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前方有弹幕预警[七零]》
1. 001
1973年2月25日,湘省阳县,机械厂职工医院,门诊部。
医护人员在走廊里走动,门内的黄述玉第一次尝到恋爱的苦果,攥紧话筒的指骨泛白,轻声说:“三姐,我把他给我寄的信和礼物寄了过去,收件人写了你的名字,你收到包裹,把包裹交给他,问他要回我写给他的信、礼物和照片。”
“你拿回我的东西,帮我处理掉吧。”黄述玉把话筒交给身边的母亲。
黄述玉母亲孟金菊像是吃了一(火)(乍)药桶的火yao,噼里啪啦狂(火)(乍):“他朱修荣就是在耍流氓!跟咱们说他已经提交了你小妹和他的结婚申请,今年过年回家探亲,带你小妹一块儿回家。我们等啊等,从腊月二十七等到正月十五,等来的是他已经结婚的消息。他连跟你小妹解释都不肯,只是让三姑爷跟咱们传个话,说他父母不接受外地儿媳妇!”
“去年他跟三姑爷到咱家,看到你小妹第一眼,就跟狗看到骨头一样,求三姑爷牵线搭桥,死皮赖脸追你小妹,都追到了你小妹的学校。我和你爸问过他父母介不介意外地儿媳妇,他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可是向我们拍胸脯保证他父母不介意!”碍于对方军人身份,孟金菊不好骂得太难听。
朱修荣追述玉的时候,追得轰轰烈烈,离场的时候悄无声息。
他一句抱歉,却让述玉遭受指点、议论。
一想到述玉这些天遭受的流言蜚语,孟金菊恨不得朱修荣也遭受一遍。
孟金菊是机械厂职工医院的护士长,同事推门进来,她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同事拿了东西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孟金菊接着骂朱修荣。
6年前,《人民日报》刊发了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指标。①
从这以后,上面硬性规定每个家庭,至少有一个子女下乡。
除了述玉,其他三个女儿早早成了家。
老大、老二婚后依旧跟她住一起,老三去年夏天到部队跟三姑爷团聚了。
老四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必须下乡。
如果朱修荣不来招惹述玉,述玉去年拿到高中毕业证,她和丈夫找关系把述玉弄到附近的农场。
凭述玉的能力,一定能拿到“赤脚医生证书”。
述玉在大队当一年半载赤脚医生,她和二姑爷想办法运作一下也不是不能给述玉弄一个进修名额,最差的结果就是述玉进当地的公社医院上班。
现在可好,其他地方名额已满,只有雷州缺知青。
雷州与缅北接壤,地方偏远又穷,述玉去那个地方当知青,一当就是一辈子。
一想到她那么水灵灵的姑娘跑到那种地方当知青,孟金菊方寸大乱,使了一个浑招,那就是装病退让述玉顶她的班。街道办和知青办专门从市里请来医生给她看病,谎言被拆穿,结果就是她被单位通报批评。
病退的路被堵死了,孟金菊又生一计,匆忙给述玉安排了一场相亲。
孟金菊挂了电话,察觉到四女儿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孟金菊慌乱避开四女儿的视线。
黄述玉将手塞入母亲掌心:“妈,真冷。”
“要给相亲对象留下好印象。”孟金菊给四女儿捂了一会儿手,又替她整理大衣,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塞她手里,催促她到公园见相亲对象。
黄述玉离开医院,走在人行道上。
路边堆积的雪还是元宵节那天下的,许多天过去了,只有薄薄一层脏雪覆盖在花坛、路边。
街道办的人身上热气腾腾通污水口,污水口能流进污水,他们收拾工具离开。
他们一次不彻底通了污水口,过不了多久,污水口又得堵住,附近居民怨声载道,他们又得出面通污水口。
阳光穿透光秃秃的树洒在她身上,黄述玉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冷飕飕的寒风刮过,黄述玉裹紧身上的大衣,脑中思绪乱飞。
当初朱修荣追求她,周围的人全在说朱修荣和三姐夫是战友,她和朱修荣处对象,姐俩都是军嫂,在一块儿有个照应。
昨天媒人来了一趟她家,她要和谢满江相亲的消息火速传遍了机械厂,谢满江的个人情况满天飞。
周围的人全在说谢满江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对象,只要她同意和谢满江领证,谢满江常年生病的母亲带着谢满江年幼的三个孩子住街道办主任家,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街道办主任绝对受不了,亲自给她和谢满江开结婚证明,她就能顺利留在城里。
所有人都说她命好,跑了一个朱修荣,又来了一个谢满江。
或许她命真得好。
来到公园,黄述玉坐在长椅上,把报纸摊在膝上。
眼前是一个湖泊,三只黑天鹅搅碎一池阳光,金光闪闪,夺人眼目,黄述玉看得出神。
谢满江伺候母亲上厕所,给最小的孩子喂了奶,把奶娃子放到母亲身边,把老大、老二送到托儿所,匆忙骑车赶到公园。
一抹亮色闯入他的视野,谢满江第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对方长得很出挑,枣红色高领毛衣,外边套着一件深蓝色羊毛大衣,衬得皮肤更像剥了壳的水煮蛋,整个人鲜亮的夺人眼球。
处处透着小布尔乔亚的精致。
谢满江这会儿后悔早上没到剃头师傅那里理一下发,修一下面容,换一身衣服。
不过他只有两身衣服,还都是工作服。第三任妻子去世以后,也没人给他洗,两身衣服都不干净,他换不换衣服都一样。
现在的风气是越穷的人风评越好,愤怒、敌视小布尔乔亚做派。谢满江把这些情绪通通掩藏起来,上前跟黄述玉打招呼:“黄述玉同志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满江,在木材厂工作。”
黄述玉抬头,对方长得挺斯文,就是有点不修边幅,和朱修荣是两种极端。
黄述玉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黄述玉对他并不热情,让谢满江有些恼羞。
他三任妻子都是他徒弟,每一任妻子一开始也跟黄述玉一样,结果不到一周,上赶着跑到他家帮他照顾老娘、孩子,主动提和他组建家庭。
不久的将来,黄述玉会跟他每一任亡妻一样,谢满江呼吸急促,身体颤簌着。
谢满江克制着激动,坐长椅上,隐晦打量黄述玉。
黄述玉靠边坐,刚坐下,就听对方说:“我听人说你和一个军官处过对象,那个军官在部队,你俩靠写信交流。好像那个军官今年过年回家探亲,要从我们这里经过,带你回杭城老家结婚。元宵节都过完了,那个军官依旧没来……”
“你三任妻子都是难产没的,你难过吗?”黄述玉偏头,眼睛清澈明亮,可以看出那段经历并没有让她觉得自己不堪,抬不起头。
谢满江让一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分三步走,第一步不着痕迹贬低对方,引导对方认为配不上自己,第二步,在第一步的基础上抬高自己的身价。
第三步通过把自己成功塑造成一个孝子和痴情种的形象,获得女人的好感。
第一步被黄述玉打断,谢满江心里不愉。
黄述玉却没察觉到分毫,她只看到谢满江的身体迅速被痛苦吞噬,对方眼神黯然说:“我曾经想自杀过,街道办的董姨和厂工会的薛姨带我娘和孩子到我面前,问我,如果我走了,我娘、我的孩子该怎么办!我退缩了。”
黄述玉呼吸错乱了一瞬,语气温柔说:“活着的人要往前看,因为这世上还有我们爱着的亲人。”
“为了我爱着的人,我要努力活着。但是我也真的没有心思经营下一段婚姻,只想找一个人搭伙过日子。”谢满江情绪低落,旋即伸出手,面含笑意说,“我会帮你留在城里,作为条件,你照顾我母亲,和我的三个孩子。”
黄述玉没有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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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歉意说:“我无法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
“我们可以在婚后培养感情。”谢满江急忙说。
黄述玉再一次礼貌婉拒了他的邀请,头也不回离开了公园。
黄述玉坐公交车回家。
下了公交车,走进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两侧是老旧低矮的青砖瓦房,这一片是机械厂的房子。
巷道是青石板铺的路。
一根根黑黢黢的电线杆伫立在巷子里,杂乱无章、软踏踏垂落的电线以电线杆为支柱,走进千家万户。
电线杆上的白色绝缘瓷的作用是增加爬电距离和防导电的,一群小孩正拿着换下来的旧绝缘瓷当陀螺玩耍。
裸露在外的墙体上刷满了各种红色标语。
每个院子里至少住了两家人,黄述玉家也一样。
但又有点不一样。
黄述玉大姐夫无父无母,却有房有工作,通过不断地换房子,住进了这个院子。
黄述玉二姐夫是乡下飞出来的“金凤凰”,是这么多年以来红星公社唯一一个通过高考进入大学的大学生。
现在高考被废止了,上大学全靠推荐,黄述玉二姐夫大学生的含金量不断提高。
刚被分配到县人民医院工作的二姐夫一举被黄述玉二姐拿下,和妻子一起住妻子娘家。
这么一看,这个院子里住的全是黄家人。
黄家其他家庭成员,一个是黄述玉三姐,到了年纪就和青梅竹马结婚。丈夫在部队当兵,黄述玉三姐一直住娘家,丈夫有了随军资格,火急火燎赶去部队跟丈夫团聚。
黄述玉父亲黄淮周早些年努力生儿子,后来因为妻子身体不好再也没怀上,整日郁郁寡欢,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个家最后是黄述玉母亲孟金菊同志撑起来的。
孟金菊同志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四朵金花,按长幼排序,四个女儿依次叫黄佳慧、黄佳思、黄佳念、黄述玉。
黄述玉的名字为什么和姐姐们不一样?
因为孟金菊小弟结婚多年没有孩子,黄述玉一出生,就被孟金菊小弟夫妻抱回去养了。黄述玉三岁那年,孟金菊小弟夫妻有了自己的女儿,开始对黄述玉不好,极其嫌弃黄述玉,孟金菊把黄述玉要了回来。
当年黄述玉叫孟述玉,户口落在孟金菊小弟户头上,黄述玉的粮食本、副食本都在孟金菊小弟手里。
孟金菊小弟不肯配合孟金菊迁黄述玉的户口,更不肯归还黄述玉的粮食本、副食本。
孟金菊用掉全家人的名额,从药房一共开了20粒安眠药,跑到小弟的厂里吞下安眠药……
孟金菊成功给黄述玉迁了户口,要回了黄述玉的粮食本、副食本,也和娘家彻底不走动了。
黄述玉开锁推开院门。
这座院子原本只有三间房,黄家和原来的住户平分这三间房。后来大姐夫和原来的住户换了房子,搬进这座院子里,院子格局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多出了三间阁楼。
建阁楼是大姐夫的主意,母亲积极响应,联合医院同事到房管科申请建房材料。经过她的一番努力,申请到一堆建房材料。
大姐夫把这些材料置换来置换去,换了一堆二手木料。
材料准备齐全,大姐夫着手建阁楼。
父亲背手在一旁唱衰,不肯伸手帮忙。
大姐夫带着娘子军像蜗牛一样建阁楼。
当时二姐和二姐夫正在处对象,天天把二姐夫领回来,忽悠二姐夫干活。
阁楼建起来了,二姐立刻拉着二姐夫领了证,住进了阁楼。
去年三姐去部队随军,二姐夫妻搬下来住了,阁楼上现在住着黄述玉和她的外甥、外甥女们。
黄述玉到厨房给炉子换了一块煤球,回屋换下大衣,把大衣挂进母亲房间的衣柜里,爬梯子上了阁楼,躲进自己的房间吹口琴。
2. 002
回到自己的避风港湾,黄述玉蜷缩在椅子上,埋藏的回忆被悠扬的曲声勾起。
可能埋藏的浅,她跟朱修荣在一起的画面时不时冒出来。就像现在,耳畔回荡着朱修荣声情并茂讲述他初到部队,营长带领他们这群新兵蛋子靠人拉肩扛,在寸草不生的荒漠建起了营房。
当战士们看到一座塔斯提哨所出现在荒漠中,看到瞭望塔上迎风飘荡的五星红旗,内心的激动久久无法平息。
从那一刻,朱修荣就像那飘扬着的红色旗帜,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苦涩从心底喷涌而出,蓬勃向上的曲声戛然而止。
三姐夫告诉她朱修荣结婚的消息,没过多久,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杭城的信,寄信人叫宋琴。
信纸里夹了一张合照,朱修荣与一个女孩站在小白杨哨所前的合照。
这个女孩大概是朱修荣的新婚妻子,也是寄信人,信上的内容证实了黄述玉的猜测。
宋琴说她独身一人去巴尔鲁克山,只为见朱修荣一面,后又作为一名记者前往乌斯格河畔,遇到苏军挑衅,绑架边民,她在战火中与朱修荣重逢,两人一起经历过生死。
这封信随着包裹,将会被寄到部队。
黄述玉推开窗户,感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
巷口榕树上的大喇叭滋滋啦啦,杂音不断,黄述玉趴在桌子上,眺望窗外的晴空。
一道清亮的女音响起:“有维修房屋需求的同志,请本月底前往机械厂房管科登记。”
“采购部赵红琴同志帮厂里弄来50箱带鱼……”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宣传部赵艺兵同志带来的歌曲《绣红旗》!”
黄述玉每日都会留意厂广播站广播员播报的内容,广播里出现“带鱼”字眼,黄述玉一把把口琴塞抽屉里,飞速跑下楼,冲进母亲房间从枕头底下拿出旧的铁皮盒,从里面拿出一些钱、票。
大人们的副食本定量已经用完了,三个孩子的定量还没动,黄述玉拿上大外甥的副食本,跑进厨房,匆忙把三个铝饭盒装网兜里,拎着网兜一路飞奔到食堂。
还没到下班的点,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家都是来买带鱼的。
带鱼一毛五分钱一份。
他们这里很难见到带鱼,即便价格已经赶上红烧肉了,来买的人还是很多。
黄述玉找一个窗口排队,排了许久,才轮到她。
黄述玉把三个饭盒依次打开,放到窗台上。
十分巧,是她的高中同学给她打饭。在一众打菜大妈中,黄述玉这位女同学十分亮眼,好多男同志争先恐后到这个窗口排队。黄述玉笑着朝她挤眉弄眼,在高中同学掐腰瞪眉下,乖乖到一旁盖盖子。
把饭盒装网兜里,黄述玉拎着网兜转身,人被淹没在深蓝色、军绿色的人潮里。
黄述玉护着饭盒挤出食堂,路过副食店,进去买了一块豆腐和一棵大白菜回家。
孟金菊下班回家,发现院门上了锁。
述玉不在家,应该和相亲对象下馆子去了,孟金菊眉开眼笑掏钥匙开门。
她到厨房,打开碗柜拿出剩菜剩饭,注意到铝饭盒没了。
想起广播员播报的内容,孟金菊笃定述玉拿饭盒到食堂打带鱼了。
没和相亲对象下馆子!
孟金菊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准备午饭。
黄述玉满载而归,母亲只留一个生气的背影给她,黄述玉停在原处,踌躇不敢上前。
黄述玉父亲黄淮周走进院子里,视线在母女俩身上转了一圈,从四女儿手里拿过网兜、白菜、豆腐,放桌子上。
佳慧妈一生女儿们的气,就不爱理人,如果他这时候离开,佳慧妈像是找到了出气筒,心里的火气全朝他发。
黄淮周不敢离开。
黄家另外两个女儿结伴回家,走进院子,看此情形,便知是小妹惹妈生气了。为什么不是她们爸呢?因为如果是她们爸惹妈生气,爸不是一声不吱站在厨房里,而是饭不吃了,一溜烟跑回厂里,夜里偷偷回家,如果他推不开院门也不敢喊人给他开,悄无声息返回厂里,跑保卫科凑合一夜。
黄家两个女儿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很快错开。
大姐黄佳慧拉走黄述玉,黄淮周极为有眼色跟上两个女儿的脚步离开。
二姐黄佳思走进厨房,伸头看锅里没放辣椒。炒菜不放辣椒,猪都嫌弃,趁母亲背过身,黄佳思抓一把辣椒放锅里,拿起锅铲翻炒咸菜。
孟金菊自个儿都嫌弃没有辣椒的菜,故而她看到二女儿的小动作,没说什么,只低声抱怨:“你小妹没跟谢满江一块儿下馆子,没看上人家。”
“小妹看上他才奇怪!”黄佳思嘟囔道。
正在掰白菜叶子的孟金菊丢下白菜,转身从网兜里拿出两个饭盒,放碗柜里:“她馋的要死,小时候风雨无阻蹲食堂后厨门口,闻到肉香,跑到医院喊我到食堂买肉吃。后来她不往食堂后厨跑了,整天在榕树下玩耍,大喇叭一响,她就跟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站着不动,只要广播员提到“采购部”三个字,她撒腿儿跑医院告诉我今天食堂一准儿有稀罕菜。”
“你小妹喜欢吃,根本受不了当知青的苦,她嫁人留在城里,才是她该走的路。”孟金菊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对的,甩了甩手上的水,边往外走边说,“你小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没照顾过人,猛地照顾谢满江娘和孩子,她肯定害怕。我去跟她说我和你爸可以出钱请谢满江家邻居照顾谢满江娘和孩子,我们时常喊她回家吃饭……”
当初小妹拿到高中毕业证,跟家人商量她先下乡,等她和朱修荣领了证,再把关系转到部队随军。大家都支持小妹,就妈反对。妈就跟现在一样,拿小妹贪嘴来证明小妹受不了下乡的苦,让大家都听从她的安排。
黄佳思始终认为一个女人把自己的未来放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想法是错误的,反驳妈,支持小妹到乡下先当“赤脚医生”,通过进修获得执业医师资格证,即使以后小妹去随军,有了这个证,小妹也可以申请进部队医院嘛。妈当时劈头盖脸骂她,说她让小妹没苦硬吃苦。
小妹最终同意了妈的安排,可把她气坏了。
大姐看她生小妹的气,私底下跟她说当年妈洗完了胃,被推进病房,爸抱着小妹、牵着大姐到病房看妈。
大姐形容那时候的小妹初到家里惶恐不安,吃个饭都要小心翼翼观察爸妈和她们三姐妹的脸色,不敢出门,喜欢躲在门后面,当小妹在病房看到母亲,小妹捂住嘴巴不敢大声哭。
爸笨拙的安慰小妹:“你妈生了一场小病,爸等会到食堂给你妈打肉吃,你妈吃了肉,身体就会好起来。”
小妹从此知道妈身体不好,身体不好的人要吃肉。
小妹做这些事,都是想让妈吃肉啊。
妈却一直认为小妹嘴馋。
妈为了给小妹迁户口,差点付出了生命,这是事实,小妹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始终不肯跟妈解释。
她要找妈解释,被大姐制止。
在长姐“血脉”的压制下,黄佳思屈服了。
现在妈又来这一出,黄佳思烦得不行。
爸不顶事,这个家全靠妈撑着,黄佳思没办法冲母亲发火。
她麻利盛出咸菜,往炒锅里加了三瓢水,洗了几片白菜叶子,切几刀丢锅里,跑几步从背后抱住母亲,用商量的语气说:“妈,谢满江和小妹真的不适合,我们先让小妹下乡。小妹又不傻,如果她真的受不了,她会假装生病回城治病。到时候我让蔡亮想办法给小妹弄一个不能干体力活的诊断书,把小妹留城里。”
蔡亮是二姑爷,在县人民医院上班,被医院重点培养。
当初孟金菊还真把主意打到二姑爷身上了。述玉不同意,怕影响到她二姐夫的前程。没办法,孟金菊只能自己装病办病退,结果没成功。
如果二姑爷帮述玉弄一份假的诊断书,一准成功。
“小妹其实还有一个退路,那就是三妹夫调到其他军区,三妹夫在那里给小妹介绍一个对象。”见母亲态度有些松动,黄佳思继续增加筹码。
“哪这么好调的!”孟金菊没好气说。
“三妹说过近期三妹夫和朱修荣一起出任务,最后名单上没有朱修荣,我家蔡亮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领导在出任务前一天不得不把两人调开。两人大概率不能一起作战了,三妹夫被调到其他地方的概率十分大。”正所谓不破不立,兴许三妹夫到其他军区能展的更好,黄佳思小声跟自己说。
按照二女儿的思路想下去,孟金菊发现四女儿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妈,锅开了,你把豆腐切成块,放锅里。”黄佳思跑了出去。
黄淮周担心母女俩吵起来,在厨房附近假装收拾大姑爷淘回来的陶陶罐罐,准备听到吵架声,立刻跑过去劝架。每回他去劝架,他都惹火烧身,但总比母女俩吵到最后伤了彼此的感情好。
架没吵起来,黄淮周替自己松了一口气。
只要家里出现吵架的苗头,父亲总是出现在附近,黄佳思已经习惯了,没管父亲,冲进屋里,蹬蹬蹬爬楼梯上了阁楼。
黄佳思推门而入,想起丈夫教育儿子,儿子顶撞说‘妈也这样做,你怎么不教育妈’、‘爸,你重女轻男,我要到机械厂青年办、县医院青年办、市县青年办喊冤,让你认识的人都知道你重女轻男’……黄佳思犹豫了一秒,退了回去,还带上了门,敲门:“大姐,小妹,我进来了。”
黄佳思推开门,走了进去,见大姐、小妹揶揄笑她,笑她亲自生了一个能治她的人。她脸一红,像小钢炮一样冲过去,把大姐、小妹撞翻在床上,挠两人痒痒肉。
三姐妹半躺在床上。
“妈同意你下乡了。”黄佳思侧头看黄述玉。
“二姐,谢谢你。”黄述玉感谢二姐的方式,就是联合大姐挠二姐痒痒肉。
孟金菊站在厨房门口喊:“吃饭了!”
