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重振大明》 第652章 五府直辖卫所 定下城门和各坊的守卫后,朱由检问袁可立道: “现在五军都督府,还有多少卫所?” 袁可立算了一下,回道: “中军都督府没动,有留守中卫、神策卫、应天卫、和阳卫四卫,还有牧马千户所、蕃牧千户所。” “前军都督府只留下留守前卫,右军都督府只留下留守右卫。” “左军都督府留下留守左卫和沈阳左右卫。” “后军都督府所辖京卫最多,还有留守后卫等京卫。” 说着他仔细盘算道: “后府所辖京卫,原本有二十卫。” “蒙古左右卫被革,神武后卫改为穆宗皇帝的昭陵卫。” “兴武卫被调去守安定门,富峪卫守北闾门,会州卫守西直门,义勇三卫和忠义三卫守南城区。” “如今除了留守后卫之外,还有大宁中卫、大宁前卫、鹰扬卫、宽河卫、神武左卫、武成中卫、蔚州左卫七卫未定归属。” 这是袁可立建议调整的京卫。 显然,他不希望后府直接管辖的京卫太多,成为一个隐患。 朱由检也有这个想法,因为在他心里,五府最好各辖一卫,勋贵在里面当个吉祥物就行了。毕竟以后勋贵要被分封,各有直属兵力。 升到五军都督府的武将,则可以去掌管五军营。放在京城周边,作为京城护卫。 所以他点头道: “中府的四卫二所就不动了,留在京城周边牧马屯垦。” “左府的沈阳左右卫官兵可补充各卫缺额,将来平定建虏后再于沈阳设立。” “这样左府就和右府、前府一样,各有一个留守卫。” “后府这七个卫,袁卿如何安排?” 袁可立思索之后说道: “神宗、光宗、熹宗的陵卫尚未安排,臣以为可安排三卫。” 这是遗留问题,之前没顾得上,朱由检闻言问道: “神武诸卫,现在还有几卫?” 袁可立不知道皇帝为何问这个,但还是思索之后回道: “神武后卫已经改为昭陵卫。” “神武前卫改为腾骧右卫。” “神武中卫在通州,被陛下安排守通州兵工厂。” “神武右卫属于陕西都司,是华山卫改卫西安左护卫,又改为这个名字。” “神武左卫,如今还属于后府直属。” 这一连串说下来,几乎没有磕绊,而且涉及到通州、陕西等地。 这让朱由检对袁可立大为佩服,知道这位老臣为了卫所改制,可谓操碎了心。 他赞扬了袁可立几句,说道: “神武这个名字不错,朕打算以后用于营兵。” “后府的神武左卫,就改为神宗的定陵卫。” “神武右卫可恢复旧称,也就是华山卫。” “神武中卫在通州,现在通州是不是有五卫?” 袁可立没有辜负皇帝的称赞,毫不迟疑地说道: “通州现有属于京卫的通州卫,以前分隶神枢营。” “还有通州左卫、通州右卫、神武中卫分隶五军营,定边卫分隶神机营。” “如今陛下改革京营制度,神机营以后专用职业军士,五军营从地方调遣精兵。” “原本分隶三大营的卫所,以后全部份隶神枢营,为神枢营提供兵员。” 京城的营兵和卫所制度,可谓非常复杂。通州左右卫、神武中卫、定边卫这四个在通州的卫所,虽然不在京卫之列,却仍旧分隶三大营,受京营官吏管辖。 朱由检对这种复杂又难以受自己掌控的制度早就不满,所以趁着这次京城卫所改制,明确亲军卫和京卫,把京城的卫所分隶五城兵马司,他们提供的兵员才属于神枢营。 营兵制和卫所制之间,既要相互合作,又有明显的分界。 还有护军穿插其间,监督维护新制度。 转着这些思绪,朱由检向袁可立道: “朕的打算,是把神武中卫改称通州后卫,守卫通州兵工厂,负责装备生产工作。” “定边卫则改为通州前卫,通州卫可视为通州中卫,合称通州五卫。由通州守备区负责,把守京城的东大门。” “这样神武五卫,也就都没有了。以后神武这个营号,看情况授予强军。” 只是改名字的事情,袁可立没有什么意见,群臣也大多对此不太在意。 如今正在卫所调整之时,改几个名字算什么?反正这些卫所,还要调整防区。 顺着皇帝的意思,袁可立借着说道: “武成左右卫和武成前后卫皆已改成陵卫,只有武成中卫在后府。” “要不要把仍在后府的武成中卫改为庆陵卫,把武成这个营号也空出来?” 朱由检微微点头,赞许地道: “可以这样安排!” “还有鹰扬卫,改为皇兄的德陵卫。” “鹰扬这个名字,可以给巡捕营,把巡捕营和巡捕总队彻底分开,新军改称鹰扬军。” 群臣听到皇帝这个改动,一些人心中暗笑。 心想鹰扬这个名字,可不适合锦衣卫鹰犬? 熹宗也确实是喜欢用鹰犬的,把鹰扬卫改为他的德陵卫正合适。 定下这个安排后,后府就还有大宁中卫、大宁前卫、宽河卫、蔚州左卫要调整,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宽河卫旧为大宁后卫,臣以为可恢复旧称。” “陛下打算在承德一带建城修建行宫,那里是以前的大宁都司一带。” “臣以为可把蔚州左卫改为大宁左卫,再组建大宁右卫,调大宁五卫去承德一带屯垦放牧。” 这个提议很好,而且还给京卫增加了一卫,朱由检点头赞许,说道: “杨卿走了一趟草原,增长不少见识。” “蔚州左卫就这样改名,以沈阳右卫的世官为基础,将来组建大宁右卫。” “大宁五卫将来驻扎草原,仍旧向京营提供兵员。” 后府直辖卫所,就这样变得只有留守后卫。 除了中府仍有四卫二所之外,其它四个都督府,都是各有一卫。 可以说,五军都督府经此一遭,名义上的管辖权也极大削弱。 能够直接插手的卫所,只有八卫二所。 其它京城卫所他们想要插手,就得经过五城兵马司。 地方则需要经过都护司,让他们配合自己。 一众勋贵想到文官对五军都督府的态度,对此根本不抱希望。知道五军都督府现在基本变成虚职,只留下最后的门面而已。(本章完) 第653章 大臣的担当 这次卫所调整,对五军都督府又是一次削弱。 勋贵们这时已反应过来,五府直辖卫所即使名义上还属于五府,实际却分给了五城兵马司。 即使兵马司指挥以后要挑选五府都督兼任,相比以前直辖卫所来说,到底有些不便。 更何况五城兵马司都要设护军司,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重制约。 以后五军都督府,将会很难插手这些卫所。 这让他们看向皇帝的目光,都是幽怨无比: 之前还以为皇帝让五府掌管五军营是给他们扩权,没想到反手就被削弱,直辖的卫所只剩下八卫二所。 英国公张维贤在一众勋贵的目光下,不得不站出来说道: “陛下,以后五军都督府除了直辖八卫二所,还有什么事做?” “臣等拳拳之心,欲要陛下效力!” 在“陛下”两个字上,张维贤加重了语气。 表明勋贵不管能力如何,对皇帝都会忠心。 不像那些文官,即使一时顺服,以后也必然会有人跳出来争权,约束皇帝权力。 朱由检对于这点还是相信的,只要大明不到了要垮的时候,勋贵基本能维持忠心。 但是光有忠心却没用,因为他们的能力太差,很多时候起到的作用是负面的。 像是京营,在他们的掌管之下,如今只有二万四千可战之兵—— 这还是李邦华整顿过的,以前可用的兵更少,而且分散各营,发挥不出战力。 再加上京城卫所的屯田,也多有被勋贵、世官侵占,朱由检想整顿卫所,就得先动他们。 所以他向张维贤道: “卿等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对于忠心大明的人,朕从不吝惜爵位、领地。” “卿等皆可去海外开藩,拥有一到三卫。” “有能力又愿意到五府任职的,朕会下旨调回来。” “还可以带一百到五百士兵,作为亲军护卫。” 这番话语,显示了他的大方,同时也是对勋贵的警告: 你们都有藩国和护卫了,还想在五府掌控更多卫所,那是想做什么? 想带兵就去藩国,那里有的是仗可打。 有没有领兵能力,也会显露出来。 一众勋贵听到皇帝这番话,一时都是哑然。 除了张维贤等想去开藩的勋贵外,他们大多只想要待在京城,一直安享富贵。 五军都督府和京营,就是他们在爵位之外安享富贵的保障,他们能从中侵吞钱粮,还能让士兵为自己做私役。 二百多年下来,他们积累了无数的财富。只想一直这样,根本不想去开藩。 不过皇帝明显对此不满,之前限制了他们的庄田数量,如今又开始对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下手。 以后即使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将领是从五府挑选,皇帝也只会选有能力的。无能却占据高位的,只是被高高挂起来。 更何况五府都督,不止他们勋贵。还有地方将领,那些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人材。 这让他们纷纷感受到紧迫性,认识到皇帝在用各种政策,逼迫他们去开藩。 张维贤等已经打定主意去开藩的勋贵,对此不发一言。他们在听到皇帝的话后,反而更加心安。 知道即使以后有了藩国,皇帝仍信任他们。会调有能力的人进京,掌握京城兵力。 不想开藩的勋贵则是如丧考妣,不知这样下去,如何保持富贵? 即使皇帝保留着他们的爵位,只有一个虚爵,岂不人见人欺? 到时候他们在京城的田地、财富就是催命符,被封爵的文官、新册封的勋贵,会抢着分食他们。 心思各异的勋贵,一时再没言语。 群臣在见到皇帝压服勋贵后,也是佩服不已。 敢对勋贵下手的皇帝不多,而且更多的时候,是皇帝根本不想动勋贵。 当今皇帝认识到勋贵的危害,对这些人的权力做出各种限制,让他们都觉得皇帝改制决心的坚定,张孚敬、张居正都有所不及—— 那两人身为臣子,远不如皇帝这么大胆。 受此鼓舞,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各卫武官按制,每个千户所当有正五品千户一人,从五品副千户二人,正六品百户十人,从六品所镇抚二人,一共十五名武官。” “每卫按照五所计算,有七十五名武官。还有正三品指挥使一人、从三品指挥同知二人、正四品指挥佥事四人、从五品卫镇抚二人。额定武官数量八十四员。” “国初之时,卫所武官尚有不足,洪武六年只有12980员。直到后来才增加到28754员,满足当时329卫65所之需。” “永乐之时,数量虽有增加,却尚不算冗滥。” “宣德、正统之后,朝廷以升代赏,将士升迁者易,所得赏赐却少。” “虽一时节省花费,却埋下百年祸患。” “如今每卫武官,皆是员额数倍。” “493卫、359所大约需要46797员武官,实际武官数量,却过十万。” 这一番长篇大论,让朱由检认识到袁可立要做什么,正色道: “以升代赏,确实是祸患啊!” “昔年成祖平定交趾,问户部尚书夏原吉升赏孰便。夏原吉说‘赏费于一时有限,升费于后日无穷,多升不若重赏’。” “可惜之后的君臣,却没有这个担当,让武官的数量,积累到十万之巨。” 这个武官数量,是朱由检改革卫所,给他们找出路的原因。 之前他曾打算把指挥改为子爵、千户改为男爵、百户改为爵士,把他们一股脑儿地封出去。 但是在计算出现有的武官数量后,他却很快认识到,这个想法不可行: 因为大明的武官实在太多,海外土地都不够封。 所以,他一方面设立东宁诸卫、南洋诸卫,试着把卫所武官迁移过去,另一方面改革内地卫所制度,让不愿去海外的世官继续为国效力。卫所继续保留,作为营兵来源。 鼓励卫所世官去开辟领地的政策虽然有,力度却并不大。他需要优先把土地,封给宗室、勋贵。 如今,袁可立提到这个问题,让朱由检认识到,这位老臣打算从根源着手,削减卫所武官。 这是有可能粉身碎骨、甚至让家族也受连累的事情。 朱由检想到当年马文升斥去将校三十余人、杨廷和裁汰诸卫及内建冗官十四万,被人用兵器威胁的事情。对袁可立这个老臣,不由心生敬意: 这才是他需要的,有担当的大臣!(本章完) 第654章 世袭武官安置 削减世官数量,是朱由检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这可是人家的世代富贵,他敢随意削去,就有人敢拼命。 单纯地拿着武器搞刺杀他不怕,怕的是这些武官失去世职后,和遇到灾荒的农民合流,发展成为流民军。 这些人拥有的军事知识,会让流民军迅速蜕变,像历史上那样不敢收拾。 所以别说武官的世职他不敢随意削去,就连军户也得安排出路。不让他们流离失所,只能加入流民。 在袁可立透露削减武官的想法后,他立刻道: “各卫的冗官的确应该削一些,但是朝廷也不能让有功之士寒心。” “袁卿以为,各卫保留多少武官为宜?” “要能保证在一些世官因为疾病、受伤、牺牲,家族无人服役的情况下,朝廷还能有足够的军官。” 袁可立本想说按额定数量削减多余武官,听到皇帝这么说,也不由思考起来。 确实,武官是有冗员,但是完全按额定数量设置武官,又会导致不足。 因为武官上阵受伤甚至牺牲,是常有的事情。 朝廷总不能逼迫这些家庭,还要派人服役。 必须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下一代成长起来。 期间他们的服役责任,需要其他官员顶替。 所以他把保留的武官数量增加了一些,说道: “臣以为当像涿鹿三卫那样,只保留百名世官。” “如此即使出现伤亡,也有足够的军官去服役。” “千户所的世官数量则定在二十人,如此493卫、359所,估计需要56480名世官。” 这个数量,在很多文官看来还是太多,足有他们的四五倍—— 这还是当今皇帝登极后,增加了很多八九品小官的原因。 否则之前有品级的文官,只有九千多人。 朱由检听着这个数字,却是皱了皱眉。因为这意味着,一下子要削去四万多名武官。 即使他想出各种办法,也不能安置这么多官员。必须让卫所保留的世官数量,要更多上一些: “千户所有一个正五品千户、两个从五品副千户,还有十个正六品百户,两个从六品所镇抚。” “额定武官数量是十五个,朕看所镇抚可以改为试百户,再增加八个试百户名额,凑成十个用于补充百户。” “千户和副千户加一块增加两个,凑成二十五名世官。” “这样359个守御千户所,可以保留8975名世官。” “不足的千户所要补充,把多余的调过去。” 听到皇帝不但没有削减,反而把千户所的武官数量增加,定为25员。 一众文官都是反应激烈,表示这样朝廷的压力太大了。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试百户就是从六品,和状元被授与的翰林院修撰相当。” “臣以为武官的待遇实在太优厚,应该削减数量。” “否则朝廷将来把俸禄石数改为银元后,无力负担这么多官员的俸禄。” 一众文官对此,都是咬牙切齿: 堂堂状元授官的级别不过和试百户相当,实在是斯文扫地。 很多人认为应该降低武官品级,正三品指挥使的级别,最多和正七品县令相当。没看皇帝设立的军民卫,不就相当于县吗? 可以说,这是朱由检曾经考虑过的,但是没敢实施。 之前他在锦衣卫改革时,下令将锦衣卫和金吾卫世官降三品级任用,遭到很大反弹。 很多文荫子弟不愿去当八九品的小官,认为那就是以前的吏员。 就连武官,也是在朱由检把一些表现出色的京城警务所所长,直接调到外地担任卫尉署署长后,才逐渐有更多的世官愿意当小官。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设立了四甲、五甲进士,还有副榜出身。这些人都是从八九品官员做起。让武官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连进士都只能做八九品小官,他们靠着祖上余荫同样能从八九品做起,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更别说皇帝承诺了,在达到世职品级之前,他们的升迁丝毫没有限制。只要资历达到,就能提升品级。 所以这一两年,愿意去卫尉寺任职的世官越来越多。 就连那些自忖考不上进士的文荫子弟,也开始选择进入卫尉寺任官。 只是降低初始任官级别,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弹。降低他们的世职品级,引起的反弹就更大了。 朱由检不愿做这种麻烦事,所以他说道: “世官的品级,其实无伤大雅。” “这次卫所改制后,世官会以世业田为俸禄。只要不任实职,就不需要朝廷给他们发饷银。” “被选入守卫队、守备营,或者来京城、去边疆担任营兵将领的时候,也像锦衣卫那样,降低三品使用。” “俸禄也按实际任官的级别发,而非他们的世职。” 这番话语有点绕,群臣想了一会儿,才在讨论下明白。皇帝其实就是把世职看作世爵,用世业田作为俸禄。 只有世职而没有实际当官的人,自然没有俸禄。 去营兵担任军官后,才有俸禄可发。 袁可立琢磨明白后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让不参加营兵的军官,在本卫带俸闲住。” “只是用授予的世业田,代替以前在卫所支取余粮。” 这是大明武官中早就产生的现象,武官被分为见任管事和带俸差操两种。 很多武官即使有实职,也多在原卫带俸,从出身的卫所支取钱粮。 所以大明的武官虽多,财政却没有被压垮。 就是军户的负担实在大,每个卫要供养一二百名官员。 如今,皇帝提出的办法,其实是减轻军户负担,让世官无法从卫所中支取钱粮。 以后他们只能靠世业田的收成,还有置办的产业。 卫所收多少税,统统和他们无关。 他们甚至没有管辖军户的权力,以后军户有守备区护军管。 所以,增加武官数量,并不会增加支出。需要给他们的,就是相应的世业田。 如此武官的数量确实可以更多些,只要有足够的土地可分。 想到这里,袁可立道: “如果按这个办法,地多的卫所,可以多安置一些世官。” “但是世官的数量同样应该限制,臣以为每卫世官数量,不宜超过135人。” “其中指挥10人,每个千户所25人。” 这相比之前确实多了不少,但是仍需要裁两万多。 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边疆的卫所军事压力大,世官限额定在150人。” “有五个以上千户所的卫,则是另行计算。” “其中指挥的数量,限额为12人。” “只能低于这个数量,而不能够超过。” “超过就要迁移,迁往海外和塞外。” “可以去开辟领地,也可以去朝廷的卫所。” “将来海外开发,需要这些世官。” 这个办法不说还好,一说有些人就头疼。这些只想在中原安享富贵的,实在不愿意去海外。 就连袁可立也觉得,愿意去海外的世官很少。没见朝廷的政策出台两年多,都没有多少人出去吗? 所以他向皇帝道: “世官迁移出原本卫所,就要放弃在当地经营数百年的家业。” “臣恐各卫世官,都不愿意迁徙。” “不如朝廷下令,调某些世官搬迁。” 显然,他打算承担怨恨,把一些世官迁出去。 对此,朱由检心里是感动的,但是他不能让袁可立承担那么多的怨恨。 所以他语气诚恳地向袁可立道: “这样不是不行,却有些失之粗暴。” “朕以为要给世官选择权,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如果有人愿意去海外开藩,朕承诺按之前的政策,世袭指挥授予世袭子爵,世袭千户副千户授予世袭男爵,世袭百户试百户授为世袭爵士。” “领地面积方十里起,最高可达到方三十里、方一百里、方二百里。” “这样的世官一定有,卫所改制时先把他们列出来。” “这样就不用考虑他们的出路,只需要安排其他世官。” “如果某个卫所留下的世官不超过限额,那就皆大欢喜,不需要迁移其他人。”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实际显然是不行的。 因为按朱由检的估计,能有几千人去海外开藩就不错了。 还有一万多世官,需要朝廷安置。 对这些人,朱由检同样给出路,进一步鼓励他们去海外: “担心开藩危险,不想独自承担风险的,可以去海外朝廷卫所。甚至可以追随藩王、公侯等贵族做护卫,在那些藩国当世官。” “原则上迁往海外后,世官等级直接提升一等。如果立下功劳,还能跨过千百户和指挥的差距升级。” “还有,朕允许他们在五年后做二次选择,可以在适应当地环境后,申请去周围开藩。” 这个政策,相比前面直接让卫所世官去开藩,显然优厚了一点。不但可以提升世官等级,在将来获得更大的封地。 还能在朝廷帮助下适应当地的环境,然后图谋开藩。 这显然又能安置一批人,群臣皆点头不已。 最后,朱由检又说道: “还有一些世官,其实是不想在军中的。” “这次朕就放开限制,允许他们转为金吾卫世官。” “除了身上的世官级别外,其他毫无限制。” “想当官可以从军、也可以去锦衣卫,不想当官可自行择业,在各地自由迁徙。”(本章完) 第655章 金吾卫世官地位 前面允许世官转为爵位,还没有大臣站出来反对。因为皇帝的政策一贯如此,把世官看做世爵。 但是皇帝提出允许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后,文官顿时就炸开了锅,对此纷纷反对。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陛下,朝廷设立世袭武官,是为了让他们屯垦戍边。” “怎能允许他们擅离职守,转为金吾卫世官?” 左都御史王在晋也说道: “国初武臣身经百战,出百死得一生者,方得世袭指挥千百户,今则报三首级即升官世袭矣。” “国初武臣荫例行比试,今则比试皆虚文矣。” “国初武职犯罪,依律科断,今则一切行姑息,律令皆废格矣。” “如此世官,怎能和历尽千辛万苦得到恩荫的功臣之后相提并论?” “臣请陛下收回此命,莫要轻贱大臣!” 在皇帝给大臣的恩荫由锦衣卫转为虚设的金吾卫后,如今的金吾卫世官,大多是文荫子弟和勋戚后裔,以及原本的锦衣卫世官。 后者文官勉强还能忍了,如今皇帝准备允许普通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他们顿时觉得不能忍。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粗鄙的武官,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他们对转为金吾卫世职这件事,可谓纷纷反对。 认为这些武官就该在卫所从军,想脱离卫所就削去世官。 朱由检没想到把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有这么多人反对,因为在他看来,卫所世官有兵有权,很容易就能率领卫所子弟建功立业,地位要高于完全虚置的金吾卫世官。 却不料在文官看来,金吾卫世官更加清贵。可以去锦衣卫任职不说,还能在世职俸禄的支撑下,专心科举等事业。 这样一个心态下,他们当然认为金吾卫世官地位更高,和普通卫所世官不能相提并论。 尤其是当今朝堂上掌权的文官,他们被皇帝授予的大多是金吾卫世职。还准备以后继续提高金吾卫世官的地位,怎能让粗鄙武官进来,同样享受这一点? 隐隐猜到文官以后可能对金吾卫世官制定各种优待后,朱由检对此当然不能放任了。 他在思量之后,说道: “今后世官用土地代替俸禄,金吾卫世官也是同样。” “但是金吾卫是虚置,完全没有土地。” “所以他们的世业田,需要自己购置。” “并且像卫所世官一样,不能超过限制,世业田要向内库缴纳十一税。” “金吾卫世官想要担任文职军官,也必须从军校毕业。” 这是对金吾卫世官的一次削弱,从之前还有一点俸禄,转为完全没有。 世业田也需要自己购买,和卫所世官同样有限制。 群臣听到后为之一静,认识到皇帝这是对他们的敲打。 金吾卫世官以后只是地位,享有的待遇还要少于卫所世官。 理由也非常正当,那就是卫所世官都用世业田代替俸禄,金吾卫同样要如此。 然而,这就能阻止群臣对金吾卫的看法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左都御史王在晋道: “金吾卫世官的土地,可以在各地自行购置吗?” “今后他们是否必须上军校,必须从军服役?” 对于这点,朱由检考虑之后,回应道: “金吾卫世官只能拥有世业田,不能拥有其它土地。” “而且为了防止有人隐瞒田亩数字,要接受当地守备区、还有议会监督。” “所拥有的世业田,也只能在一县之内,不得跨县、跨府。” “军校则是自愿,他们不用一直从军服役。” 武官都安排不过来,朱由检怎么能鼓励文荫子弟上军校。还是让他们自主择业,不用朝廷安排。 这正合文官的意思,因为皇帝如果规定金吾卫世官也必须从军服役,他们可能会放弃世职,也不愿后代背上这个负担。 如今皇帝对金吾卫世官没有施加义务,反而只有优待。他们顿时就觉得,拥有金吾卫世官还是合算的,可以让后代不至于完全跌落为平民。 可以耕读传家,可以专心举业。就算在科场上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军校学习,担任文职军官—— 无法从军校毕业的可能性,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不认为自己的后代,还不如那些武官。 所以,这些人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皇帝对金吾卫世官的限制,但是在卫所武官转为金吾卫世官上,却仍旧不愿松口。 眼见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没有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臣的祖上曾在武陵充军,如今蒙陛下恩典,被授予世袭男爵、金吾卫副千户。” “臣请陛下开恩,把臣家族的籍贯,转入金吾卫中,在武陵县选择世业田。” “不要让武陵的卫所,时不时催臣去服役。” 在朝堂上讨论公事之时,杨嗣昌突然提到自家的私事。 朱由检最初还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是杨嗣昌在提醒自己,金吾卫世官即使不像卫所世官那样直接分配土地。但因为不用强制服役,其实还是受优待。 甚至因为能在膏腴之地购置世业田,长期拥有的实利还要更多些。 这种只有优待而没有义务的好事,文官当然不愿让武官享受。 更何况朝廷设立世袭武官的目的,就是强制他们去从军。 想清楚这些的朱由检,当即就打算给金吾卫世官加些义务。不过想到卫所武官安置不过来的现状,还有自己的政策需要大臣支持着去实施,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顺着杨嗣昌递出的台阶道: “卿的籍贯,可以转入金吾卫中。” “由锦衣卫南司房,代为管理金吾卫籍贯。” “卿的世业田在武陵,今后可以在当地应试。也可按金吾卫籍,在北京锦衣卫批准后,来顺天府参加科举。” “这样就不用往来奔波,也算是朕对有功之臣的优待。” 这让朝堂上的大臣,对此更加欣喜。 尤其是南方的大臣,知道顺天府乡试的难度远远小于当地。 脸上更可以说喜形于色,更坚定地认为金吾卫世官不能轻授,他们的地位要高于普通卫所世官。(本章完) 第656章 削减世官 前面允许世官转为爵位,还没有大臣站出来反对。因为皇帝的政策一贯如此,把世官看做世爵。 但是皇帝提出允许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后,文官顿时就炸开了锅,对此纷纷反对。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陛下,朝廷设立世袭武官,是为了让他们屯垦戍边。” “怎能允许他们擅离职守,转为金吾卫世官?” 左都御史王在晋也说道: “国初武臣身经百战,出百死得一生者,方得世袭指挥千百户,今则报三首级即升官世袭矣。” “国初武臣荫例行比试,今则比试皆虚文矣。” “国初武职犯罪,依律科断,今则一切行姑息,律令皆废格矣。” “如此世官,怎能和历尽千辛万苦得到恩荫的功臣之后相提并论?” “臣请陛下收回此命,莫要轻贱大臣!” 在皇帝给大臣的恩荫由锦衣卫转为虚设的金吾卫后,如今的金吾卫世官,大多是文荫子弟和勋戚后裔,以及原本的锦衣卫世官。 后者文官勉强还能忍了,如今皇帝准备允许普通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他们顿时觉得不能忍。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粗鄙的武官,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他们对转为金吾卫世职这件事,可谓纷纷反对。 认为这些武官就该在卫所从军,想脱离卫所就削去世官。 朱由检没想到把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有这么多人反对,因为在他看来,卫所世官有兵有权,很容易就能率领卫所子弟建功立业,地位要高于完全虚置的金吾卫世官。 却不料在文官看来,金吾卫世官更加清贵。可以去锦衣卫任职不说,还能在世职俸禄的支撑下,专心科举等事业。 这样一个心态下,他们当然认为金吾卫世官地位更高,和普通卫所世官不能相提并论。 尤其是当今朝堂上掌权的文官,他们被皇帝授予的大多是金吾卫世职。还准备以后继续提高金吾卫世官的地位,怎能让粗鄙武官进来,同样享受这一点? 隐隐猜到文官以后可能对金吾卫世官制定各种优待后,朱由检对此当然不能放任了。 他在思量之后,说道: “今后世官用土地代替俸禄,金吾卫世官也是同样。” “但是金吾卫是虚置,完全没有土地。” “所以他们的世业田,需要自己购置。” “并且像卫所世官一样,不能超过限制,世业田要向内库缴纳十一税。” “金吾卫世官想要担任文职军官,也必须从军校毕业。” 这是对金吾卫世官的一次削弱,从之前还有一点俸禄,转为完全没有。 世业田也需要自己购买,和卫所世官同样有限制。 群臣听到后为之一静,认识到皇帝这是对他们的敲打。 金吾卫世官以后只是地位,享有的待遇还要少于卫所世官。 理由也非常正当,那就是卫所世官都用世业田代替俸禄,金吾卫同样要如此。 然而,这就能阻止群臣对金吾卫的看法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左都御史王在晋道: “金吾卫世官的土地,可以在各地自行购置吗?” “今后他们是否必须上军校,必须从军服役?” 对于这点,朱由检考虑之后,回应道: “金吾卫世官只能拥有世业田,不能拥有其它土地。” “而且为了防止有人隐瞒田亩数字,要接受当地守备区、还有议会监督。” “所拥有的世业田,也只能在一县之内,不得跨县、跨府。” “军校则是自愿,他们不用一直从军服役。” 武官都安排不过来,朱由检怎么能鼓励文荫子弟上军校。还是让他们自主择业,不用朝廷安排。 这正合文官的意思,因为皇帝如果规定金吾卫世官也必须从军服役,他们可能会放弃世职,也不愿后代背上这个负担。 如今皇帝对金吾卫世官没有施加义务,反而只有优待。他们顿时就觉得,拥有金吾卫世官还是合算的,可以让后代不至于完全跌落为平民。 可以耕读传家,可以专心举业。就算在科场上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军校学习,担任文职军官—— 无法从军校毕业的可能性,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不认为自己的后代,还不如那些武官。 所以,这些人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皇帝对金吾卫世官的限制,但是在卫所武官转为金吾卫世官上,却仍旧不愿松口。 眼见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没有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臣的祖上曾在武陵充军,如今蒙陛下恩典,被授予世袭男爵、金吾卫副千户。” “臣请陛下开恩,把臣家族的籍贯,转入金吾卫中,在武陵县选择世业田。” “不要让武陵的卫所,时不时催臣去服役。” 在朝堂上讨论公事之时,杨嗣昌突然提到自家的私事。 朱由检最初还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是杨嗣昌在提醒自己,金吾卫世官即使不像卫所世官那样直接分配土地。但因为不用强制服役,其实还是受优待。 甚至因为能在膏腴之地购置世业田,长期拥有的实利还要更多些。 这种只有优待而没有义务的好事,文官当然不愿让武官享受。 更何况朝廷设立世袭武官的目的,就是强制他们去从军。 想清楚这些的朱由检,当即就打算给金吾卫世官加些义务。不过想到卫所武官安置不过来的现状,还有自己的政策需要大臣支持着去实施,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顺着杨嗣昌递出的台阶道: “卿的籍贯,可以转入金吾卫中。” “由锦衣卫南司房,代为管理金吾卫籍贯。” “卿的世业田在武陵,今后可以在当地应试。也可按金吾卫籍,在北京锦衣卫批准后,来顺天府参加科举。” “这样就不用往来奔波,也算是朕对有功之臣的优待。” 这让朝堂上的大臣,对此更加欣喜。 尤其是南方的大臣,知道顺天府乡试的难度远远小于当地。 脸上更可以说喜形于色,更坚定地认为金吾卫世官不能轻授,他们的地位要高于普通卫所世官。(本章完) 第657章 核心军官团 “祖上有人牺牲,名列英烈庙、英烈祠的世官等级不降。” “其他英烈之后只要愿意从军,至少册封世袭军士。” “他们是大明的忠臣,大明只要存在,就与这些人同休共戚!” 这是朱由检作为大明皇帝的承诺,并且打算作为国策长期实施。 他要让将士解除后顾之忧,在战场上敢于战斗—— 即使他们不幸牺牲战死了,朝廷也会养着他们的家人,至少册封一级世袭军士,分配五十亩世业田。 为了保证这个措施落实,朱由检嘱咐枢密院、五军都督府、兵部、礼部的主官道: “英烈庙和英烈祠不但由礼部督导的太常寺管,枢密院、五府、兵部这三个军事衙门,也要参与管理。” “尤其是五军都督府,虽然不直接管理地方都司了。但是所辖卫所的英烈待遇、武职袭替、优养优给等方面,都要特别注意。” “五府经历司要有相关档案,维护他们的权益。” 这是他保留五军都督府的初衷,作为世袭贵族、军官、军士俱乐部,维护他们的权益。 勋贵也很乐意在这些方面有发言权,纷纷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他们本就不愿朝廷削减世袭武官,如今皇帝授权后,决定更积极地争取。 文官们刚刚通过设立英烈庙的提议,甚至主动捐钱建英烈庙,对此不好反对。 而且一些人想到社庙里面除了英烈祠外,还有名宦祠、乡贤祠,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臣以为名列名宦祠、乡贤祠的人员,后裔应该有同等待遇。” “朝廷不止褒扬英烈,还要褒扬功臣、乡贤。” 朱由检听到乡贤就有些皱眉头,说道: “乡贤标准不定,恐有冒滥之虞。除了名声的褒扬外,不再另外优待。” “至于功臣名宦后裔,只要愿意去卫所从军,至少授与世袭军士。” “不愿从军的,同样不给优待。” 说着,他不等文官继续争,就转移话题道: “之前众卿不愿卫所武官转为金吾卫世官,如今却有一种,朕以为可以转入金吾卫。” “那就是祖上考取进士、进入名宦祠的,如果不愿意继续从军,朕以为应该允许他们转入金吾卫。” 这是给文官的优待,同时也是给世袭武官脱离卫所的出路—— 不想让后代一直服役怎么办?那就争取考进士,造福一方进入名宦祠,就有脱离卫所的机会。 朝堂上的文官、尤其是军籍进士,对此可谓是欢欣鼓舞,认为皇帝果然优待他们。 就连袁可立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的祖上就是在洪武二年以战功授睢阳百户,即使后来转为官宦之家,也一直保留这个世职。 他深知这样的家族早已没人服役,却占据着武官员额。与其让他们赖在卫所,还不如转入不用服役的金吾卫。 至于能不能脱离这件事,袁可立根本就没考虑过。不说皇帝授予他的金吾卫世袭千户,以他在苏州、登州的功绩,几乎可以确定在死后进入两地和家乡睢州的名宦祠。在皇帝这个政策下,必然可以脱离睢阳卫。 其他朝堂上的大臣也是如此,他们大多在崇祯元年的封赏中,获得了金吾卫世官和爵位。有了皇帝的这个政策后,可以更明确地把籍贯转入金吾卫。 朱由检在给文官这个优待后,顺利定下了给英烈之后的待遇。 然后他又提出了第三个不降等,那就是和袁可立祖上一样,在洪武年间得到世职的武官: “太祖开国、成祖靖难,洪武和永乐年间得到世职的武官,大多在开国、靖难时有功。” “对他们不必细分,只要留在军中的,一律保留世职,继续与国同戚。” 这部分世官约有两三万,或者更少一些—— 因为二百多年下来,有些家族会绝嗣,或者从事它业。 尤其是世官中最低级的世袭百户,也是受高级军官压榨的对象。在卫所世官普遍是定额两倍的情况下,有些地方的世袭百户,甚至被压榨得逃亡缺编。 所以二百多年下来,洪武、永乐年间的世官,实际只留下一万八左右。这些家族坚持到现在仍旧从军,朱由检当然要给优待。 袁可立的家族就属于这一群体,再加上他也没想过削减所有世官,所以对皇帝的这个政策,思虑之后出言赞同。 其他文官同样觉得这些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认可这个政策。 勋贵就更是这样了,他们大多属于这一群体。 洪武世官和永乐世官作为世袭武官的核心,被保留了下来。 朱由检对于此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些世官别看人数只有世官总数的二成左右,但在世袭指挥这一层面上,他们的占比却能达到三四成。 只要这部分人稳定了,卫所改制纵然出现错误,也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就像太祖朱元璋清理勋贵的时候,也特意保留最核心的濠州从军团体—— 登极两年以来,他也在不断学习,尤其是太祖、成祖的手段。 三个群体的优待措施定下后,世官中最核心的群体都保留了下来。剩下那些世官,朱由检自然是交给文官处理了。 不过朱由检也没完全放任文官,更不想让他们把武官逼反,继续道: “前往海外、塞外的优待,在这次卫所改制中要严格落实。” “凡是愿意前往海外、塞外的,别管他们是怎么得到的世官,都要保留品级。” “甚至可提升一级,鼓励他们向外。” “尤其是辽东方面军,当作塞外看待。” “凡在辽东从军、或者曾经援辽的,世官慎重削减。” 这是他特别重视的一点,保持辽东军队安稳。 否则有些人的世官品级被降了,心中不忿之下给建虏打开城门,大明的损失就大了。 所以朱由检一再强调,对边军、尤其是辽东军要慎重,尽量少削减世官。即使确认有罪必须削减,也必须把人调入内地,不让他们继续在外。 袁可立深知这其中的危险性,向皇帝一再表示,会和辽东督师孙承宗认真商议,尽量保持辽东军的安稳。 但是,朱由检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一些人被削去世官后,一无所有之下去造反。最后又补充道: “这次卫所改制,增加了很多世袭试百户。一些管理不善的卫所,连百户都有缺编。” “凡是愿意被降低为这两个等级的,可以继续做世官。” “完全削去世职,需要军事法庭审判,枢密院、五府、兵部三衙一起确认。” “尤其是世袭指挥,慎重削减到千户以下等级,完全削去需要经过朕的批准。” “即使有冗员也不用太担心,朝廷将来会多设卫所,安置这些武官。”(本章完) 第658章 卫所分类 听到皇帝透露出卫所扩编的意图,一众文臣纷纷表示不认可。 他们还想要缩减卫所的规模压制武官,怎么能放任卫所扩编? 面对这些人的反对,朱由检道: “当前大明的卫所,都有哪些种类?” 袁可立操持卫所改制这件事,当即道: “主要有实土卫所、准实土卫所、非实土卫所三类。” “实土卫所多在边疆,没有设置州县,卫所不但要管辖军户,还要管辖民户负责政事。” “按照陛下的安排,这些卫今后要改为军民卫,作为军管县治理。” “准实土卫所就是像涿鹿三卫那样,管辖所属军户和一部分土地上的民政,但是在地方府县范围内。” “这些卫所的民政,自嘉靖年间以来已经逐渐划归给当地府县。” “陛下更明确规定,把它们所辖的土地和民政事务移交当地,卫所只拥有屯垦的土地。” “最后的非实土卫所就像京卫,只有一些屯田,完全没有民政权力。” “京城卫所改制,就是确定这类卫所要如何改。” 三类卫所各有不同,改制的办法自然也不同。这是袁可立在有军民卫制度、涿鹿守备区经验的情况下,对京城卫所改制,仍然感到棘手的原因。 如果这些卫所的屯田像涿鹿三卫一样有足够的土地分配也就罢了,关键是京城大部分卫只有一千多顷屯田,根本就分配不过来。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这件事却不难办,他说道: “边疆实土卫所,今后可称为军民卫。仿照护军府设立三署,负责民政事务。” “准实土卫所在把土地和民政移交地方后,就成了非实土卫所。因为拥有的土地多,下属军士和军户多半超过五千户,可以称之为满编卫。” “京城的卫所土地不够分,就按之前商定的办法,只设军官和一两千名军士军户,从民众中征兵。” “相比满编卫来说,他们可以称为简编卫。” “朕要增设的卫所,就是这种简编卫。” “一个简编卫可安置一百多名军官、一两千名军士和军户,负责各地的征兵工作,还能协助治安。” 这是京城卫所改制的方向,之前朱由检和群臣讨论那么多,就是要把京城卫所往这个方向改。 各地卫所将来同样要如此,除了满编卫外,还要在府城、县城等地,设立简编卫所。 他们将从各地征兵,为大明的军队提供兵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群臣道: “之前你们不是担心九边士兵不够用吗?” “朕决定在大明各地,都要设立卫所。” “一个府至少要有一个卫,向所辖区县分派千户所、百户所,负责征召军民户,还有民兵预备役。” “每个府设立一个守备区,设立护军校尉担任府守备。并且组建守备营,负责当地防卫。” “守备营一半士兵负责当地,一半士兵戍边。” “这样京营和九边,就有更多的兵力。” 听到皇帝是设立类似京卫的简编卫所,还设立护军都尉担任府守备,文官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这个由文职军官担任的职位,能让文官在军事上的权力,在地方进一步深入。 袁可立率先表示支持道: “臣以为各府可设守备区,临近几个府组成兵备道,作为省都护司下属。” “但是每府一卫大可不必,普通的府一个千户所即可,每县一个百户所。” “如果府辖县超过十个,可以多设百户,也可酌情设卫。” “不能让所有的府都供养一卫一百多名世官,那样对地方实在太吃力。” 大明当前的制度就是如此,例如同样是府的河南府有河南卫、卫辉府则只有守御千户所。 袁可立的办法,就是在当前制度上小改。让这些卫所把百户所分出去,负责下辖区县。 朱由检想想每个府的知府现在也就正五品,考虑之后表示同意,赞许道: “袁卿所虑极是,确实不用在所有的府都设卫。” “一个百户、一个试百户,再带十个军士、数十个军户,就能负责一个县的征兵,还有基本的防卫。” “地方供养他们,需要提供的不过是二千亩土地而已。” “就按这个办法设卫所,在大明每个府至少设立一个千户所,负责征兵和防卫。” 这么灵活的转变,让群臣心中快慰。 他们对当今皇帝的知错就改,可谓极为赞许。 这也是群臣在适应后,越来越习惯和皇帝讨论的原因。 但是朱由检心中,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完全错了。他只是给袁可立面子,显得自己重视他的意见而已。 在定下一个县一个百户所后,他就继续说道: “繁华的市镇,例如景德镇、佛山镇、南浔镇等人口众多经济繁华的镇。” “同样应设立百户所,负责征兵和协助治安。” “甚至其所属的县,还要增设县丞或主簿派过去,负责当地治理。” “当地也要成立镇议会,让议员发表建议,建设更好的市镇。” “今后,大明要按赋税人口等方面评选百强镇,看看哪个地方的官吏,最是擅长治理。” “对这些官员要优先升迁,吏部记录功绩。” 温体仁听皇帝提到自己家乡南浔,高兴得胡子几乎都要翘起来了。当即就赞同道: “臣以为南浔这样的乡镇赋税之多,不弱于某些地方的府县。” “确实需要派遣百户所,分派官员治理。” “臣请以南浔镇,作为南方议会试点。” 显然,在议会制度越来越完善后,一些南方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南方建议会。 不过朱由检对此早有定计,笑着拖延此事道: “议会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卫所派过去,把逃亡的军户、还有开豁为良的贱民,都纳入军民户征兵。” “还有就是清点户口,稳定治安,避免某些人用暴力手段胁迫选举。这方面主要由卫尉寺负责,在各县设立治安署,重要的镇设警务所或巡检司。” “这样才能统计好士农工商兵户口,按照比例选议员。” 对此事浅尝辄止提了一下,朱由检的主要目的,是在繁华市镇设立官署,加强对这些地方的治理,更加方便收税。 然后他把话题又拉回来,说道: “一个兵备道所辖区域,至少要有一个满编卫。” “这个卫的军士和军户加起来要超过五千人,拥有一千以上常备兵力,并且要有随时扩充为三千人的能力,组成兵备道直辖的营。” “如果某个兵备道连一个满编卫都没有,那就合并裁撤,直接由省都护司管辖守备区。” “但是各省必须保留至少一个兵备道,只受当地都护司监管,由朝廷直接管理。” 这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军分区、警备区设立的机构。 守备区可以看做军分区,兵备道可视作警备区,以后只在要地设立,拥有相对独立的地位。 例如四川的重庆、湖北的襄阳,都可以设立兵备道,直接受朝廷管辖。防止都护司完全掌管一省军事,带来不测之祸。 同时,朱由检不止按地方行政区划设立守御卫所,还要按交通要道,增设朝廷衙门直属的卫: “河流、运河沿线,需要设立河漕卫,负责航运和疏浚河道,还有防汛等任务。” “同时要作为各地河道衙门、漕运衙门的直属兵力,在地方发生变乱时,第一时间派出兵力。” “铁路的作用以后不逊于航运,要和驿道的驿卒整合,沿着道路旁边的土地屯垦,沿线设立铁道卫。” “例如朕调出京城负责京津铁路和京津公路的羽林三卫,就可以看作是铁道卫。” “以后这样的卫所还会更多,要沿着铁路和驿道遍布全国各地。” “铁道卫由太仆寺和地方行太仆寺直管,负责道路的修建和维护,在战时作为工兵。” 这对太仆寺的实力,明显是极大增强。 陈奇瑜激动领命,感觉他这个太仆寺卿,权力越来越接近一部尚书。 铁路修建得越多,他也会拥有越大的权力。 群臣对河漕卫没有什么看法,因为航运疏浚、拉纤等事,都是一个苦差事,需要用卫所士兵。 但是对铁路也专门设立卫所,他们就不太理解了。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驿卒管理自有制度,何须设立铁道卫?” “让太仆寺带兵,岂不荒废本职?” 实在看不到铁道卫的必要性,认为无需设立。 眼看群臣大多这个意见,朱由检也没争执,说道: “铁道卫设立的必要性,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陈寺卿先把京津铁路修建出来,展示铁路为何需要设立卫所。” “至于驿站的驿卒,今后必然是要规范管理,让他们作为守卫兵力。” “还有信号塔上驻守的通信兵,也要纳入卫所管理。” 铁道卫的作用现在不明显,以后却会很重要。大明朝廷能够顺着这些大动脉,牢牢掌控各地。 如果说地方卫所是“块”的话,他们就是可以说是“条”,属于朝廷机构垂直管理,增加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 这些卫所的设置,还是朱由检为安置世官,所做出的努力。 除此之外,还有将来海外、塞外开发,可以设立屯垦卫。就像现在京城周边的兴州五屯卫、营州五屯卫一般。 厂矿建设和保护,可以设立厂矿卫。就像朱由检安排涿鹿和通州的卫所负责兵工厂一般,今后重要厂矿,同样可以设卫所。 山林卫同样也有必要设立,负责采伐和种植树木、防备山火等 …… 各种各样的卫所,在朱由检看来需求非常大,就像武警部队,曾经有黄金、森林、交通、水电、内卫、警卫、边防、消防八大种类一般。 今后大明的卫所,也要更加专业化,分为军民卫、满编卫、简编卫、屯垦卫、山林卫、河漕卫、铁道卫、厂矿卫八大种类。 十万世官并非安置不了,只是要把他们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四百九十三个卫将来会扩充到五百卫、六百卫,容纳更多世官,征调更多兵员。 按照这个划分,朱由检问袁可立道: “京城还有多少卫所没有安排,属于什么种类?” 袁可立算了一下,说道: “亲军三十六卫中,有九卫负责中城九坊、三卫负责城门。它们的类别当由陛下定。” “另有十五个卫,由五城兵马司指挥,负责四面城门、在京城各坊征兵。它们应该属于陛下说的简编卫,只保留世官和一两千军士和军户,在三环内屯垦。” “五军都督府直辖的有八卫,臣以为应设为满编卫,在三环外屯垦。” “还有十二个陵卫,在天寿山陵区屯垦。” “最后是武功中卫、武功左卫、武功右卫三个隶属工部的匠卫。” “以及永清左卫、永清右卫、彭城卫三卫,准备迁去塞外的大宁五卫。” “一共八十二个京卫。” “如果算上沈阳左右卫,则是八十四卫。” 这个数字,让朱由检皱眉,思考之后说道: “永清左卫、永清右卫、彭城卫划给装备部,和工部一样编为三个匠卫。类别属于厂矿卫,主要以千户所、百户所为单位守卫厂矿。” “这次卫所改制时,各卫军匠优先抽调到这六卫。卫所子弟优先去当工人,征兵按军民户对待。并且优先去当工兵,主要负责后勤和军械。” “沈阳左右卫在收复沈阳后重新建,卫所军户分给各卫补充。” “沈阳右卫的世官作为新设的大宁右卫世官主体,沈阳左卫的世官嘛,朕打算以他们为主体,再调遣一批沿海卫所将士,在大沽和塘沽组建天津前后卫。” “天津前后卫和本就有的天津中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以及在天津后方的武清卫一起,合称天津六卫,为天津守备营提供兵力。” “现在海运越来越重要,天津的防御也要考虑起来。大沽口一带要设卫所建炮台,负责当地防御。” “天津六卫就划入京卫之中,让京卫组成八十八卫。” 这不仅是为了数字好听,更是为了加强京城防御。 在火器技术进步后,来自草原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小。海防的地位则会越来越高,未来天津防御的重要性,甚至有可能高过京城北面的长城一带。 朱由检必须提前准备,掌握这一带的兵力。 天津六卫、通州卫,还有安排在京津道路上的羽林三卫,都是在为此做准备。 群臣有些人认为皇帝是想让数字讨喜,有些人则想到了京津一带的羽林三卫。认为皇帝把天津六卫划入京卫,未尝没有防备属于太子的羽林三卫的意味。 再加上天津的卫所划入京卫也不会增加京城的兵力,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明智地没有多言,都是选择默认。 京城八十八卫的数量,也是定了下来。相比以前七十多个卫所,增加了十几卫。 然而,因为天津六卫、东宁五卫等卫所都不在京城,甚至有羽林三卫、大宁五卫被调出京。实际在京城的卫所并未增加,还减少了一些。 这让留在京城的卫所在分配屯垦土地时,更加轻松起来。(本章完) 第659章 戒严准备 “这次卫所改制,就从京城卫所开始。” “总结好经验推广到北直隶,再掉换培训官员,推广到全国各地。” “方案制定以枢密院为主导,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协助,其余衙门配合。” “但有推诿塞责者,一律严惩不贷。吏部配合兵部,及时处置官吏。” 说着对这次卫所改制的安排,朱由检扫视群臣,吩咐旁边随侍的起居郎倪嘉善道: “倪卿,你写一个承诺书,附在今日起居注里。” “今日所有参加会议的臣子都要签字,对会议内容严格保密,并且承诺遵循。” “如果有人在整编方案出来前擅自泄露,或者对方案阳奉阴违。一律革职革爵,换其他人代替。” 这番严厉的话语,让群臣认识到皇帝是动真格的。 如果在这件事上出纰漏,官位是一定会被皇帝革去的。爵位就算能保下来,也不属于自己。 显然,皇帝认为之前的讨论有很多内容不宜公开,以免军中人心浮动,出现各种问题。 袁可立也认为这些内容需要保密,但是皇帝让人签字这个办法,其实并没有多少约束力。 他想着自己身边的警卫,提议道: “臣以为今日与会之臣,陛下皆应该派遣警卫。” “以防事情泄露,有人心怀怨恨刺杀大臣。” 这哪里是防刺杀,分明是安排警卫看住大臣。 但是朱由检却点了点头,赞许道: “袁卿所虑甚是,朕会为每位大臣,从御营至少调遣两位勇士跟随。” “枢密院也要尽快制定整编方案,把能公布的内容公布出去。” “不应该公布的则告知今日与会群臣,继续严格保密。” “这些事尘埃落定后,勇士营再撤回来。” 看着群臣、尤其是勋贵不愿意的目光,朱由检神情严肃道: “御营,还有巡捕营新军、也就是鹰扬军,要进入战备状态。” “一旦出现乱象,京城立刻戒严,进入军管状态。” “神机营的士兵也要做好安抚,确保京营不会乱。” 最后一句话是向李邦华、张维贤、朱国弼说的,三人皆躬身领命,向皇帝保证京营绝对不会乱。 负责训练新军的徐光启,更是向皇帝表示,这些日子他除了来朝廷值班外,会一直待在鹰扬军。 一些在京营任职、不愿御营勇士进入家中的勋贵,在听到徐光启的话后也纷纷表示,自己会一直待在军营里。 朱由检对他们的表态,感到十分满意。觉得这些人就算能力差了点,却还有些忠心。 不过实际如何,还要观看成效。 他的内心之中,不希望事情泄露,让卫所改制出现波折。 但是如果真的出岔子,他也不会手软。 敢泄露消息的勋贵和大臣,他会全部抄家,强制派往海外。 这些人的土地和财产,正好能拿去安置士兵,完成卫所改制。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这些事,朱由检看了一下时间,结束了今日的会议,率先离开武英殿。 群臣在皇帝离开后,也纷纷长出了一口气,为会议结束而欣喜。 今日开会之前,他们实在没想到京营卫所改制的事情,竟然导致皇帝把把京城内外和天下卫所,全都安排了一遍。 如果早知道这些,他们一定会早做准备,拿出更完善的方案。 想做事的大臣如此想,那些平时只是在五军都督府挂名的勋贵,则有一些人后悔,为何参加今日会议? 如果不参加的话,那就没有这些麻烦事。这些人想到将来一段时间会有御营勇士跟随,心里就很烦心。 在他们的抱怨下,抚宁侯朱国弼走到英国公张维贤面前,向他道: “张公,你说这文官派勇士也就罢了,他们确实需要这个。” “但是咱们各家府上,可都有家丁护卫。” “要不要向陛下提议,不用另派勇士?” 张维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斯条理地道: “只要抚宁侯向陛下保证不会泄露消息,陛下说不定会答应这个提议。” “老夫这几日打算住军营,就不掺和这件事了。” 朱国弼闻言神情一滞,哪里敢自己向皇帝提议。 甚至他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张维贤还有一些在京营任职的勋贵都住军营里了,他这个神机营提督如果不住进去,在皇帝心里一定会大大失分。 那样别说将来成为京营总督了,就是神机营提督是否能做下去,都是难说之事。 这让他左思右想后,打算同样住军营。 反正时间就这几天,大不了催枢密院早点把整编方案定下来。 一时间,京城的人看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京营任职的勋贵,全都住在了军营里。 京营将领前所未有的齐整,让人纷纷猜测京营是不是要出战。 尤其是得知御马监的御营、锦衣卫的新军,全都进入战备状态后。京城更有些流言纷飞,很多人传言要打仗。 枢密院因此承受了很大压力,需要把整编方案尽快定下来公布出去。 原左军都督府衙门,是如今的参谋部所在。枢密院官吏平时也在此办公,直接掌控这个最重要的军令机构。 参谋部会议室中,袁可立召集一众枢密大臣正要开始会议,列席会议的御马监掌印李凤翔突然道: “卫所改制事关重大,说不定就会出现动乱。” “陛下秘密嘱咐,给辽东督师孙承宗下令,向他保证在辽东任职的世官,世职只会升不会降。” “同时让辽东准备一支兵马,准备进京平乱。” “参谋部负责将这道旨意形成军令,以调辽东兵马参加演习名义规划好行军路线和粮草,保证辽东兵马能及时过来。” “这件事定为绝密,知情者责任到人。” 众人闻言愕然,没想到皇帝还有这一重安排。 有些人对此还有怀疑,但是在看到李凤翔拿出的手谕,还有锦衣卫掌印、情报部长郑士毅的证实后,只能表示听令。 卫所改制的第一步,从辽东暂时不变开始。 凡是在辽东任职的将士,都要单列出来。 曾经去辽东打过仗的,也要特别对待。(本章完) 第660章 军士和世官土地 这个插曲之后,京城卫所整编会议,总算正式开始。 袁可立向一众枢密大臣说道: “按陛下说的简编卫,你们说京城需要多少土地,才能把城内二十七卫,全部安排在周边?”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如果按每个简编卫有一千个军士算,就算都是一级军士,每人只分五十亩。” “一千人也需要五百顷,京城卫所屯田只有五千五百余顷,只能安排十一卫。” “降为五百个军士,才能安排二十二卫。” “但是卫所世官和军户,同样需要分地。” 这是一件无解的事情,京城卫所的屯田并不多,总计也就五千多顷而已。 就算都置换到三环附近,也安排不了城内二十七卫。 袁可立同样知道这件事,所以他首先下结论道: “五百军士,平时足以守城门,负责各坊征兵。” “就按五百军士,算算每卫到底需要多少地。” 世袭军士制度,是从东宁卫开始试行的,主要是为了提高军户的积极性,方便在海外给他们分地。 所以在计算的时候,直接就是按亩。 仿照当前对建虏的军功制度,一个首级是十亩地。北虏南倭同建虏一样按十亩算,西番苗蛮等折半计算为五亩,俘虏和斩获相当。 惟一不同的是内地反贼首级算二亩,俘虏则算三亩。用以鼓励生擒,减少杀良冒功。 祖上如果曾被嘉奖、记功,同样会有赏赐。如果在战场上牺牲,至少增加十亩。 祖上每参加一次战斗,至少增加一亩。如果是出境作战,则翻倍为二亩。千里远征深入漠北的战斗,更是从三亩开始计。获得大胜被朝廷嘉奖的战斗,还会增加田亩。 所以洪武、永乐年间的军户,提升为军士的比较多。他们祖上只要参加过几次深入大漠的战斗、获得几个首级。多半能超过375亩,成为世袭军士。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皇帝直接给洪武年间从军的军户三百亩土地、永乐年间从军的军户二百六十亩。 其他军户则按服役年份,每服役一年授予一亩土地,最后再额外加上三十亩。 他们在基础数字上,远远不能和洪武、永乐军户相比,军士数量也较少。 东宁卫的世袭军士,大多是洪武、永乐年间从军的。 每达到一方里、也就是375亩的倍数,就会提升一级,被册封为相应级别世袭军士。达到十方里、3750亩直接提升为世官。 例如东宁卫的李三水,因为祖上和自己的功劳,达到801亩,成为三级世袭军士,授予801亩土地。 这个计算方法,在东宁卫可谓实打实的,每一亩都要按功劳给。 但是在涿鹿三卫改制时,则不可能这样—— 因为涿鹿的土地不像海外那么多,不可能分配这么多土地。 所以涿鹿三卫虽然按这个办法记功,却不是用于分配土地,而是用于定级别。 每一级世袭军士授予五十亩土地,军户则只授田三十亩。余数忽略不计,只是累积起来,等待提升等级后分地。 此时,众人在给军士授田时,就按每级五十亩计算,闵梦得道: “按照涿鹿三卫的改制经验看,京城这边的卫所虽然开国、靖难时多有功绩,之后却在几次京城保卫战之外少有战事,高等级的世袭军士不会多,二三级都是凤毛麟角,真正有大功的早已被提升为世官。” “而且这些二三级的世袭军士,还喜欢拆分为二三个一级世袭军士,给几个儿子或支脉承袭。涿鹿三卫也是因此每卫都有了五千六百户,补上了以前的缺额。” “所以估算之时,完全都可以当作一级世袭军士算。” “五百个世袭军士,需要二百五十顷。” “如果考虑少量二三级世袭军士,还有为将来士兵立功升级做打算,可以准备三百顷,按这个数字估算。” 袁可立点头认可,说道: “就按五百军士需要三百顷估算。” “接下来计算世官,按每卫135个世官计算,需要多少土地?” 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每个等级的世官多少人?” “是不是按涿鹿卫的世官那样分配土地?” 涿鹿卫的世官,自然不能像东宁卫那样按方里分配土地,他们同样是按级别分,每个级别相差一百亩。 其中,最低级的世袭百户,是五百亩。然后是副千户六百亩、千户七百亩、指挥佥事八百亩、指挥同知九百亩、指挥使一千亩,卡在千亩限额上。 宅地则是田亩面积的二十分之一,从二亩半到五亩不等,卡在城外房产税起征点上。 涿鹿卫的世官削减到每卫只有百人,还需要占据五百多顷土地。 这在京城显然不可能,没有那么多土地给他们分。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试百户以前虽有世袭,却不在朝廷的定额武官上。” “涿鹿三卫的试百户,大多是所镇抚转过来的,数额不过十几人。” “所以涿鹿三卫改制的时候,直接把他们当作百户,同样分配五百亩。” “陛下这次正式增设世袭试百户,作为百户的副手。” “每个卫的试百户,就和百户一样达到五十人。” “他们的土地如何分,要不要和百户区分开?”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认为皇帝大规模设置试百户有些胡来,不如建议皇帝取消。 袁可立闻言闭上眼睛,思索着皇帝增设世袭试百户的用途,忽然道: “陛下增设试百户,是为了安置那些重新计算功劳后,要被降级的世官。” “所以试百户的田亩数字就不降了,定为和百户一样的五百亩。” “否则再往下降为四百亩,就和八级世袭军士一样了,他们会生怨心。” 这是现实考虑,试百户就算是世官中最低一级,却到底属于世官,不能下降到和世袭军士等同。 一众枢密大臣交流之后,大多认同这个观点。所以试百户的田宅数字,被定为和百户一样的五百亩和二亩半。 很快,他们在计算的时候,更明白了袁可立这样提议的原因: 按照每卫五个千户所计算,每个千户所十个百户所,那就需要有五十个百户。试百户的数量和百户同样,那就也是五十个。 所以,每卫135个世官,百户试百户就占了一百个名额。其余指挥和千户,不过三十五人而已。 以每个千户所设置三名副千户、两名千户计算,他们要占据二十五个名额。 剩下的指挥名额是十个,按指挥使二、指挥同知三、指挥佥事五估算。 这样加起来需要的田亩数字,是747顷。 这在外地卫所或许能提供,但是京城的卫所,根本不能给世官分配这么多土地。 必须在这个基础上折算,或者减少每个卫的世官。(本章完) 第661章 大宁都司重设 “减少世官数量,如何?” “陛下所说的普通卫所135、边疆卫所150都是最高限额,并非一定要达到这个数。” “京城卫所世官,可以削减一些。”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然而他的这个意见刚提出,边防部长刘遵宪便说道: “增加50个试百户后,只按定额计算指挥和千百户数量,就需要122个世官。” “135的限额不算多,再少世官出现伤亡,就无法补充上去了。” “要我说干脆都按150限额计算,方便安排世官。” 显然,作为边防部长的他,是支持适当超编世官数量的。 这样边疆发生战事带来伤亡后,能够让武官数量迅速补充。 不过在场的枢密院和兵部官员,大多是文官出身,此时也更多地站在文官立场看事情。 他们对增加限额一事并不赞同,认为普通卫所世官数量还是要限制在135。 这样一来,想削减京卫世官需要的土地数量,只能从降低分配的土地着手。 对于这种要得罪京城世官群体的事情,在场的官员一时沉默,还是袁可立主动说道: “战国苏秦曾言: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京城周边的土地,宝贵不亚于东周的‘洛阳二顷田’。” “袁某以为,可以给每个世官二顷土地,不像涿鹿区分配五到十顷。” 这个提议,让在场的官员纷纷点头,认为二顷左右,可谓非常适合。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杨某以为,可以把世官粗略分为指挥、千户、百户三级。” “世袭指挥三顷田、世袭千户二顷田、世袭百户一顷田。” “正合陛下制定的百亩限制,而又不超过太多。” 百亩以上就要征收田产税,这是此前制定的政策。 虽然世官的世业田都是只征十一税,但百亩这个数字,同样能作为参考。 对新制度量衡更熟悉、此前一直没说话的海军部长喻安性更是道: “周朝一亩地大概只相当于现在的三四分,二顷田相当于七八十亩土地。” “京城一百亩土地,已经超过洛阳二顷田,足以供养一个世官。” 纷纷赞同按这个数字,给世官分配土地。 后勤部长闵梦得,更是计算出按照这个分配办法,135名世官需要180顷土地。预留20顷的话,那就是200顷。 加上前面五百世袭军士需要的300顷,一个京城简编卫,需要的土地是500顷。 而且还有人提到,那就是百户只有只分一顷百亩地的话,军士每级五十亩就太多了,不如以五十亩为基数,之后每提升一级只增加五亩地。 这样给军士预留的土地也不用那么多,一个卫所只需要430顷土地,就能安置一个简编卫。 对此,在场的官员是纷纷赞同。甚至有一些人认为,应该作为普遍政策推广到各地。他们对军士能拥有数百亩土地很不满,打算限制在一百亩以下。 不过袁可立对此却没同意,认为京城的军士土地政策和世官土地政策一样,都是特殊对待。外地仍旧要仿照涿鹿区,每级五十亩分地。想获得更多土地的,可以申请外调。 计算着京城周边能屯垦的土地,袁可立道: “京城卫所屯田,大约五千五百顷。” “再按陛下说的整修河道、挖掘湖泊开垦土地,大概能获得二千顷。” “都置换到三环路附近,约莫七千五百顷。” “每卫五百顷的话,可以分配给十五个简编卫。” 这个数字,对于京城内部二十七卫来说,自然是不够的。 袁可立看着御马监掌印李凤翔,说道: “京城二十七卫,其中十五卫属于五城兵马司,另外十二卫属于亲军。” “陛下是否提到,对这十二卫的安排?” 李凤翔听到这些文官只打算安排属于五城兵马司的十五卫,心里简直气炸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们算计得倒是好,直接把这十二卫交给陛下安排。” “要是这样的话,咱家把这些卫所纳入御马监,你们看这件事怎么样?” 显然,他已经得知先前在朝堂上的争论。 这些文官阻挠皇帝把亲军卫所纳入内廷,如今却又让内廷安排他们的去处。 这让他觉得实在是无耻,根本不想理会。 袁可立听到此言也有些尴尬,因为他没想到,就算简编为五百军士,他们也只能安排十五卫。 如果早算出这些,他之前就会干脆些,直接把亲军三十六卫都交给皇帝处置。 不过现在他只能硬顶着,说道: “亲军卫所即使不划归御马监,也需要内廷安置。” “京城这十二卫中,不就有属于锦衣卫监的金吾四卫吗?” 话语之中,仍旧是想让内廷安排他们。 李凤翔在说了一番气话后,没有继续纠缠。他知道皇帝对袁可立的重视,这次卫所改制,就交给了此人。 所以他向着皇宫方向拱手道: “咱家这次来只是代表陛下听着,如何决断要听陛下的。” “如果你们都认为亲军卫所应该由内廷安置,咱家会如实禀告回去。” 这让一众文官,没有再逼着他答复。 因为他们知道李凤翔决定了也不算,这件事结果如何,只能皇帝拿主意。 不过以袁可立对当今皇帝的认识,他觉得皇帝多半会答应。 因为亲军卫如何由内廷分配土地,以后就毫无疑问更效忠皇帝。 皇帝对这种事高兴还来不及,一定会想办法安置他们。 —— 朱由检确实在想办法安置京城的卫所,在听到李凤翔带回的第一天会议记录后,有些哂笑地道: “还以为这些文官有多少办法,没想到只能安排十五个简编卫。” “看来京城卫所的安置,还要朕拿主意。” 早就对这件事情有所预料,朱由检看着旁边屏风上挂着的地图,指着原本的大宁都司所在,向李凤翔等内廷臣子道: “你们说,把亲军卫所安排在长城北面怎么样?” “给他们分配草场,还有靠近河流的、能开垦的土地。” 这是朱由检早就有的想法,把临近长城的草原,都纳入大明管理。 之前他就打算把满桂、虎大威等人分封在这一带,如今在京城卫所改制中重设大宁五卫后,他决定更进一步,重设大宁都司,或者说大宁都护府。 把临近长城的地方分配给卫所,作为大明直属的军民府管理。(本章完) 第662章 皇庄和官田 听着皇帝的想法,御马监掌印李凤翔道: “陛下,大宁都司即使重设,也不能把亲军卫所都安排过去。” “御马监下属的涿鹿左右卫已经完成改制,可以不用费心。但是腾骧四卫,需要安置在京城附近屯垦。” “还有锦衣六卫、府军四卫、通州卫,以及虎贲左卫、济阳卫、济州卫这三个城门卫,都应该安排在京城附近。” 这二十个卫所,主要被皇帝控制。 再加上太子十卫、太孙六卫,就是新的亲军三十六卫。 太子的十个卫所中,东宁五卫是不用担心的,有足够的土地供移民屯垦。 羽林三卫分散安排在京津沿线后,也能开垦、置换出足够的土地。 涿鹿中卫改为的羽林中卫、横海卫改为的羽林后卫,同样也不需要担心,他们都有足够的土地,让东宫詹事府和卫率府负责十卫。 至于太孙六卫,那就主要是被皇帝控制了,这同样也需要安排土地。 朱由检斟酌着此事,感觉确实棘手。 如果是一两个卫所还好说,这么多卫所聚集在京城,实在有些难安排。 他问李凤翔道: “李卿提到此事,可有什么办法?” 李凤翔在回宫前就思索过这件事,知道皇帝为了推行卫所改制,多半会把亲军卫的工作接过来。此时就回应道: “御马监有牧马职责,御马草场五十七处,实在地共三万三千余顷。” “如今多有佃户耕种,甚至被人侵占。” “臣以为可清点草场,安置腾骧四卫。” 一众宦官闻言,都是惊讶地看着李凤翔。 侵占御马监草场最多的是谁?当然是历代御马监太监。 李凤翔这个做法,明显是要和以前的御马监太监家族翻脸,让他们把侵占的土地吐出来。 这种一心为公的做法,让朱由检赞许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御马监的草场,或者说内廷各衙门的草场,都要整理一下,以后全归御马监。” “将来如果重设大宁都司,可以让他们在长城外养马,给京城提供马匹。” “长城以内的草场能屯垦的就屯垦,安置好腾骧四卫。” “这四卫最好要满编,而且以军士为主,每卫要准备至少五千顷土地,让他们专心为朕效力。” “御营将士只要愿意一直从军的,都可以纳入腾骧四卫,授与世袭军官和军士。” 作为内廷最敢战的力量,御马监掌握的御营,是朱由检推动卫所改制的底气。 这支已经完成火器化,并且在换装单发火铳的新军队,让朱由检有信心把整个京营都镇压下去。 他对这些人自然是不吝赏赐,要求把御马监把能开垦的草场都拿出,分给御营将士。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把大明积累的本钱变现。以后的皇帝想这样做,也找不到土地。 李凤翔可以只考虑自己掌管的御马监,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却不能不多想些。 他向皇帝问道: “宫中内臣多有庄田,其中多是历代先帝赐下的。” “这些应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安排?” 朱由检前面在征收有产税时,就被文官推着去动庄田,对此事还算熟悉,斟酌之后说道: “勋臣庄田止于二百顷,戚臣至五世止留一百顷为世业。” “内臣的庄田限额要看身上的世职,在地方卫所的去服役,在金吾卫的可以拥有十顷以下世业田。” “如果没有被赐世职,那就止留一顷。” “同时给有功内臣封爵,允许他们的家族后代去海外开辟领地,立庙祭祀他们。” 这是对内官的优待,一众内臣听到之后,都感觉皇帝虽然对内臣的权力有些约束,但是在各个方面还算优待。 尤其是对于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势之后就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内臣来说,皇帝如此照顾有功内臣的家族后代,让他们心中感慨万千。 曾任御马监掌印、现在皇资委任职的涂文辅,便向皇帝请求道: “臣以为应该由皇资委主导,把宫中各衙门、还有以前赐给勋戚内臣寺观的庄田和草场,完全清理一遍。” “这样不但能用御马监的草场安置腾骧四卫,锦衣六卫、府军五卫等卫所,同样也能安排。” 朱由检对此很慎重,倒不是担心勋戚和内臣,而是怕这种土地所有权的转换,影响到了民众。他说道: “各地庄田,大多是农户租种,甚至就是他们投献过来避税的。” 请...您....收藏6...9...书....吧....! “强行把他们的土地分给将士,这些人会心甘情愿吗?” 涂文辅转动脑筋,嘿嘿笑着说道: “先前推行有产税时,陛下曾命令只对庄田征收十一税,如同卫所世业田一般。” “臣以为既然给他们如此优待,这些人即使不像军户那样一直出丁服役,也应像军民户一般,在成年后服役三年。” “如果他们愿意,就让他们继续租种。” “如果不愿,就让他们退租。投献的土地如果想索回,就让他们把这些年的税收补上来,而且定下三十亩或五十亩限制。” 这样一个好办法,让朱由检眼前一亮。 甚至还让他还想到了,可以把这个政策推行到所有官田里: 只要想租种朝廷的土地,就得作为军民户成年后服役。 如果不想服役的话,那就可以退租。 朝廷拥有的数百万顷官田,能把近一半的大明农民,都纳入军民户服役。 所以,朱由检对涂文辅这个办法非常赞许,让他率皇资委的官员负责这件事,御马监和上林苑监协助。 甚至还安排参加枢密院会议的御马监掌印李凤翔,把这个建议告知枢密院。 枢密院的官员在听到这个建议后,同样非常激动。因为他们在设立简编卫时,最担心的就是征不到足够的兵员。 如果把所有官田的租种者都纳入军民户,需要服役的户数,将会暴增数百万。 即使十户出一丁,也能增加数十万兵力。 这让他们设置简编卫时,更加轻松起来。 尤其是皇帝愿意拿出皇庄安置亲军卫,让他们更感激皇帝的圣明,给他们减少了这么多压力。 剩下那些京卫,他们竭尽所能也要安排过来。(本章完) 第663章 十二陵卫 听着皇帝的想法,御马监掌印李凤翔道: “陛下,大宁都司即使重设,也不能把亲军卫所都安排过去。” “御马监下属的涿鹿左右卫已经完成改制,可以不用费心。但是腾骧四卫,需要安置在京城附近屯垦。” “还有锦衣六卫、府军四卫、通州卫,以及虎贲左卫、济阳卫、济州卫这三个城门卫,都应该安排在京城附近。” 这二十个卫所,主要被皇帝控制。 再加上太子十卫、太孙六卫,就是新的亲军三十六卫。 太子的十个卫所中,东宁五卫是不用担心的,有足够的土地供移民屯垦。 羽林三卫分散安排在京津沿线后,也能开垦、置换出足够的土地。 涿鹿中卫改为的羽林中卫、横海卫改为的羽林后卫,同样也不需要担心,他们都有足够的土地,让东宫詹事府和卫率府负责十卫。 至于太孙六卫,那就主要是被皇帝控制了,这同样也需要安排土地。 朱由检斟酌着此事,感觉确实棘手。 如果是一两个卫所还好说,这么多卫所聚集在京城,实在有些难安排。 他问李凤翔道: “李卿提到此事,可有什么办法?” 李凤翔在回宫前就思索过这件事,知道皇帝为了推行卫所改制,多半会把亲军卫的工作接过来。此时就回应道: “御马监有牧马职责,御马草场五十七处,实在地共三万三千余顷。” “如今多有佃户耕种,甚至被人侵占。” “臣以为可清点草场,安置腾骧四卫。” 一众宦官闻言,都是惊讶地看着李凤翔。 侵占御马监草场最多的是谁?当然是历代御马监太监。 李凤翔这个做法,明显是要和以前的御马监太监家族翻脸,让他们把侵占的土地吐出来。 这种一心为公的做法,让朱由检赞许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御马监的草场,或者说内廷各衙门的草场,都要整理一下,以后全归御马监。” “将来如果重设大宁都司,可以让他们在长城外养马,给京城提供马匹。” “长城以内的草场能屯垦的就屯垦,安置好腾骧四卫。” “这四卫最好要满编,而且以军士为主,每卫要准备至少五千顷土地,让他们专心为朕效力。” “御营将士只要愿意一直从军的,都可以纳入腾骧四卫,授与世袭军官和军士。” 作为内廷最敢战的力量,御马监掌握的御营,是朱由检推动卫所改制的底气。 这支已经完成火器化,并且在换装单发火铳的新军队,让朱由检有信心把整个京营都镇压下去。 他对这些人自然是不吝赏赐,要求把御马监把能开垦的草场都拿出,分给御营将士。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把大明积累的本钱变现。以后的皇帝想这样做,也找不到土地。 李凤翔可以只考虑自己掌管的御马监,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却不能不多想些。 他向皇帝问道: “宫中内臣多有庄田,其中多是历代先帝赐下的。” “这些应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安排?” 朱由检前面在征收有产税时,就被文官推着去动庄田,对此事还算熟悉,斟酌之后说道: “勋臣庄田止于二百顷,戚臣至五世止留一百顷为世业。” “内臣的庄田限额要看身上的世职,在地方卫所的去服役,在金吾卫的可以拥有十顷以下世业田。” “如果没有被赐世职,那就止留一顷。” “同时给有功内臣封爵,允许他们的家族后代去海外开辟领地,立庙祭祀他们。” 这是对内官的优待,一众内臣听到之后,都感觉皇帝虽然对内臣的权力有些约束,但是在各个方面还算优待。 尤其是对于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势之后就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内臣来说,皇帝如此照顾有功内臣的家族后代,让他们心中感慨万千。 曾任御马监掌印、现在皇资委任职的涂文辅,便向皇帝请求道: “臣以为应该由皇资委主导,把宫中各衙门、还有以前赐给勋戚内臣寺观的庄田和草场,完全清理一遍。” “这样不但能用御马监的草场安置腾骧四卫,锦衣六卫、府军五卫等卫所,同样也能安排。” 朱由检对此很慎重,倒不是担心勋戚和内臣,而是怕这种土地所有权的转换,影响到了民众。他说道: “各地庄田,大多是农户租种,甚至就是他们投献过来避税的。” “强行把他们的土地分给将士,这些人会心甘情愿吗?” 涂文辅转动脑筋,嘿嘿笑着说道: “先前推行有产税时,陛下曾命令只对庄田征收十一税,如同卫所世业田一般。” “臣以为既然给他们如此优待,这些人即使不像军户那样一直出丁服役,也应像军民户一般,在成年后服役三年。” “如果他们愿意,就让他们继续租种。” “如果不愿,就让他们退租。投献的土地如果想索回,就让他们把这些年的税收补上来,而且定下三十亩或五十亩限制。” 这样一个好办法,让朱由检眼前一亮。 甚至还让他还想到了,可以把这个政策推行到所有官田里: 只要想租种朝廷的土地,就得作为军民户成年后服役。 如果不想服役的话,那就可以退租。 朝廷拥有的数百万顷官田,能把近一半的大明农民,都纳入军民户服役。 所以,朱由检对涂文辅这个办法非常赞许,让他率皇资委的官员负责这件事,御马监和上林苑监协助。 甚至还安排参加枢密院会议的御马监掌印李凤翔,把这个建议告知枢密院。 枢密院的官员在听到这个建议后,同样非常激动。因为他们在设立简编卫时,最担心的就是征不到足够的兵员。 如果把所有官田的租种者都纳入军民户,需要服役的户数,将会暴增数百万。 即使十户出一丁,也能增加数十万兵力。 这让他们设置简编卫时,更加轻松起来。 尤其是皇帝愿意拿出皇庄安置亲军卫,让他们更感激皇帝的圣明,给他们减少了这么多压力。 剩下那些京卫,他们竭尽所能也要安排过来。(本章完) 第664章 顾炎武和百户 崇祯三年,旧历二月十日,春分。 朱由检正式册立皇长子朱慈烺为皇太子,遣内官赐各王府御书礼物,任命翰林院官员兼任詹事府官员,前往各地传达册立诏书。 詹事府在划入内廷空置两年后,重新有了官员。除了刘宗周这个早早被任命的詹事外,还有孔贞运、倪元璐,被任命为少詹事。 陈仁锡、何吾驺被任命为府丞,其中陈仁锡还兼任新组建的东宫卫率副使,负责组建卫率府,管辖东宫侍卫。 羽林五卫、东宁五卫,这十个划给太子的卫所,也在册立诏书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归东宫卫率府管理。 被转为羽林中卫的涿鹿中卫,自然是人人欢喜。涿鹿左右卫的官兵同样也极为喜悦,因为他们同样同样成为了亲军卫。 但是羽林前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这三卫的官员和士兵,就不是那么满意了。 成为太子的亲卫固然是喜事,但是他们要被调出京城,驻扎在京津道路沿线。让很多在京城扎根数百年的官员,对此颇有怨言—— 一旦离开京城,他们世代积累的家业,很难再完整地保留下来。 对于任何一位世官来说,调离世代经营的地方,都会大伤元气。 