦哥儿与阿哥比较对错,从根儿上就是大错特错!” 馨瑶听懂了四爷的意思,弘昀是四爷的儿子,是府里尊贵的小主子,连她都只是身份底下的侍妾,更何况侍妾的宠物。就算弘昀当时把小葵花抓住了折磨,那也是打死勿论的,还别提它不小心伤了人。 馨瑶心里懊悔不迭,一时不知该怪自己舒服日子过久了,放松了警惕,还是怪自己没一开始就好好约束小葵花,反而害了它,闹得现在要以命相抵。鼻子一酸,眼泪洇红了眼角,她倔强的跪在那里,垂着头,贝齿半咬樱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梗着嗓子,慢慢整理思绪:“妾谨领训,往后再不敢以下犯上,枉顾尊卑,任意妄为,必当谨守规矩法度,管教下属。” “只这件事因妾而起,不能让小葵花白白送死,求爷只罚妾一人,好歹留它一条命罢!” 说完便伏下身子,轻轻给四爷磕了一个头。 她本就是迷迷糊糊蹦起来给四爷见礼,又蹲又跪到现在也没能起身,双腿已经疼的让额头起了一层薄汗,这一磕头,更是昏头涨脑,两股战战。 胤禛本来也没打算一定要鹦哥儿死,那样反而会助长李氏的气焰,摇摆府里的风向。见小格格不胜娇弱,又真心诚意的认错,想着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退了一步。 “虽是这样说,然不罚不足以长教训。苏培盛,”胤禛朝外喊了一句,“让侍奉的小太监把鹦哥儿带来。” 常贵擦着虚汗把小葵花带来,一看格格都跪在那里,吓得也赶紧跪下。馨瑶终于抬起头,眼眶和小鼻头都憋的红红的,梅花鹿般的大眼睛里蓄着盈盈秋水,眼巴巴的看向四爷,等着结果。 胤禛对常贵吩咐道:“把鹦哥儿交给你们格格把着,你来给它剪羽。” 剪羽就是把鹦鹉两边翅膀上的飞羽剪掉一半,使鹦鹉不能再飞。鸟不能飞那便是残疾了,可总归是逃脱了一条命。 馨瑶的手不住的细细颤抖,抚摸着犹自不知要发生什么的小葵花,她用手掌盖住小葵花的脑袋,不让它看,呜咽着轻轻说:“是我对不住你。” 常贵拿着一把大剪刀,张开它膀子上的羽毛,慢慢把五根飞羽从羽管处剪掉。这两剪子直直的剪在馨瑶的心里,又疼又苦。 看着小格格魂不守舍的样子,胤禛在心里默默的叹口气,提醒自己还差最后一击,千万不能功亏于溃,于是冷起声音道:“你既然保下它的命,以后便要好好教导它。” “另,你也该好好想想什么是尊卑规矩,十遍《女诫》,什么时候抄完了,爷再来看你。” 说完顿了一顿,到底抬脚走了。 这话虽然明说禁足,不过也差不多了,主子爷不来的地方,哪还能有什么热闹呢! 落霞阁又安静下来,不同于午后那温馨的静谧,这一顿秋风扫落叶下来,上上下下都唬的噤若寒蝉。 馨瑶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白鹭上来扶她,她才觉得两腿钻心的疼。 她手里还捧着十根断羽,便说:“去把这些羽毛裱起来,放在大书案上。”她要记住这次吃的亏。 ………… 胤禛随后去了正院点卯,因着闹的这一出,他把家宴取消了,当晚为了给福晋做脸便歇在了正院。 第二日四爷走后,福晋问碧玺:“昨日如何了?” 碧玺甜甜一笑,道:“这回可是各打五十大板,二阿哥不仅搬到前院,还没能去成上书房;落霞阁那鹦哥儿被剪了膀子飞不起来,钮祜禄格格抄书期间想是四爷不会再去了。” 福晋无声的摇摇头,嘴角翘起一丝讥笑:“爷这是偏袒钮祜禄氏。” 现在后院一共没两三个能得四爷意的侍妾,也不知四爷这是罚谁呢。 不过这倒是好事,既然四爷主动唱了白脸,她正好去扮个红脸当回好人,还怕钮祜禄氏不臣服于她? 她让翠玉打点起几样新巧的点心并一刀上好的玉版宣纸,去了落霞阁。 馨瑶正恹恹的坐在东次间的炕上,昨日白鹭和黄鹂两个一起把她扶起来上药,她从来没跪过这么长时间,退下裤子来才发现膝盖和小腿的迎面骨已经青紫一片,尤其是膝盖,肿的像个馒头。 唬的她们又是煮中药给她泡脚,又是拿药油给她活血化瘀,到了今天果然不那么疼了。但她细皮嫩肉的哪里受过这种苦,是以今天看着还是青青紫紫,怪吓人的。 福晋第一次来落霞阁,看着这里装饰的华贵雅致,心里暗暗点头,四爷对钮祜禄氏果然有情谊。 她温和的朝钮祜禄氏一笑,道:“不必张罗了,你快坐下吧。” 馨瑶见福晋坐在炕上,她记得四爷昨日说的‘规矩尊卑’,便不与福晋同坐,而是挪到下首的交椅上。 “你这孩子,何必如此?”福晋把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找了个切入的话题:“不过是来看看你。” 馨瑶未施脂粉,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一向红润的小脸现在有点苍白。 她羞赧一笑,道:“妾身以前懵懂不知礼,昨日四爷已经教训过了,以后必定再犯错。” 福晋拉着她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道:“你也别怪主子爷狠心,这都是为你好。” 馨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晓得这一番处置是给她留了颜面,只是这件事也像一巴掌打醒了她,明明白白让她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世界,故而不免郁郁。 “四爷的苦心,妾自然省得,福晋放心,妾不会生出怨怼之心的。”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唉……说起来,还不是因为这府上阿哥太少的缘故!”乌拉那拉氏瞟了一眼馨瑶,幽幽得道:“我以前就提过,四爷这心里啊,还是想要一个满军旗出身的阿哥的。” 旧话重提,听到馨瑶的耳里却不一样。 彼时她刚刚到来,对府里的派系斗争自然是能躲就躲的,况且她也觉得只要老老实实的按照历史轨迹,就能生下乾小四,坐等躺赢成皇太后。 现在才发觉,不管她有没有扇动蝴蝶翅膀,她已经成了钮祜禄·馨瑶,这当下流逝的日子就是她实实在在的人生。一个行差踏错,别说皇太后,可能小命都没了,若是能回现代当然好,若是不能岂不是亏大了? 是以她道:“妾也盼望着能得上天垂怜。” 福晋第一次见钮祜禄氏第一次主动搭话茬,眼里显出一丝真实的笑意,她笑吟吟道:“好好好,你能如此想便好,只要你有心,佛祖必会庇佑你,到那时说不得你还要再往上走呢!” 这便是允诺她侧福晋的位子了。 馨瑶想起李氏母子,有了孩子成了侧福晋,便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了吧!毕竟这是个看身份的世界,在这后院里,格格如何能跟福晋侧福晋一争锋芒,身份低就得让别人随意揉搓。 她也不是突然间就要如何上进,化身宅斗小达人,毕竟也没有那个脑子,只是既然福晋都这样说了,那她便顺着走下去,能进一步便能活的更稳当些吧! “请福晋放心,只是爷昨日刚刚恼了我,说不得我这段时间要潜心练字了。” “这怕什么?爷心里有你,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府里看罢了,你好好练字,多体贴些,这事慢慢就翻篇了。” 说着就让翠玉把带来的玉版宣纸给馨瑶看。 “……”这么贴心,我真是谢谢你了。 笑着送福晋出门,馨瑶来到二楼书房,虽然心情还是不痛快,可看着大书案上那裱起来的羽毛,她少不得一边叹气一边抄书。 四爷出差这两个月,她可是早就把一天五张大字抛到脑后,再一提笔,字又变得歪歪扭扭,少不得打起精神,一笔一划的尽量写得板正。 这可是个力气活。 别人十遍《女诫》不过几天就能抄完,馨瑶愣生生抄了二十天。今年有闰月,直到进入闰四月下旬,她才停笔。 字倒是练的勉强能看了。 胤禛本想冷着她几天,让她好好反省一下便罢,可一口气等了十天,落霞阁还是毫无动静,让他差点以为小格格和他生闷气,破罐破摔了。 他让张起麟假装不经意去问问,结果陈起鹏道:“我们格格可认真了,每天都是一笔一划的在写,哪一笔写错了还要裁掉重写,是以进度就慢了些,但是对主子爷可是满满的诚心和恭敬啊!” 张起麟回去如实的禀报给了主子爷。 “……”行吧,不是犯了犟脾气就好,他就等着看这‘诚心’到底能写出什么样子。 想了想,他又吩咐道:“去跟内膳房说,不许克扣落霞阁的供给,若有想要的,让陈起鹏出去买也使得。” 张起麟听了眯眼一笑,答应下来。 馨瑶这边写完最后一个字,轻轻放下笔,绕过书案出来,一下子懒散的靠在榻上,嘴里还嚷嚷:“白鹭,快给我捏一捏,可把我累坏了。” 白鹭和黄鹂相携而来,一个给她揉捏僵硬的肩膀和手臂,一个用小银叉子一口口给她喂点心和切好的水蜜桃,舒服的馨瑶直喟叹。 “格格可是写完了?” “那当然,这回可是真的写完了。” 馨瑶高兴的眉飞色舞,还别说,练字真的能锻炼人,她写字的时候,脑海里根本没有其他的杂念,也不在意写的内容,只专注着下笔的一笔一划,力求工整,每天都是吃吃睡睡抄书写字,仿佛回到了高三闭关。 黄鹂这段时间也一直待在院里不敢出去,就怕一个气不顺和人吵嚷起来,又给格格添麻烦,这下可算是能吐口气了。 “那奴婢给主子爷送去吧!” 这话一说,馨瑶有点迟疑了。她之前跟四爷建立的那点子感情,这两三个月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四爷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反正在她心里又拿四爷当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了。 她便说:“这段日子我一心扑在练书法上了,今日好不容易写完了,且让我松快松快,好好睡一觉,明日再送。” 白鹭笑道:“既如此,格格便想想晚膳要吃些什么好的,也算庆贺了。” 此时正是未时末,午后的阳光撒下来,映着院子里的花丛竹林一片鸟语花香。馨瑶起身来到阳台,想起她第一次和四爷来到这里的情景—— “这里怎么样?” “风景美极了,春夏时节花繁叶茂,万木葱茏,要是能来这里烧烤就好了。” 现在不正是夏天嘛! 馨瑶转过头,笑盈盈的说:“你家格格我要吃露天烧烤!” 黄鹂听着稀奇,便问道:“这倒新鲜,我去把赵永福叫来,格格仔细说一说章程。” 赵永福和陈起鹏正凑在一起闻鼻烟,见黄鹂兴冲冲的来叫人,陈起鹏讨好的问:“黄鹂姐姐,何事这么高兴?” “格格抄完了书,说是晚上要吃顿好的呢!” “那要不要我给送去书房?” 黄鹂白了他一眼,道:“你可别瞎操心了,明日再说。” 赵永福跟着黄鹂走了,陈起鹏自己琢磨开了。 格格抄完了书算不得万事大吉,这事儿主要还得看主子爷的态度。若是主子爷能来那自然一切好说,代表格格在后院的地位仍旧稳固。可要是主子爷不来呢?格格岂不是脸上无光? 陈起鹏想着,前几日张起麟还来找他说过话,不如把这件事透露给他,要是四爷来了呢,对格格来说是个大惊喜,要是不来明日送抄写时也好有个应对。 ………… 馨瑶叫来了赵永福,问道:“我刚刚突发奇想,想吃一次烧烤,咱们这里可有细密的铁槽子和铁丝网?” “铁丝网是有的,既是烧烤,奴才在灶台上烤制也是一样的。” 馨瑶摆摆手,道:“那怎么能一样,烧烤就是要有野趣才好,譬如那塞外儿女,不就是凑在一起燃起篝火,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嘛,咱们在院子里也整一个。” 赵永福明白了主子的心意,立马改口:“主子果真是有胸怀,愿意与我等奴才同乐,那奴才便去内膳房借一个,保管弄的漂漂亮亮。” 说起大排档,馨瑶口水都留下来了,吩咐道:“把牛里脊、嫩羊羔切成小块,牛舌与猪五花肉切薄片,还有鸡脆骨、翅中、鸡胗,这些都用料酒、酱油、辣椒粉与葱姜腌制。” “再把小黄花鱼去头腹处理、八爪鱼切块,还有杏鲍菇、馒头、土豆切片,玉米也掰成块,把这些弄好用竹签子穿成串,刷上油,到时候咱们自己在院子里烤!” 馨瑶报了一大串食材,林林总总一大堆事情,可不是赵永福和两个帮厨小太监能弄完的。因着此事,沉寂了二十天的落霞阁又一次欢快的动起来。 那边张起麟听了陈起鹏的报告后,假装无事又偷偷溜回书房,却不想早被四爷看在眼里,胤禛在写陈条也不抬头,只问:“什么事?” “回爷的话,陈起鹏刚刚来说,钮祜禄格格的书以及抄完了。” “嗯,拿来吧。”胤禛放下笔,等着看小格格的诚心之作。 结果张起麟脸色一变,不自在的回答:“陈起鹏那小子说……格格打算明日再交,今晚先吃点好的。” “…………” 胤禛心下不舒服,爷又没克扣你的吃穿,还仔细叮嘱过了,摆出这样子给谁看呢? 明天就明天,像爷多盼着似的,明天爷还不一定有空呢! 看来让她反省根本就没效果,应该多晾一段时间才对! 胤禛想了一通,脸色不变的继续写陈条。 他忙起公事来便忘了这一茬,一直到苏培盛提醒他该用晚膳了,他才停下笔,感觉浑身乏累,便道:“不急,去园子松散松散。” 胤禛是无心,苏培盛眼珠子骨碌一转,还当时主子爷想去落霞阁,就善解人意的往那附近领路。 “爷,这是今年新栽种的百合,这郁郁葱葱的一片,连奴才看了都觉得清爽。” 胤禛果然放松了身心,笑骂了他两句,正要转身回去,就闻到一股子肉香味传来。 夏日的天黑的晚,胤禛抬头找了一圈,发现落霞阁的方向冒出一股股熏烟,还随风飘来一阵阵香气。 ………小格格这是在院子里学蒙古人烤羊不成? 这么想着,他抬脚就走了过去。 第47章 第 47 章 馨瑶的儿子与孙子 馨瑶吩咐过怎样预备烧烤之后又在榻上歇了很久, 直到赵永福把铁槽子改成炉子后架在院子里,众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才起身去看。 落霞阁众人这一口气憋了二十多天,好不容易见主子有心气折腾些花样, 都紧着打点起精神来, 原本一件平常事也被他们炒成十二分的热闹,可着劲儿想哄格格开心。 白鹭带领小丫鬟布置场地, 因落霞阁不似西后院那般有回廊相连,有个遮阴避雨的地方, 是以她便把格格的主位放置在靠近小楼的东边那排竹林, 撑起一把大大的落地绸布伞,下设一把鸡翅木宽大圈椅, 一张同款鸡翅木云纹长条翘几。 考虑到风向,炉子便架在西边靠近院门处, 省的熏到格格, 周围摆着大小不一的小几,上面林林总总摆放着串好的食材和点心果品等。铁槽子里已经生好了碳, 架上铁丝网,一切准备就绪。 馨瑶被几个丫鬟笑闹着扶出来,坐在那里心里十分满意。前面是养着锦鲤与荷花的太平缸, 后面是青翠掩映的竹林, 笼在夏日的瑰丽晚霞下, 端的是一派清雅出尘, 偏偏隔着几米远便是冲天的木炭熏烟, 传来阵阵肉香,好一番人间烟火。 生活可不就是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今儿倒让她占齐了。 她笑呵呵推了黄鹂一把,道:“不用总围着我转, 你们也自去乐呵吧。” 黄鹂赖着不走,过来凑趣道:“那赵永福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奴婢可眼巴巴等着格格赏。” 白鹭这时端着一杯冰镇石榴汁过来,馨瑶毫不客气的咕咚咕咚干了半杯,只觉得通体舒泰,去年夏天她还连冰都用不上,现在已经奢侈的能用来镇凉饮蔬果了。 说起来还是四爷这个长期饭票的功劳啊,馨瑶想着,明天还是好好认错吧…… 赵永福初时没摆弄过肉串,刷了油之后颇有些手忙脚乱,不过没两下就上手了。 从河套地区特意进献来的鲜嫩的小羊羔,肉切成指肚大小,以瘦为主,经过腌渍后色泽鲜红,没有一点腥膻气,在炭火的烧制下,颜色渐渐变深,肉块也变得更紧实,热辣的羊油顺着纹路滋滋闹出来,直勾肚子里的馋虫。 赵永福把肉串来回翻过几遍,撒上孜然,放在甜白瓷的浅口盘子里,巴巴的亲自送来。 白鹭想把竹签子上的肉夹下来放在小碟子里,却被馨瑶制止,开玩笑,烧烤不就着签子吃怎么能叫撸串呢?! 白鹭无奈,看看关上的院门,想着没人看见,就把帕子包在签子的把手处,怕弄脏格格的手。馨瑶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就是这个味儿! 被烤过的肉块一口咬下去颇有嚼劲,从签子上撸下来进到嘴里再嚼,却发现里面还保留着肉汁,混着腌渍的辣椒粉和孜然,简直让馨瑶停不下来。 尝过了羊肉串,她又点了鸡翅、八爪鱼腿、蘑菇等,俱是赞不绝口,配着冰镇石榴汁,感觉这段时间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胤禛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着小格格正握着签子龇牙咧嘴的咬上面的肉,嘴边还挂着一点酱汁。 “…………” 欢声笑语的落霞阁像被按了暂停键,突然静了下来。馨瑶赶紧手忙脚乱的放下签子,上前两步深蹲请安。有了上次的心理阴影,这回她也一板一眼道:“妾钮祜禄氏给四爷请安。” 胤禛扫了一圈,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形,看到一旁的烧烤架子还觉得颇为新奇,便朝馨瑶那里的主位走去。 经过馨瑶身边时,胤禛低声说:“擦擦嘴。” 她还没做好重见四爷的心理准备,这一下本来就挺突然的,胡乱擦了一通,看着帕子上的深色酱汁,皱着眉直想捶胸顿足,她就是想好不容易放松一下,怎么就又被四爷看到了呢?吃东西形象那么差,丢死人了。 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胤禛来到大绸布伞下,瞧着小格格的背影似乎都能看出来她的懊恼,他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出声道:“还不过来。” 落霞阁众人从短暂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一个个都是挤眉弄眼的分享喜悦之情,主子爷能来,说明格格的地位稳着呢! 白鹭让人又搬了一把圈椅,添了一副碗筷。 馨瑶磨磨蹭蹭来到四爷身边坐下,感觉有点尴尬,闹了这一场,不知该怎么与四爷相处了。 好在胤禛知道她的性子,开口就问:“这是个什么吃法?” 果然说到吃小格格就自在多了,详细介绍了一番之后,才期期艾艾道:“不是妾不知礼仪,只是……只是这牛舌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算是为她直接上嘴撸串的行为辩解,可惜了那串牛舌。不过鉴于之前下过的决心,她十分弱气的直接认错。 “到底是妾举止有失,以后必不会了。” 胤禛低头看她一眼,能明显感觉到小格格跟他的生疏与抗拒。 她就像是那胆小的蜗牛,好吃好喝宠着供着,才欢乐伸出触角黏人,稍微吓一吓就立马缩回去了。不过……想起自己的决定,仍是觉得是为了她好,便掩下复杂的神色,略过这一节,打趣道:“爷先尝一尝,再决定要不要罚你。” 馨瑶一听,赶紧让赵永福重新烤两串牛舌,幸好这牛舌是薄片,她亲自从签子上撸下来,夹到四爷碗里,然后眼巴巴的等着。 胤禛尝了一口,确实口感爽脆,鲜美滑嫩,便说:“你在吃食一项上颇有品味。” 得了夸赞的馨瑶有些开心,又让烤了土豆片、地瓜片和玉米段,一边夹给四爷一边说:“时下总有人当这些是贱物,我却觉得是他们不会吃。” 胤禛想起她冬天吃的烤地瓜和炸薯条,笑着摇头:“你且看看你的这些吃法都多麻烦呢?或许跟你平日吃的其他比工序算不得什么,可真是那些不得不靠贱物充饥的家庭,哪里舍得炭火和油盐呢?至多不过蒸熟煮烂填肚子而已。” ……是哦,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美味不能传播,岂不是明珠暗投?” 胤禛哈哈一笑,顺手捏了一把她养回来的小脸颊,打趣道:“等你练好了字,爷就让人把你喜好的吃食攒成食谱,刻录出版,可好?不过到时也不知一册够不够,怕不是要弄成套书。” 馨瑶:“………”等她成了皇太后,一定让败家儿子给她搞一个。 这一场露天烧烤虽然中间有一点小插曲,总的来说还是很尽兴,馨瑶对四爷的尴尬也消弭了一些。 饭后馨瑶留着他们继续在院子里热闹,省的糟蹋了剩下的食材,自己起身跟着四爷回屋了。 胤禛上了二楼,大马金刀的往正中的榻上一坐,戏谑道:“还不快把你抄的书拿来给爷看看?” 馨瑶取来后,迟疑的交给他,自己站在那里莫名的面红耳赤。若是按她想的,明日着人送去,之后只等着四爷心情好的时候过来,这一篇儿就翻过去了。如今也不知是谁去当了耳报神,让她双手奉上,活似等着教授批论文一般。 心情复杂。 胤禛一页页翻过这摞纸,这字虽然显得死板,但是横平竖直,确实当得上是诚心之作,若是小格格能懂事,帮着福晋些,这府里也能从容不少,心情一好,他就随意挑了一句问道:“‘卑弱第一。’下一句是什么?” “……?”只说抄写,没让背啊?况且她抄书的时候只想着练字,根本不关心写了什么狗屁玩意儿好吧? 胤禛看着小格格错愕的抬头,一双梅花鹿般澄净的眼睛瞪的圆圆的,里面尽是无辜,他都要气笑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写了十遍,连第一篇第一句都没记住?” 研究吃食的时候,小格格的脑子明明好使着呢! 馨瑶一听便慢慢低下头,小声道:“妾一心想着要写好字来着……” “所以你闺中开蒙学的是什么?”女子闺学一般都是学女四书,小格格连女诫第一句都不会背,却能随口念几句诗词? 馨瑶只好找了个借口:“学是都学了的,只是……妾身并不敢兴趣,所以学完就忘了。” 胤禛看她站在那里好久也不敢坐,只好拉着她手腕让她坐到榻的另一边,无奈的用手指虚点着她,笑道:“怪不得平时又任性又懒散。” 馨瑶坐下松口气,捧着茶杯不满的嘟囔:“那班昭所言所行没一点女诫的影子。” “嗯?” “她能帮着哥哥修汉书,给后宫女眷当老师,还动不动给皇帝上奏折,哪有一点她宣传的谦虚低调的作风?更遑论后来她的皇后学生成了太后,执掌权柄,她还能堂而皇之的参赞政务。” 馨瑶望着半阖的槅扇间透露出的如画精致,轻轻叹道:“曹大家一辈子风光无限,倒写这种东西来约束别人,岂能让人信服?” 这是个争论不休的经典问题,胤禛只好也跟着叹道:“原本想着若是生了儿子,让你教养怕不是要和你一样懒散,现在看来便是女儿,也得让你养的一肚子稀奇古怪。” 馨瑶回过神来,放下茶杯,红着脸认错:“妾身失言了。” 这一垂首倒是有了些娴静的样子,不过看惯了娇憨小格格的胤禛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是他期望的方向,可又有些不同。 一时得不出结论,他干脆拐着小格格生孩子去了。 这一回再服侍四爷,馨瑶在心里给自己拉了一根线,提醒自己四爷说的规矩。叫了热水擦洗后,她滚到自己的被窝里,怕半夜睡迷糊了,再跟以前一样,踹了自己的被子,往四爷那里拱,所以又刻意往床里挪了挪。 “……”胤禛看着呼吸已经变得绵长的小格格,再看看中间隔着能再睡下一个人的宽度,无奈的闭了闭眼,自己悄悄的挪近一点。 让他不习惯的不止这一点,第二日卯正,小格格和他一起起来了! 馨瑶拍着自己的脸,紧皱着眉头,挣扎着和四爷一起起身,学着像旁人一样,给四爷穿戴。她到底不习惯这种作息,因此头昏脑涨之下也没有发现四爷探究的目光。 到了挂腰带的时候,依旧是四爷选了几样香囊和玉佩让她系上,还随口说道:“爷记着出差前跟你说,若是想爷了就做一点针线活来着。” ……这事早被她抛到脑后了,那两个月只想着吃喝玩乐打骨牌了,现在只好装死不吭声。 胤禛打趣道:“看样子是不想爷了。” 馨瑶为了应付他,只好甜甜一笑,露出久违的蜜糖小梨涡,笑着答应四爷:“妾身这回一定记得。” “……”算了,小格格便贤惠是好事,胤禛安慰自己。 吃过饭,又陪四爷读了一会子书,终于送走了老板,还没来得及补个回笼觉,福晋便派人招她来说话。 她只好又重新梳妆,换了一身嫩粉色绣缠枝百合的清丽旗装,去往正院。 福晋一见她就笑盈盈的,拉着手问道:“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妾钮祜禄氏给福晋请安,托您的福这段时间妾潜心抄书,衣食无忧。”馨瑶硬撑着端起架子行礼。 谁知福晋招待她坐下后,开口道:“可不是托我的福,都是主子爷亲自交代膳房和家下的,我就说了,爷心里有你!” “是,妾省得。” 这恩宠原来是李氏的,现在是她的,总归都是让人羡慕的,她不能给脸不要脸。 总有一天能适应的吧。 福晋拉着她杂七杂八说了一堆,便问最近的打算。馨瑶想了想,道:“进府这么久,还从来没给主子爷送过针线。” 福晋一听大喜过望,遥记得去年四爷生日,她暗示钮祜禄氏绣个佛经当贺礼还被婉拒了。 \"你能想开便是最好,不然咱们女人终日在后院靠什么打发时间呢?\" 馨瑶在心里翻白眼,她之前吃喝玩乐过得惬意多了好吧,现在为了生存问题才不得已出来卖艺的。 这时宋氏也来了,两相见礼之后宋氏便恭维馨瑶:“钮祜禄氏妹妹,一个月不见,妹妹到越发水灵了,直教人疼到心坎里。” 馨瑶腼腆的笑笑,回敬一句:“宋姐姐说笑了,您才是婉约动人,当仁不让呢!” 宋氏趁着转身坐下的空档,眼神看向福晋,福晋朝她轻轻一点头,她立马就笑开了。 她现在完全依靠福晋才能在府里有一席之地,不然依着四爷对她所剩无几的恩宠,‘主子爷第一个女人’这种称号也不顶什么用,只养着她饿不死罢了,还不知要受什么磋磨,尤其她和李氏还是多年的老对手。 福晋一开始谋划要拉拢钮祜禄氏她就积极赞成,只没想到出师不利,人家不接招。眼看着这钮祜禄氏在后院混的风生水起的,她还暗暗担心,要是两虎相争变成三足鼎立,福晋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想现在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孩子想给主子爷送一些针线活,正好你擅长针黹这些东西,快给你妹妹参详参详。” “依福晋和宋姐姐看,妾身送些什么好呢?”馨瑶真诚发问。 宋氏展颜一笑,开始了三人小组第一次议题讨论:“妹妹生的这般千伶百俐,想必手艺自然也是灵巧,咱们这样的人家,送针黹不过是个心意,不拘是荷包汗巾还是扇套,都使得。” 馨瑶想了想,荷包那么小,应该相对容易些,便笑着说:“爷几次都是挂腰带时提起的,不如妾就应景送个荷包吧,只是花样和配色还要劳烦宋姐姐帮我把关。” 宋氏高兴的不得了,连连点头答应。 福晋看气氛这么好,就打趣宋氏:“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遇到点事情就喜形于色的,合该和你这娇憨的傻妹妹多亲近亲近。既是你妹妹求你帮忙,还不赶紧随她回去,好蹭她一顿小厨房?” 宋氏听了,眉飞色舞,抬起手来以袖掩口,,笑道:“是了,福晋提醒我才想起来,这回定要尝尝钮祜禄氏妹妹那里的小厨房与福晋这里有什么不同。” 福晋和宋氏一唱一和之间,馨瑶就被敲诈了一顿饭,她无奈的只好把宋氏给领回去。不过宋氏这顿饭也不白吃,给她选了竹青色荷包面配豆绿的丝绦,还描了一幅苍松翠柏的花样子,连刺绣的丝线都配好了,才用了午饭后离去。 馨瑶这一上午过得实在是太累了。 她平时睡到辰时才醒,梳洗一番后要么窝在榻上翻闲书,要么和小珍珠小葵花玩游戏,聊闲天。到中午吃了饭还要午睡半个小时,下午起来说不得就开始组织大家打骨牌。 现在这去哪都要端着,先不说脑子要紧张着她们说的话,就是身体都在强烈抗议——她已经很久没腰板挺直坐那么久了。 好不容易挨到宋氏消完食告辞,馨瑶先长叹一声倒在榻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 宋氏和馨瑶相携而去后,齐嬷嬷来伺候乌拉那拉氏用了几块点心。 福晋喝了一口茶润润喉,问道:“嬷嬷,你看这回如何?” 齐嬷嬷四十多岁,精明干练,是乌拉那拉氏的奶母,那真的是比亲娘还要更近一些,毕竟亲娘不能天天陪着她。当初弘晖夭折,乌拉那拉氏差点没缓过来,还是齐嬷嬷看出铜壶不对劲,狠着心让她打起精神来的,她才筹谋至今。 “老奴看这回有谱,”齐嬷嬷坐在下首的交椅上,回忆着刚刚的情形,笑眯眯道:“人呐,就怕没吃过苦。钮祜禄格格现在和以前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带着些小心谨慎,所以老奴觉得能成。” 福晋也是这般想的,见奶母赞同她,便笑吟吟的点点头。 可过了一会儿,她的眉毛又重重的凝起来,叹气道:“现今我只剩下给弘晖报仇这一口气,别的再没什么好牵挂了,只是……” 她欲言又止,像是有一口吐不出的气梗在嗓子里,难受极了,半晌才道:“只是我到底不能对不起阿玛和额娘,若不是怕牵连到乌拉那拉氏一族,只恨不得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把毒药灌给那毒妇,让她去九泉之下给我的弘晖赔罪!” “也不至于……不至于现今这般处处掣肘,还要对个孩子哄着劝着,笑脸相迎。” 齐嬷嬷闻言脸上也是哀恸不止,却没有眼泪,只哑着嗓子道:“姑娘可千万别这么想,大阿哥生前最是孝顺,若是知道您现今这般了无生趣,岂不是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她想到主子爷对钮祜禄氏的心意,便接着劝道:“福晋这时候可不能生出心灰意冷之气来,有朝一日那钮祜禄氏格格真生下了小阿哥,成了侧福晋,那将来主子爷立谁当世子也有的争呢!没看弘昀今年就没去上书房?” 福晋听了齐嬷嬷的话,无可无不可的点下头,显然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没出来。 齐嬷嬷便接着说:“若是福晋能一直牢牢把握着钮祜禄氏,等过个二十年,她有了两三个孙子,您便让她过继一个来给大阿哥,这样大阿哥也算是有后了,您百年之后也有人给大阿哥上香祭祀!” 搬出弘晖,福晋果然听进去了,激动的拉着齐嬷嬷的手道:“嬷嬷此言甚是有理!终归得让弘晖长长久久的享受供奉,才不枉我费心谋划这么久,全了和弘晖的一世母子缘分!” “二十年……我等的了,为了弘晖,我多久都等得!” 尚且不知道被人一杆子算计到二十年后的馨瑶,刚午睡起身,正在醒盹。 平时都睡半个时辰的,今日却一口气睡了一个时辰,还是白鹭怕她晚上走了困,才轻声唤醒她的。 坐在那里一想到上午那些事情以后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心里就一阵气闷。 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小葵花被捡了飞羽后,基本成了一个‘走地鸡’,最多靠着滑翔扑腾到五斗柜上,它自己也是在小常贵的照顾开解下,才慢慢缓过来。 因为常贵告诉它和馨瑶:“鹦哥儿和其他猫儿狗儿一样,也是要换毛的,小葵花这个品种每年春天长出新的羽毛。” 常贵嘻嘻一笑,轻声道:“奴才当时剪羽没碰到羽管,是以它不疼,也不影响换毛,到时候只要主子爷不下令一年一剪,就没事了。” 馨瑶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不然她总会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小葵花便残疾了。所以她就想着要好好表现,能换取四爷的原谅。 总有一天让小葵花变回一只正常的鹦哥儿。 给自己鼓励了一番,她就拿起了上午选好的荷包布料。 第48章 第 48 章 这狗男人也太难伺候了吧…… 馨瑶手里拿着剪刀, 对着上午宋氏给她选好的布料,左右比划犹豫该怎么下手。她记忆里倒是有一些方法的,但是轮到自己可真是第一次做。保险起见, 她又让人拿了些普通棉布和绣线, 先练练手。 这一下午也不知道剪坏了多少料子,扎乱了多少丝线, 才复习好脑子里的技术,把竹青色的荷包面料裁剪出来, 先绣花再缝合。 如此这般不咸不淡的又过了几天, 胤禛虽然天天来,可越来越觉得别扭。这天傍晚, 他又来了落霞阁。 馨瑶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请安声音,便放下手里的绣绷子, 扶着白鹭下楼, 见四爷出现在正堂门口,就匆匆上前, 在离四爷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深蹲福礼:“恭迎四爷。” 胤禛今天心情不错,皇上南巡返程, 再有两天就回京了, 到时候能稍微震慑一下京城里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本来他眼里带着些笑意进来的, 见馨瑶这样一板一眼, 那点子笑意又迅速消失了。 这几天下来, 行礼姿势倒是越来越标准的。 胤禛回想起馨瑶之前笑意盈盈拽着他袖子撒娇的模样,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小格格不会就此矫枉过正,变成福晋第二吧? 还是别了罢!他是为了她好,不是给自己找虐的。 他长腿一迈, 扶起馨瑶,拉着她的手走到东次间,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馨瑶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番:“前几天福晋听说我想给爷送荷包,就特意推宋姐姐过来给我帮忙,这几天就一直在弄荷包了。” “嗯……”胤禛沉吟了一下,小格格变贤惠了之后,天天围着自己转好像也不错? 馨瑶要是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怕不是要暗自里骂一百句狗男人。 抛开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笑说:“虽然抄写完成了,但是练字一事还是坚持的好。” 馨瑶听到他这样说,去拿茶杯的手一顿,紧抿一下嘴唇,轻声应道:“妾身知道了,爷放心吧。” 随后苏培盛来报告了几句前院的事务,胤禛一边应答,一边分心用余光观察她,发现小格格转正身子,侧对着自己坐着,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肩膀也垮了下来,低垂着头也挡不住她高高嘟起来的嘴巴。 活像是被加了繁重课业的小孩子,蔫头耷脑。 馨瑶确实是把这些当成工作来做的,只是她心里盘算一下,上午要应付福晋这堆人,下午做针线活,晚上还要练毛笔字……她太难了。 没来得及唉声叹气两下,苏培盛就请示完毕,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馨瑶发觉后,赶紧调整一下表情,转过头去问:“爷今儿晚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胤禛愣了一下,道:“以前不都是你自己就安排了的?” 馨瑶认真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一定都改了。” ……也不必改的那么彻底。 这顿饭吃的胤禛没滋没味,饭后他索性翻出董其昌的字帖,凝心临摹,清静心神。 馨瑶就抱着她的绣绷子窝在外间的榻上绣那副苍松翠柏。 幸好这绣品是用在荷包上的,只有巴掌大,不然可要难为死她了,现在照着宋氏给她画好的形状,大概其也能哄人。 她这几天都坚持早起,午睡也补不回来上午的劳心劳力,加上屋子里也没有声音,馨瑶绣着绣着,那小脑袋就像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了。 结果绣绷子也跟着滑落,那穿过的针一下子扎在她左手的指肚上,馨瑶一下子清醒过来,忍不住痛呼:“啊!” 本来跟着在一旁打盹的小珍珠被这一声叫的立刻站起来,炸着毛弓着背,四处警戒。 胤禛一听就扔下笔过来了,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往常对馨瑶来说,被针扎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只今天这一天过得实在不如意,且在她心里是为了讨好四爷才不得不拈针动线的,一时觉得委屈,抱着手指就红了眼眶。 可听到四爷的声音,她马上又在心里笑话自己矫情,被人家当金丝雀养了一段时日,还就真成了玻璃人儿不成?于是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指肚上冒出的血珠,朝四爷勉强的笑笑,道:“无事,我打了个瞌睡,不小心扎了手。” 这是白鹭已经匆匆跑上来拿了药膏,胤禛打开瓷瓶,就想握住她的手。没想到他的指尖刚碰到,那边的小珍珠就一脸凶相的朝他哈气。 “……”胤禛知道小猫对敌时才有的姿态,他不就三个月没好好在这里住过么?现在连波斯猫都不待见他了? 馨瑶看四爷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便就着他的手蘸取了药膏抹上,仰着小脸,带着浅浅的笑意对四爷道:“这便行了。” 然后一把把小珍珠搂过来放在腿上,先是摸了两把,直摸的小珍珠舒服的翻身露出小肚皮,才教训道:“你呀,主子爷也是你的主人呢,你怎么能朝他呲牙。” 那日胤禛来训斥馨瑶,小珍珠也在场,不过被吓得躲到五斗柜下面,没人注意而已,她可是全盘都看见了。 “喵——他惹小姐姐哭了。” “跟我好的人都因为他哭过,他是个坏主人,喵!” 这声音听在四爷耳朵里只有喵喵喵的乱叫,馨瑶瞥了一眼默默坐在旁边的男人,没法跟小珍珠分辨,只好拍拍她的小肚皮道:“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么?” 小珍珠跳下地,耷拉着尾巴喵了一声算是答应,走过四爷身边时,还傲娇的甩甩尾巴,抬着小下巴哼了一声,才颠颠的跑去别的地方玩。 馨瑶只好给她找补了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爷别放在心上。” “……倒是跟你以前有点像,”不高兴时嘴嘟的老高,高兴时又喜欢黏人,回过神来,他似笑非笑的睨着馨瑶,问道:“爷在你心里就这么小肚鸡肠,连个小猫都容不下?” ……这狗男人也太难哄了吧! 馨瑶站起来拧着腰肢轻轻一福,浅笑回道:“怎么会呢?爷一向谨慎自持,赏罚分明,我不过白说一句罢了。” 若是从前,小格格定时要拉着自己的袖子,软糯着声音撒娇的。 胤禛白讨个没趣,瞥到一旁的绣绷子,就便:“你若不喜欢这些针黹女工便罢了,不用为难自己。” 馨瑶探究的看了四爷一眼,犹疑的说:“我马上就做得了呢……” “那只做一个便罢,以后练练字就行了。” 少了一份作业,馨瑶高兴极了,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脆生生道:“谢谢爷!” 一如初次承宠那晚在花园时,许她以后无事用穿花盆底的样子。 胤禛一个恍惚,就上手掐了一把粉嫩的桃腮,叹一声:“晚了,歇吧,明日再做。” 第二日他再来,馨瑶就乖乖的捧出了两份作业,一个是今日份的五张大字,一个是终于完工的荷包。 胤禛拿起荷包看看,果然绣像生硬,技术生疏,就像她拿出来的抄书罚写一般,手艺不敢恭维,却又实实在在用了心的。 不管怎么说也是小格格的第一份,第二份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他只好狠狠的鼓励了一番:“不错,爷很满意。现在盛夏,这竹青色看着清爽。绣的花样也好,这竹子也忒壮实了。” “额……那是翠柏来的……” “………” 翻车归翻车,第二天胤禛还是系着这个荷包出门了。 今日他从十三阿哥府出来后,正要往回家,在东单牌楼大街上却遇到了自己的伴读傅敏。 傅敏跟着一个青年一起,看见他后急忙越过人群来请安。 “给四爷请安。” 傅敏乃是镶白旗出身,自小就在上书房陪着胤禛挨打。六弟去世后,胤禛难过了很久,正好傅敏补上了这个缺口,自此胤禛便在心里拿他不一般。 只不过现在胤禛已经打定主意表面上当个富贵闲人,等闲不与那些派系扯上关心,因此也不好随意结交外臣。尤其傅敏的阿玛现今在浙江任职,他面上便来往的少了。 这次意外遇见倒是个惊喜,胤禛翻身下马,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既是遇见,今日必要痛饮一回。” 又见他身边还有一个青年,身材高大魁梧,自己与傅敏说话,那青年便一直低头恭敬的站在那里,遂问道:“这位是?” 傅敏便引见道:“说来和四爷有些渊源,与我同在镶白旗一个参领下,钮祜禄氏伊通阿,父亲凌柱乃是镶白旗的一个领催。” 四爷觉得耳熟,仔细一想,竟然是小格格的兄弟,他又看了一眼伊通阿,长得膀大腰圆,除了一双滴溜溜的大圆眼,再没哪点相像。 他了然的点点头,问傅敏:“今日可是要去哪里?” “本是伊通阿邀我去家里喝酒,既是四爷要请客,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拿手朝旁边一指,果然岔路口有一条宽阔的胡同,旁边的牌子写着‘椿树胡同’。 胤禛笑着指一指他,说了句:“都来。”就溜溜达达到了东单一个饭馆。 进了包间点过菜,胤禛对伊通阿笑道:“想不过你家竟住这里,这椿树胡同离十三阿哥的金鱼胡同只隔了两条胡同,是个好地方。” 伊通阿赶紧抱拳,声音洪亮,口气却谦逊:“四爷谬赞了,都是祖上靠命挣来的家底,我等子弟顽愚不堪吃老本,已是愧对了。” 伊通阿对家里要用姑奶奶换前程的想法瞧不上,野心勃勃的只想自己去杀个出人头地,他今年二十了,自妹妹去年进了四贝勒府,他就琢磨着去投军。 然而虽说八旗子弟皆兵,其实现在真正能捞着打仗的却是专职的兵营,他又不耐烦靠堂叔的关系,因与傅敏有过一点子交情,知道他们读书人花花肠子多,才特意逮着想好好请教一番,不想就遇到了四爷。 傅敏知道他的想法,便给他帮腔:“伊通阿自小跟着长辈熬打筋骨,此番正想显显身手。” 胤禛本想等馨瑶生下儿子成了侧福晋,再从她家里找个看得过去的提一提身份,也算拉虎皮扯大旗了,不想倒是还有上进的。 他心里高兴,嘴上却故意试探说:“这有何难,想是那二三等侍卫的空缺有的是。” 清朝的御前侍卫与前朝不同,尤其是一等带刀侍卫,不是皇帝的发小心腹,就是重臣显宦家的子弟,次一等的宗亲或八旗便把孩子送进二三等里,混个前途。 伊通阿却觉得没趣,道:“祖上皆是马背得来的荣耀,自然上阵杀敌才是好儿郎!” 胤禛哈哈一笑没有接话,傅敏却知道这事必是有谱了。他朝伊通阿使眼色,后者便不甘心的闭了嘴,只陪四爷说些闲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胤禛和傅敏在聊,伊通阿听不懂也不插话,只在一旁喝闷酒。喝的多了,伊通阿身形就有些摇摆,可是他双手按着桌子,瞪着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看着胤禛,一副强忍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胤禛几回瞥到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笑,这倒是和小格格像亲兄妹。 聊得差不多了,几人便起身离座,傅敏憋着笑看伊通阿涨红着脸的样子,故意先去楼下会钞。 伊通阿才小媳妇一样蹭到胤禛身边,拱手道:“四爷,舍妹……还请多担待着些。” “嗯。”爷够担待她的了。 伊通阿低着头,小声嘟囔着:“大妹妹她……虽然不像那些汉女温婉贤惠,针黹诗书样样来的,但也自小天真纯善,闲适安然。” “依我说……她这性子就不该……只恨生的太好了些……”伊通阿嘟嘟囔囔了一堆,突然发现自己说的过了,立马清醒过来,打了个千站的远些。 四爷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只是遛马回府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唯一成年的妹妹。温宪自小养在皇太后身边,他没见过几次,温宪跟同被太后长大的五弟怕是关系还更好些,可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血亲,心里还是有几分记挂的。 只可惜自己从来没想过跟额附舜安颜托付温宪这件事,要是能再细心些,三年前温宪说不定就不会英年早逝?毕竟他当时也在塞外。 他经历过的至亲离世也太多了些…… 回去后他带着满身酒气径直去了落霞阁,馨瑶还纳闷她都吃完晚膳了还来,结果走进一闻好大的酒味。 一般四爷在外有应酬喝了酒后都是独自歇在书房,不会到后院来,馨瑶还是第一间四爷走路微微摇晃的样子。 正愣神呢,胤禛一把捏着她的脸颊,扬着尾音道:“还不快去给你家爷煮醒酒汤?” 说罢自己去了楼上。 “……”馨瑶安排好了醒酒汤和热水,跟着上了楼。 胤禛只是有些微醺,并没有喝醉,不过今日伊通阿的话倒勾起了他的心绪,于是他进了二楼书房,自己选纸刀裁,拿着一只斗笔,龙飞凤舞的写起了恣意的狂草。 馨瑶刚刚能记住常用的繁体字怎么写,还看不懂这些笔画过于简略的草书,只是看着四爷凝眉摒气,手下用力的样子,怕不是郁结于心? 这种时候需不需要她关心? 被四爷这种规矩限制着,馨瑶也有点迷茫了。 不过幸好醒酒汤马上端来了,馨瑶亲自捧着,等四爷长舒一口气,扔了笔,赶紧说道:“爷,醒酒汤来了,已经调的温热,不烫口。” 白鹭递上热巾子给四爷擦手,他喝了两口才道:“我今天遇到你哥哥了。” 这话唬了馨瑶一跳,她一直躲着不敢见钮祜禄家的人,就怕被人起疑,毕竟换了芯子。 没想到四爷却说:“你哥哥是条汉子,不屑于靠裙带上位,一心想争个军功。” 馨瑶仔细回忆,她嫡亲哥哥伊通阿比她大三岁,去年在她进府前刚成亲。父亲一心想让自己进高门,母亲又舍不得长子打打杀杀,伊通阿确实很郁闷。 她想起记忆中的一件往事,便笑弯了眼睛:“我大哥自从练武,只开蒙认得几个字,文墨一窍不通。那年不知听谁念叨了两句诗,回来直说好,还让正在练字小弟给他写下来,说要挂墙上。” 胤禛想着今日所见的糙汉子,也觉得有趣,便问:“是哪两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胤禛默了一瞬,想起最近西北不太平,颔首叹道:“确实是好诗。” 他心里有了计较,便不再提这件事。 少倾,黄鹂说一句备好了热水,馨瑶就请四爷去沐浴,四爷却拉着她往净室走:“你来伺候爷。” “……?”馨瑶咬着樱唇低下头,臊的满脸通红,毕竟白鹭黄鹂她们还在呢! 不过幸好不是馨瑶所想的鸳鸯浴,她站在四爷身后把辫子给他散开,化身洗头小妹,还附赠了头部按摩活动。 不过……洗完了就很尴尬。平日都是有丫鬟太监伺候她的,可今天偏不让别人进来。馨瑶只好低着头给他递擦身子的软布。 胤禛不过是觉得小格格与他现在太生分了些,想多亲近一下,这下看她红苹果一般的小脸颊顿时觉得有趣。 不由得好笑:“晚上不是经常坦诚相见么?” 呸,这个老流氓,那时候关着灯好不好?馨瑶被他这话弄的有些恼羞成怒,是以小声说道:“妾身比不得主子爷,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看别人和被别人看都能坦然自若。” 咦?胤禛听了这话抬着盯着她,莫不是……吃醋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坏笑,拉着小格格的手就往身下按,嘴上还说:“自不自若,你来检查一番就知道了。” 啊啊啊,这个狗男人真的太难伺候了! ………… 上次四爷在东院发了一通火,弘昀就被搬到了前院。 他的院子就在四爷内书房的西侧,中间隔着一道进出前后宅的二门。苏培盛做事迅速,除了弘昀自己的两个奶娘,其他的人都留在东院。这个小院里安排的尽是小太监,由王嬷嬷帮着照看。 王嬷嬷与谢嬷嬷都是胤禛的奶娘,陪伴他自小长大,谢嬷嬷身体不好,前几年在养病,地点就是馨瑶曾经看好的北边小院,熬了两年终是去了,只剩下王嬷嬷,平日里跟个佛爷一样,握着前院库房钥匙坐镇,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次的事,也是当时胤禛气急了,一时想不到周全的注意,只想着不能再让李氏带坏弘昀,才想尽快搬出来的。 可能挡住东院的下人,挡住李氏,挡不住大格格。这回大格格就奉命来看自己的弟弟。大格格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在四爷面前很有分量,下人也不敢拦着,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姐姐!”弘昀一看大格格就扑了过去,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哭诉。 “姐姐,我想回去,你去求求阿玛吧,这里一点也不好!” 大格格抱着他给她擦眼泪,心里却知道这件事确实没办法,只好哄他:“弘昀乖,姐姐和额娘也想弘昀,只是男孩子大了都要住在前院的。” 弘昀一向被李氏娇宠,要什么给什么,一听这话就开始哭闹撒滚:“我不管我不管!姐姐去求阿玛,阿玛一定听姐姐的!” 大格格眼珠子一转,便说:“还有两天就是五月初五端阳日,到时候阖家团圆,弘昀就能见到额娘了。” 又哄了好一会儿,弘昀才勉强答应下来,一心等着端午节见额娘。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那日大格格并不在,不知道正屋里发生了什么,见额娘面如死灰也不敢问,趁着这个机会,她就引着弘昀讲述。 弘昀狠狠的说:“还不是后院那个钮祜禄氏,都是她和那个该死的鹦哥儿,害的我和额娘不能见面!有机会我一定要报仇!” 大格格听了才知道有多危机,她出生是虽然历史地位不如现在高,但宠爱可比现在多的多,如今来了个年轻貌美的钮祜禄氏,要阿玛回心转意可难了。 大格格思索的功夫,弘昀已经有了主意,坏笑着跟姐姐招手:“姐姐,我想到办法了,一定要吓一吓那个钮祜禄氏!” 第49章 第 49 章 端午节 四爷免了馨瑶的针线活儿, 可算是让她送了一口气,虽然应付福晋和宋氏还是挺费她的心神,不过福晋到底去年大病一场后就亏了身子, 隔三差五就要闹点小病, 眼瞅着把馨瑶纳入了掌心,也就不天天招她过去说话, 只宋氏时不时的过来殷勤的坐坐。 馨瑶得了空闲,又开始想念美食。因她喜欢摆弄这些吃食, 是以胤禛特意吩咐过内外膳房, 府里采购的各类食材都要留一份给落霞阁。眼下到了夏天,更是各种新鲜的菜蔬果子不断。 馨瑶看了眼前的盘子里那水灵碧绿的果肉块十分眼熟, 便问道:“这是什么?” “回格格,这是膳房刚送来的苌楚, 原本生在湖广一带。” 诗经有云:\"隰有苌楚, 猗傩其枝。\"现在馨瑶才知道,原来苌楚竟然就是猕猴桃啊! 她忙让小厨房上一碗冰镇酸奶, 然后把猕猴桃、水蜜桃、蜜瓜切成的小块放进去,又撒了一把核桃碎,自己做了一碗酸奶水果捞, 尝着甚是美味。 快到端午节了, 太阳开始毒辣起来, 胤禛素来苦夏, 偏偏非要规矩的套两层衣服, 扣子扣的一丝不苟,三伏天里去外面溜达一圈,衣服湿的都能拧出水来。 如今尚且不到那个程度,但也是难熬了。胤禛晌午有应酬, 偏又不耐烦看那些宗室子弟的纨绔习气,只略坐一坐便打马回府。 从东侧进了二门,到书房前脚步一顿,想起中午这顿没吃什么东西,便拐个弯儿径直去了落霞阁。 馨瑶此时已经迷迷瞪瞪的在午睡了。她在现代用惯了空调,到了这里也没办法,晌午前后最热的时辰只能紧闭门窗,把冰盆摆在自己旁边贪凉气。 落霞阁里静悄悄的,连守门的小太监都靠在门扇的阴凉里冲盹。胤禛约莫小格格在午睡,是以冲张起麟使了个眼色,自己放轻脚步进楼里。 张起麟收到指示,悄没声息的来到陈起鹏的屋子里,狠狠踢了他两脚,低声训斥:“四门大敞的,你就敢安心躲在屋子睡懒觉?我看你清闲日子顶着,活腻歪了!” 陈起鹏一听赶紧打千求饶,直说他已经排了小太监当值,可惜他招了四爷的眼,到底没逃脱一顿板子。 张起麟拖他出去找了个僻静处,让人打了二十板子,站在他面前幽幽的说:“别说哥哥不心疼你,实在也是你小子不成器,骂一顿顶两天,皮紧了没多久又松下来,多早晚捅了大窟窿你就安心了!” 格格一向松散不管事,陈起鹏让他骂了一顿脸上讪讪的,暗自懊悔,还要好言赔笑,赌咒发誓。 胤禛上了二楼,朝一旁打扇的青雀摆摆手,自己一屁股坐在榻边,对着冰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立时觉得清凉起来。 馨瑶迷迷糊糊的,鼻尖闻到一股子汗味,轻皱着眉头转身一看,却见四爷笑吟吟望着她。她赶紧起身要下去,被胤禛按住了肩膀,道:“你坐着吧,爷是来蹭饭的。” 这句话是玩笑中透着亲昵,她心里腹诽:这狗男人嘴上念叨着规矩,却又时时来招惹她,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不过看他满身是汗,馨瑶对一旁的青雀吩咐:“把我上午吃的酸奶端一份来,再准备沐浴的热汤。” 青雀应声而去,馨瑶拿起团扇轻轻把冰盘里冒出的丝丝凉气往他的方向送。胤禛半阖着眼享受了一会儿,青雀便端着托盘上来了。 拿下扣在外面的大海碗,里面摆着一个清凌凌的粉青釉素纹莲花碗,碗壁上还挂着水珠,透着凉气。胤禛拿起一瞧,碗里是整块的纯白酸奶铺在底下,上面放着各色果子切成的小块,皆是嫩黄青绿水红等清凉颜色,期间点缀着核桃碎末,最上面还撒了一勺透明的桂花糖。 胤禛还没吃到口,心里已经感受到舒爽了,拿起小汤匙一尝,果然水润鲜美,酸奶润喉爽滑,配着汁水饱满的水果十分甘甜,又有核桃碎的醇香中和在里面,在夏天里的确是种享受。 他把这碗扫荡一空,喟叹道:“果然该到你这里来。” 馨瑶笑笑没接话,只说:“热汤得了,爷去擦擦身子换身衣裳,我让小厨房下了一碗凉面,一会儿也该好了。” 胤禛享受一通落霞阁的优质服务,神清气爽的回了书房处理公务。馨瑶却被搅和了午觉,只得恹恹的起身写五张大字。 转眼到了端午节,福晋着人在园子里的水榭摆了酒席,阖府家宴。 园子里有一汪蝙蝠型的池子,寓意多福,水榭便凌空架在蝙蝠的翅膀一角。馨瑶虽然懒怠,可心里明白这种宴会自然身份越贵重的,去的越晚,像她这样的格格就得早早去,不然等着大家都到了她才去,那就是轻狂了。 是以她早早的就来了,坐在这里赏景。水榭乃是八角亭的形制,现在四周的十六扇槅扇全部打开,一眼望去,天空水阔,翠色叠映,很是令人心胸舒畅。 不想就听到了一声久违的甜腻嗓音:“武姐姐快来。” 馨瑶一抬头,就见郭氏捧着个大肚子,颤颤巍巍的迈上楼梯拐进来。郭氏的身孕已经九个月,预产期就在这月末或下月初,临近生产的妇女都被建议要多走动,这回便也趁着端午佳节让她出来放放风。 郭氏大约怀相不好,瞧着很憔悴,不过眼睛倒是很亮,信心满满的要靠这个孩子翻身。 馨瑶打了个招呼就离得远远的,实在是看那鼓起的肚子害怕,郭氏本来想讥讽她几句,被武氏拦了一下,才不甘心的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不过馨瑶也没法离她太远。只因这回依旧是分餐制,按次序落座,是以馨瑶仍旧是最后一个,挨着郭氏。 不过郭氏一直挽着武氏的胳膊说话,显得颇为亲密,只把屁股对着馨瑶。 馨瑶面前摆着一个黑漆螺钿八宝攒盒,里面摆着几样点心。她这几日身上莫名乏的很,就以手臂拄着桌面,侧颈托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挑着五香花生豆吃。谁知没夹几下,她的眼皮就像有磁力一般慢慢阖上了。 白鹭上前扶住她身子,轻轻唤了一声:“格格!” 一旁的郭氏和武氏听见了,转头过来看。郭氏看馨瑶眯瞪着眼的样子,当即讥笑一声,道:“哎呀,钮祜禄氏妹妹莫不是天天抄书太过劳累了?” 她虽然被禁足在院子里,可有时也会听小丫鬟说说府里的八卦打发时间,听说馨瑶被四爷罚了,可给她高兴了好几天。 馨瑶以手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淡淡的说:“我不过是觉得这水榭的景致好,想想仔细欣赏一番,迷花了眼睛才起了瞌睡。郭姐姐也别只顾着跟武姐姐说话,多望望这风景,一会儿回去可看不着了。” 郭氏一听直气的咬牙,这钮祜禄氏专会往她心窝上捅刀子,等她生下小阿哥,看怎么把这个小狐狸精踩在脚底下。 她还想再争辩,不想四爷和福晋到了,李氏和宋氏也跟在身后,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心里到底堵着气。 馨瑶摇摇头,打起精神应付家宴。 以往这种席面,都是李氏带着一双儿女一枝独秀,可这次她刚被训斥过,四爷自然也不能对她像以前一样温言和气。更何况她一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的目光全都黏在弘昀身上,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怕他哪里少了一根毛。 李氏没心思说话,四爷不想说话,郭氏看看左右气氛不敢说话,这顿饭吃的寡淡之极。馨瑶一口气吃了蜜枣、豆沙、咸肉、蛋黄四种口味的粽子,顺下去三杯雄黄酒,直把小脸喝的红扑扑的。 胤禛本来坐在上首轻声说福晋说话,沟通一下宫里及亲眷的人情往来,随意扫了一眼,见小格格胃口大开的模样,眼里还带了一丝笑意。 谁知刚和福晋聊完,再转头一看,她已经两颊嫣红了,胤禛便微微直起身子盯着她。 宴席上的人除了李氏一门心思抱着儿子,其他人虽然低着头,可余光全在上首主子爷身上打转,郭氏撇起嘴角冷笑,她就看不上钮祜禄氏这副样子。 宋氏自觉最近和馨瑶关心比较好,就小声唤她,给她使了个眼色。馨瑶正在朝一个香喷喷的麻团使劲,无知无觉的朝四爷看了一眼,才发现这狗男人使劲瞪了自己一眼。 现在连吃都不让随便吃了? 馨瑶不舍的看了一眼刚咬了一口的麻团,低着头默默放下了筷子。 上首的位子高两个台阶,胤禛正好能看见小格格头顶的发髻,那只点翠小凤钗似乎都透着委屈,他差点气笑了,只是不让她多喝酒,谁还不让她吃了?! 不过此时家宴也确实快到了尾声,福晋见四爷也放下了筷子,就轻轻嗓子,温言道:“今儿个端午,辟阴邪、祛疾病、躲五毒,咱们自家也得乐呵乐呵,我已让人备好了礼物赏给大家。” 说着就命人端上来两个托盘,一个托盘是荷包,另一个摆着几个小盒子。 “荷包里是艾草和菖蒲,盒子里是艾虎,咱们也应应景儿。” 艾虎是用艾叶编剪成小老虎的形象用彩线穿着,悬挂在钗头簪首,用以辟邪镇祟。 翠玉和碧玺一个捧着一个托盘,从两边穿过分发众人,碧玺先送了这边的宋氏和武氏,想要绕到另一边,不料想经过李氏身边时,竟一个不小心绊住了椅子腿,踉跄几步跌倒,还撒了剩下两个盒子。 碧玺瞬间脸色苍白,这不仅仅是她丢人,身为贴身大丫鬟,福晋脸上也不好看。福晋刚想沉声训斥,坐在李氏旁边的大格格就伸手扶了一把碧玺,故作大惊小怪道:“呀,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站在大格格身后的贴身丫鬟傲雪蹲下身子,趁着众人不注意,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调包计。把调换的塞进袖子里后,傲雪捡起那两个盒子放在托盘上,笑盈盈的递给碧玺。 “姐姐可小心些。” 碧玺偷偷看了一眼福晋,道谢后低着头把两个盒子分了,自去外面请罪。 那碧玺分发时用右手擎着托盘,左手取盒子,因此傲雪便把自己替换的那个放在右边。果然碧玺先给了郭氏左边的,傲雪换出来的盒子稳稳到了馨瑶手里。 福晋被这个插曲弄的脸上无光,不再说话,四爷便宣布散了,先行和福晋起身离开。李氏舍不得儿子,又不能违拗四爷,只得泪眼婆娑的送弘昀到二门口。 馨瑶也准备开溜,三杯雄黄酒下肚,闹得她更想睡觉了。结果她刚要出门,郭氏也走到了门口,出了门就是从水榭下到岸边的楼梯,馨瑶不和大肚婆计较,侧身让在了一边。 结果反而让郭氏嚣张了起来,加上刚刚席上的人都知道四爷瞪了钮祜禄氏一眼,郭氏以为馨瑶也不如以前受宠。 她想起开席前馨瑶讥讽她禁足之事,当即冷笑一声,道:“妹妹可是主子爷和福晋放在眼里的人,怎么没跟二位主子一起退席,倒要跟咱们一起挤在门口呢?” 馨瑶有点头晕,本不欲搭理她,可宋氏现在觉得馨瑶是自己人了,便开口道:“郭妹妹这话好没道理,钮祜禄氏娇憨可爱,就是我也喜爱的不得了,两位主子多看顾些不是常理?可再怎么看顾,咱们的身份就是要好好伺候主子的。” “难道谁人多得一些主子的意,就敢忘了自己的身份?难不成郭妹妹赶明儿生了小阿哥,也觉得自己敢和两位主子同进同出了?!” 郭氏气红了脸,捧着肚子尖声嚷嚷:“宋姐姐可不要故意歪曲别人的话!我几时说过这种话?!” 宋氏作为福晋多年的马前卒,对付这种情况游刃有余,幽幽叹气:“我知道,郭妹妹不过眼红钮祜禄氏,可因着妹妹你有身孕,阖府上下又有谁敢怠慢你了?若是你心里不忿觉得福晋待人不公,咱们就去主子爷面前评评理。” 郭氏的脑子论打嘴炮,连馨瑶都不是对手,更遑论与李氏有多年明争暗斗经验的宋氏,扶着腰,掐着手,恨的直喘粗气。 馨瑶扶着白鹭的手,只觉得一阵阵头晕,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回去躺着,结果郭氏依旧不依不饶:“我自是那笨嘴拙舌之人,比不得你们姐姐妹妹的亲热。正好今日福晋刚分发了端午节礼,不如就打开各自看看?” 这是郭氏自己的小心眼,那艾虎是艾叶做的,哪有什么分量呢?可分给钮祜禄氏那个小盒子明显比她的沉,因为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不一样! 她立马就想起去年给福晋请安时,让钮祜禄氏先挑宫中赏赐的饰品一事,断定那盒子里是福晋另外赏的好东西。 本来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可郭氏现在仗着自己肚子里有货,一心等着翻身好好出一口恶气,再被宋氏这么一嘲讽,当下就憋不住话,嚷嚷开了。 若是放在平时,馨瑶肯定不会让她如意,可那雄黄酒被傍晚的微风一吹……上头了。 她现在胃里不停的翻滚,只想赶紧回去,一把拿过那小盒子,塞在郭氏手里,道:“姐姐这么喜欢,我就送给你了,姐姐回去慢慢看。” 说着就要走。可郭氏挺着那么大的肚子站在那里,把路都堵死了,她扬扬馨瑶的盒子,一脸得意的对宋氏说:“呦,宋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打开看看,到底一不一样。”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馨瑶那里先忍不住。 她捏着帕子捂着嘴,终是‘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溅了郭氏半个身子。 三个人连着身后的丫鬟都懵了,郭氏嫌恶的倒退两步,双眼赤红盯着馨瑶,尖着嗓子大喊:“啊啊啊!” 馨瑶被她喊得头疼,正好见她空出了位子,跟宋氏讨饶一声就回了落霞阁。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口,又是吐了个昏天黑地,直把酸水都吐干净了,才沉沉睡过去。 郭氏被丫鬟扶着,一边恨声指责钮祜禄氏,一边穿过半个府邸回了西后院。碧莲伺候着郭氏梳洗换衣服,轻声安抚她:“格格现在不必为钮祜禄格格介怀,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等您剩下小阿哥,她不就是个秋后的蚂蚱。” “呵,到时候我一定要她好看!”郭氏冷哼一声,仍然觉得不解气。 碧莲扶着她到榻上,给她脱了鞋,跪在脚踏上,替郭氏揉捏肿胀的小腿。 郭氏看着炕几上的小盒子,嘟囔道:“我倒要看看这里是什么东西。” 说着一扳那个搭扣,就掀开了盖子。 郭氏伸头一看,立时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脚发软,喊都喊不出来,只剩下哆嗦。 原来,这里不是艾虎,也不是贵重的首饰,竟然是一窝蛇虫!蜈蚣、蜘蛛、蟑螂、壁虎……还有一条尺余长的小青蛇盘在那里,正嘶嘶吐着蛇信! 郭氏吓得差点没昏厥过去,尖叫一声,慌乱的去踹炕几的桌腿,直想炕几踹的远远的,没想到倒把盒子踹翻了。 碧莲也看过了盒子里的东西,她更是不敢动,却不能让郭氏有危险,只是大声喊人。 西厢房里的丫鬟太监都跑过来,有的吓得高声尖叫,有的乍着胆子去捉虫子,有的去扶郭氏,场面十分混乱。 碧莲和其他小丫鬟合力去扶郭氏,想架着格格先逃出去。无奈郭氏腿肚子都软了,身子又那么沉,勉强走了两步,低头一看,那条小青蛇摇摇摆摆,出溜的比她还快,当即吓得摔倒在地,只觉得肚子一股拧劲儿的疼,直接晕厥了。 这时,听到她们这里吵闹声的武氏派了紫烟过来查看,碧莲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虫子咬伤,跪坐在那里用全身的力气顶住郭氏的后背,哭着求道:“紫烟姐姐,求您救救我们格格!” 武氏听说后,马上让几个粗壮的婆子把郭氏抬到耳房里,那里是最近准备好的产房,一应东西俱全,一边让人去找大夫、稳婆,并禀告四爷福晋和侧福晋,一边让人去烧热水、熬参汤。 四爷正在福晋那里喝茶,听闻后朝乌拉那拉氏点点头,道:“我先回书房,辛苦福晋了。” 男人自然是不能靠近产房的,更何况是皇子只尊,想当初李氏生产,他也不过是在书房等了一夜。福晋作为后院女主人却需要去亲自坐镇。 去了武氏那里后,听闻了她的周全安排,淡淡赞了一句,又叫提碧莲过来问话。 “你主子的产期在月末,今日吃饭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动了?” 碧莲摊在地上,跪都跪不直,满脸惊慌,涕泪横流道:“福晋容禀,今日散宴后,我们格格和宋格格、钮祜禄格格说了几句嘴,钮祜禄格格便把她的那份艾虎小盒子给了主子,谁知打开一看……竟然全是毒虫!还有一条青蛇,主子被吓得摔倒昏厥,这才发动了。” 福晋一听,瞳孔眯了起来,钮祜禄氏不会做这种事,到底是有人想害钮祜禄氏呢,还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不论如何这盒子从她手里分发的,此事必定不能善了。 正在这时,稳婆查看情况后战战兢兢的来报:“回福晋,郭格格羊水破了,可胎位却不正,怕是……” 真真是雪上加霜! 福晋稳了稳心神,赶忙吩咐:“去禀告主子爷,让苏公公去请今日不当值的太医来施针;把西厢房立刻锁起来,谁也不许动!还有,请钮祜禄氏和宋氏到正院,着人看守在偏厢,再去看看侧福晋怎么还没到?” 她心里想着,这事牵扯到府里子嗣,只能报给四爷,何况那人利用她的盒子,她不能趟这浑水。 四爷现在满心都是钮祜禄氏,且她又是那副性子,幕后之人未必能得手,就算有个一差二错,自己再像上次一样出手也不迟。 第50章 第 50 章 真相大白 翠玉是福晋身边第一稳重之人, 因此被指派去跟四爷禀告。她疾步走到内书房,恭敬的对苏培盛说:“奴婢是福晋派来传话的,还请苏公公代为通报。” 苏培盛知道郭氏发动了, 也不敢耽搁, 立刻进去了。 胤禛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握着一卷资治通鉴, 心里却想着郭氏生产这事甚为蹊跷,一听福晋派人来, 赶紧传唤。 翠玉福身行礼, 三言两语说了经过:“四爷容禀,福晋正在西后院坐镇, 听闻郭格格羊水已破却胎位不正,赶紧派奴婢来请示主子爷, 是否要去请一位不当值的太医来施针正位。” 四爷皱眉, 朝苏培盛轻轻一颔首,苏大总管便立马飞奔而出。 翠玉却没有走, 顿了顿,接着道:“此时福晋已简单询问过郭格格的贴身侍女,道是郭格格拿了钮祜禄格格的艾虎礼盒, 结果打开一看, 竟全是毒虫青蛇, 受惊摔倒, 才提前发动。” 翠玉知道福晋对馨瑶的拉拢, 因此并没有像碧莲说的那般,是‘钮祜禄氏主动把盒子给了郭氏’。 “福晋现在已经锁了西厢的屋子,并传唤宋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去正院。” 胤禛自然也不信小格格会做这种事,他略微一沉吟, 便叫来张起麟,吩咐道:“你领着人,把西厢里的虫子处理好,连着盒子一起带回来。” 又对翠玉说:“告诉福晋,先以子嗣为重。” 胤禛站起来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终是让人把王嬷嬷请了出来。 王嬷嬷现年四十多岁,平日只守着前院库房,提前过上了尊贵的养老生活,上次小葵花伤了弘昀,李氏的人满府抓鹦哥儿,只是平日二门看守甚严,没闹到前院去,王嬷嬷也就当没看见。 胤禛请王嬷嬷坐下,沉声道:“按说嬷嬷从来不参与后宅的事情,只是这次恰遇郭氏生产,故而还要劳动嬷嬷了。” 王嬷嬷混迹宫闱多年,最大的长处便是低调识时务,胤禛的三个奶母只有她还健在,得养天福,一听这请托,便温和的笑道:“阿哥对老奴已是够宽厚的了,现今能用上老奴,老奴高兴的很,自当尽心尽力。” 正好张起麟带人回来了,打开了小盒的盖子,远远放在一个小几上,道:“回主子爷,已经处理干净了,里面没有蝎子等毒物,小青蛇也只是普通草蛇,没有毒牙。” 王嬷嬷又问了一些经过,心里有了方向,就领命而去。 胤禛默默思量,盒子是福晋发下去的,经过钮祜禄氏的手给的,这目标也太明显了,他心里暗暗发愁,小格格怎么净吃亏来着。 再者……难道李氏会狠毒到用郭氏的孩子去陷害福晋? “来人,去西后院,让武氏照看郭氏生产事宜,请福晋带着其他人来我书房。” 福晋得了命令时,正在听赵太医的回话,她听了之后朝来人轻轻点头,然后对赵太医道:“烦请太医勉力施为。” 想了想,福晋又加了一句话,声音虽轻,字字句句却格外分明:“无论如何,子嗣为重。” 赵太医心里一紧,这就是默许他,万不得已时,要舍大保小了。 福晋神色淡然,对武氏道:“一直是你照顾郭氏的身孕,现在到了最紧要的时刻,更要打起精神来,辛苦你了。” 随后领着众人而去。 胤禛的书房已经做了布置,原本是宽敞开阔的五连间,现今在正堂两侧架起两扇厚重的紫金乌木屏风,把两侧的次间稍间隔开了。 苏培盛领着福晋等人进来,胤禛已经坐在主位等着了。 胤禛一指自己旁边的另一个主位,道:“坐吧。” 福晋依言而坐,宋氏和李氏仍旧站在那里。 李氏本来在自己房间和嬷嬷念叨着弘昀的事情,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来的路上她已经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反正盒子原本是钮祜禄氏,她就决定要死是钮祜禄氏要害郭氏,正解心头之恨。 她用力揉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楚楚可怜的望向四爷,道:“爷,不能让郭氏白白受这种苦,务必要严惩那心怀不轨之人!” 胤禛已经不吃这套扮娇弱白花的把戏了,他看着地上的李氏,神色淡漠,声音冷清:“侧福晋认为谁是心怀不轨之人?” 李氏看四爷这样子,心里凉了半截,知道爷的气还没消,可戏既然开了头,就得演下去,不然她岂不是成了笑柄。 她小心翼翼的说:“妾已经听说,那盒子是钮祜禄氏的……” 见四爷面无表情,她接着咬牙说:“总要把人叫过来问清楚!” 只要来了,她就一定想办法把钮祜禄氏拖下水! 这时福晋也发现只有宋氏自己,开口问身边的碧玺:“我不是让你去请宋氏和钮祜禄氏同去正院,你怎么办事的?” 碧玺低头闷闷的回答:“钮祜禄格格傍晚用了酒,似乎不太舒服,奴婢去时格格已然睡下了,她身边的白鹭说一会儿收拾好就来。” 四爷出声打断:“无妨,张起麟去请钮祜禄氏过来。” ………… 馨瑶靠着黄鹂,任由白鹭给她穿鞋换衣服,眉心都快拧成疙瘩了。她吐了个干净后就一头睡过去,碧玺来时白鹭试图叫她,可她昏昏沉沉实在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打发人回去,又睡了半个时辰,这回张起麟亲自来请去内书房,她才被生拉硬拽起来。 青雀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压低声音道:“格格,都打听清楚了!说是您给郭格格的那个艾虎盒子,里面都是蛇蝎毒虫,才害的她提前发动。” “哪个小贱蹄子敢给我们格格泼脏水?!”黄鹂气鼓鼓的,这明显是陷害! 白鹭听这话愣了,这盒子从发下来就是她拿着,一直到被格格塞到郭氏手里,怎么可能又问题呢? 馨瑶现在头晕脑胀,哼哼了两声表示知道,她被白鹭黄鹂一左一右架着,慢慢走到书房。 到了门口,看到苏培盛领着一众大小奴才守在这里,白鹭黄鹂自然也不能进去。馨瑶长叹一口气,使劲睁了睁眼睛,努力稳住身形走了进去。 胤禛一看馨瑶低着头,浑身绷着很紧,步子却迈的很慢,就知道她怕是真的不舒服,见她矮下身去要行礼,赶紧说道:“免了,过来坐吧。” 李氏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四爷让人叫了钮祜禄氏之后,也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磕头谢恩找了个台阶起来。 现在她和宋氏还站着,钮祜禄氏这个小贱人居然还能得四爷赐座?这贱人才是嫌疑最大那个好不好!难道不应该跪在当中来个三堂会审么?! 馨瑶从进来一直低着头,听到四爷发话也是默默走到四爷下首的位置坐下,这时才抬头,发现中间还站着两个人,犹疑的去四爷。 就她自己坐着不太好吧?不老符合规矩的。 胤禛却眉头轻皱,把她扫了几个来回。小格格双眼朦胧,脸色苍白,一副恹恹的样子,脸上脂粉未施,唇色都不如以前娇艳粉嫩。 “不舒服?” 馨瑶一听这声音低沉,语气似乎像是责备,赶紧悄悄挺直了脊背,低声道:“妾身惶恐,只是残酒未醒罢了,还请爷恕罪。” “瞧瞧你这点出息,”胤禛瞧着小格格,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让自己操心,见她低着头,脸色看着更白了,也不忍再说她,便朝外吩咐:“苏培盛,上一杯蜂蜜勾兑的温水。” 其实胤禛也不指望问她们能有什么结果,不过是把人都先集中起来,方便王嬷嬷去调查而已,因此也不着急问馨瑶,屋里一时静下来。 这事看在李氏眼里,那就是故意包庇,她的两个同盟,一个在生孩子,一个在看人生孩子,这书房里她可谓是孤立无援,只好先向福晋开刀,指望先将她一步。 李氏拢一拢发髻,轻轻柔柔的朝福晋笑了一下,开口问道:“依妾身看,福晋是后院的主子,理应出面,不知福晋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福晋看着李氏,心里一阵冷笑,如何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逼着自己把钮祜禄氏推出去背锅而已。只是她也不想想,主子爷现在明摆着一颗心放在钮祜禄氏身上,这李氏还真当自己是从前那样风光不成? 福晋拦了李氏下面的话头,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她转头对四爷道:“爷,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妾身管束后宅不力,闹得阖府不得安宁,且这盒子是从妾手中发出来的,妾理当避嫌。” 胤禛点点头:“福晋说的很是。” 苏培盛送来了蜂蜜水,馨瑶抿了两口便放下。 胤禛温和的问她:“当时为何把盒子给郭氏?” 馨瑶听了,便要站起来回话,只是她本来就迷糊,起的猛了,立刻觉得天旋地转,又重重跌落在椅子上,眼前发黑。 胤禛唬了一跳,长腿一迈到她身边,揽着她的后背问:“如何?” 馨瑶慢慢恢复过来,却发现四爷正半抱着她,眼睛里明明白白的担忧,她心里一暖,却提醒自己这是书房,就坐直了身子,道:“只是起的猛了,累四爷担心了。” 胤禛板着一张脸,心里担心她身体不舒服,可一想到不舒服的原因是喝多了酒,就忍不住想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他也坐回自己的主位,轻咳一声:“你坐着说就好。” 馨瑶便把门口的纠纷简单复述了一遍,宋氏乃是亲历者,自然在一旁帮腔。 李氏一听她俩的意思,心里暗道不好,这恐怕是有人想吓唬钮祜禄氏这贱人,却被郭氏那个蠢货拿走了。她想到福晋发盒子时,那碧玺恰巧在自己身后摔倒了,心里起了个不好的预感。 ……不会的,应该不会是大格格做的吧!李氏心里暗暗发狠,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咬死在钮祜禄氏的身上。 她盯着钮祜禄氏问:“妹妹真是糊涂,这礼盒乃是福晋所赏赐,便是郭妹妹说了几句,你也不该随手就送给她,这岂不是对福晋不敬?” 馨瑶想回答,不想刚刚蜂蜜水喝的太少,刚刚又说了一通话,嗓子发干,轻声咳嗽起来。 胤禛冷了脸,反问李氏:“既然知道是赏赐,为何郭氏就敢口出狂言,她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质疑起福晋来?” 馨瑶端起蜂蜜水润喉,宽沿的三才杯盖碗遮住她大半张脸,也挡住她脸上复杂的神色。 上次鹦鹉的事情,从结果来看,四爷是偏袒她的,她也能理解四爷作为府里的大家长,需要来训斥她,惩戒一番。 所以她也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一条线。 没想到今天四爷居然会当着众人替她说话?这狗男人的心思果然猜不透。 李氏也没想到,本来正常的剧本应该是宋氏出来替福晋说话的,她连下一步的反驳都想好了,结果现在……她又不能反驳四爷,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怒火全都加在馨瑶身上。 “爷,郭氏怀着双身子,偶尔心思敏感些也是有的,可偏偏钮祜禄氏手里递出的盒子有问题,难道不该好好问一问,查一查?” 馨瑶的嗓子舒服多了,她自然要跟李氏说清楚这个问题,不能任由她把锅扣在自己身上。不过李氏现在站在正中,她要是就这么坐着回话也显得太不轻狂。 不料她把手臂放在圈椅的扶手上,刚想撑着站起来,胤禛就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按住她的胳膊。 她疑惑的回头,胤禛却怕她再起的猛了真晕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似是安抚,脸色虽然依旧面沉如水,不过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有一丝紧张。 “这些虚礼都免了,你有话坐着说就好。” 说完淡淡收回了手臂。 就这也把李氏气的半死,合着她在这里站半天都是虚礼不成?! 不管怎样,馨瑶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至少这个男人真的担心她,她曾经渡过的时光也不算喂了狗。 她转过头,对李氏道:“还请侧福晋慎言,自古证有不证无,侧福晋若怀疑我,便请拿出真凭实据,何必这般遮遮掩掩、夹枪带棒呢?就如侧福晋所言,郭姐姐心思敏感些也是成长,她既然想要,我给了又何妨?福晋必能体会妾身的一番心思。” 福晋看了这半天戏,此刻适时出声,笑着对馨瑶点点头:“不错,一家子就是要互相谦让,才能做安稳日子,你做的很好,赶明儿我另赏你别的首饰,权当奖赏。” 李氏还想再说,不料苏培盛亲自开了门,恭迎着王嬷嬷进来。 王嬷嬷规矩的给众人行礼,馨瑶没见过,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就扭过头去看四爷。 胤禛微微一笑:“这位王嬷嬷是我的乳母,你且安心坐着罢。” 王嬷嬷低头眨了一下眼睛,心里暗暗记下这位娇艳的小格格,她看着四阿哥长大,对他的言行举止摸了个八九分清楚,或许旁人听不出来,王嬷嬷可知道四阿哥刚刚那语气算是十分亲昵了。 胤禛见王嬷嬷不说话,表情却有些晦暗,便知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他起身道:“嬷嬷里间说话。” 王嬷嬷跟着四阿哥绕过屏风进了东边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老奴的不是,您托付我照看弘昀阿哥,不想竟是出了这种纰漏。” 胤禛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妻妾争宠尚可调节惩治一番,怎么居然是弘昀? 又是弘昀! 王嬷嬷不敢看四阿哥的脸色,低着头把自己查实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原是弘昀阿哥不服气,小孩子心思想吓一吓钮祜禄格格,偏巧大格格去前院看弟弟,便答应帮忙。礼盒虽然是福晋预备的,但盒子是府里工匠打造的。” “大格格先是让自己的丫鬟买通了前院一个小太监,趁着没人注意偷了一个成品盒子带给弘昀阿哥,弘昀阿哥就让伺候的小太监捉些毒物来玩,小太监不敢违抗又怕真伤到阿哥,是以捉的都是看着唬人的家伙,连那条小蛇都是拔了牙的。” “弘昀交给大格格后,由她的贴身丫鬟傲雪藏在袖子里,发盒子时先绊倒碧玺,再趁乱调换,不想郭氏横插一脚,夺走了盒子。” 郭氏一门心思和想钮祜禄氏挣个眉高眼低,却不曾想竟是被自己的飞扬跋扈给害了,才有了今日的劫难。 若盒子到了馨瑶的手里,顶多被惊吓到,放在郭氏手里,可差点一尸两命! 胤禛想起一事,问:“那李氏……?” 王嬷嬷赶紧道:“侧福晋尚不知此事。” 胤禛听完脸色更难看了。 这件事的阴谋过于简单,漏洞百出,只想着自己出口气,完全不顾之后应该怎么收尾。若李氏参与了这件事,他还能找个借口,说她是个蠢货。可现在姐弟两个自己就弄出这种事来,说明他们小小年纪便心思不正! 尤其弘昀一个男孩子,还是他的长子,若是要使坏,便要像八弟一样下首狠辣,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也挑不出错来,要么就像五弟一样,干脆缩头过日子,搏一个敦厚忠诚的名头。 可弘昀偏偏是最下等的那种,又蠢又坏,跟佟家那个不成器的纨绔鄂伦岱有什么区别? 再放任下去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他这一下可是动了真怒,气场与刚刚完全不同,连王嬷嬷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低着头不敢出声。 “王嬷嬷,我已经让内务府再拨两个嬷嬷过来照顾弘昀的日常生活,到时候你帮着她们上手就是了。” “阿哥太客气了。” 胤禛转屏风出去到了正堂,因郭氏那里还没有生产的消息,若是这件事闹大了,让弘昀背一个残害庶母的名头,这辈子就完了。 是以他尽量压制内心的怒火,冷着声音道:“夜深了,都散了吧。” 馨瑶听了可是送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就听李氏道:“爷……?” 李氏看见王嬷嬷的时候就心道不好,原来主子爷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四爷出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反而更让她心下惴惴不安,想说点什么探听一下。 “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郭妹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暗害啊!”李氏说着话,一边看向四爷,一边瞄着钮祜禄氏。 结果这一句话可点燃了胤禛心里愤怒的火苗,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李氏沉声呵斥:“你这蠢妇,还不快闭上嘴!成天想东想西,指手画脚,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爷且给你留着脸面呢!” 幸而他还有意思理智,话里没有带出两个孩子一星半点,反而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会误导别人认为是李氏做的。 馨瑶先是被猝不及防的拍桌声吓得一哆嗦,及至听了四爷的话,惊诧的转头去看李氏,不自然的长大了嘴巴。 不会吧?虫子是李氏放的?为了害她?这也太幼稚了吧! 李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死要活,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她,她一会儿从这书房出去了,还怎么在府里做人呢?大家得怎么看她! 胤禛深深吸入一口气,紧紧捏着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还记得小格格不舒服,便走到馨瑶面前,朝她伸出手。 馨瑶仰起苍白的小脸,梅花鹿一般的双眸现在一片朦胧,朝胤禛不解的眨了两下。胤禛索性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帮她慢慢站起来,道:“头还晕么?这么晚了,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若还不适就让黄大夫先看看。” 今天这件事,四爷很维护她,让馨瑶心里颇有几分欣慰,现在听了他的叮咛,也不觉得烦了,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轻声道:“爷放心,我都省得。” “苏培盛,抬个软轿送福晋和钮祜禄氏,”又对福晋道:“郭氏生产的事,还要继续辛苦福晋。” 众人都安排妥当,苏培盛重新关了书房的门,胤禛看了跪在地上的李氏,冷冷道:“跟我进来!”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也不是很喜欢她贤惠…… 李氏听了四爷语气不善瞳孔一缩, 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她抖着身子战战兢兢跟着四爷来到内室,四爷一撩袍子坐在太师椅上, 一言不发。 王嬷嬷朝李氏屈膝行礼, 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李氏听得心惊肉跳,她那点不好的预感竟然全是真的, 大格格和二阿哥一起参与谋划的,瞧着四爷阴沉可怕的脸色, 差点没吓晕厥过去。 若是弘昀只是拿虫子吓一吓钮祜禄氏, 还能说是小孩子恶作剧,合不该到了郭氏手里, 酿成大祸。上次四爷本来就因为弘昀对鹦哥儿喊打喊杀,觉得他不够仁慈, 这事要是想闹出去了, 别说弘昀,大格格名声不好可怎么嫁人呢? 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大格格去蒙古送死! 此等危机时刻, 李氏慌得眼睛乱瞟,额头上也急出了一层薄汗。她先是跪下来磕头请罪,道:“都是妾身的错, 是妾身没教导好两个孩子, 妾身……” 胤禛越想越气, 挥手啪的一声把手边的墨玉冻镇纸打落在地, 沉声呵斥:“你还知道!” 李氏连忙磕头, 以前哭诉都讲究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为的是触动四爷的恻隐心肠,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得那些了, 只哀哀呜咽,又拿弘昐出来说事:“妾身整日忙于府里的事,才导致对他们姐弟少了关照,他们都是好孩子,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妾身每每想训斥弘昀,却总是想起早去的弘昐,便不忍心了,只想把对弘昐的那份心双份的给弘昀,大格格也是心疼弟弟啊!他们都是爷的孩子,爷无论如何要宽宥他们这一回啊!” 胤禛站起身来疾走两步冲到李氏面前,眼眸迸发出两道寒光,像是冰锥一般,扎的李氏快喘不上气来,他心里堵着滔天的怒火,又不能大吼大叫的发泄出来,生生冲哑了嗓子。 “果真是个无知蠢妇,糊涂至极!弘昀总归是个男子汉,是好是歹他自己挣前程,可大格格小小年纪,就如此蛇蝎心肠,以后怎么想看人家!” 喑哑的嗓音蹦出的一字一句,都仿若重鼓锤在李氏的心里,一下下疼的难受,她膝行两步,一把扑过去抱住四爷的腿杆子,直哭的撕心裂肺:“爷,妾身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想怎样都行,可不能不管他们姐弟啊!” “大格格是您的第一个孩子,您唯一的女儿,不能让她像大千岁家的格格一样去抚蒙,那真是有去无回啊!还有弘昀……他也是爷的长子,身子又那么弱,爷怎么能忍心让他自己挣前程呢?!而且下头的弘时才刚过周岁啊!” 这些话,在平日哪一句被四爷听到都得数落一番,尤其是直郡王家的格格定下来抚蒙,乃是圣上的旨意,哪里容许李氏一介深闺妇人置喙。 可正是李氏心急之下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四爷反而不像刚刚那样一脸怒火,憋着要杀人的样子了。 因为他惊奇的发现,李氏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愚蠢的多。 更神奇的是,自己这么多年,还以为她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典型汉女,还生了三子一女。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胤禛不顾李氏的哭闹,抬腿把她甩到一边,转身背对着她半晌才说话,声音苍凉:“李氏,爷体谅你一片慈母心肠,既如此,那就成全你。” “王嬷嬷,送李氏回去,派人好好看守,一切事体,等郭氏生产后再定夺。” 李氏懵了,委顿在地上,无措的抬头去四爷,四爷却一直不肯转过身。王嬷嬷用力扶她起来,看她呆愣愣的样子,怕她一会儿再闹将起来,遂在李氏耳边轻声提点:“侧福晋既然一心为了孩子,那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李氏这才转过弯来,明白四爷这是要让自己背锅了。她一时悲喜难辨,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道:“妾身谢爷宽宏大量!” 这晚在书房的事情,除了三个当事人,没人知道。馨瑶一下暖轿就匆匆钻进了被窝,结果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悠悠转醒。 她用了一些清淡的粥点,然后坐在那里发呆,一时想着那次四爷怒气冲冲进来,一时又浮现昨晚他信任她、体贴他的样子。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她问青雀:“郭氏……怎么样了?” 青雀的脸色也有点不好,摇摇头轻声说:“还没呢,昨晚的太医好一顿施针,外加上找了又经验的稳婆来推拿,好不容易才正了胎位,可宫口又迟迟不开,光是参汤就灌了四五回。” 青雀说到这里顿了顿,舔了一下嘴唇,声音压的更低了:“奴婢早上听洒扫的小太监说,昨晚正胎位时,郭格格的惨叫声直冲出西后院,特别凄厉,正赶上月色惨白,可瘆人了。” 青雀擅长八卦,回来讲给她听时也是绘声绘色的,现在馨瑶发现她还有讲鬼故事的天赋,馨瑶听着都起了点鸡皮疙瘩。她下意识的摸摸小肚子,古代生孩子好吓人啊,可她将来也得生……想想就怂。 她对着小肚子摸来摸去,突然发现……咦?她肚子好像胖了?! 怎么可能呢,她这半个月天天这么辛苦! “青雀,我是不是胖了?把掌镜拿来我瞧瞧。”掌镜是之前四爷赏给她的,巴掌大带手柄的银质西洋镜,背后錾刻着缠丝并蒂莲。 青雀拿来后笑着说:“格格哪里胖了,依奴婢看您这段时间脸都小了!” 和丫鬟笑闹了一会儿,馨瑶一边写她的五张大字,一边时不时想起郭氏。按理说……她记得没有一个叫郭氏的给四爷生过孩子啊? 结果一直等到第二天,青雀才来报:郭格格生了一个女儿,可她脱力太久,情况不好。 果然,晚上就听说她自胎儿落地就没止住血,怕是不成了。 过了两天,郭氏去世。四爷宣布把新生的二格格抱给武氏抚养。李氏因管理后宅不力,被剥夺了管家的资格,仍旧交给福晋打理。考虑到福晋的身体,四爷点了宋氏从旁协助。 更奇怪的是,四爷以大格格‘年满十岁,应学习主母之责’为由,把大格格搬到正院去住了。 此一战,李氏大败,身上不仅没有了权力,连孩子都只剩下弘时一个。 馨瑶想了半天,心情莫名沉重起来,这事八成跟大格格有关系,又不好明说,才会这样处理的。公平的说,四爷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很负责任的,尽量护着子女周全。大格格和李氏这对母女,也不知道谁牵连了谁。 “郭氏……真的死了?”馨瑶坐在那里,独自喃喃着。 她上辈子活了21年,还从没经历过身边人突然离世。然后她和郭氏相看两厌,可五天前的端午节她还那么飞扬跋扈呢,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 馨瑶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不是滋味。 怕杀人不眨眼的宅斗手段,也怕生孩子。一个月前还想着奋发图强,到时候便能过得更好一些,不再随意受人磋磨欺负。 但是在生死面前,这些好像也都可以退一退了,馨瑶可耻的……怂了。 ………… 胤禛这边也是成天黑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着京城里的众人都躲着他走,直说谁在四阿哥旁边坐着谁连冰盆都省了。 皇上上个月刚刚南巡回来,这过了端午节之后又出发去塞外,会见蒙古王公,顺便在木兰围场举行秋狝。这次带着直郡王、太子、和十三十五十六十七四位阿哥,其他人留在京城里势必又要搞得乌烟瘴气。 胤禛想着怎么躲过他们的胡闹,可巧皇上就派他去巡视永定河。 他从十几岁就跟着皇上巡视过黄淮两河的多处堤坝,又在工部户部待过,于河道一事十分了解。现在皇上派他去巡河,既是肯定他对于河道的才能,也是让他去散散心,他心里总算有些欣慰。 正在回府的途中,十四阿哥打马追了过来,非要拉着他去酒楼吃酒。胤禛眉头一皱,心里觉得纳闷,十四弟素来嫌弃他假模假样假道学,总是跟老八他们混在一起,现在却这么殷勤? 十四阿哥显然是这酒楼的常客,掌柜拱着手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嘴里不住的恭维:“呦,我说这一大早的喜鹊怎么非要围过来渣渣叫呢,感情是有贵客要临门啊!” 十四轻轻踢了那掌柜的一脚,啐了一口:“别废话,还不快把你们这最好的吃食拿上来!” 胤禛按兵不动,冷眼瞧着十四殷勤的招呼他,四哥长四哥短的满嘴跑火车。他在心里暗暗苦笑,也不知道十四弟什么时候长大,他要是有一半胤祥一半稳重,自己就不用操心了。 酒过三巡,十四阿哥终于说到了正题:“四哥,老爷子派你去巡河?” “……嗯。”胤禛轻轻皱眉,勉强算是应下。这事儿今天才定下来,明天才会正式出御令。 “那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十四嘿嘿一笑,问道:“四哥带我一起去呗。” 见胤禛意味不明的瞧了他一眼,他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也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儿子都有了,一定能帮四哥的忙!” 胤禛没接他的话茬,却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事?” 十四偷睨着胤禛的脸色,害怕被看出什么端倪,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找了借口:“嗐……老爷子一走,那南书房就跟筛子似的,随便一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四哥,弟弟轻易也不跟你开口一回,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胤禛沉下脸,静默着不出声。就是因为南书房像筛子一样,所以十四来求他就更奇怪了。十四虽然一直想要差事,可他对河道这种事并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打仗,还嚷嚷着要去丰台大营或西山锐健营。 据他所知,老八的人一直在通过江南李家拉拢河道总督。要知道河道、盐课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每年几百万两银子过手,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咬下一块肉去。更何况眼下这种白热化的程度,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哪一样不要钱呢? 若是老八想让十四跟着自己混个巡河的名声,回头再把十四推荐到河道相关的差事上,好替他捞钱呢? 胤禛眯了眯眼睛,遮住里面迸发出的锋利目光。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人家踩着当梯子! 他看着十四,严肃的说:“这是出公差,不是游山玩水。” 十四一听他这是拒绝的意思了,着急的辩解:“我当然知道是公差,我就是想跟四哥去混个差事的!” “你不是想去兵营的么?” 十四憋红了脸,瓮声瓮气道:“不过是我想罢了,老爷子才不会同意呢!我都成家了,难道还继续这么无所事事?四哥!弟弟也是想去长长见识的!” “不行。”胤禛拒绝的很干脆,还列举了一大堆理由:“你既然知道是老爷子决定的事情,过来求我又有何用,难道我能擅自决定人选?再说你唯一的嫡子才出生多久,他的百日宴你这个阿玛不参加?更何况,你想要差事,自己又做了多少努力?是懂得钱粮还是了解筑堤坝?” 十四从小就觉得这个亲哥比皇上还像阿玛,时刻板着一张脸,活像大家都欠了他钱,一言不合就长篇大论的板起脸来教训人,怪不得连老爷子也受不了他,说他‘喜怒不定’呢! 十四越听越憋屈,瞧瞧五哥对九哥多好?怎么就他摊上这种亲哥?!他胸膛起起伏伏,忍不住嚷嚷道:“不过就求你这么点小事,你也不答应,还算什么哥哥?八哥比你好多了!” 胤禛一听这话,青筋暴起,随手抄起旁边的大长竹筷子,权当戒尺,紧紧攥在手心里,声音冷然:“你以为你多聪明,都把别人当傻子是不是?你以为别人都会真心实意对你好?别做梦了,好好打盆水照照,我替你臊也臊死了!” “我可警告你,以后这种事你少掺和,不然到时候摔疼了可别来找我!” 十四本来还想继续控诉他四哥有多不近人情,一点也不友爱兄弟,可一看四哥这威严的样子,就让他想起来当年在上书房被四哥教训的惨痛经历,立马一蹦三尺高,匆匆跑出去了。嘴里还不忿的念叨着:“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去永定河啊!” 心里却琢磨着明天要去永和宫,好好跟娘娘告一状。 胤禛看他那怂样儿,暗暗骂了一句没出息,就打马回府。 走在路上,他还在思考这件事,若是十四自己想出去玩也就罢了,左不过是小孩心性。可若真是老八的小心思,那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有后续。现在皇上走哪儿都带着直郡王和太子,就跟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引爆了。 坚决不能让十三和十四沾惹上这种事情! 十三少年失母,留下两个妹妹要照顾,说话做事自然稳重一些。十四……唉,胤禛在心里叹气,十四出生的时候娘娘已经是德妃了,生活的一路顺风顺水,才想成这种性子。 不过,反过来说,有人疼有人宠,才有长不大的资格啊! 他回府先去了正院,跟福晋报备一声,又去了落霞阁。 馨瑶这两天已经恢复过来了,就是人依旧懒懒的。胤禛进门先洗漱一番,换了一身清爽的丝质袍子,和她坐着说话。 “这两日如何?有不舒服的还是让太医来看看的好。”胤禛吃着酸奶水果捞,有点担心。 馨瑶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怂了,潜意识想逃避,所以才这样的,所以她就找了个借口,道:“天气太热了,才这样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我这天天守着冰盆,哪里也不想去。” 胤禛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道:“若是冰不够就去跟福晋说一声,不碍得的,千万别闷坏了。” 馨瑶甜甜的笑起来,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弯弯的眼睛,道:“瞧爷说的,我又不是玻璃人,不过就是有点苦夏罢了,爷不也好好的。” “那怎么能一样,爷可是个男子汉,”见小格格笑了,胤禛的心情也好了点,但想起今天的事,他又道:“不过……爷可能马上就不好了,爷后天出发去京畿。” 馨瑶一听点点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现在的日头这么毒辣,倘若中暑可不是好玩的,爷要多带一些藿香正气之类的药丸。” 胤禛拉下她挡着脸的团扇,凑近了盯着她,说道:“你就不问问爷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馨瑶愣了一下,又笑开了,语气轻松:“爷肯定跟福晋都交代过了,我只要老老实实听福晋的话就好了。” “……以前倒是没见过你这么贤惠?” “爷不喜欢么?”小格格自然而然的反问,眼睛里还流露出一丝迷茫。 胤禛自己也有点迷茫,想想今天遇到的十四弟,好像……长不大也挺好? 要是像老十三那样稳重还好,要是变得像老八一样‘懂事’,那还不如像现在一样当个熊孩子呢! 胤禛把小格格抱在怀里,半晌才轻轻的说:“……也不是很喜欢。” 不过,小格格可以慢慢教,老十四却得好好管! “……”馨瑶瞬间无语,她生气的小声嘟囔:“这可太为难我了。” 胤禛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也有点尴尬,只能转移话题:“爷这回是巡视永定河,就在京畿附近,大约半个月就回来了。” “哦,”馨瑶乖乖点头,见他看自己,还坚定的保证到:“放心吧,妾身这回一定老老实实的,绝对不惹祸!” 胤禛牵着小格格来到书房,翻出来一摞帖子仔细挑选。 馨瑶一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便说:“我这几天有乖乖练字,一天都没有落下!” 胤禛笑道:“爷知道,不过……上次我出差那两个月,你是不是在家玩疯了?把爷说的话全忘了来着?” “额……” 胤禛掐了一把她的脸,肤如凝脂,手感真好,又忍不住摩挲两下,嘴里去忍不住哼道:“爷上次罚你不应该?” ……果然是个大猪蹄子,一会儿嫌弃她不规矩,一会儿又觉得她太贤惠,过后又对她好的不得了。 四爷走了,馨瑶又清闲下来,除了每天五张大字,其余时间又能自己调配了。端午过后一天比一天热,馨瑶也一天比一天怀念可乐这种东西。 苏打水就不好弄了,不过她想着,冰镇酸梅汤也很好喝啊! 于是她兴冲冲的去让小厨房做,结果赵永福端上来好几种都不对味儿,问了配方才知道,虽然酸梅汤这种饮品自古就有,但是配方和她在现代喝的不一样。 这样想着,她就只好自己捣鼓起来。 她吩咐道:“把腌渍的乌梅去核,切成小块,加入甘草、冰糖熬制,再加一点桂花糖,先试试,然后拿来我尝尝。” 赵永福调制了几次比例,终于让馨瑶心里满意,让人拿着一份去冰镇,等着晌午前后热的时候喝,就听白鹭来跟她说:“格格,钮祜禄氏一等公夫人来了。” “谁?”馨瑶完全没反应过来。 “就是主子爷的姨母,一等公阿灵阿的夫人啊。” “哦!”馨瑶记起来了,上次李氏想用这个人来压她,被她机智的化解了,“来就来了呗,是福晋让我去见客么?” 自从郭氏生产去世之后,李氏一派完全偃旗息鼓,李氏被夺了管家权闭门不出,只抱着弘时不撒手,武氏白捡了一个女儿,欣喜的天天张罗着二格格的事情。 现在府里完全就是福晋的天下,乌雅氏要是来了肯定也是在福晋那里,谁知白鹭却说:“原是在福晋那里,结果刚刚碧玺跑过来说,钮祜禄夫人听了福晋的话要来看格格,已经从正院往这边来了!” “诶?”馨瑶好生纳闷,一个国公夫人跑来看皇子小妾?这是什么魔幻的操作。 没等她想明白,黄鹂引着乌雅氏就进了院子。 第52章 第 52 章 乾小四,是你么? 听到乌雅氏已经进了院门了, 馨瑶起身去正堂迎接:“请夫人请安。” 乌雅氏笑眯眯的扶起她,道:“我听福晋说这院子在花园里,风景好, 便过来看看。” 馨瑶满肚子疑惑, 因此试探着道:“我自小就是个懒散的,旬日里不爱出门, 倒累的夫人亲自过来,夫人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叫一声就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乌雅氏引到东间炕上, 白鹭快手快脚的要把炕几上堆叠的杯子茶碗都收起来, 重新奉上茶水鲜果。 乌雅氏不接馨瑶的话,反而道:“你这孩子可是又在研究吃食?” 馨瑶记得上次这个夫人被自己说的‘食补’唬的一愣一愣的, 便让白鹭倒了一碗刚刚的酸梅汤,亲手捧着, 道:“夫人尝尝这饮子。” 乌雅氏很给面子, 接过来浅啜一口,赞道:“嗯, 又酸又甜,很是开胃。”说罢又饮了两口。 馨瑶见她喜欢,就顺手做了人情, 希望早点打发了她, 因此道:“这酸梅汤熬制起来再简单不过, 去油解腻的乌梅、山楂, 清热解毒的甘草, 再加上化痰润肺的桂花蜜和冰糖,熬好了用冰镇着,最适合暑热天气的!夫人若不嫌弃,一会儿便写个方子, 再提一罐子回去。” 乌雅氏听了十分高兴,连连点头:“我就说你这个孩子,又恭谨又孝顺,还这般精通膳食,怪不得四阿哥得意你呢!” “夫人谬赞了。”馨瑶低着头装羞涩。 乌雅氏有了引子,开始进入正题:“说起四阿哥,这回是去京畿巡永定河?” “是,”馨瑶不知道乌雅氏的来意,只能简短的回应,想想又添了一句:“四爷在外头的事情,我哪里知道的清楚?” 不想这话正接了乌雅氏的话茬,她收起笑意,眉头轻轻蹙起,带了点愁绪,缓声道:“唉,都是这巡河闹得,四阿哥哪里都好,就是有事喜欢憋在心里,轻易不跟人说明白。” “额……”这话馨瑶没法接,她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议论四爷的是非,再说……这狗男人天天唠叨她,那教导主任的劲头,不像有话憋在心里的样子啊?不过心思难猜倒是真的。 “明明都是为了别人好,大家把话说开了不就好了?偏就他们母子一个性子,真真愁死个人。” 上次十四阿哥找胤禛,说要跟着去巡河,结果不仅被拒绝,还得了一顿训诫,十四闹了大好一个没意思,回头就跑去永和宫告状。 虽然德妃一向低调谦逊,谨守规矩,架不住小儿子痴缠,便找了胤禛来,想替小儿子在大儿子面前说说好话,去不去巡河倒是次要,前朝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后妃该插手的,错不过他们两个是亲兄弟,该互相帮扶些。 结果十四那狐假虎威、得意洋洋的样子,又再次踩中了胤禛的雷点,向长辈告状以势压人的行径最为他所不齿,不仅不通融,说出口的话反而更硬邦邦的了,连德妃的脸色也不好看,心里的刺又冒了出来扎的她生疼—— 佟家就像是她的噩梦一般,孝懿皇后抢了她的儿子,养出来后反而更亲近佟家,自己唯一长成的女儿又嫁去了佟家,没两年就香消玉殒了,她事前不能反对,事后没法追责。面对着胤禛时,她经常会想这个儿子是不是嫌弃她这个额娘出身低。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三个人都不高兴,都觉得委屈。乌雅氏这些年惯常在他们母子之间调和,这回四爷去了京畿堵不到人,她便想着来跟四福晋通个气,好歹让四爷回来进宫报平安的时候,说两句软话,大家面子上也都好看。 不想乌拉那拉氏自去年失了弘晖之后,就对四爷熄了心意,心灰意冷,两个人都是互相给尊重的面子情,哪里还愿意兜揽这些事情?因此委婉的把钮祜禄氏夸了又夸,直说她善解人意,又从来不恃宠生娇,乌雅氏这才亲自走了一趟。 她三言两语隐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就哀叹了起来。 馨瑶听完就愣了,紧接着反应过来,乌雅氏是想让她帮着说和?可……可她哪有这么大分量?她自己还被四爷训诫要守规矩呢! 乌雅氏见她神色踌躇,就握住了馨瑶的一只手,面色温和的柔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体贴的,难得四阿哥看重你,平日你多开解开解,别让他什么事总闷在心里,一家人把话说开了不就好了?” 馨瑶面带微笑的点头应下,心里却默默吐槽,皇家可不是一般家庭,亲生父子反目成仇的还少了? 乌雅氏又念叨了几句,馨瑶只好给了句实在的话:“夫人也是为了四爷好,我如何不知晓?不过是我人微言轻,只能竭尽所能罢了,四爷心情好了,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乌雅氏这才放下心来,说了一会儿闲话,才拎着她的酸梅汤走了。 晌午,馨瑶吃了饭后就歪在榻上,迷迷糊糊的酝酿午睡。谁知眼皮都慢慢黏在一起了,脑子却不自觉的想起上午的事。 关于四爷和德妃母子失和的这段公案,馨瑶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可以前仅仅只是知道,这些人对她说来都是故纸堆里的文字,是个听过就算的八卦故事。 