三姐妹脸颊红扑扑下了阁楼。
黄佳慧的一儿一女和黄佳思的儿子放学没回家,不知道跑哪里玩了,姐俩出门找他们。
黄述玉站在厨房门口,喊:“妈。”
“快过来帮忙摆饭。”孟金菊嘟囔道。
“唉。”黄述玉笑得很开心,走过去手脚麻利摆饭。
今天中午的饭菜量足又丰富,一盆馒头、一锅白菜豆腐汤、一盒带鱼,还有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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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
大姐夫崔引才和二姐夫蔡亮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所以黄佳慧姐俩把孩子带回来,一家人便开始吃饭。
饭桌上,孟金菊给家庭成员安排活,让黄淮周吃过饭到知青办打听雷州有哪些接收知青的地方,让大女儿、二女儿找人换一些全国粮票和工业票,让四女儿在家等众人的消息。
黄述玉夹一块带鱼放母亲碗里。
四女儿打小就护肉,她不仅护自己碗里的肉,也护别人碗里的肉,只要她把肉夹给你,不管你把肉夹给谁,她都会把肉夹回你碗里,盯着你把碗里的肉吃完,才埋头干饭。孟金菊和传统的父母一样,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紧着女儿们吃,自从四女儿回到他们家,孟金菊被迫吃了好多好多块肉。
现在孟金菊吃肉已经没了愧疚感。
饭后,孩子们背着书包到学校玩,大人们行动起来,黄述玉在家收拾碗筷。
黄述玉在厨房刷锅,第一天到街道办报到上班的李兰草来到黄述玉家。
她来之前,同事们特意给她介绍孟金菊的难缠程度。为了不让人觉得她好欺负,李兰草站在黄述玉家门口调整表情,耸眉瞪眼的李兰草敲响了黄述玉家的院门,推开院门走进去,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不给黄述玉说话的机会,通知黄述玉,如果黄述玉月底之前还不到知青办报道,知青办就会采取强制性措施送黄述玉下乡。
眼前的女孩瘦瘦小小,面生得很,外地口音,能在街道办上班,除了口才好,在某一方面一定有着让人惊艳的天赋。黄述玉朝她笑,小姑娘脸上轰然一红,黄述玉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她知道她和母亲让街道办的人头疼,街道办安排一个新入职的员工过来催她,看来他们的耐心终于用完了,打算月底强行把她送下乡。
黄述玉也不打算难为一个小姑娘,如实说:“我跟我妈说好了,我明天到知青办报道。”
孟金菊为了让黄述玉留在城里,前前后后搞了一堆破事,上面要严惩这股不正之风,要求街道办配合知青办,尽快让黄述玉下乡。孟金菊太难缠了,街道办现在已经没人想过来跟孟金菊母女接触,就推她这个临时工过来和孟金菊母女打交道。
孟金菊的难缠与胡搅蛮缠程度,已经让李兰草预感到这份临时工工作保不住了。
她和黄述玉说话带着怨气,结果黄述玉跟她说她明天就去知青办报道!
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事口中嘴馋奸猾的人!
李兰草撇嘴,她的同事果然不好相处,不仅抹黑孟金菊母女,还故意害她出丑,故意引导她一早上闹出了不少笑话。
李兰草暗自警惕同事的同时,问:“那啥,你需不需要全国通用粮票和全国通用工业票?”
全国粮票基本上是单位发的,用于出差,而且全国粮票还含油,换地方粮票一般按照一比二的比例换,还得搭上油票。黄述玉无法把出差和眼前的女孩画等号,猜测是女孩家人出差剩下来的票,斟酌问:“小李干事,你要不要回家和你家大人商量一下?”
“我就一个妈,她没养过我一天,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需要跟她商量。”李兰草气哼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黄述玉请她进厨房,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作为自己揭人伤疤的赔礼道歉。
李兰草捧着茶缸,啜一口糖水,一下子甜到心里,龇牙笑:“述玉姐,你是我到城里遇到的第二个好人。”
很久没有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善意的李兰草,没忍住变成了话痨子:“我奶奶去世前,跟我说我还有一个妈,她让我来城里找她。我奶奶入土为安,我把房子托给亲戚照看,乘坐火车来城里找我妈,我妈不承认她在乡下结过婚,有过我这个女儿。我就打算回老家,在火车站行李被人抢了。我“借”了一块板砖,追小偷跑了三条路,我发现我硬跑跑不过小偷,灵光一闪,抄近路埋伏小偷,从后面给小偷一砖头。”
李兰草摸摸鼻子:“我找了半天,没在大哥身上找到我的行李,把大哥翻个面,看清大哥的脸,发现我砸错人了。我就坐大哥旁边,等大哥醒。说实话干坐着实在无聊,我就把玩从大哥身上掉下来的小玩意。我正玩的起劲呢,两名配(木)(仓)的公安瞄准我的脑壳,让我放下东西,抱头蹲在地上。”
抓她的公安不让她透露她在看守所发生的事,还帮她找回她丢失的行李,给她几张全国粮票和全国工业票,还有一个搪瓷茶缸,还帮她在街道办找了一个临时工的工作。
“公安抓错人了,这些票是他们给我的补偿,还给我一个临时工名额。”李兰草甜滋滋喝糖水。
李兰草得到一个临时工名额,和公安有没有抓错人没关系,问题一定出在李兰草一砖头拍晕的那个大哥身上,李兰草玩的那个小玩意绝对不一般。黄述玉知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提醒自己忘掉李兰草跟她说过的话。
黄述玉把话题转到全国粮票、工业票上面,从李兰草口中得知她有两张十市斤全国粮票和三张工业票。
换不换票黄述玉做不了主,便跟李兰草约定不管她换不换票,都会到街道办通知她。
“就这么说定了。”李兰草摆了摆手,一路小跑离开,急着回街道办跟主任汇报工作情况。
3. 003
目送李兰草的身影消失,黄述玉回到厨房继续忙活,把炊箒挂在房檐下。
撑绳子的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搭在绳子上的棉被拖地,黄述玉急忙走过去,捡起棍子撑起绳子,弹掉上面的灰尘,再把棉被翻了一个面,拿棒槌捶打棉被,灰尘满天飞。
黄述玉从棉被后面走出来,意外看到父亲站在院子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父亲的眼神让人看不懂,就在黄述玉要开口打破沉默时,父亲开了口:“述玉,你这次去的地方是西双版纳的国营农场。”
她和朱修荣的最后一封信,朱修荣就在信上提过国家想要1吨干胶,必须拿4吨大米跟外国人换,干胶要经过重重阻拦才能到我们手中。想要改变这个现状,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建一个橡胶基地,在西双版纳培育一片橡胶林地的计划就此产生,上面计划把雷州的生产建设兵团改编成国营农场,许多转业军人和复员军人将会汇聚到那里,也会有一批来自首都、沪市、山城、湘省的知识青年奔赴那里,在那里开辟、培育我国第二个橡胶林基地。①
黄述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国营农场名额是朱修荣给她的补偿。
朱修荣人在大西北,却熟知西南边陲的情况,还能给远在湘省的她弄到一个国营农场职工名额,一个西北部队的营长真的能办得到吗?
黄述玉想到了那封十分有文采的信,朱修荣妻子宋琴在信上说:“一条海里的鱼意外游入一条河里,立刻引起了轰动,一群小鱼小虾用谎言迷惑海鱼带它们进入大海,谁也没想到它们会为此丧命。”
又说:“海鱼太过耀眼,小鱼小虾争先恐后往它身上凑,其中就有一群小鱼小虾用欺骗迷惑海鱼,骗到了海鱼身上的一片鳞片。失去一片鳞片的海鱼就此有了一个污点,而这群欺诈犯却从此过上了它们奢望已久的生活。”
宋琴的信解了她心中的困惑,海鱼是朱修荣,朱修荣家世并不普通,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国营农场职工名额是朱修荣给她弄的。
之前她看不懂这则故事,现在黄述玉看懂了,宋琴在嘲讽她的家人和她。
黄述玉不是冲动的人,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会仅凭这封信就不要国营农场职工名额。
“国营农场职工拿工资,住营房,吃食堂。”黄述玉眼睛发亮说,“爸,说不定我每月粮食都吃不完,还能寄回来给家里呢!”
就凭妻子整出的几场大戏,国营农场职工名额就不会落在述玉身上,述玉得到这个名额大概率是朱修荣帮了忙,看来朱修荣的家世并不是所谓的普通职工家庭。两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没成也好。
黄淮周整理好心情,笑着说:“爸等着吃爸的老闺女给爸寄的粮食。”
父女俩都没提朱修荣,站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天,黄淮周就去上班了。
太阳西沉,随着工人下班,学生放学,就好像一滴水滴入了油锅里,机械厂家属区沸腾了起来。
巷子里聚集了一堆人,细听,便知道他们口中的议论对象换了一个人。
有人故作神秘说街道办来了一个关系户,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这位关系户是GW会某某干部的乡下亲戚。
经过大家激烈讨论,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关系户的背景硬着呢!
黄佳慧夫妻和黄佳思夫妻结伴回来,看到自家孩子挤在人群里听八卦,两对夫妻悄悄走过去,像做贼一样回到了家。
黄述玉和孟金菊在厨房做饭,两对夫妻走进厨房,黄淮周也走了进来。
黄淮周跟大家说述玉去西双版纳的国营农场当知青,国营农场的知青属于农场职工,和普通的插队知青不同。国营农场职工拿工资,职工第一年工资每月25.8元,粮食定量42斤,第二年会上调一下工资,之后再想上调就难了,除非立功。
另外国营农场知青的安置费是400块钱,还发一条棉被,棉被不是白给的,要从安置费里面扣钱。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应该是朱修荣给述玉的补偿,谈论国营农场福利的兴致也因此并不高。
黄佳慧、黄佳思姐俩为了调解气氛,绘声绘色跟大家说她们如何换票的。
她们到各自单位的青年办打听最近哪个宣传队从外边串联回来,厂文艺宣传队的人每年都有任务,就是外出拉练、演出。一张工作证和介绍信全国各地跑,手里绝对不缺带“全国”字样的票。
姐俩没白跑,换到了30斤全国粮票,和10张全国工业票。
一个暖瓶就要3块钱加10张工业票,买了暖瓶就买不了洗脸盆、洗脚盆,缺太多全国工业票,姐俩想其他办法换工业票。
这时黄述玉提起了李兰草,跟家人说李兰草手中有票。
黄述玉的意思是她既然有粮食定量,那就只换李兰草手中的工业票,家人想了想就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黄述玉带上户口本和工业票来到街道办,就看到只有李兰草一个人吭哧吭哧扫地,其他人三五成群闲聊。
大清早李兰草被主任使唤打扫卫生,看到黄述玉的身影,她把笤帚一丢,不顾主任的黑脸,笑着说:“主任,我去劝说黄述玉同志尽快到知青办报道,中午之前回来。”
李兰草拉着黄述玉跑出街道办。
两人跑到马路上才停了下来。
“我只换工业票,换吗?”黄述玉问。
“换。”李兰草身上背着一个绣着五角星的军绿色单肩包,这是她奶奶自己织的土布,也是她奶奶自己染的色,五角星也是她奶奶绣上去的。
李兰草从包里拿出三张全国工业票递给黄述玉。
黄述玉给了她六张湘省工业票。
李兰草收好了票,蹦蹦跳跳离开,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回街道办的方向。
这小丫头有一定运气在身。黄述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派出所给她安排一份工作,他们并不希望她离开阳县,至少短期内她不能离开阳县,也就是说李兰草短期内不会失去这份工作。
黄述玉收回目光,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阳县知青办前身是阳县商会的办公场所,一面鲜红的旗帜飘荡在知青办上空,黄述玉眺望这面旗帜,眼中出现名叫希望的光芒。
黄述玉朝着这个方向走去,眼前凭空出现一行字:
[1973年2月26号中午,俞芳相亲结束后,在湘省阳县人民大楼附近失踪,案件一直未被侦破。]
黄述玉惊恐的发现这不是幻觉,路上的行人和她擦肩而过,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行字。
这行字一直漂浮在自己眼前,只要黄述玉睁着眼睛,就一定会看见这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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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该在知青办的人出现在人民大楼附近。
这里就是湘省阳县,现在是1973年2月26号,黄述玉想知道现在几点了。
人民大楼前面的广场上有一座大时钟,听老一辈人说60年前,一位西洋人来这里传教,在这里建了一座大时钟。60年过去了,大时钟还是非常精准的。
黄述玉走到大时钟正面看时间,现在是上午10:48。
黄述玉惊奇的发现字发生了变化:
[2024年12月27号,*县官媒为自己的措词不当道歉,警方连夜组建专案组调查刘某军买妻、虐妻案。受害者年纪大概在70至75岁之间,长期经受虐待,神志早已不清,问不出有用的信息,通过DNA数据库比对,意外找到受害者的儿女们。
警方和受害者的儿女们取得联系,受害者的儿女并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经过警方的深入调查,刘某军长期从事拐卖妇女儿童活动。
在打扫受害者长期生活的地方时,撕掉发霉的报纸,意外在墙壁上发现一座大时钟,还有一群建筑物,警方判断是受害者清醒的时候画出来的,通过和老照片对比,警方没能找到与此相似的城市……一位热心网友向警方提供了一张老照片,让案件有了重大突破。]
一堆陌生的词汇,却不影响黄述玉的阅读。
看似两个案件,有没有可能就是一个案件?
案件二的受害者是否是案件一的俞芳?
如果假设二成立,俞芳就不是主动失踪的。
她在人民大楼附近,字没有丝毫变化,当她站在大时钟面前的那一刻,字才发生了变化。
这是2条来自51年之后的预警,有没有可能预警在提示自己,俞芳就是在大时钟附近失踪的?
这里视野开阔,想把一个处于昏迷状态的人,从人来人往的大时钟附近带走很困难。
那么俞芳一定是主动跟人离开的,俞芳只有在清醒的状态下,才会主动跟人离开。
黄述玉没忘记俞芳是来相亲的,但很难判断这场相亲有没有结束,无法通过这条信息找人,她也不知道俞芳的长相。
黄述玉离开,走进一条巷子里,从军绿色挎包里拿出一张本省的工业票和一支铅笔,快速在票上写下俞芳的名字,回到大时钟附近,假装系鞋带,把票丢地上,自己把票捡起来,喊:“俞芳!”
俞芳和相亲对象分道扬镳,在大时钟附近遇到了堂姐。堂姐说她乡下外婆家所在的大队今天杀猪,带她去吃杀猪饭。俞芳馋的直流口水:“姐,你等我,我回家跟我妈说一声。”
“你动一动你的脑子,不是小婶跟我说你在这里,我怎么能找到你!”俞岚语气不好说,“我跟小婶说带你去吃杀猪饭,小婶同意了。”
“哦!”俞芳跟上俞岚的脚步,“咦,姐,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叫我?”