就像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之前只在登州卫承袭指挥佥事,世职还不如弟弟戚昌国的锦衣卫世袭指挥使。 这是戚祚国不知道世袭指挥使职位更高吗?很显然不是这样。戚祚国之所以不承袭职位更高的世袭指挥使,是因为戚家世代经营的祖业,就是在登州卫。他留在登州卫承袭指挥佥事,才是戚家真正的继承人。 在当今皇帝给戚继光追赠爵位、并且允许戚家后人开藩后,也需要戚祚国首先做选择。只有在他明确放弃的情况下,戚昌国等人材有机会。 如今,戚祚国仍旧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是放弃祖业迁往海外。还是自己这一支继续留在登州卫,让戚昌国等人去海外开辟封地。 能够开辟侯国的戚祚国尚且如此犹豫,更别说羽林三卫的世官了。 他们在调令下来后,普遍不想离开京城,一个个去五府和亲近的勋贵家族找关系,希望能留在京城里。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很多勋贵不在府上,平时就没有多少人值班的五军都督府更没多少人。这些人如今大多在京营,据说在训练军队准备演习。 “什么准备演习?” “分明是担心有人不听令,要调京营镇压这些人。” “你们可不要胡来,御营、巡捕营、神机营,如今可都是战备状态。” 一位勋贵警告道。 他的家族之中,有人在羽林三卫任职,稍微透漏了一点消息: “这次卫所改制,不止是调动羽林三卫。” “你们这些只被调到京津道路上的那就偷着乐吧,东宫卫率府不会不管你们。” “被调到塞外的卫所才更惨,将来根本不能称京卫。” “如果有人闹事,或者世官超编,都会被调出来,暂时安置在大宁五卫。” “你可给我老实点,不要牵连到家里。” 京城兵马的动向,这些在军中任职的隐隐能得到消息。 之前他们还没有多想,此时方才察觉,皇帝是在防止卫所改制引发动乱。 所以,在这个消息在私下里传开后,京城卫所世官,顿时噤若寒蝉。他们都不想撞到皇帝的铳口上,更不想被枢密院杀鸡儆猴,拿他们的人头推行卫所改制。 但是卫所的迁移,关系到各家的祖业。很多世官私下里四处活动,希望打探到更确切的消息。 富峪卫百户钱盛,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职位虽低,在世官中属于底层,却有自己的门路,能够在巡捕营新军打探到消息。 这日,他就受富峪卫世官的拜托,带着礼物前往巡捕营新军的军营,探望自己的族侄钱武。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面雄鹰展翅的旗帜,询问之后才知道,巡捕营新军已经被皇帝赐予鹰扬军名号,并且授予军旗。 如今鹰扬军下属,有射声营、中垒营两个营号,还有直属的狙击大队。 因为编制刚调整,钱盛并不知道侄子在哪一营哪一队。好在钱武远征科尔沁回来后曾经拜访过他,提到自己随着上司张永安、顾炎武立下功劳,如今已提升为少尉。 钱盛向守门的官兵道: “涿鹿卫出身的钱武你们知道吗?” “他的上司是张永安,还有个教导员是顾炎武顾元士。” “我是他的叔叔,找他有事商议。” 单说钱武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张永安知道的人就多了,这位去年才被提升为大队参谋的小队长,在远征科尔沁立功后,已经被提升为营参谋长,是射声营的高级军官之一。 至于顾炎武,知道的人那就更多了。这位被特赐元士出身的秀才,是军中最受瞩目的人之一。 尤其是他已经被提升为营护军,还被册封了爵位。鹰扬军不知道他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负责守门的军官在看过钱盛的印信后,对这位世袭百户没有怠慢,说道: “张参谋长正在带兵训练,钱少尉如果是他的属下,多半也在训练中。” “我把这件事传达给顾先生,他应该知道钱武在哪个队。” 派遣一名士兵,把这件事告知顾炎武。说是钱武的叔叔,找他有事商议。 顾炎武曾经在钱武的中队担任指导员,和作为士兵的钱武谈过心。知道他有个在富峪卫担任百户的族叔,钱武祖上就是顶替他们当的军户。 所以他在思索后,很快就猜测到钱盛的来意是什么。无外乎是担心卫所改制,可能会影响到他们。 想着前几日在枢密院的讨论,他命人将钱盛请到军营的接待室,说道: “钱武即将要执行机密任务,暂不方便见外人。” “如果钱百户信得过,可以把事情告诉顾某,我会原原本本地转告过去。” 钱盛对顾炎武的大名,可谓早有耳闻。这不仅是因为顾炎武以秀才身份从军被封元士,还因为顾炎武曾经在报纸上发表《军制论》,对军制改革提出大胆建议。 如今从顾炎武年纪轻轻就担任营护军来看,皇帝显然对他极为欣赏。卫所改制的事情,说不定就有他的手笔。 所以钱盛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貌似关心了钱武在军中的情况后,眼看顾炎武有些不耐烦,询问道: “顾先生曾经发表《军制论》,提出要尽复国初卫所。” “不知这次卫所改制,是不是按顾先生的建议?” 顾炎武闻言哂笑,自嘲道: “当年发表的一点浅见,朝堂上哪个大臣会当真?” “实话告诉钱百户,卫所改制的事情,枢密院已有定论。” “那就是像涿鹿三卫一样,分地给卫所将士,每户提供兵员,编入营兵服役。” 这种制度,在大明实际实行了一二百年,钱盛并不意外。他在意的是京城的卫所怎么办,毕竟谁都知道,京城没有足够的土地供那么多京卫屯垦。 “涿鹿三卫能这样,京城的卫所怎么分配土地?” “钱某听说,很多卫所要像羽林三卫一样迁出去。” “很多京卫世官人心惶惶,担心被赶出京城去。” 脸上满是担心,钱武向顾炎武询问后。 在话题说开之后,他也不再做表面功夫,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 顾炎武接见钱盛,不仅是想要了解京城卫所世官的想法,还想要为卫所改制尽一份力,安抚一下人心。 所以他笑着道: “这点不用担心!” “迁出京城的卫所是少数,大部分都能留下来。” “但是内地卫所世官数量,被限定在135。超过这个限制,就得转去其它卫。” 听到顾炎武前面的话,钱盛一阵安心。 但是在听到世官数量被限定在135后,他顿时又紧张起来。 因为作为世官中最底层的百户,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迁移。 这让他怀着担心询问道: “世官数量限制在135,怎么会这么少?” “岂不要像涿鹿三卫那样,每个卫都要迁走几成世官?” 当初涿鹿三卫改制,迁走了将近一半世官。这让很多卫所世官想起来,都是不寒而栗。 这也是京城卫所改制的消息传出后,很多世官心中惶惶的原因。 他们都担心像涿鹿三卫的世官那样,被强制迁移到东宁岛那样的海外蛮荒之地。 因为对卫所改制颇有见解,顾炎武深度参与了京城卫所整编,对各种政策也颇为了解。 听到钱盛的话,哂笑着安抚他道: “要迁走也是先迁世袭指挥和千户,还轮不到你一个区区百户来担心。” “给你透一个底,这次卫所改制,百户基本不会动,还要增加试百户,每个卫要有100名基层军官。” “剩下的35个名额,才是给世袭指挥和千户的。你一个世袭百户,根本不用担心。” 说着他还问钱盛道: “我听钱武提到,你祖上属于涿鹿卫,后来立功升百户,才转到了富峪卫。” “你家的世职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洪武还是永乐年间?或者更往后?” 钱盛闻言有些自豪道: “家祖是在洪武年间从军的,后来在下一代立功升百户,永乐年间得到世职。” “算起来我们钱家已经为国效力二百六十年,可以说是与国同戚。” “就是按世袭军士的算法,我家至少也能封个九级世袭军士。” 这是涿鹿三卫改革设立世袭军士后,钱盛私下里计算的。 顶替他家在涿鹿卫当军户的钱武家族,尚且能封三级世袭军士,作为军官更容易立功的他们,自然功劳更多。 钱盛自己私下里不完全统计,都算出自己家族至少能封九级世袭军士。如果再算上其它功劳,按新算法成为世官都不难。 深知九级军士需要多少功劳的顾炎武,顿时肃然起敬,拱手向他说道: “没想到钱兄的祖上,还立下这么多功绩。” “既然如此,钱百户还担心什么呢?” “就算是按新法计算军功,你的百户也少不了。” 说着,顾炎武还补充道: “其实,就算钱兄的祖上没那么多功绩,也不用担心世袭职位。” “陛下特别强调,洪武世官和永乐世官多有开国、靖难功绩。即使重新计算功劳,世职也只能升不能降。” “你的功劳如果能计算得更多,祖传的百户世职说不定还能往上提一提。” 这让钱盛咧开大嘴,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这样的话,他当然要支持重新计算军功,说不定就能提升职位。 不过想到卫所中后来被封的世官,他问道: “其他世官呢?” “如果功劳不足怎么办?” 顾炎武笑着说道: “如果祖上没有人进入英烈庙,也没有人现在军中担任佐击将军以上职位,那就只能降下去了。” “毕竟这次增加的世袭试百户,需要有人补上去。” “今后每个百户都要增加个试百户,作为最基层的世官。” 钱盛闻听此言,心中有忧有喜。 忧的是这样会让一些世官不服,带头闹出事来。 喜的自然是那些功劳不如他家、却成为世袭指挥和世袭千户的世官,这次要降下去。 早就看一些人不顺眼的钱盛,当然希望他们栽下去。 所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顾先生放心,俺老钱明白你的意思了。” “分配过来的试百户,不管以前的职位有多高,俺老钱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 顾炎武抿嘴微笑,对钱盛暗暗点头。 心想这个人不管带兵能力如何,至少不全是酒囊饭袋。 他在心情高兴之下,向钱盛道: “这次计算军功,你不要因为世职不会降就不在意了,一定要把祖上的功劳查一遍,主动申报上去。” “除了斩首功劳外,军官还要计算指挥功劳。” “你的祖上担任军官时下属获得多少战功,还有你管辖的百户所军户祖上获得多少战功,都会按比例计算进去。” “这点兵部计算时可能会遗漏,你要主动申报,和他们的功劳表相对照。” “说不定就能提升为副千户,能转为世袭男爵开辟百里领地。”(本章完) 第665章 卫所世官的出路 世职提升在顾炎武看来是好事,但是钱盛却不这么认为。 在稳定传承了二百多年后,大明的世官最盼望的是稳定,而非提升级别。 如果非要提升的话,他们希望留在原卫所,而非调去其它卫。 所以很多卫所的指挥和千户数量越来越多,百户反而可能出现空缺。 此时钱盛就笑着道: “京卫世官限定在135,指挥和千户名额只有35个。” “俺老钱可不敢提升为副千户,万一真升上去,大概率要调出去。” 作为洪武年间设立的老卫所,富峪卫的指挥千户家族,有很多是洪武、永乐年间传下来的。 既然皇帝说了他们的世职不能降,那么这些人多半能留下来。35个名额,他们能占去一大半。 剩下的十几个名额,钱盛没有信心争。他的世职不升上去还好,一旦提升为副千户,多半要被调出富峪卫。 所以,钱盛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住百户世职,而非往上升迁。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富峪卫仍旧留在积庆坊。祖上在这一带置办的产业,他仍能够打理。 怀着这个心思,钱盛继续询问道: “顾先生知不知道富峪卫的情况?” “将来会被调到哪里?” 顾炎武虽然被枢密院邀请参与卫所改制,却只是提出一点建议。他对具体的整编情况并不了解,更别说精确到某个卫。 所以他摇头道: “具体的卫所顾某不知。” “但是钱百户既然来了,本官作为钱武的上级,就诚心诚意给你几个建议。” “这个你要记牢了,回去仔细思量。” 示意钱盛拿笔,把自己的话记下来。 钱盛家族并未投身举业,称不上是读书人。但他作为卫所世官,卫学还是读过的,能够识字读写。 虽然觉得自己的字难以见人,钱盛还是硬着头皮,记录顾炎武的言语—— 他知道,这次的机会很难得。 若非顾炎武有意,他根本见不到这个人。 习惯了军中开会时有文书记录,顾炎武整理着思绪说道: “卫所改制是必然的,朝廷不可能养着卫所还养着营兵,承担两份压力。” “今后朝廷会给卫所将士分地,把卫所的土地分给个人。” “世袭军官、军士、军户都会按级别分配土地,承担服役责任。” “之后士兵在作为营兵服役时有盐菜银、皮袄银等津贴,军官和军士则按品级发俸禄。” 这是总的原则,也是卫所改制的原因。 大明现在已经养不起两套兵制,所以把卫所和营兵职能分开,抛开养卫所的责任。 今后卫所不但没有军饷,反而还得交税,为营兵提供钱粮。 枢密院现在和皇帝争取的,是把划给内库的卫所屯田税收,转给枢密院分配。 皇帝同意用这笔收入做军费,但是却要求由内廷掌控,双方还在角力。 这些秘事,顾炎武自然是不会和钱盛提起的。 但是他提到的这些已经让钱盛大开眼界,明白了卫所改制的原因。 拿着毛笔记录,钱盛不断请求顾炎武说慢点。记完之后还问道: “京城卫所的土地少,怎么分配土地?” “就是整个顺天府的耕地,都不够京卫屯垦吧?” 因为和钱武的亲戚关系,钱盛对涿鹿三卫改制的情况很了解。知道京城的卫所,不可能像涿鹿三卫那样分配土地。 顾炎武笑着回道: “所以枢密院就多管齐下,提出三个措施:” “第一是清理冒滥,把所有世官和军户一样,重新计算功绩。” “功绩足够的自然保留世职,甚至可能升上去。” “功绩不够的那就需要下降,新设置的试百户需要有人担任。” “这样世官级别降了,需要分配的土地自然就少了。各种冒滥世官,要降下去一大批。” 这点前面已提到一些,钱盛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国初世官,世职不会降下去。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心里也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按这个办法的话,将来世官总数中,将有一半以上是百户、试百户。 至少有两三万世官,会被降低世职。 那些被降级的人,显然会有怨恨。 顾炎武接下来就提到了这一点,说道: “朝堂上的大臣,是打算削减几万世官,把冒滥官员完全清理的。” “但是陛下念着各位世官的功绩,要求最低只能降到试百户。完全削除世职,需要军事法庭审判,枢密院、五府、兵部三衙一起确认。” “尤其是指挥以上世官削除,需要陛下御批。祖上功劳大的,可能议功赦免。” 这是皇帝在朝堂上特别强调的,枢密院的文件中,也被要求特别注明。以显示皇恩浩荡,让那些被降级的世官,维持对皇帝的忠心。 顾炎武作为当今皇帝亲自提拔重用的元士,自然要强调这一点,让钱盛记下来传达出去。 果然,钱盛在听到这点后,很是激动地表示皇恩浩荡,自己作为卫所世官铭感五内。 事实上,在知道京城卫所即将改制后,他们这些世官最担心的不止是迁移卫所驻地,还担心这次改制后以后还有可能改,他们身上的世职,会有可能削去。 如今顾炎武这番话,无疑是让钱盛吃了定心丸。知道不管怎么改,自己最多也就从百户降到试百户,世职不可能被削去—— 毕竟他就算平时有点小过,也没有上军事法庭的地步。 这样身上的世官,自然不会被完全削去。 更何况,世官削除需要枢密院、五府、兵部一起确认。就算枢密院和兵部的文官不待见世官,掌握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却一定会维护他们。 可以说,这个措施,让钱盛的心一下定了下来,比之前知道国初世官级别不会降低还开心。 顾炎武则趁机劝他道: “之前顾某就提到,世官级别能提升就提升,最好升到指挥。” “到了这一步陛下会关注,想被完全削除都不容易。” 钱盛连连点头,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因为他祖上就算功劳不少,重新计算军功后也不可能升到指挥。 他对这个根本没念想,自然没放到心里去。 顾炎武见此心中暗叹,耐着性子继续道: “除了国初世官级别不会下降外,现在担任佐击将军以上军职的世官,级别也不会降低。” “如果两者都不占,又不想世职降级的话,那就还有一个办法,自愿前往塞外或海外。” “这些地方将来都会设卫所,需要内地的世官转过去。” 这种事钱盛想想就觉得可怕,因为塞外和海外在他们看来,就是不毛之地。 尤其是富峪卫以前就在长城以外,后来才被迁到京城里。 他深知塞外卫所的艰苦,自然不会把这个选择放在心里。 顾炎武看着他的反应,眉头几乎都要皱起来了。此时他才明白,皇帝为何要对愿意前往塞外和海外的世官优待,甚至还打算给他们提升级别—— 实在是愿意前往境外卫所的世官太少了,就算之前的转为爵位分配领地,都没有多少世官愿意去。 请...您....收藏6...9...书....吧....! 想着自己在江陵公国的见闻,顾炎武耐心说道: “不要看不起塞外和海外,那里也有富饶之地。” “你想想,若是你的世职是副千户,那就能转为世袭男爵,最大拥有一百里封地。” “方一百里就是一万方里、三百七十五万亩,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地能耕种,也是三十七万亩土地。” “即便都是草原只能放牧,也能养活几千人。” “这可相当于百里侯,你要把握好机会。” 还提到满桂的东平伯国、毛文龙的东江领,以及前段时间的发行债券等事。 钱盛被顾炎武这样劝着,慢慢也动心起来。因为相比三十多万亩、三百多万亩土地来说,钱家在京城积累二百多年的祖业,的确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尤其打动他的,是顾炎武提到: “世袭男爵的捐纳价格三百七十五万石,这是能用钱粮捐纳的最高级别爵位。” “往下就是方二十里的世袭爵士,价格十五万石。顾某现在身上,就是这个爵位。” “钱兄你的百户转为爵位也是爵士,如果有机会升爵,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在能提升为男爵时放弃。” “两者之间差的,可是三百六十万石粮食。” 这让钱盛心惊,真正认识到自己身上的百户世职有多宝贵。 十五万石的粮食,他的全部家产都没这么多。更别说三百多万石,他感觉钱家再积累十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家产。 而且在算上指挥功绩后,他确实有可能提升世职,转为男爵爵位。 想到这其中的差距,他郑重向顾炎武道: “先生的话钱某记下了。” “无论将来要不要转为爵位开辟领地,钱某都谢过先生。” 下决心把自己祖上的功绩好好整理一遍,免得兵部那边算漏。 好不容易劝得钱盛动心,顾炎武感觉自己为支持皇帝的政策立下一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继续道: “开辟领地不易,也可以不用那么急。” “陛下打算在海外、塞外设卫所,让有志开辟领地的世官先去卫所适应。” “这是降低分地压力第二个措施,对于你们来说,同样也是机会。” “你看涿鹿三卫被迁出去的世官,现在不就挺好吗?” “在东宁五卫被划为太子亲卫后,他们将来的前程,难道不如以前?” 这点钱盛是认可的,很多世官都觉得,那些被迁往东宁的世官,可谓是走了狗屎运。 之前还可以说是被流放海外,基本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没想到先是东宁兵在辽东立下战功、显示出了战力。然后皇帝又把东宁五卫划给太子,这意味着他们成为太子家臣。 有这一层渊源在,将来东宁卫的世官,多半能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是很多世官,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顾炎武话中的意思不至于此,他继续道: “东宁卫的世官每个人分配的土地,最低是十方里。最高的世袭指挥使能达到一百方里,相当于世袭爵士开辟的方十里领地。” “相比之下,京城就远远不及了。因为卫所屯田太少,枢密院降低分地压力的第三个措施,就是只给世袭指挥分配三百亩,世袭千户二百亩,百户则只有百亩地。” “钱兄自己算算,相比迁往海外,这是多大差距。” 十方里就是3750亩,这只是最低级的世袭试百户土地。然而就是这个数字,已经是京城卫所世袭指挥三百亩的十几倍。 甚至,了解东宁卫分地政策的钱盛还知道,东宁卫一级世袭军士,就能分配一方里。那可是375亩,已经高于京城的指挥。 自己身为百户的一百亩,别说和东宁卫的世袭军官和军士比了,就连普通军户,都能有这么多土地。 尤其是钱盛知道,涿鹿三卫的世袭军士,每一级分配五十亩。这意味着二级世袭军士,就能分配一百亩—— 和他这个世袭百户,能分到的土地相当。 想想涿鹿区和京城的距离,钱盛险些破防,不敢置信地道: “世袭百户只有百亩,只相当于涿鹿区两个一级军士。” “这样如何养家?养出一个世官来?” 世官不但是世袭富贵,还意味着责任。供养一个完全脱产的职业军官,对任何家庭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很多世官需要养家丁做亲卫,那就更需要花钱了。 钱盛认为百亩地实在太少,很难养出个军官来。 顾炎武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一阵快意。 先前他劝了钱盛那么多,钱盛却只是勉强动心。他要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只是为了说服对方,把火气压了下去。 如今看着钱盛的样子,他一边心里偷乐,一边脸色沉重地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京城周边就那么多卫所土地。” “全部份出去也不能满足所有的世官,所以只能压缩每个世官的土地。” “钱兄若想多分地,最好迁往塞外。那里像东宁一样,分地按方里计。” 详细向钱盛讲解京城卫所改制的政策,除了世官限额135员之外,军士也有限额,只能留下500名。 至于军户,那是直接没有。现有的京城卫所军户会被迁到缺编的卫所,如果不愿迁徙的话,朝廷也允许转为军民户,但不会分配土地—— 在计划把官田佃户纳入军民户范围后,朝廷有了更多的士兵来源。准备把不愿留在卫所的军户甚至军官,作为军民户放出去。 对于想脱离卫所的人来说,这是一次机会。(本章完) 第666章 新火铳的使用 降低世官级别、降低京卫世业田、鼓励往境外迁徙。 这三个措施下来,京城的卫所屯田是够分了。但是对京卫世官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每个世官一百亩到三百亩的世业田,远远不足以弥补他们迁移卫所带来的损失。 钱盛此时就在担心富峪卫迁离现有的驻地,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可能需要放弃。 尤其是卫所屯田这一点,无论现在占据了多少,都要按世职级别重新分配。 他怀着担忧说道: “除了卫所屯田外,京城不少世官,还有私自购买的田地。” “这些田地在卫所迁移后,应该如何处置?” 顾炎武笑着说道: “只要地契明确、流转过程合法,朝廷就认可这些土地属于他们。” “但是在税收上,就要缴纳有产税了。和朝廷分配的世业田一起,计算有产税率。” “而且加起来不能超过一千亩,这是给所有人的限制。” “如果想突破这个限制、或者少缴税的话,可以给家族子弟分户,让他们作为军民户独立出去。” “也可以作为家族的祭田,或者捐赠为学田,同样作为公田缴纳十一税。” 这是枢密院商量后确定的政策,京卫世官分配的土地实在太少,如果不允许他们拥有私田,估计这些人会跳起来。 所以他们的私田仍旧能够保留,只是要遵守千亩限制,按朝廷政策缴纳田产税。 目前兵部正在和户部商议,确定世官的私田如何征收赋税。 钱盛听到这些,心里有些安心。至少朝廷没有规定的那么死,不让世官拥有其它产业。 不过想想一些世官拥有的私田多是侵占卫所屯田来的,而且一些家庭不止拥有三百亩地。他觉得这个政策一定会受抵制,那些土地众多的世官,一定心怀怨念。 委宛道出这个忧虑,顾炎武沉思之后,说道: “其实想保留更多土地也不是没有办法。” “金吾卫的世官,就允许自行置办和级别对应的土地。” “百户和试百户是五百亩,指挥使是千亩,参考涿鹿三卫世官分配的土地。” “但是转入金吾卫后,那就没有具体卫所了。以后只有虚衔,或者相应级别的优待。” 把金吾卫世官和普通卫所世官的区别道了一遍,顾炎武还说道: “陛下是想把那些不愿在卫所服役的世官都转入金吾卫的,给他们一些优待,自己去谋生计。” “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对此却不愿意。认为不在卫所服役的世官,应该把世职完全削去。” “只有以前考上进士、立功受到朝廷封赠的,才能像现在的大臣那样,获得金吾卫世官。” 这件事情不说还好,钱盛听到之后,顿时心中来气。 因为他在听到金吾卫世官的待遇后,心里就很动心。 虽然金吾卫世官只是虚职,麾下没有军户供他们奴役。但是卫所制度改革后,他们这些在卫所的世官,以后同样也不能随意驱使军户。 两者之间在这方面的差异,已经将要消失。身为卫所世官,并无更多权力。 而且更让他动心的是,金吾卫世官因为不在卫所,所以不需要一直出丁服役。家族子弟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有限制存在。 这意味着世官解开了必须从军的限制,后代不用再上战场拿命拼。 即使世业田需要自己置办,钱盛也觉得能认了。京卫世袭百户只能分配的一百亩土地,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所以他怀着抱怨说道: “京卫世官,为何不能转入金吾卫?” “那些文官也太霸道了吧?把金吾卫看作他们的自留地。” 又怀着期盼询问道: “如果主动降级呢?能不能转入金吾卫?” “例如我现在的百户世职,如果能提升为副千户,能不能降低一级,以百户身份转入金吾卫?” 这点顾炎武真不知道,因为枢密院的章程,还没有制定得这么细。 他向钱盛说道: “枢密院对此没有讨论过,但是他们给世官的最后一个选择,就是完全放弃世职,以后转为军民户。” “除了男丁成年后需要服役三年外,其他方面和民户全无差异。” 这个选择,如果在之前顾炎武道出金吾卫之前,钱盛勉强还能接受,甚至会考虑考虑—— 因为从军实在太苦了,有点家业的人,都想让后辈子孙脱离这个苦难。 尤其是他们这些底层百户,甚至有人放弃世职像贫苦军户一样逃出去。 只是想想百户能转为的爵士,捐纳价格是十五万石。钱盛对此又一阵不舍,觉得就算转为金吾卫虚衔,也比完全放弃好。 想着卫所世官能转入金吾卫这条路,钱盛决心回去之后,就和富峪卫等卫所的世官联络,一起向五军都督府请求,允许他们转入金吾卫。 不知钱盛这个想法的顾炎武,还在继续劝说对方往塞外迁徙。 只是钱盛所在的富峪卫本就是从塞外迁到京城的,他从祖上的经历深知塞外是个什么鬼地方。只要有其他选择,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顾炎武的劝说,并无多少成效。 最终,他只能放弃对牛弹琴,叹息着把钱盛送了出去。 至于钱盛要来探望的钱武,直到最后顾炎武也没让他们见面。因为钱武正在训练中,而且训练内容属于机密。 —— 鹰扬军的教场中,徐光启、孙应元、张永安等人,正在观看士兵训练。 他们使用的武器,正是吕祥设计的活门铳。 在作为制式武器被采纳后,装备部和内廷的武器作坊很快在原本的火铳上改造了一批,用于新军训练。 孙应元和张永安等人选拔了一批适应这种武器快的士兵,争取尽快形成战力。 鹰扬军也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准备在京城发生动乱时出击。 可以说,朱由检对这次卫所改制非常重视,甚至做好了武力镇压反抗、强制推行的准备—— 在他内心之中,未尝不希望一些世官反抗,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拿下他们,减轻朝廷负担。 顾炎武深知鹰扬军的战备为了什么,在送走钱盛之后,就去向在此坐镇的徐光启汇报,说了一下他和钱盛交流的内容,以及对这个富峪卫百户的看法。 徐光启听到钱盛对大部分措施都很认可,只是对卫所世官难以转为金吾卫很愤恨,沉吟道: “看来转为金吾卫的资格,要稍微放宽一些。” “这样卫所改制,会减少些阻力。” “我会写份奏疏上奏陛下,同时让枢密院讨论。” 说着自己的打算,徐光启又对顾炎武向钱盛的讲解很赞赏,叮嘱他道: “你的那些看法,可以整理成文章。” “在卫所改制的决定下达后,发表在《卫报》等报纸上。” “尤其是给世官的出路和选择,要向他们讲明白。” “有心建功立业的世官,要鼓励他们去境外卫所,甚至开辟领地。” “求安稳的世官,就让他们拿着世业田屯垦。” “被降级却又不甘的,鼓励他们去境外。” “如果没有这个胆子,就老老实实接受降级。” 这样一个整体政策,在徐光启看来没有多大问题。 需要放松的就是转为金吾卫的口子,让那些不愿留在卫所的世官,转入虚置的金吾卫。 想着这件事情,徐光启离开教场去写奏疏。顾炎武没有急着去写文章,而是在士兵训练间歇,把钱盛来探望的事情,告诉了已经升为少尉带领一个小队的钱武。又问他道: “活门铳用着怎么样?” “能适应这种新火铳吗?” “如果发生京西叛乱那样的事情,有没有信心平叛?” 钱武拿着手中的火铳,满怀信心地道: “当然有信心了!” “活门铳比以前的火绳铳方便多了,训练非常简单。” “要是发生京西叛乱的事情,我有信心带领一个小队,就能把一千叛军击溃。” “如果敌人没有骑兵和火炮,我的小队一个人都不会死去。” 三百米的有效射程、熟练之后高达15发每分钟的射速,钱武觉得手中的活门铳,就是床弩和弓箭的结合体。 只要在敌人弓箭射程外作战,他有信心不损一人,就能击溃敌人。 别说京西叛乱那样的小乱子,就是面对建虏,他也有这个信心。 可以说,在换装新式火铳后,鹰扬军上下信心爆棚,一个个摩拳擦掌地训练,准备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获得世袭爵位—— 大明世官看不上的境外封爵,他们却很热心。有信心靠这种火器,开辟出自己的领地。 顾炎武对这种信心非常赞赏,但还是怀着关切问道: “有什么困难没有?不要不好意思提。” “本官作为护军,就是帮你们解决问题。” 钱武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道: “问题还真有一个,就是军中的兄弟们经常问,子弹能不能发多一点。” “现在用子铳训练,打完后要自己复装,实在是太麻烦。” “没有足够的子弹,上战场也打不死多少敌人。” 这是改用金属定装弹后,新出现的问题。 子铳的制造还好说,大明在制造佛郎机炮子铳上,有着丰富的经验。活门铳的子铳虽然要求更高,却难不到他们。 但是子弹的制造就麻烦了,使用的黄铜成本高是一方面,弹壳的卷制技术也不成熟。 所以子弹的配发数量一直比较少,大部分士兵是用能复装的铁制子铳训练。 这种子铳沉重不说,打完后就需要士兵手动复装。因此出现的事故,也并不在少数。 尤其是铁制子铳润滑不畅,有时需要涂油,才能把子铳顺利从弹膛里抽出来。 再加上铁制子铳和黄铜子弹的装药量等方面有差异,士兵普遍希望多配发黄铜子弹,用它训练和准备作战。 顾炎武记下这个问题,打算有时间就和装备研究院提一提。 尤其是铁制子铳抽壳不畅这一点,他觉得需要装备院下大力气改进—— 知道铜价的他,并不认为黄铜子弹能大规模普及,铁制子铳对于大明的士兵,或许更适合些。 想着这个问题,顾炎武在新一轮训练开始后,向负责训练的参谋长张永安道: “子铳复装容易出问题,你注意过没有?” 张永安皱着眉头说道: “这件事当然注意过,但是不复装的话,哪有那么多子铳供训练?” “反正他们以前给火绳铳装弹更麻烦,这种子铳复装,还更简单了呢!” 显然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顾炎武曾经深受倒引火药之苦,知道复装子铳,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提议道: “子铳复装是个精细活,我以为应该让军械员,专门负责这件事。” “再抽调几个擅长复装的士兵,负责协助他们。” 这能减轻大部分士兵的复装子铳工作,张永安思索之后,怀着犹豫说道: “这样专门交给几个人,他们的负担就重了。” “而且子铳复装是重要训练内容,平时不操作的话,他们怎么熟练?” 对张永安这种想法,顾炎武当即反驳道: “子铳复装是暂时的,以后生产多了,谁还复装他们?” “转为军械员带人专职负责后,还能减轻士兵的训练负担。” “复装子铳出问题的概率,也会更小一些。” 张永安却叹息道: “概率是会降低,但是却不能完全避免。” “我担心军械员带人复装的子铳一旦出问题,会在军中引发大事端。” “以前各人自己复装,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军械员带人复装的话,出了问题责任算谁的?” 这个问题,让顾炎武哑口无言。 如果只考虑统一后勤、简化训练,子铳复装由专门人员负责最简单。 但是因为复装的子铳不是自己使用,那些人如果不用心,很有可能出现问题。 就算是严格管理降低出问题的几率,一旦发生事故,就会有伤残的士兵找复装者的责任。 这才是张永安一直让士兵自己负责,像以前给火铳装弹一样、由士兵自己复装子铳的原因。 感叹着这件事的复杂,顾炎武想着皇帝给卫所世官的选择,说道: “那就让士兵自己选择吧!” “他们可以自己复装,也可以偷懒交给军械员。” “同时签订责任书,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把皇帝提倡的选择权,用到这方面来。 同时加强对复装工作的管理,淘汰可能有问题的子铳。 如果士兵觉得某些子铳特别适合某支火铳,还可以打上标记申请配套保存…… 种种相关制度,在训练过程中逐渐制定下来。 新式火铳的使用技巧,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甚至火铳也有了很多改进,更符合实际作战所需。 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在熟悉新火铳。准备用在战场上,将来一鸣惊人。(本章完) 第667章 世官的分化 顾炎武敢向钱盛透露卫所改制措施,自然是因为枢密院的方案将要公布。 二月十四日,朱由检在赐与一众朝堂大臣太子太保等加衔后,正式向枢密院下诏,以袁可立为首,推行经过他认可的卫所改制措施。 枢密院随即公布了京城卫所改制方案,传达到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戎政府等衙门。 各个卫所也接到了调令,要求整理情况,限期完成整改和迁徙。 《邸报》、《京报》、《卫报》等报纸,更是专门发行增刊,介绍这件事情。 顾炎武在率领射声营战备的同时,所写的文章也发表了出去。 富峪卫中,钱盛和一众世官听着上级下达的调令,心中忧喜交集。 忧的是富峪卫果然要搬迁,自己家族少不了伤筋动骨。 喜的是搬迁的地方太近了,就在现有驻地附近。 原本在什刹海西南积庆坊的富峪卫,只是被搬去什刹海东北的金台坊,守卫将要开辟的北闾门。 这距离完全就是动动脚的事,他家里置办的很多产业,完全能够保存。 富峪卫很多世官也是这个想法,钱盛的一个上司、派他去打探情况的李指挥便说道: “这次算是走大运,没有像大宁五卫那样,要被迁去塞外。” “虽然分配的土地相比外地要少,但是各家的店铺什么的,还能经营下去。” “大伙儿都要配合点,尽快完成迁徙。” 身为洪武世官的他,可谓从容不迫。皇帝不允许国初世官降级的政策,早就让他吃下了定心丸。 但是另一位马指挥,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因为他不是国初世官,要重新计算功勋确定世官级别。 如果在新的军功制度下他祖上累计的功勋达不到标准的话,那就多半要被降级。 所以他恨恨地道: “皇上也不知受谁蛊惑,要动咱们卫所。” “那些朝堂上的文官,就知道克扣武官功勋。” 这话引来了很多世官附和,他们不是有可能要降级,就是搬迁的损失太大。 有些比较了解朝廷制度的,还喊出都司卫所应该由五军都督府管,枢密院没有权力管他们。 隐含的诉求就是,一切要尽复旧制。不能任由文官蛊惑皇帝,像建文君那样改制。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平时自然没有多少人敢说的。在改革措施落到他们头上之前,这些卫所世官对朝堂上推行的各种改制也不怎么在意。 不过这次改革到自己头上后,这些世官终于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加入了反对改革的队伍里。 在他们的大声鼓噪下,富峪卫世官对改制的看法越来越差。很多人倾向于维持现状,不做一点改变。 眼看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李指挥一拍桌案,怒声道: “谁想闹事?站出来!” “想找死就自己去抹脖子,别连累到我们。” “看你们现在什么熊样,就知道在窝里横,连陛下给的出路都不愿选。” “有胆子就去辽东从军、甚至自己去开藩,世职不但不会降,还能转为爵位!” 这是皇帝给的出路,不管祖上是不是冒滥得到的世职。只要去辽东走一遭,就能把世袭职位保下来。 有胆子的世官,自然已暗暗下定决心,拼着在辽东战死,也要把家族的世职传下去。 没有胆子的世官,在聚在一起时还敢大放厥词抨击改制措施,此时在上司发火后,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自己也知道,皇帝对卫所世官已经足够优待。只要他们为国效力,就能继续与国同戚。 无奈大部分人已经在京城这个安乐窝养废了,只想着自身家业和富贵,根本不愿意拿命拼。 马指挥也是这个想法,而且他对李指挥并不害怕,平时还有些不对付。 此时,他就斜着眼道: “站出来就站出来!” “朝廷苛待世官,还不让人抱怨?” “明日本官就去五军都督府,请各位都督把公道讨回来!” “有胆子的,和本官一起前去,看谁有胆阻拦?” 气得冷哼一声,李指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想找死就自己去,别想拉人垫背。” “钱盛你来说说,前天在巡捕营看到了什么?” “咱们这些世官,能打过几个新军?” 众人闻言看向钱盛,钱盛擦着汗道: “新军训练场面我没看到,但是听军营里的火铳声,一分钟至少能发十弹。” “传言中的新火铳是真的,完全能取代弓箭。” 显然那日他去巡捕营,目的不止是打探卫所改制的事情那么单纯。 甚至因为钱武的级别,他根本没想过打探到多少消息。 只是恰好遇到了顾炎武,才让他对卫所改制有了整体的了解,回来后得到李指挥等人的重视。 此时,李指挥便向一众世官道: “听听!” “射速像弓箭一样快的火铳,就算你们弓马娴熟,能挡得住几个?” “巡捕营是什么?那可是属于锦衣卫。” “就算它改为了鹰扬军,那也是陛下的鹰犬。” “你们要想找死,可别连累我们!” 一众世官想到这里,才明白卫所改制的最大推手,就是当今皇帝。 如果他们胆敢阻挠皇帝的措施,甚至还想推翻之前的设立枢密院等改制。那迎来的一定不会是皇帝的认可,而是镇压和打击—— 在已经给他们留出路的情况下,他们为了安逸,阻挠皇帝的政策。 皇帝一定不会把他们当忠臣,而是看成阻力。 想着当今皇帝清洗朝堂的手段,很多世官心里起了退缩之心。 就是姓马的指挥还有些不忿,嘟囔道: “皇上偏信文官,就不信五军都督府没有明白人。” “军中冒滥世官,有多少和勋贵、内官没联系!” 这番话才是重点,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能够冒滥得到世袭官职的,大多是勋贵的亲戚、奴仆,还有内官的亲朋、走狗一类。 他们这些人都是皇帝的身边人,影响力不可小觑。就算内官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勋贵的亲戚关系却切不断。 这些勋贵大多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只要找到他们,一定会有人出面。 一些世官听到这里,心中有动摇起来,想着是不是找这些关系叙叙旧,让他们帮忙保住自己的官位品级。 但是李指挥毫不犹豫地把这番话语戳破,透露道: “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如今都在京营里。” “他们身边有勇士营士兵跟着,见谁做什么都会被记下来。” “想找他们就去京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看看咱们富峪卫,在京营担任将官的,是不是近期都没回来?” 众人闻言扫视,发现在京营任职的,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回来。 显然,他们已经被京营约束住,甚至在准备出兵镇压闹事的人。 这些世官想到这里后,一个个再也不敢闹腾,纷纷向李指挥表示,自己一定会遵从朝廷命令,配合完成改制。 就连马指挥也没再说什么怪话,显然他已经知道,在卫所精英都被约束在京营的情况下,他们这些连实职都没有的废物世官,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朝廷。 至于他和西宁侯府的一点关系,也没到让人家出头死保的地步。除非他愿意为其效力,陪宋家一起去开藩: 『开藩?似乎也不错。』 『如果西宁侯府去开藩,我就一起跟着去。』 『想来有西宁侯罩着,会更安稳一些。』 『而且西宁侯府,也一定愿意有我这个子爵做藩屏。』 没有信心保住现在的级别不下降,马指挥也没有去辽东和建虏厮杀的勇气。 所以他想保住世职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去开藩。那样不但世职能保留,还能转为爵位—— 在转成爵位之后,他就不用担心被削除了。因为皇帝设立的贵族议会,会帮他保住爵位。 现在的问题就是,西宁侯府愿不愿意去开藩,将来又会去哪里? 只要有西宁侯府这棵大树罩着,他就不用担心将来。 一时间,他连自己在富峪卫丢面子的事情也不在乎了,反而冷眼看着现在风光的李指挥、以及现在围着李指挥转的世官。心想自己将来成了爵爷后,再给他们好看。 李指挥自然不知道马指挥在想什么,此时他庆幸的是完成了锦衣卫交代的任务。 祖上曾有人在锦衣卫任职的他,昨日就被锦衣卫人员联络,承诺可以把他的世职转入金吾卫。 这让他自然极为激动,卖力地支持朝廷政策。想要在将来转为金吾卫世官,摆脱服役责任。 这样的人员,锦衣卫在各个卫所都有安排。向一些祖上有功的指挥和千户许诺,可以把他们的世职调入金吾卫。 大部分卫所的情况,也因此和富峪卫相同。在各种警告和恐吓下,世官们放弃了讨说法的念头—— 身为武官的他们,更清楚军队的暴力属性。 在朝廷摆明了要镇压反对意见的情况下,只要他们有异动,鹰扬军的铳口,会毫不犹豫地对准他们。 甚至和勋贵联络也会成为罪状,在这个紧张时刻,会被认为是图谋不轨。 不过拎不清的人什么时候都存在,尤其是一些卫所被迁出京城,甚至要被安排到塞外。 这些卫所锦衣卫安排的几个人根本就压不住,被编入大宁五卫的世官,有很多人前往京营,要求住在里面的五军都督出面。 —— 京营教场旁边,英国公张维贤端坐在一个营房中,向一众留在京营的勋贵道: “该说的话,本公这些日子都说了。” “不想要这身官服、也不在乎家族爵位的,尽管随着外面的世官闹去。” “本公真想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扫视一众勋贵,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人阳奉阴违,和外面的卫所世官有联系。 皇帝派来的几个随身勇士,根本就挡不住他们和外界通消息。 不过对这些他并不在乎,因为只要京营不乱,外面那些连实职都没有的世官,根本闹不起风浪来。 甚至他猜测皇帝也不在乎,巴不得这些世官闹起来。 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废除一些世官,减轻朝廷压力。 怀着这个想法,张维贤带领一众勋贵,还有神机营的士兵,浩浩荡荡走出。 连这些来京营讨说法的世官想说什么都没理,直接就下令道: “敢在京营闹事,左右给我拿下来。” “把他们全部投入诏狱,交给军事法庭审判!” 直接命令曹文诏,把这些世官都抓起来。 万万没想到英国公如此粗暴地处理这件事,神机营提督朱国弼,下意识地就要劝说一二。 不过在看到张维贤凛冽的神色,还有曹文诏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后,他顿时就意识到: 这次不是过家家,英国公是要动真格的。 不管是皇帝的授意还是什么,他此时不能对这个军令公然反对。 否则就是得罪英国公,还可能得罪皇帝。 如果这些世官将来闹出更大的乱子,他这个劝说的人,就要承担责任。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属曹文诏,在英国公命令下率领神机营士兵,抓捕在京营前喧闹的世官。 这些世官是来讨说法,自然没多少人带兵器。有人还想反抗,被曹文诏拿着长枪,随手挑翻几个人。再之后就没有人敢动了。一个个听话抱头,被士兵押入京营里面。 锦衣卫派驻京营的人员,立刻前来接收,把他们带到关押大臣的诏狱里—— 在处理阉党之后变得空荡荡的诏狱,因此一下子满员,甚至连房间都安排不过来。 很多刑狱司的官员,也是摩拳擦掌,打算把他们的嘴撬开,争取立下功绩。 当今皇帝摆明了不怎么重视诏狱,他们必须要抓住机会,立功升迁到其它部门。 这些人阴恻恻的目光,让即将被关押到诏狱的世官,都是心中打颤。甚至还有人想到诏狱的恐怖吓得大哭,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各卫派来京营关注这件事的探子,也是纷纷回报。让有些蠢蠢欲动的世官,打消了心中妄念。(本章完) 第668章 高压政策 “好!好!好!” “英国公做得好啊!” “不愧为朝廷栋梁!” 待在宫中的朱由检,对张维贤连声夸赞道。 他想过有英国公的坐镇,京城世官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却没想到英国公如此果断,把所有闹事的世官都抓下,震慑住了可能闹事的人。 经此一遭,京卫改革可以说大局已定。 那些现在都不敢闹事的人,后面也不可能闹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朱由检也不敢掉以轻心,下令道: “命令锦衣卫人员上街,进入准戒严状态。” “禁止非法持械,禁止人员聚集。” “御营热气球也升空,监视全城动向。” “但凡有聚集起来图谋不轨的,一律严惩不贷。” 继续用高压政策,震慑想闹事的人员。 用寸步不让的姿态,让那些心怀侥幸的人,掐灭侥幸心理。 随着这个命令的下达,卫尉寺所有警员,都被派到街上巡逻。锦衣卫其它机构的人,也穿着红马甲临时上街。 甚至连不在锦衣卫任职的金吾卫文荫子弟也被发动,和他们一起穿着红马甲游荡。大臣们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卫所改制的支持。 这些京城人在前年戒严时见过一次,并不大惊小怪。 让他们开眼的是城里升起的热气球,各个城门和大街交会处,都有气球升空,悬挂警示标语。 气球下的吊篮还有人瞭望,拿着望远镜扫视周围。 这一系列动作不管实际作用如何,架式却非常唬人。 不但心怀怨望的世官不敢闹腾,就连京城的百姓,也减少了活动。 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对此一些文官是有不满的,觉得皇帝在无故扰民。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皇帝有可能颁布戒严令,直接下发旨意。 经历过一次的他们,不愿再经历那种皇帝大权独揽的日子,这让他们催着各衙门配合枢密院,置换土地安置卫所世官。 城内各卫所的世官,很快按调令更换营房和官廨。朝廷掌握的京城周边土地,率先给世官分配了下去。 至于军户的调换和土地分配,时间则需要长一点。 因为在已经确定修建三环路、甚至修外城墙的情况下,京城周边的土地,没那么容易置换过来。 有些卫所还需要开挖湖泊屯垦,才有足够的土地供分配。 这样一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年。 不过大多数军户并不担心,因为朝廷许诺了,要给他们重新计算功勋分配土地。 如果能成为世袭军士,每一级就能分配五十亩土地。 京城周边不够分可以调到天津等地,那些地方有足够的土地供他们屯垦。 在京城没有多少产业的他们,并不在乎要从城内迁出去。很多人在了解到京城的分地面积和外地的差距后,还主动请求迁出去。 有产业不愿迁走的,则申请转为军民户,以后除了成年后服役三年的要求外,其它方面和民户无异。 可以说,相比对世官的严苛,枢密院这次对军户很大方。放他们离开卫所,没有提其他条件。 很多习惯了在城内讨生活的军户,主动离开了卫所。一些服役三年以上的,还从京营退了出去。 这自然会带来短期的战力损失,导致京营缺额。 但是在有了单发火铳之后,朱由检也不在乎这一点。 这种超越时代的火铳,给了他远超以往的信心。 就算整个京营都散了,他也有信心靠着御营和鹰扬军,镇压反对势力。 —— 浩浩荡荡的京卫改制开始后,朱由检才开始着手处理闹事世官。 这些人被关入诏狱之后,很快老实了下来。不用锦衣卫怎么用刑,就把情况交代了出去。 朱由检很快拿到了这些人的供词,以及他们的出身。 看到这些人以分配到大宁五卫的世官为主,理由大多是不想去塞外。 朱由检既欣慰于他们并不是坚决反对改制,又失望于这些人完全被养废了,丧失了祖上的勇气。 靠他们去守边塞,朱由检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他下令道: “这些人不听调令还想闹事,全部降一等级调出京卫,同时罚三个月劳役。” “没有其他牵扯的,就这样整体判决,让他们以后老实点。” “牵连到其他罪行的,交给军事法庭仔细审判。” 抓捕的人太多,朱由检也不好处置得太狠,免得京城的卫所世官兔死狐悲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军事法庭组建的时间不长,没有那么多法官一个个审判。 只能挑选一些人重点打击,震慑闹事的卫所世官。 张维贤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当时把这些世官投入诏狱时,可谓毫不犹豫—— 因为他知道当今皇帝整体还是宽仁的,很少会把人逼到绝路上。就连魏忠贤的家属,据说也有人成为世官。 此时他关心的,并不是对这些世官的处置,而是和这些世官有牵连、鼓动他们闹事的勋贵: “安远侯柳祚昌、忻城伯赵之龙泄露机密,应该如何处置?” “他们向亲近的世官,透露了一些消息。” 朱由检对此毫不犹豫,决定道: “既然已经在承诺书和会议记录上签字,那就按承诺书所写,把泄密者革职革爵。” “把两家的庄田查抄,作为卫所土地分配。只保留祭田一千亩,祭祀祖上功臣。” “在两家后人没有开辟出藩国前,不得继承爵位。” 这个处置,要比对那些世官狠多了。 因为皇帝对那些闹事的世官,也没有强迫他们去海外开藩。 更别说两家的庄田,被剥夺到只剩祭田一千亩。 如果不想办法开藩,就是坐吃山空耗光家底。 不过张维贤此时,却没为他们说话。因为他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劝谏也没有用。 所以他只是拐弯抹角道: “周都督也牵连到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周都督就是周奎,也就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父。 或许是想着皇帝册封太子后自己即将被封爵,他感觉周家也成了勋贵一员。在一些世官求到头上时,周奎拍着胸膛答应为他们说项,这也是一些世官敢闹事的底气。(本章完) 第669章 滚刀肉一样的烂泥 “烂泥扶不上墙!” 朱由检破口骂道。 他现在是听到周奎这个名字就来气,认识到这种混不吝的江湖人有多难缠。 作为只有虚衔的金吾卫都督,周奎是无缘参与卫所改制议事的,签字承诺的人也没有他。 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却有人故意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出面保一些人。 周奎不知道这件事的利害,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 毕竟他作为太子的外祖父,皇帝就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得给他爵位。 否则就会让群臣以为皇帝不喜欢太子,在朝堂上引发储位争执。 可以说,周奎现在是有恃无恐,像滚刀肉一样,对朱由检使用他混江湖时学到的手段。 朱由检对此恨得牙痒痒,在英国公张维贤提到这个名字时,直接骂了出来: “朕对周家一再加恩,周奎却不满足,实在不是合格的皇亲。” “英国公,你以为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 “要不要削去他的职位和将要册封的爵位?” 英国公张维贤当然不想趟这趟浑水,回复道: “臣糊涂,不知道周都督这样没有签承诺书的,应该如何处置?” “请陛下乾纲独断,或者交由大臣商议。” 朱由检闻听此言,眉头紧紧蹙起。一时间想乾纲独断直接处置周奎,一时又想交给大臣廷鞫,为此类事情定下范例。 最终,他还是没有当场做出决断。拖延道: “周奎是皇后父亲、太子外祖父,当在议亲之列。” “但是其私自打探、泄露机密的事情也要严惩,否则保密制度如何推行下去?” “一定要把告诉周奎的人挖出来,还有让锦衣卫联合国会礼法委员会制定保密法,让保密工作以后有法可依,以后按法审判。” 定下这个决断,朱由检的潜台词,自然是不会定周奎严格惩治。但是他没有直接定下来,显然是想让朝臣出面,做那个处置周奎的恶人。 英国公张维贤看出了这件事,但他却不想当这个恶人。毕竟周奎的背后是皇后,还有如今的太子、将来的皇帝。 他若这时开口了,说不定就会给张家埋下祸患。已经在卫所改制中立功的他,不愿画蛇添足多加一笔。 其他勋贵也大多如此,锦衣卫等内廷衙门更是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公开发言。 所以周奎的事情,就这样拖了下去,没有立刻形成决断。 —— 后宫之中,周皇后虽然从不干涉政事,却自有人在会议结束后把消息传到她面前。 听到父亲又搀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气得红着眼睛哭了出来。 已经伤心过一次的她,也根本无法料到,自己在皇帝宠爱、百官认可、礼法保护的情况下,后位和儿子的储位竟然还会动摇,起因是来自家里的父亲。 恨得咬牙切齿的她,召见在宫外的女官,呵斥道: “周家的事情,为何不早告诉我?” “父亲为那些世官说话,到底是图什么?” 女官处的急忙跪下,回应道: “卫所改制的事情是机密,奴婢此前丝毫没有收到消息。” “国丈大概是收了钱,所以牵连到这件事。” “他在府中常说皇爷吝于赏赐金银,要自己想办法多挣点钱。” “否则穿着破衣服有损太子的颜面,让人们以为皇爷对太子外家不重视。” 这种歪理邪说,也就周奎能说出来。周皇后继续斥责道: “上次股份的事情后,我不是送钱给家里吗?” “难道这么快就花完了,他到底做了什么?” 女官首领主要就负责这件事,一五一十地把周奎的动向说出来。 听到自己父亲不但在美食华服上花费巨大,还经常和一班老纨绔一起,在红灯区夜宿和赌钱。 周皇后简直不想听这件事,她没想到自己父亲临到老来富贵后,既然会如此不堪。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父亲。如果在太子初立的情况下皇帝处置父亲,那会让太子的储位和自己地位不稳。 所以她只能一边安排人去周府警告,一边以这幅憔悴的样子,等待皇帝慰问。 —— 朱由检在处理完政事后,很快在宫中各方的关注下,前往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不过他心里对周奎多不待见,对周皇后这个贤后,却必须要尊重起来。 不掺和朝政的周皇后,对他来说是个贤内助。更难得的是对周家的事情拎得清,不会因为血缘关系一味维护他们。 孝宗皇帝的张皇后,就是一个反例。作为上一个受宠生下嫡子的皇后,她对张鹤龄、张延龄兄弟的纵容,造就了大明最跋扈的外戚。 相比之下周皇后就好多了,除了管不住父亲周奎外。其他周府的人,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 朱由检打算做的,就是为皇后和太子拔除这个隐患,不让周奎的肆意妄为,将来影响他们。 宫中关注这些的嫔妃在知道皇帝前往坤宁宫,自然知道皇后没失宠。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仍旧一如从前。 周皇后的心里,自然一阵熨帖。不过她也不敢恃宠而骄,请求皇帝饶了自己父亲周奎。 她忍着伤心向皇帝行了礼节,郑重其事地道: “周家的事情臣妾已经知道,请陛下务必秉公处置,不要顾虑妾身。” 两只眼睛之中,忍不住流出了泪滴。 显然她也知道,皇帝如果处置周奎,会带来多大冲击。 但是如果不处置,只怕周奎将来会做出更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不想像张鹤龄兄弟被处死,她就需要皇帝一直警告父亲。 朱由检哪有耐心一直和周奎较劲?如果不是皇后,他会远远地把周奎丢出去。 现在他只希望群臣领会意图,出面做这个处理周奎的恶人。 至于对皇后和太子的冲击,他也自有办法,笑着把皇后扶起来道: “事情不必担心,朕自会妥善处置。” “现在最重要的你,要尽快怀孕把消息放出去。” “这样外面的人自然不会乱想,知道你和太子在朕心中的地位。” 抱着皇后走向床榻,继续和皇后努力造人。 周皇后自然也极力迎合,希望再度怀孕,化解父亲周奎犯错带来的冲击。(本章完) 第670章 革除外戚世封 朱由检之所以急着和皇后生下第二个孩子,还因为按之前商定的继承礼法,需要在册封太子之后,每年公布前五顺位继承人。 如今已经有四个儿子的他,占不满这五个名额。所以第五顺位继承人,需要定为福王朱常洵。 但是因为当年的国本之争,群臣对福王很是抵制,不愿把他的名字放在继承顺位里。 福王自己也不愿卷入这个旋涡,不断上表推辞,不想被列入继承顺位。 《大明继承礼法》也因此难产—— 群臣希望皇帝在生下第五个儿子后,再公布这个礼法,确定前五顺位继承人。 朱由检身为朱常洛的子嗣,当然不能在这件事上和群臣较劲,表示一定要把和父亲争夺储位朱常洵列进去。 所以他默认了这件事,让群臣继续修订《大明继承礼法》,等待自己的第五子出生后,再公布这个礼法和继承顺位。 为了后宫的稳定,他希望第五个孩子是皇后所生的嫡子,继承顺位只排在太子后面,帮皇后稳固地位。 所以这段时间,他是专宠皇后。其他妃嫔只有在安全期,才会得到宠幸。 这件事情,让后宫中已经对安全期、易孕期有所了解的嫔妃,对皇后颇为嫉妒。 同时也认识到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一如既往,其他人都无法挑战她的地位。 后宫因此是稳定了,但是外廷却风起云涌,掀起阵阵波澜。 皇帝一句“烂泥扶不上墙”的评价,让群臣认识到当今皇帝对周奎是何等的不待见。 甚至可以说,只要皇帝不收回这个评价。周奎在朝臣和勋贵的眼里,就是一滩烂泥。 周家也别想获得政治上的影响力,没有人会重视他们。 得知这句评语的周家人,可谓是如同遭遇晴天霹雳。除了周奎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外,其他想有所作为的周家人,都是颓丧不已。 言官则蜂拥而上,通过抨击周奎这个外戚,显示自己的风骨。 就连首辅韩爌,也上表劝谏皇帝,需要约束外戚。 不过因为太子的关系,韩爌的奏疏不痛不痒,只提到请皇帝约束周家,完全没有做恶人的打算。 朱由检看着奏疏摇了摇头,感觉韩爌这个明哲保身的习惯是没救了。靠他维持朝堂局面尚可,推动改革完全不用指望。 施凤来、李国普的奏疏,也没什么新意。 倒是杨景辰的奏疏,让他眼前一亮,感觉甚合心意。 立志要成为第二个张孚敬的杨景辰,对张孚敬主导的嘉靖革新颇有研究。在奏疏中提到了嘉靖朝的旧事,提出要执行嘉靖八年廷议结论,革除外戚世封: 外戚封爵,止终本身,子孙俱不准承袭。 这样自然能打击周奎的嚣张气焰,让他不敢再肆意妄为。 朱由检对这份奏疏颇为赞赏,命令内参刊登,让朝堂大臣讨论。 外戚贵族在得知此事后则颇为惊惧,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周奎做出的烂事,竟然会牵联到他们。 这些人一个个心里埋怨周奎,一方面又不敢轻视这件事,发动各种关系,去皇帝面前求情—— 显然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关键是皇帝。只要皇帝扭转心意,他们的爵位就能承袭下去。 不过,让他们绝望的是,当前的外戚贵族虽然不少,却大多没有影响力。 影响最大的武清侯,早就被皇帝以附逆的罪名除爵,被赶去了泉州。 剩下的永年伯、永宁伯、博平侯、新城侯,因为在宫里没人,基本是影响不到皇帝的。 太康伯因为张皇后还活着,倒是能影响到皇帝。但张皇后在当今皇帝即位后,对朝政基本不发一言。 张国纪在经历天启年间的风波后,也不愿掺和朝堂事务。即使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爵位是否能传承,他也不想打头阵。 至于当今皇帝的外家新乐伯,那是一心支持皇帝。 这些人盘算来盘算去,还是只能捏着鼻子去周家。让周家派人进宫,请皇后劝说皇帝。 不过周家的人这时不敢给皇后添麻烦的,对此一再推脱。 周奎倒是不怕影响到女儿,但是其他勋贵也不敢劳驾他—— 这个已经被皇帝评价为“烂泥”的人,显然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有什么影响力。 最终,这些人无路可走之下,只能去找新乐伯。请求当今皇帝的外祖母徐氏出面,劝说当今皇帝。 或许是碍不住这么多外戚的请求,徐氏入宫见了皇帝。然后高兴地出来,向一众外戚说道: “皇上还是好说话的,念着咱们这些亲戚。” “只要愿意去开藩,都能开辟藩国,爵位世代承袭。” “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和我刘家一起去开藩。” 这一番话,让听到的外戚面面相觑。 他们是想让爵位传承下去不假,却不代表想去海外开藩。 没看韩王朱亶眘就生了病,如今已经在北海岛重病不起。 还想多活几年的他们,当然不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甚至一些人还想着,不管皇帝是否革除外戚世封,自己这一代人的爵位总不用担心被革去。后代是否要去开藩袭爵,那就由他们去。 所以,这些人一个个借故告辞,没有一家响应刘家开藩的提议。 徐氏在这些人离去后,则是啐了这些人一口,又开心地向自己儿孙道: “皇上真念着咱们这帮亲戚,许诺除了一个伯爵外,还能封几个子男爵位。” “你们只要有本事,那就都去开藩。” “刘家能兴旺多久,今后就看你们。” 对于本就打算去开藩的刘家来说,皇帝这番许诺,可谓是莫大的恩典。 尤其是这些子男的领地还不计算在伯爵领地内,刘家实际能开辟的领地面积,并不弱于公侯。 当然,更让徐氏开心的,是皇帝打算追赠她丈夫为瀛国公,封她为瀛国太夫人。 还让她口授女儿的相貌,绘制孝纯太后御容。 这让她感觉皇帝真是念着亲戚的,不是做做样子。 那些目光短浅的外戚不去开藩正好,她还担心这些人和刘家抢地方,争夺好的封地。(本章完) 第671章 亲蚕礼和服装节 杨景辰的奏疏被全文刊登在内参上,毫无疑问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再加上嘉靖年间曾经革除外戚世封,还颁布了诏令。群臣纷纷引用诏令内容,要求革除外戚爵位。 激进的要求全部革除,现在的外戚侯伯属于承袭的,也要一并革去,以便符合诏令。 保守的则认为现有外戚侯伯保留,但不再继续传下去。 可以说,文官在革除外戚世封上,没有一丝争议。他们在限制外戚这方面,可谓同心协力。 争议的地方在于要不要立即革除,给不给这些外戚留颜面。 周奎肆意妄为带来的隐患,让群臣觉得对待外戚还得打压,不能继续再视而不见。 朱由检同样担心外戚肆意妄为影响皇室声誉,而且这种养废了的外戚也不可能对皇室有帮助,纯粹就是负担。 所以他很快下达了旨意,让群臣举行廷议,确定对外戚的政策。 廷议结果将以诏令颁布,将来将来还要由国会制定法案、甚至写入礼法,确保这次的廷议结果,能够执行下去—— 即使后代皇帝想给外戚世爵,也不能违背此令。 不能像嘉靖八年的廷议结果一样,只执行了嘉靖、隆庆两朝,在万历年间就被破坏。 皇帝这个态度,引起群臣的称颂。他们对当今皇帝遵守礼法这一点,普遍都是赞誉。 这也是当今皇帝虽然经常改制,却得到群臣拥护的原因。 无论礼法如何规定,都是皇帝和大臣商议出来的。皇帝从没在这一点,独断专行无视他人建议。 当然,那些不经过廷议就推行的改制措施,还是让一些人有非议的。例如卫所改制这件事,很多文官就认为应该通过廷议。 不过这种说法不是主流,因为军事通常会涉及到机密。尤其是卫所改制这样的事情,如果任由文官商量传得沸沸扬扬,那些武官同样也会找人说话,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 大部分文官,是支持当前的卫所改制措施的,他们也信任袁可立等朝堂大臣。 —— 二月二十二日,国会小会堂中,由吏部尚书郭允厚主持,朝廷除大学士之外的大臣举行廷议。 第一项内容就是要不要执行嘉靖八年有关外戚的诏令。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得到群臣赞同。嘉靖八年的诏令将被重申,外戚爵位只能止于终身。 第二项内容则是皇帝新提出的,给愿意开藩的外戚功臣待遇,允许他们以开辟藩国、藩屏社稷的功劳,把爵位转为世代承袭。 这点争议比较大,因为这样的外戚藩屏,实力会很强盛。如果他们作恶,朝廷更难限制。 尤其是当今皇帝允许世职转为爵位后,群臣都认识到公侯伯爵位的珍贵。他们辛辛苦苦才只能成为子爵男爵,哪里愿意外戚轻易成为诸侯。 最终,这项提议第一次没能得到通过,还是郭允厚按皇帝的嘱托加上限制后,才在勋贵的鼎力支持下,险险被一半以上的大臣同意。 这个限制就是,外戚封爵将止于伯爵,除非立下大功,才能提升爵位。 现有的博平侯、新城侯,都要降为伯爵。 武清侯就算将来复爵,没有大功也只能获得武清伯爵位。 同时,作为对外戚的优待,那些曾经被封爵、却在嘉靖年间被革除的外戚,都允许开辟子爵领,获得子爵爵位。 这个决议将写成诏令颁布,未来还会写入有关皇室的礼法,连皇帝也不能随意违背。 甚至可以说,群臣之所以答应外戚爵位可以转为世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给皇帝留口子—— 将来如果有皇帝非要给自己的亲戚世爵,那就要按照礼法,给他们世袭领地。不愿就藩的外戚,自然不可能获得世袭爵位。 心满意足的文臣,自觉在其中出了大力。连皇帝之前轻易定下卫所改制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们的精力都被这件事吸引着,还有一些科道官员痛打落水狗,翻出外戚贵族的种种违制事宜。 京城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刊登,让京城百姓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情上—— 相比人数众多的世官和军户来说,还是这些贵族的事情,更让他们在交流时乐此不疲。 什么博平伯夫人、新城伯夫人去周家府前骂街,九莲菩萨庙说周奎罪孽缠身等事情,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之前差点进入戒严状态的紧张和肃杀,似乎一下子被扭转。 京城的抄报行和民众,一下子都变得热衷于贵族的八卦新闻。 不过,在这一片喧闹中,朱由检却知道这只是他营造的表象。京城的市场和民心,并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这没关系,接下来他还有一连串措施,会让京城人彻底忘记之前的氛围,沉浸在盛世繁华里。 登极两年多后,他对如何营造盛世氛围已经得心应手。有信心让大明的民众都认为当前是盛世,什么天灾和虏患,统统不值一提! 地方有野心的人员,也会按下心思。不敢在这样的“盛世”下,轻易起兵造反。 —— 旧历二月二十五日,新历三月初三,清明节。 周皇后率领后宫妃嫔和命妇,在西苑的先蚕坛,举行在大明久未举办的亲蚕礼。 宫中妃嫔对此多有羡慕,就连不怎么知道后宫情况的命妇,也认识到皇帝对当今皇后的宠爱。 在这个仪式结束之后,她又率领妃嫔和命妇浩浩荡荡出宫,参加即将开幕的京城服装节。 这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中国华服日设立的节日,和亲蚕礼联接起来,成为皇后主持的盛典。 服装节的优胜者,还能获得皇后养的蚕结出的绸缎—— 今年则因为亲蚕礼初举办,以皇后纺纱制作的布料代替。 这个节日,筹办时间很长。从崇祯元年就开始,直到内廷收编的裁缝行按朱由检的要求定下各种服装行业的标准,又设计或复原出他认可的服装,才在两年后的今天举办。 知道皇帝对此多重视的内廷织造集团和服装工坊,都在热切地盼望这一天。希望他们按皇帝要求设计和复原的服装,能够在服装节上一鸣惊人。 他们也准备了成千上万套服饰,准备在服装节上卖出去。 尚衣监从裁缝行发掘的服装设计师,同样摩拳擦掌。希望自己的设计能被认可,甚至得到皇后奖励。 这次的服装节,在灯市的百货商场举行,也就是以前的戎政府所在。 它不仅距离皇城很近,还因为这两年的灯市,可以说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 临近勾栏胡同的灯市,在红灯区和百货商场设立后,得到快速发展。东城的人购物,如今最喜欢到这里来—— 朱由检准备打造的钟鼓楼市、珠市口等市场,就是以如今的灯市为模板。 周皇后来到这里后,率领妃嫔和命妇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免去繁复的礼节只躬身行礼后,她当即传下懿旨,宣布服装节正式开始。 一众被精心挑选的俊男美女,开始穿着服饰走出。 第一对出现的人,就让众人惊呼。 因为男子穿的是蟒袍、和皇帝的龙袍非常像。 女子则凤冠霞帔,像极了坐在高台上的皇后的服饰。(本章完) 第672章 冠服和礼制 就在人们怀疑这样的服饰是否逾制的时候,一位负责讲解的尚衣监太监高声道: “此为龙纹蟒袍、六龙三凤冠,合称龙凤呈祥。” “陛下特许有公士以上勋位者,在婚礼时租借这套礼服。” “凡是为大明立过功的人,皆有机会穿戴龙纹蟒袍和真正的凤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商场中一家店铺,用气球悬起了两条竖幅,展示着商店的位置所在。 这家店铺,是尚衣监开办的,专门提供礼服,租借给符合资格的人。 因为商店没开业,众人也没有蜂拥过去观看。但是很多有公士以上勋位的,都决定有时间一定去看看,在举行婚礼时租用这套服饰—— 和龙袍相差无几的蟒袍,还有真正的凤冠,让他们决定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这样穿戴。 一些之前没有捐纳公士的富人,此时也动了心。甚至打算为儿孙捐纳公士,以便他们在婚礼时穿上这套服饰。 可以说,皇帝这个做法,迎合了此时民间喜欢逾制的需要。 一些保守的老夫子虽然看不惯,但是在皇后都没有发话的情况下,只能憋着不语。 周皇后早就看过服装节的安排,对此并不意外。她对皇帝特许民间婚礼时戴上凤冠也没什么不满,因为民间早就流传着凤冠霞帔的说法——虽然那些人戴的并不是真正的凤冠。 而且六龙三凤冠也不是皇后的礼服冠,只是燕居冠而已。真正的皇后礼服冠,按国初规定是九龙四凤冠。现在早已超越这个限制,发展成九龙九凤冠、十二龙九凤冠。六龙三凤冠这套燕居冠,也是从国初的双龙翊凤冠而来,现在是皇后日常使用的常服冠。 可以说,当前的大明,逾越礼制的现象各处都有存在,甚至就是皇家带头,破坏了原本的规矩。 这也是朱由检的重制礼乐,得到那么多大臣支持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知道旧有的礼制维持不下去了,只有按当前现状重新制定一套礼乐,才能让人遵循。 随着龙凤呈祥礼服之后的,则是状元礼服,尚衣监太监高声道: “此为状元冠服和五品命妇冠服,陛下特许民间婚礼之时,穿戴这套服饰。” “婚礼俗称‘小登科’,俗语又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说。” “陛下希望诸位小登科后,能够不断进步,成为自己行业的状元,真正完成登科。” “这套礼服可以租借,也可以购买保存。在将来做出功绩后,经议会批准穿戴礼服游街。” 这个许可,引得人人叫好。 相比只能租借的龙凤呈祥礼服,这套能让他们自己拥有状元命妇礼服,才是很多人更希望拥有的。 他们也希望像皇帝说的那样,将来成为自己行业的状元,真正完成登科。 一片叫好声中,某些文人士子,则是心怀不满。 因为他们认为状元是科举专有的,其他行业的人,不配称为状元。 皇帝这个特许,会让状元失去独特性,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不过在人人叫好的情况下,这些人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甚至就连很多自认为没有机会穿上状元冠服的士子,都希望能在婚礼时穿一回。 在这两套礼服之后,还有斗牛服、飞鱼服等赐服,麒麟袍等公侯冠服,以及一到九品文官和命妇的冠服。 大体是按照规定制作,但是在精心设计和俊男美女的穿戴下,显得更加华美。 很多来观看的勋贵和官员都没想到,自己平时穿戴的服饰竟然这么好看。这让一些人想着,是不是要请求朝廷重新赐下冠服,或者允许订制。 普通百姓最熟悉的,则是九品官员的服饰。这是他们以前在婚礼时,能够穿戴的最高级别服饰。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皇帝特许使用状元冠服。对应的命妇冠服,更是高达五品。可以用类似凤冠的翟冠,以及绣云霞鸳鸯纹的霞帔。 文官服饰之后,则是文职军官服饰。这是朱由检为了分化文官集团,特意命尚衣监参照文官服饰设计的冠服。 这套服饰的礼服和文官服饰接近,常服则更接近军服,佩戴六角宝相花肩章,更加整洁干练,符合朱由检对文职军官的要求—— 他希望从服饰上就将文职军官和文官区分开,让他们不再铁板一块。 之后还有锦衣卫卫尉寺的常服、军官和军士常服、吏员常服、生员常服等等,让观看到的民众都觉得大开眼界,没想到大明的冠服有这么多种类。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太极道袍,命人为城隍司祭司设计的法衣。 鹤氅羽衣,很符合人们对神仙的想象。 前后绘制的太极阴阳图,又彰显着城隍司协理阴阳的职责,蕴含着玄妙至理。 这套服饰之前就曾出现,只是没有现在完善。 此时在众人面前一亮相,很多信奉道教的民众,就打算购买一件,作为居家祈福之用。 道教的道士则如临大敌,觉得自己的服饰被比了下去。 尤其让他们难受的,是这套服饰虽然符合道家理念。但是太极图案,却源自儒家的《易经》—— 这其实是以儒家理念设计的服饰,穿着这套服饰的城隍祭司,更是被当今皇帝定为儒家神系的核心。 如果他们不想个好办法,道教的信仰显然会被城隍司进一步蚕食和侵吞。 之后的僧道服饰,他们也没有多少心情观看。因为皇帝并没有对其改进,基本维持了原有样子。 倒是周皇后很高兴,因为她在其中,看到了自己设计的白衣大士服。 在此之前,宫里的女眷暑衣从未有用纯素者,葛衣也只有皇帝使用,其他人都不敢随便穿。 直到周皇后入宫,才开始以白纱为衫,不加盖饰。皇帝笑着称她为“白衣大士”,狠狠地宠爱了一番。 自此之后,宫里开始流行纯素暑衣。如今更是被皇帝命人修改,加入了僧道服饰体系。(本章完) 第673章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服装节的第一天,主要是各种冠服的展示。 除了一些新品类外,大部份服饰人们都曾见过,甚至一些人还会觉得很熟悉。 不过即便如此,如此多的冠服的展示,还是让人们大开眼界。 放在寻常的时候,普通人哪里能见到这么多服饰! 尤其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展示冠服的男女模样都很俊秀。据说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被皇帝称为模特。 服装节还没结束,就有很多人打听这些模特出自哪里。在得知大多是出自音乐学堂后,这些人叹息不已。 作为内廷和礼部合办的学堂,音乐学堂的名气很大,是大明培养音乐人才的最高学府。负责为乐府、教坊司、皇家乐团等机构输送人才,由这些机构一并护着。 尤其让人注目的,是音乐学堂之中,有一座女子学院。它是京城之中,仅有的两座女学之一。而且和女子学堂一样,是由皇后举办。据说皇后在用这座学院,培养进献给皇帝的女人。 再不知死活的人,也不敢去这座学堂捣乱。否则说不定就会惹到未来的妃嫔,给自己带来祸患。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不敢去招惹,却挡不住他们议论。 陈子龙在最后的集中展示时,便指着一个极为出众的女子,向自己旁边的张溥道: “天如兄,你看那个女子,是不是有些熟悉?” “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时难以记起来。” 张溥看了一下,也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他一时间同样没有想起来,直到被旁边的乐声惊醒后,才猛然道: “是徐佛的弟子,咱们去年拜访皇家乐团时,恰好在那见过的。” “她唱的那段《女状元》,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难怪她穿着搭配状元冠服的命妇服饰,眼睛却总往状元身上瞅。” 去年在皇家乐团的一次偶遇,几人都对那个身形弱小、却有一腔豪气的女子印象深刻。 陈子龙这时也想起了她的名字,恍然道: “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徐佛的弟子,柳隐柳如是。” “没想到不过一年,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如果说去年的柳如是,还只是一个女孩的话,今年就可以说长成了姑娘。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能看出将来是什么样。 这让他们不由感叹,徐佛不愧是徐佛,培养出这么出色的弟子,以后老了也有保障。 这个柳如是,明显未来会比徐佛更漂亮,可以说是绝色。 如果再有一些徐佛的才艺,名声超过徐佛,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若非此人已经被招入皇家乐团、还被送去女子音乐学院学习,说不定两人就会去搭讪,展示下才子的风采—— 想来,这个唱着《女状元》、艳羡状元冠服的女子,会对他们这种才子更喜欢。 —— 柳如是确实极为艳羡旁边男子穿着的状元冠服,因为她最初申请的,就是穿这套服饰。