现今她也来到这里一年了,虽然还没出过这贝勒府,但是四爷、福晋、李氏都是活生生的人了,亲弟弟不懂事,老妈又这么偏袒,怨不得四爷会生气。她感觉自己都能想象出来四爷板着脸在宫里怼人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 又转念一想,四爷回来留宿,一旦她就中奖怎么办?虽然孩子早晚要生,可郭氏刚刚才难产离世,她心里怕得很,怂的直想把这件事往后拖,要不……先报个月事吧?先拖个几天,等她心里过了这个阴影再说。 ………… 胤禛带着工部几个主事,出了京城直奔西南方向,分段巡查永定河。永定河为天津口的海河支流,是直隶地区最重要的一条河。当年明成祖朱棣定都北京,除了因为是他的封地老巢,还传说是这北京城背有整个燕山山脉怀抱,前照永定河,正是风水学上说的‘藏风聚气’之地。 康熙最看重漕运治河一事,不然也不会专门设置河道总督一职,黄淮两河离京城太远,出来巡视一次劳民伤财,是以他便把京畿永定河当做治河的试验对象。胤禛自小不知跟康熙来过多少回了,是以这种差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查勘了夏汛时期的水位以及堤坝的修整情况,胤禛还带着几个主事便装出行,微服私访这附近的村庄。 夏日炎炎,胤禛的两层的薄绸很快就湿透了,恰好这处村口有一个简陋的茶寮,胤禛转头看其他几个主事也都是晒得黑红,脱力难耐的样子,便翻身下马,招呼大家去茶寮休息一番。 苏培盛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拿出一对素净的甜白瓷茶碗。贴身的侍卫自去看着后头的店家打水煮茶。 虽然他们没打出旗号,但是一行几人皆是高头大马,又见领头之人气度不凡,连喝水都自带茶具,便猜测或不是谁家少爷路过此处,皆远离了他们这一桌,等闲不凑近搭话。 胤禛默默擦了一把汗,灌下去一碗粗制凉茶,放觉得好受些,与几位大人闲聊几句,预备再歇一刻就走,不想一旁的屋舍里起了喧闹之声。 竟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壮男人被她媳妇追着打了出来,那男人抱着头,连鞋都只穿着一个,跑的慌不择路,身后追着的妇人举着个扫帚,虽然没真的打上,可也气势汹汹,不依不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个挨千刀的死鬼,一天到晚不知道去哪鬼混,你好有脸回来?还不快给老娘去干活!” 一旁离得远的村民在哄笑,几个工部主事看的直瞪眼。妻子都以贤良淑德为要义,纵然他们谁家的媳妇强势一些,尖酸刻薄一些,左不过一哭二闹就是极限了,哪里见过真的操家伙要打人的悍妇呢! 一位主事年岁不大,轻笑一声调侃道:“今日方知什么叫胭脂虎。” 这边两人还在闹,这一家里又出来了一位,几个五十多岁的老爷,精瘦干瘪,瞧着精神倒好,举着个烟袋锅子慢悠悠朝茶寮走来,一屁股坐在胤禛这一桌的后面桌子上。 店家给他倒了一碗凉茶,笑嘻嘻的打趣他:“老爷子,你家这对活宝又闹上了?” 一旁有人跟着起哄:“就是,要我说这种婆娘休了才好,就得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就是,你儿子条件也不差,哪里划拉不着一个贤惠的?” 老头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朝他们扬着下巴颏:“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贤惠有什么好?” 一旁的小伙子不服:“老话说娶妻娶贤,你看咱们村王财主家的儿媳妇,又漂亮又贤惠,哪里不好?” 以往这种事闲话,胤禛是没有心思理会的,喝完了茶就该走了,不过出来这几天,他倒是想起小格格来。他怕她心思单纯,将来会招致祸事,可等她真的努力去改,他又发现小格格好像跑偏了——规矩起来的小格格瞧着没以前可爱,和他相处时觉着怪生分的。 他自己也挺纳闷的,无论是福晋,还是宋氏李氏,都没让他遇到过这种问题,似乎她们天然的就把他伺候的很舒服,就连福晋那样一板一眼的,也是性格所致,从来没让他有过违和感。 小格格现在却别扭极了。 这时,他听到老头开口说道:“娶妻娶贤是没错,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生瓜蛋子知道什么叫贤惠?” “呦,那您老给说说?” 老头咂咂嘴,仰着头道:“贤惠不是表面功夫,一心一意为丈夫好,为家里好,才叫贤惠呢!要是光看着和气,其实心底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那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我就觉得我儿媳妇挺好,管得住那个不争气的混蛋玩意儿。” 大家听了老头的话,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胤禛看看时辰,起身领着大家打马去了下一个地方。路上他就想,或许上次不该用力过猛,把小格格吓成这样。到了现在这般,小格格觉得憋屈,他自己也闹得好大没意思。 就像这老头说的,他要的不是表面功夫。 巡河之事进行的很顺利,半个月后胤禛一行准时返回京城,照例在庄子上休整一番后,第二天一早便进城。 馨瑶一听说四爷明天就回来,纠结了半晌,最后叫来白鹭:“你去跟张起麟报备一声,就说我月事来了,这几天不方便。” “格格?”白鹭惊讶的看着她,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馨瑶欲言又止,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说:“我还……还没做好准备呢。” 倒不是害怕四爷,她是害怕生孩子。 白鹭大概知道一点,凑近了劝她:“可格格早晚要生小阿哥的,虽然这样说不尊重,可郭格格是自己太跋扈,反自食恶果,格格吉人自有天相,奴婢拼了命也会护格格周全的。” 馨瑶听了十分感动,但依旧想躲几天。她仰着小脸,可怜兮兮的拽着白鹭的袖子,皱着小鼻子说:“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人刚走没几天,我这还心有余悸呢。再说我本来这几天就该来小日子了,下个月定不会了。” 白鹭算算日子,这几天确实该到了,只好无奈的答应下来。 第二天四爷回城,先去了永和宫拜见德妃,上次不欢而散又没个下文,这次德妃已经调整过来,不过也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胤禛更是问一句才答一句,那话落在德妃耳朵里,硌得她胃疼,走个过程就打发了。 随后胤禛就黑着脸去了工部,整理了一下午这次的巡视情况,写好了折子,夜幕降临才下衙回府。 今天见了德妃心情不好,又听张起麟报小格格身体不方便,他就歇在了书房。反正明日他无事,白天再去寻她说话也是一样。 ………… 馨瑶一直嫌弃凉茶有一股中药的怪味,自从得了新制的酸梅汤,她便抱着不撒手,完美的替代了肥宅快乐水。 让白鹭报了月事之后,馨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想着这几天一定要好好调节心态,她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为了给自己壮胆,四爷回来这天,她又在院子里搞了一顿露天烧烤。 就着冰镇酸梅汤撸串,真是人间幸事,她暂时把担忧和烦恼都忘在了一边。 结果得意忘形,晚上就遭了报应。大概是冰镇酸梅汤喝多了,她晚上居然开始拉肚子,每次回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睡觉,肚子就开始拧着劲儿一样的疼,最后直把她折腾的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格格,这样不行,奴婢还是回了福晋,让前院的黄大夫来看看吧!”白鹭看她这样,忧心的说。 贪吃受凉,搞得大半夜看急诊,也太丢人了吧!馨瑶坚决摇头,以她的经验,去几次厕所就好了。结果她一直折腾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才踏实的睡着。 胤禛兴冲冲来到落霞阁的时候,就看见小格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一层虚汗。 他当即冷了脸色,一个眼风扫过去,不用开口,白鹭就吓得跪倒,赶紧请罪:“求主子爷开恩,格格昨晚多贪了几杯冷饮,晚间便有些不舒服,又执意不肯叫人,一直到五更天才睡下。” 胤禛心里又生气又心疼,脸色冷的能结出冰来,他低沉着声音呵斥:“蠢奴才,先记着你的板子,还不快去叫黄大夫!” 白鹭哆嗦着磕头谢恩,匆匆而去。 不一时黄大夫进来,偷瞧四爷的脸色,心里一咯噔,上次郭氏生产,他因不善施针躲过一劫,这回难道钮祜禄格格又什么不好? 他跪在脚踏上诊脉,好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对胤禛说:“贝勒爷,可否请另一只手?” 这一下又是凝神思索,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朝胤禛磕头道:“恭喜贝勒爷,格格这是有身孕了!” 胤禛大喜过望,直起身子道:“现下如何?” 黄大夫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道:“格格这身孕时日尚短,左不过一月左右,因此脉象不明显,再加上这几日或许是吃了寒性食物,因此不舒服也是有的,目前当一保胎为要。” 胤禛回想她这一个月,又是雄黄酒又是各种冰镇吃食饮品,气的直咬牙。保险起见,他又叫了太医来,开了安胎药,才放下心来。 这一通折腾就到了晌午,馨瑶悠悠转醒,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感觉床边坐着个人,眯眼一瞧,不是四爷是谁? 她突然想起白鹭没叫她,现在肯定日上三竿了,瞬间清醒过来,急忙忙就要起身下床。 谁知刚坐起来,还没掀开锦被就被四爷按住,他似笑非笑看着馨瑶,略微无奈的说:“坐着吧,别起猛了,仔细头晕。” 白鹭和黄鹂齐齐跪下庆贺,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说:“恭喜格格,太医已诊得您有一月身孕。” 馨瑶本来云里雾里,一听这话立马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四爷。 胤禛看她这样子,狠狠的拧着她的耳垂,轻声道:“以后还不给爷老实点!” 馨瑶低着头,不由自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她这就怀孕了?! 乾小四,是你么? 她这段时间正因为生孩子危险而害怕呢!乾小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馨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大孝子,呵呵。 等等……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惊慌的去看四爷。果然胤禛挥退了丫鬟,往床里坐了坐,捏着她的小脸颊,板着脸问:“你现在胆子肥了?” “那个……” “你不是小日子到了么?你的月事呢?!” 馨瑶欲哭无泪,谁知道她点儿这么背啊?看着四爷面色不善,她只好低头乖乖认错:“妾身不是有意欺瞒爷的,实在是……那个,按日子算,妾身本来就应该是这几天来的,只是提前报备一下而已。” 胤禛不为所动,面无表情,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 馨瑶想着,府里孩子这么少,四爷紧张这事儿也是常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睁着一双澄净的大眼睛看向他,认真的做出保证:“妾身以后再不会随便说谎了,一定听太医的话,好好养胎。” “嗯。”胤禛应了一声,但是脸色没有变化。 馨瑶低下头,贝齿半咬着樱唇,一边吐槽这个狗男人难伺候,一边回想以前都是怎么哄他的。想了半天,她发现以为不自觉的撒娇居然最管用。 可是……四爷不会觉得这样不规矩么? 馨瑶看着四爷的脸色,决定试一试,怎么着先把眼前一这关糊弄过去。 她很久没在心里对四爷亲昵过,颇为有些不自然,只好把手从被子里悄悄穿过去,伸到另一边拉住他的衣袖,嘟着嘴软糯糯的说:“爷,我真的错了,绕了我这一回吧。” 胤禛反手抓住她的柔荑,故意虎着脸到:“看你以后表现。” “嗯!”馨瑶甜甜的笑起来,露出蜜糖般的小梨涡。 胤禛看她这一笑,还有着以前孩子气的影子,心里的滋味莫名酸涩。倾身拥住她,想着自己的打算。 这一胎若是个阿哥,就给小格格请立侧福晋,虽然也担心她这性子,不过……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他还是觉得原来的好。 先给她请个帮手吧,其他的以后慢慢教,可不能再吓到她了。胤禛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抬眼望着顶上那麒麟送子的洒金幔帐,心里哂笑一声,这么大的人,居然被一个小格格搅和的儿女情长起来。 馨瑶靠在四爷的怀里,能清楚的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敲在她的耳边,她想着即将面临的生产鬼门关。 即使史书里写了她平安生下乾小四,还平安长大,可郭氏都能生下不存在的二格格,谁知道她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这样一想,她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第53章 第 53 章 傻姑娘 胤禛拥着馨瑶, 两个人抱在一起却各自想心事。 馨瑶一思及生孩子就心慌的不行,越想越觉得委屈,眼圈发红, 差点落泪, 可转念就觉得自己越发没出息了。心下安慰自己这是好事,熬过一这关, 剩下乾小四,自己就终身有靠了, 管他以后如何左一个右一个新人进府, 四爷来不来呢? 她瘪瘪嘴,瞪大眼睛收回眼泪, 同时轻轻吐出一口气。胤禛感受到怀里佳人的动作,遂放开她, 轻声问:“怎么了?” 馨瑶刚刚虽然憋回了眼泪, 可嗓子依旧哽咽,她半垂着头, 微微摇头道:“没事儿。” 胤禛听到她声音喑哑,心下疑惑,双手握着她的臂膀, 跟着低头去看, 发现小格格眼角有氤氲之气, 就以手抬颏, 修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小格格的下巴, 板着脸道:“不听话。” 虽然这话听着像是训斥,可馨瑶抬眸对上男人的一双凤眼,里面尽是担心。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若孤身一人, 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可若是有亲密之人关心,越是安抚劝慰,心里的这股劲儿越是挡不住。 馨瑶来了这么久,从来不曾因为伤心委屈而哭过,就是上次四爷罚了她,她也不过是觉得失望,然后警觉起来。可现在,她的一双梅花鹿般的澄净眸子望着四爷,眼里那万千细碎星光隐隐闪耀。 她忍不住的想,虽然谈感情她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可……眼前的男人毕竟是她孩子的爹。 到底那少女绮丽的梦境她不敢涉足,只翘起嘴角,勉强的一笑,道:“爷待我很好,我知道的。”说罢便又低下头去了。 胤禛知道她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根源,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馨瑶起床洗漱,陪四爷用了膳,又被盯着喝了安胎药,只等四爷走了她再午睡,不想胤禛半点没有离去的意思。 “爷今日不用去忙公务?”馨瑶歪在榻上,试探着问。 谁知胤禛也身子一倒,躺在她旁边,笑道:“昨日交了折子,爷接下来有大把的空前时间。” 其实他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正经差事,不过平时基本在书房消磨时间,或是思考邸报,或是练字读书,到了晚膳时间才会考虑到不到后院来。 “哦。”外面的事情她不应该问。 不过日上三竿了她才醒,现在也没有什么睡意,胤禛便问:“爷这回出差,你平日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馨瑶侧过身子对着他,赶紧告白:“我老老实实的没有闯祸,每天下午都有写字。” “是么?”胤禛挑挑眉,调侃道:“那爷是不是应该奖赏你?” 馨瑶看他心情似乎不错,也大胆的请求:“那爷……我可不可以吃冰镇西瓜?” 去年是不受宠,今天却又赶上怀孕,她这孩子也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不行,”胤禛想都不想一口否决,又哄她说:“给爷生个大胖小子,明年想吃多少都行。” 馨瑶也不过白说一句,也没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结果胤禛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居然坐起身来,叫过白鹭,一本正经的嘱咐她道:“昨日的事,爷先记着你的板子,好好伺候你们格格养胎,不许随着她的性子胡乱吃东西,但有差池,严惩不贷!” 白鹭战战兢兢的应下了,馨瑶在他身后躺着,无奈的摊开身子叹气,大哥你不至于吧……早知道就不说了。 想起她那还没喝多少的冰镇酸梅汤,心里一阵惋惜。算了,既然自己喝不了,不如当个人情吧。 她探出头,对白鹭说:“把冰镇酸梅汤端来给爷尝尝。” 少时白鹭托着一个大号的三才杯盖碗上来,胤禛一接过来,触手冰凉,问道:“又是你新做的?” 馨瑶巴巴的望了一眼,点点头道:“本是夏天想解暑用的,唉……现在都送给爷好了。” 胤禛哈哈一笑,喝了一口果然神清气爽,馨瑶在一旁解释:“是乌梅、山楂、甘草和冰糖熬制的,我喝着比凉茶好,钮祜禄太太也喜欢呢,我还送了她一提?” “哪个钮祜禄太太?”胤禛一饮而尽,把碗放了回去。 想起乌雅氏,不由得记起她说的话,便说:“就是爷的姨母,阿灵阿的夫人。” “福晋让你去见客的?倒也算你的远亲。” 馨瑶犹豫了一下,看着四爷的脸色,还是说道:“其实是她来落霞阁找我的,说是让我帮着劝一劝爷,说……让爷有事别闷在心里,一家人把话说开了好。” 果然胤禛听了这话就收起笑意,一张脸又板了起来,他没想到姨母竟然会找到小格格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愿意让小格格知道这些事。 小格格以前多喜欢他啊,不过是上次被自己吓到了而已,过不多久就能哄回来,到时候还能像以前一样,要是这种事情知道的多了,他在小格格心里的形象不高大了可怎么好? 这样想着,他就更加不愿意回应这件事,冷淡着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馨瑶见他这样也不好多说,不过想着乌雅氏的嘱托,她还是多嘴了一句:“有些老人家虽然可能会偏疼小儿子一些,但是心里最倚重的肯定还是长子的。” “是么?”胤禛勾起嘴角自嘲的一笑,低声说了一句:“习惯了。” 说罢他又躺下,双手垫在后脑勺上,闭上眼睛假寐,显然拒绝这个话题。 馨瑶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敏感,她觉得自己今天的情绪起伏好大,虽然四爷试图表现的云淡风轻,可馨瑶想到历史上这段公案,想着四爷从小是被别人抚养,长大了才回到亲生母亲身边,而生母早就把心思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两下里都会觉得别扭吧。 馨瑶想着他明明也是有孺慕之情的,却硬生生憋着从不肯服软,肯定受过不少委屈,心里忽然就柔软成一片。 她一边嫌弃自己没出息,上午还想着对狗男人不能动感情,中午就因为一句话心疼人家,一边把头靠过去。 胤禛顺势把手臂放下来让她枕着,侧过身把她搂在怀里。 “会好的。”她闷闷的说。 胤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入睡一般,良久,听着小格格的呼吸都变得绵长,他才出声:“……嗯。” 胤禛一口气陪了她三天,腻在落霞阁跟着馨瑶一起读书写字,不过馨瑶看话本他看史书,馨瑶描红写大字,他抄佛经。 有一天他瞧着新鲜,还陪馨瑶玩了一会儿五子棋。当然,馨瑶自认为的那些技巧套路,在四爷面前完全不够看,一路输的惨烈。直到小格格郁闷的撅起了嘴,他才假装漏出马脚,让她赢了一回,结果小格格嘴噘的更高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输不起要爷来哄呢!” 看着小格格养回来一点以前的影子,胤禛倒是真的心情颇好,他捏着馨瑶的脸颊,调侃道:“在爷心里,你还不如小孩子。” 八弟可是七岁在上书房就会耍心眼,直把老十那个傻子唬的团团转。 馨瑶听了这话有点忧虑,要是因为她来了,把乾小四养歪了,不能当皇帝了怎么办,她还想当太后呢! 不过忧虑随手就被她抛在了脑后,先平安生下来再说吧。 馨瑶心里知道,四爷从很久前就想要一个满八旗出身的儿子,尤其是弘晖去了之后,偏偏这府里的侍妾的竟全是汉军旗的。虽然朝廷嘴里说着满汉一家亲,可实际上,尤其是在京城,更尤其是皇家,还是很看重生母出身的。 因此自己这个满八旗的格格怀孕,四爷肯定很高兴,不过腻在这里三天了没出去过,也太高兴了点?馨瑶忽然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四爷这里的动向自然是全府的焦点,落霞阁一下子成了无上的荣宠,要知道连侧福晋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下人们嘀嘀咕咕流传着八卦,李氏听到了风声,差点气个仰倒。上次郭氏生产的事情,她自认倒霉,为了保下两个孩子不得不背锅。这一个月基本龟缩在东院不出门,就连大格格被搬到福晋院里去教养,她都没露面。 那日大格格自知闯了大祸,吓得直发抖,生怕被人查出来真相,等到王嬷嬷过来带走了她的贴身丫鬟傲雪去问话,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搬家的时候她在西厢哭的撕心裂肺,李氏也忍痛没去看一眼,因为她知道这样大格格才能在正院过得好一些。 结果她都如此委曲求全了,还不能挽回主子爷一点点的心意,反而钮祜禄氏那个小贱人竟然有了身孕。有了身孕还扒着男人不放,呸! 她决定去正院走一趟,一是趁机去见见大格格,二是让福晋管管落霞阁那个小狐狸精,就算福晋想用她来分自己的宠,自己只要把着大义,福晋也说不出什么。 乌拉那拉氏向来不是以规矩端庄标榜自己么? 李氏冷笑一声,朝正院走去。 福晋一听说李氏来了,就让把大格格叫过来。这么个姑娘戳在她屋里也是够让她头疼的,可四爷发了话,在这府里就是圣旨。她也很无奈,帮李氏养孩子,这不是出力不讨好么? “给福晋请安。”李氏进得屋来,低眉敛目,拧着腰肢给福晋行礼。结果一抬头就见大格格站在福晋身边,正两眼含泪的望着自己,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弄得她心里一酸,眼眶也红了。 福晋面上一派端庄,让她起身,还赐座上茶,实则心里憋着气,这母女俩怕是来怄她的,一上来就这样,谁愿意给她带孩子。 “侧福晋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福晋声音冷淡,“我知道你念着大格格,不如让大格格领你去东厢房,你们母女也好好说说话。” 李氏紧紧捏着帕子,赶紧做低姿态:“福晋说笑了,大格格能得您的教养是她的福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哦?”福晋挑挑眉,余光看到一旁的大格格低垂着头,脸上因为不服气而憋得通红。她对大格格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一会儿再迎你额娘过去坐坐。” “是,嫡额娘。” 大格格走了,李氏开始把话题往四爷身上拐,福晋不咸不淡的应两声,李氏终于说到了馨瑶身上。 “钮祜禄氏有了身孕是好事,别说四爷,我也高兴的很。” “这是自然,我已经给阖府发了赏钱,沾沾喜气,也是为钮祜禄氏肚子里的小阿哥积福。” 李氏接着道:“怕只怕她年纪轻,不懂得分寸……”看着福晋抬眸斜睨着她,李氏又加了一句:“倒是还是不适合伺候主子爷……” 福晋在心里冷笑一声,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道:“妹妹说这话乃是金玉良言。”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李氏没想到福晋竟然会推诿,与她印象中的福晋完全不同。 她可不知道,福晋自去年开始心思就变了,她这一年忙着接管府里,打击馨瑶,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又试图提了几次话头,福晋都不理会,只淡淡的回几个字,弄得她好大没脸,憋着气就告辞去看大格格了。 这府里,宋氏自知年老色衰,四爷宠谁也不会宠她,能留个好印象,得几分眷顾就是她的生存之道了,武氏现在一心扑在二格格身上,直当是上天垂怜,得了个生活的指望,满府里只有李氏忿忿不平。 可四爷一连在落霞阁猫了几天,她就是想上蹿下跳也没有机会。 ………… 这天傍晚,天气突然阴沉起来,天地间像个蒸笼一样,一丝风儿也没有,到了晚上,突然开始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馨瑶本来睡得沉沉的,不想竟做了个噩梦。梦里她回到了现代,继续过她象牙塔的生活,毕业之后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对自己很好,一心一意追了梦里的自己好久,终于馨瑶被他打动了开始交往。 就在一切顺利准备结婚的时候,这狗男人居然跑了!馨瑶一个人茫然的站在婚礼现场,司仪给她放了一段新郎录制的视频,一整面墙那么大的屏幕上,狗男人沉默了很久,结果慢慢他的脸变成了四爷,馨瑶惊恐万分,那屏幕里的‘四爷’面沉似水,慢慢的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果真被爷骗到手了。” 馨瑶气的不行,刚想冲过去打他,却突然轰隆一声,屏幕炸了。 “啊!”馨瑶突然被吓醒,惊恐的睁开眼睛,呼吸声杂乱,心脏噔噔的跳的过快。 胤禛自从半夜开始打雷,就一直睡得不实,正听到一声炸雷想起,小格格就尖叫出声。他猜小格格八成是被雷雨惊吓到,忙拨亮床头的羊角宫灯,俯身过去安慰她:“不怕,爷在呢。” 馨瑶犹自回不过神来,眼前的脸和梦里的屏幕渐渐重合,她呆愣愣的道:“你炸了。” “……???” 胤禛把手伸到她后背,本想安抚她,不想摸到她后背起了一层虚汗,皱眉问:“可是做噩梦了?” 馨瑶缓过神来,顿了一下才低头说:“嗯,没事。” 胤禛本来想安慰她两句,哄她接着睡,没等开口说话,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那轰隆隆的声音像是离的极近,听得人无端心慌。 馨瑶本来就做了噩梦,刚回过神来还没缓好,又被这惊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拱在四爷的怀里,拽着他的衣襟不放。 小格格柔若无骨,娇娇软软的倚在他胸口,直想让人紧紧抱着,疼到骨子里。 胤禛以前抱着她时,馨瑶大多都梳着发髻,簪着首饰,是以都是抱着后背。现在馨瑶的头发是散开的,一头柔顺的乌发铺陈开来,越发衬的小格格娇小可人。胤禛一手搂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一手放在她头上,像是抱孩子一般,把她整个人护在自己怀里。 馨瑶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他的手臂挡住她的视线,宽大的手掌包住了整个后脑,她似乎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安全感惹得她好想哭。 谁知泪珠真的就不争气的滚落下来,打湿了胤禛的衣服。胤禛拍着娇气的小格格,无奈的笑道:“好好地这是怎么了,爷陪着你呢!” 不说这句话还好,馨瑶一听,想起来梦里那个狗男人,竟然越哭越凶,收不住了。 胤禛一下子手足无措,不知道小格格这是怎么了,可是看她哭的这么悲悲切切的样子,那断断续续呜咽声像是小奶猫一般,不由人不心疼。 胤禛抱着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你怀着身子呢,不好哭的,还不快收住?” “好了好了,爷不说你。” 馨瑶也没有咧嘴放声,只咬着嘴唇吧嗒吧嗒掉泪,间或抽泣几声,不一会儿嗓子就哑了,眼圈也是红通通的,连小鼻尖都憋红了。 她拽着四爷的衣襟,仰头看着他的侧脸,一个冲动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都是你说话不算话!” “……?”胤禛面对这种无端指控摸不着头脑,他想着小格格怀孕,可能心思敏感,有点伤春悲秋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哄着她问:“乖,听话……爷哪里说话不算数了?” 馨瑶说完就有些后悔,她纠结了一会儿,想着都已经开了头,索性说出来心里好过一点。 她抽抽搭搭缓了好几口气,胤禛赶紧给她顺着后背,她才道:“郭格格想要我住的东厢房时,爷对她想用留言逼迫我这件事很生气。” “爷当时对我说,只要不撒谎欺瞒,诚心待你,万事都有爷。” “我以为是真的。” 四爷听她说起这桩事,拍着后背的手停了下来。他心里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小格格现在这样不是因为上次训斥她被吓到,而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说话做到。 他轻笑一声 ,问:“所以,你是觉得爷没有护着你,委屈了?” 馨瑶哭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还在小声啜泣,但是情绪已经渐渐平稳下来了,她道:“我知道爷是为我好,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贪心不足的人,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我若是在爷的心里没有到那种分量,当初何必给这种承诺呢?我没想过要骗爷,小葵花虽然淘气,但乖乖交给李氏一定死无下场,院子是爷赏给我住的,人是爷赏给我用的,当初去东院对质时,前因后果我也都跟爷说的清清楚楚。” 说了一大通,怕四爷误会,馨瑶又加了一句:“我真的不是埋怨四爷,我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傻而已。 胤禛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又把她按回自己的怀里,淡淡的说:“爷知道。” 他说这话的说话,只是觉得小格格轻松自在好相处,后面慢慢认定他心思单纯,品行善良,可以托付侧福晋的位置,就想让她立起来。 结果倒她让生了这一番感慨。 是他心急了。 想起皇阿玛曾经告诉他‘戒急用忍’这四个字,他一直在对待朝堂的事情上这么暗暗告诫自己的,不想生活中一个疏忽,竟然让小格格伤心这么久。 馨瑶看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说的重了,忍了四爷不高兴。她有点惴惴不安的抬起小脑袋,想观察四爷的表情,结果又被胤禛给按了回去。 胤禛在这里发散的想了很多,从朝堂上关于储位的党争,到前段时间和德妃起的冲突,再到小格格这里乌龙一般的委屈。 ……也不算乌龙,他当日说这话确实没想过会有后来之事,只想着,人若诚心待他,他也定不负人。 他偏着头,把一侧脸颊掩在她的乌发里,闷声道:“爷错了。” “……嗯?!” 四爷居然会给她道歉?馨瑶顿时有点慌了,这跟她的认知不符,她赶紧道:“不是,我没想着让爷认错,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起这个的。算了,以后再不提这个了。” 胤禛低着头呵呵笑了起来,把她抱着更紧了些,轻声道:“傻姑娘。” 第54章 第 54 章 娘家人 馨瑶把话说开了, 心情舒畅了不少,胤禛哄了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一夜好梦直到辰时才醒。四爷从这天起恢复了书房生活, 但每隔一两天定要来看馨瑶, 陪她用膳留宿。 馨瑶的孕期生活过得十分悠闲,尤其现在只有一个多月, 整天就是吃吃睡睡的养小猪生活,没几天时间小脸就圆润了起来。虽然她是个吃货, 但架不住女孩子都爱美啊, 她拿着四爷赏的那枚银雕花玻璃掌镜看来看去,忍不住叹气。 胤禛坐在她旁边吃酸奶水果捞, 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怎么了?” 馨瑶捏捏自己的脸颊,期期艾艾的说:“现在才一个多月呢我就胖了, 那等到临产的时候得胖成什么样啊?” 胤禛闻言一愣, 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调侃道:“你平日大吃大喝的时候, 怎么没见你担心过这个问题呢!” “那不一样,”馨瑶气鼓鼓的,她这是青春期身体需要好嘛, 体重一直很稳定的, 她又照着镜子看看自己这白得来的美貌, 语气颇为哀怨:“生了孩子就是黄脸婆了。” 天啦噜, 她要从少女一步到位迈向中年妇女了。 “胡说。”胤禛一把扯过她的小镜子, 倒扣在桌面上,拉着她看了一圈,一本正经的说:“爷看你粉嫩的很,要生个十个八个才行。” 馨瑶嗔怪的瞥了他一眼, 眼波荡漾,宜喜宜嗔,竟然显出些许以前不曾有过的妩媚来,让胤禛心神摇曳。 “爷把我当成小母猪了不成,还十个八个,你去找别人吧!” 胤禛此时心情颇好,也乐得哄着她玩,便站起身来,假装要走,手里还装模作样道:“那爷去问问好了。” 结果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小格格撇过头去,一副浑不在意他要走的样子,可白嫩的小手却掩在袖子里,紧紧拽着他的衣摆。 胤禛的一双凤眼难得的弯了起来,轻咳一声又坐了回去。 “爷怎么不去了?”馨瑶明知故问。 胤禛似笑非笑,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千年小醋精,不害臊的缠住了爷的衣裳。” “是呀,哪里来的呢?”馨瑶眨着一双澄净的杏眼,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怎么一点没闻到醋味呢?” 胤禛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无奈的道:“你啊,真是个磨人精。” 又过了几天,胤禛突然跟她说,明日她娘家太太和嫂子会来,吓了馨瑶一跳。 她虽然承接了记忆,可一直都怕被人看出来,这府里以前没人认识她,可钮祜禄家不一样啊,便犹豫道:“这……不合规矩吧?” 这一年来,别说像她这种格格,就是福晋的娘家也鲜少登门的。 胤禛却豪爽的摆摆手:“无妨,便是宫里的娘娘有了喜讯,也允许家人进来的,你且安心。” 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馨瑶就暗自安慰自己,她既然受了这命,就要带着原本的钮祜禄氏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也力所能及的帮她孝顺一下额娘吧。 她好好回忆了一番家里的情况,母亲彭氏是汉军旗的,父亲只是个生员,家境一般。但彭氏貌美出众,精明能干,馨瑶就是继承的母亲的长相。 当时钮祜禄家想找个貌美的汉女来改善基因,以图能生个翻身的姑娘,彭家的父亲又担心女儿生的太好被送进哪个大户人家当侍妾磋磨。正好无意间两家碰上,钮祜禄家相中彭氏的美貌,彭家高兴女儿能当个正房太太。 虽说是个末等贵族吧,但是钮祜禄氏这个名号就够唬人的了。 彭氏嫁进钮祜禄家后,和同是汉军旗出身的婆婆乔氏相处和谐,生了两子一女,分别是馨瑶的哥哥伊通阿和弟弟伊松阿,下面还有庶出的二子二女,年岁都不大。 馨瑶虽然看不上父亲庸庸碌碌,一心拿女儿换前程,但是和祖母、母亲、两个兄弟的关系都不错,家里的姨娘在乔氏的管束在还算老实,连着她们的庶出孩子,馨瑶原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第二天一早起来,馨瑶就让人去前院等着接自己的家人。巳时初,陈起鹏飞腿跑回来,禀报说:“回格格,太太和大奶奶已经进府了,福晋身边的碧玺姐姐在二门接了她们去往正院,想是请安后就会过来。” 馨瑶下楼端坐在正堂,果然没两刻钟,碧玺就亲自陪着两人来了。 碧玺进门笑着行礼,道:“奴婢给格格请安,格格的娘家亲眷已经拜会过福晋了,福晋想着格格久不见家人,想必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因此派奴婢特来告诉格格,中午留饭也使得,傍晚前出府即可。” 馨瑶起身朝正院的方向福身行礼,又打赏了碧玺荷包,才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和嫂子。 她还在努力把脑海中生疏的记忆和眼前的人影拼在一起,彭太太就已经忍不住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一语未言眼眶已经红了。 到底是血脉至亲,馨瑶也感念到这一片慈母心肠,抛却了生疏与尴尬,挽住彭太太,招呼自己的嫂子去往东次间。 彭氏和馨瑶坐在上首的炕上,伊通阿的媳妇富察氏坐在下首的交椅。彭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自己对女儿的离别担忧之情,馨瑶也听得颇为感动。 “你虽然生的好一些,可从小这温吞懒散的性子,哪里适合去深宅大院?偏你父亲猪油蒙了心,要拿你去搏富贵。”彭氏见馨瑶的小丫鬟去退了下去,东次间只有娘们三个,忍不住低声埋怨了几句。 馨瑶握住彭氏的手,轻轻笑道:“额娘快擦擦眼泪,今日好不容易见一回,该高兴才是。” 彭氏见女儿体态丰盈,脸色红润,想必是过得还不错,心下好歹稍稍宽慰一些。 馨瑶见母亲额头上有一些薄汗,赶紧吩咐白鹭:“上一份撒鲜果的酸奶,再把冰镇酸梅汤端来。” 因她有孕,所以不能再守着冰盆贪凉了,只能远远的放到隔间,让小丫鬟用大扇子扇出些凉气便罢了,其他冰镇的饮品吃食更是不能碰,是以她这段时间都只穿着一层素娟纱袍子散热。 可偏偏彭氏和富察氏为了进贝勒府,穿着端正的妆花缎旗装,坐在这里不一会儿就冒了汗。 少倾白鹭端着酸奶和酸梅汤进来,馨瑶亲手捧了海碗奉给彭氏,那装了酸奶的海碗还冒着丝丝凉气,触手清凉,彭氏赶紧说:“不用你,快搁下,你还怀着小阿哥呢,别过了寒气。” 馨瑶噘起嘴,不满的嘟囔:“哪有这么娇气,又不是十冬腊月,这一天天的可热坏我了。” 彭氏笑眯眯的劝她:“你进府一年了,怎么还跟在家里似的这么孩子气,你且忍一忍,生下小阿哥你不就终身有靠了!” 馨瑶的嫂子富察氏从进门就只微微笑着,并不怎么搭话,此刻听了便适时的插嘴:“额娘,依我说这是好事,一定是四贝勒爷待我们姑奶奶好,才能像在家里一样轻松自在呢!” 果然彭氏听了这话心神舒畅,心里比那酸奶上的桂花蜜还甜,嘴里偏偏念叨着:“都要做娘的人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馨瑶偏头去处富察氏,只见她一脸认真的跟彭氏逗趣,见她看过来还和煦的一笑。 这富察氏的身世更有意思,乃是和户部尚书马奇、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等出了诸多重臣的沙济富察氏是一个祖先。馨瑶的嫂子这一支还是长子一脉,努尔哈赤的继妃衮代就是她嫂子的高姑祖母,但是衮代后来被努尔哈赤厌弃,这一支便逐渐凋零。 到了现在,只有富察氏的堂叔出任过工部尚书,余下的子孙再没有争气的。可馨瑶家里也是子孙平庸的没落贵族,连续三代找了汉军旗的女子,到了伊通阿这里,祖母乔氏力主要找个满八旗的当媳妇,正好富察氏家里也是空有个姓氏名头。 得了,谁也不用嫌弃谁,好歹馨瑶还进了四爷后院呢! 馨瑶被选中之后,钮祜禄家扯虎皮敲定了富察氏,在她进府前一个月赶着成亲了,是以馨瑶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嫂子,现在看来,祖母还是很有眼光的,当的起长孙媳。 馨瑶也笑着对富察氏说:“嫂子尝尝这酸梅汤,我吃着比凉茶好。” 富察氏便恭维道:“姑奶奶这里的东西自然是顶顶好的,酸甜可口还清爽宜人。” 说罢看了彭氏一眼,见婆婆没有异议,又笑道:“说起来,咱们这回进府,可是把我们大爷高兴的不行,可惜他是外男,不能亲自来看看自己妹子,让我嘱咐姑奶奶一定好好养胎,不用操心家里的事,说他堂堂男子汉,能自己挣前途。” 馨瑶想起四爷之前提过,便问:“我听四爷又一天提过,说是偶遇了哥哥。” 彭氏接过话:“正是,还要谢四贝勒爷的恩典,已经允你哥哥去了丰台大营,可算是遂了那小子的心愿。” 馨瑶一愣,没想到四爷会提拔她哥哥。 “都是托姑奶奶的福,你哥哥说了他一定闯出一番天地来,让姑奶奶只管先紧着自己,不必为了家里的事豁出去脸面。” 这大哥虽然她还没正式见过,心里却很有好感,是真心实意为妹妹好的,生怕妹妹在四爷这里求的多了,糟了厌烦。 她不由失笑:“嫂子说笑了,四爷岂会是那等不论品性,任人唯亲的?都是哥哥自己争气,才让四爷看中的,让他万万别有负担。” 今日有微风,馨瑶便让白鹭在二楼阳台撑起了大绸布伞,把午膳摆在那里。清风拂过,入眼便是园子里郁郁葱葱的雅致景色,身心都舒爽。 虽然福晋说傍晚走就行,但彭氏不可能真的不懂事留那么久,饭后又略做了一会儿,见日头没那么烈了,就告辞而去。 临行前彭氏紧紧握着馨瑶的手,千言万语都像是哽在嗓子里,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的,咱们娘们以后见得机会还多呢。”就扭头出门院门,一旁的富察氏还在软语安慰。 馨瑶扶着门扇,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怅然。 她也是有家人的。 幸好孕期容易伤春悲秋是大家都知道的,馨瑶花了两天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又过回了养猪的生活。 现在这五月末六月初正是一年中最最热三伏开端,馨瑶让人把二楼的罗汉床从南面搬到了北面,不停的有人给打扇,才算好过一点。 因馨瑶不耐热,四爷还吩咐府里针线上的赶制了一批宽松透气的纱袍,让她在屋子穿着。这些纱袍都是汉装的款式,一律的宽袍大袖,有的对襟,有的右衽斜襟。馨瑶穿了也能纾解一些炎热。 可偏偏五月末这一天,天气热的邪性,真是一丝风也没有,热的让人无端烦躁,白鹭这些丫鬟随便动一动就是一身汗,却仍然守着馨瑶,把冰盆挪的远远的。午后馨瑶被热的睡不着,索性起来去泡了个澡。 白鹭用软布给她把头发擦的半干,她就又隐隐觉得开始热了,洗澡也维持不了多久,就让白鹭出去了。 罗汉床现在放在书房的北面窗下,与书案隔着一个紫檀的大屏风挡阳光。馨瑶一不做二不休,扯开自己身上的月白色纱绣翠竹袍子,褪到小臂上,露出里面浅粉色肚兜,不顾形象的拿着大折扇一顿猛扇,才觉得好受一些。 胤禛在这落霞阁来来往往惯了,况且馨瑶有孕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就迷瞪的睡了过去,是以他来了也不要人出声通报,径自走了进来。 结果他绕过屏风,就见小格格慵懒的靠在靠背上,斜倾着身子,一头柔顺的乌发随意散落,月白色的纱袍本就薄透,还被褪下来一半,透出她那白皙的香肩,嫩粉色的肚兜鼓鼓囊囊,挺然耸立,就连那月白的灯笼纱裤似乎都能若隐若现的看出细腻的肌肤来。 胤禛素了半个多月的身子突然轰的一下子像是被点燃了,他几个跨步走到榻边坐下,馨瑶本来迷迷糊糊的歪着,听到声音睡眼朦胧的抬头,结果四爷一个饿虎扑食就倾身抱住她,又揉又捏。 半晌,胤禛遗憾的呼出一口气,暗自忍耐了半晌,才板着脸道:“连纱袍都不好好穿。” 馨瑶心虚的低着头,抿着嘴憋笑,轻声嘟囔着:“今天实在是太热了。” 胤禛想想确实是这样,他思考了一会儿,道:“爷这段时间无事,不如带你去庄子上避暑。” 馨瑶一听抬起头,一双水亮亮的眸子看着四爷,她这可是实打实的一年没出去过了,虽然她喜欢宅,可被迫的根本不能比啊。 胤禛想起前院的狮子狗,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庄子在西山,虽然粗犷些,但是那里有个池塘,风景还能看的,临水近些也解暑。” “谢谢爷!”馨瑶扑上去抱着胤禛的胳膊,摇来摇去,还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亲了一口。 虽然他知道这是小格格表达开心的方式,但胤禛的胳膊就这么感受着她鼓鼓囊囊的胸口,感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身体又蠢蠢欲动。 他眼神复杂的盯着小格格,馨瑶才发觉出不对来,赶忙放下他的胳膊,仰着脸,冲他讨好的一笑,娇俏可人。 胤禛也只能恨恨的捏着她的小下巴,笑骂她:“你这个小坏蛋。” 既然是要去庄子,那就要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理。胤禛陪她玩了一会儿五子棋,赢的小格格直瞪眼,算是报了刚刚的仇,才去了正院找福晋。 谁知福晋竟然不愿意去庄子上,直说她现在管着府里的一摊事,若是就这么走了,连个人情往来的照应都没有,看着不像话,让四爷尽情去消遣,钮祜禄氏安胎要紧。 李氏惹了四爷的嫌,暂时不想搭理她,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中,最后只带着馨瑶和弘昀去了庄子上。 庄子在西山脚下,说是庄子,其实只有百十亩农田,剩下的一半是个大池塘,另一半是能痛快跑马的演武场。 因为馨瑶这一胎还没有满三个月,不宜过于颠簸,是以胤禛把自己规制的马车让馨瑶坐着,里面扑了厚厚的软垫子,因不能用冰,还让白鹭上去打扇服侍,胤禛自己骑马跟在车外。 为了尽量少颠簸,马车行的很慢,本来跑马半天能到的,他们硬生生走到天擦黑了才到。胤禛让馨瑶的马车直接进庄子到小院门口停下,他则留下侍卫安排庄子的驻防。 这庄子的院子格局较为简单,前面一进院子是四爷待客的书房,东西各有客房,后面有一个正院,两个偏院。即使福晋没来,馨瑶也不能住正院,马车直接停在了东边的偏院前。 黄鹂领着其他几个丫鬟,早半天就带着馨瑶常用的器物提前赶来,把东院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换上馨瑶常用的杯碟盖碗、笔墨纸砚等,门窗和幔帐也是她喜欢的素雅月白色。等馨瑶到的时候,黄鹂已经熏好了熏香,笑吟吟的领着人等在门口了。 馨瑶在马车里坐了一天,即使行驶在热闹的大街上,因为四爷就在外面看着,她也不敢揭开马车的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致,心里跟小猫挠的一般难受,只好气鼓鼓的闭眼假寐,谁知睡得腰酸腿疼的。 白鹭小心翼翼的护着格格的腰进来,弄得馨瑶哭笑不得,道:“哪里就到这种程度了,现在连个肚子都看不出来好么?” 白鹭却觉得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自从格格被诊出来有身孕,白鹭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一双眼睛像X光一样每天把落霞阁扫射好几遍,就怕有什么疏漏,着了别人的道。 胤禛在外面交代了两句也径直过来了,因两人都累了一天,用过晚膳后就梳洗歇下了,什么绮丽的心思也没有。 第二天胤禛正想带小格格去池塘赏荷花,却听人来报:十四阿哥来了。 胤禛一听是他来了,当即脸就黑了。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和十四弟就再没见过面,他自京畿巡河去宫里请安,和德妃之间也颇有些冷淡,十四这个始作俑者却像鸵鸟一样埋了起来,不知道又去哪里疯了。 结果等他慢慢平静下来,十四居然又跑过来了。 他居然还有脸来?! 馨瑶知道四爷是为了上次的事情生气,但来都来了,也不能真的把人堵在门外吧,那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她怕四爷犯倔脾气,又不知道怎么劝说——毕竟之前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个金丝雀来着。 苏培盛还在等着回话,馨瑶偷偷拽一拽四爷的袖子,胤禛黑着脸,好一会儿才道:“让他去书房等着吧。” 胤禛又在这里待了一刻,才慢悠悠的起身去往书房。 结果,根据青雀去打听来的情况,那十四阿哥也不知跟四爷说了什么,没一炷香的时间,四爷就发脾气摔了东西,把十四阿哥吓得落荒而逃。 胤禛又黑着脸气哼哼的回了馨瑶这里,吓得屋里人大气都不敢喘。 不过十四阿哥也没回去,不一会儿苏培盛赶来,胤禛沉声问:“他走了么?” 苏培盛低着头弯着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道:“十四爷已经让人收拾东西去了客房住下了。” 馨瑶担心的看着四爷,发现他果然一瞬间就捏紧了茶杯,手背因用力而爆出了条条青筋,最终他还是顾念着怕吓到小格格,才忍着没把茶杯砸出去解气。 “别管他!”胤禛只扔下这三个字。 馨瑶虽然很好奇十四阿哥到底有多大能耐把四爷气成这样,不过她也不敢问,只好拉着他说东说西转移注意力。 “爷,上次那页描红我写完了,再帮我挑几个吧?” “既然来到庄子上了,不如吃点新鲜的山野之物?” 到了午后,四爷的气终于消了一些,才露出了一丝笑意,道:“这里的池塘栽种着一大片荷花,不如一起去看看?” 馨瑶欣然答应,谁知刚到那里就碰到了十四阿哥。 第55章 第 55 章 小嫂子果真是女中豪杰…… 馨瑶坐着一顶滑竿竹轿, 跟着四爷一起去往庄子上的池塘。 池塘很大,中间种着一片各类品种的荷花,远远阔阔, 午后吹起了夏日的清风, 水面上有微波浮动,让人心旷神怡。 馨瑶轻摇手中的团扇, 抿嘴微笑道:“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胤禛自来向往田园牧歌的雅致生活, 听小格格能吟出应景的诗句, 一时心里也多了几分欣喜,道:“从前跟着皇阿玛去南巡, 江南地区水网稠密,很多富贵人家园林里的池子大如湖泊, 其上搭建画舫, 美轮美奂。” 馨瑶一向喜欢水,她虽然是个宅女, 但夏天有时也会去游泳或海边嬉戏,只可惜到了这里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不过一听到四爷说江南的画舫,馨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口里雅致精巧的园林, 而是夜夜笙歌的秦淮河畔, 就试探着问:“听说十里河畔好风光, 不知爷见识过没有?” “……”胤禛听到这句话转头, 见小格格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眼里都是戏谑,他直恨不得去拧她的耳垂,抱在怀里好好揉搓一顿,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可惜现在是在外面, 他不能动手动脚,显得不尊重小格格,因此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见她缩脖子认怂,才清清嗓子,目视着池塘一本正经道:“南巡乃是为体察民情,治理河道,巡视地方,哪里有那么多空闲游山玩水。” “哦……”馨瑶调皮的笑弯了眼睛,赞了一声:“四爷一心为公,妾身敬佩。” 胤禛拉着馨瑶在池塘边散步,结果转个弯就遇到了十四阿哥。 馨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避,心里又好奇大名鼎鼎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长什么样子,和四爷像不像,就用团扇挡住了半张脸,只露着一双杏眼偷看。 十四也有点尴尬,他是听说四哥在这里,想截胡的,没想到四爷居然有闲情逸致带着侍妾散步,印象里的四哥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再说,要是四福晋或李侧福晋在这里,十四还能称一声嫂子或小嫂子,可小格格这种身份就有点模糊了。 胤禛当场就黑了脸,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十四身边临时过去服侍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当场冷汗就下来了,腰弯的更低了,谁成想十四阿哥这么虎呢,蹦着高就跑过来了。 现在一片诡异的沉默,胤禛沉声对十四说:罢以四把巴一柳9留3“我这里没有差事,也不能帮你,你赶紧回去。” 说完就牵着馨瑶的手走了。 十四站在原地,脸涨的通红,感觉十分没有面子,他冷哼一声,也转身往正院走去。 馨瑶见四爷脸色不善,也没了刚刚巧笑倩兮的灵动,低着头乖乖让四爷牵着回去,心里哀叹,上午的功夫都白费了。 回来后四爷去了书房写字消气,馨瑶正好也困了,跑去睡午觉。 醒来时已经是日头偏西了,她想着四爷生气那样子,决定还是用吃食安慰一下吧,不然四爷他老人家心情不好,她也得小心翼翼的。 她招来赵永福问这庄子里有什么平时不常吃的东西,听说有一些野菜和自家发酵的黄豆酱,灵机一动,正好是夏天,不如做个过水炸酱面。 她吩咐了一番让赵永福去准备,不一会儿四爷就回来陪她用晚膳。 虽然四爷还是板着一张脸,但是比看见十四阿哥那时候好多了。她笑盈盈的拉着四爷来到榻上,道:“我听说这里有些新鲜的野菜,都是现挖的,想着来一趟不容易,都是平日不常见的,就让他们准备了一番,一会儿爷尝尝。” “野菜?”胤禛还真没吃过,都是贫苦人家吃的东西,不过小格格的品味一向不错,便欣然答应。 隔了一刻,白鹭来说依旧摆好晚膳,两人相携来到堂屋八仙桌前坐下。 桌子上一人一碗素面条,前面是清炒的新鲜菜蔬和胭脂肉脯,再往前是一个个小碗,里面装着黄瓜丝、水萝卜丁、烫熟的青菜、去皮的五香花生等。 馨瑶笑着解释道:“这面条是汆熟后用井水湃过的,又凉又不会粘黏,正适合夏天用,加上前面那些小碗里的菜码,用那炸酱一拌就成了。” 胤禛听得有些新鲜,苏培盛亲自上前,在馨瑶的指挥下盛了一碗,浇上一勺炸酱,奉给四爷。 这炸酱是把猪五花肉切成细丁,加葱末和姜末炒熟,然后倒入泻开的黄豆酱,小火熬制成浓稠的酱汁,因这里没有甜面酱,馨瑶还让人往里放了几块冰糖。 四爷挑了一筷子尝了,面条被井水拔过后透着凉气,炸酱却是温热的,正好中和在一起,又有生的黄瓜、水萝卜丰富了口感,果然适合这酷暑季节。 “嗯!”胤禛点头算是认可,忽而又说:“适合你吃。” 小格格见天哀怨的望着各种冰镇吃食,这面条虽是过水,被炸酱一浇也算合适。 馨瑶听了,嘟着嘴道:“我是想着爷素来苦夏,没有胃口吃东西,才准备的,谁说是为自己了!” 胤禛露出了一点笑意,拍拍她的手道:“爷自然领你的情。” 吃过饭,胤禛看着馨瑶写了五张大字,才算满意。馨瑶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不满的嘟囔:“真是落下一天都不行。” 她怀孕了四爷居然也记着练字这回事! 胤禛捏捏她的耳垂,道:“你已经写了这几个月,本来应该加到一天十张的,念在你有身子精神不济,才没改的,你倒先不满起来了。难道你以后想和你儿子一起启蒙练字不成?” 馨瑶无端受了一顿唠叨,不敢再说别的,不过看着自己的字真的有变得工整起来,心里倒是很有成就感。 过了一会儿,苏培盛进来,低声禀告说:“回主子爷,膳房已经把膳食给十四爷送了过去,十四爷还夸赞咱们庄子上的野兔养的好,肉质劲道,现下已经让人打水要沐浴。” 胤禛本来手里握着一卷书,听了他的话啪的一声,把书摔到了桌子上,鼻子都要气歪了:“没脸没皮。” 不过也没再说让十四阿哥滚蛋之类的话,苏培盛知道爷这心情就稍微好了一些,轻轻打了个千退下去安排十四阿哥留宿的事情了。 胤禛一转头就见小格格好奇的看着自己,一副想问又不敢的模样,他也确实觉得怄的慌,就跟馨瑶倾诉了一番。 “上次巡河的事情还没说清楚,惹了我和娘娘起了隔阂,他倒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这次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扣下要放飞的海东青!” 海东青是满族的图腾神鸟,辽东那边抓到了就要赶紧进贡,宫里还有专门的鹰房管这个。 一般都是在夏末或者秋季蹲守捕捉海东青,到了春天繁衍□□的季节,会放飞一部分鹰,让他们回辽东去。而十四阿哥这种海东青,正是之前鹰房里一对鹰在春天□□下蛋之后孵化出来的。 小家伙本来应该和父母一起回辽东,结果却被一向喜爱这些的十四阿哥串通人扣了下来,拿回府里去养着,本来等着正好这几个月长大了,秋天就带着它去打猎,不想这家伙不愿意受熬鹰的那一套,竟然啃断了链子自己跑了! 幸好它脚上拴着小铃铛,十四阿哥撒出人去到处找,终于有人说在西山林子里听过树上有铃铛声,隐约像是白鹰。他说的那片林子正临着胤禛这庄子,是以十四阿哥只好厚着脸皮让四爷帮他捕捉。 “敢私自扣下鹰房的海东青,居然还有脸找我帮忙!” 馨瑶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头上飘过一排省略号,这十四阿哥也太熊孩子了吧? “听闻圣上颇为喜爱十四阿哥,他那么想要这海东青,去求圣上赏一个,也不难吧?”馨瑶不解。 胤禛听了冷笑一声:“他嫌弃鹰房里那都是训好的,带着没趣儿,非要自己从小养一个。” “额……”好吧。 不过,想起乌雅氏的拜托,再说馨瑶自己也不想四爷登记后真的闹成史书上说的那样,他还是蛮好的,不应该被诽谤。 “爷,错不过十四阿哥是您的亲兄弟……要不还是帮帮他?” 胤禛现在还没完全消气,因此道:“他闯祸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他亲哥,想想娘娘在宫里是怎么谨言慎行的呢!” 馨瑶看他这态度也不好再劝,不过听他话头,还是很在乎德妃的嘛…… 一连三天,胤禛都没见过十四阿哥,白白把人晾在一边。十四也没再去截胡,白天就带着自己那几个人在庄子周围跑马找鹰,晚上回来好吃好喝,倒头就睡,一点也没拿自己当外人。 馨瑶到了庄子上终于好过了一些,大池塘的水气冲淡了暑热,馨瑶白天就待在池塘旁边的小凉棚里,看话本下五子棋,闲来无事米一会儿,悠闲的很。 这天她站在凉棚里,眺望着这一大片荷花池,心里想着要不要剥一些莲子熬粥,转眼又看到期间有野鸭子悠然的在荷花中间游水,又觉得做荷叶糯米鸭也不错。 正在畅想脑海中的食谱呢,突然‘啁啁’一声长啸,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空中一个俯冲,直奔着池塘里的野鸭子而去,这闪电般的攻势唬了馨瑶一大跳。 等她定下神来,才发现是一个白色夹杂黑点的老鹰,一口叨在野鸭子的脖颈上,那野鸭子奋力挣扎,扑腾的水花四溅,可惜没几下就没了声响。那老鹰叼着野鸭子,飞到岸边,高兴的扑扇着翅膀,看样子是想美餐一顿。 “好漂亮的鹰啊!”白鹭怕那鹰一时发性冲撞过来,赶紧拉着格格退到凉棚里,馨瑶还有点恋恋不舍,她还是第一次见浑身以白色为主的老鹰呢,只有两边膀子上有些许黑色的杂毛。 馨瑶退回凉棚,一旁分散的几个丫鬟太监都靠过来围着,却只听一个原本庄子里的伺候的侍从惊呼一声:“海东青!” 诶?馨瑶赶紧把那人叫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十分惊喜,没想到她居然会遇到野生的海东青!不愧是神鸟,体型高大威猛,毛色还好看。 等等……这不会是十四阿哥要找的那只吧? 那侍从一个激动,就跪下来道:“能在京郊的庄子上见到海东青,这是上天的神赐!奴才愿意去捕获后献给主子爷!” 这种‘神赐’的大事且轮不到馨瑶做主,自有人去禀告四爷。估计四爷也猜到这是十四阿哥跑掉的那只,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堆太监和庄子上的鸟把式,带着工具要捉鹰。 那海东青犹不自知,抱着野鸭子在树上吃的津津有味。 因庄上的鸟把式都是壮汉,白鹭就先扶着馨瑶回避了。馨瑶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看他们是怎么捉鹰的,但是她留下陈起鹏在这里打听消息。 等她午睡起来后,果然听说已经抓到了。她便问:“那海东青脚上可是有铃铛?” 陈起鹏一愣,道:“格格神算,的确有。” 那就确定是十四阿哥那只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海东青是四爷派人抓到的,以他现在的生气程度,肯定不能就这么送给十四阿哥,说不定还想让这个熊孩子好好吃个教训。 那样两个人误会不就更大了? “这海东青抓到后会怎么处理?” 陈起鹏便解释道:“一般都是要熬鹰。将海东青放在特制的架子上,拴上脚链,蒙住眼睛,轮班看守,不让鹰睡觉,磨掉海东青的野性。再用瘦肉片裹着麻线团给它吃下去,让它把胃肠给清刮干净,之后再训练它听命令。” 太惨了吧! 想着四爷还在前院指导弘昀的功课,一时半会儿的且过不来,馨瑶想去看看这海东青。 陈起鹏略微一犹豫,就领命给她带路,门口看守的人见是四爷的宠妾,也并没有阻拦。馨瑶就这么一路大摇大摆的见到了这只‘神鹰’。 她把人都赶到门口,扯下蒙在海东青脑袋上的皮眼罩,跟它打招呼:“你好呀。” “坏女人!” “……”馨瑶作势扬扬手里的眼罩,威胁它:“我可听懂了,再骂人我就把这玩意儿给你扣上。” 带上眼罩后就是一片漆黑世界,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时间流逝,难熬的很,海东青可不想再带这劳什子了。 “我错了,可你为啥能听懂我说话,你是不是妖怪?” “呸!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我不管你了,你等着被人熬死吧。”馨瑶说着就要走。 海东青初春时间出声,还不到半岁,懵懂的很,又和馨瑶鸡同鸭讲了半天,两个人才沟通明白。 最开始十四阿哥府里也是好听好喝的养着它,它觉得过得挺好,直到花鸟房又进来一直被熬服的鹰,它才知道自己家乡不在这里。又过了几天,府里的鸟把式开始训练它打猎的一些技巧和指令,它不想像那鹰一样被人驯服,就偷跑出来了。 “那你应该回辽东啊,怎么来西山了?”这两个地方一东一西,根本不在一个方向啊! 海东青低下头,抬脚用爪子挠头挠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说:“我不知道辽东在哪。” “……”行吧,它出生就在北京城,又没有父母带着飞翔,也难怪了。 馨瑶还没想好这件事怎么办,门口就起了喧哗的声音,正是十四阿哥听说抓到了他的鹰,兴奋的跑了回来。 十四一进来就看见鹰架前站着一个贵妇打扮的少女,当即就僵在那里,还是馨瑶先反应过来,敛衽福身:“给十四阿哥请安。” 胤祯也觉得自己莽撞了,赶紧回礼道:“小,小嫂子好。” 海东青一看见他,就‘啁啁’的戾声长啸起来,胤祯两步夸到跟前,板起脸骂了一顿:“都是你害的爷!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怜的娃‘啁啁啁’叫的更惨了,和胤祯比起了嗓门,直跟馨瑶嚷嚷:“我不回去,我要回家!” 馨瑶被两个熊孩子吵的头疼,对海东青道:“你闭嘴。” 小鹰委屈的闭上嘴,连翅膀都缩在一起。胤祯看海东青真的老实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馨瑶,又想起来这样直视太失礼,硬生生又把脖子转了回去。 馨瑶本来应该回避,可想着四爷还生气,就琢磨着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让两人和好。 是以她先问胤祯:“十四爷,恕妾身唐突了,只是这海东青是我们四爷捉到的,十四爷打算怎么跟四爷讨要?” 胤祯扬着下巴,一脸倔强:“这是从我那里跑掉的,自然……” 瞥到馨瑶脸上的不赞同,想起四哥那张阴沉的脸,说还没说完就心虚了。 馨瑶又问:“听说这海东青是十四爷私自扣下的,就算四爷愿意给,十四爷可想好怎么善后了?” 熊孩子嘛,当然是先威胁一下,馨瑶对付前世的小侄子还是有点经验的。 果然胤祯听到这话心更虚了,但是他又不能在女人面前漏怯,尤其是四哥的宠妾,那他可真没脸活了,再说八哥九哥,哪个不能帮他? 馨瑶便乘机提出交换条件:“这海东青不服训,一直想回辽东自由自在的翱翔,可毕竟是十四爷从雏鸟开始养大的,不如十四爷带它秋天打猎过了瘾,明年春天就放它回去吧。” 小鹰别的没听懂,只知道要放它回去,激动的直扑扇翅膀。馨瑶知道它是小孩子,也不怕它,伸出自己水葱般的手指,点在它的脑门上,小声道:“明年。” 海东青就停了下来。 这一下可把胤祯唬的一愣一愣的,想他府里那么多鸟把式都不行呢,这这这……这女人一指头就成了? 胤祯长大了嘴,喃喃道:“小嫂子果真是……女中豪杰。” 海东青在满足人的心里有着崇高的地位,是神鸟的化身,看着馨瑶这么轻易的就制服了海东青,她一下子在胤祯的眼里就高大上了很多,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然是说和,必然是要两边说好话的,馨瑶想了想,就表达了一下四爷都十四的关心:“朝堂的事情妾身是不懂的,但是四爷回来每每都担心十四阿哥,怕十四爷涉世未深受人蒙蔽,又怕十四爷一时冲动去找娘娘,让娘娘也挂心伤怀。” 十四一听,想着上回自己告状的事情,果然有点惭愧。 “这次四爷听说海东青的事情,更是气恼十四爷做事冲动,说娘娘一辈子在宫里谨言慎行,就是为了能平安养大你们兄妹几个,十四爷生性跳脱,几时能稳重一些,他也就安心了,想必娘娘也能放心了。” 十四也和德妃一样,经常怀疑四爷是不是攀了佟家的高枝,瞧不起他们母子,尤其每次德妃伤怀,十四都觉得是四哥惹额娘不高兴。 馨瑶不能议论朝堂的事情,但知道四爷心里是有这个弟弟的,简单劝了他几句,胤祯答应明年放飞海东青回辽东,并且向四爷道歉。 说是道歉,其实胤祯也拉不下脸,他磨磨蹭蹭的走到书房,想着自己的海东青,咬牙进去了。 胤禛教导完弘昀,正在看书,一抬眼皮见十四闯了进来,继续盯着书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十四硬着头皮道:“四哥,上次我非拉着你带我去巡河,娘娘已经教训过我了,我说不该随便插手朝堂的事情。” “呵,”胤禛冷哼一声,不接话。 十四其实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没脸没皮,只是每次见四哥板着脸教训人,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就不爽,不过有了馨瑶之前的话,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冷嘲热讽,扭头就走,何况他还想要自己的海东青呢! 想了想,他蹭到胤禛身边,一把抽出他手里的书,大声道:“四哥!你有段时间没进宫见娘娘了吧!娘娘前几天还念叨你呢!” 第56章 第 56 章 耿氏进府 十四想给四哥道歉, 好让他消气之后把海东青还给自己,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从小到大他和四哥讲话模式, 大多都是四哥教训他, 然后他顶嘴,在书房外磨蹭了半天, 还是决定拿德妃说事。 胤禛眼瞧着十四拽走了他的书,直起身子斜睨了他一眼, 冷笑一声:“你成天跟个没上笼头的野马一样到处疯跑, 还能记得娘娘有没有提起我?” “哎呀!”十四一看四爷板着脸就心情烦躁,刚想顶嘴, 想想海东青又忍了下来,憋气了半晌才道:“是真的, 姨母进宫来陪娘娘说话了。” 上次乌雅氏进宫时十四也在, 只不过受了她一番唠叨心里还不服气,只因他还有话没说完不能一走了之, 德妃便打发他去偏殿待着,也不知道乌雅氏和德妃说了什么,等他再进去时, 德妃的眼眶便有些红。 他忙追问, 德妃也只不过说了一句:“你四哥大夏天顶着日头出去跑, 着实辛苦了。”就闭上了嘴, 转而说起别的。 胤禛听了这话, 心里有些怅然,其实小时候他虽然很少见德妃,但是记得生母对他是很好很好的,会亲手给他做衣服, 记得他的喜好,也记得他体热苦夏。只是六弟夭折后,德妃悲痛万分,从那之后一年也见不到两回了。 等到他十一岁回到生母身边时,十四已经出生,德妃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他渐渐大了之后,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德妃被六弟夭折这事吓到了,想要保全他们兄弟两个,所以才对他表面上那么冷淡。 可等到真的成家立业了,他才悲哀的发现,疏远的久了,他们母子之间这的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了,总是透着那么一丝疏离和尴尬。 想起姨母的苦心,他有些怅然。 不过,一转头看到十四那双眼睛骨溜溜盯着自己,他又冷下脸,道:“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那只海东青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十四讪讪一笑:“这不是说娘娘嘛,怎么又扯到海东青上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想要鹰就光明正大的去要一个,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回头要是皇阿玛知道了,我看你怎么料理首尾!” 十四一看胤禛口气这么决绝,嘟囔着说:“我跟小嫂子都说好了,四哥管不着。” 胤禛没听清,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十四一咬牙,看样子不直接道歉是不行了,憋红了脸道:“四哥,我错了,我不该去跟娘娘告状的,您大人有大量。” 胤禛倒觉得奇怪,一直海东青就能让十四低头了?这可难得一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不会又闯了别的祸吧?” “嘿嘿嘿,哪能啊?”十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但是胤禛显然不信,以他对十四的了解,他最可能的做法就是胡搅蛮缠,然后趁着半夜把海东青带走,跑回京城,也不至于现在跑来跟自己说好话。 “还不说实话?!” 十四见他都服软道歉了,四哥还不依不饶,气恼的说:“还不是因为答应了小嫂子,那海东青现在就听小嫂子的话,我若不给你道歉,偷了海东青也没用。” 胤禛听了面色古怪,小格格……还会驯鹰?!不过想想她似乎和小动物相处的都很好,那些小动物遇上她,都有点通人性,那鹦哥儿要不是为了给小格格报仇,也闹不出那么多波折。 十四犹疑的问:“小嫂子是不是有些神通啊?就那么一指,海东青就老实了。” 这话不出所料的得到了四爷一记爆栗,不过胤禛也听说过,单有一种人身上有灵性,能的动物的缘法,胤禛自幼也是喜欢小动物的,若小格格真是这样的,倒是与他投契。 可……海东青到底和别的小猫小狗不同,在大家的眼里带了些许神性,小格格能得它的缘法,莫非真的命格贵重? 胤禛和康熙一样,颇为信八字命格这种东西,心下想着要请高僧看看。 不过这些暂且以后再论,眼前十四这件事,他也不过想着要给这个胡闹的弟弟一点教训,既然能被人压着过来道歉,他也就默许的小格格的作为。 不过该说的训斥一定不能少:“你嫡长子都快满百日,也算是个大人了,怎么成天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这副样子谁能放心让你去办差呢?若是让你办砸了,连累了娘娘吃挂落,你可还有没有脸进宫!” “平日里好歹也动动脑子,别整天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人家画个饼就往上扑,没吃过饭还是怎么着?!成天和老八他们走的那么近,一日出了什么意外,你担上了干系,看你如何洗干净!”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十四也不是真的傻,听懂了之后心惊肉跳,不过四哥说八哥不好,他是不服气的,就犟嘴道:“八哥怎么了,八哥都是一心办差,还辅佐大哥照顾兄弟,连皇阿玛都夸的!哪像四哥天天这么闲散,一点没有上进心。” 胤禛见十四弟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一心跟着直郡王八阿哥一党吆喝的架势,不由得气极反笑,他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冷冽:“烈火烹油,别哪天烧到自己才好。我纵有个什么,也不会连累别人。” 十四跟直郡王和太子都差了十几岁,快成两辈人了,平时接触不多,也谈不上太多感情,只是和八九十好的像一个娘胎出来的,是以总抱团在一起,要‘肝胆相照’。 不过听了胤禛这话,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半晌道:“总之我跟四哥道歉了,也答应小嫂子明天春天会把这只海东青放飞回去,你们可得说话算数。” 胤禛无奈,也不想再跟他置气,反正这弟弟自小就这样,冷着脸道:“明日一早你就给我回去。” 这是默认了,十四很高兴达成了目的,爽快的告退,走到门口,十四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方道:“四哥有空还是去看看娘娘。” 胤禛想起德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对十四道:“以后行事也多想想娘娘在宫里的处境,想想你的妻儿。” 十四微微一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 庄子里人少,前后院离得也近,青雀一展所长,打听消息又快又准,十四刚出书房不久,青雀就告诉她十四阿哥看上去脸色很好,书房也没有砸东西的声音,看样子是和好了,馨瑶也就放下了心。 俗话说‘头伏饺子二伏面’,现在正是刚进头伏。前几天吃的那个过水炸酱面,里面的烫青菜就是庄子里挖的荠菜,馨瑶吃着觉得味道不错,就交代要用荠菜包饺子吃。 馨瑶以前在家也会帮忙包饺子,她虽然懒,但是对吃食一向有热情,就问白鹭她能不能去膳房包几个,反正待着也是无聊。 上次尝试关东煮的底料,格格在膳房待了一下午,回头白鹭就被四爷赏了十板子,更何况现在还怀着身子呢?更不可能让她去了,讨价还价半天,白鹭让赵永福拿着一海碗和好的荠菜猪肉馅儿和擀成的饺子皮,拿过来给馨瑶,权当陪着格格玩。 不想馨瑶手艺还不错,胤禛进来时,她面前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二三十个包好的饺子,一个圆肚鼓鼓,形似元宝。 胤禛带着笑意走过去,道:“怎么想起来包饺子?” 馨瑶仰着脸笑,露出甜甜的小梨涡,一边手下不停一边道:“以前除夕的时候,我都会帮我……额娘包饺子的。” 胤禛笑着点点头,心下了然:小格格这是想家了,去年除夕他和福晋都在宫里,想必小格格觉得孤单。 他怕馨瑶伤怀,就引着她说起饺子,果然馨瑶从荠菜怎么新嫩说到饺子的造型如何才算好看,滔滔不绝。 说了一大通,馨瑶觉得口渴,顺手拿起一旁的小杯子喝了一口常温的酸梅杨,却不想她手上的面粉沾到下巴上。 偏她自己还无知无觉,白鹭她们都退了下去,没人提醒。 胤禛看她这样扬起了嘴角,故意道:“你报饺子倒是卖力。” “那当然。”馨瑶浑然不觉,还跟着得意的笑起来,连一旁的小梨涡里都盖上了一层面粉,梨涡变雪坑。 胤禛被娇憨的傻样逗笑了,擎着她的脸,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掉,还问:“让爷看看,这是谁家的小花猫?” 馨瑶才知道自己下巴上沾了面粉,这狗男人居然不提醒自己,还笑出了声,她鼓了一下脸颊,五指张开摸上四爷的脸。 这一下胤禛的脸上印上了一个清晰的五指粉印,馨瑶才无辜的眨着杏眼,轻轻叫了一声:“喵!” 这一声可是让胤禛心头起火,想着只能看不能吃更冒火,拉着她就把自己这半边脸蹭了上去,道:“还不给爷擦干净。” 一番耳鬓厮磨,等白鹭进来收拾饺子的时候,四爷端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只是肩头和前襟都有着点点白色,馨瑶钗也歪了,衣服也皱了,脸上一片飞霞。白鹭默默低下头当没看见,快手快脚的收拾桌子。 倒是馨瑶看着饺子,问四爷:“煮好了要不要给十四爷送一份?” 十四阿哥这些天都是跟着大膳房吃的,自然不如馨瑶的小厨房精细,想着今天也算和大名鼎鼎的大将军王认识了,送点吃的也应该。 胤禛却不乐意:“你亲手包的,他如何吃得?” 馨瑶一听笑弯了眼睛,便道:“那就把赵永福包的那些送给十四爷吧,这荠菜还挺鲜嫩的。” 不一会儿饺子煮好端了上来,配了几样凉菜和酱肉,另一品散热滋补的凉汤。 胤禛郑重其事的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仔细品尝。从小到大,除了丫鬟嬷嬷,还真没有女人亲手给他做过什么,去膳房装个盘就算是‘亲手’了,今天倒是真的见识了小格格一个个包的过程,脑海中浮现出‘洗手作羹汤’,心里美滋滋的。 “果然好!”胤禛看向小格格,虽然没有喜形于色,但眼眸像是聚集了漫天的星光。 馨瑶本来感慨这野菜比地里正经种的菜还好吃,一转头就见四爷这么盯着她看,她慢慢的脸就红了,心脏也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偏偏整个人像是被这目光定住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啊,她居然无意间被撩到了。 馨瑶赶紧眨了几下眼恢复神态,随手夹了一筷子拌黄瓜,道:“爷尝尝这个。”然后低头吃自己的。 胤禛也不戳破她,慢慢把那黄瓜嚼了,看上去心情颇好。 ………… 第二天一早,十四阿哥吃了早点就起身准备回去,谁知那海东青没看见馨瑶,直扑腾着膀子反抗,还‘啁啁’的长啸个不停。 没办法,十四只好又去求他四哥。 彼时胤禛还在馨瑶这里,陪着她下五子棋,听到苏培盛的禀告,馨瑶暗暗有点心虚,她这个金手指告诉四爷会被当成怪物的,可四爷要是问起她要怎么回答呢? 这十四阿哥也太没有道义了,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谁知胤禛也确实想看看,小格格是不是真的得了海东青的缘法,居然主动问馨瑶:“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就是想让她去的意思,馨瑶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当然要。” 两人放下棋子来到前院鹰房,胤禛怕出意外,在离几步远的地方拉着馨瑶停了下来。那海东青栓了脚链,兀自来回扑腾。 十四已经按照熬鹰的步骤,给它重新带上了眼罩,谁知这鹰有了经验,竟然靠爪子给拉拔了下来,平时辽东地区捉野生的海东青时,捉前遵守时要上香祭奠,捉了之后还要跪拜鹰神格格,这海东青反应这么大,其他人都不敢像对待其他猎鹰一样用强。 “四哥!”十四看见胤禛,如蒙大赦,着急道:“小嫂子,快帮帮我。” 既然来了,馨瑶给四爷一个安心的眼神,在海东青面前站定,冲它喊:“你老实点。” 小鹰听见馨瑶的声音,果然安静了下来,在场诸人无不震惊,尤其是围着的几个小太监,他们惯常都是伺候鹰的,却也没见谁有这份能耐。 尤其是胤禛,亲眼所见,眼神立刻锐利了起来,十四还在一旁感叹:“小嫂子好本事,四哥你可真有福气!” 他要是有这种格格,肯定天天带在身边,这比什么小太监鸟把式都管用。 不过还没等他想完,那海东青又开始‘啁啁’长啸起来,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怕海东青一犯性扇乎翅膀,冲撞到格格。 馨瑶听着它哭着喊:“不走!不走!”颇为无奈,伸手摸上了它的羽毛,知道这小孩子听不懂太复杂的话,馨瑶便问:“你知道家在哪么?” 海东青果然安静了下来,它就是因为迷路了才又被抓起来的。 馨瑶再接再厉:“你乖乖听话,明年春天送你回家。”说着转头看十四阿哥。 十四有点尴尬,他本来还想着明年说不定能赖过去呢?毕竟这是他亲手养起来的,感情很深厚了,没想到竟糊弄不得,果然是神鸟,只好赶紧答应:“对对,春天,我一定放它回辽东。” 馨瑶安抚的摸着海东青垂下的脑袋,道:“明年和同伴一起回去。” 有同伴就不会迷路了嘛。 小鹰委委屈屈,可它已经被抓回来了,只要歪着头蹭一蹭馨瑶的手掌,勉强答应下来。 馨瑶又嘱托十四阿哥:“它还小呢,别对它太严苛了。” “那是自然。”十四现在已经对馨瑶驯鹰的本事五体投地,一口答应下来。 四爷一直默默在后面注视着,神色复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想不到小格格竟像是有灵性一般,昨日十四说起时,他即使心有所惑,也没想到会如此夸张。 那可是海东青啊!在辽东为了捉到一只野生的海东青,趴草丛蹲个三四十天也是正常,捉到后因为勇猛又桀骜不驯,还要耗费大量的心血让它驯服、能听指令,如此这般才敢进献给皇上。 因为难得,所以大家才趋之若鹜。 现在小格格说两句话,安抚几下就好了?! 胤禛招手叫过苏培盛,轻声吩咐道:“今天在场的这些人,务必让他们最严实些。” 海东青不闹腾了,十四欢天喜地的让人好生伺候着带回去,胤禛却拦住了他,声音平淡:“这鹰是你私自扣下的,回去就不要随便张扬了。” 十四以为四哥是担心他被发现,干脆的应承下来:“当然啦,我才没那么傻呢!” 胤禛觉得他这个弟弟确实不聪明,只好眼睛望着馨瑶的方向,又说了一句:“也不必说我这庄子上的详情。” 十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四哥的担心,拍着胸脯保证:“四爷放心,我知道好歹。” 不过……小嫂子这么有能耐,实在可惜,十四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讨好的冲胤禛一笑,问道:“不过,以为我有搞不定的,四哥可得帮我啊!” 胤禛一听他居然给个杆子就敢往上爬,不悦的眯起眼睛,冷声道:“我看你委实不知好歹。” 十四一见他四哥又要生气,赶紧转身上马,落荒而逃。 馨瑶跟着四爷走回后院,胤禛一路上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弄得馨瑶以为他不高兴,心下惴惴想着要不要坦白。 等进了里间,胤禛才笑道:“我竟不知你有这本事。” 馨瑶不能跟四爷说她能听得懂动物说话,只好模糊的说:“这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幸运罢了。” 谁知胤禛颇为信服,点点头表示同时:“不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以为只听人说过,蒙古有个汉子,不拘是哪见到的马匹,都能三两下就驯服,连带着他家牛羊之类的都比别人的听管教些,这便是长生天保佑,得了缘法了。” 胤禛目光灼灼:“不想你也有,可见是上天眷顾。” 馨瑶听他这么吹捧自己,有点哭笑不得,腹诽道:我要是得了上天眷顾就不会清穿了好嘛?我在现代吃香喝辣不好么? 不过表面上还要谦虚一下:“爷实在过誉了,我哪里当得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只想过安生日子罢了。” 胤禛想这话倒不错,若是被人知道,难免可能会因起一场风波,能得海东青这神鸟的眷顾,怕只有凤凰了。 凤凰……胤禛心思歪了一下,赶紧跑掉这个耸人听闻的想法,轻轻拥着小格格道:“放心,爷定会护你周全,这回不是哄你玩的。” “嗯。”这个她信的。 ………… 京城四贝勒府里,虽说福晋和侧福晋都在,可主子爷走了,这府里的大半生气儿好像都跟着主子爷一起去庄子上了。 耿氏紧张的捏着手里的小包袱,孤身一人进了四阿哥的后院,放下行礼,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福晋请安。 福晋最近过得还算舒心,主子爷走了,李氏没有了使劲的地方,大格格又留在正院,是以李氏只好摆出低姿态,小心过日子。 福晋看着眼前的耿氏盈盈下拜,规矩严谨,身段婀娜,心下满意。去年郭氏进府的时候弘晖病重,因此被李氏拉拢了过去。今年只进了一个新人,无论主子爷喜不喜欢,她要先握在手里,不能给李氏留下机会。 这样想着,她也露出和善的笑容,赏茶赐座,道:“这大热的天儿,难为你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想吃用的,或是不舒服的,只管说于我听,你只要好好侍奉主子爷就好了。” “是。”耿氏恭谨的起身应答。 “现在主子爷去了庄子上避暑,你也不用太紧张,好好调理身子,等爷回来了自会与你整治一桌席面。” 耿氏住在馨瑶原来住的西后院东厢房,她想了想,便跟新分配的丫鬟打听:“你可知道哪些姐姐伺候主子爷去庄子上了么?” 丫鬟盈盈一笑:“是钮祜禄格格有了身孕,主子爷一高兴,就带格格去避暑了。” 耿氏听完心里一紧,怀孕了还只带了这一个? 第57章 第 57 章 逻辑鬼才 十四阿哥走后, 庄子上又恢复了平静,四爷每天陪小格格用膳练字、教导弘昀功课,以期他脱离李氏之后能好好养一养性情。馨瑶则是继续吃吃喝喝安心养胎。 庄子上的生活悠闲而恬淡, 馨瑶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一直住到六月末要立秋了,才慢悠悠的回府。 这次小珍珠和小葵花都留在府里没有跟来, 自从四爷剪了飞羽之后,这两个小家伙就不待见四爷, 平日里等闲不往眼前凑, 馨瑶怀孕了之后,丫鬟们更是怕它俩冲撞到格格, 盯着死紧,闹得好大没意思, 馨瑶只好放它们在府里自己玩乐。 一个月没见, 馨瑶的软轿刚出现在落霞阁门口,两个小家伙就奔出来迎接, 兴奋的直摇晃。可白鹭怕小动物没轻没重,一个高兴扑上来冲撞到格格,一个跨步挡在馨瑶面前。 馨瑶扶着黄鹂的手从软轿上下来, 看着白鹭和小珍珠对峙的样子, 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道:“哪里有这么夸张, 我们小珍珠一向是个乖孩子。” “我也是, 我也是!”小葵花小小的一只,又飞不出来,只要竭尽所能一蹦一蹦的,引起大家的注意。 馨瑶只好安抚的摸摸它:“好啦, 我知道你也是。” 虽然暑热还没过,但已经到了立秋,要迎接秋天了,留守院子看门的红鲤领着人把窗纱换成了秋香色,架子床的幔帐也变成了蜜橘色,再配上一溜粉彩的摆件,倒像是重新装修了一回。 馨瑶好奇的到处看了看,然后就熟练的扑进床上靠着,还别说,她心里已经把这地方当场家了,有一份归属感。 坐了一天车,馨瑶一夜好眠,第二天上午她歪在榻上发呆,想着是不是要把骨牌这项娱乐活动重新搞起来,白鹭就上来禀告:“格格,耿格格前来拜见。” “谁?” 白鹭一愣,道:“就是月初进府的耿格格,奴婢前段时间跟您说过的。” 他们在庄子上这一个月,福晋隔几天就要例行派人来一次,送上常用的东西和四爷要看的拜帖等,青雀和送东西的小太监攀上了交情,打听到府里来了新人耿氏。 馨瑶当时听了,心里想着这位应该就是和原本的钮祜禄氏前后生下阿哥的那位,点点头表示知道,也没往心里去,所以现在一时没反应过来。 “先请她去东次间喝茶。” 她有了身孕之后越发懒散,头发随便绾一下,套着一件宽松的袍子,一宅就是一天,这副样子肯定不能见客。只好让耿氏先等着,她重新梳妆打扮。 耿氏被白鹭引路进了东次间,一路上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落霞阁的里里外外,从院落位置到内里装扮,心里羡慕的叹了口气,这钮祜禄氏果然受宠。 她也是去年一起参加的选秀,只不过被留了牌子没有指婚,今年四贝勒府的郭氏因难产殁了,她才被补了进来,这一个月她陆陆续续打听了一些消息,虽然福晋侧福晋地位高,但是这钮祜禄氏确实最得四爷心意的,她得好好巴结才是。 钮祜禄氏有了身孕,她怎么也能分杯羹吧? 馨瑶梳好头发,换了一身豆绿色的旗装,搭着黄鹂的手下楼,正往东次间走,耿氏已经迎了出来。 “给姐姐请安。”耿氏展颜一笑,落落大方,走上前扶着馨瑶的另一边胳膊。 倒是馨瑶被这自来熟弄得有点尴尬,这耿氏和她一样大,同时康熙二十八年出生,只因馨瑶入府早一年,就生受了这一声‘姐姐’。 黄鹂不敢拦耿氏的动作,只好使劲盯着她,不过耿氏也很聪明,她只是为了表示亲昵,扶着两步到东次间门口,就松开手,恭敬的等着馨瑶先进去。 馨瑶来了一年,一直是最小的那个,就算大家都知道她受宠,正规场合她还是排在最后一个,现在突然成倒数第二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绕过屏风进去后,耿氏就站在下首的交椅前准备坐下,馨瑶赶紧说:“不用那么拘束,上来吧。” 馨瑶再三邀请,耿氏才坐到炕的另一边。 “早就想来见见姐姐的风采,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可好了,姐姐果然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馨瑶抽一抽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哪里哪里,妹妹过奖了。” 耿氏是个侧福晋李氏一个路子,五官并不如何惊艳,但是身段袅娜,盈盈细腰自有一股风流,斜坐在那里确实楚楚动人,馨瑶默默的摸了一把自己日渐丰腴的小肚子,暗暗噘了一下嘴。 不过耿氏却似浑然没发现一般,一边恭维她,一边引着她讲一些庄子上的趣事,馨瑶挑一些小事简短的答了两句。 耿氏听着滋滋有味,听到那占据半个池塘的荷花时,更是眼睛一亮,心生向往的道:“听姐姐所说,果然是盛景,只可惜妹妹无缘得见。” 按理说,馨瑶应该安慰她一句:“以后总有机会。”或者“明年避暑说不得爷就会带妹妹一起去。” 商业互吹嘛。 但是馨瑶却不想接这茬,她当初投靠福晋是逼不得已,现在已经和四爷把话说开了,她就不想再拉帮结派搞小团伙了,是以她笑吟吟的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盛景,咱们这东花园才是得江南园林的雅致神韵呢!” 耿氏听了微微一愣,但很快掩盖过去,笑着说:“要不怎么说主子爷顾惜姐姐呢,这落霞阁不就是全府观景最好的地方嘛。妹妹现下就住在姐姐曾经住过的东厢房,说不得也要沾一沾姐姐的福气哦!” “不敢当,”馨瑶笑眯眯挡了回去,谦虚道:“不过是听主子爷安排罢了,要说恢弘大气,自然是福晋的正院。” 耿氏颔首一笑:“姐姐说的是正理。” 这才是第一次见面,馨瑶没接她的话,耿氏也不恼,想再观察考虑一番也是可以理解的,耿氏又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 此后每隔一两天她就主动来陪馨瑶说说话,偶尔也能碰到四爷几回。 ………… 上次十四阿哥在书房说的话,胤禛一直记在心里,只是他心里也有根刺,轻易的也不想去碰。从庄子上回来后,想了几天,他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德妃听说四阿哥来了,眼睛亮了一瞬,又恢复了端庄的样子,温婉的一笑道:“快让他进来。” 或许是上次乌雅氏的劝说起了效果,德妃见了胤禛后,笑吟吟的主动问道:“听说你去庄子上避暑了?你素来苦夏,去庄子上养一养倒也好。” 胤禛一滞,嗓子哽了一下,脸上也露出笑意,轻快的回答:“正要给娘娘报告一个好消息,府上的钮祜禄氏查出有孕,儿子便想着不如带她去安胎。” 这回德妃是真的高兴了,胤禛并不贪图女色,孩子本来就不多,子女缘又浅薄,几个孩子都没养住,现在听说了好消息,她还是发自内心盼着儿子好的。 “可是去年选秀进府的钮祜禄氏?” “正是。” 德妃记得这个孩子,皇子府邸的格格一般都是宫里娘娘给挑的,她不想让胤禛太显眼,是以一直挑的都是汉军旗的格格。去年选秀,她想着胤禛府里该添人了,就让拿名册来看,谁知皇上正好来了,竟随手一翻,指了这个钮祜禄氏。 德妃想着不管怎样,也算是皇上乾口钦定的,就嘱咐道:“这钮祜禄氏也算是皇上指的,你好好待她。” 胤禛一愣:“儿子第一次听说。” “本来想嘱咐你的,可当时……”德妃顿了顿,笑道:“你府里安稳就行,这胎最好是个小阿哥。” 胤禛想想馨瑶荤素不忌什么都吃的样子,一时也猜不出来偏向,他当年也是希望是个男孩的,毕竟府里就两个阿哥也太少了,不过……若是和小格格一样甜美的女儿也不错。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总归是上天垂怜,儿子女儿都好。” 德妃看他这样子心里还有点好笑,能得自己儿子的回护不容易,看样子这钮祜禄氏是个有手段的,也撂下不提了,转头问道:“你福晋身子可还好?我也有几个月没见着她了。” “去岁一场病亏了身子,只能慢慢调养,其他的倒是都好,过几天便让她来给额娘请安。” 德妃笑着摆摆手:“我岂是贪图儿媳妇的伺候?不过是想着你们两个到底都还年轻,能再得个嫡子最好不过,皇上也是看重这个的。” 这话若是在以前,她绝不会说的那么直白,在这宫里谨言慎行一辈子了,尤其是老四还总跟她隔着一层。上次妹妹乌雅氏来跟她说了好些话,劝她多跟老四说说心里话,母子哪有隔夜仇呢?何况他们眼下也没有仇,不过是不知该怎么相处罢了。 所以她今天这一高兴,就说了出来。 胤禛听额娘提起这样,微微有些黯然,他何尝不想要嫡子?可一来他本身对福晋就以敬重为主,没有多少男女情谊,二来自弘晖夭折后,福晋对他也是更加恭敬却从不招揽,显然熄了心情,他自然也不想上杆子。 他斟酌着道:“福晋……心里怕是一直迈不过那个坎。” 德妃捻了捻手里的十八子小叶檀香手串,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是命。” ………… 从永和宫出来,胤禛心情颇好,回府直奔落霞阁,结果就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和小格格坐在一起。 耿氏一见来人,只知道是主子爷,紧张的一颗心跳的蹦蹦直响,她捏紧了袖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扭着腰肢,盈盈下拜请安:“妾耿氏恭请主子爷万福。” 胤禛这才想起来府里刚进了一个格格,收起脸上的表情,平和的道:“嗯,起来吧。” 自从馨瑶有孕之后,四爷就免了她请安,每次见面,她只微微一福身,有时候赶上她困了或是在吃东西,那连起身都不用起的。 这回见耿氏这么正式的行礼,把气氛降了下来,馨瑶不知不觉放下腿,想起来问安。结果胤禛看见她的动作,摆摆手道:“你坐着。” 自己坐在了耿氏原来的地方。 耿氏见四爷的目光都在钮祜禄氏身上,对自己一点都不闻不问,尴尬的不行,心里不甘心,可形势比人强,若是四爷开口打发她回去,岂不是更难看,是以她只好低声道:“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一次两次的四爷没有在意,等在小格格这里偶遇了耿氏几次之后,他心里就有了想法。 耿氏身份不高,和当初的郭氏差不多,若是将来能依附在小格格之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后府里肯定还要进新人,有一两个拥趸,小格格就有了威信,总不能成了侧福晋还是现在这副样子,哪怕是扯虎皮呢?也得有个唬人的样子才行。 是以之后再碰到耿氏,四爷的态度比之前温和的一些,也会问两句话,耿氏受到鼓励,来的更频繁了。 这天下午耿氏又来找她闲聊,馨瑶想着左右也是无事,与其要费脑子应付耿氏说什么,不如搞点娱乐活动,于是就拉着她下五子棋。 耿氏也对这个玩法很感兴趣,两人玩起来一时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四爷来的时候带个人刚刚结束一个回合,耿氏正在一颗一颗的捡棋子。 胤禛看他们玩这个忍不住打趣几句,看看时辰,道:“摆饭吧,爷饿了。” 耿氏还是第一次待到这么晚,心里想着应该告退,可又贪恋主子爷,动作就磨磨蹭蹭起来。 钮祜禄氏是从来不留她的,她赖不过,正无奈的想起身,谁知胤禛主动道:“耿氏留下来一起吧。” 耿氏的惊喜的一抬眸,又立马低下头去,声音兴奋的都有些抖:“谢主子爷。” 馨瑶也惊讶的望着他,见四爷给她使眼色,她只好懵懵懂懂的配合:“今晚我让小厨房做了荷叶糯米鸡,再过几日荷花就要谢没了,可趁着这时候再多吃一回。” 四爷听她找的这个借口,忍不住上手捏捏她的脸颊,笑道:“果然就知道吃,像爷平日亏了你一样。” 馨瑶已经被捏习惯了,冲四爷一皱鼻子,权当娇嗔。耿氏还是第一次见,臊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去,心里隐隐又有些嫉妒。 不一时晚膳摆好,馨瑶不知道四爷要留耿氏干什么,她怀孕了之后一天恨不得吃个四五顿,一上桌子就没心思想别的了。耿氏食不知味,频频去看四爷,又怕钮祜禄氏不高兴。 四爷打算留耿氏吃一顿,一会儿再说两句小格格有身孕,身上不方便之类的,只要小格格把她往外一推,他就顺势跟耿氏回去,这样全府的人都会知道馨瑶在四爷面前多有脸面。 可惜小格格一点不配合。 今晚的荷叶糯米鸡十分好吃,整只的鸡被蒸的软糯,一拆就脱骨,糯米透着荷叶的清香,和鸡肉搭配在一起,让馨瑶一时忘情,只能饭后捧着陈皮消食茶轻轻的打嗝。 馨瑶喝了整整一大碗茶才觉得好些,回过神来才发现四爷无奈的看向她,她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耿氏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两位有什么动作,看见天完全暗了下来,她再不情愿也不能留下了,只好告辞。 四爷拉着她上楼去了书房,用修长的手指点着她挺翘的小鼻尖,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道:“你啊。” 第二天候着四爷走了,白鹭才蹭过来,犹豫了半晌,还是劝道:“格格,奴婢知道您心里不舒服,可既然有了身孕,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主子爷也高兴,奴婢看主子爷的心还是在您这里的。” 馨瑶知道耿氏想讨好她,可这跟四爷有什么关系?想了想,便说:“主子爷若是想去,我自然也会拦着,可若是我主动提,岂不是显得很奇怪?” 她之前便贤惠了四爷还觉得别扭呢! 白鹭凑在格格身边,低声分辨:“格格,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您有了身孕,左右不能再伺候主子爷了,与其让别人钻了空子,不如让这个耿氏顶上,她主动来不就是想投靠格格的么?” “格格只要把主子爷往耿格格面前那么一推就行了,您想啊,耿氏进府两个月了,四爷都没招揽过她一次,格格一推四爷就去了,这一来阖府就都知道主子爷爱重您,肯给您做脸面,耿氏以后还不是要更恭敬的待您?奴婢看,主子爷怕是也有这个意思。” 这种说法馨瑶还是第一次听说,心里不由一阵气闷,听她的话乖乖去睡另一个小老婆,就说明她有地位,这是什么逻辑鬼才?! 可惜府里人都是这么想的,让馨瑶十分郁郁。 过两天耿氏又借故留到了晚膳十分,四爷也如法炮制让耿氏一起用膳,馨瑶这次没吃到忘形,但是依然默默的不说话。 耿氏挨到最后,依旧尴尬的告辞而去。 耿氏刚走,馨瑶就放下了茶杯,对四爷微微一躬身,低着头道:“妾身今天的大字还没写,爷请自便吧。” 转身上楼去了。 胤禛看着她的背影,虽然小格格十分克制,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她气呼呼的样子,连踩楼梯的声音都重了两份,颇有些哭笑不得。 胤禛把茶一饮而尽,也跟着上了楼。 “白天都做了什么,拖到现在才写?”他有心逗逗她,便问道。 馨瑶铺开了纸,把狼毫笔在端砚里沾了又沾,道:“白天耿氏一直在,妾身委实没工夫来着。” “啧,”胤禛在一旁坐下,打趣道:“好大的醋味。” 馨瑶放下笔,委屈的看着四爷,一声不吭。 小格格一双莹莹的眼睛望着自己,胤禛心里先软了一块,不知觉就伸手抱着她,叹气道:“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小醋精,爷还不是为你好。” 谁知馨瑶听了这话心里更难受,把脸埋在他怀里,半天不吭声。胤禛以为小格格犯了倔脾气,轻笑一声,就这么拥着她,结果没一会儿怀里的小格格居然抽动了两下,发出一声呜咽。 他赶紧握着她的肩膀扶起小格格,低头一看,自己前襟果然湿了一小块,瞬间无语,轻声道:“爷说你什么了?这也值当你哭?” 馨瑶越想越觉得委屈,瞪着一双秋水剪瞳的眼睛无声控诉,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看了让人心疼,好半晌,她缓过气来,才抽泣的说道:“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爷想去哪里,想和谁一起用膳就寝,我哪里有资格管,又怎么敢拦着呢?” “只是爷说是为我好,我却是不敢认的,爷想去就去,我再无二话的,只别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指望我亲手把爷推过去!” 胤禛看了小格格的话,一愣一愣的,从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只说了一句:“爷真的是为你好。” 馨瑶慢慢止住了眼泪,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生气这件事,怎么还哭上了呢?她低着头,喑哑着嗓子道:“我知道爷是为我好,可爷该问一问我的想法……总之,我有了身子,爷要宠幸什么人都行,只是别勉强我做这种事,我也不需要这种方式换来的脸面。” 胤禛终于听懂小格格的意思,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想板起脸骂两句小格格的想法太傻,又见她梨花带雨哭的实在楚楚可怜,想来想去,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终归小格格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样的。 他这回是清楚的感知到小格格的这份喜欢的。 胤禛心里亦喜亦忧,只能亲手拿过帕子,捧着她的脸,像是奉着珍宝一般,轻轻替她拭泪,然后紧紧抱着她,想着:小格格这么傻,以后可怎么办好呢?还是要找个能镇得住的人来帮她才好。 不过,可能也就是因为小格格这么傻,他才喜欢待她身边的吧? 他想了半晌,才幽幽的叹口气,喃喃道:“没良心的小混蛋。” 第58章 第 58 章 爷守着你呢 馨瑶听四爷居然说她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立刻不满起来,她嘟着嘴反驳道:“我才不是,我有良心的很!” 胤禛捏一捏她的小耳垂道:“怎么不是?爷明明是为你着想, 现在却被你倒打一耙, 瞧瞧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一样,像是爷怎么欺负你了似的。” 馨瑶鼓起小脸颊, 声音软糯糯的:“是爷没有把话说清楚好不好?若是受惠者本人并不觉得是恩惠,那岂不是成结仇了?” 四爷眉头一凝, 愣住了。 “就比如说十四爷, 我知道爷担心他,觉得他这不好那不对, 每次见面对要教训一顿,要是我肯定也被唠叨烦了, 如何再能听进去呢?这样爷也不高兴, 十四爷也不能体会爷的苦心,何苦来哉。” 胤禛把这话咀嚼一番, 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他自嘲的轻笑一声,低头看小格格正目光盈盈的看着自己, 不由得打趣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现在还敢说起爷的是非了。” “我这都是为了爷着想, 总生闷气对身体不好嘛, 这怎么能算是非呢?这叫直言进谏。” “哦?”胤禛垂下眼角睨着她, “从很久前就想问了,你到底跟谁学的规矩学成现在这样?选秀的时候怎么可能过关呢?” 选秀的时候是钮祜禄氏本主,她怎么可能时时记得那些繁琐的注意事项?这事也不好解释,馨瑶干脆笑嘻嘻的把胳膊缠在四爷的脖子上, 偏过头去对着他的耳朵吹气:“爷喜欢就行了嘛,何必在意这些细节,弄那么多规矩束缚自己,活的也太无趣了。” 娇软的小格格倚在他怀里,说话时呵出的呼气让他觉得又痒又麻,耳畔仿佛有幽兰绽放,搞得他身体不自觉蠢蠢欲动,偏偏始作俑者还毫无察觉的蹭来蹭去,他只好摁住她的腰,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轻声呵斥:“爷看你就该好好学学规矩。” 从这天起,四爷果然不再招揽耿氏,留她吃饭,这让耿氏颇为疑惑。她以为是她哪里不小心得罪了馨瑶,还小心翼翼的试探过,谁知馨瑶完全没有反应,对她的态度一直没变。 想了几天,耿氏觉得馨瑶这里好像行不通,钮祜禄氏根本就没有提拔她的意思,于是她改为三天两头的去正院请安。 福晋倒是一贯的端庄,对她态度也比较温和,对于福晋来说,只要不让李氏得了便宜就行。这天耿氏又来给福晋请安,正好福晋刚得了上好的云南白茶,就让沏一碗给她尝尝。 耿氏受宠若惊的福身接过,打开盖碗先看了一眼茶汤,笑道:“妾身今天果然是来对了,不怕福晋笑话,妾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有白尖的茶叶呢!” 轻轻抿了一口,又赞道:“这茶汤清亮,入口有回甘,余香无穷,妾身今天真真是有口福了!” 福晋也浅浅一笑,道:“你若这么喜欢,一会儿就包一包带回去。” 耿氏赶紧起身,先推辞了一番,才喜滋滋的受了,坐下后,她想了想,状似无意的说:“唉,都是妾身不中用,不然定要好好给福晋奉一碗茶。” 侍妾要正式侍寝后,才有资格给福晋磕头敬茶,可耿氏来了两个多月了,四爷一次也没去过她那儿,她怎么能不着急? 福晋用盖碗拨动着漂浮的茶叶,安慰她:“你不是和钮祜禄氏交好?那个孩子平日里就懒怠,现在有了身子就更不得了了,轻易连屋门都不出,你多去看看她,总会有机会的。” 耿氏一听就更气闷了,她就是在那里找不到机会好不好?! “妾身进府的时间短,原本也不该说这些,只是看着……钮祜禄姐姐太过天真了。” 福晋放下茶碗,眉头轻轻蹙起。这话说的虽然隐晦,但明显就是指责钮祜禄氏没规矩,毕竟小孩子才‘天真’呢。 耿氏天天往落霞阁凑,四爷却一次都没招揽过她,确实奇怪。不过福晋了解四爷,若是彻底厌恶了谁那真是弃如敝履,相反要是真心觉得谁好,那真是恨不得方方面面对打点周到。四爷现在的心思都在钮祜禄氏那里,不在意耿氏也不奇怪。 