“你听错了。”俞岚边拽着俞芳往前走,边抱怨道,“都怨你,中午这场杀猪饭吃不上了。”
“俞芳!”黄述玉。
“姐,真的有人喊我。”俞芳拽出自己的手,“姐,我去看看是谁在叫我,我马上回来,不会错过晚上那顿杀猪饭的。”
盯着俞芳跑远的身影,俞岚恨得牙痒痒,跺了跺脚追了过去。
4. 004
俞芳跑回广场上,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对方一身剪裁合身的绿色外套和裤子,里面穿了一件枣红色毛衣,用了和毛衣同色系的头绳绑麻花辫,好看得紧。
那双好似会说话的桃花眼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一抹嫣红迅速爬上她的耳廓。
黄述玉走入人群,来到她面前:“俞芳?”
俞芳下意识夹着声音说:“我是俞芳。”
瞬间!
弹幕发生了变化:[警方连夜赶往湘省阳县,在当地警方的积极配合下,警方查找近50年阳县失踪人口档案。由于时间久远,许多档案遗失或着不全,案件再次陷入困境……警方通过现代科技复原出受害者年轻时候的容貌,在全网寻找受害者的亲人。]
弹幕是透明的,透过弹幕黄述玉看到了女孩精致的小圆脸上轰然铺满绯云,睁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她。
“俞芳,你还在磨叽什么?赶紧走了!”俞岚气恼喊。
俞芳转身,胸前的两股麻花辫被甩到身后,系麻花辫的嫩黄色手绢宛若两只蝴蝶,灵动翩然地跳了一支简短的舞蹈。
“姐,我马上就好。”俞芳朝俞岚挥了挥手。
弹幕又发生了变化:[警方从一位退休老民警那里获得了一条线索,疑是受害者是51年前失踪的俞芳。当年俞芳失踪不久后,俞芳父母意外去世,警方跟随老民警到墓地,并未找到俞芳父母的坟墓。
从老民警那里得知俞芳父母曾是肉联厂职工,警方找到肉联厂,那里现已是**快递运转中心,之前是二手车交易场所。
经警方调查得知千禧年肉联厂因经营不善倒闭,经过多方打听,警方找到了当年的肉联厂工会主席。
老工会主席回忆俞芳还有一个大伯,俞芳父母去世后,俞芳大伯的儿子和俞芳大娘的娘家侄子顶替了俞芳父母的工作。
过去了那么久,老工会主席93岁高龄,记忆衰退,早已记不清他们的名字……曾经的肉联厂青年办主任的儿子王某找上了警方,王某父亲半个月前去世,王某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本,把日记本交给警方。
警方从日记本上找到1973年2月26号,俞岚私底下找王主任开了一张介绍信。
“俞岚出生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2月26日夜里,她来求我,求我不要透露她找我开介绍信的事。2月26日早晨,俞岚找我开了一张介绍信,理由是她父母要把她嫁给G委干部的儿子,那人我听说过是一个傻子,她谈了一个乡下对象,她要去找对象商量办法……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俞岚嫁给了厂里职工,俞岚父母把俞芳家的缝纫机给俞岚当嫁妆,这做法十分不像俞岚父母。”
经过笔迹鉴定,确认了这两段文字是王主任的字迹,在不同时间写下的。
警方通过这条线索找到了俞岚,俞岚否认她认识俞芳,拒绝配合警方查案。]
由于时间久远,证据、人证的缺失,导致51年后的警方查案困难。
1973年的她看到与案件相关的事物和人,似乎影响到未来警方办案进度。
黄述玉把视线从俞岚身上收回来,把工业票递给俞芳。
俞芳错愕盯着写了“俞芳”名字的工业票:“同志,这不是我的工业票。”
说着,俞芳把工业票还给黄述玉。
俞岚抢先一步拿走工业票:“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不是你的是谁的!”
“大概是同名同姓。”俞芳去拿工业票。
俞岚快一步把工业票揣兜里,粗鲁地拽着俞芳离开。
俞芳有些气恼,甩开俞岚的手:“我不去了,你把工业票给我,我把它放到人民大楼失物招领处。”
俞岚慌了神,急忙道歉,哄道:“还有12分钟就开车了,我们先坐车去我外婆家,明天回来,我和你一起把票放到失物招领处。”
怕失主着急,俞芳不同意俞岚的提议。
没办法,俞岚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把票给黄述玉,让黄述玉把票放到失物招领处。
姐妹俩回头找黄述玉,说明了来意。
黄述玉一脸为难,问:“那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吗?”
俞芳嘴快说:“不是,下午三点半还有一班车。”
“你们要去前进公社吗?”黄述玉惊讶问。
“这你都能猜到。”俞芳震惊说。
“我二姐夫的大妹嫁到了前进公社,我经常替二姐夫跑腿,每次都坐下午三点半这班车。”黄述玉确实经常替二姐夫跑腿,但是当天去当天回,她在时间上撒了谎。至于她为什么能猜到姐妹俩去前进公社,因为她碰巧知道前进公社这个点发车,没猜对也没关系,俞芳会告诉她正确答案的。
“我堂姐外婆家在前进公社下面的二河大队,二河大队今天杀猪,我堂姐请我去吃杀猪饭。”俞芳龇牙笑说。
“票是我捡到的,按理说该我把它交到失物招领处,但我有急事……”黄述玉欲言又止。
俞芳催黄述玉去忙她的事,她和堂姐可以乘坐下班车。
开往县人民医院的公交车停靠在人民大楼站台,黄述玉匆匆朝俞芳挥手,跑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开出站台,靠窗坐的黄述玉看到俞岚蹲下抱膝生气,俞芳围着俞岚说了什么,转头跑进了人民大楼。
黄述玉抬头看即将出了视线的大时钟,12:00,她们赶不上十二点班次的车了。
下了公交车,黄述玉跑进医院,一路跑到食堂。
专心吃饭的蔡亮察觉到有人盯着他,抬头就看到小姨子,把铝饭盒的盖子合上,带着小姨子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给她。
几个本子缝在一起,熟悉的针脚,和她的外甥蔡泽霖裤——裆处的针脚如出一辙。黄述玉翻看,是行医笔记,她不可置信问:“给我的?”
蔡亮没出声,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黄述玉迎难直上,瞪他,蔡亮笑得很无奈:“就是给你准备的。”
“你找我干嘛?”再不吃饭,饭就凉了,蔡亮边吃边问。
“姐夫,要不要我帮你给敏姐送东西?”黄述玉口中的敏姐是蔡亮的大妹,前进公社的刘喜龙在民兵干部培训班进修,红星公社的蔡敏在县中医院进修,两个进修班举办一场联谊,两人就此结下缘分,进修结束,两人见过双方父母,不久就领了证。
现在刘喜龙是前进公社人民武装部副部长,蔡敏在公社医院当医生。
前进公社在山脚下,山上的动物经常下山祸祸庄稼,武装部训练之余就会组织人进山“替天行道”。
有次黄述玉替二姐夫送东西,正好撞见刘喜龙带人上山,第一次摸(木)(仓)的她扛着五六半跟着大部队去见世面,追得野鸡、兔子满山跑,后来被野猪追得往树上窜。
这个时候山上吃的少,山上的动物没吃的,会下山觅食,马上春播,为了保护春播正常进行,武装队和民兵得连续半个月上山打猎。述玉又想去打猎,蔡亮看破说不破,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
这是蔡亮自己配的消炎止血粉。
黄述玉拿了东西回家,家里人刚吃完饭,孩子们跑了出去,大人们还没离开桌子。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孟金菊开始审讯。
黄述玉先说她在路上捡到了一张工业票,在原地等失主,等错了人,把票交给同名同姓的人,飞奔去知青办,结果知青办的人下班了,她顺路去了二姐夫那里,二姐夫给了她一瓶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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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给蔡敏。
黄述玉打开锅盖,果然家人给她留了饭,她把饭端到桌子上开吃:“妈,我把药给敏姐送去,明天再去知青办报名。”
“下午去,是不是有点晚了,要不你明天去吧?”孟金菊不放心说。
“妈,小敏对象最近要上山打猎,蔡亮配的药,这次上山用得到。”黄佳思开口。
“妈,你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急救药的作用。”黄佳慧出声声援。
黄淮周给四女儿准备两顿饭的口粮,用行动支持四女儿。
孟金菊挨个训了他们一顿,最后对着四女儿说:“你明天上午必须回来。”
黄述玉点头。
孟金菊烦父女四人,提前去了医院。
有一个凳子坏了,黄淮周到院子里修凳子。
三姐妹凑在一起嘀咕。
不光黄述玉会使(木)(仓),黄佳慧、黄佳思,远在部队的黄佳念也会使(木)(仓)。
有一次,黄述玉三姐夫探亲回来,黄佳慧夫妻、黄佳思夫妻、黄佳念夫妻加上黄述玉到前进公社,一群人扛着(木)(仓)跟着刘喜龙到山上打猎。
看到了白颈长尾雉,四姐妹追着白颈长尾雉跑,追丢了白颈长尾雉,意外遇到了林麝。
四姐妹嘎嘎一阵乱杀。
这只林麝成了四姐妹的(木)(仓)下魂。
黄佳慧、黄佳思提醒黄述玉进山注意点,尽量别划破衣服,否则不好跟妈解释。
黄述玉没办法解释她这次为了别的事去前进公社,只好点头。
修修补补的黄淮周拎着凳子走远了点。
黄述玉背着背篼,里面装了她的口粮,还有大姐、二姐给蔡敏的瑕疵布,父亲用废铁做的烧火棍,到钢铁厂青年办开了介绍信,前往汽车站。
既然赶不上十二点钟的车,俞芳打算回家吃饭,嘿嘿,拿走她爸偷藏的香烟供应票,买两包香烟跟堂姐到乡下走亲戚。
刚说出自己的想法,堂姐突然哭出声,把俞芳吓了一跳。
“我爸妈要把我嫁给一个傻子,拿彩礼给俞强买一个工作。”在堂妹面前承认自己不被父母爱,有种被堂妹扯下脸皮丢地上践踏的错觉,俞岚羞恼不已,对堂妹的怨恨更深了。
“姐,你别害怕,我带你找我爸。”俞芳拉着俞岚就要走。
堂妹去找小叔,小叔一定会察觉到她在算计堂妹。堂妹不给她算计,她就要嫁给傻子。俞岚吓得小脸惨白:“我爸妈不会听小叔的,你陪我到我外婆家找我舅舅。你知道的,我舅舅这么疼我,一定会帮我劝我妈,我妈肯定不会不听我舅舅的话。只要我妈不同意这门亲事,我爸也没办法让我嫁人。”
“你跟我说实话,二河大队是不是没有杀猪?根本没有杀猪饭这回事!你骗我跟你到二河大队找你舅舅,以后大伯大娘追究起来,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堂姐小时候干什么都爱拉她一起,回到家面对大伯大娘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堂姐理直气壮诬陷她。第一次被人冤枉,俞芳委屈坏了,当众说堂姐冤枉她,目睹了一场大伯大娘单方面殴打堂姐的暴行。
那段时间俞芳经常做噩梦,一直发低烧。后来堂姐在大伯大娘面前甩锅她身上,因为愧疚俞芳便没再反驳过。
俞岚一句话不说,只会在一旁哭。
黄述玉来到汽车站,就看到俞岚眼神迷茫露着绝望,俞芳的身影出现,从怀里掏出油纸,打开,拿出一个包子塞给俞岚。
俞芳没走,俞岚眼神又有了神采。她低头咬一口,是肉包子。她不明白,都是俞家的女孩子,为什么她没有头花,没有新衣服,没有上桌吃饭的权利,没有人给她钱票,让她出门充门面。
俞岚对俞芳一直充满恶意。
5. 005
恶意只针对俞芳一个人。
她不恨爸妈,因为她爸妈从始至终没有爱过她。她从小就知道爸妈之所以没有丢弃她,是因为她出生就有城市户口,拿着她的出生证可以领一块布,一袋奶粉,把她养到14岁,就可以拿到24斤粮食定量,再养她几年,爸妈就可以拿到一大笔彩礼,以后她还能替爸妈养弟弟。
她恨俞芳,因为俞强吃掉她的定量,她饿肚子的时候,俞芳会拉她回家吃饭,她爸妈在外边受了气,回家拿她撒气,把她关在门外的时候,俞芳会分一半床给她。
俞芳什么都愿意分她一半,在她想要小婶当她妈妈的时候,俞芳却哭闹不止。
如果当时俞芳没有哭闹,她就是小婶的女儿了,她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俞芳有的东西,她也会有。
“俞芳,假如有机会回到过去,这次你愿意把你妈妈分一半给我吗?”
正在吃包子的俞芳浑身抵触,大声说:“不愿意。”
“俞芳,你从来没变过,还是那么的自私。”俞岚低声哭。
俞芳有些生气,你每个假期跑我家告知我你要到外婆家过寒暑假,你从乡下回城里,总是第一时间找我,跟我炫耀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多么疼你。
我即便很羡慕,小时候还跟妈妈闹过,问妈妈为什么妈妈的老家在山城,不在乡下!
妈妈拿擀面杖追着我揍!
也没想过让你把你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分一半给我!
你这人怎么老想要我的妈妈!
生闷气的俞芳不想继续哄俞岚,背过身啃包子。
黄述玉上了车,朝里面走,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背篼放腿上。
俞芳看到了黄述玉,眼睛骤然一亮,伸手去拉俞岚往里走,被俞岚躲开。
俞岚冷着脸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下,俞芳忍着自己的小脾气,靠着俞岚坐下。
座位全都坐满了,后来上车的人只能站着。
直到车里再也站不下人,公交车才缓缓开出车站。
黄述玉的侧脸靠在背篼上,看向窗外,还是中午那条弹幕。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前进公社,一大半乘客在这里下车。
黄述玉下了车,在涌动的人堆里,和俞芳的视线相遇,两人隔空相视一笑。
她爸妈要卖了她,俞芳为什么不忏悔!为什么能笑得出来!这一刻让俞芳永远笑不出来的念头在俞岚脑中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俞芳挽着俞岚,朝黄述玉挥手,跟着俞岚走远。
在俞芳眼里两人萍水相逢,她提醒俞芳当心她堂姐,俞芳很可能非常生气,还会把这件事跟俞岚说。如果她没有遇到弹幕,她的反应大概会跟俞芳一样。她明白她要做的不是让俞芳相信她堂姐要害她,而是让武装部民兵出现在二河大队,阻止俞芳被拐卖,给51年后的警方提供线索。
黄述玉眼睁睁看着俞芳跟着俞岚离开,飞奔到公社医院。
黄述玉直接跑到办公室找蔡敏。
一个单肩背着医疗箱的男同志从里面出来,和黄述玉擦肩而过。
那精巧的木箱子上刷了一层白油漆,正面画了红十字,四角钉了铁皮,黄述玉对医疗箱里的东西了如指掌。
“真来给我发喜糖!”说话的人是李铁胜,公社医院副院长。
黄述玉猛地抬眼,办公室里除了蔡敏,还有李副院长。
黄述玉抠手心里的肉:“他和别人结婚了,我要去西双版纳当知青。”意思是没喜糖了。
李副院长想说我缺的是喜糖吗?明明我缺人才!
去年三只野猪突然下山伤了十几个村民,武装部用最快的速度组织民兵杀死了野猪,民兵也没讨到好,有六个人重伤,二十多个人轻伤,这些人被送到公社医院。
医院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伤患,人手严重不足,紧急抽调附近大队的赤脚医生过来帮忙。过来的赤脚医生有的晕血,有的竟不知道使用双氧水消毒。
公社医院乱成了一锅粥。
当时他的学生蔡敏把参与猎杀野猪行动的黄述玉拉过来帮忙,李副院长惊喜的发现小姑娘竟能独立清理病人伤口里的碎骨头,会接骨,还会打石膏。
从学生口中得知小姑娘要下乡,他找到小姑娘,承诺只要小姑娘在附近的农场当知青,他就能把小姑娘弄进公社医院。
后来小姑娘说她要结婚了,婚后会随军,下不了乡了。
有人天生吃这口饭,却不珍惜,把李副院长气得够呛。
现在小姑娘不结婚了,李副院长的心情却没有转好的迹象,因为小姑娘要去西双版纳当知青。
前些日子李副院长收了一个学生,就是刚刚离开的青年。这个学生虽然天赋不怎么样,但是知道好赖话。李副院长的视线在黄述玉身上停留几秒,摇了摇头离开。
老师打算收述玉当学生,还是蔡敏有意撮合的结果。孟金菊一门心思让述玉嫁军人,当军嫂,当述玉提出她要下乡,孟金菊的眼神让人害怕,语言充满了攻击性。
那段时间蔡敏一直担惊受怕,怕孟金菊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质问她为什么要撮合述玉当她师妹!问她为什么要害述玉!
好在述玉是靠得住的,在述玉跟老师的师徒名义没有坐实时,述玉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黄述玉走进办公室,拿下背篼,跟蔡敏说她大姐、二姐,还有她爸给她带了东西。
“朱修荣就这么娶了别人,没给你一个交代?”蔡敏问。
“给我弄了一个国营农场职工名额。”黄述玉把东西装回背篼里,掏出一瓶药放桌子上。
“算他有点良心,不过西双版纳那么远,孟姨舍得让你去?”蔡敏把药瓶放医疗箱里,背上医疗箱。
黄述玉重新背上背篼,跟着蔡敏往外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蔡敏说了一遍。
她渴望做自己人生的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如果她始终无法说服母亲,她拿着户口本偷偷到知青办报名。
她害怕看到母亲那双失望的眼睛,所以她决定不告而别。
好在二姐说服了母亲。
没有做出让母亲伤心的事,黄述玉的心情瞬间阳光明媚。
大哥说自从述玉决定留在城里等着嫁人,述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心思也越来越重。假期大嫂带述玉过来玩,嫂子说只有这个时候,述玉脸上才会出现些许笑容。述玉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蔡敏恍了一下神,把述玉身上的背篼背自己身上,笑说:“我要去公社招待所,顺路回家把背篼放家里,你自己去武装部。”
前进公社人民武装部。
去年五十多名民兵参加捕杀野猪行动,十几名民兵被野猪拱的抱着(木仓)四处逃窜,其中三名民兵瞄准的是野猪,子(弓单)却跑到了同伴身上,让刘喜龙意识到民兵普遍身体素质不行,反应不够敏捷,(木仓)法更是连狗屁都不是。
为了不让去年的惨剧再度发生,年里面,刘喜龙跑了好几趟县武装部,申请到一批训练子(弓单)。
年后,刘喜龙加强了民兵的体能训练,规定每个民兵必须摸一把(木仓),打出一发子(弓单)。
为了让民兵的身体能跟得上训练强度,刘喜龙时常带民兵到山上打猎加餐。
黄述玉靠近武装部,就听到一声声子(弓单)射击发出的反弹声响,这是改造后的五六半,发射用了五六式7.62毫米的步(木仓)(弓单),弹匣用了五六式冲锋(木仓)。
走进武装部,黄述玉便看到四个女民兵趴伏在地上,抱(木仓)瞄目标,刘喜龙帮她们矫正姿势,身后站了一排背(木仓)的女民兵,她们身后是一群等待摸(木仓)的女民兵,男民兵腿上绑着沙袋在后方操场上挥汗如雨跑步。
黄述玉悄悄走到队伍末尾,这里聚集了一堆“菜鸟”。
正在一旁热身的黄述玉立刻引起了“菜鸟”宋红梅的注意,摊开手掌,手掌被黄述玉无情地压下去,宋红梅掐腰道:“不会吧,你不会以为你特意过来跟我们道别,就可以赖掉喜糖!”