希望能以女状元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过戏剧到底是戏剧,这种展示朝廷冠服的正式场合,是不允许她随意穿戴的。 最终,她只能穿着和状元冠服搭配的命妇服饰,陪着状元登台。 怏怏不乐的她,总是往那个“状元”的身上瞅。看得那个男子都有些不自在,还以为自己哪个地方穿错了。 坐在高台上的周皇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询问旁边的女官道: “那个女子是谁?怎么老盯着旁边的男人看?” “难道女子音乐学院的风气不严谨,让他们有了私情?” 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把女子音乐学院,从音乐学堂分出去。 否则闹出了丑闻,她脸上也没光彩。 旁边的女官就是这次服装节的筹办者之一,专门站在皇后身边讲解。 闻言她看了柳如是的方向一眼,抿嘴笑着说道: “不是有什么私情,是柳姑娘原本打算穿状元冠服的,结果却没穿上。” “她看的是那个人的服饰,想来是觉得自己穿上更好看。” 向皇后仔细讲解了一下,说明柳如是看那个人的原因。 周皇后在知道她是《女状元》的备选女主角,想穿状元冠服而不得后,同样也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在脸上。” “告诉她好好学戏,如果将来唱得好,本宫可以满足她的心愿,赐她状元冠服。” 对《女状元》这部戏的女主角,周皇后显得很宽容。因为这部戏的主要唱段就是皇帝为她写的,然后才有了话剧戏。 所以她对这部戏,不是一般的喜爱。连带着爱屋及乌,对能唱好这部戏的女子也很欣赏。 此时,她就仔细端详着柳如是,越看越觉得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有可能不亚于田妃。 想到当今皇帝的喜好,她又询问旁边的女官道: “这个柳如是才学如何?” “除了唱戏之外,还有什么才艺?” 女官见皇后对柳如是这么关注,心知这个人落到了皇后眼里,仔细斟酌着回答道: “她是徐佛的弟子,继承了徐佛的才艺。” “之前娘娘让李大师举荐女子,她就在名单内。” 李大师就是皇家乐团的团长李玉,和周皇后同是苏州人。 之前周皇后就让他借助身为皇家乐团团长的便利,推荐一些女子重点培养。点明了要擅长音乐有才艺的,将来献给皇帝,用以分田妃的宠爱。 这个柳如是能得到李玉的推荐,显然色艺双绝,不是空有皮囊的人。 再想着名单上柳隐字如是的名字,她轻轻笑着说道: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小姑娘还真自信,难怪能唱《女状元》。” 能够知道辛弃疾的词,还敢自信地认为青山见到自己也觉得妩媚。这个柳如是的信心和才学,不是一般的足。 周皇后对这样的人,既有欣赏也有一丝忌惮。担心选入宫后,再出现一个田妃。 再想着柳如是如今是徐佛的弟子,还有徐佛当年的名声。她的眉头微皱,向身边的女官嘱咐道: “把这个人引荐给方夫人,请方夫人好好培养。” “教好宫里的规矩,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她随意登台。” 打算让柳如是拜方维仪为师,培养一下礼仪。 作为方以智的姑姑,方维仪昔年曾被周皇后请入宫中,绘制九莲观音菩萨送子图。之后周皇后就生下了太子,让她对方维仪一直颇为感激。 去年方以智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周皇后还向当今皇帝请求,赐给教导方以智的方维仪诰命。而且还请她入宫,讲解如何教子。 如今方维仪已经被她任命为女子学堂的副山长,教导在学堂中学习的女子。 想来有她培养,这个柳如是将来会更出色,轻易不会长歪。 甚至,若非不想让人觉得女子学堂风气不谨的话,周皇后还打算将柳如是从女子音乐学院转入女子学堂,学习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 只是想想如今女子学堂中多是富贵人家还有宗室女子,她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只让柳如是拜方维仪为师,仍旧还留在女子音乐学堂里。 不过像今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以后就不用想了。周皇后打算把她藏起来,看机会进献给皇帝。(本章完) 第674章 女子科举 “气死我了!” “那样的人也能穿状元服?” “凭什么就他能穿,我们女人就不行?” 心怀怨念的柳如是,回到更衣室中抱怨道。 她现在还对自己没能穿上状元冠服愤愤不平,觉得那个人无论才学还是气质,都远远不如自己。 不过她这番话,却没有得到老师徐佛的回应。反而是一个陌生的妇人接话道: “哦?” “你的意思,是女人也能当状元?” 这个人柳如是不熟悉,没有随意回应。 而且更让她蹙眉的,是自己的更衣室竟有外人进来。 似乎是知道她的顾虑,徐佛出面解释道: “这位是方夫人,女子学堂的副山长。” “她奉皇后娘娘之命,以后要教导你。” 乍闻这个消息,柳如是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高兴,而是看着徐佛道: “那老师呢?” “以后我还要不要去上学?” 徐佛还没回答,方维仪就主动回应道: “你以后还是女子音乐学院的学生,仍旧由徐夫人教导。” “但是像今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就不要做了,什么时候登台,要听皇后娘娘安排。” “我会教你读哪些书,还有宫里的礼仪。” 这番话的潜台词,徐佛和柳如是不会听不懂。 明显是皇后娘娘看上了她,以后要把她带进宫里。 坊间传言皇后用女子音乐学院培养进献给皇帝的女人,果然不是瞎传。 已经把柳如是看成后半生保障的徐佛,听闻此言是喜不自胜。 柳如是却有些炸毛,急着道: “怎么连登台都不行?” “明天我还要展示戏服呢!” “往后就能唱戏了。” 不同于今日展示的冠服,明日的服装展示,主要就是戏服。 柳如是作为《女状元》的女主角,是能穿上状元服的。这将是她第一次在观众面前亮相,以后会参加皇家乐团的演出,和其他女演员竞争主力角色。 所以柳如是对此很重视,精心准备了扮相,打算一鸣惊人。 没想到现在却不让登台了,让她怎么能开心? 方维仪闻言皱了皱眉,徐佛则拍了她一下,貌似生气地道: “说什么胡话呢?” “你以后是要入宫的,还登台唱戏做什么?” 这才让柳如是明白,自己不但明天不能登台,以后可能都没机会。 就算皇后娘娘让她登台了,大概率也只是在宫里唱,除了皇帝和皇后外,很难有其他人听到。 想着自己这一年来努力学戏,到现在却知道这个消息。柳如是心里闷闷不乐,感觉这一年的辛苦像是白费。她辛辛苦苦学唱戏,可不是为了只唱给皇帝和皇后。 这时,她听方维仪问自己道: “你就这么喜欢登台吗?” “是喜欢唱戏,还是喜欢当状元?” 柳如是想了一下,回答道: “都喜欢!” “我既喜欢唱戏,又喜欢在戏里当女状元。” 方维仪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她不应该喜欢唱戏。因为她对周皇后的心思很清楚,知道皇后娘娘不是让她培养大家闺秀,而是培养个擅长音乐的人材,用以取悦皇帝。 所以她鼓励道: “喜欢唱戏就继续唱。” “但是登台就不必了,要听娘娘安排。” “你以后就把它当爱好,像是写诗画画一样。” “当今皇上喜欢有才能的女子,你以后就是入了宫,也能继续唱戏。” “甚至还能写书,教他人如何唱戏。” 这个说法,让柳如是眼前一亮,感觉入宫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能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至于登台之后,不想唱的时候也得唱戏。 不过想到自己的状元之志,她还是闷闷不乐道: “之前听到‘行行出状元’,我还打算拿个戏剧行的魁首,真正做一次状元呢!” “现在不能登台,如何成为真状元?” 这么充足的信心,让方维仪哑然,觉得她真是天生适合《女状元》。 戏剧行的名伶那么多,一个还没正式登过台的小姑娘,竟然就想着成为这一行的状元。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她吃惊的。 让她惊骇的是,柳如是接着说道: “其实,当上了戏剧行的状元也不算什么。” “我想当的是真状元。” “可惜大明的科举太严,女扮男装根本混不过去。” “女子又不能参加科举,有才学也展现不出来。” “什么时候咱大明的女子,也能像男人一样参加科举?” 这番感叹,寻常人听来会觉得大逆不道,方维仪却感觉如受棒喝,思路一下子被打开: 是啊,为何女子就不能参加科举呢? 如果朝廷设女科,女子学堂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不再有那么多非议。 作为从未出现的新事物,女子学堂的开办很不容易。 即使有皇后作为山长护着,还是有很多人说怪话。觉得女子聚在一起学习,是有伤风化的事情。 还有人引用陈眉公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等言语,对女子学堂大肆抨击。 更有一些女学生,明明在学堂学得好好的,家长却受不住风言风语,不再让女儿过去。 可以说,方维仪参加女子学堂开办这几个月,遭遇了很多打击和挫折。 就连皇后也对女子学堂很是忧心,担心会遭到更多的污蔑。 这也是她安排方维仪教导柳如是,却没把柳如是转去女子学堂的原因: 除了需要柳如是继续学习音乐外,还因为现在的女子学堂经不起一点波折,必须要谨慎小心。 不能让女子学堂也背上为皇帝培养女人的名声,让富贵人家更不敢把女儿送过去。 方维仪一直想改变这种被抨击局面,却苦于没有办法可解。 如今受柳如是启发,她想到了建议朝廷设女科,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 别管事情能不能成,都有可能改变当前被抨击的局面,让女子学堂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让她看向柳如是的目光,显得更是和蔼。觉得小姑娘真是敢于想象,她之前就想不出这个办法来。 所以她决定了,一定要好好培养柳如是。让她将来给皇帝吹枕头风,推动女子科举设立。(本章完) 第675章 改正朔,易服色 服装节第一天的盛况,当晚就有报纸报导。 到了第二天早上,京城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刊登。 尤其提到了皇后亲临,还有当今皇帝对婚礼服饰的两个特许。 这让京城的民众一边赞叹当今帝后亲民,一边又对此升起了好奇心。 再加上学校、工厂等采用新历法的机构都放假,他们呼朋唤友,前去灯市参加服装节。 就连钱谦益等以名士自居的大臣,也在朝会结束后,前去灯市观看。 想着昨日自己带领太常寺官员去祭祀黄帝,今日又去参加常朝,钱谦益满怀怨念地道: “学生、工人尚且放假,咱们这些做官的,却没时间休息。” “这新旧历法并用,实在太不方便了。” “不但要看新历法上是否放假,还要再看旧历,看看是否有朝会。” 这是很多官员都有的感觉,他们在被皇帝压着采用新历后,很快察觉到新历法的方便之处。 但因为朔望朝和正朔的争议,在参加朝会的时候,仍不得不继续按旧历。 清明节这三天,按新历法是假期。但是今日按旧历是二月二十六日,恰逢三六九常朝日。有资格参加常朝的官员,要去参加朝会。 官员们对此是怨声载道,对自己的假期没有学生、工人多,心中极为不满。 一些人甚至开始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反对皇帝设置了很多假期的新历。以至于现在要按旧历上朝,休假的时候还要忙这些。 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的抱怨更多点。因为昨日是黄帝诞辰,他作为太常寺卿要主持祭祀。 再加上今日上午的常朝,可以说三天的假期,他实际只有一天半。 若非要在报纸上和张溥等人角力,他真不想来参加这个服装节,而是会待在家里休息。 如今为了跟上热点来此,可想而知他心里怨念有多大。以至于在门人弟子面前,都抱怨了出来。 瞿式耜作为太府寺寺丞,同样也感觉新历远比旧历更方便。 这不仅是因为新历的假期更容易安排,还因为新历每个月都是三十天,能够轻易计算间隔时间。 太府寺征收税款需要确定日期时,用新历轻而易举就能把截止日期算出来。 每月、每季度的收支,同样很容易计算。 用旧历则需要考虑大小月和闰月,需要翻年历表数着算。 所以在听到老师的话语后,瞿式耜笑着说道: “新历确实更加方便。” “但是正朔这个说法,真的是不好改。” “这可是关乎国本的事情,轻易改动不得。” 钱谦益闻言摇头,指着弟子说道: “你啊,想的还是少了点。” “单单改正朔算什么?” “你看这服装节,是不是要易服色?” “当今圣上要重制礼乐,这两个是避不过的,只是要看怎么改!” 瞿式耜之前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听老师一提点,顿时明白过来: 皇帝昨日展示冠服,可不就改动了一些服饰吗? 这样每年改一些,估计十年以后,朝廷的冠服就会和以前大不相同,相当于是易服色。 这件事和改用新历法一并完成,那就是实现了“改正朔,易服色”。 当今皇帝的重制礼乐,果然是不亚于新开一朝的伟业。 对此,瞿式耜有些惶恐,又有一些期盼。 因为他想要在这个变局中立功,把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上传下去。 而且机会还很大,他的老师钱谦益,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之一。 只要老师将来能够入阁,他成为督抚就没什么难度。甚至还有机会一窥辅弼大臣,成为权力堪比内阁大学士的九卿之一。 —— 想着这些的瞿式耜,对服装节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钱谦益则在抱怨后,专注地欣赏高台上的展示—— 已经放弃休息前来观看了,当然要专心点。为《大同报》写出几篇好文章,不让张溥专美于前。 让钱谦益高兴地是,今日展出的服饰,很合他的胃口。 皇帝以戏服名义展出的前代服饰,远非以前那种夸张的戏服可比。更应该称为复原,制作前代服饰。 钱谦益笑着说道: “这话剧戏和以前的戏剧真不一样,服饰要真多了。” “不但能在戏台上穿,就是平时也能穿出去。” 作为仿照话剧设立的新戏种,朱由检对话剧戏的服饰要求务必真实,不能像传统戏剧乱穿搭,根本不讲出处。 而且,多在室内演出的话剧戏,因为距离观众更近,也不需要那么夸张、鲜艳的戏服,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这次展示汉唐宋的服饰,他就以戏服名义展出。基本是按图画复刻,如今还处于复原阶段。 将来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发展,制作汉风、唐风、宋风服饰,融入到大明的流行风尚里。 这同样契合了时代需要,因为当前的大明,在丰富的物质基础下,国初俭朴的风气,已经一去不复返。 人们不但喜欢逾制,还喜欢新奇的服饰。有的着唐巾、晋巾、纱帽巾,还有的男穿女服、女穿男衣,被人称为服妖。 钱谦益在江南对此司空见惯,不觉得穿着唐宋服饰出门有什么不好。 而且他觉得相比那些乱穿的服妖,这种按唐宋图文制作的服饰,更加合乎礼仪。 瞿式耜听到老师的话,收回思绪看了一眼,在旁边悄声提醒道: “先生,这些前代服饰,多有官员贵族才能穿的。” “陛下将此展出售卖,是不是有些不妥?” 钱谦益闻言顿了一下,说道: “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只是前代的服饰,在本朝又不犯禁。” “真要把前代的官员贵族服饰禁令维持,民间还穿什么?” 各朝代推崇的服饰不一,禁令也不一样。如果大明要维持前代禁令,民间服饰的颜色搭配等选择,将会非常困难。 而且更麻烦的是,执行这些禁令,需要深厚的历史知识。大明现有的官吏,根本辨认不过来。 瞿式耜听得有些哑然,也觉得维持禁令不现实,但他还是劝老师道: “先生,普通服饰可不管,但是龙凤这类的图案,还有前代皇帝、皇后的服饰,应该是要禁的。” “现在展出的服饰都太真了,远不是以前那种花里胡哨的戏服可比。” “如果有人穿着帝后的服饰出去,被愚民认为是某朝的帝后复生怎么办?” 这个顾虑,让钱谦益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应该制定规范。 戏台上穿穿也就罢了,如果日常生活中穿上前代皇帝的衮服,那就太不像话了。 他决定针对这点写封奏疏,向皇帝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本章完) 第676章 保守派的苗头 钱谦益发现的问题,同样有许多人发现了。 尤其是服装节的第三天,开始展出时世装。其中多有民间流行的离奇服饰,被称之为苏样。 皇帝则称为时装,或者说是时尚。命令内廷收编的裁缝,整理了很多流行样式设计出不同型号的时装。 这些服饰的花样很多,多有不合冠服制度之处。 有的人对此很喜欢,有的人则无法接受,认为是服妖一类。 两拨人在报纸上展开了激烈争论,甚至延伸到朝堂上。 如果只是无伤大雅的吵吵嚷嚷,朱由检也不会在意。甚至乐于见到这一点,转移人们对卫所改制的关注。 但是在钱谦益上疏,提出要重申服色禁令,还有禁止随意穿戴前代衮服后。朝堂上很多官员认识到,这是有关服色的重大问题。 结合皇帝推行的新历法,“改正朔,易服色”这个念头,也出现在很多官员的脑海里。 这样继续改下去,大明还是大明吗? 很多人的心中,泛起这个疑问。 这些在朝堂上习惯了皇帝更改制度的臣子,尚且有这个感觉。 那些刚入朝的臣子,就更难以接受了。 被皇帝几次征召、结束丁忧回京复任翰林院编修的黄道周,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在后世因为殉节,和刘宗周并称为“二周”。 朱由检知道他的名声,数次下诏起复。希望这个名臣,能够像刘宗周一样为自己出力。 然而,没有经历前两年改制争论的黄道周,在来到京城后对当前朝廷的新制度表现出极大不适。 他对当前的朝廷制度表现出极大不解,希望能回到熟悉的理想制度上去。 针对这次的服装节,黄道周劝谏皇帝要学习穆宗隆庆皇帝一意节俭,而非设立服装节,鼓励人们穿戴花样繁多的服饰。 在他看来,现在大明的冠服制度崩坏,是朝廷制度没有被严格执行导致的。只要皇帝能带头严格执行相关规定,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很多,这些人集中起来上疏,劝谏皇帝严格执行冠服制度,而不是改变它们。 —— 朱由检看着这些奏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反对改革的保守派正在团结聚集,发出他们的声音。 如果自己放任的话,这些人很快就会提出更保守的主张,甚至要尽复旧制—— 就像前宋的司马光,掌权之后就尽废新法一般。 这些人的出现可以说是必然,因为随着改制的深入,利益受损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音量再小,也能发出声音来。 尤其是这次卫所改制,触及到的利益实在太多,中间受损者不知凡几。 大明的卫所世官又有很多进士和读书人,他们在利益诉求无法得到满足的情况下,自然对改制怀着抱怨。 朱由检对此有预料,所以他选择快刀斩乱麻,根本没把卫所改制扩大范围讨论。之后更采取了高压政策,逼迫文武官员接受改制。 起到的效果也不错,京卫改制已解决了最难的世官,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 之后就算有人说怪话,也于大局无损。 朱由检这点器量还是有的,对此也能容忍。 只是让他可惜的是,黄道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成为了保守派的一面旗帜。 这个袁可立的弟子、天启二年进士,是朱由检原本打算大用的人: 本以为能像刘宗周一样为朕所用。 没想到现在却站在了反对派。 真是世事无常,连朕也不能算尽一切! 对黄道周这样的殉节忠臣,朱由检本来是打算重用的。就算不擅长实务,也能放在都察院、大理院养起来,用他们的正气震慑奸臣。 但是黄道周现在隐隐站在了改制的对立面,那就不能留着了。 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团结在他的周围。 未来还可能推他入阁,发出更大的声音。 这让朱由检决定,必须要把黄道周赶出去。就像嘉靖皇帝大礼议获胜后,斥退反对者一般。 他必须表现出把重制礼乐当成大礼议的架式,让更多的臣子不敢站在对立面—— 那些大礼议失败者的下场,会警示他们不要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在建文诸臣都被翻案的情况下,大礼议的失败者可以说是大明最悲催的一群人。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完全平反,朱由检只是赦免加恩了对嘉靖皇帝登极有功的一群人。 反而是议礼功臣之首张孚敬,被朱由检列入紫阁,成为紫阁功臣。 两者截然不同的下场,会让官员知道应该如何选。 —— 具体到黄道周的事情上,朱由检没有针对性打击。 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针对黄道周的意图,无论什么惩罚,都会增加他的名望。 那些原本愁着不知道让谁代言的反对派,会蜂拥聚集在他周围。 大明的会推制度,也决定了官员的迁转不完全取决于皇帝。黄道周这样的臣子,并不怕皇帝针对。 就算当今皇帝厌恶,他们也能等待下一任皇帝。就像袁可立在万历年间被弃用,泰昌年间被起复一般。 朱由检在起复黄道周后再想按下去,必须不着痕迹。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旧历二十九日的常朝上,就在群臣针对冠服制度讨论得沸沸扬扬时,朱由检道: “众卿的意思,朕是听明白了。” “有的人认为冠服制度要调整,符合大明现状。” “有的人则认为要严格执行朝廷规定,对不在规定中的冠服严格限制。” “到底哪一种对呢?朕以为可以试行。” “请坚持执行旧制的人站出来,朕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能力执行。” 话音落下,群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试行这个办法皇帝用的很多,但都是为了推行新制。 如今来个试行旧制,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旧制就是现有制度,难道还需要试行吗? 然而,大明当前的现实告诉他们,的确需要试行。 因为很多制度虽有明文规定,却根本就没有执行下去。 像是朝廷的蟒衣,按规定就是无足无角的大蟒,根本不是现在像龙袍的服饰。 然而即便朝廷多次下令,违禁穿蟒衣等赐服的行为,却是屡禁不止。 到了现在,甚至有妇人穿蟒衣。蟒衣的形制也和龙袍非常像,根本难以区分。 以至于朱由检不得不设置龙纹蟒袍,明确和龙袍的区别。 如今一些臣子要严格执行旧制,朱由检就给他们各安排一个坊,看看能不能执行下去。 同时让他们负责街巷改造,看看能不能把京城的大街小巷,恢复到制度上的规定。(本章完) 第677章 整顿红灯区 黄道周作为提倡俭朴、厉行旧制的提倡者之一,毫无疑问被任命为一个坊的负责人。 他被派去黄华坊,试着执行朝廷规定的冠服制度。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一些把他架起来的官员就感觉要坏了。 因为勾栏胡同就在黄华坊,这是京城的红灯区。 旁边还有本司胡同、演乐胡同,是京城演艺人员的聚集地。 这些人为了招揽客人、吸引观众,可想在服饰上有多少违禁处。 如果严格执行朝廷的制度,至少有一半人会因此受惩。 所以朝会结束后,就有人暗暗提示黄道周,向他说明其中的利害。 黄道周却怡然不惧,装作没听懂对方的话,高声道: “本官奉旨试行旧制,自然要严格执行朝廷制度。” “若是因为难便不执行,那还要朝廷的制度干什么?” “文忠烈公有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黄某但求问心无愧,对得起所读的圣贤书!” 这么高的调子,让劝他的人,再也说不出其他话。只能拱手行礼,以袖掩面而去。 鸿胪寺少卿解学龙,对这番话很欣赏,走上前来说道: “不愧是陛下夸赞的人才,黄编修当真有风骨。” “若说大明还有什么人能整顿黄华坊的风气,非黄编修莫属。” 说着,就邀请他吃酒,谈论黄华坊的事情。 黄道周这次来京城后,就发现京城和自己印象中的景象,变得截然不同。 不仅是因为街道变得更整洁,还因为街上经常能看到巡警和报童,还有人力车、水泥路……都是他没见过的新事物。 所以他也需要熟悉京城变化的人解释,接受了解学龙的邀请。 同为东林党人,两人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声,很快便熟悉起来。 解学龙向黄道周介绍了当年设立红灯区的经过,感叹道: “红灯区的设立,是为了安置那些自甘堕落的人员,本官当初也是赞同的,由礼部教化他们。” “谁想到短短一年多,这地方就成了户部的重要收税地点。” “礼部如今想教化,会受到户部阻挠。” “那些人为了赋税,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 对此恨恨地说着,解学龙道出了整顿红灯区的第一个难点: 这地方现在有户部的人护着。 据说,户部因为勾栏胡同提供的税收,还打算扩大红灯区,扩展到临近几条胡同。或者在西城、南城,再设两个红灯区。 黄道周听到这番话,同样怒气填胸,拍案道: “户部怎么能这样不像话?” “朝廷诸公就不管管!” 解学龙叹息着道: “朝廷诸公怎么管?” “户部的毕尚书,现在可是九卿之首。” “普通的大学士都没他有权势,更何况礼部这清水衙门。” “户部、司农寺、太府寺这三计司,可比礼部和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有实权。” 这就是当前的现状,有实权的一部尚书,甚至比普通的大学士有地位。 再加上朝廷钱粮紧张,户部尚书的地位就更高了,皇帝一直对毕自严很重视。 有户部的人保着,礼部就是想实施教化,也会受到掣肘。 而且更让人痛心的,是礼部因为能分润到一部分堕落税用于教化,很多官员对影响税收的教化举动不热心。 以至于礼部对堕落人员的教化,一直停留在表面上。红灯区的堕落人员越来越多,脱离从良的人却寥寥无几。 解学龙想到这点就痛恨当初想的不周全,以至于如今的礼部,都被堕落税引诱得有些堕落。 当然,这些他没在黄道周面前说,把责任都推给了户部。 黄道周听到之后,当即就表示道: “黄某这次奉命执行旧制,户部的官员敢阻拦,黄某就敢参他们。” “看看朝堂之上,有谁会支持他们胡作非为!” 怀着一腔热血,要把红灯区整顿好,不能让人一听就觉得这是个违规犯禁的堕落地方。 解学龙拍手叫好,又提醒他道: “黄华坊可不止有红灯区,还有宝源局在。” “那里有金属交易所和证券交易所,在里面交易的人大多豪富,服饰上也多有违禁之处。” “这些人和红灯区的客人一样,不属于黄华坊的人。如非必要,贤弟可不用管他们。” 黄道周这就不解了,还以为解学龙是在试探他,当即道: “解兄不必担心,愚弟心中明白。” “该管自然会管,黄某可不是怕事的人。” 解学龙哈哈一笑,以为他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当即不再多说,而是谈论起别的事。 两人对朝政的看法颇有相似之处,可谓志趣相投。一番畅谈之后,都感觉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 次日,黄道周领了正式旨意,带着一帮执法人员,前往黄华坊赴任。 首先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有名的红灯区。 看到里面娼妓没有按规定戴皂冠穿皂褙,反而穿着华丽的衣服招揽客人,他当即就喝令随行的巡警道: “将这些不尊规制的人拿下,打十鞭枷号示众。” 巡警有些为难,说道: “打十鞭子可以,我们有十记以下笞刑的权力。” “但是再往上的惩罚,就需要三法司官员的签字了。” “黄翰林有没有相熟的官员,可以佥批命令?” 黄道周这下子有些惊讶了,没想到这些在他看来和捕快没两样的吏员,竟然还要守这么多规矩。 不过这样的规定能遏制他们随意扰民,黄道周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能守规矩很好。” “本官这就行文东城区巡城御史,让他佥批命令。” 手写一封文书,派一位巡警去找巡城御史签字。 其他巡警则在他的指挥下,把那些不按规定穿戴的娼妓和龟公,全都抓了起来。 有些在抓捕过程中反抗的已经开始被执行笞刑,等待枷号示众。 勾栏胡同顿时变得一阵喧闹,一些被打扰的客人大声喝骂,还有的则没心没肺地看稀奇。 人人都想看到,事情会怎么结局。(本章完) 第678章 冠服制度改革 黄道周的行为,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别说不知情的人没想到他敢这样做,就连和他有过交流的解学龙,也没想到黄道周一上来就执行得如此严厉。 听说这件事情的他,急忙前往勾栏胡同。希望在黄道周惹到权贵时,自己能够调解一二。 不过他去得还是晚了,因为鞭笞娼妓的事情,黄道周已经和一些有身份的客人产生冲突,其中多有权贵子弟。 定西侯蒋惟恭的庶子蒋秉信,就因为一个相好的被打。带着家丁急匆匆赶了过来,喝骂道: “谁敢打我的人?” “你们都给我上,把人给我打回去。” 指挥家丁把人抢过来,还要把鞭子打回去。 黄道周气得手都抖了,喝问道: “你是哪家子弟?” “胆敢阻止本官执行朝廷制度!” “把你父亲的名字报出来,本官要参他教子不严之罪。” 蒋秉信怡然不惧,大声报出定西侯蒋惟恭的名字,说明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眼前的小官在听到自己的出身后,最多放几句狠话,剩下的就是口水官司。 没想到黄道周知道他不是定西侯府的继承人后,指着他的衣服道: “既然不是定西侯世子,你有什么资格穿麒麟袍?” “众警听令,给我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同样抽十鞭子!” 一众巡警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执行他的命令。 这可是定西侯的儿子,得罪死了自己以后怎么办? 黄道周见此更气,举着圣旨说道: “本官奉陛下命令,在黄华坊执行朝廷冠服制度。” “难道你们要抗旨,被革去锦衣卫身份?” 这下一众巡警无奈了,因为他们卫尉寺属于锦衣卫,在身份上属于内廷。 内廷官吏的第一准则就是效忠皇帝,如果不遵守皇帝的命令,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会被视为不忠行为。 带队的警官听到这番话,只能向蒋秉信拱了拱手,说道: “蒋公子,得罪了!” 指挥警员一拥而上,用携带的连弩震慑住定西侯家丁,而后抓住了蒋秉信。 蒋秉信气得哇哇大叫,被黄道周亲自扒下了麒麟袍,让警员打了十鞭子。 虽然这十鞭子一点都不重,像是挠痒痒一般,蒋秉信仍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气得险些昏了过去,嚷嚷着要黄道周好看。 解学龙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眼看黄道周连定西侯的儿子都打了,他感觉两眼一黑,知道事情是不好收场了,必定会闹到朝堂上去。 勾栏胡同的人,对黄道周也是指责居多。大部份人都认为他没事找事,跑到勾栏胡同来耍威风。 还有一些文人,看着被鞭笞之后梨花带雨的莺莺燕燕,心疼得大骂黄道周不懂怜香惜玉。 可以说,黄道周虽是在按规定执行朝廷制度,却并未得到民众支持。 如果娼妓都要像他说的戴皂冠穿皂褙,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尤其是那些客人,之前以为自己不会被打。如今见定西侯的儿子都被打了,担心鞭子打到自己身上的他们,对黄道周指责得最大声。 还有人拿着杭州的例子道: “杭州有官笞打身穿窄袜浅鞋的犯人,在枷号上书写‘苏意犯人’四个大字。” “难道京城也要如此,要治罪苏意犯人?” 人群中喧闹更甚,就连普通百姓,都担心自己穿的新鞋袜,是不是在逾制? 解学龙眼看群情汹汹,有心劝黄道周先撤出来再做打算,但是黄道周却铁了心执行朝廷制度,喝道: “拿批文的巡警呢?” “让他尽快把命令带回来,把这些人枷号示众。” 打算用强硬的态度,把民众的反对压下去。 在他看来,世道败坏就是人心不古,朝廷钱粮不足也是因为民间奢靡过甚。 必须用严格的制度教化百姓,让他们像国初那样克勤克俭。 但是普通百姓,是不会理解他这个心思的。 听到眼前的官员不但不认错,还真打算枷号“苏意犯人”,他们纷纷围过来不让巡警动弹,骂声也更大了起来。 就连灯市的商民,在听说这件事后,同样过来围观。有些商人在知道黄道周的做法后,同样骂了起来—— 服装节开办这几天,他们卖出去了不知多少物品。如果连衣服新奇一点都要被禁止,以后服装节还怎么办起来? 眼看一些人不但骂得起劲,还打算拿着鞋袜丢过去,前去找巡城御史佥批的巡警,终于返回这里。 随着他的还有一队人手,正是东城区巡城御史在带队。 骑马过来的史范,见到群情汹汹商民聚集,急忙就大喝道: “散开!都快给我散开!” “京畿要地,不可随意聚众生乱。” 命令巡警鸣金,把聚集的人员给驱散。 作为巡城御史的他,可知道现在还是紧张时候。朝廷下了严令,监视人群聚集。 前几日的服装节,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聚集的人太多出了乱子。 如今服装节好不容易过去,却有人在勾栏胡同生事,让他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黄翰林,你去哪耍威风不好,非得过来这里?” “幸好本御史来得及时,你也没深入里面。” “否则惹到了赌客,那可能会见血!” 赌客赌红了眼,那可是六亲不认。如果黄道周在执行规制时影响到了赌局,有些人真敢把刀子亮出来。 但是黄道周对此,却是怡然不惧,说道: “赌徒有什么可怕的?” “若是有人敢动刀子,就让他放马过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不信这勾栏胡同不属于大明的地界!” 又向史范问道: “史御史签了公文吗?” “如果已经签了,那就把他们枷起来。” “枷上几日之后,看谁还不老实!” 史范听得头疼,指着旁边的人群道: “这些你也看见了,想枷号哪有那么容易?” “打十鞭子就险些闹出乱子,再枷下去可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个命令我不敢签,请黄翰林另找他人。” 黄道周神色严肃,又举着圣旨说道: “史御史想要抗旨吗?” “要阻止本官落实朝廷命令?” 这番话能吓住巡警,却吓不住同属文官的巡城御史。 史范瞪着他道: “圣旨上写着让你胡作非为吗?” “本官有监察百官之责,定然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话语越来越僵,眼看就演变成朝堂上的互参,解学龙站出来打圆场道: “莫生气!莫生气!” “都是为了朝廷公务,不要因为意气争起来。” “黄贤弟,这事情需要一步步办,咱们先易后难,先从整顿红灯区的乞丐开始,把那些穿着华服的乞丐枷号了。” “史御史对于这点,应该不会不签吧?” 京城的乞丐,也和娼妓、赌客一样被赶到了勾栏胡同,这里可以说是京城堕落人员的聚集地,因此又称堕落街。 黄道周来到此地,就感觉哪里都不顺眼,所以才如此固执地要枷号示众一些人。 如今听解学龙要把枷号人员局限在乞丐,他勉强点了点头,觉得可以把穿着违禁服饰的乞丐枷起来。 史范和那些乞丐又没什么交情,再加上惩治他们不会影响红灯区的营业,所以他点头道: “乞丐身着华服,多半是有问题的。” “的确可以枷起来,甚至审问一二。” 当场签了命令,指挥巡警把那些身着华服的乞丐抓起来。 很快,勾栏胡同的乞丐就倒了大霉。之前靠着嫖客、赌客赏钱生活得很滋润的一群人,都被抓了起来。 史范稍一审讯,发现有些乞丐不是丐户,还有几个乞丐的身家,已经超过了一百两,而且从未纳税—— 主要收入是源自赠与的他们,毫无疑问漏缴了赠与税。 这下案子变得更大了,太府寺的税务官员也被唤来,一同审理此事。 这些人毫无疑问要被降入贱籍,甚至流放海外。 —— 黄道周的整治冠服行动,变得有些虎头蛇尾。最终只惩治了乞丐,让巡城御史和太府寺立下功绩。 而且后续的影响还不止于此,定西侯蒋惟恭在得知儿子被打后,对此颇是恼怒,上疏弹劾黄道周滥用职权。 勾栏胡同那些妓院、赌场背后的东家,也纷纷发动关系,让官员上疏参黄道周—— 他们可不想黄道周整治冠服的行动继续下去,那样会影响多少生意。 朱由检最初还没表态,直到黄道周继续行动被阻拦、险些发生冲突后,才下旨让百官讨论这件事,要不要改变冠服制度。 百官在知道这个闹剧后,自然是知道现有的冠服制度是执行不下去了。 如果不改的话,朝廷的冠服制度就是一纸空文。 他们对于冠服制度改革,可谓纷纷同意,希望能尽早结束当前的闹剧。 朱由检这才从善如流,推出了他早已制定好的冠服改革方案。 这个方案之中,他放开了大部分有关服饰的禁令。只要不与朝廷制服相同,民间怎么穿着任由他们自便。 不过朝廷制服上使用的纹样,民间是不能私自使用的。除了戏服之外,不允许出现在日常生活里。 颜色方面,他也维持了有关柳黄姜黄明黄等黄色的禁令,规定禁止使用纯黄色。 但允许用黄色和其它颜色搭配,占比不得超过三成,以促进相关印染技术的发展—— 总不能以后其它颜色因为民间使用得多,印染技术发展起来了。只有皇帝使用的黄色,却因为禁令的原因落后时代。 这么宽松的冠服规定,引得民间一阵称赞,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穿着新奇的服饰就要挨鞭子。 但是官员却有心担心,感觉这样会助长奢华风气。黄道周道: “陛下节俭则天下皆俭,请陛下效仿穆宗,躬自节俭以先天下。” “罢可已之役,省不切之费,如此可钱粮充足,再不用为此费心。” 这番迂阔言论,朱由检心里是不喜的。如果天下的事情这么简单,他早就能把天下大治了。 所以他皱眉道: “黄卿此言,是在指责朕吗?” “朕登极以来可有奢靡之处,何时不曾节俭?” 在这一点上朱由检非常自信,他可以说是大明最节俭的皇帝之一。 不但脏了的龙袍让人小心浣洗后继续穿,皇后都在宫中带头做女红纺织,还放出许多宫女太监,让宫中的用度大为裁减。 群臣对皇帝这一点也非常佩服,在皇帝皱眉之后,纷纷指责黄道周,认为他是在胡乱指责皇帝以求虚名,不应该是臣子所为。 黄道周刚刚入京不久,对当今皇帝确实不够了解。在听到群臣指责之后,才察觉自己犯了错误。以为皇帝举办服装节就崇尚奢华,其实全不是如此。 在众人指责之下,他只能脱帽请罪。 朱由检对他口头斥责了几句,让他继续在黄华坊执行冠服制度,试行新的制度。 对此,很多人是担心的,不想让黄道周继续在黄华坊,对此多有反对。 尤其是定西侯想到儿子被打,黄道周却丝毫没有受到惩处,大声道: “陛下,黄翰林滥用刑罚,难道就不惩治吗?” “我儿犯了何罪,被他无故打十鞭子?”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还没回应,黄道周已经回道: “蒋秉信非是世子,却擅自穿着只有公侯和世子才能穿的麒麟袍。” “无论是按旧制还是新制,他都违反了朝廷制度。” “本官只打他十鞭子是轻的,若是按照制度,应该治以重罪。” 这个回应让定西侯更生气,然而还没等他和黄道周吵起来,鸿胪寺官员的一声“肃静”,让他看到了御座上皇帝的神色,认识到新的冠服制度定下后,皇帝是要动真格的。 麒麟袍和麒麟纹样,无论新制旧制都没放开。他那个不是世子的儿子擅自穿着,的确是违反了制度。 想明白这一点的他,当即跪在地上请罪。生怕皇帝以此为理由,强制自己去开藩—— 在越来越多的贵族被皇帝迁往海外后,如今京城的勋贵普遍越来越谨慎,担心被皇帝找到理由,逼迫去海外开藩。 蒋惟恭也是如此,他还不想这么快迁出去。就算以后真的要开藩,他也希望是自己选择一个好封地,而不是被皇帝强制迁出去。(本章完) 第679章 笞杖翰林和亲民状元 一场闹剧之后,冠服制度改革,仍旧按朱由检的规划进行。 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其实却影响深远。 一是朝堂上再不喜欢皇帝改制的,经过这次事情后,都知道原有的制度已经执行不下去。 重制礼乐确定新制度,是势在必行之事。 支持重制礼乐的声音变得更大,完全成为了朝堂主流。 二是京城的商民猛然意识到,他们这两年的宽松和安稳,并不是一直就能持续的。 如果没有明文礼法做保障,随便一个官员拿着旧条文,就能整治他们。 在内廷主导的服装协会、食品协会等行会引领下,京城的商人开始主动发声,请求建立议会—— 通过在议会立法,把当前的局面固定下来。 而不是随便一个官吏,就能给他们带来毁灭性打击。 可以说经此一事,重制礼乐开始深入民间,得到广泛支持。 民众希望能用议会,约束官吏权力。 趁此时机,朱由检让顺天府把南城区设立议会、进行城区改造的事情公布出来。 南城的商民对此很是欢迎,有了切肤之痛的东城商民,更是积极请求,要在东城区同样设议会。 灯市的商民还主动捐钱,支持城区改造。把东城的大街小巷拓宽,方便货物往来。 面对这样的有利形势,朱由检果断决定把京城议会的试点,转移到了东城区。 天启五年状元、翰林院侍讲、起居郎余煌,被任命为东城区区长,取代原有的兵马司指挥,统辖东城区三署。 这位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的状元,很感激皇帝将自己保下重用。拿着从起居注中整理的京城规划,开始走马上任—— 显然,他完全是个帝党,支持当今皇帝的重制礼乐。 在东城区的施政方案,也完全是按皇帝的规划执行。 —— 灯市口,余煌甫一上任,便来到这里,向着召集起来的商民朗声道: “乡亲们,本官来东城区当区长,就是建立议会来啦!” “今后你们有什么诉求,都可选举议员,让议员告诉本官。” “希望乡亲们多多支持,早日把议会建起来!” 灯市商民闻言,顿时欢声雷动。 因为这个试建议会的资格,是他们从南城区抢过来的。当然要鼎力支持,不让南城的人看笑话。 尤其是皇帝派个状元过来,充分显示了对他们的重视。如果在状元公的带领下他们还做不好,估计南城的人会笑话几十年。 那些主动捐钱的商民,还把筹集的一万多两白银带上来,向余煌道: “状元公,这是俺们筹集起来建立议会的。” “如果不够还会有,一定要把咱们东城的议会建起来!” 余煌看着这么多的银两心情激动,向众人团团作揖,保证道: “这些银子,本官保证一定会用在建立议会上。” “每一两、每一钱的花费,都会明明白白公布。” “将来,议会中还会设立政务大厅,把能公开的政务公开,允许每个民众观看。” “各衙门还会派驻官吏,在政务大厅一站式办公。无论你们是开办企业还是申报税收,都能在政务大厅当天解决。” 这是皇帝向他提出的概念,政府不仅要管理民众,还要服务民众。像朝廷各衙门一样,推进政务公开。 余煌虽然对此不太理解,觉得有损官府的威严。但还是打算执行,把皇帝的要求完完全全执行下去。 这个表态,无疑受到了民众的欢迎。 在东城区的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设立后,京城的商民虽然觉得管得更好了,但是对衙门分立的状况,却又很不习惯。 以往在一个县衙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需要跑几个署。尤其是开店需要注册、还要有卫生消防许可后,他们感觉很麻烦。 如今政务大厅的设立,无疑会方便他们。以后再也不用跑几个署,来回折腾数次。 余煌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才自觉明白了皇帝设立政务大厅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三署分立导致的,需要有个新机构,把它们整合在一起。 免得那些习惯了在县衙解决所有事情的民众,不知道去哪个衙署。 想清楚这点的余煌,当即又向众人道: “议会的礼堂,将会和东城区衙门建一起。” “今后本官会常去政务大厅,作为议长和议员一起监督办事官吏。” “你们如果有事情不能在政务大厅解决,可以直接告到本官面前。” 这番承诺,让灯市的商民欢呼声更加热烈。 他们纷纷表示状元不愧是状元,和普通官员就是不一样。 前几天那个黄翰林,水平就远远不如状元。只知道拿着鞭子抽人,说些不合时宜的规矩。 微服来到这边的黄道周,听到这个评价心里不由黯然。 他自觉是执行朝廷制度,也是为了教人们俭朴正人心。 没想到人们却不需要,不愿自己教化他们。 反而是余煌这个政务大厅制度,可以说从所未有,但民众却很欢迎。 这让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学问、还有大明的旧制,都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的重制礼乐,是在摸索新制度,更好地治理大明。 沉下心地黄道周,开始认真思索皇帝的重制礼乐。如何把自己的学问,融入新的礼乐制度。 —— 余煌在灯市发言之后,就在商民的簇拥下,为东城区衙门和议会找地点。 东城区三署原本在东城兵马司办公,如今分开之后,自然是不能在这里了。 余煌最初想的,是在东城兵马司附近,择地建立衙署。 但是在知道东城兵马司在思诚坊后,顿时有些嫌弃: 思诚坊断头路之多,是陛下都提过的。 衙门放在这里,岂非很不吉利? 对此颇为忌讳的余煌,不愿把衙门放在这。 心里更中意朝阳门西街南面、被划归黄华坊那一块地。 这里以前虽然属于思诚坊,如今却被划出去了,而且断头路很少,风水远胜北面。 而且距离灯市很近,更容易取得灯市商民的支持,让他们积极捐款。 另一个隐藏目的,是他想找到负责黄华坊的黄道周。和对方交流一下,一同做好此事。 不过黄道周虽然听到了他的讲话,却一直没有露面。这让余煌有些黯然,知道自己如今在官场的处境: 看来东林党那边,还是不待见我啊! 没有陛下护着,哪有我升迁的机会? 被阉党点为状元、又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余煌知道自己在士林的名声其实很不好。也就不知情的民众,仍旧把自己当做风光无限的状元看待。 实际在座师被惩处之后,他在官场上根本没有靠山。 摆在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执行好皇帝的规划,做好东城区改造。 破釜沉舟的余煌,发挥出了行动力。很快就在朝阳门大街上选好了地方,并且在商民支持下,和原本住户谈好了如何置换。 东城区衙署和礼堂,开始破土动工。 与之一同开始的,还有各坊的街巷改造、开挖下水道等事宜。 已经被调整驻地的卫所世官,被他和东城兵马司商量着派到各坊。统计辖区户口,负责征兵事宜。 此时京城的民众,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项兵役。 虽然民户的兵役只有几天,而且计算在徭役时间内。但还是让一些人很恐慌,不愿当兵服役。 尤其是那些曾属于卫所的居民,在知道自己被划为军民户、成年后就有义务服役后,更是如丧考妣,想要逃出京城去。 余煌为此焦头烂额,整日里向民众解释,保证按议会的法案征兵,不会让东城区居民受委屈。 还提出允许更多的人缴纳免役钱代替服役,他会派人拿着钱,从外地雇人服役。 这总算打消了一些人逃亡的念头,让东城的户口没有流失太多。 但是一些人隐瞒籍贯出身、逃避服役等问题,还是让他不胜其烦。 —— 同一时间,黄道周在黄华坊,又遇到了麻烦。 新的冠服制度因为极其宽松,他在执行时没有遇到多大阻力。 最麻烦的富贵人家随意穿赐服,也因为他之前扒了定西侯儿子的麒麟袍,让人们在他面前不敢违犯。 可以说,执行新冠服制度这件事,他轻轻松松完成,完全没遇到问题。 但是在街巷改造上,他就同样极为头疼了。 皇帝的命令是让他们把街巷恢复旧制,达到原本的宽度,恢复道路畅通。 有条件的才会按照新制,扩充大小街道。 这件事听起来很容易,只要拿着京城的地图勒令占道的让出道路就是了。 然而在京城这个土地紧张的地方,谁愿拆了围墙甚至房屋让出道路来? 无可奈何之下,黄道周只能硬起心肠,按照“凡侵占街巷道路,而起盖房屋及为园圃者,杖六十,各令复旧”的规定,让巡警先打几杖,再喝令他们恢复街巷。 占用道路的牌楼同样如此,需要拆除或迁移。 断头路、死胡同也被要求打通,避免道路不畅。 这样街巷改造的进度总算快起来了,但他在京城百姓中也有了个恶名,被称为“笞杖翰林”—— 意思是他喜欢抽鞭子、打板子,丝毫不留情面。 反而是余煌因为筹建议会名声很好,被百姓称为“亲民状元”。 两人在百姓和士林中的名声,可谓截然相反。 一些同情黄道周的东林党人,没少因此感慨百姓愚昧。 黄道周对此倒没抱怨,只是在做了这件事情后,更加感受到亲民官的难度。在完成任务后上疏,向皇帝请求外放。 朱由检正想把他调出京城,显示对保守官员的态度。 对此当即批准,派黄道周兼任苏州府推官,整顿那里的风气。 —— 随他一起南下的,还有原本在涿鹿区廷尉署兼任署长的史可法。他也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负责组建南京詹事府。 按照原本的制度,南京詹事府设主簿一人,是从七品职务。 当今皇帝改为设主事,级别提升为正六品。 史可法作为崇祯元年的探花,只被授予正七品编修,按理说不能担任这个职位。 但是他在涿鹿区和其他人一起连番立功,被记了两个年功。 今年就四年磨勘期满,被提升为从六品。 有了这个级别,他署理南京詹事府主事,资格已经足够。 这次南下之时,恰好和黄道周一起。 看着比自己小了十七岁、官位却比自己还要高半品的年轻人,即使以黄道周的心境,也不由有些艳羡。向他道: “宪之年轻有为,左公泉下有知,也当为此欣慰。” “可不要学我这个老朽,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刚入京就灰溜溜地出去。” 此次出京外放,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被贬。 不然正常来说会作为翰林院官员,他能担任更高品级职位。 如今皇帝严格按照磨勘法让他以翰林院编修兼任正七品推官,这可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官位。 对一个老翰林来说,绝对是贬谪无疑。 史可法听到他的这番话,安慰道: “黄公说笑了,您现在只是时运不济,来年可能就时来运转了。” “推官一职,对崇祯元年的进士来说,可是只有考取明法科、或者通过司法考试才能担任。” “陛下让您做推官,其实是为了将来大用您!” 仔细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制度,黄道周才明白推官被皇帝定为三法司官员。 如今也只有三法司出身,才能担任科道官员。 显然,皇帝对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如果他在苏州府推官任上做得好,将来很可能成为科道官员,快速得到升迁。 对此毫无所知的黄道周,此时才有些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 而后对史可法嘴里说出的新制度,感到一阵头疼。 他在重新入朝为官后,最不适应的就是这点。 在离开朝廷几年后,他感觉朝廷的制度似乎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让他的心里很是不适,所以才反对皇帝继续改。 如今,经历了在黄华坊的挫败后,他知道再想恢复旧制已是不能。只得耐着性子,向史可法请教如何做好三法司官员。(本章完) 第680章 财政分级和南方议会 史可法这次南下,不仅是为了执掌南京詹事府。 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在滁州、和州建议会,投票决定两地归属。 这件事的源头,要从吕图南就任南京兵部尚书说起。 作为铁杆帝党,吕图南之所以被调到南京,就是朱由检要加强对南京的掌控,提供更多的赋税。 所以吕图南在对南京朝廷进行五院制改革、精简南京官吏后,就开始仿照北直隶实行的政策,对南直隶进行改革。 首要任务就是实行分税制,确定各地的起运存留比例。 这需要对南直隶的府县进行调整,精简掉州级单位。 史可法和黄道周一路坐船南下,在船上提起了这件事: “州级单位,在朝廷新的行政区划中,是不应该存在的。” “户部定的分级财政,是把朝廷财政作为一级财政。” “省和南北直隶各府、以及各省重要的府,定为二级财政,由朝廷直接管理。” “省辖府定为三级财政,下属区县定为四级。” “如此一来,夹在中间的州就没了,朝廷决定取销这个级别,减少一层财政支出。” 这个说法,让黄道周闻所未闻。 但在思索之后,感觉确实是这个理。 如果地方是省府州县四级的话,州这一级的衙门,显然需要吃饭。这样民众的负担自然更大,朝廷会少分一些赋税。 所以他抚着胡须,夸赞道: “毕尚书当真是能吏,能够想到这点。” “朝廷衙门少了,民众负担会减轻。” 对毕自严大加称赞,觉得他不愧和东林党是同道中人。 史可法却笑着道: “财政分级虽是毕尚书主持的,却由陛下提出。” “这是配合分税制的措施,毕尚书等户部官员做的,主要是根据各地的情况,制定起运、存留比例。” “例如苏州府以前的秋粮是203万石,存留大约18万石,其余185万石,要送往各处衙门。” “分税制后,苏州府被定为二级财政,并且按最高的九成起运朝廷,秋粮存留就变成了总数的一成,也就是20.3万石。” “府县两级财政支出,都要从这个存留支取。” “如果不足的话,可以在议会提出征耗羡,现在被称为地方附加税。” “如果存留用不完,甚至能对贫困户酌情减免赋税。” 黄道周对此击掌交好,说道: “这个办法好!” “就是九成的起运还是太高了,应该再低一些。” 史可法继续笑着道: “苏州府的赋税甲于天下,起运的比例自然最高。” “其他府就不一样了,像是凤阳府的秋粮只有11万石,以前是起运6万石。” “这次分税制财政分级后,凤阳府虽然和苏州府同为二级财政,却只需要起运五成就行了,只需要向朝廷缴纳5万5千石。” “不过这两者都是特殊情况,二级财政的府通常是起运七八成,存留二三成在地方。” “例如应天府的存留比例,就被定在二成。” “滁州、和州的归属争议,就是由此而来。” 说着,他用手蘸水在桌案上简单绘了一幅地图,向黄道周道: “你看,这是应天府,北面是滁州,再北面是凤阳府。” “滁州、和州这两州,可以说是夹在两府之间。” “如今朝廷要取消州级,黄先生你说这两州的人,是愿意并入应天府,还是并入凤阳府?” 这个问题,引得黄道周深思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滁州、和州的人,应该愿意加入应天府。 毕竟是南京所在,是大明最繁华的府之一。 但是应天府的财政存留比例是二成,远远不如凤阳府的五成。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加入凤阳府更划算。 黄道周自忖就算自己在两地当官,也对此难以决断。 难怪皇帝派史可法南下,去两地组建议会,让当地民众表决。 想着皇帝这个举措,黄道周佩服道: “从来都有人说民意,但是民意是什么,却没人能说清楚。” “陛下设立议会,让四民选举代表投票表决,当真可以称得上重民意。” “开办国会这一点,黄某是佩服不已!” 这是他对皇帝的各种改制中,最赞同的地方。 也是他遭到民众抵制后,就反思自己的原因。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儒家士人,他不能忽视民意。 如果自己的作为和民众产生冲突,他就应该要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对。 抱着这个想法,他当然很赞同当今皇帝设议会。甚至还觉得各地建议会的速度太慢,应该加快建立: “滁州、和州需要建议会,其它地方难道就不需要了?” “我看苏州才是最需要的,它的秋粮存留二十万石,几乎相当于两个凤阳府的秋粮。” “必须设立议会监督,避免苏州府官吏据为己有。” 史可法对此笑着道: “苏州府的议会,确实应该建立。”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在滁州、和州建议会。” “这两地的归属情况,是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不然明年的会试,都有很大麻烦。” 黄道周初时不解,在想到会试的分卷后,陡然明白过来: “南直隶的凤阳、庐州、安庆三府,还有滁、徐、和三州,在会试分属于中卷。” “如果两州选择归属应天府,两地士子还得改变分卷。” 谈着这件事情,黄道周感叹道: “如此说来,两地的士子,应该是倾向于归属凤阳府。” “这样不但存留的赋税多,还能留在中卷。” “否则分属应天府划给南卷,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考上了!” 相比中卷来说,南卷的压力要大得多。 滁和二州选择分属凤阳府的理由,可谓又多一重。 史可法对此点头道: “两地的士子倾向归属凤阳府,但是商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归属应天府,以后他们就能更方便地去南京城经商。就是普通百姓,也能更方便从南京往来。” “两地的官员,也想成为应天府的官。可以说人人有想法,吵得不可开交。” “吕尚书之前把它们划归应天府的打算,没能落实下去,只能向朝廷请求,让朝堂诸公做决定。” “陛下觉得要尊重民意,所以点了我去两州建议会。让我用涿鹿区的经验,把两地议会建起来。” 这就是他在涿鹿区干得好好的,突然被调去南京的原因。 这件事是否能办好,关系到议会能不能在南方建起来,也关系到他的前程。 史可法对此非常重视,向黄道周的诉说,也有希望取得对方支持的原因。 作为大明的名士,黄道周在江南一带,颇是有些影响力。 而且他的老师郑三俊,在南京担任刑部尚书。 史可法作为三法司官员,对他当然有借重处。 明白史可法意思的黄道周,对此自然是不会拒绝。 他作为东林党的中坚,也确实应该将后辈引荐给前辈。 —— 坐船南下的史可法、黄道周,一路是畅谈朝政、游山玩水。 京城的卫所改制,仍旧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在确定各卫所的世官已经开始进驻坊巷,统计辖区内的户口后。朱由检知道京城卫所改制,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即使有些世官心里可能还有怨气,但是大部分世官,可以说已经认命。他们正在融入新的制度,在其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为了让他们更快地适应、投入新的工作,朱由检在一次朝会后问袁可立道: “那些闹事的世官劳役情况怎么样?” “有没有不服管教、对朝廷判决不满?” 袁可立犹豫了一下,回道: “不满总会是有的,但是大部分人还算服管教。” “他们都希望劳役结束后,不要被遣戍边卫。” 这是最普遍的诉求,这些原本在京城的卫所世官,普遍不想去边疆卫所服役。 朱由检对此哂笑,知道这些人不中用。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因为相比有些憋着怨气的卫所世官,这些受到惩罚的闹事世官如今的要求是低多了。 朱由检能够轻易满足他们,并且让他们威慑其他世官: “兵部这段时间常抱怨,说是给军官和军户计算功勋太复杂,还有很多世官对功勋数值有异议,需要兵部重新算。” “你让兵部把功勋计算方法整理一下,给那些闹事世官培训。” “只要他们能算好,就让他们去计算功勋,不用再做劳役。” “如果他们能通过计算降低十个虚冒,就允许他们按祖上功勋授世职,不用降低等级。” “如果京城的卫所世官出现空缺,还能让表现优秀的留在京卫。” “这是给他们的最后机会,让他们都好好表现。” 这个命令,无疑是让这些闹事世官狗咬狗,把矛头对准留在京城的世官。 朱由检相信在留京的诱惑下,这些不愿赴边的世官一定会有人努力学习算数,把那些虚冒世官拉下来。 想要清理冒滥的袁可立,对此自然是十分赞同。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世官都降为试百户,减轻朝廷的分地压力。 所以他又建议道: “金吾世官多为文荫子弟,更有才学一些。” “臣以为金吾世官也可以做这件事,由他们带领和培训闹事世官。” “如果有人做得好,正好可任命为护军,派到各卫负责后勤处。” 参谋、后勤两处,是卫所改制之后,普遍设立的机构,分别负责军令和军政。 以后卫所的财务、军械、屯田、劳务等等,都会由后勤处负责。 卫所守卫队的训练和作战,则是属于参谋处。 在卫所世官爵位化,指挥和千百户也不再是实职后,各个卫所的世袭军官除了地位高一些,根本就没有随意干涉军令、军政的权力。 唯有在参谋处和后勤处任职的军官,才能参与两个机构的事务。 其中参谋处的军官多从当地卫所世官选拔。后勤处的军官,则更多地选择文职军官担任。向上对接护军司,属于护军体系。 袁可立这个提议,就是准备为各卫后勤处,准备足够的人才。 朱由检点头颔许,让他放手施为。 让卫所世官管理军户他是不敢了,担心这些世官,再次把军户当农奴。 不过世官的权益同样需要保障,所以他叮嘱道: “各卫所的世官和退役军官,可组建军官委员会。” “它的作用,主要就是维护世袭军官和世袭军士的权益,监督后勤财政等情况。” “地方议会的武官名额,也要从他们中选取。” “朕会让五军都督府定个章程,把军官委员会选举办法和任期定下来。” “还有卫所家属区的居民委员会章程等,同样也要定下来。” “每个军官分配多大的田宅、又能购买多少、为后代预留多少,都要定下规矩。” “你这个枢密同知多受累,不要怕定得太细。” 袁可立一一点头,又商量了一下其他卫所改制的细节,这才告辞离去。 朱由检在他离开后回到后宫,在想着为皇后的生日准备什么礼物时,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在经过数月的努力后,皇后终于成功怀孕,将要再诞下嫡子或嫡女。 得知这个消息的朱由检,自然十分高兴。 尤其让他意外的,是皇后再次提出为他采选淑女: “陛下登极以来,一直没有采选淑女。” “如今宫里都是旧人,而且在前年放出去很多。” “现在臣妾身子不便,请陛下准许臣妾,采选一批出去。” 这是皇后在前年放出宫女时就曾提出过的,只是朱由检当时因为登极未久,没有答应此事。 此时皇后再提出,朱由检考虑之后,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和当前的卫所改制联系起来,说道: “采选淑女要按制度。” “按照之前放出宫女时所定,每三年采选一批,下一次是崇祯四年,也就是科举的年份。” “今年就定为小选,从京城卫所军官、军户中,选几个嫔妃入宫。” “也显得朕对卫所世官爱护,不会亏待他们。” 决定举行一次小规模的采选,专门从卫所军官和军户家庭选取。用她们拉近和卫所将士的关系,安抚一下人心。(本章完) 第681章 婚姻自主权 新历的三月是属于皇后的。 从月初的亲蚕礼、服装节,到月中的圣母节、音乐节,直到月底的千秋节…… 可以说皇后在这个月就没闲着,需要亲自参加各种活动,或者派遣女官参与。 尤其是对周皇后来说,今年儿子被册封为皇太子,她又因为父亲周奎的事情,需要向外界显示自己和太子的地位很安稳。 操办了这些典礼不说,她还要主动找事,显示皇帝对自己的宠爱。 采选淑女之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的。显示她是贤后,并且是后宫的主人,能掌握人员进退。 朱由检对她的心思有些了解,而且还知道皇后这样做有讨好自己的用意,免得对周奎的惩罚太严重。 再加上他需要安抚世官,所以就接受了她的好意,准备从卫所采选淑女。 为了显示对卫所世官的看重,朱由检特别要求道: “这次采选是小选,只选有名分的嫔妃,不选普通宫女。” “已经及笄、又没有婚配的卫所女子可主动报名,选上后留在宫里,选不上送她们回去,不耽误她们婚配。” “一定要向外面说明了,采选淑女不是强制的,不用必须参与。只有主动报名,才会纳入挑选。” “被选上的女子家庭会有加恩,给父母授与世职和诰命,并且可转入金吾卫。” 可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恩典,把他们纳入外戚。 周皇后知道皇帝这是在安抚卫所世官,将此记了下来。又想到自己准备的人选如今不过十三岁,问皇帝道: “只选已经及笄的女子,是不是年龄太大了?” “民间及笄的女子,很多已经成婚、或者有了婚约。” “臣妾以为还是应该像以前一样,把淑女的年龄,定在十三至十六岁。” 朱由检眉头微皱,说道: “十三岁年龄太小了,选进宫能做什么?” “这次挑选的人都会授名分,最低年龄要定为及笄的十五岁。” “低于这个年龄的,朕之前已经命人修改刑律当作幼女看待。” “总不能定了刑法,宫里却主动违反?” 这是前面设立红灯区时,所做出的规定。把幼女的年龄,从十二岁提高到十五岁。不满十五岁未及笄的女子,都视作为幼女。 嫖宿幼女无论什么情况,都被视作强奸幼女对待,要被判处绞刑—— 这个年龄规定,和后世其实是一样的,大明的十五岁,就是后世的十四周岁。 朱由检修改这条法律后,自己当然要带头执行。他对那些年幼的女子,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执意把采选淑女的年龄,由十三到十六岁,整体提高到十五到十八岁。 这个年龄,让周皇后一阵皱眉。 虽然民间女子的婚嫁大多在这个年龄,但是更小年龄成婚的情况不是没有,而且很多人家会提前定下婚约。 按照《大明律》规定,指腹割衫襟为亲是违法的,男女婚姻各有其时,通常是十三岁开始议婚。 所以宫里采选淑女的年龄,最低定为十三岁。避免年龄定得太高,很多女子都已经嫁人或有了婚约。 如今皇帝将采选淑女的最低年龄提高到十五岁,那么议婚的年龄,应当同样提高。 出于以后能选到足够淑女的考虑,周皇后道: “民间通常十三岁开始议婚,陛下把淑女的年龄提高到十五岁,那应当把议婚的年龄,同样提高到十五岁。” “否则宫女采选淑女时,可能会选到有婚约的女子。” “前唐贞观年间的时候,长孙皇后选到郑仁基女,却因为和陆氏有婚约,只能再退回去。” “若是在大明发生这等事,皇家颜面何存?” 这件事情,《贞观政要》有记载,朱由检在经筵日讲上曾经学过的。 听到周皇后提起这件事,他笑着道: “皇后好学不倦,朕受教了。” “议婚年龄由十三提高到十五,确实更恰当些。” “按照妇幼保健院的统计,孕妇年龄过小或过大,都会让难产概率提高。” “十八到三十六岁,最为适合生育。” “以最低的十八岁来算,成婚年龄,不应低于十七岁。” “十五岁开始议婚,不能称之为晚。” “及笄之后女子许嫁,确实应当定为十五岁。” 打算让制定礼法的人,把议婚年龄也定下来。 除了不许指腹为婚外,低于十五岁、未及笄前定下的婚约,法律上也一概不承认。 以后户政厅还要颁发结婚证,作为有法律效应的文书,方便结婚后迁移户口等事。 为了保证这个政策的实施,朱由检看着周皇后,说道: “骤然提高议婚年龄,可能带来非议。” “朕以为可以用皇后的名义,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 “只有十五及笄,女子才算成年,有完全行为能力。” “这样她才能决定是否婚嫁,签字认可婚书。” “之前长辈私自定下的、没有经过其认可的婚书,都当作违背妇女意愿不算数。” “这样女子对自己身上是否有婚约,都会一清二楚。” “宫里采选淑女时,让她们自己填报姓名、是否婚配等情况。” “出现错误的可能,也会大大降低。” 这是一个好办法,能够避免宫里采选淑女时,选到有婚约的女子。 但是周皇后却皱着眉头道: “女子婚姻自主,是否和礼法相悖?”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自主又从何说起?” 朱由检笑着说道: “女子及笄、男子加冠,都代表着成年,有完全行为能力。” “今后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外,还要加上一句‘本人同意’,才能完成婚姻。” “就像之前相亲时,女方优先选择,也需要男方同意。” “在本人同意之后,再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流程。” 操持过宫女相亲的周皇后,对这个流程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合适。 但她还是忧虑道: “民间会接受吗?” “这样结婚可比以前更麻烦。” “难道子女不同意,婚就结不下去?”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本人不同意还结什么婚?” “你看《西厢记》那些戏剧多受欢迎,就知道民间意愿如何了?” “你以皇后的名义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给她们否决的权力。” “天下女子得知后,一定会感激你。” 这些戏剧周皇后也是看过的,里面的内容虽然荒诞不经,却多有人喜爱。 所以婚姻自主,确实是一些女子的诉求。她觉得可以用自己的名义,施恩天下女子。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以此提高议婚年龄,确定在女子及笄前定下的婚约不作数。避免采选淑女的最低年龄提高到十五岁后,民间适龄年龄女子大多有了婚约。 —— 这个恩典,和皇后怀孕的消息,一起被公布出去。 与之一同公布的,还有对周奎的处置。 这位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父,还是按惯例被授予了嘉定伯。但是却明文注明止于终身,如果没有封地就不传承下去。 嘉定伯的宅院和庄田,也被册封在太子的领地涿鹿区。宅院的面积是符合伯爵身份的三百亩,庄田则是一千亩,和世袭指挥使相当。 周奎被勒令住在涿鹿区,没有允许不得随意离境—— 朱由检打算用在涿鹿区任职的东宫官员,专门看住这个人。 甚至还给周奎的父亲封了个山神,宅院和庄田也安排在附近。让周奎以侍奉祖先的名义当祭司,好好在山林里清心寡欲。 在京城花天酒地惯了的周奎,哪里愿意去涿鹿区的山林? 无奈皇帝下了命令,怕他再闹出事影响太子的东宫官员,也在陈仁锡的带领下,指挥羽林卫士兵帮他搬迁。 周奎身边自此被安排了士兵,盯着他不准出涿鹿区。 周皇后对于这个处置,大体是满意的。只是对于母亲也被迁去涿鹿区有些不舍,最终向皇帝讨了个旨意,保留了周家在京城被赐予的宅院—— 除了周奎之外,周家其他人仍旧可以住在这里,尤其是皇后的母亲。 这件事把周奎气了个倒仰,责骂女儿和自己不亲近。 只是已经被迁去涿鹿区的他,就算骂声再大,也传不到京城的人耳里。 看守他的士兵,则对此是充耳不闻。甚至还有个在东宫任职的老翰林,拿着儒家典籍和城隍司的教材,教导他如何当祭司。 但凡有学不好的地方,就用皇帝赐下的戒尺打手心,像对待孩童一般。 周奎感觉是生不如死,真正怕了自己的皇帝女婿。 有时他甚至想着干脆去海外开藩算了,还能更自在些。 只是想到海外的危险,他又下不定决心。 留在空荡荡的三百亩大宅内,每天学习如何当祭司。 —— 革除外戚世封的事情之前就已被定下来,皇帝对周奎的处置,没有引起什么争议。 但是以皇后名义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则引起来很大风波。 有的认为与礼不合,女子不应在婚姻上有自主权。 毕竟《孟子》都明明白白地写了:“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传承数千年的至理。 不过也有人对此提出了新解释,例如陈子龙就指出。孟子的话前面,还有“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这句话。 如果子女不愿成家,那自然不用屈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在子女答应后,才能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举办婚礼。 所以,他是支持皇后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的,甚至提出男子也应该有,个人意愿要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面。 报纸上对此掀起了一阵争论,年轻士子大多支持陈子龙,保守士人则大多不待见这一点。 还有人提出如果子女和父母因此发生冲突怎么办,应该听哪一方? 男女私下里见面、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定了终身,应该要怎么办? 这件事情,甚至闹到了朝堂上,有御史请求皇帝,收回之前给天下女子的恩典。 对此,朱由检是很生气的。因为他可不想收回这条命令,给人留下妨碍婚姻自由的形象。 四月十二日的经筵上,他嘱咐群臣参加,让刘宗周讲解《诗经》。 《诗经》的第一篇就是《关雎》,朱由检在刘宗周诵读这首诗后,问群臣道: “《关雎》一诗何解?” “孔子把它放在《诗经》之首,是批判还是称赞?” 刘宗周当即就回道: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朱子以为此言为此诗者,得其性情之正,声气之和也。” “自然是在称赞!” 群臣也纷纷出言,认为孔子把《关雎》放在《诗经》之首,当然是在称赞。 朱由检继续说道: “那么《关雎》中的男女,是不是应该有婚姻自主权呢?” “他们发乎情、止乎礼,难道有什么错吗?” “为何到了今天,有些人却只知道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从不提个人意愿?” 一番责问,群臣无言以对,又听皇帝说道: “大明重制礼乐,应合乎先贤本义。” “男子加冠、女子及笄,都代表着成年。他们自此之后都有了完全行为能力,应该对自己的婚姻有自主权。” “在他们同意之后,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样一个流程,众卿以为然否?” 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陛下此言固然合乎先贤本义,但是子女若执意不听父母意见,应该要怎么办?” “父母执意不答应子女的意愿,应该如何解决?” 朱由检对此说道: “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 “舜的父亲瞽叟让舜把两个妻子给弟弟,难道舜帝应该屈从他?” “在婚姻这种人生大事上,应该学习尧舜的做法。” “尧帝没有和舜的父亲商议,就把两个女儿嫁给舜。舜帝没有经过父母之命,就和尧的女儿成婚。难道现在的人,会因为这点诟病尧舜?” “朕以为可学习尧舜的做法,并且用年龄分界。例如二十五岁以下时,个人意愿虽重要,子女也必须取得父母之命,方能拿着户口簿成婚,在户政机构登记取得结婚证。” “但是过了二十五岁,子女若仍旧不愿屈从父母之命。可以去城隍庙在祭司见证下,向后土娘娘许下誓言,奉天地之命、以城隍祭司为媒、自主结成婚姻。只要有身份证明和祭司的证明,就能登记结婚。” “如此方符合古义,如同舜不经父母之命,就娶了娥皇女英一般。”(本章完) 第682章 大明礼法公约 尧舜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韩愈创立的道统论,就阐明儒家道统源自尧舜。 历代儒者对皇帝的期待,也是“致君尧舜”。 所以朱由检决定对大明制度进行革新时,选择以刘宗周的《致君尧舜疏》,作为重制礼乐的宣言。 在他以尧舜为例阐述婚姻自主权后,有关婚姻自主权的争议,基本也就结束了: 群臣不可能说尧舜的做法不对,对皇帝的这个解释,自然只能承认。 温体仁更是赞扬皇帝的做法符合圣贤本意,当今皇帝和皇后,可谓圣君贤后。 朱由检对此十分受用,命令温体仁和刘宗周等人一起,按照婚姻自主权的理念,制定大明的《婚姻法》。 对此,他强调道: “婚姻礼法,和继承礼法息息相关,不可等闲视之。” “只有稳定的婚姻,才有稳定的继承制度。” “在制定继承礼法时,要同时制定婚姻礼法。” 正在制定继承礼法的刘宗周,对此点头称是,又具体询问道: “婚姻礼法的级别,和继承礼法一样吗?” “是否按《大明继承礼法》的规格,制定婚姻礼法?” 这里面的潜台词,是问皇帝是否像对待继承礼法一样,表态遵守婚姻礼法。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做出这个承诺。 因为和婚姻法同等重要的法律实在太多了,如果他都表态遵守,那对自己以后很不利。 所以他向群臣道: “今日经筵,不局限于婚姻之事。” “咱们君臣把大明的法律级别,同样也定下来。” “朕先做个表态,《大明继承礼法》、《大明分封礼法》这两部礼法,是天子和万民都要遵循的。” “未来国会设立后,朕还会仿照汉朝的约法三章,和万民约定共同遵守的礼法。” “这部礼法制定后,同样由天子和万民共遵之,任何人不得违背!” 这个表态,让群臣欣喜若狂。 因为这是皇帝明确表示,天子和万民共天下,遵守共同约定的礼法。 如此皇帝,真可谓是圣君。 就算尧舜在世,估计也不过如此! 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在听到这番话后当即俯首,和群臣一起代表天下万民下拜,感谢当今皇帝。 文华殿中,一时响起了万岁声,群臣不管在其它事情上是否有矛盾,在这件事上都在称赞当今皇帝。 一些之前暗中支持黄道周等人反对重制礼乐的,此时也在感慨皇帝重制礼乐的决心之坚定,继续向万民让渡权力。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怎么再反对? 身为士大夫的他们,自居为万民的代表,当然不会反对皇帝向自己让渡权力。 朱由检此时则在心中感慨,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等于是主动迈向了君主立宪制。 未来功过如何,就由未来评价吧! 现在他需要压下保守派,让重制礼乐成为主流声音。 他期望的就是完成改革,让大明重新焕发生机,渡过越来越严重的崇祯大旱,让大明免于在自己手上灭亡的命运。 在此过程中,该争取的权力还要争,他不可能让自己完全丧失权力、成为后世的虚君。 想着后世的二元制君主立宪制,朱由检示意群臣起身,向他们道: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天子负有按道义制定礼法、治理天下的责任。” “《尚书·大禹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是动荡变化的,要把天下治理好,礼法不能不随之而变。” “所以朕作为天子,能遵守的礼法,必须是千年、甚至万世不易的至理。” “条文必须要斟酌再三,方能最终确定。” “定下来后,非有国会五分之四多数通过、朝廷大会决议、皇帝认可批准,不可轻易修改。” “诸卿在制定礼法之时,定要慎之又慎。” 