到底钮祜禄氏已经得了宠,对她来说,比这个看不出好坏的耿氏重要的多,所以福晋暗暗维护了馨瑶一回:“天真自有天真的妙处,钮祜禄氏是个好孩子。” 耿氏不知前尘往事,只惊讶于居然连福晋也偏帮落霞阁,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说话要更小心些才是。她沉默了一瞬,改口道:“这是自然,我与钮祜禄姐姐相处时,就觉得她性子和善,轻易不与人为难。” “只是……”耿氏抬头看了福晋一眼,眸子里透着一点哀求,道:“钮祜禄姐姐暂时不能伺候主子爷了。” 福晋想了想,钮祜禄氏这胎才刚过三个月,起码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能侍寝,要是这期间李氏又卷土重来了怎么办?毕竟弘时还养在她这里,正好这个耿氏可以补上。 她笑道:“是啊,毕竟子嗣为重,不过主子爷看重这胎,经常去陪陪她也是有的,你若觉得长日无聊,不如来陪我用膳。” 这算是接受了耿氏的投靠,耿氏心里十分激动,赶紧福身行礼:“能伺候福晋是妾身的福气。” 此后耿氏恨不得天天都来正院奉承,就算福晋偶尔头疾发作,她也要坚持侍疾,福晋看她那么恭谨,终于在中秋节这天的家宴上给耿氏创造机会。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府欢庆。 又是一年蟹肥膏美的时候,可惜馨瑶现在有身孕,不能吃螃蟹这种性寒的东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蒸笼里热腾腾的大闸蟹咽口水。 四爷照旧和福晋坐在上首,共用一个长条案,下方依次是李氏宋氏和武氏,馨瑶排在武氏旁边,顶替了原来郭氏的位置,和耿氏相对。胤禛看着馨瑶时不时偷瞄武氏的大闸蟹,心里暗自笑骂了一句没出息。 他朝苏培盛招招手,眼神往馨瑶那里望了一下,不用出声吩咐,苏培盛就躬身退下,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径直端到馨瑶的小八仙桌上。她眼前一亮,居然是去年吃的那道灌汤蟹粉黄鱼,依旧是完整的鱼身,散发着蟹黄的鲜香,让她不由得食指大动。 苏培盛亲自上菜,还是单独一份,这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四爷看馨瑶那小馋猫的样子,眼睛里带了笑意,声音却淡淡的道:“到底是中秋,你吃这个解解馋也就罢了。” 虽然馨瑶承认自己是个吃货,不过大庭广众被揭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轻声道:“谢爷赏菜。” 李氏这几个月都在低调做人,闻言忍不住狠狠剜了一眼馨瑶的肚子,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胤禛今日心情不错,就着肥美的螃蟹多喝了几杯无锡惠泉酒,福晋看他这样,便开口笑道:“难得爷有兴致,竟找不到陪饮的人,实在可惜。” 胤禛本来就很少在后院妻妾面前饮酒,上一次还是和馨瑶一起吃鸳鸯火锅,想起小格格喝醉之后胡言乱语胆大包天,他微微笑着对福晋道:“无妨,本也不常做此事。” 可福晋接着说:“以后也不一样了,上次耿氏陪我用膳,妾身发觉这孩子竟然颇有酒量,以后可算有个人陪爷喝酒了。” 胤禛看着福晋,知道她这是跟自己推销耿氏,当着这么多人他不能下福晋的面子。他眼角的余光扫向馨瑶,发觉小格格正一心一意享受美食,完全不在意这边的动静,瞬间有点憋气。他举着小酒杯,遥遥向耿氏一举,神色平淡道:“如此,甚好。” 身后侍膳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的摆上一个同款的高足小酒杯,斟上惠泉酒。耿氏在福晋鼓励的眼神下,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激动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敢当主子爷举杯,能陪伴主子爷是妾身的福气,妾先干为敬。” 说着就仰脖子喝了。 这么爽利的样子倒是少见,胤禛想起馨瑶当初侠女一般给他劝酒,难得给了耿氏一个笑脸。 福晋看着他们的互动,笑的意味深长。 上面发生什么馨瑶浑都不在意,反正这种场合她恨不得当个吃吃喝喝的背景板,不然那么多女人盯着四爷,总让她忍不住把四爷当成肥腻腻的肉骨头,引得一群小狗狗虎视眈眈来抢…… 吃完的馨瑶很快就头一点点的发困起来,胤禛看她的样子颇为无奈,只能让人抬软轿来送她回去。 馨瑶走后,众人又略坐坐,胤禛觉得没意思,就示意散了。福晋给耿氏一个眼神,耿氏心领神会,按压下内心的激动,落在众人身后,等候在门边。 福晋开始跟四爷推销耿氏:“爷,妾身看您今晚似乎还没尽兴,无锡惠泉酒难得,不如让耿氏再陪您喝会子。毕竟……耿氏入府快三个月了。” 胤禛眸色深沉,耿氏如何他倒不在意,只是这个人情他本来是给小格格留着的,谁知道竟让福晋白得了。 也罢。 他淡淡一颔首:“就这样吧。” 胤禛出得正院,耿氏含情脉脉的跟在他身后,他昂首阔步,却发现原本月明星稀的澄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大片的乌云遮盖了天地,空气也沉闷了起来。 到了西后院的东厢房,胤禛坐在八仙桌的一端。耿氏净手后,亲自给四爷斟上一杯刚刚福晋塞过来的惠泉酒,和四爷对饮起来。 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语言,耿氏难免觉得有些尴尬,她见识过落霞阁里的四爷,心里虽然泛酸,但也不得不把话题往钮祜禄氏身上引,只盼着能沾点光,因此说道:“爷看妾身这里布置的如何?这里原是钮祜禄姐姐住的地方呢!” 胤禛抬眼一打量,这里和钮祜禄氏在的时候不一样,还是差不多规制的摆件,可偏偏就让人觉得少了一丝闲适。他指着一旁的百宝阁道:“这架子摆的太满了些,你若爱清雅,就多放些玉器古董,若想显得富丽,就换成金银宝石,别什么都一股脑拿出来。” 小格格住在这里时,因为猫和鹦哥儿天天活蹦乱跳,百宝阁上只放了几件笨重的古董,但那几样东西古朴典雅,倒是和她喜欢的月白色相得益彰,他当初还夸过她这里的。 “是,妾身愚钝,明日就让她们换下来。” 耿氏本是想套近乎,没想到居然被质疑了一番品味,她不敢埋怨四爷,只好暗暗嫉妒钮祜禄氏。 又喝了两杯,耿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伸出纤纤素手抚摸了一下鬓角,含羞带怯的半低着头,对四爷说:“爷,该歇了。” 胤禛放下酒杯,还没等说话,只听外面轰隆一声,一道紫色的闪电破空而出,那压顶的乌云终于撒下倾盆大雨。 “……”耿氏被这一声吓得几乎跳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楚楚可怜的望着四爷道:“可把妾身吓了一跳。” 胤禛皱着眉头起身,转身看着窗外,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想起,像是在耳边一般沉重,坠的人心头发慌,他再等不得,急忙叫苏培盛来给他披上夹绸的大氅。 耿氏看他这动作像是要走,赶紧问道:“爷,外面还下着雨呢,您这是要去哪儿?有什么话您吩咐一声就是了。”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要是四爷就这么走了,她岂不是成了全府的笑柄?! 胤禛一边微微垂首让人服侍带上毡帽,一边对耿氏道:“晚了,你歇着吧,爷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说着转身就走。 耿氏跟着四爷送到门口,心里急的团团转,想拉四爷的衣袖,可终究没有胆量,眼睁睁看着苏培盛打着伞护送四爷离开了。 胤禛大步流星走得很急,苏培盛紧紧捏着伞柄,尽可能保证不要晃,脚下还要疾步小跑跟得上,他左右看了一眼方位,见主子爷要穿过府里的中轴线,心里猜测着目的地明显是东边的落霞阁。 啧,钮祜禄格格当真好手段。 馨瑶从正院回来后,简单的梳洗一下,就迷迷糊糊扑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正梦到吃螃蟹呢,谁知那肥嘟嘟的螃蟹突然被耿氏抢走了,她很生气,劈手就要上前夺回来,结果那螃蟹张着一双大钳子就要来戳她的眼睛,把她吓醒了。 她睁着一双失神的杏眼,轻轻喘着粗气,手抚在胸口上,半天才回神。撑起身子细听,发现外面下了雨,她叹了口气,想躺下接着睡,结果刚迷迷糊糊的就又响起了一声炸雷。 好烦。 馨瑶摸摸已经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紧紧裹着被子,试着再次入睡。 落霞阁里外一片静谧祥和,只有靠近院门的倒座房点着一盏孤灯在守夜,胤禛踏着瓢泼大雨而来,好不容易才指使小太监把院门砸开。进了楼里,白鹭守在二楼的外间值夜,听到声音提着脚步轻轻下楼。 胤禛看着样子就知道小格格睡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朝白鹭摆摆手,压低声音说:“不必去楼上吵醒你们格格。” 白鹭听着这句话眼眶一热,轻巧的一福身,又悄无声息的上楼去,举着一盏昏暗的羊角宫灯,翻出一套细棉的中衣和暗花缎的长袍,又回到楼下伺候四爷擦洗换衣服。中秋的夜晚已经是更深露重,小厨房的赵永福被张起麟一脚踹起来,熬了滚烫的姜茶送进来。 都收拾完了,胤禛一口气喝了茶,觉得身体不带有寒气,才上楼去了卧室。他撩起幔帐,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愣住了。 小格格依旧趁他不在的时候,堂而皇之的睡在最中央。可以前的睡姿都十分豪放,手脚都支棱出去,有时候还会把腿压在他身上。 可现在……馨瑶的胳膊搭在被子外边,她喜欢的轻薄绵软的羽绒被的边缘被紧紧的抱在胸前,半边脸颊埋在枕头里,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她的双腿曲起,紧紧贴在小肚子上,整个人好像脆弱的小孩子一样,缩成一团。 在这宽大的架子床正中央,更显得让人怜惜。 胤禛本来想展开被子,给她好好盖上,谁知无预兆的又来了一记惊雷,小格格皱着眉头轻轻嘤咛一声,缩的更紧了。 胤禛感觉心里像是被捏了一把,俯身过去,把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背,呢喃道:“别怕。” 馨瑶的睫毛又抖动了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四爷,朦胧的眼睛里一片迷茫,喃喃道:“咦?我怎么还没醒过来。” 胤禛侧身躺过去,用手撑着头,笑道:“是爷来了。” 馨瑶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她眨了两下眼睛,迟疑的问:“外面不是在打闪下大雨么?你干嘛要跑过来?” 胤禛把手从她后背拿开,摩挲着她的小耳垂,道:“不识好歹,也不知道是谁,上次打雷吓的不行。” 馨瑶想起上次下大雨,她不仅一时冲动说了心里话,还很没出息的哭了一顿,不好意思的闭了一下眼睛,想了想,又把头靠过去。 胤禛拍拍她的肩头:“睡吧,不用害怕,爷守着你呢。” 馨瑶摸了一把,感觉到他身上穿着长袍,就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从床的最里侧拿过一个枕头,就着羊角灯的亮光给他脱长袍。 “爷也歇了吧。”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馨瑶却睡不着了。四爷能来,而且是因为想着她才来的,她很惊喜,可心里酸酸涩涩的有点难受。欲言又止了半晌,她才道:“以后雷雨天爷不用特意过来了,我不碍得。” 胤禛以为她故意这样说,便轻笑一声,调侃道:“我看未必,也不知是哪个刚刚明明害怕极了,睡着了也缩成一团。” 馨瑶没有回应,沉默了一阵,就在胤禛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轻轻说:“我才不是害怕,这样睡得舒服呢!再说,我以前雷雨天都睡得好好的呢,不过中间醒几次罢了。” “爷陪着你不好?”他可是抛下别人半路硬赶过来的,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居然一点也不领情?! 馨瑶在黑暗里无声的翘了一下嘴角,可理智回笼,她还是说:“当然好,可爷又不能每次都陪着我,所以……还是不了吧。” 胤禛翻过身对着她,长臂一展揽过她的身子,闷声道:“胡说,爷陪你就是了。” 主子爷这一晚抛下耿格格,冒雨去了落霞阁这件事,天刚亮就传遍了府里。福晋听说这件事,微微一愣神,苦笑着轻轻摇头,对身边的齐嬷嬷道:“主子爷这是用了心了。” “福晋……”齐嬷嬷哽着嗓子,不知道怎么劝慰。 “嬷嬷不用想着怎么宽慰我,我现在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苦了耿氏这孩子了。”不过钮祜禄氏能抓到爷的心,对她来说是好事一件。只要爷慢慢放下了李氏,她就能把李氏打下尘埃,万劫不复。 耿氏一早起来,脸色灰败,她昨晚一宿辗转难眠,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众人的脸。 果然,早点的时候,丫鬟提回来的食盒简单至极,只有一碗鸡丝米粥,两个饽饽,另一碟子咸菜丝。这府里主子跟前的得脸大丫鬟吃的也比这个好。 她搅动了两下粥碗,发现这米都熬碎了,显然是剩粥又重新加热了一遍,她气呼呼的叫来提膳的丫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府里各个该有的份例么!” 小丫鬟看主子发怒,战战兢兢的跪下道:“各个息怒,奴婢今早去膳房的时候,钱公公跟奴婢说,因为昨晚暴雨,主子爷身边的好些人都受了寒气,是以那些粥饭和点心都先送去落霞阁了。让……让格格先将就一下,他们说……” “啪!”耿氏听到这里,气的手抖,忍不住把碗狠狠的摔到地上,这府里谁不知道,落霞阁有小厨房!什么送去给主子爷身边的人,那些人哪里缺过吃喝,要挪动她的份例,分明是这些人嘲笑她,没下了她的吃食! 她怒不可遏,这都是因为昨晚主子爷走了,府里的奴才以为她惹了主子爷嫌弃,才敢这么欺负到她头上,都是因为钮祜禄氏这个狐狸精,怀孕了还成天占着主子爷! 第59章 第 59 章 又见大黄 耿氏心里不知道把钮祜禄氏骂了多少遍, 恨不得冲到落霞阁里打她一顿,可惜她进府这么久,连承宠都没有, 既没有体面又没有根基, 想报复可没人帮她,再说她也没胆量, 一旦做得过了怕引的四爷雷霆震怒,想让钮祜禄氏吃亏又没机会。 气的肝疼的耿氏只好愈加频繁的往正院跑, 虽然她服侍福晋愈加恭谨, 可乌拉那拉氏清净惯了,天天应付耿氏没话找话也很无奈。心里感叹, 以前想拴住钮祜禄氏却三天两头叫不来人,现在耿氏这么主动结果她自己却吃不消。 幸好她还有老搭档宋氏, 只好让宋氏把耿氏带走回去招待。 农历的九月已经是深秋, 落霞阁前的东花园开始显露出萧瑟之景,枯黄的叶子随风飘散, 倒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馨瑶现在怀孕四个多月,小肚子胖了三圈,听说等到五个多月的时候, 肚子就会像吹气球一样突然鼓起来, 因此坐稳胎后, 请平安脉的太医老头总会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对母体和胎儿都有好处。 四爷听了觉得颇有道理, 便吩咐白鹭黄鹂她们,不管自己在不在这里,每餐后都要扶着格格去散一两刻钟。 这天午后馨瑶用了膳昏昏欲睡,但是白鹭尽职尽责的给她套上夹棉大氅, 扶着她往外走。馨瑶一边不情愿的挪动自己的小碎步,一边嘟囔道:“好姐姐,你现在越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午睡起来再散步不一样么?” 白鹭引着她往园子的鹅卵石小路上走,义正言辞的拒绝:“太医可是说了,饭后不能立马歇觉,不然吃食不克化,积在肚子里,与生产不利。奴婢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吃的那么多,一直压着小阿哥,肯定不舒服啊,所以格格还是忍耐一下吧。” “……”白鹭你这个逻辑真的好棒哦,胃和子宫挨着么? 没办法,馨瑶只好睡眼朦胧的搭着白鹭的胳膊,在园子里闲逛。 园子的凉亭里,耿氏也在。 她住在西边,等闲不到这么远的东花园来,但是上次中秋节那晚后,这都过了半个月了,也不见福晋有什么动作,让她十分焦虑。 她琢磨着,四爷每天回府后,一般都在东路附近行动,再不然也是去正院,她们西路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她在屋里根本就是坐以待毙,是以只好来园子碰碰运气,这园子在书房和落霞阁中间,不拘哪一处,说不定就能来个偶遇呢! 今天虽然没见到四爷,但是也算有点收获。她正在游廊上走着,刚要拐个弯去凉亭歇脚,突然发现拐角这里趴着个东西,唬了她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大黄狗。体型比一般的狮子狗大得多,倒像是看家护院的凶犬。 不过这狗只是长得比较吓人,看上去脾气倒还好,听到她的抽气声,还站起来对她和善的摇摇尾巴,继续趴在那里,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在休息。 她打听到四爷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去落霞阁时也见那里养着鹦哥儿,她便想着,不如投其所好,养个四爷喜欢的宠物,说不定能引得爷过来看几眼。 想到这里,她对丫鬟吩咐道:“绿萝,去拿点碎肉来,我要喂狗。” “格格,还是算了吧……这犬似乎是前院的,有专门的小太监看着,咱们还是别随便喂东西了。” 耿氏见丫鬟不听自己的命令,立刻沉下脸,就要训斥一番,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忙忙赶过来,见到那大黄狗立刻送了一口气,嘴里唠叨着:“黄爷爷,小的就去方便一下,你怎么转头就跑了,要是找不见,小的还不得被打死!” 耿氏见小太监只有十一二岁,还嫩的很,想是很好说话,就对丫鬟使了个眼色。绿萝会意,赶紧上前一步,轻咳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这般不知规矩,见到我们格格还不行礼?” 小太监这才发现凉亭里还有人,他才被内务府分过来没几个月,又一直在前院待着,根本不认识人,闻言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在台阶下请罪。 耿氏本也没打算为难他,笑了一声叫他起来,又和颜悦色问了几句,见他不那么紧张了,才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也不知主子爷喜欢什么品种的……” 小太监其实并没有见过四爷,不过前院养的大多是大型犬,便道:“想是喜欢威猛些的,我们黄爷爷这品种的可聪明着呢,跟出去打猎也不差的。” 耿氏一听就来了兴致,站起来走进了两步,在小太监的提点下和大黄狗互动了几回,小太监又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大荷包,拿出几条肉干,道:“这种零食它最喜欢,格格可以试试。” 大黄狗很听话,一看见肉干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也不叫唤,只伸着舌头哈哈喘气,想是十分馋念。 耿氏拿着肉干举到狗的上方,正要试着喂给它,就听到不远处有一声娇笑。 她一愣,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正是之前自己走过的游廊另一边,拐个角就能过来。 “这回可到时间了吧?我们去凉亭里坐会儿。” 耿氏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肉干,这娇俏的声音,不是害她丢脸的钮祜禄氏还能是谁? 听着脚步声她们就要转过来了,耿氏在电光火石间心里起了一个恶念,把手里的肉干朝转角处一扬,扔了过去。 大黄狗追随着肉干,也一展身子,冲到拐角。 馨瑶正转头笑嘻嘻的跟白鹭说话,一脚踏过去,突然一个黑影就朝她扑了过来,吓得她赶紧倒退一步,不待站稳就不可控的身子往后仰。 白鹭也一开始也被黑影吓得一激灵,第一反应就是保护格格,可她转头的时候已经晚了,馨瑶的已经往后仰,白鹭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本能的扑过去,把自己的身子当缓冲,给馨瑶垫在身下。 也幸好有白鹭这一挡,馨瑶躺在她的身上,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 白鹭脸色煞白,不顾自己摔的龇牙咧嘴,连声问道:“格格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 馨瑶长出一口气,扶着旁边的墙壁站了起来,幸好她的肚子还没开始鼓起来,又穿的软底绣花鞋,有白鹭这个人肉垫子,除了一只胳膊肘撞到地面,其他都无碍。 她看白鹭那惊恐的样子,一只手摸着小肚子,冲她安抚的笑笑:“我没事,你还好吧?” 伺候狗的小太监看到这一幕都快吓疯了,他虽然不认识人,可他的狗冲撞贵人,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所以他呆了片刻后,赶紧跑过去,哆哆嗦嗦的跪在馨瑶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奴才该死,都是奴才没有看好黄爷爷,才冲撞了格格。” 耿氏扶着凉亭的柱子在一旁看戏,她在听到馨瑶声音的那一刻就想着,这狗刚刚就吓了她一跳,若是能吓到钮祜禄氏就好了,就算不能把她怎么样,给自己出口恶气也是好的,当然……要是能伤到她肚子,自己心里肯定更畅快。 可惜钮祜禄氏身边的丫鬟反应够快够忠心,耿氏想象中那捧着肚子哀叫的场景没有出现,她心里憋气,不忿的想着,这钮祜禄氏命也太好了些。看到小太监去请罪,她也不好偷跑,撇撇嘴,也走了过去。 “给姐姐请安。” 白鹭已经起身,她还是怕有什么问题,就先扶着馨瑶坐在游廊的栏杆上。馨瑶一抬头,想起四爷中秋那晚抛弃了耿氏来陪自己,又暗自窃喜又有点心虚,毕竟耿氏好像有点无辜,她微微点头,露出浅浅的笑意道:“你也来逛园子?” “是,谁想就遇到姐姐了,真是巧呢!”耿氏故作惊喜,看着小太监还跪着,就问:“都是这小太监该死,姐姐打算怎么处置他?” 大黄狗见小太监害怕的跪在那里磕头,十分不解,就也趴在它身边。馨瑶去看大太监,觉得大狗十分眼熟,试探着叫了一声:“大黄?” 大狗竖起耳朵,哒哒哒走到馨瑶身边:“汪!” 馨瑶摸了一把它油亮的皮毛,笑着拍拍它的头,问道:“大黄,你不认识我啦?”她凑过去小声说了一句:“我们一起去马棚挖了个铜壶啊。” 大黄围着馨瑶转来转去,嗅着她的气味,半晌来想起来:“汪……和小猫一起来的小姐姐?” “嗯!”馨瑶笑眯眯的又摸了他几把,然后装作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大黄,怎么回事啊?你刚刚可吓了我一跳。” 大黄一听,转头去把那根被扔在地上的肉干叼过来,放到馨瑶的手里,朝耿氏叫了一声,才说道:“她要喂我吃零食,突然又把肉干扔了出去,我以为是要玩游戏,就冲过去了……汪!” 虽然耿氏只听到大黄‘汪汪汪’叫了几声,可眼见这狗又是拿肉干又是朝她叫,早就心下发虚,这狗莫非这么通人性?它这一番动作,就算不会说人话,看得人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她见钮祜禄氏没有受什么伤,就想把责任都推上小太监身上,钮祜禄氏要是生气,她好好挑拨一番,只管拿小太监出气就是,没想到小太监被吓傻了,狗却如此有灵性。 馨瑶本来对耿氏有些心虚,听了大黄的话十分愕然,上个月耿氏虽然投靠了福晋,但偶尔还是会来奉承她一回,现在居然要置她于死地?她这是头一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能以后都不能生了,甚至有其他更严重的后遗症也说不定。 这报复心也太重了吧! 她坐在那里,偏过头似笑非笑看着耿氏,问:“你觉得我怎么处理好?” 耿氏低着头不说话,但双手紧紧捏着帕子,在想应该怎么回答才能挽救。可就在她犹豫是抵死不承认,还是套之前的交情说是无心之失比较好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事?” 馨瑶回眸,发现四爷沿着游廊另一边走了过来,她也不起身,微微嘟着嘴朝耿氏的方向一扬下巴,说:“你问她好了。” 胤禛从书房出来正要去落霞阁,路过这里听到有狗叫,他便来看看,结果正听见小格格说话的声音,他瞧着小格格不高兴的样子,抬眸看向耿氏。胤禛不觉得自己表情如何,可落在耿氏眼里,这板着脸的样子已经十分骇人。 耿氏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的说:“回主子爷,妾身本来在花园见了这大黄狗十分可爱,便想逗弄它,拿了肉干随手扔了出去,没想到正巧钮祜禄姐姐出现在拐角,被狗吓到了。” 胤禛一听小格格被狗吓到,赶紧迈过两步走到近前,馨瑶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笑着主动拉着四爷的袖子,摇了两下道:“爷放心,白鹭给我垫着呢,我好得很。” 胤禛还要再问,耿氏见他俩自说自话,没人搭理自己,更害怕四爷会训斥自己,也膝行一步,想拉四爷的袖子,嘴里还哭求道:“爷,妾身说的都是真的,妾身真的只是想和狗玩耍,跟着不知道姐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妾身糊涂,您就饶了妾这一回吧。” 耿氏不哭还好,这一求情更显得聒噪,胤禛本来想再问两句馨瑶的身体都被打断了,他皱着眉头,呵斥道:“还不给爷闭上嘴!” 耿氏被骂的一激灵,立马不说话了。 胤禛盯着馨瑶,问道:“真的没事?” 馨瑶笑着摇摇头,没说话,反而转过头,对耿氏道:“是不是无意,你自己心里知道,老天爷可看着呢。” 耿氏想着之前那大黄狗那通人性的样子,震惊的望着她,虽然嘴上抵死不能承认,但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恐惧。 胤禛看着耿氏的眼神,不用问,心里已经明白了。 但他不能明摆着说耿氏心术不正,毕竟这是德妃刚指进府的,连三个月都还没过。不过他心里也确实厌恶这样的女子,他指着耿氏道:“在爷说话时随意插话,看来是家里的规矩没有教好,既如此,你就暂时先好好学一学规矩吧!” 耿氏还想再求,已经被苏培盛带的小太监摁住了。胤禛扫了一旁一直跪着的小太监,馨瑶看那小太监才十一二岁怪可怜的,就又悄悄拉着两下四爷的袖子,算是求情。胤禛反手握住小格格作怪的手,只好丢下一句:“赏三十板子长长记性。” 他拉着馨瑶回落霞阁,路上白鹭主动告状:“主子爷,刚刚那狗冲过来时,格格后仰摔倒了,虽然奴婢垫在身上,没出大事,可奴婢觉得还是应该请大夫来看看。” 胤禛一听,脸色更难看了,狠狠的瞪了馨瑶一眼。 太医来一趟不容易,前院的黄大夫先被抓来,他检查了一番,才禀告道:“回主子爷的话,格格这一胎脉象稳健,胎动有力,暂时是没有大碍的。”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回头还是嘱咐人去熬安胎药。 馨瑶怕他又来啰嗦自己,赶紧讨好的凑过去,挽起四爷的胳膊,还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笑嘻嘻道:“看,不是说了没事嘛。” 胤禛修长的大手在馨瑶的肚皮上摸来摸去,又生气又没法对小格格发火,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这孩子定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以后读书应该不错。” 馨瑶哭笑不得,才不到五个月才看出来什么? 她反问道:“听爷的口气,好像认定了是个小阿哥,要是女儿怎么办?” 胤禛捏着她的耳垂道:“女儿也好,给爷生一个跟你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要两个小梨涡的那种。” 馨瑶本来是不想听唠叨才转移话题的,现在看四爷看着她的眼睛,这么认真的说生女儿的事,心里有些酸酸涨涨。 四爷期待这个孩子她是知道的,她自己也很期待,毕竟乾小四是她后半辈子的倚靠。可……她忘了听谁说过,男人爱一个女儿,才会希望得到一个像妈妈的女儿,延续这份感情。 所以……四爷也是有些喜欢她的吧?不是光为了孩子,也不是宠美貌的侍妾,而是单纯为她这个人? 馨瑶有些失神的望着四爷,脑海里翻涌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继续转移话题:“那爷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么?” 说过这个,四爷微微皱眉,给她解释道:“皇孙的名字都是皇上亲赐的,乳名倒是起一个。” 馨瑶一愣,问:“要是女儿呢?” 她跟四爷对视了一眼,才知道府里的两个女孩子居然都没有名字。 这也太惨了吧! 胤禛解释到,宫里很多公主都没有名字的,都是按照排行叫着的,等到了快出嫁的时候,内务府会拟定她们的公主封号,经过皇上审批通过,这就是伴随她们一声的名字了,是以皇家宗亲大多都是如此养女儿的。 “不行!”馨瑶坚决拒绝,女人地位低下,也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吧,一个人怎么可以连名字都没有呢?!就是阿狗阿猫也有名字的啊!她认真的说:“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连个名字都没有!” 胤禛安抚的摸摸她的发髻,哄她道:“好,你若是生了女儿,爷一定好好起一个名字,文雅的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馨瑶嘟囔了一句。 胤禛看着她这义愤填膺的样子,问道:“那你可有闺名?” “当然有。”馨瑶撇撇嘴,略带一点嫌弃:“就连我看的话本子,女人也叫个杜丽娘、赵五娘的呢,谁像你们家这样养女儿?” 小格格说话这么放肆,他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很放松,像是以前的样子,他笑着问:“那你的闺名是什么?” “馨瑶。温馨的馨,瑶池的瑶。” 馨瑶。 胤禛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道:“馨瑶,这个名字极好,本以为会是个满语的名字。” 钮祜禄家明明都是些兵鲁子。 馨瑶这个名字倒真的和她前生一模一样,说不得就是她能来到这具身体的缘分。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的名字是祖母起的啦,她汉军旗的。” “怪道如此。”胤禛点点头,揽着她问:“爷以后就叫你瑶瑶,好不好?” “额……”馨瑶上辈子的父母和身边的好友确实是这样叫她的,可四爷刚刚叫她的这一声,两个叠字的音似乎是黏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有了点缠绵的感觉。 她因为这一声渐渐羞红了脸颊,低声应道:“嗯。” “瑶瑶。”胤禛似乎心情十分不错,又叫了两声,直把小格格叫的脸通红。 看着小格格在白鹭的服侍在喝了安胎药,胤禛又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这落霞阁靠白鹭一个人显然还是不够,以前还好,现在小格格有了身孕她就有些手忙脚乱了,等以后生了孩子,院子里再多了奶娘、精奇嬷嬷等,这丫头肯定镇不住。 之前就想过要不要找个能镇得住的来,倒不是他怕小格格不愿意,这小傻子只怕还乐得放手,只是他手上的人选不合适,要么不太够格,要么分量又太重,所以还有些犹豫。 现在看来,分量重才合适,不然若是出了大问题那真是后悔莫及。 他对小格格道:“爷看你这院子实在不成样子,明日起,让王嬷嬷到你身边听用吧。” “谁?”馨瑶刚喝了安胎药,正苦着脸嚼着蜜饯,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白鹭已经白着脸跪了下去,道:“有奴婢做的不对的地方,请爷只管惩罚。” 胤禛淡淡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不是你的事,起来吧,这也是为你们格格好。” 白鹭听到自己没有危险就放下心来,转念一想,这可算是个天大的面子了,心里又不禁为格格高兴。 胤禛的余光扫到,心里倒是点头,果然够忠心。 他对馨瑶解释道:“爷的乳母,上次在书房你进过一面的,让她来给你打理一下。” 馨瑶手里的蜜饯掉了下去,四爷的乳母,来给她一个格格安胎?! 第60章 第 60 章 王嬷嬷牌B超机 胤禛心里做了决定, 下午回到书房后,就叫来了王嬷嬷。 王嬷嬷年纪约莫四十五六岁,穿一身绛紫色的袄子,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进了书房规规矩矩的给四爷福身请安:“阿哥万福。” 胤禛坐在书案后, 伸手一虚抬,道:“嬷嬷快请坐, 上茶。” 王嬷嬷侧身坐了红木圈椅的半边,面朝四爷, 眼神里透着一股慈爱, 笑着说:“阿哥太厚待老奴了。” 胤禛的三位乳母,只有王嬷嬷还跟在他身边, 且从小打理他的衣食,感情自是不一般。按说这些待遇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王嬷嬷深谙低调谦逊的道理, 谨守本分。现在胤禛还真要劳动他她,听了这话有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他先询问了一番前院的情况, 重点是弘昀这个让他头疼的儿子:“弘昀的院子可都还妥当?” 王嬷嬷放在茶盏,微微欠身回答:“内务府新来的几个嬷嬷已经上手了,现在和二阿哥的乳母一起, 打理的十分周全。” 胤禛给弘昀安排了四位内务府新分配的嬷嬷, 又挑了四个十岁左右的品性尚可的小太监充当玩伴, 彻底斩断弘昀和李氏的联系纽带, 以图能把弘昀带回正路。经过在庄子上住的那一个月, 胤禛觉得还是有些效果的,因此回来后更是不准后院的人随意往前院去。 “嬷嬷费心了。” “能帮阿哥办事,是老奴的荣幸,阿哥好老奴才好呢!”王嬷嬷笑着谦虚了两句, 看四爷眉间化不开的样子,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胤禛略一沉吟,便实话实话:“嬷嬷现今也有了年纪,本该享享清福的,但钮祜禄氏有了身孕,我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其实王嬷嬷不愿意掺和这种事情,后院倾轧,不小心着了道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她没法保证那位钮祜禄氏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养大,要是出了丁点意外,她这半辈子名声就没了。可刚刚听四爷这口气,不就是想让她主动请缨? 王嬷嬷心里转了几个来回,又觉得这府里的阿哥实在太少了,四爷紧张也是应该的,只好说:“阿哥请放心,但凡能用到老奴的地方,老奴绝无二话的。” 胤禛点点头,轻声道:“那就拜托嬷嬷,照料钮祜禄氏这一胎了。” 王嬷嬷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苏培盛往落霞阁走去。四爷只让她过来照料,没收走她管理的前院库房钥匙,让她心里还是挺满足的。东西不东西的她不在乎,但是这是她的脸面,是她最看重的东西。 话说……这么有脸面的乳母来给一个格格安胎,钮祜禄氏也够有手段啊,王嬷嬷站在落霞阁门口,心里暗暗想。 白鹭带着人等在门口,见到王嬷嬷先躬身行礼,早有小丫鬟接过了她的行礼,白鹭引着她要往后面那一排后罩房走去,嘴里介绍着:“后罩房一半是我们住着,一半充当格格的库房,现下已经把中间朝向最好最宽敞的一间收拾出来了,还请嬷嬷不要嫌弃才好。” 王嬷嬷走到院子里,简单打量了一眼,停下了脚步道:“不急,咱们做奴才的,住哪里全是主子的恩赐,还是先拜见格格才好。” 白鹭一愣,赶紧点头道:“嬷嬷教训的是,请这边走。” 馨瑶这个时候正在书房写她的大字,听到脚步声便放下笔,白鹭就引着王嬷嬷进来了。 王嬷嬷把手放在身体的一侧,上前两步,行了一个标准的深蹲福礼,不徐不疾,动作十分轻柔恭谨,馨瑶惊讶的站起来,赶紧示意白鹭扶起来,嘴里忙说道:“嬷嬷快起来,我如何当得嬷嬷的礼呢!” 她记得红楼梦里,主子的乳母一个个待遇都可高了,眼睛长在头顶上,她察觉四爷对这位乳母的感情也很深厚,哪里敢坐着受礼呢。 “白鹭,快给嬷嬷搬一把绣凳,把好茶叶拿来给嬷嬷尝一尝。” 这些自有小丫鬟去办,白鹭亲自取了荷包,往里面放了一把金锞子和一对巴掌大的玉如意放进去,用托盘端来。 谁知王嬷嬷淡淡的瞥了一眼,笑吟吟的拒绝了,她说:“既是主子爷看得起老奴,让老奴来帮格格,那老奴一定会尽心尽力,不看着小阿哥平安生下来,老奴哪里有脸面讨赏呢?格格如此,实在是太见外了。” 馨瑶听了,不禁感叹王嬷嬷说话的艺术。这王嬷嬷明明就是误以为自己要收买她,可拒绝的话却说得十分漂亮,让人挑不出毛病。 馨瑶也笑眯眯的,亲自拿起荷包,塞到王嬷嬷手里,道:“嬷嬷心安理得的受着便是,不瞒您说,这是我给嬷嬷的贿赂呢!我这院子里也没个长辈提点着,四爷实在看不过眼,才劳动您老人家,我可不是要先把辛苦费交了才是?” 王嬷嬷也不再推辞:“老奴生受了。”见馨瑶巧笑倩兮的模样,她心里也暗想,怪不得四爷喜欢这小格格呢,瞧着亲和又放松的。 王嬷嬷本以为这是格格会做人,才有种种如此的表现,谁知观察了两天,她哭笑不得的发现,钮祜禄氏竟然真的就撒手不管了,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自己和白鹭,白鹭又领着一群丫鬟以自己的命令马首是瞻。 她本来是帮钮祜禄氏安胎的,三天不到就自动成了落霞阁的大总管。 王嬷嬷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她这么多年也是没见过心这么大的女人,找了个机会悄悄跟四爷请示。胤禛听了之后,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反问道:“现在嬷嬷该知道我为何要请你出山了吧?” 王嬷嬷也跟着尬笑两声,附和道:“钮祜禄格格心地纯良,实在难得。” “她啊,”胤禛嘴角挑起一抹笑容,颇为宠溺,道:“傻得很。” “……” 胤禛想了想,嘱咐王嬷嬷道:“还要劳烦嬷嬷帮着调|教一下她的丫鬟。” 王嬷嬷现在有种被套牢的感觉,但是想后悔也晚了,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阿哥放心,老奴省得。” 理顺了目前的情况,王嬷嬷正式开始她的工作。 馨瑶半躺在榻上,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露出里面粉嫩的小肚兜,王嬷嬷坐在一旁,屏气凝神,一脸肃穆的把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缓缓的摸来摸去。 半晌,她才问道:“格格想是这一胎怀的比较轻松,出了多吃多睡,再无其他不适,也很少有孕吐反应。” 馨瑶震惊的看着她,呆呆的点点头,轻声问:“嬷嬷怎么知道的?” 王嬷嬷脸上露出笑意,带着一点点骄傲之情:“老奴当初跟着宫里一个年老的嬷嬷学过,那嬷嬷是家传的安胎手艺,老奴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养活了。” “哦……”这年头就算种痘,小孩子的夭折率依旧很高,王嬷嬷的孩子都平安长大了,看来是真的厉害。 王嬷嬷又开始在她肚子上摸起来,摸一会儿,问问馨瑶之前的情况,基本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馨瑶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这王嬷嬷就是个活生生的B超机啊! 不过,听得情况越多,王嬷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馨瑶和白鹭这对主仆已经被嬷嬷的手艺折服,现在看她这样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白鹭轻声问道:“嬷嬷,我们格格可是有什么不妥?” “嗯,”王嬷嬷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格格肚子里的小阿哥十分健康,可就是因为发育的太好了,所以过于能吸收母体的营养。” “这……这有什么不好的?” “万事过犹不及,胎儿的营养太好,就会长得过大,到时候生产怕是困难。” 馨瑶懵了,这是个什么说法,发育太快也不行?她无语的看向自己的肚子,腹诽道:乾小四,到底是不是你,你也太能吃了吧? 白鹭一个黄花大闺女显然也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不过她想起太医每回来请平安脉都让格格多动一动,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赶紧期期艾艾的问:“那嬷嬷……现在可怎么办?” 王嬷嬷想了想,道:“格格现在的月份还浅,只要稍微控制一下饮食和营养就行了。” 只这一句话,馨瑶从此开始了苦难的生活。 馨瑶来了一年多了,一直是想吃多少吃多少,尤其怀孕之后,那真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现在全部都要控制。 王嬷嬷也不是像节食减肥那样把控着她,只是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时候觉得饿了就开始吃,而且一定会吃个顶饱。王嬷嬷把馨瑶的补品都常预备着,出了两顿正餐之外,只要馨瑶觉得饿了,就吃一点补品。 要么是一小碗鸡蛋炖的双黄乌鸡蛋羹,要么是一小盅燕窝甜汤等,能稍稍解饿,但是分量都不多,馨瑶这段时间养大了胃口,这三两下就吃没了的东西,实在跟没吃一样,过不一会儿就又开始觉得饿。 没几天功夫她就觉得自己在被迫减肥,饿得难受。 胤禛来的时候,馨瑶就刚吃完一碗牛乳羹,胤禛往她身边一靠,还能闻到一股鲜鲜甜甜的奶香味,像是小孩子一般,惹的胤禛抱着她又揉又搓,上下其手。 结果就在馨瑶双眼迷朦,开始娇喘的时候,她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本来带着媚态的桃腮,现在彻底羞红了。 “……”胤禛惊讶了一瞬,然后不可置信的问:“你……不是刚吃过么?” 馨瑶辩无可辩,一头拱在他怀里,只哼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胤禛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拍了两下她歪斜的发髻,哄她道:“饿了再吃就是,爷还能让你饿肚子不成?” 他正要喊人,王嬷嬷就从外间转过屏风进来,轻轻一福身,对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视若无睹,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馨瑶肚子里的小阿哥若是长得太大,会不利于生产。 胤禛仔细回想了一下,宋氏和李氏怀孕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情况,就对嬷嬷道:“我自然是信任嬷嬷的,只是这丫头饿的太快了而已。” 馨瑶见王嬷嬷来了,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起身做好,她心里总是把王嬷嬷当长辈的,因此有着一丝敬畏。可听见四爷居然当面揭她的短,她立刻把脸埋的更低了,胤禛感受到她的动作,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眼睛里都是笑意。 王嬷嬷全程垂着头,耷拉着眼皮,一本正经的跟胤禛讨论孕妇的吃喝问题,她道:“格格现在才不到五个月,肚子还没起来,算是好控制的,不然等到七八个月盯着个大肚皮就难办了。” 她放柔了声音道:“格格现在只是被撑大了胃口不习惯,过不了几天适应了这种吃法就好了。” 馨瑶露出半个侧脸,闷声道:“我省得的嬷嬷。” 王嬷嬷走后,她坐起身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恼羞成怒,嘟着嘴道:“我几时说饿了要吃东西的,爷的嘴也太快了点。” 害她在王嬷嬷面前丢人。 胤禛见她居然还敢倒打一耙,立马掌着她的后脑,捏着她圆润的小下巴,道:“不识好歹的小瑶瑶,爷还不是怕你饿到。” 馨瑶亮出自己一排整齐的小贝齿,不甘示弱:“反正都是爷让我丢人的!既然嬷嬷不让我吃,不如爷给我咬一口解解馋吧!” 说着就低着头去,照着他的手‘啊呜’一声咬过去,胤禛还在笑着呢,没来得及躲,被她一口咬在修长的手指上。 馨瑶并没有用力,只是叼着他的手指头用力瞪了四爷一眼。可胤禛觉得手指被咬住的地方酥酥麻麻,指尖还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舌头。 他的不自觉用手指头在她嘴里转了两圈,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也四个多月了……” 馨瑶瞪大了眼睛,摸着肚子嗔怪的推了四爷的肩头一把。谁知到了晚上,胤禛居然真的缠上来要试验试验。 白鹭和黄鹂在外面守夜,听着屋里传来动静,还以为主子有吩咐,可靠上去仔细一声,那一声声暧昧的叫唤直把两人臊了个满面桃花开。 一贯直爽的黄鹂说都说不利索了,好半晌才道:“姐姐,是不是要准备热水啊?” 白鹭轻轻嗯了一声,才艰难的问:“格格有了身子,也能……也能服侍爷么?可,可……”终归是说不下去了。 最后黄鹂去准备热水,她换了青雀过来守着,自己期期艾艾的去找了王嬷嬷。 白鹭扭扭捏捏了半晌,才把这件事隐晦的说了,王嬷嬷也惊讶了一瞬间,不过她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立马稳定下来,道:“格格的肚子还没鼓起来,这两个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小心些……” 这话都白鹭这姑娘家说也没用,她直接道:“明日我会去提醒格格的。” 白鹭听了这话放下了心,又接着回去守夜,王嬷嬷却抬头看着架子床的幔帐,心里感叹,这钮祜禄氏格格倒真的得阿哥的喜欢。 也罢,她就按着阿哥的心意,好好帮他心尖子上的人就是了。 馨瑶第二天听着王嬷嬷一板一眼的,低声跟她说行房的注意事项,整个人都快埋到被子里。 等四爷来了,又冲他发了一顿小脾气。馨瑶先是热情的扑在四爷怀里,唠唠叨叨说着今天写了字看了话本子,一边说一边蹭,直把四爷蹭的心猿意马,开始动手动脚的时候,她突然坐直了身子,起身到床榻的另一边了。 胤禛一愣,隔着炕桌捏着她的小耳垂问:“怎么了这是。” 馨瑶一脸正色的说道:“今天王嬷嬷跟妾身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妾身觉得,还是小阿哥的安全重要,四爷还请节制些。” 胤禛见她虽然表面一本正经,可一双眼睛扑扇扑扇的眨起来,流露出狡黠的神情,略一思索,就收回了手,叹了一口气道:“嗯,你说的有道理,是爷思虑不周。” 他不经意的瞥了一下小格格,继续道:“前几天福晋还跟爷说,那耿氏只是贪玩不谨,派个嬷嬷教一教规矩也就罢了,犯不上禁足的,不然宫里娘娘的脸面也不好看,爷就答应了。” “既然这样,爷这就去看看那耿氏的规矩学的如何了?” “切。” 胤禛站起来,作势要走。 那天的事,馨瑶心里清楚的很,耿氏分明就是要让狗来吓唬她,她是知道自己要来的,不然怎么本来都是直接喂狗了,又突然把肉干扔了出去?只是没有证据罢了。原来她是说过四爷想去找谁都行,她管不着,可这个耿氏实在让她生气。 馨瑶嘟着嘴,拉着四爷的袖子,不同于以往的撒娇,她这回是真的用了力气,把四爷拽过来。胤禛就势顺着她的力道坐在她旁边。谁知小格格一抬身子,直接坐到她腿上,双手缠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间,闷声道:“不许去。” 胤禛抱着她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爷看瑶瑶就是个小醋精。” 馨瑶从来没要求过四爷什么,这回索性耍赖上了,继续缠着四爷,声音软糯糯的:“不管,反正爷不许去。” “好。”胤禛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你不喜欢,爷不去就是了。” 馨瑶这才露出笑脸。 ………… 李氏这半年过得甚是低调,只是想着表现的老实些,能让四爷回心转意,谁知道竟然被钮祜禄氏那个小贱人一步步抢在前面,继续被查出了身孕,四爷去她那的次数也根本不见减少。 她有时候气急了忍不住,直想去四爷面前哭一场,说一说委屈,哪怕让她看看弘昀也好,还是武氏一直劝她,说现在先蛰伏一段时间,等四爷慢慢回心转意,她还有弘时呢,四爷又不是一直不见她。 她听了话忍了下来,终于有一天四爷跟她说:“宫里娘娘想见见弘昀,你明日就带他去请安吧!” 李氏高兴的不行,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等到了早上,她早早就起身穿戴上,在二门处上了马车。马车一直行驶到贝勒府的正门,她心急的等了一会儿,弘昀才姗姗来迟,上了马车。 李氏一把把弘昀搂在怀里,泣不成声道:“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弘昀这几个月没见过李氏几次,也是十分想念额娘,不过他在外院好吃好喝,又有小太监成天陪着玩,倒是不像李氏那么抓心挠肝的。 春兰在一旁劝道:“侧福晋,可不能再哭了,一会儿见到娘娘眼睛通红可怎么好,您还是赶紧跟二阿哥好好说几句话吧!” 李氏这才慢慢忍了下来,重新收拾了一番,拉着弘昀的手不住的来回摩挲,仔细的问这段时间他在前院的生活。 两个人说了一路,到了宫门口才依依不舍的下车,李氏牵着弘昀的手,低着头安安静静的随着走在笔直的宫道上,左拐右拐来到了永和宫。 德妃和气的给李氏看座,拉着弘昀的手细细观察了一番。 要是以往,一个侧福晋生的次子,德妃不会如何重视,因此对这孩子也不是很熟,可嫡长子没了,她也只能隔几个月就让李氏把孩子带过来一趟,以表示重视。 德妃亲手拿着炕桌上的一块牛乳糕递给弘昀,哄着他吃,还笑着对李氏道:“我瞧着这次来比上次显得壮实些。” 李氏赶紧起身福了一下,恭维道:“都是托娘娘的福,二阿哥现在让四爷接去了前院,悉心教导,妾身感激不尽。” 德妃摆摆手,不接话茬:“谢我做什么,这是老四的长子,他重视还是应该的,你且安心就是了。” 李氏点点头,也不再言语。 弘昀虽然在府里经常称王称霸,但是在李氏各种耳提面命之下,在德妃这里表现的还算乖巧,让德妃心里喜欢,过了一会儿就让人带他出去吃果子玩游戏去了。 李氏这才找到了机会,道:“娘娘,妾身有话说。”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瑶瑶不是无所谓的那一颗…… 德妃快速的打量了李氏一眼, 发现她虽然举止温婉,可眼神里散发着热切的光,手也紧紧捏着帕子, 仔细看去, 眼角也有一点血丝。 想德妃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一看李氏这样子就猜到她八成是有所求, 德妃眼神淡了下来,嘴角却依旧维持着笑吟吟的弧度, 温和的说:“你也伺候老四这么多年了, 有话就说吧。” 李氏用手捏着帕子,翘着兰花指点了点眼角, 轻声道:“论理,妾身不该为这点子小事来麻烦娘娘, 只是求娘娘体谅。” 她提起旗装, 一把跪在脚踏上,恳切的说道:“是妾身不好, 无知浅薄,不配教导弘昀阿哥,主子爷能把弘昀带到前院去亲自管教, 是妾身和弘昀的荣幸。” “可是, ”李氏抬起头, 一颗泪珠挂在眼角要落不落, 显得楚楚可怜, 她仰头望着德妃道:“弘昀到底是我身上带下来的肉,母子连心,妾身想他念他,牵肠挂肚, 想能时时去看看他,求娘娘成全。” 德妃听懂了,原来老四把儿子养在前院,不让李氏去看?德妃捻着手里的十八子佛珠手串,微微阖眼,怜悯的看了一眼李氏,轻声道:“弘昀能专心在前院念书是好事,你这个做额娘的应该高兴才对。” 这种事要她如何做主?德妃心里暗自摇摇头,可怜李氏一片慈母心肠,脑子却蠢的出奇。别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和老四隔着一层,就是老十四,她也不能随意插手十四教导阿哥的问题,这是皇上最忌讳的事情。 李氏听了这话,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德妃这是拒绝帮她了,可是她不甘心,难道以后她真的就要过这种日子么? 德妃想着她好歹是弘昀的生母,便出声提醒道:“这是老四决定的事情,你不应该来找本宫。” 笼络不住男人,现在找她有什么用?况且老四这孩子,虽然脾气倔,但绝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李氏求情到现在,连个前因后果都不敢说,怕是也知道自己理亏的。 谁知德妃的好心提醒李氏并没有体会到,相反勾起了她的委屈,她哽咽道:“妾身就是想找主子爷,也要爷给机会才行。” “哦?” 李氏抿抿嘴,轻声道:“府里钮祜禄氏有了身孕,阖府自然是高兴的,可爷……也太高兴了点,连新进府的耿氏也没机会,更何况妾身呢?” 她身形委顿下来,声音幽怨:“妾自知年老色衰,又不够娇俏伶俐,讨人喜欢,可看在妾身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娘娘可怜可怜吧!” 李氏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分明就是指责老四偏信宠妾,不顾规矩,德妃收起了脸上的神色,抬头望着暖阁里摆着的一对金玉如意,语气轻描淡写:“你可是对老四心存怨怼?” 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过,李氏赶紧摇头否认,解释道:“妾身怎么敢呢?!妾身只是担心主子爷,怕钮祜禄氏心怀有孕,不适合伺候爷而已。” “那就回去吧。”德妃朝外面高声喊人:“看看弘昀阿哥可是玩累了?” 这就是德妃在逼她起来——外面自有人应声而去,马上就会进来回禀,李氏不能让人看到她跪在这里哭,否则马上就会有闲言碎语。 她不甘不愿的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德妃摆出一副累了的样子,靠着炕上的引枕半阖着眼,李氏只好咬牙告退。 在德妃身边陪伴多年的云姑姑笑嘻嘻的从外面进来,奉上一杯清茶,轻声说:“人已经走了。” “嗯。”德妃慢慢坐直了身子,悠悠品了一口茶,叹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云姑姑却道:“娘娘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儿媳妇不是对婆婆又敬又畏呢?更遑论敢往婆婆面前凑的侧室,李侧福晋这是知道娘娘人好又心软,才敢来和娘娘说说心里话的。” 李氏这种背后告黑状的行为,经云姑姑的嘴,就美化成了‘儿子的侧室跑来跟婆婆交心’,又拍了德妃的马屁,让德妃心里听了熨帖。 其实她知道云姑姑这话说的僭越,中宫之位空悬多年,有成年儿子的四妃就是高高在上的稳固存在,可妃主娘娘听上去再威风,说到底也是个妾——老四和十四大婚的时候,她连正经儿媳妇的磕头敬茶都没资格受礼。 但云姑姑这话说的就让她暖心。 德妃想了一遍李氏说的话,问道:“钮祜禄氏怀着孩子,老四偏疼些也是正常,我犯不着当这个恶人,但既然耿氏不讨老四喜欢,不如就再指一个过去,反正老四后院一共也没几个人,连个私下收的侍妾都没有。” 云姑姑立刻起身道:“奴婢去给娘娘拿记名秀女的册子。” 德妃见她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她道:“你啊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毛毛躁躁的,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我身边第一狗腿子。” “奴婢乐意。” ………… 过了两天,德妃定好人选就召了乌拉那拉氏进宫,告诉她想再指一个格格给府里。乌拉那拉氏现在对这种事无可无不可,乐得摆出一副贤惠的样子,笑着答应下来,回头就去请了四爷来正院。 “娘娘今天找你就是为这个?”胤禛有点诧异,德妃平时都是到了选秀年随大流给他指一两个,今年的耿氏还是因为郭氏难产才补进来的,怎么这么快又来? 福晋笑道:“这是娘娘关心爷呢。” 胤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论如何,德妃愿意想着他总是好事。福晋看他那随意的样子,就知道四爷没把这当成件事,显然心思都在钮祜禄氏那里,她微微一哂笑,也没再说话。 这件事还没报上去,秀女家里也没通知,还要好几天的准备时间,但是乌拉那拉氏已经开始收拾郭氏住过的西厢房,打算让新人入住了。 青雀自从和扫地的小太监搭上关系后,情报来源又稳定又准备。那天刚开了西厢房,这边青雀就从小太监那里听说了。 候着馨瑶吃过午饭,青雀使眼色替换了在一旁服侍的红鲤,悄悄蹭过去禀告了这件事。 馨瑶本来还在想怎么躲过午饭后的散步时间,她现在越来越喜欢吃油腻的东西,人也越来越懒,吃完就想睡觉,偏偏王嬷嬷和白鹭盯着一个比一个紧,她只好不情愿的让红鲤给她套上大氅,结果青雀就来了。 馨瑶听了之后就呆愣住,然后露出一丝苦笑,对青雀说:“我知道了。” 她搭着白鹭的手,慢悠悠的走在园子里,欣赏深秋的残景,脑袋却在出神,最后只能不断的自我安慰。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她处在这个环境里,这种事是无可避免的,大家都觉得正常,她没有立场跳出来反对,况且……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来的,四爷要是当了皇帝成了雍正,选秀时一下子留十个八个也是寻常。 她本来就不该指望什么的,她有乾小四就够了。 馨瑶轻轻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下意识的去摸摸已经开始微微鼓起的肚子。 王嬷嬷一直安静的陪在一边,见馨瑶长舒一口气,脸色缓和,她心下也有些欣慰。她从小就经小选进宫当差,后来被恩放回家嫁人生子,结果没几年又回来当奶娘。她这一辈子见过的后宫女人太多了,有些人就是心眼窄看不开,生生把自己愁死气死的。 她来落霞阁虽然时间短,但是馨瑶的性格纯真善良,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王嬷嬷不希望馨瑶像那些女人一样过早凋零。 现在看她能自己想明白,不钻牛角尖,王嬷嬷也很高兴,她微笑着对馨瑶说:“格格现在只管安心养胎才是,怀氏夫人思虑过重,肚子里的小阿哥该不满意了。” 馨瑶一瞬间有被人看破心思的羞耻,脸色僵硬了一下,不过又一想王嬷嬷人老成精,自己这点段位哪里够看呢,也就顺着她的台阶答道:“嬷嬷说的是,都说怀孕的人心思会敏感一些,嬷嬷别笑话我。” “格格说笑了,老奴哪里敢……” “啊!”肚子里传来的陌生感觉让馨瑶停下脚步,讶异的轻呼出声。 王嬷嬷看到馨瑶的动作就顿下后半句话,赶紧问:“格格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馨瑶还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转头看了王嬷嬷一眼,摸着肚子轻声说:“他动了。” 这是一种诡异的亲切感。她怀孕四个多月,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其实对于‘肚子里孕育了一个生命’这件事并没有实感。 可今天,就现在,就在她心情失落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耳边充盈着白鹭喜气洋洋的道贺声音,馨瑶一遍一遍轻轻摩挲着她的肚子,鼻子一酸,忍不住涌上一股热泪,盈满了眼眶。 她也在心里轻轻的说:“你好啊,乾小四。” 她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来到这四顾无人的孤独之地,连四爷也不是能放心依靠的存在,可现在,她竟然也有了自己的血脉至亲。这一刻她觉得,不是乾隆托生在她肚子里,不是电视剧里的‘大猪蹄子’、史书里自吹自擂的‘十全老人’、大家吐槽的‘农家乐审美弹幕鼻祖’。 是独属于陆馨瑶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牵绊。 接下来这一天,馨瑶都捧着肚子乐呵呵的,可惜乾小四再没有了动静。傍晚胤禛来时,就见小格格正拿着一本千家诗,在磕磕巴巴的念着。 胤禛觉得稀奇,以为他开玩笑时说过:“你天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就不怕把爷的孩子教坏了。” 谁知小格格振振有词的反驳道:“这些话本描写的都是世俗人情,很有教育意义,省的以后被人骗。” 现在居然开始读诗词了? 他走过去坐下,小格格正在念李太白的《客中行》。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馨瑶念到这一句,忽然高兴起来,管他是故乡还是异乡呢,反正也回不去了,她有了乾小四,总是要好好生活的。 她放下书卷,转头笑着看向四爷,双眸亮晶晶的,可爱极了。她拉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语气轻快的说:“他今天动了。” 胤禛也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虽然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但是眼角也不自然扬了起来,他对这个孩子有很大的期待,自然也十分惊喜。 他摸摸小格格的肚子,神情里带着些许骄傲:“这么早就有动静,一定是个聪慧的孩子。” 馨瑶笑嘻嘻的附和:“那当然。” 胤禛仿佛猜到了什么,便问:“所以你才改读千家诗?不用话本子教他世俗人情了?” “额……”以前是她懒得做胎教的嘛,今天才第一次有实感,可是这个理由她又不可能承认,只要继续强词夺理,一本正经的回答:“世俗人情已经学的够多了,我打算进行下一项了。” 胤禛笑着没戳穿她,揽着她的身子,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也想感受一下胎动,可惜这孩子一点也不给面子。 小格格这一晚的兴致都非常高,晚膳后叫她去散步,她居然也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一点拖沓推诿。胤禛牵着她的手,迎着夕阳的余晖慢慢踱步在鹅卵石小路上。 走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眼看月亮挂在树梢上,胤禛便拉着她去凉亭歇脚。 馨瑶裹着大氅,舒服的靠在栏杆的美人靠上,仰头望着天空。 九月过半,月亮开始慢慢由圆盘变成月牙,那些无法与满月争锋的星星渐渐冒出来,熠熠闪烁。馨瑶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的打趣道:“爷,我觉得你就像这月亮一样。” “倒是个很新鲜的比喻,”胤禛也跟着仰头看去,一般都会用太阳指代男人,月亮指代女人的,他问:“那你呢?” “我?”馨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杏核一样的眼睛都笑弯了起来,道:“我和爷这后院里的女人一样,都是星星。” 胤禛默了一瞬,转头看向小格格:“星星也很亮。” 但是馨瑶没有回望他,而是继续仰头,一瞬不瞬的看向天空,嘴角依旧勾着淡笑的弧度,眼神里却一片晦暗不明:“因为,多一颗少一颗都无所谓。” 小格格在笑,可胤禛觉得她一点都不高兴,他问:“你知道了?” 有新人要进来的事还没公布,馨瑶可以私下偷偷打听到,却不能明面上拿出来说,可小格格毫不犹豫就承认了:“嗯。” 果然是这样,胤禛又问:“吃醋了?” 馨瑶这回很快的否认了:“没有。”似乎怕他不信一样,又重复的一遍:“真的没有哦。” 王嬷嬷说,孕期不能胡思乱想啦。 “瑶瑶。” 虽然上次知道了她的名字,但是胤禛平时其实很少喊她,现在他看着小格格一直望着天空,目光飘散,心里竟然有一丝晦涩难明。 “瑶瑶。”胤禛又叫了一遍,起身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馨瑶发觉眼前被一片阴影所笼罩,她立马回神,感觉到四爷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看向她的心里。馨瑶赶紧也跟着站起来,笑吟吟的对四爷道:“爷叫我?” 胤禛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唇边翘起的弧度,看她没有笑意的眼底。 以前,有很多次,他都会意识到小格格在吃醋,那种属于女孩子的、俏皮可爱的小心思。说实话,他是享受的。但是现在,面对着说想不敢说,强颜欢笑的小格格,以前那可爱的小醋精不见了,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一丝心酸。 静默良久,他发现自己也无话可说,他终究也没有立场去宽慰她,只好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轻声道:“起风了,回去吧。” “好。” 两人一路无话的往回走,到了落霞阁的院门口,胤禛忽然停住脚步。他拉着她面朝北站着,指着天空中一个隐隐约约的勺子型星链对她说:“瑶瑶,就算是星星,你也是北斗七星。勺子炳的第一颗星星,叫瑶光。” 瑶瑶不是无所谓的那一颗。 “嗯,我知道爷待我好。”馨瑶点点头,她此刻已经非常后悔要开这个玩笑了。 胤禛平生极少安慰别人,小格格居然一点都不买账。 晚上躺在床上,胤禛看着小格格熟睡的侧颜,替她拢了拢脸颊边散开的头发,心里决定:明天还是进宫一躺好了。 第62章 第 62 章 挑鱼刺 \"娘娘, 四阿哥来了。\" 德妃心里纳闷这孩子怎么突然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来到暖阁的炕上坐定,让人上了一碗甜汤。胤禛进来给德妃行礼请安, 德妃笑着把甜汤推过去, 道:“坐吧,今儿天气可有些凉。” “是, 娘娘也仔细些,别落了风。” 胤禛端起这碗银耳雪梨喝了一口, 心里也觉得有些暖。 德妃偏过半个身子, 朝着胤禛,浅浅一笑:“我成日里在这永和宫轻易不出去, 哪里能吹着风呢,倒是你, 下了朝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胤禛放下碗, 沉吟了一下才道:“皇阿玛心情很悲痛,早朝发了很大的火气。” 德妃叹了一口气, 点点头:“苏麻喇姑历经四朝,从盛京到这紫禁城,一个甲子多的时间, 是太皇太后身边唯一剩下的老人了。” 九月初七, 九十多高龄的苏麻喇姑终于走完了她的一生, 皇上亲自从木兰围场赶回来送葬, 他们这些皇子也是亲身送梓宫入殡。 “刚刚收到消息, 拉藏汗杀了桑结嘉措,西藏青海一线也不太平了,所以皇阿玛心情不大好。”胤禛回望德妃,眼睛明显欲言又止。 德妃心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轻轻一笑:“朝堂上的事情额娘不懂,你们兄弟不要惹皇上生气就行了。” “是啊,”胤禛站起身,恭敬的立在德妃面前,忧心忡忡的说:“额娘顾念儿子,想给府里添人,儿子原本不应该推辞,只是现如今前朝后宫都是多事之秋,还是……” 德妃无语,那西藏又不是叛乱打到京城了,苏麻喇姑虽说是长辈,可宫里除了被她亲自抚养的十二阿哥自动请旨守灵百日,其他人根本不需要守孝。老四这借口找的……德妃心下一想,难道是因为钮祜禄氏? 她试探着缓声道:“虽说如此,但各家也不是没有添人的,你府里人本就不多……” 胤禛解释道:“儿子今天府里已经添了一个耿氏,新人若是当时和耿氏一起指来的也就罢了,现在这样连指两个,进人这么频繁,不仅显眼,还会误会儿子后院不稳,还请额娘成全。” “……”德妃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就是单纯的不想要新人,想想李氏说的情况,这八成就是为了不让钮祜禄氏伤怀。想她这个当额娘的,好不容易想表达一下对儿子的关心,结果还关心的不对,德妃心里有些讪讪的,颇觉无趣。 不过……她倒是第一次见老四对女人这么上心,她带着探究望着胤禛,语气温和:“既是这样,那这事就作罢了,反正还没有下达到内务府。额娘也是怕你后院那些人伺候的不好,钮祜禄氏到底还是要安心养胎的。” 胤禛就是不想带出小格格,才找了这么多借口来婉拒,若是直接说因为馨瑶,那小格格肯定要在德妃落下个恃宠生娇的坏印象,于名声有碍。现在这样,他也只能退一步,算是妥协。 “福晋把府里打理的很好,新来的耿氏过于活泼了些,教一教规矩就好了,额娘说的,儿子都省的。” 事已至此,德妃也不好再干涉什么,胤禛又说了闲聊了两句便告辞了。 ………… 馨瑶这几天觉得日子很难过,都说孕妇的口味跟着孩子变化,也不知道乾小四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她现在就想吃油腻的东西。 炸鸡、水煮鱼、红烧肉……连点心都只想吃油炸麻花、猪油年糕一类的,可王嬷嬷严格把控她的饮食,什么时候该吃什么吃多少,一点也不能差,馨瑶吃着那清凌凌的鸡汤鱼汤和小奶糕,总感觉嘴里没味儿。 终于,因为昨天胎动而表现良好的馨瑶,今天得到了王嬷嬷的奖励,晚膳允许加一道水煮鱼,把馨瑶激动的直用星星眼想看王嬷嬷,盼着水煮鱼望眼欲穿。 水煮鱼没来,四爷先回来了。馨瑶喜滋滋的挽着四爷的胳膊,带他去书房看自己今天写的大字。胤禛看着她红润的小脸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明明昨晚还一副强颜欢笑的心酸样子。 馨瑶轻轻拍了一下书案,压着有些兴奋的嗓音道:“今晚有水煮鱼哦,很麻很辣很多油的那种。” 胤禛无奈的摸摸小格格的头,她可以因为府里来新人伤感,转眼又因为能得到心怡的吃食而开怀,真不知道是瑶瑶心大,还是自己在她心里跟吃食是一个分量? 不一时晚膳摆好,两人相携来到圆桌前坐好。馨瑶一上来就朝水煮鱼使劲,吃的脑门上都起了一层薄汗。连着尝了三块,王嬷嬷示意侍膳太监给馨瑶夹写素菜,嘴里劝道:“格格,先缓一缓,不然一会儿脑门的汗不消,出门吹了风可不是好顽的。” 馨瑶点点头,表示知道,可转头去看四爷,微微嘟着嘴表示委屈。胤禛不喜欢口味过重的东西,正在慢悠悠的夹青菜,他昨晚看她那么心酸,今天一个冲动就跑去宫里拒绝了德妃,结果一觉起来小格格居然一心只惦记着吃。 胤禛有点不满,心里有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矫情,他轻轻掐了一把小格格圆鼓鼓的小脸颊,跟馨瑶打趣道:“听嬷嬷的话,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馨瑶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秋水剪瞳的双眸里都是无声的控诉——明明是为了给你生乾小四才胖的! 她后仰躲开四爷的手,转过身去气哼哼的小声嘟囔着:“是啊,生了孩子就成黄脸婆了。” “哦……”胤禛扬起尾音,憋着笑意问:“瑶瑶变成黄脸婆怎么办?” 馨瑶想想李氏的遭遇,感觉好像也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她没办法像李氏那么坏,她叹了一口气,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关门过日子呗,还能怎么办。” “反□□里总会有新人,爷爱去那里去哪里。”馨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郑重的跟四爷说:“不过,我是不会让出这里的,爷要是敢让我搬家,我就……” 胤禛放下筷子,饶有兴致的问:“就怎样?” 馨瑶觉得自从怀孕了之后,她的智商就直线下降,虽然以前也不怎么高吧,但是现在思考都有点迟钝了,她轻皱着眉头,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我就揍你儿子。” 她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也只有乾小四有一半属于她了。 胤禛哈哈一笑,凑近她道:“多给爷生几个,爷不怕。” 生一个她已经觉得很辛苦了好不好!馨瑶刚想反驳,胤禛又道:“暂时不会有新人进府了,你安心给爷生儿子。” 馨瑶原本想说的话梗在了嗓子里,眨眨眼睛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捏着四爷的衣角,眼眸像是盛的细碎的星光一般,惊喜的问:“爷今天在宫里这么晚回来,是因为……?” 胤禛十分满意小格格的反应,他扬着下巴,面色平静,仿佛忧国忧民一般道:“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那一辈的老人,她老人家仙逝,爷哪里有心纵情声色呢!” 馨瑶的心里高兴极了,她昨天的伤感是真真切切的,可能是孕期心思敏感了一些,但绝对不是为了做给四爷而假装白莲花,过了这股劲儿今天她就满血复活了。可四爷为了她的那点小心意,居然真的跑去拒绝了德妃,这是她收到的最大的惊喜。 她不自觉的晃着四爷的衣角,跟着他的话点点头,狗腿的说:“没错没错,爷有这份情谊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胤禛看小格格整个人都快凑过来了,点燃的两排烛火都没有她的眼眸亮,要是瑶瑶有尾巴,现在肯定早都摇起来了,他轻咳一声,回过神来道:“用膳吧。” 馨瑶扬起嘴角,露出蜜糖一般的小梨涡,转回到桌子前,自己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本想直接放到四爷的碟子里,念头一转又放回自己的小碟子里,熟练把一整块鱼肉从中间分开,挑出里面的小鱼刺。 “我知道爷不喜欢吃这种鱼,我帮你把鱼刺挑出来。”她发现四爷可以吃鱼肉做的肉馅、鱼饼、鱼丸,就是比较少吃整鱼,就算吃也是挑腹部鱼骨附近这种地方,所以她得出结论,四爷应该是不会挑鱼刺。 胤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默默把鱼肉吃到嘴里,但是上扬的眼尾显示他心情不错。 馨瑶看他吃完,挂着两颗小梨涡又夹了一块挑鱼刺,胤禛享受了几次这种服务,才对她说:“你好好用膳。” 馨瑶顿了一下,轻咬着嘴唇,瞧瞧往王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带犹豫。胤禛不动声色,知道瑶瑶是怕王嬷嬷要来管她,他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给馨瑶,道:“多吃点。” 馨瑶觉得今天的四爷特别可爱,她也回以浅笑,脆生生答道:“谢谢爷!” 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偶尔相视一笑,显得极又默契,就像是沉浸在透明的泡沫里,与外面这些站桩的太监侍女隔离开,王嬷嬷始终低着头,像是没看见一般,心里默默的在叹气—— 四阿哥何时也这般孩子气起来! 由于晚上吃了半盆水煮鱼,所以馨瑶捧着陈皮消食茶,很自觉的说要去散步。两个人就在落霞阁附近溜达了几圈,馨瑶无意间面朝北面,抬头一看,不仅感慨道:“哇,好亮。” 胤禛也跟着抬头,今晚的北极星特别的亮,带动着那勺型的北斗星链也熠熠闪烁,馨瑶笑眯眯的指着勺炳的那一颗问:“爷说的是这个么?” “嗯,它叫瑶光。” 昨晚她还无心欣赏,只想赶紧应付过去,然后回被窝自我治愈,今晚再看天空,觉得星空想的很美,尤其在这没有光污染的古代。馨瑶暗地里呸自己,果然是没见识没出息,可是抬头看看,真的好美哦! 胤禛拉着她,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肚子问:“现在有什么不适么?” “现在还好,王嬷嬷说从下个月开始,肚子就会一下子鼓起来,然后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晚上睡不好之类的……” 这也是为什么要给四爷找‘新人’来伺候,越到后面孕妇晚上越睡得不好,甚至不能完全躺下,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都睡不好,所以一定要分房,王嬷嬷也是委婉的劝馨瑶想开点。以馨瑶现在的宠爱,已经是独一份的了,若是连这样都不能心宽点,那就是生生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是以馨瑶除了敏感时有点不可控的难过,平时基本都是乐呵呵的。 胤禛想了想又道:“太医说了你预产期在正月左右,说不定过年那段时间你都会闷在房间里。” 小格格上次说起除夕包饺子的事情时,明明脸上就很怀念,本来今年想让她热闹热闹的,偏又赶上预产期,胤禛捏捏她的手问:“要不要趁着现在还能动,出去走一走?” 馨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以前都没出去过,何况现在还怀孕呢,难道四爷要把她送到庄子上? 她有些迷茫的问:“去哪?” “可以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去庙里散散心。” “哦?”这个馨瑶倒没想到,她原本是个沐浴在马哲毛概的光辉下长大的无神论者,除非旅游,不然从来也没去过寺庙烧香拜佛,不过……她都能穿越了,大概说明这个世界还是有玄学的…… 既然如此,她去求佛祖保佑一下也行,最好能让她顺利生下乾小四当太后,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去上香一次不容易,胤禛选了半天选了广济寺。广济寺是个始建于宋朝末年的名著古刹,顺治皇帝还亲自去游历过,接待过不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服务品质和态度都十分良好。又因为怕人冲撞到馨瑶,还要提前打招呼,让寺里辟出专门的通道的休息场所才行。 不过馨瑶对这件事也不是十分急迫,依旧安心的过自己的养胎生活。 ………… 自从上次李氏从宫里回来后,她这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去年弘晖夭折福晋一病不起的时候,她当时有多风光,简直就是后院的女主人了,怎么一年多时间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她是这府里的侧福晋,是主子爷长子的生母!怎么能够缩在这东院里看人脸色过日子?没几天福晋开始收拾屋子,李氏立刻凭着以前的人脉打听到消息。 她思量了半天,觉得这样也好,等那新人一进府,她就立刻拉拢过来,给她制造机会。她老了没关心,她可以让娇艳的面孔去分钮祜禄氏那个小贱人的宠,让钮祜禄氏也尝尝失宠的滋味,她再慢慢报仇。 结果,她等了几天,福晋那里居然一下子又没动静了,最后她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四爷自己拒绝了。 呵,主子爷虽然从来不主动收其他的侍妾,可也从来没听说谁会拒绝格格进府的,一定是钮祜禄氏不知又跟主子爷说了什么谗言! 李氏心里有些不安,这钮祜禄氏现在就能让主子爷这么予取予求,要是这胎生下个男孩,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 她要想个办法,最后再挣扎一下…… 第63章 第 63 章 广济寺一日游 过了半个月, 四爷选好了时间,带着馨瑶坐上了马车去广济寺。四贝勒府在京城东北角,广济寺在城西, 离的有些距离, 馨瑶坐在宽大的马车上,身后垫着绵软的引枕, 脚下铺着厚实的羊毡毯子。 上次去庄子上她就想看看清代的北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可一直没有机会, 最后在马车上睡了一天, 这次四爷已经在外面骑马。馨瑶把耳朵贴在车壁上仔细的听,判断四爷应该在车的右侧。 于是她倾身来到左侧, 偷偷的把窗棱拉开一条缝,由于视线比较狭窄, 她只好整个人趴在拉开的窗缝上, 瞪着一双梅花鹿般的眼睛,贪看路上热闹的店铺和行人。 路过一家熟食店, 那酱肉的味道隔着老远就飘到了馨瑶的小鼻子里。她的脑海里自动飘过了酱肘子、酱猪蹄、酱鸡爪,真是太让人怀念了,都是因为肚子里的乾小四, 她好像已经快一个月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偏偏每天又想念的很。 她一边咽口水一边盯着这家店铺的招牌, 马车走了过去她恋恋不舍的跟着转头回去看, 直到拐弯了才扭头。结果她刚调整好视角, 想继续探索,猛然间视线被一片宝蓝团花的织金缎给遮住,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馨瑶吓得立马缩回头,端正身子坐在马车里, 连车窗都忘了关。 馨瑶被抓了个先行,颇为懊恼,身体坐的笔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神却心虚的瞟向左侧。所幸四爷并没有凑过来,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把车窗关上了,那‘啪’的一声落下馨瑶的心里,引起了她的担忧,四爷该不会生气了吧? 没等她证实呢,车帘子就被掀了起来,宝蓝缎的身影就钻了进来。马车很宽大,足够两个人并排坐着。一看见四爷,馨瑶就赶紧朝右挪动,把位置空出来。 胤禛坐好后,严肃的瞪了她一眼,低声问:“趴窗户像什么样子。”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里管的太多,不能逛街就算了,连看都不让看! 馨瑶虽然很不服气,但是大势所趋,她也没理由跟四爷辩白,只好露出两颗小梨涡,伸手抱住四爷的胳膊,讨好的笑道:“我本来就是想叫爷进来歇歇的,这不巧了么不是?” 胤禛见了她这副撒娇卖痴的样子,想数落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只好捏着她圆润了许多的下巴,恨声道:“巧言令色!难道爷在熟食店里不行。” “额……你看见啦?”她的窗缝明明开的很小好嘛。 “你的样子简直快黏上去了。”胤禛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没出息。 馨瑶提手给四爷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小声嘟囔道:“人家实在很想吃嘛。” 胤禛也知道她的现状,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可小格格酸辣不忌,更爱吃甜烂油腻的,也不知肚子里这孩子是个什么脾气。他伸手揽着馨瑶,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道:“快了,等你平安生产之后,想吃什么都没人拦着。” 谁知馨瑶听了这话更沮丧了,她轻轻跺了一下小脚,气呼呼的说:“生了就更不能随便吃了。” 胤禛不解,问:“为何?” 馨瑶捂着自己现在的小圆脸,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要减肥。” “……”胤禛挑了挑眉,第一次从小格格嘴里听到对于身型的担忧,颇为新奇,可看她一脸难过的样子,他只好道:“瑶瑶不胖,爷觉得这样挺好的,显得……有福气。” 时人觉得面若银盘是端庄有福气的表现,杏眼桃腮纤细窈窕则被认为是妖娆,可这话听在馨瑶的耳朵里,就是说她胖了。 由于受到这个刺激,馨瑶的后半段路程都很安静,直到到了广济寺才心情好转。 广济寺是个明代风格的宏伟寺庙,馨瑶坐着软轿从门口一路行到大雄宝殿,才被四爷扶下来。大雄宝殿面阔五间,歇山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成瑰丽的色彩,让馨瑶的心里也多了一份庄重。 正殿里庄严肃穆,两旁是十八罗汉,正中立着三座佛像金身,四爷对馨瑶解释道:“这东边是修过去的迦叶佛,中间是修现世的释迦牟尼佛,西边是修来生的弥勒尊佛,是以又合称三世佛。” 馨瑶原本是个无神论者,可来到这里也不知不觉有了一丝敬畏,她双手合十,仰头看着三尊佛像,发现只有弥勒佛是眉开眼笑。啧,今生总是有诸般不如意,让人不自觉把希望投到下辈子,所以代表来生弥勒佛才总是笑着的么? 馨瑶带着虔诚的心跪下磕了三个头,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反正她也不指望下辈子如何,只求保佑她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吧。 她叹了口气刚站起来,就听到一旁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秀和尚从一旁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微微一鞠躬,调侃道:“四贝勒好兴致。” 四爷显然和他很熟识,面对这种玩笑不仅不以为忤,反而热络的打了一声招呼。馨瑶看看他两人的样子,怕是想要探讨一下佛法,馨瑶懒得听,就道:“爷,我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胤禛叫过等候在殿外的苏培盛陪着,才和性音和尚一起进了偏殿。 这性音和尚号迦陵,乃是临济正宗的第三十四世嗣法传人,于禅道悟性颇高,年纪轻轻便得授法印。胤禛本就崇信佛道,以前经常与性音和尚讨论佛法,只是近年来性音游方天下,到处讲学,很久没见了,这一回对胤禛来说倒是惊喜。 两人先是闲聊了几句性音在外游学讲法之事,胤禛才问:“迦陵,你看刚刚那女子如何?” 性音想起刚刚见到的女子体态丰腴,腰身微粗,显然身怀有孕,他淡然一笑,反问:“贝勒爷一向颇有慧根,自是知晓人各有命,这一回如何会患得患失起来?” 胤禛却不是担心小格格能否平安生产,有王嬷嬷在,他相信一定会安然度过,只是想起当初小格格帮十四阿哥驯服海东青之事,当时他就想找高僧来批算一番,正好今日便遇见了。 他走到桌前,写下馨瑶的生辰八字,递给性音。和尚知道胤禛的性子,便掐指算了起来,微微念叨了几句,竟然微微皱眉,让胤禛都有些紧张。 性音独自在那里默念良久,慢慢的神色恢复淡然,眼底一片清明,他主动点燃一旁的蜡烛,把写着生辰八字的字少的干干净净,才对胤禛道:“若问小僧,便只有四个字:命格贵极。” 胤禛眉头一跳,贵极?如何算是极呢?侧福晋不算,难道之后真的是瑶瑶生的儿子会继承他的爵位,当太妃么?还是……胤禛不敢想,抬眼去看性音。 性音却摇摇头,只用一句话来搪塞:“天机不可泄露,莫要强求了。” ………… 胤禛原本遇见性音,是想求一个心证,结果反而添了一重困惑与不安,不过他转念一想,总归是说小格格命格好的。他转身出了偏殿,去陪馨瑶用午膳。 广济寺的素斋做的十分出色,更何况是四贝勒来了,自然样样都是上品,但是做的再好也是素斋,吃在现阶段的馨瑶嘴里就是没味儿。 她戳着碗里的酿冬瓜,好容易才吃下去一碗米。饭后正想冲盹,苏培盛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 小太监是十三阿哥派来的,气喘吁吁道:“四爷,西藏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我们爷派我赶紧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是正事,四爷只得回到里间,嘱咐馨瑶:“我把车马和人都留在这里,你好好听侍卫的话,不许自己瞎跑。” 馨瑶赶紧乖巧的点头,她大着肚子能跑到哪里去?! 做好了一番安排,胤禛匆匆走了,馨瑶却在白鹭的服侍下,安然的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醒来后,馨瑶又逛了一会儿广济寺的其他地方,到了申时初刻,才慢悠悠的启程回去。 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馨瑶才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今天王嬷嬷没有跟出来,四爷也走了,也就是说……她可以偷吃东西了! 虽然她完全不认识路,但是她记得刚刚那家熟食店的名字!馨瑶让白鹭叫来侍卫长,隔着帘子跟他说:“回程还走来时的那条路,到了‘恒福居’停一下。” 这跟四爷的交待不一样,侍卫长没吭声。馨瑶循循善诱道:“只是停下来买点东西而已,又不会耽误回府,走哪条路不一样呢?” “……” 最终侍卫长拗不过馨瑶,马车在恒福居所在的街口停了下来。馨瑶避开白鹭,让其他的小太监替她买了个酱肘子回来。闻着那让她想念不已的肉香,馨瑶一个人在马车里嘿嘿笑出了声。马车缓缓的启动,她就在车里啃肘子。这家酱肘子真是瘦而不柴肥而不腻,不仅肉质松软而且酱香浓郁。 馨瑶一连吃了好几片,才提壶倒水,想喝口茶润一润。结果她倒水时,发现马车很不稳,水都洒出来一半。 诶?他们这车一直走的都很慢的啊,再说内城的路还算整齐,怎么就……还没反应,马车突然就来了一个加速,馨瑶一个前倾扑在桌子上,幸好桌子是固定在马车底板上的,没让她受伤,但是外面开始嘈杂起来。馨瑶顾不得许多,她撩开车门的帘子一看,原来拉车的挽马不知为何受惊,正带着她一路狂奔。 原本跟车的侍卫避开纷乱的人群,奋力驾马追过来,想要提刀砍伤她的马,又怕这挽马突然倒下会连累车厢侧翻,害馨瑶受伤,只能想办法跳上马车才行,可这种街道又不好施展,正是两难。 馨瑶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慢慢挪到车厢门口。原本赶车的人早就甩了下去,她倚着门口,听着挽马接连嘶鸣,大声喊着:“好疼,痛痛痛!” 现在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十分颠簸,馨瑶不敢随便乱动,她把着车壁,伸出一只手,尽力去够这车厢套在马身上的缆绳,尽可能的朝马大声喊:“你不要激动,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那挽马听到馨瑶的声音稍稍平复一些,仍旧厉声嘶鸣:“脚掌好痛,啊啊啊!” 能对话就好办多了,马不同于其他的动物,越是身体觉得疼痛,越是能激发他们身体里的血性,发狂的奔跑起来。馨瑶够到了绳子,一边用力的拽它,一边安抚挽马:“痛就停下来,我会治好你的,相信我!你越跑脚越疼啊!” 挽马听进了馨瑶的话,打算停下来,可它本就是发狂态度,停下来自然也不想平常一般,而是高高撩起两只前蹄,整个身体都奔跃起来,侍卫长看准这个时机,果断的挥刀斩断了车厢和挽马之间的绳子,其他几个侍卫拥上来扶着车厢,保着它不翻过去。 馨瑶被挽马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直接从车厢门口给甩了进去,摔了个七晕八素。刚刚飞驰赶过来的胤禛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吓得肝胆俱裂,手心一片冰凉。 “瑶瑶!” 第64章 第 64 章 有惊无险 胤禛想也没想, 直接就冲了过去,一个跨步就登上了车厢钻了进去,颤着手去扶馨瑶, 摒着呼吸轻声呼喊:“瑶瑶?” 馨瑶捂着脑袋转过身子, 呜呜咽咽的说:“啊……好疼。” 这句话的腔调像是小猫柔软而脆弱的幼爪一样挠在他的心上,胤禛心里焦急又怕吓到小格格, 便不自觉收起脸上的神情,沉着声音压着嗓子问:“我知道, 是哪里不舒服。” 馨瑶揉一揉额角, 委屈的说:“我脑袋是不是破了?” 刚刚跌进来时,她下意识的紧紧护住了肚子, 再加上马车里本来就铺着厚实绵软的毡毯和引枕,乾小四没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她额头撞到了马车的小桌子上, 疼得两眼发花。 胤禛一直担心她的腹部,现在这么一听, 立刻朝上看,小格格被撞的眼冒泪花,打湿了挺翘的睫毛, 显得楚楚可怜, 他的心立马又软了两份, 捧着她的脸看去, 果然额角的位置红了一块, 显然撞得不轻。 虽然肚子没事让胤禛送了一口气,可今天发生这种事还是让胤禛气的脸色铁青,他摩挲着馨瑶的脸,道:“放心, 爷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嗯……”馨瑶被撞的脑壳还没恢复思考能力,只靠在四爷肩膀上,默默揉着额角。 侍卫长在外面禀报道:“回主子爷,已经换了新马来套车,即刻可出发回府,另外发狂的挽马已经被制服,是否就地斩杀?” 胤禛脸色阴沉,刚要开口,馨瑶的脑子慢慢回神,悄悄拉着四爷的袖子,轻轻的摇摇头,一双杏眼里带着些祈求。胤禛想着小格格和动物的缘法,默了一瞬,才道:“把马打晕带回去,先找马奴看看,回府吧。” 他坐在那里思索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突然问道:“你们怎么会走这条街?”这个时辰另一条路更安静些,他已经交待过侍卫了,不必重复来时的路线,他自己刚刚也是回府时意外碰见的。 馨瑶本来低着头靠在那里,听了这话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她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手掩在袖子里悄悄在座位上摸索着,她记得混乱时她随手把酱肘子扔在这里了,到底哪儿去了呢? 胤禛原本也不过是边思考边问一句,馨瑶没回答他也没在意。可馨瑶并不知道,她看着四爷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阵忐忑,虽然她现在是受害者,但是……只要四爷出去随便问一句,就能知道是她让人改道来买肉吃的。 啊,到底要不要坦白从宽? 馨瑶看着四爷嘴角紧紧抿起,眉头也轻轻皱起来,心里越发纠结起来,终于让她给摸到了滚进引枕底下的酱肘子。她心一横,想着不如趁现在赶紧认错,省的回去听王嬷嬷唠叨。 她哭丧着脸,双手捧着装肘子的荷叶包,期期艾艾的说:“爷,我错了。” 胤禛一转头,眼前就是散发着浓郁酱香的猪肘,整整齐齐的码在荷叶包里,还少了好几块,小格格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连眼神都躲躲闪闪。 他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这个小馋猫一有机会就偷吃,怎么一点也不为自己和孩子考虑!胤禛故意板着脸,冷冷的问:“知道错了?” “嗯嗯!”馨瑶立马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真诚,坦白道:“我不该偷吃酱肘子。” “那下次还吃不吃了?” 馨瑶有点为难,咬了一下嘴唇道:“这个……我以后一定不偷吃了,可猪肘还是很好吃的呀!” 胤禛憋不住,凤眼里染了笑意,捏着她的小鼻子笑话道:“让你认错反省,居然还敢跟爷讨价还价?就那么美味么!” “真的好吃……”馨瑶从马车的翻格抽屉里拿出一双竹筷,夹起一片讨好的递到胤禛的嘴边:“爷,您尝尝?” 由于姿势的关系,小格格的脸凑得很近,胤禛才发现她的樱唇居然油亮亮的,想是吃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擦嘴就出了意外。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馨瑶的下巴,一边端详一边道:“爷看出来了,偷吃的小馋猫连嘴都没擦干净。” 馨瑶讪讪的抿着嘴唇不说话。 胤禛担心着小格格的身体情况,没心思吃东西,到了府里先让人去找黄大夫去落霞阁等着。等到用软轿把馨瑶送回去,黄大夫再三诊脉表示没问题,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胤禛担心着小格格的身体情况,没心思吃东西,到了府里先让人去找黄大夫去落霞阁等着。等到用软轿把馨瑶送回去,黄大夫再三诊脉表示没问题,他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开始让人好好查这件事。 ………… 春兰进了东院正房,挥挥手先让其他人出去,才走进内室,低声道:“主子,都办妥了。” “没人看见吧?”李氏脸上的神情稍微有些不安。 春兰赶紧点头,坚定的说:“主子放心,那挽马的马蹄铁都是和其他马一起换的,绝对不会有人查到这上头,而且那马奴本身也是个哑巴。” 李氏前后自己想了一遍,也觉得这个计划没有问题。 “落霞阁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李氏紧紧拽着帕子,期望听到钮祜禄氏凄惨的消息。 可惜事与愿违,春兰摇摇头道:“那边虽然叫了黄大夫,可没听见有什么叫喊声,也不见慌乱,只是熬了药。” 李氏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心里憋着一股火撒不出去,这钮祜禄氏到底是什么身体,惊了马车还能安然无事?! 除了宫里定期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黄大夫也经常去请脉,这黄大夫这些年受了她不少钱财的恩惠,即使不能利用他做些什么,可钮祜禄氏的情况却被她三言两语套了出来。 根据黄大夫的切脉和观察,钮祜禄氏这胎八成是个阿哥!李氏知道,只要那小贱人养下来儿子,肯定会变侧福晋,到时候她和福晋站在一起,这府里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因此她才想了这个方法,想除掉钮祜禄氏的孩子。 结果!李氏想了一圈,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到时候钮祜禄氏没事,她却引来四爷的雷霆震怒,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不会的,李氏在心里安慰自己,除非挽马开口说话,不然不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第65章 第 65 章 李氏的下场 虽说馨瑶一向心大, 但是今天到底受了惊吓,喝了安胎药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胤禛在床边守着她入睡,见苏培盛悄悄出现在屏风后, 才轻轻走出来, 来到书房问:“怎么了?” “回禀主子爷,奴才带人去翻了前院, 没查到什么。”苏培盛偷偷抬起眼皮,看着四爷脸色冰冷, 身子弓的更低了, 他努力解释道:“负责照顾挽马的这个马奴当初被绞了半个舌头,说话不利索。找了兽医来, 说挽马没有得病,也不是中毒或受了外界刺激, 暂时还不知因何突然发狂。” 胤禛听得心头冒火, 想着小格格在隔壁安睡,他压低嗓音语气不善的说:“去找别的兽医来看, 还有那个马奴,滚去接着查!” 苏培盛抖着身子打了个千儿,战战兢兢的出去了。胤禛独自在书房写了半天佛经, 才平复一些怒火, 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馨瑶不过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 起身一看果然到了晚饭时间——她就说睡得正香怎么突然饿的难受。 去找四爷一起下楼用晚膳, 结果低头一打量她就撅起了嘴, 桌子摆着一道双菇鸡丝粥、一碗清蒸黄鳝、几样小炒时蔬和面饽饽。 这是她一个孕妇该吃的么?!一定是有人跟王嬷嬷告状,才会这样的。 馨瑶先抬头瞪了一眼白鹭,结果白鹭一点也不心虚,她是去车上收拾东西时, 才发现格格背着她偷吃酱肘子,回来立马就告诉了王嬷嬷,现在被馨瑶一瞪,白鹭立刻去找王嬷嬷当后盾。 王嬷嬷像是一点都不知道馨瑶偷吃的事,脸上依旧维持着恭敬而温和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格格今日受了惊吓,吃的太油腻不好克化,再者今晚看样子不能去散步,吃点清淡的省的积食。” 啊,真是信了王嬷嬷的邪。 可是说到底偷吃理亏的是她,馨瑶只能坐下来喝粥,不过这饽饽带着奶香味,倒是挺好吃的。 喂饱了肚子,馨瑶才发现四爷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她犹疑的侧过头去看四爷,想问问又不知道合不合适,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四爷想的不是马车这件事呢? 就再她犹豫的时候,胤禛察觉了她的注视,看她的样子还以为小格格也在担心,就安抚她:“放心,爷一定会查出来的。” 原来真的在想这件事啊!馨瑶点点头,问:“是查不出原因么?” 胤禛不愿意承认,否则显得自己多无能一样,只好含糊道:“已经去找别的兽医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馨瑶想起来她听到马的叫喊,就提醒道:“不如……看看挽马的腿或者脚掌?”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额……”她又不可能承认她听得懂马说话,想了想便找了个借口:“挽马受惊的时候,其他人都被甩了出去,只有我一个人在马车上,当时拽绳子我爬过去,发现马跑起来有点奇怪。当时太慌乱了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因为腿脚不舒服吧。” 这倒是真的,挽马发狂虽然跑起来很快,但是并不是像馨瑶以前在电视里见的那样飘逸,反而那纷乱的步伐震得车厢更加颠倒。 胤禛虽然没有信服这个理由,但是经过海东青的事,他在动物这方面还是很信任小格格的,于是赶紧去吩咐人连夜给挽马诊治。 有了方向果然好办,被拉来的兽医卸下这匹挽马的马蹄铁,再仔细查看马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胤禛哄着馨瑶睡下,亲自去了前院坐镇,见兽医这样赶忙问:“如何?” “回贝勒爷,这马蹄铁有问题,这里多了一根斜向的钉子。” 马的脚掌分为两个部分,外面一圈空心半圆是坚硬的角质,如同人的指甲,空心中间的圆形才是掌肉部分。而马蹄铁就是根据外面那一圈指甲的形状打造的半圆铁环,上面带着钉子,用以勾住指甲内部,把马蹄铁固定住。 那兽医把自己的手比作马蹄,拿着这个马蹄铁比划着:“贝勒爷请看,这马蹄铁最初钉上时,这跟多出来的斜钉子在指甲里,马不会觉得有异样,等到马跑得路多一些,消磨了一部分指甲,这指甲就会刺到旁边的掌肉里,马越跑就刺的越深,越觉得疼,故而发狂起来。” 胤禛的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捏成拳头,眼神冷冽的盯着那马蹄铁,像是有无数利刃飞出来,无端把兽医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个阴毒的计策! 若不是小格格与这些飞禽走兽有些特殊的缘法,外人怎么会想过是马蹄铁有问题?只会以为是马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狂,才会不受控制,最终不了了之,而车里的馨瑶不仅可能会失去孩子,甚至有可能一尸两命! 胤禛让人送走了太医,着手让苏培盛接着查幕后黑手。 李氏原本仗着没人会猜到马蹄铁有问题,且那马奴又是哑巴不会反水咬她一口,才稳坐钓鱼台。但是现在既然知道是缘由,那即使马奴不说话,苏培盛通过翻检马奴的住处,审讯看守二门的小太监,也很快顺藤摸瓜查到东院头上。 苏培盛对着这个棘手的结果直嘬后槽牙,不敢打草惊蛇,只好老老实实的禀告给主子爷。 胤禛听到后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带来的却不是安心,而是一直坠着他,像是要把他拖进无边的地狱里。 他早就猜到了,这后院里若是针对瑶瑶和她的孩子,还有这种能力安排周密的,除了李氏还有谁呢?可他一直不敢承认,他自认对李氏这么多年足够好,就算这些日子发现她贪心不足,也是希望她能好好反省,给她留了最后的体面。 可到底,当年墨香十足的诗意少女,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呢?!胤禛越是想起这些年的过往越是出离愤怒,想到那些花前月下的辰光里,李氏的佳人面具下居然有着一幅蛇蝎心肠,他就隐隐有些作呕。 “苏培盛,去把李氏叫过来!” 胤禛独自在书房发了半天的火气,才慢慢的冷静下来,然后悲哀的发现……他不能做什么。 李氏是他的侧福晋,还生了三子一女,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后院出了这种丑事,更不能影响到三个孩子的名声和前途,只能捂住被子,自己偷偷料理。 李氏很快被苏培盛请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来的路上就在快速的想着对策。 可是,四爷没有见她,她只能一直站在书房外面等,更深露重的深秋夜晚,李氏的心比身体更冷更害怕。 胤禛独自在书房坐了一整晚,想了府里,想了朝堂,想了孩子们,平衡了利弊之后,他坐直身子,面无表情的喊苏培盛进来。 “李氏,身患重疾,即日起挪到北边的小院静养,非故不得出。” 胤禛抿紧嘴唇,隔了一会儿才道:“跟她说,弘时会交给福晋抚养,让她为自己的孩子想想。” 苏培盛观察着四爷的神色退了出来,心想:李侧福晋这回是彻底糟了主子爷的厌弃,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了。 既如此,苏培盛也没有给李氏哭闹的机会,直接让小太监堵住嘴拖了出去,到了东院才传达了主子爷的话,强制性帮李氏搬家。 胤禛这一晚心情悲愤过度,李氏走后,他踉踉跄跄的从书房回落霞阁,他现在亟需一个情感慰藉。 可真的到了,他才后悔不已。 现在天空刚露出鱼肚白,小格格自然还在酣睡。 馨瑶自从肚子渐渐有点鼓起来之后,晚上大多都是侧身睡觉,现在她就背对着胤禛面朝里,兀自睡得香甜。 胤禛脱了外袍后凑过去,从后背揽着小格格躺在他身边,手还无意识的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那里,有他期待的孩子。 