“没结婚,我三月份要去西双版纳当知青。”黄述玉小声说。
前方背(木仓)的王茹扭头,有点儿小兴奋:“你甩了他!”
和谢满江相亲,谢满江说的那番话没让黄述玉觉得自己该死,反而王茹一句话让黄述玉觉得自己罪该万死。黄述玉心情郁郁说:“我是被甩的那个。”
“黄述玉,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刚刚连续打出十发子(弓单),全部十环的苏玲回来,听到她们的对话,觑见黄述玉满脸愁苦的样子,嗤一声,把(木仓)递给前面的小组。
刘喜龙站起来朝这边看,大家立刻噤声,急忙凑上前观摩队友实训。
接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射靶的队友身上。
黄述玉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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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红梅这一组进行射靶实训。
宋红梅小组成员:“……”
黄述玉的(木仓)法跟苏玲难分伯仲,两人一(木仓)十环,她们十(木仓)难凑十环。黄述玉跟她们一组,简直是粑粑上插花,显着她们了。
刘喜龙让女民兵自行活动,去了男民兵那里。
女民兵席地而坐,由于朱修荣不在这,骂两句觉得没意思,转而开解黄述玉。
“我没有想不开。”黄述玉强调。
众人嘴上说信,心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在她们看来黄述玉爱惨了朱修荣。
“我今天遇到两个女同志,她们到二河大队吃杀猪饭。”在旁人眼中就是黄述玉不想提朱修荣,不想暴露她心痛如刀割,匆忙转移话题。
“苏玲,你们大队今天杀猪,你居然不请假回去吃杀猪饭!”一向和苏玲不对付的宋红梅看苏玲的眼神变了。人家(木仓)法那么好,拒绝猪肉的诱惑,不骄不躁跟她们一起训练,这种精神值得她学习。
“我们大队去年还欠公社两头猪呢,哪有猪杀!”苏玲眉头紧锁。
“述玉,会不会是你听错了?”王茹抬眼看黄述玉。
黄述玉摇头,把她在人民大楼捡到工业票的经过详细跟大家说了一遍,强调道:“我和姐妹俩坐同一辆车,一块儿下的车。”
“你刚刚说俞岚跟她堂妹说二河大队杀猪?”苏玲确认一遍。
黄述玉:“对。”
“我可能认识俞岚,她每年寒暑假都会被她妈送回二河大队她外婆家,她包揽了她外婆家的所有家务活,还要挣工分。小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帮她干活,期待地等着她跟我们讲城里人是怎样生活的,可是我们帮她干完了活,她却嫌弃我们乡下人脏,说我们乡下人不配吃稻谷、小麦,这些精粮就该全部供应城里人。”从此以后苏玲讨厌城里人,后来她进入武装部遇见黄述玉,即使黄述玉没有做出让人讨厌的事,她还是喜欢不起来。
去年武装部围剿野猪行动,导致一半人受伤,黄述玉给他们处理伤口,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公社医院领导替黄述玉跟她的学校请假,留黄述玉在医院帮半个月忙,黄述玉每天面对那么多患者,没有不耐烦,闲下来,还会给病人读报纸,苏玲对黄述玉的感官好了起来。
不止苏玲,在医院住院的民兵都察觉到李副院长想把黄述玉留在公社医院,可是黄述玉脑壳坏掉了,不顾姐妹们的劝说,放弃这么好的前程,一意孤行留城里嫁人,姐妹们气黄述玉不争气。
黄述玉没结成婚,苏玲更生气。
理智很快占据上风,苏玲猛然意识到如果黄述玉口中的俞岚是她认识的俞岚,问题就严重了。
苏玲拽黄述玉跑去找刘喜龙,身后跟了一群女民兵。
苏玲和黄述玉将两人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刘喜龙眉头紧锁:“俞岚舅舅家有适婚青年吗?”
“有,不止一个。”苏玲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骤然黑气沉沉,“副部长,我听人谈论过俞岚舅妈说她儿子马上就成了城里人,俞岚把她堂妹骗过来,是不是打算让俞岚堂妹和俞岚表哥生米煮成熟饭!”
一群女民兵怒火冲天跑回去拿(木仓),她们要把俞岚表哥的第三条腿打成马蜂窝。
刘喜龙喊住了怒气上头的女民兵,回头叫瘫在地上喘粗气的男民兵拿(木仓)支,回办公室打电话,向上头报备他带武装部的民兵到山上打猎,上报了他带多少支(木仓)和子(弓单),火速带民兵进山。
山下面就是二河大队,刘喜龙从腰间拿出手(木仓)交给苏玲,让苏玲到山下摸清楚情况。苏玲没有独自出过任务,刘喜龙再三叮嘱苏玲一旦摸清楚情况,必须回来向他汇报,如果情况紧急,放空(木仓)给他们信号,他们立即下山支援她。
另外刘喜龙强调他不建议民兵的(木仓)口对准百姓,但这里的百姓不包括作奸犯科之辈。
假如苏玲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俞芳被拐卖到其他省?如果苏玲的推论是错误的,那么俞岚和俞岚舅舅家一开始就打着卖俞芳的主意。两个假设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人贩子必然在二河大队里。黄述玉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她看到了人贩子,51年后的警方会抓到人贩子吗?
“报告,刘副部长,我见过俞芳,我跟苏玲一起去,说不定能帮上忙。”不等刘喜龙说话,黄述玉放下(木仓),飞快地冲到山下。
6. 006
两抹深绿色的人影一前一后窜下山,把被黑暗吞噬的大山甩在了身后。
山脚下突然冒起滚滚浓烟。
社员住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土坯墙,茅草屋顶,易燃,这又起了东风,不及时灭火,附近的房屋都将被火焰吞噬。
万一火星飞溅到山脚下,一旦燃起来,就会引起山火,山火绝无扑灭的可能性。
“牛棚火了!”二河大队的大队长手敲铜锣奔走相告。
没有一个社员的衣衫是整齐的,他们拿着盆或者抱着大铁锅冲出家门,来到牛棚,火已经被人扑灭了。
附近几个大队的社员火急火燎赶过来支援二河大队。
他们抵达现场,就看到二河大队的全体社员围着王家祖孙三代人,三代人的头发和衣服都有被火燎到的痕迹,脸上都是黑灰。
不明所以的他们听到二河大队的社员说王家祖孙三代人最先发现牛棚起火,王老胡和他的三个儿子王大宏、王二宏、王三宏积极救火,王解民、王解放不顾个人安危冲进火海救牛。
因为王家祖孙三代人及时扑灭大火,挽救了大队社员的财产,阻止了山火烧起来。
几个大队的社员叫他们“救火英雄”,大队长们回家找出大红花绑在他们胸前,只待天亮,社员们就会前呼后拥送“救火英雄”到公社,为他们表功。
苏玲比黄述玉先一步到这里,苏玲跟周围的人一样激动鼓掌,大喊:“救火英雄。”
附近几个大队的人全聚集在这里,假如人贩子这个时候带走俞芳,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场大火来的太巧了,到底是人为的,还是无意之举?黄述玉看人群中间的“救火英雄”,眼睛里带着审视。
黄述玉生拉硬拽,把苏玲拽出了人群,提醒道:“俞芳!”
苏玲瞬间找回了理智,面色忽地一变,拽着黄述玉狂奔:““救火英雄”是俞岚的外公、大舅、二舅、老舅,二表哥和表弟。王家第三代男丁除了王解军,都成了英雄,还有俞岚也不在。”
苏玲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松开黄述玉,狂奔而去。
本来在山上的刘喜龙等人发现山下着火了,冲下山救火,半道上遇到了苏玲、黄述玉。
苏玲匆忙告诉他们火被扑灭了,争分夺秒赶去王老胡家。
众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胡乱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任由身体躺地上,大口喘气。
毋庸置疑俞芳现在肯定不是清醒的状态,如果她是人贩子,就会大摇大摆带俞芳走大路离开。黄述玉捡起地上的(木仓),没去追苏玲,而是朝着与牛棚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了二里地,黄述玉停下来,(木仓)口指着前方的黑影:“民兵!你是哪个大队的?你去哪?办什么事?介绍信呢?”
今晚月亮格外的圆,孙广军回头,就看到一个女民兵拿(木仓)指着自己。孙广军把背上昏迷的女人放地上,假装掏介绍信,实则观察四周,确定只有女民兵一人,握住刀柄的手没拿出来,说:“同志,我是孙庄大队的,我媳妇发高烧,我上完工回来发现她人都烧糊涂了,背着她去找大队赤脚医生,赤脚医生说他治不了,让我赶紧带她到公社医院。”
“砰!”
孙广军想象中的女民兵放下(木仓),跑过来帮他一块儿送他“媳妇”去公社医院的事没有发生,他右肩中了一(木仓)。
“砰!”
孙广军的左手刚摸到刀柄,左肩就挨了一(木仓)。孙广军目眦尽裂瞪黄述玉,黄述玉的(木仓)瞄准他的大腿根,但凡他有任何意动,子(弓单)可能发生偏移,击中他的命根子。
怕黄述玉手中的(木仓)走火,尽管孙广军疼的快要昏过去,但他咬紧牙关不敢动。
原地休整的民兵听到一声(木仓)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一声(木仓)响,民兵火速拿上武器朝(木仓)声方向跑去。
王家空无一人,苏玲在王家扑了个空,转头往回跑,半道上听到两声(木仓)响,转身朝(木仓)声方向跑去。
“砰!砰!”
频繁的(木仓)响让刘喜龙一行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们加速前进,隐约听到哭声,大喊:“不许动。”
是黄述玉的声音。
他们到达现场,黄述玉丢下(木仓),转身抱着离她最近的宋红梅放声大哭。
一群人一哄而上擒住企图爬行逃跑的孙广军,昏迷不醒的俞芳被女民兵送到公社医院。
刘喜龙第一时间安排王茹给黄述玉做心理疏导,让他媳妇蔡敏给孙广军简单包扎一下,保证他死不了,就开始提审孙广军。
他身中四(木仓),最后两(木仓)打在他的左右大腿根,距离他的命根子都只有1公分。挨得最后两(木仓)他实属冤枉,□□上的疼痛加上他失血过多,有些站不稳,女民兵以为他要劫持人质,砰砰朝他开两(木仓)。连中四(木仓),他疼的痉(挛),女民兵让他不要动,这是他能控制住的吗?
要不是其他民兵赶到,他就被这位女民兵射成马蜂窝了。
孙广军真的被吓破了胆,哭喊着说出他到前进公社投奔他姑,没找到他姑,路过二河大队的王家,到王家讨口水喝,结果王家不让他走,硬塞给他一个媳妇。
他要戴罪立功,他要举报王家放火烧牛棚,然后王家人自己救火。
孙广军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王家人沉浸在他们是“救火英雄”的美梦中,幻想着他们胸带大红花站在表彰台上,底下坐着公社领导,靠山的大队挨个上台给他们送锦旗,锦旗多的占满了他们的怀抱,就被民兵带走了。
王家人到达武装部,武装部灯火通明。两个民兵抬着一副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孙广军,孙广军的衣服被血水浸透,能看出他晕之前惊恐的神情。
孙广军被民兵送去公社医院救治,王家人也被吓破了胆,老实交代两天前俞岚找上他们,说她把俞芳送给王解军当媳妇,他们负责说服她父母不要把她嫁给傻子。
他们一时心动就答应了。
俞岚离开后他们害怕王解军睡了俞芳,事后俞芳举报王解军,正好一个外乡人到家里讨口水喝,他们想到了俞芳爸妈只有她一个孩子,于是灵光一闪,他们决定把俞芳塞给外乡人,他们和俞岚爸妈一起吃绝户。
俞芳爸妈只有两个工作岗位,俞岚爸妈要一个,他们要一个,然而他们家有三个青壮男丁,岗位不够分,他们又灵光一闪,决定铤而走险制造一场火灾,通过救火换取工作岗位。
俞岚把俞芳骗到王家,才知道王家人有自己的打算,她对俞芳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趁着王家人不注意,俞岚自己跑了。凌晨五点多,民兵在县城肉联厂青年办主任家楼下抓到俞岚。
*
俞岚被捕当天,天上下起了小雨。黄述玉做完了笔录,前往公社医院看望俞芳。
公社医院病房里,俞芳抱膝坐在病床上,眼睛里充斥着惊恐,一个中年女人搂住她,抚摸她的头发,嘴中哼唱着摇篮曲。
[警方带孙*军到阳县,孙*军带领警方来到常集镇梅山村,原前进公社二河大队,在三座联排的二层小楼面前停了下来。据孙*军交代他1973年到阳县投奔他姑,没找到他姑,路过一个老乡家,他进去讨口水喝,老乡主动送给他一个媳妇。
孙*军交代姓王的这家人放火,社员全部去救火,他趁机带俞芳离开。
孙*军带俞芳回到老家,怕俞芳逃走,拿铁链子把她拴起来。大队单身汉羡慕孙*军讨到一个年轻漂亮媳妇,有人说如果能讨到这样的媳妇,就算花100块钱他也愿意。孙*军听了进去,拿找他姑当借口找大队长开介绍信,每次外出寻亲回来,都会带回来一个女人卖给单身汉。
警方来到村委会,了解到那三座联排楼房是王解军、王解民、王解放三兄弟建的,他们是堂兄弟。王解军在50年前到县里当了工人,王家人在51年前立了大功,他们把功劳让给了王解民、王解放,王解民被公社安排进入邮局工作,王解放被公社安排进入公社当炊事员。
王解军被儿子接到大城市生活,王解民、王解放兄弟俩已经退休,平常住县里,逢年过节才会回老家住几天。
警方找到王解民、王解放,通过两人找到王解军,孙*军指认就是三人和他们的父辈把俞芳送给他的,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是他们害的。
警方在机场抓捕了俞岚。
主犯王老胡、王大宏、王二宏、王三宏已经离世,从犯王老胡妻子、王大宏兄弟三人的妻子已离世。
当年《俞芳案》的涉案人员已经全部归案。]
黄述玉打算悄悄离开,弹幕突然发生了变化:[名叫“无名”的网友在网上公布《俞芳案》的全部细节,官媒这次反应速度极快,发布公告“虽已过20年追诉期,但《俞芳案》社会危害性和影响性仍然存在,不追述会影响社会稳定或产生其他严重后果,必须追诉。”]①
弹幕的字迹缓缓变淡,直至消失。
黄述玉转身离开,去见了蔡敏,随后乘坐公交车回县里。
黄述玉刚到家,就下起了暴雨。黄述玉来不及换下湿衣服,立刻围上围裙准备午饭。
中午孟金菊冒雨回家,看到四女儿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昨晚睡得不踏实的孟金菊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孟金菊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折回厨房,只摆了两副碗筷:“雨下这么大,你外甥、外甥女一准在学校躲雨,你大姐、二姐去接他们,带国营饭店吃饭。一下雨下雪,你爸就会到食堂吃午饭。今天中午就我们娘俩吃饭。”
黄述玉猜到母亲中午会冒雨回家检查她有没有在家,所以她烧了两个人的饭。
两人吃饭,好几次黄述玉想要跟母亲说她昨晚的经历,对上母亲那双满意的眼神,黄述玉沉默了。
“等雨小了,你再去知青办报名。”孟金菊放下碗筷,撑着伞冲进雨里。
这场暴雨连续下了两天,雨虽然不下了,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
俞岚等人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
王家人涉嫌拐卖妇女、放火两条罪,两罪并罚,主谋王老胡和他的三个儿子被判吃花生米,从犯王老胡媳妇和王老胡三个儿媳妇、三个孙子被判有期徒刑20年,下放到边疆农场改造。
俞岚判了十年,下放地点是王老胡媳妇隔壁农场。
孙广军判了十年,下放地点是西南山区。
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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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菊把户口本拿给黄述玉,告诉黄述玉她中午忙,就不回来吃午饭。
家人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只有黄述玉是一个闲人。
黄述玉收拾好厨房,揣着户口本,正要出门去知青办。
俞芳父母和俞芳拿着锦旗,在机械厂书记的带领下来到她家。
俞芳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黄述玉救了他们女儿,就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打听到黄述玉即将下乡,除了送黄述玉一面锦旗,俞芳父母还准备了30斤全国通用粮票,20张全国通用工业票,十斤全国通用肉票,送给黄述玉。
黄述玉大大方方收下了。
机械厂书记掏出一张奖状、一支钢笔、一个军用水壶,递给黄述玉:“真给我们机械厂长脸。”
一度被机械厂当成耻辱的黄述玉受宠若惊,双手接住奖励。
黄述玉送走了书记和俞芳一家三口,锁上院门,弹幕突然出现:[1973年3月5日下午,一辆载满乘客的汽车从红星公社开往县城的途中遇到塌方,大巴车上的乘客无一人生还。]
黄述玉已经确认了弹幕的真实性,看到这条弹幕,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黄述玉来到了知青办。
现在不是知青下乡的高峰期,知青办里略显冷清。黄述玉走进知青办,掏出户口本到窗口报名。
“黄述玉。”办事员念出黄述玉的名字,让黄述玉在这里稍等一下,他拿着户口本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随后办事员两手空空出来,把黄述玉带进了办公室,就走了出去。
崔主任低头翻看黄述玉的档案,档案上记录了她1970年秋当选优秀团员,1972年春她先参加前进公社捕杀野猪行动,后又作为志愿者留在公社医院照顾伤员,被评为优秀青年,同年她迟迟不下乡也被写进了档案,1973年春,前进公社党委给她申请优秀青年。
“72年开始,各大兵团收紧了兵团名额,他们要会一技之长的知识青年,你会处理伤员,情况紧急下,你可以独立完成一场手术,你就是各大兵团需要的人才,“优秀团员”、“优秀青年”起锦上添花的作用,让你在兵团领导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崔主任抬头,手压在档案上,缓缓开口,“你前对象要把你运作到内蒙海拉尔中蒙医院农垦医院,他母亲横插一脚,要把你运作到西双版纳当插队知青,我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后来打通关系把你运作到西双版纳国营农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靠一个男人得到的,但是你本来靠自己也可以拥有一切。”
黄述玉沉默不语,攥紧的拳头证明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崔主任带黄述玉离开,把黄述玉交给办事员,放下户口本,离开了知青办。
黄述玉报完了名,走出知青办,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今天是3月2号,她有7天的时间准备行李。
机械厂广播站广播员播报黄述玉的英勇事迹,黄述玉心里咯噔一下。
去年的事不见机械厂广播站播报,今年怎么就播报了!