这一番话,让群臣纷纷点头。 就连臣子和贵族都有八议,他们当然认同天子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不用和普通百姓遵守一样的法律。 所以,天子要遵守的礼法定然不会太多,并且每一条都要仔细斟酌,定下后就基本不会改。 刘宗周代表群臣表态道: “臣一定会制定让陛下和万民满意的约法,交由国会审议。” 朱由检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 “这部约法,暂且以《大明礼法公约》称之,主要分为大明朝廷机构、大明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以及法律制定和修改章程,一共三个篇章。” “例如有关婚姻的条文,就可以放在第二章,拟写为:” “大明公民拥有自主婚姻和生育子女的权利,并有履行夫妻责任和抚育子女的义务,具体由《大明帝国婚姻法》规定之。” “写入礼法的这些,以后基本是不变的。” “但是具体的婚姻法条文,则需要根据时势而变。” “所以《大明礼法公约》是最高级别礼法,《大明帝国婚姻法》则是附属于它的法律,属于从《大明律》拆分出来的第一等级法律。” 这是朱由检为大明法律制定的级别。在各等级法律之上,还有更高级别的礼法。 这些以礼法冠名的法律是皇帝也要遵守的,属于名副其实的最高法。 群臣琢磨皇帝的话语,对于皇帝定下的这条约法条文,纷纷点头称善。 简单的一句话,规定了婚姻和抚养的原则,皇帝也必须遵循,维护这个道义。 但在具体怎么执行上,则由具体的法律规定。皇帝不一定会遵守,甚至可以用诏令,废止某些变得不合道义的法律。 这是朱由检之前调整三法司时就和袁可立商议过的,在他思索几年后得到完善,明确律令同级: “皇帝的诏令和法律同级,视作临时法律对待。” “历代先帝的诏令只要没有明确废止的,都要继续沿用。” “但是和现有律令有冲突的,则不再继续执行。” “这次重制礼乐,就是要整理法律和诏令,确定各种以后要执行的法律和法规。” 袁可立对此最了解,虽然不再负责三法司事务,如今仍在这个场合说道: “陛下之前曾提到,以后废止法律的诏令,需要规定时间。” “臣以为诏令的颁布、时限等规定,同样要写入约法。” “约法第三章的法律制定和修改,应改为律令制定和修改。” 群臣纷纷附和,朱由检在思索之后点头同意,从礼法上确定了诏令和法律同等级的地位。 然后又有臣子说道: “婚姻法属于户律,臣以为不应单独立法,应该继续放在户律内。” “第一等级法律,应该是从大明律拆分的六律。” “其余法律,则定为第二等级。” 这一点也让很多臣子附和,因为他们习惯了大明律的六律。皇帝专门把婚姻法独立出来,他们反而不习惯。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想到后世的婚姻法也被并入了民法典,就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认可道: “婚姻法可继续属于户律。” “户部就是民部,户律也可以说是民法典。” “它和刑律刑法典等六律,是最重要的法律。” “颁布之后要由国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朝廷大会认可、皇帝允许,方可进行更改。” “六律之下的其他法律,则属于第二等级,只需要国会一半以上通过,就可修改条文。例如公司法、专利法、商标法等法律。” “国会之前制定的货币法案、盐业法案等法案,转化为法律之后,可以定为第二等级法律。” “或者更低一个级别,定为部门法规。” 朱由检提到这里,又具体解释道: “例如盐业法案,它其实可以定为第三等级的部门法规。” “在盐业市场发生变化时,由盐政总署提出修改。” “只需要国会常委会通过即可,不用召开全体会议表决。” “地方法规,则需要地方议会表决,定为第四等级的法规。” “下位法不得和上位法相抵触,同位法不得相矛盾。” “这点要写入约法,礼法委员会、还有朝廷和地方的礼部和三法司机构,都有维护这点的责任。” 这样就梳理清楚了大明的法律级别,群臣交流之后,对此纷纷称善。 甚至还有人提出,以《大明礼法公约》为最高礼法,四个等级法律法规为补充,这样就很完善了。 比较突兀的《大明继承礼法》和《大明分封礼法》,完全可以包含在礼法和法律法规内。 对此,朱由检道: “朕之所以把继承和分封的制度定为礼法,是因为两者太重要。” “继承礼法就不用多说了,靖难之役、大礼议、国本之争,给大明带来的创伤至今仍未平息。” “朕不欲后世再因此起纷争,所以制定《大明继承礼法》,让后世的皇帝一起遵循。” “分封礼法则是表明朕的诚意,朕欲效仿宗周开八百年天下,让大明长久维持。就不得不制定分封礼法,保证各位诸侯的权益。” “诸卿应该知道,当今天下是一个大世。邹衍所提的大九州,已经有七大洲展现在诸位面前。” “这么大的天下,全部由大明朝廷直接治理是不现实的。必须分封藩屏,以宗室、贵族治理。” “是以朕将分封制度定为礼法,作为大明长久的国策。” 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说道: “诸位当知,我等脚下的土地在周朝属于燕国。” “它在周朝初建时,是不是蛮荒之地?” 别说是蛮荒之地了,连音讯都不通。 按照《史记》所说,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中间的燕国君主连名讳都没留下。 群臣想到先民的荜路蓝缕,纷纷感怀不已。 然后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在说现在看着是蛮荒之地的海外塞外土地,未来有可能像脚下的燕地,开垦成为沃土。 支持效仿周朝的刘宗周道: “陛下所言,发人深省。” “臣愿让自家子孙,去海外开垦土地。” 韩爌、袁可立等人,同样也纷纷表态支持。 就算是有人舍不得子孙受苦,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皇帝的兴致。 朱由检对此十分欣慰,向群臣道: “诸位卿家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海外开垦土地的困难,朕同样也很清楚。” “正是因为如此,朕把分封制度定为礼法,让后代的皇帝和大臣,都要一体遵循。” “无论是谁,将来都不能随意废除或削减封地,众卿辛辛苦苦开辟的领地,要能世代传承下去。” “说不定九世、十世之后,海外就会出现晋国、齐国、燕国那样的强国,在大明本土遇到危难时,能够尊王攘夷。” 这个设想,让群臣发出一阵笑声,没想过皇帝的话能够当真。 毕竟在大明如此强大的情况下,谁都不会认为海外能出现有资格尊王攘夷的强藩。 不过也有人对此感到忧虑,担心出现强藩后不会尊王攘夷。宗室藩国可能像成祖那样起兵靖难,外姓则可能像强秦灭周那样,把大明给灭掉。 刘宗周就针对这点道: “陛下不当想着指望藩国尊王攘夷。” “而是当派督抚设卫所,约束海外诸藩。” “如果藩国太强大,还应推恩分封,削弱诸侯实力。” 显然,他是把皇帝的玩笑当真了,并且提出策略。 朱由检对此正色道: “藩国如何治理,如何进行约束,可以在《大明分封礼法》中制定,这就是诸卿的责任。” “《大明分封礼法》和《大明继承礼法》,以及最重要的《大明礼法公约》,是朕和后代皇帝、大臣、百姓都会遵守的礼法。” “希望诸位能本着为后代负责的态度,制定这些礼法。” 刘宗周和群臣闻言,纷纷大礼参拜,承诺一定会认真制定礼法,让皇帝和万民满意。 至此,今日的经筵才宣告结束。 朱由检让刘宗周以国会和礼法委员会主任的名义,写文章把今日商议的事情定下来。 之后他还会正式下诏,授权礼法委员会拟定礼法条文,整理法律法规。 重制礼乐在开始两年之后,进入一个新阶段。(本章完) 第683章 求之不得和避之不及 三月的一系列节日盛典后,京城原本有些肃杀的氛围,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尤其是进入四月,辽东派来参加演习的五千骑兵进京后,更是可以说大局已定。原本一直处于战备状态的鹰扬军,也开始有了假期。 身为鹰扬军少尉的钱武,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时间看望叔叔钱盛,关心一下他在卫所改制后的境遇。 富峪卫如今的驻地在金台坊,钱武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里。 而且幸运的是,钱盛正在金台坊值班,负责千佛寺一带的街巷改造,为居民更换门牌号。 钱武打探到之后,很快前往千佛寺。 刚到地方,他就听到有人抱怨道: “这前年刚钉了门牌号,怎么今年就要换?” “我订报留的地址,还有给亲戚的地址,可都是那个门牌号。” “现在突然换了,岂不会寄错地方?” 然后便是他叔叔钱盛的声音,像是拉家常一样解释道: “这门牌号之所以更换,是因为这一片所在的坊的变了。” “现在每个坊都有了邮编,每条街巷也都有编号。” “这些编号加上你的门牌号,就是你家的数字编号。” “以后填地址只需要写这个编号,信就能寄到你家来。” “你说这样方不方便,是不是比以前更好?” 那个抱怨的人也知道这些,却仍旧道: “是比以前更好,但是我以前留的地址,被寄错了怎么办?” “这门牌号都变了,信还怎么送过来?” 钱盛颇有耐心道: “你家是西绦儿胡同66号,这个根本没变,变的的西绦儿胡同所属的坊和牌铺。” “只要是寄给西绦儿胡同66号的,无论前面怎么写,以后仍会送到您这儿来。” “您以后再留地址,就写东城区金台坊西绦儿胡同66号,或者门牌上这一串编号。” “以后寄信要记牢了,都要写上邮编。将来会根据邮编之间的距离确定邮费,贴上相应邮票就能寄出去。” “这有了邮编和户号啊,肯定是越来越方便,不是你说的没事找事,变着法折腾你们……” 向这个人讲解了一大通,总算给他换上了新的门牌号。这种琐碎的工作,就是他如今的任务。 那些不好好做、行事粗暴的世官,都被调去守卫队操练。甚至一些世官被认为不适合留在京城,被调去京城之外。 所以钱盛现在颇有耐心,像是警务所培训的那样,向居民耐心解释。不敢因为自己的身份,就不耐烦地粗暴行事。 在钉上这一家的门派号后,钱盛正想去下一户,忽然看到一个英武的年轻人站在巷口,正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精气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让钱盛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他实在没有想到,印象中瘦削木讷的侄儿,短短几个月不见就变成了这样。而且隐约之间,还有一股肃杀之气。 直到这个人唤了几声“叔叔”,钱盛才回过神来,捶着他的胸口道: “好小子!” “几个月不见,都长成这么大人了。” “看你这个样子,在军营里过得不错吧?” “上次我去看你,就见到了顾元士。” 钱武揉了揉胸口,笑着向叔叔道: “军营就是那样,一直操练不懈。” “我可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立刻就来看您。” “怎么样?这次卫所改制,叔叔家里还算顺利吧?” “我可是听顾元士说了,叔叔家的世职,有可能提升一级。” 钱盛嘿嘿笑着,让麾下的军官和军士继续去钉门牌号,自己带钱武走到旁边道: “都是祖上的功劳,不是我的本事。” “说起来还要感谢顾元士,要不是他的劝说,我还没下定这个决心。” “正好本卫有副千户调走,叔叔幸运留在富峪卫。” “说起来这当了副千户真和百户有不同,放在以前的时候,叔叔我哪能指挥几个百户当下属?” 因为顾炎武的劝说,钱盛在申报祖上功劳时,写得非常细致。 再加上他祖上的功劳足够,世职被提升了一级成为副千户。还因为属于国初世官,幸运地留在富峪卫。 可以说钱盛这段日子,也算春风得意。对顾炎武十分感激,让钱武回营后一定要代自己当面道谢。 钱武在听到叔叔的世职提升后,同样非常欣喜,并且十分羡慕: “副千户可是男爵啊!” “叔叔若是去开藩,最大可拥有方百里领地。” “那可是一个县那么大的地方,完全能称为百里侯。” “我们张参谋长家里,也不过世袭百户,只能开辟方二十里领地。” 这是他们在军营中,经常提起的事情。 作为一支锦衣卫下属的新军,鹰扬军的士兵大多出自卫所军户,军官是从中提拔起来,还有一些出自金吾卫世官家庭。 他们大多出身不高,没有世袭官位。对于有世职的人非常艳羡,憧憬着把自己的世袭军士身份,提升为世袭军官。 钱盛对于这个,却没多大感觉。因为他所在的富峪卫世官数量不在少数,单是指挥和千户就有数十人。 像他堂堂副千户,只能带领几个军官和军士钉门牌号,协助金台坊警务所做事。 而他侄子钱武就不一样了,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从九品少尉,却因为鹰扬军属于锦衣卫体系,能直接转任副所长。 所以他现在已经把这个族侄,当做自身人脉。 如今钱武的身份就不比他低多少,而且可以预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看着英俊笔挺的侄子,钱盛笑着说道: “京城的副千户其实也就那样,只能分二百亩土地。” “你们家三个军士在涿鹿区就有一百五十亩土地,和叔叔我差不了多少。” “有时间让你父亲过来,咱们多走动走动。” “这是叔叔新家的地址,直接写编号就能把信寄过来。” 向钱武说了一串编号,还有代表的含义,钱盛让他仔细记下,以后可直接去家里找自己。 他听邮政所的人说,以后臂板通信能够民用了,这个编号会很常用。相比一长串的地址,能节省很多通信费。 京城和涿鹿区之间,就建有臂板通信塔。以后能供民用了、涿鹿区的户口编号也定下了,两家之间的联系会很方便。 钱武在军中对此不怎么了解,听到之后说道: “这个办法好!” “以后家里要是有急事,就能通过这个通信了。” 打算有时间就回一趟家里,看看家里有没有编号。 —— 钱盛这时则问他道: “百里侯这个说法,我从顾元士那里也听过。” “因为这个念想,叔叔才冒险提升为副千户。” “你说这去塞外开藩,真能当个百里侯?” 钱武如今可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在军中经常听教导员讲解朝廷政策。 尤其是当今皇帝的分封政策,更是教导员宣讲的重点,用军功勋爵名田宅,鼓励将士立功勋。 所以钱武听到叔叔问起,立刻就滔滔不绝道: “百里侯是真的,侄儿还亲眼见过。” “辽东的江陵公,就是张江陵的曾孙,如今开辟江陵公国的。” “他在庙街那边,可是和一国君主无异。” “不但手下有兵,旁人想伐木或者垦荒建房,都要他的批准——” “整个庙街那一片,都是江陵公国的土地。” “和他家有世交的张参谋长,就对此颇为羡慕。” “说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像江陵公一样,拥有一块领地做世业。” 江陵公开藩的事情,钱盛当然是听说过的,他说道: “庙街是个好地方,叔叔当然是知道的。” “可惜这样的地方也轮不到咱们,皇上早就分给宗室和勋贵了。” 这是卫所世官中的普遍观点,他们不认为自己一个普通世官,能和宗室、勋贵争抢封地。 这也是很多世官,对开辟封地不热心的原因。 不过钱武却告诉他: “叔叔这就想差了。” “皇上只会给宗室和勋贵分封已经发现的地方,以前没发现的地方,就看各人的能力了。” “侄儿上次在科尔沁部作战,就遇到了一支陕西兵马。” “他们是黑龙营高迎祥的麾下,如今在黑龙江北岸的海兰泡一带。” “那里已经被分封给了他们,只靠打猎捕鱼都能活下去。” “那个陕西人说,要把更多的同乡迁过去呢!” 想到那个人说的海兰泡的富饶,还有眼里的憧憬,钱武觉得自己以后也要如果有了爵位,就选个这样的好地方,把自己的同乡贫民也迁过去。 高迎祥有了爵位、而且还有封地,这是钱盛没有想到的。 他对高迎祥的印象,仍旧是陕西第一勇士,马战四强之一,听人说做过马贼。 没想到这个人不过两年就发迹成这个样子,如今有地有兵,自成一方势力。 钱盛琢磨着这件事,又问自己侄儿道: “这高迎祥有兵有粮,朝廷就不担心吗?” “他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听说以前做过马贼啊!” 钱武哈哈大笑,说道: “叔叔也太小觑朝廷了。” “高迎祥这样的人以前或许能成事,现在绝对不行。” “他就是马战再能打,一铳过去照样能撂下来。” “而且现在有兵有粮也没用,要有火铳和弹药,士兵才有战力。” “海兰泡那地方除了地和人有什么?拿什么生产火铳和弹药?” “皇上只会嫌他的兵太少,不会有任何担心!” 使用新式火铳训练几个月的他,对这种新火铳怀着无匹的信心。 别说高迎祥一个马战四强了,就是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在面前,他也有信心让士兵集火把对方打下来。 所以他十分理解朝廷为何对高迎祥这样的势力不限制,甚至鼓励他们壮大,让他们去陕西招募流民。 想着教导员提到的一件事,钱武道: “叔叔听说过没有,皇上建立通州兵工厂,就是给封地贵族生产武器。” “今后一个封地的实力有多强,不仅要看他有多少兵多少粮,还要看有多少武器。” “今年的武器份额就被英国公等勋贵分去了,他们这些勋贵都要开辟藩国,咱们要跟着学着点。” 这无疑又让钱盛动了心,知道这么多勋贵的选择,一定有其道理。 不过朝廷的实力如此强,他就又怀着担心道: “朝廷如此强大,以后会容忍藩镇吗?” “就算不明着削藩,国初那些塞王,如今也没有什么权力。” 钱武哈哈笑着,说道: “所以皇上制定了《大明分封礼法》,确保封地贵族能一直传承下去。” “这礼法可是连皇上都承诺会遵守的,不符合礼法的诏书,会被六科和国会礼法委员会封驳回去。” “听顾元士说,朝廷准备给藩国制定法律的权力,基于大明礼法制定基本法,确定在藩国实行的大明法律条文。” “领地的自治权没那么大,但也能制定法规。以后领主的命令,在封地中就是法规。” 这些都是给封地贵族的权力保障,有志于获得封地的军人,都把这些记在了心里。 钱武如今虽然只是区区少尉,但他有信心靠手中的火铳立下更多功勋。如今已经畅想着要去哪里选封地。 作为去过江陵公国的人,他是想把封地选在北边的,最好就选择江陵公国附近。 不过他那个宫女出身的妻子,却说南方一年两熟或三熟,同样面积的领地,要比一年一熟的辽东产出更多些。 所以他对此还在犹豫,不知道是选自己熟悉的辽东,还是前往南方。 当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是妄想。 真正能开辟领地的,是他这个不愿去蛮荒之地的族叔。 就连顾炎武在军中都时常感慨,他们这些新军对爵位求之不得。那些能转为爵位的世官,却对成为封地贵族避之不及。 钱武不想让叔叔错过成为封地贵族的机会,而且也想让叔叔开辟封地探路。极力劝说叔叔,转为封地贵族。(本章完) 第684章 金台坊神燕昭王 钱盛不是没想过把世职转为爵位,前往海外开辟领地。 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风险,把世职提升为副千户,以便将来能转为更高的爵位。 不过,在世职提升为副千户、又被分配了二百亩世业田后,他心中隐约升起的雄心,还是被压了下来。 此时听着侄子的劝说,钱盛便感叹道: “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苏秦那样的人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叔叔我一个普通人呢?” “贤侄就别劝了,叔叔现在能在京城有二顷田,已经很满足了!” 把枢密院给他们分配二百亩左右土地的理由,用来回答侄子。 钱武听到这番话,一时无言以对。 他知道自己这个族叔向来是没有什么雄心大志的,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连个管事的实职都没有。 二百亩土地确实足以维持一个家族的家业,钱盛如此选择,谁都能够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还是把教导员平时教导过的事情,向叔叔道了出来: “军中教导员常说,陛下这次允许世职转为爵位,是难得的优待。” “现在海外塞外无主的土地多,只要征服土人就能成功开藩。” “但是再过些年就不一定了,土地有主之后,就不能随意开藩了。” “到时世职就只能是世职,很难转成爵位。” “这世职和爵位的区别,叔叔应该知道吧?” 钱盛闻言眼神晦暗,说道: “知道!” “咱们的世职是武官,只能在退役后占据武官议员席位。” “有爵位的却是贵族,有专门的贵族议会。” “听人说皇上主动对削爵做出了限制,只有贵族议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皇上才能削去爵位。” 皇帝这个承诺,无疑让爵位的含金量大大增加。只要不搞得神憎鬼厌人人厌恶,贵族基本就不用担心被削去爵位。 这也是钱盛之前想过转为爵位,并且为此做准备的原因—— 相比世职,爵位才是真正的世代富贵,连皇帝也不能随意削去。 二百多年来与国同戚的大明贵族,让钱盛完全相信这个承诺的效力。 与之相比,世职就不是那么保险了。像是这次卫所改制,朝廷因为无法给那么多世官分配土地,就打算以清理冒滥的名义削除部份世官。 若非皇帝担心把人逼上绝路,规定没有被军事法庭审判的世官最低只能降为试百户。估计会有很多武官的世职被削除,或者像之前涿鹿区那样,被强制迁移去海外。 经过这次风波的世官,很多人心里都会想着转为爵位。只是因为畏难难以下定决心,如同钱盛一般。 此时,钱盛就把这番考量告知侄子,想听听侄子的意见—— 在看到侄子如今的改变后,他已经不再把这个族侄当作普通的年轻人视之,而是能商议大事的存在。 钱武听着叔叔的想法,说道: “叔叔有转为爵位的准备就好,免得机会来临时无法抓住。” “皇上承诺的贵族议会是真的,而且要写入《大明分封礼法》内。” “这分封就是大明的国策,将来朝廷多半会安排一些人分封,作为榜样吸引人去海外。” “叔叔在遇到这个机会时千万不要犹豫,一定要抓住机会,把世职转为爵位。” “如果侄儿将来有幸得到世职,我是一定会转为爵位的。” “咱们两家的封地还可以放一起,延续祖上的交情。” 钱盛哈哈一笑,说道: “真有这个机会,叔叔一定会找你商议。” “不说这些事情了,宫里从卫所采选淑女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你妹妹今年及笄了,叔叔我在想着,要不要让她去参选。” 钱武想着自己去叔叔家里拜访时见过的族妹,顿时拍着大腿道: “当然要参选!” “皇上这是安抚世官,才给出的优待。” “我们鹰扬军这段时间就在统计未婚军官,据说要组织参加相亲会。” “好多人都来问我上次相亲会的过程,问我是怎么娶到宫女。” 想着这件事情,钱武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当时还是一介军士的他娶到宫女,让军中袍泽都羡慕得很。 那些自忖条件比他还好,却因为害羞等原因没有参加相亲会的,几乎肠子都悔青了。 直到现在,钱武还认为能娶到妻子是自己的幸运。对于宫里组织相亲会,也是非常感激。 不过钱盛就听得不解了,急忙追问侄子道: “不是给皇上选妃吗?怎么还有相亲会?” “是不是还会有人被选为宫女,宫里会把年长宫女放出去一批?”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打算让女儿参选了。 因为如果被选为宫女,估计要在十年以后才能放出来—— 这还是当今皇帝仁慈,放出年长宫女。搁在以前的话,宫女根本没有机会出来。 所以采选淑女这件事,一向是很多人家避之不及的。 不是要用女儿博富贵的人家,根本就不愿女儿参选。 很多卫所世官也因此犹豫,不知道这次宫里只选妃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有一些人被留下来做宫女。 此时钱武就道: “选妃的说法是真的,皇上会选几个人留在宫中,至少封为才人。” “其他没选上的女子如果愿意参加相亲会,能和鹰扬军、御营、京营的军官相亲。” “不愿参加也不勉强,婚姻要看个人意愿。” 说着,钱武又问叔叔道: “报名表叔叔没看过吗?” “教导员在营里就指点那些人怎么写报名表。” “这个表要本人签字,代表本人意愿。” “听教导员说,这就是礼法中的一条:” “成年人对自己的婚姻有自主权。” 这种事情,钱盛还真不怎么知道。毕竟富峪卫可不像鹰扬军有教导员,随时宣讲最新的政策。 不过在听钱武解释婚姻自主权后,他总算放下心来,知道相亲会是自愿参与,是否成亲全看个人意愿。 想到鹰扬军的军官很可能成为新贵,钱盛点头说道: “听你这么说,叔叔就放心了。” “如果不能成为皇妃,嫁个军官也不错。” “你妹妹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她说亲了。” 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参选,再参加之后的相亲会。 —— 叔侄二人聊了一通,眼看临近中午,就去酒楼吃饭。 路上,钱武看着很多街口的牌坊正在被拆除,好奇道: “叔叔,怎么这些牌坊都拆了?” “立牌坊的家族,就没有人拦着吗?” 钱盛嘿嘿一笑,说道: “拦着?怎么没人拦着?” “还有人把官司打到御前呢!” “不过皇上的办法也真多,说是牌坊挡路伤功德,所以牌坊主人不能进入乡贤祠,更别说被封神。” “所以这些牌坊,只要挡路的都被他们主动拆除了。” “一些有钱的人家,则按新的街道标准重建,保证不会挡路。” 京城的牌坊牌楼之多,是外地人无法想象的。它们形制不一,有碍道路通行。 也因为此,这次街巷改造,阻力最大的除了拆除临街违建外,最难的就是拆除牌坊和牌楼。 钱盛等被派去改造街巷的卫所官员,之前对此没少伤脑筋。因为每一个牌坊的背后,几乎都代表着一个官宦家族。 一些军官甚至因为强拆牌坊,被文官在朝堂上弹劾。 直到皇帝想了个好办法,把牌坊和封神挂钩,才让这件事顺利起来。 指着距离钟鼓楼不远、正在兴建的新建筑,钱盛道: “看到了吗?那就是金台坊的坊神庙。” “咱们金台坊的坊神可了不得,是皇上请了燕昭王派遣化身担任。” “陪祀他的,是郭隗、乐毅、邹衍、剧辛这些大贤。” “据说将来金台坊的坊神庙前,还会搭建一座黄金台,邀请四方贤士展示才学。” “将来在黄金台成名的,还有获得钟表悬赏、画像被陈列在钟鼓楼的,都有可能在坊神庙从祀,甚至成为金台坊各社区的社神。” “那些家族的人听说拆了牌坊就能让祖先进入坊神庙的乡贤祠,一个个积极得很。” 自豪地向侄子说着这些事,钱盛在和他吃饭的时候,又讲起了金台坊名字的来历。 钱武这才知道,金台坊的称呼就是源自黄金台,当年燕昭王用黄金千金买马骨,吸引来这些大贤。 当今皇帝同样礼贤下士,请了燕昭王派化身当坊神,在庙前重建黄金台,用比黄金还珍贵的爵位,赏给制作出精密钟表的人。 所以金台坊的居民,对这座高规格的坊神庙很欢迎。很多人主动捐资,以求让祖先牌位列入往生祠。 那些拆了牌坊就能让祖先进入先贤祠甚至名宦祠的人,在这点自然不会坚持。纷纷主动拆牌坊,把祖先牌位放进庙里。 不过有钱的人家,还会按朝廷制定的牌坊规格重建。只要不影响道路通行,朝廷允许这种牌坊牌楼存在。 金台坊因此保留了一些旧牌坊、又新建了一些牌坊,都是不影响道路通行的。 钱武听叔叔谈着这些趣事,想到军中教导员所说,指着坊神庙道: “坊神庙应该和社神庙一样,有英烈祠、名宦祠、乡贤祠、往生祠四祠吧?” “叔叔的祖上,有没有人进入英烈祠?” 这说到了钱盛的得意处,只见他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拱手道: “都是祖上的功劳,朝廷还在念着。” “咱们钱家有两位先祖,能够进入英烈祠。” “三世祖因为功劳大,有可能成为社神。” 钱家第三代先祖,是在土木堡之变后的北京保卫战牺牲的,因为立下的功绩不小,有成为神灵的资格。 钱盛想到自己先祖要被封神,自然是感觉无比自豪。甚至打算派个家族子弟去城隍司学习当祭司,在里面混口饭吃。 如果将来钱家决定去开藩,还可以让这位家族祭司在封地主持城隍庙,让更多的钱家先祖被封神。 钱武听到这些,心里极为羡慕。 因为相比钱盛这一支的荣耀,他祖上的事迹,那就乏善可陈了。 只有一位先祖因为在战场上牺牲被评为英烈,可以进入英烈祠。 但是封神的资格,那就差得太远。 或许只有他开藩后,才能让先祖成为神灵。 这让他心里建功立业的心思更坚定,要为自己博个封妻荫子,还要为先祖获得荣耀。 怀着这个心思,他和叔叔就谈到了军中的事情。 希望叔叔用祖上传下来的经验,指点一下自己。 “这当了军官之后,才知道军官和士兵想的,可是大为不同。” “侄儿现在只是最低的从九品少尉,担任一个小队长。每天就忙得焦头烂额,什么事都要操心。” “叔叔以前的百户是怎么当的,这管理一百人,相比三十多人要难得多吧?” 提着军中的事情,钱武向钱盛请教,应该如何当官。 钱盛笑着说道: “这当官啊,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非常难。” “像是叔叔这个官,就是简单的,只要管好手下的百户,就能管好士兵。” “以前则是总旗和小旗,用他们管住军户。” “大体是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别闹出事就好。” 说着自己的为官经验,钱盛继续说道: “不过这样的官,只能维持现状。” “你这种想要立功的,肯定不能这样。” “所以你这个官,相比叔叔要难多了,什么都要操心,才能让士兵为你效死。” “哪像叔叔麾下,军户逃亡都不少见,还因此被扣了不少军功,差点就没能评上副千户。” 无论哪个卫所,现在都普遍缺员。朝廷对此是没深究,没强令他们把逃亡的军户找回来。但是麾下缺额的卫所世官,该扣功勋还是会扣。 有些军户逃亡严重的卫所,甚至因此被整体降级。钱盛还算是幸运的,扣了功勋还能提升世职。 这其中自然有门道存在,他向钱武仔细讲解,教他如何当官。 钱武对此自然是细心聆听,不时询问几句。 其中问得最多的,还是钱盛祖上、尤其是一二三代先祖的经验。特别是第二代先祖,由军户获得百户世职的经过。 钱武希望能从中汲取经验,带领自己麾下的小队立功,将来提升官职,甚至获得爵位。(本章完) 第685章 阉党余孽聚会 就在钱家叔侄谈到坊神庙时,兼任东城区区长的余煌,同样在和一些官员谈论坊神庙。 看着庙前正在建造的黄金台,余煌感叹道: “圣上当真是礼贤下士。” “吾等一定要建好黄金台,吸引贤人来此。” 旁边的官员纷纷附和,又听余煌嘱咐坊神庙的祭司道: “黄金台上和旁边要设好坐席,允许人们讲述、争辩。” “有能连续在台上不被驳倒夺取坐席者,要注意记录下来。” “说不定将来就会有人入祠,成为乐毅、邹衍那样的大贤。” 身着太极的法衣的祭司在旁应着,一位陪同的官员则说道: “讲经辩难,都是嘴皮子的功夫,本朝向来都不重视这个。” “怎么陛下专门建立黄金台,供人讲述辩论?” 余煌闻言看去,认出是工部侍郎张文郁。 这个人也曾为阉党做事,是当今皇帝保下来的阉党残余之一。 因为相似的经历,再加上知道皇帝对张文郁这样能组织工程的官员很重视,余煌笑着说道: “张侍郎这就有所不知了,如今朝廷各衙门,都在设立新闻发言人。” “这些人要向公众传达朝廷的消息,还要面对记者的提问,可不需要嘴上功夫?” “所以圣上建黄金台,就是专门招揽这样的人材,对他们量才录用。” “这样朝廷官吏就不需要专注嘴上功夫,专注本职工作即可。” “否则张侍郎你想想,面对记者应该如何回应?” 张文郁想想就觉得头疼,那些年轻士子担任的记者,在提问时可不会顾忌朝廷官员的颜面。 民间御史一说,越来越名副其实,很多记者和撰稿人也以御史自居,专门以问倒官员为能事。 张文郁几次参加新闻发布会的经历,感觉都很不好。所以他在听到余煌的解释后,当即就笑着道: “这个办法好!” “对付那些记者,就需要能辩论的人才。” “最好还是有学问的,不能连典故、术语都不懂。” “能在黄金台上不被辩倒失去坐席的,确实能胜任新闻发言人。” 对这件事情很赞赏,打算在黄金台建成后就出几个辩题,为工部和少府寺、文思院等机构招揽新闻发言人。 已经是侍郎一级高官的他,当然明白皇帝用这种人担任新闻发言人,其实减轻官员的负担,让官员不用专注嘴皮子功夫。 大明官场还是需要做实事的官员,不需要夸夸其谈在报纸上扬名的人。新闻发言人看似风光,其实只是非进士出身的杂流而已。 几人信步走着,来到坊神庙的积木模型前,张文郁看着以亲王规格建造的正殿道: “圣上以燕昭王为金台坊之神,当真给天下坊神提气。” “从此以后,谁也不能轻视坊社之神。” 又指着旁边的一座配殿道: “听说这金台坊神庙的配殿,有一座专门的时贤殿,专门祭祀在时间上有贡献的人。” “在钟楼上悬挂画像的,都有可能被供奉在里面?” 余煌笑着点头道: “正是因为如此,金台坊神庙的规格才如此之高。” “张衡、苏颂、郭守敬等在计时仪器上有贡献的先贤,已经确定进入时贤殿。” “若是张侍郎在建造钟塔时,能够完成一个悬赏,将来百年之后,也有可能入内。” 张文郁确实有过这个心思,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摆手道: “张某擅长的是营造,可不擅长计时仪器。” “想完成圣上的悬赏,需要极为精通钟表才行。” “现在钟塔的建造归谁主持,还没定下来呢!” 钟塔方案征集的事情,余煌是知道一些的,闻言问道: “这是张侍郎擅长的事情,怎么还没定下来?” “是遇到什么难处,还是钱粮没拨下来?” 张文郁叹着气道: “钱粮圣上都准备好了,前期不成问题。” “就是钟塔的设计方案太多了,现在还没定下来。” “砖塔、木塔,四方塔、八角塔,还有西洋钟塔……” “方案实在太多了,工部里面现在都没定下来。” 说着,他拿着模型旁边的积木,随手摆了个四方塔,指着它道: “这是仿照大雁塔设计的四方塔,是用砖仿木结构。” “据说大雁塔原本是十层,现在只剩下七层,高达六十多米。按它的设计增加到十层的话,应该能达到百米左右。” “它的外形古朴,称得上美观大方。就是里面能用的空间小,需要用的木柱也比较麻烦。” 大雁塔外面是砖石,塔内却有数十根木柱。这对唐朝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对缺乏巨木的大明却很麻烦。 张文郁认为即使仿照大雁塔,里面也应该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柱子代替木柱。但是水泥和混凝土都是新事物,大明当前没有浇筑过这么高的柱子,这是一大困难。 然后还有塔的外形方面,有些人认为大报恩寺琉璃宝塔那样的八边形更好看,外面覆盖琉璃瓦,更加光彩夺目。 还有人认为虎丘塔、保俶塔也不错,可以仿照它们的设计。 甚至有人提出在规划的四面钟基础上,再增加四面钟建成八面钟,让各个方向的人更容易看到钟塔上的巨钟。 更有一些西洋的传教士,得知钟塔的建设后提出了西洋四角形钟楼设计,加入钟塔竞争。 再加上钟塔因为高度太高,需要考虑军事用途。 张文郁最近对此很头疼,不知道要拿哪个方案呈报皇帝。 余煌听着他的抱怨,知道是在征询自己这个皇帝近臣的意见。而且钟塔建在金台坊,也需要自己这个东城区地方官配合。 想着自己当初劝皇帝不要大兴土木建造奇观,如今却要参与钟塔建造。余煌轻笑一声,说道: “这些方案,余某看着都觉好。” “要不你们都呈上去,交给圣上定夺。” 张文郁也想这样,但是想到王承恩的嘱咐,又摇头道: “最终肯定是交给圣上定夺的。” “但是工部最倾向哪个方案,也需明确下来。” “余侍讲以前在圣上身边,想必也知道圣上不喜欢官员没担当。” “能明确的事情,就不能含糊其辞。” 这其实是朱由检的懒政,在变着法儿地偷懒。 在关乎大明国祚、或者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他会非常关心。 但是寻常的事情,则是能偷懒就偷懒。让官员上疏的时候,给出解决意见。 首辅更需要拟定或同意一条票拟,在他不想处理的时候,按首辅意见批复。 很多文官以为皇帝是尊重首辅,但是余煌却知道,这就是皇帝在偷懒—— 否则皇帝一整天都要批复奏疏,根本没时间练武和游玩。 如今他就向张文郁道: “圣上确实喜欢明确的意见,你们工部的方案要按顺序排列。” “如果张侍郎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张侍郎愿不愿意听。” 张文郁当然愿意听啦,拉着余煌的手道: “贤弟快快说来!” “若是能解决此事,为兄一定会好好谢你!” 旁边那些官吏同样侧耳倾听,希望能从余煌嘴里得知皇帝的喜好。 余煌知道这些人的意图,笑着道: “我在圣上身边,见圣上平日最愁的,就是钱粮之事。” “所以这钟塔的方案,张侍郎一定要做个花费最少的。” “只要能达到要求,就把它放在第一位。” “其它方案同样如此,按钱粮花费数量,从少到多排列。” “圣上建钟塔是为了实用,不是大兴土木建奇观,肯定是越省钱越好,不会为了好看多花钱。” 这不是他自己揣摩出来的,而是自己亲眼所见。 皇帝要整修什么建筑,第一句话问的肯定就是预算。 即使要大兴土木也是如此,不会为了美观多花钱。 张文郁听到后恍然大悟,想到了皇帝让自己设计的联排合院。 可不就是在满足居住需要的情况下,尽可能节省成本少花钱。什么飞檐斗拱之类不必要的地方,都被皇帝要求去掉。甚至连墙壁都要共用,建成联排合院。 所以他当即拍着手道: “醍醐灌顶,当真是醍醐灌顶啊!” “余贤弟不愧是圣上的身边人,让为兄一下就明白了。” 指着仿照大雁塔的四方塔设计道: “这种古朴的四方塔,是最节省钱粮的。” “如果换用钢筋混凝土柱子,可能还会更节省。” “就是不知道圣上如何看待这种新技术,愿不愿承担风险。” 这个余煌也不能确定,说道: “钟塔的重要性无需余某多说,张侍郎应该明白。” “如果建成之后突然倒了,事情就麻烦了。” “以我看,张侍郎最好在其它地方验证一下,再确定是否用在钟塔上。” “这可是百年、千年工程,有可能像大雁塔一样长久留存的。” 张文郁点了点头,觉得应该慎重。 这时北方行太仆寺卿、同样是阉党残留的郭兴治道: “验证钢筋混凝土技术,我倒有个好办法。” “什刹海大桥正在征集方案,工部可派人参与。” “大桥建成以后车水马龙,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定然很多,能够验证钢筋混凝土技术是否可靠。” “郭某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陈寺卿为了修这座桥可急坏了,让各地行太仆寺召集擅长桥梁营建的工匠。” 这件事余煌也有一些耳闻,说道: “什刹海大桥,是连接鼓楼大街和什刹海大街的重要桥梁。” “这座桥梁建成,一环北街也就连通了,东城区和西城区的交流也更方便。” “建不成的话,就需要通过斜街绕道德胜门那边。” “那样路程可就远多啦!” 京城街道改造这件事,各坊的街巷被分给驻守卫所负责,同时在工部指挥下,营建在战时封锁道路的工事,以及地下管道和工事。 连通全城的大街,则交给负责道路的太仆寺负责,第一要求就是道路通常。 一环路也是如此,而且是太仆寺最重视的道路。 他们打算在城内开通的第一条有轨马车路线,就是环绕一环路。 可以说,在皇帝提出环城路这个概念后,太仆寺对此是最积极的。 他们认为几条环城路和之间的道路,最适合建设公共交通。 北方行太仆寺卿郭兴治,因此被唤回京城,专门负责京城的道路和邮驿—— 级别高达从三品、比太仆寺少卿还高半品的他,能够更方便和各个衙门协调,说出去的话也会更管用些。 在北直隶和山西各地跑了两年多后,郭兴治借着京城的道路改造,终于得到了这个好机会,在京城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次他参加余煌、张文郁等人的聚会,也是为了取得支持,相互间更好配合建立功绩。 余煌之所以和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因为黄道周的事情后,他认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东林党接纳。 只能和这些阉党余孽混在一起,以便将来在遇到廷推的时候能有助力。 不过知道皇帝喜好的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联系。能够参加聚会的,都是张文郁、郭兴治这类有能力的官员。皇帝也是因此,才会保下他们。 至于这些侍郎、寺卿为何会给余煌面子,自然是因为他皇帝近臣的身份。 作为皇帝最早任用的臣子之一,还放在身边培养了两年多,明眼人都能看出余煌定然是要被大用的。说不定再过十几年,就能成为阁臣—— 这还是因为皇帝实行了磨勘法,余煌需要一级一级升迁。否则他提升的速度可能会更快,只需要几年就能成为阁臣。 现在的余煌,还需要一级一级升迁,立下年功减少磨勘。 所以他对能立功的事情都很关注,街巷改造如此、钟塔的建造也是如此。 连接东城区和西城区的什刹海大桥,同样也得到了他的关注。 在郭兴治提到这点后,他就当即表态会鼎力支持。 什刹海大桥连接鼓楼大街的街道,他会尽快派人完成拆迁。(本章完) 第686章 党争和集议制 “阉党,东林党。” “这朝堂上真是多事啊!” “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呢?” 皇宫之中,朱由检看着锦衣卫的简报,感叹道。 对东林党和阉党动向,他是极为关注的。 锦衣卫的官情司,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盯住这两个党的成员。 见过后世党派林立的他,对党争的认识极为深刻。知道一旦起了党争,再好的政策都难以执行下去。 所以他登极之后,就选择压制党争。 不但亲自覆灭了阉党,还同时压制东林党。 声势浩大的为东林党人平反背后,是东林党的内阁大学士和九卿,加起来都没超过两位。 韩爌这个首辅看似位高权重,其实在常参会议上,一直势单力孤。 这也是他一直不够强势,甚至有点软弱的原因。 除了通过财政经济委员会掌握的财政权力外,韩爌在军事、人事等方面的权力极为有限。东林党所期待的他担任首辅后众正盈朝,根本无从实现。 一些东林党人对此很是不满,黄道周被起复在朝堂上发声,正是这种心态的展现。 他们期望黄道周等人搅动朝堂,甚至把他的老师袁可立也卷进来。 只是这些人没想到的是,朱由检一直对黄道周颇为关注,在看到他有反对重制礼乐的苗头后,立刻设了个计策,把他贬谪外放。 选的还是苏州,担任袁可立曾经当过的苏州府推官。 黄道周在老师的嘱咐下,只能南下赴任。 黄道周之事,是一些东林党人在密谋。 和他们曾经是对手的阉党残余有察觉,所以有了余煌的聚会。 这两个老对手之间,还有党争的苗头啊 思索着这两件事情,朱由检心中想道。 余煌背后是谁,他是一清二楚。 天启五年乙丑科的主考官顾秉谦、魏广微是阉党核心人员,而且在阉党内部斗争中落败,已经不可能起复。 所以这一科的进士在官场上是没有座师的。不过因为他们被列入逆案,乙丑科的进士是光明正大地抛弃他们,现在有的认杨景辰为座师、有的认孔贞运为座师。两人都曾担任乙丑科的同考试官,一个和阉党有牵扯,一个倾向东林。 余煌是想过靠拢东林的,之前曾通过同事倪嘉善的关系拜访过袁可立,又通过袁可立拜访过孔贞运。 不过黄道周的态度,让他认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被东林党接纳。所以他这些时日又去拜见了杨景辰,然后就有了在钟鼓楼的聚会。 所以朱由检可以肯定,阉党残留人员已经选择杨景辰为核心,重新凝聚起来。 他们或许是为了报团取暖,对抗东林党的压力。或许还有人在谋画着什么,图谋获取更大的权力—— 在逆案名单公示、并且彻底定下后,这些人仿佛去掉了头上悬着的一把剑,开始活跃起来。 因为他们的心思,朝堂上想必会有一场动荡,甚至有可能让党争再起。 朱由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要警告一下杨景辰。 但是想到东林党那些“正人君子”和“阉党小人”势不两立的态度,他又感觉头疼,因为党争的根源,不是那些被自己保下来的阉党余孽。 是有些东林党人想要除恶务尽、丝毫不给他们机会,这些人只能聚集起来,图个自保而已。 君子之朋,小人之党。 无论什么朋党,都要党同伐异啊! 这党争必须压下去,不管他们是小人还是君子。 当年欧阳修一篇《朋党论》,直接把革新派在政治上判了死刑。 朱由检之前还不明白,如今做皇帝两年后,却认识到无论欧阳修怎么为君子之朋辩解,都改变不了结党的本质。 结党之后党同伐异是必然的,就像王安石为了改革缔造的新党,和旧党激烈党争一般。 大明的东林党人关心国事、改革弊政,纲领未尝不好。其中也多有君子,为了坚持理念不惜把生命献出去。 然而,这些君子结成了党,后面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很多人像投入王安石的新党一样投身其中,利用东林党为自己获取政治利益。 朱由检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决定用更大的力度压制党争,转移朝堂的注意力: 之前提出的《大明礼法公约》就不错,可以抛出一些条款,让朝堂上的臣子好好讨论。 让他们用心这些礼法条文,总比无谓的党争要好。 对于如何转移朝堂注意力得心应手,朱由检很快就决定,要把之前定下的朝会制度写入礼法。 并且依据礼法条文,制定《大明帝国朝会法》。确定各级朝会的与会人员和决定效力,以及廷议、廷推、廷鞫制度。还有在各级衙门建立委员会,用民主集中制的理念完善集议制。 这件事果然引得朝野上下关注,在适应了如今的朝会制度后,很多官员认为应该把当前的朝会制度写入礼法,并据此制定更详细的法律。 尤其是因为新历法的实行,朔望朝要被改为初一、十六朝会,它们要被定为月朝会或其它名称,这都是让群臣关心的事—— 在试行新历数月后,官员普遍认识到新历法的方便,再不愿其他人休假时自己还要参加朝会。 他们这次一致同意在朝会上使用新历,不再把新历旧历并用。 朱由检对此从善如流,在朝堂上正式下诏,从新历五月一日起全面试行新历,包括举行朝会。 在短暂的新旧历并用后,新历开始更大范围试行,并取得主导地位。 然后就是集议制,这件事影响更大。 因为朱由检要求,朝廷各个机构都要设立委员会和常务委员会,由常委定期召开会议,决定日常事务。 这代表着各衙门将不再是主官的一言堂,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决定事务。 如果主官手段不够,甚至有可能被其他常委架空,丧失在本部门的决策权。 六部尚书、九寺正卿等主官,对此自然是抵制的。但是内阁大学士却对此很支持,因为他们觉得这样能限制九卿的权力,让九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本部门的事务。如果将来某个九卿跳得太高,他们还可以选择扶持该部门的常委,让他们和那个九卿争权。 在内阁大学士、还有侍郎少卿的支持下,集议制毫无疑问获得通过。就连尚书和正卿,在皇帝授予他们召集会议和否决的权力后,也扭扭捏捏接受了这一点。 尤其让他们高兴的,是皇帝授予集议会会推的权力。可以对本部门的吏员自行任命,对属官任免向吏部提出建议,在属官空缺时推荐候选人。 这让他们在本部门的人事上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可以更好地把意志贯彻下去。(本章完) 第687章 礼法条文和朝会法 集议制的推行,还影响到军队。 枢密院的文职军官,认为军队也应该举行集议,商议军中事务。 而且在武将和护军谁是主官方面,他们倾向于护军: “军中召集会议,商议的多半是军政。” “应当以护军为主官,拥有否决权力。” 这无疑将护军凌驾在武将之上,朱由检对此是不大满意的。 然而此时的朝堂上,除了五军都督之外,根本没人为武将说话。 而五军都督府又没什么实权,里面任职的勋贵,也认识到不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根本没有人站出来。 这让朱由检不得不亲自下场,说道: “军中将领和护军,都能称得上主官。” “但是两者职责要有侧重点,一个侧重军令,一个侧重军政。” “军令方面的会议,就以将领为主官。” “军政方面的会议,则以护军为主官。” “两者不分先后,可以称为双主官。” 这种和稀泥的态度,无疑让枢密院官员不满。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兵者国之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呢?” “难道军中出了事情,还要先分辨是军令还是军政?争论应该由谁召集会议、确定谁是主官?” 军令和军政事务有时能轻易分清,有时根本分不开。 袁可立认为双主官这种办法太儿戏,根本不适合处理军中事务。 朱由检却见过后世的双首长制,感觉双主官能够磨合,确保无论是谁,都不能随便带着军队造反。 所以他对此很坚持,说道: “双主官是这次军制改革的重点,以后所有军队都要实行双主官,确保不被一人控制。” “至于军令和军政的分别,可以想办法解决。” 说着,他向袁可立等人道: “作战、训练事务,毫无疑问属于军令,由将领主导处理。” “军官选拔、考功稽勋、教育、后勤,毫无疑问属于军政,由护军主导处理。” “今后枢密院和兵部下发的文件要明确,注明军令和军政分类。” 这解决了从上级而来的事务分类,至于日常事务,朱由检把它们分为平时和战时: “平时除了明确属于军令的事务外,由护军主导处理。” “战时则完全以将领为主官,一切以作战胜利为中心,包括军政事务处理。” “护军如果不分轻重在战时争权夺利,因此影响到战事的,要受军法审判。” 这个划分,解决了大部分情况下的主官争议。 那就是平时除了明确属于军令的事务外,以护军作为主官。 战时所有军务都为作战服务,可以说都属于军令,完全以将领为主官。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有的人觉得这样划分很明确,有利于作战指挥。还能在平时约束将领的权力,让将领不至于坐大。 有的则认为皇帝给将领的战时权力过大,如果有野心的将领以进入战时状态为理由掌管全部军务,还是有可能发动叛乱的。 他们认为战时军政事务也要由护军主导处理,就像平时军令事务由将领主导一般。 对此,朱由检道: “战时护军就是监军,有监督将领执行军令的权力。” “如果主将推委不前,护军有权催促,甚至以违背军令解除主将职权,按指挥顺序由其他将领替代。” “将领的权力在战时也是受到监督的,不能为所欲为。” 又语重心长地对群臣道: “军队虽有作战责任,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和平状态,护军在大部分事务上都能作为主官。” “如何区分平战,还有如何划分军令军政事务,都是诸位的责任。” “在防止主官肆意妄为、发动叛乱方面,是需要众卿认真考虑的。” 这让群臣认识到,皇帝还是倾向于让护军掌权的。只是作战的事情到底不是儿戏,需要给前线将领放权。 想着护军在战时作为监军权力也不小,他们接受了这个说法。决定严格划分平时的军令事务,并且对进入战时状态严格限制。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讨论,感觉这些文官出身的枢密院官员还没有把自己完全当成军官,更多的是站在文官立场上思考问题,而非一切为了作战。 这让担心作战受到影响的他,明确道: “交战戒严区域,可以说随时都在准备作战,军中以将领为主官。” “边疆遭到入侵时,将领可立即宣布进入战时状态,抵御敌人入侵。” “内地则需要上级命令,或者和护军联合确认,或者召开集议会通过,方可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现在讨论一下,军中集议会成员,有哪些人?” 简单粗暴地定下了进入战时状态的方法,又用集议会成员的事情转移群臣注意力。 群臣对这点果然更加关心,提出各种意见。 有的认为应该以品级决定,有的认为应该以上级指派,各种意见不一。 最终,朱由检决定道: “营级以上必须设集议会,由包括军事主官和参谋长在内的前三指挥顺序将领,还有护军、后勤主官组成。” “如果所在地有锦衣卫镇抚使或监军御史,他们也可以加入集议会。” “营级以下则是军事主官和护军主官,再加上参谋、后勤主官,以及作为士兵代表的士官长。” “三人以上都应举行集议,按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集体、下级服从上级、诸司服从朝廷,商议决策事务。” 这是仿照民主集中制的四个服从原则,朱由检又具体道: “集议会的成员一律平等,可以允许赞成,也可以允许反对,还可以弃权保留意见。” “但是在集议会做出决策后,无论商议时什么态度都要执行,不得推诿塞责。” “具体的议事规则,也就是提议、商议、表决的办法,由国会礼法委员会制定,写入《朝会法》中。” “枢密院再据此制定《军队议事条例》,对军中具体情况做出规定。” 这让群臣纷纷赞同,他们最认同当今皇帝的一点,就是当今皇帝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从礼法中找出条文。没有的也会制定,不会毫无根据由着性子做事。 群臣在适应这一点后,越来越如鱼得水。这也让一些人的心思越来越活泛,甚至想挑起党争的原因—— 在摸清了当今皇帝的行事风格后,他们发现皇帝并不难对付。只要就事论事有着切实依据,皇帝就是不高兴,也会按照条文处置。 这让他们对制定礼法都很热心,争取让皇帝行事越来越有章法,不用担心触怒皇帝遭到惩治。 同时,习惯了皇帝信息轰炸的他们,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迷迷糊糊就通过了皇帝的提议,而是对这些条文,一条一条分析。 前三顺序指挥将领、护军、后勤主官,再加上可能存在的锦衣卫镇抚使和监军御史,一起组成集议会。大体维持了武将和文职军官的平衡,群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集议时一律平等,他们就不是很习惯了,袁可立道: “陛下说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又说下级服从上级,到底应该要如何商议?” 朱由检详细解释道: “下级服从上级,是说级别低的集议会,服从级别高的集议会。” “例如小队集议会的决定,就应该服从所属大队集议会的决定。” “区县的集议会决定,要服从所在府集议会的决定。” “各部的集议,则要服从院议、阁议,还要服从朝会决议。” “以后大明诸司只要官员数量在三人以上的,都要设立集议会。集体商议策后,才能按流程动用印信下发公文。” “诸司官员私人下发的命令无效,可以不用执行,就像你们对待中旨一般。” 这话说得群臣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得出皇帝对他们抵制中旨其实很不满,如今想让官员也尝尝私人命令被抵制的滋味。 至于成员平等的事情,朱由检道: “集议时一律平等,是说参加集会的成员都是平等的,每人只有一票,如同廷议一般。” “包括主官也是一样,只有一票权力。” 这么说群臣就明白了,廷议的时候确实不看官位高低,参加者都是一票。 在当今皇帝制定选票计票办法后,这点就更明白了。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袁可立却提出一个问题,询问道: “如果集会成员一律平等,集议会应当由谁主持呢?” “臣以为召集会议的主官,应该像陛下主持朝会一样,作为集议会的主持人。” “他虽只有一票,却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的权力。” 召集会议和否决的权力,都是朱由检之前授予的。 此时他想着这两点,感觉主官的权力,确实高于普通集议会成员。 而且袁可立的话中还隐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朝会上皇帝和群臣都不平等,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根本无从说起。 所以朱由检从善如流,修正道: “集议会的成员,除主官外一律平等。” “参加会议的成员,在决策时都拥有一票权力。” “但是主官有否决权,可一票否决集议会决议。” 这下群臣终于满意了,尤其是各衙门的主官。 不过朱由检这时,又提出来一个问题,把自己授予主官否决权的用意道了出来: “主官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权,朕对朝会和廷议、廷推、廷鞫的决定,是否有否决权力呢?” 这让群臣面面相觑,有些答不上来。 因为理论上来说,皇帝确实有否决权,甚至在廷推时还能点陪推。 但是如果皇帝真的这样做,会受到舆论指责。 皇帝对不满意的决定,最多也就能留中不发而已。 此时,皇帝把自己的否决权和主官的否决权挂钩,群臣商议之后,还是由袁可立出面道: “陛下确实可否决廷议、廷推、廷鞫决议,或者让群臣再次商议。” “同理,主官在集议时有否决权。首辅可否决阁议,六部尚书可否决部议,九寺正卿可否决寺议,各院掌院可否决院议。” 如此可谓皆大欢喜,皇帝、首辅和各衙门的主官,对此都很赞同。 这些主官是认为有了否决权他们在本衙门的地位能够得到保障,朱由检则是认为明确否决权后,他对不喜欢的决议总算能一票否决了。 这样他就能对朝政更好地放手,不至于每次廷议和廷推,都要小心翼翼计算票数,避免结果会不符合心意—— 劳心劳力了两年多后,他实在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决定以后对不符合心意的结果就否决,而不是完全把控廷议和廷推。 至于因此引来非议什么的,在给主官否决权后他也不在乎了。因为他相信大明诸司主官将来一定会用否决权,他们在这点上,根本没底气指责自己。 就在这样的来回商议中,大明的朝会和集议会制度,得到进一步完善。之前规定的廷推法、廷议法等制度,同样被纳入《朝会法》。 唯有国会,因为需要由选举产生,还要规定士农工商比例,要制定单独的《国会法》,甚至要制定专门的选举法律。 这些被写入《大明礼法公约》、由礼法衍生的法律,被定为和《大明律》拆分的六律一个级别,都属于第一等级法律。 刘宗周主持的国会礼法委员会,根据商议的结果,初步拟定一条礼法条文: 大明皇帝统领大明朝廷、统揽大明国事,召开朝会处理国事,大明诸司需遵行之。 大明帝国朝会有大朝会、常朝会、常参会,皇帝应定期召开,百官按职级参与。 大明皇帝任免朝廷大臣,朝廷大臣辅佐皇帝处理国事。 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未担任大学士的辅政大臣、弼政大臣、议政大臣、承政大臣、枢密大臣、资政大臣和六科都给事中皆有参预权力。 大明皇帝对国会、朝会、廷议、廷推、廷鞫等会议的决定有否决权力。 大明诸司实行集议制,三人以上议事必须集体商议,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诸司主官可主持召开集议会,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权力。 具体由《大明帝国朝会法》规定之。(本章完) 第688章 三级动员体系 就在文官忙着制定《朝会法》时,京城的卫所改制,情况也基本明朗了。 各卫世官已经完成掉换,军户按就近原则分配给驻扎当地的卫所。祖上军功也在计算中,按授予的世袭军士级别分配土地。 袁可立代表枢密院上奏道: “京城八十八卫,除了亲军三十六卫之外,五城兵马司下辖的十五卫,已经完成整编。” “这十五卫尽皆被编成简编卫,有一百三十五名世官、五百世袭军士。” “初步估算三环内军民户数量约有八万户,按照十丁抽一、大约是四户出一丁,能征召两万士兵服役。” “加上十五个简编卫每卫会出一些军官和军士服役,神枢营的兵力,可常年维持在两万多人。” 这个数字,已经达到朱由检的预期。 因为他对神枢营的规划,就是维持两三万兵力,以服役三年的义务兵为主。 义务兵在完成服役期限后,愿意继续当兵、且能提升为军士的,可以转为职业兵,进入神机营等军队服役。 神机营将以职业军士为主,和被选拔出来的世袭军士和军官一起,作为京营的主要战力。因为职业兵需要发放饷银,朱由检只打算维持两三万兵力做主力。 再加上五军营从各地征召、轮流进京戍卫的五万士兵,整个京营禁军,兵力维持在十万人。 在听到袁可立的汇报后,朱由检很是欣喜地道: “能够完成城内卫所改制,枢密院功不可没。” “待到京城卫所改制完成,枢密院所有参与卫所改制的官吏都要记功,让兵部功勋司稽查功勋。” 功勋司这个机构,是枢密院从兵部拆分出去后,兵部新组建的机构,和武选司、兵役司、宣教司一起,组成新的兵部四司。加上总务司的话,就是兵部五司。 其中,武选司的功赏职责被拆出。仿照吏部的考功司、稽勋司,组建了专门负责武官和文职军官的功勋司。 军功记录查验、军官授勋授衔,都由功勋司负责。 武选司则负责实际职位选授,以及卫所世官、土司土官袭替。 枢密院文职军官的功劳如何记,是由兵部功勋司负责的。 朱由检为了鼓励文官当文职军官,决定为所有参与京城卫所改制的官吏授勋—— 他要让文官认识到,当文职军官是当前官场的一条捷径,能够更快立功,提拔到更高品级。 而且卫所改制这件事,在朱由检看来不亚于一场大战。改革是否成功,关系到大明的军事根基。 袁可立等枢密院官员听到皇帝要给他们记功后,顿时齐声谢恩。 朱由检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之前估算十丁抽一不是不够吗?” “怎么现在又能征两万兵?” 袁可立闻言回道: “之前臣是城中户口约有三成军民户估算。” “实际调查之后,臣等发现祖上曾是军户的要更多些。城中十四万户,约有六七万户能够划入军民户。” “再加上租种官田的民户同样纳入军民户,三环内军民户的数量,现在估算能达到八万户,甚至更多一些。” “神枢营从这些军民户中,每年能征召到六七千人服役。” 朱由检闻言点头,对这个问题解决很是欣喜。又计算道: “每年七千人,按二十年计算,就能训练出十四万预备役。” “京城有十万禁军,再加上十四万预备役,城防当是无忧了!” 这其实才是他从军民户征兵的最大目的,让京城的丁壮尽量接受军事训练,成为合格的预备役。 这样纵然朝廷将来不会征召他们去外地打仗,京城遇到危险时,却能让他们守城。 各种城防工事,也是这样安排。确保京城不会一下子被攻破,能等到勤王军队。 对此非常关心的朱由检,又问袁可立道: “枢密院有没有统计过京城的常备兵力多少?有多少兵力能被第一时间动员起来?” “民兵预备役总数又有多少,能帮助守城的丁壮又有多少?” “遇到最极端的情况,能够动员多少人守城?” “能守多长时间,等来勤王大军?” 这么多的问题,枢密院当然不能都顾到,但是一些基本的数据,袁可立还是清楚的。 他在思索之后回道: “京城的常备兵力,大概有京营禁军十万人,陛下内廷的御营一万多人。” “改名为鹰扬军的巡捕营,同样一万多人。” “这些加起来有十二万多人,再加上城内二十七卫的守卫队,按三百名估算,兵力约有八千人。” “加起来一共十三万人。” 这就是京城的常备兵力,能够随时投入作战的力量。 这十三万兵力全部满员的话,京城基本不可能被攻陷。 很多枢密院官员也认为这个兵力已经足够了,但是皇帝的问题还得回,袁可立继续道: “京城二十七卫,皆能第一时间动员。按每卫135名世官、500军士计算,能动员17145人,从原本的八千兵力翻倍。” “如果把退役六年内的士兵重新征召服役,能够再动员四万人。” “这样加起来的话,就增加了五万大军。” 这个兵力,在袁可立看来已经足够。 不过朱由检还有些不满,因为他觉得更极端的条件没有考虑进去。 见识过莫斯科保卫战、斯大林格勒战役那种城市攻防战的他,认为必须要全民皆兵,才能应对工业时代的战事。 所以他下令道: “预备役要分级,按不同的情况征召。” “所有属于卫所的预备役,还有退役六年以内的预备役,都划作一类预备役,每年的徭役时间都用于军事训练。” “这些人平时出远门要向民兵队报备,守备区每月统计,确保在发生战争时,有足够的预备役改服现役。” “一级动员令下,一类预备役要立刻入伍服役。” “二类预备役同样要开始训练,准备改服现役。” “三十五岁以内的退役士兵、还有取得训练合格证的民兵,都编入二类预备役。” “二级动员令一下,这些人就改服现役。” 这个措施,无疑能征召更多士兵。 袁可立虽然觉得京城不至于需要动员预备役,但是做好准备也没什么坏事。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民兵是从服兵役的民户中挑选,取得训练合格证的民兵编入二类预备役,就需要在二级动员时入伍。” “其他民兵却不编入,臣担心这样会让民兵丧失训练动力,都不愿取得合格证。” “不如在一级动员时同时动员未取得合格证的民兵,征召他们做民夫,帮忙运送物资。” “这样民兵为了不被第一时间动员,自然会积极训练,取得训练合格证。” 朱由检点头颔许,说道: “确实可以让民兵做民夫,在守城时辅助。” “一级、二级动员只动员民兵预备役,三级动员则动员所有丁壮,甚至把壮妇编为民夫、老弱生产物资。” “三级动员将是全民动员,动用所有的人力和资源投入战争。” “朕不希望发生战争扰乱民众生活,但是更不想发生贵阳那样的惨剧。” “今后所有的城池,都要由守备区制定三级动员体系。确保在遇到战争时,能够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尽一切努力争取战争胜利。” 群臣闻听此言,才明白皇帝为何要制定三级动员体制。 实在是贵阳保卫战太惨了,城中十万军民,被围十月之后,最后仅存千余人。 从西南升到朝廷、曾任贵州巡抚的朱燮元,更是出言说道: “奢安寇乱之后,贵阳里井萧条。臣在崇祯元年察之,贵阳民不及五百家,山谷悉苗仲。” “若是遇到战事,确需全民动员。” “臣以为三级动员体系,当在全国推行。” 群臣纷纷附议,认为应该在京城建立三级动员体系,再在全国、尤其是边疆地区推行。 朱由检更是让朱燮元写一篇贵阳保卫战的文章,告诉所有人战争的残酷。只有积极支持动员,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朱燮元接下这个任务后,又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橒的金盆案,他说道: “李橒金盆一事,刑部、都察院已派人勘明,又经臣再勘,纯属子虚乌有。” “臣请以贵阳之功封赏李橒,如此干才应当起复。” 朱由检对金盆案是很重视的,没有听朱燮元的一面之词。说道: “金盆一事是否存在,应当由三法司查明。”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让贵阳军民满意。” 朱燮元闻言说道: “臣去贵阳赴任时,乡绅士民马文卿等、及通省将士章有功等,皆为李橒鸣冤。” “此事人尽皆知,贵阳军民皆以李橒为冤。” 这顿时改变了朱由检心中的倾向,对大明官员操守不抱什么信心的他,本来是倾向于金盆案为真的。 但是贵阳残存军民都认为李橒是冤枉的,朝廷如果不理会,那就是在冤枉功臣。 再加上贵阳军民对于李橒没恶感,封赏他不会引来军民反对,所以朱由检当即道: “召李橒进京,让他申报财产上疏自辩,由三法司为此案做定论。” “如果查明确实冤枉,就为李橒叙功,为其册封爵位。” 贵阳保卫战的功绩,是足以和朱燮元守成都媲美的。解围贵阳战死的王三善都被册封了世袭千户,李橒至少也能获得这个等级的世官。 朱燮元当然能听出皇帝的意思,代李橒向皇帝谢恩。打算写信让李橒进京,不能不明不白地承受污名,让西南将士的功绩蒙尘。 朱由检在这个插曲之后,继续完善动员体制,向群臣道: “每一类预备役人员有多少、战时如何征调、需要多少军械和粮食,都要做好准备。” “京城的武库中,要储备能供全民皆兵的武器,粮食也至少要能满足全城人三月所需,确保能守到勤王大军前来。” “如果时间足够、没有被全城包围的话,还要在遇到战争时尽快从通州仓运粮,满足全城人一年所需。” “京城的防守也不止靠城内,周边的守备区、兵备道,都要做好全民动员的准备,在京城被围困时解围。” 可以说,这才是朱由检改革军制的最终目的,让大明拥有打全民战争的潜力。 今后战争将不再是卫所和士兵的事情,而是所有人都有责任。 枢密院官员对此议论纷纷,感觉这样大明的军事潜力是强了,但是民众对于兵役,估计会很抵制。 卫所制下,大明的民众并没有服兵役的责任。最多是作为民夫运粮,或者一部分人应募从军。 现在所有人都有责任服兵役,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反对。 对此,朱由检道: “周朝国人能够参政议政,也都有服役责任。” “大明的国人也必须服役,否则就取消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以及担任官吏等权利,甚至剥夺大明公民身份。” “这点将来要写入礼法,规定每一个大明公民都不能拒绝纳税和服役。” 这是朱由检在准备制定《大明礼法公约》时就决定的,既然要和万民共天下,万民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纳税和服役,就是公民的两大义务。拒不履行这两个义务的,不配称为大明的公民。甚至有可能取消公民的身份变成允许在大明长期居住的居民,就像周朝的国人变成野人。 这件事情,朱由检之前就提过,只是当时的反对声音比较大,他也没有坚持,没把这件事定下来。 如今在卫所制度改革,不得不从军民户甚至民户中征兵后,枢密院很多官员对此不再反对,而是认为民众确实应该有服兵役的责任。 否则就没有足够的兵源,无法满足边防所需。 在他们的支持之下,公民服役的事情,渐渐成为朝堂共识,《大明礼法公约》也又拟定了一条: 大明帝国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保卫祖国、抵抗侵略是每一个大明公民的神圣职责。 大明公民可在大明领土生存和居住,每个大明公民都应维护大明帝国的安全、荣誉和利益。 大明公民有服兵役的义务,并有参政议政的权力,可以选举议员代行参政权力。 具体由《大明律兵律》《大明帝国选举法》规定之。 兵役征集和三级动员体系,被写入大明兵律。(本章完) 第689章 虚弱的草原 京城军事体系的重整,未来一定会提升京城的军事实力。 但是在重整期间,京城的防御力量却会降低。 这是朱由检之前对京营虽然不满意,却一直没对它大动的原因—— 他担心像历史上那样发生己巳之变,需要维持京营守御城池。 直到确定建虏打不过来、己巳之变也不可能发生后,他才着手调整京城的军事体系。 同时也没忘记牵制建虏,枢密院在去年的己巳方案后,制定了今年的庚午方案,继续对建虏发动攻势,争取战略主动权,让建虏疲于应对。 这个方案大体是己巳方案的延续,仍旧是辽东和长城主守,草原、朝鲜、黑龙江等地主攻,牵制建虏精力。 不过朝鲜在去年被劫掠了一场后,如今残破不堪。虽然有很多家破人亡的朝鲜人想找建虏报仇、或者把家人救过来。但是被建虏打怕的朝鲜君臣,却没有跨过鸭绿江招惹建虏的勇气。 除了东江领和慈江领按朝廷命令派兵袭扰外,其他朝鲜兵马,根本没有动弹。 洪承畴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向毛文龙和崔南伊提供支持,把自己掌握的朝鲜将士派去支援他们。 更北边的宁远伯李尊祖仍旧还在练兵,用刚刚练成的士兵征服附近的东海女真部落,一时半会儿难以威胁建虏腹地。 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则因为刚刚开春,河流有凌汛不说、陆路也很泥泞。他们现在也难以发起攻势,把建虏吸引过去。 这种情况下,大明当然希望草原能大规模出兵,像是去年那样,组织一场大战。 理藩院这段时间就在忙于此事,从他们传回的消息看,情况并不乐观。 又一次前往草原、刚刚返回的孔贞运道: “顺礼王虽然收下赏赐,而且想要返回祖地。” “但是察罕部的人却被建虏打怕了,他们不愿回到故地直面建虏。” “顺礼王本人也没坚持,臣看他的样子,似乎没了心气。” 这是孔贞运此次出使最大的感受,那就是经过去年的失败后,林丹汗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心气。 无论他是引诱还是激将,林丹汗都只能鼓起一时勇气,过后就沉迷佛法和醇酒美人,忘了之前的雄心。 这让孔贞运很无奈,而且他更担心的是察罕部的人。这些人没有屡败屡战的勇气,只想和建虏离得远远的,比林丹汗还要不堪。 孔贞运估计这些人上了战场也是溃败,根本无法对建虏造成一点威胁。反而有因为他们的溃败,让其他军队受影响,导致再次战败。 所以他没有坚持让察罕部出兵,这次无功而返。 朱由检听着孔贞运的见闻,叹息着摇了摇头。感觉察罕部的潜力,暂时被自己榨尽了。 前两年他为了给大明争取时间,用爵位、俸禄、贸易配额、铁甲兵器等手段,鼓动察罕部打回去。 结果去年察罕部是打回去了,却在和建虏的战斗中惨败。就算年底在大明帮助下打败了叛乱的奈曼、敖汉二部,很多察罕部的人也不愿返回祖地直面建虏。 这让朱由检只能道: “好好盯着察罕部,别让他们袭扰边疆、侵犯其他部落。” “这些人面对建虏没胆子,面对其他弱小部落,胆子却不会小。” “别让他们影响草原稳定,消耗大明精力。” 孔贞运闻言应是,认为皇帝的顾虑很有道理。 察罕部相比大明和建虏是很弱小,但是面对其他部落却非常强大。 尤其大明卖给他们的五千副铁甲,经过战损和补充后现在还有四千多副。这是几乎能横扫草原的实力,顺义王等部落需要联合才能抵挡察罕部。 所以大明需要关注察罕部,不能让他们成为不稳定因素。 想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又问孔贞运道: “贵英恰的后裔安排得怎么样了?” “他是在和建虏的战斗中阵亡,也算为大明效死。” “必须要保证他的后裔承袭国公爵位,作为大明在草原上树立的表率——” “朕要让所有草原上的人知道,只要为大明效力,大明就保障他们的富贵。” 孔贞运听着心潮澎湃,深知皇帝对草原上立功的人都如此厚待,对自己等功臣就更不用说了。回应道: “臣在草原之上,已经宣读了陛下的旨意。” “贵英恰的后裔将继承顺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勇国公爵位,拥有相应的爵禄和贸易配额。” “顺礼王和臣一起,为顺勇公划分了户口和草场。” “草原上的贵族对此交口称赞,认为大明守信。” “贵英恰的遗孀,还想来京城谢恩。” 朱由检闻言眉头微皱,询问道: “贵英恰的夫人,是顺礼王的妹妹吧?” “难道她在草原上受欺凌,想获得大明保护?” 孔贞运解释道: “顺礼王和贵英恰相互联姻,各自把妹妹嫁给对方。” “所以贵英恰战死后,他的后裔未受欺凌,顺礼王还和臣一起为他划分了户口和草场。” “贵英恰的遗孀兀良哈郡主感念大明的恩德,又艳羡京城的繁华,所以想来京城谢恩。” 这下朱由检明白了,是兀良哈郡主自己不安分,想到大明京城来。他问道: “兀良哈郡主是想朝贡后就回去呢?” “还是带着顺勇公在京城久居?” “如果只是朝贡,就由理藩院按制度安排。” “久居朕也能答应,但是他们这些草原贵族的府邸,朕是打算放在承德的。” 京西一带是在建造王公贵族的府邸,但那些都是给宗室和大明贵族的。 朱由检只需要给他们划地,让工部做好整体规划,府邸庄园建造都由他们出资,内廷营造集团甚至能从他们身上赚钱。 随着前往海外开藩的宗室和贵族越来越多,京西的用地已经有些紧张。 再加上草原上的顺天贵族大多没有多少财富,让他们自己建府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朱由检还是打算在承德一带给他们分宅地,只建造一些必须的建筑,剩下的空地留给他们按传统搭帐篷。 如今承德还没开建,兀良哈郡主却要来京城,事情顿时有些麻烦。 孔贞运对此也有些头疼,因为他同样不知道,兀良哈郡主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站在他的角度,肯定是希望这位郡主在京城久居的。这就代表着顺礼王、顺勇公等察罕部贵族对大明的恭顺,是理藩院的功绩。 所以他尝试着安排道: “藩国遣使朝贡,按制度应该安排在会同馆,臣以为可把兀良哈郡主暂时安排在会同馆。” “如果郡主要久居,臣以为可为其赐宅,仿照给顺仁王赏赐的宅地。” 顺仁王就是朝鲜国王,在接受大明册封的爵位后被皇帝赐宅五百亩。在朝鲜刚刚遭受战乱、财政紧张的情况下,朝鲜国王仍旧拨出钱财,让朝鲜王世子在京西建造府邸。 如今仁亲王府已经开始建造,孔贞运认为对顺礼王、顺勇公等草原王公同样可以如此安排。 朱由检想着草原王公的数量,对此微微颔首,说道: “暂且就这样安排吧!” “顺礼王是大明的亲王,他的妹妹是郡主、还是顺勇公太夫人,要按相应规格接待,礼节上不能出问题。” “如果顺礼王和顺勇公打算在京城建府邸,就让工部为他们各划出五百亩宅地,就像对待顺仁王一般。” “其他等级更低的贵族,还是安排到承德去。” 草原上的贵族虽然穷,王公却还是有点钱财的。他们大多是大部落的首领,麾下拥有上万户。也只有这样的草原权贵,才能被大明封为王公。 贵英恰不是大部落的首领,但他却是察罕部首屈一指的权贵,要不然大明也不会册封他为公爵。 想来他的遗孀,是能建起公爵府的,再不济还能向林丹汗求助。 定下这个政策后,朱由检又嘱咐理藩院和工部一起给顺义王划分宅地。还有忠顺夫人三娘子后裔册封的忠顺公,同样要赐宅地。 这些措施下来,应该能安抚草原权贵的心。同时让林丹汗明白大明对他和对顺义王一样支持,让他不要再起一统草原的野心—— 如今的草原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林丹汗。 朱由检非常担心他在打不过建虏的情况下欺负其他部落,让草原混乱不堪、导致建虏得利。 至于孔贞运说他没了心气、沉迷佛法和醇酒美人什么的,朱由检并不相信。因为林丹汗有放出遇刺的假消息实际西征的前科,说不定他就有什么谋算。 所以朱由检命朱燮元行文宣大,紧紧盯着林丹汗。一旦发现察罕部有西征的意思,立刻出兵警告。 同时,他还准备让满桂出兵,由大明兵马去袭扰辽东。 在处理军务的常参会议上,他问道: “东平伯国的债券,是不是都卖出去了?” “朝廷有没有把相应的物资,都调拨给满桂?” 东平伯国的十五万元国债,是大明首批发行的国债。 国债款项的用途,也是用于开藩。 在草原上开藩需要什么呢?当然就是兵马。 满桂在国债卖出去后,就向朝廷购买军械,装备自己麾下。 负责此事的装备部长毕懋康道: “满将军购买了五千副铁甲,按照给草原贵族的价格是二十两一副,给满将军则降低到十两。这部份价格五万元,如今已调拨过去。” “另外十万元满将军订购了五千支火铳,其中活门滑膛火铳四千支、后装线膛火铳一千支,能够装备一个卫。” “如今这些火铳仍在打造中,没有完成交付。” 这是满桂的十五万元用途,全部用于购买武器。 其中铁甲是大明的库存,整修之后就完成了交付。 火铳则因为制造困难,又需要优先交付给御营、京营、鹰扬军,没有完成交付。 朱由检询问道: “新式火铳一共打造了多少支?” “交付出去多少?” 毕懋康回道: “装备部的工匠这几个主要是改造旧火铳,如今已完成两万支火铳改造。” “新火铳的生产还在调试,通州兵工厂、涿鹿兵工厂只是刚刚开建。” “这两万支火铳,如今主要装备给御营和鹰扬军。”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拨两千支火铳交付给满桂,让他麾下的东平卫尽快形成战力。” “建虏如今没有人牵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 “让满桂和草原上的部落做好联络,侦察建虏动向。” 又向杨嗣昌道: “你是从草原回来的,你说满桂那边,能否再汇集草原各部去打建虏?” 杨嗣昌对此不太看好,说道: “去年之所以聚集那么多兵力,是以顺礼王部为主、顺义王等部落响应。” “他们在去年打了一年后,今年没精力继续打了。” “而且容易打的奈曼、敖汉部落都被打下了,再打下去就要面对建虏。” “这些草原部落不想打硬仗,多半不会响应。” “而且哈喇慎诸部,有不少和建虏有联系。” “满将军一旦出兵,建虏就会得到消息。” 