可是……胤禛低下头,把脸埋在馨瑶的颈间,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他刚刚在思索怎样处理李氏时,想了那么多东西,他考虑了自己的名声孩子的前途,甚至是朝堂的势力关系,却唯独没考虑整个事件的受害者。 他不能为瑶瑶讨个公道,只能以患病为由把李氏关起来,好吃好喝养一辈子。 胤禛收拢手臂,想起雷雨大作的那个夜晚,同样在这里,小格格哭着指责他说话不算数。 这一次,他又胡乱给瑶瑶许承诺了。 第66章 第 66 章 牛乳芝麻糊 胤禛没有在落霞阁呆多久, 天光大亮后,他就去了正院,跟福晋说明情况。 当然, 他没有详细的解释李氏的阴毒伎俩, 只是幽幽道:“弘昀以后就在前院住着吧,无事不必到后院来, 弘时到六岁念书前,还要劳烦福晋多看顾些。” 福晋不愿意给李氏养孩子, 但是李氏这回摔得这么狠, 也算是给她出了一口气,只好端正姿态道:“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无论如何我也是孩子们的嫡母。” 胤禛捧着茶碗静默了一会儿,才欲言又止道:“弘时终归还小, 一岁多的小孩不记事的。” 到底是他的正妻, 没了弘晖,能养个弘时也算生活有些指望, 他每次来正院,都觉得有股无形的压抑之感,这恢弘的院落没有丝毫生机。 乌拉那拉氏闻言一顿, 四爷这是在暗示她, 可以抹掉李氏的痕迹, 把弘时养成自己的孩子?可她心里丝毫没有感动, 只留下幽幽的叹息, 反而猜疑四爷这是不是怕她心有芥蒂,会暗中对弘时下黑手或者故意养废,才给弘时找了这么一条出路。 福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只道:“爷放心吧。” 放心的是什么, 乌拉那拉氏没说出口,胤禛终究也没再说别的。 四爷走后,福晋着人仔细的去打听了昨天的事情,才弄明白始末。她心里翻涌着百般滋味不知如何化解,最终挥挥手让人都出去,对齐嬷嬷道:“嬷嬷陪我给弘晖上柱香吧。” 夭折的孩童不能有牌位,所以乌拉那拉氏在正院的内室摆了个神龛,供着地藏王菩萨,祈祷她的弘晖不受业火之苦,来生再与她做母子。福晋搭着齐嬷嬷进去,跪在蒲团上,先默念了一遍地藏经,才轻声问齐嬷嬷:“嬷嬷觉得,李氏以后还能出来么?” 齐嬷嬷知道福晋的心结,仔细思量了一下,道:“福晋别怪老奴说话难听,虽然很难,倒也不是不可能,但看弘昀阿哥以后的造化了。” 若是弘昀长大后真的得到了主子爷的赏识,按照继承人来培养,那主子爷肯定会顾忌这个长子的脸面和想法,不会对李氏太严苛。 “是啊,”福晋双手合十,仰着头,凝神看着法相庄严的地藏菩萨,喃喃道:“四爷到底还是留了余地的。” “所以,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李氏还有挣扎的机会,若是人刚送进去静养没几天就出事了,说不定反倒勾起四爷的同情怜惜。她要李氏的命,但是绝不会轻易要她就这么死了,她得让李氏受尽折磨,像那怒放的金菊一样,在冬天默默凋零,落到地上渐渐腐烂,最后被人践踏到泥里才行。 齐嬷嬷安慰道:“福晋放心,这府里奴才大多捧高踩低,那贱人在北边小院一定不会好过,只是她的心腹尚在,一定会试图翻身。” 乌拉那拉氏最后上了一炷香,起身出了内室才问:“嬷嬷觉得,这次的事为什么能这么快就查出来?” 这一次使的手法和对付弘晖并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趁着外出时机,搞一些很难被查出来的阴毒招数。只不过当初没人想到弘晖的伤寒是有人故意的而已。 “这……”齐嬷嬷想说是因为主子爷震怒,下令彻查,可这话又会伤福晋的心。 “就算是查出来马蹄铁有问题,只要李氏断尾求生,一时半会儿且拿不住她的把柄,如何一个晚上就全被翻出来了?”福晋嘴角撇过一丝讥笑,语气冷漠:“不过是李氏不受宠了而已,现在风头最盛的是钮祜禄氏,那些没根的东西自然不愿意再去奉承。李氏风光不再,不能把持府里,自然没有了根基。” 她拿起甜腻的云片糕咬了一口,却觉得满嘴都是苦味…… ………… 李氏的事情没在后院扑腾出多大的水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沉寂了,好像李侧福晋真的生了重病,需要静养一样,大家表面上都说的很冠冕堂皇,只有正院里弘时阿哥的震天哭声让人听了心里一颤。 馨瑶依旧被保护在落霞阁里,与世无争的养胎。 青雀现在的五子棋水平十分不错,即使放水也不明显,让馨瑶有游戏的乐趣。她思考了一会儿,发现青雀布局的套路,赶紧把棋子落上去,堵住她连成的线,顺便问道:“所以,现在主要是大格格在带弘时?” 青雀一边落子一边轻轻摇头,道:“也不算,只是主子爷把三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掉了,小孩子难免不适应,就哭闹了些,偏偏福晋听多了就犯头疾……总之现在三阿哥身边都是福晋安排的人,大格格只是经常过去哄着陪他玩。” 馨瑶点点头,兴奋的落下一子,联通了两条四子的线,稳赢了。 青雀似模似样的嘟囔了几句,便很有眼色的收拾了棋盘,退了出去。 馨瑶捧着肚子靠在榻上,转头去眺望窗外,又是一年凛冬将至,可她却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原本要拿乾小四当个工具人,一心想着躺赢当宫斗冠军,没想到乾小四还没出生,她就经历了这么多事。虽然挽马发狂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大的实质性伤害,但是回头想想,她还是很后怕的。 可她也理解四爷这么处置李氏的原因,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是整个贝勒府的大家长,以后还会是皇帝,她永远也不会奢望自己变成第一顺位。但是在她心里,她是永远不会原谅李氏的,这笔账她已经记在心里了。 进入十月,天地变得一片萧瑟,馨瑶的孕期也已经六个多月,肚子果然像吹气球一样迅速的鼓起来,给她的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甚至连行走坐卧的姿势动作都要重新适应。 王嬷嬷不愧是人体B超机,馨瑶肚子大了之后,她就开始教馨瑶怎么感应胎动,让四个丫鬟倒着班,一天三次记录胎动的频率和时间。 四爷很有良心的停了馨瑶的毛笔字书法班,并解释了一番:“爷看你把肚子顶在书案边写字就心惊胆战,怕你压到爷的儿子。” 馨瑶乐得没有作业,每天只翻翻蒙学读本,权当是胎教,正在朗诵清雅的《爱莲说》呢,胤禛绕过屏风进了东暖阁。 他先脱了大氅去火炉边上烤烤手,暖和了身子才凑到小格格身边,问:“今日如何?” “好着呢!”馨瑶端起桌子上一碗全新的牛乳芝麻糊,神态自然的递给四爷:“外面冷吧,爷快喝一口暖暖。” 胤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表情颇为无奈。 “你以前不是挺能吃的?” 馨瑶笑嘻嘻的把碗硬塞到四爷手里,挪着肚子往后靠,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也挺能吃的。” 还不是王嬷嬷,说她月份大了,怕胎儿过大又是头胎生产不顺,所以不让她吃太多米面之类的主食,她现阶段最喜欢的油腻肉类更是很少被端上来。另一方面,为怕馨瑶营养不够,又成天张罗着各种鱼汤鸡汤、花生芝麻、鸡蛋牛奶这些东西。 馨瑶再是吃货也架不住天天这么硬喂啊!所以经常想各种办法把吃不下的东西送出去,四爷就是她的首选对象。 要说马车事件里馨瑶唯一的安慰,那就是四爷对她有了愧疚之情。如果说给小葵花剪飞羽的时候,四爷是把馨瑶纳入到整个府里的一部分进行整体考量。那这次四爷对她就是放在心上的程度,因为没办法给她出气,所以四爷心里有一份内疚,最近在相处中对她更包容了。 胤禛看她一脸无辜的耍赖皮,只好拿着汤匙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口,就放下去了。馨瑶很高兴,反正喝几口能交差就行,她大声喊白鹭进来收拾东西,结果竟然是王嬷嬷亲自进来了。 看着王嬷嬷上手把吃剩下的杯碗放进托盘,馨瑶微微挺起身子,惊讶的说:“怎么能让嬷嬷做这个,其他人呢?” 王嬷嬷笑着说:“老奴又不是什么尊贵人,怎么就做不得了,进来是想问格格,晚膳的汤品是鱼汤还是鸡汤?” “……”这两个现在对馨瑶来说都一样,她讪讪笑道:“都好,都好,嬷嬷看着安排吧。” 王嬷嬷点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临走前不经意看了四爷一眼,幅度不是很大,眼神也没有过多停留,可这一眼,却让两人都注意到了。 胤禛心里也怪怪的,转头看向馨瑶。 馨瑶朝四爷仔细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哀嚎起来。她直起身子,捏着手帕靠近四爷的脸,替他擦掉嘴角的芝麻糊印记。 这印记在嘴角最边缘的小窝里,而且很浅,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但是!王嬷嬷发现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提醒馨瑶——格格的小把戏老奴都知道了,格格还是老老实实养胎的好。 馨瑶哭丧着脸,眼巴巴的瞅着四爷,感觉尴尬都要突破天际了。 胤禛也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摸摸小格格的发髻,声音平和:“就说爷很喜欢那道牛乳芝麻糊,主动喝的。” “……”傻子也不会信好吧! 第67章 第 67 章 爷不嫌弃你 这一晚馨瑶见到王嬷嬷都表现的无比乖巧, 连鲫鱼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胤禛看着小格格一边偷偷捏紧了手心,一边硬喝汤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馨瑶偷偷瞪了四爷一眼, 晚上余下的时间都没跟他说话。 到了将近二更天, 馨瑶准备去梦周公了,才对四爷道:“爷还是回书房安寝吧。” 胤禛以为小格格还在闹别扭, 扭着她挺翘的小鼻尖,故作生气的问:“没良心的小坏蛋, 这么冷的天儿, 把爷往外面撵?” 但馨瑶是认真的,她为难的说:“要不……爷多穿点?” “……”胤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诧异的说:“瑶瑶最近脾气见长啊。” 馨瑶其实压根儿也没生四爷的气,但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和四爷一起睡。肚子变成大气球后, 她只能侧身躺着, 有时候还需要在腿下垫着枕头才行。即使如此,晚上依然可能会被肚子压的呼吸困难, 或者由于小腿抽筋而被疼醒。 正好四爷最近比较忙,留宿在这里的次数少,幸运的没有赶上, 但是她每次都很担心会扰到四爷睡觉。可是小腿抽筋真的很难受, 肚子那么大她又不能随意扭动, 只能靠在那里龇牙咧嘴的让人给她揉。 这些, 她都不想让四爷看见。 “我现在晚上经常会醒, 闹得爷也睡不好,何苦来哉?爷还要早起上朝呢,还是去书房吧。” 胤禛看着小格格的眼睛,里面一片真诚, 不似作假。他叹气道:“爷不在乎。” “不行,”馨瑶想了想,还是坚决摇头,“我不想。” 胤禛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啧,那爷去找别人伺候好了。” 耿氏还在西后院望眼欲穿呢! 四爷拒绝德妃塞人的要求之后,只象征性的让嬷嬷去耿氏教了几天规矩,每天跪一会儿,就抹过了这件事,耿氏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结果没几天李侧福晋就被‘静养’了,吓得耿氏再不敢有跟馨瑶别苗头的想法,老实的龟缩在西后院。 馨瑶知道四爷在故意逗她,但是毕竟他去找别人是合情合理的,馨瑶还是瘪着嘴说:“爷要是不认识去书房的路,我这就让人送爷回去,免得走错了。” “哈哈哈,”胤禛揽过她,调侃道:“爷的瑶瑶依旧是个小醋精,真的不想让我陪着?” “嗯,”馨瑶推了他一把,摸着肚子道:“等你儿子生下来的吧。” 胤禛看她那么坚持,叹了一口气独自回了书房。 孕晚期的生活有诸多不便,馨瑶一边费劲的去适应,一边在心里吐槽,怪不得产前产后容易得抑郁症呢,生个孩子也太难了,饶是她自认心态一直很良好,半夜睡不好的时候也直想哭。 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四爷偶尔来陪她用膳,念一些蒙学读物当胎教,一转眼就进入十二月了。 冬天的落霞阁景色依旧精致,两旁的竹林苍翠挺拔,顶端还覆盖着纯白的落雪,院子里的向日葵和秋菊依旧被挪走,换成了傲骨英风的暗香白梅。与浑然天成的竹林不同,因着王嬷嬷坚持要馨瑶饭后散步,是以院子里的雪全部都用黄沙和粗盐打扫干净,防止她滑倒。 馨瑶捧着将近九个月的肚子,扶着后腰艰难的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就赶紧回屋靠在榻上,轻轻喘着粗气。这大肚子,真是顶着胸口压着胃,让她吃不好睡不香,连呼吸都困难。 王嬷嬷端着一盏蜂蜜红枣水,安慰馨瑶:“格格喝了这个润一润吧,等再过一个月,小阿哥入盆就没这么难受了。” 白鹭拿过一旁的绣凳,让馨瑶把腿搭在上面,然后脱了鞋袜给她按摩。馨瑶现在的小腿像个大白萝卜,里面全是水肿,她自己都不忍心看,肚皮因为鼓的太大,也裂出了妊娠纹,总之就是变得好丑。 胤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微微愣住了。馨瑶正自怨自艾自己这回真的成了黄脸婆,然后就看到四爷来了。她有点慌张的想放下裤腿,胤禛赶紧摆摆手道:“坐着就好,你们继续。” 馨瑶本来就不想让四爷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才坚持不跟他一起睡,白天他来的时候也大多是忍着。胤禛倒是无所谓,馨瑶自己尴尬的不行,可他说了继续,又有王嬷嬷在一旁盯着指点,白鹭就真的继续卖力给她揉捏。 要缓解水肿不容易,白鹭按着王嬷嬷说的用力按摩,馨瑶相应的也觉得疼,原来她自己一个人还能毫无形象的哼哼,现在只好转移注意力,问四爷:“爷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今天四爷没来陪她用膳,怎么半下午的倒跑来了。 胤禛微微一笑:“爷中午赴宴去了。” “啊,”赴宴一定会饮酒,馨瑶看四爷这样子不想是喝多了,但是喝了酒总归烧心,她转头道:“让小厨房煮碗醒酒茶来。” 想了想又转头问:“爷中午吃的好么?要不要再下点面条?” 被小格格如此关心的胤禛十分满意,扬着下巴轻轻一点头:“可以。” 吩咐完小厨房,白鹭的按摩也到了最后的阶段,加重的力度让馨瑶只有咬紧牙关,才能不出声呼痛,等终于按摩完了,她才发现四爷一定在盯着她,神色里带着点怜惜。 她急急忙忙想盖住自己的小萝卜腿,四爷却王嬷嬷她们下去。 胤禛看着小格格因为疼痛,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便伸出宽厚大手掌,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原本像是小苹果一样饱满而红润的脸蛋,现在却有些苍白,他道:“爷不嫌弃你。” 馨瑶也注视着四爷,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吐槽:老娘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猪蹄子! 可……感应到他这句话里的真心,她的眼睛里就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止不住的熠熠闪烁。她很怕自己这幅黄脸婆的样子被看到,连她自己也自嘲过为什么要害怕?孕妇本来就是这样的,可见到四爷,她还是想留下自己美的样子,即使这很没出息。 不过现在听到四爷这么说,她心里那点原本就没必要的倔强,一下就土崩瓦解了,因为孕晚期而带来的各种的抱怨委屈也像是有了宣泄的出口。 馨瑶歪着头,主动用自己的脸颊去蹭四爷的掌心,像一只乖巧的猫咪。她一边蹭一边眯着眼睛笑,没有接四爷刚刚的话,而是曲起腿盘坐,用手按压自己的小腿,道:“看。” 她这雪白的小腿因为水肿的缘故,现在是一按一个坑,像大白馒头一样,反弹恢复的特别慢。 胤禛拉过她的手,不让她再摁,可等馨瑶转头,他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等生了就好了,都能恢复的。” 谁知这话却戳中了馨瑶心里隐隐的担忧,她想起半年前香消玉殒的郭氏,喃喃道:“我要是死了,爷不许把这里给别人住。” “胡说!”胤禛沉声呵斥,那浑厚的声音重重落在馨瑶的心上,把她拉回神,她赶紧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梨涡,故作轻松道:“我随便说说的。” 可胤禛看着小格格的眼神里一片迷朦,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按按自己的额头,想要把刚刚隐约暴起的青筋给按回去,深吸一口气,捏着馨瑶的下巴,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强烈的笃定。 馨瑶的眼睛从迷朦慢慢恢复到清明,澄澈的眸子像是灵动的湖水,她弯起嘴角,轻轻回了一声:“嗯。” 她信他。 到了除夕前后,馨瑶的肚子由大西瓜变成垂着的柚子,王嬷嬷伸着自己的B超手仔细的摸了一遍,欣喜的说:“小阿哥已经完全入盆,胎位也很正!” 阿弥陀佛,可快点让她平安卸货吧,不然她就要被这笨重的身子给拖垮了。 产房就布置在落霞阁的后罩房里,那一排房子正中最好的两间,一间是王嬷嬷的屋子,一间现在就是馨瑶的生产手术室。王嬷嬷拿出了她的专业范儿,从怎样烧碳热屋子,到中间用来分隔内外间屏风的角度,再到生产所用的一系列工具,都说的头头是道。安排的明明白白。 直把白鹭黄鹂佩服的五体投地,恨自己没有两个脑子记下来。也让馨瑶心里多了一点自信,毕竟人命关天,就算她是钮祜禄·甄嬛,事到临头她也害怕啊! 今年过年四爷依旧和福晋一起,连着四天去宫里庆祝,本来胤禛怕小格格一个人在院子里孤单,还问她要不要让娘家人有空来陪陪她,结果被馨瑶一口拒绝了。 大过年的还是不要劳烦她们了吧,她也没精力应付,虽然上次会面她是挺感动的,可到底也是怕自己露馅的。 结果一直快出了年节,馨瑶也没有发动的意思,只是每天偶尔来几次阵痛。第一次有强烈阵痛反应的时候,馨瑶紧张的不行,弄得白鹭也着急忙慌的去喊人,结果王嬷嬷过来问了几句情况,就安抚她还不到时候,后来每天都来几次,馨瑶居然也习惯了。 正月十四这天,四爷中午来陪馨瑶用过膳,就准备出发去畅春园。今年刚过初七,皇上就搬去了畅春园,因此他们这些阿哥也要提前一天去,准备过元宵节。 散步回来后,馨瑶依旧龇牙咧嘴的让白鹭按摩小腿。 胤禛唠唠叨叨的在嘱咐馨瑶,一定要好好听嬷嬷的话,安心等他回来,突然小格格皱着眉头,忍不住叫了一声:“疼!” 白鹭吓得跳起来,站起身问:“可是奴婢手重了?” 肚子里的那种下坠感让她屏住了呼吸,说不出话来。胤禛也紧张起来,发现她的手紧紧捏在一起,他把自己宽大的手握了上去,不安的喊道:“瑶瑶?” 第68章 第 68 章 乾小四出生 从上个月开始, 馨瑶每天大概都会有一两次阵痛,王嬷嬷说是正常现象,馨瑶也就放心下来, 但这次的阵痛和之前的不同, 她好不容易疼过劲儿,缓过神来, 想告诉四爷以前也有过,结果第二次阵痛就又来了。 胤禛看着小格格脸色煞白, 咬着嘴唇屏住呼吸, 显然是痛极的模样,慌忙问道:“是不是要生了?” 王嬷嬷闻讯急匆匆赶来, 整个屋子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嬷嬷先是对四爷福身一礼,然后问白鹭:“格格刚刚阵痛相隔多久?” 之前因为听说她们要记录小格格的胎动的频率, 胤禛还特意让人又送来一座小巧的珐琅座钟来看时间。白鹭回头看看表, 确定的说:“差不多五分钟一次。” 果然不到五分钟,馨瑶有开始疼了起来, 王嬷嬷轻声对馨瑶道一句:“老奴冒犯了。”随后就掀开她的裙子去查看情况,仔细摸了一遍后,松口气道:“格格这是要生了, 不过这是头胎, 且得等好久呢!” 王嬷嬷这一声令下, 整个落霞阁都忙乱了起来。白鹭带着其他人按照嬷嬷之前的交待准备产房要用的东西, 黄鹂亲自去前院接内务府的稳婆来沐浴净手, 小厨房里三个灶眼全部捅开,一边烧热水一边熬参汤。 反而是馨瑶继续摊在榻上不敢乱动,用力捏着四爷的手,继续忍受这一股股持续而来的阵痛。 王嬷嬷怜惜的给馨瑶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安抚道:“格格现在宫口才开了两指,且有的熬呢,一会儿让她们搀着您走动走动,会生的更顺当些。” 馨瑶现在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来个剖腹产,这该死的古代!她脑子里又把冥冥之中送她清穿的老天爷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一边咬着牙断断续续的问:“要……多久……呢?” “格格是头胎要辛苦些,若要等宫口开到十指,最少也要五六个时辰吧。” 啊!她居然还要疼这么久! 馨瑶僵硬的点了一下头,转而对四爷道:“爷……先走吧,别误了……” 胤禛知道女子生产不容易,等个一天一夜也是寻常,但是亲身陪伴还是第一回,看着小格格隐忍的样子,他真想留下来陪她,就算不能减少她的疼痛,能安抚一二也是好的。可惜他知道这不可能,若是他真的跟畅春园请假,那立马就能传出馨瑶狐惑媚主之类难听的话。 胤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紧紧握着小格格的手,语气艰难:“我把苏培盛留下来守着你,有情况立刻使人去畅春园报给我,你……好好的,我一定早点回来看你。” “嗯。”事到临头馨瑶不可能不害怕,再怎么给自己洗脑她是天选之人,要相信王嬷嬷,可这毕竟是鬼门关,尤其她现在疼的连喘气都不匀。可馨瑶也知道四爷不可能留下来,想眨眼睛把眼底的泪光给逼回去,却不小心打湿了睫毛。 这一轮的阵痛渐渐退去,馨瑶趁着这当口赶紧缓口气,抽出了被四爷反握住的手,有些虚弱的说:“爷快走吧,福晋还等着呢,我一定会没事的。” 时辰已经不能再拖,胤禛深深的看了馨瑶一眼,把苏培盛招来叮嘱一番,才大踏步出了落霞阁。 苏培盛无奈领命,带人封了落霞阁,亲自守在院门口,按照四爷的吩咐,一切听王嬷嬷指挥。 馨瑶被两个人左右搀着,下地慢慢散步,阵痛袭来也不能躺回去,只能硬生生忍着。她被弄得烦躁,一边紧紧皱着眉头,一边扯开嗓子想要嚎啕大哭发泄一下,结果刚哭了没两声,王嬷嬷捧着一碗小厨房刚做的龙须鸡蛋面走过来。 “格格,别怪老奴狠心,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这么哭下去等进了产房可就没力气了,还是先吃了这碗面养养精神吧。”说着就挑起一筷子举到了馨瑶嘴边。 “……”馨瑶被整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抽抽噎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把面吃了。 还不容易这么挨到傍晚,馨瑶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像是小日子来了一样,下面涌出一大滩水,王嬷嬷查看后欣喜道:“格格羊水破了,已经开到四指了,咱们快去产房!” 夤夜到来,皎皎明月如同玉盘一样挂在中天,胤禛遥遥一举杯,默念佛经希望小格格能平安生产。 馨瑶虽然傍晚就被移到产房,但离正式生产还早,依旧是躺在床上,一边忍受愈加频繁的阵痛,一边慢慢等着宫口开到十指,间或还被喂一些汤汤水水,免得她疼的脱力昏迷。 其实她现在就已经疼的昏昏沉沉,无数次觉得忍不下去了,可她被王嬷嬷扣着不能随便乱动身子,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夜,稳婆粗着嗓子对馨瑶喊道:“宫口全开了,贵人可以用力了,马上就成了。” 王嬷嬷捏着她的嘴灌了一口参汤,馨瑶紧紧抓着两旁的被褥,赶紧指甲都被掰断了,可此刻她全然顾不上这些,只能一边咧着嘴哭,一边跟着王嬷嬷的命令调整用力的节奏。 这是一场痛苦的拉锯战,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努力,就在馨瑶觉得连喝参汤也提不起力气的时候,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疼痛好像都找到了一个统一的出口,随着她一声尖锐的惨叫,那些痛感都随着出口发泄了出去。 稳婆激动的连声音都走了腔调,哑着嗓子道:“头已经出来了!贵人再用一次力气就好了!” 馨瑶茫然的拽着褥子,身体机械的跟着王嬷嬷的打气声使劲,这一次终于觉得身体彻底轻松了起来,同时,外面也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 稳婆倒提着红彤彤的婴儿,轻轻拍了一下屁股,闭着眼睛的新生儿就哇哇大哭起来,她喜滋滋的剪短脐带,拿着纯黑乌木的戥子称过后,笑眯眯的说着吉祥话:“给贵人道喜了!是个四斤二两的大胖小子!哎呦呦,这小阿哥是伴着金鸡唱晓出生的,这叫落地凤展翅,以后可了不得!” 稳婆快手快脚的擦洗好小阿哥,包上内里纯白细棉、外面大红绣金线的织金缎双层襁褓,抱给王嬷嬷看。王嬷嬷这一天也被折腾的累得不行,怕自己力气不足,也不伸手接过去,而是示意稳婆递给格格。 馨瑶看着小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一点也不觉得丑,心地都柔软成了一片,眼泪不自觉的就往外涌,止都止不住。好不容易被劝着停了下来,馨瑶也哭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进入梦乡的最后一刻,默默想着:她费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来乾小四,这孩子怎么着也得让她当太后才行啊! ………… 过节对于皇家来说只有疲累,尤其是年节的一系列庆祝活动,胤禛带着福晋一路疾行,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赶到畅春园,稍微修整一下,就要去参加晚宴。这晚宴出了皇家宗室,还有各种重臣,以及留下京城的诸蒙藏回和外藩使者。 宴会持续一晚,直到五更吃了御赐的元宵才各自散去,白天休息一下,十五晚上又要接着赏花灯。乌拉那拉氏跟着德妃一起,参加女眷这边的宴会。有小佟妃和惠妃两个长袖善舞,德妃在这种场合一般是不出风头的。 她悄声问乌拉那拉氏:“你们来的这么晚,可是府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乌拉那拉氏低头表示恭顺,轻声道:“好叫娘娘知道,走前府上的钮祜禄氏突然发动了,这才拖延了一些时辰。” 德妃皱皱眉没再说话,钮祜禄氏这胎来的不是时候啊!正月十五出生的孩子可是命硬。 胤禛在前边也是一样的当个陪衬的背景板,他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太子和直郡王的明争暗斗,一边在心里担心小格格。 宴会闹了几番,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昭示着宴会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流程。可那鱼肚白不过维持了盏茶功夫,随着第一声鸡鸣响起,天色竟然快速的亮起来,皎皎明月还没完全落下,天际间就迫不及待的铺洒开一片朝霞,当真是霞光万道,瑰丽至极。 众人眼睁睁看着天色这般惊心动魄的美妙变化,啧啧称奇。康熙的亲舅舅佟国维率先站出来拍康熙的马屁,道:“今日乃是上元佳节,合家团聚的好日子,又有此奇观异象,正是说明皇上勤政爱民,海清河晏,才能得到上天如此称赞。” 一看有了领头的,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起身吹出了彩虹屁。康熙心里得意的不行,嘴上却还要谦虚几句。君臣之间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康熙才算是乐呵够了,命令撤去残羹剩酒,重新上一份元宵,以示大家一起乐元宵。 苏培盛从产房传出消息的那一刻,就立刻飞奔到到前院,骑上一匹上好的蒙古马就奔驰而去。他知道主子爷对钮祜禄格格有多重视,因此一点也不敢耽误,直奔西直门,拿着腰牌就出了城,一路朝畅春园跑过去。 等进了院子,正好康熙这边的元宵宴也到了散场的时候,苏培盛擦了一把汗,贴着边溜进四爷所在的大殿,想站到主子身后第一时间禀告,好讨个赏。 “主子爷,”苏培盛的声音和神态十分到位,压着嗓子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激动之情,他道:“格格母子平安,给主子爷添了一个四斤二两的小阿哥!” 胤禛的凤眼扬了起来,里面都是愉悦的笑意,结果十四阿哥在旁边听到了,大着舌头问:“四哥,是海东青小嫂子么?!” 上头的康熙一句说完了结束语,刚站起身要回去休息,无奈那诡异又瑰丽的朝霞映满天际,把大殿也照亮了几分,而且十四喝的有些多,音量大的想忽略都不行。康熙便停下脚步,笑呵呵问道:“老四,你们兄弟有什么事?” “……”胤禛恨不得把十四的嘴巴给封起来,结果没等他行动呢,十四就站起来主动回答道:“皇阿玛,四哥多了个儿子!” 康熙看着一样外面的朝霞,心中一动,笑道:“哦?那可真是喜事一件,什么时候落地的?” “儿子也是刚刚才得知的。”胤禛表情淡然,极力想结束这个话题。谁知康熙一扫苏培盛,问道:“既如此,报信的你说说。” 苏培盛带着两滴冷汗,在皇上和四爷的双重注视下,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跪下,恭谨的答道:“回万岁爷,府上的格格在鸡鸣时产下一子,重四斤二两。” 康熙踱步又坐了回去,想起之前确实是鸡鸣第一响之后天有异象,他颇为信命格,心里有些高兴,点头笑道:“上元佳节,朕这个皇孙倒是会凑热闹,可见是个有眼力见的小子。” 其实民间的风俗,正月初一、十五出生的孩子不好,传说命硬,说不得就会克父母,但是这哪里比得上乾口独断呢?皇上说好就是好,众人又开始或真或假的恭喜四贝勒喜得贵子。 康熙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心里觉得这个自己这个孙子出生时天有异象,说不得就是个人品贵重的孩子,因此又道:“既然朕问起来了,那也算是和朕有缘,不如就赐他个名字。”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 皇孙的名字都是康熙批发的,还得看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心情想起来批发,出生即赐名,除了太子的长子弘晳,就是直郡王的长子弘昱都没有这个待遇,可真是够让人眼红的了。 胤禛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再三的推辞,康熙却浑然不觉,让人摆了笔墨上来,还道:“老四你自己回去再起个小名,平日里叫着,不怕压不住。” 想了想,康熙就大笔一挥,在洒金熟宣上写了两个大字:弘历。 胤禛硬着头皮谢了恩,恭送康熙离去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立马溜走,不去看众兄弟的脸色。 八阿哥带着老九老十出了大殿,迎着那漫天朝霞,心里默默的想:皇阿玛这是要抬举四哥了不成? 第69章 第 69 章 元寿 其他阿哥们各有心意暂且不论, 胤禛的一颗心早就飞回了府里,恨不得立马去见见自己期盼已久的大胖儿子。可现实是他不过略微歇一歇,还要继续应付晚上的灯会。 因为早上那突如其来的赐名, 胤禛这一晚可比昨天难捱了很多。那些外藩代表和大臣都十分热情的过来的跟他敬酒, 其他几个兄弟也凑了过来,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打趣他的话。 但是十四阿哥显然十分与有荣焉, 简直像是自己的儿子得了这个殊荣,还十分豪爽的要帮他四哥挡酒。他就是看不惯四哥平日那副冷淡严肃的脸, 搞得好像无欲无求似的, 其实还不是道貌岸然?然而这一次可不一样,这是多露脸的事情, 他作为兄弟当然高兴,这才配当他四哥好不好! 何况还是上次的海东青小嫂子生的孩子, 要是这小子以后学会了他额娘的技能, 那岂不是带着这个小侄子打猎就天下无敌了?胤祯一边畅想,一边和大家谈笑喝酒。 胤禛几次都想让胤祯闭嘴, 去旁边老实坐着,可十三阿哥胤祥劝道:“十四弟也是真心为你高兴,四哥何必打击他, 来来来, 喝酒!” 胤禛看了一眼红光满面的胤祯, 想着这个弟弟确实缺心眼, 才生生忍了下来, 和十三一起默默坐在一旁。 九阿哥胤禟举着小酒盅,语气含酸的说:“老十四,你看看四哥,拉着十三坐一起, 却把你推出来挡酒,啧。” 胤祯喝的有点多了,脑子感觉稍微晕乎,反应也慢了半拍,他无意识朝后看了一眼,呵呵笑道:“十三哥不行。” 胤禟本来是挑拨离间的,这老十四平时和他们装的那么亲热,现在四哥稍微出点风头,这小子就想叛变不成?他起个坏心思,非要挑唆十四和四哥顶嘴闹起来不,结果十四喝多了竟然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胤禛和胤祥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胤禛眯起了眼睛,凤眼一挑,迸射出一道寒光。胤祥见四哥明显是生气了,赶紧上去打圆场,他起身朝这边走来,哈哈大笑道:“老十四,你说谁不行?是爷们就来拼酒!” 老九本来还想继续说,不想居然被打断了,眼见插不上话,他往胤禛的位置看了一眼,一下子对上四哥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只好嗤笑一声走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两天,到了十七这天,畅春园里皇阿哥、宗亲、重臣等,终于可以各回各家了。胤禛打马回府,到了门口,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马,疾步朝落霞阁走去。 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刚刚一脚踏进屋内,还没上楼呢,胤禛就听到小格格的惨叫声。 馨瑶那天生产完之后,整整睡了一天才被饿醒,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了四个甜水荷包蛋,才觉得缓过来,有精神仔细看看自己的儿子乾小四。 乾小四现在还没睁开眼睛,只有小小的嘴巴在一张一张的,馨瑶的心底柔软成了一片,只觉得之前几个月受的苦都值得了,慈母心泛滥的……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给他。 可是看着看着,馨瑶的思想就开始跑偏起来,她发现乾小四顶着一身红彤彤的皮肤,和一双肿眼泡,似乎脑壳的形状也有点奇怪。第一次直面新生儿的馨瑶有点慌,乾小四历史上不是长得挺秀气的么?不会因为她变丑了吧? “嬷嬷……”馨瑶抱着孩子欲言又止:“小阿哥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王嬷嬷打量一下,感觉十分好笑,抿着嘴解释道:“刚出生的小孩子头骨都还是软的呢,慢慢就好了,这皮肤越红以后才越白净!” “哦。”馨瑶懵懵懂懂的点头,蹙眉盯着怀里的婴儿,心想:你可得好好长脑壳啊! 馨瑶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到了正月十七,王嬷嬷让白鹭扶着馨瑶在屋里转了两圈,就开始给她按摩除恶露。 正赶上胤禛回来,听到她毫无形象的惨叫。 他三两步跨上了楼,发现二楼变了样。原来从楼梯拐上来直接是开阔的厅堂,摆着那张罗汉床,左右分别是卧室和书房,现在为了方便馨瑶坐月子,王嬷嬷让人在厅堂架起了一排厚实粗重的紫檀雕花屏风,把楼梯隔开,里面成了一个密闭的套间,是馨瑶未来一个月的活动场所。 胤禛绕过紫檀屏风,独自一人进了卧室,白鹭赶紧请安行礼。床帐里的馨瑶听到四爷来了,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停滞,心里闪过万千的复杂情绪——众所周知,产妇的心理比怀孕时还要敏感一些,她即便心里知道四爷的种种无奈,可生孩子丈夫没有陪在外面,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来安慰她……这种矫情的埋怨此刻都涌现出来了。 不过王嬷嬷没有给她机会,坐在脚踏上的嬷嬷维持着不变的姿势,朝最近的四爷欠身点头,然后下一刻又手下不停的动作起来。 馨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随即又开始哀嚎起来。 胤禛实在听不得这个声音,轻轻皱起眉头,王嬷嬷一边大力按揉一边道:“四阿哥不必担心,这是为了格格好,这样恶露才能排的干净,不留病根。” 听说是为小格格好,胤禛只好僵硬的点点头,干脆躲到对面的书房去,等一刻钟后馨瑶这边都收拾停当了,他才又返回来。 馨瑶有气无力的歪在床头的大靠背软枕上,小嘴撅的老高,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四爷。 胤禛抬手整理了一下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摩挲她丰腴圆润的脸颊,好半晌才道:“瑶瑶辛苦了。” 馨瑶本就盈盈的双眸又快速的蒙上一层水汽,她半咬着樱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委屈。 ——或许,这本来就是她庸人自扰吧! 她偏过头,微微张口,在四爷宽大的手掌边缘咬了一口,不是很用力,但是看着那两排小巧的牙印,她忽然觉得心里那股难过就没了。 她现在这样已经过的很好了,她想。 馨瑶展颜一笑,对着四爷露出两颗蜜糖的小梨涡,道:“爷知道就好。” 胤禛端详馨瑶的脸,确定她不是勉强,也就放了心,有些愧疚道:“今日本该是洗三礼,可年节刚过,没办法邀人办宴,爷已经让人去准备,晚上就在这里补办一个。等满月的时候,一定好好热闹一番。” 乾小四出生这个时间,是注定没办法像平常人一样办洗三的,因此她周围的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过,怕徒忍格格介怀,馨瑶自己也没想起来,现在听四爷这么说,她心里觉得暖乎乎的。到底,四爷还是很在乎她和孩子的。 馨瑶连忙让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四爷看,小家伙刚刚喝了奶,正睡得香甜。红皱的皮肤渐渐褪了下去,显出那原本白嫩嫩胖嘟嘟的身体。 胤禛从来没抱过孩子,何况这么小更是不敢上手。奶娘把孩子放在床上,胤禛俯身过去细看,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小子好福气,皇上已经赐名了。” “嗯?这么快?”馨瑶惊讶不已,难道乾小四真的天生好命,一出生就让康熙给折服了? 胤禛想着那天瑰丽的朝霞,大概猜到皇上的想法,只是这种事不必与小格格说,白添担忧,因此直简单解释道:“苏培盛去报信时恰在宴会上,皇上听说后很高兴,就当场赐了名字:弘历。” 馨瑶抿嘴浅笑,用指尖轻点乾小四胖嘟嘟的脸颊,心里想:这就是命啊,老娘这辈子就指着你吃香喝辣的了,哈哈! “谢皇上隆恩。” 胤禛看小格格这平静的反应,反而高看了一眼,他道:“孩子还小,再取一道乳名平日里叫着,可好?” 馨瑶知道,古代一般都要给孩子取个低贱俗气的小名,不然怕压不住寿数,可乾小四的小名该叫什么?铁柱?狗蛋? “但凭爷做主。”馨瑶想想自己这两个备选项,还是把这事交给了四爷。 胤禛看着自己盼了很久的儿子,眼里却有一丝惆怅,他孩子本就不多,一半还都夭折了,因此道:“他是在上元节出生的,爷希望他能无病无灾的长大……就叫元寿吧。” 上元的元,永寿的寿。 馨瑶不知道乾小四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小名,但她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寓意也好。转头去看儿子,发现这小家伙迷迷糊糊的醒了,她就高兴的叫了一声:“元寿小阿哥,你好啊。” 三天大的弘历现在只知道哭和吃奶,但是在听到这声呼叫后,竟然小嘴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小泡泡,还带着奶味的香甜。 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乳母在一旁不住的夸口,胤禛很十分高兴,觉得这小子孺子可教。 ………… 月子生活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悠闲的,因为馨瑶平时很宅,现在也没有觉得很无聊,只要挺过了每天的一刻钟按摩活动,她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唯一让她感到怨念的事,就是王嬷嬷不允许她洗头洗澡! 每天都是白鹭她们,拿着用热水打湿的软巾子,给她浑身擦一遍,再换上新的纯棉里衣,这就算是清理好了。 至于头发……唉,以前馨瑶最多就让白鹭给她抹点桂花油,是为了把发髻梳的整齐些,不显得毛躁。现在做了月子才知道,居然还有干洗这一说? 王嬷嬷拿着个药方子,亲自去前院看着黄大夫配好药,回来用苏合油拌匀后研磨成细粉末,就做成了‘干洗粉’,王嬷嬷跟她解释道:“这是宫里妃嫔们用来养发的一个方子,叫香发散,听说是前朝传下来的,用了之后头发就跟洗过的一样,正适合格格坐月子用。” 王嬷嬷确实是个王者级别的选手,白鹭沾着这粉给她篦了一遍头发后,馨瑶果然觉得清爽了很多,头发也不油腻了。当时三天五天的可以,时间长了馨瑶还是怀念水洗啊! 馨瑶无神的盯着正在酣睡的弘历,努力思索了两天,终于想出来一个周全的计划。 她先让白鹭从她的小金库里收拾出一些用不上的料子和药材,然后给她额娘写了一封信,最后找来王嬷嬷,屏退了其他人,神秘兮兮的说:“按理,嬷嬷是四爷的乳母,也算是我的长辈,不该劳动您做这种事,只是……” 王嬷嬷心下警惕,脸上却依旧和蔼:“格格说这话实在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一介包衣,如何当得起格格的长辈,四阿哥也是让老奴来服侍格格的,哪里敢不尽心。” 馨瑶赶紧狠狠的点头,略有些讨好道:“实不相瞒,我想让人带些赏赐回娘家,也算是给他们报个平安,按说不该找您,可我身边实在是没人……” 王嬷嬷松了一口气,这事倒是不难办。 格格生了小阿哥,甫一出生就得圣上赐名,确实是很大的荣耀,想让娘家沾沾喜气也是常理。一般这种事都是派身份越高的嬷嬷,越能显出重视,钮祜禄氏身边出了她再没其他嬷嬷,总不能派丫鬟去见外男。 “格格太客气了,这有什么打紧,老奴去一趟就是了。” 馨瑶见王嬷嬷一口答应下来,便把白鹭整理好的礼单拿出来,又从书案的暗抽屉里抽出一封信,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道:“请嬷嬷务必把这封信亲自交给我额娘。” 其实她信上没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为了让王嬷嬷愿意走这一趟,才装出有内情的神秘样子。只等王嬷嬷一走,她就找了最傻最听话的小红鲤来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但是……王嬷嬷被她的一番表演给打动了。 馨瑶的信她不敢看,不过她出府要跟前院报备,听说小格格要派人回家,胤禛便找了王嬷嬷来问可是有什么事。 王嬷嬷想着馨瑶这两天经常盯着小弘历发呆,便忠实的跟四爷和盘托出,又加上了自己的猜测:“依老奴看,格格多半是知道这件事,想要找娘家母亲来商量呢。” 第70章 第 70 章 趁火打劫的臭流氓 胤禛听到王嬷嬷这话, 愣了好半晌,既心疼小格格,又无可奈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圆润整齐的指甲一下下的碰触水墨大理石, 发出清脆的响声。 “嬷嬷去了钮祜禄府上之后,请钮祜禄太太过几日来看看她吧。” “是。” 王嬷嬷转身出了书房, 登上马车。在车上她暗想,四阿哥倒真是对钮祜禄格格有情谊。侍妾不能私自招人进府, 即使人娘家人, 也要提前报备。格格想找自己额娘来,就是于理不合, 可四阿哥竟然愿意把话说在明面上,替格格全了这个体面。 啧。 馨瑶娘家这一支, 在镶白旗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沙济富察氏, 不过靠着这个显赫姓氏,平时里狐假虎威也算不错, 宅邸位于东单牌楼大街的椿树胡同,往南隔着两条就是十三阿哥府所在的金鱼胡同。 钮祜禄家的人提前得了小太监的通报,早早就迎在了门口, 但王嬷嬷很谦虚恭谨, 在门口规矩的下了马车, 从角门进府。 钮祜禄家早就得了馨瑶产下小阿哥的消息, 院子里张灯结彩, 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贴着大红囍字,下人们也都喜气洋洋,走路都格外有精气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得了长孙呢! 王嬷嬷在心里撇撇嘴, 跟着引路的丫鬟一路到了后院正屋,拜见钮祜禄的当家太太。 钮祜禄太太彭氏道面前的嬷嬷是四贝勒的乳母,便有点坐立不安,她的长媳富察氏站在她身边安抚的笑了一下,彭氏才赶紧让王嬷嬷起身。 双方客气的寒暄了一会儿,彭氏就一个劲儿的问起馨瑶的现状,慈母之心溢于言表,王嬷嬷就着这个台阶,说出了四爷的邀请。 “贝勒爷顾念格格生产不易,又是头胎生产,恐坐蓐难捱,便道若是太太得空,不妨去府里看看格格,也好让我们格格得一二劝慰。” 彭氏大喜过望,回头看了富察氏一眼。富察氏也很吃惊,她们半年前刚去过贝勒府,没想到现在还没再去,而且还是如此客气的说辞,看来这个大姑奶奶混的不是一般的好。 “嬷嬷太客气了,”彭氏笑的开怀,“能登贝勒府的门,是我们的荣幸,自然是看府上什么时候方便了。” 两下里敲定了时间,王嬷嬷便要告辞。彭氏打听到馨瑶怀孕一直就是这个嬷嬷伺候的,早就让富察氏找了好些颜色稳重、款式古朴的料子首饰,用来专门答谢。 这是常礼,王嬷嬷推辞两回就收下了。 送走了人,彭氏喜滋滋的摸着馨瑶给的衣料,都是上好的苏州织造出产,市面上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翻看了一会儿,彭氏拿出宝贝女儿的信,让识文断字的富察氏念给她听。 馨瑶本就为支开王嬷嬷才搞的这一出,写信的时候也想不出来别的,出了日常琐碎,只写了皇上给小阿哥赐名弘历一事。 彭氏听了眼含热泪,直拿帕子擦眼睛。富察氏赶紧安抚道:“额娘,这是咱们大姑奶奶的福气呢!” “唉,我如何不知这是荣耀?这那孩子的性子……还不知要在府里遭多少罪,才有今天呢!” 富察氏心里暗想:这可不一定……冲这架势,大姑奶奶指不定多风光。不过她嘴上依旧道:“无论如何,只要好好把小阿哥长大,大姑奶奶就终身有靠了,您若还不放心,过两日不就能亲眼看见了,到时候娘们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彭氏被这一劝慰,渐渐止住了伤感,一心等着去府里,想着到时候该叮嘱什么,思量了半天,她有些犹豫的问富察氏:“孩子,你说……留住小阿哥么?” 富察氏对这种事略有耳闻,缓了笑脸,轻声道:“儿媳听说,那宫里的,只有嫔以上的主位娘娘才能自己养阿哥呢,咱们大姑奶奶怕也是……” 彭氏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手指把帕子攥的紧紧的。富察氏又赶紧补了一句:“到底是母子连心,小阿哥长大了总不会不认亲娘。” 这种事哪里说得准?!别的不说,跟皇家宗亲但凡沾点边的,谁不知道四爷和德妃的关系就很冷淡?还不是因为四爷从小是孝懿皇后养大的! 这边彭氏和富察氏开始愁眉苦脸的商量起这件事,那边的馨瑶自从王嬷嬷走了,可算撒了欢。 她给白鹭放了假,说她没日没夜伺候自己太辛苦,允许她去睡半天,晚上再来。自己提了傻乎乎又听话的小红鲤到身前,让她去小厨房要几大壶热水,准备沐浴。 “可格格在坐月子,不能洗澡的啊?”红鲤迷茫的反问道。 馨瑶很生气,摆出主子的威严,瞪着眼睛吓唬她:“怎么,我现在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红鲤近身伺候的机会不多,果然愣愣的屈服了,不一会儿就弄好了热水。 为了洗澡,馨瑶把屋里的人都赶出去了,只有陈起鹏守在正堂门口。以至于胤禛来的时候,都没有人通禀。 原本他以为小格格午睡还没起,就放轻脚步上了楼,没想到等他绕过屏风朝卧室的方向一看,小格格脱的只剩一个红艳艳的肚兜,正要往净间走去。 两个人都定在当场,直愣愣的看着对方,忘了动作。还是馨瑶先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捂住胸口就往净室跑。 可胤禛的腿更长,三两步迈过去,一把就把娇软的小格格抱了个满怀,像是寻到了猎物的狼,压着后脑勺就亲了上去,另一只手还不老实的又揉又捏,把馨瑶搓的站都快站不稳。 如此亲昵了好半晌,快到了危险的边缘,胤禛才喘着粗气停下来,问:“你这副模样是要去做什么?” “额……”四爷应该不会同意她洗澡的吧?她应该怎么骗过这一回? 胤禛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发现她面带犹豫,还不停的眨眼睛,一副急切思考的样子。他回身去了净室,发现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宽大的浴桶,正冒着氤氲热气,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丝瓜皂角软巾子等物。 馨瑶一步步也蹭到了净室,扒着门边试图解释,结果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那个……我吧……” 胤禛回到她面前,抬手就捏上了她的脸颊,微微一用力,不可置信的问:“难道你让王嬷嬷回家,竟然是为了偷偷洗澡?!” 馨瑶扯着四爷的袖子,讨好道:“爷,我错了,我不该支使王嬷嬷的。但是我保证,王嬷嬷这一趟肯定不亏,我额娘肯定会送一份厚礼给她!” 不管是为了答谢还是为了巴结,她相信彭氏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胤禛让她给气笑了,松了她脸颊,又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她额头,瞪了她一眼道:“嬷嬷管着爷的外院库房,差你家那点东西不成?” 馨瑶前倾上半身,扑在四爷的胸口,眨着一双澄澈的杏核眼,软糯糯道:“爷,您放心,我洗完了立刻就裹上被子,擦干头发,绝对、绝对不会受一丝凉气!求求爷了,您的瑶瑶都快馊了。” 娇滴滴的甜姐儿近在咫尺的软语哀求,胤禛觉得自己浑身燥热的很,根本抵挡不住,他忍不住伸手在小格格丰腴了很多的身上揉捏,却板着脸严肃的训斥:“胡说,你的丫鬟不是天天给你擦洗么?自己不听话还要找借口。” “嗯……”馨瑶被四爷揽着,想躲避那作怪的手,范围也只能局限在他怀里,她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反驳:“这怎么能一样?还是,啊……还是用水洗才行啊。” 小格格蹭着他身子扭来扭去,越发让胤禛心头起火。胤禛本身就是个好洁净之人,推己及人,让小格格一个月不洗澡确实有点难以接受。回头看看还在冒着热气的宽大浴桶,胤禛放开了小格格,向两侧伸直胳膊,一副等人伺候的模样。 “给爷脱衣。” “……???” 是,是她想的那样么?馨瑶的想法太过惊恐,以至于直接脱口而出:“爷居然要跟我洗鸳鸯浴?!” 胤禛依旧伸着胳膊,一本正经的纠正她的错误:“是爷要沐浴,你跟着沾光而已,不愿意的话……爷自己洗也行。” 啊啊啊,趁火打劫的臭流氓! 馨瑶看看热水,又瞅瞅四爷,只好噘着嘴,委委屈屈的给四爷解扣子。虽然他俩儿子都生了,但是一起洗澡还是突破了馨瑶的下限。脱了袍子和里衣之后,馨瑶穿着肚兜就直接进了浴桶,背对着四爷解头发。 胤禛也迈步跨进去,摸着小格格滑腻的凝脂皮肤,把自己滚烫的身体贴了上去。 虽然馨瑶还在坐月子,只能摸不能吃,可到底胤禛把小格格浑身上下蹭了个遍,发泄了一通,才心满意足的起身。 他用厚实的浴巾包着馨瑶,直接把她抱回被子里,然后叫丫鬟上来服侍擦头发,一切都收拾好之后,王嬷嬷才将将回府。 馨瑶暗叹自己时间掐的好。 不过,红鲤指挥小太监抬着浴桶出去倒水的时候,被刚进院门的王嬷嬷看个正着……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居然还有这种狗屁规定?…… 王嬷嬷脚下不停, 径直往屋里去回话,走过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时,状若无意的扫了红鲤一下, 只一眼就让可怜的小红鲤后背有些发凉。 到了楼上, 王嬷嬷福身道:“回格格的话,老奴已经把格格的赏赐和信件都交给钮祜禄太太了, 家下一切都好,格格不必挂怀。” 钮祜禄太太过两天要来的事情, 还是等四阿哥亲口和格格说, 她就不抢这个功劳了。 馨瑶披散着一头清爽的乌发,懒懒的靠在榻上。胤禛坐在她的外侧, 撑着炕桌看书,另一只手还挑起小格格的一缕发丝, 无意识的在手中缠绕把玩。 见王嬷嬷来了, 馨瑶有点心虚的往四爷背后躲。她本来算计好了时间,在王嬷嬷回来之前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毕竟这方面她有十足的经验——以前寒暑假,她总是偷着在家看电视,然后在爸妈回来前收拾好一切, 并且成功给电视降温。 但是, 四爷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的完美计划, 耽搁了不少时辰, 以至于现在她偷着洗过澡也表现的太明显了, 就像是被家长抓住看电视玩游戏一样。 馨瑶嘴上热情的感激王嬷嬷:“辛苦嬷嬷了,这大冷天的还劳烦您跑这一趟,赶紧下去休息吧,让小厨房给您热碗圆子吃。”实际上, 她把大半身子都掩在四爷的后背,还扯着他的衣角。 胤禛眼角浮起笑意,低着头继续看书不说话,他松开把玩她发丝的手,伸到背后,一把捉住小格格扯他衣角求助的柔荑,不让她作怪。 王嬷嬷道:“老奴有什么辛苦的,格格抬举了,只是老奴看格格不太舒服的样子,还是让小厨房炒一袋盐巴来暖暖肚子吧。” 一个字没提洗澡的事,但是已经让馨瑶有些难堪了,就像当初那碗牛乳芝麻糊一样。胤禛感觉小格格捏紧了自己的手掌,只好轻轻喉咙道:“有劳嬷嬷。对了,我刚刚沐浴了一番,现下觉得腹中有些空,嬷嬷不妨让他们顺便端碗圆子来。” 算是给馨瑶解了围。 王嬷嬷应了一声,下楼去小厨房,一直躲在院子里的小红鲤蹭到小厨房,期期艾艾的对王嬷嬷解释道:“嬷嬷,我错了,您可千万别打我……” 自从王嬷嬷管了整个院子,就对她们制定了一系列规矩,主要是在当值、伺候主子等方面的规矩,要是犯错了,就会被树枝抽小腿,虽然疼,不过却比挨板子强。规矩里没说偷着帮主子洗澡这种行为算不算错,当时小红鲤已经被那一记眼风吓到了,所以先过来认错。 “错在哪儿了?”王嬷嬷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眼睛仍旧盯着小太监炒盐巴,瞥都没瞥红鲤一眼。 红鲤支吾半天,只好实话实说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一开始也说不行,可又怕格格生气,听格格的吩咐,不信您去问,不是我有意……” “放肆!”王嬷嬷低声呵斥,终于转头看向她。 红鲤吓得一哆嗦,立马把嘴闭的死死的,眼圈也不争气的红了。 “让我去问格格,这话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王嬷嬷决定好好给这丫头上一课,“格格是什么身份?是你的主子!为了个每天不知能不能见上一次的奴才,让我去跟主子对质不成?我替你臊也臊也死了!” “你给我记住了,若是觉得主子做的不妥,可以规劝,但是主子永远不会错!你既是得了主子的吩咐做事,若有个行差踏错,那便是你的不是,这就是你当奴才的命!你居然还敢把主子推出来替你背锅,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小红鲤何曾被王嬷嬷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尤其还当着小厨房好几个太监的面,整个人都傻了,低着头憋红了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王嬷嬷挥挥手让她走了,自己无奈的摇摇头。她并非是对格格不满发泄到红鲤身上,而是从没想过自己看着长大的四阿哥,有一天会为了个女人变成现在这样。连坐蓐洗澡这种事都愿意笑呵呵的护着,四阿哥当真能看着钮祜禄格格伤心? 所以,这院子里的人怕是要加紧调|教了。 馨瑶不知道红鲤挨骂的事情,自以为无惊无险的躲过了这次,一连乖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听到禀告说娘家来人了。 四爷那天说可以让娘家来人看看,她转头就给忘了,没想到四爷居然直接替她把人给叫过来了。 馨瑶有了上次的经验,直接派人去正院等着,彭氏和富察氏给福晋请安之后,就立刻被领路到落霞阁。 彭氏一见到女儿红润的脸就放心了不少,想是月子里养的不错。 “生产的时候可还顺利?女人家生孩子最容易亏身子骨了,你可得仔细些。” 馨瑶招待她们坐下,笑眯眯的说:“额娘,你看我都胖成这样了,还要怎么补?”说着她捏了捏自己一坐下就出褶的肚皮。 彭氏见她这样也笑弯了眼睛,嘴上嗔怪道:“胡说,又不是一直这样,等你做完了月子,不消三两个月就养回去了。” “真的么?” “你额娘我生了你们兄妹三个,还能骗你不成?” 馨瑶笑嘻嘻点头应下,赶忙让乳母把孩子抱出来看。元寿小阿哥刚吃完奶,现下精神正好,睁着一双眼睛正滴溜溜的乱看。 白鹭把炕桌搬到一边,弘历被乳母放在榻上。彭氏一看着白嫩嫩的胖小子,欢喜的不得了,又不敢随意抱起来,只取了自己的嵌红宝项链,拎在空中逗他。 这么大的孩子视力还很模糊,但是那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在日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吸引了弘历的注意,竟然还试图用手去抓,引得一众人乐起来。 富察氏坐在下首的交椅上,也伸了脖子去看,馨瑶瞧见,便温言道:“嫂子也近前来些吧。” 彭氏正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外孙子,也对她招手道:“对,这可是一出生就得圣上赐名的皇孙呢,你也来沾沾福气。” 富察氏进门一年多还没半点消息,自己心里也暗暗着急,只是她为人精明,能哄得住一家老小,彭氏也没因为这个给过她脸色,但今日这随口一句话,还是让她脸色僵了一下。好在弘历是个招人喜欢的肉团子,富察氏一边看一边暗暗祈祷自己当真能沾到皇家的福气。 闹了一会儿,眼见弘历累了,馨瑶才让人抱下去。 彭氏想起自己来的正事,心里直叹气,拿着杯盖刮了几次茶叶,才试探的问道:“这孩子的出路,你可想好了?” 馨瑶被问懵了,什么出路?当然是做皇帝啊! “额娘为何这样问?” 彭氏放下茶盏,看着周围没有别人,红着眼眶握住了馨瑶的手,哽咽道:“元寿阿哥这样可人疼,谁能舍得把他送出去?更何况你是她的亲娘呢!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你可得早做打算才好!” 富察氏也在一旁低声劝说:“大姑奶奶,咱们打听过了,若是小格格也就罢了,小阿哥却是不能随便抚养的,府上李侧福晋所生的第一子也是交给了别人,到生了二阿哥,成了侧福晋才自己养的。” 李氏的……第一子,那不就是出生刚一个月就夭折、连个序齿排名都没有的弘昐?! 馨瑶惊恐的转头看向乳母喂奶的隔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居然还有这种狗屁规定?! 谁都不要妄想抱走她的乾小四! 第72章 第 72 章 她想快速升职 彭氏看自己的女儿呆愣愣的样子, 心里更是像被揪住一样疼,她不忍心再说下去,只能转头对自己的儿媳道:“你来劝劝格格。” 富察氏心里腹徘:这种事她一个外人如何劝得?可婆母发话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站在床榻的一侧,轻轻扶住馨瑶搭在扶手上的胳膊, 让她回神,然后温言细语的说道:“我知道大姑奶奶此刻定然心如刀绞, 但一味沉湎其中, 对元寿阿哥也不好。” 馨瑶现在其实并不难过,她是生气, 她再一次问候了老天爷的十八代祖宗,连四爷都受了牵连, 被她在心里骂了一百遍狗男人, 不过在心里发泄了一通,她还是回过神来听富察氏说话。 “大姑奶奶盛宠在渥, 害怕怀不上第二个、第二个小阿哥?”富察氏用眼睛瞄了一下室内,不论是精致的摆件还是为坐月子而弄的特殊布置,无一不显示出这里被钟爱的地位, 她先恭维了一下馨瑶, 然后抿嘴笑道:“那李侧福晋不也是生育有功才请封的么?大姑奶奶可比她强多了。” 馨瑶听懂了, 这就是让她乖乖把儿子送出去, 然后接着生孩子, 生的多了,总会成侧福晋,可她才不要为了自己的地位把儿子送出去呢。 富察氏观察了一下馨瑶的脸色,点破她的心思:“大姑奶奶千万别误会, 以为这是拿元寿阿哥换自己的前程,只是皇家规矩如此,如若不然,大姑奶奶怕是连以后的孩子也要送出去……不如主动送给福晋,以后也能多亲近亲近。” 彭氏听了也觉得十分有理,她拉着馨瑶的手,急切道:“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倔,仗着四贝勒现在对你好,就撒泼耍赖的不肯。听额娘的话,这男人都是一样,喜欢你时自然怎么都好,等有一天翻脸了,以前你做的就全都错了,想当初……” 彭氏本来还想给女儿说说当初家里,那几个侍妾和凌柱爱恨情仇的故事,突然想到儿媳妇还在身旁,就讪讪的闭了嘴,总结道:“总之,这是我和你嫂子打听周详之后,想到的最好办法,你可一定要听话!” ………… 晚上弘历醒了,馨瑶抱着他玩,小孩子作息周期很短,不一会儿就开始哭闹起来,乳母要上来抱下去喂奶,馨瑶突然问一旁的王嬷嬷:“听说亲生母亲的初乳是最好的?” 王嬷嬷一愣,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她微微一笑:“初乳自然都是最好的,就算不是喝生母的奶,也一样能壮实的长大。” 馨瑶不说话,只是抱着孩子身体扭到内侧,显然不想让乳母带走弘历。乳母胳膊还伸在半空,脸上有些尴尬。 “你先下去吧。”馨瑶打发走了乳母,认真的看向王嬷嬷,道:“我想亲自喂他试试。” “格格……”王嬷嬷在心里叹气,这位小祖宗真能想一出是一出,她先温言劝道:“别说咱们是皇阿哥府,就是一般有点体面的人家也不会亲自哺乳,格格不也是乳母喂养大的么?” “嬷嬷误会了,我不是要辞退乳母……我只是想自己有奶的时候尽量自己喂。” 王嬷嬷还是坚决不同意:“小阿哥每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格格如何能三更半夜爬起来照料,太伤身体了,尤其出了月子……” 这也是请乳母的一个主要原因,小妾最重要的是伺候主子爷!半夜爬起来喂奶耽误主子爷休息,算什么伺候? 馨瑶仍旧坚持:“那就白天有空闲的时候喂。” “……”王嬷嬷很少看到馨瑶如此坚持一件事,心下疑惑不解。馨瑶却把弘历放下,伸手去解扣子。 月子才坐了一半,王嬷嬷还没给馨瑶安排回奶汤,因此她经常觉得胸口涨的难受。撩起肚兜,把弘历抱起来,小家伙可能是感应到了,张着嘴急吼吼的就往胸口拱,叼住口粮就不松开。 可馨瑶从没开过奶,弘历努力半天也没吃过,气的大哭。王嬷嬷看不下去,只好坐到床边,长叹一声:“格格这样是不行的,老奴失礼了。” 王嬷嬷让馨瑶把整个手臂横过来,托住弘历的头,然后揉着胸口给她开奶。 正在这时,胤禛来了。 他惊诧的问:“这是在做什么?” 馨瑶抢先道:“以后白天我要亲自喂奶。” “胡闹,”胤禛微微一皱眉,正要发表长篇大论制止小格格的出格行为,没想到那边几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馨瑶终于出奶了。 “谢谢嬷嬷。”馨瑶怜爱的摸摸正在大口吞咽的弘历,真诚的对王嬷嬷道谢。 “………”胤禛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转而问道:“嬷嬷怎么也陪她胡闹呢?” 她不过是看格格那么执拗,才想上手帮一把,过后再慢慢劝,她连后续说什么都想好了!谁知道四阿哥偏偏就这时候来瞧见了,居然还以为自己成了格格的帮胸? 不过王嬷嬷是个职业素养极高的人,她不可能说馨瑶的不对,因此道:“初乳对孩子好,格格这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只为让元寿阿哥能健康长大,是老奴一时糊涂了。” “………”这话胤禛就更没法接了,他接了王嬷嬷的位置坐在床边,道:“若是觉得乳母不好,让内务府再换来就是,何必损伤自己身体?” 这也是这个时代人普遍的看法,觉得人|乳是大补的东西,甚至很多人生病或体弱,还会专门买人|乳来喝,因为他们认定这乳汁是产妇的血肉化成的,产出来后,就相当于放血,对产妇的身体损伤极大,因此乳娘的地位也想当高。 胤禛自然也认同这个说法,是以不能眼睁睁的看小格格做这种事。馨瑶没办法破除这种伪科学,只好敷衍他:“反正我也在坐月子,多吃些就补回来了,不碍事的。” “瑶瑶!” 馨瑶听他声音变得低沉,又抱着儿子把身体像内侧转,喃喃低语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他喝我的奶才和我亲呢!” 声音不大,但是胤禛和王嬷嬷都听到了。 胤禛知道小格格一定是不愿意把孩子送给福晋养的,可家家都是这样的规矩。虽然他早就属意馨瑶来当侧福晋,但是至少要等弘历满周岁上了玉碟,他才好去宗人府请封。福晋那里已经有了大格格和弘时,只要小格格想,到时候还可以把孩子要回来的。 他想拍拍她的胳膊,用这番话好好安抚她,可手伸了一半,小格格竟然又把身子往里躲了躲,像是怕别人来抢孩子一样。 胤禛的手举在半空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嘴里泛出一股苦味。 馨瑶是发自真情实感,王嬷嬷却在心里赞了一声好手段,她无声的退下,去把原本晚膳里要准备的回奶汤换掉。 馨瑶心里虽然生气,可也不知道这事怪不着四爷,所以对他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坚持要白天喂奶。胤禛劝不动她,也只得作罢,反正这之后他也没见过小格格当着他的面喂奶。 之后的几天,馨瑶过得都还比较平静,每天除了接受王嬷嬷按摩、喂奶,就是在思考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想了几天后,她仰天长叹,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宅斗这个脑子。况且……她能对四爷使什么阴谋手段呢? 无奈之下她放弃了这条路,在一日午后,她挥退众人,用她最真挚的表情,问向四爷:“爷,侧福晋有什么考核标准么?” 她想快速升职。 第73章 第 73 章 四爷是真的狗 胤禛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反问道:“你以为是吏部铨选呢?还考核标准……” “那……宗人府总的有规矩吧?不然不是谁都可以申请?”你们这里不是到处都是规矩么? 小格格睁着一双梅花鹿一般的眼睛,眸子像是一泓秋水,澄澈明亮, 还带着一股热切的期盼。胤禛看着这样娇憨又天真的小格格, 心里却无端生起一股暗火—— 她不信他。 他明明都安排好的,只是因为她那天的躲避所以还没说给她听。可瑶瑶不信他会把这件事安排好, 认为他会和那祖宗规矩一样冰冷无情,一定要她把儿子交出来……虽然在他的计划里她可能会委屈一年。 小格格这么认真的来问, 不就是想通过地位来保住儿子么?地位难道会比他还可靠么?地位不也是他给的么!胤禛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 他嗤笑一声,道:“怎么?你还真要朝宗人府的条件上靠?以前不是什么都不愿意学么?” 此一时彼一时好嘛! 等等, 听四爷这口气,难不成宗人府明面上的规矩很难?唉, 谁让她等不及生二胎呢?要是有别的要求能达到也算行。 馨瑶紧张的咬了下嘴唇:“总要试试的。” 胤禛见不得她现在这副明明胆怯, 又硬要撑起精神的样子,只想伸手去捏她圆润的脸颊, 把这层神态给揉搓下去。可因着心里那点别扭的火气,胤禛不仅没伸手,反而真的思考起应该出什么条件来难为小格格。 他想了想当初想让小格格学的东西, 随口胡诌道:“由格格晋侧福晋, 一般都是生育有功才请封的, 宗人府也不会太难为。但是总要面子上过得去才好, 比如——” 胤禛特意顿了一下, 用余光瞄了一眼小格格,果然见她紧张起来,他都快气笑了,不客气的说:“比如要选温良贤淑的女子, 是以最好会默写《女四书》;大清的宗亲,自然要会满文,不然如何交通往来?再如宫廷礼仪……” 拉拉杂杂说了好几项,馨瑶听一句脸色就沉重一分,听到最后连肩膀都垮下来了,考研也不过如此吧? 胤禛说完挑挑眉毛,捧着盖碗慢条斯理的喝茶,等着小格格来求他帮忙,毕竟瑶瑶那么懒散,怎么可能主动跑去学这些东西呢?一会儿她要是过来求他,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良心的小滚蛋才是。 馨瑶果然消沉了一会儿,握着手炉靠在引枕上出神,嘴巴还微微撅着,控诉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不过想到儿子,她慢慢又有了动力,还给自己打气。 这一天的晚膳,馨瑶吃的格外多,在堂屋溜达了几圈,早早就爬进了被窝睡觉。第二天精神抖擞的起床,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头,为了她的大胖儿子而努力奋斗。 满清入关超过一个甲子,汉化程度日益加深,就算是八旗,平日里也大多说汉语,满文还要特意去学才行。尤其钮祜禄家三代当家主母都是汉军旗,连原主自己的满语都是个半吊子,更何况馨瑶呢! 不过这也不着急,她现在还不能出门,就先把之前丢下的毛笔字又捡起来,捏着鼻子开始抄写《女四书》这些封建糟粕。 昨天胤禛擎等着小格格来求他,结果她一点也没被打击到,倒让胤禛自己心里别扭,晚膳也没来用,今天回府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顺路了,竟然又鬼使神差的拐到落霞阁。 他上楼先是习惯往右边看了一眼,结果小格格并不在卧房。转了一圈,看到她居然伏在宽大的书案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在抄书,胤禛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发现果然是在抄《女诫》,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馨瑶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书的内容狗屁不通,一边还要试图背诵,心里烦躁的很,感觉到身畔有人靠近,她还以为是白鹭,头也不抬道:“白鹭,我想喝水。” 一旁的高几上摆着个小小的莲花茶盘,胤禛倾壶到了一杯,把秀气的胭脂红小茶盏递到她眼前。 馨瑶定睛一看,那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大拇指上还带着个成色上好的翠玉扳指,她惊讶的抬头:“爷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胤禛没回答,只是看着小格格那一板一眼的小楷,问:“你还真要学?” 馨瑶一愣,反问道:“难道爷不喜欢?” 她也不是真傻,以为宗人府会像吏部铨选一样,拿着偷偷框框卡人。再说了,就算是铨选,那私底下的操作空间也大着呢。在侧福晋这件事上,全看四爷自己的意愿,生育有功虽然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但若是四爷不喜欢,那生再多也没用。 所以,四爷昨天提了那么多要求,不就是以前希望她去学的东西么?她现在努力就是了。 他们的感情目前看上去没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更进一步,况且……作为一个宠妾,四爷待她很好,她不应该痴心妄想写有的没的,平白折磨自己。 因此,这是她唯一想到能讨好四爷的方法了。 小格格这话顶的胤禛十分难受。诚然,他一直想要馨瑶能去学习一些作为侧福晋的技能,以后能够帮他和福晋支撑府里、交际府外,但昨天……他确实是因为不高兴才一股脑提出来的。想到小格格是因为不信任他,才这么逼自己努力的,胤禛的心里就更舒服了。 他拿起馨瑶的抄写,挑剔了看了看,嘴里不咸不淡的说:“多练练字总是好事,不过做事贵之以持。” “爷放心!”馨瑶坚定的点头。 胤禛随手给她圈了几个字,心想:呵,看你能坚持多久。 馨瑶当初为了选秀学的东西基本都忘了,因此她上午练字背书,下午跟王嬷嬷学宫里的规矩,间或给儿子喂奶,居然坚持到了出月子。胤禛每天看着她努力的样子,心情越来越复杂,等到办满月酒那天,也没等到小格格服软放弃。 满月酒办的很隆重,是胤禛答应过小格格的,而且弘历被皇上赐名,若是不办满月酒,反而显得有些矫揉造作,皇上也会觉得他小家子气,不如大大方方的请人来热闹一番,也好日后堵住他们的嘴。 胤禛只请了自家的兄弟并几个近支宗亲,另外还有得了消息主动上门的世家。外院的好办,只在一处厅堂开了五桌,反正平日都是熟人,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内院却是有些麻烦,因着弘历阿哥只是一个格格所出,可得了皇上的青眼,那身价自然不一般,因此来的内眷有各家的福晋、侧福晋,也有几个十岁上的女孩子,可不会有人把侍妾带出门赴宴。 因此后院开了两处宴席,福晋自然在正院招待福晋,让大格格领着同龄的女孩子去玩,而侧福晋就被送到了落霞阁。 五阿哥家的侧福晋刘佳氏给五爷生了长子弘昇,不过现在宠爱已经大不如前,她就不满的小声嘟囔道:“侧福晋带着福晋两个字呢,现在却让一个侍妾做东招待我们,四贝勒府上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十四阿哥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同样是生了长子,但目前地位还很稳固,因为一向在府里自视甚高,她挑着眉毛,阴阳怪气的说:“人家的儿子一出生就有圣眷,成侧福晋还是早晚的事,迟早会跟咱们称姐论妹的。” 刘佳氏被她这几句话说的心里直拱火,可到了地方一看,她又不敢再当面讽刺钮祜禄氏了,包括来的其他几个人。 无他,因为连她们这些侧福晋也没住过这种院子。 舒舒觉罗氏是这里过得最好的,她的住处论地段论规格,都不比福晋正院差多少,摆设也算是富丽堂皇,可十四爷也不会把府里的景观楼拿出来给她和儿子弘春住。 而馨瑶的落霞阁,从院门口那四爷亲手提写的匾额,到诗意的院落,再到内里精致的摆设,就足以说明钮祜禄氏在这府里的地位了。 刘佳氏忿忿的偷着瞪了舒舒觉罗氏一眼,不是因为生气她的挑拨,而是生气她的挑拨成功了——就这架势,已经比侧福晋不遑多让了。 落霞阁为了迎接馨瑶出月子,以及今天的满月酒,早就上下收拾一新,二楼的紫檀屏风收了起来,因月子期间糊上的窗户也重新打开,连窗纱都换上了清新的嫩黄色。 这日一早,她就起来被王嬷嬷好好打扮了一番,不仅套上了一件胭脂红绣银线的缠枝并蒂莲旗装,还把头发梳成正髻,带上华贵而且沉甸甸的点翠凤抬首钿子。 馨瑶第一次自己在古代面对这种场面,紧张的直揉衣角,害怕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应付那群女人,王嬷嬷在一旁安抚她道:“格格放心,您只要记得昨天老奴说的关系,能认清人就可以了。” 本来馨瑶现在就只是一个格格,完全不用和那些人平等交流,少说话是最合适的。 第74章 第 74 章 满月酒 过了巳时, 陈起鹏来报说陆续有客人进二门了,馨瑶就领着人等在落霞阁的院门口,没办法, 谁让她现在没地位呢, 自然不能坐在屋里等人来。 这些侧福晋先是随着自家福晋去了正院,寒暄两句, 然后再结伴坐着软轿往这边来。馨瑶觉得自己就像是迎宾小姐一般,挂着温和的浅笑, 微微躬身请安问好, 既要恭谨不倨傲,又不能过于卑微失了身份, 这可是王嬷嬷昨晚的特训。 这几个人以刘佳氏和舒舒觉罗氏为首,浩浩荡荡的在院门口下轿围过来。 刘佳氏一眼就看出馨瑶身边裹着的斗篷是上好的紫狐皮, 没有一根杂毛, 而且绣娘缝的宛如一张整皮。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在心里暗骂:这钮祜禄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上来就拿这种东西来压人,不过是个格格,平日里指不定怎么恃宠生娇。 馨瑶作为一个小白是不懂这些的, 这些都是王嬷嬷和白鹭两个人搭配的, 虽然王嬷嬷让馨瑶少说话, 但是在装扮和摆件上, 又极为突出馨瑶的受宠, 让这些侧福晋不敢小瞧。 王嬷嬷的以势压人效果很成功。舒舒觉罗氏平日里好东西见过不少,一件紫狐斗篷还不算什么,等进了堂屋,打眼就是高条案上供着的一对羊脂玉如意, 她安慰自己,也不算什么。 馨瑶客套一番,请两人在正堂上坐,自己和其他几个人则坐在下首两溜圈椅上,让丫鬟们上茶。茶杯是黄鹂特意选的碧玉琉璃小茶盏,一整套十二个,是今年过年时四爷赏下来的,馨瑶觉得这茶杯太绿,连茶水的颜色也瞧不出来,就放在那没用过,不想今天被黄鹂拿出来撑场面。 那琉璃通体碧绿,又晶莹通透,就是拿来琢制成摆件也精美异常,现下拿来当茶杯,自然让人心头一叹。 刘佳氏觉得馨瑶是故意显摆,她端着茶杯把玩,慢悠悠道:“我今儿可是涨了见识了。年前我们爷得了一套白玉做的杯碗碟筷,我们大格格喊着要拿着吃饭,爷就笑说:‘不过就是摆着好看的,哪有人真拿来用的。’啧,这茶杯可真好看……” 舒舒觉罗氏在一旁没像是没听见一般,静静品着贡品碧螺春,显然是想看馨瑶的笑话。 馨瑶秉持着王嬷嬷的告诫,一直安静的装乖巧,进门说的话都不超过三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这种场合下人是不能说话的,馨瑶只好装傻回她:“您太客气了,东西做出来不就是让人用的嘛,放在那里才叫暴殄天物呢!” 想了想这样好像也不对,于是她又加了句:“我平日里也觉得这杯子显不出茶水的颜色,用着不美,不然给您换一个吧。” 黄鹂听着自己选的茶杯被人说嘴,心里很不服气,她抢先一步上前撤下刘佳氏的茶碗,然后又翻出一套水晶盖碗,端了上去。那水晶碗当真是晶莹剔透,又带着淡淡的粉色,从外面都能看到汤色清凉的碧螺春在慢慢舒展。 “……”馨瑶知道黄鹂这就是故意气刘佳氏的,她只好微笑打圆场:“这杯子就能看得清茶色,多好。” 刘佳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中,就在馨瑶犹豫要不要把她拿手的吃食话题抛出来时,四爷身边的张起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在门口打千道:“禀格格,宫里万岁爷封了赏赐给小四阿哥,前院正在摆香案,主子爷派奴才来请小四阿哥去前院。” 小四阿哥就是就是弘历,王嬷嬷赶紧去找乳母安排,白鹭下去给张起麟装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在座的侧福晋心里都有些不舒服,还要忍着跟馨瑶道贺,毕竟不能质疑圣上。好些的不过心里略微泛酸,像刘佳氏这样的,已经快把帕子上的绣花给抠破了。舒舒觉罗氏忍了一路,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一样两样奢华的东西没什么,可这些加在一起,又有圣宠在身,舒舒觉罗的心态……崩了。 她一边口不对心的说着恭喜,一边等着馨瑶激动过头,她好浇头冷水畅快畅快。 但是……馨瑶并没有很激动。虽然很高兴皇帝来随份子,但是因为历史上乾小四自吹自擂‘皇祖父如何如何看重朕’,馨瑶对于康熙这样的反应也不算太意外。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正院。 那些福晋也是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各有心思,还要暗暗观察乌拉那拉氏的神色,倒不是怕她生气,而是脑补出了一场侍妾骑在正妻头上的大戏。 其中八福晋郭络罗氏是最想看热闹的,八爷心里不喜欢四哥,她同样也不喜欢四嫂,因为她觉得乌拉那拉氏太能装了,永远表现的那么端庄贤惠,她就看不上这样,过得有什么乐? 郭络罗氏看四嫂脸上没有什么特别,就挑起话题道:“四嫂可要小心些。” 这话别人还好,五福晋他塔喇氏可是深受府里其他女人之苦,空有个福晋的名称,五阿哥胤祺一年不去她哪里几次,府里几乎都是侧福晋瓜尔佳氏把持,她恨恨的道:“八弟妹这话说得对,四嫂可千万不能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得逞。” 郭络罗氏唇边一挑,显出一丝讥笑,又很快收敛,他塔喇氏一向不会说话,也怨不得五阿哥不喜欢,不过现在用来挑拨四嫂倒是正好,她假意劝道:“五嫂也不必太着急,不过是个侍妾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哼,”她想起自家的情况,当即冷笑一声,那刘佳氏和瓜尔佳氏,就是在她指婚前伺候五阿哥的格格,结果联手把持着五阿哥,一个接一个的赶在她前面生儿子,养到五岁上就全请封了,她道:“格格到侧福晋还不是一步之遥。” 乌拉那拉氏娴静的端着茶杯,听她们说话,不做回应。 郭络罗氏在一旁添油加醋:“这话倒也是,不过就算成了侧福晋,弘历还是养在四嫂屋里的,谅那钮祜禄氏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四嫂可要好好拿捏才是,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手软。”他塔喇氏热心进言了很多建议,都是如何利用弘历打压钮祜禄氏的。 郭络罗氏见乌拉那拉氏神色还是淡淡的,便觉得无趣,她又问:“今儿可是满月酒,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弘历阿哥呢?” 按理说孩子早该抱过来,但四爷一直拖着这件事,乌拉那拉氏知道这孩子恐怕是过不来了,正好她也不想再替四爷养孩子,一个弘时已经够她头疼。但郭络罗氏这么说,显然就是不怀好意,她浅浅一笑:“八弟妹可以糊涂了,圣上有赏赐,自然是被乳母抱到前院去了。对了……我前几日得了一座西域来的莲座观音,听说是被高僧开过光的,我一看正适合你。” 莲座观音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便是大名鼎鼎的送子观音。八阿哥大婚开府这些年,别说一男半女了,就是连个怀孕的都没有,每年的格格侍妾排着队进八贝勒府,可一点好消息都没传出来。这事是宗亲里的笑柄,也是郭络罗氏最深的痛点。 她涨红了脸,却没办法分辩,只好道:“难为四嫂想着我。”也不说要不要,就生硬的切换了下一个话题。 八福晋像一只斗败的鸡,八阿哥在前院也不好受。 这回弘历满月酒,除了直郡王和太子分别送了贺礼,其他的兄弟都来齐了,连住在宫里、还是半大小子的十五十六两个阿哥都特意请旨后来了。 看到皇上身边的三号总管太监魏珠亲自来颁赏赐,其他皇阿哥心里多少有点酸,毕竟除了直郡王和太子,再没谁有这个待遇了,怎么偏偏老四家这个孩子,就能得皇上青眼呢?难过真和出声时天有异象有关? 还是……皇上打算在直郡王和太子之外,另捧起一股势力,来个三权鼎立呢?毕竟四阿哥这几年和太子切割的不错,交情依旧维持着,但是朝堂上不会有人再把他当成太子一党了。这可是个技术活,一般人把握不好分寸的。 是以八阿哥心里有些焦急,他早就想脱离直郡王麾下,自立门户的,若是皇上打算捧四哥,那他岂不是位置尴尬? 他朝老九瞧瞧使了个眼色。九阿哥胤禟就假装亲热的搂上十六弟的脖子,准备套话。 十六阿哥胤禄今年才十二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每天被上书房的功课压的直不起身子,这次是他特意找了这个由头,怂恿十五阿哥一起出来的。 老九夹着十六的脖子,问:“定是你们哥俩淘气,着急出来玩,才不和魏珠一起走的吧!” 十六一边扯着他死沉的胳膊,一边嘟囔道:“我们是直接出来的,没去见皇阿玛呢。” 出宫参见小侄子的满月酒,是前几天就申请好的,今天拿了腰牌就出来了。 老九一愣,放在胳膊看向老八,八阿哥胤禩的眼神里有一丝凝重。 也就是说,十五十六没去见皇上,是老爷子自己想起来这件事,特意派人来的。 胤禩端着酒杯来到四爷面前,脸上笑的十分和煦:“刚刚乳母抱着小侄子来谢恩,我看小弘历虎头虎脑,一定能健康长大,我敬四哥一杯。” 胤禛微微一笑,也端起自己的酒盅一饮而尽,还好心的拍拍老八的肩膀,低声道:“你也会有的。” “……”往人心上捅刀子就是四哥你的不对了。 第75章 第 75 章 老天爷疼傻子 满月酒热闹了大半天, 知道未时末才散席。刘佳氏这顿饭吃的想当郁闷,席间便多饮了两杯,等到散席时已经是两腮酡红了, 众人在落霞阁上了软轿准备去正院汇合。刘佳氏搭着丫鬟的手道:“我散散酒气, 就不坐轿子了。” 馨瑶不想招惹她,只想麻溜的把人送走, 可又不能把她塞进轿子里,只好派最稳重的白鹭跟着:“你去伺候刘侧福晋。” 刘佳氏冷哼一声, 掉头往园子里走去, 白鹭离着两步远紧紧跟着。贝勒府的东侧园子是前朝留下来的一处别院,颇得江南正统的神韵, 即使现在残冬未过,那专门移植过来的梅花也带着别样的生姿。 刘佳氏走走停停逛了好一会儿, 还待往前走, 白鹭突然疾行两步,在她的前侧站定, 低着头恭敬的说:“禀侧福晋,再往前就要出园子了,正院在西面, 还请跟奴婢来。” 这是客气话, 就表示前面不能去, 可刘佳氏知道这丫鬟是那钮祜禄氏身边得脸的, 自然也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更何况虽然白鹭表面上态度恭敬,可言谈间一点也不给她留余地,就这么被驳了面子,刘佳氏心头起火, 扬着下巴道:“我可是见识到四贝勒府的待客之道了,你们格格平日里就是这么调|教你的不成?” 饶是白鹭好脾气,被刘佳氏这样上升到馨瑶身上,她也不能忍,刚要辩白一番,刘佳氏却抬腿就往前走,白鹭沉下脸色,又挡在刘佳氏身前,语气严肃:“前头是我们主子爷的内书房,请侧福晋慎行。” 刘佳氏被堵的心里难受,她觉得这丫鬟就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第一次不说明白,现在让她走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正在这时,从一旁的游廊处拐过来两个人,正是武氏和耿氏。她俩今天都在正院,当然不是坐席饮宴,而是站在福晋身后服侍,现下正是送走了正院其他的客人,过来寻刘佳氏的。 这算是解了刘佳氏的尴尬,白鹭也松了一口气,把人交给武氏李氏就往回走。刘佳氏见白鹭快手快脚的样子,心里恼怒不已,问道:“钮祜禄氏身边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不成?!” 武氏只含笑引路,半句话不多说,耿氏却没有这样的定力,便回了一句:“钮祜禄姐姐一向颇得我们爷喜欢。” 武氏心下叹气,为什么她身边的蠢货都这么多呢,走了一个郭氏,现在又来了一个耿氏。这一句话就清楚的暴露了耿氏对钮祜禄氏那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心理。 果然,刘佳氏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她便故做惆怅的叹道:“是啊,人这命呐,说来真是奇怪,同样都是格格,你看看钮祜禄氏过得这日子,怕是比侧福晋还好得多。” 见耿氏果然脸色有些不好,刘佳氏又接着道:“弘历阿哥一出生就被圣上看在眼里,这份荣宠有几个皇孙比得上?”就是她自己的儿子、五爷的长子,也没有! “她不过是一个格格,却能在自己院子里做东,招待我们这些侧福晋,呵……”刘佳氏冷笑一声,转头对耿氏道:“妹妹你也不差,却只能在正院伺候人,唉……” 只有舒舒觉罗氏会挑拨么?她也会!只要这个愚蠢的耿氏能在她走后给钮祜禄氏找上点麻烦,她也算是出了今天这口气了。 耿氏没再说话,可显见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刘佳氏的话还真是说到了她心里,凭什么钮祜禄氏就能得到一切,她就不行! 武氏的眼神缓缓在她俩身上扫了个来回,心里愈加肯定了自己的之前的决定,这府里已经变天了,她也该找颗新的大树。原本她孑然一身,只求自己能过得安稳就罢了,可没想到老天居然把二格格送到了她身边,看着玉雪可爱的二格格一天天长大,她得为她好好打算才行。 ………… 满月酒可是把馨瑶闹的筋疲力尽,缓了两天才缓过来。虽然她还在坚持练四爷说的那些东西,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位爷的要求。尤其出了月子之后,馨瑶就担心哪天突然要抱走弘历,让她反抗都来不及。 因此她就……天天守着儿子。 白天还好,她可以自己喂奶,弘历在榻上睡觉她就在一旁练字。可晚上快休息的时候,她也依依不舍的,搞得四爷非常郁闷,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府里传了什么胡话,才让小格格这样的。以前馨瑶坐月子,四爷不能留宿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她的心思竟然全不在自己身上。 一点也不可爱了。 胤禛郁闷的把落霞阁的楼梯踩得砰砰响,可到了楼上又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到儿子睡觉,小格格该不高兴。 可等他进了书房,就……懵了。 馨瑶的女四书已经背到了第三本《内训》,是明成祖徐皇后写的‘女子行为守则’,跟《女诫》比起来,奴性糟粕要少一些。她靠在榻上,磕磕巴巴的试着朗读给弘历听,刚满月不久的弘历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额娘。 “夫人之所以克圣者,莫严于养其德性,以修其身,故首之以德性,而次之以修身,”馨瑶念完自己轻轻的点点头,露出两颗蜜糖般的小梨涡,对着一边的小肉团子道:“听懂了没?为人呢,就是要修身养性,可千万不能膨胀自大,不然……我就打你屁股!” 虽然小肉团子还什么都听不懂,但是馨瑶还是顺口念叨了几句,要是再把乾小四养成好大喜功的性格,她可接受不了。 正要接着往下念,只听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馨瑶抬头一看,发现四爷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过去多少,她双颊微红,悄悄地把手里的书掩到身后。 胤禛走到她面前,故作惆怅的幽幽叹气,打趣她道:“瑶瑶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心性,居然还想教育爷的儿子,啧。” “呸,这是我的儿子。”馨瑶恼羞成怒,仰着脸瞪向面前高大的四爷,脱口而出。 但……说完她就石化了。她她她,她怎么能啐四爷呢,不是打定主意要讨好他的嘛!这回好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馨瑶迅速的把头低下去,用贝齿半咬着樱唇,恨不得打自己脑袋几下。她伸出自己一支白净软嫩的柔荑,去扯四爷的袖子,暗暗显示自己在求饶。 结果四爷半点反应也没有,就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难道真生气了不成?馨瑶忐忑不安的侧起脑袋,微微偷眼观瞧他的神色,那双灵动的眼眸像是会勾人一般,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她软糯糯道:“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爷就不要跟我这种小傻子计较了。” 憋了半天的胤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小弘历都转移了视线,眼神迷茫。 胤禛坐在小格格身边,声音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揽着她问:“你以为你以前很聪明?” “就算不聪明,也没有……很笨吧?”馨瑶有些讪讪的,试图给自己找补。 胤禛揽着她后背的胳膊,碰到了那本《内训》,想着这些日子小格格的所作所为,心里又生气又心疼。他随口说的难为的话,她竟然真的试图去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那她怎么就不知道他是生气的呢?怎么就不能直接来讨好他呢? 这不就是个赤果果的小傻子?还是没有良心的那种。 他伸手捏上她的脸颊,揉了两把,发现手感不如之前。孕期里虽然王嬷嬷一直控制她,但小格格的整个人还是胖了两圈,脸颊也成了圆润饱满的红苹果,喜庆的很。现在刚出月子没几天,他就觉得这苹果不如之前了。 他心里滋味莫名,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显得他的话语也深邃起来:“爷看你,笨得很!” “额……”行吧。 胤禛会书房斟酌了两天,最终还是往宗人府递交了请封折子。 其他的兄弟和宗室,基本是给请封侧福晋都是因为侍妾生的多,而且还养到三五岁上,可以上玉蝶了。尤其是那些生下长子的格格,为了以后长子的前途,生母的地位不能太低,基本都会给请封。 馨瑶哪一种情况都够不上,按常理来说,他这么急吼吼的递折子,难免要让外人以为他宠妾太过,治家不严。但因着皇上对弘历的这份圣宠,一切都没那么难了。 毕竟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子,他说谁好那就是谁好,给弘历生母抬个位份,这算‘母以子贵’,说出去总是比以色侍人好听。 而且……胤禛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情。现在朝堂的时局到了最敏感的时刻,就像是弓箭双方全都拉满,稍微起一丝波澜都有可能引发大震动。 可高高在上的万岁爷却似乎对他们毫无怜悯,想要继续把水搅浑。自从弘历出生开始,胤禛已经不知明里暗里被试探、围堵过多少次了,就是想要打探出他的真实意图和接下来的行动。 不如趁着这次请封,让大家觉得他有意拿儿子讨好皇上,想要在朝堂势力里渔翁得利,等他们有行动时,他再稳坐钓鱼台,使得众人摸不着头脑才好。 他知道皇上最忌讳什么,他才不会傻到去踩雷。 胤禛交了折子,从宗人府打马回家,溜达在路上,胤禛还忍不住弯起嘴角想:小格格的命虽然又傻又没良心,但命好像真的挺不错的,看来上次在广济寺,性音大师给算的是对的。 果然……老天爷疼傻子啊! 第76章 第 76 章 爷不需要会默女四书的侧…… 交了折子, 胤禛心里一阵轻松,走进落霞阁都仿佛有底气多了。 小格格半躺上在榻上,眯着眼睛睡着了, 胸口还盖着那本《内训》。胤禛招招手, 让乳母把一旁的弘历抱下去,他也脱了靴子躺在她外侧, 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光——最近小格格的重心都在儿子和学习上,胤禛对此表示强烈不满。 早春的午后, 阳光温暖却不爆烈, 晒的人都慵懒起来。等到馨瑶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在四爷怀里, 用胳膊支起身子想起来,却惊扰到了四爷。 “醒了?”胤禛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喑哑, 他长臂一展, 两只胳膊又缠在小格格身上,把她重新箍在自己怀里, 眯着眼睛道:“不用起来的那么急,再躺一会儿吧。” 浓重的男人气息把她包裹了起来,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她迷迷糊糊的也打算重新阖上眼, 却突然想起儿子, 赶紧问:“弘历呢?” “丢不了。” 听听, 这是人话么?这也是你儿子好吧! 馨瑶小声嘟囔道:“我只是怕你压到他了。” 哼。 胤禛出了声鼻音, 又眯了过去。等到两人彻底清醒后,白鹭上前服侍着漱口擦脸,馨瑶问了两句弘历的情况,胤禛欲言又止了半天, 忍不住道:“瑶瑶,你要是那么想当侧福晋,不如考虑换个方法。” “……??” “比如,讨好爷。” 馨瑶无语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提起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做这些不就是在讨好他这个大猪蹄子嘛?!这些不都是他提的要求嘛! “爷现在不需要会默写女四书的侧福晋了。” “……”狗男人果然难伺候,掀桌! 胤禛睡了个午觉,神清气爽的出门了,留馨瑶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恨不得咬他两口,有这么折腾人的么!她气哼哼的把《内训》摔到书桌上,对上白鹭那讶异的神色道:“放到柜子最里面锁起来,我以后再也不看了!” 今日的下午茶是三鲜面片汤,这里的三鲜是海带冬瓜和瑶柱,配上薄薄的面皮,真是鲜香可口,暖胃怡人。在美食的安抚下,馨瑶终于冷静下来,想想怎么接着讨好那个大猪蹄子。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是啥? 温良恭俭让。 额……难道她需要表现的贤惠一点?可是上次他不是说不喜欢?馨瑶想来想去,觉得狗腿一点总是没错的。 于是到了晚上,馨瑶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二月末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河里的冰早已开化,可空气中还透着丝丝凉气。到了下午还飘起了细雨,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可是对行人就不怎么友好了。 胤禛撑着一把油布伞,紧走两步进了屋里。馨瑶赶紧上前嘘寒问暖:“这一下雨还挺冷的,爷可别着了寒气才好,赶紧换身衣服吧。” 等四爷换上一身家常的褂子,从屏风里转出来后,馨瑶早已经端着一碗姜茶,笑眯眯的捧给他:“驱寒的。” “……”小格格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就算是生产之前,他认为她非常心悦他的时候,馨瑶也不会这么主动的关心这些细枝末节,替他打理生活琐碎。 胤禛诧异了扫了小格格一眼,发现对方一点都不心虚,仿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相处的。他端着茶托掀开盖碗,杯子还没送到嘴边,馨瑶又加了一句:“小心烫。” “嗯。”胤禛不动声色,一口一口把姜茶都喝了,辛辣的味道在他嘴里心里蔓延开来。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想缓解一下嘴里这股感觉,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小碟子。甜白瓷的莲花瓣小碟子,盛着几样蜜饯和糖块,精致可人。胤禛无奈的摇摇头,坐到一边哂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喝了药得拿这些哄着。” 馨瑶跟着坐过去,执意进行自己的优质服务,她拈起一颗芝麻糖,塞进四爷的嘴里,笑嘻嘻道:“我不过是想让爷尝尝这糖好不好吃,才不是哄爷呢!” 芝麻糖的甜味并不过分,越嚼反而越散发出芝麻浓厚的香气,让胤禛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今日晚上的主菜是一道清蒸多宝鱼,味鲜肉美,颇为馨瑶所喜。若是平日里她一定早就撒开欢吃了,但是今天她就一直很狗腿的给四爷夹菜。 多宝鱼并没有多少小鱼刺,剔骨之后完全可以放开了吃,可馨瑶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还是亲自弄干净后,把沾了饱满汤汁的鱼肉放进四爷的碗里,那双澄净的双眼含着满满的期待看着他,让他赶紧品尝。 胤禛慢条斯理的夹起来吃了,然后又慢慢放下筷子,整个动作清矜贵气,犹如他手上的那个祖母绿扳指。四爷十分享受小格格现在对他的态度,又主动体贴又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度,心里简直美滋滋,他抬手轻抚馨瑶的鬓边,唇边挑起一抹微笑,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馨瑶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又去分鱼肉。侍膳太监在一旁很为难,这是抢他的活啊,一旦格格弄的不干净,让主子爷吃到鱼刺了怎么办?这个实心眼的小太监才刚有机会近前伺候,没见过馨瑶以前给四爷挑鱼刺的情况,就想上去进谏。 胤禛本来凤眼含笑的望着小格格,突然瞥到那蠢蠢欲动的小太监,双眸立刻射出两道寒光,把侍膳太监给吓在原地不敢动,只好看着馨瑶对那多宝鱼大卸八块,把整块的好肉都剔的干干净净。 ……钮祜禄格格倒是挺会吃的。 伺候几天,馨瑶都是端茶递水、按摩捶肩的一条龙服务,胤禛虽然心里已经享受的飘飘然了,可表面上还是一派从容,不置可否,让馨瑶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扑上去咬他。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冷静的思考,馨瑶让白鹭把夏天的暗花纱料子找出来,决定放大招。 ………… “姐姐这是要去哪?” 贝勒府的生活对耿氏来说极其无聊,四爷像是忘了府里还有个西后院,让耿氏连面都见不到,一天天的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平日里除了偶尔去正院刷存在感,就只能来武氏这里坐坐。这日她刚出屋子,想去正屋找武氏,就看到武氏带着丫鬟紫烟准备出去。 武氏停下脚步,温和的对她笑笑:“开春了,我去看看侧福晋身子怎么样。” 耿氏原本来府里后,经过慎重的观察,打算投靠到福晋这一派,所以才频频去落霞阁找存在感,结果竟然一次又一次的被羞辱,尤其是那日五贝勒的侧福晋刘佳氏那一番话,更是让她恨极了馨瑶。连带着对去正院的热情也降下来了不少——福晋显然不会为难钮祜禄氏的。 况且武氏管着她这个院子,多讨好两句总是没坏处的,因此她用帕子揉揉眼角,语气略微有些哽咽道:“好姐姐,我就知道你心是最善的,这满府的奴才都捧高踩低,可着那光鲜亮丽的去奉承巴结,谁还能记得侧福晋呢?” 武氏本意是想慢慢与李氏脱钩的,毕竟李氏在府里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不剩多少了,就算有一天看在弘昀阿哥的面子上放出来,李氏也不会再有已经的排场了——四爷明显对钮祜禄氏动了心,况且后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 而她要为自己重新找个靠山,才能让二格格过得好,嫁的如意。这次她就是打算先去给李氏打个预防针的,因此也不接耿氏的话,只含笑站在那里。 耿氏左右也是无聊,便说:“不如我和姐姐同去吧!进府那么久,我还没和侧福晋说上几句话呢!” 武氏想着有外人在,李氏应该也不好拿以前的事威胁她,就欣然答应。两人出了西后院的门,向北绕过两条夹道,才来到一个古朴的小院前,门口的婆子正把手缩在袖子里,靠在台阶上晒初春的暖阳,见到两个人,也是懒洋洋的起身,问:“两位贵人怎么来这里了?” 武氏一个眼神,紫烟立刻熟练的递上去一个荷包,甜甜的笑道:“侧福晋病了这一冬,也不知好点了没?两位格格担忧的紧,嬷嬷守在这里也辛苦了,快去膳房买碗羊汤喝吧。” 那婆子暗暗的摸着荷包里的银锞子,估摸着能有个二两,立刻欣喜不已,态度也变得十分恭敬起来,一边开门一边道:“咱们都是按照主子爷的意思,让侧福晋安心养病,绝对不敢打扰她。” 这对李氏来说已经是最重的惩罚,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又没有别人的恭维奉承,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武氏进门后一打量,发现婆子说的果然不虚,这小院虽然窄小简陋,但收拾的倒还干净,就是没有一丝生气。 那守门的婆子还站在院子里絮叨,里面的李氏听到有人来了,赶紧跑出来看。虽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四爷和孩子们,但武氏这么多年也算是她的姐妹了,李氏收起那一瞬间的失落,亲切的对武氏道:“好妹妹,只有你还想着我!” 守门的婆子见任务完成,高兴的溜去膳房了,李氏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才从耳房又出来一个婆子,得了吩咐去倒茶。 李氏对耿氏不冷不热,但也一起邀请进屋里。正屋是小小的三间,东厢房的暖阁只摆的开一张榻和一个如意圆桌。 武氏和李氏坐在榻上,耿氏只好捡了一把圆桌的绣凳坐下。一旁的博古架上只摆了几个玉石,整个房子像是雪洞一般干净,根本不能和富丽堂皇的东院相比。 婆子很快端了几个盖碗上来,这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茶,武氏接过杯子就放在了炕几上,李氏揭开盖子一看,全是些茶叶梗,就怒气冲冲的道:“这种茶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待客?!之前春节不是有一包铁观音么?” 那婆子把脖子一梗,一板一眼道:“回侧福晋的话,您是金贵人儿,从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可那么一小包茶叶能喝几次?