难道因为俞芳父母给她送锦旗的原因。
黄述玉跑回家,院门上的锁头没了,黄述玉推开院门,就看到母亲站在院子里,脸上没有笑容看着她。
“妈,你不是中午忙,没时间回家吗?”黄述玉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会(木仓)的?”孟金菊平静的问。
黄述玉怕母亲生气,怕母亲伤心,更怕母亲不带一丝情感跟自己说话。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当她面对这样的母亲,眼里都带着祈求和害怕,祈求母亲不要不爱她,害怕母亲再也不理她。
黄淮周听到广播,就知道坏事了,让工友替他顶半个小时的班,借另一个工友的自行车,风风火火骑车回家。
黄淮周放下自行车支架,跑到母女俩中间:“孩子做了好人好事,我们做父母的,应该表扬孩子。”
黄淮周一出现,黄述玉眼中就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孟金菊被伤到了。这一刻,她再也绷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你爸什么都不管,你们一个两个都亲近他,妈可以为了你们四姐妹去死,你们一个两个疏离妈,什么都不愿意跟妈说。”
“孟爸孟妈说因为我没有妹妹乖,所以他们不再爱我。”黄述玉的情绪跟她的哭声一样一涌而出,“我害怕我不是妈妈眼中的乖小孩,妈妈会收走对我的爱。妈不喜欢我做危险的事,我不敢跟妈说我每次到前进公社,都会跑到人民武装部,跟民兵一起训练。”
自从述玉回到她身边,就没提过她小弟和弟妹。猛听到述玉喊两人孟爸孟妈,孟金菊的视线忽然飘忽不定。当年她男人虽然惋惜述玉不是儿子,却不同意她把述玉送给小弟夫妻。她当年被猪油蒙了心,信了小弟夫妻的鬼话,又加上母亲求她,不顾她男人的阻拦,态度十分坚决把述玉送给了小弟夫妻。
只有黄淮周一个人知道孟金菊为什么突然收住了眼泪,不再咄咄逼人。
“你妈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收回对你的爱!”黄淮周朝孟金菊使眼色。
孟金菊尽管不满述玉瞒着她做危险的事,但还是顺着丈夫的话说:“你们四姐妹中,妈最爱的是你,如果你是对的,只要你好好跟妈说,妈怎么会不支持你呢?”
7. 007
父亲在一旁和稀泥,这件事就这么翻了篇。
父亲举着俞芳父母送的锦旗在墙壁上比划,她的外甥、外甥女跑回家放下书包,拌着嘴往外跑,瞥见他们外公在堂屋走来走去,年长的那个孩子踮脚尖扒着窗台,努力伸长脖子往里瞅,小的那两个孩子不够高,扒不了窗台,急得直跺脚,年长的孩子风风火火跑屋里,两个小的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母亲问她今天有没有报上名。
黄述玉脑子里全是弹幕上的预警,听到母亲问她话,才发现菜快糊锅底了,她匆忙翻炒菜。救回了一锅菜,黄述玉松了一口气,才说:“报上名了,分到西双版纳景洪市国有东风农场。知青办给我7天时间,让我准备行李。”
孟金菊嘴上同意四女儿下乡,真当事情尘埃落定,她心里却好似丢掉了什么,露出一大块空缺。
见四女儿麻利地炒了两盘菜,在炒菜锅里烧白菜豆腐汤,在汤上热馒头,脸上看不出难过不舍的情绪,孟金菊又在生闷气。
机械厂的广播员循环播报黄述玉的英勇事迹,走在路上的黄佳慧、黄佳思听到广播,脑袋微昂走在路上,见到人就停下来跟人聊两句。
有一位大姐找姐俩告状,气势汹汹说她们家的孩子哄骗她家孩子用洗衣粉做泡泡水,带到学校,姐俩笑着摆手:“我知道我小妹就是这么优秀,但是你也别这么夸她,容易骄傲。”
告状的大姐:“……”
姐俩猛然想起妈不知道小妹会使(木仓),火速跑回家,站在院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母亲激进的言语。姐俩走进院门,伸长脖子朝厨房里看,看到母亲在一旁生闷气,小妹似乎有心事,并没有注意到。
姐俩鬼鬼祟祟跑去找父亲。
黄淮周让姐俩安心,信誓旦旦说在他的调解下,她们妈和她们小妹已经和好了,带着两个女儿跟他一起找地方挂锦旗。
直到吃饭,三个大人加上三个孩子也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他们决定下了班再挂锦旗。
饭桌上,黄述玉跟大家说她被分到东风农场,她打算买9号的火车票。
黄佳慧算了一下她9号上白班,说:“我跟同事调一下班,9号送你到火车站。”
其他人也有这个打算。
黄述玉的外甥、外甥女见状,央求他们妈妈给他们请一天假,他们也要去送小姨,被他们妈妈给否决了。
大家要么上学,要么上班,家里又只剩黄述玉一个人。
阁楼上,桌子上摆了一支崭新的钢笔,一叠票,一个信封和信纸。这是书记给她的钢笔,俞芳父母给她的票,还有她之前没用完的信封、信纸。黄述玉打开墨水,给钢笔灌满墨水,抽出一张工业票,把剩下的票塞进信封里,用这支新钢笔,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把信纸塞信封里,又在信封上写下俞芳的名字。
黄述玉把工业票夹行医笔记里,把这封信放抽屉里。
今天雨时而大,时而小,最是恼人。
黄述玉看了一会儿笔记,有一篇专门介绍中药材。
这是一个特殊年代,国家身处MS的包围圈中,M发动越南战争,其目的不言而喻,S在中S边境陈兵百万,东南沿海也不太平,国内还隐藏着数不清的DT。
黄述玉所知道的黑省生产建设兵团就是防S的战略预备队,69年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边民和边防战士用血肉当盾牌为大后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更有群众的戒备心十分高。
一旦她讲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红星公社—县城这条路线上,上面不会因为她阻止了汽车遭遇塌方,让自己免受调查。
她想要解释清楚缘由,就得靠这本行医笔记。
黄述玉下午什么都没做,一门心思专研笔记。
傍晚,黄家人把锦旗挂好了,又把厂里给的奖状也贴好了。
大家十分兴奋的讨论着,黄述玉则回到阁楼继续看笔记。
黄佳慧敲了三声门,推开门走进来,把一块女士手表放在笔记上。
黄述玉眼睛骤亮盯着手表,旋即她把视线移到大姐身上,大姐的手表还在她的手腕上,居然是两块一模一样的手表!
黄佳慧把手表戴到小妹手腕上。小妹原来有一块手表,是朱修荣送的,小妹把手表寄给了朱修荣,黄佳慧总觉得小妹手腕上缺了点什么,就跟丈夫说了一嘴,丈夫到市里办事,到市废品收购站走了一趟,带回来三块废弃的手表,把三块手表拆了,重新组装了这块手表。
“你大姐夫拆了三块手表组装出来的。”黄佳慧抬手,露出自己的手表,“看不出区别吧。”
黄述玉重重点头,崇拜说:“我大姐夫真厉害!”
黄佳慧离开后,黄佳思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拿走黄述玉留着的雪花膏空瓶子,瞥见黄述玉还在看丈夫的行医笔记,动作轻柔关上门。
黄述玉看书看到很晚,早晨起来迟了。
吃了家人给她留的早饭,黄述玉拿着她昨天准备好的条子,打着伞到厂青年办。
厂青年办主任低头看条子:“我听说你这几天下乡,不在家准备行李,跑山里挖草药,怎么?药厂收购个人药材?”
“我最近在认草药,检验我学习成果的最佳方式是实践。”黄述玉大声回道。
“就你一个人进山?”主任拧眉。
“不是,我和前进公社的民兵一起进山。”黄述玉的声音更大了。
黄述玉每次找他在条子上签字,都不是以拉练的名义,不用厂里给她报销车费、伙食费,签字不过是随手的事,主任都不会为难她。只不过最近一直下雨,主任担心黄述玉一个人进山不安全,所以迟疑了,得知黄述玉不是一个人进山,主任爽快的在条子上签了字。
离开了厂青年办,黄述玉到汽车站坐上了前往红星公社的公交车。
离开了县城,路开始变窄。公路根据山的走势建的,公路下面是一片农田,冬小麦已经发了芽,黄述玉的视线穿过雨幕,看到了春意盎然。
靠窗坐的黄述玉脸朝着车窗,好似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实则她在看地形,并且时刻关注弹幕。
弹幕一直没有发生变化,黄述玉的心低落到谷底。
假如弹幕不给她一个提示,她很难确定具体哪个地点会塌方。
正在黄述玉焦急万分时,弹幕突然出现了变化,黄述玉记住了地点。
后来的路程,弹幕未有变化。
黄述玉从红星公社乘坐公交车回到县里。
接下来两天,雨一直没停过。
到了5号,下的是绵绵细雨。
黄述玉把行医笔记装挎包里,用油纸包了两个馒头也装挎包里,背上挎包,又装了一壶开水,背身上,跟家人说了一声她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乘坐公交车到了前进公社。
这几天一直下雨,没办法训练,武装部的民兵在部长的带领下读党章,听部长讲党史。
黄述玉来找他们,询问他们要不要到山里放风?
再不放风,人就要发霉了!必须去放风!
毛毛细雨阻挡不了他们进山的热情,向部长申请进山“替天行道”,部长要去县武装部做报告,就批准了他们的申请。
一群人拿着武器,一路兴奋冲进山里,在山里撵野鸡,打野猪。后来他们得知黄述玉在挖草药,他们也不撵野鸡、野猪了,帮黄述玉挖草药。
行医笔记上有草药的图案,黄述玉挖到一种草药,就和图案比对。
众人跟她识草药,也识出了兴趣。
她指着行医笔记,跟众人说只有山那边有这种草药。
连续下了几天雨,山路不好走,不好翻到山对面。
他们这也算拉练,公社给他们报销车费和伙食费,大家决定坐公交车到县里,再转车,去笔记上的地址挖草药。
一行人到了县里,坐上前往红星公社的公交车,在途中下了车。
他们跟进自己家一样冲上山,先把附近的危险分子——野鸡、野猪统统消灭掉,再跟着黄述玉认草药。
大家在山里找到一处溪水,在这里处理猎物,架起火烤起了猎物和干粮。
填饱了肚子,大家也不在意地潮,就坐在地上休息。
下午,他们在山脚下活动。
黄述玉一边寻找草药,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着塌方地点的情况。
如果不是黄述玉提前知道这个地方不久后塌方,还真看不出来它有塌方的迹象。
弹幕上只说下午公交车遇到塌方,没有提供具体时间,黄述玉也不确定什么时间塌方。
黄述玉站在空地上眺望,远处有一辆公交车朝这里驶来,朝县城方向去的。
因为不确定什么时间塌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朝县城方向的公交车不要过去。
黄述玉盯着塌方处看得出神。
黄述玉看那处太过专心,引起了王茹的注意。王茹顺着黄述玉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到奇特之处,便问:“述玉,你在看什么?”
黄述玉指着那处:“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有泥土滚下去?”
黄述玉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聚过来,一个个聚精会神看了一会儿,还真看到路下面斜坡上的土层滑了下去。
土层很小,如果不是特意关注那里,还真注意不到。
黄述玉神色凝重:“你们说这段路会不会塌?”
“应该不会吧!”宋红梅还没说完,又有土块滚落。
如果这个地方没有塌方,他们阻止车辆经过,只是虚惊一场。如果这个地方塌方了,那他们本来可以阻止这场天灾,却因为他们的不重视,导致天灾发生,对于受难者的家人而言,他们失去了亲人,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惶惶不安。
众人没有商量,动作整齐划一冲下山,兵分两路,站在疑是塌方地点的两侧,阻止往来的车辆过去。
一群背(木仓)的民兵跑到路中间拦住他们,司机虽然气急,但是真不敢硬闯过去。
司机下了车,好声好气询问民兵拦车干什么。
民兵说前面马上塌方了,让他们不要过去。
司机抱着怀疑的态度在一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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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车上的乘客听到前面要塌方,吓得不行,觉得坐车上不安全,下了车往回跑,站在他们认为安全的位置,伸长脖子往民兵身后看。
四十分钟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乘客都有急事,跑到车上,催着司机赶紧开车。
司机回到车上,发动车。
民兵站成一排,不让他们过去。
又有一辆从红星公社方向过来的公交车驶来,见路上停了三辆公交车,民兵堵在路中间不让通行,车上的司机打开窗户,问前面的司机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司机话音刚落,前面忽然轰隆一声,民兵身后的路塌了下去,车上的人能明显感受到车身晃动。
刚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司机和乘客一脸惊恐看着前方巨大的窟窿,按照行车速度算,如果没有耽误这几秒,公交车正好到塌方的地方,整车人被活埋。
劫后余生,一车的人又庆幸又后怕。
这个地方发生了塌方,就怕附近发生泥石流,乘客也不敢走山路绕过塌方的地方。
不用民兵催,司机急匆匆掉头原路返回。
塌方另一端的民兵挤上了公交车,被司机拉回红星公社,路上还拦住了几批到县城的人。司机把车开到公社门口,告诉公社这个消息。
另外一批民兵也挤上了公交车,被拉回县里。司机把车开到G委,告诉G委塌方情况。
黄述玉也坐公交车回到县里。
县里和公社迅速派人在路上设置路障,安排武装部的民兵过去抢修路。
*
黄述玉和前进公社的民兵挽救了上百人的性命,必须要开表彰大会,不过表彰大会要等到路修通了再举办。
给黄述玉的表彰却可以提前下来。
黄述玉被崔主任叫到知青办,他手里有一个黑省兵团名额,他问黄述玉愿不愿意到黑省。
黄述玉当然愿意。
黄述玉回到家,告诉家人一个好消息,她不去西双版纳了,她要到黑省兵团,崔主任让她参加了表彰大会再出发。
从西南边境到东北边境,孟金菊不觉得值得高兴。
黄述玉姐姐、姐夫、外甥、外甥女为黄述玉开心,因为兵团名额是黄述玉凭借自己的本事挣得的,不是靠一个男人获得的。
黄淮周看孟金菊脸色,不敢表现出高兴。
表彰大会在3月15号举办。
黄述玉和前进公社武装部民兵站在奖台上,他们胸戴大红花,台下坐着县领导、公社领导、机械厂的领导,和各大厂的代表,车站和乘客代表上台给他们送上锦旗。
黄家人坐在台下鼓掌,手掌都快拍废了。
表彰大会结束,黄述玉被崔主任喊去知青办,黄述玉领走她的派遣文件、介绍信和火车票。
原来知青办给准备火车票,总共有三张票,终点站是鸡西火车站。
是后天的火车,黄述玉回到家,家人帮她收拾行李。
黄述玉被分到黑省建设兵团四师44团八五一零农场,农场在鸡东县,要等黄述玉到那边,才能确定黄述玉分到哪个分场。
家人得知黄述玉要转车,直接把大件行李寄到八五一零农场场部,让黄述玉带少量行李乘坐火车。
黄述玉和同学道别,到前进公社武装部跟朋友们道别。临走前,黄述玉到街道办找李兰草,把那封信给了李兰草,麻烦李兰草在她走后,把这封信交给俞芳。
嘴上说不给孩子们请假的黄佳慧、黄佳思带着孩子到火车站送黄述玉,孟金菊、黄淮周也请了假来送黄述玉,崔引才、蔡亮也来了。还有宋红梅一群人赶到火车站送黄述玉,他们听说黑省现在还是冰天雪地,集体凑毛线,给黄述玉织了一条围巾,给黄述玉围上围巾。
火车马上要开了,黄述玉跑上了火车。现在不是知青下乡的高峰期,车上人不多,黄述玉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探出半截身体,使劲挥舞手臂:“你们回吧,我到了地方,给你们写信。”
孟金菊一行人不住的叮嘱黄述玉照顾好自己。
宋红梅一行人互相抱着彼此的肩膀,高唱他们平时唱的拉练歌为黄述玉送行。
火车驶离站台,黄述玉能看到他们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她只能不停地挥舞手臂。
火车一路往前行驶,黄述玉在石家庄换车,过了山海关,黄述玉已经感受到北大荒的冷,她换上了棉衣棉裤。
坐到哈尔滨,黄述玉从哈尔滨换乘坐火车到鸡西。