这个状况,再加上满桂的东平卫还在组建的现实,让朱由检知道满桂暂时没有能力出征。 但是不主动出击牵制建虏的话,他又担心建虏找到战略方向突破。一旦大明的十面张网被破,建虏就可能肆意驰骋了。 在这个京城军事体系重整的关键时刻,他不想有任何意外。 君臣商讨很久,都没什么良法。因为去年一年的大战,几乎把大明的准备都用尽了,今年实在组织不起像去年那样的攻势。 直到会议结束,杨嗣昌独对的时候,提出一条计策: “察罕部兵无斗志,顺礼王沉迷佛法。” “不管是真是假,臣以为都可把消息透露给建虏。” “这样建虏今年用兵就会专注于草原,不会威胁京城。” 仿照去年的把建虏引向朝鲜之策,引导建虏的兵力对准察罕部。 对此,朱由检思索一番,说道: “草原可和朝鲜不同,建虏征服草原部落后,是能统治他们的。” “如今建虏八旗中,就有蒙古人存在。” “朕看察罕部根本不能抵挡建虏,一旦被建虏征服了他们,再征服整个草原,实力会有飞跃。” 这是朱由检极力避免的,也是他极力拉拢察罕部,支持林丹汗和建虏对抗的原因。 一旦被建虏征服了草原,后金就会蜕变成满清,远比现在难对付。 杨嗣昌却不认为有这个可能,说道: “察罕部即使打不过建虏,却也能够逃跑。” “草原地域广阔,建虏没有几年是不可能征服草原的。” “而且大明可以对草原部落提供支持,甚至直接出兵,打断这个过程。” “只需拖过几年,大明就能整训出使用新式火铳的数十万大军。” “到时覆灭建虏,可谓易如反掌。” 显然,他对新式火铳也是信心十足,认为这种火铳能彻底改变大明和建虏的实力对比。 如今大明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用草原部落拖住建虏,在他看来很划算。 而且他还有一种想法,就是利用建虏清理草原部落,方便大明将来统治草原。 去年建虏在朝鲜节节胜利、朝鲜却接受大明册封内附,给了杨嗣昌很大启发。在他看来很多草原部落首领根本没有被册封为贵族的实力,还不如让建虏清理一番,减轻大明负担。 只有忠心大明、坚决抗击建虏的,才有资格成为大明的贵族,与大明同休共戚。(本章完) 第690章 流贼进入山西 朱由检闻言有些心动,因为他同样认为很多草原部落首领没有被册封为贵族的实力。 尤其是为了完成卫所改制,他需要把一些卫所迁去塞外,分配牧场甚至领地安置世官。 漠南草原作为距离长城最近的水草肥美之地,自然是安置卫所的绝佳地点。只要征服或驱逐草原上的部落,就能把卫所迁移过去。 如果再设立统领卫所的都护府,制定合适的制度统治草原,边疆就有可能实现长治久安,减轻长城沿线的防御压力。 这样大明也不需要在九边维持重兵,把更多的军费用于向外拓展。 草原虚弱的现状,也让这件事做起来没有多大困难。 惟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大明册封了不少草原贵族,不能无故攻打他们。 杨嗣昌提出的办法,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 “这两年册封的顺天贵族,有不少对大明并不忠心。” “今年他们不愿响应朝廷号令出兵,就是一个明证。” “臣以为对这些人不用客气,可以把建虏引过去,逼迫他们抗虏。” 显然,他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派。 而且去年前往草原作战的经历,也让他的观点非常有说服力。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之后就认为,杨嗣昌在率领草原联军作战的过程中认识到他们的不可信,想要筛选一些人。 不过想到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习俗,他说道: “草原上的人不止能抗虏,在打不过时还能降虏啊!” “他们的习俗就是这样,认为臣服强者是天经地义。” “建虏又一向笼络草原部落,和科尔沁等部多次进行联姻。” “如果建虏征服了草原上数十万人,大明应该如何应对?” 杨嗣昌信心满满地道: “只要有十万装备新式火铳的新军,臣有信心打败一切敌人!” 闻言哈哈大笑,朱由检很欣赏杨嗣昌的自信。 而且他也认同杨嗣昌所说,十万装备活门铳的新军,在当前的确有打败一切敌人的实力。 不过凡事都有个万一,而且朱由检担心的,不止是正面作战: “若是建虏派骑兵不断袭扰,破关劫掠内地,到时该怎么办?” “朝廷应该在整个长城沿线安排多少兵力防备,派兵出塞又如何追上他们?” “还有北边各地的流民,如果在建虏袭扰边疆时同时作乱,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杨卿不要仅仅把自己当成参谋长,还要以枢密大臣、朝廷大臣的角度,从全局看待这些问题。” “旁的不说,如果漠南草原被建虏给征服了,依靠和草原互市发家的山西商人,就可能转而和建虏贸易。” “到时候朝廷要如何处置他们?韩首辅会不会下决心处置岳父张四维家族、还有王崇古等家族的人?” 这就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建虏追着林丹汗征服漠南草原,建立对漠南的统治后。依靠和草原互市发家的晋商,迅速和他们讲和,建立起了联系。 朱由检在查明晋商和建虏的联系还很少后,已经放下了对晋商的杀意。难道如今要故意放纵建虏,再对晋商动刀子? 那对大明的伤害也太大了,而且不一定能清理干净。建虏在征服漠南草原和山西接壤后,有太多的办法扶持亲近商人。 杨嗣昌听着皇帝问出的这些问题,身上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确实没想到,草原上的事情和山西关联这么深。 他倒不怕普通的山西商人,但是和韩爌有姻亲的张四维家族、还有和张家有姻亲的王崇古家族,那可都是世家巨室。 如果让韩爌知道了是因为自己献的计谋,导致两家受损。估计他可能会引来首辅的针对,连参谋部长都干不下去。 这让他非常庆幸,自己是在独对时说出这番话,不会被传到外面去。 在朱由检提出这些问题后,无法解决它们的杨嗣昌,只能放下自己的提议。 不过朱由检对杨嗣昌能提出这个策略还是很赞赏的,说道: “朝廷不会故意引建虏攻打草原部落。” “但是草原上的虚弱,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建虏如今四面被困,想要找个突破口,最容易的就是草原。” “朕担心他们已经在准备西征,想要征服漠南。” 说着自己的担心,他向杨嗣昌道: “你在回去之后,行文九边各地注意防范建虏。” “一旦发现建虏出兵,或者草原上有混乱迹象,就立刻派人对忠心大明的部落表示支持。” “如果有部落在面对建虏时不战而逃,就让理藩院降低他们的爵位。” “投靠建虏的更是要削爵,让草原部落知道和大明为敌的下场。” “九边各地也要戒备,应对草原乱局,不要让建虏完全征服草原。” 这个安排,和杨嗣昌的后续打算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就在于大明不会主动引诱建虏攻打草原,而且在草原部落抵抗建虏时,会更积极地提供支持。 这样大明就免去了道义上的责任,同时在惩戒草原贵族时,也更名正言顺—— 大明都主动表示对抗虏提供支持了,你们再不抵抗甚至依附建虏,就别怪大明对你们不客气。 杨嗣昌想到这里,对皇帝更为佩服,同时想到皇帝刚刚提到的问题,询问道: “若是山西商人,依旧和建虏勾结呢?” “到时应如何处置?” 朱由检神色淡淡道: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还有,朝廷要主动把和塞外贸易的商人组织起来,让他们运送物资支持草原上抗虏的部落,继续在塞外做生意维持生计。” “都这样了如果还私通建虏,那就对他们别客气。” 说着,他还提到了对塞外土地的安置,说道: “对于听从朝廷命令的商人,朕允许他们捐纳爵位,将来在草原上分封领地。” “输送的物资也能抵扣捐纳,甚至允许捐纳爵位的人购买武器组建护卫队。” “将来如果草原部落真的挡不住,说不定还要依靠他们,在草原上袭扰建虏。” “总之,建虏不西征草原便罢,如果和草原开战的话,要确保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征服草原,要让草原一直乱下去。” “杨卿回去后就组织参谋部制定个预案,在建虏西征草原时立刻实施。” “这件事要通过内阁呈上来,让韩首辅也知道,召集山西商人做好准备。” 杨嗣昌躬身领命,准备回去后立刻制定预案。 心思机敏的他,知道皇帝这次,其实是救了他一次。 如果按他之前的办法主动吸引建虏过去,恐怕受损的山西商人会先把他搞下去。 现在就不一样了,是建虏有可能西征,朝廷制定预案做出应对。 山西商人也能从中获得机会,捐纳爵位甚至获得领地。 —— 参谋部如今已经组建一年多,而且在成功实施己巳方案之后,已经明白了如何制定预案。 尤其是杨嗣昌从草原回来后,更是明确了参谋部的方案要抓大放小,细节交给前线将领决定。 这让参谋部制定方案时更加扬长避短,主要从人员、物资等方面做好调配。 在杨嗣昌的带领下,参谋部很快制定了一个针对建虏西征的预案,呈递给了通政司,又传到了内阁。 按照如今的内阁制度,军事类奏疏由内阁军机处分管。但是韩爌作为首辅,也有知情甚至批阅的权力。 再加上方案中提到了山西商人,需要由他出面召集。所以韩爌很快就知道了,建虏有可能西征,会影响到互市。 这让他看着奏疏叹道: “山西那边,怎么这么多灾难?” “遭了旱灾不说,还可能有虏患。” “我大明的天下,何时能长治久安啊!” 身为一个山西人,他对自己家乡的灾难,可谓深感忧虑。 自从崇祯元年以来,这山西的情况就如同皇帝预言的那样,一直都有旱灾。 现在山西各地已经都出现了流贼,情况相比陕西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让韩爌忧心的,是不止山西、陕西遭灾,河南也有些撑不下去了。 河南巡抚等官员,已经奏报“两河间绿林哨聚,日不绝闻”,眼看就会有大规模民变。 以河南的人口和位置,一旦发生民变,就会震动天下,影响到南北直隶和山东、湖广等地。 那时天下的局势将会变得不可收拾,也难怪皇帝如此重视救灾。 救灾最需要的钱粮,让负责财政的韩爌愁白了头。刚刚担任首辅半年多,他原本花白的头发,就变得几乎全白。 有时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辞职不干了,把这一个烂摊子,交给其他人处理。 不过,皇帝平台拜相的礼遇,还有封爵的许诺,又让他下不定这个决心,只能勉力干下去。 拿着这份奏疏,又找出一份四月传来的奏疏,韩爌向皇帝道: “陛下,今年四月的时候,陕西有一伙流寇渡黄河进入山西。” “如今建虏又有可能西征,让山西遭受威胁。” “臣请将山西的赋税全部留存,着有司训练军队,清剿山西流寇,防备建虏入侵。” 朱由检前段时间忙于卫所改制,对这件事情并未注意。 如今听到韩爌的奏报,顿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皱着眉头呵斥道: “陕西那边是怎么剿匪的?怎么让流寇进入了山西?” “难道有官员以邻为壑,故意驱赶流贼进去?” “朕任命的三省剿匪提督和护军使呢?” “杨肇基和杨鹤都在干什么?” 当初设置这两个职位,就是为了统一负责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军务,剿灭三省盗匪。 如今有流贼从陕西入山西,他第一时间责问的就是这两个人。 对此,负责戡乱救灾的袁可立道: “杨肇基和杨鹤如今主要在关中,那里没有军管,匪患最为严重。” “从陕西进入山西的盗贼,是从延绥过去的。” “那里归延绥都护府负责,由延绥护军使朱童蒙管辖。” 朱童蒙是阉党余孽,朝堂上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大臣,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话。纷纷以此为由,建议罢免朱童蒙。 不过杨景辰却认为这不是朱童蒙的责任,而是山西官员欺上瞒下,早已埋下祸端: “此事非是陕西官员以邻为壑,反而是山西官员,故意欺瞒朝廷。” “山陕交界地带本就有盗贼倏来忽去,难以分清是何地盗匪。” “陛下命原延绥总兵杨肇基为三省剿匪提督后,他带兵清理了一阵子,两地遂安定下来。” “后来陕西大旱,杨肇基率兵南下,延绥实行军管。盗贼就更多地盘踞在山西,已经非止一日。” “如今这伙盗贼说是从陕西进入,其实却原本就是山西的盗贼。” “他们在山西已经兵分三路,到处劫掠地方。” 朱由检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山西的匪患已经这么严重,听到后当即勃然大怒,喝问道: “山西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陕西灾情那么重都没出现大乱子,反而是山西,现在却乱起来?” “耿如杞怎么当的巡抚,有没有尽到责任?” 吏部尚书郭允厚道: “耿巡抚是君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在御下的时候,不免失之于宽。” “他的奏疏中还为当地官员说话,请求朝廷不要因为起了盗匪就处置官员。” 朱由检听得怒气更盛,说道: “他是想做什么?” “收买山西官员吗?” “拟旨,立刻撤去耿如杞的职务,让他进京待罪。” “山西官员该处置的,全部按律处置。” “众卿推荐人选,负责山西戡乱。” 皇帝盛怒之下,撤去耿如杞的职务,一众朝堂大臣,不免为他默哀。 但是杨景辰的心里,却不免为之一叹。因为他其实早就知道山西官场的事情,甚至想用这些事牵连到韩爌,把韩爌从首辅位置上赶下去。 不过当今皇帝厌恶党争,前些日子已经派人警告了他。如今处置耿如杞和山西官员,其实是给韩爌排除隐患。 现在耿如杞被罢,东林党损失了一名封疆大吏,但在朝堂之上,却是丝毫无损。 杨景辰也只能压下自己的心思,继续等待时机。 礼部尚书成基命,这时向皇帝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任期制,山西巡抚应该在今年九月更换。” “现在已是五月,再过四个月就是更换之期。” “臣以为不如让耿如杞戴罪立功,继续署理巡抚一职,等待新巡抚上任。” “朝廷可在这段时间让候选人书写施政纲要,选择最合适的人员治理山西。” 这个建议,让盛怒中的朱由检微微压制了怒气,知道不能因为山西出了乱子就轻易破坏制度。 对他来说,为朝廷制定制度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因为山西有了匪患就自乱阵脚。 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组建西北三省剿匪委员会,由三边总督孙传庭负总责,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护军使杨鹤,还有山西巡抚耿如杞、河南巡抚程绍加入。” “山西巡抚耿如杞,允许选拔官吏剿匪戴罪立功。但是如果匪患扩大,就前罪并罚至少流放戍边。” “山西、河南等地要更换的巡抚,也从现在开始选拔,尽快安排上任。” 许了耿如杞戴罪立功,但也明确了对他和山西官员的处置。 做不好事情的话,将来至少就是流放。被杀头的可能,也并不是没有。 这让群臣都捏了一把汗,但是即便和耿如杞同属东林党的韩爌、成基命,也没有再为耿如杞等人辩解。 成基命是因为刚才已经争取了,得到了这个结果。 韩爌则因为老家遭到流寇威胁,他不能再昧着良心为山西官员解释。 不过在三省剿匪委员会的设置上,他还是劝谏道: “陛下,三省剿匪权责重大,都交给三边总督孙传庭,不是保全大臣之道。” “臣以为有三省剿匪提督和护军使即可,不用再设委员会。” 朱由检生气地道: “三省剿匪提督和护军使又不是没有,但是这次流寇进入山西谁负责?又有谁阻止了?” “今后就明确孙传庭负总责,负责三省军务、尤其是剿匪事宜。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官吏,都要配合剿匪。” “尤其是山西、河南两地,要尽快像陕西一样组建戡乱救灾委员会。加入委员会的委员要签军令状,保证压下民乱做好救灾。” “升祖大寿为三省剿匪副提督,带兵和杨鹤一起进入山西剿匪,与山西巡抚耿如杞、山西总兵张鸿功一起组成山西戡乱救灾委员会,负责山西军政事务。” “传令三省府县,务必要通力协作,不使匪患蔓延!” 流贼进入山西的事情,让朱由检认识到匪患在从陕西外溢。 如果不加遏制,就会继续蔓延到河南等地。 所以他选择加强三省剿匪机构,授予他们更大的权力。 在陕西剿匪中多有立功的祖大寿,被提升为三省剿匪副提督,带着他从辽东练出来的精锐家丁,进入山西剿匪。 同时,朱由检命周遇吉率三千勇卫营骑马步兵,带着新火铳前往山西,在战场上验证新式火铳的威力。 他们还有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配合锦衣卫对山西商人进行调查。一旦建虏西征时有山西商人私自通虏,就要及时拿下。(本章完) 第691章 草原战乱和山西戒严 作为朱由检最关注的地域之一,西北三省早已和京城建立信鸽联系。 朝廷组建三省剿匪委员会,下令山西、河南组建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事情,很快就通过信鸽、用密文传到了三地。 被委任为三省剿匪总督、全权负责三省剿匪事务的孙传庭,接到命令后不等正式文书送达,立刻召来杨肇基、杨鹤、祖大寿等人,布置山西剿匪事宜: “山西盗匪,源自延绥。” “只是延绥那边旱灾严重,连年颗粒无收,民间没有余粮,民户也被卫所组织起来。” “延绥的盗匪劫掠不到粮食,又被官军追捕,因此逃往山西。” “山西匪患蔓延,我等责无旁贷,必须出兵山西。” 首先给这件事情定了性,孙传庭认为必须服从朝廷命令,从陕西派遣兵马去山西。 杨肇基是三省剿匪提督,本就负有在山西剿匪的责任,闻言惭愧道: “制台所言极是!” “山西剿匪本就有杨某的责任,杨某愿亲率兵马,去往山西剿匪。” 和他搭当的护军使杨鹤也表示,愿意前往山西。 祖大寿等将领则摩拳擦掌,同样表示愿去山西剿匪。 在皇帝明确军功封爵标准、给毛文龙和满桂册封了伯爵后,军中将领都受到了鼓舞,想要获得爵位。 在陕西匪患频繁、却很少有大战的情况下,这些被孙传庭整训出来的秦兵将领,都想去山西立功,谋取一份功勋。 如此军心可用,孙传庭自然十分满意。他取出朝廷的命令道: “陛下有令:祖大寿剿匪有功,由副总兵提升为总兵,担任三省剿匪副提督。” “护军使杨鹤,随祖大寿一起出征。和山西巡抚耿如杞、山西总兵张鸿功,共同负责山西剿匪事务。” 祖大寿、杨鹤闻言,立刻跪拜领命。 尤其是祖大寿脸上,可以说喜气洋洋,掩饰不住欢喜。 在被朝廷以涉嫌通虏调到陕西后,他在陕西剿匪中可谓奋勇作战、每战必先。为的就是重新取得皇帝的信任,不要把自己当作有二心的将领。 为此,他的家丁已折损了许多,取得的战果也很丰硕。如今皇帝升了他的职,代表着对他已重建信任,认为他是可用之人。 将来,他可能接替杨肇基担任剿匪提督,甚至像满桂那样,得到伯爵爵位。 这让祖大寿的心里,如何能够不喜? 杨鹤则是另一种心思,询问孙传庭道: “孙制台,朝廷的命令除了剿匪外,还有如何赈灾吗?” “山西情况和陕西相仿,若是只剿不抚,恐怕难平匪患!” 孙传庭看着朝廷传来的命令,说道: “朝廷没说赈灾,但让山西、河南两地,仿照陕西组建戡乱救灾委员会,全权负责戡乱和救灾。” “这剿匪的事情归咱们,赈灾的事情,就只能看山西官吏了。” 作为三省剿匪总督,孙传庭对于剿匪事务可以一言而决。但是山西、河南二地如何抚民,他就没有权力插手了—— 三省剿匪总督到底不是三省总督,只有军事上的权力。 杨鹤的职务,也只是三省剿匪护军使,负责剿匪军队和地方的联系。 他对地方事务同样没有多大发言权,只能叹息一声,希望山西巡抚耿如杞能做好抚民。 —— 此时的山西巡抚衙门,气氛远比陕西总督府凝重。大堂上人人屏息,几乎落针可闻。 在收到朝廷的斥责文书后,人人都知道耿如杞在山西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被革职暂代的他,如果能在接下来几个月控制住匪患还好说。控制不住的话,那就像皇帝警告的那样,至少是流放结局。 曾经险些被阉党害死的耿如杞,并不畏惧死亡。对于当年拒绝参拜魏忠贤,他没丝毫后悔。 但是如果被朝廷以治政不力的罪名罢官,还要连累祖上蒙羞、家人流放,耿如杞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应该落到这个结局。 所以他盯着堂中的山西官员,厉声道: “此次匪患蔓延,山西官员皆有责任。” “皇上命我戴罪立功,尔等同样如此。” “如若控制不住匪患,尔等就和本官一起,流放海外戍边。” 一众山西官员,闻言大气都不敢出,知道耿如杞说的绝对不是虚言。 两年前的李养冲案,山西官场就迎来了一场大地震,几乎有一半的官吏,被流放甚至抄家问斩。 如今匪患之事,绝对比李养冲案更严重。如果控制不住,朝廷绝不介意再次清理山西官员。 耿如杞现在别看只是戴罪立功,权力却前所未有的大。牵连到匪患一事的山西官员如今都在戴罪立功,由他决定选谁用谁。 这些官员,都希望耿如杞继续发扬君子之风,严于对待自己、宽于对待他们。 山西按察使吕逊道: “朝廷远在天边,不知山西的情况。” “若是发生匪患的地方官员都被革职,靠谁治理地方?” “而且这样下去,又有哪个地方官敢上报匪患?” 耿如杞之前也是如此想的,甚至在山西官员的劝说下,向朝廷上疏不要惩治发生匪患的地方官员。 他和很多山西官员,都认为盗匪是从陕西来的。因此惩治当地官员,实在是不应该。 但是如今被朝廷斥责、甚至罢免官职戴罪立功后,耿如杞顿时就明白,自己之前被蒙骗了: 山西官员没有责任的话,匪患如何能蔓延这么快? 如果不是这些人欺上瞒下推卸责任,自己早就派兵把匪患平息在初起状态。 从京城传来的信息,就有人指出了这一点。为他争取到戴罪立功机会的礼部尚书成基命,告诫他不要轻信地方官员。 所以耿如杞现在,深恨自己有眼无珠受到蒙蔽,又痛恨这些沆瀣一气的山西官员。 面对吕逊这番话,他毫不留情面地斥责道: “吕按察使此言,实在太过荒谬!” “朝廷设立按察司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监察地方?” “若是有地方官员隐瞒匪患,你们按察司是做什么的?” “难道要让本抚教你,如何做个按察使?” 吕逊听得脸色通红,万万没想到以前极为和气的耿如杞,如今竟这么不给自己留颜面。 作为从郎中、参议、参政一路升上来的按察使,他在心里面是不怎么看得上耿如杞的。认为耿如杞不过是因缘际会获得虚名,才从一个兵备副使,快速升迁到巡抚一职。 而且耿如杞在廉政总署任上失败的经历,也让他觉得这个人只是空有虚名,其实全无才干。 以至于山西官场被清理后白纸一样的局面,竟然被耿如杞放任,又变得铁板一块。 如今面对耿如杞的斥责,吕逊生硬地道: “不敢劳巡抚大人教导,吕某自然会做好分内之事。” 耿如杞闻言猛一击掌,哂笑道: “好一个分内之事!” “官员治理地方,不就是分内之事吗?” “如今起了匪患,就是他们失职。” “不能听本抚命令平定匪患的,本抚将来就带着他一起。” “无论杀头还是流放,路上都有个伴!” 警告山西官员收起以前的把戏,不要再想着糊弄了事。 敢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的话,自己就带着他们一起。 破罐子破摔的耿如杞,可以说和山西官员彻底撕破脸,再也不维持你好我好的局面。 他甚至上了一封奏疏,请求皇帝把山西划入戒严区,准许他便宜行事剿灭盗匪。 山西总兵张鸿功,同样在这份奏疏上署名。他对戒严的认识更深刻,因为延沧公路一带,就是由他率领山西镇实行戒严,防止公路上的流民流窜。 在他看来,戒严后有助于便宜行事,山西匪患若想尽快平定,就必须宣布全境戒严。 —— 这份奏疏,在朝堂引起的波澜比之前还要大。因为很多官员并不认为,山西形势严峻到了必须戒严的地步。 每次戒严区域的扩大,都是皇帝权力的扩大。皇帝之前能直接调整孙传庭、祖大寿等人的职务,就是因为陕西属于戒严区。 不愿意看到这一点的群臣,当然不想把戒严区域扩大。就是首辅韩爌,也不认为家乡的情况需要戒严。 就在大明的君臣对此展开博弈的时候,一个从草原上传来的消息,终结了这个争论: 建虏在消停了几个月后,终于再次出兵。方向不出意外是草原,轻易击溃了顺礼王林丹汗的察罕部。 没进行多少抵抗的林丹汗,已经率领本部逃亡。建虏却紧追不放,想让这个蒙古大汗臣服,征服草原各部。 到了归化城一带时,顺义王起兵拦截,被建虏同样击溃。如今顺义王已逃亡河套,忠顺公派人向大明求援。 大明直到此时,才得知这个消息。通过在张家口、宣府、居庸关建立的臂板通信系统,传递到京城里面。 得知这个消息的大明君臣,对此大为震惊。 因为他们虽然猜测到建虏有可能西征,却没料到漠南草原的部落这么不堪一击。 大明册封的顺礼王、顺义王,如今皆已被建虏击溃。之前对草原名义上的统治,也可以说崩溃。 参谋部长杨嗣昌,当即就建议道: “草原局势混乱,臣以为宣府、大同应当立刻戒严,防备建虏进犯。” “九边各地,也应加强戒备,防止被建虏击溃的草原部落,流窜内地作乱。” 长城督师朱燮元,闻言立刻附议,认为应该宣布宣大一带戒严。甚至蓟镇这边也要准备兵马,像去年一样防备建虏进犯。 枢密同知袁可立等,同样纷纷附议。大学士、九卿等大臣,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 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宣大立刻戒严,宣大提督朱梅赐尚方剑,作为主官全权负责宣大事务,看情况决定出征还是防御。” “九边进入战备状态,收拢内附的蒙古人,重建蒙古左右卫。对于不服管教者,可以驱逐甚至剿灭。” “对于抵抗建虏的蒙古部落,大明要提供一切支持。之前参谋部制定的预案,立刻下发实施。” 枢密院官员闻言纷纷应是,很多人从之前的惊慌恢复过来—— 因为大明已经预料到建虏会西征,还制定了预案。他们认为只要按预定方案实施,情况仍在控制内。 但是其他大臣心中,普遍都很紧张。他们不知这次建虏和蒙古部落的交战,会是什么结局。 如果建虏顺利建立对漠南草原的统治,那么宣府、大同、陕西等镇,就会处于建虏的威胁下,需要像辽东一样重兵防御。 这对大明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一个辽饷就让大明上下喘不过气,如果再追加军饷,估计会天下皆反。 尤其是朱由检知道,大明就是被内忧外患联合作用灭亡的。所以他一改之前的从容不迫,喝令道: “山西匪患必须尽快平定,绝不能放任蔓延,内忧外患齐生。” “传令,陕西巡抚沈自彰,暂代三边总督一职,主持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 “三边总督孙传庭,专任三省剿匪总督、暂管山西军政,负责山西平乱。” “山西全境戒严,孙传庭统揽一切大权。” “敢有不听命者,可持尚方剑斩!” 改变了之前让祖大寿、杨鹤、耿如杞、张鸿功联合负责的决定,让孙传庭作为主官,统揽一切大权。 他需要把山西匪患尽快消灭,不让建虏得知,与之里外配合。 群臣对于这个决定,大多有些意见。内阁首辅韩爌道: “陛下,孙传庭是代州振武卫人,不当在山西任官。” “山西戒严之事,也还值得商榷。” 朱由检已经不耐烦再争论这件事情,下令道: “孙传庭之前因为立功,世职已经从百户提升为副千户。立刻转入金吾卫,把他的家族迁到京城来。” “山西北部的大同需要戒严防备建虏,中部延沧公路经过的地方已经宣布戒严,南部正在遭受匪患。” “如此危急形势,戒严还有什么争论?” 催促韩爌拟诏,下令山西戒严。 韩爌性情本就软弱,再加上皇帝说得有理有据,他只能拟了诏书,宣布山西宣府戒严、九边各地战备。 刚刚让祖大寿、杨鹤做好出兵准备的孙传庭,在接到新的命令后,只能把手上的事情交给沈自彰,亲自率领兵马,前往山西平乱。 御营勇卫营也立刻出征,还增加了有战斗经验的鹰扬军一个大队。 整个北方的兵马也开始调动,调入新组建的五军营,防备建虏进犯。 北直隶的府县再次感受到去年的恐惧,整修城防的热情,再一次高涨起来。 涿鹿区的水泥、砂石,还有刚刚开办的兵工厂,迅速变得红火。 就连只开了个空头公司、仍在试验新火铳的徐森,都有人在他的装备公司下订单—— 那些捐纳公士获得持械权的士绅,都想要获得精良的火器,用以保卫自身。 在通州兵工厂入股的贵族,更是瓜分了刚生产出的火铳,装备自家卫队。 那些不准备去开藩、没有获得兵工厂股份、也没有资格组建卫所的贵族,则是后悔不迭。到处寻找关系,购买火铳给府中家丁装备。 整个大明上下,掀起了一阵整修武备热潮。报纸上更是展开大规模宣传,让很多人认识到保家卫国的意义。 正在参加选举、组建议会的京城民众热情高涨,在他们的积极支持下,京城各坊的民兵队,迅速得到组建。 之前还抵制成年后服役、不愿服兵役的军民户,此时在朝廷的严令和四邻的鄙视下,开始应征入伍,进入神枢营训练。 京城军事改革的进度快了一大步,官吏们在建虏可能进犯的压力下,在做事上普遍更加积极起来。(本章完) 第692章 林丹汗去哪了 “哈哈哈哈!” “草原诸部,当真如土鸡瓦狗耳!” “大汗,我愿领兵西征,擒下顺义王来见。” 归化城的顺义王府中,一众后金将领,向黄台吉请缨道。 这次西征他们先是击败了察罕部,让林丹汗惊惶之下逃往河套。 然后一路追击,击溃了土默特等部联军,顺势攻占了归化城,逼得顺义王同样向河套逃窜。 如此辉煌的大胜,相比去年东征朝鲜还要顺利。 这让后金将领都是信心满满,想要继续西征河套的鄂尔多斯部,把蒙古诸部高层一网打尽。 黄台吉在轻易取得两场大胜后,同样非常得意。 去年的东征朝鲜虽然战无不胜,但是过程中的损失,却让他的威望受到不少损害。 以至于豪格死后空出来的镶黄旗主之位被不少人觊觎,黄台吉好不容易才以西征的理由,把镶黄旗暂时纳入自己直管。 如今西征接连大胜、自己又损失甚少,让他的威望迅速提升,再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对黄台吉来说,这已经基本达到他的目的: 借助对外胜利,巩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对于打破大明的围困来说,却还远远不够。 他如今想要做的,是让蒙古诸部全都臣服自己。 要达到这样的目标,顺礼王和顺义王当然不能留,他要让这两个大明册封的亲王,转而臣服自己。 如今坐在归化城中,黄台吉道: “十二土默特中,有不少部落被我们击败,愿意归顺大金。” “让他们传谕各个部落,都来归化城朝觐。” 打算在归化城休整一番,带着这些归顺的部落,征伐河套诸部。 想来那些部落在见到他的威势后,会抛弃林丹汗转而臣服自己。 追随他出征的将领,对此毫无异议。 他们这次出兵是突袭,只带了两万兵马,一个月的后勤。 在归化城休整正好能恢复精力,补充一下后勤。 甚至,黄台吉还下令道: “让鄂木布楚琥尔派人带路,告诉大明我大金讲和的诚意。” “只要大明愿意和大金和好贸易,我大金愿同大明盟誓,以后和睦相处。” 命令库尔缠作为使者,带着自己的书信去张家口和大明讲和。 鄂木布楚琥尔麾下的部落距离大明最近,被他命令作为带路者。 此人是俺答汗的曾孙,统领土默特一部,麾下部落距离哈喇慎部很近,以前受到林丹汗侵扰时就和金国有联系。 这次黄台吉打败土默特诸部联军,鄂木布楚琥尔就顺势投靠过来。 黄台吉命他派人带路,欲同大明讲和。 这种讲和,自然不是真心的。但是黄台吉却一直利用讲和自固,想要麻痹大明,争取从大明获得物资,摆脱当前困境。 朱由检登极之后,早已识破了他的用心,严令前线不许讲和。 以前经常和黄台吉通信的大明将领,如今也不再回信了。 所以黄台吉再提出派人去张家口讲和,后金将领对此都不看好。随同出征的多尔衮道: “明国君臣顽固不化,不识大汗天威。” “臣弟以为应整训兵马,乘着粮食收获时,入边围困燕京。” 认为应该直接攻打宣府,从居庸关进攻大明。 鄂木布楚琥尔的部落就在延庆州附近,距离居庸关很近。 黄台吉对此也有些心动,但是他这次出兵为了取得突然效果,只带了两万轻骑。 其余的兵马都在留守,避免像去年那样两次被迫回师。 靠着麾下的两万兵马,他有信心征服蒙古诸部,但是进攻大明就力有不逮了。 就算攻破了居庸关,他也不可能打破京城,最多在大明劫掠一番,然后还要退回来。 尤其是如今蒙古诸部尚未完全归顺,还有很多人心向大明或者图谋自立。如果他们在后方反叛断了归路,他这两万人再进攻大明不顺,就可能失陷在里面了。 所以黄台吉思索之后,否定了多尔衮的提议,下令道: “这次西征是为了征服漠南草原,继续派人搜寻林丹汗,务必让察罕部臣服。” “征战有功的将士,可以在归化城休整。” “同大明也要讲和,吸引大明商人继续来归化城贸易。” 这才是他派人讲和旗号的最大目的,想让大明放松警惕,允许商人继续贸易。 为此,他还把一些俘虏的大明商队放回,让他们告诉主家,以后可以继续来归化城经商。 不过鄂木布楚琥尔归顺大金这件事,还是被他下令尽量隐瞒。想要在将来由他们带领,突然袭击居庸关。 库尔缠在他的命令下,带着从归化城挑出来的商队俘虏,由鄂木布楚琥尔派来的向导带领,一路前往张家口。 他是努尔哈赤的外孙,为人非常好学,获赐“巴克什”之号,也就是博士的意思。 抵达张家口后,他就命人送上书信,让大明派人商议,和大金讲和互市。 —— 张家口的守将收到建虏送来的书信后,对此不敢擅专,急忙送到宣府镇。 在宣府镇驻扎的宣大提督朱梅、宣大护军使刘策,和宣府总兵黑云龙等将领,聚在一起商议。 此时的宣府,已经按朝廷命令戒严、进入战备状态,所以主官是宣大提督朱梅,他还被赐与了尚方剑。 按照当今皇帝定下的制度,只有朱梅这个被赐尚方剑和符节印信的提督,才能代表大明回信,行使外交权力。 不过朱梅却没独断专行,询问诸位护军和将领道: “建虏欲图讲和,诸位有何意见?” 宣大护军使刘策道: “宣府距离京城这么近,又可通过信鸽和快马告知朝廷。” “本官以为,两国讲和事关重大,应当由朝廷决断。” 朱梅闻言点头,说道: “本督已命人放出信鸽,同时派快马告知居庸关。” “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朝廷命令传来。” “但是建虏使者若是催得急,我等应该怎么办?” 刘策抚了抚胡须,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些商队的人都是大明子民,我等要把他们救回来。” “本官以为应该和他们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同时让张家口的守军做好准备,随时出兵救人。” 宣府总兵黑云龙闻言哑然,对此并不看好: “口外被建虏使者带来的,只是一部分被俘者。” “就算把他们都救回来,还有很多人陷在归化城里。” “若是建虏泄愤,杀了他们怎么办?” “今日可是有不少张家口的商行掌柜求见,请求朝廷派兵救回他们的商队。” “其中还有顺宁商行的商队。那可是皇家商行,还有不少顺天贵族在其中有股份。” 这话一出,连朱梅也重视起来,看向了旁边列席的王朝用。 作为张家口皇店的负责人,王朝用不止是内府监的太监。还因为经常进献美人讨皇帝欢心,被任命为宣大监督太监。 放在以前,这个职位就是宣大镇守太监,有数千兵马作为直属标营、能和宣大总督分庭抗礼。 也就是当今皇帝把镇守太监改为监督太监,他们的权力才大大下降。 但是这些有监督职责的太监,仍旧不是能随意忽视的,他们在各种会议上,都有列席监督的权力。 无论文武官员,对他们也要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否则就有可能被他们穿小鞋,甚至影响到皇帝的信任。 事涉内廷商行,朱梅向王朝用询问道: “王公公可把这件事告知皇上?” “有什么指示没有?” 王朝用摇了摇头,说道: “这种小事,哪里值得告诉皇爷?” “朱提督自行处置便是,不用询问咱家。” 作为魏忠贤以前的掌家,他对自己能取得现在的地位已经满足了,没有奢望还能回到京城去。 对他来说,讨好皇帝是最重要的事情。烦心事那就算了,最好等解决后再报上去。 建虏讲和这种麻烦事,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身为内臣的他,知道皇帝抗虏的决心有多坚决—— 身为作为监督太监的他,一直都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搜集各部的户口数量,确定他们所需物资,防止超常采买,被转卖给建虏。 这两年他一直派人去草原各部搜寻美人,也有统计户口的用意。 所以顺宁商行即使有人被俘,他也宁愿坐视,不卷进议和的事情里。 朱梅同样知道当今皇帝的态度,从辽东过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通虏案。 因为这件案子,有议和嫌疑的将领、辽东本地的将领,都被严查了一遍。有不少将领被调出辽东,就连他的调职都能计算在内。 深知其中厉害的他,是绝对不会议和的。在明白各人的态度后,朱梅当即说道: “那就这样定了!” “建虏议和之事,我等决计不允,暂且虚与委蛇,等待朝廷决断。” “如果建虏因此想要犯边,或者杀戮商队,我等坚决抵抗,把人尽量救回来。” “传令边墙营堡守军,务必小心戒备,防备建虏犯边。” 又取出枢密院下达的命令,说道: “枢密院前些时日下令,让九边各地准备物资,支援坚决抗虏的部落。” “但是哪些部落抗虏、哪些部落降虏,需要我等详查。” “这件事一定要仔细,不能随意支援,被朝廷认为是通虏。” “对各家商行也要发出警告,不许和降虏的部落继续贸易。” “宣府、大同立刻开始战略物资管制,没有本将允许,不许流出一粒米!” 这个命令,毫无疑问会影响到张家口所有商行的利益。 和他们有牵扯的将领和护军,纷纷求起情来。 还有人提到走私之事,认为这个命令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商行走私。 朱梅听得眉头大皱,请出尚方剑道: “以前如何本督不管,但这次是朝廷命令,不得有丝毫违背。” “本督被赐尚方剑奉命行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让众将好好看看尚方剑,明白朝廷为何把它赐下来。 此时,这些将领才感到了惧怕,明白了朝廷对于此事,是何等的重视。 朱梅如此警告,显然得到了朝廷的授意,甚至就等着有人犯错,用尚方剑立威。 如果他们不想被斩的话,最好就老实一段时间,管好自己辖区。私通建虏和私通胡虏的严重性,远不可同日而语。 在朱梅警告了这些将领之后,宣大护军使刘策,又叮嘱各地护军校尉,做好监军责任。如果辖区内出现问题,他们会被一并处置。 即使如今处于战时以武将为主,护军也是双主官之一,自动转为监军。他们如何做好磨合形成合力,也是朝廷交代下来的任务之一。 这些事情,都被王朝用记录在册,通过内廷渠道,传递到了宫里。 —— 朱由检在收到建虏议和文书的同时,看到了这些消息,欣慰道: “朱梅还是可用的,不愧是在辽东打出来的将领。” “有他在宣大,不用担心建虏破关。” 辽东本地将领的调出,不止是为了防止辽东军阀化。还因为朱由检预感到战事会扩大,所以派他们加强各地兵马的战力。 像是祖大寿,就在陕西帮助孙传庭练出一支三千人的标营。这让朱由检在山西匪患蔓延时,能够迅速派遣他们平乱。 朱梅在宣大,同样也有一支三千人的标营。其中两千是满桂留下来的,还有一千是他的家丁,以及新选拔出来的。 三千人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朱梅带来的人,却有和建虏作战的经验。知道遇到建虏时,应该如何应对。 作为精锐力量的他们,也能在边塞堡垒遇危时及时支援。只要建虏的规模不大,就能挡住他们。 此时,朱由检已经通过锦衣卫的情报,确认建虏这次西征只带了两万人。两万人要看住蒙古诸部,还要守住后勤通道,根本不可能分出多少兵力进攻大明。 这让他根本不担心,建虏攻打大明: “两万兵马西征,或许能打败蒙古诸部。” “但是完全征服,将会非常吃力。” “黄台吉绝不会如此不智,在征伐漠南诸部时还要进犯大明。” “今年这场战事,大明有惊无险!” 内心有些庆幸,还有些松了一口气。 因为朱由检知道,正在进行军事改革的大明,可谓最虚弱的时候。 建虏如果伺机破关的话,攻破京城的可能性固然不大,但是大明兵马也很难阻拦他们。 一旦被建虏兵马在京城周边四处劫掠,那对他这个皇帝的威望,将是很大打击。 现在潜藏的各种暗流,都有可能会爆发出来。 他努力粉饰的盛世繁华,将会付诸流水。 所以,在得知黄台吉只带了两万人西征时,朱由检的第一反应就是庆幸。 因为这代表着,建虏此次只是征伐草原,不会进攻大明—— 否则建虏就应该倾巢而出,至少带五六万人出征。 而非像现在这样,只带着区区两万人。 不过即便如此,大明救下蒙古诸部的可能,也是基本没有。 枢密院参谋部对此,早已有过计算。 此时的大明兵马,京营是不能动用的。长城一带的重兵,则只有防守的实力。甚至防守都不可靠,朱由检要防着哪个地方出纰漏,让建虏有可能破关。 辽东的兵马倒是可用,但是因为建虏大半兵力都在留守,他们不可能威胁建虏回师。 陕西则是大乱没有小乱不断,如果把兵马大规模调出,陕西有可能自己炸起来。 所以杨嗣昌之前主持制定的方略,也是支持蒙古各部抗虏,大明对他们提供支持。 以此尽量拖住建虏征服草原的脚步,给大明争取足够的时间。 现在建虏真的西征了,大明就按这个预案实施。 不过顺礼王和顺义王接连脆败,还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察罕部如今有四千副铁甲,土默特诸部总数也有五千。” “怎么面对建虏时,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向各部提供铁甲增强实力,是朱由检登极后就定下的。 原本他以为蒙古诸部在有了铁甲后怎么也能练出一支精兵,没想到面对建虏仍是脆败。 这让朱由检很担心蒙古诸部能够拖住多久,而且还忧心建虏在攻下河套后,顺势攻打陕西。 如果陕西边军抵挡不住,那就有可能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导致西北大乱。 所以,他一边命令陕西四镇战备。一边派人寻找顺礼王和顺义王,希望这两位汗王拿出勇气来,联合鄂尔多斯部,挡住建虏进犯。 大明派出数支队伍前往河套,表示对他们抗虏的支持。甚至送去了粮食和武器,支援他们继续对抗建虏。 正在鄂尔多斯部养病的顺义王,表示了对大明的感谢。还取出大明赐予的金印,发誓一定会和大明站在一起。 但是顺礼王却根本不见人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就连追捕他的建虏,也遇到了这个难题。 他们在追到归化城西面的鄂尔多斯沙地后,失去了林丹汗的踪迹。 林丹汗在哪儿这件事,成了大明和建虏双方,都疑惑不解的难题。(本章完) 第693章 大西营索伦兵 五月的京城,已经进入夏天。 京城夏季服装展,也在夏至祭地时,热热闹闹举办。 各种轻薄凉爽的衣物,受到京城人欢迎。有闲钱的家庭,都会购买几件。 但在遥远的黑龙江,此时却还是春天。刚刚度过凌汛,恢复通航而已。 江陵公国的船队,便趁着这个时段,向上游运送补给。 作为船队指挥者,张同奎先是在海兰泡给黑龙营卸了一批货,而后又继续逆流北上,抵达千里之外。 此地是额木尔河与黑龙江的交汇处,当地女真人称为雅克萨。 大明曾在这一带设立卜鲁丹河卫、木河卫等卫所,嘉靖四十三年的时候,木河卫还向大明请求袭职,距离现在只有六十多年。 张献忠被皇帝允许组建大西营后,便带领麾下的将士,从海兰泡来到这里。 他的一个任务,就是联络木河卫等卫所的世官,恢复大明的统治。 不过在抵达雅克萨后,他却停留下来。 因为他发现这一带的野人女真,正是皇帝提过的索伦部。 索伦人的悍勇,被皇帝认为可以和建虏相提并论,张献忠当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兵源。 所以,他去年便趁着黑龙江通航的时候,在雅克萨建立了营寨。而后在冬天四处出击,从各个部落征人。 在战斗中,张献忠发现这些索伦人果然如皇帝所说极为悍勇。就是兵器太差、军队也没有良好的组织,战斗力还不能和建虏相比。 不过这一切对大明来说却不成问题,相信在大明的武装和组织下,他们能被练成一支精锐。 在黑龙江发生凌汛、春天化冻后道路泥泞时,张献忠便在营寨中,专门训练他们。 此时,张献忠就在和索伦的勇士比斗。靠着更凶悍的气势和更好的技巧,接连揍倒了几个索伦人。 张同奎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看着能和张献忠过招的索伦人,两眼放出光来: “这些索伦人,果然是绝佳的兵源!” “寻常人哪敢和张将军比斗,吓得手都软了!” 张献忠的勇悍,在京城就极为知名。当年他正是以伤换伤,夺取了无限制全甲格斗第一。 到了东北独自领兵后,他又多了个嗜杀的名声。凡是不服从的,都会被他杀戮。 寻常明军士兵,听到和张献忠比斗就会吓得手软,再利害的技巧,也发挥不出一半。 但是这些索伦人不一样,他们同样悍不畏死,面对气势凶悍的张献忠,仍旧敢于血战。 眼看再斗下去就可能有折损,张同奎正想出言阻止,忽听一阵咳嗽声传来,一个太监说道: “张爵爷,千万别打搅张将军的兴致。” “要是惹恼了他,他可谁都不认!” 张同奎闻言望去,认出是大西营的监军太监胡良辅。这是魏忠贤当年重用的武太监之一,和刘应坤、葛九思并称。 当年他曾任总督登津镇守海外等处便宜行事太监,还曾出使朝鲜,对辽东的情况很熟悉。 在刘应坤、葛九思选择出使泰西的情况下,他选择来东北立功,被皇帝任命为大西营监军太监。 张同奎去年见过他,然而此时再见到,他却险些认不出来。 看着瘦得像麻杆一般、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张同奎关心道: “胡公公,您这身体怎么了?” “怎么也没有人搀着?” 胡良辅又咳了几声,苦笑道: “哪会有人搀着啊?” “咱家身边的人,都在这冰天雪地里死了。” “若非我还能在皇爷那里讨赏,只怕也没命了!” 想着冬天发生的事情,胡良辅就感觉到后怕。 最初来到大西营时,他还摆着监军太监的架子,对张献忠颐指气使,把大西营搜集到的人参、东珠等珍宝都揽到自己帐里。 没想到张献忠是个狠的,在冬天航运断绝后,把他身边的士兵和小太监,在出征时以监军的名义强行带出去。 然后那些士兵和小太监就一个个阵亡或病死了,他质疑的结果就是自己也险些被病死。只是因为向张献忠说明能在皇帝那边讨赏,才侥幸活下命来。 对此恨极的胡良辅,心里想过一万个办法折磨张献忠。然而阉党失势的现状,还有宫里的宸妃娘娘,以及临行前从皇帝那里得到的嘱咐,都让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这个人。 此时只能在张同奎面前发牢骚,诉说自己的遭遇。希望江陵公那边,对张献忠多些戒心。 张同奎听到张献忠竟然把监军太监的亲兵都弄死了,确实起了戒心。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有人敢杀太监。 此时,他才想到堂兄临行前对自己的嘱咐,让他面对张献忠,务必小心谨慎: “张献忠此人,是陛下都觉得桀骜难驯的。” “所以把他丢在北地,单独组建大西营命他向西。” “你的任务,就是为他提供后勤,接收他废弃的营寨。” “索伦兵能招募最好,招募不过来就等他走后再说。反正那些人他招不完,从海兰泡到雅克萨,现在已确定很多部落都是索伦人。” 这是张同敞让他来雅克萨招募索伦兵时说的,当时张同奎还觉得兄长太谨慎。他们江陵公国负责黑龙江一带的战事,张献忠不可能不给面子。 然而现在看来,他对张献忠实在太低估了。此人跋扈起来,连皇帝派来的太监都敢杀。 史书上五代十国的骄兵悍将,大概也不过如此。皇帝在他们面前,都有可能遇害。 自己面对这种人,当然要小心谨慎。 此人杀了胡公公的身边人,可是遗祸不小啊! 别说胡公公的好友会针对他,就是陛下也一定会不满。 这个人不能深交,还要小心防着。 想着这些的张同奎,眼睁睁地看着张献忠杀了几个他欣赏的勇士、打得所有索伦人敬服,才在张献忠罢手后,上前道: “张将军,我奉江陵公之命,为大西营运送补给。” “将军搜集到的皮毛等货物,也可运上船送回去。” 张献忠擦着手上的血迹,看着他和胡良辅大笑道: “这种事情,你和胡公公谈。” “相信胡公公这次,不会让俺吃亏。” 又向张同奎道: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俺老张就拔营了。” “那些补给直接运到船上,不用打开再装起来。” 显然,他已经决定离开,继续奉皇帝的命令向西。 脑子颇为精明的他,知道他若是停留,杀太监的隐患就可能会爆发。胡良辅交好的那些太监,就可能把他被阴死在这里。 但是他继续向西的话,那些太监的手就够不着,就连皇帝也会保着他,让他继续拓边。 索伦部这个大礼,也是他留给皇帝的。既然皇帝看重索伦兵,那就献给皇帝。 相信在有了这个大礼后,皇帝会容忍他做的事情。再说监军太监胡良辅也没死,被他留下命来。 对此琢磨得很明白的张献忠,呼喊着让士兵准备拔营,他们要继续沿着黑龙江西进,去往苏武牧羊的北海。 此时的大西营,已经有了两千多兵力。其中一千是他去年派人从家乡招募的,另外一千多则是在这边征服的女真人和蒙古人。现在以索伦人居多,人数超过六百。 这些人的家眷,会留在雅克萨这边屯垦,等他找到北海后,再派人来接过去。 张同奎来雅克萨的目的就是招募索伦兵,听到张同敞要离开把这里留给自己,喜得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看着张献忠的样子,也觉得顺眼起来。 想到兄长让自己带来的东西,张同奎道: “张将军别急着走,有件东西一定要看一看。” “这是装备部最新定型的火铳,陛下允许各个藩国购买。” “江陵公国好不容易预定了一个卫,前些日子被运来了五百支。” “兄长特意嘱咐我,带一百支给张将军。” 举手拍了拍手掌,示意亲兵把火铳拿上来。 然后他亲自示范,把子铳装入火铳,扣动扳机把一只天上的飞鸟射落下来。 张献忠见这杆火铳操作如此简便,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在雅克萨之所以如此跋扈,就是料到朝廷难以奈何自己。尤其是新招募的索伦兵,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这些作战悍勇、擅长弓箭的索伦人,就是面对火铳也敢冲上去。大明编练的火铳新军,在面对他们时都可能会败阵。 但是这种新火铳,无疑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意识到以往的经验不可信,大明的火铳新军在变强。 接过这杆火铳,打开活门再关上,张献忠问张同奎道: “这杆火铳,一分钟能射多少发?” “相比弓箭如何?” 张同奎笑着说道: “训练后普遍能达到十发,快的能有十五发,和最快的弓箭手相差无几。” “皇上已经下令,用这种火铳全面取代弓箭。” “今后世官袭职,考核也用火铳。” 这对世官无疑是利好,因为训练火铳,相比训练弓箭要简单多了。他们不会在练习时,可能把手臂练废。 然而张献忠想到的,却是大明新军用这种新式火铳,对敌人射击那一幕。 以这种火铳的射速,就是骑兵冲锋,都可能冲不到大明军队面前。 所以他的心里面,悄然又有了敬畏之心。 取过一枚子铳,试着射中了一棵树,张献忠咧着嘴大笑道: “这种火铳好!” “以前俺老张射箭不如索伦人,如今改成放铳,那就谁都不怕了。” “一百支火铳俺老张全要了,代俺谢谢江陵公!” 命人取来一张自己猎取的虎皮,说是作为给江陵公的谢礼。 张同奎高兴收下,又向张献忠传授这种火铳的用法,尤其是复装子铳要点。他说道: “这种火铳之所以射速这么快,还能从后面装弹,最主要就是用了底火。” “现在底火只有装备院和涿鹿兵工厂能造,都要从京城那边运过来。” “火药和弹头可以自己做,但是最好也用兵工厂生产的,弹药威力会更大,精度也会更高。” 这显然是大明朝廷的安排,更好地控制各地的装备。 若非条件不允许的话,装备部会给藩国的火铳全部配备一次性子弹,而不是能复装的子铳。 张献忠显然也能认识到这一点,此时他看着手中的火铳,神色更凝重起来: 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这种火铳就是朝廷埋下的大坑。 一旦大西营习惯了用这种火铳作战,就离不开朝廷的后勤。 无论他走得多远,都会被大明死死拿捏。 想明白这点的张献忠,就想不用这种火铳,但是想到那些擅长射箭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他又不舍得放弃。 最终只能安慰自己是奉皇命西征,只要不反叛大明,皇帝就不可能断了自己后勤。 在经过简单的训练后,张献忠把这一百杆新火铳装备自己的亲卫队,而后带着大西营,逆流而上西征。 路上,他们经过了木河卫,这里还有知道大明的老人存在。张献忠命人让他们去雅克萨朝觐,和大明互市贸易。 而后继续向西,抵达又一个河流的交汇处。 木河卫派来的向导道: “北边这条河是黑水,也就是斡难河。” “当年成吉思汗,就是在斡难河源头开忽里台大会,成了蒙古大汗。” 说着北边河流的辉煌,这个老人又指着南边的河流道: “从南面流过来的,是额尔古纳河。” “科尔沁部就在这条河两岸,他们是汗廷的护卫。” 胡良辅拿出皇帝赐下的舆图,说道: “额尔古纳河就是阿鲁那么连,南边是阿鲁科尔沁部。” “一百多年前有一支迁到嫩江,分出嫩科尔沁。” 这是科尔沁两部的由来,张献忠摸着胡子道: “嫩科尔沁投靠了建虏,阿鲁科尔沁也是如此。” “皇上让我们找这个部落,就是想通过宸妃的关系把他们拉过来。” “就去南边看看,问他们愿不愿归顺大明!” 率领麾下沿着河流南下,直奔阿鲁科尔沁。 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拦截。 直到上岸抓获了几个传信的蒙古士兵,才得知一个消息: 林丹汗的兵马,正在征讨科尔沁。 如今阿鲁科尔沁部的主力,都在和林丹汗交战。(本章完) 第694章 张献忠和林丹汗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众军听令,下船上马,随我征服科尔沁!” 听到阿鲁科尔沁和林丹汗交战的消息,张献忠仰天狂笑道。 去年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劫掠嫩科尔沁发了一笔横财,让张献忠很是羡慕。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趁着阿鲁科尔沁和林丹汗交战,劫掠这个部落。 想着高迎祥去年的收获,他就感觉到心痒难耐。催促大西营将士下船,逼抓获的信使带路,前去阿鲁科尔沁各部留守人员驻地。 胡良辅听得大惊失色,劝阻道: “张将军,皇爷给我们的命令,是拉拢阿鲁科尔沁。” “你这擅自出兵,坏了此事怎么办?” 张献忠“哼”了一声,对此毫无顾忌,一边下船一边道: “只要把科尔沁部打服了,自然就拉拢过来了。” “你这没卵子的老货休要多言,赶紧跟我下船!” 催促旁边的士兵,带着胡良辅下船。 胡良辅被他骂了一通,忍着羞辱继续道: “将军,不能这样啊!” “宸妃娘娘出身嫩科尔沁,和阿鲁科尔沁很多首领是亲戚。” “您是宸妃娘娘的人,不能打她的亲戚啊!” 张献忠听得火冒三丈,大骂道: “什么我是宸妃娘娘的人?那娘们还是我献给皇上的!” “高迎祥连她老家嫩科尔沁都打了,我就打不得阿鲁科尔沁?” “再敢多说一句,我就送你上战场!” 这种威胁从其他人口中说出,胡良辅不会相信。但是从张献忠嘴里说出来,他却吓得胆寒。 他去年上任时带来的亲兵和小太监,就是这样被张献忠弄死了,再多“战死”他一个,也没什么希奇。 甚至更离谱些张献忠能报他个“降虏”,说他想做中行说,投靠建虏对付大明。 那他就不止是自己战死的问题,还会牵连到家人。 所以胡良辅吓得再也不敢多言,只是尽监军职责,记录出战将士。 这件事情,张献忠是不会阻止的。因为这是朝廷的要求,他不可能完全把大明的监军制度当摆设。 而且战后如何叙功,也需要这些记录。张献忠对这种琐事很不耐烦,也是他留下胡良辅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就是,在收到张同奎隐含的警告后,张献忠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监军太监。 否则大明皇帝恼了,断了他的后勤或者少卖些火铳,就会让他很难受—— 熟悉了手上的活门铳后,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武器对战争的改变。这是能完全取代弓箭的好东西,甚至能把所有的冷兵器都淘汰。 所以张献忠此时,只想着多装备些火铳。以前使用的弓箭,则完全抛在一边。 此次能抓获阿鲁科尔沁的信使,也多仗火铳之力。否则他们派去岸上的几个探子,很难轻易抓获这些人。 这次战斗,他也以火铳手为主力,把他们放在中间,负责把敌人阵型打乱。 索伦兵等骑兵在放在两翼,在敌人散乱后包抄。 这个阿鲁科尔沁部落留守的兵马刚出来,就被大西营的火铳手远远地用火铳速射打乱。而后索伦兵一拥而上,驱赶着溃兵冲进营帐。 大西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这些留守的老弱,面对大西营不堪一击。 任由麾下士兵劫掠,张献忠迈步走进最大的营帐里,向跟在身边的胡良辅道: “看到了吗?” “这些草原部落,根本不堪一击。” “要我说根本不用拉拢他们,全都征服了事。” “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命人去抓这个部落的权贵,把他们带到大帐里。 胡良辅这时能说什么?只是陪着笑而已。 对于武将来说,能打胜仗就是硬道理。张献忠这次打胜了,他说的话自然就是有理。 就是朝廷知道了,也会给他叙功,而不是责怪这支深入草原的军队。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张献忠又指着胡良辅道: “你去,把这里漂亮的娘们找出来,别被人随意糟蹋了。” “挑最好看的献给皇帝,其他的赏给有功之人。” 献了一个宸妃,就让自己得到独自组建大西营的权力。张献忠期望献上更多的人,让皇帝给自己更多的权力。 至于他本人,则对女色不看重。所以他打算把这些女人赏给有功将士。 胡良辅听到后小心翼翼说道: “按照皇爷定下的制度,所有战利品应该收缴之后统一分配,防止争抢战利品打起来,伤了军中和气。” “何况将军还要筹钱买火铳,任由士兵抢劫破坏,恐怕有些不妥。” 张献忠“嗯”了一声,想到了张同奎说过的火器价格,拍着胡良辅的肩膀道: “你这老货,看来还是有点用的!” “你带我的亲兵去传令,所有战利品统一分配,本将亲自定下规矩。” “谁要是把缴获的牛羊随意杀了,老子就把他的头吊起来!” 严令众军不得随意杀牛宰羊,破坏已经俘获的战利品。现在这些牲畜和人口都是他的财产,能够卖了换钱或者换取赎金。 在从张同奎那里知道新式火铳的价格后,张献忠想的就是尽快筹集十万元,购买一个卫的装备。 他相信,只要有五千支新式火铳,自己就能横扫草原,征服整个漠北。 —— 无独有偶,林丹汗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他的依仗不是火铳,而是大明卖给他的铁甲。 在陆陆续续从大明获得了五千副铁甲后,察罕部精锐的实力,可以说是草原第一。 所以他的心里,早就又起了一统草原的野望。即使去年征讨嫩科尔沁被建虏击败,也没有浇灭他的雄心。 不过,大明扶持察罕部的权贵、又扶持草原各部的行为,让他认识到大明不愿意看到他统一草原。 所以他一面麻痹大明使者,一面悄悄把察罕部的主力,向着漠北转移。想要在征服漠北后,再转而征服漠南。到时就算大明也阻拦不得,除非明军出塞和察罕部野战。 不过这个计划只实行了一半,他就从八旗逃出的蒙古人口中,得知了建虏西征的消息。 内里空虚的察罕部,根本无法抵挡建虏。林丹汗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带着部落逃往河套方向—— 这并非是察罕部完全没有反抗力量,而是林丹汗打算因势利导,用建虏摧毁不愿臣服他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用大明扶持的顺义王等王公,面对建虏主力。 结果,顺义王的土默特部被摧毁,鄂尔多斯部也面临建虏的威胁。 林丹汗的替身把追兵引到鄂尔多斯沙地,然后把仪仗往沙地里一埋,就此消失无踪,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真正的林丹汗,则轻骑前往漠北,召集派往漠北的兵马,征讨阿鲁科尔沁—— 他要趁着建虏派兵西征,收服阿鲁科尔沁部。带着这个王廷护卫部落,一统整个漠北。 如今,他便以铁甲骑兵为主力,击溃了阿鲁科尔沁诸台吉组成的联军,取得了征讨漠北第一战的胜利。 狂笑一声,林丹汗向察罕部的权贵道: “看到没有?” “只有跟着本汗,才能在草原上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次我们征服了阿鲁科尔沁,接下来就会征服外喀尔喀,收服漠北、漠西各部。” “到时大明君臣,还敢以臣子看待我们?” 信心满满地想要和大明、大金鼎足而三,而非像现在被大明逼迫称臣。 胜利是最好的良药,这些察罕部的权贵本来还对林丹汗强行征调他们的铁甲骑兵不满,但是如今避开建虏打击、又突袭击败阿鲁科尔沁后,他们对林丹汗又敬服起来。 一众被大明封为伯爵的鄂托克首领和台吉,都对林丹汗大肆恭维,献上自己的忠心。 林丹汗志得意满地听着这些话,前两年的郁闷一扫而空。盘算着如何把这些铁甲骑兵据为己有,都编入自己本部。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一个阿鲁科尔沁信使传来的消息,让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什么?” “留守的营帐都被大明人劫了?” “大西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军队?” 大明在北方有兵他是知道的,去年就是靠着黑龙营等军队配合,才让他们战败后安全地撤回去。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的军队竟然深入漠北,如今还劫掠了阿鲁科尔沁。 这些可是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战利品,如今被大西营劫取,让他暴跳如雷: “出兵!立刻出兵!” “把咱们的战利品抢回来!” 招呼麾下兵马,立刻和大西营交战。 其他察罕部权贵一听,立刻劝阻起来。 打科尔沁、打建虏都没什么,但是和大明军队交战,后果却不是他们能承担起的。 察罕部这两年能够恢复实力、甚至比以前更强盛,靠的就是大明的市赏,还有用大明货物与漠北贸易的收益。 一旦和大明交兵,互市可能就断绝了。这是所有察罕部的权贵都无法承受的,尤其是那些靠着女儿成为大明皇帝嫔妃、被册封为贵族的。 这些人对林丹汗的命令纷纷反对,就连林丹汗的弟弟、帮他统领铁甲骑兵的粆图台吉,都对这并不支持。他说道: “大汗,咱们战损的铁甲,还需要大明补充呢!” “若和大明交恶,恐难征服漠北。” 二妹夫衮楚克台吉也说道: “如今归化城被建虏占了,张家口那边再难贸易。” “大西营出现在漠北,或许能通过他们和大明贸易。” 这些人接连不断地劝阻,让林丹汗被迫冷静下来,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要去那边看看。” “阿鲁科尔沁的主力是我们打败的,战利品得有我们一份!” 率领三千铁甲骑兵,前去阿鲁科尔沁驻地。 这三千骑兵是察罕部战力最强的,铁甲都处于完好状态,兵器也都用铁器。 其余的则押着俘虏,在后面跟随他们。 张献忠听说有大队铁甲骑兵到来,立刻披甲上马,率领大西营迎战。 此时的大西营,在征讨阿鲁科尔沁留守的部落后,已经更加强大,吸纳了愿意投效的蒙古人一千多名,总兵力同样有三千。 林丹汗看到大明竟然在遥远的漠北投放了三千兵力,心中暗暗吃惊。在看到张献忠的骑兵很多都装备了铁甲后,更是把交战的心思都熄灭了。 以察罕部的实力,或许能灭掉这些人,但是自身的损失也绝对不会小,而且会面临和大明交恶、市赏断绝的局面。 所以,他把衮楚克台吉派出去,和大明的军队交涉。衮楚克台吉大喊道: “对面是大明的军队吗?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顺礼王的使者,击败了阿鲁科尔沁,前来接收战利品。” 大西营将士听得面面相觑,很多人才明白他们能横扫阿鲁科尔沁各部的原因。 但是张献忠却哈哈大笑道: “阿鲁科尔沁我们已经打下来了,不劳顺礼王费心!” “江陵公已经派船队来接收,不日就到这里。” 用张同敞的公爵头衔,对抗那边的顺礼王。 林丹汗听到后就知道麻烦了,他虽然被大明册封为亲王,其实却没有完全被大明视作自己人。察罕部的铁甲也从未超过五千之数,只相当于大明的一个卫。 江陵公则是大明的公爵,按他从孔贞运那里知道的分封制度,可以像亲王一样拥有三个卫。 眼前这支兵马有江陵公在背后,意味后面还有一万五千大军。 而且大明在北方,还有黑龙营等军队。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能否夺回战利品的问题,而是这些人会不会向漠北各部出兵,影响他征服草原的大计。 这让林丹汗迅速改变了念头,让大西营派人过来谈判,双方划分地盘,约定互不侵犯。 同时,他还要求大明在漠北设立互市地点,把市赏改到这边。 前来谈判的胡良辅对此不敢擅专,和张献忠联名把这些消息送到雅克萨,希望能传到朝廷去。 已经前来雅克萨招募索伦兵的江陵郡公张同敞,得知林丹汗出现在漠北后,也感觉兹事体大。一面派堂弟张同奎调解,一面用信鸽和快船,上报朝廷知闻。(本章完) 第695章 后宫干政和黑龙江治理 此时的京城,朱由检正在为一件事烦心。 那就是兀良哈郡主进京后,在京城大肆活动。 不但派使者在朝堂上请求大明朝廷出兵救援察罕部,还让宫里出身草原嫔妃,向皇帝请求支援。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的朱由检,对此大为恼怒。因为他没有想到,后宫竟有人主动坏规矩: 难道是我之前的纵容,让她们失了敬畏? 看来今后要严格执行祖训,不能给后宫干政开口子。 按照《皇明祖训》规定,即使是皇后也只允许“内治宫中诸等妇女人,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 但是朱由检登极之后,对此稍有放松。在内府监成立了女官处,安置出宫后不愿回家的女官和宫女。 皇后也被允许通过女官处联系宫外人员,处理宫女相亲、采选淑女等事。 出身科尔沁部的宸妃海兰珠、出身朝鲜的赵美人,都曾被允许和家乡人联络,拉拢权贵和实力派。 或许正因为此,后宫的嫔妃越来越大胆。以至于这些出身草原的嫔妃,竟然在朝廷是否出兵的大事上发言。 虽然朱由检理解她们对家乡战乱的关心,但是对这种干政的事情,却绝不会容忍。他可不想在朝堂上处理政事后,回到后宫还要烦心这些事。 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他来到坤宁宫向皇后道: “《皇明祖训》中有关后宫的规定,皇后要组织宫里人学习。” “那些近期违反祖训的,都由你来处置。” 周皇后听得一惊,因为她知道祖训的严苛。如果真严格执行,她也是违反规矩的一员。 虽然她从没有主动干预政事,但是宫外的事情,她却插手了的。 小心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周皇后行了一礼,询问道: “皇上是因为那些草原嫔妃的事情不开心吗?” “既然祖训不允许后宫女子干预宫外之事,臣妾的女官处就同样撤了吧!” 朱由检没等她完全行完礼节,便伸手扶了下去,责怪道: “朕不是早就说了吗?嫔妃怀孕之后要以安胎为先,繁琐礼节一概免去。” “你都有几个月身孕了,怎么还这样子?” 扶着皇后坐下,又笑着向她说道: “女官处是为安置宫女设的,不能就此裁去。” “但是负责的事项要定个章程,以后不许越权。” “还有皇后处理宫外事务的懿旨,也要同时用朕的名义。” “这样就不是皇后主动干预宫外事务,是朕和皇后一起,处理牵涉后宫之事。” 仍旧允许皇后处理那些事务,不过也仅限于此。 之前给皇后的种种权力,开始收拢、规范,固定在这些方面。 而且皇后的懿旨,也需要皇帝批准。否则就是废纸一张,宫外不用理会。 周皇后对干涉宫外事务的兴趣并不大,还担心做了什么错事影响太子地位。所以她对皇帝的这个限制根本不在意,反而貌似开心地道: “这样臣妾就放心了!” “有皇上和臣妾一起处理涉及宫外的事务,臣妾就不用担心犯过失了。” 认为皇帝的这个措施很有必要,而且认为后宫其他女子和宫外联系,也需要皇帝批准。 这种繁琐的事务,朱由检听着就头疼,说道: “寻常不涉及政事的后宫事务,皇后看着处理就行了,涉及宫外都要经过皇后。” “如果牵涉到政事和其他朝廷机构,还要通过司礼监呈报给朕。” “后宫有品级的,可以向司礼监上疏言事。” “朕不是不允许她们关心家乡事务,但是凡事都要按规矩。” 周皇后这下心里有底了,知道皇帝并不是要限制她的权力,反而还明确了她对后宫事务的处理权。 今后像赵美人招人进宫的事情,也需要她的批准。不能再私自招收宫女,献给皇帝邀宠。 所以她很是开心地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又向皇帝说道: “顺嫔等人虽然坏了规矩,却也是心忧家乡之事。” “臣妾以为应从宽处置,将来恢复草原秩序,还需要她们家人出力呢!” 这让朱由检想到了最初纳草原女子进宫的原因,就是为了在草原上扶持一批心向大明的人。 如今这个目的是达到了,但是给宫里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也体会到了。 这让他不禁感叹:事情不能够两全其美。 同时更加佩服太祖朱元璋的高瞻远瞩,定下选择良家女的祖训: “后宫嫔妃,还是不要和各种势力有牵扯,以后要选良家女。” “贵族之女、大臣进送,都不能纳入宫里。” 《皇明祖训》规定:凡天子及亲王后妃宫人等,必须选择良家子女,以礼聘娶,不拘处所;勿受大臣进送,恐有奸计。但是娼妓不许狎近。 朱由检最初对此还不以为意,除了遵守祖训不狎近娼妓外,对于大臣进送并不拒绝。而且还打算选一些贵族女子入宫,和分封到海外的贵族联姻。 如今在草原嫔妃闹出事情后,他才察觉到这些人在宫里的坏处: 那就是外面发生什么事,就可能影响到宫里。 他在处置宫中人员的时候,也需要顾及外界。 例如出身察罕部、生下皇子的顺嫔,朱由检就需要好好对待。即使她犯了错,也不能随意处置。 如果是普通的良家女,就没这个问题了。只要不是皇后,朱由检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厌倦了和朝堂大臣权贵妥协的他,当然不想在后宫还需要处处妥协。 所以他叮嘱皇后道: “这次从卫所采选淑女,一定要严守祖训。” “宫里只选良家女子,以恒产家庭为主,贫寒些也没关系。” “但是高级贵族之女,一定不能纳进宫里。” “公侯伯、还有和他们同族的世官之女,都不能纳入宫里。” 京城卫所世官,有不少是公侯伯的同族。这部份人的女儿,也有很多参选的。 朱由检之前对此不在意,如今却打算严格筛选,把她们全都刷下去。 周皇后对此当然是开心的,因为她也不想宫里多一批贵女,连她也不能随意对待。 不过出于安抚这些家族的考虑,她说道: “天子及亲王要选良家女,普通宗室却没这个限制。” “臣妾以为这些人既然能通过初选,才貌都是好的。” “可以组织来京城的宗室,和这些女子相亲。” 朱由检点头颔许,说道: “宗室以后要去海外开藩,可以让他们和贵族联姻增强实力。” “但是亲王等王爵封地广大,仍旧只能选良家女。” “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室同样如此,不许和大臣、高级贵族联姻。” 把亲王、郡王和所有皇室子孙,都纳入这个限制。 防止将来王国的势力过强,或者有皇室成员和大臣贵族联姻,挑战太子的地位。 周皇后对此当然是开心的,因为这有助于稳固太子的地位—— 总不能太子只能选良家女,太子的弟弟却能选贵族女子吧? 所以她很积极地和皇帝讨论这些事,把这些都纳入宫廷规矩。 在皇帝离开之后,她才召来顺嫔等出身草原的嫔妃,把她们狠狠训斥了一番,赶去英华殿礼佛,在九莲菩萨像前忏悔。 尤其是生下皇子、对太子有威胁的嫔妃,更是被她剥夺了抚育子女的权力。这些人生下的皇子、皇女,都会由她派人教导,防止将来长大后不懂规矩。 朱由检对此丝毫没有干涉,任由皇后处理宫中事务,惩治不守规矩的嫔妃。 大西营征讨阿鲁科尔沁、遇到林丹汗的消息,也在这时传到了京里。 —— “原来林丹汗在这里!” 总算解开了一个疑惑,朱由检对此长出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建虏抓到林丹汗,逼迫林丹汗投降。 那样就会让建虏获得统治草原的名义,很多部落也会因此依附建虏。 如今林丹汗带着察罕部的精锐前去了科尔沁,总算让他免去这个担心。 不过想到林丹汗连大明都敢骗,还擅自征伐其他部落。朱由检的心里,又对他很是恼恨: 这个林丹汗,当真是桀骜不驯! 大明扶持他是为了让他抗虏,他却跑去漠北。 不知会对草原上的局势,带来多大改变? 召集理藩院和枢密院的大臣,商讨这件事情。 理藩院副掌院、内藩部长孔贞运,这时也有事情禀报,他说道: “兀良哈郡主突然向臣请求,说是想进宫侍奉陛下。” “臣对此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决断!” 这番话语一出,武英殿中群臣,都是眼神暧昧地看向皇帝。 不知兀良哈郡主是单方面请求,还是皇帝和她两情相悦? 虽然这个郡主的年纪大了点,而且还是寡妇,但是据他们所知,皇帝并不在乎这一点。 之前皇帝在宫里就选了一批年龄不小的选侍,这次向卫所采选淑女,也允许完成守制且没有子女的寡妇参选。 所以很多臣子心中,都在猜测皇帝和郡主是否有私情,以至于郡主把这个请求提出来。 朱由检听到此事也是一阵惊愕,继而又恼怒不已。 因为正是兀良哈郡主的鼓动,才让他的后宫生乱。 他也因为此事,下决心不让贵族女子入宫。 闻言当即就否决道: “所请不允!” “兀良哈郡主是贵英恰的遗孀,让她好好抚育子女,继承顺勇公的爵位和领地。” “还有,这件事到底是谁请求的,是郡主本人还是察罕部的人?” 孔贞运当即回道: “臣哪能见到郡主?是察罕部和理藩院交涉的使臣。” “他说只要陛下纳了郡主,郡主拥有的人丁牲畜,就都属于陛下。” 朱由检闻言若有所思,取出从黑龙江传回的情报,给这些臣子观看。 又问这些人道: “你们说这件事情,和北边的战事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顺礼王早就预感到这件事,所以把他妹妹送来,打消朕的怒气?” 群臣此时才知道林丹汗跑去了科尔沁,一个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和皇帝一样恼怒不已。 大明扶持林丹汗,就是为了让他对抗建虏。 哪想到他会不战而逃,前去征伐漠北。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陛下,顺礼王等人不守领地,应该依照礼法,革去他们的爵位。” “所有市赏也应革除,不能再让他们浪费大明钱财!” 枢密院官员对此纷纷附和,对林丹汗一片喊打之声,甚至还有人认为应该出兵惩戒。 理藩院的官员,对此则有些态度暧昧。 因为理藩院副掌院、内藩部长孔贞运最大的功绩,就是封贡林丹汗。 理藩院在朝廷之所以有一席之地,也和顺礼王、顺义王等内属外藩不无关系。 除了这些藩王的事情外,理藩院现在负责的事情,很多都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讨论。 所以理藩院的官员,是不愿革除顺义王等人爵位的,掌院黄立极道: “顺礼王等人的领地,并未正式划分,草原分封办法还在制定之中。” “以此革除他们的爵位,恐怕有些苛待。” “臣以为可以申饬或降低爵位等级,不可把他们的爵位轻易革去。” “否则失了制约,他们有可能转而和大明为敌。” 朱由检对此也是赞同的,颔首道: “黄卿此言,有些道理。” “顺礼王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对大明还是有些敬畏的。” “否则就不会派妹妹过来,献上人丁牲畜来讨好朕。” “这次他遇到大西营没有交兵,也说明没有反叛大明的意思。” “为了联合草原诸部抗虏考虑,朕以为可以保留他们的爵位。” 又向对顺礼王喊打的枢密院官员道: “当然,该有的惩处也要有!” “顺礼王等人不战而逃,也没有及时通报朝廷信息,所有贵族爵位降等,降为该级别最低等级。” “顺礼王的亲王降为郡王,其他人的伯爵都降为三等伯,俸禄降低三成,贸易配额同此。” “警告顺礼王等人,若是再发生这等事,朝廷就会削爵,彻底革去市赏。” 定下对林丹汗等人的处置,爵位降等而已。 想来林丹汗等人,对爵位降等根本不在意。但是朱由检随着爵位降等的降低俸禄和贸易配额,会让他们感受到切切实实的损失。 他要用这些告诫察罕部权贵,要老老实实为大明效力,否则大明有的是办法拿捏他们。 孔贞运这时问道: “顺礼王降为郡王,他的妹妹兀良哈郡主,是否降为县主?”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在意大臣们暧昧的眼光,决定道: “兀良哈郡主是顺勇公遗孀,还是不用降等了。” “一切待遇如旧,如同以前礼遇。” 孔贞运这下明白了,皇帝对察罕部虽有惩处,其实却仍旧很重视。 甚至可以说,当前的林丹汗比以前还重要。在顺义王被建虏击败逃亡、土默特部也多有投靠建虏后。草原上抗虏的领袖,只剩下了林丹汗—— 一旦林丹汗也败亡或投靠建虏,整个漠南草原就全被建虏征服。 这种情况下,大明只能捏着鼻子支持林丹汗。只要他不和大明公然敌对,大明就会提供支持,支持他对抗建虏。 林丹汗就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而且他也很好地把握住了度,派妹妹来京城示好不说,遇到大西营抢夺战果也忍着没有打起来。 孔贞运想到此人竟有这般心性,自己以前却没看出来,当即脱帽请罪道: “陛下,顺礼王桀骜不驯,臣多次出使草原却没完全察觉。” “请削臣的职位,惩治臣的罪过。”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允,亲自走下御座,把乌纱帽重新戴在孔贞运头上,扶起他说道: “顺礼王暗度陈仓攻打漠北,不是孔卿一个人没看出来。” “朕要是以此革除卿的职位,在场的谁能幸免?” 孔贞运心中感动,但是却对此更坚持。认为这件事的主要罪责就在自己,无关皇帝和其他人。 朱由检对他勇于承担责任很是欣慰,虽然不舍因此惩罚孔贞运,还是在他三请之后,指着地图道: “张献忠率兵西进,收复了黑龙江中上游的木河卫等地。” “那一带的索伦人颇为悍勇,几乎能和建虏相提并论,可以多设卫所收服他们。” “朕打算在木河卫一带建漠河城,作为漠河军民府驻地。” “在海兰泡和雅克萨中间找山岭做分界线,雅克萨及其西面归漠河军民府管理。” “孔卿就担任漠河军民府的护军都尉,兼任黑龙江巡阅使。负责疏浚黑龙江河道,在阿鲁科尔沁择地建城,和漠北诸部互市。” 挥手之间,朱由检在黑龙江上中下游建立漠河、黑河、黑水三个军民府,管辖当地卫所。 让孔贞运负责上游的漠河军民府,并担任整个黑龙江的巡阅使,保障河道通畅。 黑龙江那边每年都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通航,朱由检需要能通航更大的船只,在黑龙江上游建城互市,和漠北诸部贸易。 相信在大明强大的物力和武力下,漠北诸部以后会倾向于大明,而非投靠建虏。 孔贞运听着皇帝的规划,知道对自己的处置,称不上是贬谪。 河道巡阅使是相当于督抚的职务,适合如今的他转任。 在黑龙江上游建立互市城镇这件事,更是极为适合他—— 因为他是如今的大明朝堂上,最会和草原诸部打交道的人。 