上个月大格格来时,已经见底了,如今只有这花茶了。” 穷酸到这个份上也是罢了,居然还是当着武氏和耿氏的面,李氏不仅恼羞成怒起来,指着那婆子的鼻子骂道:“你不用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的,不过就是看我现在落魄了,就敢一个两个踩在我身上!都是些下贱坯子,等二阿哥来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唉,武氏在心里默默叹气。她早知道李氏秉性有些刻薄易怒,只不过以前还顾忌着要维持在四爷和外人面前的形象,只她身边几个伺候的人了解。现在到了这里,没有春兰秋菊的服侍,李氏反倒掩盖不了了,都到了这步田地,还和婆子置气什么呢? 她赶紧出声劝住了李氏:“侧福晋何苦跟个奴才置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二阿哥指不定怎么心疼呢。”李氏渐渐止住了责骂,武氏赶紧让婆子出去。 谁知婆子听了这半晌,心里早就愤愤不满,哪怕去落霞阁当个促使婆子呢?也是有油水的,哪像现在,她低着头翻了个白眼,道:“侧福晋还是好好保重身子,等二阿哥来接您吧!只是奴婢伺候您这么久,也没见二阿哥来过,也不知你们母子什么时候能团圆……” 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李氏被这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格格来过好几次,甚至吧弘时都带来过,可弘昀却一次都没出现过,这是她现在最大的心病,赫然被揭破,她只觉得太阳穴都臌胀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武氏又劝了她几句,李氏终于忍不住,开始哭诉起来:“妹妹,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侧福晋也该替二阿哥三阿哥和大格格想想,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李氏抽抽噎噎了半天,发泄了一通,才觉得心里好过些,又坐直了身子,咬着牙道:“妹妹说得对,我不能死,且不能便宜了钮祜禄氏那个小贱人!对了,她现在如何了?” 自从进门开始,耿氏就被这一出出的给吓楞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直到现在李氏提起钮祜禄氏,她才接的上话,回答道:“禀侧福晋,落霞阁生了个阿哥,前不久还办了满月礼。” 每次大格格来,可能怕她在这里憋坏了身子,从不说府里的情况,只拿她和弘时的小事当笑话讲给她听,因此李氏这段时间竟然对府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听到耿氏这样说,李氏那里的怒火又噌的一下燃起来,她咬着牙询问:“还有什么?” 耿氏便把圣上赐名赏礼,以及满月酒的情况都说了,越说她也越在心里嫉妒的眼底发红,狠狠的道:“侧福晋说得对,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了呢!” 李氏听到这里,以及快把指甲都掐断了,若说以前她还只是恨钮祜禄氏抢了她的宠爱风格,那么现在就是实打实的恐惧,怕钮祜禄氏生的弘历抢走她儿子的位子,毕竟这是她唯一能翻身的底牌,一时间只恨不能让钮祜禄氏和弘历都死了才好。 “钮祜禄氏这般恬不知耻的勾着主子爷,也不怕坏了爷的名声,怕不是用了什么妖法!” 耿氏赶忙点头表示认同:“谁说不是呢?邪性的很!” 武氏在一旁闲闲的用盖子一下下拨弄碗里的茶叶,安静的听李氏和耿氏越说越投机,在诅咒钮祜禄氏这方面达成了共识,她嘴边浮起一抹讥笑,心想:也好,就当时给钮祜禄氏递上的投名状,希望钮祜禄氏能立的久一些,好让二格格平安长大。 ………… 落霞阁里的馨瑶并不知道,北边小院发生了什么,此刻她正躲在东暖阁里,偷偷摸摸的给自己缝内衣。 来到这里后,除了当时应付四爷的那个荷包,她再没有动过针线,穿的戴的一律出自针线房,贴心里衣小衣则是白鹭这些丫鬟代劳。 可是她现在打算搞一身情|趣内衣,好给四爷送上一份优质的床上服务,由于太过羞耻,她实在没办法开口跟白鹭描述内衣什么样子,只好亲自上阵。 虽然馨瑶不会绣花,但缝东西还是没问题的。清朝的纱料并没有那么透,但是她用的这种暗花纱质地轻薄软滑,上面还有暗色的团花莲纹,她就当是加厚版的蕾丝了。 由于手艺太差,她缝了好几天,到今天才算是将将弄好,只差个锁边就完工。终于弄好了,馨瑶还自己跑去屏风后试穿了一下,才长舒一口气,只等今晚亮相了。 第77章 第 77 章 补榜单字数 馨瑶把小内衣藏在袖子里, 起身上楼,来到了自己的架子床前,犹豫半晌, 塞进了床头的小匣子里。 由于心理装着事, 所以晚上并没有如前两天一样,殷勤的讨好四爷, 端茶倒水,软语关怀。胤禛刚享受了几天, 见小格格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懒散, 心理还有点不是滋味,观察了半晚上, 发现馨瑶还经常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禛开始自我反应:难道他做的有点过分了?小格格这就伤心了? 两人各有心思, 气氛居然诡异的尴尬起来。 百宝阁上的自鸣钟突兀的出声报时, 布谷鸟闪身而出,博取了大家的关注, 胤禛一看指针到了九点,就道:“二更了,歇吧。” “嗯嗯!”馨瑶像是弹簧一样, 突然从榻上起身, 飞快的奔向净室, 没一会儿又钻进了卧室。 胤禛放在手里的书, 也去净室沐浴更衣, 换上一身素色的长袍,披散着头发,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让白鹭给他擦头发。 这活儿前两天都是小格格抢着做的, 今天她却早早的滚进了被窝里,一声也不吭。幔帐半垂着,正好挡住了胤禛的视线,让他觉得颇为奇怪,难道小格格生气了? 其实馨瑶是觉得羞耻。她从净室回来就换上了情|趣内衣,本来想在床上摆一个诱惑的姿势,等四爷一拉开幔帐她就缠上去,热情的服务一回。 结果……真的换上了,她就不敢动了。别说什么姿势诱惑,她光是想想这种事都觉得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了好嘛!所以她一边唾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用被子严严实实的裹住自己,等着白鹭她们忙活完了下去。 胤禛的头发差不多干了,他就起身来到床前,担忧的问:“是不是不舒服?” 他总不能直接问小格格是不是生气了吧?只要迂回一下。但白鹭她们开始紧张起来,格格出月子还不到一个月,要是有问题可了不得,得尽快调养才行,不然这时候是最损伤身子的。 馨瑶本来还在等人走,结果没想到四爷一句话,整个屋里人都看过来了,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弱弱的说了声:“无事。” 怕这位爷又要问些乱七八糟的,馨瑶只好伸出手,轻轻去拽四爷的衣角,一双含着盈盈秋水的剪瞳眸子亮亮的看向四爷,希望他赶紧躺下。 馨瑶本来只是想伸出手,但是由于她只穿着小内衣,所以伸手时还带出了一只光洁细腻的胳膊。胤禛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难道小格格没穿衣服? 他轻咳一声,摆摆手,让其他人都下去。白鹭不知两位主子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把床脚的羊角宫灯点上,又留了一对粗烛没有吹灭。 馨瑶的手拉着被子边缘,一双滚圆的黑瞳溜溜的跟着白鹭她们的身影,见人都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切都被胤禛收入眼底,他此时确定小格格没有生气,安心了不少,假装不解其意,故意问道:“有什么事?” “啊?”馨瑶愣了一瞬,道:“那个,不是爷说的歇了么?” 胤禛点点头,开始强词夺理:“爷还在等你的丫鬟给爷脱褂子,结果是你拽衣角,爷才让她们都下去的。” 说完还用一副‘你懂得’的表情,高深莫测的看着馨瑶。 “……所以?”馨瑶懵了,四爷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四爷身形挺拔的站在床边,微微抬起两侧的胳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你要给爷脱褂子。” 哇,真是好完美的逻辑哦,因为丫鬟都下去了,所以只能她来动手了是么?四爷您自己没长胳膊? 馨瑶半咬着樱唇,一脸为难的抓着被子不动,她现在要是起来,那不就被看的一清二楚了么?本来想着羊角宫灯那么昏暗,效果朦胧,她的羞耻感还能少一些,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两根大蜡烛也燃着,简直亮的不得了。 可四爷还伸着胳膊等着呢,馨瑶说服自己,本来就是打算提供优质服务的,为了侧福晋豁出去了!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馨瑶才慢吞吞的起身,膝行两步蹭到床边,跪直了身子,颤着手解长衫上的玉石扣子。 自她从被窝里爬起来的那一刻,胤禛就屏住了呼吸,他这才知道小格格在别扭些什么。 馨瑶自己做的这套情|趣内衣,是最省布料的那种款式。她选用的是胭脂色的暗花纱,上身就是后世文胸的样式,只不过罩杯都是一块小小的三角形纱布,将将能遮住不漏点。 为了弥补没有钢圈来聚拢塑性,她多做了几条细绳,两胸之间留出空隙,把细绳绕一圈系在背后,拉出一条又深又长的事业线,尤其她现在生了孩子,胸脯的尺寸长势喜人,当真是沉甸甸的。 下身也是三角的小内内,同样是十分节省布料,腰部是在两侧系带子的款式,一解就开。小格格晋身母亲之后,身材也成熟了不少,肚皮虽然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但整个人都很丰腴,胸部和屁股自然也……丰腴。 他的眼眸开始深邃起来,只觉得心里腾的生出一股火气,恨不得把小格格揉进身体里才能发泄,连嗓子都变得低沉喑哑起来,他修长的双手在她绵软的腰肢上揉了一把,低声问道:“给爷的惊喜?” 四爷的眼神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扫过,晦暗而又霸道,让馨瑶觉得浑身都烧起来,连手都在发抖,那扣子仿佛跟她作对一般,怎么都解不开。她低着头,脸上却开出朵朵云霞,声音娇软:“只能这样来讨好爷了……” 胤禛的胸膛轻轻震动,笑出声来,盯着自己的褂子,打趣她道:“你这讨好倒是与众不同,半天了连扣子都没解开。” 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眼睛里含着满满的笑意,故意问:“这是什么新招数?” 馨瑶觉得自己热的快晕过去了,她索性也不解那扣子,一双柔荑抵在四爷的胸膛,可怜巴巴的捏的他的衣襟,战胜自己最后一丝羞耻之心,软糯糯的说:“阿四哥哥,你自己脱衣服吧。” 胤禛扣着她的腰,用自己鼻尖顶着馨瑶挺翘的小鼻子,哑声道:“瑶瑶,再叫一声。” 馨瑶上次叫他‘阿四’,还是吃鸳鸯锅,喝多了之后口无遮拦,当时醒来懊悔的不行,而之所以酒后那么放飞自我,是因为她以前和朋友开玩笑的时候,经常这么称呼四爷,就像把康熙叫成康师傅一样。 现在,在她又一次大脑宕机之后,她又脱口而出了这个称呼,说完就后悔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让她再叫一声?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喜欢听,馨瑶怯怯的又喊了一声:“阿四哥哥。” ====(我这段已经改佛了,你们自己想象叭) 一室暖香,馨瑶迷迷糊糊地想:这算是成功了吧? 结果……事实证明四爷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叫了水之后馨瑶抱着她的柔软的羽绒被想睡觉,可四爷却挑着眉问:“你把爷当什么了?就这么好打发?” “???”馨瑶只好再次哼哼唧唧的爬起来。 啊,自己提供的服务,含泪也要保质保量,馨瑶都要被自己的敬业精神感动了。 (自己写的剧情,含泪也要通过审核) 这晚落霞阁一共叫了四次水,最后一次馨瑶执意不让白鹭她们进来,四爷只好抱着她去了净室,因为……正在哺乳期的馨瑶,在最后时刻,喷出了乾小四的口粮,引得四爷赤红了双眼,差点把她拆骨入腹部。 胤禛拿着一旁的被子当做褥子直接铺了上去,才抱着小格格沉沉睡去。 幸好第二天他不用上朝,自然也就不用早起,辛苦耕耘了一晚上的四爷罕见的睡到辰时,才和馨瑶一起醒来。 馨瑶眼下一片青色,哈欠连天的跟着四爷用早点,好歹喝了几口粥,就想等四爷出门了,再去睡个回笼觉,结果四爷给她放了一个重磅炸弹。 胤禛让苏培盛给他戴上帽子,整理好了身上的夹棉大氅,才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装作不经意的跟馨瑶说:“爷前几天已经把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了,说不定今天就该有人送吉服过来了。” “哦。”睡眠不足又体力劳动过度的馨瑶,现在就像是个反应迟钝的小呆瓜,只敷衍的哦了一声,还没明白。 结果等四爷走到院门中间,她才明白过来,这不就是说明,这位大爷这几天在逗她玩么?! 折子已经交上去了,可却不告诉她,还说什么“不需要会默写女四书的侧福晋”,让她绞尽脑汁的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甚至昨晚还被折腾了个半死。 啊啊啊啊这个狗男人! 馨瑶一股怒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尖叫一声:“啊!”就跟着出了门口。可在廊下一看,那里还有四爷的身影?只有他哈哈哈的一串笑声。 馨瑶现在恨不得把这个狗男人拉回来咬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恨,可人早就走远了! 倒是落霞阁的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齐齐露出笑意,尤其是黄鹂,那简直就是喜形于色,她端着一杯热牛乳,喜气洋洋的去讨赏:“格格,当年主子爷给格格赏赐冰镇西瓜的时候,奴婢就说了,格格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格格当时就说要记下来。如今格格不仅生了小阿哥,还马上要晋封侧福晋了,那奴婢的赏钱是不是也该拿来呢?” 被她这么一说,馨瑶想起了以前在东厢房的日子,发现时间还真的过得挺快的,她指着黄鹂笑骂道:“你白鹭姐姐还没跟我表功呢,你倒是先跑来卖乖,白鹭,还不快把我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让黄鹂女侠好好挑一挑?” 其他几个丫鬟都凑过来跟着起哄,落霞阁里一时欢声笑语不断。被她们这么一闹,馨瑶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毕竟四爷虽然狗,对她还真是挺不错的。 不过……四爷一辈子也别想洗掉狗男人这个形象了,哼! 又补眠了一上午,馨瑶果然看着精神好多了。到了下午,福晋派人叫她去正院,果然是内务府来人送侧福晋的吉服。 清朝的审美很奇怪,除了那直筒式让人吐槽的旗装,就是这些内外命妇的礼服,一水的石青色。今日内务府送来的两件,就是石青色缂丝对襟褂袍,上面绣着彩色的八团吉祥如意纹,衣摆处是大片的水波纹。 福晋看着馨瑶试穿出来后的样子,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四爷避讳着不提把弘历抱过来的事情,是想办法让钮祜禄氏自己养孩子,她甚至都想得到四爷可能用的办法——先把钮祜禄氏提成侧福晋的待遇。 请封侧福晋一般一年一次,而且对于不同爵位还有数量上的要求,因此有的宗室家里,有不少假的‘侧福晋’,就是府里发着侧福晋的待遇,下人也都这样称呼,但宗人府那里没有上玉牒。 可四爷居然真的跑去递了折子! 乌拉那拉氏心底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摆着一丝浅笑,对钮祜禄氏道:“成了侧福晋,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小孩子气了,要好好伺候主子爷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穿上这套全制式的吉服后,馨瑶立刻觉得自己端庄了不少,尤其是头顶这镶嵌南珠的冠帽,着实有点分量。她小心翼翼的的行了个福礼,道:“妾谨遵福晋教诲。” 晚上胤禛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跑了过来,一脸求表扬的对馨瑶道:“听说下午内务府的人来了?” 馨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起身行了一个福礼,道:“妾身谢主子爷厚爱,已经收到吉服了。” 胤禛揽着她,一边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的领口,仿佛要透过她身上厚实的妆花缎,看到她今天穿的什么内衣,一边安慰她:“你也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过两天礼部来宣懿旨册封后,需要进宫跟娘娘请安,到时候我陪你去。” “啊?”小格格傻傻的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紧张的问:“还要谢恩啊!”那她岂不是要见到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德妃了? 可……德妃和四爷之间感情淡漠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到时候会不会很尴尬? 胤禛不死心的用手掌在背后摸来摸去,似乎在找有没有带子,他道:“娘娘不会为难你的。” 馨瑶不耐烦的拍了一下他乱动的胳膊,道:“我就做了那一套,再没了啦!” 她辛苦了几天的成果,已经在昨晚阵亡了。 胤禛收起手,眯着眼睛,表情颇为遗憾,吩咐她说:“库里的暗花纱有的是,你一样挑一匹,多做几套。” “……” 馨瑶没搭理他,因为此后几天她都在认真参加王嬷嬷的‘宫廷礼仪速成特训班’,直到礼部来宣读了懿旨。她跪在蒲团上,磕头磕的头晕脑胀,最后终于赐给她一本烫金的宝册,她才又穿着侧福晋的那套吉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第78章 第 78 章 能遇到爷是我的幸运 吉服就是这个时代的大礼服, 馨瑶现在穿戴的这一套十分隆重体面,闲散惯了的她戴着这个冠帽觉得脖子好累。本来馨瑶坐马车一向是跟没骨头一样,舒舒服服的摊在软枕上的, 可她穿着这身礼服以后, 不自觉的就端坐起来,一派正经, 想着一会儿见德妃要怎么办。 因为带了馨瑶的车架,所以不能走官员进出的东华门, 他们一行特意绕到西华门, 进到紫禁城。馨瑶前世去故宫参观过几次,因此并不觉得如何震撼, 但挂刀着甲,挺拔威武的一排排侍卫, 使得馨瑶感受了一阵强烈的森严肃穆。 这一刻, 馨瑶终于回过神来,这里不是故宫, 而是威严的紫禁城。 胤禛看着小格格闪烁的眼神,轻轻一笑,指着一旁正疾步走过来的小太监, 低声安抚道:“你先跟着他去永和宫, 一会儿我去找你, 不必紧张。” “嗯。”馨瑶略微一点头, 转头要走, 有回头看着四爷,悄声说:“那你快点来哦。” 看着小格格僵直挺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去往南书房。 进了等候的偏殿,发现几个阁部老臣背对着他, 正和八阿哥相谈甚欢。胤禛觉得好没意思,不想凑过去听恭维,就悄悄进去,转身捡了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坐下。 八阿哥却偏偏不让他如意,对几位大人拱拱手,朝他走过来,打招呼道:“四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听听,这话说的,仿佛这南书房是他胤禩自家开的铺子!胤禛这两年没有正经差事,除非皇上出巡,点他‘监国’,也就是过来盖个章而已,是以他等闲不往皇上身边凑,南书房自然来的也少,更比不上管着内务府的风云人物八爷。 胤禛原本板着的脸又冷了几分,言简意赅道:“来谢恩。” “哈哈。”胤禩轻轻一笑,点头表示了然,开了句玩笑:“四哥也太着急了些。” 上次的满月酒,八阿哥本来想找机会试探一下胤禛,看他对朝堂之事有没有什么想法,怕皇上真要捧胤禛上位,把现在的水搅得更混,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事后他又分析了一下这件事,觉得若他是四哥,要么就继续保持以前的低调,表明自己无心权力,给众人留下一个风光霁月的印象。要么就趁机拿孩子,去和皇上拉拢感情,从中取利,他甚至想好了每一种的对策。 结果,四哥竟然只是把弘历的生母请封了侧福晋。 这操作着实让胤禩摸不着头脑,皇上喜欢年少有为,喜欢对发妻有情有义,但绝对不会喜欢偏宠小妾的情种。四哥……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自毁名声吧? 胤禛稳稳当当的端坐着,悠闲的押了一口茶,才回道:“弘历为皇上所喜,是他的福气,给钮祜禄氏请封是应该的。” 进生母的位份,来表达对孩子的看重?八阿哥更加迷惑了,一时陷入深思。 胤禛继续品茶,心里却一阵哂笑。 可能是自觉出身低微,八弟从小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想给生母争口气,拼了命要爬的更高,让皇上能看重他,可胤禛却觉得他可怜。因为,胤禩算计了这么多东西,却看不透皇上最怕什么,最厌恶什么。 胤禩现下这般,努力扑腾出水花的样子,全被皇上看在眼里,现在皇上用得着他,自然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可有一天皇上忍不了,早晚得被打回原形。 八阿哥又跟胤禛寒暄了几句,两个人便彻底沉默下来,胤禛的心思飘向永和宫,开始担心起小格格来。 馨瑶跟着小太监来到永和宫外,一个年约四十的宫女立刻迎上来:“给侧福晋请安。” 这宫女把头发全梳上去绾成发髻,衣着也比旁人亮丽些,根据王嬷嬷的科普,八成是德妃身边最倚重的云姑姑,馨瑶便赶紧回礼:“辛苦姑姑了。” 云姑姑立刻眉开眼笑,一边引路,一边道:“侧福晋太客气了,请随奴婢来。” 进了正殿,德妃早已端坐在堂上,连蒲团都准备好了。馨瑶的眼睛不敢乱看,按照王嬷嬷的教导,脚尖努力控制着花盆底,尽量不让裙摆飘动,按着马蹄袖,规规矩矩给德妃磕了一个头。 “妾钮祜禄氏,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好,快起来吧。”德妃的声音很温和,让人听了心里舒服,馨瑶对她的印象好起来。 走过了流程,德妃带着她去东暖阁说话。 馨瑶坐在下首的圈椅上,低眉垂目做乖巧状。 德妃见她这副小白兔的样子,就笑道:“不必如此拘谨,抬起头来我瞧瞧。”等看着之后,德妃赞了一句:“果然是个整齐孩子。” “娘娘谬赞了。” “你为老四开枝散叶,就是最大的功劳,这有什么?”德妃问:“孩子如何了?” 馨瑶本来就不太会哄长辈,又对德妃不熟悉,听了这话赶紧道:“下次一定抱给娘娘瞧瞧。” 德妃用手帕掩口轻笑,摆了摆手道:“你这孩子也怪实诚的,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来回折腾?能好好养大我就高兴了。” 她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馨瑶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僵住了,只能讪讪的点头。 德妃跟她寒暄了几句,终于知道老四为什么喜爱这个她了。这钮祜禄氏不仅生的一副灵动喜庆的好模样,而且的确是心思单纯,天真娇憨。 换句话说,这孩子是真傻。 德妃不禁觉得好笑,她在这宫里熬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今日见到这最最质朴的,反而是个稀奇了。 她叮嘱道:“小弘历的教养要多上些心,我听说老四把王嬷嬷派到你身边伺候了?她是个办事办老了的,你遇事可多问问她,别辜负了老四的一番心意,孩子到底是在额娘身边长大才好……” 说到这里,德妃赶紧住了口,心里自嘲道:和个傻孩子相处了一会儿,自己也变得口无遮拦了不成? 幸好这时,云姑姑进来通报:“娘娘,十三阿哥福晋来了。” 兆佳氏一身嫩黄色绣藕荷缠枝并蒂莲旗装,显得清新靓丽,她的身影刚转过屏风,就娇笑道:“儿臣又来看娘娘了!” 德妃笑眯眯的伸手指着兆佳氏,笑骂道:“你这个猴儿三天两头的来烦我。” 又指着馨瑶介绍道:“这是弘历的额娘。” 馨瑶站起来给兆佳氏行了一个平辈的福礼,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打招呼,她一个侧室,管人家叫弟妹好像不大合适吧? 幸好兆佳氏嘴甜会说话,十分能活跃气氛,她笑嘻嘻的挽住馨瑶的胳膊,赞叹的打量了一番,道:“早听说小四嫂生的一副好相貌,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又站到德妃身侧,嘟着嘴的撒娇弄痴:“我说娘娘今儿怎么一开口就嫌弃我呢,原来是得了这么个俊俏的媳妇,就瞧不上我们这些歪瓜裂枣了!” “我这里的好东西不知被你搜刮去了多少,你呀,还不知足!” 兆佳氏一来,永和宫充满了欢声笑语。馨瑶佩服的看着兆佳氏和德妃的互动,在心里给她鼓掌喊六六六,然后继续在一旁装背景。 笑闹了半天,四爷终于来了。兆佳氏起身去了偏殿躲避,馨瑶也站起身来迎接。 行礼落座后,气氛果然尴尬起来,照常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没有人主动说话了,和刚刚的场面天壤地别,馨瑶还是第一次面对四爷和德妃的相处,或许是因为有之前兆佳氏的对比,她觉得现在的氛围很令人窒息。 要不……她舍身取义一下?憋了半天,馨瑶试探着开口,声若蚊蝇:“娘娘,我们爷现在就脱了夹衣,要不您劝劝吧。” “……?”坐在炕上的两位一时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馨瑶会抛出这个话题。 馨瑶也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说起来也是四爷的毛病。他一向体热,所以夏天过得辛苦,但是秋冬就比旁人抗冻一些,像现在这种残冬刚过的乍暖还寒时节,四爷早早就脱了里面的夹衣,只穿两层单衣,出门再披个大氅。 这在馨瑶这个不爱穿秋裤的现代人看来,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从来没说过。可俗话说‘春捂秋冻’嘛,她就不止一次听苏培盛劝过。刚刚也是实在没话说了,想着兆佳氏拿着十三爷打趣了几回,她也就憋出了这么句话。 “你……”德妃犹豫半晌,伸手摸向胤禛的胳膊,果然轻薄,这要是十四,她肯定张口就唠叨上了。不对……要是十四,她肯定不会等别人说才发现的。这样想着,德妃心里有一点点酸涩和愧疚,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一丝亲昵的埋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着凉可是闹着顽的?” “……是,儿子记下了。”胤禛对于这久违的关心有些开心,又觉得因为这种事被德妃说嘴有些丢人。 情绪起伏间,胤禛没忍住自己一直维持着的平和脸色,偷偷瞪了小格格一眼。 馨瑶一缩脖子,委屈的直瘪嘴。 德妃正扬声喊来云姑姑,吩咐道:“把前几天进的布一样找出来几匹。”转过头来就把俩人这一来一往看了个正着,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好了,不许瞪她,还不是关心你?”德妃心里高兴,脸色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道:“前儿个江南送来了些紫花棉,正好赏给你们。” 她特意看向馨瑶:“回去让府上针线多做几身夹棉袍子。” 胤禛无奈,只好收下:“儿子谢娘娘赏赐。” 又聊了几句,两个人出了永和宫,往西华门走,身后两个小太监合力十几匹料子,十分显眼。 这回胤禛没有骑马,而是和馨瑶一起上了马车。 从宫里出来,馨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大任务,她小心翼翼的摘下冠帽,揉着勒的难受的额头,又毫无形象的瘫倒在软枕上。 苏培盛指挥放好了棉布,马车才慢慢行驶。 胤禛听着外面苏培盛的声音,对馨瑶说:“那你料子给你做衣服。” “啊?”馨瑶拒绝:“这是娘娘专门交代的,我还想着下回让你穿着做好的衣服,给娘娘看呢。” 胤禛一顿,嘴角翘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你还挺会打算的。” “好歹是娘娘的心意嘛。”馨瑶靠在胤禛的肩膀上,回想着今天在永和宫发生的事情,突然道:“娘娘也不容易。” “嗯。”这个他当然知道,只是…… 馨瑶却自顾自的接着说:“娘娘嘱咐我,要好好教养弘历,不要辜负爷的一片心意,还说……小孩子到底在额娘身边长大才好。” 她靠在四爷的肩膀上,与他贴的极近,近到能发现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馨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四爷,就靠在那里继续发散自己的思维,她想起当日娘家人来时全她的话,又想到德妃当初的境遇,心里感慨万千。 她轻声说:“当日我坐月子时,额娘和嫂子劝我,让我主动把孩子送给福晋养,说我跟福晋关系一向不错,即使把孩子送过去也能常常去亲近些,福晋端庄贤良,必不会阻断母子人伦,让我好好伺候爷和福晋,等日后再生下小阿哥成了侧福晋,说不定还能把弘历要回来。” 胤禛没有回应,可馨瑶知道他在听,她接着道:“我觉得这是卖孩子,自然不肯,嫂子却说若是当不了侧福晋,那日后生多少孩子都要送给别人,何苦来哉?最后我思来想去,抱着一丝侥幸,想直接升位,才胆大包天的跑去问爷的条件。” “我能遇到爷是我的幸运。可我想,娘娘当初和我的难题是一样的……” 第79章 第 79 章 李氏培训班 耿氏在自己东厢房走来走去, 越走越觉得烦躁,终于忍不住,让丫鬟拿着东西, 去北边小院看李氏。 那日本是太无聊了才会去和耿氏一起去探望的, 结果竟然和李氏越聊越投机,最后她们临出门时, 李氏还对她道:“我镇日在这里也是烦闷,妹妹若是有空不妨过来多跟我说说话, 包管妹妹觉得有趣。” 同时笑的一脸意味深长。 耿氏回来后辗转了好几天, 若是去,那就是果断的投靠过去了。可李氏都成这个样子了, 自己跟着她还能有什么前途? 但随着钮祜禄氏正式晋升成侧福晋,她忽然就想通了。 那日馨瑶从宫中回来, 直接去了正院, 福晋坐在上首,她被迎着坐到另一侧的主位, 接受了其他格格的磕头参拜,宣告了她日后在府里的地位。 耿氏就站在下面,跪在垫子上, 和其他人一起开口喊‘主子’, 这两个字像是苍蝇一样, 让她又恶心又不甘。 福晋不会帮她的, 这府里和她有同样目标的, 只有李氏了。 “呦,妹妹快坐。”李氏看着耿氏上钩,心里暗自窃喜。 自从她被关到这里,以前跟随她、说着愿意誓死效忠的人, 转头就去巴结落霞阁,再不往这边靠,让她差点气出内伤。她的左膀右臂春兰秋菊不能跟进来,反而被打发去扫院子,做下等的粗活。 她想了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福晋可以让钮祜禄氏去分她的宠,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培养一个新人?以前是她太过骄傲了,现在……呵,只要弘昀和弘时在,她早晚有翻身的一天! 耿氏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纸包,笑盈盈的说:“我前几日刚得了些太平猴魁,便拿来给姐姐尝尝。” 李氏这里连个能招待人的像样茶叶都没有,上次还因为这个和婆子吵了起来,可耿氏这回就记得送茶叶,而且说辞一点也不让李氏为难。李氏心头一亮,暗自满意的点点头。 两人品了茶,说了几句客套话,耿氏便耐不住问道:“上次姐姐说有故事讲给我听,我可以特意等着呢。” 李氏见她已经入彀,却装模作样的问道:“我在这府里熬了十几年,故事倒有的是,可不着急听,我先问妹妹一句,今日从我这里听了故事,回头出了门,打算如何?” 耿氏知道李氏这是让她表态,一咬牙,深蹲行了一个福礼,毕恭毕敬:“只要能得偿所愿,但凭侧福晋驱使,奴才绝无二话。” 李氏心中得意,伸手掺起耿氏,笑道:“妹妹何必如此?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他日妹妹飞黄腾达,我还要靠你呢!” ………… 农历三月正是草木葱茏,百花齐放的艳丽季节,馨瑶成了侧福晋,保住了儿子,渐渐开始不务正业,想戒几天白天给弘历的口粮,好在院子里再搞一次露天烧烤。 正在烧烤和母爱良心之间犹豫,陈起鹏报说她额娘来了。 咦?不是两个月前刚来过么? 馨瑶赶忙让人请进来。原本格格这种侍妾是没有‘娘家’的,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奴才玩物,娘家的人自然也是‘奴才’,因此进府要先申请,走的也是下人进出的角门,还要先拜见福晋主子。 可她现在成了侧福晋,虽然带着个‘侧’字,但也是上了玉牒的正经宗室夫人,娘家人便可算是门亲戚,自然也能随意走动了。 钮祜禄太太彭氏笑呵呵的进了门,明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先去看过了自己的大外孙子弘历,然后跟馨瑶道:“元寿阿哥果然是天降福星。” “他还没满百天呢,额娘快别这么夸他。” 彭氏喜滋滋道:“你不知道,你嫂子已经诊出两个月的身子了!算算日子,可不就是来看你坐月子那回前后?这可都是我们元寿阿哥带来的福气呦!” “额……”这是她大哥的功劳好吧?毕竟丰台大营十天半个月才休沐一次。 不过彭氏不管这些,她拉着馨瑶的手道:“额娘今儿来,是跟你讨东西的。把你做月子时候用的褥子毯子,还有元寿阿哥的小抱被,收拾出来几个给额娘带回去,让你嫂子也沾沾你的福气。” “啊?”馨瑶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有点懵,白鹭上前道:“恭喜太太和大奶奶了,奴婢这就去收拾两件出来,保管大奶奶出个大胖小子出来。” 这话简直说到彭氏的心坎里去了,她拍了一下馨瑶的手,嗔怪道:“你看你这副呆样子,还没你的丫鬟机灵,以后去宫里请安可怎么好呦!” 唉,别说了,她已经丢人过一回了。 不过比起这些不靠谱的迷信,她还是更加信赖医学,便让人去把王嬷嬷请来。 本来四爷说让王嬷嬷照顾馨瑶这一胎,她还想等馨瑶生了之后,继续去前院养老管库房呢,结果德妃一句‘遇事多问问王嬷嬷’,可算是把她给绑在馨瑶身上了,她只好彻底搬到落霞阁来养老。 馨瑶跟王嬷嬷说明了情况,彭氏便一股脑把儿媳妇的症状反应都说了,最后收获了王嬷嬷一大堆的建议,捧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的回家。 送走自己的额娘,馨瑶又想起来一件事。 春天到了,小葵花……该长飞羽了。 自从她怀孕,王嬷嬷就断绝了各种动物近她的身,小葵花和小珍珠都只能在院子玩耍,不能靠近她十步之内。等她生下孩子,又是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差点把这两个小家伙忘到脑后去了。 晚上四爷来用晚膳,馨瑶小心翼翼的提到:“小葵花又该剪飞羽了,怪麻烦的……要不就算了吧?” 说完她就稍稍抬头,一双澄澈的眼睛忐忑不安的看向四爷。 胤禛早把那只鹦哥儿给忘到脑后了,想了半天,忽然问:“上次说的暗花纱,苏培盛给你送来了么?” “……?”不是在说鹦鹉么?馨瑶呆了一下,回道:“送来了,但……我这几天太忙了。” 其实是她不想做针线,更羞耻去让白鹭做。 “那,等你做好了再来跟爷商量这件事吧。”胤禛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馨瑶呆在当场,脸憋的通红,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四爷早就消气了!他不在乎小葵花能不能飞,他只是趁火打劫想从她这里骗取优质服务! 啊啊啊,果然是狗男人。 ………… 耿氏这段时间往李氏那里跑的很勤,自觉收获非常大,毕竟李氏从阿哥所就跟着四爷,比福晋进门还早,对四爷的喜好和往事算是后院里最了解的。 而这一点,正是钮祜禄氏永远也比不上的。 三月下旬,鸟语花香。装了一大堆攻略的耿氏,打算找个机会去显显身手。李氏的两个丫鬟春兰秋菊虽然被罚没去洒扫,但好在消息依旧灵通。李氏通过耿氏又重新联系上她们,时不时的会递来一些情报。 这日,耿氏就掐准了时间,领着人去了东花园,打算堵四爷。 不过,这回她学乖了不少,不再直愣愣的守株待兔,而是找了个好借口——放风筝。春风轻柔温和,清爽宜人,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耿氏带着她让人做的‘麒麟送子’样式的纸鸢,满怀希冀的来到园子里,找了个空地,装模作样的放起了风筝。 自有小太监千方百计的把纸鸢高高的放飞到空中,再把线交到耿氏手里,耿氏却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先拿着,让纸鸢好好飞。” 不一会儿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对她是眼色,耿氏心知这是四爷来了,赶紧抢过小太监手里的线,一手把着轱辘,一手拽着风筝线,笑嘻嘻的喊道:“看看,这不就飞起来了?” 身边的奴才们也赶紧配合出演,大声叫好。 耿氏摆出一副全神贯注放风筝的样子,抬头看着天上,脚下慢慢往后退向丫鬟的方向,终于等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耿氏先是一脸兴奋的转头,朝丫鬟道:“说你笨还你还不信,连个风筝都放不好。” 然后才发现站在一旁廊下的四爷,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接着又露出几分爱慕,最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手忙脚乱的把线轴塞给一旁的小太监,匆匆过来行礼。 很好,刚刚这一套表情,她在李氏那里不知联系过多少回,现在完全能自然的表演出来。 胤禛点点头:“免礼,起吧。” 耿氏含羞带怯的看了四爷一眼,轻声解释道:“妾身看春光明媚,不忍辜负,是以来园子里放风筝,可是惊扰到主子爷了?” 这是标准的李氏台词,耿氏耳濡目染之下,现在也会拽两句了。 “无妨,”胤禛自认还没有那么小气,他抬头看着依旧高高飞起的纸鸢,问:“可是麒麟送子?” 耿氏半颔首,轻启朱唇,抿嘴微笑:“主子爷好眼力,正是这样式。” 胤禛却没有出声,就那么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上的纸鸢。 那日小格格在马车里说的话,让他感怀良久。 小时候不觉得什么,只天真的以为他有两份母爱,比旁的兄弟都要幸福,后来六弟夭折,德妃不再对他温言软语。他一开始还安慰自己,娘娘这是为他好,可后来关系一日比一日疏远,再回不到从前时,他也曾愤恨的想过,娘娘当初,是不是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野心,才把主动自己送出去的。 所以她才对自己那么冷淡,直把六弟和十四弟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小格格却说,德妃当初和她一样难,祖宗规矩都让她们面临这个撕心裂肺的难题,不论选择哪一个都是钻心的疼,他想,娘娘当初也是如小格格一般的吧。 看着这纸鸢,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六弟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明媚的春天,德妃带着他在永和宫放过一回风筝,也是这麒麟送子的图画样式。那时候他只知贪玩,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成了四妃之一的娘娘,是不是也寄寓这纸鸢,希望能把他要回来呢? 希望是吧。 耿氏在那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四爷有动静,于是大着胆子上前问道:“爷,这纸鸢做的不错,您要不要试试?” 胤禛的眼神晦暗不明,半晌点头道:“好。” 耿氏喜形于色,赶紧让小太监把线轴拿来。胤禛上手走了几步,拽着线道:“这纸鸢轻盈又有张力,的确是上品,府里匠人的手艺不错,就是绘彩的部分差一些。” 耿氏忙道:“那图案是妾身自己画的。” “哦?” 耿氏半垂首,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和羞红的桃腮,努力把声音捏的娇软,轻声说:“妾身是想着,既是向老天爷许愿,那自然是亲手话更有诚意。” 她眼角的余光瞄到四爷拉线的手一顿,便鼓起勇气盈盈的看向他。 按说耿氏本来就是他的侍妾,想要伺候他也是正常,可他刚感怀过母子亲情,现在着实没有旖旎的心思。 况且……他无端想起馨瑶那个小醋精。 胤禛把线轴又还给小太监,吩咐道:“苏培盛,把那套徽州的文房四宝以及玉版宣纸赏给耿氏,再从库房挑一些料子和首饰,一并送去。” 耿氏只觉得心脏都激动的快要蹦出来,李氏的方法真的好用!她抖着头福身谢恩,兴奋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胤禛赏东西纯粹只是为了补偿,他摆摆手,径自就往落霞阁走去。 但只这样,也已经够耿氏开心了,她入府这么久,这是四爷第一次,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么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 她还要再接再厉! 第80章 第 80 章 弘历……上天了 胤禛刚刚解开一个心结, 一时心情激荡,想要找个人交流一番,一进落霞阁, 却看见馨瑶抱着弘历靠在榻上昏昏欲睡。 他两步迈过去, 扯着她小巧的耳垂,低声笑道:“怎么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跟头小猪一样。” 馨瑶不耐烦的睁开眼,双眉微微一蹙, 哼了一声:“被你儿子传染了。” “哈哈, ”胤禛又揉捏了两下耳垂,戳穿她:“之前你也是这样, 爷还怕你教坏了爷的儿子呢!” 什么嘛,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馨瑶还没说话, 怀里的弘历伸着手, 拽住了馨瑶的袖子,咿咿呀呀的叫出声。 “看看, 元寿都看不过去了,”胤禛一把拉起馨瑶,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他一本正经的说:“如此春光, 万物复苏, 你我怎能辜负?” 哦, 看来今天是犯了文青病。 馨瑶颠颠怀里的儿子, 无奈的配合他问道:“那爷想做什么,才能对得起这如画的风景呢?” “放风筝。” “啊?”馨瑶愣住,旋即又想到,春天的确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只是……她不会,“我没放过风筝。” 前世她小时候,正是父母工作最忙的时期,放假后经常把她关在家里,一锁一天。后来父母不忙了,她开始忙着学业,而且已经养成死宅的性格,自然也没想起过放风筝。 胤禛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惜。他知道,像钮祜禄氏这样有志于选秀翻身的家庭,是不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多行多动,唯恐怕哪里出了意外,身上留疤,选秀时就落了下乘,想来钮祜禄氏也是这般,从小被关在屋里的。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温柔的把馨瑶和儿子圈在自己的怀里,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她:“没关系,爷交你,以后你想做的,爷都带你去。” 馨瑶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可怜了一把,不过胤禛竟然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她自己从来不觉得这是件值得怜悯的事情。 胤禛拉着她来到书房,亲自选了一张上好的云龙皮纸,又特意让苏培盛去书房取来了全套的画具,满满当当摆了一大书案,摆开架势要亲自画风筝面。 馨瑶还是第一次看四爷作画,觉得颇为新奇,她问:“我们要放什么风筝呢?” “麒麟送子。”胤禛卷起袖子,调试各色颜料,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哦。”馨瑶兴趣缺缺,抱着儿子在屋里悠悠转圈。 多么吉祥而又普通的图案呐,她怀孕的时候,针线房和造办房不知送来多少这种纹样的东西。而且,她生这一个就够了好么?实在太折磨了。 胤禛看她这副表情,微微一笑没再说话。这幅画他画的很精细,用了将近半个下午才满意的收笔,而馨瑶也见识到了苏培盛作为四爷身边第一人的行动力。 知道主子想放风筝,他在去取画具的时候,已经顺便让人去通知了前院的匠人开始准备了。四爷这边刚刚落笔,苏培盛已经带着三个风筝骨架来让四爷选,这种处处想在领导前头,又能贯彻领导意志的人才,真是让馨瑶大开眼界。 可胤禛没有急着把画拿去,而是向她招手道:“来看看。” 馨瑶过去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这不是普通的麒麟送子,那鹿角龙鳞甩着尾巴的瑞兽后背上,不是常见的总角金童,而是一个虎头虎脑、尚在襁褓的婴儿,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她怀里的小弘历?! 四爷一脸傲娇的净手品茶,不多时,‘麒麟送弘历’的风筝就做好了。胤禛握着馨瑶的手,乳母抱着弘历跟在后面,一大堆人来到院子前宽敞的空地上。 胤禛不想假借他人之手,于是很豪放的吧褂子的前襟下摆撩起来,掖在腰带上,还十分专业的折了一只柳条测试风向。 馨瑶一路跟着他,在旁边憋笑憋的十分辛苦。胤禛瞪了她一眼后,终于忍不住道:“我第一次看爷这样的打扮,像……想要去做农活的庄稼汉。” 胤禛拧了一把她秀气的小鼻子,问:“哪有这般穿绸裹缎的庄稼汉?” “不过……”他把风筝塞到她怀里,挑了挑眉道:“爷要是庄稼汉,那瑶瑶就是煮饭婆,还不来帮我一起?” 胤禛耐心的告诉她该怎么跟着他的步伐一起跑,要到什么时候才松手把风筝送上去,刚试了几回,常年不运动的馨瑶就觉得累,胤禛却十分坚持。 馨瑶想着这是他亲手画的弘历,喘着气坚持又跑了几次,终于成功的让风筝飞上了天。 虎头虎脑的大胖娃娃随风飘荡,馨瑶第一次自己放风筝,内心是满满的成就感。她抱起小弘历,站在扯着线的四爷身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有些事她不愿意去做,又懒又嫌麻烦,就像这放风筝一样,一直抗拒。可真的遇到合适的人,好像尝试一下也没想象的那么糟糕。 放了一阵,胤禛让人拿来剪刀,要她把风筝线剪短。馨瑶不舍得那副画,有些迟疑。 “你喜欢,我以后再给你画,既是说了带你放风筝,自然要全体验一遍。” 馨瑶剪了下去,胤禛揽着她的肩头,看着那飘向远方的纸鸢,心里默默想:以后,他会有更好的日子,去弥补以前的遗憾。 ………… 从这之后,胤禛和德妃之间果然融洽了不少,虽然不能跟那些贴心贴肺的比,但总算不那么客套疏离了。 一晃时间就进入了盛夏,馨瑶每日吃吃喝喝逗儿子,日子过得十分悠闲,完全没注意到府里暗戳戳的变化。 耿氏把抄好的佛经小心翼翼的吹干叠好,装入锦套中,郑重的叮嘱丫鬟玉簪道:“去开柜子,包几个厚实的荷包,多说两句好话,一定要亲自看着苏公公送进去。” 玉簪忙扶着耿氏坐下,让另一个小丫鬟来给格格揉腿,她捧着佛经道:“格格放心,奴婢一定会让主子爷知道格格的心意。” 她先是在书房外等了半晌,找了一个相熟的小太监套近乎,哀求了半天,才一层层的把这件事报到苏培盛面前。 苏培盛为难的看着丝绸锦套,权衡了一番,终是送了进去。 “主子爷,耿格格有东西呈上。” 胤禛放下手里的书,默默点头。 苏培盛从锦套里拿出佛经,摊开铺在胤禛面前,后退一步弓着身子道:“耿格格的贴身丫鬟还在外面候着。” 后院女人抄佛经捡佛豆都是常事,胤禛随手翻翻,发现耿氏的字虽然死板,倒也工整,一看也是一笔一划用心写的,只是……全本《地藏经》? “你出去问问吧。” 不一会苏培盛返回来,道:“回禀主子爷,说是耿格格想着下个月是孝懿皇后的忌日,特意沐浴净身后,站着抄写的。耿格格说自己人微卑贱,希望能在主子爷这里供些日子,再在忌日焚掉。若是主子爷不嫌弃,她以后每日都送一卷来。” “……”胤禛抿着嘴,不置可否,只默默翻看佛经。 过了良久,他才道:“我记得库里有一个青玉雕的山水笔筒,再加一对白玉镇纸和两刀澄心堂的熟宣,一并送过去吧。” 苏培盛领人去库里取东西,耿氏的丫鬟玉簪看到这架势忍不住喜形于色,只苏培盛知道,主子爷刚刚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是惊喜或感动。 胤禛把佛经堆在一尊羊脂玉佛像前,点上一炉香,又回到书案前看书。 耿氏的做法不新鲜,是邀宠的常用手段,但既然是打着孝懿皇后的招牌,他总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况且……皇额娘的忌日确实快到了,有人愿意尽孝心总是好事。 此后,耿氏果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往书房送佛经,四爷也隔三差五的会赏赐些东西,形势一片大好。 武氏一下下轻轻拍着二格格,哄她午睡,直到小姑娘彻底放缓了呼吸,她才悄悄从内室出来,到暖阁炕上坐下,问身边的紫烟:“又来了?” “是,”紫烟不屑的撇撇嘴,把茶端给武氏,嘟囔道:“听说这回赏的是苏供的织金纱料子,这一批纱料,除了暗花纱全给了落霞阁,就属这织金纱最好,偏只她一个人得了。” “你呀,说了多少次了,就是管不住嘴。”武氏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又问:“落霞阁那边还没有动静?” 紫烟点点头:“要说这钮祜禄侧福晋还真沉得住气,竟然半点也出手对付这位。” 武氏略微有些踌躇,难道钮祜禄氏身边有高人指点?那王嬷嬷竟真的为她所用不成?她手里的底牌不多,思来想去,决定下午就去拜会一番。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用心的佛经 等二格格午睡醒了, 武氏便带着她去了落霞阁。 馨瑶听到武氏来拜见,心里打出一排问号,她这两年来跟武氏并没有过交集啊?不过这对母女俩在府里一向像是透明人一般没什么存在感。或许, 是李氏倒台了之后, 武氏母女的生活难过了起来? 孩子总是无辜的,若真是这样, 她帮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刚满一周岁的二格格玉雪可爱,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继承了郭氏明艳的美貌, 她穿着豆绿色的妆花锦小褂子, 带着一条璎珞项圈,两只胖胖的小手握成拳头, 奶声奶气的朝馨瑶拱手道:“给钮祜禄额娘请安。” 侧福晋有被府里孩子叫额娘的资格,但这半年来她还没见过府里其他的孩子, 自家的胖儿子还不会说话。她的第一声额娘居然是从二格格这里收到的, 顿时心都要被这个小萝莉给萌化了。 她俯身凑过去,也软糯糯的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 这么可爱。” 二格格把脸蹭在武氏的胳膊上,咯咯笑道:“是我额娘的姑娘。” 武氏带着二格格来,就是为了打开局面, 不至于被拒之门外, 现下听到二姑娘这么说, 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宠溺和宽慰, 有些自豪的朝馨瑶请罪:“侧福晋勿怪, 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馨瑶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古灵精怪的,多可爱的,你们母女感情好, 爷知道了也只会高兴。” 福晋就不懂这个道理,或者说不屑于去做,是以很少亲近弘时。 馨瑶很喜欢二格格,抱着她逗弄了好一会儿,才让人带她下去玩。邀请武氏品尝自己这里的茶点后,馨瑶就不再说话了。 自从王嬷嬷知道自己这辈子有可能在落霞阁养老之后,对馨瑶的教导质量陡然上了一个台阶,以前只是帮忙打理院子事务,对馨瑶本事也只是教诸如怀孕注意事项、宫廷规矩、科普一下各家关系这些,现在竟然上升到为人处世这方面的课程了。 王嬷嬷就对她说,她现在也算是上位者的一员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性,要有上位者的威严。王嬷嬷原话道:“虽然侧福晋性子懒散心肠又软,且想不出那许多弯弯绕,可俗话说‘沉默是金’,侧福晋身份地位在这里,很多时候只要淡定的坐在那里,就足够高深莫测了。” 虽然前半句话让馨瑶怀疑王嬷嬷在偷偷鄙视她,但后半句话她记住了。就算没有那个复杂的脑子,扯虎皮她还不会嘛! 是以,她现在就以一副悠闲的姿态小口品茶,只等武氏自己主动张口。 武氏先是挑了几句二格格的趣事讲来搏馨瑶一笑,然后幽幽叹气:“本来……妾身也没脸来见侧福晋,只是二格格经常说想看看小弟弟,妾身这才厚着脸皮登门的。” 至于为什么没脸,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当初李氏一个劲儿找茬对付她,武氏怕是不少出谋划策。馨瑶默然,这是打算换一个靠山?她都已经不知不觉长成粗大腿,可以让武氏过来主动求抱了么? 她摇摇头,武氏敢投靠,她还不敢收呢!这么多心眼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反咬一口?况且她又不打算搞宅斗,自然不需要拉帮结派,当初四爷想让耿氏成她的马仔,都被她无情拒绝了。 “血缘至亲,姐姐想来看弟弟是天性,算不上什么厚脸皮,二格格自己可人疼。” 话锋一转,馨瑶又道:“只是现在天气这么热,小孩子还是不要经常来回折腾的好。” 馨瑶的拒绝在武氏的意料之中,背主之人如何能轻易取得信任?她微微苦笑,站起来毕恭毕敬的福身道:“妾身谨记侧福晋教诲。” 不过她也不是白跑这一趟的,总要给馨瑶留下些印象,日后才好更进一步,因此她问:“耿氏这些日子天天给孝懿皇后抄佛经,侧福晋可知道?” “嗯。”四爷三天两头的给西后院送东西,自然也对她说起过,当时四爷还打趣她太懒了,“这也是她的孝心。” 抄佛经太累了,她就算了。 武氏却凑过去低声道:“不知可有人跟侧福晋说过,耿氏这段时间经常去北边小院?” 看着馨瑶一闪而过的错愕,武氏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人人都愿意给落霞阁这个热灶里添把柴火,但钮祜禄氏毕竟不像李氏那时,能够掌管府里中馈,消息灵通。耿氏自从前两次和李氏达成共识之后,就咬着牙重金收买了看守的婆子,里外传递消息,偶尔也趁天黑了溜过去。 这件事福晋或许知道但还在观望,可钮祜禄氏基本不会知道的。她等了几个月,就是为了此刻能够卖好。 目的达成,武氏抱着二格格告退,临走前还略微担忧的看了馨瑶一眼,才出门而去。 不过武氏却猜错了一个环节——馨瑶从来不愿意像后院那些迷失了自我的女人一样,削尖脑袋去争宠,然后为了保住这份荣耀,进而不择手段的打压别人。 她叫来青雀,让她多注意李氏的情况,然后再没说别的。毕竟李氏和她有仇,她不得不防,但如果只是耿氏想争宠,那她一定不会管,就算耿氏受了宠爱,她也只会在心里骂四爷大猪蹄子。 ………… 四爷每天收到耿氏的佛经之后,都会堆放在那尊羊脂玉佛像前,焚香熏染佛性,却突然有一天,这套流程中断了。 苏培盛禀告道:“主子爷,耿格格的丫鬟玉簪来禀报,说耿格格身子不大爽利,今日份的佛经,恐怕……” 胤禛瞧了一眼那尊玉佛,问道:“可知是何病症?” “奴才问了,还没来得及请大夫,说是耿格格心系佛经,怕耽误孝懿皇后的大事,所以先来禀告了。”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好歹也是他后院的人,他吩咐道:“去前院把黄大夫叫来看看,去西后院。” 西后院的东厢房,已经和馨瑶在时大不相同。 自从当初四爷说过耿氏屋子装扮没有品位之后,她就把东西都换了,在加上如今得了李氏几分熏陶,这里的摆设也变得清雅起来,给胤禛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东厢房不大,胤禛一进去就看到了耿氏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暗云纹的织金纱袍子,勉力撑着身子站在书案后,一脸病容十分憔悴。耿氏原本长相带着一丝英气,现下里倒透着些许病西施的柔弱,让人看了怜惜。 “你病了就好好休息吧。”看到耿氏这副样子,四爷也不忍心,便劝道:“黄大夫马上就到,你好生休养,日后再补上就是了。” 耿氏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却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道:“既是说了要写满七七四十九天,中间断了一天,菩萨会不高兴,这岂不是对孝懿皇后的大不敬?妾身已剩的不多了,写完再休息也是一样的。” 说着竟又低下头去,缓慢又认真的写起来。 一旁的小丫鬟急的都要哭出来,却又不敢上前打扰,只好轻轻唤着:“格格……” 胤禛看着耿氏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便对丫鬟道:“还不快扶你主子去榻上歇着。” 耿氏一边嘴上说着:“爷,真不用。”一边柔弱的随着丫鬟的步伐,坐到了胤禛身边。 不过没等她开口跟四爷笼络感情,黄大夫就急匆匆的赶上来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禀报道:“回主子爷,贵人这是耗费心神过度,以致邪风入体,幸而不严重,奴才开两剂药,发了汗便可无虞。” 胤禛验了方子,看着耿氏喝了药,对她道:“你先好生睡一觉吧,佛经一事量力而为即可。” 耿氏本来还想借病撒娇,让四爷留下来陪她,无奈这药效忒好,她说不了两句话就觉得眼睛像睁不开一样,直接睡了过去。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耿氏来说也是一大战略性的胜利,她此后更加尽心抄写佛经,一直到孝懿皇后忌日那天,正好七七四十九份。 七月初十,是胤禛皇额娘佟佳氏的忌日。胤禛捧着耿氏的一摞佛经,独自进了后院的小佛堂。 胤禛先是虔诚的念了一遍《地藏经》,才一份一份,把佛经焚烧纪表。看着那飞舞的火舌吞噬着耿氏死板又方正的字体,胤禛想起了许多往事。 他想吃小格格那年做的红豆糯米糕了。 祭拜完毕,他踏出清冷肃穆的佛堂,暮夏的阳光直射在他的心头上,明亮又刺眼,等他慢慢适应过来,却发现耿氏等在门口。 耿氏就地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然后起身对四爷行了一礼,解释道:“妾身抄了这么久的佛经,好歹也该全了礼节才是。” 不论目的如何,耿氏能做到这份上就是懂事,胤禛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耿氏得了夸赞,心里愈加欣喜,继而道:“主子爷,妾身已经在东厢房备了一桌素斋,还请爷赏脸。” 胤禛略一迟疑,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往西后院而去,一旁扫地的一个小太监却扔下扫帚,飞奔跑去找他的青雀姐姐。 第82章 第 82 章 一夜好梦 “真的?”青雀听了小太监的通风报信, 微微皱起眉头,叮嘱小太监道:“辛苦你了,有什么事再来跟我说一声, 这荷包你拿着回去买果子吃吧。” 不成想这两人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样子, 被白鹭和黄鹂看个正着,两人一同过来道:“作死呢!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 做贼似的。” 那小太监摸着荷包笑嘻嘻的恭维两人,把刚刚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打了个千就跑了。 黄鹂不禁勃然大怒, 低声啐了一口:“呸,居然急吼吼的上门堵人, 没见过男人呐!” “慎言!”白鹭拧了她一把,厉声警告:“格格本就是服侍主子爷的, 轮得到你在这里嚼舌根子?再让我听到你出言不逊, 我一定让王嬷嬷绞了你的舌头。” 青雀上来打圆场:“白鹭姐姐别生气了,黄鹂姐姐也是替主子着急。” 她劝了一会儿, 拐个弯蹭到馨瑶身边,悄声回禀道:“主子,耿格格等在小佛堂门口, 说整治了一桌素斋请主子爷去尝尝。” 馨瑶正在拿小布老虎逗半岁的弘历, 心想这耿氏还真是锲而不舍, 花样百出, 看样子武氏说的不错, 还真是得了李氏的传授,白莲花的风格一脉相承。 “然后呢?” “主子爷同意了。” “哦,下去吧。”馨瑶面无表情,还告诫她:“我是让你去盯着点李氏, 不是让你去打听八卦。” 额……主子爷的事才是大事吧?青雀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看主子的脸色,只好乖乖认错,然后告退。 馨瑶继续拿着布老虎放在胤禛的身体的上方,引逗他来伸手抓之后又把布老虎拿开,这是王嬷嬷说的,能够锻炼小孩子的头颈和胳膊。 她一边重复的这个过程,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算得了什么事?不过就是吃个饭,就算今晚四爷留下,那也是应该的,她目前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四爷天天守在她身边才不现实呢!说不定还要被人说嘴是宠妾灭妻,说她狐惑媚主,毕竟这次破例给她请封,已经招惹到一些非议了。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小弘历‘啊啊啊’的大叫,她忙低头去看,原来她刚刚一时想的入神,被弘历抢到了小布老虎,这小家伙兴奋的拳打脚踢,正试图把布老虎塞进嘴里。 馨瑶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会心的笑出声。她夺走布老虎,把手伸到小弘历的腋下,一个用力将他举高高。弘历高兴的挥舞着两支莲藕般的肉胳膊,咯咯的笑个不停。 举了没几秒钟,四体不勤的馨瑶就累了,她把弘历抱在怀里,心想:她只要尽量悠闲的活着,然后安心的看弘历健康长大就好了。 不一会儿到了晚膳的时辰,弘历被乳母抱走,馨瑶下楼吃饭。 今日小厨房准备的晚膳尤其丰富,正当中便是她一直赞不绝口的那道灌汤黄鱼,周围又各有清炒的时蔬和汤品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量。 其实以前四爷也不是天天都来她这里吃饭的,她一个人照样吃的很开心。可今晚馨瑶进了饭厅一看,没了苏培盛等一班跟班,没了侍膳太监,这屋子竟突然显得有些空荡荡。 四爷的动态是这府里天然的风向标,耿氏的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全府,落霞阁的下人自然默认主子心情不好,因此一个个都低眉敛目,乖巧的很,可这压抑的气氛搞得馨瑶更难受了。 黄鹂看主子悻悻,只好上前去,把每一道菜都吹捧了一遍,然后开始热情的夹菜。 “……”也……大可不必。 她扫了一眼站着的众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浅浅的笑意转头看向黄鹂道:“我瞧着那道酸笋鸡皮汤不错。” 黄鹂被她那娇滴滴的甜美笑容晃花了眼,一时愣住,顿了一下才应声去盛汤,主子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还要强颜欢笑呢。 看黄鹂这个样子,馨瑶什么也没说,拿起汤匙默默喝了两口,开始吃那道灌汤黄鱼。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放在谁家都是正常,她就算有一个现代的灵魂,也顶多在心里别扭一下就过去了,可是大家摆出现在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是她失宠了似的。 搞得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摆出了一幅怨妇脸,才被人误会。 日子还得照样过,她也不想当怨妇。于是,馨瑶化动力为食欲,把那条肥硕的黄鱼吃了个干净,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擦嘴,捧着陈皮消食茶打饱嗝。 上了楼,发现小弘历已经吃了奶睡下了,她便靠在榻上翻话本,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轻手轻脚的做事,谁也不敢主动招惹她,在这种氛围之下,倒是把她的瞌睡虫给勾了起来。 ……在第三次无意识的阖上眼皮又惊醒之后,馨瑶转头去看了百宝阁上的自鸣钟。嗯……虽然还不到八点,但睡觉也不是不行…… 她对白鹭道:“打水洗漱,准备歇了吧。” 白鹭欲言又止:“主子,要不再等等……?” 等个屁!馨瑶不耐烦的摆摆手:“爷今晚不会来的,快点我困了。” 白鹭也没办法再劝,只好得令而去。洗漱过后,馨瑶换上睡衣袍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涂抹古代护肤凝露,余光看到黄鹂在给她铺床。 成了侧福晋之后,她这里的好些摆设都换成了对应的等级,顺便连床都换掉了。原来用的一直是黄花梨的架子床,虽然木料上等做工精细,但用四爷的话说,就是‘没身份’,市面上有钱都能买到。因此得了册封之后,内务府特意送来一张内造的紫檀千工拔步床,看着就高级了很多,像个小车厢。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馨瑶的错觉,她觉得这个床真的……挺大的,黄鹂按照她的习惯把枕头放到正中间之后,两边显得尤其空旷。 馨瑶想了想,轻声说:“让奶娘把元寿抱过来。” 她今晚要和儿子一起睡! 小弘历正睡的想头小猪一般,被挪了地方也全然不知,馨瑶把他放在床的内侧,看着他白嫩的小脸,心满意足的吹灯躺下。 不过神奇的是,她在榻上困得不行,恨不得直接躺在那里,现在折腾了这么一顿,反而清醒了,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半梦半醒间,睡得极不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就没睡熟的她,听到帐子外有低沉而轻微的说话声,不一会儿幔帐被拉开,她的眼睛眯起一条缝,借助昏黄的羊角宫灯,看到床里侧的墙壁上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胤禛看着这熟悉的睡觉方式,不由得低笑出声。 今日是他养母孝懿皇后的忌日,胤禛自然没有风花雪月睡小妾的心情,入夜之后本想回书房,可进到花园里,竟然不知不觉就拐到落霞阁这里来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十分无语。不过既是来了,现在转身回去显得更奇怪,索性便进去看看。谁知小格格还不到就寝时间就直接钻被窝了。 啧,这女人怎么心思单纯到连吃醋的方式都不带变得。 胤禛洗漱后换了就寝的里衣,直接躺在馨瑶的外侧,和她蹭一个枕头,胳膊还自动揽住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满足感。 馨瑶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调整心态面对四爷,结果这位大爷居然自己又跑回来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接着装睡。 可天不遂人愿,小弘历下一餐的吃饭时间到,撕心裂肺的在床上哭闹起来。两个人同时被惊醒,外面守夜的丫鬟也点上蜡烛,撩起幔帐,忙活起来。 馨瑶揉揉眼睛,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先哄着,而弘历则是不管不顾的直往她怀里拱。她解开睡袍的扣子,刚要掀起嫩粉色的肚兜,奶娘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一番请罪后把弘历抱走喂奶,只留下两个人原地尴尬。 胤禛看着她肚兜上绣着的月白色兰花,突然问道:“之前把暗花纱都给你送过来了,还没做么?” 今年夏天苏供的料子,胤禛把暗花纱全给她送来了,就指望她多做几件上次的情|趣内衣,可一提起这个,她就想起那批料子里织金纱赏了耿氏,就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馨瑶抬手扣上袍子,回道:“我给忘了,以后再说吧。” “……嗯。” 馨瑶转身继续躺下,胤禛看着她的后背,颇为幽怨的说:“给爷一个枕头。” 她这才想起来黄鹂只铺了一床被子,还是在最中间的位置。馨瑶默默的挪动,给四爷让出位置,又从床的最里侧拿了个枕头递给他。 之前馨瑶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基本没正眼看他,免得自己忍不住又要矫情一通。可递枕头的时候,两人正好四目相对,馨瑶才发现四爷今晚的气质有些特别。 不是以前那样矜贵清冷又带着一丝疏离,此刻的他眉宇间有着一股化不开的郁气,背脊也不如以前挺得直,显出一丝颓靡。 馨瑶在心里鄙视自己,因为她居然心软了,她觉得现在的四爷像一只暂时找不到方向的大狗狗。 也是,就算他最近和德妃关系没那么冷淡,可到底还是养母在他心里分量更重吧,若是孝懿皇后还活着,他这些年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馨瑶想起历史上那个孤独的雍正,心里一阵叹气。可能的话,还是不要变成那样了吧! 她摆好两个枕头,又把自己的超大轻薄的羽绒被分给他一半,柔声道:“歇了吧。” 胤禛随着她的动作,眼底浮现出笑意,揽着小格格,听话的躺下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 第83章 第 83 章 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馨瑶这一晚睡得不太安稳, 早上醒的也早。胤禛洗漱完一出来,就见她睁着眼睛一脸懵的躺在那里。胤禛觉得稀奇,坐到床边问:“怎么突然醒了, 吵到你了?” “没, 可能……昨晚睡得太早了吧。” 胤禛摸摸她的脸,忽而打趣道:“别是在梦里也吃爷的醋吧。” 馨瑶第一个念头就是否认, 她赶紧摇头:“我昨晚没做梦。” 满头的情丝随着她动作倾泻而下,掩住了大半侧颜, 胤禛抬手去拨动她脸颊的头发, 顺便挑了一缕缠在指间把玩,他听了这话眼角都扬了起来, 忍着笑意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问:“哦, 那就是说, 瑶瑶真的吃醋了?” “……?”这也能套路么?馨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表情真挚:“爷真会说笑, 哪里有能让我吃醋的事情呢?” 她真的没吃醋,她才不想当个怨妇好嘛。 胤禛侧身后仰,倚在拔步床柱子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的缠弄她的秀发, 一瞬间竟然想个漫不经心的风流浪子, 他状若无意的说:“爷记得福晋说过, 耿氏酒量不错, 昨日没机会见识,颇有点遗憾。” 这种事为什么要跟她说?难道是想让她帮忙安排? 馨瑶撩起头发,把那一缕青丝从他手里抽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爷是这府里的主子, 想和谁一起吃饭喝酒还用问别人?难道侧福晋还需要管这个不成?” 胤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几时学会这般说话的?如此阴阳怪气,还敢嘴硬,爷看你就是个小醋精。” 馨瑶在心里大喊,她不是她不是她才不是!可她又不能真的跟四爷喊,只好推了一下四爷的胳膊,道:“早点都摆上桌了,爷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说着还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补回笼觉去了。 胤禛一看,更加确定馨瑶就是吃醋了,连那背影觉得气鼓鼓的,可爱极了。他低笑一声,才转身下楼,心情极好。 说起来,也不是他故意想招惹小格格吃醋,而是他不喜欢瑶瑶变得跟别人一样,有话憋在心里不说,他身边这样的人已经太多了,他希望瑶瑶就算成了侧福晋,也还是当初那个善良可爱率性天真的小格格。 前几日王嬷嬷回京畿老家探亲,今日一回府就听到了这场风波,好在看到馨瑶行动间神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觉得她孺子可教,万一她真的像其他撒娇卖痴的小女人一样闹起来,王嬷嬷才要头疼呢! 下午两人一起看着弘历趴在锦被铺就的柔软床榻上,艰难的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努力学着爬行。馨瑶举着一碗奶香四溢的牛乳鸡蛋糕,坐在榻的边上,笑的一脸欢快,朝着小弘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力:“弘历!到额娘这里来!有好吃的呦……” “啊啊,”弘历也兴奋起来,挥舞着小胳膊慢慢往前挪动,因为太过用力,连口水流出来也不管,就一直坚定的往馨瑶的方向爬。 王嬷嬷适时的恭维道:“元寿阿哥这样坚定执着,长大了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儿子被夸张,馨瑶自然是高兴的眉开眼笑,不过根据历史的乾隆来看,她希望自己儿子长大了不要太花心,当个大猪蹄子。 现在还只有豆丁大的弘历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是摇摇晃晃的在一直爬,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馨瑶高兴的想捧起儿子,给予一番爱的鼓励,多亲两口,结果小弘历理都不理自己的亲妈,伸手就往那牛乳鸡蛋糕的碗里抓。 “……”完蛋,难道乾隆要被她养成一个大吃货? 周围人也忍俊不禁,弘历却不管那些,抓着就想往嘴里塞,乳母这才上前把弘历抱走,下去喂给他吃。 其他人来把床榻收拾干净,王嬷嬷斟酌一番,才对馨瑶道:“每年到了孝懿皇后的忌日,主子爷总要去小佛堂祭奠一番。” 馨瑶点点头,这太正常了,四爷对养母的感情她还是了解一二的。 “耿格格这次主动给孝懿皇后抄写佛经,想必主子爷心里也很赞赏她。” 这也是自然,不过抄佛经太累,她早就自动放弃了,谁爱写谁写。 “侧福晋与格格不同,是上了玉牒的皇家媳妇,您以后也需和其他命妇结交,眼界开阔些方好。” 唉,这拐弯抹角的,说话真累,馨瑶到了这一句才听懂王嬷嬷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不要为这种小事挂心么? 不过到底也是好心,馨瑶感激的朝王嬷嬷一笑,语气真诚:“多谢嬷嬷教诲,这我省得。” 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应该心里不舒服,应该吃醋?她真的没有! 到了晚上,四爷又顺腿走来了落霞阁。 馨瑶刚从楼梯走下来准备用晚膳,一转过屏风就对上四爷的身影,唬了一跳。她吃惊的脱口而出:“爷怎么没去喝酒?” 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不是早说了他去哪儿吃饭喝酒都随意的么! 果然胤禛一脸促狭,背着手迈着方步踱到她面前,好整以暇的问:“爷平日来这里,也没见你这么惊讶。” 馨瑶低着头装死,不想接话。 可偏偏胤禛走到她身侧,微微低下头,在她耳畔边道:“是不是怕爷去喝酒,纠结了一天?” 呸!馨瑶转身上楼梯,想躲进去卧室,结果没等阖上门,胤禛也跟着进来:“啧,恼羞成怒了不成?” 馨瑶攒了两天的郁气此刻都化成了怒气,噌的一下燃烧了起来,烧断了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烧的她浑身烦躁,催生出一股子冲动,她猛地转头,发髻上的珠钗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她叫嚷的声音,犹如伴奏。 “没有!没有!我说了我没有吃醋,为什么大家都不信!到底要问多少次?就算我吃醋了又怎么样,难道就一定要我哭哭啼啼找你撒娇么?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 这一刻,世界都静止了下来,苏培盛和白鹭跟着上楼伺候,刚迈上台阶就听到馨瑶的怒吼,又默默收回了脚步,乖巧的等在一楼不敢参与。毕竟,就连宫里的德妃娘娘也没这么跟四爷说过话。 吼了一大通,馨瑶才觉得好受了些,还提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到一半,被烧掉的理智才渐渐复活。馨瑶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人之举。 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句话像个魔音盘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 她紧紧捏着茶杯,一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好半晌才带着几分懊恼,战战兢兢的偷瞄四爷。 四爷的脸色想当古怪,看上去像是在咬牙切齿,馨瑶一瞬间心如死灰: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她记得四爷的报复心很重啊? 现在立马端茶递水道歉认错还来得及么?在线等,八百里加急。 馨瑶放下茶杯,鼓足勇气把双手举起来做忏悔状,小声道:“我错了……” 谁知刚说了一个字,忍了很久的胤禛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比馨瑶刚刚的怒吼还大,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鹭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苏培盛,以眼神询问:“主子爷这是不是气傻了?” 馨瑶见四爷这样笑,心里更加发毛了,她竹筒倒豆子一般,迅速开始解释:“爷,我错了,真的。您总是说我吃醋,连王嬷嬷和周围的丫鬟也都来劝我,搞得我像是朵不懂事的白莲花一样,所以我才很烦躁,我不是故意的,也绝对不是对您有意见,真的,我发自内心的认为您想去哪里……”都行。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四爷宽大的手掌就摸上了她红苹果一般的脸颊,毫不客气的又揉又捏,让她生生把最后两个字吞下,说不出来。 胤禛就想要她保持这个纯真的状态,哪怕是亮出小爪子呢?因为是小格格说内心的真话,所以他不介意。而且,他觉得刚刚的瑶瑶,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一般,可爱的紧。是以他捧着她的脸,也像是撸猫一般,好一顿揉搓。 直到馨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胤禛才放开她,揽着她的身子道:“你刚刚说爷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我错了。” “你没错。”馨瑶大吃一惊,这句话是经典的反讽开头啊,结果胤禛又补充道:“你不说爷才生气。” 横竖也是一死,馨瑶闭着眼睛重复:“阿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得好!”胤禛点头表示赞同,对她道:“我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是侧福晋,是我的侧室妻子,所以只把我当夫君就好。” 馨瑶傻眼,她以前给他当小妾的时候,他也是她夫君啊?现在照样是她老板啊? “夫妻一体,以后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跟我直说,不开心吼我也没关系,爷只想听真话,要真心,不需要客套。” 还要真心……有病吧?这就是有病吧? 第84章 第 84 章 这才是贤妻……唉 一晃到了十月, 馨瑶的娘家嫂子富察氏顺利生产,母子平安。钮祜禄太太彭氏这回得了个大胖孙子,愈加春风满面, 托人带信想让她回去参加满月酒。 没落贵族家里突然出了个年长皇子的侧福晋, 实在荣耀的事情,且因着嫂子富察氏家里也是没落的一支, 彭氏大概是想让馨瑶在满月酒的时候去撑个场子,看样子这对婆媳相处的倒是不错。 不过一想到要去敷衍那些贵妇馨瑶就觉得烦闷, 上次弘历的满月酒可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找王嬷嬷商量一番后, 馨瑶决定提前去看坐月子的富察氏,满月酒就找借口不去了。 她照例当起甩手掌柜, 吩咐白鹭去备贺礼陈起鹏去打点出行后,就继续嘻嘻哈哈的逗儿子, 退下去的陈起鹏可有点犯难。 落霞阁的院子里, 陈起鹏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的问黄鹂:“姐姐, 这车马仪驾到底要怎么准备,还请教教我。” 黄鹂一个指头就戳到他额头上,啐了一口:“呸, 几年了也没见你有一点长进, 这么点小事还要来问, 多早晚让主子换个管事太监才好呢!” 陈起鹏挠挠头, 不怪他像个毛头小子, 实在是他有点摸不准现在的情况。这是主子成了侧福晋之后第一次出府,按理说排场应该摆足,可主子又实在不是那等张扬高调的人,这中间的度确实有点难以把握。 黄鹂嗤笑一声, 吊着眼角睨着他道:“你就是个木头脑袋,这事儿还用想?当然是打出全幅仪仗!哪怕到了门口主子不满意骂你几句呢,那不也是那你搏个谦逊的名声?这就是咱们奴才的用处!” 陈起鹏被骂了一顿醒悟过来,立刻抖起精神去准备,等到了日子,馨瑶一出二门,差点吓到。 一辆红盖宝顶的朱轮马车正对着门口,上面挂着青色的帷帐,气派华丽。队伍最前面是两个引导太监,后面跟着一柄红缎绣宝相花伞、两把宝相花扇,两个骨朵吾仗,车架后面跟着一溜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 馨瑶吃惊的转头去看白鹭,以眼神询问:这也太过了吧! 她跟着四爷去庄子去拜佛也没那么大排场啊?更何况就是回趟娘家而已。 白鹭安抚一笑,扶着她上了马车,才轻声道:“主子现在是侧福晋了,自然身份贵重,不然路上被人冲撞了怎么办,您就放心吧。” 好吧,除了自己抚养弘历,其实馨瑶并没有变高贵的自觉,是前世的平民生活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这全幅仪仗打出来果然不同,出了胡同驶向街市,百姓大多老远就避开,她也再不好意思扒着窗口偷看窗外景致,只好让白鹭陪她下五子棋。 陈起鹏大约提前跟钮祜禄家做了沟通,她家所在的椿树胡同空无一人,两边都有侍卫把守,府上中门大开,凌柱带着家里的男丁都等在门口。 馨瑶下了车,从中门迈过,她阿玛凌柱激动的就要领头下跪,馨瑶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把她爹扶起来,这么大的礼她可当不起,遂道:“一家人,阿玛不必如此。” 她对凌柱没什么太好的印象,客套了两句便直奔后院,见了彭氏后就进了富察氏坐月子的房间。 富察氏收拾齐整,额头上还带着防风的昭君套,见她进来赶忙站起来行礼让座。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馨瑶对富察氏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她额娘彭氏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心眼却跟她一样贫瘠,富察氏则不然,短短时间已经站稳了脚跟,有她从旁提点,馨瑶也很放心。是以她拉着富察氏的手道:“都是自家人,嫂子不必如此客套,上炕来坐。” 富察氏本来想坐在下首的,推辞了几次才笑吟吟的坐下,偷眼打量这位新晋的侧福晋。 馨瑶今日并没有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海棠红绣万字如意的旗装,头上也只戴着点翠镶米珠钿子,可衬的整个人像是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一看就是生活滋润。 富察氏心里有了底,面上却分毫不露,只亲热的招呼馨瑶品茶尝点心,又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看。 “这就是你那小侄子。” 馨瑶看看,发现不如弘历壮实,心里不禁默默给人形b超王嬷嬷点赞,不过看样子也挺健康的,古代婴儿的夭折率很高,馨瑶还把王嬷嬷当初传授她的一些注意事项,挑挑拣拣告诉了富察氏。 富察氏认真听着,在心里一一记下,她怜爱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含笑道:“全家都盼着他能平安长大呢!” 那是,馨瑶默默想,毕竟这是顶立门户的长孙。 “大爷也欣喜的不得了,直说以后一定要请先生,给培养的文武双全才好,”富察氏偷笑一声,神情愉悦,“这孩子还没睁开眼呢,就被他老子惦记上了。” 馨瑶也跟着摇摇头笑了,她现在也了解了一些大哥的心思,是最看不上家里想靠女儿翻身的,不仅自己要去拼前程,将来连儿子也得被迫上进。 富察氏见气氛正好,便继续抱着儿子道:“说起来也是哭了大爷,一个人在丰台大营熬打筋骨,平日里连个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 馨瑶的大哥伊通阿自从上次偶遇四爷之后,就被送到了兵营,因为大营在京郊,所以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富察氏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是想让四爷给换个京城的工作岗位么? 谁知富察氏却说:“正好大爷前段时间升了前锋校,有了单独的营房,可以带几个家属过去,我就想着……给大爷安排两个通房,跟着过去伺候。” 馨瑶头上缓缓打出一排问号,可是看富察氏的样子,又极为认真,半点不像说笑,她心里忽然一沉。 这才是贤妻……唉。 她不知道怎么回,好半晌才轻声问:“嫂子……舍得?”这夫妻俩看上去感情很不错啊? 富察氏一愣,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可她摇摇头,道:“这不是一回事,大爷对我好,我才更应该为他着想。通房而已,不过是个用来伺候人的玩意儿,我知道大爷敬重我,心里有我和儿子就够了。” 唉,封建礼教害死人,馨瑶知道在这个时代没办法劝,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但富察氏这才慢慢说出自己的意思:“有些话其实本不该我来说,只不过闲言碎语的传到外面来,好说不好听,大姑奶奶……现在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子,也该仔细琢磨琢磨。” “……外面说什么了?”其实馨瑶大概都知道,左不过是因为破例请封侧福晋,再加上康熙对弘历关注多了些,就说她霸着四爷,恃宠而骄。 富察氏哪里敢把那些污言秽语说出来,赶紧赔笑道:“怕污了大姑奶奶的尊耳,嫂子也是为了你好,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对每个人的要求都明明白白,格格有格格要做的事,妻子有妻子要承担的责任。” 馨瑶知道富察氏这是好意,在这里世界里,侧福晋和格格看似只差一级,地位却天差地别,如同宫里嫔和贵人。她现在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主子了,若是有个孝顺谦逊的好名声,对钮祜禄家、对弘历、对谁都好。 可那就不是她了啊!馨瑶想起之前四爷跟她说的“说真话,要真心”,心里又纠结了起来。 余下的时间馨瑶都兴致缺缺,接见了府里的其他人,逛了一圈,就到了回程的时间。 彭氏拉着她的手,不舍的给她送到二门,陈起鹏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过来说:“禀主子,咱们主子爷来了?” “诶?” “主子爷骑马过来的,现在已经被亲家老爷迎进了前院正堂。” 彭氏哎呦一声,推了自己的女儿一把,催促她道:“四贝勒爷居然亲自过来接你,你还不赶紧过去!”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不过想到四爷是特意来接她的,她不自觉就笑眯了眼睛,脚步轻快的走向前院。 凌柱自从听说四贝勒到了门口,连滚带爬的出来迎接,虽说现在他也算四爷的半个岳丈,可他一点也不敢拿出长辈的姿态,一路弓着腰,嘘寒问暖的把四爷带到正堂。 这前厅正堂平日只有逢年过节或是祭祖才会大开,现在四爷一来,他觉得立马就蓬荜生辉,想巴结几句又不怕说不到点儿上,就堆着满脸讨好的笑站在地上。 胤禛肃着一张脸坐在这里端茶杯,看到凌柱这副样子更是有些厌恶他这般卑躬屈膝,不过能养出瑶瑶和伊通阿这两个孩子来,也算是他祖上积德。 “听说伊通阿前些日子已经升了正六品前锋校,可喜可贺。”他只是绕个弯把人塞进去,再没管过,前锋营选的都是满蒙八旗的精英,他能混出头来,说明有两下子,胤禛对此十分满意。 凌柱立马搓着手道:“都是四贝勒爷的功劳,不然哪有那小子出人头地的机会呢?再说不过是个正六品,不值当什么。” 胤禛都要被他气笑了。前锋营乃是天子亲卫中的精英营卫,前锋校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前途无量,以后升到参领统领也不是难事,这个凌柱果然愚蠢,怪不得钮祜禄这一支越混越差。 他不在说话,等馨瑶出来后两人就相携告辞而去。 第85章 第 85 章 胤禛想要的 胤禛在外面一向严肃矜贵, 冷静自持,他昂首走在前面,馨瑶像个小媳妇一样微微垂着头, 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旁边是凌柱自顾自在表演。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 胤禛虽然后脑上没长眼睛,可步伐控制的很准, 和馨瑶平时走路的速度差不多。 出了府门, 苏培盛牵过胤禛的马,却被他抬手拒绝, 跃身上了馨瑶的红盖朱轮马车。 馨瑶微微一惊讶,就顺从的挪到一边, 空出位子来。 她以前坐的都是四爷的马车, 虽然大气,但里面的布置简洁大方, 以实用为主,而这辆她专属的命妇车,则是舒适灵巧的风格, 铺的全是厚毯子和软枕。馨瑶叹了口气歪在靠枕上, 神色有些晦暗。 胤禛奇道:“爷特意来接你, 怎么反倒这副表情, 你家难道还有不开眼的人敢惹你?” 钮祜禄家现在应该把瑶瑶供起来才对。 馨瑶这才回过神来, 问:“对哦,爷怎么来了?难道真是特意来接我的?” “没良心的小混蛋,”胤禛笑着捏着一把馨瑶挺翘的小鼻尖,揽过她的肩膀道:“正好在十三的府上, 就过来了。” “哦。”馨瑶顺势靠在他的肩膀。 胤禛颇有耐心,等了好一会儿,馨瑶才忍不住道:“我嫂子说,想给我哥安排两个通房,去京郊伺候。” “倒是常事,”胤禛勾唇一笑,打趣道:“你哥的房里事,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嫂子是个贤惠大气的女子。” 馨瑶噌的一下坐直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瞪了他一眼,控诉了半晌,才嘟着嘴说:“嗯,既然爷觉得我嫂子如此端庄贤良,当为女子楷模,那我就听嫂子的话好了。” “哦?你嫂子劝了你什么?” 馨瑶翻出马车的小桌板,拿出暗格里的茶壶和点心,一边铺开吃的一边道:“我嫂子说成了皇家媳妇,就不要跟一般的婢妾争风吃醋,要做侧福晋该做的事情,否则外面传的留言不好听。” 看着四爷的脸一点点沉下去,馨瑶拈起一块栗子糕狠狠咬了一口,对四爷道:“放心,妾身今日就安排爷去喝酒。” 胤禛冷着一张脸,抬头抚上馨瑶的侧脸,用带着祖母绿的扳指抹掉她嘴角的点心碎渣,沉声道:“爷累了,今天不想喝酒。” 切。 馨瑶一口气吃了三块栗子糕,一条果丹皮,把小脸颊撑的跟小松鼠一般,才算解气。琢磨起富察氏对伊通阿的感情,她又有些犹豫了。 馨瑶伸出自己的嫩白的手指,轻轻的扯了两下四爷的袖子,低着头问:“可是,嫂子也说正是因为知道大哥对她好,所以她才这样为大哥着想。那我……我知道外面说的有些不好听……” 话未说全,但胤禛已经懂了。 瑶瑶能这样为他考虑,他很感动,她就是个小傻子,一点没变。 胤禛眼尾都染上了笑意,他拥着馨瑶,突然问道:“伊通阿喜欢两个通房伺候么?” “啊?”这个她怎么会知道。 “伊通阿需不需要我不知道,”胤禛一字一顿,清晰有力的说:“但我不需要自以为是的好。” 他想要瑶瑶的真心,想要一份纯粹的陪伴,想要一个能完全放松的港湾。 跟这些比起来,些许捕风捉影的传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馨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忽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赶紧把脸埋在四爷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 馨瑶的感动没有持续几天,很快就遭到了考验。 十月三十,胤禛的生辰。 馨瑶检查过小厨房做好的红豆糯米糕,带着食盒去了正院参加家宴。 前两天她正在吃点心,是小厨房在她的指点下做的,虽然也是红豆糯米,但是里面加了酸奶,制成凉糕片,酸甜可口,奶香四溢,吃的她十分开心。 胤禛尝了一口,吃不惯这个味儿,但跟她说:“过两日是爷的生辰,你想好送什么了么?” 啧,怎么还有主动人家要东西的,馨瑶本来打算糊弄过去的,结果四爷提供了方案:“爷记得你刚入府的时候,做的红豆糯米糕就很不错,再做一份吧。” 馨瑶只好乖乖听话。 到了正院,她别扭的领着人向四爷和福晋行礼,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四爷和福晋仍然在上首共用一条长案,馨瑶则在四爷的左手靠下,原来李氏的位置上。 众人面前的小几上都摆了果盘茶点,四爷微微一笑,朝她道:“拿来吧。” 白鹭把食盒递过去,侍膳太监验看后摆了上去。 胤禛尝了一块,是记忆里的味道,顿时心满意足。耿氏在下面看到这一切,心里一阵阵冷笑,十分不屑,她也站起身,拿出自己的贺礼,上前道:“妾身愚笨,不如侧福晋心灵手巧,只绣得这一身素净里衣,望主子爷安稳康泰,好梦无忧。” 盒子打开,展出她的里衣。料子是名贵的江南兼丝布,掺了蚕丝和棉纺,轻薄透气,最适合不过。上面还用银丝线在袖口领口都绣上了团蟒,低调中透着尊贵。 很好,很用心,不过这种玩意儿他怕是有几大箱子。 胤禛念着之前佛经的事情,给面子的随口赞了几句,耿氏激动的满脸绯红,走回座位上也掩不住她的雀跃。 他没放在心上,一抬眼却发现馨瑶微微嘟起了嘴,胤禛让苏培盛把里衣收起来,自己含笑又夹了一块红豆糯米糕。 这一晚上,宴席的菜胤禛基本没怎么动,馨瑶的那碟子点心倒是断断续续都吃完了。回去的路上,馨瑶有些担心的看着四爷,问:“你要不要多散散,或者喝点陈皮消食茶?” 好大一碟子呢,居然都给吃了! 胤禛牵着她的手,迎着一弯暗淡的晦月慢悠悠的朝落霞阁走去,他望着馨瑶,眼神亮的像是满天星河都汇聚在一起,他道:“爷爱吃。” “爱吃以后经常让人做嘛,也不用一次吃那么多,糯米不好克化的。” 胤禛轻轻摇头:“不用,一年一次足够了。” 他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给瑶瑶讲起红豆糯米糕的故事:“……后来,皇额娘过世,我再也没吃过当初那种味道了。” 馨瑶默然,童年缺失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的。 可说着说着,胤禛自己却有些释然了,有瑶瑶陪他一辈子,总能补回来的。 到了年末,西藏局势越发败坏起来,四爷虽然没有专领一项事务,但也异常忙碌,常常歇在书房。 一日胤禛过了定更天才披星戴月的回府,想着好几日没见过馨瑶,就直奔落霞阁。 馨瑶吃过晚膳,正在逗儿子玩。弘历现在爬的非常熟练,常常两个奶娘都看不住他,甚至还总想站起来学走路,馨瑶便把东暖阁的桌椅板凳都挪走,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羊毛毡和锦被,连墙上都挂上毯子,让他随便玩,摔倒了也不会疼。 刚看到弘历试图站起来,却一脚踩在布娃娃上而失败,气的直锤地,馨瑶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四爷就进来了。 馨瑶拉着他兴致勃勃的讲了几件弘历的趣事,两人又一起看了一会儿大胖娃娃的起身表演,馨瑶看四爷目露倦色,就问:“你累了?要不歇了吧。” 胤禛和人打了一天的口水官司,此刻连脑袋都是僵的,他呼出一大口气,点点头:“也好。” 馨瑶安排好弘历,陪四爷上楼,白鹭给四爷宽了外袍,手下微微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一旁的馨瑶也看到了,心情止不住的开始酸涩。 那里衣上的银线团蟒她眼熟的很,正是生辰时耿氏送的那套! 后院女人送爷们针线是常事,她自己也被四爷索要过,可是四爷居然穿上了身……馨瑶虽然知道送礼就是让人拿来用的,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冒酸水。 她起身走近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爷要不要洗个澡?” 胤禛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麻烦。” 馨瑶拦住要给四爷穿上家常褂子的白鹭,又努力了一次,语气软糯:“泡个澡能解乏呢!” 在没有自来水和热水器的时代,洗澡时间麻烦的事情。即使是他们这样的阶级顶层,也不是每天都要洗澡,通常如果四爷只单纯睡前洗漱,那就套一层家常的褂子,睡觉时再脱掉,直接穿着里衣入睡。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找个借口让四爷换衣服,那他就要穿着耿氏的这套衣服睡在她的床上! 白鹭拿着褂子,识趣的退到一边,胤禛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见馨瑶的脸色十分坚持,仿佛不洗澡就不让他睡觉一般。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瑶瑶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胤禛挑眉一笑,上前一步与她贴的极近,歪头在她耳边问:“几天没来,你就这么想爷了?”说着还用身子挡着,偷偷捏了一下她鼓鼓的胸脯。 不过说完他又恢复了正常距离,颇为遗憾的说:“不过爷现在太过乏累,等明天,一定让你满意。” “……?”突然被袭胸,馨瑶唬了一跳,等明白过来他的话,顿时又羞又恼,这个狗男人难道以为她在邀请他一起为爱鼓掌么?! 想得美! 馨瑶果断否认:“不是!”又对白鹭道:“去拿一套里衣来。” 这下胤禛终于觉得不对劲,又追问了一遍,馨瑶才扯着他的里衣气哼哼道:“爷不觉得这料子,这花样很眼熟么?真是合身呢!” 胤禛瞅了半天,才想来这貌似是耿氏送给他的。眼见馨瑶扭头坐在榻上,只给他留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胤禛也有些恼怒,立即叫来了苏培盛:“你这个狗奴才眼神越来越差了,怎么连爷的衣服都管不好!” 苏培盛作为多年狗腿,对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自然是不在乎,他弓着身,脑子里飞快的思索哪里出了问题。主子爷昨晚歇在书房,衣服自然是从书房的衣箱里拿的。他回忆了一番,余光又瞄到侧福晋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过来,扑通跪下,开始跟四爷请罪。 “奴才记得爷说过,耿格格送的这套要收到柜顶不穿的那个衣箱里,都是奴才长了双狗眼,才出了这种差错,还请主子爷责罚。” 四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自让白鹭服侍他换上一套新的,然后把换下的里衣扔到一直默默跪着的苏培盛面前,道:“还不快拿出去烧了,再让爷看见,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苏培盛诚惶诚恐的磕头谢恩,抱着衣服就要起身。这时馨瑶终于转过身来,有些犹豫的说:“收起来……就算了,烧了不好吧?”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可好歹是耿氏做的,传出去不是显得她很跋扈么? “不过是件里衣,爷这样的衣服不知有几大箱子,不碍事。再说,它惹了你不痛快,这是应该的。”胤禛冷冷的瞥了苏培盛一眼,好不留情道:“都是这狗奴才办错了事,爷没罚他已经是留着情面了,耿氏若有不满,就让这狗奴才去请罪。” 苏培盛赶紧抱着衣服出去,一把塞给张起麟,小声呵骂:“小兔崽子,敢阴你爷爷我?!老子不是告诉过你,这衣服收箱子里么?你居然还敢那给主子爷穿?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弄下去你就能当主子身边第一人了?你做梦去吧!” 张起麟一头雾水,他赶紧赔罪:“师父,您说什么呢?小的我都是按您的交待让人收好的。” “放你娘的屁!早跟你说别跟个苍蝇似的到底惹嫌,也张张眼睛去盯盯底下的人,你就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还不赶紧把衣服拿出烧了!” 张起麟平白挨了一顿骂,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只好啐了一口‘晦气’,嘀嘀咕咕的亲自看着小太监把衣服烧了才了事。 四爷洗漱完,抱着馨瑶躺在床上,想起刚刚的事,忍不住笑着说:“小醋精,现在可算是现了原型了。” 馨瑶觉得这不算吃醋,只要对男人还有情谊的都会不高兴,可她没法解释,只好揪着四爷的衣角,噘着嘴小声嘟囔:“爷说是就是吧,早晚有一天酸死你。” 胤禛摸摸她鬓角,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道:“爷不怕。” ………… 耿氏本来觉得自己的计划很顺利,按照李氏教的路子,自觉在四爷面前越来越得脸,谁知现实突然给了她沉重一击,她紧紧捏着杯子,龇目欲裂,脸色铁青,对着跪下下面的丫鬟绿萝问:“你可听清楚了?” 绿萝第一次见格格这副模样,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的道:“回格格,奴婢听得清楚,说那套里衣,昨晚已经烧掉了。” “啪!”手里的官窑五彩鸡缸杯瞬间被摔了个粉碎,耿氏尤觉得不解气,直接把桌子上的整个茶盘都掀翻在地。 她霍然站起身,烦躁的走来走去,将木槅扇上挂着的幔帐也扯了下来,撕撸泄愤。 绿萝怕格格下一步会气的上来掐她,赶紧开口道:“格格,主子爷前一晚歇在书房,本来好好的,谁知就昨晚去了落霞阁,衣服就出了事,侧福晋那边……” “没错,没错! ”耿氏愤恨不已,都是钮祜禄氏害她这样的,简直就是天生来跟她作对的,她有一点点进展,钮祜禄氏都会来横插一脚挡路,她怎么不去死! 耿氏在肚子里咒骂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对钮祜禄氏却更加怨毒,她对绿萝道:“你去联系一下看守的婆子,咱们今晚在再去北边小院。” 绿萝应声而退,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房里,听着耿氏这边安静下来,紫烟才去回禀武氏道:“格格,这边没动静了。” 武氏头也不抬的缝着二格格的滚毛小披风,问:“绿萝出去了么?” “是。” “注意盯着点。”她还指望着拿这个邀功呢! ………… 馨瑶并不知道这些暗潮涌动,这两个月她的注意力都在弘历开口说话和学走路这两件事上。 “来,到额娘这里来。”馨瑶跪坐在东暖阁的一侧墙角,鼓励不远处的大胖儿子。 她想的这个办法颇为有效,东暖阁的地上可比一边炕大得多,弘历白天自由的在上面翻滚玩耍,养的比一般孩子健康活泼的多,现在已经能自己扶着墙站起来,磕磕绊绊的走几步了。 此刻弘历就在馨瑶对面的角落里,扶着墙,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全神贯注的朝前走。一步两步,终于到了离馨瑶不远的地方,却因为前一只脚没迈好而摔倒了。 弘历的大脑门趴在软被子上不肯起来,馨瑶以为他摔疼了,赶紧过去查看,结果刚想抱起他,弘历就自己抬起了头,肉嘟嘟的小脸涨的通红,开始愤怒的拍打被子。 “啊啊啊!” “……”馨瑶眼神复杂的看着儿子,心里生怕他以后变成暴力狂。 