黄述玉掏出介绍信,在四师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她到小火车站乘坐火车到八五一零农场场部鸡东县,找到场部知青办办理手续。
黄述玉把行李放门口,朝冻的发红的手上哈几口气,敲门走进主任办公室,把她的派遣文件递给丁主任。
丁主任浏览派遣文件,看到黄述玉自己可以独立完成一场手术,眼睛顿时发亮,就想把黄述玉安排到场部医院,直到看到黄述玉迟迟不肯下乡,前面所有的喜欢在这一刻化成了灰烬,直接把黄述玉安排到四分场郝家屯三营二连。
8. 008
丁主任接到一个电话,把黄述玉交给刘科长,离开了知青办。知青办刘科长带她到场部食堂,路上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分场部,她的连长会到分场部接她,如果她在分场部没有等到她的连长,让她继续待在分场部等。
到四分场要经过一段无人区,刘科长让她坐明天运送物资的卡车去。
刘科长似乎也有急事,把黄述玉带到场部食堂,跑着离开。
眼前没有出现弹幕,无法从弹幕上获得信息,黄述玉转身走进了食堂,食堂里的人并不多,黄述玉看手表,11:37,按理说这个时间点,食堂里应该有很多人。
黄述玉心里有太多疑惑,走到窗口,放下行李:“师傅,一份猪肉炖粉条,一个馒头,再来一碗大碴子粥。”
在北大荒,最多一个月说话就带着一股大碴子味,眼前的姑娘说话还没带这种豪迈的味道,也没穿工作服,一看就是刚来的。
这个时间点来北大荒,不多见呀。
八五一零农场坐落在穆棱河和兴凯湖平原上,农场有煤矿、林区、农耕区、水库,延用铁道兵部队的番号,与S毗邻,是祖国前沿哨所。
知青平时是“农工”,战时就是第一批冲上前沿的边防战士。
这边垦荒艰苦,军事训练强度又高。
对每一个刚来的知青,师傅总是释放出最大的善意:“大妹子,我刚刚看到刘科长把你带到这里,他是不是让你自己到分场部?让你在分场部等你的连长?现在各大连队都在观测各连队内的河段情况,抽不出空到分场部接你。”
黄述玉听得一脸迷茫。
师傅跟黄述玉简单说了一下凌汛的危害,提醒道:“你到了分场部,住招待所,记得别乱跑。”
因为没经历过,黄述玉想象不出凌汛的破坏性有多大。
黄述玉掏出钱票递给师傅,票是黑省的票。之前她在哈尔滨火车站,把身上的全国通用票据全部换成了黑省的票。端着餐盘找一个位子坐下,把行李拿过来,黄述玉开始吃饭。
黄述玉离开了食堂,住进了场部招待所。
躺在炕上睡的迷迷糊糊的黄述玉被号角声惊醒,她一骨碌爬起来,屋里乌漆嘛黑,黄述玉摸灯绳,拉亮电灯,手忙脚乱穿上棉裤棉袄,跑出门,看到一辆辆卡车开出场部,上面装了大炮,飞机的轰鸣声在她头顶响起。
食堂的灯是亮着的,黄述玉来到食堂,一群人正在忙着做饼,饼也是物资,天亮前他们要做出一批饼支援前线。
黄述玉睡不着,留在食堂帮忙做饼。
食堂师傅在谈论黄泥河牡丹江段大坝出现裂口,八五四农场、八五八农场、安达农垦33场全力抢险,44|团|派|炮|兵,调集医疗队前去支援。
有一个师傅亲历过凌汛救险,太过悲壮,他至今不愿提起。
凌晨三点,黄述玉和师傅们一起把急救物资搬卡车上,卡车离开场部,黄述玉才回到招待所。
黄述玉刚要躺下,门就被敲响。
黄述玉披上棉袄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戴着狗皮帽子的刘科长,急道:“黄述玉,快,跟我走。”
黄述玉匆匆穿上衣服,行李都没拿,跑出去追刘科长。
黄述玉跟着刘科长上了一辆卡车,上面坐满了医护人员。
黄述玉要去的四分场附近的半截河水库被大冰块撞出一条裂痕,四分场的知青赶到现场救险,一分场杨木林子场部、二分场当壁镇场部在赶去的路上。
八五一零农场医疗资源告急,连夜调集农场内自然村的赤脚医生本奔赴前线,把黄述玉也带上了。
医疗帐篷扎在地势高,较为安全的地方。
到了地方,刘科长递给黄述玉一个医疗箱,跑去了前线。
医疗帐篷不够用,躺在医疗帐篷里的伤员都是需要做手术,或者无法行动的,还能行动的知青和边民站在外边等待医生给他们包扎伤口。医护人员人手显然不够用,有人久等不到医生,再次跑去了前线。
黄述玉背上医疗箱,跳下卡车,挤进群人中,给伤员处理伤口。
黄述玉正在给一个伤员缝合伤口,听到了炮弹的声响,地都在震动。黄述玉没时间想其他,专注救治伤员。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大冰块互相撞击搞出的动静,那时她对自然的力量有了更深的感悟。
数百面红旗朝这边聚集,一分场、二分场的知青,鸡林朝鲜族乡、明德朝鲜族乡的民兵,成千上万的边民汇聚于此。
冰块撞击搞出的动静宛若天雷,人在自然现象面前是那么的弱小,可是在这一刻,四面的号角声竟与天雷争霸。
八五一零场部部长白凤承命令丁主任带领十六岁以下的知青、民兵、边民坚守第三道防线,余下的人防守一二两道防线,党员全部冲在第一线。
人们好似不知疲倦的永动机装沙袋固堤坝,裂痕越来越大,快防不住了,一群人义无反顾跳下水库,用身躯减少冰块对水库大坝的进一步破坏。
一旦守不住,八五一零农场没了,自然村也没了。
黄述玉被通知这里不安全,刘科长让她跟随医护人员、伤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医疗帐篷被拆除,和药物一起被大卡车拉走。
医护人员或是抬担架,或是搀扶伤员火速撤离。
一分场、四分场的两个部长在争谁去用人工布置(火乍)药炸了最大的冰块,争谁去赴死。
黑暗中,七个年轻人搬三箱(火乍)药到小木船上,偷偷划着小木船,朝着最大的那块冰块划去。小木船可能被水面上冰块撞翻,他们可能到不了目的地,但他们眼神坚毅朝目的地划去,他们不成功,有人会接替他们。
火光点亮了黑夜,这一瞬间,爆(火乍)声、号角声竟压制住了“天雷”。
医护人员、伤员都停下来,沉默地朝那个方向敬一个军礼。
黄述玉随着部队转移到了安全地带,同时大炮也到了半截河水库,八门大炮从四面八方轰炸冰块,天亮了,三架飞机飞到了半截河水库,对冰块进行轰炸。
八五一零农场安全度过了凌汛。
4月10号黑省安全度过了73年凌汛。
八五一零农场遇到的险情最弱,派出去的医疗队短期内回不来,黄述玉被场部医院借用一段时间。
七个人去,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在场部医院接受治疗,其中一个人还在昏迷中,另一个人已经出院了。
黄述玉刚给病人换完药,走在走廊里,就听到病房里传出一道紧张的声音:“水库没决堤吧?”
“没。”
“营长,几号了?”
“4月10号了。”
“我说我怎么浑身难受,原来我睡了半个月。章元义、季飞燕、宋宝山、艾小小、王春江、刘红丹比我先醒吧?”
“……艾小小伤的比你轻,已经回到连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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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述玉默念英雄们的名字,摸自己的眼睛,急速离开了病房门口。
下午,张院长把黄述玉带到办公室:“下午四点,三营营长在场部门卫室等你,你跟着他走,他会把你带到二连。”
轻伤患者已经出院了,医疗队也回来了,医院已经不缺人了,黄述玉已经做好了回到连队的准备,因此并不惊讶。
黄述玉回到岗位上,和人交接完工作,回到临时居住点收拾行李。
家人给她寄的行李三天前到了场部,黄述玉已经拿了回来。
黄述玉把两床棉被用绳子系好,背肩上,把衣服装包里,把盆、暖瓶等装网兜里,一手拎包,一手拎网兜,到门卫室门口等营长。
黄述玉在门卫室等了半个小时,一辆卡车停在她面前,在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下来,走向黄述玉,看黄述玉的眼神就像饿了许久的人看到一个馒头那样炽热,黄述玉有点被这样的眼神吓住了。
“黄述玉?”三营营长成培军。
“到。”黄述玉立刻站直,敬了一个军礼。
“我是三营营长成培军,你连长是我的部下,你连长腿受了伤,要拄一段时间拐棍,让我把你接回去。”成培军十分没有架子,把黄述玉的行李放驾驶室里,让黄述玉把棉被放下来,又把棉被放驾驶室里。
他这个样子,黄述玉心里七上八下。
成培军坐回副驾驶上,黄述玉爬上卡车,卡车上还有其他人,他们搭顺风车回分场部的。
“黄述玉,成营长可没安好心,到了分场部,你跟我一起下车。”这人叫包曼玲,丈夫是一营营长。
“我看你才是没安好心的那个人。”中年男人叫徐大红,是分场部的文书。
“她又没到三营报道,还算不上三营的人,我怎么不可以把她争取到一营!”包曼玲把徐大红说的不吱声了,转头,脸上堆满笑容看向黄述玉,“妹子,我看你面善,咱俩上辈子肯定是亲姐妹,这辈子命运让我俩在北大荒相遇,再续姐妹缘……”
“你俩的姐妹缘全靠黄述玉的医术维系。”这道声音响了起来,车上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包曼玲自己也跟着笑。半个月前,黄述玉被场部医院借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四分场,大家本以为黄述玉会被安排到四分场医院,结果被安排到了三营,别的营长不服气,凭什么把一名医生安排到三营,是他们不配吗?一营长、二营长跑到四分场场部找部长,向部长要黄述玉。
四分场场部王部长还想把黄述玉留在分场部医院呢,他刚跟成培军提,成培军就跟他闹,三营一连刚立下大功,他也不好意思强行要,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心里没少埋怨丁主任,把一名医生放到连队,简直浪费人才。
王部长没能把黄述玉留在分场部,各个营长找他要人,他想给成培军添个堵,没直接拒绝,让他们自己找成培军商量。
成培军自然不跟他们商量,他怕夜长梦多,来场部医院看望林巍,顺道找张院长要人,把人带回三营。
对于医护人员缺乏的营部来说,一名医生对于营部的吸引力可想而知,这不,包曼玲在成培军的眼皮子底下撬墙角。
到了四分场,成培军把黄述玉的行李直接搬到拖拉机上,包曼玲一口一个妹妹,却抵不过行李,黄述玉的心神跟着行李跑了,告别包曼玲,哼哧吭哧爬上了拖拉机。
成培军朝包曼玲得意一笑,包曼玲气得直跺脚。
9. 009
部队出身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看到好东西,先抢回来再谈其他。
林巍父母留在了朝鲜战场上,哥嫂留在了珍宝岛战场上。
北大荒兵团是第一批退回来的志愿军组建的,志愿军的后代要来建设北大荒,他们是欣慰的,是骄傲的。
四师驻沪市办事处主任联系师部,跟师部说明林巍的情况,林巍不愿意进厂,孩子说他父母的一颗红心交给了党,他哥嫂抱着不畏艰苦战胜自然的决心来到北大荒,他要追逐他们的脚步。
林巍父母曾经的战友问师部要林巍,八五一零农场的部长自知抢不过他们,专门到师部,“巧遇”到师部报道的林巍,假装无意间说出林巍哥嫂68年十月份加入文艺小分队到下面演出。
69年三月份10小分队前往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这是他们最后一站。傍晚他们路过八五一零农场四分场三营一连,在一连休整,夜里跟着八五一零农场知青奔赴前线战场,最终10小分队全体战士没能到达目的地。
师部打算把林巍留在师部,林巍却主动申请到下面历练,他想去八五一零农场四分场三营一连。
部长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走了林巍。
什么样子的部长,就有什么样子的兵。
成培军在其他三个分场部没反应过来时,借着看望林巍的名义跑到场部医院找张院长,十分光棍说如果张院长不放人,他就住张院长家不走了。
张院长捂着胸口把黄述玉还给了三营,成培军马不停蹄回场部办事,快速把黄述玉带回老巢。
二连连长陆卫东拄着双拐站在白杨树下,二连一排排长李国庆牵着一辆牛车站在路中央,拦住了拖拉机。
黄述玉看到陆卫东,眼睛瞪的滴溜圆。陆卫东的腿就是她治的,不会这么巧吧,陆卫东就是她的连长。
半个月前,他被送到场部医院。轮到他做手术,最快也要等到第二天。如果真要到那时候,他的腿可能要截肢。一个看着十分娇气的小姑娘站出来,说如果他信她的话,她可以给他做手术。
如果能双腿健全,谁又想失去双腿呢!
陆卫东愿意赌一把。
医院腾不出来手术室,黄述玉最后在停尸间给陆卫东做了手术。
一个星期后,陆卫东回到连队休养,营长随口说二连要来一个人,被场部医院借调一段时间。陆卫东看到新人档案上的照片,确定了新人就是给他做手术的姑娘。陆卫东把这件事跟营长说了,营长让他别声张,等医疗队回来,营长就去把人要回来。
陆卫东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感谢营长把二连的人带回来,李国庆手脚麻利把黄述玉的行李搬上牛车。
黄述玉吭哧吭哧爬下拖拉机,陆卫东拄双拐退到路边。
李国庆牵牛车,给拖拉机让路。
成培军笑骂一声,让拖拉机手开车。
拖拉机走远,陆卫东说:“黄述玉同志,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二连连长陆卫东,这位是一排排长李国庆,以后你就在他手下。”
黄述玉下意识站正,朝两人敬礼,大声说:“连长好,排长好。”
李国庆赶牛车,陆卫东和黄述玉坐在牛车上。
黄述玉注意到牛车上放了(木仓),陆卫东笑着跟黄述玉解释:“山上的狼找不到吃的,就下来伤人,我们带上武器,专门对付狼的。”
三营在联合林场附近,黑省只有90天无霜期,一年只种一季,春播分两个阶段,五一前后种旱田,六一前后种水田,十一前后收割,收割时间只有一个月。
现在才三月份,没到农忙期,兵团知青除了日常训练,还有伐木任务,这些原木都是出口国外挣外币的。
靠近二连,黄述玉听到一阵悠扬的吆喝声:“顺山倒喽——川山走哦——”
黄述玉侧头看眼前的大山,鸟雀像是刚遭遇一场恐怖,惊飞逃窜,紧接着有重物在山道上急速滑行,拐弯处,原木飞起,黄述玉这才看清是什么制造的惊天动地的声响。
兵团现在是三三制,一个团有三个营,一个营有三个连,一个连有三个排,一个排有十个班,其中9个战斗班,1个后勤班。
一个班通常十个人。
二连留了两个班执勤站岗,其他人都在山上伐木。
到了连队,陆卫东把黄述玉交给了李国庆,李国庆赶着牛车来到营房。知青睡的是长炕,一班王春娇那个宿舍空一个床铺,李国庆安排黄述玉住进这间宿舍,并且就把黄述玉安排到一班。
黄述玉把行李搬进宿舍,李国庆带黄述玉到后勤部领衣服、鞋、手套、炕柜、一把锁,钱从安置费里扣。
二连对面有两个大队,东河大队和联合大队,牛车是他问联合大队借的,李国庆去还牛车,黄述玉回到了宿舍。
没过多久,通讯兵给黄述玉送来一个医疗箱,是连长让他送的。
黄述玉抱着医疗箱高兴的不得了。
送走了通讯兵,黄述玉坐炕上检查医疗箱里的东西,东西非常齐全。
黄述玉把医疗箱放一旁,开始擦炕柜。
门突然被推开,黄述玉回头,一个长得明艳的姑娘好奇看她,脸蛋有些不自然红。黄述玉弯了眉眼:“您好,我是新来的知青,来自湘省,叫黄述玉。”
“我叫王春娇,是这间宿舍的宿舍长。哦,我来自杭城,是第一批来支援北大荒的知青。”王春娇忍着腿上钻心的疼,挺直胸脯,骄傲说。
眼前的女孩看着跟她差不多大,她来北大荒的时候才多小!黄述玉吃惊问:“那时你多大?”
“13岁。”王春娇没有打扰黄述玉收拾行李,而是默默地坐一旁,卷起裤腿,揭掉纱布,她疼得龇牙咧嘴。
她绝对不能在新来的知青面前怂,王春娇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也没有嗷嗷的叫。
黄述玉回头,就看到这一幕。
来到这里,黄述玉才理解崔主任那时为什么跟她说那句话,更明白一名医生对场部的意义,或许一名医生对连队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黄述玉拎着医疗箱走到王春娇面前蹲下,检查伤势,站起来摸她额头,有点低烧,拿出体温计,让王春娇量体温。
王春娇把体温计插咯吱窝,抱紧双臂。
黄述玉把自己说成家里两代人是医生,又把自己的履历说了一遍,拍拍医疗箱自我调侃自己是二连的赤脚医生。让王春娇相信她,放心让她给她治疗。
一名医生来到连队,是她没睡醒,还是场部搞错了!王春娇天马行空想着。
黄述玉看了体温计,38.3°:“伤口溃烂发脓引起的低烧,要把脓挖掉,怕疼吗?”
王春娇拍散天马行空的想象,悲戚戚看着黄述玉。她最怕疼了,刚来北大荒,她天天哭。后来又来了一批知青,班长说她是老知青了,别像孩子一样成天哭,当心新知青笑话她。
她还是很爱哭,只是她不当着新知青的面哭。
“咬毛巾可以吗?”黄述玉温和问。
王春娇拿了毛巾回来,脸色惨白问:“一定要挖掉脓吗?”