尤其是林丹汗跑到了漠北,他这个和林丹汗打交道最多的人,当然要跟着过去。 斟酌着这个任命,孔贞运道: “陛下的意思,是允许察罕部继续互市,只是要改在漠北?” “阿鲁科尔沁那块地,应该如何处置?”(本章完) 第696章 西海伯张献忠 “阿鲁科尔沁是大明故地,大明曾在那里设置海剌儿千户所,当然要收回来。” “还有西边的斡难河,大明曾在那里设置斡难河卫,同样要收回来。” “整个黑龙江流域,都划归安东都护府。” “因为距离安东巡抚驻地太远,黑龙江巡阅使兼任安东护军使,在黑龙江一带代行安东巡抚职责。” 这是朱由检对东北地区的规划,由安东都护府取代原有的奴儿干都司,对此进行治理。 其中安东都护府的驻地,被放在豆满江口的镜城一带。那里受暖流影响港口终年不冻,可以作为船队的过冬地。 凭借这点,安东都护府就能对东北各藩有效制约,成为这片地域无可置疑的中心。 但是黑龙江这边,距离镜城就太远了。所以朱由检设立黑龙江巡阅使,在此地代行安东巡抚职责。如果将来这边人口和军队多了,有可能新设都护府、甚至设省管理。 这无疑让群臣感到费解,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臣以为可把安东都护府驻地迁去庙街,也就是以前的奴儿干城。” “像以前设立奴儿干都司一样,治理这片地域。” 这是很多臣子的想法,但是如今却存在一个问题: 那就是庙街被分封了出去。 如今那里是江陵公国附属的子爵领,江陵公国开发的重点,也主要是那里。 如果朱由检把此地收回来,无疑会对江陵公国开发领地的热情,造成很大打击。 这是朱由检不愿意的,因为他不希望给人留下摘桃子的印象,让那些贵族担心自己开发好了,朝廷就会把地收回来。 对此,孔贞运道: “臣以为可以用更多土地置换,把庙街南面或北面的土地多划一些给江陵公国。” “黑龙江沿线能够通航,应该由朝廷直接治理。” 显然他在被皇帝任命为黑龙江巡阅使后,想要把巡阅府放在庙街。 朱由检对此虽然心动,但他更多地在考虑分封这个国策,考虑之后决定道: “庙街此地不用再提,朕封给江陵公就不会再收回来。” “还有海兰泡等黑龙江北岸的土地,将来都要分封,鼓励贵族去开藩。” 这是他对黑龙江流域做出的安排。 如果是在后世有轮船的时代,他对这片能通航的地方绝对是要直管的。 但是放在现在却不行,这里虽然能通航,条件却极为恶劣。 无论是逆流航行、还是险滩浅滩,都需要安排纤夫,在两岸维持一定的人员。 靠官府维持的成本会很高,朱由检打算先把北岸分封,看看能不能维持通航。 如果不行的话,就把南岸也分封,朝廷只保留漠河、黑河、伯力等要点。 向群臣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询问他们道: “朝廷在黑龙江两岸需要安排多少人维持航运?” “如果在黑龙江维持一支水师,每年需要多少钱?”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答上来。 因为在黑龙江维持水师不同于内地,这条河有半年多是不能通航的。 江陵公国等藩国的船队会在冬季结冰时南下过冬,甚至去更远的地方运货赚取收益。 朝廷的军官却只会因为冬季苦寒索要更多粮饷,根本不可能去做这些。 甚至,因为冬季和朝廷交通断绝,这些军官在来年会上报因为积雪、结冰损失多少船,要求朝廷拨付钱粮修缮—— 在黑龙江维持一支水师,绝对是堪称无底洞的存在。 更别说两岸的纤夫等人员也需要养着,不能因为冬季不通航就抛弃不管。 群臣想到这点就头皮发麻,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黑龙江设水师绝不可行!” “永乐、宣德年间朝廷派钦差大臣巡视奴儿干,每次都要在松花江造船数十艘。” “这在国力强盛时尚可维持,后来根本维系不下去。” “臣以为黑龙江两岸都应分封,设藩属维持航运。” “黑龙江水师也应由藩属船队组成,战时召集他们。” 海军部长喻安性同样如此认为,他说道: “臣以为在安东都护府设立一支舰队即可,需要时调进黑龙江。” “常年在黑龙江设水师,耗费实在太巨。” 认为与其在黑龙江维持水师,不如在安东都护府设立舰队。 这支舰队可以多用桨帆船,适合海洋与内河运输。 朱由检对此点头颔许,下令道: “命令安东巡抚洪承畴,自行筹建鲸海舰队。” “这支舰队必要时要能开进黑龙江,运输物资和军队讨伐不臣。” 这样一番讨论下来,群臣都认同镜城适合作为安东都护府的核心,都护府驻地可以设在这里。 庙街虽然也不错,但朝廷没有能力在那维持长期存在。 甚至黑龙江巡阅使孔贞运都认识到,将来黑龙江两岸多半都会被分封,只有这样朝廷才能长期维持黑龙江航运。 为了防止此地出现太强大的势力,他建议道: “成祖曾说黑龙江一带是锁钥之地,朝廷虽迫于无奈分封,却不能不做防备。” “臣以为此地只可分封领主,不可分封藩国。领主最多拥有一个卫,受安东都护府管辖。” “想开辟藩国的话,需要去黑龙江流域以北、或者更西地带。” 这引得群臣附和,朱由检也点头赞许。 最大方三百里的伯爵领,会让这片地方不会太失控。 更别说他在黑龙江河口,安排了个江陵公国存在。 未来如果这一带有领主造反,江陵公国的船队就会堵住河口,让他走不出来。 为了维护黑龙江航运的利益,江陵公国多半还会主动出兵,积极拥护朝廷讨伐不臣。 至于江陵公国是否会因为庙街这个要地太强大的问题,朱由检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庙街和苦兀岛太偏北,根本养不起多少人。 而且江陵公国没有不冻港,船队每年都要南下过冬。 这让江陵公国,根本就没有脱离朝廷掌控的机会。 所以张同敞这次不但没被削弱,反而得到了封赏。朱由检向群臣道: “黑龙江一带的收复,江陵公功不可没。” “拟旨,册封张同敞为安东总兵,和安东巡抚洪承畴、安东护军使孔贞运,共同负责安东战事。” 把张同敞正式定为安东三巨头之一,和洪承畴、孔贞运共同负责安东战事。 收复黑龙江上游的张献忠,封赏更是丰厚,朱由检道: “大西营游击将军张献忠,职位提升为参将,允许组建参将营、招募六千兵马。” “其恢复故土之功,朝廷不可不赏。追叙此前功绩,册封伯爵爵位。” “可以在黑龙江沿岸,选择三百里做封地。” 这个封赏,无疑大出群臣意料。 因为张献忠这一路根本没经历大战,很多人根本不认为他应该有伯爵赏赐。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张献忠的功绩,封为子爵尚可。” “封为伯爵的话,臣以为褒奖过甚!” 朱由检最初也打算封他为子爵,但是在看到张同敞转送来的胡良辅密奏后,最终决定封张献忠伯爵爵位—— 封张献忠为子爵根本无法让这个人有触动,惟有伯爵,或许才能让他记得一点知遇之恩。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群臣说的,他对群臣的解释是: “张献忠虽说是恢复故土,其实朝廷对黑龙江上游,早已失去控制。” “他的功绩,至少也能称得上拓土千里。” “如此大的功绩,朕焉能不以伯爵酬之?” “就算是帮助亲王开辟方千里的藩国,都能得到伯爵赏赐呢!” 这点群臣是认可的,因为所谓的海剌儿千户所、斡难河卫,其实就是在地图上有个名字。朝廷现在对那一带,完全没有控制力。 张献忠的复土,其实更应该称为拓土。以拓土千里之功,封个伯爵根本不过分。 更别说因为张献忠的行为,朝廷发现了林丹汗的踪迹,能够对漠北的变故,及时做出应对。 这是不亚于征服阿鲁科尔沁的大功,甚至可以说是今年草原变局中,朝廷唯一的亮点和胜利。 所以皇帝这番话,理论上也说得通。 但是群臣想到张献忠崭露头角不过两年,就从一个小兵成为伯爵,完全无法接受。 他们对此的反对,要比毛文龙、满桂封伯时多得多,毕竟那两人征战多年,积累的功绩足够。 张献忠却完全可以说是侥幸,碰到林丹汗征讨阿鲁科尔沁,夺了他的战利品。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拓土千里,需要实打实的掌控。” “如今张献忠只是侥幸趁着阿鲁科尔沁空虚,攻占一些部落。” “臣以为他的功绩还需待定,等到完全征服当地后,再册封他伯爵爵位。”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也说道: “若是张献忠以此侥幸功绩封伯,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 “将来若有人立下同样的功绩,朝廷封还是不封?” 朱由检对此大笑道: “当然是要封了!” “无论是幸运还是实力,只要拓土千里,朕就以伯爵酬功。” “这次封张献忠伯爵,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他们也可以立下同样的功绩。” “朝廷言出必践,封赏绝不打折!” “张献忠就封伯爵,在他恢复的土地中,选择方三百里。” 这番斩钉截铁的态度,让群臣认识到皇帝的心意不可改。 再加上塞外早已被皇帝划为戒严区,册封顺天贵族的权力也完全在皇帝手里。 他们劝谏之后,最终只能认命。 张献忠被册封为顺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西海伯,爵禄一千石,封地方三百里,可以自行组建一个卫。 朱由检特别嘱咐道: “西海卫的人员,可以让西海伯自行招募,武器向装备部购买。” “装备部要优先调拨,把相应铁甲和火铳趁着通航时期运过去。” “顺礼王从大明得到了五千副铁甲,现在估计还有三四千完好。必须要让西海伯有足够的实力,在漠北制衡顺礼王。” 这个说法,让一些臣子恍然,觉得明白了皇帝为张献忠封伯的原因。 显然是为了加强他的实力,用来制衡林丹汗。 放眼大明的将领,现在也只有他最适合。派其他人过去,还没有人情愿呢! 所以,皇帝册封张献忠伯爵,既是为了兑现之前作出的承诺,也可以说是无奈之举,让张献忠选择领地后,稳固那片地域。 这让张献忠的封爵,终于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同。施凤来还按皇帝的授意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诏书,显示朝廷褒扬武勋。 张献忠通过武道大会崭露头角这件事,更是被朱由检要求重点宣扬。在下一届武道大会即将召开时,为它宣传预热。 掩藏在其中的册封胡良辅为男爵的诏书,自然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朱由检以胡良辅监军有功的名义,按张献忠的两成功劳册封他为男爵,允许自行组建千户所,拥有千人护卫。 还向他发了一道密旨,教导张献忠如何做贵族,遵守贵族间的规矩。 朱由检即使不指望以此约束住张献忠,但也希望他行事更有条理。 至于他对张献忠的态度,仍旧是走得越远越好。就像他授予张献忠的大西营、西海伯等名号一样,向西、向西、再向西……最好直到大海。 在以其复土千里的名义定下对张献忠的封赏后,阿鲁科尔沁这块地的归属,同样也无需讨论了。 朱由检把它作为大明故地准备分封,如同黑龙江流域其他地方一样,册封领主治理。 如今因为通行不便、也没有贵族愿意去,朱由检任命张献忠为漠河军民府守备,管辖这片地域。 阿鲁那么连这条河,被他正式命名为阿鲁河。命令孔贞运和张献忠沿着河流择地建立阿鲁城,作为和漠北诸部互市的地点。 河东面的山岭,被朱由检命名为大兴安岭,由漠河军民府管理。 孔贞运直接管辖漠河军民府,还肩负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从这个山岭、以及黑龙江沿岸招募索伦人,组建一支兵马,和张献忠、高迎祥等人一起征讨嫩科尔沁。 大明将从东、西、北三面出击,逼迫嫩科尔沁臣服,或者把他们驱离此地。 松花江和嫩江沿岸的恢复,被提上了日程。沿岸的水驿,以及从嫩江上游到海剌儿千户所的驿道恢复,都是孔贞运这个黑龙江巡阅使的责任。 只要能保障这些驿道畅通,大明就能恢复对这一带的统治,从建虏的北面威胁他们。 孔贞运对此信心满满,认为经过去年大战的嫩科尔沁,根本不可能抵挡大明三支兵马合力。 尤其是他想到了张献忠被封伯一事,认为皇帝是在给他立功封伯的机会—— 松花江和嫩江沿岸,也是方千里的地域。如果由他指挥恢复一带,论功行赏时封伯很有机会。 所以他很快领了朝廷的命令,带着诏书和随行官员将士,前去黑龙江赴任。(本章完) 第697章 黑龙营李自成 “大西营复土一千里,张献忠功封西海伯!” 这个消息如同狂风一般,迅速在京城吹过。 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张献忠被封伯的消息。 京城的民众不知道大西营收复的故土在哪,也不知道阿鲁科尔沁是什么部落。 但是因为武道大会的事情,他们对张献忠却还有点印象。对他打了胜仗,更是欢呼雀跃—— 这是建虏西征草原之后,他们难得听到的好消息。 科尔沁部作为建虏的附庸被广为宣扬,人们都知道朝廷和顺礼王联合击败了阿鲁科尔沁,收复了阿鲁河、阔滦海子、捕鱼儿海等地。 心忧建虏破关袭扰的百姓,对张献忠是大加称赞。甚至有人拿他的战绩,和蓝玉北征捕鱼儿海相比: “蓝大将军在捕鱼儿海虽然是大胜,却动用了大明十五万大军。” “张将军就不一样了,他只靠着两千人,就和顺礼王一起击败了阿鲁科尔沁,收复捕鱼儿海等地。” “征战距离之远,还要胜过蓝玉!” 这让听到的嗤之以鼻,反驳这个人道: “蓝大将军一战俘虏七万多人,横扫整个漠北,因此才封了凉国公。” “张献忠这点功绩,哪能和蓝将军相比?” “就是定远侯等人,功绩也远胜张献忠!” 在当今皇帝为蓝玉案平反后,有关蓝玉的功绩,得到正面宣传。 尤其是捕鱼儿海之战,被一起立功的定远侯王弼后人宣扬得最利害—— 这一家一直就不安分,万历年间还曾向楚王索要祖上财物。如今被平反后,他们很希望尽揽捕鱼儿海之战的功绩,恢复祖上爵位。 不过这点在朝堂上并未得到回应,因为随蓝玉案平反而来的,是建文君的污名。皇帝把蓝玉案归结为太祖帮建文君铺路,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那些心向建文君臣的,当然对蓝玉党后人不待见。两拨人时不时在报纸上打嘴仗,揭露对方的短。 目前来看,还是心向建文君臣的人占上风。但是蓝玉党后人,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这些人最大的靠山,就是南京吏部尚书孙慎行。他的祖上全宁侯孙恪,是被蓝玉案牵连而死。 无论孙慎行愿不愿意,他都必须维护祖上的功绩。如果有人想朝他的祖上泼脏水,他必须要站出来。 作为东林党的大佬、红丸案的发起人,孙慎行在天下间名望非凡。有他坐镇南京,即使是普遍同情建文君臣的南方士子,也没有人对蓝玉案平反有什么非议。 如今南京功臣庙已经得到改建,列入了当今皇帝增加的功臣。一些功臣后裔更是绸缪着去海外开藩,获得皇帝许诺的世袭伯爵之位。 距离进入功臣庙只差一丝、只能开辟子爵领的定远侯王弼后人,对此当然有些不甘心。一直在鼓吹祖上的功绩,希望获得世袭伯爵甚至祖上的侯爵爵位。 这件事以前没有多少风浪,如今借着张献忠封伯的东风,竟然火热起来。 一些人拿蓝玉、王弼等人的功绩和张献忠比较,议论他是不是应该封伯爵: “复土千里固然是大功,但是张献忠的战绩,也实在是太小了。” “他从入伍到现在,斩获的首级能有五千吗?” “按照五千封伯的规矩,还轮不到他封爵!” “凉国公、定远侯捕鱼儿海之战俘获七万七千人、数日后又俘获一万五千户,这才是真正的大功绩。” “张献忠与他们相比,功绩太微小了……” 对此连连摇头,觉得朝廷对张献忠褒奖过甚。 甚至认为朝廷就算给定远侯的后人封伯,都比给张献忠封伯更合适。 前面这话,还有一些人附和。但是后面这话,赞同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张献忠不管怎么说,都是远征漠北取得了功绩。定远侯后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借身份就想获得伯爵之位? 有人拍案反驳道: “张将军的功绩固然比不得凉国公、定远侯,但以收复捕鱼儿海之功,封个伯爵也不过分。” “更何况西海伯领地是要封在那里的,张将军要把阿鲁河、捕鱼儿海,永远纳入大明。” “如此丰功伟绩,岂是靠祖荫的人能比?” 又向刚才质疑张献忠的哂笑道: “你们这些人,去东北能不能立足都是问题。” “但凡能在黑龙江待一年,就算李某服你!” 对这些人嘲讽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那些人见他身边一群壮汉,对他不敢阻拦。只是在他离开后,说些怪话而已。 那人离开茶坊后,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叔父,刚才你怎么给黄虎说好话?” “他和咱们黑龙营可不对付!” “莫非是叔叔知道他封了伯,想要……”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便被拍了一巴掌,那个为张献忠说话的人狠狠道: “谁给黄虎说话?” “那是为黑龙营的将士正名!” “张黄虎怎么说也是从黑龙营出去的,咱们自己人可以骂,却不能让外人诋毁。” “都在一条江上讨生活,今后合作的地方多着呢!” “这黄虎成了伯爵,身份也确实不同以往……”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惆怅。 他自忖本领不下于张献忠,去年征讨科尔沁后也和对方一样成了游击将军。 没想到眨眼之间,张献忠就成了西海伯,职位也成了参将,和他的舅父高迎祥相当—— 这个职位,能够统领六千士兵,西海领还可以组建西海卫守卫领地。 张献忠只要把这些都建好了,将来在黑龙江上游,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势力。 他们黑龙营立足中游,免不了和这个人往来。 李自成想到这点,就忍不住心中艳羡,恨自己为何不能立下这样的功绩。 再想着舅父让自己招募移民的事情,他心里开始萌生其他想法。开始思索要不要脱离舅父,以后独领一营。 他的侄子李过没这么多想法,还在拿着报纸看上面的内容。 在黑龙江可看不到这些,他是好不容易才求了叔父,才随着来到京城。 蓦然,他指着报纸上的一条消息道: “朝廷任命孔贞运为黑龙江巡阅使,兼任安东护军使治理黑龙江一带。” “叔叔,这人以后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了,要不要提前过去拜访?” 李自成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急忙把报纸拿过来,仔细看上面的消息。 看到朝廷要在黑龙江上中下游组建漠河、黑河、黑水三个军民府,还派遣了黑龙江巡阅使等官员治理,他琢磨道: “看来朝廷要加大对黑龙江的投入了,派这么多官员过去。” “对咱们招募移民是好事,就是以后打仗,也会有更多的人争功。” 这次孔贞运赴任,带着的是一整套班子。他要把黑龙江巡阅府和三个军民府组建起来,树立朝廷在黑龙江的权威。 所以李自成一下就察觉到,以后他们在黑龙江,会不如之前那么自在。甚至立功机会,都有很多人争抢。 但是这些文官的赴任,也会带来好处。例如他们招募移民就可以让巡阅府发公文,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要费尽口舌,向陕西官员解释他们是什么人、要把人迁到哪里。 甚至,将来还可能通过巡阅府的关系,让沧州的移民大营分配移民。不用再辛辛苦苦派人,用船队接移民就行了—— 在家乡熟悉的人员都被招募过去后,李自成发现单靠自己带的人招募移民太难了。还不如交给朝廷,让朝廷分配移民。 想着这些,李自成拍了一下侄儿: “走!” “去孔府!” 带着李过等人准备了礼物,前往孔府拜见孔贞运。 —— 此时的孔贞运府上,可谓门庭若市。 他这次出京虽然名义上是在受罚,外放都没有提升级别。 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却都知道孔贞运在皇帝那里,仍旧荣宠不衰。 一些人还猜测孔贞运做好黑龙江的事情后,下一次回来多半能任九卿、甚至入阁拜相。 所以这些大臣,很多人都送来了贺礼。还向孔贞运打探黑龙江分封的情况,琢磨着以后是不是在黑龙江沿岸开辟封地。 在这些人的表率下,聪明人琢磨孔贞运的职务和林丹汗的位置后,认识到皇帝还是派孔贞运和林丹汗打交道。以后和草原上的贸易,仍旧绕不开这个人。 甚至,因为漠北的互市地点新组建,不像张家口等地那么成熟。孔贞运在其中的发言权,还要更大一些。 这让从事和草原贸易的商人,纷纷来拜访孔贞运。 朝堂上的中低层官员在知道孔贞运挑选愿意去安东的属官后,也纷纷来拜访。他们想要看看,这里是否有自己的机会。 这些自认为不得志的官员,想追随孔贞运一展长才。未来孔贞运如果能成为卿相,他们更会有发达的机会。 李自成等人来到孔府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以至于他们送上拜帖后,担心见不到孔贞运。 孰料没过多久,孔府就有人迎了出来,把他们请到了里面。 客厅之中,孔贞运正在接待来拜见的官员。但是在得知李自成来访后,他却仍旧没有怠慢,起身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李自成李将军,在黑龙营任职,担任游击将军。” “他可是圣上夸赞的雄才,和高迎祥、张献忠等人并列。” 前面武官职务,在场的文官根本没有人在意。在文贵武贱的当下,一个游击将军没有多少文官放在眼里。 但是后面那段话,就让他们不得不重视了,因为皇帝竟然把李自成和高迎祥、张献忠等人并列。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自成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将来和张献忠一样封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这样一位人物,他们当然要尊重点。 所以李自成在这个厅中,受到文官前所未有的礼遇。各种亲切的话语,让李自成听得十分悦耳,几乎觉得他们和自己之前见到的文官不是一类。 不过他却知道,这些都是错觉。自己之所以受礼遇,不过是皇帝重视,被孔贞运说出来而已。 心知这一切是谁带来的李自成,带着李过等人,推金山倒玉柱拜下道: “拜见都护!” “我等听闻巡阅使兼任大都护,特此前来拜见。” “略备一点薄礼,还请都护笑纳!” 命人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说明自己的来意。 听到李自成请自己开个公文方便移民后,孔贞运笑着向一众宾客道: “看看!这还没正式上任,事情就过来了。” “黑龙江虽然偏远,事情却一点都不少。” “你们跟着我可不会享福,而是要在边疆做出事业来。” 趁机提点了这些官员一番,孔贞运又向其中一人道: “陆知府,这海兰泡就在黑河对面,由你的黑河军民府监管。” “不如你我一同写文书,方便李将军做事?” 陆澄源当即起身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和孔贞运一起写了文书,用上黑河府的印信。 作为崇祯朝首参魏忠贤的官员,陆澄源在阉党倒台后按理说是应该官运亨通的。 但是实际情况是,因为他在掀翻阉党上出了力、又不是东林党的人,根本就没有升迁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身上的职务还是工部都水司主事,以从四品参议衔担任营缮司郎中—— 这是当初皇帝清理工部后,酬功赏给他的。没有人罢了他的官衔,但也没有让他升迁。只是在署理职务一年后转为添注,在营缮司管些杂事。 陆澄源对此自然是不甘的,多次向皇帝表明心迹。皇帝也确实没有忘记他,这次组建黑龙江巡阅府,就让他担任了巡阅副使,负责具体的水利工程、航线规划、以及港口码头建设等事。 可以说,在如何治理黑龙江这条河流上,他才是具体执行的人。 同时因为黑龙江官员的缺乏,他和孔贞运一样,兼任了一个府的知府。府城就在海兰泡对面的黑河,负责管辖这一带。 面对李自成的示好,他和孔贞运一样积极接纳。一连写了几封文书,拜托各地官员配合黑龙营移民。 孔府之中,可谓宾主尽欢。孔贞运等人从李自成口中了解了很多黑龙江的事情,李自成也通过他们,真正和大明官场的人熟悉起来。 之后,他更是把移民的事情交给侄儿李过,自己应孔贞运等人所请,帮忙挑选将士。(本章完) 第698章 刘宗敏的野望 就在孔贞运等人为赴任做着各种准备时,张献忠封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黑龙江。 高迎祥得知这个曾经的部下成了伯爵,连参将的职位都和自己如今齐平。心中可谓是羡慕嫉妒,恨不得立刻率兵征服嫩科尔沁,同样获得伯爵爵位。 只是在和科尔沁部纠缠了两年后,他深知打败这个部落不难。但是彻底征服,就必须考虑建虏的增援。 以黑龙营如今的实力,连建虏一个旗都应对不了。所以高迎祥只能按朝廷的命令派人探索道路和消息,等待其他各营兵马就位,一起发动攻势。 海兰泡北面的雅克萨,张同敞同样在思索这件事。 此时他已经得知了朝廷封自己为安东总兵的消息,并且知道朝廷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征服或者驱逐嫩科尔沁,恢复松花江和嫩江的驿道,收复松嫩平原。 未来,朝廷会向松嫩平原移民、迁移卫所屯垦,让黑龙江的军队能够自给自足,组织更多的兵力。 张同敞知道驱逐嫩科尔沁不难,难的是征服这个部落。如果嫩科尔沁归顺朝廷,对蒙古各部的影响且不说,大明对建虏的攻势,也能更快发动。 作为新任安东总兵,他是希望能征服嫩科尔沁的。 这是他就任总兵后的第一战,必须要打得漂漂亮亮,让朝廷看到自己的能力。 这样他才能坐稳总兵的位子,将来像黔国公沐氏那样,世代担任总兵,世镇一方地域: 镇守安东总兵官,坐稳可不容易啊! 高迎祥、张献忠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南边的宁远伯李尊祖,也不是能忽视的。 这些人将来都有能力当总兵,甚至我麾下的刘宗敏,也是大将之材。 刘宗敏是皇帝派来帮助他的,张同敞在收伏庙街周边的部落时,没少借重此人的勇力。 张同敞深知他的勇武,这次来雅克萨招兵,同样带着此人。 如今他要离开,唤来刘宗敏道: “皇上封张献忠为西海伯,本公不日就要西进,宣读这个旨意。” “招募索伦兵的事情,这段时间就交给刘将军。” “一定要多招些士兵,把他们的家眷也带去庙街。” 刘宗敏被张献忠封伯的消息震得晕晕乎乎,听到张同敞的命令,不解道: “招募士兵兵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家眷带过去?” “那些部落的头人,可不见得愿意让他们迁徙。” 张同敞向他解释道: “雅克萨、漠河这一带,以后由漠河军民府管。” “本公虽能以总兵的名义招兵,却终归有些不便。” “如今趁着归属未定,把招募的索伦兵和家眷一起带过去。” “如果部落头人不愿,本公允许你使用武力。” “咱们大明的将士,可不能被土人首领欺负。” 说着这一番话,张同敞知道它的后果是什么—— 刘宗敏今后很可能像张献忠那样,攻破不服从的部落招兵。 这和他之前的策略完全不同,但是如今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想像对待庙街附近的部落那样,先礼后兵慢慢感化。 但是孔贞运率兵前来在即,他没时间在这里慢慢招人。 刘宗敏对慢腾腾的招兵本就不耐烦,听到这话高兴道: “公爷就放心吧!” “这边的土人部落,没有能挡住一个小队火铳的!” 下决心把周边的部落清扫一遍,能抓走多少是多少。 张同敞此次带来了两个小队的火铳兵,对此还是有信心的。新式火铳的威力,这些衣甲不整的土著部落完全没办法应对,一个携带火炮的小队,就能轻松攻破一个部落。 想着麾下的火铳兵,还有张献忠的桀骜,他说道: “本公这次西进,会带着一个小队。” “西海伯那里,如今还在和顺礼王对峙呢!” “如果有需要的话,本公还会继续调兵过去。” 这次朝廷对待林丹汗,可以一点都不客气。不但降了市赏,还要全据阿鲁科尔沁部的土地。 林丹汗如果不答应朝廷的条件,说不定就会交兵。 张同敞作为总兵,必须要为此做准备。 刘宗敏被张献忠封伯的事情刺激,跃跃欲试地道: “招兵的事情随便留个人就行,末将愿意跟随将军西进。” “如果顺礼王敢动手,末将定让他有来无回!” 张同敞闻言大笑,说道: “没那么紧张!” “顺礼王之前没敢打,现在也多半是这样。” “带些人震慑他也就行了,要衣甲鲜亮看着精神的。” “这样的人你选一千个,让他们都披上甲。” “其余的人留守,和海兰泡的黑龙营做好出征准备。” 对林丹汗打仗的决心不看好,但是也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无论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安东总兵。阿鲁河沿岸既然收回来了,就不能在他的手里失去。 —— 接连下达命令,做好了各项准备。 张同敞见刘宗敏扭扭捏捏不愿走,问他道: “怎么?” “你还有事?” “在本公这不必拘束,有话直说就是!” 刘宗敏像是吃了定心丸,下定决心问道: “公爷,这张黄虎都封伯了,末将什么时候有机会?” “听说公爵可以册封男爵,公爷是不是向皇上提一提?” 张同敞闻言大笑,走过来拍着刘宗敏的肩膀道: “你刘捷轩的志向,就只是封个男爵吗?” “他张献忠能够封伯,你又为何不可以?” 又语重心长地向他道: “实话告诉你,你和高迎祥、张献忠等人一样,早已简在帝心。” “而且相比他们来说,皇上对你更信任。” “所以高迎祥、张献忠早早独领一营,什么都要自己打拼。” “你却能跟着本公,锻炼打磨出来。” 一番话说得刘宗敏感激涕零,又是热血澎湃。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直被皇帝记着,如今的境遇都是皇帝安排。 这让他忍不住跪下道: “刘某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恩典!” “今后必肝脑涂地,誓死以报皇恩。” “公爷栽培之恩,刘某人永不忘怀!” 向远在京城的皇帝表忠心,还向张同敞表达了继续追随的意愿。 张同敞扶起他道: “记着这些就好!” “皇上之所以栽培你,就是知道你的忠心。” “今后只要记得效忠皇上,就不用担心前程爵位。” 又提前向他透露道: “这次皇上在黑龙江建了三个军民府,每个军民府都设一个营。” “其中黑水营的将领,皇上就指明由你担任。” “以后你会驻扎在伯力,也就是博和哩那边。” 这件事情,张同敞本不想向刘宗敏说的。因为说了之后,正在招兵的刘宗敏,多半要为黑水营做打算。 但是如今刘宗敏问到了前程,他就不得不透露了。否则刘宗敏将来知道他的隐瞒后,两人之间可能会变生分—— 为了一点索伦兵和一个未来大将交恶,张同敞不会如此不智。 就算刘宗敏将招募的索伦兵都纳为己有,张同敞也能承担起这个损失。 只是如果刘宗敏那样做的话,他心里会看低这个人。 好在,经过两年培养后,刘宗敏对军中规矩和人情世故明白许多。此时就拍着胸膛大声道: “无论在哪当兵,末将都是公爷的部下。” “公爷有什么命令,末将都会不折不扣完成。” “这次募兵是末将为江陵公国做的最后一件事,末将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公爷厚恩。” 张同敞颇是欣慰,向他道: “今后你也是主将了,要为自己做打算。” “这次招募的士兵,就由咱们平分,家眷都暂时安排在庙街。” “回程的时候,你可以好好看看北岸的土地,挑选一块将来做封地,本公让孔都护给你预留着。” “将来收复松花江、阿速江等地后,凭借复土之功,得到爵位很简单。” “到时候你可以把家人亲戚,都迁到自己的封地。” 这是他原本就有的想法,如今提前道出来。 刘宗敏听得感激涕零,感觉跟着这样的上司就是舒心。 不过说到家人,他有些黯然地道: “我爹被官府的租税逼死了,我娘带着我讨饭,路上冻饿死了。” “幸得舅父收留,送我当铁匠学徒,我才活了下来。” “如今我是没什么家人了,亲戚也只有舅父亲近些。” 张同敞听得心中恻然,因为他没料到刘宗敏以前竟这么苦。 同时他也认识到,皇帝为何从陕西移民: 没有遇到大旱时刘宗敏一家就这么苦,如今旱灾频发,像他这样的家庭会更困难。 所以他安慰刘宗敏道: “如今你也算发达了,可以把舅父一家接过来,熟悉这边的水土,将来帮你管封地。” “还有老家的乡民,如果有过不下去的,也可以都招过来。” “将来你有几百里封地,需要很多人耕种!” 说得刘宗敏眉开眼笑,畅想将来有了几百里封地、人们为自己耕作的情景。 他以前憎恨地主和官府,如今自己有可能成为大地主、能管辖几百里土地,顿时就感觉极为痛快,觉得这样才舒服: 蓝田县最大的地主、甚至整个蓝田县,将来都没有我的封地大。 我要多立战功,争取更大的封地! 选择一个好地方,作为刘家的家业。 想到家业这点,他又猛然色变。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娶妻。 以他现在的地位,找个女人倒不难。现在服侍他的,就有两个女人。 但是这两个女人最多只能做妾,以未来爵爷自居的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做妻子。 所以他期期艾艾道: “公爷,你看我今年都二十四了,连个妻子都没有。” “公爷能不能费点心,帮俺老刘做个媒?” 张同敞哈哈大笑,拍着刘宗敏道: “捷轩放心!” “本公一定会帮你找个贤惠的妻子,生子继承家业。” “将来你外出征战时,她能帮你管好家里。” 打算从张家族人或者亲近家族中,选一个贤惠的女子,进一步拉近和刘宗敏的关系。 喜得刘宗敏眉开眼笑,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上阵立功,挣来爵位封地。 —— 一番交流之后,张同敞和刘宗敏的关系,明显更加亲近。 次日,刘宗敏就亲力亲为,帮张同敞选了卫队,送上西进的船队。 张同敞之前就派了堂弟去调解,也为大西营准备了补给打算送过去。 如今得到朝廷的命令后,立刻沿着张献忠探索出来的路线,一路逆流上去。 走到漠河的时候,他遇到了大西营派来的船队,堂弟张同奎也在里面。这让他惊异地问道: “阿鲁河那边怎么样了?” “可是已经谈妥了?” 张同奎笑着回道: “没有谈妥,但是也没打起来。” “察罕部的主力,已经去征讨漠北其他部落了。” “张将军让我趁着通航,把他缴获的牛羊运回去。” “这里面还有进贡给皇上的,张将军又挑选了几个美人。” 悄悄向张同敞说着这件事情,甚至有鼓动他进献美人的意思。 当今皇帝喜好音乐和美色,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幸进。 不过张同敞对此,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皇明祖训》:勿受大臣进送。” “这种事张献忠能做,为兄做了却只会引来言官。” “而且皇上前些日子重申了这条祖训,明确不接受朝堂大臣进送,公侯伯等高级贵族也包含在里面。” “张献忠以后成了西海伯,也不能做这种事情了。” “就算是他想送,皇上也不会接纳。” 这让张同奎傻眼,指着那条装美人的船道: “那这几个人呢?” “难道要送回去?” 张同敞哑然一笑,说道: “那就不必了!” “张献忠现在还不是伯爵呢!” “他这次算是幸运,否则为兄去了,说不得要拦一拦。” 上次帮张献忠进献海兰珠,张同敞就没少受到言官非议。 如果在宣读封爵旨意后对张献忠进送美人视而不见,估计他会被言官喷得更厉害。 幸好张献忠现在就把人送出来了,免了他的为难——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对着干。(本章完) 第699章 张献忠的选择 和张同奎分别之后,张同敞继续前往阿鲁科尔沁,向张献忠等人宣读旨意。 因为条件简陋,正式的诏书和印信还需要孔贞运带来,这次册封仪式并不隆重。 但是张献忠的西海伯,却是实打实的—— 他从现在开始,就是大明册封的世袭伯爵,能够以伯爷自居。 胡良辅等有功之人,同样被册封了世袭男爵、世袭爵士等爵位。 这些人都是喜气洋洋,准备在这一带挑选封地。 张同敞看着低眉顺眼的胡良辅,意有所指地向张献忠道: “张将军,以后就要称您西海伯了!” “这成了大明的贵族,该守的规矩都要守。” “否则犯了众怒,贵族议会那边,西海伯就要被孤立了?” 张献忠此时还沉浸在成为伯爵的惊喜中,大喇喇地说道: “孤立,凭什么孤立?” “俺老张什么时候坏过规矩?” “皇帝老爷让做什么,俺就会干什么。” “皇帝不让做的,你看俺老张做过吗?” 一把抓过胡良辅,捏着他的肩膀向张同敞道: “胡监军,你说俺老张坏过规矩吗?” “你可是大西营的监军,大西营的人做过什么,你可都有记录的。” 胡良辅此时哪敢胡乱说话?再加上他知道自己这个男爵虽然有之前献上家产的因素,却到底是随着张献忠立功得来的。 此时面对张同敞,他挤出笑容说道: “张将军……不,张伯爷做的事情,都是皇爷允许的。” “纵然有出格之处,也不算坏了规矩。” 张献忠听到这句话,捏着他的手掌,忍不住加重了力气。 胡良辅疼得脸色扭曲,连这种话也不敢说,对着张同敞一阵狂夸,只说张献忠的功绩。 张献忠听得哈哈大笑,张同敞心里觉得他桀骜的同时,也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十分有趣—— 他们相处的样子,在大明估计是绝无仅有了。 寻常人再是桀骜,哪里敢如此对待皇帝派来的监军? 取出两封密函,张同敞递给两人道: “这是皇上给你们的密旨,你们可自行翻译。” “有什么要向皇上说的,你们也可以写了密信,本公回程时带回去。” “看密旨的规矩你们知道吧?不需要本公多交待。” 张献忠和胡良辅连说知道,各自接过密函,显得十分恭敬。 不过在回营帐的时候,张献忠随手把密函丢给了胡良辅,吩咐道: “老胡,我的密码本在你那,这密旨你帮我翻译。” “译好了告诉我就行,看看皇帝老爷的指示是什么。” 胡良辅脸上笑着,却不敢像张献忠说的那样译好后送过去。而是拿着密码本和密函,在张献忠帐中翻译。 他们使用的密码,都是锦衣卫保密司单独制定的。是朱由检仿照在影视剧中看到的豪密,让锦衣卫制定的一种加密方式。 这种密文在用信鸽或信号塔传递时仍用数字码,但是用数字码译出来的内容,却不是最终密文。 只有拿着特定的书本,按密文注明的编码方式,寻找书中某页、某列第几个字,按图索骥逐个找出单个的字,才能组合起来翻译出正确的密文。 如果是在内地,用的书本可能是明智书坊印刷的书,被人知道书名、版次和编码方式后有可能泄密。 但在黑龙江这个没书卖的地方,胡良辅和张献忠用的密码书本都是锦衣卫人员手抄出来的。全天下除了锦衣卫留存的那一本,只有他们手中有一本—— 除非这本书被人盗取,他们得到的密旨根本不可能会泄密。 张同敞手中有类似的密码本,所以他根本不担心密旨会泄露。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献忠为了偷懒把密旨翻译工作交给胡良辅。胡良辅又不敢对张献忠隐瞒,同样让张献忠看到了自己的密旨。 这两人在帐中,就拿着各自得到的密旨,看皇帝有何吩咐。 首先翻译出来的,自然是张献忠的密旨。张献忠琢磨着密旨的内容,问胡良辅道: “皇帝老爷对你怎么说的?” “是不是说俺老张如果不听话,就让你取俺脑袋?” “这无缘无故封了伯爵,俺老张心里真不踏实!” 深知自己打的是什么仗,也知道皇帝对自己这边的情况很清楚。 张献忠不认为自己这点功劳就能封为伯爵,说不定皇帝在封赏自己时就准备着把自己除去—— 在他心里,一直对大明的官吏心怀戒备,更别说对皇帝这个官吏的头子了。 所以之前皇帝派胡良辅监军时,他想办法把胡良辅身边的人全部除去。只留下一个胡良辅,放在身边看着。 对这个当年魏忠贤的亲信,他当然不敢轻忽。若非担心杀了此人惹得皇帝大怒,说不定胡良辅早就“病死”了。 胡良辅也深知这种情况,在大西营中老老实实。凡事都和张献忠商议,从不敢自己拿主意。 此时面对张献忠的询问,他当即递上密旨,谄笑道: “皇爷让咱家做好监军职责,伯爷怎么选咱家就怎么配合。” “以后跟着伯爷,少不了加官进爵的机会。” “还有就是皇爷让咱家说一些的规矩,希望伯爷做个合格的贵族。” “各种礼仪就不用说了,《大明礼法公约》、《大明分封礼法》、《大明继承礼法》这三大礼法,都是皇帝和臣民都要遵循的,已经拟出的条文不日就会送过来。” “伯爷但请放心,皇爷没有要动您的意思。您现在是伯爵,按照《大明分封礼法》的规定,就是皇爷动你,也需要贵族议会同意。” 向张献忠讲解着皇帝制定的贵族议会条款,胡良辅表明只要张献忠不做得天怒人怨得罪大部分贵族,就是皇帝也不能削去他的爵位。 他们得到的爵位都是世爵,以后能够与大明同休共戚。 张献忠对这些没怎么么关注过,听到胡良辅的解释后,才知道爵位远不像官职那么简单。 以他自己的忖度,那就是把大明看作一家商号、把官员看作掌柜的话,贵族就是大明商号的东家之一。 虽然比不上皇帝这个大东家,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剥夺他的地位,还需要大多数东家同意。 这让他哈哈大笑,消去了很多担心: 皇帝定下这个规矩就是让贵族安心的,不可能随便杀了他,让贵族人人自危。 只要他不搞得天怒人怨反抗皇帝,性命就有保障,爵位也能传下去。 同理,胡良辅等人也是如此,这些人被皇帝封爵后就不能随便杀。这让他看着胡良辅道: “你这老货,看来也不能随意杀了。” “否则被人知道了,俺老张岂不是坏了贵族间的规矩?” 这就是皇帝给他和胡良辅封爵,藏着的另一重用意了: 贵族议会能保障他,自然也能保障其他人。 胡良辅虽然只是个男爵,远远比不上伯爵尊贵。但他现在也成了贵族的一员,随意杀他就会坏了规矩。 坏规矩会受惩处,其他贵族得知他擅杀贵族后,也不会在贵族议会维护他,而是会削去他的爵位。 这是皇帝给胡良辅的性命保障,胡良辅当然是明白的。甚至张同敞都知道,之前还提点了一句。 张献忠之前不明白,现在也听明白了。拍着胡良辅的肩膀大笑道: “放心,胡男爵,你现在可是爵爷了,谁敢随便杀你?” “以后跟在本将军身边,保证不会战死!” 听得胡良辅神色一滞,知道皇帝封的爵位是能保证张献忠不随意杀他,但是张献忠若把他派上战场送死,是很难界定的事。 所以,他并不能安然无忧,靠着身上的男爵爵位,就以为张献忠不敢动自己。 以这个人胆大妄为的性子,还有大西营远在漠北的状况,他就是在战场上死了,皇帝也不会深究。 所以他的腰板,忍不住弯下了一些。对着张献忠点头哈腰,神情谦卑无比。 张献忠见此哈哈大笑,又向胡良辅道: “这伯爷的称呼,听起来真不顺耳,哪像江陵公的公爷听着大气!” “以后还称我为将军,在这大西营中,军务要称职位。” 明显对爵位不太感冒,不希望手下有一堆不能杀的爵爷。 对皇帝让胡良辅教自己贵族间的规矩、希望自己做忠臣的行为,他更是嗤之以鼻: 忠臣?贵族? 像凉国公蓝玉那样吗? 俺老张可不愿做这个! 心中对此哂笑,张献忠根本没有老老实实做大明忠臣的打算。 如果皇帝要杀他,他肯定毫不犹豫造反。不会像蓝玉那样,老老实实被杀。 但是如今皇帝对他很信赖,还封了个伯爵,他就勉为其难,做出个忠臣的样子。 拿着自己的密旨,他向胡良辅道: “本将军的密旨你也看过了,你说应该怎么选?” “是留下来选择领地,参与围攻嫩科尔沁?” “还是继续向西,寻找苏武牧羊的北海?” 这是皇帝给的他两个选择,留在阿鲁科尔沁的话,皇帝就让他担任漠河军民府的守备负责这一带。他可以在这里挑选最好的土地做封地,建立西海伯领。 继续向西的话,那就是寻找北海。在找到北海并建立统治后,皇帝会升他为侯爵,让他选择方四百里土地开辟侯国。 如果发现罗斯人,可以顺着他们东来的方向西征。打到罗斯人的祖地,就封他为国公。建立方五百里的公国,作为大明藩屏。 这个选择,无疑比前一个更有诱惑力。胡良辅揣摩着道: “两个选择都不错,皇爷对将军是真厚待。” “留在阿鲁科尔沁的话,将军可主持修建阿鲁城,负责和漠北诸部的贸易。” “这里面的利润就不用多说了,将军当知道大同、张家口的富庶,以后能富且贵。” “而且参与征讨嫩科尔沁,说明皇爷想用将军打建虏。” “将来平虏之后,将军也有机会成侯爷!” 这是第一个选择,也是胡良辅希望张献忠选的。 这样他就能在漠北贸易中插一手,同时选一块领地,把自己弟侄接过来。 他相信大西营很多将士也会如此选择,在这建立领地扎根。 不过张献忠对此显然不感冒,而且皇帝在任命他为大西营监军太监时,给他的任务也是看着张献忠向西。 刚刚他翻译出的密旨,里面也用第二层密文提到了继续向西。 所以,他又指着密旨道: “第一个选择,只是可能成为侯爷,但是希望并不大。” “因为平定建虏,册封的公侯显然不会多。” “将军远在阿鲁科尔沁,距离建虏的核心太远,除非立下奇功,根本就没有进爵的机会。” “但是第二个选择就不同了,只要发现并占据北海,将军就是稳稳当当的侯爷。” “发现罗斯人打回他们祖地的话,更是有成为公爷的机会。” “到时候,您就和江陵公一样成了张公爷。甚至能成国公,高于郡公一级。” 这让张献忠哈哈大笑,畅想张同敞称自己“张公爷”的情景。 皇帝用爵位引诱他向西,他自己何尝没有这个想法。想要离大明远远的,自由不受约束。 他相信: 只要自己离大明足够远,什么大明的规矩,都约束不到自己。 只要自己不公然反叛大明,当今皇帝就会支持自己向西打下去。 至于什么罗斯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将来一定会打到罗斯国,成为大明的国公爷! 大笑一声,张献忠决定道: “咱们就去北海!” “皇帝老爷给大西营的任务,不能半途而废。” “苏武牧羊的北海,俺老张是去定了。” “但俺不会在那建侯国,而是继续向西当公爷!” 满是雄心壮志,目光灼灼向西。 胡良辅闻言苦笑,他知道张献忠会这样选择,而且这个选择也符合皇帝的期望。 但是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以后要去更偏僻的西方,今生不知道能否回到大明来? 想想当初自己因为泰西偏远没随着去,而是来大西营担任监军。他觉得自己的选择真的可能错了,还不如坐船到泰西去。 不过现在后悔也是晚了,皇帝封的爵位,也让他根本没有逃亡或反叛的打算。否则他的弟侄,都会因此遭难。 想着自己的打算,胡良辅琢磨着大西营将士的心思,向张献忠道: “将军,去找北海的话,需要和将士们商议下。” “今天那些被封爵的,都在讨论选择哪块土地做封地。” “他们想在这里扎根,可不一定愿意继续向西。” 张献忠听得大怒,恨不得立刻派人把这些人杀了。 不过想到胡良辅刚才说的贵族规矩,还有张同敞带来的一千兵。他按捺住杀意道: “不想走的就让他们留下,阿鲁科尔沁也需要人守着。” “咱们可以在去北海的路上招募林中百姓,他们可都是索伦人!” 索伦兵的悍勇,张献忠在征讨阿鲁科尔沁诸部时已经见识了。短兵相接的战斗,几乎都靠这些人。 科尔沁人面对这些身披重甲、悍不畏死的勇士,完全是一触即溃。大西营其他将士很少有表现的机会。 内心不想太依赖火铳的张献忠,希望用索伦人练出一支精兵,多让这些人上阵。 至于那些不愿意跟他西进的将士,他决定这次就放过了。但是下次的话,他不会给部下抵抗的机会。 这次西进之时,他会向部下言明: 只有愿意向西征讨罗斯国的,才能跟着他走下去! 大西营的使命,就是一路向西!(本章完) 第700章 狼居胥山 虽然决定西进,张献忠一时半会儿却不能走。 这不仅因为他现在担任着漠河军民府守备,还因为朝廷许诺的盔甲、火铳等武器都没运过来。 这些武器,都是需要张献忠自己花钱买的。他要把自己在阿鲁科尔沁收获的战利品卖出去,才有足够的钱财购买武器。 好在经过去年处理嫩科尔沁的战利品后,内廷对这种事已经有了经验。张献忠完全不需要操心,就能把战利品卖出。 他准备尽可能地搜刮战利品,换取到足够的钱财。为了避免在这个过程中与察罕部发生冲突,还需要和林丹汗划分势力范围。 张同敞来此,也带着这个任务。在孔贞运到来之前,由他负责和林丹汗的谈判。 谈判之前,自然要了解这一带的情况,他问张献忠道: “西海伯对这里最熟悉,说说大明和察罕部的范围如何划?” 张献忠平时看着大咧咧的,打仗上却很有天分。而且他的身边,还有很多人辅助。 只见他拿出这段时间绘制的地图,向众人道: “阿鲁河、斡难河是黑龙江的上游,这是皇上要求我们一定收回的。” “两条河都能通航,大明能掌控这里。” 这是他探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黑龙江虽然有很长时间的冰封期,通航的时间只有几个月。 但是通航的河段却很长,没有瀑布、峡谷把河道隔开。 同时这也是他不愿在这里的原因—— 朝廷靠着战船,很容易影响这一片。 对于不愿受到朝廷约束的张献忠来说,当然想要离开。 不过,纵然不想留在这里,张献忠也不会把它让给察罕部。 这片地域的收复,是他得以封伯的原因,也是他未来西进的根据地。 否则他的爵位就会被质疑,将来西进后也难以从大明得到补给。 在担任漠河守备期间,他要尽可能地稳固这片区域,让自己的爵位再也无人质疑。 对张献忠的说法点了点头,张同敞道: “漠北诸部,没有能在水上抗衡大明战船的,这些部落的人也不可能拒绝和大明贸易。” “本公会和孔都护在河流沿岸多设互市点,将来分封贵族镇守此地。” 又指着阔滦海子和捕鱼儿海,问张献忠道: “这两个湖泊如何,有把握完全控制吗?” “如今有不少人拿你和凉国公蓝玉相比,捕鱼儿海一定要尽可能占据。” 张献忠咧了咧嘴,知道难的就是这两个地方,说道: “这两个湖泊有点难,因为阔滦海子时大时小。” “大的时候和阿鲁河相连,大明的战船能够逆流上去。然后沿着玉带河进入捕鱼儿海,掌控这两个地方。” “小的时候就没办法了,阔滦海子会和阿鲁河断连。甚至海剌儿河水多时,会流入阔滦海子。” 这是阔滦海子奇特的地方,它是一个伸缩性的吞吐湖泊。 水多的时候就会联接阿鲁河,与黑龙江水系相连。是黑龙江的水源之一,历史上多有记载。 但不巧的是现在水少,小冰期的干旱也影响到这里。因为阔滦海子的地势低,它的水位降低后,就不再流往阿鲁河。 甚至海剌儿河水多时,会把阔滦海子与阿鲁河连接的鄂罗木河变成逆流,河水注入其中。 所以现在的张献忠,对阔滦海子、捕鱼儿海还没有完全控制。 他和林丹汗的察罕部,主要在两个海子间对峙。 张同敞琢磨着这个情况,也感觉有些难办。 大明的优势是水师,不通水战的漠北各部,根本没有和大明战船抗衡的能力。 粮食、武器等补给,也能通过河流很方便地运过去。 去除这个优势后,大明在草原上就是人生地不熟了。一旦离开河流,很可能被草原部落击败。 仔细看着地图,张同敞看到阔滦海子西边的胪朐河。忽然让亲兵取出一份皇帝赐下的地图,哈哈大笑着道: “果然如此!” “这胪朐河,就是汉时的弓卢水。” “它的源头就是狼居胥山,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地方。” 这是皇帝在地图上注明的,还以淇国公丘福在胪朐河兵败,和霍去病“济弓卢……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对比。 张同敞对此印象很深,还曾幻想过找到弓卢水,重临狼居胥山。 如今听胪朐河的名字,和弓卢水有些相似。大西营打探绘制的地图,又显示它发源于一座山脉。 张同敞当即认定,胪朐河多半就是汉时的弓卢水。它源头的山脉,就是大名鼎鼎的狼居胥山。 这让他心中的向往顿时被激发出来,拍着地图说道: “当年淇国公出征,若是大明的水师能通过黑龙江直达胪朐河,让大军步步为营稳步推进,怎么可能兵败?” “阿鲁河与阔滦海子之间,一定要完全修通,让大明战船通过。” “未来有朝一日,本公定当率兵,重临狼居胥山!” 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让帐中将士的心气,也激发了出来。 他们本以为到了阿鲁河已经是黑龙江的尽头了,没想到阔滦海子上游还有胪朐河,胪朐河的源头在狼居胥山。 这让听说过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大明将士,也起了一探之心。 他们都认为应该修通这条河,将来登临狼居胥山。 就连张献忠心中,也未尝不想如此。 只是想着沿胪朐河西进靠的是水师,仍旧脱离不了大明的控制,他才放弃这个念头,仍旧打算去找北海—— 对他来说,什么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都是虚名。就连苏武牧羊的事迹,他也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打算留在北海,而是继续向西。 张同敞则与他不同,作为张居正的后代,他自幼饱读诗书。即使成了贵族,也以读书人自居。 史书上记载的封狼居胥的事迹,还有历代文人的赞扬,让他怎能不以此为目标,想要再完成封狼居胥的壮举。 同时,这对于他也说,也是扩张影响力的好事。 作为安东总兵,又控制着黑龙江河口的庙街,张同敞当然希望黑龙江能通航的河段越多越好。这样安东都护府和江陵公国的影响力,就能通过黑龙江深入各地。 如果阔滦海子能和阿鲁河一直相连,大明就能牢牢控制这一带。甚至通过胪朐河,向西控制漠北。 这对于他来说既关乎着影响力,又关乎到利益。甚至青史留名,机会都在这里。 这让他仔细询问道: “阔滦海子有多深?” “鄂罗木河有多长?河流深度如何?” 张献忠没打算留在这里,对此也没关注过。 但是胡良辅是想过在此扎根的,甚至还想过在河边、湖边开垦耕地。 所以他闻言当即道: “阔滦海子,大概两丈深左右,最深的能有三丈。” “鄂罗木的意思就是‘浅渡’,这条河自然是很浅,只有五十里长。” 这个数字,让张同敞松了口气,觉得通航的事情没多难。 五十里不是很长,三丈也不是很深。 他打算先把鄂罗木河挖深,看看能不能维持通航。 如果不行的话,就新开一条运河,维持阔滦海子与阿鲁河的连接。 大明为了漕运修了多段运河,解决的难题不计其数,张同敞认为修一段五十里的运河很简单。甚至放在内地的话,这完全是个小工程。 但是在这边的话,就需要考虑从哪征用民力。漠北这个地方,人口实在是少。 等待大明移民过来的话,需要先给他们准备地方。开垦耕地同样需要修建水利工程,利用河流、湖泊的水灌溉。 所以张同敞琢磨着这些道: “要继续征讨周边部落,把不臣服的人都抓过来。” “还有顺礼王那边,要支持他征讨漠北,让他把不服从的草原人卖过来。” “这些人都作为劳工,让他们去修河。” 准备加大对林丹汗的支持,让这个人搅乱漠北。 这和朝廷的策略同样吻合,因为朝廷也想增强林丹汗的实力,不希望这个一直和建虏作对的人倒下去。 同时,因为林丹汗信奉红教,肯定不能让大多信奉黄教的蒙古部落臣服。大明并不担心林丹汗失控,一统草原各部。 张同敞和大西营的人商量着这些方略,在林丹汗率兵返回捕鱼儿海后,前去和他会谈。 —— 和林丹汗会面的过程,当然不会很愉快。 张同敞一见面就指责林丹汗不战而逃、察罕部没有遵守和大明约定的规矩。 林丹汗则辩解说察罕部不是逃亡、而是恰好在征讨依附建虏的阿鲁科尔沁,并指责大明不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征讨蒙古部落,是对他这个大汗的藐视。 张同敞冷笑一声,说道: “大明征讨依附建虏的部落,什么时候需要顺礼王同意了?” “别说阿鲁科尔沁已经是建虏的附庸,就算不是,顺礼王也没有资格干涉大明是否征讨它。” “除了察罕部之外,大明想征讨哪个部落,都无需顺礼王同意。” 这让林丹汗暴跳如雷,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只视作察罕部的首领,而非全蒙古人的大汗。 当年他之所以转投红教,就是因为达赖喇嘛大肆册封汗位。 和建虏作对的原因之一,也是对方称他察哈尔汗。 如今张同敞这样说,无疑触犯了他的逆鳞。让他拔刀威胁道: “江陵公这样说,是想和本汗开战吗?” “本汗让你看看,是不是只有察罕部!” 大有一言不合,立刻开战的意思。 张同敞怡然不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安排的狙击手,已经瞄准了林丹汗。 如果林丹汗真敢动手,死的只会是这个人。 林丹汗现在这样,也只是说明了他的心虚。 所以他在这个当口不但没有安抚对方,反而火上浇油地道: “忘了告诉顺礼王一件事:从今天起,你就不能被称为礼亲王,只能称为礼郡王或顺礼王。” “你的爵位,被朝廷从亲王降为了郡王,市赏削减三成,其他人也是这样。” “正式的旨意,会由孔先生过段时间带过来。” “礼郡王想动手的话,最好要快一点。” “这样就不用劳烦孔先生,带来无用旨意。” 一番话让林丹汗更怒,恨不得立刻就把张同敞给砍了。 不过察罕部的人,却不会让他妄为。众台吉蜂拥而上,把他拥了回去。 第一天的会谈,就此不欢而散。双方都回去商议策略。 察罕部的大帐中,林丹汗想起白日发生的事,仍旧余怒未消。大骂这些台吉不该拦他,否则他一定给张同敞好看。 这些台吉不敢顶撞刚刚取得大胜的林丹汗,也没办法劝住他。 好在还有人对林丹汗有影响,那就是沙尔巴呼图克图,他们把这个人请了过来。 沙尔巴呼图克图是有大明赐予的市赏的,而且大明还封他为大乘法王,让他在各教派影响力大增,恢复了不少影响力。 所以他不想和大明交恶,更别说刀兵相向。 只见他向林丹汗道: “大汗如此,是气愤大明降了爵位吗?” “还是恼怒那江陵公的无礼?” 林丹汗犹自有些气愤,恨恨道: “江陵公这厮,远不像孔先生彬彬有礼。” “来日见到孔先生,本汗定让他参江陵公一本。” “区区一个郡公,凭什么如此神气?” 这话一出,沙尔巴呼图克图算是有底了。知道林丹汗没有和大明交兵的意思,只是气愤张同敞的无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大明朝廷的态度。从张同敞言语的无礼,还有朝廷把他降为郡王、降低三成市赏来看,大明对察罕部的轻视,简直不加掩饰。 这让林丹汗既恼怒又惶恐,之所以发这么大的怒火,也是为了掩盖心虚: 他没想到大明这次的反应这么大,毫不犹豫地就施加了惩戒。 似乎对察罕部的反应,毫不在意一般。 沙尔巴呼图克图深知林丹汗的性子,也摸清了这位大汗的脾气。他没有尝试安慰林丹汗,而是闭上眼睛,询问道: “江陵公在白天,提到玉印的事了吗?” “大汗降为郡王,是否要改用镀金银印?”(本章完) 第701章 张同敞和林丹汗 “什么?” “镀金银印!” 林丹汗已经出离忿怒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有换印这种事。 在他心里,一直是认为自己的玉印是用玉玺换来的,根本没想过还会被换。 如今被点出这个可能,让他心里惊怒交加。只觉得受到大明的欺骗,三宝之一的玉玺被大明诳了过去。 一时间,林丹汗怒从心起。本来只是作势生气的他,真有了和大明交手的心思。 不过沙尔巴呼图克图的下一段话,却迅速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看来大明朝廷不是真要惩罚大汗!” “只是因为大汗这次没遵守约定的规矩,所以按照条约惩戒。” “但是只要玉印还在,郡王迟早还是会变成亲王的。” “降低的三成市赏,也早晚能恢复!” “否则大明不会派来一位郡公谈判,还按大汗要求,在这边建立互市地点。” 这一番对大明朝廷的判断,让林丹汗和一众台吉只觉得醍醐灌顶。认识到大明的惩罚看似严厉,其实却处处留有余地。 正在这个时候,大明一方又派来了信使,传来了兀良哈郡主等人的私人信件。 郡主的信中提到了大明最初的礼遇,还有得知察罕部不战而逃后的恼怒。就连宫中的察罕部嫔妃,也因为向大明皇帝请求出兵遭到冷落。 不过即使如此,大明皇帝还是按王公规格,为顺礼王和顺勇公各赐下五百亩宅地。还准备为沙尔巴呼图克图建造一座寺院,作为大乘法王在京城的住所。 这无疑让沙尔巴呼图克图很喜悦,而且验证了他的猜测。 林丹汗看着书信道: “大明的皇帝也忒小气,赐给臣子的府邸都要臣子自己建。” “告诉郡主的部民,让他们按信上所说筹钱,把顺勇公在京城的府邸建起来。” “至于本汗的府邸,等恢复亲王后再说!” 显然,他是没打算去大明京城的,也不觉得自己会住在顺礼王府里。 所以就找了个理由拖着不建,等以后看情况再说。 不过即使如此,察罕部的权贵在听到林丹汗这番话后。也明白了林丹汗对大明的态度: 那就是仍旧交好大明,部分承认大明册封的爵位。 他们中有把女儿送进皇宫的,这时也打开书信观看。里面多是些关心之言,还有一些嫔妃用皇帝的赏赐买了礼物,会在孔贞运上任时顺便带过来。 至于降爵之事,她们在宫中也会尽力周旋。等皇帝消了气后,他们再立点功劳就能恢复了。 这让察罕部的权贵,无疑都安了心。不过很多人想到被降低的三成市赏,仍旧感到肉疼,向林丹汗道: “大汗,我女儿说只要随便立点功,爵位和市赏就能恢复。” “咱们是不是想办法,让大明那边消消气?” 林丹汗听得恼怒,但架不住请求的权贵太多。而且他对自己降低的爵位和市赏,同样感到不舒服。只能勉为其难道: “明日本汗会提出这个要求,看大明有什么条件。” “这个江陵公可不好对付啊,远不如孔先生那么好说话。” 孔贞运在出使察罕部谈判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就算因为利益等争端发生冲突,也是由其他人来谈。 现在张同敞一上来,就对他们冷嘲热讽传达惩罚。让熟悉了孔贞运态度的林丹汗,感觉很不习惯。 所以他对明日的谈判,并不怎么看好,觉得还是要等一两个月,待孔贞运上任。 —— 不过到了第二日,张同敞的态度却猛然一变。远不像昨日咄咄逼人,还命人取来很多食物,向众人道: “昨日传达旨意,没好好招待诸位。” “今日就没有那样的要事了,咱们边吃边谈。” 命人摆了宴席,请林丹汗等人坐下。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丹汗却不好拒绝,拂了对方的好意。 张同敞取出一瓶罐头道: “这是皇上发明的罐头,诸位应该没吃过吧?” “尝尝我们江陵公国的咸鱼罐头,如果诸位喜欢,可以互市交易。” 罐头这种东西,是去年才被发明的,还主要供应前线,当然没传到草原来。 林丹汗见张同敞直接打开罐头,邀请自己品尝。对这种没见过的东西,当然不愿意吃到肚子里。 甚至他想到张同敞昨日的态度,还担心这个人给自己下肚,或者让自己吃坏肚子看笑话之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张同敞哈哈大笑道: “王爷是担心没熟吗?” “放心,这都是高温蒸煮的,保证软烂无比。” “若是想吃热的,咱们也有办法。” 命人点燃炉子,把罐头里的咸鱼倒出来煮一下。 他的随从当即取出一杆很像火炬的长柄打火机,拨动簧轮点燃里面的棉芯。然后用打火机的火焰,点燃了煤油炉的棉芯。 随后又盖上了防风罩,防止被风吹灭。在架子上放了个小锅,把罐头倒在里面。 不一会儿,咸鱼罐头就被加热,冒出了“呲呲”的声音。 张同敞率先用刀切了一块,放在口中品尝,又邀请林丹汗道: “顺礼王请!” “尝尝我江陵公国的食物,是否符合口味?” 林丹汗此时,早已和其他察罕部的权贵一样,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野外宴会,竟然被整出这么多门道来。 无论是罐头还是打火机,亦或是加热的煤油炉,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甚至闻所未闻。 看着随从要把煤油灯提下去,林丹汗忍不住道: “等一下!” “这是什么炉子?” “还有点火的是什么?” 张同敞笑着解释道: “这是烧煤油的炉子,是皇上看到有人用火炬、就是那种放大的打火机加热食物,特意命工匠制作的。” “还别说,这炉子在野外加热食物或取暖,用着都很方便。” “把煤油换成鲸油后,连难闻的气味也没有了。” “若是王爷喜欢,本公就送您一个。” 又邀请林丹汗品尝咸鱼,想要把江陵公国的罐头卖过来。 林丹汗经不住他的盛情邀请,又因为张同敞已经吃下了,他就同样切了一小块,放在口中品尝了一下。 对他这个大汗来说,咸鱼罐头自然称不上多美味。但是从未吃过罐头的他,还是感觉到很新奇。向张同敞夸赞道: “这罐头的味道不错,就是略有些咸。” “本汗会命人购买,江陵公尽管运过来。” 张同敞哈哈大笑,说道: “那感情好!” “这咸鱼罐头就是因为用的盐多,和腌制品一样是不受贸易配额限制的。” “诸位只要有钱,就能尽情购买。” 这让在场的察罕部人员,都是眼前一亮。很多人在品尝罐头后赞不绝口,认为这种食物既能用来裹腹,还能提供盐分。相比咸菜来说,还要更加实用。 不过林丹汗此时,是不怎么在意罐头的。他指着煤油炉子说道: “这个炉子,还有点燃它的打火机,能让本汗看看吗?” 张同敞笑着说道: “有何不可?” “只是这东西有危险,王爷一定要小心。” 亲自把煤油炉提了过来,又递上了一个精美的小火炬。这是他平日里自用的,很是小巧玲珑,而且能够打火,可以当作打火机。 林丹汗按他的指点试了一下,一次就打火成功,轻易点燃了炉子。 看着熊熊燃烧的煤油炉,还有手中一直燃烧的小火炬。林丹汗的脸色阴晴不定,询问张同敞道: “此物如此精美,应该很难制作吧?” “还有那什么煤油、鲸油,是不是同样很难得?” 张同敞哈哈大笑,说道: “外形是否精美,不影响它的使用。” “京城富裕人家,现在日常生火就是用打火机。” “至于煤油现在的确有点少,但是对我江陵公国来说,鲸油却是足够。” “东边的大海上,可是有无数巨鲸,捕一头就能熬出几千斤、几万斤油。” “王爷不用担心炉子没油可用,大不了多派些人捕鲸就是了!” 捕鲸这个行业,即使皇帝不鼓励,但是在巨大的利益下,仍旧不可避免地发展起来。 尤其是江陵公国东面的海洋上鲸鱼数量众多,南面的日本又早就对鲸鱼开始了捕捞和利用。 韩王藩国遗留一部分松前藩的人员,他们早早就开始了捕鲸。江陵公国在和韩王藩国交流后,很快也投入了捕鲸事业。 目前江陵公国的收入,很大一部分依靠鲸鱼。就连西方捕鲸时经常抛弃的鲸肉,也被他们腌制或者用冰块储藏带回来,补充食物的不足。 鲸骨和鲸须被用于制作衣领、马鞭、玩具,作为塑料的替代品。 鲸齿用于制作棋子和钢琴琴键,作为对象牙的代替…… 可以说,鲸鱼的身上处处都是宝,而且被更深入地利用起来。 捕鲸这个行业,对江陵公国也至关重要,甚至吸引了很多南方商人前来。 张同敞本就有扩大捕鲸规模的想法,如今林丹汗问到鲸油的问题,被他轻松道了出来。 林丹汗听到张同敞这番话,手里的火炬一晃,险些掉落在地。 因为他看到的哪里是火炬,分明是大明在草原上点起的一团团火焰—— 大明对草原最有效的战法是什么,就是烧荒和捣巢。 捣巢是发现草原部落后派兵袭击,烧荒则是把草原上的草给烧掉。 这对草原部落的影响不言而喻,打火机和煤油的出现,无疑让烧荒更方便。 本来林丹汗还期待打火机难制造、大明的煤油数量也不多,但是被张同敞点明打火机开始普及,还有鲸油等油料都能替代煤油后。他心中顿时没有了侥幸,知道大明以后若在草原烧荒,绝对会更方便。 随便一个小队,就能在草原上泼洒油料,然后点起大火。 张同敞的展示,在他看来也像是无声的威胁: 如果察罕部敢和大明交手,大明就是找不到他的巢穴,也能把草原给烧了。 所以林丹汗这顿饭,可谓食不甘味。就连恢复市赏的事情,也没有心情提出。 —— 不过他不提出,却有人忍不住提出来。 索诺木台吉仗着是顺嫔的父亲,又是克什克腾鄂托克的首领,还是林丹汗和大福晋娜木钟的亲信,询问张同敞道: “多谢江陵公把我女儿的书信送来。” “不知江陵公可知道,我们的爵位和市赏如何恢复?” 旁边一众台吉,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就连林丹汗,也认真听了起来。 张同敞对此仍旧满是笑意,指着东边说道: “此事非常简单,只要诸位和建虏认认真真打一仗,或者征服几个依附建虏的部落,爵位和市赏就能恢复了。” “眼前就有一个机会,那就是攻打嫩科尔沁。” “无论是把嫩科尔沁驱逐,还是完全征服,都能把爵位提升一等,市赏恢复一成。” “本公来此也是为的此事,协调各方兵马,征讨嫩科尔沁。” 这让察罕部的权贵,听到后面面相觑。 倒不是他们不想打嫩科尔沁,也不是他们怕了这个部落,而是经过去年的征讨后,他们知道攻打嫩科尔沁就会引来建虏。 在不敢、也无力对抗建虏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想去打嫩科尔沁。 否则察罕部为何放着故地不去收复,反而千里迢迢去打漠北。 眼看有些冷场,张同敞向林丹汗道: “如今阿鲁科尔沁已经是拿下了,王爷就不想征服嫩科尔沁,把科尔沁部重新纳入麾下吗?” “大明对此,会提供一切支持,只要王爷愿意出力。” 林丹汗兴致寥寥地道: “打了嫩科尔沁,大明会补充铁甲吗?” “去年那一场仗,本汗可是有不少损失。” 去年察罕部兵败,大明自然没有多少赏赐。甚至为了制衡林丹汗,只是给察罕部的权贵补充了铁甲。 林丹汗想到这里就心中有气,当然不想再傻头傻脑地攻打科尔沁。 张同敞对此有些尴尬,因为这是大明朝廷内部的算计。只是谁也没想到林丹汗这次脑子如此清明,竟然没有把察罕部的首领逼走,就把这些人掌握的铁甲收拢起来。 此时他只能道: “铁甲数量需要朝廷决定。” “但是王爷若是有需求,江陵公国的军械所,可以帮王爷修理武器。” “铁甲同样如此,可以打造甲片给补上去。” 这无疑让林丹汗眼前一亮,因为这意味着他损失的铁甲,可以得到修复。 目前只剩下三千多副的铁甲,可以恢复到四千多副、甚至五千副的规模。 这让他终于看张同敞顺眼起来,大笑着举酒示意。 大明这个态度,无疑还是要扶持察罕部,帮他恢复甚至增强实力。 有了这个认识,接下来的谈判也顺利了。在张同敞表示会帮助修理武器、甚至将来会向朝廷请求让察罕部增加五千副铁甲后,察罕部所有权贵,都认为应该配合大明征讨嫩科尔沁。 阿鲁科尔沁的地盘划分也极为顺利,就以双方控制的地方为界,阔滦海子和捕鱼儿海以南以西归察罕部,以北以东归安东都护府。 阿鲁科尔沁的人口,则要看他们愿意归顺哪一方。愿意跟随林丹汗的大明会放过去,不愿臣服林丹汗的,大明则接收过来。有差额则计算价值,用货物补偿对方。 其他各部也是如此,将来征服之后,按这个办法处理人口。大明会支持林丹汗征讨漠北各部,但是喀尔喀部以北的布里亚特等部落,大明会派兵征讨。双方暂时以喀尔喀部为界,划分势力范围。 总的来说,还是大明为林丹汗提供支持,希望他打破漠北的格局,聚拢更多力量对抗建虏。 林丹汗则希望征服漠北各部后,再顺势一统漠西、漠南,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和大明、大金鼎足而立。(本章完) 第702章 江南文士聚会 正当张同敞和张献忠,在漠北与林丹汗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江南同样有人提到了他们: “张献忠复土封伯,朝廷又派孔先生去主持分封。” “将来不知有多少武人,会在边疆立功。” “这大明将来的天下,眼看又要属于武勋!” 参加聚会的黄道周,听到陈继儒这番言论,微微皱眉说道: “陈先生慎言!” “这次朝廷封爵,可不止封武人。” “旁的就不多说了,江陵郡公张同敞,可是张江陵的后人。” “我听说他自幼饱读诗书,还曾意在科举。” 显然是认为张同敞是文士,属于同道中人。 陈继儒闻言笑道: “现在是文士,以后就不一定了。” “锦衣卫文荫子弟,祖上哪一个不是士人?” “江陵公现在成了安东总兵,以后焉能以文士看待?” “当今皇上真是好手段,一个文职军官,就打破了文武界限。” “焉知以后不会出现武人护军,又成为督抚一级高官?” 显然从文职军官的设置,还有服饰等方面,看出了皇帝的用意。 其他人想着皇帝增设的武职县尉,还有府守备等职位,同样纷纷点头,认为当今皇帝确实看重武人。 黄道周对兵事不太精通,闻言同样若有所思,说道: “先生博学多通,果有独到见解。” “不过以黄某看来,这打通文武界限也不是什么坏事。” “武将以后是有可能担任文官,文官也能转为武将。” “而且相比来说,文官还占优一些,只要有了进士功名,磨勘期就是四年。” 陈继儒抚须摇头,向听着自己谈话的一众友人道: “武官的数量,可比文官多多了。” “单是世袭武官,就有十万之巨。” “今后诸位做官时,少不了接触他们。” 这让做官的黄道周等人,闻言一阵默然。 诚如陈继儒所说,武官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使只有十分之一转为文官,数量也能有一万之巨—— 这是当前全部文官的数量,而且还经过了当今皇帝的扩大。 眼看各县都在增设低级官员,组成县级集议会。他们纷纷想着如何在其中占据优势,不让这些职位被武官给霸占。 陈继儒见自己一番所说,被做官的听进去了,不由抚须微笑,心中颇为得意。 作为一个隐士,他是不会自己出头参与政事的。但是若有人因为这番话上疏、影响到朝廷政策,将来成为官员的举人和秀才,都会对他心存感激。 甚至朝堂上的文官,也会因此感谢他。他希望将来能被更多的人推荐,获赐元士出身。 这让他想到这里,内心不由感叹: 隐居山林数十载,却到底未能脱离世俗啊! 这元士被皇帝称为国士,曾鲸得到了这个头衔,陈洪绶也有机会。 我虽不愿入仕,焉能拒绝元士头衔? 当今皇上,当真是好手段! 如同文职军官打破文武界限一般,元士的设置,打通了进士和隐士。 以前他这种隐士还能以“绝意仕进”不参加科举,让世人不知他与进士的水平到底有多大差别。 但是现在就不行了,皇帝设置了元士,授与未成为进士的人。而且不要求必须当官,只看才学和功绩。 孙奇逢、曾鲸等人,就都没有入仕。他们在成为元士之后,学问和书画更让世人钦佩。 他陈继儒作为名满天下的隐士,如果没有个元士头衔,只怕影响力会越来越小。会有很多人怀疑,他是不是国士? 所以,这次受到徐霞客邀请后,他从松江走出,来到苏州参加友人间的聚会—— 是的,这次聚会,是徐霞客发起的。 他和陈继儒是好友,霞客这个名号,就是陈继儒给他起的。 各种游玩时借助官府之便的技巧,也是陈继儒教他的。作为隐士的陈继儒,很擅长用名声取得各种便利。 至于黄道周,和徐霞客更是莫逆之交。在黄道周服丧期间,徐霞客曾去专门拜访他,两人结下了深厚友谊。 今年黄道周北上京城任职时,徐霞客得知他经过丹阳还曾专门去见。 只是因为黄道周要赶在二月选官前进京,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又当即分别。 本来以后再见需要数年之后,孰料黄道周进京后就因为进谏得罪了皇帝,被贬为苏州府推官。 身为常州府江阴人的徐霞客,特意邀请众多友人来到苏州府,组织了这场聚会。 来的都是友人,说话也没有多少顾忌,徐霞客笑着向陈继儒道: “眉公曾说‘武士无刀兵气,便为世上不可少之人’。” “这武人任官也不是不行,只要用规矩约束好就是。” “当今皇上重制礼乐,与万民约定礼法。” “武人纵有功勋,也不可能像国初横行无忌。” 又问黄道周道: “石斋兄,你在京城见过皇帝,觉得当今皇上怎么样?” “是不是一位明君?” 黄道周闻言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当今皇上所作所为,虽然未必符合古礼,却自有一套章法,不是胡为之人。” “相比先帝来说,当今皇上太英明了,简直能称圣君!” 天启皇帝任意妄为,重用的魏忠贤更是不把法度看在眼里。当初六君子、七君子死后,东林党的人当真是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与之相比,当今皇帝实在是太好了。不但为东林君子平反,还赐下官职甚至爵位。而且在行事上非常有章法,让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死? 众人想到天启年间的恐怖,一时间心有戚戚。在场的不是属于东林党就是东林党人的好友,对天启年间的事情,当真不想回忆。 对于当今皇帝,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虽然有些人不满皇帝在朝堂上留用了一些阉党,但是命案必究这个措施,让所有遇难者的家人好友,心中都有慰藉。 众人说了一会儿这些事,陈继儒笑着说道: “难得!难得!” “你黄石斋被贬苏州,却仍为当今皇上说话,当真是位君子!”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夸赞黄道周,认为他是真君子。 徐霞客同样抚须而笑,看得出黄道周没有因为被贬郁结于心。 黄道周来苏州上任都有一个多月了,早已从最初被贬的心境中脱离出来。听着陈继儒的打趣,苦笑道: “黄某前番匆匆北上,连徐兄都来不及接待,就是因为听说当今皇上振作,是一位有为之君。” “不料到了京城后,处处都不习惯。还险些触了逆鳞,质疑重制礼乐。” “如今想来,皇上把我贬到苏州算是留情的,连翰林院的职位都没撤。” “反而是我若在京城搅起风浪来,非要死人不可!” 这是黄道周来到苏州后才想明白的。 相比京城来说,苏州的变化并不大,很多方面他都非常熟悉。 一些在京城早已实施的政策,在苏州还在执行中。 黄道周也是因此,见识到了每一条法令下,隐藏的巨大矛盾。 有些矛盾之复杂,连他都感觉无从处理。只能像京城鞭笞人一样,严格执行朝廷的策略。 一隅之地尚且如此,更别说事情更复杂的朝廷了。如果他掀起质疑重制礼乐的风浪,皇帝和刘宗周等人,必然会受到巨大冲击。 到时候皇帝为了压下争议,必然要做出选择。 到时不是他死,就是刘宗周死。他们两人之间,很可能只活下一个。 所以,黄道周现在的想法,就是像当年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友人一样,在地方执行自己认可的礼法,而非留在朝廷反对。 在场的有官有民,有人听明白了,有人却还不解,徐霞客就说道: “石斋兄正人君子,和石斋兄为敌的,必然都是小人。” “既是小人,死了又有何妨?” “当年东林诸君,被小人害死的还少吗?” 身为南直隶人的他,思想上显然是倾向东林党的。而且因为家乡和东林书院毗邻,他和很多东林党人交往密切。 眼前的黄道周就不说了,文震孟、陈仁锡、郑鄤等人,都是他的好友。 高攀龙、孙慎行等人,都曾为他写诗。 尤其让东林党人佩服的,是徐霞客在缪昌期遇害后,仍旧愿意让长子迎娶了缪昌期的孙女。 这其中表现的气节,也是很多江南文士愿意和徐霞客交往的原因。 有着这些渊源在,徐霞客站在东林党的立场上说话,一点都不奇怪。 站在东林君子对面的,可不就是小人? 但是这次陈继儒却笑着道: “若是站在石斋先生对面的,同样也是君子呢?” “虞山先生刘宗周,霞客小友不会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吧?” 这种泰山北斗,徐霞客当然不会没听说过。而且还知道刘宗周同样名列东林党,和黄道周是同道中人。 这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看着黄道周喃喃道: “都是君子,怎么会闹到分生死的地步呢?” “君子和而不同,纵然看法不同,也该相和才是。” 众人有的大笑,有的点头颔许。 这番话虽然幼稚,却当真说到了一些人的心里。 黄道周就是不愿在朝堂上和刘宗周起纷争,如今已经熄了回朝廷的心思。 而且他还知道自己态度转变前,皇帝根本不会让他回去。听从刘宗周劝谏行尧舜之道的皇帝,不愿意轻易沾染血迹。 陈继儒此时已猜到他的想法,待众人声音落下后,向徐霞客道: “霞客小友,不知你听说过王安石变法没有?” “司马光、曾巩等人,和王安石都是好友,他们也都能称得上君子。” “为何在变法后却闹得不可开交,司马光、曾巩等人都被放到京外?” 这下徐霞客明白了,恍然道: “原来蕺山先生,是在朝廷变法。” “石斋兄对此不认同,所以外放出来。” 黄道周微微点头,然后长长叹息道: “重制礼乐,可不就是变法吗?要把以前的礼法全部重制一遍。” “这种关乎天下的事情,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黄某被贬苏州,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还让袁老师劝我赴任。” “蕺山先生,遇到了一位明君。” “就算称为圣君,也一点都不为过。” 按照之前党争你死我活的态势,黄道周站在重制礼乐的对立面后,不说下狱处死,也不可能继续当官。 但是当今皇帝虽然处理了他,却没把他完全弃置。甚至担心他闹脾气辞职,让老师袁可立劝他赴任。 如此种种,让黄道周对于自己被贬虽然还有怨气,却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位圣君。 他之所以叹息,是因为这位圣君如今在践行刘宗周的理念,而非是他黄道周。 