不过平时的弘历还是一个很萌的乖宝宝,虎头虎脑可爱极了,对待困难也是越挫越勇,在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被子之后,赶在春节前,弘历终于不用扶墙,能独立走几步了。 今年的春节对馨瑶来说又是一个挑战。 往年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格格,虽然春节有些无聊,好歹清净。但今年,作为新晋的侧福晋,馨瑶第一次要到皇宫里去过年。 从除夕到初三,一共四天时间,每天都要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跪天跪地跪祖宗跪娘娘,还要结交其他命妇,假笑当背景板。 每次想一想馨瑶都有装病的冲动。 除夕要守岁,当晚是不回来的。馨瑶从前几天开始就早早歇息,养足精神,除夕这天寅时初馨瑶就被拖起来,按品级全套大妆,最后那套侧福晋的吉服往她身上一砸,她直接觉得脑袋都懵了。顶着惺忪的睡眼爬上马车,和福晋的车架一起,驶向西华门。 卯时宫门大开,馨瑶跟在福晋后头,昏头昏脑的参加了一系列仪式,跪的头晕目眩,再厚的棉裤也挡不住膝盖疼。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繁复的礼仪终于结束,她得以到永和宫偏殿歇歇脚。 德妃膝下除了亲生的四、十四两位阿哥,还有后头抚养的十三、十五阿哥,十五阿哥今年才十四岁,还没有大婚,因此现在偏殿里聚集着前头三位阿哥的福晋、侧福晋。 偏殿很暖和,馨瑶脱了吉服的棉外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烤火暖和,不一会儿就觉得困意袭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 这时,之前见过的兆佳氏过来拯救她,她笑嘻嘻的坐在她旁边,打趣道:“小四嫂好悠闲,竟然跑到这里躲懒来了!” 馨瑶正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这样惊醒,她赶紧坐的端正,偷偷用手帕按按嘴角,生怕刚刚形象不雅。 不过她有些奇怪,这里等级那么分明,福晋一般不会自降身份和侧福晋玩在一起,兆佳氏为何放着乌拉那拉氏,跑过来找她?馨瑶不想掺和她们的事儿,只好装腼腆,反正她上次来装的挺成功的。 兆佳氏也不在乎,拉着她聊了两句孩子,就有小宫女进来偏殿,请她们去正殿说话。 德妃换好了一身喜庆的宫装,坐在正殿的宝座上,看样子也被早上的仪式折腾的不轻。殿里除了她,还有几个依附永和宫居住的低等贵人,在德妃身边凑趣说笑。馨瑶很自觉地找靠后的位置坐,打算装背景板混一天回家睡觉。 结果德妃挨个问候了自己三个正牌儿媳妇后,在殿里扫了一圈,朝她道:“钮祜禄氏呢?你这孩子,怎么坐的那么远?快过来让我瞧瞧。” 第86章 第 86 章 弘历进宫抱大腿 德妃这一声召唤, 让正殿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馨瑶身上,她好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德妃身前行礼。 云姑姑十分有颜色的搬过一个绣墩, 德妃含笑看馨瑶起身, 一指这绣墩道:“坐吧。” 上头德妃拉着馨瑶聊了几句,坐在下面的十四福晋完颜氏悄悄对一旁的乌拉那拉氏道:“四嫂, 这也太猖狂了。”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 连眼皮都没往上抬一下, 只淡笑着完颜氏道:“能得娘娘垂询,是钮祜禄氏的福气。” 完颜氏撇撇嘴, 想到身后给十四爷生了长子的舒舒觉罗氏,在府里也是一样占着半壁江山, 与她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她就心里一阵膈应,想到四嫂可能和她是同病相怜, 便又小声道:“我知道四嫂为人方正又清高,不屑于使那些子手段,可四嫂平日也该当心些。” 她的眼睛朝上瞟了一下, 拿着宫扇遮住了半张脸, 对乌拉那拉氏道:“这位看样子比李氏还不好对付呢, 你看我当初就不知事, 结果养虎为患。” 她这句本来指的就是舒舒觉罗氏, 没想到后者却主动凑了过来,她道:“四福晋可是有名的端方会持家,妾一向仰慕,只是上次弘历阿哥的满月酒, 妾去看那钮祜禄氏的排场,竟然惊的说不出话来,真没想到会发生在四贝勒府上。” “……”完颜氏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说同一个女人的坏话,和死对手舒舒觉罗氏有共同话题。 台阶的上的馨瑶还在装腼腆,尽量用简短的话回答,但架不住德妃身边还有一群捧场的。宫女的女人都是人精,几个住在永和宫配殿的小贵人小答应,早就听说过这个钮祜禄氏,如今一看德妃的态度,立马开始吹捧她来。 “哎呦,瞧瞧这相貌,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住在后殿的一位贵人夸了两句馨瑶,也没拉下德妃,“到底是娘娘,这满屋的媳妇子,一个赛一个钟灵毓秀。” 旁边站着一个小答应,也笑眯眯的应声附和:“说的是呢!万岁爷那次,不还特意跟娘娘问过弘历阿哥的近况?说都是咱们娘娘调|教的好!” 提起孙子,德妃的脸上多了几句话,有些嗔怪的对馨瑶道:“你这孩子也怪实心眼的,让你回去好好照顾弘历,你真就闷在家里不出来,孩子小不得折腾,你就不能多进宫来跟我说道说道?” 馨瑶一时不知德妃这话里有几分真心,是不是真的想让她进宫,只得赶紧站起来,福了一礼,巴巴的解释道:“是儿臣太过懒惫,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德妃握着她的手,微微朝下用力,馨瑶也顺势又坐了下来,德妃道:“不过说笑两句罢了,孩子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馨瑶赶紧挑几间弘历的趣事说给德妃听,周围的小嫔妃也十分给面子的掩嘴笑起来。 “……儿臣本来还担心他是摔疼了要哭,结果过去一看,他涨红了脸,正在锤被子呢!” 德妃也听得满脸笑容,她问道:“那弘历现在可会走路了?” 说到儿子,馨瑶自在了一些,没刚开始那么腼腆,神色也灵动了起来,她抿着嘴角露出两颗小梨涡,点头道:“是,现在不用人扶,也能走几步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万岁爷要是见了,指不定多欢喜呢。” 宫里养孩子过于刻板,就怕碰着磕着哪里出问题,像馨瑶这样肯用这种方法让小娃娃撒欢,是绝对不可能的,德妃想着弘历虎头虎脑又机灵,康熙一定更加喜欢。 小贵人看出了德妃的心思,立刻跟馨瑶道:“要说弘历阿哥真是一等一的福气,刚出生就能得皇上赐名,现下已经快要满周岁了,都会走路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也沾沾喜气。” 这就是要她把弘历带进宫来了,馨瑶心里有些犹豫,看德妃却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心下了然,只得答应下来。 除夕这晚需要守岁,要不容易熬到过了子时,馨瑶终于连滚带爬上了马车,累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这是她第一次在宫里待这么长时间,胤禛有些担心,可各家兄弟都在,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跟馨瑶一起坐马车,只好骑马来到他车旁,掀开窗子想看一眼。 馨瑶看到四爷,突然想起弘历的事情,就赶紧跟他求助:“今天娘娘暗示我把弘历带进宫,我……答应了。” 当时那个情况她也不可能推脱。 胤禛一愣,立马明白过来德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老八就猜测他可能会拿儿子跟皇上卖好,他不屑于做,也知道这副嘴脸可能会引起皇上反感。 但现在弘历即将满周岁,又是过年的喜庆日子,这时机倒是再合适不过,既在情理之中,又不过于谄媚。 娘娘也是为他着想的。 胤禛一时陷入自己的思考,面无表情的样子倒让馨瑶不安,难道四爷不乐意? 她伸手扯一扯胤禛的袖子,从窗格里伸出半张小脸,期期艾艾的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前面的车马已经走了,他们的也要赶紧行驶,胤禛悄悄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无妨,你听娘娘的话就是,明日让王嬷嬷带着两个奶娘一起进宫。” “嗯嗯。”这个她还不傻,有王嬷嬷盯着她也安心些。 因着守岁,是以大年初一不必再卯时进宫,可馨瑶觉得自己好像没睡多少天就亮了,她又被拖起来洗脸梳妆,出发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弘历的东西,交待了一番,才登上马车进宫。 弘历还是第一次出门,趴在奶娘的肩头,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德妃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忙摘下护甲,将弘历抱在怀里亲香。 好在弘历不认生,被漂亮姐姐围着心里美极了,谁逗他都十分给面子的笑。 过了一会儿十五阿哥来给德妃请安,然后要去乾清宫,和各位兄弟汇合,一起跪拜皇上。德妃却跟他说:“把你弘历小侄子也带过去。” 十五阿哥虽然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多问 ,直接答应了下来。乾清宫规矩森严,王嬷嬷是早就知道的,因此到了侧门前,王嬷嬷把奶娘都留下,自己亲自抱着弘历进去,等在耳房里。 十五先去找到四爷,悄悄跟他说:“我刚刚去永和宫跟娘娘请安,娘娘让我把弘历小侄子带过来,现下就在乾清宫的耳房呢!” 四爷没想到德妃会直接把人送来,但微微一点头,表示了解。十五一看四哥这个样子,想必是他们早有打算,也不再言语。 早有小太监把事情报给了梁九功,请各位阿哥请康熙行新年跪拜大礼之后,趁着皇上心情好,梁九功上前轻声道:“万岁爷,德妃娘娘把弘历阿哥送过来了。” “哦?”康熙还没见过这个小皇孙,点头示意让抱进来,还朝胤禛打趣:“老四啊,你这是领着孩子来讨压岁钱的不成?” 胤禛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弘历顽皮,本不敢带来见皇阿玛,是娘娘太心软了。” 王嬷嬷抱着弘历进入殿中,跪下磕头,顺便也把弘历放到了地上。还有半个月就满一周岁的弘历小朋友刚刚学会自己走路,又是头一次见这么多人,兴奋的紧。 他一脱离怀抱,就摇摇晃晃的溜达起来,转着自己的小脑袋,好奇的东瞅瞅西看看。乾清宫正殿一时寂静无声,都在看弘历。 小弘历却丝毫不在意,他现在还走不太远,好不容易走到丹陛前,还扶着栏杆歇了一会儿,继续参观。这时,似乎是觉得康熙身上的彩绣平金团龙棉袍吸引了他,小弘历扒着栏杆又晃晃悠悠的朝康熙走去。 康熙觉得小皇孙十分有眼力,不管是不是家里教好的,能走过来找他就难得。且弘历今天特意打扮过,身上穿着品红缂丝绣万字如意的棉袄,脚蹬一双小牛皮底的虎头鞋,带着一把璎珞项圈,头发也扎成两个小揪揪,配上他圆滚滚的身材,就像是年画娃娃一般。 小弘历一路摸到康熙眼前,一手揪着康熙身上耀眼的金丝团龙纹,一手指着图案,仰起肉嘟嘟的小脸,冲着康熙喊:“啊啊啊!” 康熙看着他的小模样,终于忍俊不禁,一把把弘历抱起来放在腿上,问:“你也喜欢朕的袍子?” 小弘历听不懂康熙的意思,迷惑的去看向王嬷嬷。 康熙问道:“朕记得弘历还有半个月才一周岁?” “万岁圣明,弘历阿哥确是正月十五的生辰。” 那天的朝霞康熙还记忆犹新,他又问:“可会说话了?” “回万岁,还不曾。” “嗯,”康熙摩挲着弘历圆圆的脑袋,对他道:“没关系,弘历定然聪明着呢!” 见康熙跟他说话,弘历也给面子的笑起来,嘴里还咕噜了几句别人听不懂的音节:“哇啊啊哦。” 康熙抱着弘历,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第一个嫡子,承祜。那是他和元后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这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活泼又机灵,可惜一场风寒就去了。不过弘历不一样!这是个有来历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 康熙用腿掂掂弘历,指着站在下面的胤禛逗着他道:“弘历啊,你看看那是谁?” 小弘历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自己的阿玛,也跟着伸手指:“阿哇。” 被自己儿子当众这么指着,其他的兄弟的都笑起来,胤禛仍旧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心里已经把这小子的屁股打了两巴掌。 不过康熙看出来弘历有努力在学说话,只是还差一点,他转过弘历的身子面向自己:“弘历啊,朕是你玛法,皇玛法。” “哇法。” 虽然第一字不太清晰,但是众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开口说话,刚刚还在笑话胤禛的他们现在面色有些古怪起来。 康熙也心头一震,莫非真不是巧合?他又试了一次:“玛—法,皇—玛—法。” 这是弘历的发音清楚了许多:“玛—法。” “哈哈哈,”康熙觉得这一定是天意,一把把弘历搂进怀里,一叠声叫到:“真是朕的乖孙孙呦。” 连王嬷嬷和胤禛都觉得惊讶,馨瑶在家里不知道教了多少回,想让弘历说话,都被无视了,结果一到皇上面前,就什么都会了。 还真是……小机灵鬼儿 弘历被搂在康熙的怀里也没有挣扎,反而发现新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着今天是大年初一,康熙穿着是全套衮服礼服,朝珠也带了好几串,各个都是上好的东珠攒就的,硕大滚圆,转动间居然还能散发出特有的光泽。 小弘历眨巴着眼睛盯着康熙的朝珠看,小手还攥着其中一颗珠子,举起来朝他喊:“啊,玛法。” “弘历喜欢?”康熙握着他藕节般小胖胳膊,摇了摇朝珠。 弘历点点头,又叫了一声:“皇玛法。” 虽然确实是想要儿子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巩固一下位置,但胤禛并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能表现的这么……好,那乖巧又讨好的样子,连他都不忍直视。 可康熙一点也不觉得,他爽快的摘下被弘历看重的那串珠子,大方道:“那玛法就赏你了。” 皇上的朝珠可不是一般的玩具首饰,胤禛赶紧出列推辞:“弘历本就顽劣,不过是小儿的无心之举,当不得真,儿子恳求皇阿玛收回赏赐。” 康熙亲手把朝珠绕了三圈挂在弘历的脖子上,瞥了一眼胤禛道:“起来吧,你来的哪门子恳求,这是朕给乖孙孙的,又不是给你。” “……”虽然遭到了康熙一顿嘲讽,可看看老爷子怀里嬉笑懵懂的弘历,众人心里都酸了,就是那皇长孙弘晳,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九阿哥胤禟就十分不服,他冷笑一声,悄悄在下面和老十咬耳朵:“四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先说不会说话,结果偏偏又会叫玛法,一准儿是在家里教好的,故意来讨好老爷子的,呸!” ………… 馨瑶还在永和宫担心儿子,结果乾清宫来的旨意直接把她砸懵了·。 传口谕的小太监对着德妃道:“恭喜娘娘,万岁爷十分喜爱弘历阿哥,要留他在宫里过年呢!” 德妃带着其他人朝乾清宫的方向行礼,又封了一个厚荷包当赏赐,小太监道:“万岁不仅亲自抱着小阿哥,还赏了一串朝珠呢!”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馨瑶反应不过来,弘历虽然看着萌,可她印象里,这个臭小子明明经常拍桌子捶地的,什么时候这么会哄人了? 啧,该让四爷看看,这才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馨瑶只好把王嬷嬷和两个乳母都留下来,还让白鹭亲自回去收拾弘历的东西过来放在永和宫。 没想到接下来的两天,她一眼也没看到弘历,这小孩简直快住在乾清宫了,最后馨瑶只能依依不舍的出宫回家。 回去的路上,胤禛安慰她:“皇上公事繁忙,也就过年轻松一点,过几日忙碌起来,就会把弘历送回来了。” 馨瑶无奈的点点头,也没其他办法,难道她还能皇上抢孩子?况且这是别人要都要不来的荣耀呢! 这一等就等到了初十,结果弘历直接跟着康熙去了畅春园过上元节。出发前,康熙又让人传了口谕,说要在畅春园给弘历抓周。 得了,这下连周岁宴都省了。 第87章 第 87 章 弘历抓周 畅春园既有江南园林的清雅又有皇家亭台的恢弘, 虽然是冬季,却一点也不显得萧条,园子里到处都是系着的彩绸和红灯笼, 与移植的各色梅花相映成趣。 馨瑶跟着四爷和福晋, 先到了西面的皇子四所修整一番,第二天一早坐着软轿去了举行宴会的‘春晖堂’。 这一场是家宴, 是以春晖堂里布置的喜庆又不失温馨,大殿两侧摆满了数张紫檀八仙桌, 跟着来畅春园的嫔以上主位娘娘以及皇子和家眷都会出席, 基本就是一个大型的家庭聚会。 馨瑶坐在四爷身侧靠后的位置,努力当一个小透明, 听着其他人互相交际,也不知等了多久, 众人都来齐了, 康熙才缓缓从后头走出来。 弘历被王嬷嬷抱着,跟在康熙的身后。馨瑶把身子掩在四爷的笼罩的阴影里, 眼神却直直的看着自己儿子。 可惜这个臭小子一点也不想阿玛和额娘。 众人行礼过后,康熙落座,小弘历就拽着康熙的下摆, 撅着肥硕的小屁股也爬到了宝座上。动作之熟练, 显然是这几天已经养成习惯了。 馨瑶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这孩子也太会顺杆爬了, 她悄悄扯了一下四爷的袖子, 轻蹙眉头表示担心。无论如何,家宴也是正式的场合,更何况那是龙椅啊…… 胤禛没有回头,但用胳膊挡着, 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以示安抚。馨瑶再抬头去看,果然康熙也不在意,还乐呵呵的扶了小弘历一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咦?历史上乾隆受康熙宠爱不是他自吹自擂的么?怎么到她这里竟然成真了。 康熙讲了几句场面话,看着快到午时,便吩咐要给弘历抓周。 立刻有几个小太监抬着四张大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一整块金丝绣万字如意的红绸,把抓周的东西一样样唱名摆上来。 虽然都是一般富贵人家常见的种类,如文房四宝、经卷书籍、小巧的弓矢刀剑、金银七宝玩具,再加上皇家特有的玉陈、玉扇坠、金匙、银盒、犀钟,但康熙给弘历的准备的东西,每一件都是内库中有来历的,随便挑一件赏人都拿得出手,竟然一下子都给弘历拿来抓周。 出身平民再一次限制了馨瑶的想象,就在她乐呵呵的自我安慰,是不是真的能靠儿子躺赢的时候,更过分的来了。 布置好了一切,梁九功却没让王嬷嬷上前,众人正在纳闷间,只见康熙身边的二号总管太监魏珠捧着一个小匣子走进来,恭敬的把里面的东西请出来,放在桌子的角落里。 这东西混在满满当当的东西里毫不显眼,可坐在周围的人都认了出来,心里一阵不是滋味。馨瑶看着像是个印章,可黑乎乎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她以眼神询问,四爷稍稍靠后,声若蚊蝇的解释道:“这是万岁的一枚紫铜印章,刻着‘体元主人’四字。” 馨瑶用宫扇遮住下半张脸,免得掌嘴吃惊的样子被人看到,可……这种东西也能送人么? 胤禛自己也神色复杂,但还是安抚馨瑶:“‘体院主人’只是万岁偶尔练字作画时才用的,没什么……别的意义。”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心虚,皇上把弘历捧的这么高,他已经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和自己以前的规划完全不同。 现在两个人只能盼着弘历无视这枚紫铜印章。 王嬷嬷把弘历抱到桌子上就退到一旁,因着这从未有过的抓周气氛,大家也不能像一般人家那样起哄逗笑弘历,让他去抓东西,只好干瞪眼盯着,大殿的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下来。 弘历今天也是一身簇新的喜庆年画娃娃装扮,上次康熙赏的朝珠已经拆开,优中选优在其中挑了几颗东珠重新串起来,给弘历做了个缩小的朝珠挂在脖子上。 他发现这些人的目光,困惑的回去看王嬷嬷,见王嬷嬷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又回去看康熙。 他转身伸出双臂,朝康熙要抱抱的姿势喊:“啊啊,玛法!” 康熙呵呵一笑,大手一挥,遥遥扫过桌子上的东西,对他道:“弘历,抓一个,喜欢什么就抓什么,玛法都送给你。” 但弘历现在显然还没法理解这么长的句子,他也学着康熙的样子挥动着自己的小胖胳膊,然后……开始跟周围的人打招呼。 四处转动时,弘历看到了半个月没见的家人,他一边咧着嘴咯咯的大笑出声,一边挥着手大喊:“啊,额额,额额!” 馨瑶本来很高兴,可发觉众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又立刻藏了起来。 最后还是德妃出来解围,引导着弘历去抓桌上的东西。 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尤其四爷和馨瑶,都不希望弘历去抓印章。 小弘历喜欢明亮耀眼的东西,是以一开始就抓住了身边的镶满宝石的迷你版蒙古小弯刀,胤禛刚准备松一口气,谁知道儿子看见了不远处的透雕翠玉扇坠,立马就把小弯刀给丢了,吭哧吭哧的爬过去。 一屋子人就这样看着小肉团子一路扔一路爬,终于爬到了印章附近的角落里。 左看右看选了半晌,弘历拿起一支珐琅粉彩缠枝花卉的瓷杆湖笔。馨瑶一看,是乾隆喜欢的花里胡哨风格,想着终于可以放心。 弘历这回确实没扔,但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抓起了印章,正是那枚‘体元主人’,因为紫铜印章对弘历来说颇重,他胖乎乎的小手因用力而显出来一颗颗肉窝窝。 大殿里鸦雀无声,胤禛的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始作俑者弘历却毫无察觉,把印章搂在怀里,心满意足的挥舞着毛笔,朝康熙邀功。 馨瑶看着桌子上手舞足蹈的弘历,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不正是一边写打油诗,一边给别人盖章的乾隆么?难道真是天意不可违? “哈哈哈,”康熙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点头赞道:“好,好,好,朕的乖孙果然做的好!” 众人立刻步调一致的跟着皇上夸奖弘历,坐在身边的五贝勒胤祺也恭贺胤禛。八贝勒胤禩脸上云淡风轻,维持着一贯儒雅的样子,可他旁边的老九脸都快绿了,咬牙切齿却愣是没有办法——他府里一堆女儿没有儿子,而他八哥,连个孩子都没有。 九阿哥狠狠瞪了身边无辜的福晋一眼,转头就对胤禩道:“八哥,我旗下奴才有意给我进奉几个侍妾,都是身家清白宜生养的好姑娘,回头也送你两个,明年怎么着也要生个儿子出来!” 胤禩没有说话,只抬手给他斟了一壶酒,心里希望这位兄弟赶紧闭嘴。 ………… 过了正月十六,就算是出了年节,众人终于可以各回各家,馨瑶也终于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 不过,相处不了多久又要分别。 康熙之前已经定了开年就要南巡,月底就出发,而经过这个年节,康熙下旨把胤禛也加进了随驾名单。 行礼好准备,馨瑶却犯难了。弘历才一岁,肯定不能到处折腾,可胤禛想带馨瑶出去逛逛,毕竟机会难得。 不成想,康熙是如此贴心,连纠结的机会都不给她,走前直接下令,南巡时把弘历接进宫,由德妃照料,等回来了再接回府。 得了,这回不用选了。馨瑶噘着嘴,一边抱着儿子不撒手,一边看白鹭她们收拾行李。 主子爷和侧福晋要出远门,整个府里又开始热闹起来。古代人出远门很麻烦,俗话说穷家富路,出门一定要准备充足,更何况是胤禛这种身份贵重的皇子,那更恨不得把平日里常用的东西都捎带上之后,还要另外采买新的。 如此一来其他不收重视的边边角角,自然就松懈了些。 武氏听到主子爷和钮祜禄氏要南巡、弘历阿哥要进宫的消息后,心里且喜且忧。喜的是不仅侧福晋地位稳固,连弘历都前途无量,她这次改换门庭算是赌对了,忧的却是侧福晋一走几个月,没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她该如何在这府里给自己和二格格挣一片天地? 白日里忧思的多了,到晚上竟也睡不安稳,武氏辗转半晌,烦闷的坐起身来,想喝口水,透透气。守夜的紫烟听到内室的动静赶紧进来伺候,武氏摆摆手,只让她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在屋里围着如意圆桌转了两圈,武氏抬头却发现东边影影绰绰有光亮,临窗而望,果然是耿氏的东厢房。她正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没一会儿就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东厢房出来。 整个西后院有两个门,一个就是院子正门,另一个就是她跟她正房连着的东耳房旁边,有一道后门,耿氏必是从那里出去见李氏。 她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耿氏要回来了,便悄悄的让紫烟给她罩上一件墨色斗篷,连头都用风帽遮住,避开其他的守夜丫鬟,溜到小门一侧墙角的阴影里。 一时耿氏回来,踏进门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和丫鬟在咬耳朵。 武氏不敢靠的太近,但也零星听见只言片语:“……那贱人……儿子哭……” 不用听全貌,想也知道耿氏这八成是要对弘历下手。 武氏回去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想想也是,耿氏那么恨钮祜禄氏和她生的儿子,认为她挡了自己的路,偏偏这回人家要走了,依她那个蠢货的性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可不是要狗急跳墙。 不过……倒是便宜了她。 武氏素来身子骨有些弱,尤其冬天,小病不断,前一晚刚受了些凉风,第二日清早起来就犯了咳疾。可想想这大好的机会,她还是咬牙去了落霞阁。 馨瑶早把武氏这茬忘在了脑后,听说她独自来请安困惑不已。她放着弘历自己玩,在楼下正堂见客。 武氏行礼后,坐在下首的位子上,欲言又止。 馨瑶端着茶碗,迷惑的看着武氏,武氏刚想说话,却扭头用帕子捂嘴咳了一阵,馨瑶了然,这是来找她哭穷嘛,可是她马上就要走了啊? 好半晌武氏才平静下来,她斜签着身子,弓着背朝馨瑶小声道:“侧福晋恕罪,妾身犯了咳疾,本不该行此不敬之举,只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馨瑶见武氏这副样子,缓缓道:“我这里进屋伺候的人少,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是。”武氏便把偷听到耿氏的只言片语都说了,还加上了自己的猜测,只隐去了去见李氏这一节,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妾身但愿这是庸人自扰,但这种事……总还是宁枉勿纵。” 馨瑶一时愣住,久久没有说话。 她虽然脸上呆呆的,可手紧紧捏着帕子,保养得宜的修长指甲掐进肉里也没感觉。心里却像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各种想法翻涌而来。知道耿氏要害弘历的那一刻,她出离愤怒,有什么冲她来好了,对那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该是有多下作! 听完武氏说的话后,她又有点怀疑武氏是不是故意编了这出故事来骗她,就算最后查不出什么,也能表明她的忠心,达到投靠的目的。 谁说她傻来着?她现在也学会思考了! 最后,馨瑶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对武氏道:“这件事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打发走了武氏,馨瑶便火急火燎的找来了王嬷嬷。 可等王嬷嬷到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武氏说得对,这种事情就是宁枉勿纵,现下一定要保证弘历的安全,把潜在的危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可怎么查呢?她连整件事情的真实性都不能确认,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如果告诉四爷会不会出更大的乱子? 馨瑶紧紧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王嬷嬷就一直静静的等在一边。 最后,她冷静下来,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嬷嬷,并且道:“嬷嬷,这件事我想自己查出来。” 为母则刚,王嬷嬷并不会在这种事上触馨瑶的眉头,且她知道馨瑶暂时还不想告诉四爷,于是问道:“老奴都听侧福晋的,只是您想怎么查?” 得到了王嬷嬷的首肯,馨瑶有了一点信心,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嬷嬷最清楚不过,玩心眼子如何比的过别人?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现在敌在暗,她和弘历在明,那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来个守株待兔。 王嬷嬷赞赏了一番,表示认可。 馨瑶叫来了最信任的四个丫鬟,口气严厉:“离我和四爷去南巡还有十天的时间,院子里难免有人松懈起来,你们多给我盯着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们跟了主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馨瑶如此,也立刻跟着紧绷起来,连连答应。 馨瑶接着道:“尤其是弘历那边,半点差错也不能有!这十天里,青雀和红鲤到我跟前伺候,白鹭守在弘历身边,黄鹂把院子看严实了。” 白鹭最稳重牢靠,因此安排最重要的任务,黄鹂是个泼辣的爆碳脾气,用来约束其他人正好,青雀红鲤原本也是在跟前伺候的,只是没有前两者多,现在顶上也没问题。 安排好之后,馨瑶看向王嬷嬷,以眼神询问,王嬷嬷上前一句,补充道:“黄鹂要严格按照我之前制定的排班表监督院子里的人,尤其是小厨房!入口的东西,从头到尾不许离开人眼,一旦有人不安心当差,你可以立刻当众惩罚,以儆效尤。” “白鹭到小阿哥身边后,无需插手奶娘照顾之事,只管盯着小阿哥的衣食住行,各色器皿物件,小孩子最是脆弱,侧福晋也是看重你,才会把这事交给你。” 白鹭隐约感觉到什么,她带着其他三人跪下磕头,道:“主子请放心,奴婢就是豁出命去,也会保主子和小阿哥的无忧。” 馨瑶心里不是滋味,伸手去扶她:“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至于的,好好当差,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四人走后,馨瑶有些失落的去看王嬷嬷。 都怪她自己,以前也太过懒散了些,一点责任心也没有,现在慌了手脚,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要是没有王嬷嬷她可怎么办? 王嬷嬷看出她的心思,温和的一笑,语气轻柔:“人哪有生而知之的,都是经历过后才慢慢学会的,侧福晋原本万事不用操心,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呢!” 馨瑶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弘历,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是哪有人能真的一辈子不操心呢?” 她自从生了弘历,觉得前世的大学生活已经离她很远了,连做梦都基本不会梦到。 “在这世上,上位者有着天生的优势,学起来快得很,侧福晋不必妄自菲薄。” 馨瑶失落了半下午,就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弘历的安全保卫中,每日都绷着神经,尽量和儿子待在一起。 胤禛来看到几次,以为她是舍不得儿子,表示理解。 一脸忙了几天,出巡的事准备的差不多,胤禛偷得浮生半日闲,来落霞阁放松。 今日暖阳高照,想着没几日就要出发了,胤禛提议,不如带着弘历去园子里逛逛。 正好馨瑶也不想让弘历离开自己的视线,便欣然同意。让奶娘抱着弘历,一群人进了园子。 现下园子里只有各色梅花开的好,红艳艳的腊梅吸引了弘历的视线,喊了声阿玛额娘就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要摘花。 虽然弘历抓周给胤禛惹了不少麻烦,可这都是因为这个臭小子表现的太好了!权且可以当做幸福的烦恼,胤禛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臭美过,觉得不愧是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儿子,从小就这般机灵。 看到弘历去扯腊梅,胤禛跟馨瑶打趣道:“爷总担心,弘历在审美上会随你,现在看来倒是值得培养,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赏梅了。” 馨瑶翻了个白眼,她的审美来自于三百年后,太过先进阿四你无法消化。 一来一往扯了几句,她一抬头,透过那曲折的游廊隐隐约约看到白鹭的身影,在疾步朝这边而来。 馨瑶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心里突突的打起鼓来。 白鹭走的很急,额头上都见了汗,馨瑶看到四爷正在和弘历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什么,她悄悄后退两步,来到白鹭跟前。 果然,白鹭俯身对她低声道:“主子,人抓住了。” 第88章 第 88 章 耿氏……凉了 虽然馨瑶这些天神经都很紧绷, 但是心里也一直祈祷是自己小题大做,武氏的消息不准,然而现实给了她一巴掌, 竟然是真的! 她登时一股心火上来, 脸色也变得难看,想也没想就转身往落霞阁走。 胤禛和弘历说完话, 就看到馨瑶气冲冲的背影,脚步也踏的又重又急, 他迎着暖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去看苏培盛。 苏培盛最近都在忙四爷出行的事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好低头装死。 胤禛只好也带着儿子回去。 馨瑶进了院里,白鹭把她引到小厨房旁边的倒座房里, 这屋子紧挨着小厨房, 平时是几个小太监睡在一个大通铺上。 此时地上躺着一个人,浑身被捆的如粽子一般, 嘴里还塞着破布,正像个蛆一样在蠕动挣扎。 倒座房阴暗潮湿,气味并不好闻, 但馨瑶丝毫不觉,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 问道:“怎么回事?” 管着小厨房的赵永福立刻回禀道:“这狗杂种说来看看小阿哥的牛乳鸡蛋糕好没好, 要送到园子去, 就赖在灶间不走。趁着人多眼杂就要往里扔东西,其实咱们现在开灶都有人盯着呢,当时就抓了个正着!” 馨瑶一听,紧紧皱着眉头, 这小太监她看着眼熟,“可是爷身边的?” 白鹭点点头:“叫福旺,是主子爷近侍班子的,在张起麟手底下。” 涉及到四爷,她不能再瞒着了,况且既然人抓到,她也心安一些,就怕耿氏还有后手。 不过,耿氏居然能买通四爷身边的人? 听到外面传来的热闹声音,应该是四爷他们也回来了,她便转身出屋子去找四爷。 胤禛见到她,还有些纳闷,伸手摸摸她的脸颊,问道:“怎么一声不吭的提前回来了,可是不舒服?” 馨瑶拿下四爷的手,带着他坐到榻上,严肃了神色,先问一旁的苏培盛:“苏公公,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一个叫福旺的小太监?” 苏培盛心头一动,有不好的预感,他赶紧躬身回答:“正是,可是那小子不长眼,冲撞了侧福晋?” 馨瑶转而对四爷道:“几天前,武氏跟我说她无意间听到耿氏和丫鬟的谈话,虽不甚清楚,但提到了我和弘历,爷也知道耿氏素来对我有敌意,因此和王嬷嬷商量后,我就防备了些。” 苏培盛听到这里,冷汗已经落了下来,他手低下的人出了事,主子爷怕是真的要打断他的狗腿。 “刚刚这个福旺去了小厨房,人赃并获被拿了个正着,”馨瑶蹙着眉尖,垂着头道,“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爷的人,只能来讨个注意了。” 胤禛早已面沉似水,他本就子嗣不丰,何况这是馨瑶给他生的孩子,耿氏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冷冷的看了苏培盛一眼,让后者腿一软差点跪下,胤禛起身下楼,站在院子里,让人把小太监拖出来。 福旺被抓住时虽然有些惊慌,可好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可等他被扔到院子里,看到四爷一身冷冽的肃杀气息站在那里,登时就吓傻了。 解开绳子后,不用苏培盛如何拷打审问,福旺就哭爹喊娘的招认了,从头到尾只说耿氏如何胁迫他,指使他,自己实在不得已才替耿氏做事。 胤禛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只让人把他关在前院柴房,严加看守。 “苏培盛!”胤禛眼里闪动着狠厉的光芒,沉声道:“去,把耿氏关进后院柴房,多的不许说一句!” “是。”苏培盛带着张起麟亲自去到西后院,走在路上他又把张起麟兜头狠狠骂了一顿,犹自不觉得解气,骂着骂着他忽然想到:“上次里衣那件事,就是福旺这狗崽子干的吧!” 张起麟知道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事,一直唯唯诺诺的赔笑,现在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道:“可不是!我就说我明明都交待好了怎么会出差错呢,看爷爷不打死这个臭小子!” 苏培盛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上次就告诉过你,也分只眼睛盯着下面人,你啊,等死吧!” 两人一路说一路脚下不停来到耿氏的住处,苏培盛不客气的抬脚哐当一声踹开门,一马当先来到耿氏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格格,跟咱家走一趟吧。” 耿氏一直紧张的在屋里等消息,结果等来了苏培盛,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可她又勉强镇定,想着她这里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她不能慌! 因此耿氏柳眉倒竖,先责骂起苏培盛:“苏公公真是好大的威风! 我虽算不得什么,可好歹也是爷的侍妾,是这府里的正经的主子,你可也知道尊重二字?” 她本想先声夺人,熟料苏培盛正恨的牙根痒痒,也不跟她纠缠,只说了一句:“既如此,那咱家就得罪了。” 说完他缓缓退到门口,跟他来的熟练的分作两班,太监们控制住了东厢房的几个奴才侍女,剩下的几个婆子朝耿氏扑过去,干净利索的拿软布把耿氏缠起来,嘴里塞上布,直接拖了出去。 耿氏还在呜呜啊啊说着什么,可惜并没有人关心,婆子把她扔进柴房,在软布之外,另用绳索把她绑在柱子上,认其自生自灭。 耿氏虽然是包衣出身,可她父亲是包衣旗的管领,有官职在身,自小和官家小姐没有两样,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可任她如何挣扎,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她实在脱力,又饿又渴,昏了过去。 胤禛没有当场处理耿氏,就是要先折辱她一番,挫一挫她的心气,这本是慎刑司对付犯人的招数,可他当时心里恨极,只有这样才能出口气。 第二日一早,婆子把耿氏提出来,解开绳子和软布。耿氏一整天没进过水米,身体很虚弱,走路都踉踉跄跄。 可她见到四爷,第一件事就是喊冤。 “主子爷!妾身实在不知犯了何事,要受到如此折辱,实在是让妾不堪,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她想学着李氏的招数,哭的梨花带雨,眼泪要掉不掉,像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以期能勾起四爷的怜惜之心。 只可惜她经过这一夜,脸颊浮肿,头发散乱,实在没有什么基础。再者以胤禛现在的愤怒之情,就是妲己再世也没用。 这是一处偏厅,胤禛和馨瑶并排而坐。胤禛本来想独自处理,馨瑶却坚持要来,现在听耿氏这样说,她惊诧不已,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问:“你还有脸哭?!” 耿氏一见钮祜禄氏,就想划花她的脸,可此时为了保命她也顾不得许多,冲着馨瑶不停磕头,嘴里不住的说:“妾知道以前不懂事,得罪了侧福晋,让您心里不痛快,侧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妾吧。” 这话说得就像是馨瑶故意陷害她一般。 见瑶瑶气的脸色通红,胸膛不停的起伏,胤禛握住她的手,对苏培盛吩咐道:“把福旺拖到门口,赏板子。” 候在外面的张起麟听到这话,立刻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只赏板子却不说次数,那就是要把福旺就地打死。张起麟拎起板子亲自上阵,就在偏厅门口台阶的一侧,既不让屋里看见这血腥的场面,又能听见惨叫声。 福旺受不住这用了十足力气的板子,开始大声哭喊起来:“主子爷饶命,都是耿格格……饶命啊……是耿格格指使……” 耿氏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自己忍不住慌张的神色。 馨瑶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处罚人的情况,听着那木板打在肉上沉闷的响声,只觉得身子都僵了,手心一片冰凉。 幸好四爷一直握着她的一只手安抚着。 外头的叫喊声越来越小,终于张起麟进来禀告说没气了。 耿氏忍不住彻底瘫倒在地上,身子因为真实的恐惧而抖动。 胤禛终于对耿氏说了第一句话:“还有什么要说的?”这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冷淡的语气,让耿氏觉得四爷是在让她留遗言。 不,不,家里还指望着她生下一儿半女,能出人头地呢,她不能死!这一回耿氏再不敢有其他的心思,真切的开始求饶,连额头都磕出血印来。 “晚了。”胤禛轻轻吐出两个字,做出对她判决。 馨瑶看着耿氏满头血污的样子,心里生不出一点同情,可……不能真让她就这么死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连李氏都只是关起来对外说是病了,若是耿氏现在就这么死了,难免对传出些不好听的话,说不得就对四爷和弘历有影响。 唉,她现在倒是有些能体会嫂子富察氏的心情了。 她对四爷道:“把她送到庄子上吧,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之前也是有两个格格被送到了偏僻的庄子上,也算有例可循。 胤禛去端详馨瑶,从她隐忍的眉头和闪烁的眼神里读出许多情绪来。 最终,胤禛缓缓点头,道:“就当为弘历积福。” 耿氏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又被眼疾手快的婆子堵住嘴拖了回去。 处理了这宗事情之后,馨瑶一直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整日和弘历腻在一起,连四爷都要靠后。最终在出发的前一天,她才把弘历送到德妃那里,一同跟着进宫照顾的,还有王嬷嬷和两个奶娘。 一切准备就绪,康熙带着他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启程了。 馨瑶坐在她的红盖朱轮马车里,偷偷的看着城门楼子离她越来越远。 康熙四十六年,在她来到这里世界的三年后,馨瑶第一次踏出北京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89章 第 89 章 台庄站到了 “主子, 先头开路的侍卫队已经进城了!” 馨瑶本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打盹,一听这话就清醒了起来,她扒开窗户偷偷瞧了一眼, 才长舒一口气, 叹道:“总算进城了,我可要好好泡一回澡。” 刚出北京的时候她还兴奋了两天, 结果现实很快给了她一巴掌,切实的给她解释了一下古代出行如何不方便。 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 已经是最好的路了, 但在没有水泥和沥青的年代,城外又不可能大规模铺石板路, 是以一路上尘土飞扬,她都不敢随便开车窗。像四爷这种白天大多要骑马随侍的人, 那是真·风尘仆仆, 晚上都是一头一身的土。 更要命的是,南巡并不是她想象当中的游山玩水, 康熙是带着政治任务的,是以一路奔向大运河不停,晚上都是在野外扎帐篷, 吃喝洗澡都不方便, 馨瑶觉得自己已经枯萎了。 她感动的看着台庄的城门, 终于进了城。 胤禛骑着马哒哒跑到馨瑶的马车边, 敲敲车窗, 不一会儿就露出馨瑶那张美滋滋的小脸,他一看见,不自觉心情跟着舒畅了些,笑问:“就这么开心?” 馨瑶狠狠的点头:“那当然, 我今晚要好好洗个澡才行!你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随驾陪侍其实很辛苦,四爷经常半夜回来,睡不多久刚一天亮又得起来,而且再豪华的帐篷隔音效果也差,连外面巡夜侍卫的铠甲碰撞声都能听见。 胤禛想捏一捏她的小脸颊,想到是在外面又忍住了,他看了一眼队伍,对馨瑶说:“你带着行李先去别院,我还要去御前听候。” “哦。”馨瑶鼓了一下脸颊,嘟起嘴巴。 “别忘了给爷准备热汤。”胤禛挑唇一笑,扬鞭而去。 他们在台庄的落脚点是知府一处别院,小巧的三进院子幽静雅致,不过馨瑶现在没有闲逛的心思,她被马车晃了半个月,已经快散架了。 进了正堂,接见过知府留在这里的管事嬷嬷,馨瑶对白鹭吩咐道:“行李不用全打开,先把常用的器物拿出来就行,咱们不知道能待多久,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哦对了,让这府里的厨子先做些实惠的席面,再让大哥过来见我。” 这次出门虽然很累,但也算有进步,最起码她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庶务了,以前她在府里万事不管,连院子都是王嬷嬷和白鹭黄鹂维持的。可这次只有她跟着出来,只好学着慢慢安排这些东西。 不过幸好白鹭颇为能干,给她省事不少,再加上大哥伊通阿所在的前锋营负责这次南巡的护卫,伊通阿所在的小队被特意分给四爷,让她又放心了许多。 不一时伊通阿来了,他规矩的低头站在堂下抱拳行礼:“回侧福晋,排班的侍卫都已经安排好了,两班巡逻,必不会出差错。” 自从馨瑶成了侧福晋,伊通阿自然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像憋着一股火,不肯让人说他是靠裙带上位,每每见了馨瑶虽流露出关心,但绝对不套近乎。 馨瑶也习惯了他这样,反而心里很佩服,她笑眯眯道:“哥哥辛苦了,我让厨子做了饭,一队先去吃饭洗澡,再换另一队去,好不容易进了城,大家也能松快些。” 伊通阿心里觉得有些暖,抱拳应是,自去安排。 “主子,这里已经备好了膳食,您可要用点?”黄鹂顶替白鹭,赶来服侍她。 馨瑶去看了一眼,果然都是些大鱼大肉,虽然都是美味,可她现在累的狠了,反而吃不下,她想了想道:“这席面赏给你们了,让赵永福给我下一碗清爽的热汤面就行,最好放点嫩青菜。” 她靠在榻上假寐了两刻钟,面和几样小菜就上了桌。馨瑶吃的心满意足,连汤都快喝干净,才放在汤匙,让她们收了。 这一吃饱就更懒的动,馨瑶就撑着胳膊坐在圈椅上愣愣的出神,想着四爷现在不知吃上东西没有。 忽然,她觉得眼角余光有一丝亮光闪过,便转头回去看,却也没发现什么。大概是身体都忙着消化刚刚的汤面了,馨瑶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钝钝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门外道:“把刚刚的丫鬟带过来。” 没两分钟,一个面色怯怯的小丫鬟就被扭送过来。 馨瑶认得她,虽然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但是她院子里的三等小丫鬟,因为手脚勤快,这次也带了出来,馨瑶打量了她一眼,温和的说:“你别怕,告诉我你脖子上的东西哪里来的?” 刚刚这丫鬟俯身收拾桌子,午后的阳光照过来,居然在她脖子上有反光,如果馨瑶没看过,那应该是金项链才对,王嬷嬷管理她院子很严格,连白鹭她们都只能带银饰或一般的玉饰,更何况一个小丫鬟呢! 一旁的黄鹂二话不说,上前直接扯了她的衣领子,直接把链子拽下来,疼的小丫鬟直哭,黄鹂把金链放到馨瑶面前,转头冷笑一声道:“小蹄子还有脸哭,还不快跟主子说清楚!” 小丫鬟被这一声吓回了神,哆哆嗦嗦的跪下磕头,一股脑的解释道:“主子饶命,是这里的管事嬷嬷送我的,说主子爷和侧福晋贵人踏贱地,唯恐伺候的不周到,惹恼贵人,让我帮忙指点着些,我才收下的,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呸!”黄鹂一指头戳到小丫鬟的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一身的贱骨头,被人捧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为什么她不敢跑来问我?” 馨瑶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怪我小题大做,你们平日做事,我从不吝啬赏赐,可外人的东西,绝对不行。咱们能在这里住几天呢?你能指点她什么,回头要是她问点别的,你说还是不说?” 小丫鬟才十三四岁,远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已经吓懵了,只剩下求饶:“主子饶命,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主子。” 馨瑶摆摆手:“去找白鹭,按着院子里定的章程处置吧。”她不愿意随随便便打人板子,可章程是王嬷嬷一条条制定的,她得尊重。 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之前一直住帐篷,周围都是自己人,这些事她也想不到。可接下来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官员,要是都来这么一回,那四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馨瑶忽然理解了古代的大家主母,这活儿真是不好干啊! “黄鹂,你出去跟他们说清楚,在外面规矩也不能松懈,一切和以前一样,当差值夜都警醒着些,也不许随便进出二门,结交外人,更不能收外人的东西!” 吩咐好了馨瑶总算舒服的去睡了个午觉,果然屋里不知比帐篷好了多少倍! 她正在重新梳妆,白鹭就带着一封帖子进来。馨瑶接过来一看,是知府夫人的拜帖。 额……嫂子说得对,侧福晋果然有侧福晋的责任,如果她还是个格格,一般的外命妇是不会特地来找她的,就算遇到特别谄媚不顾尊卑面子的,她也能靠格格身份挡过去。 可现在?馨瑶想着那条金项链,有些难为。对着个小丫鬟都送舍得下本,要是这位知府夫人直接来送礼,求她办事,求她在四爷面前说好话怎么办? 馨瑶自己脑补了一通,觉得应付这些人真是麻烦,她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推辞了。 “你亲自去,多跟夫人好些好话,就说招待的很好,但是我舟车劳顿,今天就不见了,送礼也别收。” 她没把话说死,万一这个知府和四爷关系比较好,明天她就见一见,这样双方都不会难堪嘛,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晚上听说府衙那里开了宴席,馨瑶就让赵永福提前准备了醒酒汤和几个奶香小饽饽,又烧了两大壶热水,等着四爷回来。 胤禛这一趟出来比之前受瞩目不少,前来恭维的地方官员也多了起来,左一杯右一杯的有些微醺。回了别院,先是就着醒酒汤吃了几个饽饽,填了全是酒的胃,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觉得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倚在榻上让人给他擦头发的时候,胤禛抱着馨瑶笑道:“瑶瑶真棒!” 当初傻傻的小格格能妥帖的坐这些,他自己都没想到,虽然这是他一直希望的。 “真的?”馨瑶睁着一双滚圆澄澈的眼睛望着他,眸子里都是欣喜,她受到了鼓舞,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知府夫人那里,又有一点不自信,她犹疑的问:“你跟这个知府,关系好么?” 胤禛仰头哈哈一笑,眼角扬起宠溺的弧度,他摸着馨瑶的乌黑亮丽的头发,仍带着笑意道:“关系好不好的又如何?你是爷的侧福晋,你不想见就不见,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那我做的对么?”听了这话,馨瑶的双眸愈发的亮了。 胤禛点点头,肯定的说:“瑶瑶做得好,以后乱七八糟的人都不用见。这里的知府不过是心虚,想提前买个护身符而已。” 两人又依偎着说了些话,馨瑶问:“咱们在这里待几天?” “皇上明儿个就去巡查春耕,再召集耆老问话,最多两三天吧。”这也是知府心虚的原因。 “啊……”馨瑶的表情一时怪异起来,不用接那些命妇的帖子固然好,可一想到又要坐马车,她就觉得浑身骨头疼。 胤禛看穿了她的想法,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道:“小傻瓜,咱们从这里直接登船,沿着运河很快就到江南了!” 第90章 第 90 章 淮安站到了 船上可比马车好了不少, 都是一水的大宝船,又宽大又平稳,馨瑶很快适应这些许的漂浮感, 每天乐悠悠的嗑瓜子看风景。 宝船虽大, 到底不是贝勒府,是以白天馨瑶总是待在给四爷布置的书房里, 消磨时间,反正四爷一般也不用。 但今天不一样, 四爷早早的就回来了, 在书案前写写画画,馨瑶在一旁翻着话本, 没有打扰。 胤禛望着桌上的密信,一时陷入思索, 半晌才回过神来, 找了火折子点上,一把烧了个干净, 又接着叫苏培盛来亲自处理好纸灰,才算安心。 这封信竟然是河道总督张鹏翮写给他,这位康熙九年出身的进士, 一直是皇上所倚重的能臣干吏, 尤其擅长治河一事, 并且已经在康熙四十二年加封了太子太保, 位极人臣。 可现在, 张鹏翮居然会给他写信,这让胤禛十分意外。 去年,两江总督阿山提议开一项新的治河工程,即开鲍家营引河, 分洪泽湖的水势,从而保护高家堰,以防止黄淮决堤,取名‘溜淮套’工程。 但张鹏翮这封信却透漏出,溜淮套有大问题。 胤禛立刻皱紧了眉头,治河不比其他,乃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一个不好就是伏尸百万满目疮痍。 皇上最关心春耕与河道、漕运,这阿山真有通天的胆子不成,敢在这里做手脚,而且,为什么张鹏翮要但但给他写信呢? 用过晚膳,两人都靠在榻上看书。胤禛握着一卷治河方略思索,听着旁边馨瑶看话本笑的前仰后合,他问道:“有这么好笑?” 馨瑶晃晃手里的书,露着一对小巧的梨涡,笑眼弯弯道:“这话本子一看就是穷秀才写的,扯的很。” “怎么说?” “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生员看上了一户员外家的小姐,可自觉高攀不上,就勾结下人去员外家的铺子里闹事,再出来当好人替老爷摆平,那老爷心中感激,便招他为女婿,”馨瑶撇撇嘴,表情十分不屑,“那员外本就是做生意起家的,怎么可能像个傻子似的,连这点手段都看不出来。” “哈哈,你说的有理,不过这天下有的是这般龌龊无耻的人,若是这生员手段高超些,倒也算不得胡诌,”说到这里,胤禛听了心里一动,又道:“可……那若是这家老爷日理万机,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端倪,而下人们又忙着粉饰太平呢?” “啊?” “若是明知一旦事发,后果严重,却又不能当众捅开呢?” 这怕也是张鹏翮的难题,所以写信给他,张鹏翮再是重臣,也是个汉人,比不得阿山八旗贵胄出身,况且……朝廷每年几百万两的治河款,这上上下下有几个不伸手的呢? 馨瑶见四爷说着说着又凝起了眉头,她便嘟囔道:“这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找个机会偷偷的告诉老爷就是了,他若不信,就带他去看呗!” 胤禛听了这话,笑着摇摇头,他也是太过沉思入了神,怎么能跟瑶瑶讨论这种问题? 再说,皇上身边时刻都围着人,想要偷偷告诉谈何容易呢? 等等……胤禛福至心灵,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可以? 胤禛越想越觉得可行,他眼眸明亮,伸开手臂把馨瑶揽在怀里,对着她粉嫩的脸颊重重的亲了一口,捏着她的小耳垂道:“瑶瑶真是爷的小福星。” 诶?馨瑶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四爷没有解释,起身来到书案前,又开始写写画画。 切,真是奇奇怪怪,馨瑶嘟着嘴,伸手摸过自己被吻的脸颊,抿着嘴轻轻笑起来。 ………… 船队沿着运河顺流而下,很快就到了江南地界,康熙也记着溜淮套这件事,不过江南地区文风盛行,很看重正统,因此他决定停靠淮安后,派太子胤礽去视察溜淮套工程。 得到消息的胤禛,在谨慎的思考后,很快有所行动。 他先是等太子去巡查了工程,果然如他所想,没有表示出有任何的问题,只在皇上歌功颂德了一番。 第二日就要出发,他此刻正好在皇上的御船上随驾陪侍,见康熙正立在船头远眺,他便也散步过去,言谈间状若无意的提起孝懿皇后。 “儿子记得,小时候听皇额娘说起过,有一次南巡,皇阿玛带着她做平民装扮,白龙鱼服微服出行,去逛市井街巷,还在一家小弄堂里尝了江南的小馄饨,皇额娘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提起心爱的表妹,康熙的坚毅的脸上也柔和起来,他眺望着宽广的河流,目光深远:“是啊,你皇额娘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朕原本以为她会不习惯呢。” 康熙二十三年,也是他第一次南巡,他带着佟佳氏满是豪情而来,微服私访的地点也正是这淮安,不想五年后佟佳氏就病逝,而他也成了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两人回忆起了佟佳氏的过往,又说到了南巡,品着康熙的表情,胤禛知道皇上八成动心了。 第二日清晨,皇上下令在淮安再驻留一天。 康熙原本的计划是不下船,只在这里补供给,昨日由太子胤礽去巡视工程,正好今日补给完毕后出发。 但是和胤禛的一番谈话勾起了他的思绪,他年近花甲,以后还能有机会再来几次呢? 胤禛这边算着时间,一大早就把馨瑶拖了起来。 馨瑶迷迷糊糊的洗漱出来,垮着一张小脸搅动粥碗,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怨念。 胤禛哄着她道:“你不是没来过江南么?爷带你出去逛逛。” “啊……皇上不是不下船么?” “我们可以偷偷下船,”胤禛对她微微一笑,让苏培盛把准备好的衣服拿来。 胤禛自己的是一套打短的布袍,下摆只到膝盖,外加一件棉马褂。而馨瑶这身则是上衣下裳的汉服,普通的靛蓝细棉布,并没有太多绣纹。 馨瑶这时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惊喜的问:“咱们这时要微服私访么?” 胤禛笑着点点头,馨瑶觉得好玩,赶紧去换了衣裳。白鹭把她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一个俏皮的堕马髻,并拿出自己的一根古朴银簪插在头上,其他首饰皆无。 馨瑶拉着胤禛站在昂贵的西洋全身镜前,笑的前仰后合。虽然乍一看上去两人像是一对普通的城里小夫妻,可四爷气质依旧轩昂,馨瑶又冰骨玉肌,太过俏丽了些,两个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可惜了,”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不能留存经典,“要是能保存下来就好了。” 胤禛对着镜子一本正经的调整着自己的仪态,道:“这有何难,你若喜欢,回头找个画师来,定能惟妙惟肖。”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便偷偷下了船,伊通阿也换了一声普通苦力的衣服,驾着一辆朴素的骡子车候在一侧。 馨瑶上了马车,四爷却坐到伊通阿旁边,指挥着伊通阿慢悠悠的在附近兜了大圈,出了码头不远,果然碰到了康熙。 康熙带着三五个侍卫,扮作行商的样子,正骑马溜达。胤禛一副吃惊的样子,赶紧跳下马车。 康熙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瞄了一眼马车,不由的哈哈大笑:“怎么,你也要学我?” 胤禛微微一笑,表情有些窘迫。康熙又打趣他几句,胤禛便邀请康熙一起上马车,解释道:“儿子打听过,从码头这里要经过曹家庙,才能到淮安县城,不如和儿子一道坐马车去。” 康熙心里有一丝怪异,多年的帝王心术让他立刻涌出了许多想法,不过他脸上未露出分毫,答应了下来。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微服私访 因为是微服出行, 所以这辆骡子车也很朴素,不像府里的马车那样,为了尊贵把座位设置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 骡子车是沿着两侧车壁搭了两个木板。 此时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馨瑶挨着四爷,坐在康熙对面, 低头无语装羞涩。 不过很快馨瑶就松了一口气,因为四爷把话题引到了四周的地势上, 引起了康熙的关注。 他们的行进路线是从清口出发, 穿过曹家庙向淮安,正是溜淮套预定的工程路线, 也是太子明日要在地方官员的拥簇下要巡察的地方。 走着走着,康熙渐渐发现出蹊跷。 从清口到曹家庙这一路的地势都很高, 就算在这里凿开一个口子, 处在低位的洪泽湖也不可能把水流过来,那又如何保护高家堰么? 这溜淮套工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康熙眯起眼睛, 透过掀开的帘子查看周围,心中已经怒气横生,张鹏翮是他最信任的治河人选, 所以才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 怎么也会这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骡子车沿着山路缓缓行驶, 刚拐过一个弯, 突然横冲出来几个彪形大汉, 各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 跟着康熙的几个侍卫不动声色的打马上前,将骡子车团团围住,伊通阿平稳的停车,扬着鞭子大声喊道:“各位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像是头领的大汉举着手里的板斧, 指着伊通阿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这儿不让过!” 这是光天化日之下遇到打家劫舍的了? 馨瑶在车里听到动静,有些害怕的往四爷身上靠了靠,可又忍不住想看看古代土匪长什么样子,便偷偷伸出指头想去掀侧面的车帘子。 胤禛握住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馨瑶只好撇撇嘴,老实的坐回去。 伊通阿等了一会儿,见车里的主子们都没人发话,便知道他们是不想横生枝节,于是忍着怒气与土匪周旋:“各位兄弟守在这里也不容易,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给兄弟们买酒喝,还请行个方便。” “放你娘的屁!实话告诉你,太子爷昨天刚刚来巡查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过!” 原本康熙注意到胤禛和他侧室的互动,还觉得有些好笑,但一听到这些土匪居然还敢攀扯胤礽,立刻沉下脸色,对着车壁敲了两下。 几个侍卫训练有素,二话不说,一夹马腹就冲了过去。伊通阿憋了多时的火气,一看这样跟着前去教训土匪。 不过片刻,土匪就被收拾的一干二净,空气中传来阵阵血腥味。侍卫收刀回马,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伊通阿回来禀报四爷的时候,语气间甚是犹豫。 伊通阿为人耿直,憋不住话,四爷打算过后再教导与他,但康熙在一旁淡淡道:“有话直说。”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语气,可多年的帝王威严,愣是让隔着帘子的伊通阿生生打了一个冷颤,他赶紧解释道:“回万岁,奴才觉得这几个土匪打斗间颇有章法,不像是一般的绿林。” “嗯,知道了。”既然溜淮套有问题,阿山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暴露,总要挣扎一番。 康熙回忆起阿山当时呈上来的工程示意图,前面应该就是曹家村,也是选定的开河口。 “去前面看看。” 骡子车绕过半个山脚,就远远看到村口,可这里家家闭户,路上田间都空无一人,很多户人家门口都插着竹竿,如同鬼村。 伊通阿去敲了村口一户人家门,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开了一条门缝,可伊通阿本身就长得高大壮硕如铁塔一般,刚刚因处置土匪见了血,猛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像是要来打家劫舍一般。 小媳妇的那条门缝又啪的一声阖上,干脆利落。伊通阿只好挠着后脑勺讪讪的回来。 馨瑶怯怯的举起自己的小手,自告奋勇道:“大哥可能是把人家吓到了,要不我去试试吧。” 胤禛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却听到一声‘咕噜噜’的响声。 馨瑶捂着自己的肚子,羞红了脸,急急忙忙的跳下车。她真的好饿,早上本来就喝了两口粥,现在将近午时,不饿才是不正常好嘛! “姐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馨瑶先轻轻敲了门,然后就站在外面温言软语的解释,“刚刚那是我哥哥,只是长得凶了些,绝对没有恶意。” 小媳妇听见门外软糯糯的女子声音,又悄悄开了一条门缝。 馨瑶露着两颗比蜜糖还甜小梨涡,笑语嫣然:“我们是路过这里,想来讨碗水喝。” 她虽然打扮的普通,但是掩不住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尤其两颗梨涡,让人心生好感。经过一番交流后,小媳妇终于开门让他们进来。 村舍粗陋,厅堂狭小,伊通阿和侍卫都自觉的留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进去。 这家里现下只有小媳妇和婆婆两人在家,男人出外去县城打工了。厅堂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周都是条凳,几个人团坐在一起,康熙主动与婆婆攀谈起来,了解民意,胤禛也凝神细听,谁也不提吃饭的事情。 馨瑶没办法,只好自己溜到后厨去找小媳妇,摸着自己的肚子,难为情的问:“那个,姐姐……你家吃过午饭了么?” 小媳妇正是来烧饭的,可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恰好是春耕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剩的东西实在不多,正在为难呢。 馨瑶听了之后沉默下来,虽然清穿很惨,但穿成格格总比穿成农家女开局轻松一些,至少她不用为下一顿饭发愁。 她来到后院,发现院子里种了一棵榆钱树,还养了几只鸡,正在悠闲的溜溜达达。 小媳妇见馨瑶盯着那些鸡,心里一紧,那可是家里用来下蛋的母鸡,绝对不能拿来待客的。 馨瑶转了这一圈,已经想好要吃什么了,她拔下头上那根银簪子,放到了小媳妇的手里,笑着对她轻声说:“今天来你家实在是打扰了,这根簪子就当我报答姐姐的。” 这是白鹭的一根旧簪子,虽然不太好看,但也值几两银子,够这家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小媳妇觉得这有些贵重了,先是推辞一番,在馨瑶的坚持下,美滋滋的收了下来,也不管她要吃几只鸡了。 馨瑶把大哥伊通阿叫进来,选了两只年纪比较小的,嘱咐伊通阿道:“这里也没别人,只好委屈大哥了,这鸡须要直接扭断脖子,不能拔毛放血,要从屁股后面开小口,把内脏掏出来才行。” 虽然馨瑶没实际做过这叫花鸡,但是她理论知识丰富,指挥别人干活很在行。 由于农家吃饭连油盐都舍不得多放,日常调料更是稀少,所以她只准备了葱姜蒜,用一点醋和开水把黄酱稀释,再加一勺糖,点了两滴香油,调了一个简易版的油醋汁。 不一会儿,伊通阿拎着两只鸡回来,馨瑶让人洗干净后,把葱姜蒜放进肚子里去腥。又让小媳妇准备了一些黄泥,加水和成泥浆,馨瑶断了的鸡脖子塞进肚子里,在外面裹上一层厚厚的黄泥。 原本的叫花鸡外面还要裹上荷叶,可现在这季节显然是没有的,所以馨瑶干脆让小媳妇捅开炉子点上火,直接把两个泥蛋子扔进灶膛里。 小媳妇自始至终面露疑惑,觉得这姑娘好能折腾,这鸡连毛都没拔呢,怎么吃? 馨瑶娇软一笑,也不解释,转而让大哥去榆钱树上摘叶子。在这早春的时节,新鲜的榆钱可是最美味的呀! 小媳妇因着馨瑶的那根银簪子,一咬牙把家里仅有的二两细白面拿了出来,馨瑶把榆钱洗净控水之后,就加入了一小碗面粉,搅拌均匀,弄了整整一盆,上锅去蒸。 馨瑶看着灶上的笼屉和灶膛的两个泥球,对自己今天的动手能力表示很满意。 不多时,两样东西先后都好了。 嫩绿的榆钱裹着一层薄薄的面粉,清香扑鼻,这一大盆,便像是一大钵子铜钱一般,她盛出来几碗,然后浇上刚刚勾兑的油醋汁,嘴里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咽唾沫了。 小媳妇灭了灶膛的火,又等了一会儿把那两个泥球给勾了出来,黄泥经过烧制已经变得坚硬,伊通阿用自己的刀柄敲了一下,泥块就应声而碎,鸡毛沾在泥块上被一起带了下来,露出里面白嫩的肉来。 “哇!”其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就连馨瑶自己也有满满的成就感,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做这种东西,而且成功了,洪七公诚不欺我也! 她捡起两只新鲜出炉的叫花鸡,把泥块和毛都细心的择干净,分出肉来盛在盘子里。 馨瑶留下一半榆钱饭和一只鸡,对伊通阿道:“大家也不容易,这些你拿出去和他们一起吃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微服出行,四爷根本就是用她来做幌子,想故意在康熙做什么,她还不如在船上和丫鬟玩五子棋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也不能让大家没饭吃吧,不然哪有力气干活呢! 伊通阿憋红了脸,抖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他妹妹现在是贵人了,还和从前一样,真好…… 馨瑶没管他,而是悄悄来到厅堂,见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碗中的水也见了底,她轻咳一声问道:“那个,要不吃饭吧?” 胤禛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溜出去那么久,难道还没吃好? 馨瑶顿时不服气,她是那种偷吃的人嘛?!况且康熙还在这里诶,她也没有这个胆子好吧,枉她刚刚这么辛苦! 于是她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四爷一眼。 其实也不能怪四爷,他没来没想过,要请康熙在这种地方吃饭,谁嫌脑袋重啊? 康熙一上午见了两回俩人的眉来眼去,不由好笑,他倒是挺想看看这侧室能做出些什么来,于是道:“嗯,端上来吧。” 第92章 第 92 章 溜淮套后续 馨瑶把榆钱饭和叫花鸡端上来, 还拿着一碗之前调好的油醋汁。 康熙本不打算在这里吃东西的,但自己不动他们肯定也不敢动,于是他握起筷子道:“今天打扰老人家了。” 老婆婆咧着嘴乐呵呵的说:“当不得什么, 别嫌我们这里粗陋, 没什么能吃的就好。” 这三人见桌上的两样菜颇为新奇,老婆婆疑惑的问道:“这是……榆钱?” 馨瑶微笑的点点头:“我看您家后院的榆树开的茂盛, 初春时节,各类野菜正嫩呢!”又把做法简单说了一顿。 老婆婆笑道:“咱们乡下人, 平日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也长靠野菜度日, 不想还有这般吃法。” 康熙用筷子挑动了几下,夹起一个品尝, 果然清香爽口,细细咀嚼后还能感受到榆钱的丝丝香甜, 他赞道:“味道果真不错, 老人家以后也可换换口味。” 老婆婆眼角浮起笑纹,道:“好是好, 不过咱们哪儿能经常吃这细白面呢,赶明儿我让我儿媳妇试试用高粱面行不行。” 她看了馨瑶一眼,又夸道:“不过难为你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长得这么俊, 还会下厨, 这位小哥儿娶得好媳妇呦。” 馨瑶本来笑眯眯的听着老婆婆说话, 闻言不自然的僵了一下, 她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媳妇,不过这脸色一闪而逝,馨瑶谦虚的回道:“不敢当。” 康熙又尝了几口叫花鸡,听到馨瑶说是直接包在泥里烤的之后, 忍不住哈哈一笑,对胤禛道:“怪不得给我生出这样的孙子呢,你家里的机灵的很。” 馨瑶的脸上浮起两朵红霞,她都是沾了洪七公的光…… 康熙和胤禛都只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只有馨瑶还在默默的吃,康熙也不计较,转而问老婆婆:“对了老人家,我看你们这里房前屋后都插着竹竿,不知是否是什么特别的风俗?” 老婆婆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愤懑之色道:“还不都是要开河闹的!之前来了官儿,说太子爷要来巡查,这两天不让我们出门,连下地干活都不行,把我们都赶回家里来了。然后又来划地盘,插的竹竿子就是要开河动工的地方,有的人家坟头都被插上了!” “唉,这一动工我们也要搬家了,也不知道具体在哪,要是离得太远,我家这三亩地可怎么办呦!” 胤禛也沉下了脸色,让百姓搬家迁坟不是没有过,可如此大剌剌的在坟头上插杆子,分明就是侮辱祖先,更何况,这样大张旗鼓劳民伤财的工程,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阿山该死! 吃过饭,几人启程回去。 胤禛换过衣服后,直接去了康熙的龙船上,河道漕运上的几个主要官员都已经到齐了。 康熙面色如常,先是与他们闲聊几句之后,问张鹏翮道:“对溜淮套一事,不知张爱卿有何看法?” 张鹏翮不知四阿哥有没有出手帮他,但既然今日四阿哥也在这里,那康熙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件事。溜淮套是个坑,若是皇上真的因此生气,他才不愿意被阿山拉下水,因此为了激怒康熙,他特意阴阳怪气道:“圣上爱民如子,臣下应当不惜用百万帑金来拯救众生。” “河道一事关乎数百万百姓的性命,乃是重中之重的实务,你现在居然拿两句官面文章来搪塞朕,真是好得很!” “朕今日亲自去视察一番,发现清口到曹家庙,那一带地势都甚高,即使开了河口也不可能分流洪泽湖,跟你们呈上来的图纸根本不一样。不但如此,你们居然还敢在人家祖坟上插竹竿?张鹏翮你也是个两榜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怎么做此等粗鲁残忍之事!” “开河是为了什么?于上乃是为国保漕,于下乃是为民减灾,你们做到哪一点了?整日里如同禄蠹一般!”康熙一口气骂了半晌,最后才道:“把杆子撤了,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尤其不许耽误春耕,暂停溜淮套,你们把帽子留下,都给朕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这些人美滋滋的前来,结果不仅挨了一顿骂,还被撤职查办,交由部议,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回去。 闹了一通,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康熙喝着杭州快马进宫来的第一批明前龙井,仍旧压不住这股子心火,他把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顿,斜眼睨着胤禛问:“老四你早知道吧!” 胤禛从一旁走到康熙面前,恭敬的打了个千,大方的承认道:“皇上恕罪,儿子确实早有耳闻,今日才特意引皇上去看的。” “呵,”康熙冷哼一声,“你倒认得爽快。” 胤禛不卑不亢,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他道:“儿子先是在南巡途中收到河道总督张鹏翮的来信,虽有点语焉不详,然隐约透漏出溜淮套工程有异。儿子本该直接拿着信来找皇阿玛,可一怕张河道这信不是实情,二怕若是真有问题,如此急匆匆反而会打草惊蛇。” “儿子辗转几日,终是觉得河道安危实在是民生大计,半点马虎不得,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想让皇阿玛得知此事。”胤禛说着,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只是终归是欺君大罪,儿子甘愿受罚。” 康熙被这番话噎住,沉着脸任由胤禛跪着,他问:“若是朕今日不去呢?” 这个小子居然敢拿佟佳氏作伐子! 胤禛不慌不忙:“那儿子就亲自去视察一番,得出真相再奏与皇阿玛。” 康熙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问胤禛:“昨日太子去巡视,你为何不直接说明?” 这话问的刁钻,太子刚刚去巡查过后说溜淮套没有问题,今日他胤禛就又引着皇上去视察,如此这般,倒像是胤禛不信任太子,怀疑太子和河道官员沆瀣一气一般,虽然他心里猜测确实是这样,可胤禛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 不过胤禛也早有对策,他面露惭色:“太子昨日是被百官前呼后拥的巡视的,肯定没想到阿山他们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糊弄皇阿玛,况且这河道一事需要专业。” 康熙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老四,是他所有儿子里,最讲究实干的,为人也从不捧高踩低,就是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什么时候都硬气的很,一点也不圆滑。 看他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康熙觉得甚是无趣,摆摆手道:“起来吧,你为张鹏翮求的情,朕记下了。” 御书房闹得这么大动静,外人不可能不知道,尤其随后又传旨叫停了溜淮套工程,船队明日一早就出发。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继续巡视。 胤礽得到消息时,正在书案前站着写斗笔大字,龙飞凤舞,各个气势磅礴。 他扔下笔,对身边的太监道:“这张烧了吧。” 写坏了的字,就不必再留着,没有用的棋子,也不需要花费心思了。 ………… 溜淮套的事情还在调查,康熙第二日一早准时向江宁出发。 馨瑶微服回来之后,对自己被骗一事十分不满,连着朝四爷嘟了两天嘴,气哼哼的表示自己不想跟他说话。 四爷只好哄她道:“上次确实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这次咱们去江宁,一定带你好好玩。” 馨瑶不想搭理四爷,可又被勾起了好奇心,只好撇撇嘴,眼神看向别处,嘟囔道:“江宁有什么好玩的啊?” 胤禛解释道:“咱们这回应该还是住在曹家,曹家的园子当初乃是为了接驾而修建的,这么多年来不断修葺,早已经天下闻名。” 等等,曹家……?馨瑶忽然意识到,曹家不就是曹雪芹的家嘛,这么说他居然有机会见到大观园的原型了?! 馨瑶突然兴奋起来,立刻转过头,闪着一双梅花鹿一般的大眼睛问道:“那我也可以去参观么?” “当然。” 她又开始有盼头起来,心心念念等着去江宁看‘大观园’。 第93章 第 93 章 爷就喜欢这副小醋精的模…… 康熙对曹家确实不一般, 像他们在台庄时,康熙是先领着人去了府衙,各家住的都是分散的宅邸别院。到了江宁, 他们下船后上了马车, 直接浩浩荡荡的进了曹家的大门。 曹家给四爷准备的院子离内湖颇近,小院子的一角堆叠着造型独特的太湖石, 从内湖引过来的水便从层峦叠嶂的石缝中蜿蜒而过,又沿着院子中铺设的青石板宽缝一路向前, 绕过各色争奇斗艳的花卉, 最后从后门流出,回到内湖里。 这是馨瑶第一次感受到正宗的园林意趣, 当真是移步异景,清新秀美。 安顿好之后, 又跟着混过了晚宴, 第二天一早,她就兴致勃勃的要去逛园子。 因着康熙也住在这里, 胤禛怕她冲撞到,便要跟着一起去,好让自己也放松一番。 馨瑶像是个游客一般, 新奇的左看右看, 心里还在回忆红楼梦的场景, 想着能不能找到那几处著名景点的原型。 胤禛瞧着她一团孩子气的样子, 问道:“喜欢这里?” 馨瑶兴奋的点点头:“这里和府里的东花园还有畅春园都不一样, 雅致的很,而且很多水,我最喜欢这样的临湖水榭了!” “府里也有,平日也不见你去。” “那怎么一样?”馨瑶嘟起了嘴巴, 说实话,她从来没把那座贝勒府当成家,在她的意识里,只有落霞阁是自己的地盘,出了院门就属于去邻居家做客,所以府里的其他地方她也很少去。 胤禛大概能猜到一点想法,他默了一瞬,忽然想到,德妃也肯定不会把紫禁城当成家,整日去御花园玩乐,就连永和宫里的小贵人,德妃还有留着两分心眼,既拉拢又打压呢! “你若喜欢,回头就在庄子上修一个,反正上次你也去见过了,那庄子空的很。” 馨瑶激动了一分钟,可望着周围美轮美奂的景色,想着那穷奢极欲的大观园,又泄气道:“算了吧,多贵啊……” 她知道四爷以后会有圆明园,不过不知道是几年之后的事情,等她成了太后在为所欲为的补偿回来,哦吼。 胤禛失笑摇头,趁人不注意快速捏了一把她的小耳垂,凑近打趣道:“还没管家,就想着给爷省钱了?” “我才不要管家呢!”红楼梦里那王熙凤天天累的跟什么似的,她可来不了,“修园子就是很贵嘛。” “是啊!”胤禛逡巡着四周,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他想着曹李孙三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再想着快要见底的国库,缓缓点头道:“这园子也一定花了不少钱。” 呀,四爷这就盯上曹家了?馨瑶在心里嘀咕,她刚刚是不是不小心给曹家的覆灭添砖加瓦了? “说起来这些人也真是,本身就已经铺金盖银的了,还捞那么多银子干嘛,上次你骗我微服去玩,其实就是去查贪官了吧?” 胤禛歉意的笑笑,吹捧她道:“多亏了瑶瑶,上次才能那么顺利,你做的那两样东西味道不错,连皇上都夸的。” 馨瑶骄傲的扬起自己的小脸,那是,说起吃的她还没输给谁呢! 逛了半圈,馨瑶觉得有些累便回到他们自己的小院子,刚进到屋里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白鹭就有事来禀报。 她面色有些古怪的道:“主子,曹家派了嬷嬷来,还带着几个人,正在院外等着回话。” 馨瑶想着毕竟是住在人家家里,或许有什么事也不一定,便叫了进来。 嬷嬷身材滚圆,笑容也是恭敬又不失憨态可掬,给人心生好感,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馨瑶一点也不好。 “老奴给四贝勒爷、侧福晋请安,我们主子生怕各位贵人哪里有一点闪失,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所以派老奴带着几个婢女来伺候贵人,都是打小调|教的丫头,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馨瑶端坐在那里,那眼睛扫了一下嬷嬷身后的四个丫鬟,心里开始不痛快起来。 这几个姑娘一水儿的江南汉女风格,裹着小脚,穿着衫裙,一个个杏眼桃腮,婷婷袅袅,一看就是当小妾的好材料。这曹家竟然这么体贴,敢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的塞女人?昨晚宴会上曹家女眷还一个劲儿的奉承她呢! 她想直接拒绝,又怕不合适,就转头去看四爷。胤禛本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正想去换身衣服,见馨瑶看过来,又停在那里。 曹家每次都要准备美女,这对他不是什么新鲜事,十五十六阿哥的生母王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跟着回宫的,若是只有他把人拒之门外,反而显得另类,对馨瑶的名声也不好听,因此微微朝馨瑶一点头,表示可以。 馨瑶那憋了半天的酸水,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她可算知道府里几个犄角旮旯的小院子里住的都是谁了,她撇撇嘴,先温和的对嬷嬷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难为曹家想的周全。” 白鹭上前熟练的给嬷嬷荷包打赏,嬷嬷又恭维了一通才告退,留四个丫鬟在原地。 这几个丫鬟里像是有个领头的,正要带着几人给他们行礼。馨瑶见她挪动了脚尖,抢先一步站起来,朝白鹭伸出手,道:“我也累了一天,就不陪着爷了,正好让几个丫鬟伺候爷更衣吧。白鹭,咱们走。” 白鹭上面扶着馨瑶的手,主仆二人溜溜的径自出门,回了自己的卧房。 四爷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好笑,这小醋精真是一点就着。他站起身来刚要走,那领头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来到胤禛跟前,含羞的半低头,娇娇怯怯的说:“贝勒爷,奴伺候您换身衣裳吧。” 胤禛刚刚想的都是一会儿要怎么逗馨瑶,根本没把这几个丫鬟放在眼里,此时猛然被挡了路,更是面色不愉,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丫鬟,看着她故作姿态的扭着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面沉似水。 他以前是喜欢这种类型,可被曹家这么明晃晃的巴结,他心里别扭极了,觉得这奴颜卑骨的做派实在上不得台面,胤禛冷着一张脸,沉声道:“下去。” 小丫鬟可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脱颖而出的,又经过了嬷嬷教导,本是信心满满,结果第一次就惹到了四爷。 她强自镇定下来,往旁边让了一步,正想调整角度再引起四爷的怜惜,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四爷就抬脚离去,连个眼神都没放在她身上。 胤禛进了馨瑶的卧房,见她倚在窗边的榻上的喝茶,也坐到另一边,道:“爷还没换衣服。” “哦。” “给爷换衣服。”胤禛端起馨瑶的那杯茶喝了一口,表情自然。 馨瑶虽然对他跟着进来心里有一丝窃喜,但是仍鼓着小脸颊没用动,只用眼神去示意白鹭。 白鹭可不想掺和这两位主子之间的事情,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谁让这是丫鬟的本职工作呢。 不过胤禛可不打算就这么妥协,他起身站到馨瑶面前,伸着胳膊对她说:“给爷换衣服。” 胤禛站的极近,几乎贴着馨瑶的两条小腿,窗格里撒漏出午后的阳光,投射在四爷身上,衬的他愈加丰神俊朗,宛如神祗降临在馨瑶面前。 馨瑶一时被美色所迷惑,打算站起来。起身后才发现,由于四爷站的太近,她站起身后几乎贴着四爷的胸膛。 馨瑶不知为何突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假装不在意的给他解扣子,嘴里还不满的嘟嘟囔囔道:“干嘛非要我给你换衣服,自己没长手啊,切。” “手有别的用处。” “啊?” 胤禛收起伸向两侧的胳膊,正好把馨瑶抱在怀里,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馨瑶险些站不稳,小小的娇呼一声,偏偏四爷面不改色,用一本正经的声音说:“手没空,只能你来给爷换衣服。” 呸,不要脸! 馨瑶默默的在心里骂了狗男人一句,可心里又不自觉的有些甜滋滋,只好红着脸不说话,趴在他怀里给他解扣子。 等扣子和腰带都解开,要脱下衣服了,胤禛才放开馨瑶,小声对她解释道:“曹家送人是惯例,连皇上都会选人伺候,我若不收反而显得扎眼。你不想见她们,就把她们好吃好喝圈着养几天便罢了,反正我们回京也不带走。” “哦。”听完这话馨瑶的脸更红了几分,不是因为被四爷感动,而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四爷各个方面都考虑的这么周到,自己却凭一时意气就耍小脾气,果然是舒服日子过久了。 她嘟着嘴小声道:“我错了。” “你没错。”胤禛捏着她粉嫩的小脸颊,笑的一脸促狭。 这是不是在阴阳怪气的说反话? 胤禛自己穿上新袍子,坐在榻上,又一把搂过馨瑶,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用染着笑意的声音道:“瑶瑶没错,爷就喜欢瑶瑶这副小醋精的模样。” ………… 四爷跟着皇上处理了几天公事,好不容易得了一天假期,想着上回的事情,决定这次好好补偿一下馨瑶。 一大早馨瑶又被拖了起来,吃过早点后,四爷对馨瑶道:“换衣服,爷今天带你出去玩。” 馨瑶尚在困顿中的大脑突然清醒,她警觉的捂着自己的衣服道:“我不去。” “真的带你出去。” “我才不信,你是不是又要去抓什么贪官?你带苏培盛去吧,我还不如在园子里玩呢。”上次可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胤禛觉得好笑,他拉着馨瑶的手,把她半搂半抱到梳妆台前,用哄诱的语气道:“爷保证,今天就单纯陪你出去玩一天,你不是总想看看么?这江南民风开化些,普通人家的妇女也能上得街的。” 第94章 第 94 章 逛街 跟上次那身普通的棉布衣不同, 这一次的衣服像是个富户家的少奶奶。 鹅黄色的暗花缎对襟袄子上,绣着如意云纹,下面是一条同料子的茜色马面裙, 白鹭给她梳了个俏皮的堕马髻, 插了一支银镀金镶珍珠的蝴蝶钗,又在另一侧鬓边簪了一朵早上新摘的嫩黄蔷薇花, 整个人显得清新俏丽。 胤禛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又围着她转了两圈, 赞道:“不错不错, 你身材娇小,穿汉家的衣裳正合适。” 说实话, 汉服上面两件,真的比直筒的旗装显身材, 而且行动间也更方便, 馨瑶眨着星星眼问:“那我以后也可以经常穿么?” 胤禛轻抚她鬓边的蔷薇道:“在府里可以。” 仍是由伊通阿驾车,这次因是富家打扮, 所以苏培盛和白鹭也跟着出来了,一行人悠哉的在江宁城里转悠。 到了闹市附近,四爷握着馨瑶的下车, 两人往街市而去。 这条街便是江宁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 如同京城的棋盘大街一般, 各种高档的店铺分列两旁, 鳞次栉比。 馨瑶放眼望去, 街上果然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身影,姑娘大多戴着帷帽,盘头的媳妇子更放松些,她看看自己一行人的打扮, 混入其中也毫无违和感,立刻放下心来,找到了当初逛商场的感觉。 “这位奶奶,来我们店里瞧瞧吧,咱们这儿可有上好的料子,成衣也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 正遇到一位小二在路边招客,馨瑶毫不犹豫,笑嘻嘻的拉着四爷就进去。 店里是一位胖圆脸的女掌柜,一打量馨瑶的长相和气质,就知道这是位大客户,正想把她迎到二楼雅间,忽然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俊朗的青年,掌柜的立刻恭维道:“呦,这位奶奶好福气,快里边请。” 二楼是女客专属,不能带着四爷上去,因此掌柜的热情的把她们带到柜台后,用屏风隔间的一个清净角落。 馨瑶在这里体会了一把古代的vip优质服务,先是上了茶果点心,接着又给她拿来了一本花样子,一本成衣制式,那恭维的话更是一箩筐的往她和四爷身上招呼,险些让馨瑶招架不住。 四爷倒是一脸淡定的坐在一旁,还能隔着小几和她探讨什么衣服好看。 其实每年的内务府和府里的针线房,进上来的东西比这些要好多了,可馨瑶却颇得逛街选东西的趣味,四爷见她这样,也十分配合。 春天较为厚实的绸子选了两套,掌柜还嫌不足,又翻出了夏天的纱料,接着推销。 “大爷、大奶奶,听您二位说话,不是咱们江宁本地的,倒像是直隶那边的官话,”馨瑶没有应答,算是默认,掌柜的登时更加眉飞色舞,笑的一脸暧昧道:“咱们这边夏天热,纱衣也与北地不同,奶奶不妨选两件,只当是个新鲜。” 江南地区一直很新潮倒是真的,馨瑶便接过来随手翻翻,结果看到后面那几个,突然眼睛把眼睛瞪成了圆滚滚的兔子眼,半张着嘴指给四爷看。 清朝的纱衣并不是像后世那样裸露,虽然也很轻薄透气,但十分绵密细致,还能如绸缎一样在上面织机或手绣各色花样子,穿上后一点也不会露肉,毕竟这是个礼教吃人的时代嘛。 但这只是馨瑶以为的,毕竟她来了之后一直关在贝勒府里,日常物品的来源都是府里供应。 所以当她看到像窗纱那样轻薄半透、若隐若现的纱料,还能被做出衣服时,感觉自己收到了冲击。 掌柜的看到馨瑶惊讶的小脸,早就机灵的让婆子拿来的成品,展示给她看。 “奶奶您瞧,咱们这可是上好的漏地纱,绝不是那些次一等的纱帐子拿来糊弄人的。” 馨瑶回过神来,迟疑的问:“这真的不是给秦淮河那些姐儿穿的么?” 不是她搞歧视,实在是这衣服在这里没法穿啊! 掌柜的俯下身子,凑过去语气暧昧的低声道:“可有好些富家奶奶在我这定过呢,不瞒奶奶您说,这种纱衣也就只能在内帷里穿穿。” 馨瑶挑挑眉,她就说嘛! “可这年轻的小夫妻……有点什么闺房之乐再正常不过了,我也是看您和夫君感情甚笃,才特意推荐给您的!” 等等,这……这居然是古代版的情|趣内衣?! 算了吧,上次她出了那个昏招,到现在四爷还追着她继续做暗花纱的特制内衣呢! 可胤禛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一下子来了兴趣,他轻轻一摇,潇洒的抖开手中折扇,用扇面挡住两个人的脸,轻声对馨瑶道:“爷看这个好,和你那暗花纱十分相配。” 馨瑶不自觉在脑海中想了一下自己穿上这一套的样子,简直快要臊死了,脸上像是红霞般,简直快抬不起头来。 胤禛从头到尾神色不变,拿着纸扇轻摇几下,道:“嗯,包起来吧。” 馨瑶喝了好几口水,才调整过来,抱着东西急匆匆的走了。 不过她很快又对别家店铺起了兴致,笔墨纸砚、书籍字画、成衣首饰……馨瑶每进一家店都要带点什么出来,就连街边摆摊的小面人、小木雕她也不拉下,等整条街逛完,馨瑶下单的东西已经堆了半个车。 胤禛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依旧是懒散的、闲适的,可比起关在笼子里金丝雀,更多了一份自在和雀跃,眼睛亮的像是日光下的秦淮河一般。 逛累了之后,馨瑶和胤禛上了马车,来到大报恩寺,那寺院中央就是鼎鼎大名的琉璃塔。 这是明成祖朱棣建造的琉璃宝塔,高七十八米,九层八面,周长百米,是‘天下第一塔’,跟它一起,京郊那白塔寺的白塔只是个小弟弟。 馨瑶以前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塔的介绍,就觉得很震撼,因为她想象不到,在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是怎么盖出二十多层楼的建筑,听说这琉璃宝塔最后毁于太平天国的战乱,还着实可惜了一阵。 现在,跨越时光,她就站在宝塔之下仰视它。琉璃宝塔高耸入云,通体贴白砖,飞檐各处皆为琉璃,流光溢彩,实在不负琉璃宝塔之称,每层飞檐下,都挂着各式风铃,响声不停。 前世她也到处旅行参观过,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震撼。 想一想,这样的世上奇观,文明瑰宝,最后却毁于战乱,让人叹息。 馨瑶望着身边同样表情肃穆的胤禛,心里默默的想:四爷以后也会当皇帝的,大清必须完蛋,可若是能选择,她不希望是以那样积贫积弱的方式,她希望这样没的建筑能留下来,哪怕是平行时空,也想让自己那个时代的人见一见。 她本不是个有雄心大志的人,这一刻却心潮澎湃,呢喃道:“爷,你以后若是有了能力,要多为苍生和后世想一想。” 馨瑶是一时脱口而出的感怀,胤禛听了却心里一紧,自己的心思,何曾有第二个人知道? 第95章 第 95 章 十里秦淮 胤禛听了这个话一时立在那里, 脸上带着丝丝古怪却又生生忍住,抿嘴半晌,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馨瑶在塔里上上下下走了一圈, 对着那些长明灯感慨了一阵后又丢开, 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胤禛心里也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沿着大报恩寺慢慢溜达到夫子庙, 再往前不远,就是鼎鼎大名的十里秦淮。 白天的秦淮河显出些许文静而柔弱的气质, 像是一位害羞的姣好少女。 馨瑶很亲水, 但京城一向缺水,她也就很少表露出来, 现在站在朱雀桥上,望着飘荡的在河上的几艘画舫, 有点跃跃欲试。 苏培盛很快安排好了一切, 胤禛握着馨瑶的手上了画舫。这艘画舫高二层,他们所在的第二层四面大敞, 如同水榭轩室,只以烟笼纱帐遮了一半,缥缈婉转, 内部装饰也是雕梁画栋, 极尽奢华。 春光明媚, 透过烟纱照耀进船里, 映的馨瑶的脸庞也更加甜美起来, 岸边的杏花肆意绽放,枝头斜斜的伸出,清风一过,花瓣随风舞动, 有一些竟飘到了船上,实乃一件雅事。 馨瑶懒散的倚在美人榻上,不禁感慨道:“这江南果然是个春花秋月的温柔富贵乡,真是舒适啊。” 胤禛自来喜欢这些风月雅事,可想起溜淮套工程,以及近日在江南见到的种种弊相,他低声叹道:“殊不知这温柔乡却是英雄冢。” “额……?”四爷最近对曹家是不是很不满啊,怎么语气很沉重的样子。 馨瑶把下巴搁到四爷的肩膀上,露着小梨涡道:“我们别着急回去了,待到晚上吧。” 胤禛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她是喜欢这里,便道:“回去太晚会惊扰众人,你若喜欢,我忙的时候你带着伊通阿出来逛逛也可。” “可是……”馨瑶欲言又止,“晚上热闹啊!” 都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见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盛景呢!她看的话本子里可没少写。 胤禛狠狠瞪了她一眼,吐出三个字:“老实点。” 清朝承明制,规定官员不准狎妓,当然这只是明面的,私底下谁不知道谁?所以馨瑶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仰着小脸趴在胤禛肩头,手里还扯着他的袖子道:“咱们这是微服来着,不会暴露的,要不我也可以换个男装。” 胤禛揽过她,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道:“你这小脑袋里成天都想什么呢,还女扮男装,真是话本子看多了不成?” 馨瑶嘟着嘴捂脑袋不说话,可吃过饭,要回去的时候,她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又努力了一把。 一般情况下她不会那么执着,胤禛只好哄她道:“等回去后,爷让人把庄子里的莲藕池子扩建,在里面给你修一个,行不行?” 馨瑶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有船就行了,不用像这个那么奢侈。” ………… 八阿哥胤禩拿着手里的陈条,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好能冷静的思考。 陈条的内容便是关于淮安的溜淮套工程的林林总总,胤禩现在管着内务府,这事本不与他相干。谁知想瞌睡老天就送来了枕头,阿山张鹏翮他们交给部议的时候,竟然查出来这其中有几个不明不白的宦官,在其中活动。 这一下大家都像个锯嘴葫芦一般,再不敢轻易动作,就怕不知什么时候踩了雷,因此胤禩所管的内务府慎刑司就派上了用场,竟然顺藤摸瓜,避开众人,愣是摸到了太子头上。 那阿山背后站的就是太子,这溜淮套也是在太子的支持下做的,那些工程款最后进了谁的府里,自然也一目了然。 这一步对他来说不好走,他得既让皇上觉得他不畏强权有能力,又不能把太子得罪的太狠,以防之后被使绊子。 最后他挑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单独对康熙进行了奏报,将所有过程完完整整的写成折子,讲了一遍。 说完后他抬眼偷瞧康熙的表情,发现皇上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又赶紧跪下来请罪。 半晌,康熙对门外的梁九功喊道:“去把太子请来!” 胤礽来了之后面色如常的请安行礼,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一旁直挺挺跪着的老八。 康熙语气淡然,问:“上次溜淮套你去巡视时,感觉如何?” “回皇上,儿子当时被一众官员拥簇,只觉得各处安排有条不紊,百姓也感恩戴德,万没想到会有此等纰漏,儿子后来也在深刻反省中。” 康熙的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之情,他把手里的书卷啪的一声摔倒桌上,忽然爆喝一声:“朕看你一点也没有反省!” 太子诚惶诚恐的跟老八一样跪下请罪,康熙却兀自呵斥个不停:“……其他不论,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哪一样做好了?你连个后院都管不好!” 康熙自有自己发达的情报系统,台庄的知府在春耕上表现不好,自己心虚着呢,是以圣驾路过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送礼,偏偏除了老四家里的,其他都或多或少收了些。尤其是太子带来的侍妾,竟然还敢跟知府多要了一株尺余高的珊瑚盆景! 本来这些事康熙一直不想说,此刻却是实打实动了肝火,便拿这件事作筏子。 况且这次到了江宁,这侍妾孙氏更是胃口大开,挑三拣四的,实在不成样子,康熙在自己的书案上翻出一份单子,狠狠摔在胤礽面前。 胤礽打开一看,当时就像是被打了一个巴掌一般,僵在原地。 这是一份礼单,上面清楚的记录着这次随侍他的侍妾孙氏,这段时间收礼的情况,时间、地点、送礼的人,包括每一样物件都清清楚楚。 这份东西放在任何官员身上都是掉脑袋的大罪,但胤礽看不上这点小钱,他也经常靠这个拉拢官员,辨别亲疏。只是他没有想到,皇上……一直把关爱他挂在嘴边的皇阿玛,竟然监视他到这种程度! 胤礽心里一时翻江倒海,悲愤莫名,他木木的给康熙磕头请罪,心里却没有一丝忏悔。 胤禩在一旁看的这桩事体,有点暗暗叫苦,他本是想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却不想皇上竟然直接把太子给找来了,若是太子这回真嫉恨上他,那和他原本的打算可不相符。 兄弟俩各怀心思,御座上的康熙道:“看看这份单子,我都替你臊的慌!别把责任都推到妇人头上,老四怎么就能管好后院呢?你们兄弟里,只有老四家里的干干净净!” 康熙想起上次微服时老四和她的侧室,两人都是明理懂事又不矫情的好孩子,怪不得能生下弘历那样机灵的乖孙,但是眼前被他寄予厚望的几个兄弟却一个个都是这样,真是让他失望极了。 