她怕挖掉脓,又生了脓,那她的罪就白受了。
王春娇也有受过伤,还到分场部医院治过伤呢,该长脓还是长脓,最后还是伤口自己愈合的。
不能怪王春娇有这样的想法。
黄述玉给手术刀消毒,用实际行动告诉王春娇不挖掉脓不行,吓得王春娇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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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住毛巾。
咦,这么快就结束了!想象中的疼痛没出现!王春娇睫毛颤抖,睁开一道缝隙,就看到黄述玉手里拿了雪花膏瓶子,打开瓶子,里面装满了药粉。
黄述玉把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包扎好伤口,开了两片消炎退烧药给王春娇:“现在把药吃了,一个星期内,伤口不要碰水,要忌辣。”
王春娇一瘸一拐倒水服药,一口吞掉药。
吃了药,王春娇有些困,躺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王春娇醒来,黄述玉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宿舍里的赵文红、梁冬梅、吴秀英也回来了,他们正在围着黄述玉说话。
和王春娇同一批的赵文红注意到王春娇醒了,她走过去摸王春娇额头:“休息2个小时,额头就不怎么烫了,我明天给你请一天假,说不准就完全退烧了。”
王春娇摸自己的额头,咧嘴笑说:“不是自己退烧的,是述玉给我处理了伤口,又给我开了药,烧退下去很多。”
王春娇把黄述玉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就成了黄述玉出身医学世家,擅长治疗外伤,连长的腿就是她做的手术。
大家闻言,可稀罕黄述玉了。
忘了说,连部有连长、指导员、两个通讯员,还有炊事班。
连部都有一个老传统,就是每来一个知青,都会举办欢迎仪式,欢迎仪式在连部食堂举行。
今天二连在山上伐木,打了一只傻狍子,傻狍子臀肉好吃,其他地方的肉只比狼肉好吃一点。
陆卫东让人把傻狍子送到食堂,又安排人到河里抓鱼,特意跟师傅长说二连来了一个医生,并通知师傅长今晚举办迎新会,医生是湘省人。
师傅长记得他徒弟是赣省的,湘赣一家亲,饮食习惯应该差不多。
师傅长把他徒弟喊来,让他徒弟整两道硬菜。
王春娇等人知道这个老传统,到了开饭的时间,喊黄述玉去吃饭。
黄述玉从包里掏出辣酱,大家十分好奇黄述玉手里的东西,黄述玉跟大家说这是增加饭香味的调料。
黄述玉抱歉跟王春娇说辣酱是辣椒做的,她暂时不能吃。
王春娇本来很惋惜,等到了食堂,她看到文红、冬梅、秀英吃辣酱拌的菜,被辣的耳朵冒烟,四处找水喝,她一点都不惋惜了。
二连其他人没吃辣酱,吃了赣省师傅做的两道菜,被辣的恨不得把自己弄晕。
赣省师傅特意从老家弄来辣椒籽,自己开荒种了一亩地辣椒。辣椒种到北大荒,就没有老家的味道了。赣省师傅很遗憾不能让大家吃到正宗的赣省饭,他打算写信回老家,让家人寄一点赣省的辣椒过来。
师傅长被辣的头脑发昏,一把捂住徒弟的嘴巴。把知青辣的东倒西歪躺一地,就这还不是正宗的赣省辣椒!真正的赣省辣椒岂不是要把人辣死!
赣省人果真恐怖!没看到能吃辣椒的湘妹子也被辣的眼圈泛红!
在场部,黄述玉一直靠辣酱救命,来到了连队,连队食堂做的饭十分符合她的口味,黄述玉激动坏了。
众人撕心裂肺合唱“八五一零农场”场歌。
后来老知青上台展示个人才艺,延边朝鲜族姑娘跳蒙古舞,内蒙姑娘跳鹤舞,一个京市小伙和一个天津小伙操着一口别扭的沪语来了一段《海港》……
别样的演出方式,出现了意外的效果。
二连上空飘荡着“哈哈哈”笑声。
指导员抱出一台手风琴,弹奏《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后又来了一首《我是一个兵》,这两首歌诞生在朝鲜战争爆发时期。
知青们起哄让黄述玉来一个,黄述玉也不怯场,借指导员的手风琴给大家来一首《歌唱祖国》。
10. 010
欢迎会结束后,一班的人留在了食堂。
来自吉省的班长周继锋带头自我介绍,粤省的闫国栋,和班长说话竟一个味道。
晋省的鲍军,陕省的边友良、牛建设,说话自带喜感。
赵文红和王春娇来自一个地方,梁冬梅来自京市,吴秀英在梁冬梅隔壁天津。
周继锋告诉黄述玉新知青有一天假期,如果她缺什么,明天早晨七点坐物资车到向阳公社买。
兵团有熄灯号,热水比熄灯号早十分钟停止供应。一班的姑娘们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不到半个小时,熄灯号就要响了。
家人给她准备了足够的工业票,黄述玉在场部医院,抽空到场部供销社采购,除了买生活用品,还买了三个盆,一个水桶,一个暖瓶。黄述玉贡献出了水桶。
梁冬梅个高腿长,组织把接热水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梁冬梅同志。
梁冬梅同志没有辜负组织的厚望,拎起水桶宛若一道残影冲了出去。
梁冬梅接满了一桶热水,其他人才过来,不过把梁冬梅的洗漱用具带了过来。
姑娘们终于抢在热水停止供应前洗干净头发,用桶里的热水洗漱。
回到宿舍,熄灯号正好响起。
姑娘们坐在炕上拿干毛巾擦头发,黄述玉问大家她明天去向阳公社,需不需要她带东西?
王春娇给黄述玉一张牙膏票和五毛钱,让黄述玉给她带一支牙膏。
梁冬梅给了黄述玉钱票,让黄述玉给她带一瓶雪花膏。
其他人打算过段时间连队放假,自己到分场部逛供销社,就没让黄述玉帮忙带东西。
起床号一响,知青们宛如打挺的鲤鱼,活力四射起床整理床铺,到水房洗漱。
黄述玉给家人写信,告诉家人她到连队了,把别具一色的迎新会说给家人听。她把信装信封里,写上地址,把信装进挎包里,又把王春娇、梁冬梅的钱票夹HB书里。
她端正盆到水房洗漱,回来,宿舍里只有睡得香甜的王春娇。
赵文红三人没叫醒王春娇,应该是想让王春娇留在连队休息,黄述玉就没有叫醒王春娇。
黄述玉再次检查挎包,没少带东西,黄述玉背上挎包,灌一壶热水,背上水壶,轻声离开。
黄述玉到食堂买了一个包子,来到连队大门口等物资车。
指导员毕常青要到分场部办事,到大门口等物资车,遇到正在捶胸的黄述玉。
黄述玉抱着水壶灌水,总算顺气了,刚高兴没一秒,就发现站岗的知青和指导员闷声笑,黄述玉默默转过身,继续吃包子。
给连队运送物资的车卸完了物资,司机在大门口停了几分钟,带走了毕常青、黄述玉。
与此同时,王春娇一觉醒来,惊奇的发现头不晕乎了,伤口也没有发出钻入骨头的疼痛,她刚要跟人分享,就注意到宿舍只有她一个人。
卡车开出连队,王春娇扛着一班的旗帜上了山。
弹幕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黄述玉以为弹幕不会再次出现时,弹幕突然出现:[1973年4月11号,一辆押解劳改犯的车路过黑省八五一零农场,在辖区内失踪。
车上有一名司机,两名押车员,两个劳改犯。
11号傍晚,44团的G委立刻派人调查,在四分场无人区找到了失踪的车辆,在车辆周围布满了杂乱的足迹,有追逐的痕迹,足迹一直通向山上,在半山腰,足迹消失。
三名知青和两个劳改犯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调查到这辆车4月11号凌晨一点到达八五一零农场一分场,在一分场休整一晚上,早晨七点出发。不考虑其他状况,这辆车早晨11:50左右行至四分场无人区。11:30—12:30,并无车辆和行人路过。]
[勘察发现司机和押车员是主动上山的,沿路没有发现弹孔,打斗的痕迹,GW会审判团以此为依据,判司机王国强,押车员张兴勇、徐继东帮助劳改犯陈武、赵红兵二人逃脱。
王国强、张兴勇、徐继东的妻子孩子受到连累,被下放到农场劳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黄述玉总感觉这次弹幕比前两次多了不少细节。
她在医院,看到过四师牡丹江农垦管理局的地图,只要有人进入四师,没有证件出不去,就算你飞上了天,也会被打下来。
自然村附近都有兵团。
他们既逃不出去,又没办法隐藏在自然村里,那他们去了哪里?
车辆行至无人区,黄述玉问指导员:“这里发生狼群袭击人的事件多吗?”
毕常青见黄述玉警惕的观察四周,以为她被吓到了,毕常青没有糊弄黄述玉:“如果没有兵团,无人区就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动物泛滥。泛滥的动物袭击人的时间绝对不会少。”
递给黄述玉一把(木仓),毕常青严肃道:“我看过你的档案,档案上有写到你的(木仓)法不错。看到狼,不要犹豫,打就对了。”
毕常青跟黄述玉说曾经有两个知青遇到独狼,同伴一(木仓)击中狼,这个知青听到狼呜咽,觉得狼可怜,阻止同伴猎杀狼,为了救狼,竟把(木仓)口对准同伴。
当天夜里,这个知青救的狼带着狼群摸到营房,袭击了数十名知青。
“对于这种报复心强的畜牲,人就不能心软。”所谓医者仁心,毕常青怕黄述玉对畜牲发善心,特意给黄述玉敲敲警钟。
她突兀的观察四周,一定会引起指导员的怀疑,黄述玉才抛出这个话题,借此隐藏自己的目的。她已经从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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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那里得知事发地,黄述玉收回视线,举着(木仓)瞄两边的山,跃跃欲试说:“我打过野猪、林麝,还没打过狼呢!”
毕常青暗道二连是什么运气,招来的女知青手里没有武器,怕的不行,一旦手里有了武器,立刻抖了起来。这时候,她们眼里只有两类动物,一类有毒不能吃,一类无毒能吃。
司机把黄述玉放到向阳公社,向阳公社离分场部还有六里地。
毕常青要去分场部,和黄述玉不一路,和黄述玉在这里分开。
二连这次牺牲了38名知青,毕常青这次来分场部,给他们办追认烈士申请。今天不一定能办完,他让黄述玉自己回去,跟黄述玉说联合林场的物资车早上十一点从向阳公社邮局门口经过,二分场的物资车下午一点半从公社妇联门口经过,这两辆车都经过二连,他让黄述玉别错过了车。
黄述玉怕自己忘了,用笔记下来,到供销社买雪花膏和牙膏。
黄述玉穿着兵团统一发放的服装,销售员最爱接待兵团知青,积极向黄述玉推销毛线:“你们兵团知青都爱从我这里买毛线,她们织毛线都织上瘾了,一件一件的织,她们老家的亲戚人手一件毛衣,一条毛裤。”
黄述玉有些意动,可是她没有毛线票。
销售员看出了黄述玉的窘迫,问:“我有毛线票,你要不要跟我换?”
黄述玉身上还有二十张工业票没用完,她到医院帮忙,医院给了她补助,二十斤粮票、两张肥皂票、一张鞋票、一张三市尺布票。黄述玉用这些票搭上两斤油票,换了20斤毛线票,买了12斤大红色毛线和8斤蓝色毛线。
黄述玉没有东西装毛线,问销售员“借”两条尿素袋装毛线。名义上借,其实是买。
黄述玉拎着毛线来到邮局,买了两张邮票,贴上邮票,一封信寄回老家,一封寄给部队的三姐。
黄述玉又把毛线分成两份,一份寄回老家,一份寄给三姐。
黄述玉走出邮局,她低头看手表,离十一点还差二十六分钟。
黄述玉再次看弹幕,这时候她已经发现了怪异。
指导员说联合林场的物资车十一点从邮局经过,当时经过无人区,黄述玉看了一眼手表,到向阳公社,黄述玉又看了一眼手表,从无人区到向阳公社只花费了一个小时,按理说联合林场的车中午十二点左右经过无人区,弹幕上却说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无车辆和人经过无人区。
也就是说联合农场的车途中遭遇到了意外,没能在十二点经过无人区。
黄述玉观察从她眼前走过去的人,或者驶过去的车辆,弹幕没有反应。
黄述玉并不怎么失落。
联合林场的物资车提前五分钟经过邮局门口,黄述玉连忙跑到路边,挥动双臂。
11. 011
物资车停下来,黄述玉立即掏出知青证递给司机。
司机把证件还给黄述玉,黄述玉装好证件,跑到后面,爬上了车。
车上坐了六个人,他们都是林场知青。
他们班长扛原木,脚崴了一下,原木滑下肩膀,砸到班长的右脚,他们立即把班长送分场部医院,医生把他们班长的脚包成了一个粽子,他们把班长架上了物资车。
班长吓死了,认定自己脚掌废了,不愿占着这个位置,抖着嗓音向连长申请当一个守林员,他的部下流下珍贵的泪水,都要送班长到医院,仿佛班长这一走,他们再也见不到班长了。
医生说班长养个把月,脚掌上的零件比以前好使。班长立刻抖了起来,在车上声音洪亮吹牛皮。
物资车在邮局门口停了一下,上来一个大妹子,吹牛皮吹得正起劲的班长话锋一转,说起了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他的部下捂着嘴笑。
班长瞪他们一眼,笑着问:“大妹子,我是联合林场的,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四分场三营二连的。”黄述玉视线落在(木仓)上。
“就在联合林场边上。”说着,班长把(木仓)递给黄述玉。
黄述玉卸掉弹仓,十颗子(弓单),她按上弹仓,举起(木仓)瞄天上的鸟,又放下(木仓)。
黄述玉不经意间看手表,物资车开了四十三分钟,快进入无人区了。
正在黄述玉疑惑这辆物资车为什么没在十二点进入无人区时,前面响起了(木仓)声。
黄述玉一把抓起(木仓),前面的司机喊:“前面老乡遇到了狼群,给我一把(木仓)。”
林场知青反应快速从洞口递给司机(木仓)。
“我把车开进狼群里。”司机加了速。
林场知青查看弹仓里的子(弓单),黄述玉和他们一起,把后背交给战友,(木仓)口对准狼群。
边民用土(木仓)对付它们,打伤了几头它们的同伴,狼群中一头头狼朝天吼叫一声,所有狼掉头跑到头狼身边,把牛车包围起来,似乎在寻找攻击的最佳时间。
物资车撞飞路中央的那头狼,其他狼掉头围攻物资车。
黄述玉只打空一(木仓),弹仓里还有两颗子(弓单),他们中间有两个人至今没有打出一(木仓),黄述玉跟其中一个人换了一支(木仓),一(木仓)打退跳车的头狼,班长眼疾手快补了两(木仓),头狼瘫在地上奄奄一息,没跟黄述玉换(木仓)的知青终于有了动静,呐喊着抱着(木仓)一阵射。
头狼死了,底下的狼群没了主心骨,警惕的盯着人类后退,掉头跑进山里。
司机打开车门,跳下车,抱着(木仓),就要去追狼群。
这一刻,黄述玉知道了为什么联合林场的物资车没能在十二点进入无人区。
黄述玉连忙跳下车,拦住司机:“我们子(弓单)不多了。”
杀红眼的司机迅速冷静下来,把(木仓)放驾驶室,指挥老乡把六头狼搬牛车上,让老乡把狼拉到公社G委,打死狼,G委是有奖励的。
老乡不是不想感激知青们,而是狼的报复心中,他们怕逃走的狼召集更多的狼回来报复他们。他们迅速把狼搬到牛车上,问清楚他们是哪个单位的,赶牛车回公社,把他们的事迹向公社汇报。
司机重新开车。
12:10进入无人区,行驶了五分钟,司机发现路边停了一辆兵团的车,车上没有人。
车靠路边停,司机下了车。
黄述玉抓一支(木仓),跳下车。
靠物资上闭目养神的林场知青睁开眼,就看到黄述玉跳下去的背影,他们连忙跳下车。
班长喊住两个部下,在部下的帮助下,他也顺利下了车。
兵团的车上都会配(木仓),司机和黄述玉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木仓)。
这里只有司机会开卡车,司机叮嘱他们别进山,开这辆空车去最近的二连,向场部汇报这边的情况。
黄述玉盯着上山的足迹,班长顺着黄述玉的视线看过去,吓死了:“大妹子,山上的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千万别进山。”
“对对,大妹子,我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待支援。”他们附和班长。
黄述玉抱(木仓)蹲在路边。
一个小时后,司机带着救援来了。他到二连,二连都在山上做任务,他用二连的电话向连部汇报这里的情况,前去一连搬救援。
一连连长徐建明带着一个排的人过来。
徐建明勘察过现场,带领部下山上,黄述玉也跟着山上。
顺着足迹来到半山腰,足迹就在这里消失了。
百十来个人就差把周围的草拔了,也没能找到人留下的痕迹,这就很奇怪。
黄述玉不相信人会凭空消失,她仔细寻找。
“你脚前面是狼的粪便,草太深,狼藏在里面,你很容易很为它的攻击目标,很难逃走。”徐建明喊住要往前走的黄述玉。
黄述玉回头,脚没踩稳,只觉得身体往下坠,失重感让人不好受,再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黄述玉在消毒水中醒来,脑袋上绑着纱布。她失去意识前,弹幕内容发生了变化。黄述玉查看弹幕:[2018十名冒险小分队到鸡东县一座无名山上冒险,三名队友意外落入洞里,在山洞里发现五具尸体。经过坚定,这五具尸体去世时间超过四十年,无法确定这五具尸体的身份信息。]
[2025年,来自“无名”的网友给警方提供一份八五一零农场成年旧案,警方已经确定了五具尸体的身份信息,一名司机,两名押车员,另外两个是劳改犯。警方已经通知司机和押车员、劳改犯的亲属到警局认领尸骨。]
已经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黄述玉还有一个困惑,他们为什么往山上跑?
毕常青来分场部医院看望黄述玉,看到黄述玉已经醒了,到食堂给黄述玉打一份营养餐,把营养餐放桌子上:“你这姑娘,胆子怎么那么大!”
黄述玉挠头,脑后勺起了一个大大的包,她嘶嘶倒吸冷气。
“医生说你撞到脑袋了,醒来会眩晕恶心,这是正常的。”毕常青又说,“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更了解。”
黄述玉下床,拿筷子吃饭:“指导员,他们咋往山上跑啊?”