想着自己在皇帝下旨起复后仍坚持守制,以至于错失了向皇帝阐述理念、践行大道的机会。黄道周的心里,更有对自己的惋惜。 因为他知道自己错失的,是成为圣人的机会。 一旦刘宗周重制礼乐成功,他就是大明的周公,众所敬仰的圣人。 认识到自己有这样机会的黄道周,如何能不叹息? 这件事情,就是外人所不知道的了。因为黄道周此时虽有名声,却远远不能和刘宗周相提并论。甚至都不如钱谦益,没有人认为他有主持重制礼乐的机会。 不过黄道周却知道,皇帝在接见自己时,曾把自己和刘宗周并称为“二周”,还征询自己对重制礼乐的看法。 如果他当时表现得符合皇帝心意,是有和刘宗周一起主持重制礼乐的机会。 可惜他当时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还对京城的剧烈变化非常不习惯。 以至于皇帝迅速决定贬斥他,把他放到京外。 如今思索明白后,他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看重。甚至认为他若在皇帝登极时立刻赴任,未必就不会有刘宗周如今的地位。 可惜他当初选择继续守制,即使皇帝给他加了钦天监官衔,他也没有接受皇帝的旨意。 以至于今年赴任时,朝廷已变得让他非常不熟悉。主持重制礼乐,更是无从说起。 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以至于就连极通人心的陈继儒,都猜不到黄道周真正的心事。(本章完) 第703章 公士和奴仆 “原来重制礼乐,就是要变法啊!” “我说这两年的变化怎么大,一直不让人安稳。” 明白了重制礼乐的本质,徐霞客恍然说道。 去年他就打算北上京城游历,但是因为朝廷要清丈田亩大造黄册,不得已留在家里。 在看到朝廷连申家都动了之后,他和很多江南的地主,都不敢违抗朝廷。按照朝廷的政策分家析产,把超出限额的田地设置为祭田、学田等公田。 徐霞客忙了半年,才完成这件事情。他向众人抱怨道: “这朝廷也真是的,连每家有多少地、每亩地收多少租子都要管。” “我父亲好不容易复振家业,如今却因为限田限租,需要把田地再次分开。” 作为江南有名的大地主,徐霞客祖上在国初的时候,就有良田千顷,将近十万亩土地。 当时提起江南的有钱人,必然会提到徐家。景泰年间允许捐纳之后,徐家还因为捐献粮食,从地方豪族转变为官宦士绅。 不过到了徐霞客的高祖父徐经这一代,发生了一件大事,影响到徐家数代。 那就是弘治十二年会试漏题案,有关此案在后世最知名的,是唐寅唐伯虎因此落难。 不过这个案件的主角却不是唐寅,而是徐霞客的高祖父徐经。 当时徐经因为家中豪富、行事张扬,在参加会试时,被传言“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唐寅只是因为和他来往密切,被牵联进去而已。 最终在朝廷严查后,徐经和唐寅因为在会试前与主考官程敏政有金钱礼物往来,两人都被革去功名、削除仕籍。 徐经郁郁寡欢,一心盼着得到赦令,三十五岁就客死京城。自此徐家开始走下坡路,接连数代都科场不顺,甚至因此早逝。 在大明这个官僚社会,家里没有人做官,家业就会衰败。而且每一代的分家,都会让家族产业分散。 徐家到徐经一代还有四万亩田地,在徐经的三子二女分家后,徐霞客的曾祖父徐洽,就只有一万两千多亩了。 徐洽有五个儿子,徐霞客父亲徐有勉也有兄弟六人。这样分割下来,传给徐有勉的土地,不过几百亩而已。 徐有勉努力经营,方使家业复振,没有继续衰落下去。如今却因为限田令,又要被迫分地。 这让徐霞客不得不感叹家中多难,似乎自高祖徐经之后,徐家就一直不顺。 黄道周听着他的抱怨,关切道: “我向来听闻徐家豪富,莫非贤弟家里,拥有很多土地?” 徐霞客摇头苦笑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有多少。” “我兄弟三人分了之后,每家只有三百多亩土地而已。” “只是朝廷不但要对超过百亩的家庭征收有产税,还限制地租不得超过五成、每年收的租子不得超过一石。” “这田地的收益越来越低,不知何时才能重振家业?” 这番话引得很多人附和,他们对朝廷限田限租,心中有很多不满。 只是朝廷的命令强硬,租税又关系到乡试广额,他们只能把不满压下去。 陈继儒不愿谈这么敏感的话题,哈哈大笑着打趣道: “你徐家想重振家业,那就只能封爵了。” “十万亩土地,普通爵士的封地都没这么多。高等爵士的封地,才有十五万亩。” “霞客小友至少要成为高等爵士,才能重振家业!” 这话听得众人同样笑了起来,同时也心惊于徐霞客祖上的豪富。 陈继儒说的还只是土地面积,按照耕地算的话,需要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亩,才能开垦到十万亩耕地。 而且江南的良田,哪是皇帝分封的海外塞外土地可比?只有数百万亩土地,或许才能和徐霞客祖上拥有的千顷良田相比。 这让人不禁感叹:徐家不愧是素封之家,昔年当真是豪富无比。 徐霞客听着众人的打趣,自己也不由苦笑道: “我是不可能了!” “我这一辈子啊,只喜欢游山玩水。” “皇上总不会昏了头,给我这样的人封爵封地?” 众人闻言又是大笑,陈继儒则向他道: “闭门阅佛书,开门接佳客,出门寻山水,此人生三乐。” “安能为了富贵,让吾等身心皆累?” “我曾愿看尽世间好山水,如今年老体衰,只能让霞客小友替我好好看看了!” 对徐霞客大加称赞,认为他是奇男子。 徐霞客则哈哈大笑,觉得陈眉公不愧是隐士、自己的忘年知己。 几人一番畅谈,话题渐渐轻松起来。这时黄道周忽然道: “若要获得爵位,其实也没那么难。” “张献忠复土千里获封伯爵,徐贤弟若是能恢复或开拓百里土地,多半能得个世袭爵士。” “将来贤弟游历时,不妨向外走一走。说不定就能发现某个地方,立下一桩功绩。” 徐霞客闻言连连摆手,向黄道周道: “石斋兄太高看我了。” “我虽不说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是身有勇力之人。” “这开疆拓土的事情,张将军那样的武人做得,我这还是算了吧!” 不认为自己的本事,能够开疆拓土。 黄道周却正色道: “是霞客太小看自己了!” “你能游历数十年安然无恙,是有大才能的人。” “眉公,你和袁枢密交好,又曾著《剿奴议撮》,想必精通军事。” “你说霞客的本领,能用在军事上吗?” 陈继儒听黄道周这么说,也来了些兴趣,琢磨着徐霞客的本领,说道: “你还别说,霞客小友的本领,有不少能用于军事。” 掐着手指头道: “为将者需知天文,霞客小友在外游历多年,却未因雨雪风霜受困,显然是知天时的。” “为将者需识地理,这方面的本领就更不用说了。霞客若是在外轻易迷了路,也不会还出现在这里。” “以霞客的本领,到军中别的不说,做向导是绰绰有余。” “未来朝廷若远征域外,一定需要霞客这样的人!” 徐霞客听得目瞪口呆,黄道周却击掌而赞: “眉公先生说得好!” “将来朝廷在海外塞外征战,可不需要霞客这样的人?” “朝廷之所以能够收复奴儿干都司,筹建安东都护府从北方威胁建虏。就是因为宁远伯探索到了金角半岛,朝廷又让江陵公开辟了从海上前往庙街的路线。” “霞客的本领,在今世大有可为,就看想不想建功立业!” 陈继儒在盘算之后也说道: “若是真能探索出新路线,霞客小友的确有获得爵位的机会。” “前汉之时,博望侯张骞,就是因为凿空西域封侯。” “李广若是有得力向导带路,也不会每次出征都要迷路、落得个李广难封了。” “霞客小友,你的本领,在今世大有可为啊!” 两人都这么说,其他人琢磨之后,同样附和起来。 以当今皇帝对海外塞外的看重,如果徐霞客真能探索出新路线,未来必然会有封爵的机会。 就连徐霞客也怦然心动,向众人道: “若能在游历时顺便探索道路,霞客焉不愿意?” “不瞒诸位,我听说江陵公国风景雄奇,和中原景象大不相同,心中早有游历之意。” “就是江陵公国实在太远,我又没有门路,不知如何才能过去?” 江陵公国在江南可谓享有大名,这不仅是因为张同敞是南方人。 还因为江陵公国的木材、冰块,都是在江南畅销的东西。 很多人都好奇江陵公国到底是什么样,张同敞又如何在塞外成为一国之君? 陈继儒听到徐霞客这么说,抚着胡须笑道: “霞客小友愿意在出游时立功,我等焉能不协助一二?” “听说诸多藩国都在招募读书人,你若是愿意在游历时帮衬一二,我就修书一封,向江陵公举荐。” “待到江陵公国的船队回程时,可以带小友一同过去。” 黄道周同样说道: “安东巡抚洪承畴出身泉州府,和我的家乡漳州府相毗邻。” “我也可以修书一封,请他帮忙照顾一二。” 其他人也纷纷提供帮助,愿意为徐霞客去江陵公国游历提供各种便利。 这让徐霞客深受鼓舞,坚定了去江陵公国游历的心思。他打算从江陵公国开始,游历海外塞外。或许真会如这些人所说,获得封爵的机会。 听着徐霞客的打算,陈继儒忽然又道: “若是小友以后经常去海外的话,最好捐纳个公士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就能在各个自贸区居住。在遇到朝廷驻外机构和藩国官府时,也能获得各种便利。” “这公士的身份,是海外行商的人必须。” 这是他在松江府居住时获知的消息。 不同于内地的公士捐纳不温不火,需要朱由检用被选举权、衣冠等方面的优待刺激。海外的人对公士这个民爵非常认可,把它看作大明最初级的爵位。 有了这个爵位,身份就和普通的平民不同。 而且在海外捐纳公士不会被人歧视,反而被视作财力的象征。 海外行商的船主,如果没有个公士身份,反而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陈继儒建议徐霞客,要捐个公士身份。 捐纳公士需要一千两,这个钱徐霞客不是出不起。但他对捐纳这种事情很排斥,因为他父亲就拒绝“捐资为郎”。 而且更让他不喜的,是一些奴仆捐纳了公士,以皇帝家臣自居向旧主索回卖身契。 这让他把公士视作奴仆脱离奴籍的手段,不愿和他们同为公士,甚至还愤然道: “捐纳公士,当真是一大害。” “不知有多少奴仆,不再专心做事。” “更有甚者中饱私囊,骗了主家的钱财捐纳公士。” “你说这皇上也真是的,为何允许奴仆捐纳公士身份?” 这番抱怨的话一出,很多本地人附和起来。他们同样是捐纳公士政策的受害者,以前钳制那些发达奴仆的手段,现在突然就没有了。 那些奴仆仗着公士身份敢和他们打官司,地方官也不敢轻易为难他们。甚至因为公士是宫廷爵位、他们理论上是皇帝的家臣,在判决卖身契是否能赎回时,地方官多半会倾向他们—— 总不能皇帝的臣子还是他人奴仆,这让皇帝的颜面何存? “奴仆不甘其位,这是要坏了纲常啊!” “石斋兄,你现在是苏州府推官,以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同样倾向奴仆吧?” 一个苏州人的问题,让黄道周听得无语。 作为苏州府的推官,他现在负责苏州府的司法事务。各县杖刑以上案件,都需要他来审理。 有关奴仆的案件,是他最为难的地方之一。 只有身在这个地方,才知道江南主仆矛盾之深。 黄道周对一些奴仆发达后反过来欺压主人是很反感的,同样认为是乱了纲常。 但是这种事情毕竟很少见,更多的是一些大户,仗着曾经的主仆关系钳制奴仆,要他们世世代代都做自己的奴隶。 他就见到过一个守备衣锦还乡,却被主家肆意凌辱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若不让对方脱籍,朝廷颜面何存?以后还有谁愿意当官为朝廷效力? 这让他只能板着脸说道: “按《大明律》的条文:若庶民之家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大明会典》又规定:其役使奴婢,公侯之家不过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二品不过十人,三品不过八人。” “你们若是严格遵守律法,黄某在判案时自然会庇护你们。” 听得方才质问的人,不由目瞪口呆。 此时他们才认识到,黄道周是一位坚持大明原有礼法、还因此被贬出京的君子。 但是这两条律法他们如何能遵循? 像是徐霞客这样没做官也没功名的,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介庶民。 按《大明律》他就应该无条件释放奴仆从良,还要被杖责一百。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很多江南大户,拥有数百上千奴仆、甚至有多至万人者。大明无论哪一条律法,对此都不允许。(本章完) 第704章 奴仆是不是人? 江南的奴仆如此之多,即使主家有各种限制,仍旧出现很多有才能的人。 申家的李玉就不用说了,其他家族之中,也有不少饱读诗书、颇有才能的奴仆后裔。 这些人如今都是隐患,也是黄道周看到相关卷宗后深感忧虑的事情。他向众人叹道: “不让有能力捐纳公士的奴仆脱籍,难道要等他们使用其他手段吗?” “若是这些人鼓动其他奴仆闹事,尔等该怎么应对?” 众人闻言变色,太仓州人氏、王锡爵之孙、家中有僮仆千余的王时敏道: “黄推官慎言!” “如今太平盛世,哪有人如此大胆?” “若真有奴仆掀起乱子,朝廷的兵马可不是摆设。” 显然认为黄道周危言耸听,是在恐吓他们。 黄道周认识王时敏,知道这个在今年辞官回乡的人。 作为王锡爵的孙子,王时敏是以恩荫入仕的,在尚宝司任职,不怎么受到重视。 再加上皇帝定了磨勘法,非进士出身的他,六年才有一次升迁机会。之前几次廷推,他都没能转入其它衙门。 这让王时敏感觉仕途无望,今年苏州全面清丈田亩大造黄册时,选择辞职回乡,处理家中之事。 他师从董其昌学画,和陈继儒、黄道周一样是书画名家,因此被邀请过来。 黄道周听说他家法素严,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治国治家,都需宽严相济。” “当今皇上听从刘公劝说,以仁为本重制礼乐。” “这允许奴仆捐纳公士脱籍,就是在行仁道。” “贤弟也当奉从圣意,放那些有才能的奴仆出去。” 王时敏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对黄道周有些恨上了。感觉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会坏自己家法,让奴仆生出贰心。 所以他当即就打算,要写信给温体仁等世交,让他们在朝廷上继续弹劾黄道周。最好把黄道周贬到偏远地方,不让这个人在苏州做官。 不知王时敏这么小心眼的黄道周,还在为这件事情而忧心。 江南的奴仆数量实在太多,尤其是朝廷开豁为良、允许贱民从军获得军民户身份后,他知道很多奴仆心中都在躁动。 苏州府审理的主仆案件增多,就是这种躁动的体现。很多有钱的奴仆,在捐纳公士脱籍。 那些奴仆的主家最初还装作宽厚放走几个,但是在脱籍的奴仆变多后,他们就卡着不放了。甚至状告这些奴仆侵吞家产,拿着他们的家产去捐纳公士。 黄道周这一个月来就审理了多起这类案件,而且发现各县审理的更多。这让他深感忧虑,感觉世道在变坏: 重制礼乐,可不要像王安石变法,搅得天下大乱啊! 老师在朝堂上,为何要制定这样的政策呢? 自从袁可立执掌的枢密院,把租种官田的佃户纳入军民户范围后,黄道周感觉苏州这段时间的躁动更厉害了。 在苏州,六成以上土地都是官田。很多奴仆耕种的就是属于官府的田地,只是被地主转租。 按照朝廷的新制度,租种官田的应该是军民户,他们家中的男丁在成年后需要去服兵役。 而在朝廷废除优免、规定所有人都有服役的责任后,不愿去服兵役的,都要缴纳免役钱。 这笔钱地主自然是不会帮着缴的,负担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这让很多奴仆就不愿意了,他们投靠地主就是为了逃避赋役,如今避不过去,为何还要依附他们? 越来越多的奴仆,有了脱籍的心思。有些读过书看过报的还拿出皇帝的说法,请求官府把土地超过百亩的家庭官田收回,分配给困难家庭租种—— 他们打算以此,脱离奴仆身份后继续租种现有土地。 这种想得挺美的事情,苏州的大户人家自然不同意。因此发生的争端,让官府颇感压力。 黄道周在参加苏州府集议会时,就没少听其他同僚提到这件事。 很多官员都感受这件事如果不解决的话,苏州府大变在即。 —— 黄道周的预感不错,就在他们这些文人士子聚会的时候,太仓州已经出了乱子。 起因倒不是他说的有才能奴仆鼓动,而是张溥这个出身官宦门第的士子,引发了这件事情。 年初明报公司上市、筹集了大笔资金后,张溥就和陈子龙等人商议,要用这笔钱扩大《明报》发行,增加明报在京外的影响力。 尤其是江南这个他们起家的地方,不能放任《大同报》等报纸掌控舆论。 所以张溥就以准备乡试为名,把京城的《明报》托付给陈子龙,自己带着一批同样要参加乡试的秀才,返回江南办报。 《明报》要扩大在江南的销量,当然要多刊载本地新闻。江南版和全国版的区别,就在于多了这些。 这些新闻需要读书人来写,而且还需要专门的编辑选稿改稿。 张溥很是招揽了些人才,希望江南明报尽快走上正轨,不耽误自己准备乡试。 他还打算收几个弟子,在自己踏入仕途后,帮自己掌控《明报》。 这日,他在报社中为一篇文章写评论时,忽然发现一个编辑没来,唤来弟子吴伟业道: “张峣怎么没来?” “他是请假了吗?” 这是他很看好的一个人,打算将来收为弟子的。 吴伟业知道老师的想法,闻言叹着气道: “张兄被吴世睿拘住了,不让他来这里。” “弟子派人去问,吴世睿说让我们把前几日的文章撤稿,不许鼓动奴仆转为军民户。” 这是前几日发表的文章,张溥还专门作了评论。是给江南的佃户提建议,让他们转为军民户,为朝廷纳税服役。 如今听到吴世睿要自己把这篇文章撤稿,为人自负的张溥,心中顿时怒极—— 他在京城之时,从未遇到这种事,就连皇帝也只是给他划定红线、不让他随意报道皇室事务和宫廷秘闻而已。 听到吴世睿竟敢干涉自己发表什么文章,张溥怒声说道: “黄口孺子,竟敢干涉我办报!” “就是皇上也没提过这种要求,他哪来的胆子?” “还有,吴世睿凭什么拘住张峣,谁给他的权力?” 吴伟业和吴世睿都姓吴,还同是苏州太仓。但是他们两人,却没一点关系。 吴伟业的父亲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根本不能和吴家这样的大族攀上亲。 此时他颇是羞愧地说道: “我们找过去才知道,张峣是吴世睿的家僮,父母都在吴家。” “如今吴世睿要拘住他役使,我们也没办法。” 张溥闻听此言,想到张峣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尤其是对于奴仆事务的关心。 这让他顿时明白,吴伟业说的应该不假: 张峣是吴家的世仆,按现在的世情,就是能被主家拘住。 但世情是世情,张溥可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再想到自己母亲因为出身奴婢,在家中备受欺凌。父亲张翼之则被伯父家的豪奴欺负,导致郁郁而终。张溥愤声说道: “走!” “诸君与我同去。” “把张峣解救出来。” 带着报社一干人,浩浩荡荡前往吴家。 张溥在京城的名声很大,很多人都知道他受皇帝青睐,还是大学士徐光启的弟子,对他非常客气。 《明报》的一干记者,更是有白衣御史之称,朝堂大臣都不敢轻易招惹。 但是在江南,很多人对他的印象仍旧是刚崭露头角的才子、尚且没有中举。 吴世睿出身大族,他本人更是王时敏的外甥,对张溥这样的寒酸士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见到张溥率人堵在门前,吴世睿趾高气扬道: “张溥,你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通了,撤了张峣的文章?” 张溥呸了一声,直接就骂他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干涉我办报。” “今日就把话撂这,不把张峣放出来,你吴家的这件丑事,明日就会人尽皆知!” 吴世睿不以为然道: “这算什么丑事?被人知道还能少根毛不成?” “你若想要张峣被放,一是撤去文章,保证不在报纸上挑唆奴仆脱籍。” “二是请个有名望的人出面,像是你的老师徐学士。” “听说你在京城拜了徐学士为师,不会连这点脸面都没有吧?” 张溥听得气极,因为吴世睿这番话,分明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之所以愿意给自己面子,还是看在老师徐光启的面上。 这让自负甚高的他,如何愿意忍耐? 指着吴世睿的鼻子,张溥放话给他道: “明日你就知道,我张西铭的本事。” “不把张峣放了赔礼道歉,今日这件事没完。” 带着众人扬长而去,返回到报社里面。 吴世睿看他这幅模样,鄙夷地哼了一声,啐着他的背影道: “你张西铭有什么本事?不就是拜了个大学士当老师吗?” “本以为你能借些老师的势,如今看来,你和徐学士的关系也就一般嘛!” “没有徐家的人出面,你算什么东西?” 命人守好大门,继续在家里赏花听曲。 还命令张峣写诗文凑趣,把他完全视作逗乐的仆人。 张峣心中如何屈辱且不说,张溥回到报社后,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他自在京城主持《明报》后,还从没有人如此轻视自己。 取出一块令牌,张溥吩咐吴伟业道: “你带着它去找在苏松监督太监,告诉他我张溥要给张峣捐纳公士。” “还有就是请他协调印刷工坊,我要在明日把报纸印刷十万份,传遍整个江南。” 吴伟业知道老师在北京很风光,但是如何风光却不了解。 听到这话心惊胆颤地道: “老师,苏松监督太监,就是以前的苏杭织造太监。” “老师一个令牌,就能让他听令吗?” 张溥不耐烦地说道: “让你去你就去,到了地方自然就会知道。” “本以为不用和这些人打交道,没想到在苏州也离不了他们。” “今后咱们这《江南明报》,还是要受监督啊!” 这次南下之前,曹化淳就嘱咐过《江南明报》的内容要受苏松监督太监审核,防止他越过红线。 张溥不愿和这些太监多打交道,所以回到江南后,根本就没去见苏松监督太监。直接在南京礼部注册,获得了发行批准。 现在遇到事情了,他才决定去找监督苏松税务的太监,让这个人协助自己。《江南明报》今后自然也要受到监督,不如以前自在。 不过想想其他报纸都要受锦衣卫审核,他感觉这样也能接受。至少相比那些报纸,明报的自由度高多了。 带领一众编辑挥毫泼墨,张溥很快写好了要发表的文章。里面把张峣的好学、吴世睿的跋扈,刻画得活灵活现。 尤其是他通过这件事,发出了一句振聋发聩的提问,那就是: 奴仆是不是人?是不是大明公民? 这篇文章的煽动性如此之大,张溥又派了报社很多人上街宣读。一时太仓州、苏州府、甚至南直隶各地,都知道了吴家扣押读书人奴仆的事情。得知此事的奴仆,都是群情激愤。 太仓州很多奴仆,聚集在吴家门前。有些佃户出身的,还携带着农具。 吴家人吓得赶紧封闭大门,让家中奴仆守卫。担心激起奴变,吴家受到劫掠。 不过这些奴仆在见到张峣的遭遇后,很多人心怀怨愤。对守卫吴家自然不上心,甚至有人故意搞破坏。 吴世睿惊惶之下,急忙派人上报官府,并且请舅舅王家,派人过来解难。 王时敏在聚会还未结束时,就接到了外甥的求救信。 黄道周这个苏州府推官,也收到了府衙传来的消息: 苏州府官员要举行紧急集议会,商议此事该如何应对。 这让黄道周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苏州奴变在即,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大乱。 不过在看到此事和张溥有关的时候,他心中又稍微松口气。 因为他在京城和张溥接触过,知道此人是君子,还深得皇帝宠信。 想来张溥此举,不会故意引发变乱。(本章完) 第705章 苏州重赋? 黄道周对张溥的认识,其实不够深刻。 张溥表面上是温文儒雅的君子,但因为年少时的经历,为人颇有些嫉恶如仇、并非循规蹈矩之辈。 像是这次鼓动奴仆闹事,他虽然担忧过引发奴变,其实却并不怕,而且根本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苏松江浙的风气一直不满意。 只是碍于这些地方是大明赋税的重要来源,又没有精力顾及,才不得不放任。 但是如果有人能在不影响赋税的情况下,把江南这些地方整顿一遍。估计皇帝会拍手叫好,而不会有任何怪罪。 所以张溥并不担心引发奴变,大不了他多费些心思,收拾好变乱后的烂摊子。对于以文章经济自负的他来说,这不过消耗些精力而已! 当然,能不发生动乱就最好不发生。张溥在请苏松监督太监帮忙时,就预料过会面对什么。 此时,他就在向江南巡抚曹文衡,解释自己的行为: “江南蓄奴之风盛行,陛下一直对此不满,又深感到忧虑。” “那么曹巡抚可知,陛下为何担心?” 曹文衡在巡抚衙门待得好好的,突然被苏松监督太监通告了这件事,不得不来到太仓州,防止发生奴变。 此时见张溥毫无悔改之色,还拿皇帝来压自己,没好气地说道: “江南大户人家蓄奴的事情,天下谁人不知?” “看着这些成千上万奴仆的大家族,别说皇上,就连我都感到忧虑?” “张西铭,本官知道你的本事大,在皇上面前都能说上话。” “但是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本官也是有银印的。” “今日发生的事,还有你我的谈话,本官都会用密折,原原本本地奏给皇上。” 去年整治了申家之后,他就得到了皇帝的赏赐,一枚绳愆纠缪银印。 这代表着他能用银章向皇帝密奏,成为皇帝认可的亲信。 所以他即使知道张溥很受皇帝宠信,面对这个人仍旧丝毫不客气—— 相比他这个巡抚来说,张溥现在还嫩着呢! 就算考上进士,张溥也至少需要十几年时间,才能达到他如今的地位。 面对曹文衡的责怪,张溥面色不改。 他在京城见过的达官显贵多了,知道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此时就对曹文衡连连点头,还顺势恭惟他道: “曹公刚正廉明、勇于任事,学生在京城都曾听过的。” “就连陛下,对曹公在山东的功绩也多有夸赞,授予曹公封疆重任。” “将来能从封疆升为朝堂大臣者,舍曹公又有谁人?” 这一番话,说得曹文衡颇为受用。又佯装不满地道: “听你意思,是皇上只夸我在山东做得好,没说我在江南的事情?” “难道我这两年,在江南做的还不够?” 在他自己看来,是觉得自己在江南比在山东做得好的。 毕竟在山东他只是布政使,有巡抚、按察使等官员掣肘。 在江南则成了巡抚,能够大刀阔斧地治政。 而且在皇帝实行任期制后,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突然被调离,能按心中所想,处理江南事务。 在崇祯元年九月上任之后,他先是平息了苏松两地的纷争,成功设立苏松海关。 而后又平息陆地匪患、剿灭海上的倭寇余孽。 这是江南所有士民都称颂的事情,去年他还整治了申家,得到皇帝信赖。 可以说,曹文衡对自己在江南的功绩颇为自得,觉得比大多数巡抚要强。甚至在把城隍庙和名宦祠整合的时候,感觉自己有可能像袁可立那样成为苏州名宦,陪祀在苏松城隍海瑞身边。 然而,张溥却毫不客气地说道: “相比山东来说,曹公在江南做的差远了。” “在山东时,曹公只是布政使,按朝廷的命令实施政令就是。” “但是在江南您是巡抚,您说江南巡抚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曹文衡闻言生怒,因为他之前那番话,只是自谦而已。 没想到张溥却顺杆子往上爬,说自己做得不够好,这让他神色严肃道: “本官身为巡抚,职责自然是代天子巡行天下、安抚军民。” “难道平息匪患、剿灭倭寇,做得还不够吗?” 张溥心里对这些也是夸赞的,因为这确实是为苏州做的好事,他作为苏州百姓要称赞。 然而现在他要说服曹文衡,就只能故作平淡道: “这两件事称得上功绩,但是却远远不够。” “敢问曹公是练出了多少兵?还是打了什么大胜仗?” 曹文衡一时哑然,不敢说自己练出了什么精兵,更不认为自己打的是大胜仗。否则他就不会只得到世袭百户,而非更高封赏。 想着孙传庭靠着在陕西剿匪已经成了世袭副千户,现在又被派去山西。他的心情也慢慢冷静下来,知道相比战乱不断地西北来说,他的这点功劳当真称不上什么大功绩,而且没有后续。 这让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向张溥拱手,致谢道: “西铭先生说的是,曹某受教了!” “我身为江南巡抚,确实不该在兵事上自得。” 张溥哪敢受他的礼,急忙避到一边,又回礼道: “曹公剿灭盗匪海盗,学生在家乡也是受益的。” “只是这江南之地到底安靖,曹公做了这些后,兵事上实无可为。” “不知曹公可知,皇上为何赞赏你整治了申家,而非其他方面?” 曹文衡眉头紧锁,思索这件事情。 之前他整治申家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皇帝在朝堂上点了申时行。申家又受到士子围困,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 所以,他认为自己是帮皇帝做了私事,因此得到银章密奏的奖励。 难道说,这件事还有什么内情,他却对此不知? 想着自己远在江南,不如张溥的消息灵通,曹文衡拱手道: “请西铭先生赐教!” “曹某着实不知。” 张溥这下大喇喇地受了他一礼,用手中折扇掩口,低声向曹文衡透露消息道: “皇上之所以因此夸赞你,是因为你整治申家后,把废除优免推行了下去。” “这对朝廷来说,才是更重要的地方。” “因为江南六府,对朝廷最重要的就是提供粮食和财税。” “曹公把官员士绅的优免废除了,就相当于扩大了税收来源。” “皇上得知此事后,又怎么能不喜?” 这个道理很简单,曹文衡一听就恍然,拍着桌子说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西铭先生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受教!受教!” 记下了张溥这次的指点之恩。 今后他就有了方向,知道应该朝哪个方面努力,如何讨好皇帝。 张溥见他如此,心中也觉得此人可交。继续道: “曹公既已知道,就可以弥补之前的疏漏了。” “废除优免之后,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不需要学生指点吧?” “万不可停下脚步,不做下一步动作啊!” 这番话说得隐晦,但是曹文衡听到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因为他知道张溥指的,就是蓄奴之事。 江南的奴仆之所以投靠大户,就是因为这些大户有朝廷的优免,可以减少赋役、避免官府盘剥。久而久之,这些投献的人,就沦为了奴仆。 如今优免被废除了,那些奴仆不但要纳税赋役,还要给主家缴纳地租,这让他们如何愿意? 所以想脱籍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江南各地衙门,对此早有察觉。 曹文衡身为巡抚,如何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更知道这些奴仆的主家是谁,张溥这是让他和这些人都对上啊! 苦笑一声,曹文衡道: “西铭先生是不是太看得起曹某了?” “这废奴的事情,岂是曹某一介巡抚能做的?” “没有朝廷的命令,曹某哪有这个胆子?” “也根本没有执行的能力。” 和废除优免不同,废奴这件事情,朝廷没有定论。 曹文衡若强行推行,江南各府官吏是否执行且不说,他这个巡抚当多久,都是难说的事情—— 当年海瑞尚且都被逼走,曹文衡可不觉得自己能抗衡江南士族。 张溥闻言微笑,指着吴家方向说道: “没让曹公打头阵。” “只要曹公放任这个局面,事情自然会惊动朝野,让朝廷讨论是否废奴。” “到时命令下来,江南的危局自然能迎刃而解。” “若是曹公在这个过程中一力维持江南不发生大乱、还能征收上夏税。一定会得到朝廷称赞,甚至有士族的感激。” 这和之前生员围困申家、曹文衡去解救一样,只要各家奴仆闹起来,曹文衡又保护住他们。这些士族就算捏着鼻子,也得感谢曹文衡保住自己。 经历过一次这种事情的曹文衡,对此非常熟悉。 这让他指着张溥,笑着道: “你啊!” “真是把所有人当傻子!” “难道以为没人看出来吗?” 张溥哈哈一笑,手中折扇一合,毫不在意地道: “看出来又能如何?” “大势如此,由不得他们不屈服。” “否则就等着奴变,把各家一一攻破!” “曹公只要率兵马,收拾残局即可。” 曹文衡闻言色变,万万没想到张溥竟然真的有放任奴变的心思。 这让他急忙劝阻道: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这江南的漕粮若是断了,朝廷非拿你我问罪不可。” “若是没了士族大户,江南的赋税,又向谁去收呢?” “西铭先生慎言才是!” 警告张溥不要抱此想法,更不能够说出来。 张溥见曹文衡这个样子,眉头微微皱起,知道曹文衡想的和自己仍旧不一样。如果要让这个人配合,必须向他透个底。 这让他再次打开折扇,低声向曹文衡问道: “曹公以为,苏州府的赋税重不重,相比其他府如何?” 曹文衡闻言叹息,说道: “苏州府的赋税,当然是极重的。” “一个苏州府,就能和其他半个省甚至一个省相比。” “若说苏州府的赋税不重,恐怕没人同意。” 这是他来到江南的感受。 之前他任职的山东,一省秋粮才有199万石。 但是苏州一府,秋粮即有203万石之多。 如果连这都不算重赋,天下间就没有重赋的地方了。 曹文衡的心里,对苏州百姓是很同情的,努力帮他们解决其他负担。 然而,张溥却向他道: “学生身为苏州人,曾以此向陛下请求,减免苏州赋税。” “但是陛下却说,苏州府的赋税一点都不重。” “曹公可知此言何解?” 曹文衡听得皱眉,一时觉得皇帝是不知民间疾苦。 一时又觉得以当今皇帝的英明,不至于会如此。 他向张溥说道: “曹某愚钝,不知如何解释?” “皇上可向西铭先生说过为何?” 张溥哈哈大笑,挥动折扇说道: “学生最初也不明白,但是陛下让我算了几个数字后,我就完全明白了。” “曹公,你是巡抚,应该知道江南每年平均亩产多少吧?” 曹文衡对此当然熟知,说道: “苏州一年两熟,多是稻麦轮作。” “夏税以小麦为主,亩产大约一石。” “秋粮稻米产量不等,低的只有一石多,高的甚至能达五石。” “这年平均亩产嘛,大概在二三石之间。” 张溥微微点头,说道: “曹公估算得不错,陛下命人抽样统计的南方年平均亩产,是2.6石。” “以此计算,十一税应该缴纳多少?” (《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估算南方年平均亩产2.61石,北方年平均亩产2石,平均2.31石,本书采用这个数字) 2.6石的十分之一,当然是0.26石。 曹文衡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数字,然后就明白了为何皇帝说苏州的赋税并不重: 因为苏州府将近千万亩土地,夏税秋粮相加,每亩地的平均赋税也只有0.225石而已。 这让他顿时一阵失神,喃喃道: “十一税的税率都没达到,为何都说苏州重赋呢?” “孟子说三代都是十一税,《春秋公羊传》也说‘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 “为何会这样呢?” 当今皇帝按井田制征收十一税,天下人都说是仁政。 但是如今曹文衡计算之后,才发现苏州这个公认重赋的地方,朝廷征收的赋税都没有到十分之一。 这让他顿时感到迷惑,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本章完) 第706章 科学和舆论的力量 张溥身为苏州人,对苏州的赋税更为熟悉。 他见曹文衡陷入思索之中,继续道: “若是国初之时,说苏州重赋还情有可原。” “当时官田租税每亩五六斗,加上耗羡几乎接近一石,那当真是重赋。” “但是自从宣德皇帝降低赋税、苏州府的官田民田又改为官民一则后,官田租税已大大减轻,几乎与民田无异。” “曹公说说,现在苏州府的赋税,还能称得上重赋吗?” 曹文衡叹了口气,说道: “苏州的赋税,相比其他地方是更重。但是连十一税都达不到,怎么能称不上重赋呢?” “不过这税收之事,远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本色折色就不说了,除了正税之外,还要加征耗羡。” “投献、诡寄、飞洒等事,更是屡禁不绝。” “朝廷的税款不能少,地方衙门急了,便只能向缴纳赋税的小民加税。所以他们的税是越来越多,以至难以负担。” 叹着民众的艰难,曹文衡感觉平均亩产和赋税就是算出来了,意义也并不大,实际不可能这样征收。 但是张溥却觉得,这个意义很大。也是他从皇帝那里,再一次认识到科学的威力。 从平均亩产和田亩数量上,皇帝估算出了大明的赋税潜力。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分析是因为哪些因素,让朝廷收不到这么多税。 张溥之前一直在为苏州重赋而不平,但是在和皇帝探讨后,才知道根源不在朝廷。苏州府佃户每亩缴纳的八九斗、甚至一石多的地租,大部分是被地主拿去了。 想着自己和皇帝探讨的方案,他向曹文衡道: “投献、诡寄等事,以前难以断绝,以后就不一样了。” “朝廷废除优免,就是断绝逃避赋税的根源,让所有的官民田土,都要一体纳税。” “官府只要丈量出土地面积,再按田地肥瘠定下科则,就能向所有田主征税。” “苏州府以前的黄册上有929万亩土地,姑且按这个数字、以平均亩产2.6石估算,官民一则全部征收十一税,那就是241万石。” “曹公说说,这个数字能不能向朝廷交待?小民会不会欢喜?” 241万石,比现在苏州府的夏税和秋粮加起来都多,朝廷那边当然能够交代。 至于小民,他们如果只需要缴纳二斗六升就能分享其余收获,估计会高兴得直喊“青天”。 然而曹文衡却听得脸色数变,因为他从张溥的话语中,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张溥在计算的时候,丝毫没考虑到地主。 如果这是皇帝的意思,那意味着他就是把苏州的大户全部清理掉,皇帝也根本不在意。 难怪张溥敢鼓动奴仆,甚至不在意是否发生奴变。 打了几声哈哈,曹文衡顾左右而言他道: “这除了田赋正税之外,还要征收耗羡、白粮、辽饷等加派。” “现在增设军民户以后,如果军民户不愿服兵役,还要缴纳免役钱。” “这苏州府的各种赋税加起来,超过250万石,241万石是不够的……” 张溥听得不耐烦,用扇子敲着手心说道: “十一税就是新的一条鞭法,也是最高限制。” “皇上明确说过:各地农业税收比例最高就是十一,达到十一之后,其他任何赋役都不能再征收。” “曹公所说的各种加派,都包含在十一税里面。” “如果把十一税全部交上去都不够,朝廷会予以减免。” “学生身为苏州人,也会一并上疏,断不让曹公为难!” 说着,张溥又盯着曹文衡道: “我说这些,已经够推心置腹了。” “如果曹公还下不定决心,有些事张某就只能自己办。” 作势就要离开,曹文衡急忙拉住他。 觉得若是让这个人胡来,估计会搅得苏州大乱。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拘住张溥。但是想到苏松监督太监的警告,他只能向张溥道: “本官也知道西铭先生说的有道理,但是苏州府实在不能乱。” “更别说现在正在征收夏税,那些大户人家恼了使坏,整个江南的官员都要担责任。” 张溥对此嗤之以鼻,向他道: “苏州府的夏税才多少?五万三千石而已。” “折银后不到二万两,需要起运的才一万三。” “曹公可别说你连这点银两都没有,我可是听说苏松海关的税收,巡抚衙门在分着一份。” “你把这个银两垫上去,还担心苏州府的夏税收不上来?” (书中采用《明代整理与研究》的数据,里面有详细的夏税、秋粮、起运、留存、折银、户口、田亩等数据) 曹文衡听得苦笑,知道江南的事情,都瞒不了张溥—— 不管是从皇帝还是其他渠道得知,这个办报的人,消息是真厉害! 江南巡抚衙门从苏松海关分润税收这件事,是经皇帝特许的。 因为在实行分税制后,南直隶各府都被划为二级财政,直接上缴朝廷。 南京朝廷的花费,由朝廷从南直隶税收中划拨。 江南巡抚衙门本来也应如此,但是在曹文衡请求下,皇帝允许他从海关税收中分润一些收入,作为巡抚衙门开支。 这是出于让江南地方机构配合缉私,也是为了鼓励江南海贸发展。如今江南各地的航运公司股份,也是由巡抚衙门和卫所一起掌管。 所以曹文衡这个江南巡抚是不缺钱的,甚至可以说很富裕—— 垫付一万多两税收,简直轻松无比。 被张溥点出这点后,曹文衡只能道: “夏税折银后是不多,但是秋粮那二百万石可是太多了。” “折银后也要百万两,巡抚衙门不可能垫上去。” “这眼看秋粮已经种下,可不能够耽搁啊!” “万一误了农时,秋天拿什么缴税?” 张溥信心满满,说道: “秋粮既已种下,就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秋税征收,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难道曹公以为,学生在乡试前解决不了这件事?” 回来的目的就是参加乡试,堂堂正正地获得举人、进士身份。 为此张溥私下里数次拒绝皇帝赐他元士身份,还拒绝以太学生身份参加顺天乡试,而是返回江南。 为的就是堂堂正正地走人们认可的正途,让自己的履历无可指摘。 所以他是不可能为了其他事情耽误乡试的,这件事必然要在乡试以前解决。 曹文衡知道他的情况,再看着他自信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答应配合行事。 —— 得到江南巡抚曹文衡的支持后,张溥很快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先是巡抚衙门的官兵出面,保护住了吴家。 然后在聚集的奴仆将要被官兵驱散时,张溥带着自己的弟子,站出来大声说道: “静坐示威,是皇上给天下人的权力。” “难道吴家就一手遮天,我们连静坐都不行?” 曹文衡站在后面,闻言呵斥他道: “张溥,不要聚众作乱。” “皇上是允许静坐,但那些静坐的可都是士人。” “而且三个月前,刑部和卫尉寺、太仆寺就联合下发了公文,要求静坐示威必须提前向官府报备,而且不得影响交通出行、更不能闯入私人住宅,否则可以驱散。” “你们现在堵在吴家门前,让人家连门都出不去。本官可驱离你们,不服者全部抓起来。” 一番话声色俱厉,而且有理有据。吴家的人都大声交好,聚在这里的奴仆则退缩起来。 毕竟眼前的人可是巡抚,他们担心事情闹大了,巡抚以作乱为名把他们抓起来。 这时就显出张溥的作用了,他指挥众人向后退了几步,留出一条四米宽的通行道路,向曹文衡道: “曹抚台,这样总可以了吧?” “至于报备的事情,我早已派人告知巡抚衙门了。” “现在我们就在吴家门前静坐,让吴家给出个交代。” “不把张峣放出来,这件事就不算完。” 指挥众人坐下,自己和弟子坐在最前。 其他人看着他们的样子,同样纷纷坐下,把农具放在地上。 曹文衡建祠暗暗点头,心中可以说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既然愿意放下器械,说明没有作乱的打算。 不过他还是严正警告道: “静坐示威,不得携带武器。” “今日念在你们不知,本官暂不追究。” “你们选几个人出来,把农具都带回去。” 让这些奴仆选几个认识的人,把农具携带回去。 然后让衙役拿着绳子,拉出了一道封锁线。 静坐示威的人都在线后,仍旧坐在吴家门前。 这下吴家的人看傻眼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静坐是要长期化。 难道他们吴家就要一直面对这些人,任由他们坐着? 吴世睿急得走出宅院,气愤又焦急地说道: “曹抚台,为何不把他们抓起来?” “这些人围着吴家闹事,意欲图谋不轨。” “抚台万不可放任,任他们欺压良善啊!” 曹文衡目光冷峻地看了他一眼,甩袖呵斥他道: “就是你惹出的事情,给本官带来麻烦!” “说一说,张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算要怎么办?” 吴世睿闻言一怔,万万没想到巡抚竟然不是来解救吴家的。这让他看了看门外的张溥,又看了看曹文衡,想到了张溥所说的向巡抚衙门报备一事。 这让他气得大叫道: “原来,原来……” “你们串通好的……” 气得险些要跌倒,心中又惶恐害怕。 因为他知道一个巡抚的权力有多大,如果这个巡抚要动吴家,对吴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不见申家都被这位巡抚整治了,申用懋带着全家跑出去。 那可是首辅家族,远比他出身的吴家更高贵。也就吴家的姻亲王家,才能与之相比。 想着舅舅王时敏,吴世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写了一封信送出去,让舅舅快点过来。 王时敏在得知张溥和外甥对上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从京城回来的他,远比外甥知道张溥在京城的影响力。 那可是连温体仁都需要正视的存在,他外甥一个乡间的年轻人,哪能与之相比? 来到吴家门前,他就看到了在衙役拉出的警戒线之后,静坐着的张溥等人。在拱手没有得到回应后,王时敏压着怒气,询问扑过来的外甥道: “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和他对上了?” 吴世睿见到舅舅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带他走到家里,把张溥强索张峣等事,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还小声说出他的猜想,认为巡抚曹文衡和张溥有勾结。 王时敏没好气地说道: “勾结个屁!” “你和张溥之间,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就是你舅舅我和张溥起冲突,都没多少胜算。” “你当他的《明报》是谁的?那是内廷企业!” “他张溥现在就是皇上的喉舌,是为皇上效力。” 吴世睿这下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张溥在京城混得这么开。 这可是真正通天的人物,在皇帝那里都有颜面。 这让他惊惶地道: “那怎么办?” “我把张峣放了,让他去张溥那里?” “还是把他的身契也还他,还有他父母的……” 吓得六神无主,想要用退让解决这件事。 王时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巴掌,训斥道: “现在是退让能解决的吗?” “你放了张峣一个,其他奴仆你怎么办?” “都把他们放了,让他们成为良民?” “你家里的奴仆还要不要了,以后你自己洗衣做饭?” 吴世睿这下真的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这让他只能看着舅舅,问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王时敏也不知道,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让外甥跳出来,成为出头的椽子。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说道: “待我修书一封,告诉温相这件事。” “还有联络奴仆多的家族,和他们共同进退。” “这几日你就待在家,不要搞出事来。” 匆匆离开吴家,写信给温体仁问计。 又传告其他大族聚会,警告他们这件事处理不好的后果,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同心协力。 张溥同样借此机会,扩大了《江南明报》的发行量。 其它报纸也纷纷跟进,让发生在吴家门前这件事,很快通过报纸传扬开。 《明报》在江南一战成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中讲述的静坐示威过程,更是给其他人表达抗议提供了借鉴。 很多想抗租的佃户和奴仆,都用静坐示威,在一些家族门前抗议。 江南一时间风起云涌,大有山雨欲来之意。(本章完) 第707章 士兵委员会和厦门海战 “万人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将士齐心兮,胜如亲友。”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嘹喨的《凯歌》响起,朱由检听着歌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间进入七月,京城卫所和营兵改制已经将近半年,朱由检在北郊举行大阅,检验整训成果。 参加大阅的除了京营和各卫的兵马外,还有长城方面军各部、包括卢象升率领的后备兵力—— 这是为应对草原上越来越紧张的局势,所作出的准备。 建虏在攻下归化休整之后,又挥师向西攻打鄂尔多斯诸部。顺义王和诸多部落首领再次战败,如今不知踪迹。 建虏在劫掠牲畜和人口后回返,如今又抵达归化,率领征服的漠南草原各部,大有南下侵袭之意。 朱由检虽觉得黄台吉不会如此不智,在草原不稳的情况下攻打大明。但是在边关战云密布的情况下,还是聚集兵马,举行校阅仪式—— 他要看看各军训练情况,同时让京城民众安心。 在粉饰太平数年之后,他已经知道京城民众最喜欢什么。随后他又命皇家乐团和鹰扬军士兵,唱起了新创作的《战友之歌》。 简单直白的歌声,让京城的民众更加喜欢。 至于听到歌声的京营士兵,感触就更深了。 以前的京营可不讲什么战友情,袍泽之谊虽有,却更多的是上级欺压下级、贪污腐败横行。很多士兵的粮饷别说足额发放,甚至有可能刚拿到手里,就会被军官以赌博等手段搜刮去。 但是这次京营改制后,情况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京营现在的训练,全面仿照御营和鹰扬军。之前朱由检为了清除军中陋习做出的种种规定,也彻底落实下去。 现在京营的士兵,每个人都在顺天银行有账户。由各营护军负责,直接把月饷划拨到个人账户里。 月米虽然没有了,但军中每天都能吃饱饭。同时朝廷还以士兵一石、军士二石、军官三到十石的规格,为他们发放四海粮行的平价粮票—— 凭此粮票,可以用五角一石的价格,购买到南洋运来的稻米。 在京城粮价时常在七角左右波动的现在,他们拿到一石粮票,就相当于挣了二角银子。 而且不用担心粮价波动导致吃不上饭,这让京营的士兵现在都很安心。 同时,按照集议制设置的士兵大会和士兵委员会,以及从士兵委员中挑选士官长的规定,也让官兵关系得到很大改善。 想成为士官长的军士,必须先成为士兵推举出的委员。他们必须为士兵发声,才能得到推举。 这让很多军士不敢再仗着资格老欺压新兵。军官们面对士兵委员会的监督、以及士官长在集议会的一票,对士兵的意见也需要认真考虑。 战友、袍泽之情,在这样关系下自然发展起来。甚至出现一些老兵拉帮结派、想被推举为士兵委员的事情。 对此,军官们是有很多意见的。许多人在《强军报》上投稿,要求撤销士兵委员会,甚至撤销早已实施的士官长制度。 朱由检当然不为所动,但是把士兵委员的提名权,交给各队护军—— 只有通过护军审核的,才能成为士兵委员候选人。 同时严格规定了各级士官长的任职时间,到期就必须进入军校学习做军官,防止一些军士的威望太大,出现能操纵主将废立的牙兵。 如今在经过几个月的磨合后,基层军官已经慢慢适应了士官长和士兵委员会的存在。士兵们在理解新制度后提出的各种诉求和改进建议,让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明显改善。 朱由检从歌声中,就听出了他们的精气神。相比前两年来说,普遍更有精神。 这让他很是感慨地道: “两年整军,不及今年半载。” “还是要相信人民的力量,让他们发挥才智。” 又向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京营的集议制、尤其是士兵委员会落实得好,李卿功不可没。” “拟旨,李邦华世职升一级,提升为金吾卫副千户,可以转为三等男爵爵位。” “其余有功人员,兵部酌情封赏。” 这个赏赐之厚,明显出乎群臣意外。 兵部尚书薛凤翔道: “陛下,由百户到副千户,是从爵士到男爵。” “没有大功就册封,臣恐难以服众。” “不如等李都护立功后,再行封赏不迟。” 这是群臣现在普遍的认识,百户、试百户这两个世职可以稍微放松,是否转为爵士也无关紧要。 但是百户之上,副千户就能转为男爵,封地方一百里、面积堪比一县。放在以前就能称为百里侯,治理好了能有几万户。 这么丰厚的封赏,让他他们对这一级的爵位很看重,也是之前卫所改制时,他们把很多世官降为试百户的原因—— 这些大臣都不希望指挥和千户世职太泛滥,将来转为爵位后,自己身上的爵位贬值。 如今留下的两万多指挥和千户,很多人还嫌多了呢! 百户升为副千户,就这样成了一道坎。没有足够的功劳,根本升不上去。 李邦华同样如此认为,推辞道: “陛下,臣这些微功劳,当不起如此赏赐。” “请陛下收回成命,待臣在战场上立功。” 朱由检闻言看了他一眼,制止了其他要发言的臣子,向群臣道: “你们啊!对这这件事的认识都不够深刻。” “有了集议制和士兵委员会,之前确定的各项措施才算在军中扎下根来,真正得到士兵的拥护。” “李卿就是这些制度制度的奠基人,凭此功绩难道还不值得升一级?” “等以后你们才会发现,李卿的功绩要更大。他将来凭此功绩,进入紫阁也足够!” 如此高的赞誉,让李邦华受宠若惊。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皇帝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 因为在他看来,集议制和士兵委员会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帝交代了、自己落实下去而已。 他自己心里最满意的,其实是让各级护军宣扬文天祥的事迹,让士兵怀着忠君报国之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他认为京营士兵现在这么有精气神,是护军和祭司们的功劳。是这些人向士兵宣扬忠义,让士兵相信自己死后能成烈士、甚至能被封神。 不过如今皇帝认为是集议制和士兵委员会的功劳,他也只能说道: “是陛下定的措施好!” “将士们都怀着报国之心。” 朱由检哈哈大笑,让李邦华继续落实和完善军中的集议制。把行之有效的措施整理出来,作为军中规范。 然后,他又让士兵举行了射击、射箭等比试,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兴尽而归。 —— 朱由检正要去找田妃再“创作”几首曲子。忽然就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南方传来两个坏消息: 一是张溥在苏州搅事,让江南各地有发生奴变的危险。 二是荷兰人进犯厦门,被早有准备的郑芝龙打退,焚其三艘舟船。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如今的风帆战舰,并无在近海抵御火攻的能力。朱由检也早就据此,命俞咨皋给郑芝龙送去了硫磺、火油等物资。 出乎预料的是荷兰人退走的时候,在海上劫掠了一艘从南洋回来的运粮船,这让朱由检又惊又怒,当即就拍案道: “荷兰人怎敢如此?” “他们是把大明的海洋,当成自家的吗?” “还有谁透露的消息,让荷兰人知道劫运粮船?” 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满脸晦气,知道皇帝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怒气。 如今的京城各支军队,可是靠从南洋运来的稻米养着。否则京营的粮饷改革,哪能这么顺利? 荷兰人现在把运粮船劫了,这就触了皇帝的逆鳞。如果事情恶化下去,更是会影响到京营的军心。甚至影响到沧州那边的移民。 这让郑士毅小心翼翼问道: “南洋的粮食现在很重要。” “要不要与荷兰人和谈,答应一些他们的条件?” 朱由检听到和谈,顿时来了兴趣。在知道荷兰人开出了五个条件后,仔细询问起来。 期望能同林丹汗瓜分漠北那样,与荷兰人达成瓜分南洋的和议。 不过在听到郑士毅转述的和谈条件后,他已经出离愤怒了,恨声道: “好好的海上马车夫不当,偏偏想垄断贸易。” “这些条件朕一个都不答应,让郑芝龙继续和他们打下去。” 命令郑士毅立刻传讯,让郑芝龙和他们继续打。必须把荷兰人打怕,达成瓜分南洋的和议。 至于荷兰人的条件,自由贸易是可以,大明也追求自由贸易。 但荷兰人要求像葡萄牙人那样掌控一块地方,大明绝对不会答应。 他们劫掠的船只物资,也要按价赔偿。否则就让郑芝龙的东宁保险公司,赔付给缴纳保险的人。 第三条要求的不允许大明的船只去南洋交易,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条不允许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与大明交易,更是无稽之谈…… 到最后,荷兰人开出的五个条件,都被朱由检驳斥了一遍。 他让郑芝龙看情况拟定更好的条件,至少要让大明在南洋取得与荷兰人平等的地位。 为了逼迫荷兰人屈服,他还发出了禁止与荷兰人贸易的命令。命令大明所有港口和自贸区,都不得接纳荷兰人—— 在荷兰人屈服之前,大明不会与之发生任何贸易。违反此令的大明商人和外籍公士,都要按律处置,剥夺勋爵身份。 朝鲜、日本等藩国,也都被他要求遵守此令。 大明要发动一切力量,制裁进犯大明的荷兰人。 —— 远在厦门的郑芝龙,收到这个回复后,高兴地向李国助等人说道: “如此大事成矣!” “皇上果然英明果断,知道荷兰人的命门是什么。” “不出一月,荷兰人的战船肯定还会进犯,到时候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禁止贸易的命令,无疑击中了荷兰人、尤其是东印度公司的命门。 以贸易立足的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贸易。 各种贸易之中,垄断是最丰厚的一种。所以荷兰人想垄断大明沿海的贸易,禁止大明船只前往南洋、也禁止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与大明交易—— 如果大明的实力不行,他们甚至会殖民掠夺,控制商品产地。 郑芝龙此前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打算同荷兰人在南洋争霸时,就派船队驱逐了荷兰商船,断绝他们同大明的贸易。 荷兰人对此极为恼怒,只是现在东宁已被大明收回,他们在大明沿海没有立足点。再加上大明如今海贸兴盛、很多富商大户投身其中,有不少船主无视郑芝龙的禁令,仍旧去南洋与荷兰人贸易。 这让荷兰人仍旧有获得大明商品的机会,冒险来大明沿海讨伐郑芝龙的意愿也不强。 直到郑芝龙和于日升、海述祖等想去南洋开藩的人联合,发布更强的禁令后。才让荷兰人终于坐不住,派了十几艘战船,千里迢迢征讨。 郑芝龙本欲将他们一网打尽,诱使荷兰人的战船进入了厦门。然而远道而来的荷兰人很警觉,发现战况不对后,立刻就舍了三艘船逃了。 船只速度比不上荷兰人的郑芝龙,也没有能追上去。 这让他只能采纳李国助的计策,让刘香“投靠”荷兰人,透露了运粮船的消息。 荷兰人果然劫了运粮船,引得皇帝大怒,发布更严格的禁令。 现在,他们就要把这个消息广为宣扬,让荷兰人不得不战。在他们预设好的地方,打上一场海战。 指着金门岛南部的料罗湾,郑芝龙道: “我欲同荷兰人在这里作战,李兄能让刘香把荷兰人引到这里吗?” “到时候咱们就里应外合,拿下这伙荷兰人!” 李国助狠狠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过去。 刚刚打过一仗的东南沿海,开始酝酿着更大的海战。(本章完) 第708章 整顿辽东军队 “事情搅在一起,真是不好办啊!” 处理了厦门海战的事情,朱由检再看着有关苏州的情报,喃喃道。 如果没有福建发生的战事,他一定会选择配合张溥行事,强硬对待江南大族,用奴变清理江南也在所不惜。 但是如今福建那边在同荷兰人打仗,甚至被荷兰人劫了一艘运粮船。这就让他必须考虑京城的粮价稳定,把江南这个漕粮来源稳住。 所以他没有立时决断,而是让锦衣卫把这个消息在报纸上刊登,通报给朝堂大臣。 这件事很快引得朝野关注,他们虽然不知道南洋运粮船被劫的事情,但是苏州漕粮将近七十万石,却是人尽皆知。 以至于苏州可能发生动乱的消息传出后,京城粮价都波动了一下。 幸而朱由检早就料到这点,让四海粮行释放了一些粮食。京城稻米价格,仍旧稳定在七角左右,没有发生大的改变—— 这可以说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之一,也是他在京城最大的政绩。 七角一石的粮价不算低,但是因为稳定,让京城的平民非常受益。 四海粮行凭此,成为了京城最大的粮食商行—— 很多京城人都知道,想买平价粮食,就去四海粮行。那里运来的南洋、朝鲜、日本稻米虽然可能不符合口味,但是价格实惠,绝对能让人买得起。 京城以前靠操纵粮价牟利的商人,已经纷纷转行。朝廷制定的粮食价格管制,也因此落实下去。 在今年卫所改制后,四海粮行还和司农寺粮食集团合作,与卫所军官合作成立粮食公司,进一步扩大了粮食来源。 所以朱由检面对江南可能动乱的消息虽然有些担心,却并不是那么惧怕。只要江南的漕粮不是完全断绝,京城就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 不过这件事仍旧给他提了醒,那就是朝廷对江南漕粮的依赖仍旧太大。一旦漕粮有可能受到影响,就会牵动整个朝野的人心。 将来必须要增加京城粮食来源,不能只依靠江南的粮食: “南洋若能开发出来,完全能够替代江南的漕粮。” “但是在大明完全掌握制海权前,从南洋海运过来的路线不够安全。” “还要在北方开辟粮食产地。” 这让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东北。 后世这里才是中国最大的商品粮输出地,北大仓和北粮南运几乎无人不知。 在已经打通整个黑龙江后,朱由检打算向松花江、嫩江进取,收复这一带的土地,迁移卫所屯垦。 —— 想着被自己任命为黑龙江巡阅使的孔贞运,朱由检询问身边随侍的王承恩道: “孔贞运上任了吗?” “他的属官和将士招募好了没有?” 黑龙江巡阅府完全是新组建,除了几个高品级的官员外,朱由检让这些兼任知府的高官,自行招募官吏。 甚至给了他们招募将领和士兵的权力,几乎可以说是开府。 这吸引了一些不得志的官吏应募。甚至有一些被降级的卫所世官,在得到黑龙江属于塞外、去服役就不被降级的承诺后,咬牙加入了巡阅府。 也因为此,孔贞运虽然在上月初就得到了任命,却一直没有起程。只是派出了先遣队,先期去做准备而已。 王承恩听着皇帝的问话,揣摩着皇帝可孔贞运迟迟未上任不满,斟酌道: “听说这几日就要启程,要不要小臣去催催?”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说道: “催就不必了,只要在今年能上任就好。” “过两个月黑龙江就会开始冰封,想来孔贞运会在那之前过去。” “你去告诉他多从工部招些人,尤其是擅长开垦沼泽、围湖造田的人。” “东北那边的水泊沼泽多,需要下大力气好好开垦。” “另外……” 想起一件事情,朱由检又嘱咐道: “让徐先生的农科院派人,把收集的耐寒作物都带去黑河试种。” “尤其是小麦、稻米、粟米、玉米、大豆、高粱,要筛选出耐寒品种来。” “这件事一定要抓紧,确保收复松嫩平原后能立刻派人开垦。” “如果从北方招募不到愿意去东北种植水稻的人,可以去朝鲜招一些。” 这是他基于历史获得的经验。 东北虽然寒冷,却是能种植水稻的。 从唐朝开始,响水大米就是渤海国的贡品。 清朝前期封禁东北,也将舒兰大米作为贡品。 清末中原移民和朝鲜移民进入东北后,更是带动了大米的种植。 所以朱由检特意嘱咐,可以从朝鲜搜集稻种、招募移民屯垦。 他希望能吃到东北的贡米,让京城的漕粮不完全依靠南边。 —— 王承恩将这些记下,值班结束后就去告知了孔贞运。 孔贞运听到皇帝对他拖拖拉拉似乎有些不满后,大热天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又叫苦道: “不是我不愿去上任,而是塞外荒凉苦寒,人们都不愿去。” “皇上还有意在秋季征讨嫩科尔沁,这不招募足够的兵马能行吗?” “若非李将军帮忙选兵练兵,只怕孔某会更忙不过来。” 王承恩听着他的抱怨,笑呵呵地说道: “皇爷给了你开府的权力,这些你当然都要担起来。” “过了这一关才能成为卿相,难道你甘心只做个使臣?” 孔贞运同样知道这一点,心知皇帝这次将他外放其实是锻炼,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如果他在黑龙江做得好,未来成为九卿、大学士都是板上钉钉。做不好的话,可能就像王承恩说的,不管职位再高,做的也是使臣。 所以他沉思一番,取出一封奏疏,下决心道: “请王公公把这份奏疏帮忙呈上去,孔某想去辽东征调兵马。” “辽东十几万大军,每年都消耗五百多万军饷,孔某想征调一些人过去。” 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只是没敢提出来。 毕竟辽东的重要性人尽皆知,朝廷最看重的就是山海关防线。 所以这两年来不管孙承宗怎么请求,朝廷都不许辽东兵马妄动。以免山海关防线出纰漏,导致京师震恐。 但是孔贞运前几日看了大阅、尤其是看到五军营把辽东派来演习的五千骑兵扣下后,感觉朝廷对调出辽东兵马,并不是完全不许。 所以他打算提出请求,去辽东征调将士。 王体乾听到孔贞运的打算,对此不敢有丝毫回应—— 他还是知道些分寸的,知道这样的军国大事不是他能置喙。 所以他很快回宫,把奏疏呈给了皇帝。询问皇帝是否要答应,能否从辽东调兵。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把奏疏按流程传给通政司,让军机处和枢密院讨论。” “辽东的兵马也该整顿一下了,不能让他们干闲着!” 每年五百多万饷银,却只能养一支防守的军队。 朱由检对此早就不满,在京营整训初步完成后,打算把辽东兵马彻底重整。 现在就让枢密院评估一下,看看辽东兵马是否能调动。 —— 奏疏传到枢密院,顿时激起了千重浪。 何止朱由检对辽东不满,枢密院看着辽东消耗的饷银,同样很有意见。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辽东十多万兵马,每年定额的饷银就有四百八十万。” “然后还嫌不足,时不时请求调拨银两买马、筑城。” “这花费实在太大了,应该仿照京营改。” 京营是怎么改的呢? 就是职业兵和义务兵相结合。 除了管事军官的俸禄外,履行服役义务的士兵,都是以耕种的土地代饷,而没有其他饷银。 只有加入神机营成为职业军士,才按级别发饷。 整个京营需要发饷的,总计不到三万人。 其他人只需要发放盐菜银、皮袄银、粮票等津贴,而不需要发饷。 这让京营改制之后,开支大为降低。即使皇帝给职业军士定的军饷很高,十万人的饷银和津贴,也不过刚超过百万两。京营之前的军费,完全能够负担,战力却提高了不止一倍。 对比辽东的五百多万饷银,这一百多万两花得实在太值了。 闵梦得提议把辽东兵马按京营兵马改制,只保留两三万职业军士。 袁可立和辽东督师孙承宗是老朋友,自然要为他辩解几句,说道: “辽东的情况和京城不同。” “京城的防御压力没那么大,只需要养着神机营一支精锐就好了。” “辽东却一直需要面对建虏,可以说所有士兵都是精锐。” “从这方面来说,每年消耗五百多万银两并不为过。” “毕竟整个辽东的兵马,是神机营的五倍。” 闵梦得没有说话,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话虽如此,五百多万饷银还是太多了。” “而且辽东兵马的战力,可对不起这个花费。” “他们现在既然主要是守城,那就应该如圣上所说,建立全民皆兵的三级动员体系。” “这样现有的兵马能砍掉一半,让他们转入预备役,只在敌人进犯时应征。” “如此可节省二百多万花费,用于制造新火铳。” 这个提议,让枢密大臣们纷纷点头。军机处的徐光启也说道: “十万两银子,能制造一千支线膛火铳和四千支滑膛火铳,可以装备五千人。” “二百万两银子制造的火器,足以装备十万大军。” “如果制造出十万支新火铳,装备辽东的现役和预备役。他们的战斗能力,绝对远胜现在。” “徐某也以为应该降低饷银支出,把更多的军费用于制造火器。” 他这番话分量极重。因为大明的火器新军,就是他一手练出来的。 如今正式成军后,鹰扬军战力强横,已是众所公认—— 今年的演习之中,装备新火铳的鹰扬军,就拔得了头筹。 就连辽东派来的精锐,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讨到便宜。 所以徐光启说十万装备新火铳的现役和预备役、要强于现在的十几万军队,众人只能相信,而无法提出质疑。 这让支持整顿辽东军队的枢密大臣变得更多,袁可立也只能说道: “兹事体大,还是请求圣裁吧!” “若是陛下要整顿辽东军队,枢密院就拿出个方案来,派得力大臣主持。” —— 朱由检当然是想要整顿辽东军队的。 之前不敢动是因为辽东太重要,他担心自己动作大了,可能会有人打开山海关把建虏放进来。 但是如今黄台吉率领建虏的精锐在西征,大凌河沿线又修建了数座城池防御,这让他终于下定决心,趁此时机整顿辽东军队: “整编方案,就由枢密院制定。” “方案通过后由袁卿或者李卿,去辽东亲自主持。” “务必要在今年完成整训,不给建虏可乘之机。” 袁可立听到皇帝有意派自己或李邦华主持,顿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两人都和孙承宗是老朋友,想必整训的时候,不会闹得太难看。 不过想到辽东那边的情况,他问道: “京营这边的义务兵虽然没有军饷,却都分配了土地。” “辽东那边的土地远远不足以让十万人分配,如何削减饷银?” “还有被划入五军营的五千辽东骑兵,他们的军饷应怎么算?” “一些士兵在知道五军营不发军饷后,已经开始闹起来。” 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感觉辽东军队真是被辽饷养肥了,已经是“厚而不能使”。这让他看着辽东的地图,下令道: “如今大凌河防线基本完善,山海关外到锦州的土地,算是稳固下来了。” “就在这片地方组建辽西军民府,以辽东护军使毕自肃兼任知府,酌情设立卫所分配土地。” “被分配土地的士兵,就作为义务兵服役。未被作为野战主力的甲等营、选锋军挑中,则不发放饷银。” “辽东过来的五千兵马是骑兵,和炮兵一样作为特殊兵种划入野战编制,暂且从辽饷中发放饷银。” 捏着鼻子给这支兵马继续发饷,朱由检又狠狠道: “辽东的野战兵马数量,要控制在七万以内。三万左右在山海关,三万多在关外。” “这些人的年龄要在四十岁以下或者立过功勋、敢于出城野战。” “其他人全部转为预备役,只在守城时应征。” 这一下子,将辽东兵马削减了将近一半。山海关减的还不多,关外是真真切切要少一半。 袁可立担心地道: “一次削减这么多,臣恐辽东生变。” “不如缓缓图之,先削减关外军队。” 朱由检缓缓点头,感觉山海关暂时不能动。因为山海关周围的土地太少了,根本没法分配。 不过对关外的兵马,他就不客气了。甚至根本不担心,辽东发生兵变。 在新式火铳军队练成、京营兵马也初步整训完成后,他有足够的信心,镇压辽东军队。 所以他向袁可立道: “山海镇的四万兵马,那就暂且不动。” “关外七万多兵马,这次削减一半。” 为了让辽东的人认清形势,他又继续说道: “朕会派孙应元率射声营过去,保护户部、兵部和监军总署的人联合清查土地,优先给烈士家属、伤残将士、退出现役的有功将士分配。” “让孔贞运、毛文龙、满桂等人派遣将领过去,招募不甘心退役的士兵去他们麾下作战,给这些人分配土地。” “因为黑龙江苦寒,朕允许去黑龙江的辽东士兵,至少获得一级世袭军士。分配土地可以两倍甚至四倍,由一方里变成四方里,也就是一千五百亩土地。” “总之,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将士。你派人在辽东好好宣传,务必让将士们安心。” “如果有人敢闹事,也千万不要手软。那些欲壑难填的人,认识到朝廷的威严。”(本章完) 第709章 变质的议会 朱由检做出决定后,鹰扬军很快收到前往辽东的调令。 孙应元看到皇帝要把整个射声营调往辽东,顿时知道这次任务很困难。 因为自从新军成立以来,都是以大队为单位出动。像这种一次出动一个营的情况,可谓前所未有。 当然,这也和之前新军各大队都属于巡捕营有关。直到成立鹰扬军后,才分为射声营、中垒营两个营,探索营级作战。 如今射声营中,有两个骑马步兵大队、一个骑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一个支援保障大队,合计五个大队,总人数超过四千人。 全员都能用马匹机动,装备了数量众多的骡马和车辆。 这是皇帝提出的要求,他要求御营和鹰扬军,都要有一支机动部队。在遇到战事时迅速出动,作为尖刀去增援或平叛。 最适合机动的自然是骑兵,但骑兵对战马和骑术的要求很高,训练起来还有一点困难。 不过骑马步兵却没多大难度,而且对马匹的要求较低。尤其是新式火铳后,骑马步兵的战力大大提升,成为了一个可堪依靠的兵种。 大明这两年和漠南蒙古的和睦,交换到很多马匹。御营和鹰扬军都有充足的骡马,初步成为了骡马化军队。 这同样提高了军队的战力,因为全火器化军队对后勤要求较高,需要实现骡马化。 尤其是射声营的定位是以射击为主,增加了很多火力支援单位和后勤人员。 这让射声营的编制一路膨胀,越来越符合孙应元这个参将的身份。 孙应元甚至敢自信地说:大明任何一个参将营、甚至普通的一个旅一个师,战斗力都比不上射声营。他率领这支兵马,能战胜数倍于己的敌人。 现在皇帝把这样一个营整体派出去,可想而知这次的任务有多艰巨: “周遇吉去山西剿匪,才不过带了三千勇卫营。” “这次去辽东,难度不亚于剿匪啊!” “希望一切顺利,不要闹出大乱子。” “否则我这一个营,可扛不住关外的辽东军。”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孙应元,对自己此行的任务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不但各种弹药都按最高规格携带,还让支援保障大队携带尽可能多的粮食和罐头—— 他要做好在辽东得不到补给的准备,让士兵在断粮的情况下,也能坚持几日。 同时,他还和护军校尉顾炎武商议了很多拉拢辽东军心的措施,防止辽东兵马铁板一块,仇视他们这支外来军队。 不过就在临行前,孙应元又收到一个坏消息,那就是顾炎武这个射声营护军,被皇帝调去南方。负责在南京组建卫率府,兼任东宫羽林后卫护军。 顾炎武看着调令,遗憾道: “看来这次,不能和将军一起去辽东了。” “还要劳烦将军抽调些将士,随顾某一起赴任。” 孙应元同样有些遗憾,因为顾炎武虽然年轻,却颇对他的脾气。 两人配合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双主官磨合非常顺利。 如今顾炎武要被调走了,将来的护军不知是什么样。万一是个喜欢争权夺利压制武官的,他可就有得难受了。 好在皇帝没有如此不智,没调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射声营的护军,暂时由参谋长张永安署理。到了辽东以后,则由锦衣卫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兼任,协调和辽东方面的关系—— 这是射声营的又一个方便之处,名义上仍旧属于锦衣卫的他们,能够很方便地借助各地锦衣卫的势力。 地方官员对他们同样要高看一眼,防止得罪锦衣卫后被针对。 看着皇帝的这番安排,孙应元稍微放下了心,和顾炎武依依惜别,又向他道: “调兵的事情好说,我会把出身东宫卫所的将士,全部都调给你。” “再给你一个完整的中队,护送你去江南赴任。” 把钱武等出身羽林诸卫的将士调出,孙应元给顾炎武拨出了一个中队。 两人就此分别,一个前往辽东,一个向松江而去。 —— 羽林后卫的驻地,被皇帝安排在松江府。 顾炎武这次过去就是加强他们的,组建起羽林后卫的守卫队。 如果江南真的出现大乱,他们就是朝廷派去的第一支军队。 为了能在抵达江南后第一时间投入战斗,顾炎武清点着麾下的人数,任命道: “钱武,你来担任这些士兵的队长,把他们整合成一个小队,按中队规格组建,做好扩充为中队的准备。” “其他军官组建成教导队,准备到江南后,带领羽林后卫的守卫队。” 各人纷纷应是,迅速开始整编。 钱武麾下的四十三名士兵都是出身羽林诸卫的,还有不少来自他出身的羽林中卫,也就是以前的涿鹿中卫。 他把这些人编成三个什,并以小队的规格对待,让他们推选士兵委员,自己从中挑选士官长。 然后又请顾炎武任命了指导员,三人组成集议会,商议什长、伍长任命,提交顾炎武批准。 顾炎武见此点了点头,知道钱武已经有能力担任中队长。 这个设置虽然简单,却已经有了中队的架子。只要再补充上副中队长、副指导员、司务长,一个中队的领导机构就算完整了。 现在嘛,自然是简单点,组成集议会即可。副职要留给其他人晋升,让他们积极提建议。 考虑到去江南后要从羽林后卫吸收人员进入,顾炎武叮嘱钱武道: “把每个人都当成什长伍长培养,准备到江南后扩军。” “有闲暇就组织学习,让他们把握好机会。” 又向全体人员训话道: “这次任务,是去江南防乱。” “皇上要求,必须在十五日内抵达苏州。” “沿途已备好马匹,坚持不住的人就地留在驿站。” “能和本官一起在十五日内抵达苏州者,各记年功一份。” “现在开始上马,立刻赶往涿鹿驿。” 众人闻言肃然,心中又有些振奋。 得到年功的机会可不多,平时军中获取年功很难,只有上战场杀敌才有可能获取。 如今只是赶路就能获得年功,这可当真是难得的机会—— 只要有了年功,他们晋升军官就没阻碍。机会到来的时候,就能提拔上去。 所以这些人纷纷大声应命,钱武等出身涿鹿中卫的将士,也放下了顺便去家里看看的念头,甚至都没有时间写书信。 这次南下他们可是去防乱,不是游山玩水。最终只是在路过涿鹿马驿时,留下了平安的口信。 —— 涿鹿区副区长倪元珙,并不知道有一队兵马被作为先头部队调往苏州。 此时的他,正在看着报纸上有关南方的消息的而忧心,在区衙和区长刘理顺商议道: “你说这苏州的事情,发生这么长时间了。” “怎么皇上和朝堂上的诸公,似乎丝毫不关心?”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闹出奴变,影响江南安稳?” 作为浙江人的他,显然是不希望苏州乱起来的,那样很可能会影响整个江南的安稳。 刘理顺是河南人,对江南的事情不怎么了解。闻言揣摩着道: “或许陛下和诸公,都有自己的打算吧!” “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急,就说明事情没有那么大。” “你没看报纸上都是静坐,没有闹出乱子吗?” “说实话,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江南的奴仆这么多。” “苏州竟然有九成都是佃户,很多人沦为奴仆。” “这苏州不是有六成官田吗?怎么佃户的比例这么高?” 倪元珙对此苦笑道: “苏松那边的官田,和别的地方不同。” “除了有个官田的名义外,赋税官民一则后,买卖流转等方面,已经与民田无异。” “不过因为官田到底带个官字,所以容易被当官的人占据。” “得势的官员能轻易聚拢数万亩,但是失势之后,又会迅速转移。” “故而江南的人,都特别热衷于考科举做官。” “江南的大族也特别多,像是申、王两家,都曾出过首辅。” “去年皇上整治了申家,今年王家又牵联进这件事情内。” 刘理顺摇了摇头,对此难以理解。然后又想到涿鹿的冯家,心中一阵庆幸。 这冯家也是大学士家族,堪称地方豪门。幸而他来涿鹿任职的时候,冯铨这个阉党已经被定了罪,还被皇帝赶去香江岛。 否则他在涿鹿区推行的各种政策,少不了受到干扰。 如今涿鹿区的大好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谈了一会儿江南的形势,刘理顺又和倪元珙商议起了涿鹿区的事务。 