康熙骂了一顿,让老八先出去,留下胤礽不知说了些什么,但胤禩出去后长舒了一口气。回想起皇上刚刚说过的话,他暗想着,既然皇上夸了四哥,那就让他来做一次的挡箭牌好了。 没几天,大家就都知道了,皇上骂了太子和八爷,却独独表扬了四爷。 不但如此,康熙似乎是故意配合着留言一般,点名让馨瑶再进一次榆钱饭。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馨瑶好声好气的亲自送走梁九功,一头雾水的冲四爷蹙眉头。 胤禛心里明白,皇上这是有意配合留言,想把这件事坐实,抬高他的声望,通过馨瑶来当这个口子,也算是提高弘历生母的地位。可他隐隐的有一个疑虑,怕皇上是为了给太子遮掩溜淮套的事情,所以把火架在他身下。 不过没必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馨瑶听,也怕她担心,于是胤禛笑道:“能有什么,皇上一向心系苍生,当初就觉得这榆钱饭适合春耕青黄不接的时候,必是有什么新想法了。” 馨瑶道:“上次老婆婆说吃不起白面,那我可以换其他的试试。” 她让人准备了各种不同的杂粮面粉,如荞麦粉、高粱粉等,还把土豆、红薯、玉米都磨成面粉,来替换白面,一口气准备了十来种榆钱饭,着人送到御前。 康熙靠着这一大桌榆钱饭和大臣来了个心系百姓,感怀苍生的座谈交流会,对效果十分满意。老爷子也不含糊,亲赐了一对小巧的羊脂玉如意给馨瑶,并各色苏州头批料子和内务府时兴的首饰等。 曹家的女眷日日都要来拜访一番,就算她说不方便,也要在偏厅硬等,等够了时辰再回去,跟上班打卡一样。原本跟着康熙而来的小贵人见到她还只是微微矮一矮身子,馨瑶也从来不在意,现在都改成规规矩矩的行礼,倒让她别扭起来。 至此,四爷一家的热度彻底被炒了起来,在外界看来,就差皇上给四爷派个公差,胤禛就能立马竖起大旗,拉起人马,加入到这明争暗斗里了。 在这一片热闹之中,康熙终于公布了对溜淮套一众官员的惩罚结果。 太子的爪牙如阿山等人,全部被剪除,有的像阿山这样出身好的贵族只是夺职,没背景的就被推出来坐牢。 而张鹏翮,只是被夺去了太子太保的衔职,康熙念在他以前安民有功,且一直兢兢业业的份上,仍然叫他留任河道总督,继续治河。 胤禛知道,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当日的求情,说明他这一步走对了。 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 第96章 第 96 章 真爱当是……唯一…… 馨瑶坐在马车上, 隐隐觉得身边的男人有点不对劲。 “我们要去哪儿?”这都傍晚了诶…… 胤禛也难得没有坐的端正,而是和馨瑶一样,放松的倚在软枕上,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见识一下十里秦淮的盛景么, 今晚爷就带你去看看。” 馨瑶惊讶的半张着嘴,半晌才眨眨眼睛问道:“那个, 需要我换个男装么?” 胤禛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顽皮。” 馨瑶也扑到他怀里,甜甜的笑起来, 心里暗自想到, 这几日众人都捧着她,着实让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她有一丝惶恐。以她对四爷的了解, 这时候更应该低调才对,但是现在他却肯带她来游玩, 也不怕回去的晚惊扰众人。 看来四爷对现在这种情况心里有底, 才能如此从容,这让馨瑶也放心了许多。 这次的画舫比上次的更大更豪奢, 一层的甲板宽阔平整,二层前半部分依旧是敞开的轩室,正对着甲板, 后半部分则是门窗严整的卧房。此时船上灯火通明, 挂满了各式精美的花灯, 把河水也映的波光粼粼。 他们在江宁已经停留了快一个月, 辰光从春天到了初夏, 但胤禛还是从苏培盛手里接过一件薄绸的斗篷,给馨瑶系在身上。 胤禛的双臂环绕过馨瑶的肩头,修长的手指在她的下颌处系紧斗篷的带子,两个离的极近, 馨瑶仰着脸嘟囔道:“这里不冷的呀,穿这个吃饭不方便。” “这里水气重,万一受风着凉可不是闹着顽的。” 胤禛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馨瑶的心里忽而生出一股小小的雀跃,竟然不自觉红了脸,她赶紧点点头,表示听话,唇边也扬起一抹笑容。 胤禛拉着她来到二楼的轩室,这里正对着甲板摆着一条两边微翘的云纹长案,案后是一张对应的宽敞软塌,像极了豪华vip包厢卡座。 果然从古至今的有钱人都会享受。 微风习习,苏培盛领着人依次将碗碟摆上来,俱是江南特色的菜品,让馨瑶兴奋起来。 她用汤匙舀了一勺莼菜羹,赞道:“这个时节居然能吃到如此新鲜可口的莼菜,真是难得。” 一旁伺候的白鹭将一盘寿司样式的菜摆到附近,道:“主子尝尝这个鲈鱼脍,说是和那莼菜羹是一道。” “莼鲈之思嘛。”只是这鲈鱼脍是她见过的造型,底下是黄色的丸子,面上放着一片将将烫熟的鱼片,颇像后世的日本生鱼片寿司,她夹起咬了一口,金黄的丸子是用黍栗等五谷杂粮加了其他的调料做成的,配上鲜嫩爽滑的鱼片,再辅以清爽的莼菜羹,当真是美味。 胤禛也尝了一个,然后笑道:“味道果然不错,不过这莼菜本就是在春夏吃的。” “诶?”馨瑶惊讶,她上学的时候学过‘莼鲈之思’这个典故,说的就是西晋的一个大官张翰看到秋风渐起,想念家乡吴中的莼菜羹、鲈鱼脍,所以潇洒辞职,挂印而去,老师说了这是比喻思乡之情的,“秋风莼鲈,可不就是秋天吃的?” 胤禛扬起眼尾,笑着对她解释道:“实际上,这松江吴中的莼菜,五六月才是最合适品尝的时节,到了秋冬,莼菜上有蜗虫,味道就不对了。” 他的目光越过甲板,深邃的看着远处没有尽头的秦淮河,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张翰张季鹰不过是不堪忍受西晋那混乱的政治倾轧,找个思乡的借口罢了。” 胤禛转头看着馨瑶笑道:“他回家后没多久,就开始八王之乱了。” “啊这……”馨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幽幽叹道:“当官的果然都很鸡贼。” 胤禛万万没想到馨瑶会用‘鸡贼’这样一句土话来形容张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捏着她的小脸颊道:“不许胡说。” 不过,他自己倒越想越觉得对,现如今那些当官的,有几个不是禄蠹?如张鹏翮一般清廉的能臣干吏太罕见了,说其他那些人是鸡贼也不算贬低。 他揽过馨瑶,低声道:“瑶瑶真是个聪明人。”总能不经意说出真相。 馨瑶趴在他怀里,慢慢体会着他这种矛盾的心情。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猜到对于皇上给出的这个结果,四爷很高兴很满意,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但他一直以来又有着一股愤慨,可能也正是这种力量,让历史上的雍正总有无限的精力去工作,成为最勤政的皇帝之一吧。 馨瑶从来都不喜欢清朝,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但她认为她的阿四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也低声道:“爷想做的事,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嗯。”胤禛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个字,再没说话,只是抱着馨瑶肩头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懂他,那些隐秘的、蠢蠢欲动的、不能宣之于口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大逆不道的心思。 胤禛从没觉得这么畅快过。 既是畅快,必要痛饮。苏培盛端来了竹叶青和果酒,给两人满上。 这时一楼的甲板添了更多的花灯,照的整个亮如白昼,几个扮相清丽的小戏子与弦师站定,遥遥向二楼行礼,然后开始演奏起来。 唱的是昆曲的经典《西厢记》,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现在的京剧还没有成型,戏曲首推是昆曲。昆曲的唱戏对馨瑶来说有些过于晦涩难懂,但腔调婉转迤逦,表演细腻动人,她来的这几年竟也渐渐听习惯,能欣赏出一丝乐趣来。 看到张君瑞救了崔莺莺一家,老夫人过后却突然悔婚,而两人又在红娘的帮助下私定终身时,馨瑶问胤禛道:“你说他们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算。”胤禛想也没想,态度十分坚定。 “可老夫人先答应人家了啊……这也算是有婚约的吧。” “所谓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他们过了哪一个?一个口头承诺,当不得什么。”胤禛摇摇头,开始对张君瑞展开批判,“什么都没有,就敢私下拜堂成亲?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可有想过一日事发,当有如何后果?太肤浅。” “啧,”馨瑶笑着给胤禛鼓掌,“爷果然是个铁骨铮铮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不过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转,又促狭的问道:“可那张君瑞和崔莺莺有情啊,说不得张君瑞金榜题名回来,老夫人巴巴的又同意了,再举行一次婚礼呢。” 胤禛也笑道:“那不过都是话本子里瞎写的而已,现实里金榜题名哪儿这么容易呢,再说爷看他这脑子,中了进士也当不好官——就像你说的,当官的都鸡贼。” 两人笑成一团,胤禛又道:“就算是话本子,若是那张君瑞赶考时被什么宰相看中,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平日看不出来,四爷对这些套路很了解嘛。 “情之一字,最为扑朔迷离,用它来堵人性,实在是不靠谱。” 馨瑶默然,她不得不承认四爷说的对,可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难过来,良久她又翘起嘴角,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讥笑,道:“爷可说错了,这世间男子有几个知道什么是真情呢,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胤禛已经喝到有些微醺,说话也更随意起来,他摸着馨瑶的柔软的小耳垂问道:“那瑶瑶说,真情当如何?” “真爱当是……当是,唯一。” 说完她就后悔了,暗自埋怨果酒上头,很快又找话题遮掩过去,但胤禛看她的眼神却变得幽深起来。 ………… 五月初,圣驾在江南各地溜达了一圈,终于迎风北上,起驾回京。 回程不做停留,直接沿着运河北上到通州,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的马车就悠悠进了北京城。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馨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睡到天色亮了,才急急忙忙的起身梳妆,进宫去接儿子。 进了西华门,她跟四爷分开,跟着内侍往永和宫走去。 弘历看样子这半年在永和宫混的颇好,馨瑶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摆着的一辆迷你小木马,显然是给他玩的。 馨瑶在东暖阁见到了一身家常打扮的德妃,赶紧敛衽行礼。 德妃的脸上依旧温和端庄,虚扶了她一把道:“快起来吧,过来坐。” “给娘娘添麻烦了,弘历真是淘气的时候。” 说起大孙子,德妃脸上笑意更浓,她连忙摆摆手道:“弘历来了之后,这永和宫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呢!” 这一次见面,永和宫里的人也热情了不少,一时瓜果茶点摆满了小几,馨瑶撑着笑脸和德妃说笑几回,德妃才开口让把弘历抱过来。 馨瑶心里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又立马遇到了最大的难堪。 弘历不认她了。 弘历这半年又长了不少,眉眼更开阔些了,他蹬着有力的小短腿,牵着云姑姑的手走进来。 进来后先是看到正对着门口坐在圈椅上的馨瑶,可他瘪着小嘴理都没理,直接跑过去抱着德妃的大腿喊:“玛嬷!” 德妃笑的慈祥,摘下自己的护指甲套,一把把弘历抱到炕上,让他自己玩,熟稔又亲和。 馨瑶伸着迎接的手石化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过想想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一走半年,出去游山玩水,把个一岁的孩子丢在这里,回来后又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他,馨瑶的心里也是很心虚的,她笑着对一旁的小娃娃道:“弘历啊,怎么不理额娘呢?” 可弘历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在研究手里的小玩具,还对德妃道:“玛嬷,弘历中午想吃奶糕糕。” 馨瑶锲而不舍,继续随着他道:“弘历不跟额娘回家么,我们回家吃好不好?” 小弘历坚持不看馨瑶,瘪着嘴,用自己的肉乎乎的小手揪着德妃的衣角,气哼哼道:“玛嬷,弘历要吃王嬷嬷做的奶糕糕。” “可是王嬷嬷马上要跟额娘回家哦,弘历要是再不理额娘,以后都吃不到奶糕糕了。” 德妃笑着看他俩一来一往,自己并不说话,可小弘历听到馨瑶这么说之后,愣了半晌,一脸委屈的躲在德妃身后,小声哼唧:“弘历不吃了。” 这一下换德妃有点尴尬了,小孩子时间长不见父母有些生疏是正常的,可是弘历这样故意不认人的表现,倒像是她这个做婆婆的趁机在中间离间他们母子感情。 她侧过身子,把弘历抱到身边对着馨瑶,摸着弘历的头道:“弘历这么舍不得玛嬷,以后常常进来看看玛嬷就好,之前不是还说有东西要给额娘尝一尝么?” 小弘历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只有小肚皮一鼓一鼓的,显示他在生气。 馨瑶一边和德妃说一些南巡的经过,并献上礼物,一边继续试图和弘历说话。 就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胤禛来到了永和宫。 馨瑶赶紧偷偷拽了一下四爷,用眼神去求助。 小弘历有一点怕阿玛不说话的严肃表情,可还是坚持不理他们。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很高兴,以为还是想过年那时候一样,到一个新家里玩,而且身边跟着熟悉的王嬷嬷,玛嬷又慈祥可亲,他在这里尝到小厨房有好吃的东西,还说过要给额娘留着。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玛额娘并没有出现,他惶恐的去玛嬷,玛嬷说是去南巡,很快就回来了。南巡是什么他不知道,但眼看着自己的衣服都短了,他才明白——阿玛额娘不要他了。 小弘历对这个结论十分生气,所有人都夸他好,又聪明又机灵又可爱,为什么阿玛额娘不要他呢? 那他也不要阿玛和额娘了,哼。 是以小弘历坚持不理他们,可这一切敌不过胤禛,他也伸手摩挲着弘历的后脑勺,轻飘飘的说:“要是不回家,那印章就没有了。” 胤禛说的印章,就是当初他抓周时抓到那枚紫铜‘体元主人’,小弘历喜爱的紧,经常捧着印章乱盖,德妃也赶紧劝他:“这可怎么办呢,弘历的印章很重要呢。” 小弘历眼睛里已经泛出了泪花,他揪着德妃的衣服,委屈的说:“印章是玛法送给弘历的。” 刚说完,他的耳边又传来胤禛的冷淡的声音:“玛法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小弘历终于绷不住,吸吸鼻子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讨厌阿玛和额娘!” 馨瑶赶紧上前,半蹲在弘历面前,与他平视,很真诚的开始道歉:“弘历乖,别哭了,是额娘不好,阿玛和额娘不是不要你了,只是出去的久一点。你看这不就接你回家了么?以后等弘历长大了,带弘历一起出去好不好?” 弘历没有接收到信号,依旧扯着嗓子喊:“额娘坏坏!额娘不要弘历了!” 这一声声的控诉,馨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原本的内疚从五分直接突破,变成了十二分,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 最后弘历哭累了,靠在她的怀里睡过去,他们一家才赶紧出宫回家。 第97章 第 97 章 弘历的审美 馨瑶把四爷赶到书房, 一连带着弘历睡了好几天,小家伙才慢慢恢复过来,有说有笑。 康熙一年到头在北京待不了几天, 上个月刚从江南回来, 马上这个月又要去塞外秋狝,四爷照样需要随驾。 馨瑶为难了好几天, 看着弘历趴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样子,终于轻声跟四爷道:“我不去了。” 一岁多的孩子不能带出去奔波, 何况是缺医少药的蒙古草原, 可她又不忍心让儿子再眼巴巴的等着她,只好牺牲孩子他爹。 胤禛也望着馨瑶怀里的小肉团子, 眼神复杂,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既是馨瑶这个侧福晋不能跟着去, 那福晋总要安排一个侍妾去服侍四爷, 可在后院里挑一挑,只剩早已无宠的宋氏和一心只照顾二格格的武氏。福晋顿时有些头疼, 这几年钮祜禄氏风头太盛,不知不觉竟然把后院这些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最后福晋只好翻一翻犄角旮旯里,以前南巡带回来的毫无存在感的几个民女侍妾, 打算从里面找两个出来顶上。 青雀自告奋勇去打听到这个消息后, 赶紧回来告诉馨瑶, 馨瑶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个什么德行, 因此也没出声。 晚上胤禛来到落霞阁, 闲聊间说起这次的塞外,还觉得颇为遗憾。 “塞外风格与关内不同,当真是天高海阔,一望无际, 虽然气候恶劣些,但初秋时节水草肥美,清爽宜人,策马奔腾在草原上,心情都觉得舒朗了不少。”胤禛揉捏着她的手,语气低缓,“爷本来还想教你骑马来着。” 馨瑶两辈子也没骑过马,不过飒爽英姿的小姐姐她喜欢,要是能学会倒也不错,只是…… 她想起南巡,笑弯了眼睛对四爷道:“爷这次可要多带些药膏才是。” 南巡走陆路时,胤禛很少能坐马车歇一歇,白天基本都和其他兄弟一起骑马。可四爷平日很少这般长时间骑马,身体还不能适应。所以最初的几天,晚上褪下裤子,大腿内侧磨的都是血痕,斑驳一片,看着瘆人,要涂上厚厚的一层药膏才行,偏偏第二天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云淡风轻。 胤禛知道这是她在笑话他武艺不精,一把揽过她使劲揉搓一顿,直捏的馨瑶软语求饶,他才恶狠狠的说:“下次定要让你见一见爷打猎时的英姿。” 馨瑶摊在那里哎呦了半晌,酸溜溜的说:“我是不成了,爷可以表演里那几个看,反正她们都是柔软的江南美女,定能被爷的雄姿英发所折服。” 说着起身就要走,结果刚站起来又被胤禛拽住胳膊。他微微一用力,馨瑶便顺势跌落在他怀里。 胤禛眼含笑意,捏着她的下巴道:“让爷看看,这是谁家的小醋精又跑出来了。” 切,没劲。 馨瑶打掉他的手,想要继续站起来。却发现她的身子已经被四爷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只好冷哼一声,把脸转到一边不说话。 胤禛也不着急,继续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这次皇上去塞外,一个是接见一下温恪的额驸,一个是顺便去看看墩恪的额驸,所以这次最忙的是十三弟。” 十三阿哥胤祥一共就两个同胞妹妹,一个是温恪公主,去年嫁给了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一个是墩恪,明年要嫁给科尔沁的多尔济台吉。 清朝的公主郡主很惨,在宫里毫无存在感的长大,到年龄了基本都被扔到蒙古和亲,性格强势一些的或许还能挣出一片天地,可大多数受着贤良淑德汉家教育的格格公主,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至死见不到亲人一面。 馨瑶心里同情那些女子,一时不再扭捏。 胤禛见她安静下来,接着道:“十三弟这次是带着任务,必然没有风花雪月的闲心思,我听说他这次不带侍妾出门。” 啧,看看人家十三阿哥,馨瑶在心里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胤禛微微提高的音量,重音强调道,“也不是非要带侍妾出门的。” 诶? 馨瑶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脱口而出问道:“真的?!” “不过,这要看爷的心情。” 胤禛坐直了身子,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馨瑶咬着嘴唇,颇为纠结,她知道这个狗男人就是故意的在逗她,只要她开口撒娇弄痴,他就能不带,可这样很没有出息哎! 她仍旧半躺在他怀里,伸出嫩如玉葱的手指勾住他的袖子,然后轻轻的摇啊摇,表示服软。 但胤禛岿然不动,背依旧挺得直直的。 馨瑶只好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然后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求他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只能嘟着嘴,疯狂的眨眼卖萌。 事实证明四爷很吃这一套,他又搂住馨瑶,对她道:“你不会没关系,爷教你。” 额……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胤禛在她耳边轻声道:“还记得我们在江宁买的纱袍睡衣么。” 馨瑶一下想到了那个若隐若现的纱衣,脸瞬间就红了。 果然是狗男人,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馨瑶扭捏了两天,眼看着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终于一咬牙,把衣服翻了出来。 当天晚上,四爷亲眼见证了什么叫物有所值。 洗漱过后,白鹭在外间给他擦干头发,对他道:“主子爷,侧福晋让您自己进去。”然后就带人关上整个卧室的门,退了下去。 胤禛进了里间,没发现馨瑶的身影,只有拔步床的幔帐垂了下来。他心里猜到个大概,微微一笑,撩起帐子。 馨瑶里面穿着一套胭脂红的暗花纱小衣小裤,正是胤禛一直很想再看的省布料款式,外面松松垮垮的套着在江宁买的那件半透的纱衣袍子,袍子没有直接穿上,而是露出了香肩,乌发如墨倾泻下来,披散在身后。 他的瑶瑶就这样含羞带怯的侧身跪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脸红的能媲美过朝霞。 胤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心脏也跳动的剧烈,像是要炸裂开来。 馨瑶即使侧身低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让她的浑身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也染上一层粉色,她只好去扯他袍子的衣角,让他别总盯着自己。 谁知扯来了一头饥饿的小野兽。 小野兽享受了一晚馨瑶的优质服务,差点把她拆骨入腹吃个干净,最后她百般求饶,小野兽才擦擦嘴,表示这一餐十分满意。 此后胤禛又来歪缠她几日,才心满意足的独自一人跟着皇上去了塞外。 ……………… 秋风渐起,弘历这个小胖墩一日比一日长得敦实,也越来越淘气,摇摇晃晃的迈着小短腿撒起欢来,连落霞阁都不够他玩的,总想跑出去。 馨瑶见这日阳光正好,便决定带这个小胖墩去前面园子里溜一圈,省的他整日嚷嚷。 小孩子的身体长得快,隔几日就能蹿一节,以前的衣服就不能穿的,因此她给弘历准备的衣服大多是素净的纯棉小褂子,以舒服为主,基本没有格外的绣花。 可在永和宫这半年,德妃真是把他给宠坏了,江宁贡来的织金缎、四川进献的蜀锦、内务府的花宫绸,只要弘历喜欢,什么名字的料子都能剪碎了拿来给他做衣服。 关键这些衣服,还很符合乾隆那花花绿绿的农家乐审美。 以至于回来后,弘历就看不上馨瑶让他穿的那些衣服,每次换衣服都一脸的嫌弃,幸好这段时间他们娘儿俩都窝在落霞阁也没有出去,矛盾还不大。 可今天馨瑶拿着一件月白色的紫华棉,要给他换衣服时,遭到了小胖墩的强烈抗议。 “不!弘历不要!”小弘历把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握在胸前,拒绝馨瑶给他换衣服。 馨瑶蹲下平视着他,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哄他道:“为什么呀,这件衣服多好看,额娘最喜欢月白色了,弘历不喜欢么?” “弘历喜欢玛嬷的衣服,不喜欢额娘的。” 馨瑶想到历史上的乾隆,那一直被后世嘲笑的农家乐审美,暗自咬牙,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儿子变成那样。 “可是额娘给弘历准备的衣服也很好看啊,不信你问问她们,”说着就抬头看向周围的丫鬟,白鹭立刻带头符合,简直要把月白色夸出花来,馨瑶接着道,“弘历前天也穿过这件的呀,是不是很舒服?” 弘历看着白鹭她们七嘴八舌的跟着劝说,眼神迷茫了一分钟,很快又坚定的道:“那不一样,弘历今天要出去玩,要漂亮才行!” 这臭小子,才一岁半就知道臭美! 馨瑶蹲的累了,起身做到他旁边道:“这件也漂亮,额娘说漂亮就是漂亮。” “额娘坏坏,我要找玛嬷!” 馨瑶恶狠狠的抓住他的两只小肉手,强制分开,一边和白鹭配合给弘历换衣服,一边道:“额娘既然这么坏,那你就必须要听话,不然额娘就不领你去见玛嬷,让你连告状都不能告,谁让额娘这么坏呢!” 弘历瘪着嘴,一脸的委屈,带着泪花穿上了这件月白色的小褂子,被乳母抱着跟着馨瑶一起走到园子里。 初秋时节,草木只是微微泛黄,还没有开始凋零,另有一派别样的风情。 馨瑶一路逗他,可这个小胖墩记仇的很,竟然一直不搭理她,只把自己的小脑袋拱在奶娘怀里,把肥硕的小屁股对着馨瑶。 馨瑶忍着笑,带他来到一片花丛,一旁就是一座歇息的凉亭。 拐过花丛,她才看到武氏和二格格也在凉亭里。 馨瑶让奶娘放下弘历,看着他在这里玩,自己走到凉亭里。 上次耿氏的事情,多亏武氏提前来通风报信,不过处置了耿氏之后他们马上就出发去南巡,馨瑶也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现在既然遇上了,总要给个说法。 “给侧福晋请安。”武氏规规矩矩的给馨瑶请安。 馨瑶点头致意,拉过二格格的手,问道:“呦,好漂亮的小姑娘啊。” 二格格比弘历大一岁,现在已经虚岁三岁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些郭氏明艳大方的影子来。馨瑶和郭氏的恩怨暂且不论,二格格长得是真漂亮,粉嫩嫩的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又有礼貌,馨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比那个小胖墩好多了。 馨瑶把二格格抱到腿上,笑着对武氏说:“还是你会养孩子。” 武氏赶紧站起来:“侧福晋这是笑话妾身呢,谁不知道弘历阿哥圣眷在身,哪是我们能比得了的呢。” 馨瑶拿着一块糕饼喂二格格,小姑娘道谢后,用双手捧着,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馨瑶怀里,小口的咬起来,用来磨牙。馨瑶看她乖巧的模样,对武氏道:“上次弘历的事情,多亏了你。” 武氏又开始表示谦虚:“都是弘历阿哥和侧福晋洪福齐天,妾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馨瑶听着这场面话觉得腻歪,便把话题拐到二格格身上:“还是你有福气,得了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女儿,二格格有你照顾,四爷也是放心的。” 武氏顿了一下,神色凝重的面对馨瑶,语气真诚:“回侧福晋的话,妾身这辈子只求能看着二格格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生子,再无所求,便是自己吃糠咽菜也无妨。”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道:“妾身自小身体便弱一些,没什么大病,可小毛病一直没断过,别说我这性子不讨主子爷的喜欢,即使……我这身子也负担不了生育,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苟且的过了,谁知上天待我不薄,竟让我有了二格格。我……” 武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是馨瑶第一次见到武氏动容的样子,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武氏,后者也十分坦然。 半晌,馨瑶终于相信武氏是真心,也终于懂得当初武氏要背弃李氏来投靠她的原因。 她在心里深深的叹一口气。 馨瑶的历史学的并不是太好,不记得雍正有两个女儿,也不知道他的女儿长大有没有去蒙古和亲。可……若是现在的四爷以后真当了皇帝,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抵也逃不脱被风沙肆虐的命运。 她的柔软心肠被触动,不想二格格去和亲,若是有朝一日她也生了女儿,更不能接受和亲的安排。 她盯着武氏,一字一句道:“二格格聪明乖巧,我很喜欢,以后没事儿带去给弘历做个伴也是好的。” 馨瑶不会在后院搞什么拉帮结派,但庇护她们母女,她还是做得到的,就当是为孩子积福吧。 武氏不顾阻拦,拉着懵懂的二格格给馨瑶行了一个叩拜的大礼。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闹得大了些,弘历也从花丛那里跑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胖墩来时,馨瑶正抱着二格格,跟她逗笑话,心里的疑虑解开了,她和二格格之间也没有了隔阂,即使这是四爷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但……这个垃圾的时代就是这规矩,二格格是无辜的。 更何况她就是故意不理那个臭小子,还使眼色让别人也不搭理他,大家都像是没看见多了个小胖墩一般。 弘历一眼看到自己额娘和一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可自己来了半天没人问一句,向来是众人焦点的弘历顿时慌了,也不记得半个时辰前还发誓再也不要理额娘。 他踮着脚,拽着馨瑶的袍子,大声喊道:“额娘,额娘!” 馨瑶还想晾他一会儿,二格格却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眼色,她转过头好奇的问:“你是谁?” 弘历气哼哼的不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二格格,”皇家宗室的女儿很少给起名字,胤禛也没有给两个女儿起名字,因此大家就一直按照排行那么叫着,二格格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弘历。”小胖墩扬着小脸,一脸的骄傲,见对方眨眨眼睛不为所动,显然没有听说过,他顿时极了,扯着她道:“这是弘历的额娘,你快下来!” “哦。”二格格一听他这样说,乖巧的就要顺着腿滑下来,却被馨瑶一把抱住。 馨瑶笑眯眯的看着弘历,却对二格格说:“这是你的小弟弟弘历,你是姐姐,不用听他的,让他在下面站着吧。” 二格格一脸惊讶,转头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弘历不喜欢额娘,总说额娘坏坏,”馨瑶忍着笑接着对二格格道,“那额娘也不喜欢弘历了,以后只喜欢我们二格格好不好?” 二格格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眼巴巴的看向武氏。 弘历在下来抓耳挠腮了半天,撒泼打滚什么招数都用了,馨瑶就是不为所动,牢牢的抱着二格格,不跟他说一句话。 最后小胖墩终于败下阵来,蹲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牵着馨瑶的衣角道:“额娘,弘历错了,弘历再也不说额娘坏坏了。” 馨瑶问他:“那以后穿额娘的衣服么?” 小小的弘历对于审美有着自己的执着,他是真心觉得玛嬷那里的衣服都好好看,可是这样说额娘又会生气不理他了! 小胖墩纠结了半天,最后包着一股子泪花,一副痛心的模样道:“弘历穿额娘的衣服。” 馨瑶终于放下二格格,把弘历从地上拉起来。 小弘历握着额娘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玛嬷的衣服也穿,行么?” 馨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98章 第 98 章 弘历和印章 进入秋天, 园子开始萧瑟起来,馨瑶整日抱着儿子躲在屋里,轻易不出去。 抱着小肉团子舒服的睡了个午觉, 馨瑶起身来到书房, 懒散的铺开纸,准备练字。 这几年她断断续续的写大字, 居然颇有成效,已经能写的算是工整了, 只是四爷一直嫌弃的很。于是从南巡回来后, 四爷的黑心书法班继续开课,强迫她参加。 这一次她从初级班到了中级班, 改成抄书。胤禛把他年轻时抄写的四书五经翻出来,临走前给她留了功课, 每样照着抄三遍。 过了一会儿, 小弘历也醒了过来,迈着小短腿来找额娘玩。 可惜额娘沉迷作业, 没空搭理他。小弘历东摸摸西看看,翻出自己的小印章,开始搞破坏, 不亦乐乎。 抓周时康熙的那枚印章太大太重, 所以这次胤禛仿着那紫铜的做了一个小小的迷你版, 上面錾刻着‘元寿’二字, 专门给弘历玩。 弘历不愧是日后的乾隆, 对这元寿印章喜爱的不得了,不管有没有红泥,都愿意随处盖一下,让馨瑶十分头疼。 现在这小肉团子, 就在丫鬟的帮助下爬了上来,坐在紫檀嵌水墨大理石的书案上,好奇的看着自己额娘一笔一划的在练字。 馨瑶一笔一划,连手腕酸了都没感觉到,专注的把这一页写完,才搁下笔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这一篇工整的小楷,心里十分满意,不自觉的在唇边抿出两颗小梨涡,满面春风的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小弘历感受到了额娘这种自鸣得意的情绪,也开心起来。小胖娃娃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他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自己的小印章,啪的一声盖在这篇新鲜出炉的小楷上,然后收回,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干脆利落。 馨瑶:“……” 看着纸上那醒目的‘元寿’两个大字,小弘历高兴的拍起了巴掌,自顾自笑的开心。 馨瑶无奈的摸着额头,偷偷把弘历的印章挪到另一边。 自从得了这个印章,她就可以想象到历史上的乾隆有多讨厌了,闲的没事儿就要戳你一下,高兴的时候还会用力盖好几下,直把人烦的压根儿痒痒,恨不得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她想了很多办法改掉弘历这个毛病,可一岁多的小孩又不能讲理,她只好给偷偷的藏起来,没想到今天又被翻到了。 馨瑶把印章拿到桌子的另一边,轻轻拍了一下他敦实的小屁股:“老实点,不许给额娘捣乱。” 小弘历笑呵呵的拍着手,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捣乱,他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又拿起自己心爱的小印章,啪啪啪对着馨瑶的小楷一口气盖了三个,接着抬起头,用自己澄净的眼眸望着额娘,大声喊道:“额娘好棒,弘历喜欢!” “……”馨瑶无语问苍天,打算和四爷好好反应一下问题。 另一边的四爷正在塞外的大草原上,和十三阿哥信马由缰的闲谈。 十三阿哥胤祥拉着缰绳,凑到胤禛身边,轻声问:“四哥,阿山的事情,您怎么看?” 阿山便是前段时间因溜淮套被罢免的两江总督,胤禛因为张鹏翮的信,知道其中原委,但阿山的罪行是昭告天下的,最后的处罚也不重,十三为何还这样问? 胤禛不动声色,淡然的说:“阿山辜负万岁爷的信任,本就是咎由自取,我还觉得便宜了他。” 十三见四哥说的话流于表面,只好委婉的加了一句:“听说前段时间南巡,皇上单独招了太子说话……” 胤禛点点头,知道十三这是发现了端倪,毕竟皇上虽然处置了这些蠹虫,可把太子择的干干净净,连他也不知皇上和太子到底谈了些什么,不过倒也能猜个大概。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兄弟早就知道了,太子生来就比他们高贵,皇上哪次不是把太子抬得高高的?就算最近几年直郡王和太子争锋相对,那也只是敲打索额图和太子的爪牙,从没有当众呵斥过胤礽。 “太子乃是储君,便是平日里皇阿玛也常与他一道用膳读书,这有什么稀奇?”胤禛哂笑一声,看了十三一眼。 胤祥却没有平静下来,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喉结在脖颈间滚了几滚,最终才轻声说道:“四哥,我是真的拿您当一奶同胞的亲哥,才向您讨个主意,您可一定要帮帮弟弟!”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尖锐。 “老十三!”胤禛沉声呵斥了一句。 胤禛看着他有点激动的样子,心里不由一紧。他和十三自然是好兄弟,比他和十四的关系还要好得多,但朝堂之事又有不同。原本两个同为太子|党,可后来胤禛慢慢退了,十三却一直跟着太子。 他知道,十三想给两个妹妹墩恪温恪寻个好人家,就算逃不过和亲的命运,但富饶的科尔沁和偏远喀尔喀简直是天壤之别,敏妃在皇上心里没有分量,所以十三就要在朝堂立得住才行。 只是,看着胤祥现在的样子,莫非太子那边果真有什么不妥? 胤禛看他呆坐在马上,神情不再那么激动,便安抚他:“你我兄弟,不必见外,能帮的四哥一定帮。” 胤祥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像是一出口就会被风吹散,但胤禛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和太子……很不对劲,我那日去找太子,却发现太子的几个近侍太监都换了人,却还有些眼熟。我当时没在意,回头却想起来,那小太监本是梁九功的徒弟,有一次梁九功骂他恰巧被我看见来着。” 胤禛眯起眼睛思考,难道是因为老八查到太子是利用太监和阿山他们居中联络,所以皇上才一口气把人换了?他这些天怎么没有发现呢? 想到这里他才猛然发现,这些天除了宴饮,基本很少看到太子,难道……? “而且,我跟着太子这么多年,也越来越觉得奇怪,他捞的钱实在太多了,可没人知道花在哪儿了,我仔细盘算了一番,拉拢官员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何况大部分官员还要给他孝敬呢!” “四哥,之前直王怎么挑衅太子,我都不担心,可现在我真的……真的怕,若真有个什么,温恪怎么办,墩恪还没有嫁人呢,我……” “别怕。”胤禛抬头打量周围是否有人,面上神色依旧,但捏着胤祥肩膀的手却十分用力。他斟酌半晌,才缓缓道,“我知你不易,是以从来没劝过你,但竟然你今天来问我,那四哥想告诉你,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回去吧。” 知机,胤祥一拉缰绳,跟着胤禛慢慢往回走,心里不停的咀嚼这两个字,反复思量,不期然被一声娇嗔打断了思路。 “爷,您可慢着些。” 胤禛和十三循声望去,却见三阿哥胤祉拥着一位女子,双人共乘一骑。 这女子虽然穿着一身蒙古袍子,但肤如凝脂柳眉弯弯,足弓脚小,一看就是标准的江南美人,娇软的倚在胤祉的怀里,媚眼如丝的说道:“爷可真会开玩笑,这马儿一颠簸,奴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是三哥这次带来的侍妾?”十三皱眉问了一句。 胤禛点点头:“蒙古女子哪有不会骑马的?三哥倒是悠闲。” 十三想起他得知的那些消息,苦笑一声,叹道:“哪有真傻的人呢?” “也是三哥心态好,这时候还不忘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胤禛又看了一眼胤祉抱着美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与十三相视一笑,各自回帐篷。 洗漱一番后,苏培盛拿着一个蜡封的盒子过来道:“禀主子,贝勒府的家信送来了。” 胤禛顿时觉得心里一松,抛开那些复杂的算计,满怀期待的拆开。 福晋的信还是一如既往,一板一眼的汇报着府里的事务和处理结果,胤禛拿着笔回过几句嘱咐便罢,两人一来一往,愣是把家信写成了公事奏折一般。 馨瑶的信却不一般,厚厚的写了一沓子,东扯西扯写的很随意,胤禛却靠在榻上看的津津有味。看到瑶瑶说她开发了秋季新菜品时,他不由自主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看到她抱怨抄书太累时,他又小小的‘哼’了一声,满脸不赞同。 信纸的后两张上,盖着好几个‘元寿’的大红印,瑶瑶的笔迹也较之之前潦草些、用力些,他简直都能透过洒金信纸,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 “爷,你快回来管管你儿子罢,成天拿着个印章到处戳,怎么说也不听。我威胁他再随便盖就不让他吃奶饽饽,他居然说这是阿玛送的,阿玛让他随便玩,简直是拿你当他的护身符了!” 胤禛拿着信反复看了几遍,便让苏培盛来重新铺纸磨墨,他噙着一丝笑意道:“回去定要教训这个臭小子。” 苏培盛手下不停,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接话,反正爷一接到侧福晋的信,心情总是很好。 第99章 第 99 章 四爷回来 胤禛带着浅浅的笑意给馨瑶写回信, 也没头没脑讲了一些身边发生的琐事,与跟福晋的公务往来完全不同。帐篷里一时静谧下来,只有玉笔划过信笺的沙沙声, 一旁点燃的藏香飘出一缕青烟, 熏的满室馨香。 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马蹄跑动声,伴随着一声娇呼, 略过胤禛的耳边。 是刚刚在外面遇到的三阿哥和他的江南小美人儿,在借着骑马调|情。 胤禛微微蹙眉, 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馨瑶不会骑马, 之前说去庄子上教她,结果赶上她有了身孕, 便拖到了现在,今年去南巡时, 胤禛还说要带她来塞外骑马, 没想到又因为照顾弘历没有跟来。 结果弘历这个臭小子截胡了之后还不听话,一点也不知道阿玛和额娘为他做了什么。 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小娃娃! 胤禛写好了信, 交给苏培盛拿去封装,再快马加鞭的送回去,自己整理了一下服侍, 去参加晚间的宴会。 蒙古汉子热情好客, 况且如今康熙很抬举胤禛, 其他人自然也都愿意奉承他两句, 深夜回到帐篷时便喝多了。 苏培盛早已准备好了醒酒汤, 赶紧端到胤禛面前。 现下的醒酒汤基本以葛根为主要食材,或是葛根花,或是葛根粉,加入不同的食材煮成汤或茶, 因此虽然名字都叫醒酒汤,但其实味道千差万别。 或许是因为今天收到了瑶瑶的家信,是以胤禛越喝眼前这碗汤不是滋味。跟着皇上来塞外,自然不能摆太大的谱,他这次只带了一名前院的膳房太监出来,按理说也是以前惯常伺候他的,对他的口味应该很了解,但现在胤禛却觉得不好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喝多了基本都习惯去落霞阁。瑶瑶那里小厨房的醒酒汤里会放橘皮、茯苓与生姜,酸甜中透着一丝辛辣,却毫无违和感,他喝完后开了食欲,还能再吃一碗小馄饨。 所以现在喝着这个,总觉得味儿不对,他喝了几口就叫撤了下去。 洗漱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才发现他已经习惯了瑶瑶的陪伴,外面传来侍卫甲胄相撞发出的响声,传到这漆黑幽静的帐篷里,更显得冰冷而孤寂。 这一刻,胤禛才真切的体会到了‘思念’二字。 ………… 秋去冬来,进入十月的草原下了第一场雪,康熙也终于完成了今年既定的秋狝任务,圣驾回京。 冬天骑马是件遭罪的事情,跟着圣驾一路颠簸之后,胤禛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因此在京郊就派人回去,让免了家宴。 贝勒府中门大开,胤禛先去了正院,将这一趟带去的东西简单交代一番,然后转头往落霞阁而去。 馨瑶哄睡了小胖团子,正在打点晚膳,忽而就听得门外通传道:“主子爷回来了。” 她从东暖阁出来,刚到门口,迎面就碰上四爷掀帘子进来。馨瑶也从来没和四爷分开这么久,小别重逢,心里忽而生出一股欢喜。她抿着嘴角的两颗小梨涡,笑的娇俏,一把握住他的大掌往东暖阁引。 “外面很冷?快进来暖一暖。” 以往四爷从外面回来,一般会直接进到屏风后面,让丫鬟服侍他换一身家常袍子,再和馨瑶说话。但因着馨瑶心情比较雀跃,是直接拉着四爷的手进暖阁的,是以胤禛进屋后也没有松开手,直接把馨瑶拉到了屏风后面,很自然的伸开了双臂。 馨瑶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莞尔一笑,顺从的给他解扣子。胤禛顺势抱住了她柔软的腰肢,不安分的捏来捏去。 她脸上染上一层桃花般的淡粉色,嗔怪的打断他的手,两人才从屏风后出来。 炕上的小桌子上早摆好了一个小巧的紫砂莲花盅,馨瑶推到他面前:“爷快把这个喝了,润润嗓子吧。” 胤禛打开,发现里面是燕窝雪梨。炖盅里满满的甜水,飘着几个小朵的银耳和枸杞,正当中是以整个的大雪花梨切开挖空,里面盛着切好的雪梨丁和透明的燕窝。 他用汤匙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份炖盅没有瑶瑶平日里吃的那么甜,显然是为了他早早准备的,他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爷会来?” 切,馨瑶心里暗暗的鄙视,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回答,难道要她说她能掐会算? 她知道四爷想听自己想他了,可她偏不要说。 “哦,这个啊,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顺便准备了一份。” 胤禛眼里含着笑意,接着问:“那我今天要是不来呢?你会不会送去书房?” 啊呸,还想在她这里定外卖不成? 馨瑶偷偷翻了个白眼,手一摊道:“给你儿子当宵夜呗。” “反正,这甜汤滋养肺阴、化痰止咳,最适合秋冬干燥的时节,我原本想着……”馨瑶拖长了尾音,灵动的大眼睛瞥了四爷一眼,装模作样的说:“爷一路骑马,风尘仆仆,也不知吞了多少灰尘黄沙,肯定不舒服,才好心让他们准备了一份。若是爷不来,那说明你没运气。” 胤禛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粉嫩嫩的脸颊:“四个月不见,倒是贫嘴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馨瑶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吃锅子。” 说着那熟悉的鸳鸯铜锅和各色食材就摆了上来,馨瑶拿过小碟子,熟练的给四爷调兑酱料,一如当年刚搬入这落霞阁中一样。 胤禛小口抿着上等的竹叶青,享受着美味的火锅,在这一室馨香中,被伺候的身心舒畅。他挑着在草原上的几件趣事讲给馨瑶听,果然引起了她的兴趣。 “所以温恪看上去过得还不错?”她虽然没有见过十三阿哥的两个妹妹,但是对这个时代去蒙古和亲的女子都抱有怜惜之情。 这次在承德的避暑山庄,温恪和她的驸马前来见驾,和十三阿哥也见了一面,算是欣慰。胤禛点点头:“看上去和夫君的感情好不错。” “那十三阿哥也算能放心些,不过草原到底不比京城,我听说原来嫁过去的公主郡主,很多都……” 胤禛也是一阵沉默,而且他比馨瑶更清楚那些芳华早逝的女子背后,有着怎样不可明说的血淋淋的事实。他也有两个活下来的女儿,以后可能还会有,以后也要想大哥那样,眼睁睁的把女儿送去蒙古么? 胤禛心里那隐秘的野心又跳了出来,可旋即又被他打压了下去,即便到了那个位置又如何,除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温宪,其他女儿全被皇阿玛送了出去。 馨瑶看着四爷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立刻安慰他:“要我说,还是多给温恪送一些药材和侍卫比较实用,有一天要是和驸马闹掰了,最起码还能派侍卫把驸马打出去呢!” “哈哈,你当是在京城里,公主有单独的宅邸么?还打出去……”胤禛笑着摇摇头,不过他又道,“多备点药材总是不错,再让十三派两个嬷嬷,带几本常用的医书和方子过去。” 第二日胤禛果然记得把这件事告诉十三,胤祥恭敬的一抱拳,道:“替我谢谢小嫂子,另外四哥上次说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只是如何稳妥的从太子身边脱离,弟弟还得再谨慎些,到时候还要四哥拉弟弟一把。” 胤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的拍拍十三的肩膀,心里也明白,看样子风暴终究是快来了。 但他表面上还是一派风光霁月的样子,康熙偶尔给他派差事,他就用心去办,并且表现的十分诚恳,既不贪功,又没有趁机拉拢党羽,竖起大旗。没有差事时,就在府里读书作画,教几个儿子。 康熙对老四的表现很满意,因此今年过年时又把弘历接到了宫里。 满两岁的弘历说话已经变得十分利索,一口一个‘好玛法’哄得康熙合不拢嘴,连带着单独给馨瑶的年节礼比以往丰厚了不少,各种请帖更是收了满满一箱。 但馨瑶一个也不想去,不仅如此,她还派王嬷嬷去了钮祜禄娘家。 “嬷嬷跟我额娘和嫂子略提一提便是,我额娘胆子不大,嫂子又是个聪明人,心里都有数。只我父亲那里,嬷嬷需要单独见一次,要把话说透,说的狠一些也无妨。你告诉他,要谨言慎行,若是许了人家什么不该管的,夸下了什么海口,又或是仗势欺人,我这里可不会给他兜着。” 馨瑶的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安,她记得这个倒霉的太子胤礽被废过两次,只是不记得具体的时间。可身处在这个朝代久了,她竟然也能嗅到一丝丝怪异。 从给她送来的礼单和帖子里就能看出,一些人家急的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钻营,生怕参与不进来,可核心的几个兄弟家里却异常的安静,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一样,幽深又让人恐惧。 开春后弘历从宫里回来,皇上去了畅春园,又开始一年的忙碌。馨瑶紧跟四爷的步伐,低调的在家里过日子。 五月皇上启程去了塞外,开始了新一年的秋狝,这一次阿哥里只点了太子和十三伴驾,所以四爷悠闲的带着她和弘历去庄子上避暑,说是要教她骑马。 却没想到风暴由此而拉开。 第100章 第 100 章 胤禛画的美人图 距离上次馨瑶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三年, 庄子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望着眼前‘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景,惊喜的问:“爷真的让他们把湖扩大了?” “嗯,可还满意?” 去年南巡时, 因喜欢江南水乡, 所以去秦淮河享受了两回,当时四爷哄她要把庄子改建, 将原本的池塘扩大些,再摆个画舫。不过四爷当时说的略微敷衍, 转头她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再没提过,不曾想四爷早已下令动工了。 一个男人, 记得对你的承诺,无论大小, 都足够让人欣喜。 胤禛握着她的手, 沿着湖边缓缓散步。当初她发现海东青的凉亭,也被推倒重建, 变成了临湖的水榭。这水榭形制类似花厅,四面以槅门敞开,外侧还有护栏。走到水榭这里, 馨瑶刚想登楼梯上去看看, 四爷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哇!” 绕过水榭, 一艘小巧精致的二层画舫矗立在眼前, 果然像她当初说的那样, 不似秦淮河的画舫一般豪奢,可却另有一种古朴天然的雅韵,和这周围的山水农田极为搭配,毫不突兀。 馨瑶露出两颗米粒大小的梨涡, 笑的一脸荡漾。她松开四爷的手,如同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女一般,雀跃着小跑过去,连背影里都透着一股子欢愉。 胤禛瞧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立刻被一众满足感所填满,他带着浅浅的笑意走到馨瑶的前面,一个跃步跳上了船,然后回神朝馨瑶伸出了手。 两人在画舫上赏景,又顺道一起用了些点心。盛夏的午后原本焦躁,但这画舫二楼四面槅扇大敞,湖水的清凉通过微风习习吹过,吹散了燥热,远处荷花的清香也怡人心神。 馨瑶懒懒的靠在榻上,曲着腿小声抱怨道:“还是家常袍子舒服,要是能穿汉服就好了。” 因着今日出门,虽然全程都是在马车里,可她还是得按礼制换上常服旗装。虽然名为常服,但其实算是礼服的一种,比她平时里穿的那种连衣裙袍子更板正端重,上下基本就是直筒,所以她现在这么靠着就不方便。 “想穿便穿,这里不比府上,哪有这么多顾忌,你高兴便是。” “真的?”馨瑶发现她在四爷这里,似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特权,“那我穿汉服也行?” 在江南体会了一把汉服之后,她发现确实比旗装更方便舒服,而且也能不动声色的凸显身材,谁不爱俏呢? 胤禛含笑点点头:“当然。”在江南买的成衣其实很适合她。 想到这里,胤禛又道:“左右无事,不如你去换身衣服,爷来作画。” 馨瑶欢喜的换了一身月白绣金丝如意云纹的立领长衫,下着浅碧色织金纱马面裙,头发梳成随常云髻,只侧插了一只温润通透的碧玉簪子,又在发髻上簪了一朵刚摘下来的小朵百合。 她先来到门口,偷眼观瞧四爷正专注的准备的作画工具,忽然玩心起。平日里戏台子上的旦角儿总是拿捏的那股子温婉的劲儿,正是四爷喜欢的那种。今日好不容易她也换了身衣裳,便也想过一把瘾。 馨瑶微微垂着头,手拿着淡墨山水素绢团扇,拧着腰聘聘袅袅的走了进去。 果然把胤禛看呆了一瞬。 馨瑶又抬起头,用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盈盈美目,含羞带怯的望向四爷,眼神里透着勾人的欲说还休。 这番表演很到位,胤禛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扣在她柔软的腰肢上,问道:“让爷看看,这是谁家的小美人,竟跑到爷的船上。” 馨瑶捏着嗓子,细细说道:“奴家是来找情郎的。” “那还不把扇子移开?不识全貌,情郎怎么认你?” 可馨瑶偏不肯拿开,两人闹了一番,差点擦枪走火,才及时收住。胤禛捏着她的耳垂,目光灼灼,道:“以后可多穿。” 馨瑶调戏不成,反而惹得自己满脸绯红,赶紧离开他怀里,问道:“我摆个什么姿势好?” “你随意。”此时的胤禛觉得,瑶瑶怎样都好看。 馨瑶想着人物画得画好久,得摆个不累的姿势才行,因此她斜坐在榻上,倚着美人靠临窗远眺,给胤禛留了个侧脸。 胤禛也对这个构图很满意,经过一个时辰的专心致志作画,终于完成的这副《美人临窗图》。 这副画有些特别,构图似乎有些西洋画的层次技巧,神韵却仍然是传统的写意风格,给馨瑶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她很喜欢,立马让人去装裱好,说要挂起来。 “宫廷画师里还有西洋人,画人物肖像另有一番风格,你若喜欢,改天可以叫个人来。” 馨瑶心里高兴,因此动作也随意了许多,她搂着四爷的脖子,眨着俏皮的眼睛道:“我喜欢爷画的。” 胤禛十分受用,大方表示道:“以后爷给你多画几张,让你挂满内室。” 两人带着弘历,在庄子里过得十分惬意,不知不觉就熬走了盛夏六月。 原本他们计划待到七月末,因着六月太热,四爷说好了七月凉快些就教她骑马的。可七月初,也不知四爷得了什么消息,脸色有些凝重,却没有对她说具体的原因,只是提前收拾行李回府了。 馨瑶原本以为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心里还有些忐忑,可回去后日子仍旧是一派平静,只是四爷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整日在外书房活动。 这样的平静越发让人不安,不过她也只能约束好下人和娘家,抱着儿子埋头在院子里。 一直等到了九月,塞外突然传出消息,随驾而去的十八皇子因病夭折,年仅八岁。馨瑶心里一紧,她感觉自己隐隐约约记得这么件事。 果然接下来半个月,康熙一边从塞外急奔而回,一边天天谕旨骂太子不孝不仁,说他‘秉性乖戾、罔体朕心、穷奢纵欲,逞恶不悛’,回来后直接告祭太庙,废除胤礽的太子之位。 这一下可算是炸开了锅,各方人马奔走串联,各有算计,一时间连京城的空气都跟着浑浊了几分。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轻易听不进去什么告谏,偏偏直郡王敢去捅那个马蜂窝。而且最有意思的是,他不明说自己的意图,却跟皇上举荐八阿哥胤禩,说他素有仁义君子之名。 这一下直接惹怒了康熙。皇上召集了全部成年阿哥,当众斥责老八道:“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废太子胤礽。” 然后下令削去胤禩的贝勒爵位,交付议政处审理。 馨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隔壁八贝勒府正在鸡飞狗跳,老八成了光头阿哥,那府邸便不能再用贝勒的形制,从门口的石狮子、牌匾、正门的黄铜门钉,到正院的进深间数,都要改。 老八的府邸就在隔壁,又正好是靠近落霞阁这一侧,那动静隐隐约约传过来,让馨瑶不禁心生感慨。虽然她不喜欢老八,但一个父亲说自己儿子‘柔奸成性,妄蓄大志’,这话也太重了些! 她蹙眉沉思间,四爷正好爷走了进来,两人都没什么好心情,好歹扒了两口饭。 胤禛道:“明日,你带着弘历去宫里给娘娘请个安吧。” “嗯,娘娘总说想弘历呢,正好也大半年没见了,”馨瑶想起一件事,犹疑的问,“十三阿哥那里……” 这一次塞外很多阿哥都跟着去了,老大、太子,以及从十三到十八六位阿哥,但最后十八阿哥夭折,太子和十三阿哥被锁着回来,随驾的其他人一片缄默,情形简直诡异。 由于废太子这件事太过于爆炸,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神,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十三。 胤禛摇摇头,他倒是能从十四和其他人那里拼凑出一些真相,但是没法说给馨瑶听,只好道:“十三现在被关在养蜂夹道,暂时无碍,别的也没办法。若是……你碰见了十三弟妹,便劝两句吧。” 馨瑶知道,十三肯定死不了,她好歹也看过唐国强老师的《雍正王朝》,有个大概的印象,知道等四爷当了皇上,十三可以铁帽子王。 但四爷不能预测未来,皇上不会杀自己儿子,最多削爵圈禁。可若真是被关个三年五载,甚至终身圈禁,留下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馨瑶从没见过四爷如此表露过自己的脆弱,凝重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眉心像是个死疙瘩一般解不开。她握住四爷的手,轻声轻缓却坚定:“十三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只这一句好像太过苍白,馨瑶又加了一句:“我虽不知真相,但爷如此看重的兄弟,一定不会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胤禛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日,馨瑶穿戴整齐,领着弘历进宫。 两岁多的小肉团子不知大人的愁苦,一心雀跃的想去见玛嬷和皇玛法。 谁知馨瑶刚进永和宫正殿,就见十三福晋兆佳氏直挺挺跪在那里,主座上却空无一人。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弘历会哄人 若是兆佳氏跪在院子里, 馨瑶还能偷偷在宫门口打听一番,可现在这么直面,她只觉得尴尬。 去年南巡时, 弘历留在宫里, 早已和常来请安的兆佳氏混熟了,现在便立刻松开馨瑶的手, 蹬蹬蹬跑过去,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扯着兆佳氏的袖子问:“十三婶婶, 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啊?” 兆佳氏喜欢这个虎头虎脑, 充满灵气的小侄子,平日就对他多有宠爱, 还希望能沾沾喜气,自己也生一个大胖小子, 毕竟他们府里的长子是个受宠的格格所出, 若是她不能生个嫡子,那以后就要看庶子的脸色了。 可现在……一切对生活的希冀都化成了泡影, 她已经没有未来了,知道十三爷和废太子一样被关起来后,她只觉得天都塌了。现在跪在这里, 也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才求到德妃这里来, 哪怕给她指个方向也好, 谁知娘娘居然不见她。 兆佳氏思及此, 不禁悲从中来, 一把把弘历抱在怀里,暗自抹泪,嗓子却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弘历迷茫的瞧了一眼额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馨瑶也站在门口叹气,他像小大人一样,拍拍兆佳氏的后背,安抚她道:“十三婶婶是不是也淘气了?” 馨瑶从不让人跪来跪去的,德妃御下也很宽和,是以在他的认知里,犯了大错才会这样。 听到弘历的话,兆佳氏才如醒过来般放开小胖娃娃,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婶婶别怕,额娘说犯错不怕,能改就是好孩子,”弘历扬着下巴,用肉乎乎的小手拍拍自己的挺立的小胸脯,“玛嬷最疼我,到时候我去帮婶婶说。” 这时云姑姑从东暖阁打帘出来,朝馨瑶轻轻一福:“娘娘请侧福晋进去。” 馨瑶过去对兆佳氏道:“你先别急,我先替你进去看看。”说着牵起弘历往暖阁而去。 弘历今天比以往更活泼热情,一来就抱住德妃的大腿,像个小猴子似的挂在他玛嬷身上,那嘴上跟抹了蜜一般,哄得德妃眉开眼笑。 “玛嬷,弘历好想玛嬷,做梦都有梦到玛嬷哦!” “哦?”德妃抱着弘历坐在炕上,摸摸他身上敦实的肉,“弘历梦到玛嬷什么了?” “弘历梦到玛嬷给弘历做了好多新衣服,花花绿绿的好漂亮!” 德妃哈哈一笑,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神色宠溺:“你呀,真是个小机灵鬼,一张口就跟玛嬷要东西。好好好,喜欢什么花样,玛嬷都赏给你,回去让你额娘给你做,把我们弘历打扮的帅气英武好不好?” 弘历抓住了机会,摆出一脸纠结的样子,凑到德妃耳边,哼哼唧唧的把馨瑶告了一状,说额娘不让他穿那些衣服。 祖孙两人撇下馨瑶,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悄悄话,德妃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了些。 馨瑶进门行过礼之后就安静的坐在下首,看着弘历和德妃的互动,心里也在想着四爷让她来的目的。 德妃和弘历玩了一会儿,便让人带他下去吃果子,选衣料。 馨瑶正在犹豫怎么开口,德妃却叹了一口气道:“弘历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以后定有大前程。” “娘娘谬赞了,他个小人儿,哪里就当得起这般夸奖呢。” 德妃摆摆手:“你也不用谦虚,弘历在万岁爷那里都是说得上话的,怎么就当不起呢,况且弘历又贴心又孝顺,正是万岁爷最喜爱的。” 馨瑶默然,她有些听懂了。 “唉,像我这样上了岁数的人,还能图什么呢,左不过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罢了,你生了个好儿子。”说罢定定的看了一眼馨瑶,才收回目光。 馨瑶浅浅一笑,赶紧拍了一句马屁:“娘娘瞧着一点也不像上岁数的老妪,再说这份雍容的气度,我们做小辈的想学还学不来呢。” 德妃打趣道:“你刚来永和宫时,动不动就脸红,一共也说不上两句话,瞧现在这嘴甜的样子,难道被弘历带歪了不成?” 馨瑶腼腆一笑:“要说嘴甜,十三福晋才讨人喜欢,我才差得远呢!” “唉,我知道,这孩子也是关心则乱,你让她回去吧,我就不见了。” 馨瑶只好起身跪安,出了暖阁来小声劝兆佳氏:“娘娘今日是不会见你的,你也别犟,何苦再在这个当口惹娘娘不痛快?” 兆佳氏紧紧抿着嘴唇半晌,才踉踉跄跄起身跟着馨瑶出去。 走向西华门的路上,馨瑶挽着兆佳氏的手臂道:“按说咱们不该议论朝政,只是将心比心的想一想,万岁爷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呢,小动作多了说不定反而会着了他老人家的眼。” 这不是她聪明,而是看四爷这些年的行止,她也能猜出来一二。 “快到腊月了,你不如收拾些厚实的冬衣送到府上,我们爷一定想办法给送到十三阿哥那里。” 兆佳氏紧紧握着馨瑶的手,语不成声,又怕被人听到,便压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小嫂子,我就知你是个好的……我早就收拾好了,只是一直没人敢应这事……我也怕拖累四哥,回头我就送过去。” “只我这里还有一件为难的事情……”兆佳氏面露哀色,眼神里带着恳求,“墩恪马上就要出嫁了,内务府那边却因为我们爷……每每都推三阻四的,我实在是担心,这一去蒙古不知何时再见,若是嫁妆有点什么问题,到那边可怎么活?” 这个时代,嫁妆就是女子一生的私产,可内务府那些势利眼,眼见着十三阿哥倒台,对他的胞妹墩恪公主的嫁妆也敷衍起来,暗地里不知贪了多少。 馨瑶知道他们的处境,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回家她就有点后悔了。 她不可能把人招到府里来问,更不可能去内务府大堂查点,最后还是要四爷出面才行,不知这算不算给四爷揽了一桩麻烦? 晚上四爷回来后,她就先说了这件事,谁知四爷微微一笑:“你做得对,我前两天就已经关照过内务府这件事,想来我现在说话还有点用处。” “那就好。”馨瑶也弯弯眼睛,没想到四爷这么细心。其实回忆一下,四爷好像一直很爱操心,他对他心里划定‘自己人’可以无限好,怪不得历史上的十三阿哥能当铁帽子王。 馨瑶又转述了当时和德妃的对话,她胳膊肘拄着炕桌,手托着腮,眨着清亮的大眼睛道:“我琢磨着,娘娘是说万岁爷现在被伤透了心,所以更看重父子天伦,劝我们不要在这个时候陷入朝堂之事吧?” “嗯,还有呢?”胤禛有些惊喜,鼓励她继续说。 “然后……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见兆佳氏的,毕竟德妃没法去给十三阿哥打探或求情,说不定还想让弘历去陪陪万岁爷?” 胤禛激起一股欣慰之情,摸摸她的发髻道:“瑶瑶长大了。” 刚说了这事儿没两天,就传出万岁爷病了的消息,点了三、四、五这三位阿哥去侍疾,因着德妃这一番话,胤禛便带着弘历一起进宫去了。 乾清宫比之以往更加森严,除了传召和值班之人,一旦发现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当即就地革杀,可见康熙心中的悲愤。 不过弘历这个原本没有在传召之列的小娃娃却没有受阻,是梁九功亲自接他们进去的。 到了内室,康熙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弘历又是一阵小旋风一般冲进去,手脚并用的爬到榻上,声音软糯:“皇玛法,弘历来看您了!” 康熙头发花白,形容消瘦,五十多岁就已经长了许多老年斑,没了那股帝王的赫赫威势,身影竟然显得有些佝偻,让人望而鼻酸。 “朕的乖孙孙来啦。”他声音变得喑哑,而且中气不足。 几位阿哥都跪了下来,劝康熙保重身体,尤其是三阿哥已经涌出了热泪,引经据典说了好一番,让人听着感动。 弘历听不懂他们这些文绉绉的话,只转身从榻旁的条案上捧来一只小茶碗,里面盛着之前倒好的温水,举到康熙面前:“玛法,喝水,嗓子疼。” 康熙摸着他的后脑勺,慢慢咽下去两口,复又开口,比之前嗓音略好一些:“弘历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比你的叔叔伯伯都强。” 弘历也扬着自己的小脸,骄傲的说:“弘历最棒!” 小肉团子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形中得罪了跪在地上的三个阿哥,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亲爹。康熙让他们都起来,坐到一旁,自己却跟弘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听着弘历讲着童言趣语。 少倾梁九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先领着侍药太监亲自查验过后,才摆到康熙面前。 康熙觉得腻歪,郁结于心,嘴里也发苦,便让他放到一边,想过一刻钟再喝。弘历却睁着滚圆的大眼睛,一脸严肃道:“玛法这样不行哦,不喝药不是乖孩子。” “玛法想过一会儿再喝。” 弘历一脸识破他的表情,问道:“皇玛法是不是怕药苦才不想喝的?弘历可以陪你一起喝的。” 康熙露出一丝笑意:“药哪有胡乱喝的。” “可是,我有不喜欢吃的东西,额娘却非要我吃的时候,就会陪我一起吃,”小娃娃说的理所当然,一本正经道:“弘历不怕苦,可以陪玛法一起喝,这样玛法就不怕了!” 康熙怜爱的摩挲他的头,心里柔软成一片,嘴上却故意逗他:“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额娘原本就喜欢吃那些东西,才故意说陪你一起吃的呢?” 弘历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康熙的意思,答道:“但是,额娘是为了弘历好,虽然真的难吃。” 康熙颇为感慨,更觉得弘历至诚至孝,他端起药碗慢慢喝完,道:“弘历的孝心,玛法记下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又起变动 日上三竿, 馨瑶才悠悠转醒,朝帐子外轻轻唤了一声,白鹭和黄鹂两个立刻进到内室, 服侍她起床洗漱。 “爷什么时候走的?”馨瑶愣愣的坐在桌边问道。 “回侧福晋的话, 主子爷寅正便起了。” 馨瑶点点头,默默的在心里盘算着。 现下已经入了冬, 这京城的氛围却比刺骨的寒风更冷些。四爷每每都是半夜才来歇息,天不亮就又走了。况且——四爷便是躺下, 也常常睡得不安稳, 她半梦半醒间也能感受到他的叹息。 这两个月又发生了几件惊天的大事,先是三阿哥趁着侍疾时告发老大直郡王魇咒废太子。康熙怒不可遏, 当即派了自己的禁军去严查,突击之下果然发现直郡王与一名会巫术的蒙古喇嘛有牵连, 气的康熙当场吐出一口血。 就在举朝哗然的时候, 直郡王的生母惠妃娘娘,控告自己的儿子不忠不孝, 请求皇上严惩并要与直郡王断绝母子关系。最后皇上到底不能弑子,只得将大阿哥胤褆夺爵圈禁,封在宗人府的高墙之内。 真正活在这个时代, 馨瑶才能感受到皇权的威压。在风暴来临时, 连她这样一个躲在温软牢固笼子里的金丝雀, 都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 更何况那些直面的人呢? 馨瑶摇了摇头, 不让自己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依旧过自己的生活。 今晚四爷回来的早一些,馨瑶刚换了寝衣,放下发髻, 正和身旁的侍女黄鹂闲聊。 那黄鹂见到四爷进门,并未和往常一样上来伺候宽衣,而是低着头福身退了出去。馨瑶好几天没在醒着的时候见到他,心里有些雀跃,立马拉着他走到屏风后面,上手给他换衣服。 胤禛扶着她的腰,低下头笑着问:“这么热情?” 馨瑶给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白皙柔软的小手摸了摸四爷的脸颊,忍不住心疼的说:“爷瘦了。” “无妨,”胤禛不想让馨瑶担心,玩笑道:“爷这是精壮。” 两个人来到榻上坐定,馨瑶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小茶盅,递给四爷道:“这是我让他们炖的 安神茶,你喝一碗吧。” “……”胤禛看向馨瑶,眼带歉意,道:“吵到你了。” 这并不是疑问句,他说的很笃定。若是放在以前,他这般忙碌一定是在书房安歇,可现如今这落霞阁让他觉得安心,怀里抱着温香软玉,即使睡不着也觉得踏实。 却没想到一向睡得像小猪一样瑶瑶,居然也被他影响了。 “要不……”他还是回书房吧。 馨瑶知道他想说什么,按着他的手腕,嘟着嘴道:“不行。” 胤禛轻轻一笑,眼睛如点漆一般透亮有神采,乖乖喝了茶,两人到床上安寝。 只是这安神茶似乎没什么作用,胤禛抱着馨瑶,仍然在思索目前复杂的局势,想到紧要处不自觉放重了一下呼吸,却听得耳边也传来一声小小的叹气。 胤禛一愣,安抚的拍拍馨瑶的后背,道:“睡吧,爷这就睡。” 馨瑶翻身平躺在床上,透过朦胧的羊角宫灯望着顶上‘八仙过海’的幔帐,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今天爷来的时候,黄鹂正和我哭诉她家里的事,怕爷看见了不雅,才退了下去。” “嗯。”这种事他本不在意。 “上个月,黄鹂的爹没了,按理该跟内务府报假,回去守孝一个月。可……现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内务府自然没心思处理这些事,白鹭便只回去两天略微料理一下罢了。” “谁成想,这个月她家里的几个兄弟竟然闹得不成样子。” 第103章 第 103 章 胤禛的决定 馨瑶翻了个身, 正对着四爷道:“黄鹂家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五旗包衣,她老子早年跟过旗里佐领,攒下点家底, 现如今也不剩多少了, 饶是如此,那几个兄弟也不省心, 灵堂前就吵嚷开了,气的老娘差点哭瞎了眼。” 四爷知道馨瑶对身边几个大丫鬟都亲如姐妹一般, 因此安抚的拍一拍她的胳膊道:“兄弟阋墙也是难免的事, 大不了你多赏赐些便罢了。” 馨瑶笑道:“瞧爷说的,黄鹂到底是个我身边的丫头。说句难听的, 家里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也波及不到她。我只是可怜她老娘, 生了三个儿子, 操劳半生,最后竟还要受这种苦。” 四爷想起自己和兄弟们, 哂笑一声:“自来人心都是不知足的。” 便是他也不能免俗。 “她那三个兄弟也是够好笑的,老子在时装的跟鹌鹑一样,唯唯诺诺, 老子一死就原形毕露了, 也不知道黄鹂她爹在天有灵, 看到这般情景, 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馨瑶嘟囔了两句便沉沉睡去, 四爷伴着她绵长的呼吸声,想起刚刚说的话,突然思索,也不知皇上这段时间是什么心情? 他以前不满过、愤懑过, 觉得皇上虽然勤政爱民宏图大志,却经常为了所谓的帝王心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尤其是近年来,朝廷局势愈加败坏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刚强自持的帝王,在发现自己半辈子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起了忤逆之心后,都不会不伤心的吧。 毕竟皇上也是他的阿玛。 这段时间胤禛一直瞻前顾后,既要竭力保全自己一家子和十三十四,又不能过于明显的碍皇上的眼,再加上四面八方的打探和请托,竟让他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 思索良久,侍疾时皇上那灰败的神色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胤禛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对策。 ………… 过了段时间,宫里来了旨意,说德妃想念弘历,因此宣她们母子进宫。 馨瑶觉得奇怪,德妃一向谨言慎行,平日里尚且不会这样大剌剌的来,更何况是在这风口浪尖上呢? 她问胤禛:“娘娘这是怎么了?” 胤禛心里隐约能猜到一些,他最近做的几件事,在外人看来都是触怒龙鳞的大事,德妃怕是担心皇上降罪,因此想把弘历送到皇上跟前消消火。 不过他却不愿说出来,让馨瑶平白担心,况且这些事虽看着凶险,但他有把握皇上不会翻脸。 “皇上最近身子仍是不大好,娘娘怕是想让弘历再去露个脸。” 馨瑶点点头,没再问别的。 第二日一早馨瑶抱着小肉团子进了宫,见了德妃没说几句话,云姑姑便进来禀报:“娘娘,十三福晋来给您请安了。” 馨瑶有些紧张的看向德妃,毕竟上次兆佳氏来跪了半晌,德妃最终也没见她。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让她进来吧。” 兆佳氏脸色有些憔悴,身形也消瘦了不少,但她脸上挂着浅笑,尽力装出个讨喜的模样,对着德妃深蹲行礼:“给额娘请安,以前都是媳妇不懂事,让额娘操心了。” 德妃满意的笑笑,伸手虚扶一把:“快起来吧,你也是一片真心。” 馨瑶和兆佳氏也见了礼,寒暄几句后,兆佳氏表明了来意:“好叫娘娘知道,敦恪大婚在即,托四哥的福,嫁妆已然筹备的差不多了,这次进宫就是想见见她的。” 敦恪虽然是十三的妹妹,但当年敏妃去世后,交由翊坤宫宜妃抚养,因此这件事德妃是插不上手的,她含笑点头道:“不愧是亲嫂子,你有心了。” 又对着馨瑶道:“既是如此,你便陪十三媳妇一起去,好歹你也是出了力的。” 馨瑶一脸懵,她和敦恪宜妃都不认识,好端端的德妃来这一遭也不知是何意,不过今日入宫本就透着奇怪。想起四爷昨晚的话,怕是德妃要把弘历送到皇上那? 兆佳氏上来亲切的挽住她的胳膊道:“要说这件事还多亏了小嫂子呢,还是额娘想的周到。” 说着就挽着馨瑶往翊坤宫而去。 见她们走了,德妃便问:“那边如何了?” 乾清宫的暖阁里,胤禛正在御前对奏。 他自怀里取出一封信,呈给皇上,康熙一看信封上“儿胤礽”的字样,眼神立刻变得幽深起来。他把信反手拍在炕桌上,沉声呵斥道:“老四,你好大的胆子!” 胤禛不慌不忙的跪下请罪:“皇上息怒。” “朕命你接管看押废太子一事,不得让任何人近前探视,你却私自替他传递信件,可是对朕的惩处心有怨怼?!” “儿子万万不敢!”胤禛磕了一个头,挺直身子,声音轻缓却坚定:“皇上处置废太子,乃是国事,臣不敢置喙。但这封乃是家信。” 康熙捏着信封的手微微一抖,脸上仍旧怒不可遏:“你偷偷给老十三送东西,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居然胆敢替废太子求情,真真是胆大包天!怎么,你是要抗旨么!” 胤禛又磕了一个头,起来后背依旧挺的直直的,他道:“朝政之事,臣怎敢悖逆皇上的旨意。然胤礽不论是不是太子,都是儿子的二哥,若是儿子铁石心肠,不顾手足之情,又与禽兽有何异?请皇阿玛息怒!” 康熙闭口不言,良久才带着倦意道:“以后行事不可鲁莽,滚吧。” 胤禛跪安,带着一层薄薄的冷汗走出乾清宫,被冬日的暖阳一照,轻轻打了个颤栗。 饶是他有九成把握,天子之怒仍会让人觉得窒息。不过……胤禛轻轻一笑,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皇上到底是舍不得胤礽的。 前几日皇上下令群臣举荐新太子,不想满朝文武竟泰半推选八阿哥胤禩,其中更是不乏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这些满洲贵胄和肱股之臣。谁知皇上却骂老八是‘妄蓄大志’,连十四为他说话都差点被砍。 众人以为这是皇上前段时间因大阿哥的事情迁怒于老八,胤禛却明白,皇上这是瞧着如今朝堂上的乱象,后悔废太子了。 出了西华门等了一会儿,便见馨瑶的身影。 “娘娘把弘历留下了?” “嗯。”两人上了马车,馨瑶懒懒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才叹道:“我跟着兆佳氏去见了敦恪,她……很不安。” 胤禛揽过馨瑶的肩头,安慰道:“老十三会没事的。” 只是敦恪出嫁前,怕是见不到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权当爷欠我一个人情罢…… 寒冬腊月, 京城里纷纷扬扬的飘起了大雪,整个天地银装素裹,好不美哉。 但身处其中的人们却一点也不觉得美。胤禛快步疾走, 进了福晋的正屋, 才轻轻吐出一口寒气。抬头就见乌拉那拉氏规矩的半蹲在暖阁门口行礼。 胤禛解了身上的大氅扔给苏培盛,在空中虚扶了一下乌拉那拉氏, 就径直来到暖阁的炕上坐下,喝了一口暖茶, 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福晋进来坐下, 问道:“这大冷的天,爷可是有什么事?” 胤禛又呷了一口茶, 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这府里各处的碳可都送到了?” 福晋点点头:“爷放心, 因着今冬过于冷, 就连下人们的份例都比往年多了两成。” “福晋打理家事,我一向是放心的。”胤禛斜坐在那里,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碗,两个人都没说话,屋子里仿佛比室外还要冷两分。 半天胤禛方才轻轻叹了一声:“可宫里就不一定了。” 乌拉那拉氏默然不语, 宫里能让四爷挂念的人没几个, 皇上和德妃必然不会挨饿受冻, 那就只有…… 果然胤禛放下茶碗, 转向福晋道:“毓庆宫冬日的份例, 内务府迟迟没有送到。” 太子被废之后,他们一家子一直被囚禁在毓庆宫。太子的妻妾和儿女都被关在那里,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指望内务府的供应。可内务府是什么人? 那最是看人下菜碟儿的狗腿子,更何况之前一直是由老八管着的, 更不会给太子好脸色。就算现在老八被撸了职位,可内务府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一时也不能大换血。 之前缺吃少穿也就罢了,但入冬之后给的碳都是劣质的,还缺斤少两,再加上这场大雪,若是再没有足够的碳,小孩子能不能熬过去都两说。 乌拉那拉氏证实了心里的猜测,也端肃了面容,沉声说道:“宫里贵人的事,咱们如何管得?万岁让爷看管毓庆宫,爷只管做好本分就是。” 之前四爷在乾清宫被斥责的事情她早有耳闻,因此现在肯定是不赞同四爷再多管闲事的。再说,乌拉那拉氏早就看透了,皇家哪有什么真情呢? 古往今来哪一个废太子有好下场,在如此旋涡里,四爷但凡有个行差踏错,整个府里都不会好过,难道她的爷还真以为能打动万岁不成?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胤禛就坐在那里,看着福晋低着头,做出一副貌似恭敬的样子,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脖子梗的生硬,嘴边那似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你好好歇着吧。” 胤禛拔腿就走,再不想多停留一瞬。 朔风凛冽,飘扬的雪花洒在脸上冻得人都快僵了。落霞阁却如同一座世外桃源一般,在这座威严而冰冷的贝勒府里遗世独立。 胤禛一进去,便看到他的瑶瑶坐在暖阁的炕上,捧着一碗甜品用的正香,一见他来了,就扬起小脸笑眯眯的招呼他道:“快来尝尝我新得的芋圆奶茶。” 胤禛含笑点头,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一身家常的长棉袍子,又在火盆前烤了烤手,觉得身上没有寒气了,才坐到旁边,打趣道:“整个京城,恐怕只有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些。” 馨瑶接过白鹭托盘里的胭脂红海碗,递到胤禛面前,笑嘻嘻的说:“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我相信爷。” 海碗里的饮品乳白醇香,没有一点蒙古那边奶茶的腥膻味,而且中间还有一些白色黄色的小丸子,软糯可口,香滑劲道,在这十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喝下一口,觉得从内里都舒畅了起来。 胤禛用完了一碗,喟叹着倚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竟散发着平日里不多见的慵懒,他道:“竟和口外那边的奶茶有些不同。” 馨瑶轻笑一声,两颗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她用手心撑着脸颊,邀功似的说道:“这小丸子叫芋圆,原是闽南那边的小吃,北方本就是不常见的。是将地瓜芋头等蒸熟打成泥,加了木薯粉后,再搓成面团煮一道的。” “哦?”胤禛在外奔波了大半天,此刻在这融融暖意里,不知不觉感受到了困意,慢慢阖上了眼睛,口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瑶瑶:“这奶茶也不错,我喝着比宫里的还好。” 提起这个,馨瑶又笑弯了眼睛:“爷就哄我罢!御膳房的大师傅们,哪里是我这小作坊能比得上的?不过是用干净的细纱布多过滤了几遍罢了,说起来,我小厨房的赵永福,现在还在心疼这二两大红袍呢……” 馨瑶抬起头来,见到四爷已经沉沉睡去,清瘦坚毅的脸上满是风霜,她轻叹一声,挥手让白鹭把炕桌搬下去,自己拿了一床新做的轻薄鹅绒被子,盖在他身上。 平日里馨瑶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可看着四爷这样子,她也不禁心疼了起来。她虽然是个穿越者,大概知道历史的走向,可身处旋涡之中的四爷却每日战战兢兢、殚精竭虑的四处斡旋着,她知道,他实在忍的痛苦极了…… 本想把四爷的腿推到里面让他好好睡一觉,没想忽然就感觉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馨瑶抬头一看,只见四爷并没有睁眼,仍旧睡得迷迷糊糊,手却略略用力,把她往怀里带。 她本不困,可无奈四爷不松手,像是小孩子一定要搂着心爱的玩偶才能入睡一般。馨瑶只好扭着腰,斜支着身子,伸手把头上的簪子和扁方卸下来,散了头发脱了外袍,一头拱进四爷怀里。 天光渐渐暗了下去,不多时馨瑶也迷糊了过去。 两人一直睡到定更天才醒。胤禛撑起身子,先亲了亲瑶瑶睡得红扑扑的小脸颊,转头就看到了塌边散落的衣服钗环,捏着她的小耳垂,笑的一脸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爷对你做了什么呢。” 馨瑶揉揉眼睛,一脸无辜的回敬道:“谁让爷抓着我不放呢,旁边的桌子太远了我够不到。难不成要叫白鹭进来,看看爷是怎么耍赖撒娇的么?” 胤禛回想了一瞬,确信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再看瑶瑶梅花鹿一般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立刻板起脸道:“胡说八道,以为爷是弘历不成。” “刚刚比弘历还不如呢!” 两人闹了一通,相携去吃晚饭。胤禛睡了一觉,身心舒畅,胃口大开,竟吃了大半盘子的铁板牛扒、一碟子蜜汁狍子肉、一笼三鲜素包子并两碗双菇鸡茸粥,看的一旁的苏培盛直瞪眼。 饭后他捧着陈皮消食茶,沉吟一番,终于还是说起了心结:“……旁的也就算了,只现下毓庆宫里还有两个周岁大小的格格,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他不得不承认,给咸福宫送东西这个安排,有一部分是他不可明说的私心,是他揣摩帝王心术后,破局的一步棋,可这些东西他无法说与别人听。 因此,他只能拿小孩子出来打感情牌,怕瑶瑶也会像福晋一样拒绝他去冒险。 馨瑶听了他这一达通话,直接懵了,好久消化了之后,才不可思议的问道:“爷是想让我去给毓庆宫送炭火吃食?” “怎么?你……”胤禛慢慢掩下眼中的光,有些安慰自己的想着,无妨……瑶瑶永远都是他心底的一块世外桃源。 馨瑶摸起碟子里的一颗冬枣,咔咔的咬着,一边皱着眉头思索,一边慢悠悠的说道:“现在人人对毓庆宫避之不及,爷能这样顾念手足之情,我是很敬佩的。朝堂的事我不懂,但说起来,天下的老子娘大概都是这样的心思——无非是盼着儿女孝顺和睦罢了。皇上……是君也是父嘛。” 胤禛不期然瑶瑶会说中他的一部分心思,尤其是听到“是君也是父”这句,更是赞同的点点头。 “不过,这种事爷干嘛让我来做呢?” 她只是个侧室,按说以前连登毓庆宫的大门都不够格,更何况生了弘历晋了侧福晋之后,宗室对她的风评一直不太好,酸得很。除了十三福晋,她也懒得应承别人,自然和那些妯娌都不熟。 不过看四爷的样子,她马上明白过来,肯定是在福晋那里碰壁了,才来她这里请托的,她撇撇嘴道:“爷现在就管着毓庆宫的活儿,从哪里弄不来这些东西,非要让内眷出头呢?况且我也够不到……” 胤禛微微摇头:“宫中的东西都是标好的,况且内务府老八的人还没换下来呢。” 哦,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胤禛又接着道:“你是爷的侧福晋,堂堂正正上了宗谱的,谁还敢置喙什么不成?看爷不扒了他的皮!” 馨瑶被逗笑了,塞了一颗冬枣给四爷,鼓着脸颊道:“我何时在乎过这些了,爷也知道,我是最懒怠的一个人,平日里那些应酬尚且躲不及,现下这光景更不想凑上去了。” “不过……”她眨眨眼睛,笑的俏皮,“既是爷的请托,我自然要不嫌麻烦的去做一回的,权当爷欠我一个人情罢了。” 胤禛一把把她抱到身边,捏着她的脸:“现在倒会跟爷讨价还价了,嗯?行,爷都应你!” 第105章 第 105 章 冬至节礼 “就这些了?”福晋乌拉那拉氏看着院子当众摆着的几口小箱子, 语气淡然,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神情。 “是, ”大丫鬟碧玺半蹲在院中, 身形恭顺,“是否要清点入库?” 乌拉那拉氏转身回屋道:“不急, 先放着吧。” 齐嬷嬷扶着她转坐在炕上,探究的问道:“福晋这是何意?” 平日里福晋打理家务是最严谨利落不过的, 这一次显然是动了怒才会这般, 敢怠慢宫里的赏赐。 “嬷嬷,”乌拉那拉氏嘴边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反问道:“这赏赐从何而来?” “自然是永和宫,”齐嬷嬷笑笑, “德妃娘娘到底和主子爷母子连心, 平日尚且有恩赐,何况是这冬至祭典呢。” “母子连心又如何……”福晋歪在迎枕上, 脸上带出一丝厌倦和烦闷,“冬至这样大的节日,就只有这些呢!” 齐嬷嬷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福晋本也不是喜爱出风头之人, 只是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 且自 从上次四爷被训斥之后, 这贝勒府的门庭就愈加冷落了。可……这回万岁没有给封赏!开府成年的阿哥里, 除了这次被废的直王、太子, 以及牵扯到的八阿哥、十三阿哥,就只有他们四贝勒府没有! 乌拉那拉氏心里憋着一肚子火,胤禛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从不和她交心, 也不听她的劝,惹了万岁又有什么好处?!他在自己这里碰了壁,居然转头就去找了没脑子的钮祜禄氏去送东西,才有今日这般处境。 “齐嬷嬷,去叫钮祜禄氏来一趟。” 馨瑶得了福晋的传话,立马赶了过去,心里还有些惴惴。 自从她生了弘历,基本和福晋在府里属于井水不犯河水,平日也很少出现在正院,如今倒是为了什么? 她到了正院,恭恭敬敬请了安,低头站在一旁不出声,福晋也不叫她坐,只端着身子问道:“听闻妹妹最近去宫里颇为频繁,可是宫里娘娘有什么不妥?” 这就是赤裸裸的不满了,福晋这个正经儿媳尚且不经常打扰,她只不过是侧室,到底想做什么呢? 馨瑶无奈,赶紧屈膝半蹲在那里,身形恭顺,说出口的话却让乌拉那拉氏觉得格外刺耳:“回福晋的话,不过是弘历顽皮,多叫娘娘记挂些罢了,妾以后一定谨言慎行,遵从主子爷和福晋的教导。” 就你生了个儿子?! 福晋原本心灰意冷,不在意这府里又添了几个新人,诞下什么孩子,甚至还想用钮祜禄氏彻底打垮李氏。但今日只觉得钮祜禄氏是刻意挑衅,是遵从了‘主子爷’的话才做这些的。 乌拉那拉氏也不再多说,指着院子里的几个箱子道:“冬日渐冷,我这宿疾又扰的不得安宁,你是府里的侧福晋,自然要帮着多分担些。” 馨瑶刚想推辞,福晋就强自接着说道:“这是娘娘赐下的冬至礼,我想着你常去永和宫,自然是得了不少娘娘的教诲,是以这赏赐的清点和冬至府里的应酬,就都交给你了。” 清点入库倒是小事一桩,白鹭她们打理她的小金库已经顺手的很了,可这些节礼是要入府里公库的,福晋只抛下这一句话就走了,钥匙和账本的事儿提都没提,显然是故意的。 馨瑶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的把这笔账记在四爷的头上,定了定神,转身出了正堂,对白鹭道:“把院子里的箱子都抬走。” “主子,这不好吧?”白鹭知道轻重,她凑过去小声的说,“这宫里的赏赐要是在咱们院子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不如就在这里清点了,也不必再拿府库的钥匙和账簿。” 馨瑶回身忘了一眼威严肃穆的正屋,压得人一阵烦闷,她摇摇头,轻声道:“不了,福晋说的很明白了,她宿疾犯了,咱们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喧哗?” 她想了想道:“就放在我院子门口好了,清点过后,单独用一个小册子记下来。” “啊?”白鹭一时懵了,可她们院子门口……正对着主子爷的内书房啊! 可惜四爷当晚直接宿在外书房,没给馨瑶告状的机会。 第二日一早,馨瑶还在想箱子的事情,兆佳氏就登门拜访。先是去福晋院子里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杀到她这里,让她抱着儿子进宫。 馨瑶傻眼:“好好的,这是为什么呀?” 兆佳氏恨不得要去戳她的脑壳,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的小嫂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吃得下睡得着?快带着弘历,跟我去见娘娘。” 馨瑶噘着嘴,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她昨天才因为这个被福晋阴阳怪气过呢,今天就急吼吼的进宫,那不是告黑状是什么。再说她也不知道德妃的态度,要是进宫被训斥一顿,多不值当。 兆佳氏又紧着劝了几句,看馨瑶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好说:“我知道小嫂子是个有气性的人,可也要为四哥想想不是,娘娘就算关心四哥,想帮四哥,不也要小嫂子做个桥梁嘛。” 啊这……难道是德妃不想明面上找她进宫,才这样的?想了想她还是抱着弘历进了宫。 德妃穿着一袭家常的秋香色花开富贵织金缎棉袍,正坐在暖阁的炕上逗弄了几下弘历,兆佳氏就十分知趣的说:“弘历侄儿怕是困觉了,不如媳妇带他下去吧,也好让我跟他亲近亲近。” 德妃笑着点点头,转头对馨瑶打趣道:“你生了个好儿子,在哪儿都是香饽饽。” 兆佳氏把弘历抱在怀里,一脸理所当然:“万岁都说弘历是个好孩子,那就是天下顶顶好的孩子,可不比香饽饽金贵多了。” 说着就退出了暖阁。 德妃指着兆佳氏远去的身影笑道:“这孩子……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岁数,不就指望着儿孙好么?也不求有多大的出息,咱们家的孩子,能一生顺遂,便是极为难得的了。” 馨瑶听到德妃这话,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不知德妃这“顺遂”二字,是不是在指责他们。 她这不聪明的小脑袋瓜急速的运转,想着怎么回应,忽然见德妃胸前的压襟不同以往的风格,乃是一长串的天蓝色小珠菩提子,足足一百零八颗,便笑道:“娘娘的岁数又如何了?您这串压襟眼色鲜亮,珠子又饱满,若说我戴这种长串,人都要被珠子给盖过去了,哪里像娘娘这样呢?” 德妃托着菩提子把玩:“你是知道的,我原是不带这样式的,只是昨儿个冬至,毓庆宫的三格格特意送来的。我想着也是人家孩子的一番心意,这才戴上的。” 毓庆宫的三格格,就是太子妃唯一孩子,废太子正儿八经的嫡出。 馨瑶心里一动,笑着附和道:“三格格能多出来走走也是好事。” “正巧是冬至,三格格被允许去拜见太后。” 馨瑶乖巧的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德妃说的话却让她有些意外:“好孩子,我知道老四和你都受了委屈。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朝政上的是都是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咱们娘们能置喙的。可骨肉亲情,兄弟同气连枝,这是打到天边也不会错的理儿。” 馨瑶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一泓秋水,清澈而明净,又带着些温柔的欣喜。 她点点头,抿着嘴角的两颗小梨涡,浅笑道:“我们爷也是这么想的。” “万岁爷不容易,每天多少千头万绪的事情呢,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皇上心里都有数着呢。” 德妃拉起馨瑶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回去告诉老四,再不济还有我,你们只管好好的过日子就是了。多给皇上添几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事!” 夕阳的绯霞映上了馨瑶圆润的脸颊,她怎么突然又被催生了呢?!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主持中馈 馨瑶又把弘历一个人留在了永和宫, 充当灭火器,独自回到了落霞阁。 到了傍晚,四爷回来, 她便把今日的情形描述了一番。 “娘娘说了会帮我们的, 爷今晚可不要再唉声叹气,定要踏踏实实睡个好觉!”馨瑶瞧着他满面风霜的样子, 心里也不住涌出一股怜惜。 胤禛握着瑶瑶的手,轻轻的来回摩挲着, 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 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两年来,他与德妃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虽然终究不能像十四弟那样和德妃亲近,却也不再是那冷冰冰的样子。他知道德妃这些年, 在宫里一直过得小心翼翼, 虽然很早就名列四妃,且儿女双全, 但因着包衣出身,说话做事从不肯逾矩半分。 不管德妃能为他做多少,今日能说这些话给他, 便足够了。 馨瑶见他半垂着眼眸, 好半晌也不说话, 只喉结滚了两滚, 便靠过去, 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不仅有娘娘,还有我和弘历,都会一直陪着爷的。” 胤禛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髻上, 闻着她清新的头油香味,轻轻喟叹:“这些日子,辛苦瑶瑶了。” 馨瑶轻轻一笑,灵动的大眼睛眨了一下,突然想起院子门口那几口碍眼的箱子,便道:“爷知道就好,只是我记得,上次爷让我去毓庆宫送炭火吃食,可是在我这里欠下一个人情呢!” 胤禛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道:“说吧,想要什么吃的玩的,爷一定给你弄来。” “那倒不必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事要爷帮忙呢!” “居然还有需要你亲自烦心的事儿?” “那可不,”馨瑶指着窗外道,“爷刚刚来的时候,就没发现院门口多了什么东西么?前日福晋病了,要我来整理冬至节礼和应酬,我哪里耐烦这些?又没接触过公中府库,连账簿都没见过,自是怕出了差错,所以还是爷帮帮我罢。” 昨日就想告黑状,可惜四爷没回来,今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胤禛听了这话,看着馨瑶眨巴的梅花鹿一般的大眼睛,一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就是福晋在表达她的不满,而且毫不给他留脸面。 他面部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修长的食指轻轻扣在紫檀的小炕桌上,周围伺候的几个奴才都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馨瑶只是想告黑状解决这个麻烦,可她不想四爷因为这事儿真的和福晋闹起来,因此见四爷这么生气,她赶紧道:“其实我已经让人把东西都记录在册了,只是想请爷并到府库的账册……” 可她话还没说完,胤禛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他指着白鹭吩咐道:“去把王嬷嬷请过来。” 又对苏培盛说:“去正屋要内院库房的钥匙和账簿。” 馨瑶惊了,赶紧制止:“爷,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但两个得了吩咐的人,偷瞄了一眼四爷一动不动的样子,就赶紧出去了,只剩馨瑶在那里揪着四爷的衣袖。 少倾王嬷嬷便跟着白鹭过来,行礼后就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胤禛赐座后,笑着说道:“本想着就让嬷嬷在前面养老,来侧福晋这里帮忙也是一时的,没想到宫里娘娘倚重嬷嬷,才让嬷嬷一直两边兼顾着。” 胤禛瞥了一眼刚刚回来的苏培盛,接着说道:“福晋身子嬷嬷也是知道的,这几年一直不好,前日还让瑶瑶帮她整理冬至的事宜。我想着,既是这样,不如就让瑶瑶先管着府里的中馈。” “爷……!”馨瑶心里一阵哀嚎,她是想把事情推出去,不是要给自己多找事啊喂! 可胤禛一把按住了她焦急摇晃的小手,继续面不改色的跟王嬷嬷道:“前院库房我会另找人打理,馨瑶还年轻,需要人帮衬,这后院的库房和庶务我就放心交给嬷嬷了,这样安排可好?” 王嬷嬷赶紧站起来:“阿哥这是折煞老奴了,协助侧福晋本就是老奴该做的,如何当得起阿哥的请托?再说主子爷这样安排再合适不过,侧福晋来主持中馈,也好让福晋主子能安心调养身子,早日祛除包病根才是。” 两人一唱一和间,轻轻松松就夺了福晋的权柄,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让馨瑶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王嬷嬷领着人退下去交接东西,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馨瑶的嘴撅的老高,气哼哼的说:“爷这还人情的方式还真是霸道,也没问问人家想不想要。” 胤禛弯起嘴角浅浅一笑,目光在她姣好的脸蛋上流连,伸手摸着她有些松散的发髻,轻轻叹了一口气:“瑶瑶该长大了。” 馨瑶瞧着他的样子,忽然就消了气,她知道他的不容易。在外边要步步为营,回到家里自然希望能放松些,不再有人跟他较劲。 他这是百分百的信任她,希望她能打理好后方。 馨瑶撇过脸去,嘟囔道:“这不算还人情,不仅上次的不算,这次还欠了我新的人情。” 胤禛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豪气的笑道:“行,你先记着,爷还能亏了你不成。” ………… 馨瑶的生活从此开始忙碌了起来,再也不能随意的睡到日上三竿了,毕竟每日廊下都有等着请示回事的丫鬟婆子,就算一部分事情都是王嬷嬷在旁边拿主意,可也一定要她亲手签发对牌,并且还要给她讲解为何这样处理。 她感觉时隔多年,突然就莫名其妙开始上班了。 另一边,四爷预判的形势渐渐明朗了起来,康熙几次提起废太子,语气都不再那么狠恶生硬,开始为他找借口,说都说直郡王的魇咒,才让胤礽一时失了心智,举止疯癫,其实孩子还是好孩子的。 