“那是辆押解劳改犯的车辆,两个劳改犯攻击两名押车员,趁机跳车往山里跑,司机和押车员去追两人,追到半山腰,把人追丢了,找人的过程中,掉入洞里。他们在医院醒来才知道,那两个劳改犯也在洞里。”毕常青也不知道黄述玉是什么运气,那一片有狼活动的痕迹,一连的人没往那边找,这姑娘往那边跑,被一连连长叫住,也没逃脱掉洞里的命。
黄述玉点头,本着不浪费食物,黄述玉忍着恶心,把饭都吃完了。
黄述玉觉得自己没有大事,下午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跟指导员一块儿回了连队。
晚上,王春娇四人在宿舍见到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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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她们眼睛闪着星星。
医术好,(木仓)法又好的宝贝疙瘩居然在她们宿舍,走路都生风。
昨天王春娇跑山上,就已经证实了黄述玉医术好,今天上午,老乡到连队感谢黄述玉,给黄述玉送来了十五块钱,一头狼到公社能换到钱,他们也不知道黄述玉具体打死了几头狼,但是有人目睹黄述玉很少打空,他们猜测黄述玉打的狼只比司机少那么一两头,就给黄述玉送来了十五块钱,还有一面锦旗。
当时黄述玉没在,排长不知道具体情况,没收。
老乡急了,跟排长吵了起来。
还是联合林场的知青路过二连,看到排长不收钱和锦旗,老乡骂的激动,口水喷排长一脸,他们下来了解情况。
老乡记得联合林场的知青,拉着知青给他们作证,黄述玉比他们(木仓)法好。
那一刻,联合林场的知青后悔过来凑热闹,不过还是给老乡作了证。
排长才替黄述玉收下锦旗,却坚决不替黄述玉收钱。
联合林场的知青问老乡啥时候给他们送锦旗,老乡说先去司机的单位,然后再去他们单位。
联合林场的知青好像天塌了下来,劝老乡先去他们单位,跟着老乡跑了。
这哪来的一群二货,把二连的人看乐了。
王春娇四人只知道黄述玉受了伤,不知道黄述玉怎么受的伤,纪律刻进她们的骨子里,领导不让她们知道的事,即使档案放在眼前,她们也不会翻看。她们没去探究黄述玉怎么受伤的。
王春娇想帮黄述玉打一瓶开水,发现黄述玉的暖水瓶是满的,她收回手,坐炕上:“述玉,你怎么这么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在她们宿舍,好骄傲是怎么回事!吴秀英乐的合不拢嘴。
“来北大荒,建设北大荒,我们每一个人都非常了不起。”黄述玉从挎包里掏出牙膏和雪花膏,给王春娇和梁冬梅。
“是吗?”赵文红迷茫问。
“是。”黄述玉坚定说。
当时街道鼓励知识青年报名下乡,还没有强制下乡,赵文红给哥哥结婚腾房子,报名下乡。当时她是第一批自愿报名下乡的,知青办为了调动知识青年的积极性,把她安排到黑省兵团。
刚到北大荒,赵文红会给家里寄粮食,寄肉干。知青可以回家探亲,但是得排队,等了三年,终于轮到她回家探亲,赵文红早早的给家里写了信,可是等到她满怀期待下了火车,站在家门口,被母亲关在门外,赵文红的所有期待落空。
别人在过年,她乘坐火车返回北大荒。
从那以后,赵文红再也没给家里寄东西,往后家人给她寄的信,她没看全烧了。
“文红,伟人都说凡是论迹不论心,我们做出来到北大荒的行动,我们就非常了不起。”王春娇和赵文红是最早的一批知青,赵文红也只比王春娇大了一岁。她们垦荒,可比现在的条件差多了,她们白天挖一铲子挖不下去的地,晚上抱头哭,就这样哭着哭着熬过了一年,迎来了新的知青。她们一起熬过了最难的阶段,两人似亲人,赵文红的一些情况,王春娇是了解的。
赵文红一直把自卑藏起来,对谁都关心,对谁都笑,谁让她帮忙,她都愿意。现在又笑了,笑得开朗。
大家也笑容灿烂。
大家顾忌着黄述玉受着伤呢,没有打扰黄述玉,让黄述玉休息。
黄述玉不困,坐床上翻看行医笔记,梁冬梅、吴秀英跟着王春娇、赵文红学打毛衣,大家互不打扰。
12. 012
第二天,黄述玉出现在食堂,每个知青看她的眼神都十分热切。
在连队,知青们生了病,大病难医,小病硬抗。
知青们每日忍受恶劣的环境,劳作带来身体、心理上的痛苦,种种痛苦的加持下,面对病痛的折磨,就连“有泪不轻弹”的男知青都忍不住嚎啕大哭,可想而知病痛多么摧残一个人的意志。
突然有一天,连队来了一位医生,他们的战友痛的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在这位医生的医治下,他们的战友第二天活蹦乱跳往山上跑,这怎么让他们不热切!
他们并没有打扰黄述玉吃饭。
饭后,黄述玉被王春娇四人带去集合。
三十个班在空地上集合,每个班都有一个红旗手举着一面旗帜。周继锋来到一排一班,在人群中发现了黄述玉,大声喊:“黄述玉,出列!”
“是,班长。”黄述玉走出队列。
“指导员让你好好修养,所以你今天不参加生产任务。”周继锋示意黄述玉可以走了。
“报告班长,我身体很好,完全能够适应生产任务。”黄述玉大声喊道。
没有医生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周继锋让黄述玉归队。
有的知青打着绑腿,有的知青把麻绳扎腰间,还有知青去领快马子,就是大锯,斧头,掐钩,蘑菇头,以班为单位冲进山里。①
红旗招展的地方,就会有绿色身影。
黄述玉这时候才知道她那天靠近连队,听到的“顺山倒喽——川山走哦——”是喊山,喊山号子响起,人群飞快躲避,大树一阵巨响,一阵轰然响震四方,一群人急忙上前清理枝条,又一批人上前把树截成楗子,这时候,掐钩、蘑菇头和麻绳就派上了用场。①
蘑菇头就是一根很结实的木棍,麻绳和掐钩固定原木,把蘑菇头插进去,四个人喊着号子抬原木:“哈腰挂了么嘿——吆喝嘿——撑腰起了么嘿——挺起胸了么嘿——迈步走了么嘿——”①
转弯时叫:“大肩带小肩么嘿——”①
放到指定地点,原木将顺着山路飞滑到山下,山下有人接应这批原木。
食堂的师傅山上送午饭,午饭是窝头和白菜炖粉条。
知青们坐在地上吃饭,众人唱起了《三大纪律八大注意》。
后来王春娇说起了她初到北大荒,连长到场部接他们,他们看到向阳公社,他们一阵激动,连长一句“那是分场部,我们要去2连,离这里坐车2个小时路程,中途会经过无人区”,他们一个个把失落挂在脸上。
行李坐着牛车,他们靠两条腿走,从天亮走到天黑,连长指着很远处闪烁的灯火,说:“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有的女知青当场坐地上哭出声,其中就有王春娇。
他们来到连队,住进低矮的茅草房,心情可以用绝望来形容。
以前2连什么也没有,是他们这群老知青一点点建起来的。
一班的边友良说起了他刚到北大荒,受不了干活的苦,撺掇舍友偷跑回家,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指导员找他们宿舍五人谈话,他们积极承认错误,干活也不偷懒了,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们溜出宿舍,匍匐爬过公路,出溜一下滑下山,正大光明离开连队,连夜跑到红旗矿扒火车回家……这次他们搞出的动静惊动了团部,指导员向团部立军令状,又亲自写信给他们,承诺他们主动回兵团,团部不批评、不处分他们。
指导员本来可以升到营部,因为他们,一直窝在连部,边友良宿舍五人十分内疚。
周围的人罕见的沉默了,边友良宿舍五人却勾着彼此的肩膀,咧嘴笑:“我们的根已经深扎北大荒,就算团部嫌弃我们,我们也不走,除非团部把我们的根铲了。”
“顺山倒喽——川山走哦——”……
知青们收工,山里的动物可惨了,被知青们撵的四处逃窜,倒霉的动物就成了知青们的口粮。
回到连队,黄述玉被周继锋喊到办公室。
黄述玉虽身体有些累,眼睛却亮的惊人。
周继锋把老乡送的锦旗递给黄述玉,黄述玉拿着锦旗回到了宿舍,姑娘们围着黄述玉,把锦旗看了又看,最后五个姑娘把锦旗挂在了墙上。
傍晚,王国强、张兴勇、徐继东的家属拎着罐头、麦乳精来到二连感谢黄述玉。
黄述玉这个洞坠的好啊!
黄述玉不坠这个洞,她们丈夫活不活着还两说。如果活着,事情就能说得清楚,如果不活着……三人的家属不敢往下深想,一旦深想,脑中就控制不住出现她们带着孩子在边疆劳改的画面。
她们的孩子还小,在那种艰苦、被打压的地方,很难活下来。
黄述玉敬佩着在北大荒这片土地上的知青、转业军官,收下这群让人肃然起敬知青的礼,黄述玉总是觉得心虚。
黄述玉推拒不收。
这三人是毕常青带来见黄述玉的,毕常青说:“黄述玉,收下。”
“是,指导员。”黄述玉下意识接过罐头、麦乳精。
王、张、徐三人家属噗噗笑出声,打趣道:“毕指导员,还是你和陆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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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训练部下,看看,让刚来兵团不久的小同志把服从上级命令刻进骨子里。”
黄述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冲她们笑。
没能看到黄述玉面红,三位家属表示很遗憾。
三位家属一个在鸡东县棉纺厂工会工作,一个在场部艺术团工作,还有一个在红星矿工会工作,得知她们男人受伤的消息,着急忙慌赶到分场部医院,得知事情始末,没少捶她们男人。捶完她们男人,又马不停蹄过来感谢黄述玉。
黄述玉收下东西,她们的心瞬间安了,发现这姑娘挺逗的,告诉黄述玉她们在哪个单位工作,让黄述玉有时间到她们单位找她们玩。
毕常青送她们出了连队,黄述玉抱着东西回到宿舍,开了两个罐头,分给四个姑娘吃。
四个姑娘表示等连队放假,跟她们到分场部供销社,她们请客看电影。
其他女寝过来窜门。
不多久,一班女寝传出哭爹喊娘的惨烈哭叫声。
她们扶着墙离开。
男知青纷纷冒头,以为她们受到非人的折磨,纷纷站出来为她们找回场子,靠近,闻到她们身上刺鼻的红花油,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连日高强度伐木,他们的四肢像是被人五马分尸一样,似乎不属于自己,也想让黄述玉给他们推一推,但是怪不好意思的。
男知青最后没有心思纠结要不要找黄述玉推拿,因为传来场部要举办烈士追悼会的消息。
他们的战友为公殉职,战友们曾经是各省的工人子弟,各大厂打来慰问电话,组织亲友团到场部参加烈士追悼会。陆连长和毕指导员接到通知,今天上午到场部准备接待各厂代表和烈士家属,连队的日常事务就落到了排长手里,排长忙的脚不沾地,班长也不得闲。
黄述玉回到宿舍,拿茶缸给自己倒杯水喝,瞥见四人坐炕沿盯着一个包裹,眼圈泛红。
“我听说场部七日后开烈士追悼会。”王春娇。
“我们战友的家人会跟随连长、指导员回连队。”赵文红。
“不知道迎娣的父母会不会在其中?”梁冬梅。
“迎娣是英雄,是烈士,她父母一定会来送她最后一程。”吴秀英。
四个姑娘唱着:“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这是他们垦荒时最常唱的歌,嘹亮的歌声好似荒原上的火星,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气势,唱到最后竟泣不成声。
黄述玉这时才知道原来一班女寝住了5个人,有一个叫迎娣的女孩在凌汛抢险中牺牲了。
13. 013
1973年4月21日,八五一零农场党委和鸡东县ZF召开追悼大会,黑省G委批准追认数百名知青和边民为烈士。
烈士家属坐着拖拉机前往连队,队伍中有一个小孩,她是姜迎娣的妹妹,姜盼娣。
姜迎娣同志牺牲的消息传回姜迎娣老家,姜迎娣父母只关心烈士家属的身份能让他们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厂青年办公室询问他们是否前往北大荒送姜迎娣同志最后一程,他们表现的相当冷漠。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老旧的饼干盒子坐在厂青年办门口哭,里面有半盒信。姐姐承诺饼干盒子装满信的那天,就是姐妹俩相见的日子。
厂青年办科长带小女孩辗转几辆牛车,终于坐上了火车,成功抵达北大荒。
一路的见闻让烈士家属深切感受到知青创造的奇迹。
他们亲人信中曾写到北大荒荆棘断道、荒原沼泽,如今已经修了到连队的公路,目之所及皆是农耕区。到了连队,他们跟随连队知青走一遍他们亲人的走过的地方,亲人信中写的拉合辫子房变成了现在的青砖瓦房,信中写到的冬天戴狗皮帽子睡觉,早晨身体被白霜覆盖,变成了现在光着膀子睡火炕。
山下,卡车上搭了两架梯子,知青们抬原木登上梯子。
山上的喊山响震天地。
原来征服这片荒原、沼泽从来不是机械,而是随处可见的红色。
各行各业生产任务紧,烈士家属无法久留,当天傍晚带走了亲人的遗物。
工作中的知青停下来,用力挥舞红旗,不知道跟战友的家人道别,还是送战友最后一程?又或者两则都有。
“早起三点半,归来星满天;啃着冻馍馍,雪花汤就饭;吃苦为人民,乐在苦中间……”①
兵团日报记者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幕。
戍边是每位兵团知青的使命,除了生产任务,他们每月还有训练任务,农忙月份除外,包括射击、投D、刺杀、爆破、土工作业、“三打”、“三防”。②
去年冬天,二连还参加了千里野营拉练。
二连完成了成产任务,离春种还有10天,陆连长决定带他们到外边训练。
陆连长脚上的伤还没痊愈,毕指导员带知青们到一座无名山上拉练。
队伍被毕指导员分成红队和蓝队,蓝队手持手(木仓),在红队的追击下,只要有一个人活到下午四点,全队胜出。
弹仓里装的是训练子弹。
红队席地而坐,嘴里叼着草,时不时拍一下蚊虫,在心里默数:“1、2、3……”
不对劲!
四月底了!蚊虫多了起来!蓝队藏草丛里,就算他们能忍,也决忍不了五分钟,就要连滚带爬嗷嗷叫跳出来!
这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草丛不见任何动静!
不会是他们为了赢,硬憋着吧!
如果叮咬严重感染了疾病,会死人的!
红队一骨碌爬起来,背上(木仓),喊:“李文珍、马兰、宋延安、牛建设……”
“你们还清醒吗?如果清醒,赶紧出来!”
“这只是拉练,没必要这么认真,你们出来吧!”……
无论他们怎么呼喊,只有这座大山回应他们。
因为对蓝队的情况一概不知,红队脑补了各种蓝队深陷危险中的场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漫山寻找蓝队的身影。
五个小时前,毕指导员给蓝队半个小时商量对策,半个小时到了,蓝队四处散开,指导员也不知道蓝队躲藏在什么地方。
红队近千人,蓝队三十个班,搜山四个钟头,竟没有找到一个人,十分不正常。
三十个班好似人间蒸发了,毕指导员一边带人继续搜山,一边让通讯兵立即回连队,给营部去电话,汇报这边的情况。
在一旁焦急等待的陆连长等通讯兵汇报完情况,拿过话筒,向营长申请使用子(弓单)。
陆连长不顾通讯兵阻拦,拄单拐带上一批子(弓单)离开连队。
成营长给分场部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被转到王部长手里,王部长提高音量:“是不是陆卫东那小子带的蓝队!时间到了,那小子会主动带人出现。成营长,你去把拿小子逮到分场部。他不是最不愿意写报告嘛,我让那小子给我做文书。”
去年冬天野营拉练,陆卫东带队伪装成放牧知青,拉练结束,整合队伍,三营二连一个人也没回来。
他们担惊受怕,害怕他们掉冰窟窿里,或被大雪埋了,就在这时候,一群马出现在视线里。
如果陆卫东不出声,没有一个人认出满脸灰,迎面飘来一股sao气的人是陆卫东。
陆卫东龇牙露出一口大白牙,王部长气得夺了他手上的马鞭,狠狠地抽他几鞭子,不解气,还踹他几脚。
成营长也想起了那件事,不过这回领导还真冤枉了陆卫东:“我的老领导,这次是常青带队到山上拉练,陆卫东那小子还有一条腿没好利索,常青没让他参加这次拉练。”
原本气陆卫东又搞幺蛾子的王部长猛地站起来:“一连是不是在二连附近?你给一连去电话,让一连派三个排过去。”
成营长马上给一连去了一个电话,徐连长火速集合三个排赶过去,成营长也带了十个人赶过去。
毕指导员此时一无所获,徐连长不相信这多人居然连一个人都找不到,马上带人搜山。
直到成营长赶到,徐连长一无所获。
金乌西坠,山里的能见度变低,还要防止野兽,搜山难度大大的增大。
成营长集合了连长、排长、班长们,他们紧急商讨晚上该怎么搜山。
“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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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绿色人影迅速朝集合点奔去,一群绿人把其中一个绿人围在中间,欢呼着,把绿人抛天上:“哈哈哈,述玉,我们赢了!”
二连连部。
成营长在通讯室给分场部去了一个电话,王部长一直守着电话,电话铃声一响,他立刻拿起电话:“找到人了吗?”
成营长怀着一颗复杂的心跟老领导汇报这边情况:“我们没有找到人,他们自己出来的。”
“什么个情况,具体说说!”王部长揉太阳穴。
“老领导,这件事跟黄述玉有关。”成营长的脸色在严肃和欣喜之间反复变换。
说到黄述玉,王部长更加头疼,场部的医疗队回来,其中有两个外科医生向上面提交了结婚申请,他们都快三十了,老大不小了,该要孩子了。结婚申请下来,两口子不住一起,怎么生孩子?
三师和八五一零农场协调,最终结果就是两个外科医生调到三师。
场部医院本来就缺外科医生,这次走掉两个,更缺了,张院长一直找他要黄述玉,他一句黄述玉同志希望在连队锻炼,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如果张院长找到团部,他就糊弄不过去了。
王部长还没放弃把黄述玉调到分场部医院,张院长也来掺一脚,王部长那个气啊!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王部长问。
“黄述玉弄出了一种药水,涂抹到皮肤上,蚊虫近身掉头就跑。二连今天拉练,黄述玉被分到蓝队,她就把药水分给蓝队,让蓝队抹到皮肤上,蓝队抹了药水,找地方躲藏……”成营长尽可能详细描述这边的情况。
“蓝队就藏在山里,你们这么多人,找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没找到!”王部长只觉得离谱。
“这个药水是绿色药水,涂到皮肤上,皮肤跟草一个色,他们的衣服也是绿色,在深绿色的大山里藏起来,找他们的难度太大了。”如果成营长没有参与进来,他也不相信这多么人,竟找不到一个人。
王部长无法理解,决定明天去一趟二连。
训练场上有一排路灯,成营长挂了电话,前往训练场。
满脸绿色的知青立刻站的笔直。
陆连长、毕指导员已经训过他们了,这会儿跟红队一块儿像看猴一样看他们,过来支援的一连没走,留下来看热闹。
两个小时前,这群绿人出现,搜寻队还以为是一群野人,看清野人身上穿着他们战友的衣服,以为战友遇害了,忍着眼眶的酸意,把(木仓)口对准这群野人,为他们的战友报仇。
“我们赢了——”他们脑中产生疑惑,野人会说话吗?
幸亏他们出现了疑惑,才没扣动扳机。
想到这个,成营长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脸色冷的吓人。
蓝队已经完全没了喜意,一个个如鹌鹑一样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