大臣们顿时像是接受到了信号一般,三番五次的请求释放废太子。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康熙驾临咸福宫,看到了困顿的废太子一家,两人抱头痛哭,表演了一场父子情深,然后皆大欢喜。 随后,似乎是为了补偿被圈禁的直郡王一党,八阿哥胤禩复爵贝勒,隔壁还没改建好的贝勒府,又慌慌张张的复原回去。 京城的阴霾似乎渐渐就要消散,却没有人提起至今仍被关着的十三阿哥…… 第107章 第 107 章 废太子被放出来的…… 废太子被放出来的消息仿佛是一个信号, 群臣都在传言皇上将会复立太子,因此咸福宫的大门立刻热闹起来。 这日三阿哥新得了一张董其昌的《寒山秋水图》,请了太子、四阿哥、五阿哥及其他几个交好的文士来鉴赏。 说是鉴赏古画, 可胤禛心里清楚的很, 这根本就是他那三哥在提前向太子示好,因此随便聊了几句书画相关后, 话题便开始跑偏。 “二哥,”太子还没有复立, 因此三阿哥只以兄弟来论, “此番动荡,为弟心里颇多感慨啊!” 二阿哥并不接话, 而是拍拍老三的肩膀,点头道:“我知你们这段时日也很受磋磨, 是我身为人子不孝, 才惹得皇上震怒,连累你们了。” 说着便端起了酒杯, 一饮而尽。 五阿哥胤祺陪着喝了一杯,叹了一句:“二哥切莫如此说,我们从小也没少惹皇上生气, 都是二哥帮我们求情, 咱们兄弟和睦, 也是皇上所希望的。” 胤祺是兄弟中出了名的敦厚, 这番话也是意指这次大阿哥直郡王巫蛊, 三阿哥告发,皇上气的病倒,他只希望以后不要再起大的波澜才好。 可这番话却像是给二阿哥递了话头,他长叹一声, 眼角隐隐发红,戚戚然道:“千不该万不该,十三弟不该如此糊涂……让我都不知该如何求情。” 胤禛听了这话,呼吸都停了一瞬,稳了稳心神,才恢复如常,内心却掀起巨浪。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眼瞧着太子放出来,胤禛想等皇上态度慢慢松动,他在旁敲侧击的去求皇上,把十三弟放出来。因为就他所掌握的情况,十三弟本就是被牵连的,更何况皇上已经说了太子异样皆因直郡王巫蛊,那更没有关押十三弟的理由了。此时二阿哥这样说,难道是想把自己做的事都推到十三头上不成! 胤禛对二阿哥道:“十三弟如何?” 二阿哥被噎了一下,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虽说直郡王巫蛊一事,很好的替他背了锅,可这也不能完全掩盖他在塞外的所作所为,他还需要另一个替死人选,那就是老十三。 皇上一直没有处理老十三,也不放他出来,想必也是正有此意。 二阿哥举起酒杯,搪塞了几句便转了话题。 可胤禛心里越想越气。 他当初冒险替二阿哥传递书信,运送吃食,固然是在赌皇上的心思,可也确实念及了一些兄弟感情的。 可太子居然要拿他的十三弟去顶罪!十三弟这么多年可一直在辅佐太子,二阿哥简直妄为储君! 胤禛骑马回家的路上,眼望着冬日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周身冰凉,冷到心里。 难道皇上也是这样打算的么?! 馨瑶处理了一早上的事务,中午狠狠吃了两大碗,又睡了个午觉,才觉得缓解了疲累。 她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上,让白鹭给她梳头,小声嘟囔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尤其这过了腊八就算是年节,桩桩件件绕的她头昏,就算是王嬷嬷在身旁,她要记住那些复杂的人情也是费了姥姥劲儿。 白鹭找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给她簪上,笑着劝道:“别人家的侧福晋都巴不得能分得一点子管事权,只有主子,送上门来都不想要。王嬷嬷不是说了,等主子做惯了这些事,手底下有了可心的管事婆子,每日里便不用这么操劳了。” 馨瑶问:“福晋这些日子如何?” 白鹭小声道:“福晋整日闭门不出,正院经常连院门都不开的。怕不是在和主子爷怄气……” 馨瑶心想,和四爷怄气也就算了,这笔账合该算到他身上,怕只怕福晋恼到她身上。 正想着,只听门口出了请安的声音:“主子爷来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馨瑶一听门外的声…… 馨瑶一听门外的声音, 连忙挥开白鹭给她整理发髻的手,欣欣然起身走到正堂,见四爷站在那里解下大氅扔给苏培盛, 微微一笑对她道:“怎么出来了, 也不怕被我过了凉气。” 馨瑶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缠枝并蒂莲的家常袍子,头上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子, 两颊因午睡而浮起的红晕还未消散,整个人如同百合花一般清纯淡雅, 倒是与往日的活泼俏丽有所不同, 看的四爷心里一阵熨帖,同时也升起一丝愧疚:自己这些日子过于忙碌, 疏忽他的瑶瑶了。 馨瑶甜甜一笑,迎上前去, 扯着他的衣袖晃了两下, 边引着他进暖阁边嘟囔道:“爷可算来了。” 四爷抬手怜惜的摸了摸她额前的一丝碎发,笑道:“想爷了?” 馨瑶轻轻皱了下鼻子, 哼了一声:“才不是呢!”明明早上才从这里离开! 她先让白鹭上了两碗奶茶,待四爷暖了身子,才试探性的问道:“福晋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胤禛一听就知道, 这个小懒虫是不爱打理府上的俗务, 想急着往外推呢, 他没有说话, 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馨瑶只好讪笑着继续找借口:“冬至还是小事, 可马上年关就要到了……那么多礼节,我出面不太好吧……” 胤禛看她颇为苦恼的样子,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该逼她, 瑶瑶只要一直是那个纯真的瑶瑶就好,他身边不缺能干的人,也正因为这些“能干”的人心思太多,才造成如今的局面。胤禛心里长叹一声,终于松口道:“若你实在不耐烦,都交给王嬷嬷便可,她知道该怎么做。” 馨瑶刚想欢呼,可看见四爷眉宇间露出的一丝疲态,又关心道:“爷兴致不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胤禛只拿着盖碗拨动奶茶,没有应答。 “可是为了十三爷的事在担心?” “……嗯。” 胤禛挥退了屋子里的人,低声说道:“有人想拿他顶罪。” “这……”馨瑶略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虽然不清楚历史上真相到底如何,但现在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定是太子想把一切都推在十三爷身上,好给自己洗干净。 她握住胤禛放在炕桌上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四爷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个苦苦挣扎在这场政治旋涡里的皇子,既要保护这一大家子,又想护弟弟周全,还要面对那恩威难测的君心,这几个月已经是身心俱疲,尤其是,本来作为同盟夫妻的福晋,竟然也撂挑子闭门谢客。 若是现在自己也躲懒的话…… 馨瑶咬咬牙,轻声安抚道:“爷不必担心,想来皇上念在骨肉亲情,不会把十三爷怎么样的。正好福晋身子不好,过年时我进宫,再探一探娘娘的口风。十三爷也是算在永和宫长起来的,娘娘不会不管的。” 胤禛看着眼前那张俏丽的脸蛋上,满是坚定和关怀,心里顿时一阵暖意,他眉头终于舒展开,笑道:“我睡半个时辰解解乏。” 馨瑶给他解了辫子换了衣裳,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安然躺在炕上,突然意识到:呀!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说好的把俗务都推出去呢! 这个臭男人! 第109章 第 109 章 康熙四十八的年节…… 康熙四十八的年节过得很没有滋味。刚刚过去的一年发生了那么多动荡, 卷进去了无数的权贵勋爵,每个处在这个风暴中的人都心有余悸,偏偏康熙本人要借着年节好好庆贺一番, 抹平旧账, 因此所有人也都装的兴高采烈一般。这一切都让代替福晋出面张罗礼节的馨瑶心累。 好在年节过后,十三爷到底还是被悄悄放了出来, 让永和宫一系都松了一口气。 三月,皇上重新祭祖, 昭告天下, 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一切如旧。 可皇上并没有为十三爷平反, 关的莫名其妙,放的悄无声息, 之后的赏赐差遣更是一概都无, 像是忘记了这个儿子一般。 所有人都意识到,皇上是厌弃这个儿子了。 到了初夏, 或许是为了奖励去年生病时三个儿子衣不解带的照顾,康熙将三阿哥胤祉封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为雍亲王, 五阿哥胤祺为恒亲王。 虽说太子复立了, 可康熙并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 并不像以前那般父慈子孝, 带在身边教习, 也没有给任何差遣,因此大家心知肚明,这复立太子不过是稳定局势,太子已然失了圣心。 这种情况, 自然有很多人打了歪心思,想捡一个好灶烧一烧,说不定就能混一个从龙之功。这其中,五阿哥因是蒙古皇太后抚养长大,汉语水平不过关,首先被排除,所以大家的目光就集中在了诚亲王与雍亲王这两位新鲜出炉的王爷身上。 尤其是,雍亲王名下分到了镶白旗,而皇上又点了镶白旗汉军出身的年羹尧为四川巡抚,一下子让四爷身价大涨。 这一日,胤禛正骑马走在街上,忽见那边有一人甩开身后家丁打马过来,到了跟前立时翻身下马,打了千儿道:“奴才给雍亲王请安。” 胤禛低头一瞧,也翻身下来,手虚虚一抬,客气而略微疏离的说:“年大人请起。” 年羹尧起身后垂首立在一边,笑道:“主子折煞奴才了,奴才是镶白旗,本就该给主子请安。” 年羹尧虽是汉军旗,可一家老小都很受康熙宠信,他本人更是年纪轻轻被点了巡抚,依着他的性子,本不会对着一个亲王皇子这么伏低做小。可这不是半年来风云突变嘛,更何况听家里说这次选秀,幼妹应该会分给雍亲王,他正好提前来攀个关系。 胤禛现在不想这么高调,若是趁机结交大臣,那就是走了八阿哥的老路,会惹了康熙的眼,得不偿失,因此应付了两句就把他打发了。 回到府上,进了落霞阁的小院,就见地上满满当当摆了五六个箱子,侍女们正在清点收拾。 “怎么想起来收拾你的小金库了?”胤禛进屋拉着馨瑶的手往屏风后而去。 馨瑶白了他一眼,熟练的给他换衣裳,说道:“还不是托了爷的洪福,这两个月各家女眷不知给我下了多少拜帖、邀约,还附赠了一堆礼物。我不收不合适,收了又怕惹麻烦,只好挑着差不多的给人家回过去。” 自从去年冬天四爷和福晋冷战,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就一直没有收回去,福晋也是个脾气硬的人,就算现在风波过了也不服软,依旧闭门谢客,不理俗世,闹得跟清修一样。 外界虽不知四福晋是真病假病,可馨瑶现如今以雍亲王侧妃的身份执掌一府中馈是事实,因此身份也水涨船高,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突然就多了很多“闺蜜”,让她不堪其扰。 看着她嘟着嘴委屈的抱怨,胤禛只得把她搂在怀里,伸手轻抚她的后背以做安慰,他思索了一下眼下的局势,沉吟良久才道:“天气快热起来了,要不我们去圆明园避暑吧。” “啊?可以么?”馨瑶有些惊喜的瞪圆了一双杏眼,圆明园对她来说当然是乐土,园林山水,风景秀美,还不用处理这些俗务,守那些规矩,不过她想了想摇头道:“可爷身上还有差遣呢,哪能轻易抛下呢。” “并无什么要事,”胤禛捏了捏她的小耳垂,“何况圣上马上要巡塞外了,咱们乐得清净。” 馨瑶一听,心中大喜,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这换衣的隔间屏风挡的很严实,便伸出一双玉臂搂住了四爷的脖子,踮起脚亲了四爷一口。 美人献吻,四爷自然心神摇曳,只能抓过来好好教育一番,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这种行为有多危险…… 第110章 第 110 章 你就是我的妻 夏初的圆明园风景如画, 清风徐徐,绿柳成荫。 胤禛在园中开出来两亩田地,每日早出晚归, 亲自耕种, 竟真的过起了老农生活。 馨瑶这种好吃懒做的性子自然不会陪着他在外面风吹日晒,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简单梳洗后  见两个管事婆子便算是处理好了内务,剩下时间不是带着儿子听曲儿看话本就是和婢女打不赢钱的马吊, 别提有多惬意。 吃食上更是变着花样的折腾小厨房, 完全没有在府里的顾忌。不过短短几日就养的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一扫这大半年的郁气。 这日傍晚,胤禛卷着裤腿, 扛着锄头, 下地归来,看到馨瑶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笑盈盈的等他。她穿着汉家女子的广袖罗衫, 簪着一根白玉簪,温婉秀丽。夕阳的余晖披在她的身上,泛起橙色的光晕, 微风拂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 更添了一层朦胧。 他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浮土, 笑道:“你倒是悠闲, 也不知怜惜一下你家相公。” 馨瑶款款走到他面前, 看着他被晒得发红的脸,捏着丝帕擦了擦他额头残留的汗渍,一本正经道:“种田自然是需要相公辛苦的事情,为妻我早就备好了酒菜, 难道还不够贤惠么?”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愣住。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她过得太舒服,无视了府里的其他女人,“为妻”这个词她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 心里忍不住自嘲的一笑,能过成现在这种日子已经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而且现在确实也没有自行车。 她眨眨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这些问题,拉着胤禛的手准备进屋,谁知她刚刚一瞬间的心绪变化都被胤禛看在眼里。 胤禛握着馨瑶的手,站在原地没动,馨瑶扯了一下没拽动,疑惑的回头,看他有些严肃的神情有些纳闷,暗想着:不会真的因为这几天她过得有些肆意没去地里看他就生气了吧? 馨瑶晃了晃他的手,勉强一笑,哄着他道:“好啦,那我明天亲自去田上给你送饭好不好?不然我让人搬个织布机在田边的亭子里,咱俩来个男耕女织……” “瑶瑶,”胤禛打断了馨瑶的话,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啄了一下,直视她的目光因真挚而变得深邃,像是一片汪洋让她心神摇曳。 他道:“你就是我的妻。” 语气之坚定,戳中了馨瑶心底里隐秘的期盼,心中的酸涩之情让她眼中快速的蒙上一层雾气。 纵然前途难料,囚笼难逃,她知他此刻的真心,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于是她也抿起嘴角,露出两颗蜜糖般的小梨涡,回道:“自然。” 胤禛看她的样子,也微微一笑,主动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好整以暇的说:“所以明日记得给相公我送饭。” 馨瑶:……? 两人就像是逃到了世外桃源般,在圆明园待了三个月,度过了整个夏天。胤禛脸上被晒黑了两度,人也变得更精壮些,侍弄的田地涨势良好,欣欣向荣。 而馨瑶,则变得更丰腴了些。回到府里那天,白鹭领着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来到了落霞阁,给馨瑶请平安脉,正式确认了她再次有喜的好消息。 她抚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肚子,心里想着:这算不算历史被改变了呢? 110-120 第111章 第 111 章 给弘历生个妹妹 秋高气爽, 本是好时节,可雍亲王府的正院里,却如雪洞一般, 安静又肃然, 毫无半点生气。 福晋乌拉那拉氏端坐着抄完了厚厚一叠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才起身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 一旁立刻有小丫鬟捧上了洗手的铜盆, 乌拉那拉氏闲闲的拨了拨盆里的清水,见齐嬷嬷从屋外进来, 便问道:“都打理好了?” 自从李氏被关到后角院里, 四爷便做主把李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弘昀弘时给分开,弘昀年纪大些, 放在前院亲自管教,而当时年龄还小的弘时, 就抱到正院, 给她教养。 她乌拉那拉氏自然看不上李氏这个杀子仇人所出的孩子,偏偏四爷给她塞了大格格和弘时这一儿一女两个, 她拒绝不得——主母本就该教养所有子女的。幸而弘时今年已经六岁了,该是开笔读书的年纪,于是福晋也不跟四爷请示, 直接就让人把弘时给搬到了前院, 去和他哥哥弘昀作伴去了。 齐嬷嬷回道:“福晋放心, 这是自然, 又不是什么难事。” 眼不见为净,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齐嬷嬷却喟叹道:“其实……主子可以留两年的……” 四爷当初的安排,齐嬷嬷其实心知肚明,也觉得是件好事。福晋主子没了大阿哥, 万念俱灰,不过是强撑着过日子。身边有个孩子,说不定渐渐就能好起来。 弘时虽然是李氏的孩子,可当时不过三岁,还不记事,带上几年好好教养,什么观念扭转不过来呢? 齐嬷嬷当时还替福晋心里高兴,觉得主子下半辈子好歹有个依靠。可福晋本人却态度冷淡,对大格格和弘时从不上心。现在更是直接送前院去了……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说道:“我知道嬷嬷想劝什么,稚子无辜,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好吃好喝的养着便罢了,其余的你们还指望我什么?” 齐嬷嬷心里默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次选秀,咱们府里也该进新人了。” 自从去年冬天福晋和主子爷闹了别扭,关系便愈发冷淡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两回,更别提缓和了。齐嬷嬷想着,府中若是来了新人,格局变一变,这正院是不是也能回暖一些。 她实在不忍心福晋这般年纪就如同老妪似的熬日子。 乌拉那拉氏听她提起这茬,嘲讽的勾了一下嘴角:“哪儿有什么新人,你家主子爷已经回绝了。” “这……”齐嬷嬷哽住了。不是说已经内定了四川巡抚年家的小女儿么? 乌拉那拉氏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抬头瞥了一眼落霞阁的方位,说道:“宫里娘娘说如今咱们家低调点好,轻易别和重臣扯上些什么,省的招了上头的眼。要我说……你家主子爷是被勾了魂,进了新人也没用。” 秋日短暂,大雪很快就吞没了京城,在太子废而复立这场风波中战战兢兢的人们,此时才觉得风暴彻底过去,好险活了过来。 落霞阁里,弘历依偎在母亲身边,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淘气,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他盯着馨瑶微微隆起的肚子,好奇的问道:“额娘的肚子里真的有小宝宝么?” 馨瑶喝着小厨房刚做的芋圆牛乳茶,点点头:“真的哦,弘历也在里面待过的。” 弘历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指,戳了戳额娘的肚子,忽而开心起来:“那额娘给弘历生个小妹妹吧,弘历要妹妹!” 馨瑶不记得历史上的乾小四有同母的兄弟姐妹,所以这孩子与她而言也是意外之喜,是儿是女完全是天意,但一想到能有个可爱的女儿陪自己,馨瑶觉得也不错,于是她放在牛乳茶,笑眯眯的摸着弘历的头,答应道:“好啊,额娘也想给弘历生个妹妹!” 弘历听到这话,咧嘴笑了两声,忽然想起来什么,蹬蹬蹬跑出了暖阁,不一会儿,手里握着一样东西又如同小旋风一般跑了回来。 馨瑶定睛一看,是弘历自己的一方小印。 当初抓周时,康熙的那枚紫檀体元印章早就束之高阁给供起来了,后来鉴于弘历这孩子的特殊喜好,四爷就专门给弘历打了几枚小印,这正是弘历最近最喜欢的一个。 “你干嘛?”馨瑶捂着肚子,有不好的预感。 弘历却兀自兴奋:“额娘答应弘历了,就不能反悔,一定要生个妹妹陪我一起玩!弘历最喜欢的小印为证,额娘要说话算话!”说着就要把印章盖在额娘的肚子上。 馨瑶突然就联想到了要出栏的小猪,也是质检合格后身上盖个戳,顿时无语。 她熟练的从弘历手里抢过印章,扔给在一旁憋笑的白鹭,然后拉着弘历坐下,笑道:“这个不急,因为弘历即将拥有弟弟还是妹妹,完全看天意呀。” “那该怎么办,要弘历求求他么?” 馨瑶笑道:“弘历和额娘一起,给妹妹起个名字吧,说不定看在弘历这么想要的份上,就被感动了呢?” “好!弘历要好好想想!” 第112章 第 112 章 那你去结扎吧! 康熙四十九年的春节, 馨瑶过得很轻松,因她肚子大了,所以只在除夕时带着弘历去宫里给德妃请了安, 便被免了其他的繁文缛节, 安心在家养胎。 当然,弘历那个小机灵鬼自然是被留在宫里, 和他的皇玛法一起小主了几天。前两年政局不稳之时,万岁爷常常抬举弘历这个应时而生的皇孙, 甚至有时比过了太子的孩子, 大家揣测圣意,应是彼时对太子不满, 着意敲打他。 可现下又留了弘历在宫中过年,勋戚官员心里难免又开始泛起了嘀咕—虽然雍亲王家的小阿哥没有跟随万岁年出席什么典礼, 但就连太子的长子弘皙都没有在乾清宫小住的恩典啊? 难道圣意要再起波澜? 不过这些纷纷扰扰与馨瑶无关, 因为她这一胎格外的辛苦。 去年刚确诊喜讯后不久,馨瑶就开始了孕吐反应, 每日都吃不了太多东西。王嬷嬷一边安慰她等显怀便好了,一边催着她进补汤,与怀弘历时截然不同。 可谁知不过安生了三个多月, 过了春节后, 馨瑶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每日吃的虽然多, 吐的却频繁, 简直被折磨得不轻。 这日胤禛下值归来,照例在落霞阁吃了晚饭。到了安寝的时间,馨瑶却一个劲儿地赶人。 胤禛眉头一轩,新奇的看着馨瑶, 调侃道:“可是催我去找旁人服侍?你何时这般贤惠起来了?” 馨瑶这几天晚上睡的都不安稳,半夜总是要醒两次,吐上一回,折腾半天,实在是麻烦,所以干脆不想让四爷留宿。 她解释道:“爷最近不是接了户部的差事,烦累的很么?我孕期多有不便,爷还是去书房踏踏实实歇一觉吧。” 胤禛最近确实在户部当差,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应付点卯,而是实打实的要清查账册,追缴欠款,这可是个劳心劳累又得罪人的活计,所以一连几日都是披星戴月的回府,直接睡在外书房。 好不容易今日下值的早,来找他的瑶瑶吃个晚膳,结果还要被撵回去。 想起瑶瑶之前怀弘历的时候,肚子大了也是不愿意和他同房而眠,他了然一笑,伸出手指点点瑶瑶的鼻尖道:“你什么样子爷没见过,又不会嫌弃你。” 末了,他还凑到馨瑶的耳边,轻声道:“放心,爷不会动手动脚的。” 不过馨瑶完全没有脸红害羞的反应,只想在心里翻白眼。 “行,睡不好可别怨我。” 白鹭领着丫鬟们开始服侍梳洗,她拉住收拾好床铺的黄鹂,小声道:“今晚你和我一起守夜,主子要再不舒服,咱们两个一起轻手轻脚的照应,会更麻利些,省的真的扰了主子爷安寝。” 黄鹂应声答应,还提前在外间准备好了铜盆、漱口杯等一应事务。 到了后半夜,馨瑶果然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唔…” 外间的白鹭一直在侧耳注意,听到馨瑶些微响动立马推了身边的黄鹂一把,然后左手提着一盏羊角宫灯,右手端着盆就进了内室。原本一直困得直点头的黄鹂也马上庆幸,拿着其余物件跟了上去。 白鹭将宫灯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只挽了半边帘子,然后将馨瑶扶在床边,黄鹂则是将铜盆轻轻放在脚踏上,跪坐在脚踏边,轻抚馨瑶的后背。 馨瑶小声的干呕了两下,伏在床边喘气。她看看身边的两人,发现两人的脸十分模糊,才意识到只有昏暗的羊角宫灯。 “怎么不点灯啊?”馨瑶现在难受极了,脑子也不甚清醒,直接嘟嘟囔囔问出了声。 白鹭迟疑了一下。 “掌灯吧。”床榻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话语。 白鹭应了一声,将八仙桌上的缠枝水晶灯点燃,内室一下子亮堂起来。她在心里暗叹,到底还是惊扰了主子爷歇息,不过更是欢喜,主子爷对自家主子总是这么体贴。 馨瑶作为当事人,是半点没感觉到体贴在哪。屋里亮了之后,她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明白自己问了句蠢话,刚想让四爷继续睡,胃里便一阵抽搐,吐了个昏天黑地。 胤禛皱着眉头轻抚馨瑶的后背,略有些紧张地问白鹭:“之前都好好的,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白鹭答道:“是这几日才开始的,王嬷嬷说了是正常事,只让我们小心伺候就是。” 王嬷嬷的话还是很值得信任的,胤禛松开眉头,但还是放不下心,对馨瑶说:“明天还是让太医院的人过来看看,最好开一副安胎养神的方子。” 本来因为孕吐,馨瑶的眼角已然挂了泪珠,想到自己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才会遭这些罪,她就委屈起来,听到还要喝那些苦药,情绪更是上头。 馨瑶转过头,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 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胤禛抬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摇摇欲坠的泪珠,看着她散乱地头发,变尖了的小下巴,还有高高隆起的肚皮,也心疼的不行。 他放软声音,带着歉意与安抚说道:“嗯,都是我的错,瑶瑶受苦了。” 狗男人,还不是嘴上说的好听,以后该欺负她还不是要继续欺负! 此刻得馨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哼了一声:“那你去结扎吧!”? 胤禛愣了。 虽不知是何意,但绝对不是会什么好词……等等,怎么听的有点耳熟? 说完馨瑶就后悔了,暗暗骂自己是舒坦日子过久了,搁这要求什么呢。趁着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催促:“我收拾好了,爷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去衙门呢!” 胤禛看她像鹌鹑一样缩在被子里,不由得好笑,也不计较,躺下睡了。 此后胤禛还是照常来落霞阁,馨瑶看他没有追问,没几天便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继续艰难的养胎。 终于,在初春时节的某个午后,馨瑶迎来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血脉至亲。 第113章 第 113 章 胤禛这日仍旧照常…… 胤禛这日仍旧照常在户部衙门上值, 但心里却很憋屈。 虽然太子废而复立,但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为了安抚朝廷局势的,让众位皇子和大臣别再盯着储位, 心思不正。可正是因为知道, 所以大家都不拿太子当回事,表面上风平浪静, 实则暗潮汹涌,大家都在背地里打自己的小算盘, 户部这追缴的工作进行的实在是举步维艰。 正在这时, 苏培盛匆匆赶来,说侧福晋要发动了。胤禛一看已经过了午时, 索性抛下账册,提前下值回家。 到了落霞阁的院中, 满院子都是紧张的气氛。馨瑶的产房布置在主楼后面的后罩房中, 胤禛只能在门口等着。 因为是第二胎,生产的过程倒是比第一胎顺利。 王嬷嬷依旧守在产房里, 和稳婆一起帮助馨瑶,馨瑶咬着牙坚持了三个时辰,终于在漫天瑰丽的霞晖中, 听到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她浑身的力气一松,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再也不想遭这份罪了! 门外等着的胤禛也松了一口气。 印象中,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等待过孩子的出生, 哪怕是他的嫡长子弘晖,当时福晋生产时他们还住在宫中的南熏殿,每日里还得去尚书房读书,去乾清宫被考校功课, 等都忙完了,回去时弘晖已经生出来了。 是以,他也不知道娇弱小格格能发出那么凄厉的惨叫——比当初王嬷嬷替她排恶露时叫的还惨,听的他都心里发颤,数次想冲进去看看。 好在,终于是成功了。 “恭喜主子爷,侧福晋产下了一位小格格,足斤足两,壮实着呢!”稳婆还没收拾好,只是隔着里屋的门板,大声的报喜。 胤禛眼中也浮现出笑意,大手一挥:“好!伺候侧福晋的通通有赏!” 刚刚吃完晚点的弘历正好赶来,听到这个消息一蹦三尺高,大叫着冲了进来:“额娘真厉害,果真给弘历生了个妹妹!” 产房内的馨瑶此时已经累的睁不开眼,只想好好睡一觉,无奈外头这爷俩吵的她脑仁疼,只好抓着王嬷嬷的手,虚声道:“让他俩闭嘴。”便沉沉睡去。 王嬷嬷嘴角的微笑僵了僵。 …… 自从有了小妹妹后,弘历的心情有点复杂。妹妹很可爱,他很喜欢,这是他盼了很久的妹妹。可感觉自从有了妹妹后,额娘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没从来那么爱他了,他又有点不太想要这个妹妹了。 馨瑶已经出了月子,正在落霞阁的暖阁里逗着自己的女儿玩,弘历则是坐在外间思考人生。 胤禛进门,就见他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顿时觉得好奇:“你怎么了?” 弘历摇摇头,只抓着阿玛的衣角一起进去。 待进了屋,馨瑶把女儿报给四爷看了两眼,就放回了摇篮里,看着弘历的小脸,就笑了,问道:“弘历是不是觉得额娘疏忽你了,不疼弘历了?” 弘历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补充道:“额娘爱弘历,弘历知道的,只是……” 他越说越小声:“……只是没有爱妹妹多。” 馨瑶把他抱过来放到身边坐下,替他抚平揉皱的衣角。胤禛则是带着笑意地靠在炕上,想看看瑶瑶如何教育孩子。 馨瑶也不理他,只对弘历说:“弘历出生时,大家都很高兴。” 弘历不解:“妹妹出生时,大家也很高兴呀。” “不,”馨瑶反驳,“弘历出生时,大家要更高兴,高兴的多。尤其是你皇玛法,当场就给你取了名字。” “真的么?”弘历疑惑,回头看向阿玛。 胤禛点点头,证实了这个说法。 “自然是真的。”馨瑶接过话接着道,“一个自然是你出生地时辰好,你皇玛法觉得你这个孩子和天意降生,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你是个男孩子。” “因为你是男孩子,以后能在外建功立业,帮着你阿玛和皇玛法做事,所以他们高兴。但你妹妹是女孩子,就算她以后能跑马围猎,能写锦绣文章,终归这辈子要在后宅打转,建功立业的机会太渺茫了。” 据馨瑶所知,宗室女里也只有被尊称为“海蚌公主”的四公主恪靖,在漠北手掌大权,做出了一番事业。可入关至今,清廷往蒙古填了二三十个公主了,也只出了这一个,其他大部分都在熬日子,甚至是像十三爷的两个妹妹一样,花一样的年纪就香消玉殒。 这些话弘历似懂非懂,馨瑶接着道:“弘历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么?那你知道你的姐姐们又叫什么名字么?” 弘历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只知道大姐姐二姐姐,而且接触的很少很少,更别提名字了,便摇摇头。 听到这里,胤禛有些不自在,他坐直了身体,轻声道:“咱们女儿的名字,是得好好起。” 馨瑶狠狠瞪了他一眼。 之前弘历说想要妹妹时,她便也满心欢喜地想给女儿起个名字,可翻了好些书也不知道叫什么好,晚上便问了枕边人四爷。 谁知四爷不以为意:“大格格叫大妞,二格格叫二妞,若这一胎是女儿,自然是叫三妞。”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这是到了那个村儿?怎么不干脆叫招娣来娣盼娣呢?! 见她脸色不好,胤禛还赶紧找补:“咱们满人是这样子的,是以第一次听你说起闺名我还啧啧称奇,后来你说你母亲和祖母家都是纯汉人入旗,我才怪道会给你起这样好听的名字……其实等出嫁前会有封号,那封号就跟名字是一样的。” 当时馨瑶气呼呼的翻身睡过去了,没想到还记得这茬呢。 弘历问胤禛:“所以姐姐妹妹都没有名字么?只有弘历和哥哥们有?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 胤禛尴尬了一瞬,摸了摸儿子的头顶道:“有的,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只是你姐姐妹妹只起了乳名,等到出嫁才有正式的名字。不像我们弘历,一出生就得皇玛法喜爱给赐名,连你哥哥都不是呢。” 弘历点点头,叉着腰得意的笑了起来。 馨瑶最后总结:“在额娘心里,你们都一样重要,只是大家偏疼弘历多些,额娘只能偏疼妹妹多些,弘历明白么?” “嗯!弘历知道了,我也会疼妹妹哒!” 哄好了儿子,胤禛便兴致勃勃地翻起来书,要照着汉家给自己的三个女儿都起个正式的名字。 馨瑶有些感慨,大格格都那么大了…… “说起来,大格格也16了吧?”馨瑶问。 胤禛放下书:“是,咱们家的格格不必那么早出嫁,留到十八九也使得,我先前看好了一户人家,正是我所领的正白旗下辖乌拉那拉氏,乃是云骑尉班第的长孙。” 馨瑶一听这个姓氏,问道:“可是福晋的娘家亲戚?大格格养在正院,倒也不错。” 胤禛摇摇头:“虽然同姓乌拉那拉,但福晋出身正黄旗,与那班第家早七八代就分了宗,比你家和遏必隆家的关系还远。” 馨瑶闹不清这些关系,只“噢”了一声便不再问。 半晌,胤禛拿着张纸凑了过来:“看看,怎么样?” 馨瑶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名字:婉清、婉茹、婉宁。 馨瑶想了想,觉得女孩子叫婉宁也不错,叫笑道:“妾身替婉宁谢过主子爷了。” 胤禛捏了捏她的脸:“促狭鬼。” 既然是给女儿起了名字,又要先就大格格的婚事跟福晋通个气。胤禛便站起身来,吩咐苏培盛:“叫武氏带着二格格去正院,让福晋把大格格也喊来。” 又回头嘱咐馨瑶:“天色还早,我先去正院,一会儿回来陪你用晚膳。” 第114章 第 114 章 牛痘 西后院里, 武氏抱着粉雕玉琢的二格格,亲香个不停。 “好孩子,告诉额娘, 喜不喜欢婉茹这个名字呀?” 二格格点点头:“二妞喜欢的。” 武氏朝她额头亲了一口, 笑意盈盈:“那咱们以后就叫婉茹好不好,再不提二妞这个名字了。” “好呀好呀。” 两人笑闹了一阵, 武氏才让人把孩子抱下去。身旁的紫烟赶紧递上茶碗,叹了一口气:“侧福晋可真有能耐。” 满府都看得出来, 这都是因为侧福晋产女, 主子爷才兴起给府里女孩子起“学名”,不然之前这些年怎么从来没提过呢? 武氏撇了她一眼, 悠悠说道:“无论如何,咱们要承这份情。况且……咱们现在的日子要比前两年好过许多。” 因着她原来和李氏走得近, 因此李氏倒台后, 她的日子也有些艰难起来。还是这两年侧福晋接管了府上庶务,才一视同仁起来。 自然, 这其中大部分是王嬷嬷的功劳。 武氏朝北面瞧了瞧,真是恨不得那人立时死了,才好让她干净的继续在府里过下去。 北面这处偏僻的角院里, 大格格塞给门口的婆子一角碎银子, 然后走了进去。 快憋疯了的李氏立马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喊:“没良心的东西, 还知道来看我!” 大格格被唬了一跳, 有些怯生生地:“额娘……” 这几年她被养在正院里, 每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做女红。在她看来,福晋是个沉静到有些冷漠的性子,这一日日的生活在压抑的环境里,大格格的性格也变了。 李氏却已经被关得有些发疯了, 她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大堆府上和孩子们的事,大格格一一说了,才笑道:“额娘,阿玛给我起了名字,叫婉清,好不好听?” 李氏冷哼一声:“你这小蹄子别不知好歹了,不过是蹭你那三妹妹的罢了。不然你阿玛还能想得起咱们娘几个?” 说着便开始咒骂钮祜禄氏,说的难听极了。 大格格涨红了脸,眼圈也蓄满了泪水,一跺脚,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 这日,馨瑶照常见了几个管事妈妈,安排府里的庶务。这些东西她现在也渐渐适应了,就像四爷说的,她总不能一辈子不长大。而且管理人心这种她不擅长的东西,都有王嬷嬷在指点,平日里安排活计、核查账目她倒是应付得来,毕竟……大学也是学了点东西的。 见了最后一个婆子,馨瑶正准备收工,王嬷嬷却走过来轻声道:“二阿哥今年该准备种痘了,到时候该准备的东西,主子最好还是去宫里问问娘娘。” 皇家这些孩子,到了岁数都会凑上一批,集体送到城外去种痘。该准备的东西、该注意的事项都得提前弄明白才行。熬过来自然万事大吉,没熬过来或者之后身体虚弱如弘晖阿哥一般的,就是没福分了。 这件事是福晋的伤心事,自然只能去宫里问德妃了。 这时馨瑶才懊恼地拍拍脑袋,她也真是舒心日子过得多了,连这个都忘记了——弘历以后也是要种痘的! 想当初刚来的时候,她一心以为只要像以前一样苟着,就能顺利生下乾小四,升职皇太后,但是这些年过去,命运的齿轮早已经开始转动,至少她刚刚生下来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女儿。 那乾小四还能如历史发现的一样么?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个小男孩并不是历史上的败家子乾小四,而是他真真正正有母子亲缘的儿子弘历,她得做好完全的准备才是。 思索了半晌,等到四爷下值回来后,馨瑶便跟他说道:“爷,弘昀到了该种痘的时候了,我听说所谓种痘,其实用的都是人的豆痂?” 胤禛先是欣喜她越来越有主持中馈的风范,然后又怕她担心,仔仔细细把自己小时候种痘的过程都描述了一遍,末了还安慰她:“虽说都是要靠孩子们自己熬过去,但只要身体壮实问题就不大,弘昀这两年身子样养的还不错,弘历更是虎头虎脑,没事的。” 馨瑶犹犹豫豫:“其实……我小时候好像听过一个更保险的方法……” 胤禛一怔,表情严肃起来:“这话可不是浑说的!” 馨瑶想着反正有四爷给她兜底,无论如何都要试试,便直接道:“是真的。那个……小时候去祖母家的庄子玩,听人说牛也会出痘疹,跟天花类似,接触过这种牛的孩子们长大便不会轻易得天花呢。” “当真?”胤禛眉头紧皱,显然有些不理解。 馨瑶接着说自己想好的说辞,面上却是十分认真笃定地表情:“自然是真的!那庄子里的人说,那神牛身强力壮,痘疹也奈何不得,孩子们接触过后会发几天热,症状却比寻常出痘轻得多,好的也快。” “之后京郊起了疫病,好多村都快死绝了,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只那些小时候接触过神牛的孩子安然无恙,因此这事儿才在他们庄子流传下来了。” 说罢,馨瑶扯了扯四爷的袖子,撒娇道:“爷去查一查嘛,试一试总没有坏处。” 胤禛看着她祈求的眼神,不自觉点了点头。 既然答应了,胤禛也很快行动起来,他先让人去找了出痘疹的牛,打听了情况,发现果然接触过这类牛的人不一般。对于馨瑶的说法已经是信了三分。 之后他又按照种人痘的方法,把牛身上的痘脓取下来,研磨成粉末,找了自己庄子的佃户,给他们种痘。 听到直接拿下人做实验,馨瑶很无语。但是她也没办法改变更多了,只能深深叹口气,安慰自己这牛痘要是成功推广,这些人都是有功德的。 一晃过去了三个月,等到康熙从木兰秋狝回来后,胤禛这边试验也结束了。 效果非常喜人。种了牛痘的佃户们成活率比宫中太医精心伺候的凤子龙孙还高,而且据观察和反馈,也没那么难熬,发热两三天便褪去,七天就好利索了。 胤禛十分不稳重的抱着馨瑶在院子里飞转了两圈,朗声笑道:“可真是爷的小福星。” 馨瑶趴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道:“夭折了孩子的人家,多给些银钱,免三年租子吧。” “自然,所有种痘的人家,都免了三年租子的。” 说罢就匆匆回外书房写奏疏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馨瑶能参与的了,只是没几天,宫内今年暂停了种痘事宜,馨瑶不用准备弘昀的事情,倒是乐得清闲。 第115章 第 115 章 日子就这么安安…… 日子就这么安安稳稳的一天一天划过, 转眼过了春节,迎来了康熙五十年的春天。 婉宁的周岁宴办的不算隆重,毕竟是个格格, 只在府里开了几桌宴席, 请了相好的如十三爷一家等,馨瑶却觉得不用应付那些迎来送往, 温馨又自在,满意极了。 馨瑶的母亲彭氏这两年可算是春风得意, 家里家外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连前两年的□□都没受一丁点影响,大儿子伊通阿反而还升职成了参将。 宴席过后, 彭氏拉着女儿进了暖阁说体己话:“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吧。自你大哥升了参将后, 你父亲就卸了官职赋闲在家, 每日里遛鸟逗狗乐得自在,不过费些银钱, 出不了什么乱子。” “你两个庶出的妹妹选秀刷下来后也给找了好人家,我给他们找了旗里小官人家,多贴补些嫁妆, 实实在在的去过轻松日子, 看在你的面子上, 亲家也不会刁难, 不比去豪门大户熬日子强?她们也是知道好歹的。” 彭氏又笑意盈盈的说了许多, 末了才问:“只你弟弟到了要相看的年纪了,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想跟你讨个主意。” 馨瑶想了想问道:“小弟今年才16吧?” “是,这不是提前预备着嘛, 过两年成亲正合适。” 馨瑶记得,太子马上应该又要被废了,朝政眼看着又要再起波澜,便摇摇头:“小弟这个年岁且不着急呢,他读了这些年的书,还没下场考过,好歹挣个童生秀才的功名再说。” 彭氏看着馨瑶,见她似乎有不好说出口的话,便心领神会:“这事儿听你的,娘只要你们兄妹几个都平安顺遂,这辈子就圆满了。” ………… 这一年皇上没有去南巡,而是在暮夏时节启程去塞外,举行秋狝,点了太子、四、五、十四几个人随行,老三和老八留下监国。 这个安排自然引得大家又是一顿猜测,但馨瑶不管这些,她现在只纠结要不要去。 胤禛自然是想带她一起去看看塞外风光的,那年南巡之后就没去成,说好的骑马也一直没教,他心里遗憾。 他馨瑶道:“弘历今年五岁了,养的壮实,也不怕一路颠簸,跟着去塞外玩一玩也是好的。” “那婉宁怎么办?”馨瑶纠结,当初弘历也就算了,总不能把婉宁也塞到永和宫,让德妃给她看孩子吧? 胤禛早有打算:“让十三帮我们养两天就是了。” “……?”馨瑶懵了,塞给人家两口子算怎么回事,“这不好吧?且不说爷这样做会不会让人说福晋的闲话,只说十三爷家里,兆佳氏去年腊月刚生了个儿子,怕是忙不过来。” 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十三阿哥唯一一个嫡子。 胤禛摇摇头,认真解释道:“你是不知道,十三现在消沉的很,整日里借酒消愁,精神萎顿,给他找点事儿做也好。” 馨瑶明白了,十三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厌弃了,两个妹妹也枯萎在草原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四爷没办法拂逆皇上的心意给他安排差事,那找点小事让他提起点精神也行。 至于福晋的面子,四爷完全没提,看来两个人还是在僵着。 馨瑶暗叹一口气:“即使如此,爷不如让十三爷帮着整修一下圆明园?” 后世的圆明园其实该叫“圆明三园”。是乾隆时期,把圆明园、绮春园、长春园整合在一起,又不断扩建才形成的。现在后两个园子还都是没影儿的事,这个初版的圆明园只是个简单的小园林。 馨瑶一直心心念念想在园子里挖个湖,修个画舫,有条件最好搞个小温泉,享受一下权贵的腐败生活。只是这两年事情繁杂,又怕太奢靡高调给四爷惹麻烦,就耽误下来了。 胤禛眼睛一亮,赞道:“瑶瑶这个主意好!” 两个人商议一番,各自去安排事情,然后匆匆忙忙跟着大部队启程去塞外。 这是弘历第一次出远门,坐在马车里扭的跟个麻花似的闲不住,一直扒在窗上往外看,直到进了车队进了燕山山脉里,道路崎岖颠簸,才老实下来。 这次出发的晚了,时间已经进入七月,所以康熙没有在承德多耽搁,只歇息了两天,就直奔草原。 这还是馨瑶两辈子第一次来到草原,当真是天高地远,辽阔无边,风吹草低见牛羊。 弘历也跟撒了欢似的,到处疯跑。馨瑶忙着安顿住处,打点行李和庶务,也没空管他,只派了陈起鹏牢牢跟在他身边,心里还想着,弘历大了,也该让四爷安排几个随侍的陪玩小太监了。 到了晚间,馨瑶安顿好了一切,正想打发人去找,四爷就回来了,语气颇为无奈:“那个臭小子让皇上留下了。” “额……”不是,难不成是跟康熙睡一张床?这不好吧? “他缠着说要学骑马,所以皇上留了他一晚,说明日一早就教他。” 馨瑶松了一口气,只一天那就不用折腾了。 胤禛捏了捏她的粉颊问:“你想不想学?之前答应过的,没想到拖了好几年。” “你这两天不需要忙?” 胤禛点点头:“喀尔喀蒙古的几个王公还没到,所以暂时歇息两天。” “好。”馨瑶笑着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大早,馨瑶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装,蹬着小牛皮的长靴,亦步亦趋地跟着四爷来到马厩。 马奴早就牵着一匹小马等在那里了。 “见过主子爷、侧福晋。” 馨瑶围着马转了转,发现这马的肩高跟她的肩膀一样,果然是个小马,问道:“它多大啦。” 马奴回道:“回侧福晋的话,这是一匹刚满两岁的小母马,性格温顺,保管骑着舒心。” 馨瑶接过下人递来的苹果,喂到它嘴边,打算先套套近乎,搞好关系。 小母马张嘴吭哧一口咬了下去,开始大快朵颐。 贿赂过后,馨瑶踩着上马石坐到马背上,四爷牵着缰绳带着她溜达,让她慢慢适应。 渐渐的,馨瑶也能跟着马跑几步了,她便不满足,对胤禛道:“我想感受一下策马奔腾,你来带带我。” 胤禛含笑点头,翻身上马,将馨瑶搂在怀里,耐心嘱咐道:“骑快马不是那么简单的,要腿部发力微微撑起上半身,不然一定会被颠的不舒服。” 馨瑶听话照做,四爷一夹马腹就蹿了出去。 畅快淋漓的跑了一盏茶时间,四爷顾及着馨瑶身娇体软就停了下来,刚想溜达着往回走,就听不远处一阵喧哗。 仔细一瞧,原来是十四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试图驯服一匹烈马。 不一会儿那群人就闹到了这边,胤禛怕那马冲撞过来,赶紧躲避。 “爷!”对面的跑来一个小太监,直挺挺地跪下,焦急的说:“您快劝劝我们爷吧!” 小马刚长成时都不习惯被骑被驾驭,所以都需要调.教,但有一匹高头大马格外的桀骜,颇费了一番功夫,十四阿哥一听这事儿,立马跑去凑热闹,要亲自去驯服烈马,底下人不敢劝又怕真摔到主子,就这么左右为难的跟了一路。 馨瑶无奈的笑了。 十四爷这几年虽然是长大了点,没有再一门心思地给老八老九当马前卒了。可仍然稚气未脱,用四爷的话就是——“不着调”。 “我去帮帮十四爷吧?”馨瑶看四爷又冷了脸,赶紧出声缓和。 四爷肯定是不愿意答应的,但馨瑶已经摸着自己身下的这匹小母马,指着对面道:“乖孩子,我们过去看看。” 小母马果真溜溜达达的走过去了。 “……” 走得近了,馨瑶听得清楚,那烈马一直大喊“滚蛋!”,同时使出十八般武艺,花式想把十四爷甩下去。 也是第一次真的听到动物骂街。 馨瑶冲着一人一马大喊:“他不会滚的,你死心吧!” 烈马当场愣住,喘着粗气,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十四爷也愣住了,然后大喜过望:“还得是小嫂子厉害!” 胤禛见状,赶紧跳下马背,让两边跟来的随从都退的远远的。 馨瑶也怕对方突然发狂,因此并不下马,只催马靠近,然后摸了摸烈马的鬃毛,问:“不愿意让人骑?” 烈马昂首嘶鸣,一脸不耐:“你谁啊?!” 馨瑶哈哈一笑:“你别管,我只告诉你,他们养你就是为了骑你,你甩下去一个就会换另一个,多早晚你累了才能消停。” 又拍拍自己身下的小母马,凑近了小声问:“你们在野外能独自生活么?” 小母马也刚成年,从小就是被人喂养大的,因此甩甩头,表示不知道。 馨瑶指着十四爷问烈马:“你觉得他怎么样?你挣扎了这么久也没奈何他,说明他很厉害吧。” 烈马打了个鼻响,显然不屑。 馨瑶又赶紧谈条件:“你要是真把他摔了,他们那些人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何苦呢?不如你以后就跟着他,保证过的快活。” 十四爷一向喜爱架鹰跑马的,况且这年头好马对于男人来说就跟好车一样。加上那年的海东青也放回去了,信誉这块还是没问题的。 十四一听这话,也赶紧说了一堆好话来表示。 馨瑶让十四爷从马上下来,又让马奴递给他一个苹果,跟烈马说:“你要是愿意,就把苹果吃了,要不愿意我也不管了,任由他们把你怎么样。” 三个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好半晌那烈马才低头不情不愿的啃了一口。 十四爷喜笑颜开,翻身上马,果然身下不再激烈反抗。 “小嫂子,弟弟又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您只管开口,弟弟我在所不辞!” 馨瑶微笑点点头:“那我就生受了。” 胤禛也再次上马,把馨瑶搂在怀里,对十四道:“你以后少惹祸就行了。” ………… 随着蒙古王公陆续到齐,秋狝也正式开始,馨瑶便没法随意玩乐,要去参加各种流程和宴会,也要参与无聊的“夫人”社交了。 如此忙碌了一个多月,总算是搞完了这些,那些蒙古王公准备启程,圣驾也准备回銮。 馨瑶的哥哥伊通阿作为前锋营的参将,也在此次秋狝的队伍中。可因着前锋营这回是圣上的护卫,两方为避嫌很少接触。眼看着要回去,馨瑶想着总得跟哥哥见一面,说说话。 谁知伊通阿没有见她,只让陈起鹏带来一句话:“这几日警醒着些。” 短短七个字,却让馨瑶心如擂鼓,起了一层冷汗。 很快,馨瑶就明白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二废太子 回銮的前一天晚上, 康熙所在的营地周围起了些许喧哗,很快他们自己的营帐外面就出现了一小队护卫营的兵,说是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态度冷硬, 不许进出。 胤禛站在那四处看看,发现这些皇阿哥和重臣的营帐前都有人驻守, 便回了帐篷里不再说话。 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熬到天亮,那队护卫营又悄无声息的撤走了, 仍旧按计划启程回京。 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馨瑶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从这天起, 馨瑶就在没见过太子。 比如回程基本不做停留,天刚亮就行进, 一直到天擦黑才安营,完全是急行军的状态, 颠的馨瑶头昏脑涨, 再不想出门。 比如来的时候四爷基本都要骑马随侍,弘历也偶尔会被叫过去陪驾。现在一概都不需要了, 三个人成天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馨瑶好歹哄睡了儿子,赶紧抻了抻自己的胳膊腿。这几日实在是感觉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 “还有几天的路程?” 四爷道:“坚持一下,还有两天就该到了。” 馨瑶点点头, 想了想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 在桌子上写了个“二”, 然后抬头以眼神询问。 胤禛长叹一口气, 轻轻点了点头。 馨瑶虽然不知道详情, 但她明白,肯定是太子在殊死一搏。 果然,回京之后康熙都没有怎么休整,又直接去了宗庙, 再次废除了胤礽的太子之位。 这一次废太子,倒是不出乎大家的意料,谁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就像个信号一样,有志从龙的人又开始到处钻营起来。 馨瑶应付人情往来应付的心累,只想赶紧翻过年去,到了开春好躲到园子里去。 过了春节,康熙像是终于又缓过来一样,开始投入到朝政民生当中。 头一件大事,就是推广牛痘。 这事儿拖了一年多,倒不是康熙忘了,而是找了更多的人来实验,让太医都仔细研究,到现在基本都搞妥帖了,康熙才正式下令推广。 天家毕竟要做表率,所以推广后的第一批使用者,就是宗室这些龙子凤孙,弘昀赫然在列。 弘昀现年虚岁已经十二,这些年除了一直在外院养着,四爷轻易不许他进内院,就连大格格去看他的时候也少。 倒是没小时候那么跋扈狠毒,至少表面上看还挺翩翩公子的。 这次因着种痘,馨瑶特意把他叫来,嘱咐道:“你别怕,这牛痘安全的很,你阿玛当初拿咱家的佃户试过的,不然也不会放心送你去。” 弘昀拱手:“儿子省的。” 馨瑶又说了两句课业上的事情,便打发他走了。王嬷嬷见状笑道:“侧福晋越来越有风范了。” 至于是什么风范,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是主母风范,只是这话不能明说,毕竟正院里还有个人呢。 馨瑶自嘲地笑笑:“嬷嬷谬赞了,这都三年了,傻子也该历练出来了。况且这里泰半是您的功劳。” 弘历今年也六岁了,胤禛早早就给他报了上书房的名额。过了二月二,小弘历就正式开始上学。 上书房旬日才放假一回,他平日里都住在德妃那里,倒是把德妃给哄得喜笑颜开。 馨瑶打点好家里的一切,也带着大家赶紧跑去圆明园松快松快。 福晋仍旧是不肯去,连带着大格格也瑟缩不敢动。馨瑶搭理府里日久,身上也渐渐多了一份责任感,觉得大格格眼看着要嫁人,这样可不行,就强拉着她一起去。武氏跟着去照顾二格格,除了福晋、宋氏和在前院上学的弘时,家里人基本都来了。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正是圆明园最美的时刻。去年让十三阿哥帮忙照看园子,他可是真尽心,不仅把馨瑶想要的都安排上了,还在湖边多加了两处景致,简直美轮美奂。 一天胤禛从畅春园回来,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康熙要来做客。 “哈?皇上为啥要来?”馨瑶欲哭无泪,她是来圆明园躲清净的,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胤禛拉着她做到榻上,含笑拧了一把她的香腮:“没大没小,普天之下皇上想去哪里不行?” “那,为啥非要来咱家?”在她的印象里,接驾可是件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情。 胤禛安慰道:“你放心,没那么复杂,畅春园离这里不远,皇上来逛一逛园子,吃个午饭,下午就回去了。而且皇上前两日刚去过三哥的园子,来咱们这里也是正常。” 前两年皇上给三四五三位阿哥封亲王后,便在畅春园周围赏了地皮给他们建园子。除了这三处园子,因着康熙这些年常驻畅春园,所以不少宗室和大臣也都在畅春园附近盖了别院,上班方便嘛。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了。二废太子后,最年长的阿哥就是三阿哥四阿哥了,尤其因着牛痘一事,康熙刚给胤禛加了双亲王俸禄,现在又弄这一出,馨瑶真是无语问苍天。 康师傅到底要干嘛?又要故技重施,让三四两位也撕起来? 想到这里,她问道:“你既然说正常,那之后皇上会去五爷的园子么?” 五阿哥根本不在九龙夺嫡的名单里,康熙去他的园子毫无政治意义,所以肯定不会。 胤禛只好冠冕堂皇的回答:“皇上圣心难测,怎能随意揣度。” “好好好,那你猜猜你今晚会睡在哪?” 胤禛一把搂过她:“自然是睡你旁边……别想跑!” 两人笑闹一阵,馨瑶还是打点起精神,去安排这些琐事。 ……… 转眼到了当天。 銮驾停在了园子门口,康熙带着德妃下车。因为是在园子里,没有宫里那许多规矩,因此胤禛带着两位走走停停,一路逛着园子来到牡丹台。 牡丹台是去年十三爷给新修的建筑,毗邻园子中央的人工湖,地势也是整个园子最高的,登上楼后俯瞰整个园子,可以说是‘一览众山小’。 “你这园子修的不错。”康熙赞了一句。 “都是儿子平日里瞎琢磨,去年又请十三弟帮着打理,这牡丹台就是他弄得。” 康熙笑呵呵的点点头,却没有接话,显然是不想提胤祥。 胤禛试探失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德妃出声问:“听说你福晋这回又没来?” “好叫娘娘知道,乌拉那拉氏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多数时候以静养为主,府中暂时由侧福晋钮祜禄氏打理。” 这些情况德妃自然是清楚的很,现下问起,不过是说给康熙听的。 果然康熙来了兴致:“钮祜禄氏可是弘历的额娘?” “正是。” “朕记得你上次说过,那牛痘之法还是因弘昀要去种痘,她才想起来的。这样对府中孩子一视同仁,衣服慈母心肠,果真是个好女子,朕当初没指错。” 胤禛微微一笑:“皇阿玛当然是慧眼如炬。” “咱们中午开个家宴,不用拘束,把你那媳妇带来我看看。” 接到通知的馨瑶没办法,只能按品级大妆,然后去了牡丹台。 馨瑶她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站在那里等着问话。 康熙打量了一番,温言问了几句,就夸赞道:“是个有福之人。” 馨瑶赶紧一福身:“皇上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康熙摆摆手:“你所提牛痘一事,活人无数,是我大清的功臣。不如朕赐你一副匾额,回头挂到府里,也算朕不辱没功臣了。” 周围的人听说了,都大喜过望,感觉去准备笔墨纸砚。馨瑶看看四爷,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再度行礼道:“谢皇上隆恩,妾身愧领了。” 康熙摆摆手:“这算不得什么,乌拉那拉氏身子不好,老四的后院还要靠你多尽心。” 说罢,就拿起斗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四个大字“宜室宜家”。 德妃捧场的吹嘘了一番康熙的字,然后进行下一话题:“你家大格格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馨瑶点点头:“劳烦娘娘记挂,大格格已经年满十八。” 康熙对德妃道:“按说该晋封郡主,可老四都拿双俸了……我看不如破格封个和硕公主如何?”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大哥家的四个女儿,可都是封了公主后,一股脑的送去抚蒙了。 德妃温婉一笑:“皇上肯抬举大格格,老四一家必是感恩戴德。只是……” 她看着胤禛问:“可相看好人家了?” 胤禛赶紧答:“儿子相中了旗下云骑尉班第的长孙,纳喇星德。” 他是正白旗的旗主,给自己的女儿在旗内挑人家,明显就是想让女儿轻松过日子的。 康熙沉默了一瞬,也点头同意:“班第不错,想当初征噶尔丹他身先士卒才得了这个爵位,回头朕让礼部上个公主的封号来。” 胤禛没想到这事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心里隐隐的更加不安。 果然,家宴过后,朝中的风向立刻又转了一道,四爷家这件事瞬间成了京城第一八卦。 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一起吃饭聊天,老九问:“八哥怎么看这事儿?四哥家的格格凭啥留京还能封公主,老爷子又想干嘛?” 胤禩有些黯然。他都这么努力了,皇阿玛也没打正眼瞧他,新一轮的争夺在三哥四哥身上,他永远就是个工具。 老九接着念叨:“我可听说,四哥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连他户部的差事都顺当的多。” 胤禩摇摇头:“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老爷子年初刚调动了步军统领衙门,你可知现在的八旗步兵营左翼尉是谁?” 步军统领衙门,全称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其最高长官,即是所谓的九门提督。这个衙门管着北京内外城,实际可称得上是禁军,乃是个险要官职,非心腹而不能任。 而其中负责驻守内城的,正是八旗步兵营,主官为正三品的左右翼尉各一人。也是个险要位置。 老九凭借自己的超强记忆力仔细回想:“好像是个从前锋营升上来的参将。” “正是弘历的亲舅舅!” 老九听到胤禩的话,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阴恻恻的问:“咱们现在去烧四哥的热灶如何?” 第117章 第 117 章 四爷病重(上) 大格格的事情很快定了下来, 礼部给上了“怀恪”二字,大格格婉清便开始以和硕公主的身份备嫁,只等着三个月后公主府修好, 就和纳喇星德成婚。 李氏听说这事惊喜万分, 她拉着大格格的手,涨红了一张脸, 急切说道:“我的儿,你这可是得了天下的富贵, 公主和郡主虽然都是宗室女, 可地位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大格格也很高兴,抿着嘴的笑。 李氏又道:“我的儿, 我可是你的亲额娘,养了你这么多年, 你备嫁我怎么能不帮你打理, 出嫁时我怎么能不看着,想来主子爷也不会这么狠心, 断咱们娘儿们母女天伦的,你快去给为娘说说!” “我知道了额娘,您别急!” 但胤禛肯定不会同赢。 李氏被关了这么多年没有露面, 大家都知道她肯定是犯了大错, 不然就算被厌弃, 也不至于逢年过节也看不到个人影。只是胤禛为着孩子们的声誉和前程, 一直保留了她侧福晋的位置。 现下若是把她放出来, 再出些幺蛾子怎么办。 是以面对大格格的请求,胤禛思索一番后值得说:“你额娘这么多年静养,身子习性还是没养好,爷看还是不适合见人, 你心里若有想要的,只管跟钮祜禄氏和王嬷嬷说,不必害怕。” 大格格心里暗叹一口气,只能退下。 李氏知道后简直要气疯了。 而且她越想越觉得恐惧。现下弘历已经去了上书房,弘昀和弘时只能请普通的先生,眼看着世子之位是和她两个儿子无缘了,那她还能有翻身之日么? 李氏发了好几天的疯,开始认真想对策。 ……… 大格格出嫁是件大事,而且肯定是要在王府里出嫁,所以馨瑶又只好带着人回王府,投身这件事中。 等好不容易熬过这三个月,给大格格发了嫁,又过了回门礼,她才算是真的松快下来。 胤禛怜惜的摸摸她累瘦的小脸,笑道:“正是酷暑,咱们还回园子里吧。” 馨瑶同意了,结果一问,武氏说她最近得了热伤风就不去了,拜托馨瑶把二格格带去玩。 馨瑶觉得婉茹婉宁两个小姑娘作伴也不错,就答应下来,叮嘱她好好养身体。 送走了她们,武氏问紫烟:“那边还没消停?” 紫烟撇撇嘴:“何止,简直打得火热!” 武氏朝北望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了结这件事,让李氏和她那些过往都随风埋葬了,她才好干干净净的给二格格当额娘。 ………… 这边的武氏还在等着伺机而动,却不想馨瑶这边却出了大麻烦。 四爷病了。 馨瑶这些年跟着四爷,感觉他身体一直很健康,偶尔有过头疼脑热,很无大碍,这次的病却来的很重。 一开始不过是普通的腹泻,馨瑶以为他是苦夏,所以贪凉贪的多了才如此,太医给把了脉开了药,两三天就好了,谁知道腹泻止住后身体仍然没有好转,肚子还是疼,还吐过两回,甚至半夜开始发烧。 “具体是哪里疼?”馨瑶皱着眉头问。 胤禛面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指着自己的右侧腹部,说不出话。 馨瑶看她指的样子,忽然蹦出来一个猜测,不会阑尾炎吧?要是慢性的还好,急性的话她记得需要开刀的,这古代能治么? 想到这里,她冲着门口喊:“太医还没到么?” 因着皇上出塞去了木兰围场,所以太医也回北京城,不再畅春园值守了。前两日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腹泻,所以开了药就走了,现在只能快马回城里找太医。 苏培盛连忙道:“回侧福晋的话,奴才是派人带着马车回去的,算算时间再有一炷香就到了。” 馨瑶给胤禛掖了掖被子,便出的门口焦急的等着,同时脑海里不住的胡思乱想。四爷最后可是要当皇帝的,怎么可能有事呐。可……因为她的出现历史已经出现了偏差,不会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可门外站着好些人,馨瑶不能让他们看到,只能深呼一口气,赶紧擦掉眼泪。 不一会儿,太医就被张起麟拽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您这是……?” 太医立马行礼:“拜见侧妃娘娘,无妨无妨,只是贵府的马车稍微快了一些。” 馨瑶也没心情跟他寒暄,亲自打帘把太医请进去。 那太医一看胤禛的样子,暗道不好,把了脉后,又道理一声:“得罪了。”就开始按压四爷腹部的各个地方。 胤禛因为发高烧已经昏睡过去,太医起身对馨瑶说:“雍亲王殿下这是得了肠痈。” 肠痈,那就果真是阑尾炎了。 太医写好了方子又解释:“臣先给王爷开一剂大黄牡丹汤,清热解毒。服了药后,臣再佐以针灸,以期活血化瘀通经止痛,再看效果。” 馨瑶不懂中医,迟疑着想问需不需要开刀,但看太医者信誓旦旦地模样,到底没问出口。 可事情证明太医这一套并没有奏效。四爷的疼痛由阵痛变为持续,再加上高烧一直不退,不过一天时间,眼看着就要不好了。 馨瑶一下子慌了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一边安慰自己,四爷肯定会没事的,一边快马让人会府上报信。 “苏培盛!”馨瑶捏着拳头。 “奴才在。” “着人去宫里禀告娘娘一声,也别说的太吓人,只让娘娘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园子就是了。” “是。” “另外,”馨瑶拿出一封信,“把这个给十四爷送去。” 大哥伊通阿跟着康熙去了塞外,十三爷现在又是个被厌弃的光头阿哥,馨瑶没有办法,只能请十四爷来帮忙了。 德妃得了消息心急如焚,一个劲儿的追问情况,可报信的人也进不去内帷内帷,问不出什么来,德妃只好压抑着心里的烦闷:“皇上出去带走了一半太医,剩下在宫里值守的两个,是随侍皇太后和宫里大小主子的,不能轻动,其他的你都请去园子,有什么消息立马告诉本宫。” 虽说后妃不是不能出宫,可这都需要皇上的差遣和许可,现在皇上远在塞外,德妃没法子私自出宫,只能干着急。 云姑姑看德妃这样子劝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娘娘若是不放心,不如去求求太后,她老人家宅心仁厚,一定会同意的。皇上回来后也会体谅娘娘一片慈母心肠。” 德妃紧紧的捏着手帕:“也只能这样了。” ……… 雍亲王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馨瑶身边得力的王嬷嬷以为近来闲着无事,所以请假回京郊探亲,歇息一阵子,再加上福晋这两年完事不管,府里就有些松懈,给了李氏活动空间。 李氏摸摸头上的鬓角,对坐在一旁的武氏道:“妹妹现在得了个女儿可真是了不得了,三请四催的也不来一趟。” 武氏低眉顺眼,语气平和:“侧福晋说笑了,奴才当不得一个请字。” 李氏的耐性自然不如她,在这个档口,她得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才能成功,不然一辈子都无望,她冷哼一声:“你也不用跟我摆出这幅样子,那些年我做的事情哪一样不是你的主意!” 又来了。 这几年李氏因为还存着靠儿子翻身的念想,所以也没有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只是偶尔拿捏着那些前尘往事,暗戳戳地威胁武氏,让她帮一些不大不小的忙。 武氏早就厌烦了,可这次不一样。她要听听李氏的计划,再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受束缚的好好的在府里活下去,给二格格谋个好人家。 想到这里,她软了语气:“主子爷在园子里养病,府里乱成一团,我这心里也没个主心骨,也不知能帮上侧福晋什么。” 李氏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略微有些得意:“我自然是盼着主子爷好的,可若真的有不忍言之事,咱们这偌大一个王府,也不能乱起来不是。所谓立嫡立长,大阿哥去了,这府里只有三阿哥是在福晋房里养大的,福晋也该出来主持局面才是。” 武氏抬头看了一眼李氏,又快速的低下头,遮掩住眼里的精光。 她也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能这么蠢。她和福晋别苗头别来半辈子,凭什么觉得福晋会站在她这一边?况且立世子全看皇上的心意,别说她们这些后宅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就是主子爷也思量思量。 而皇上,摆明了就是属意弘历,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李氏居然还想把弘时推上世子的位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这样也好,武氏心里有了计较,先是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半晌才点点头道:“侧福晋的意思我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劝劝福晋的。不论怎么说,福晋都是正头主子。” 武氏出了北边小院,来到正院求见。 福晋本不想见她,可武氏轻易来找她,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是想听听她说什么。 “奴才给福晋请安。”武氏规规矩矩行了礼。 “起来吧,什么事?” “奴才刚刚去见了李侧福晋。听闻主子爷重病不起,侧福晋心急如焚,她说现下这情况,合该请福晋出面主持大局才是。” 乌拉那拉氏冷冷一笑没有说话。她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已经让人紧闭门户,严家管理内宅,还用得着旁人提醒? 看到武氏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问:“她还说什么了?” “李侧福晋还说,若是……到时候合该请立福晋膝下长大的孩子为世子。” 福晋‘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好大的胆子!” 武氏不徐不疾,应声跪下,却也没有辩解半分。她本就不是要帮着李氏做什么事,给福晋传话,不过是想让李氏死的更快一些罢了。 福晋暗自冷笑,李氏当真不知好歹,这个时候竟然还真鼓动她立弘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不过……福晋忽然灵光一闪,能让若是能让李氏自己路出马脚,再被逮个正着,岂不是才能让李氏真正的堕入泥里,为弘晖报仇? 她等了这么多年,不就等着是这一刻?如此一来,就算四爷真有个什么好歹,她也不在乎了。 想到这里,她又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一下一下的挂着盖碗,半晌才问:“既如此,弘历怎么办?” 武氏一愣,福晋这是什么意思?她大着胆子抬头瞧着福晋,见福晋动作悠闲,眼中却带着悲痛和恨怒。 武氏打了一个寒颤,她懂了,当年弘晖的事情,福晋早就知道了! 她这时才觉得有些后怕,身上冒出丝丝冷汗,极速揣度福晋提弘历的用意。 当年弘晖挡在弘昀前面,让李氏不能得偿所愿,现在同样是弘历挡在弘时前面,不能让李氏得逞……难道福晋想让李氏故技重施,去害死弘历?可那不就遂了李氏的心愿? 对了,故技重施!武氏在电光火石间抓住了思路,福晋这是想人赃俱获,为弘晖报仇!想通了关节的武氏又有些犹豫,怕翻出陈年往事后,让自己引火烧身。可看福晋的样子,自己若是不做,怕也不会有好下场,想了想二格格,她咬牙道:“奴才这就去问问侧福晋,并好好劝劝她。” 武氏刚退下去,福晋身边的碧玺便匆匆赶来禀报:“主子,十四爷来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四爷生病(下) 十四正在府里的演武场撒欢跑马, 骑得正是去年馨瑶帮忙驯服的那匹烈马,就接到禀告:“爷,雍亲王府来人了, 带来了一封信, 说是要亲手交给爷。” 十四还不知道四爷生病的消息,心里纳闷, 等打开信一看,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记得欠我两个人情吧?” 十四想了想, 顿时笑出了声, 可再往下看,顿时面色凝重了起来, 心里的馨瑶简单说明原委,然后拜托他领着侍卫和家丁去雍亲王府坐镇, 内紧外松, 不许进出,其余的等她的消息。 “四哥……”十四越想越害怕, 这怕是四哥快不行了,不然小嫂子何至于要越过四嫂子直接封了府邸。 看了看身下这匹马,十四立刻点齐人马就朝雍亲王府跑去。 ……… 北京城剩下的几个太医, 和有名望的大夫, 都被张起麟一个个强拉硬拽, 弄上了马车, 拉到园子里, 一个个的给四爷看诊。 这已经是发病的第三天了,四爷情况愈加不好,高热断断续续,没有完全退烧, 脸色蜡黄,如同金箔纸一样,显然是发了黄疸。太医朝他的腹部扎了一针,便能流出腥臭的脓水。 对症的药已经吃了好几副,脓水也已经处理过两回,连针灸都让不同的大夫扎了三四回,馨瑶的耐性终于用尽。 一个急性阑尾炎而已,何至于拖成这样! “额……”听到声响,馨瑶赶紧擦干净眼泪,走过去看他。 “你醒了?” 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四爷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问:“苏培盛呢?” 苏培盛赶紧从角落里走过来。 四爷却不理他,只自顾自拉着馨瑶说了好些话,听着竟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福晋脾气倔强,但为人方正品行不坏,你也是知道的,以后不能跟她闹小脾气……弘历还小,若是不放心,让他常住娘娘宫里也使得……” 末了才问苏培盛:“说的你都记住了?” 苏培盛早已泣不成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奴才一定护佑大小主子安全!” 四爷这才满意,转头看向馨瑶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眷恋与不舍,轻轻叹道:“可惜,许多答应你的事,都做不到了。” 数次在梦里,他都梦到过自己变成最后的赢家,然后与她携手共天下。 馨瑶紧紧的咬着下唇,直到感觉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才定定的说:“你不会死的。” 说着,便转身出去了,步伐缓慢而坚定。 苏培盛端来熬好的药,服侍着四爷喝下,看着他沉沉睡过去,才起身跟出去。 馨瑶出门到了偏殿,将那些太医大夫都喊来,也不挂帘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端坐上首。 “各位,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么?难道就这么一直拖着?”馨瑶开门见山,说话毫不客气。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上去回话。对于这种肠痈,最常见的就是《金匮要略》中记载的大黄牡丹汤,再严重些就是切小口将脓肿引流清理,都已经做过了,可脓肿还在继续恶化。 馨瑶深吸一口气:“开刀吧。”切了就好了。 底下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回侧妃娘娘,古籍中确实有此记载,可我等并没有做过啊。” 先不提开膛破肚有伤伦理天和,就是有人会也不敢啊,那可是天潢贵胄! 时间不等人,馨瑶再不想听这等推诿之词,她嚯得一下站起身:“任何后果,我一人承担。但只要成了,不论是赏赐、抬旗还是官身,都可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沉寂半天,才有一个老大夫站出来:“老朽愿试试。”他行医一辈子,在医院坐堂也见过许多病人,自认经历丰富,外伤也治过不少,还是有点信心的。 “好!需要什么尽管说,我都允你!” ………… 十四爷见了福晋,把情况一说,差点把乌拉那拉氏气个仰倒。 请外人来封府邸是什么意思?这是防谁呢? 十四爷也不管这些,只说这是四哥的请托,便去前院坐镇了。 到了第二天,正觉得无聊的时候,底下来报:“爷,抓到个小太监。” 接着侍卫便扭送了一个小太监上来,那小太监一进来就战战兢兢地跪下,口口声声的喊冤:“十四爷,奴才冤枉啊!” 十四拽着他的头发,先结结实实给了两巴掌,才问:“说吧,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当即嘴角就留下鲜血,却不敢擦,直磕头说道:“回十四爷,今日是小四阿哥上书房休沐的日子,奴才是去马棚套车准备接人的。” “哦,”十四点点头,倒是合情合理,他大手一挥,“我这就让人去告诉弘历不用回来了,在娘娘宫里多住几天就是。” 那小太监一听就急了,连忙说:“十四爷,奴才不是去接小四阿哥回府,是要直接去圆明园见我们主子爷的。” 十四眯着眼问:“你们主子爷吩咐的?” “这……主子爷病着,哪儿会有吩咐,是福晋派奴才去的。” 小太监一瞬间的心虚呗十四看在眼里,他虽然是受小嫂子的请托而来,却也不能真的跑去跟正经的四嫂对峙,更不好参与进四哥后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想他才说道:“爷亲自派人去接弘历,让四嫂不用担心,你滚吧。” 到了这程度,小太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战战兢兢地回去禀告李氏。 侍卫问十四:“爷,真要去么?” 十四摸摸下巴,一时没了主意,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四个后院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去圆明园问,也已然来不及了。 不想过了一会儿,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翠玉亲自来了,她福了福身:“十四爷,我们主子说了,小阿哥还小,就别来回奔波了,还请宫里娘娘继续照看着。至于那小太监套的车,还请十四爷保管好。” 十四闹不清楚他们这些事,只一面派人去宫门口等弘历,一面派侍卫去守着那马车,连车也不卸下来,就那么原封不动的放着。 ……… 圆明园里,馨瑶将四爷所在的卧房隔壁清空,按照那老大夫的要求,只摆了一架罗汉床,一个条案并一个水盆架子。 因为是馨瑶心中的手术室,所以她又开了一坛口外的烈酒,里里外外把物件都喷洒了一遍。 准备好之后,她沐浴更衣,只换上了一身纯白的棉布袍子,把头发编成辫子盘起来,用钿子包住,一应的首饰脂粉皆无,跟着老大夫进了手术室。 动刀的过程馨瑶不敢看,只捧着四爷的脸,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等到老大夫拿起鱼肠线一层一层缝合的时候,馨瑶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切除了已经发炎的阑尾,又处理了周围的脓肿,只要后续刀口不发炎,就算是熬出来了。 ………… 小弘历还不是知道他的阿玛正在经历生死,被德妃哄了几句就继续吃喝玩乐,然后在上书房念书。 可德妃却过得很煎熬。她一共生了七个孩子,每一个她都满怀期待,现今却只剩下这两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其中任意一个了! 云姑姑劝她:“娘娘别急,没消息才是好事。” 话糙理不糙,真有人来报丧才是天塌了。 可德妃坐不住。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求到皇太后面前。幸好今年皇太后惫懒不愿动,没有跟着皇上去塞外,不然她真的是哭诉无门。 太后是个心肠软的人,瞧德妃这样子就同意她出宫去探望老四,还准她这两日暂住畅春园,不必急着回宫。 不过同意是同意,可宫中自有规矩,德妃生生熬到第二天,天刚亮,她就赶到神武门,坐着仪驾往城外去。 到了这里,她也不等人通报,直奔上次去过的牡丹台。到了门口,得到消息的馨瑶正匆匆迎出来。 这几天馨瑶一直在四爷身边守着,困极了就在旁边的塌上眯一会儿,因此现在精神不济,眼里满是红丝。 德妃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温婉仪态,一把抓住馨瑶的手问道:“好孩子苦了你了。老四怎么样了?” 馨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德妃往里间走去,边走边说:“请娘娘勿怪,我们爷这肠痈是急病,喝了药施了针也不见好,眼瞅着要坏,我一狠心就让开刀切了。” 德妃听的心惊肉跳,可责备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馨瑶打起帘子,接着说:“现在已经过了两天,刀口没发炎,我们爷也退烧了,想来等它慢慢长好就没事了。” 卧房内,胤禛刚刚喝了药,正昏昏欲睡地时候,就听到门口的交谈声,他侧头一看,竟然是德妃绕过屏风朝他走过来。 “娘娘怎么来了?”胤禛吃惊,想起身坐起来。 德妃赶紧来到床边一把摁住他:“你这孩子,这时候还讲究什么,躺着就是。” 说罢,就掀起被子,又撩开衣服,想看他右腹的刀口。不过刀口早包扎上了,因着他刚刚起身,似乎渗出了丝丝血迹,惹得德妃不禁红了眼眶。 “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说着说着忍不住,终于是掉下泪来。 那颗眼泪落在胤禛的手背上,灼的他生疼。 这么多年,胤禛还是第一次见德妃这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自觉的呢喃一声:“额娘……” 这一声额娘,德妃也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听过了,此刻更是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 母子两就这么相顾无言,默默垂泪。慢慢的,汤药的副作用显现出来,胤禛的眼皮开始变沉,十分困顿。 德妃擦擦眼泪,把手放在他的身上轻轻拍着,语气里满是说不出的温柔与慈爱:“睡吧,额娘在呢。” 在德妃嘴角的浅笑里,胤禛慢慢进入了甘甜的梦乡。 德妃一共照顾了他三日,在诏询了多位太医确认病情,又在换药时亲眼确认过他刀口长得很好之后,才离开圆明园,回到宫里。 临走时,德妃拉着馨瑶的手说道:“好孩子,弘历在我那里一切都好,老四府里的事都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事发 手术用的鱼肠线不用拆线, 月余就可以被吸收消化,馨瑶在德妃走后,瞧着四爷确实是病情无碍了, 才把自己的安排都告诉他。 四爷依旧躺着不能随意动, 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馨瑶蜡黄消瘦的脸:“是我对不起你, 瑶瑶已经做的够好了。” 馨瑶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是自然,你的命是我救得, 你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就下辈子。” 馨瑶啐了一口:“呸, 你想得美。”下辈子再也不来你们大清了。 胤禛恍惚想起某个大雪纷飞的午后,他的瑶瑶刚刚搬入落霞阁的时候, 吃醉了酒,怅然又委屈的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小老婆” 当时的他心里既得意又警惕, 害怕她有不安分的心思。可一路走来, 他早就把瑶瑶当成了自己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于是他认真的说道:“我保证下辈子只有你一个。” 馨瑶显然不满意, 嘟囔道:“你现在也只有我一个。”大约从她怀了弘历起,四爷就不再去别人的屋里了。 胤禛不依不饶,补充道:“下辈子, 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那, ”馨瑶犹疑着, 轻声而缓慢地说:“那下辈子你来找我, 跟我回家。” “好。”胤禛含笑答应。 两个人温情脉脉说了一会儿话, 馨瑶才想到:“府里怎么办,十四爷还在呢,也不知这些日子没出去采买,府里的吃食用度还够不够。” “你别急, ”胤禛安抚她,“苏培盛!” 胤禛对他道:“你亲自回府里一趟,问问十四这段时间的情况,让他不必再守着了。另外告诉府里的人,就说我大好了,只是需要静养,让府里的人都来请安侍疾——福晋也来。若有其他情况,一并带来园子处理。” 四爷有了精神,馨瑶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胤禛撵她回去休息,她把白鹭留下听用,才自己回去,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搓洗一番,又狠狠吃了一顿,睡足了五个时辰,方觉得养回一点精神。 等她收拾好,府里的人也都到了。 苏培盛回府后听说了马车的事情,顿时警铃大作,连着小太监带着李氏,还有那马车一并给拉来了。 本是不想让主子爷费神的,可事关重大苏培盛不敢擅自决定,只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胤禛这几日精神恢复的很快,除了不能活动身子,其他倒是无碍,因此便把人聚集到了正厅。 牡丹台的正厅乃是亲王府正殿的规制,宏大开阔,只在丹陛之上设一屏风,屏风前有一宝座。 馨瑶扶着胤禛在宝座上坐下,刚想退下去跟其他人一起站着,却被胤禛握住胳膊,微微一用力,拉着她一起坐下。 “你陪我坐着吧。”胤禛朝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且不论这宝座跟龙椅一样是专人专座,这里只有他有资格,福晋都做不了,更何况是她这个侧室。倒不是馨瑶妄自菲薄,实在是不想给自己拉仇恨,毕竟福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胤禛却不在乎,开始盘问起了众人。 此时厅堂里有福晋和武氏,以及被堵了嘴的李氏,和一个瑟瑟发抖跪着的小太监。 李氏一到园子里就叫嚷着要见主子爷,福晋不堪其扰,直接让人堵了她的嘴,所以此刻她只能‘呜呜呜’的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四爷正在病中,却不想听她聒噪的哭天抹泪,所以直接无视,点了武氏问:“你来说。” 武氏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关键来了,因此跪下磕了个头,没有起身,直接说道:“回主子爷的话,是李侧福晋派了个小太监,说要接小四阿哥来这圆明园给主子爷侍疾,但当时十四爷已经带人围了园子,因此拦住了小太监。” 她直接说出是李氏派小太监去的,就是为了引出接下去的话。 果然四爷问:“李氏一直在院子静养,好好的为什么会派人出去接弘历?” 武氏又磕了个头:“请主子爷息怒,李侧福晋说若有不忍言之事,当立在福晋膝下抚养长大的三阿哥为世子。” 李氏‘呜呜呜’的发出巨大的声音,拼命挣扎想要反驳,可她双手被反绑着,没有办法拿下嘴里塞的结结实实地布条。 胤禛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怒气,早在关押李氏的那一晚,他的心就凉透了,从此李氏对他而言就是路人,没有半分情意。 “苏培盛,那马车你查了么?” 苏培盛回去的这一天效率很高,他退了两步,从一旁的小几上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铜制的茶壶,另有配套的水杯。 “回主子爷,马车没什么问题,只这套茶具没见过,奴才查问了后门的人,得知是那天有人特意送进府里,递给这狗奴才的。”说着他踢了一脚身边的小太监。 从看见这套茶具开始,馨瑶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个招数她再眼熟不过了,她刚进府时,李氏就用过这个方式害弘晖! 福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果然知道当初那件事,是她故意让那波斯猫送来的。 若不是钮祜禄氏,她现在都未必知道真相。 这样想着,乌拉那拉氏这两年因和四爷冷战而对她产生的怨气也消了大半。 苏培盛有些诧异地瞄了一眼馨瑶,又接着道:“至于这铜壶的来历,奴才不知,只是这次帮李侧福晋传递消息的,正时当初她身边的大丫鬟的秋菊,奴才查问了一番,秋菊说……这铜壶是伤寒病人所用过的。” 好好好,绕是胤禛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被这阴毒伎俩气的手抖。 武氏虽然不知道当初馨瑶给福晋送铜壶的事,可看馨瑶这种反应,也猜了个大概,既然如此,她想着当初这个主意虽然是自己给她出的,可却从来没有插手过,现下倒不如跟各位主子卖个好。 因此她又磕头道:“主子爷,恕妾身直言,小四阿哥身体康健,就算被感染了伤寒定能痊愈。可妾身记得,当年大阿哥是在种痘后体虚之时,一场风寒去的。” 提到儿子,福晋终于绷不住了。她没和武氏串通过,但这是个聪明人,又一直想改换门庭,倒省的她废了一番口舌。 乌拉那拉氏悲从中来,眼泪终于湿润了眼眶,她走到门口,也从翠玉手里拿了个包裹:“请爷看看这个。” 胤禛此时已经手脚发凉,他没想到,竟能如此牵扯到一桩陈年旧案! 他的嫡长子弘晖! 他用力的捏着宝座的扶手,一再劝自己冷静,语气艰涩的问福晋:“为什么不告诉我?” 福晋闭了闭眼睛,喃喃道:“是我没用……太晚了……” 他又转头看向瑶瑶,这反应,说明她也早知道,满屋子只有他一个傻子。 哈!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股憋闷的郁气在他心里冲撞,让他猛的一下站起来,却不小心牵扯到了刀口,疼的他晃了晃身形。 馨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胤禛从她梅花鹿般的大眼睛里看出了担忧,那么明亮,那么澄澈,好似朔日里拿明亮的瑶光星。 不知怎么,胤禛就觉得那股郁气散了大半。 他眨眨眼,沉声道:“李氏身子不好,还是送回府里接着静养吧。” 从头到尾,李氏都没能说出半句话。 过了两日,果然府里传出云板声,有人快马来报,说李侧福晋病殁了,她的大丫鬟秋菊忠心孝顺,也跟着去了。 武氏抱着懵懂的二格格在房里又哭又笑,大醉一场。 福晋亲手抄了一遍地藏王经,供在地藏王菩萨前。 “弘晖,我的好儿子,额娘给你报了仇,你安心投胎吧,托生个好人家,下辈子咱们再作母子。” ……… 府里的一切暂且不提,众人散了之后,苏培盛跟到了四爷跟前。 趁着馨瑶不在,苏培盛小声对胤禛说:“主子爷,奴才昨日查了那铜壶,发现是八爷的人从后街角门送进来的。那收买小太监的银子,也是八爷给的。” 胤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是睡着了,可被子下的手却紧紧地攥成拳,青筋暴起。 知道屏风外传来馨瑶的脚步声,胤禛才轻声说:“相关的人,一概都料理了吧。” 苏培盛没说话,默默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第 120 章【结局】 第120章 第 120 章 结局 弘晖的事情, 让四爷消沉了好几天。养病之时胤禛也做不了别的,大多时候都在抄写佛经。 直到又过了七八天,弘历上书房休息, 赶来圆明园看自己老爹。 “阿玛, 额娘,妹妹!”弘历在湖边下了马车, 一路蹦蹦跳跳的爬上台阶,来到后院。 “哥哥!”小婉宁正在院子里和她二姐姐婉茹玩捉迷藏, 见到弘历也忘了躲藏, 直接蹦出来挥手打招呼。 这一下子就暴露了,二格格婉茹连找都不用找。弘历摸摸妹妹的脑袋, 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小傻子。”然后跑进了屋里。 “阿玛,弘历来看您了。” 胤禛正在书房对着一卷本愿经发呆, 听到弘历中气实足的喊声才露出笑意。慢慢站起身走出去。 弘历的到来让胤禛平复了心情, 晚上他数次看着馨瑶,欲言又止。 “……?”馨瑶觉得好生奇怪, “你到底想干嘛?” 这话不好问出口,胤禛只得模棱两可的说:“那天的事……你知道?” 馨瑶明白他说的是弘晖的事情,叹了口气:“早知道了, 那时候好像才进府没多久。” 胤禛抿了抿唇:“你们都知道, 怎么没一个告诉我?” 所谓一屋不扫, 何以扫天下。这两天他总是在反思, 怎么自己连府里的事都管不好。 馨瑶躺在床上, 声音闷闷的:“我当时是个什么身份,哪里敢掺和这种事,不过是找个法子提醒福晋,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罢了, 更何况连福晋当时都没证据诶。” 胤禛也很郁闷:“以后,有什么都要跟我说。” “嗯。”馨瑶第一时间答应的很干脆,毕竟他们到这份上,府里的事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额……不对,馨瑶想起来什么。 胤禛一看她这样,撑着胳膊支起了身子:“果然还有!” 馨瑶点头承认:“确实还有一个,但也只有这一个了。” “是什么?” 馨瑶看着四爷,神态严肃,语气坚定:“爷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死的时候告诉你。” 胤禛气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想说便罢了,什么死啊活啊的。” “我说真的,去世前一定告诉你。” “……好。” …………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康熙五十二年的春天。 去岁四爷病好之后,又接着去户部当值,继续负责追缴的事情。恢复了忙碌的生活。朝堂上明显能感觉出来,康熙对于雍亲王越来越信重,参与的事务也越来越多。 但雍亲王本人却一如既往地低调,等闲不与朝臣结交,看的康熙更加满意。 另一方面,便是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自前年二废太子之后,皇上便落下了一下心悸的毛病,身边每时每刻都离不了人,就怕哪一刻发病了,没人去喂保心丸。 雪上加霜的是,夏日里皇上又得了一场热伤风,今天的木兰秋狝,便让雍亲王代他前去。 这可是一个重大信号。 馨瑶刚查出两个月的身孕,不能同去,只能在圆明园养胎。 临出发前,胤禛叮嘱道:“府里的事你没经历就不用管了,万事等我回来,皇上带着娘娘在畅春园养病,若是无聊,无看看娘娘也好。” 馨瑶笑着答应,送他出门。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待到十月中,四爷便赶了回来。 馨瑶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了,肚子微微隆起,牵着小婉宁的手在牡丹台后院门口等着四爷。 胤禛回来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怎么了?”晚上就寝时,馨瑶才有机会好好问问,“可是在畅春园里遇到什么事了?” “今年过年怕是要在畅春园过了。” 馨瑶瞪大了眼睛。冬季的结清颇多,从颁金节到冬至到元日正旦,要不是去太庙、天坛祭祀,要么要开大朝会,所以康熙一般十月就回紫禁城了,从来不会在畅春园过年。 “皇上的身子……”已经这么差了? 馨瑶记得康熙不是在位六十一年么?这才五十二诶,难道她的蝴蝶翅膀还能扇到康熙那里去? 胤禛悠悠长叹:“前年的秋狝,废太子联合几个心怀不满的喀尔喀王公,妄想翻天,还是被你哥哥的前锋营截获解围的,从那时候开始,皇上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哦,怪不得哥哥会升到内城禁军的位置。 想了想,胤禛还是嘱咐道:“若是……你就让侍卫守住园子。” 馨瑶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胤禛的手。 之后的几天,胤禛只在园子里吃吃喝喝的休息,一副悠闲状,只是见了一会馨瑶的哥哥伊通阿,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没过半个月,一天夜里畅春园来人,急诏雍亲王前去。 馨瑶的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四爷走后,她立马按照四爷说的让侍卫围住园子,自己则捧着肚子喝醒神茶,强令自己打起精神。 就这么心情不宁的等了两天,白鹭急匆匆的跑进来:“主子,苏公公回来了!” 馨瑶赶紧坐直身子:“快让他进来。” 苏培盛一溜烟地小跑进屋,到得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悲恸的嚎了一嗓子:“禀侧福晋,皇上殡天了。” 馨瑶一愣,也赶紧拿手帕抹着眼角,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含含糊糊的问:“主子爷怎么样了?” 苏培盛一边抽噎,一边抖着声音说:“几位满蒙汉亲贵重臣在乾清宫宣读了遗诏……是让我们爷继承大统。” 说道最后声音更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兴奋得。 大事落定,煎熬了两天的馨瑶心神一松,连忙问:“主子爷可有别的吩咐?” “奴才这次来,就是请侧福晋带着园子里的人,先回王府的,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馨瑶点点头,这是应有之义。接下来便是忙碌的一段时日,因着馨瑶怀着身孕,胤禛特意免了她许多葬礼的礼节,宫内外也不太好说什么,毕竟这些年馨瑶的流言蜚语也不少。 馨瑶乐得轻松。 一连忙了一个多月,过了冬至,胤禛才算是坐稳了位置。乌拉那拉氏照例封为皇后,因着坤宁宫已经多年不住人,只当初祭祀场所,所以胤禛把皇后赐居西六宫的核心——翊坤宫。 武氏因为抚养二格格封为宁妃,住在长春宫。宋氏无宠无子,只封了懋嫔,住在储秀宫。几个常年没有存在感的民女侍妾封了贵人,安排在不同宫殿。 康熙的后宫众多,一时半会儿的也腾不出来位置,正好胤禛的后宫只小猫两三只,用不了几座宫殿,因此暂时被封为太后的德妃领着先帝的嫔妃住东六宫,新晋皇后带着胤禛的后宫住在西六宫。 馨瑶自然而然的成了贵妃,可选住所时有点为难,永寿宫需要修缮,太极殿早不是嫔妃住所,只剩下一个咸福宫,又太远了。胤禛想了想,索性以安胎为由,直接把馨瑶接到了养心殿后殿,与他同吃同住。 这一下宫里都知道了这位贵妃的受宠程度,一些流言蜚语再度甚嚣尘上。 “我住这里不太好吧?” 一日傍晚用过晚膳后,两人在养心殿后殿的院子里散步,馨瑶说起这事。 胤禛毫不在意:“有何不妥?” “嗯……”其实那些人嚼舌根子也不敢嚼到她面前,反而因为这事儿对她百般奉承,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慌乱,这偌大的紫禁城让她还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她还是怀念清丽的落霞阁。 胤禛一手扶着她,一手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等明年事情都料理好了,咱们就搬到园子去住,到时候你想住哪里都行。等永寿宫修缮好了,明年冬天你再搬进去。” 永寿宫就在养心殿的后面,隔着一个夹道。 胤禛接着说:“朕登基做了皇帝,王嬷嬷便不能再辅佐你了,朕打算封她为奉安夫人,赐宅邸在宫外养老。你若有难事,不妨去问问娘娘,若是忙不过来,让武氏来帮你也可。” 王嬷嬷是他的乳母,自然要晋封夫人以示荣宠,至于宫里的事……原本该是皇后的职责,可胤禛却丝毫没提。 说起来,自从李氏死后,皇后大仇得报,确实没了什么精气神,三不五时就要报病。 说起李氏,馨瑶试探的问道:“故去的人……该怎么办?” 胤禛的脸色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透着无尽的厌恶。可弘昀弘时和大格格以后还得做人,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不得不追封。 “李氏和郭氏都追封为妃位就罢了,朕已经让礼部选封号和谥号了。还有……” 还有早逝的弘晖。 按说这样的嫡长子,胤禛又对他饱含了希冀和愧疚,就是追封个太子都不为过,可想想馨瑶和弘历,胤禛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朕已决意追封弘晖为亲王,回头一并让礼部上谥号。” 今年的春节过的很简朴,二月初二龙抬头,馨瑶进了产房,在正午时分产下一子。 胤禛取名为弘昼。新皇膝下有了四个健康的皇子,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这一年的冬天,馨瑶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入住了新修的永寿宫。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馨瑶的心里恶趣味的想:现今是真的成了嬛嬛了。 皇后乌拉那拉氏熬了两年,终于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馨瑶去见了她一面。 “给皇后娘娘请安。”馨瑶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后抬了一下手臂,示意她起来。 馨瑶看着皇后枯黄的样子,心里涌出一股怜悯之情。 “为何这样看着我?觉得我比你惨得多?”乌拉那拉氏扯了扯嘴角。 馨瑶回过神来,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妾身刚进府时,娘娘也是这样病着。” 皇后张了张嘴,低声道:“当年的事,多谢你了。” 馨瑶摇摇头,谦逊地说:“娘娘言重了。” 皇后却坚决的说:“弘晖的事,就是我最大的事。” 这样一副慈母心肠,让馨瑶的心里也跟着酸涩不已。她想,若是她的哪个孩子遭遇了这样的事,她也会不顾一切的。 “还是请娘娘多保重身子。” 乌拉那拉氏望着洒金妆花缎的顶帐,语气平和:“我心愿已了,活着也了无生趣,不过熬日子罢了。” 这些年主母的大部分职责都被四爷剥夺给了馨瑶,就连当了皇后之后也是,她早已没剩下多少体面。再说这些都不如她的心事重要。 “只是还有一事……”乌拉那拉氏转头看向馨瑶,面上流露出一丝哀求之色。 馨瑶想了想,说道:“弘时在娘娘膝下养过几年,等他长大成婚有了子嗣就过继一个。若是娘娘介怀,不拘是弘历还是弘昼的子嗣皆可,总不会让端亲王断了香火。” 端亲王便是弘晖的追封。 乌拉那拉氏闭了闭眼睛:“如此,我就安心了。” 皇后没有熬过雍正元年这个冬日,在她薨逝后,馨瑶这个贵妃也变成皇贵妃,成了‘副后’。 雍正三年,距离先帝驾崩已经过了二十七个月,三年孝期结束。东六宫里的先帝嫔妃也遣散的也不多了,如惠妃、宜妃等有子嗣的,便出宫让子嗣赡养,其他的就随着太后和太皇太后住在慈仁宫、宁寿宫。 这些都弄好了,胤禛兴致勃勃的开始筹办馨瑶的封后大典。 册封使乃是怡亲王胤祥和大学士张廷玉,十四爷因为没有捞到这个差事还老大不高兴。 馨瑶被这套繁琐的礼节给弄折磨的七荤八素,磕头磕的发昏。幸好最后见到了穿着大朝服的胤禛,馨瑶才觉得好受些。 典礼过后,两个人牵手回到永寿宫,馨瑶亲手捧了一杯茶来:“万岁爷。” 胤禛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才推开炕桌,一把把馨瑶抱在怀里,低声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阿四。” 馨瑶翻了个白眼:“老不正经。” “嗯?”胤禛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爷明明风华正茂!看来最近是没喂饱你,今晚一定让你好好感受一下。” 馨瑶一边躲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笑闹了一阵,馨瑶突然道:“阿四,我们今晚吃火锅吧。” “好!” 两个人在永寿宫的炕桌上,吃着火锅聊当年的趣事。 仿佛时间没有从身边走过。 一室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