今年的涿鹿区,仍旧大拆大建,和京城一样开始了旧城改造,并且建造新城。 这不仅是为了适应太子领地的地位,也是为了建造涿鹿兵工厂。 这座预计投资百万两的大工厂,让涿鹿区肉眼可见地变得繁荣起来。 无论是水泥还是砂石,生产出来都被兵工厂购进。这让涿鹿区这两个产业,再次高速发展。 涿鹿区的民众,也有很多人在兵工厂、砂石厂找到了活计。现在涿鹿区各地,几乎没有闲人。 刘理顺想着上月收到的赋税,说道: “今年涿鹿区的工业税收,预计占比会超过两成。” “按照皇上先前制定的规矩,那就可以让工业议员,占比达到两成。” “现在已经有不少工厂主捐纳公士,图谋在改选时成为议员。” 倪元珙想着涿鹿区节节增高的税收,抚须微笑着道: “这税收提高不是好事吗?朝廷现在最紧缺的就是赋税。” “有了这工业税收,不但朝廷那边要求的赋税能缴上,就是咱们区中,也有很多余钱用于修城。” “这农田的数量是有限的,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朝廷定下最高十一税的限制后,基本很难增长。” “今后想增加税收,还是要看工业和商业。” 刘理顺闻言点头,又叹气道: “话虽如此,但是工业、商业发展后,也有很多问题。” “先前议员选举时,地主强迫佃户选自己的事情就不说了。” “如今工厂主想当议员,听说也有工人受胁迫。” “皇上设立议会是为了反映民意、和万民共治天下的。” “如果这样下去,岂不成了和地主、工厂主、大商人共治?” 这是他惆怅的地方,感觉议会在变质。 之前议会最初设立时,他还认为能反映民意,积极投身其中。 如今涿鹿区的人渐渐熟悉议会后,他却感觉曾经的万民一心、共谋天下太平的氛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争权夺利。 有些议员,公然在议会上提出有利于自家的提案。对不利于自家的提案,则是极力反对。 还有人仗着身上的监督权威胁官吏,让官吏必须给他们提供方便,否则就投诉举报,让他们烦不胜烦。 更有一些议员拉帮结派,如今已经出现了几个小集团。 刘理顺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以冯家为首、以前属于阉党的势力 …… 这都是他最初没有预想过的,感觉现在的议会,远远不符合自己的期待: “皇上之前说用二十年时间建国会,我还觉得太慢。” “如今看来,二十年还是太快了。” “至少要教出一代新人,才能让他们成为合格的选民和议员。” 倪元珙同样点头道: “有些议员,确实做的不像话,竟然还有人仗着身份让本官行方便。” “确实需要加强教育开启民智,培养出合格的选民。” 提出仿照涿鹿士官学校的附属小学堂、中学堂,建造属于涿鹿区的小学堂、中学堂。利用各家设置的学田,鼓励他们办学。 这样人人都有学识后,想必就会更明白选票的意义。而不是被地主、工厂主一威胁,或者几个承诺,就把票投给他们。 甚至倪元珙想到江南各家的奴仆,还说道: “最好对选民的身份做出限制,禁止奴仆参选。” “还可以限制雇工和佃户,甚至要求选民必须识字。” “刘兄,这件事我们一起上疏如何,向国会筹办处提出建议?” 刘理顺点了点头,对倪元珙的提议虽然不完全赞同,却还是和他一起写了奏疏,针对现在的议会情况,提出种种建议。(本章完) 第710章 民主政治和寡头政治 大明的议会是朱由检一手推动设立的,他对选举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自然不会没有预计。 甚至在去年的音乐节评选上,他就故意安排人展示了贿选、迫选等手段。让京城的报纸披露,逼迫国会筹办处制定更完善的选举办法。 刘宗周等人忙了一年,为今年音乐节制定的票选办法,就完善了许多。 虽然还免不了一些人用金钱、威望拉拢选票,却杜绝了光明正大买票、胁迫选举等事。 在朱由检看来这样已经可以了,然而在看到刘宗周和倪元珙的奏疏后,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大明和后世的不同—— 那就是大明存在奴婢,雇工和佃户对主家的依赖,远远强于后世。 这让他看着奏疏中的内容,感叹道: “二十年建立国会,任务很艰巨啊!” “以大明现在这个样子,选举办法制定不好,议会就会被地主、工厂主、大商人控制。” “议会中出现寡头的概率非常大,而非代表民意。” 选举制下容易出现寡头,这在后世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事实上选举在西方的评价并不好,甚至一些学者认为: 雅典民主的真谛是抽签而非选举。 柏拉图的《理想国》曾说:在民主制中,官职通常是由抽签决定的。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则记载:民主政体常常使用抽签的法则,而寡头政体通过选举的方式决定。 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写得更明白:抽签方式进行选举具有民主政治的性质;运用选择的方式进行选举则具有贵族政治的性质。 朱由检想着大明的现状,再结合后世各国选举的情况,认为这种说法是合理的: 大多数选举国家都是寡头政治,而非很多人认为的民主。 大明的议会选举如果不制定完善的办法,很可能走向寡头政治。 那些寡头不但能操纵民意,还会挟持民意威胁皇帝的地位。 对此很是忧心的朱由检,召来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还有一起负责礼法委员会的钱谦益、成基命、温体仁等人。把刘理顺和倪元珙的奏疏传给他们,说道: “大明的议会,是要代表民意的,绝不能被一小撮把持。” “你们想想有没有完善的办法,让议会能够切实代表民意?” 众人看着奏疏,一时面面相觑。 因为在更多地方筹备组建议会的他们,对这些选举中的问题其实更了解。 之所以不向皇帝说,是因为他们心中有顾虑。 此时被刘理顺和倪元珙点明,他们必须要给个说法。 不过刘宗周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缄默不言。 钱谦益见此情景,便率先站出来说道: “议员选举,确实问题多多。” “除了可能地主和工商业主控制外,还可能被宗教控制。” “臣去一些区县考察,发现有一些民间宗教,在借着选举搅风搅雨。” “陛下当下诏令,严禁宗教势力干涉选举!” 朱由检闻言神色郑重,认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如果不解决好的话,说不定大明的选举就会让宗教势力泛滥,各种宗教借议会插手政治。 深知其中危害性的他,夸赞了钱谦益几句,说道: “钱先生在太常寺用心了!” “但朕不是已经下令,宗教议员由指定产生吗?” “怎么还有一些宗教,在选举中搅风搅雨?” 钱谦益得到皇帝夸赞,心中可以说是狂喜,更加卖力地道: “陛下规定的指定宗教议员,确实让出家的和尚、道士、神甫不能参加选举。” “但是还有些居家的人,他们是一些宗教的信徒,而且长期供奉。” “这些宗教会为他们站台,号召信徒选举他们做议员。” “如此干涉选举,与贿选、迫选何异?” “臣以为应该严禁,把他们按律处置!” 朱由检点头颔许,说道: “宗教干涉选举,是应该严禁的事情。” “你们要把这些写入选举法,制定严格措施。” “太常寺、城隍司、各宗教协会,要在选举时严查。” “钱先生全权负责此事。” 钱谦益高兴领命,知道这是立大功的事情。 只要自己能做好这件事,多半能获得年功,为升迁积累功勋。 礼部尚书成基命,此时则补充道: “除了宗教之外,宗族干涉选举的情况要更严重。” “很多宗族都是选一个人,甚至整村都这样。” 这个情况,更让朱由检头疼。 因为此时的宗族凝聚力非常强,家庭需要依靠宗族抵御各种风险。 完全拆散宗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也很难杜绝宗族干涉选举。 他只能向成基命道: “一定要鼓励民众分户,每个户主都有自主权,能够独立决定选谁。” “还有要尽量拆分宗族,超过五服分宗。” “还有朕之前给了礼部仪制司和刑部法制司规范民间乡约、宗族家法的职能,以后礼部、刑部和地方礼法机构要把这个职能切实担起来。” “必须要明确:无论乡约还是族规,它们都不是法律,没有对人施加刑罚的权力。” “违背乡约、族规不会受到刑罚,只是在道德上受到一些人谴责而已。” “宗族强迫族人选举某个人是迫选,属于违法行为。” 以此废除宗族的强制约束力,让他们只能在道德上限制其他人。 为了防止某些族长威望太高影响太大,朱由检想到了自己正在推行的集议制,继续道: “宗族不能任由族长把控,还应选出族老和族长一起组成集议会。” “族中大事应该由宗族大会表决,日常事务由集议会决定。” “这些都要遵守礼法中的集议制:三人以上议事必须集体商议。” 这个说法,让成基命耳目一新,认识到集议制不止可用于官方,也能用于民间。 甚至他还想到了越来越松散的东林党,如果东林党也选出各级委员会,按照集议制的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集体、下级服从上级原则商议事务的话,组织一定会更严密。 用东林党的成员操纵一地议会甚至国会选举,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以东林党的势力,真要操纵起选举来,绝对比所谓的宗族、宗教更有威力。 联想到这些事情后,成基命看着御座上的皇帝,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会不会认识到党社也能操纵选举? —— 朱由检当然知道这一点,甚至知道后世的选举就是以党派为主,它们才是干涉选举最主要的势力。 史可法去滁州、和州筹建议会的奏报,也提到了文社的事情。认为江南各种社团的影响力太大,很容易操纵选举。 所以他在限制宗族后,便着手限制社团,说道: “朕之前曾让户部民政司负责集会结社事务,如今就明确规定:” “二百人以上集会、二十人以上结社,都需要向官府报备。” “无论是社、党、会、派还是什么名称,组成团体都要把负责人员和成员名单报上去。不得秘密结社,否则视作黑社会,参与者记入履历。” “如果社团成员跨地域,需要向上一级报备。跨县就向府一级报备,跨府就向省级报备,跨省则向户部报备。未得到允许之前,不得私自活动。” “社团不得强制要求成员选举某人,否则以迫选处理。” “有关如何预防社团朋党干涉选举,由温学士负责制定办法。” 温体仁听到这里当即来了精神,因为只要是朝廷的人都知道,他虽然不是阉党、却站在了东林党对立面。 当初他之所以上位,就是靠着攻击钱谦益。让这位东林后起领袖栽了大跟头,如今才达到侍郎一级。 钱谦益等人对他也是恨极,这两年他之所以不太活跃。就是因为被东林党盯着,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如今皇帝把预防社团干涉选举的事情交给他,还特意提到了朋党,这让他顿时心中振奋,知道皇帝是让自己对付东林党。 他很是高兴地说道: “臣必竭尽全力,严格限制社团,严厉打击黑社会。” 又想到皇帝这两年的做法,提议道: “除了干涉选举外,臣以为还要防止社团朋党干涉政治,在朝中党同伐异。” “臣以为出身同一社团的大学士和九卿,不得超过两位。” “同社中人,也应遵守回避制度,在社中人员担任卿相时,不得担任科道职务,也不得同属一个衙门。” 这无疑引起了轩然大波,成基命、钱谦益等人,对此纷纷反对。 他们都知道这是在针对东林党,如果同社回避的话,东林党就无人能担任科道,甚至各衙门也只能有一个官员。 还想着靠东林党的支持成为卿相的钱谦益,哪里愿意看到温体仁的措施被通过,向皇帝道: “陛下,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 “君子因志趣相投结成文社、诗社,并非是在结党。” “怎能因为他们同属一社,就要求他们像亲属那样回避?” “如此规定,还有谁愿意去注册社团?” 温体仁老神在在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既然都是君子,坦坦荡荡注册有什么不对?” “若是不愿注册也可,只需要成员不超过二十人、同属一县即可。” “难道一县友人,还不能满足他们的兴趣?” 钱谦益听出温体仁的讥讽之意,对他怒目而视。 成基命则看着默然不语的皇帝,有些明白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回想皇帝这两年来的任命,他已经明白有些事即使没有明说,却表明了皇帝的心意: 朝堂上属于东林党的大学士和九卿,从来没有超过两位。 科道官员更是被严查党派背景,凡是能调出的东林党成员都被调了出去。 显然,温体仁就是看出了皇帝的意思,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 这让他慢吞吞地说道: “陛下,温学士所言,臣以为不无道理。” “当在议会中试行,限制同社议员。” “同宗、同族、姻亲同样要限制,宗族人口超过一定数量也需报备。” 朱由检诧异了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叶向高的弟子支持限制社团很是惊讶。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温体仁针对的就是东林党。难道成基命想出了什么办法,能够让东林党规避限制? 心中怀着疑惑,朱由检面上仍旧道: “成卿坦荡忠贞,不愧为清白大臣。” “宗教、宗族、社团应该如何限制,可以举行廷议具体商议。” “这个廷议,就由成卿主持,朕的意见是凡是成员跨府、或者超过千人的,都应重点监视,防止干涉选举。” “总之,要让议会尽可能地代表民意,朕的天下要和万民共治!” 在场群臣闻言,顿时山呼万岁,对皇帝如此坚持与万民共治感到欣喜。 议员选举出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之前之所以不向皇帝特意说,就是因为他们担心皇帝面对这些问题退缩,放弃建立议会。 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皇帝的心思比他们更坚定。刘宗周也终于出言道: “孔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 “陛下只要坚定建立议会,任命正直的大臣负责,民众就会服从。” “即使中间出现差错,也能不断修正,得到民众的认同。” “臣相信终有一日,议会能不断完善,代表天下万民。” 朱由检击掌赞叹,走下御座拍着刘宗周的手道: “先生此言甚是,说到朕的心里。” “议会是个新事物,组建的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 “幸有刘先生这样的大贤主持,方能让朕有几分信心。” “你们要都记着,有关议会的事情,属于重制礼乐。” “任何相关事务都要以刘先生为主,刘先生拥有一票否决权。” 明确刘宗周在这些事务中的地位,朱由检又向刘宗周行礼道: “朕把天下的未来,托付给先生了。” “希望先生能用新的礼乐制度,让天下人安居乐业。” 这是皇帝在上次降座揖相后,再一次对臣子作揖,而且是单独针对刘宗周一人。 钱谦益等人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人人都要再一次重新认识刘宗周的地位—— 皇帝把礼乐事务的一票否决权授出去,这是在让渡属于君主的权力。 从此刘宗周在礼乐事务上,几乎可以说是副皇帝。 这让钱谦益看着自己身上的太常寺卿朝服,对温体仁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如果不是这个人构陷,自己当初也是有可能负责重制礼乐的。 哪像现在只是太常寺卿,连朝廷的大九卿都不是。(本章完) 第711章 义子义女继承权和奴婢 朱由检授与刘宗周这么大的权力,当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做的决定。 事实上,早在刘理顺和倪元珙上奏前,他就从锦衣卫那里得知各地议会筹办时的问题—— 锦衣卫的内情司一直在搜集内部敌人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民间宗教、地方大族等有能力造反的组织。 官情司的会党厅,更是在搜集各个官员的社会关系。对东林党等党派插手选举,朱由检一直很警觉。 所以朱由检对议会筹办遇到的问题很了解,甚至还制定了种种应对措施。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官员根本不把问题上奏。 担心皇帝退缩的他们,想要尽快建成地方议会和国会,用国会约束皇帝。 问题则留待以后再说,先把国会建起来再完善。 朱由检对此自然是不满的,他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也为了让筹办议会的官员认识到自己的决心,决定进一步给刘宗周放权。 用这个人主持国会筹建,同时代自己盯住其他人—— 相比其他官员来说,刘宗周可以说是朱由检最放心的人。 这个人追求的是成为圣贤,几乎没有别的私心。不会因为家族、利益等方面的考量,在重制礼乐时埋雷。 而且他还懂得灵活变通,像接受《致君尧舜疏》的裁剪一样,能够接受朱由检提出的礼法条文。 这让朱由检对他非常满意,而他对朱由检最大的要求,则是践行仁义之道、成为尧舜之君。 目前来看,朱由检做得还不错,除了有点贪大求全和喜好声色外,其他方面基本符合刘宗周的期待。最重要的是怀有仁心,从未无故滥杀他人。 两人之间的合作,也称得上顺畅。都在为重制礼乐,成为圣君、圣贤而努力。 现在,刘宗周被皇帝授予礼乐事务的一票否决权后,便针对皇帝开会的目的,说道: “奴婢之事,臣以为不是问题,不会影响到选举。” “按律,庶人之家不许存养奴婢,勋贵大臣方能役使奴婢八到二十人。” “万历年间,左都御史吴时来申明律例:” “无论官民之家,立券用值、工作有年限者,以雇工人论;受值微少、工作计日月者,以凡人论。” “若财买十五以下恩养日久、十六以上配有室家者,视同子孙论。或恩养未久、不曾配合者,庶人之家,仍以雇工人论。” “缙绅之家,视奴婢律论。只要没有相应爵位或官职,就需要遵守律例。” “朝廷可下令严查,在民间禁绝奴婢。”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的眼前一亮,感觉为江南废奴找到了法律依据。 事实上他之所以借着刘倪二人的奏疏发挥,就有解决江南奴婢问题的用意。 从刘宗周的说法来看,只要朝廷严格执行相关律例,即使称不上完全废奴,也能把大多数奴婢解救出来—— 朝廷完全可以不承认民间蓄养的奴婢,把他们视为雇工人。 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的朱由检,高兴地击掌赞道: “刘先生说得好啊!” “民间哪有什么奴婢?都是雇工人而已!” “传旨,让张溥牵头组建雇佣工人协会,解决雇工雇主争端。” “雇工协会受户政机构和议会监督和保护,雇工按工人看待。按照所从事的行业和收入,分享相应的农工商议员比例。” 群臣闻言大惊,因为大明有关奴婢的限额实在太少了,他们都觉得相关律例,和很多律例一样已经不可能执行下去。 按照他们揣摩的皇帝的脾性,觉得皇帝多半会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重新制定相关律例。 哪想到皇帝这次转了性子,就是要执行奴婢限制。 这让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皇帝为何偏向那些奴婢? 温体仁想到王时敏的书信,还有周延儒向自己引荐的冯铨,向皇帝道: “陛下,若想不让奴婢干涉选举,取消他们的选举权即可。” “臣以为可像自贸区那样,只允许公士和纳税百两以上的居民参加选举。” 这当即引来了钱谦益的反对,因为温体仁说的自贸区,显然就是香江岛。 那是阉党冯铨主持的议会试点,他作为东林党后起领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阉党沉渣泛起? 所以他当即说道: “陛下要与万民共治天下,怎么能把大明子民排除在外?” “温学士要限制选民的身份和财产,这样选出来的议员如何代表万民?” 温体仁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感觉钱谦益反自己都反得有些魔怔了。 现在是掀起党争的时候吗?是关系到以后能不能蓄奴的大问题。 皇帝和刘宗周的态度,显然是要禁止民间蓄奴的。这个提议若通过,江南谁能幸免? 压着心中怒气,温体仁向皇帝继续建言,暗暗提醒钱谦益道: “陛下,苏州大户人家,僮仆多者千人。” “若是一概禁绝,让黄推官去打板子。臣恐执行不力,恐会酿出变乱。” 这让钱谦益终于想到了,自己家乡苏州府现在的推官,就是以执行旧礼法闻名的黄道周。 以这个人人古板的性子,估计皇帝的旨意下去,就会按律执行: 若庶民之家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笞杖翰林”的大名,钱谦益也不敢小觑。 这让钱谦益急忙补救道: “陛下,礼法当随世而易。” “奴婢八到二十人的限制,是太祖在国初定的。当时人口很少,故而限制严格。” “如今的人口相比国初何止数倍,臣以为应增加限额,并允许缙绅蓄养奴婢。” 态度变化之快,让朱由检再次侧目,皱着眉头说道: “江南大族的奴仆这么多吗?” “即使取消奴婢的选举权、不让他们干涉选举,他们用奴婢做其他事怎么办?” “若是有人造反,岂不能轻易拉出数千兵力?” 温体仁听得有些不妙,又听刘宗周道: “非止如此,江南很多奴婢名义上不是奴婢,而是义子义女。” “前唐凌烟阁功臣张亮,便是因为有义子五百,而被太宗处斩。” “如今民间有义子数千的大族比比皆是,臣以为必须限制。” 这下群臣也感觉有些不对了,因为现在的义子义女只是奴婢,怎么被扯到了谋反上? 但是看皇帝的样子,却显然已经听信。询问刘宗周道: “刘先生可有什么办法,限制义子义女?” 刘宗周闻言回道: “《大明律》曰:乞养异姓义子以乱宗族者,杖六十。” “集解曰:乞养义子,在律本许。但令从己姓为嗣,列于昭穆则乱宗族矣。” “义子义女,在律法上允许的,但不得作为嗣子。” “臣以为义子义女应当同其他子女享有同等权力,至少要等同于庶子庶女。其在财产方面的继承权,应当写入《大明继承礼法》内。” 这让温体仁等人瞪大了眼睛,感觉刘宗周这是在刨根。 如果真这样规定的后,今后还有哪一家敢收养义子义女做奴婢? 这那是在蓄奴婢,分明是养了个子女! 朱由检则对此极为赞赏,说道: “爵位继承,当按嫡长房继承制。” “但是财产继承,就需要尊重个人意愿了。” “除了嫡长房继承的财产不得低于其他房外,财产持有者可按个人意愿给子女分配财富。” “也可以收义子义女继承家业,把财富分配给他们。” 这话听得在场的臣子更头疼,一时间他们竟然分不清: 皇帝是不知道民间情况,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真听刘宗周所说,把义子义女当成子女看待。 此时的刘宗周,则是继续说道: “义子义女也是子女,无论是强是和,皆不能与义父义母等亲族苟合。” “如有犯者,当按奸小功以上亲论斩。”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都是父母和义子义女的关系,应为应重制相关法律,明确把义子义女写进去。 群臣对此实在无法接受,因为很多人养义女做婢女,就是为了泄欲。钱谦益道: “陛下,如此礼法,根本执行不下去。” “这样还有谁敢去收义子义女?” “那些有众多义子义女的,难道要让他们把财产都分出去?” 朱由检闻言神色一肃,陡然声色俱厉: “蓄养众多义子,他们是想要图谋不轨吗?” “以前的事情不论,今后收养义子义女,皆需在户口簿上登记。” “否则朝廷概不承认,以私蓄奴婢处置。” 这番陡然变脸的话,让他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显然皇帝是知道民间情况的,这次就是针对实际是奴婢的义子义女。 “图谋不轨”之说,更是让他们噤若寒蝉。担心继续说下去,会让皇帝怀疑自己有异心。 但是任由皇帝废奴他们也不愿意,群臣又拐弯抹角地说了良久,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至少要增加些名额,不能按现有的奴婢律。 朱由检看着这些大臣的态度,还有现实的情况,最终道: “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律法终究要执行,执行不下去的与废止无异。” “但是蓄养奴婢,是一定要限制的。而且要严格执行,避免有些人带着奴仆造反。” “还有,你们觉得,奴婢是良民还是贱民?” “要不要把他们列入大明公民,授予他们选举权?” 这个问题,显然关系到奴婢的数量,温体仁当即说道: “奴婢当然是贱民!” “《大明律》禁止良贱为婚姻,凡家长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杖八十,女家减一等。” “奴婢和丐户、娼户一样是贱民,不当享有选举权。” 朱由检皱了皱眉,显然不愿意增加一种贱民,削减自己开豁为良的功绩。 但是把奴婢列为公民,对选举的影响又太大。因为奴婢完全依赖主家,给他们选举权就是增加大户的影响力,鼓励他们蓄奴。 完全禁止蓄奴的话,现在又办不到。就像现在这些臣子说的那样,根本无法执行。 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 “贱民就贱民吧,把愿意为奴的人视作自甘堕落的堕民看待。” “但是也应该给他们从良的机会,奴婢和丐户、娼户一样,可以通过从军加入军民户,获得良民身份。” “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以私役军民论罪。” 这是给奴婢的出路,但无疑会让奴婢变得不好管教。温体仁道: “如此对购买奴婢的人太不公平,若是有奴婢刚被买来就去参军怎么办?” “臣以为应该加上主家允许,否则不许参军。” 朱由检这次没听他的建议,反而责问他道: “参军是为大明效力,温卿是觉得为大明效力的人太多吗?还要设定限制。” “要不温卿去和枢密院说说,看他们要不要废除贱民参军从良的规定?” 温体仁对此可不敢,因为据他所知,如今海军那边,有很多疍民、渔户在服役。如果他敢提出这个建议,估计会被枢密大臣们怒喷。 如今的枢密院,权势已超过六部任何一部,几乎能和内阁抗衡。没有必要的话,温体仁可不想招惹他们。 这让他只能在心里对王时敏说声抱歉,知道挡不住奴婢从良。 朱由检则在定了原则后,补充道: “今后奴婢的身契,应该注明强制解除契约所需要的违约金。” “这个金额不应高于卖身钱加工作获得的工资、且总额不得超过一千两,否则按无效处理。” “在从军时不需要赔付,退役后陆续赔付即可,通过银行支付,超过十年要计算利息。” 这让温体仁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知道奴婢从良也能收回投入,甚至有可能挣钱。 不过对大户人家来说,他们最看重的是稳定,需要奴婢没有其他出路,只能效忠自己。 如今皇帝这样规定,终究是开了一道口子。以后各地的奴婢,将会不再安分。 钱谦益这时忽然道: “男仆能够参军从良,婢女要怎么办?难道让她们同样从军?去军中做营妓?” “还有已结婚的婢女、以及奴婢的孩子,是否能随着男子转为良民?”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钱先生真是怜香惜玉啊!” “军中现在不设营妓,只在驻地附近指定相关行业服务区。” “而且军中现在有女兵,还有秦将军那样的女将,可以让女子从军服役。” “女子在军中不止当兵这条路,还能当护士、缝补浆洗做女工,或者去军乐团献艺。” “已经有一些娼户,选择参军从良,钱先生可以关注些。” 众人闻言同样大笑,殿中的气氛总算活跃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凝重。 然后朱由检继续道: “至于奴婢的后代,自然能随着父母从良。” “而且他们在成年前,视作没有选举权的居民对待,可以一直随父母在主家。也可以可以选择脱离父母,作为孤儿去养济院或参加幼军。” “成年之后,则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卖身。” “居民可选择卖身为奴,良民公民则禁止成为奴婢。” “不卖身的居民,除了没有选举权等权利外,可以像公民当雇工做工人。在累计纳税百两以上时,申请获得公民身份。” “或者服役加入军民户,获得公民身份。” “也可以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做官吏,获得公民身份……” “总之道路很多,而且因为没卖身不需要支付赎身费。” “如果钱财足够,还可以把其父母亲人强行赎身,随之转为良民。” 又转向刘宗周道: “朕在这里说明了:任何人不得以大明官吏和军人为奴,不得把有功名的人用作奴隶。” “这一条要写入礼法,作为大明公民的权力。” 刘宗周领旨奉命,《大明礼法公约》的草案,又多出了一个条文: 大明公民的生命和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不得买卖或奴役大明公民,诱取略卖良人、以公民为奴应受法律惩治。 大明公民合于法律规定资格者,可为文武官吏。 非大明公民不得担任大明公职,只可担任外籍职位。 任何人不得阻拦大明公民考取公职和参军,不得以大明官吏和军人为奴隶,不得以考取功名的人为奴隶。 未取得公民身份的大明子民后裔,只需服兵役三年以上、且愿意成为军民户,即可获得公民身份。公民可强制解除身契为自己和家属赎身,其家属自动获得公民身份。 具体由《大明律户律》规定之。(本章完) 第712章 团结就是力量 “子曰:学不可以已。” “不知礼,无以立。” “今日我就为诸位讲解礼法,让大伙儿知道什么是公民的权利。” 距离吴家不远处的空地上,张溥拿着铜喇叭,向聚集的人群大声道。 这么多日的示威,让吴家成为了苏州甚至江南的风暴中心。每日都有人过来,同样有人离去。 苏州那些蓄养奴仆的大户,这些日子是威逼利诱,约束自家的奴仆不要闹事。 张溥则用报纸吸引各地的奴仆和正义之士前来,而且还亲自授课,讲解各种道理。 今日他就讲到了礼法,向众人大声说道: “什么是礼法呢?就是礼仪和法度。” “它是一种秩序,可以用来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和夫妇。” “我们每个人,都能在礼法秩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当今圣上重制礼乐,就是为了让生民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各尽所能、各得其所,得以安居乐业。” 把《礼记》中的话语尽可能直白地讲述,张溥又指着一人举例道: “说得虚了可能有人不明白,咱们就说点实在的。” “例如你张三,租种了吴家占据的十亩官田。” “那么你的身份、还有你子孙的身份,是良民还是奴婢呢?都得用礼法定下来。”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张三却挠着头大喊道: “先生,那我是良民还是奴婢呢?” “我可从来没卖过身,但是从我爷爷开始,他们就说我家是佃仆。” “现在我种的田、住的房子,他们都说是主家的。”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有戚戚,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些人有的是自己卖了身又不想继续做奴婢的,也有人的身份是祖上传下来的。 有些人甚至早已脱离主家发家,身份却仍是奴婢,财产有可能被主家夺过去。 这些特别有钱、或者一无所有的人,是这次抗争的主力。 他们迫切想要改变当前的局面,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 张溥听着众人的声音,大声喊了几句,方才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道: “良民还是奴婢,要由礼法而定。” “但是你张三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奴婢。” “因为他吴家根本没有爵位,也没有人做到三品以上大臣。” “他们根本没有役使奴婢的资格,一直都在触犯《大明律》。”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张三激动地大声吼叫起来。 很多人想到自己主家的情况,纷纷大喊着自己的主家也不是官。 远处听到的吴世睿则是脸色发白,很多缙绅也脸色铁青。因为苏州这边根本没有贵族,三品以上的大臣也寥寥无几。 按照张溥这个说法,那就是他们蓄奴就在触犯《大明律》,犯了私役奴婢之罪。 王时敏同样脸色不好看,因为他爷爷是首辅,他却只是承蒙祖荫的尚宝司卿,官位只有正五品,同样没有资格用奴婢。 这让他盯着旁边的苏州府推官黄道周,逼问道: “黄推官,这张溥如此大放厥辞,你就不管管吗?”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整个苏州就乱了!” 黄道周却不理他,而是想着京城发来的旨意。 从最新拟定的礼法条文看,朝廷那边的态度,已经基本定下了。 没确定的只是细节,朝廷让苏州府做试点具体商议。 张溥显然也知道了这些,所以今日大谈礼法,向那些佃仆表明,他们不是奴婢。 很快,他就会按照皇帝的命令组建雇工协会,把这些奴婢、或者说雇工组织起来,和这些缙绅商议。 黄道周对此是赞赏的,因为他幼年家贫、甚至连老师都请不起,自然不会倾向大户。对某些大户吃饭穿衣都要使用奴婢,内心鄙视无比。 再加上他很欣赏张溥,对王时敏的话,自然是充耳不闻。 若非身为官员不便乱说,知府寇慎又让他陪同这些人。只怕黄道周早就走到张溥身边,和他一起面对奴婢。 远远地,黄道周又听到张溥声嘶力竭的声音: “《大明礼法公约》,就是天子和万民共同约定的礼法。” “不但万民要遵守,天子也要遵循,更别说官吏缙绅。” “只要遵守礼法,就没有人能动我们。” 众人大声欢呼,士绅们则脸色数变。 之前他们对重制礼乐也是支持的,甚至还盼着朝廷来苏州建议会。 哪想到如今议会还没建,国会筹办处拟定的礼法就落到他们头上。 这让一些人愤愤道: “什么万民公约,分明是朝堂上几个大臣定的!” “还有这些泥腿子,竟然也配谈礼?”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才是他们认同的。 这些奴婢想靠礼法受到保护,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笑话。 黄道周听得不快,不愿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拂袖离开之后,他走到旁边知府歇息的凉亭,禀告道: “寇公,苏州府的大户,看样子不愿主动释放奴婢。” “要不要把他们请来训话,宣示朝廷旨意?” 知府寇慎摇了摇头,说道: “暂时还不用急,先让他们斗一斗。” “朝廷只定了纲要,却没定下细节。” “有关奴仆的事情,要等他们和张溥商议出结果后,官府调解即可。” “现在本府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朝廷要收回官田分配给佃农。” “这些田地都在各家大户手里,如何收得回来?” 黄道周闻言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苏州的官田早已和私田一样在流转。朝廷强行收回,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夺缙绅的田。 但是这些田又本就属于朝廷,现在收回来又似乎理所当然。 这让他只能感叹事情的复杂,想着上任时拜过的城隍庙,还有三法司悬挂的海瑞画像,说道: “海公曾经说过,若有产业上的疑难案件,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 “这大户人家就是把田地收到只有一百亩,也能耕读传家。” “但是小民从官府租种十亩地,就能维持一家的生计了。” “下官以为当按朝廷规定,把租种官田超过一百亩的,收回重新分配。” 寇慎微微点头,又想着自己治政的经验,感叹道: “一百亩还是太少了,若是限额增加到三百亩就好了。” “苏州这边大多数人家,都没有三百亩土地。” “限额定在三百亩,当能让大多数人遵循。” 昔年苏州大水,漕粮无从获得。是他规定“三百亩以上纳米,三百亩以下折银”,让苏州民众顺利渡过灾年。 所以他对苏州有多少三百亩以上的家族很清楚,认为完全能强迫这些人把田地交出来。 黄道周对此也有些认同,说道: “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那是适合五口之家的情况。” “如今人口多的家庭普遍有十几口、几十口,又不方便单独把某个子孙分出去。下官也以为三百亩耕读传家更合适。” “不如寇公召集一次集议会,以苏州官员的名义,向朝廷提出建议。” 寇慎眼前一亮,说道: “如此甚好!” “咱们苏州府的官员共同署名,向朝廷提出建议。” 当日就召集苏州府集议会成员,举行一次会议。然后以全体苏州官员的名义,请求朝廷稍微放开限制,把租种官田的限额,增加到三百亩土地。 为了尽快传到朝廷,寇慎作为主官,拿着各人署名的奏疏拜访苏松监督太监。打算借助内廷的信鸽,把奏疏送到朝廷去。 不过他刚刚把奏疏交给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就听到有人匆忙来报一个消息,吓得他险些跌倒在地: “张溥遇袭,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什么人做的?张溥现在怎么样了?” 前来报信的小太监道: “就是刚刚的事,听说是苏州打行的人做的,还砸了《明报》报社。” “幸而张先生带了火铳,没有受到伤害。” “就是报社被砸、人也受了惊吓,如今群情激愤。” 寇慎听到人没事,不由松了口气。却听到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阴恻恻地说道: “苏州打行?当年打死缇骑的是不是有他们?” “后来拿出五个人顶罪,张先生还为他们写了《五人墓碑记》。” “怎么如今这些人竟然去打张先生?如此忘恩负义!” 寇慎听得额头冒汗,急忙解释道: “颜佩韦等五人是寇某亲自抓捕审讯的,他们确实参与其中,并非受雇佣的打行中人。” “张溥遇袭之事,本官一定严查,给公公一个交代。” 张彝宪想着如今苏州的锦衣卫都不敢出门的情况,重重一拍桌案,厉声呵斥他道: “不是给咱家一个交代,是给张先生交代。” “你要知道,张先生是陛下那里的红人。” “他要受到伤害,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寇慎连连应是,表示一定会把苏州打行的人缉捕过来,查明事情原委。 张彝宪闻言讥讽道: “你们要抓捕谁?难道再抓几个替死鬼?” “这苏松一带打行横行的事情,连皇爷都是知道的。教皇爷书法的董先生,家里就曾被恶少打行所抄。” “我看苏松这么乱,就是因为没有卫尉署。” “不如寇知府和咱家联名上奏,申请成立苏州府卫尉署,在各县成立治安衙门。” 寇慎闻言一怔,没想到张彝宪这么不给面子,此时突然发难。 他身为一个文官,当然不可能和太监联名上奏的,更何况是请锦衣卫到苏州。 不过苏州打行的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让他都很是意外。这让他觉得必须要给出个交代,不能再只用几个人顶罪。 作为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有责任监督苏州官吏,甚至列席各级集议会。但是除此之外他一点权力都没有,根本动不了任何人。 寇慎自忖行得正坐得直,对张彝宪进谗言也不畏惧,推脱了张彝宪联名上奏的邀请后,很快离开了这里。 他需要尽快把张溥遇袭、报社被砸的事情查清,避免苏州矛盾激化,发生更大的乱子。 张彝宪在寇慎离开后,气得一脚把椅子踢翻在地。 他这个苏松监督太监相比以前的苏杭织造太监,当真可以说是憋屈无比。地方上的事情都不能插手,只有监督权力而已。 在苏州这个缇骑不得出门的地方,他连外出都要小心翼翼。 所以在张溥找上来时,他选择大力支持,希望能打破当前的局面。 如今看来,张溥果然是有用的。他可不能让人把张溥给害了,让苏州再次变成一块铁板。 想着张溥遇袭的事情,张彝宪道: “把皇爷赐下的火铳和弹药拿出来,都给张先生送过去。” “再选几个孔武有力的锦衣卫穿便衣,前去保护张先生。” “若是张先生出了事,咱家饶不了你们。” 颐指气使地下了命令,当即就有小太监,带着锦衣卫和火器出去。 张彝宪自己则添油加醋地写了密奏,狠狠地参了寇慎一本。不过他也没敢耽误正事,把寇慎等苏州官员的奏疏,同样传了过去。 不知这件事的寇慎,在离开监督衙门后就唤来已经下班的黄道周等官员,一起前往张溥家中慰问,查探事情原委。 此时张溥家中,已经聚集了很多闻讯前来的人。甚至有一些奴仆出身的武官,主动前来守卫。 张溥怒火升腾、又深受感动,声音嘶哑地道: “诸位,今日张某遇袭,是因为某些人怕了,他们害怕咱们团结起来的威力。” “张某就用从军中学到的一首歌,唱给各位共勉。” 举起扩音喇叭,大声向众人唱道: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简单有力的歌声,让众人很快随之而唱。感觉似乎有一种力量,随着歌声在胸中涌起。 寇慎、黄道周等府衙官吏到来的时候,正听到众人齐唱: 向着侵略奴役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一时间深受震动,竟而不敢上前。(本章完) 第713章 状书和检举 张溥遇袭事件,成为这次苏州奴仆抗争的转折点。 如果说之前还是和平示威,张溥也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的话。这次遇袭之后,他性格中偏狭的一面,很快显示出来。 险些被打成残疾的他,已经下决心搅个天翻地覆。挥手写就了几篇文章,安排人从现在开始印刷。 而后天刚刚亮,就带着一众支持者,站在吴家门前,强硬要求放人。 随着太阳升高,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之前曾听过张溥讲课、后面却没来的人,在听说他遇袭后,大多都过来了。 张溥站在人群中,大声宣读自己得知的朝堂消息: “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奴役大明公民。” “即使是贱民和贱民后代,也能通过服役纳税成为公民,享有公民权力。” “张峣是我明报的员工,还纳银千两获得公士身份,身份更高于公民。” “吴家无故将他羁押,你们说占不占理?” 众人纷纷大喊“不占理”,尤其是那些已经捐纳公士、却被主家扣着身契不放的,大声支持张溥。 他们对之前的静坐示威没有效果早就不满意了,今日张溥表明了态度,这些人当即带头唱着昨晚听到的“团结就是力量”,大有一拥而上、冲入吴家之势。 吴世睿吓得脸色发白,他舅舅王时敏的脸色也是铁青无比,怒吼道: “反了!” “真是反了!” “这张溥带着奴婢,是要聚众造反!” 指挥家仆堵门,不让他们进来。 还向巡抚衙门派来的官兵道: “尔等还不动手吗?” “若再耽搁片刻,酿成奴变怎么办?” 这些官兵早已得到曹文衡的吩咐,只要没有真正闹出民变,张溥无论做什么都不用管。 此时面对王时敏的话只能赔笑,说是没有命令,他们没有对民众动手的权力。 王时敏气得直跳脚,大骂曹文衡动了申家还不够,又拿他王家的姻亲作筏子。来日朝堂上面,定然参他一本。 然而这种威胁,说给普通官兵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他们可不懂得朝堂上的事情,只知道如今自己曹巡抚麾下的兵。 甚至就算曹文衡在此,知道皇帝态度的他,对王时敏也根本不会理。 若非是担心真的出现奴变、又担心张溥受了损伤,曹文衡早就把麾下官兵调走了。派兵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没有再露面,而是让苏州府官员处理。 苏州府的官员为了安定地方,和大户人家颇有往来。就在王时敏心中焦急之际,知府寇慎带着苏州府的官员和衙役,终于赶了过来。 显然,他也预料到今日事情会激化,提前做了准备。 命令衙役挡住几乎要闯入吴家的人群,寇慎大声呵斥道: “尔等这是做什么?” “张溥,你要聚众造反吗?” 他对苏州民众有活命之恩,在苏州府的威望极高。这些奴婢见到他,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张溥见此走出,恭恭敬敬地说道: “寇公,非是我等要造反。” “只是这吴家油盐不进,仗着有人保护,就丝毫不理我们。” “今日我就在府尊面前状告,吴家羁押公士,无故扣押明报公司员工,触犯大明法律。” 呈上一纸状书,请求寇慎受理。 不过寇慎却没有接下,而是向黄道周道: “朝廷有令,各府刑名案件,由推官负责审理。” “黄推官,你是朝廷派来的。” “是否接这个案子,就由你来决断吧!” 黄道周思索了一下,上前接下诉状。 王时敏见势不妙,在旁大声说道: “黄推官,莫要听他狡辩。” “张峣就在吴家,我等从未听说他捐纳了公士。” “再说以他的身家,哪里能捐纳起公士?” “我等要反诉他,窃取吴家资财。” 这是苏州涉及奴婢的案件中,经常出现的事情。 有钱的奴婢捐纳了公士,却被主家反诉窃取钱财。 黄道周见过的相关案件不是一个两个,闻言顿时说道: “既是反诉,有状书吗?” “若写好了就拿过来。” 王时敏哪料到张峣已经成了公士,更不明白张溥为何直到今日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对此当然没准备。 看向六神无主的吴世睿,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他只能向黄道周道: “状书暂未写就,能否稍等片刻?” 黄道周还没回答,张溥已经出言讥讽道: “王先生当衙门是自家的吗?” “还要专门等你!” 王时敏气得冷哼一声,盯着张溥说道: “张西铭,你到底要如何?” “闹了这么些时日,难道还觉得不够吗?” “还有什么手段,吾等接着就是!” 张溥狂笑一声,高声道: “那你可接好了!” 从吴伟业手中取出一纸文书,又呈给黄道周道: “学生身为士子,且为报刊从业者,拥有监督权力。” “今日便检举吴家,身为庶民私蓄奴婢。” “请黄推官立刻将其杖责一百,释放奴婢从良。” 这让吴世睿吓得瘫倒在地,王时敏看着张溥的脸色也变了。 如果说释放捐纳公士的奴婢他还能勉强接受的话,张溥这番做法,无疑让他难以容忍。 因为这意味着他也要把家中所有奴婢释放从良,甚至被杖责一百。 然而这还没完,张溥又从吴伟业手中取出一纸文书,放在一起说道: “学生还要检举吴家,侵占官田、漏缴赋税。” “根据学生测量,吴家拥有的土地,至少有八百亩、一半多都是官田。” “查其赋税,却只缴纳了七百五十亩土地,只缴纳二成有产税。” “再加上他私蓄奴婢逃避服役,拒不履行纳税服役的公民基本义务。” “请黄推官接受检举,对吴家处以罚金,剥夺公民身份。” 这番言语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因为所有人都没想到,张溥要吴家释放所有奴婢不说,还要把吴家的公民身份取销。 也就是说,吴家以后的身份不再是公民,以后不再是良人? 这让所有追随张溥的奴婢,都感觉一阵痛快。 他们这些日子受够了吴家的高高在上,迫切想要把他们给拉下来。 王时敏这个时候,则是出离愤怒了。 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张溥要救走一个贱民不说,还想把吴家贬为贱民。 他到底是有什么依仗呢?就不把得罪江南所有士绅? 如果黄道周真的接下文书调查,自己要怎么救下外甥一家子? —— 此时的黄道周,则在犹豫着要不要接下检举。 报刊行业有舆论监督权,他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想到这种监督不局限于发表文章,还能直接检举。 难怪很多人都说他们是民间御史,这确实有点像御史的权力。 看向旁边的寇慎,黄道周发现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当即下了决心,接过检举文书道: “既然张总编有监督权力,这份检举我就接下了。” “只是结果如何,还需张总编等待。” 张溥恭敬一礼,说道: “学生静待消息!” 又向吴伟业道: “状书和检举已被受理,今日的报纸,可以发行出去了。” “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吴家犯了三事。” 这话一出,黄道周还没说什么,王时敏却脸色大变。 因为他认识到:张溥真正的杀招是这个。 张溥状告和检举的三件事被受理,无疑说明这三事在官府看来是违法。 接下来必然有很多不甘为奴的人,想办法状告和检举。 就连他王家也逃不了,治家甚严的他,被不少奴婢怨恨。 这让指着张溥,连声道: “好!好!好……” “你张西铭的手段,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看!” 匆匆离开吴家,打算先安稳住家里。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人告王家,把事情牵连到自己。 张溥在他离去后,放声哈哈大笑。 其他人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同样笑了起来—— 今日之前,他们何曾想过高高在上的首辅之孙,竟然还有被自己逼着逃窜的那一天。 这些受欺压的奴仆,都感觉出了一口怨气。 寇慎看着他们的样子,则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到黄道周身边向他道: “若是觉得为难,可以让南京大理院审理。” “甚至上奏朝廷,请求朝廷裁决。” “你是翰林院的官员,想必礼部官员会帮你。” 黄道周呆呆地看着状书和检举,同样觉得难办。但他却向寇慎道: “下官还是想试试,让他们达成和解。” “什么事都闹到朝堂上,到底有些不好看。” 又想到刚才寇慎的表现,低声询问知府道: “莫非府尊的意思,是想借此事,压着那些大户把官田交上来?” 寇慎微微点头,同样悄声说道: “那些大户,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会老实听话。” “就像这个吴家,清丈田亩、缴纳有产税的政令那么严格,他们都敢隐瞒田地偷漏赋税。” “现在要把他们耕种的官田收回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还有巡抚那边,不知要怎么交代……” 清丈田亩征收赋税,是曹文衡今年最大的政绩。 为此他甚至逼着申家纳税,得罪了很多江南士绅。 本来以为应该清丈清楚了,苏州府的黄册也在编造中。 哪想到张溥突然捅出来,检举吴家隐瞒土地偷漏赋税。 这个小家族尚且如此,其他家族那就更不用说了。 估计曹文衡会非常恼火,苏州府的官吏少不了吃挂落。 黄道周听着这些事情,更加感受到地方官的艰难。 这上有巡抚等官,下有缙绅民众,哪一方应对不好,都要受到非难。 幸好自己不是单纯的地方官,本职是翰林院编修。不然寇慎可不会这么客气,与自己和和气气商议。 当日,黄道周就把张溥和吴世睿唤到衙门,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和解。 吴世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沦为贱民后,已经不想什么保住奴婢的事情了,连声向张溥道: “张西铭……不,西铭先生,小可知道错了,这就把张峣和他父母放出去。” “请西铭先生宽宏大量,饶了小可如何?” 张溥冷哼一声,说道: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干什么了?” “你无缘无故扣押我报社的员工,当我好欺负不成?” 吴世睿低声下气道: “西铭先生见谅,小可愿意赔偿。” “请西铭先生说个数,小可一定拿出来。” 黄道周也出言道: “如此不是甚好?” “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天如,你说呢?” 张溥拱了拱手,说道: “非是学生不愿和解,而是如今已不是一人之事。” “张家犯的是朝廷律法,侵占的是朝廷官田。” “纵然我撤诉取消检举,官府也要给出个说法来。” “否则礼法威严何在?朝廷公产何存?” 黄道周闻言一怔,又看向了吴世睿。 吴世睿肉疼地道: “吴家漏缴的赋税,我愿补上罚金。” “但是官田是我祖上买的,不能就这样给了朝廷啊!” “那些奴婢的身契也是我花了银子买的,平时还好吃好喝养着。” “如今说放就放,天下没这个道理啊!” 说着他就呈上了一摞文书,都是家中田地的买卖记录,还有奴婢的身契,甚至有他们的欠债。 黄道周查看一番,发现果然是正规文书。如果让吴家无偿释放奴婢上交官田,估计会元气大伤、对朝廷心怀怨恨。 张溥斜眼观看,提醒黄道周道: “黄推官,这可都是罪证啊!您可一定要收起来。” “不管怎么说,吴家都是庶民,没有资格蓄养奴婢。” 吴世睿听得跳脚,指着张溥骂道: “张西铭,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非要逼迫吗?” “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看谁更能撑得起!” 张溥把他的手指一把拍开,毫不在意地道: “鱼死是一定的,但是现在的网结实,可没那么容易破。”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总不会以为,我带着一帮人静坐,只是为了自己吧?” “若你好好说话,我还能指出条生路。” “继续顽固不化,那就当风暴里的小鱼吧!” 带着弟子等人离开衙门,黄道周的第一次调解,就此宣告失败。(本章完) 第714章 三寸金莲和奴婢 “砰!” 忿怒地拍着桌案,朱由检收到张溥遇袭的消息后,同样怒火升腾。 本来他还想着和平解决,不动用激烈手段影响江南稳定。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让江南某些人失了敬畏。 看着前来汇报消息的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朱由检道: “南京锦衣卫那边,现在有什么人堪用吗?” “能否把江南打行除去?” 郑士毅心中振奋,知道锦衣卫的机会来了。说道: “南京锦衣卫掌印,多是从军中参将、副总兵调任。” “让他们带兵打仗尚可,治理地方恐怕难以胜任。” 朱由检当即决定道: “那就把他调入鹰扬军,换个人掌管南京锦衣卫。” “朝鲜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项俊卿说毛云龙已经足以胜任。” “调项俊卿去南京担任锦衣卫掌印,组建南方镇抚司,负责南直隶和江西、浙江三地。剩下的福建、广东、东宁、南洋等地,交给于日升组建东南镇抚司。” “涿鹿区卫尉署校尉李若琏调任南方镇抚司,负责在江南各府筹建卫尉署。” 派遣两位得力人员,加强南京的锦衣卫实力。 两人之中,项俊卿在朝鲜树下赫赫威名,让很多朝鲜上层,认识了大明的锦衣卫。 李若琏则是崇祯元年的武进士,也是朱由检着意培养的人。他在涿鹿区尽心尽力,而且善于和文官打交道,如今得到了升迁机会。 郑士毅从这个安排中,认识到皇帝对南方的重视,还有对当地情况的不满。 同时他也有松口气的感觉,因为项俊卿在朝鲜做的太好了,在朝鲜内附中立下赫赫功勋。他很担心这个人回京后,被取代自己成为锦衣卫掌印。 如今看来,皇帝认为项俊卿还需要磨练,让他先去南京锦衣卫当掌印,回京接替自己还需要时间。 在锦衣卫暗地里的权势越来越大、享受到暗中操纵他人的快感后,郑士毅还不想那么快退下去,打算多干几年时间再求退。 朱由检对他虽然不是完全满意,但也没有急着换人。毕竟锦衣卫很多机构都是初建,需要时间稳定。 在调了项俊卿和李若琏两人后,朱由检又嘱咐道: “从鹰扬军挑选一个大队南下,去南京组建长水营剿灭打行。” “兵员从南京锦衣卫和金吾卫留守人员中挑选,作为南京锦衣卫直属兵力。” “这支军队,要求擅长水战。人员和军械都能乘船运输,甚至在船上射击,顺着水路支援江南各地。” 这是针对南方的情况,所做出的安排。 张溥遇袭的事情,让他认识到南京也需要一支快速打击部队,在各地发生变乱时迅速出兵。 鹰扬军这支大队去南方的任务,就是组建长水营剿灭江南打行,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郑士毅对鹰扬军的扩大,当然是举手赞同的。锦衣卫这两年权势的复苏,和鹰扬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也不无关系。 如今他在以情报部长的身份参加枢密会议时,说话也越来越受重视。 不过对于用兵剿灭江南打行一事,他是不太看好的,向皇帝道: “陛下,江南打行,多有恶少无赖。” “他们这些人最敬畏打架厉害的。” “臣以为可从勇士营选拔技击高手,让他们去南方收服这些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郑士毅这个建议颇为赞许,下令道: “单思南师傅在江南颇有威望,就让他挑几个人过去,在江南各地组建武道协会、组织武道比赛。” “明年武道大会的选拔,也要尽快展开,把各地武人吸纳入锦衣卫。” “还有转告户部,集会结社的事情要和卫尉寺一起管。打行、镖行、帮派之类的暴力团伙,还有家丁、护院等安保人员,都必须接受卫尉寺和武道协会监管,否则以黑社会团伙处理。” “你们锦衣卫,也要主动帮助户部负责集会结社事宜,避免集会时出事故、扰乱社会治安。” 郑士毅对此,自然是乐呵呵地答应。 因为这代表着锦衣卫权力的扩大,越来越有发言权。 显然,皇帝在对官员和士绅失望后,选择继续加强锦衣卫。 他们锦衣卫早晚有一天,会恢复曾经的威势。 朱由检在郑士毅离去之后,仍旧余怒未消。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动张溥。 这个人可是他费心收服的士子,朝堂上有点见识的官员,都知道张溥是自己的喉舌。 如果张溥遇袭自己都不管不问,以后外面的士子,还有谁敢投靠自己? 所以,他很快决定把这件事传给徐光启、陈子龙,让他们在官场和民间制造舆论,声援江南的张溥。 并且还下了几条命令,表示对张溥的支持。 苏州奴仆的事情,他决定让张溥放手去闹,就算打仗平叛,也是在所不惜。 —— 琢磨着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周皇后得知他因为苏州的事情龙颜大怒,主动派人来乾清宫,邀请皇帝过去。 朱由检对皇后还是尊重的,更别说皇后还怀着身孕。强行让自己把烦心事忘掉,应皇后的邀请去坤宁宫。 坤宁宫中,周皇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便,早已命人安排了表演。 命人摆上酒宴,说道: “陛下莫要太过劳累,好好歇息放松一下。” “近日乐团新招了一位舞姬,让她为陛下献舞如何?” 朱由检喜好声色,闻言顿时笑道: “那就有劳皇后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舞姬,让皇后特意引荐?” 周皇后笑着说道: “陛下看到就知道了!” 拍了拍手,随后就有宫女,引着一位娇小玲珑的舞姬走了进来。 还有宫女在地上放下一个琉璃盘,只有尺许方圆。这个舞姬就在琉璃盘上,翩跹起舞旋转。 舞姿曼妙、婀娜动人,果然不愧是皇后精心挑选的美人。 朱由检看得眼前发亮,难以置信地道: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掌中舞?” “怎么有人还会如此绝技?” 周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心中暗暗得意。 这个人是她让李玉特意选的,不但擅长舞蹈,还擅长乐曲。 而且满足皇帝规定的十五及笄限制,不需要像柳如是那样继续等几年。 她向皇帝介绍道: “此人本是练杂技的,被李大师招尽乐团学舞。” “这掌中舞也是乐团的人琢磨出来的,至于是不是汉时的样子,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若是有几个男子托掌,柳姬可在上面起舞。” “若是男子的力气再大些,柳姬的脚再小些,单掌应该也可以。” 叹息柳姬被发现得晚了些,没来得及缠足,成不了三寸金莲。 这也是她最遗憾的地方,因为田妃据说就有一双小脚,颇得皇帝喜爱。 朱由检不知她的想法,看着琉璃盘上翩翩起舞的柳姬,说道: “无妨!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是脚掌再小,走动起来就不方便了。” “田妃安静娴雅,就是因为被父母逼着缠了一双小脚,出行有些不便。” “朕每每看到就心中怜惜,以后要想个法子禁止缠足才是。” 周皇后听着皇帝的说法,这才明白皇帝不是喜爱田妃的三寸金莲,而是觉得怜惜。 这让她哑然失笑,说道: “这次采选的淑女,有不少裹成三寸金莲的,陛下要不要怜惜怜惜?” 朱由检看着皇后吃醋的样子,笑着饮下一杯略带酒味的饮料,说道: “朕的一颗心大半都在皇后身上,还能怜惜几人?” “传旨:把缠足的尽皆黜落,朕不想在宫里看到畸形的三寸金莲。” 这让周皇后惊讶了,知道皇帝确实不喜欢缠足。 如此看来柳姬的天足不是缺陷,袁妃不受宠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她的脚比田妃大几倍。 再想着皇帝说要禁止缠足,周皇后好奇道: “陛下不喜欢不选就是了,为何要禁止民间缠足呢?” “难道就因为怜惜田妃,不想让别的女子受此苦难?” 朱由检闻言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说道: “这缠足和很多事情,可谓息息相关。” “你想想,缠足的裹脚布臭了,是不是需要人浣洗?” “还有行走之时,是不是有些不便?” “这就要求她们必须有人扶着,要有亲信婢女。” “甚至在出行时,还要有信得过的轿夫,用奴仆抬着轿子。” “若是大明的女子都缠足,奴婢制度什么时候才能废止?” “还有马车和人力车,哪个女子去坐?” 这都是他在各行业的情报中,所看到的消息。 大明的马车在他的推动下迅速发展,甚至一些高档轿车在水泥路上,舒适度已经接近轿子。 但是有些人就是不喜欢,尤其是缠了小脚、上下车不方便的女子。 至于人力车女子坐的就更少了,除了上下车不方便,还有安全方面的担心。 后者朱由检可以让卫尉寺加强监管解决,前者就实在没办法了。缠足的女子上下车不方便不说,很多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扭转风气。 周皇后听着皇帝的解释,总算没有再因为田妃胡乱吃醋。 她知道皇帝这些日子在处理苏州奴婢的事情,对这些政事不敢多言。针对缠足说道: “想要禁止缠足,陛下发个旨意不就行了?” “难道还有人在这种事上抗旨?” 朱由检一边看着舞蹈,一边摇了摇头,解释道: “有些文人就好这一口,甚至朝廷越禁止他们就越喜欢。” “朕对此能怎么办?难道强逼着他们喜欢天足?” “这有人喜欢三寸金莲,就有人特意为他们缠足,可不是一道旨意就能扭转的。” 周皇后听着皇帝的心声,略微明白了皇帝的难处。想着通鉴上的故事,说道: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陛下喜欢什么,自然有人追随。” “这次陛下把缠足的女子尽数黜落,想必以后民间就不会以缠足为美了。” “如此总有一天,能够扭转风气。”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举办服装节,让女模特在台上走猫步。” “以后还要多推出适合天足的女鞋和袜子,让人们以天足为美。” “不过宫里向来有放足的风气,世人会不会认可,以后还很难说!” 宫里女子要做工,所以被选上后就会放足。民间并未因此追随,反而有人嗤笑。 大明皇室在时尚上的影响力并不强,宫样远不如苏样流行。 今年举办的几次服装展,都是源自苏样的服饰更受欢迎。 周皇后主持过服装节,而且出身苏州,自然知道这点。 想着皇帝竟然会为了缠足发愁,她心中暗笑的同时,看着仍在起舞的柳姬,忽然来了主意,招手道: “过来,让陛下好好看看你。” 命人撤去酒席,把柳姬抱在怀里扶着,脱下鞋袜给皇帝看。 朱由检却没有先看她的脚,而是看着周皇后和柳姬的样子,感觉颇为有趣: 两人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春宫图上抱着丫鬟让主人宠爱的主妇。 周皇后却不知他在想什么,指着柳姬的脚道: “陛下,你看她的脚怎么样?” “能不能称得上美?” 朱由检抚摸着柳姬的玉足,说道: “晶莹洁白,珠圆玉润,这样的脚当然称得上美!” “柳姬可真是生了一双好脚,能跳出那样的舞蹈。” 柳姬羞得不敢见人,周皇后扶着她笑道: “陛下既然喜欢,何不赋诗一首,让世人知道陛下的喜好?” “唐诗有云:六寸肤圆光致致。” “若是世人皆知陛下喜欢六寸的天足,自然就没人缠成三寸金莲了。” 朱由检闻听此言,当真来了兴趣,信口就赋诗道: “六寸肤圆舞翩跹,八寸丰妍亦美观。” “劝君丢掉裹脚布,脱得樊笼返自然。” 又大笑道: “柳姬的脚六寸,袁妃的脚也差不多。” “世间女子的脚,大概就是这个长度了。” “还是天然长成好,这是浑然天成的天足。” 显然明白了周皇后的意思,让他效仿楚王好细腰,说清楚喜欢什么,好让人投其所好。而不是只说自己不喜欢三寸金莲,却不说喜欢什么。 他作出这首诗的意思,就是让人们知道皇帝喜欢六寸肤圆、八寸丰妍。无论六寸还是八寸,天然长成的天足都能称得上美。 至于三寸金莲,他打算让皇后主持的妇幼保健协会定为畸形,不良于行的甚至定为残疾。这样持续下去,迟早能扭转人们的审美观念。 向皇后说着美足、美甲、用脚写字等概念,周皇后听得掩嘴而笑,没想到皇帝还有这么多点子。打算按皇帝所说,创立相关比赛。 随后,她又在皇帝的指点下,抱着娇小的柳姬,代自己接受皇帝宠幸。 这个女子,她是打算像上次挑的八个选侍一样留在自己宫中的,代替那些生下儿女后离开坤宁宫的选侍,在自己身体不方便时侍寝。 朱由检对此早已习惯,也很喜欢皇后的贤惠。对这些女子从来不主动恩赏,只当做皇后的通房丫鬟看待,让她自己处理。 柳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一直得到他的宠爱的,只有皇后和田妃、宸妃寥寥数人而已。 也因为此,周皇后对这两人最防备,没有因为皇帝不让她们当四妃,就随便掉以轻心。(本章完) 第715章 奴婢限额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朕也不能免俗啊!” 荒唐一夜之后,朱由检次日感叹道。 皇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自己接受她献上选侍的行为,无疑表明了奴婢制度无法废除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劣根性,没有人能像好色一样好德,时刻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自己把坤宁宫的选侍视作通房丫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会愿意取销包括通房丫鬟在内的奴婢制度吗? 废除奴婢制度的结果,很可能是让那些人想出别的办法享受,衍生出各种变种来。 所以朱由检思虑之后,心境更加从容,不再像昨日得知张溥遇袭的消息后,恨不得使用最激烈的手段废奴。 看着锦衣卫呈上的简报,朱由检随口问道: “张溥遇袭的事情散播出去了吗?” “朝堂和民间的情况怎么样?” 郑士毅闻言回道: “朝堂上的官员没有多大反应,除了和张溥交好的官员外,很多人认为是张溥没事找事,仗着陛下的宠信肆意妄为,这才招来祸患。” “民间现在大多还不知道,但是抄报行群情激愤,各家报纸都把这个消息放在头版。” “主持明报的陈子龙,还打算发起一场静坐,在三法司门前示威,要求惩办打行。” “抄报行的从业者、还有向报纸投稿士子,有不少人响应。” “这件事要不要允?” 朱由检微微颔首,说道: “静坐示威这种事情,原则上不要阻拦。” “有些人心里有怨气,就让他们发泄出来,用和平手段表达诉求。” “但是游行就需要注意了,不要让游行扰乱公共交通,更要预防在游行时发生盗窃、打砸等混乱。” “抄报行想静坐就让他们去,否则他们这些民间御史还有谁会在意!” 鼓励民间监督官吏,是朱由检一直以来的态度。 他建立国会的初衷也在于此,利用所谓的民意,制衡越来越难以限制的文官集团。 报纸舆论监督是民间监督的重要一环,所以朱由检早早就把这个行业置于锦衣卫保护,并且派人监管。 现在就是立规矩的时候,他让锦衣卫对报刊行业的事情少干涉。除了涉及皇室的消息和机密消息外,别的事不用多管。 郑士毅闻言记下,出宫后就让卫尉寺批准了这件事。 然后又带着卫尉寺卿刘侨,去和户部商议如何加强对集会结社的监管。 户部尚书毕自严,之前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件事。甚至整个民政司,在户部的地位都不算多高。 当前户部最主要的任务,是推行分税制和清丈田亩大造黄册。这是财政司和地政司的事情,两个司也最受户部重视,财政司甚至有户部第一司之称。 在郑士毅和刘侨找上门来之后,毕自严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向两人道: “集会结社的事情,皇上不是早就说过由民政司负责吗?” “怎么现在卫尉寺也要插一手?” 郑士毅喝着茶不说话,卫尉寺卿刘侨道: “集会结社关系到治安,这是卫尉寺的职责。” “皇上的意思是让卫尉寺和户部通力合作,定下一个章程来。” 户部左侍郎李长庚不以为然道: “这要什么章程?” “不就是可能出乱子的时候,派人告知你们吗?” 刘侨眯着双眼,皮笑肉不笑道: “李侍郎这话,是把我们卫尉寺当工具了吗?” “要不要把户籍上的事情,同样如此合作?” 李长庚还真想这样,但是张延登却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从浙江巡抚升任户部右侍郎、在户部负责各种杂事的他,知道户籍工作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 皇帝要求的地址编号、身份证号要求太高,连卫尉寺都是靠着卫所的协助,才能把辖区的户口都编上号。户部一个民政司,如何能把这种繁琐的事情担起来? 他向眼前的两个锦衣卫高层道: “两位是怎么想的?” “想要如何合作?” 刘侨看了看郑士毅,说道: “就按户口上的合作,我们卫尉寺做好后,抄一份资料给你们。” “现在户部只需要定期拿到户口资料就行了,按上面的记录征税。” “这样岂不简单?让你们少了麻烦?” 又半是抱怨半是威胁地道: “说实话,以前你们统计的户口资料真差,至少有一半的户口被隐瞒。” “皇上多次以此为例,说明统计工作的重要性。” “说是如果按照这个户口去赈灾,大明还不知道饿死多少人、有多少人揭竿而起呢!” 这番话说得户部几位高官脸色通红,知道户部的工作让皇帝不满意,所以才把户籍事务交给了卫尉寺。 但是他们对此也没办法,户部可没有足够的人手,把每一户的变迁、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统计进去。所以就只能按着原本的户口资料,在上面小修小改。 时至今日,谁敢相信大明官方统计的户口没有洪武年间多?他们如果再拿着以前的数据睁着眼说瞎话,估计皇帝会先撤了他们—— 这两年,已经有很多官员因为在大造黄册时编造数字,被皇帝下令拿下了。 让他们如此倒霉的,就是眼前锦衣卫下属的统计司。 这个司虽然组建时间不长,却集中了锦衣卫甚至钦天监最擅长数算的一批人。 发现异常数字就会派人核实,很多官员的不法行为也因此被查出来。 户部作为受伤最大的机构,对锦衣卫可以说又恨又怕: 不是这帮人的监督,他们户部何至于如此繁忙? 制止了想要辩解的李长庚,毕自严道: “像户口那样肯定不行,集会结社的事情不需要那么多人做。” “皇上之所以把这件事交给户部,也是担心锦衣卫的威名太大,让人们不敢注册。” “这样,社团注册的事情,就由户部负责。户部会把相关的社团资料,定期发给卫尉寺。” “集会的事情和治安关联更大,就交给卫尉寺负责。但是你们也知道很多人分不清各个衙门的职责,如果有人向地方官府备案,地方户政机构会在批准后转告给卫尉寺。” 刘侨还要再说,郑士毅已放下茶杯说道: “就按毕尚书说的办,咱们定下章程来:” “集会事务以卫尉寺为主,结社事务以户部为主。” “但是打行、镖行、帮派之类涉及暴力的社团,则需要武道协会批准后才能注册。” “未注册却进行活动的社团,卫尉寺会按秘密结社、组织黑社会团伙处理。” 毕自严和李长庚、张延登简单商议一下,然后点头应允,定下了两个衙门合作的章程。 在他们离开之后,李长庚犹自愤愤不平,认为自己堂堂议政大臣却和锦衣卫商量政事,可谓奇耻大辱。 锦衣卫敢上门和户部争权,也是闻所未闻: “皇上对锦衣卫还是太宽纵了,让他们如此肆意妄为。” “要我说就不该成立卫尉寺,让他们成为小九卿之一。” 毕自严却没他那么气愤,因为他来朝廷任职更早,知道卫尉寺为何成立,说道: “上门商议是好事。” “放在以前,他们得到皇上授权后,那就直接做了。” “现在有了卫尉寺,锦衣卫做什么事都和其他衙门商议。” “这其实是好事!” 李长庚、张延登都是经历过天启年间厂卫横行的,闻言微微点头,心里也没有那么气愤了。 相比天启年间来说,锦衣卫现在做法远远称不上肆意妄为,反而多有克制。 张延登还说道: “其实户口等事,让卫尉寺负责也不错。” “现在顺天府的户籍清晰多了,不像以前瞒了那么多人。” “就连什么时候死亡,他们也和城隍司合作,拿到相关数据。” “咱们户部可没这么大本事,也没那么多人。” “没有卫尉寺帮忙,哪能让这些人纳税服役?” 户口统计工作,事情非常繁琐。不但要统计出生、死亡人口,还要考虑人口的迁徙。 这件事锦衣卫做着都吃力,不得不让卫所协助。户部如果想要自己干,官吏需要增加数倍。 这需要多少花费且不说,户部如今的主职也不是户口,而是财政方面。 所以他们只能把这些事交给卫尉寺,自己只去拿统计好的数据。 —— 李长庚想着这些现状,又想到卫尉寺统计的奴婢、雇工数据,感叹道: “这户口查得太细了也不好,你看现在,皇上已经张罗着要释放奴婢。” “各家好不容易买了那么多人,哪会那么容易放出去?” 毕自严闻言有些讶异,想到李长庚的籍贯,说道: “你们湖广,也是像江南一样蓄奴吧?” “听说你们那边种田喜欢用奴婢,有些大户人家奴婢多达千人!” “这若是江南的奴婢被释放了,湖广会不会受到牵连?” 李长庚闻言叹了口气,说道: “已经受到牵连了。” “江南的明报传到麻城后,已经有传言说朝廷要释放奴婢,很多奴仆都在不安分。” “吾乡已经有很多人,提醒发生奴变。” 相比江南来说,湖广奴婢之盛,才是甲于天下,麻城则甲于湖广。 李长庚所在的李家,与他内侄甘肃护军使梅之焕出身的梅家,都是麻城的大家族。僮仆三四千人,比苏州王家那样的首辅家族还要多。 像李家、梅家这样的大家族,麻城还有不少。当年李贽被驱逐出麻城,就和卷入了梅家与其他家族的争斗有关。 就连麻城的县衙,都有吏役四千多人。可想而知这里的蓄奴风气有多严重,有多少人沦为奴婢。 再加上麻城去年遭了旱灾、前年遭了洪灾,很多奴婢都已经没有了积蓄。他们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盼望朝廷释放奴婢。 在张溥率领江南奴婢抗争的消息传到麻城后,麻城的奴婢顿时群起响应。已经发生一些家族的奴婢围着主人,逼他们交出身契。 李长庚现在就担心家乡发生奴变,准备上疏请求朝廷派兵防乱。同时请求皇帝把释放奴婢的谣言澄清,避免发生更大的乱子。 毕自严、张延登等人听着李长庚的叙述,震惊得难以言表。 他们两个山东人虽然知道湖广的蓄奴风气极重、张延登还曾在湖广任职,但是对麻城这样蓄养数千奴婢的大家族,还是难以置信。 张延登感叹道: “如此有田有仆,岂不可以称得上素封?” “除了没有爵位,与有封地何异!” 毕自严则询问道: “这么多的奴婢,你们管得过来吗?” “朝廷五千户设一卫,尚且有很多军户逃亡。” “你们各家三四千僮仆,都是怎么管的?” 李长庚想说一下,但是发现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能道: “当然是让管家管,他们会约束好奴婢。” 毕自严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可得小心他们了。” “连朝廷的军户都不甘心一直服役,需要众多千户、百户压着。” “当今皇上更是设了军士,提高一部分军户地位。” “你用有能力的仆人管理奴婢,却不给他们相应的地位。” “这些人会怎么想,估计你也能猜出来。” “一定有人欺上瞒下,如果发生奴变他们脱不了干系。” 又感叹道: “我本以为皇上要释放奴婢只是出于仁心,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为。” “都像你们这样蓄养三四千奴婢,天下很快就会乱了。” “须知不是每家,都能管好这么多人。” 李长庚这下默然了,因为他也知道有些家族,确实管不好奴婢。 一旦有一家发生奴变,其他各家都会受到牵连。 想着麻城各个家族的现状,他撕毁之前写的奏疏,而是建议皇帝,视官位和爵位规定奴婢数量,释放超出限额的奴婢。 这份奏疏,得到很多官员响应。 在僵持了近月之后,朱由检和朝堂上的大臣,终于达成共识,打算对大明当前的奴婢限额进行调整,适应当前现实。 远在苏州的张溥,也开始和苏州的大户,商议如何限奴、释放哪些奴婢。(本章完) 第716章 人命如草芥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顾炎武率领的骑兵,终于抵达了苏州。 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先后有二十多人因为疾病劳累等原因留在沿途驿站。成功在十五天内抵达苏州的,只有一百六十人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顾炎武对此行的任务仍然很自信。宣读了对这些士兵的赏赐后,他命这些人在驿站休整,自己则带着亲兵去找苏州府官员。 一路上,他发现苏州这边,现在很不平静。路边到处都有静坐的人,还有很多人在议论奴婢的事情,尤其是张溥和苏州大户的争端。 虽然张溥带着奴婢声势浩大,但是苏州大户的势力,也不是他一个秀才轻易就能撼动的。张溥提出的几个条件,都没有得到苏州大户回应。 黄道周调解数次,都没能让双方达成和解。 苏州府的奴婢也越来越躁动,很多人对和平解决开始失去信心。 顾炎武敏锐察觉到:如今的苏州已处于暴动的边缘,一旦最终的结果让某一方不满意,苏州很可能发生动乱。 这让他见到苏州知府寇慎时,开门见山地道: “寇公,陛下命我前来苏州防乱。” “寇公身为知府,不知有何教我?” 寇慎看着年纪轻轻的顾炎武,实在没想到几年前参加童子试的人,竟然有如今这个际遇。相比他这个苏州知府来说,顾炎武如今的地位也不差了—— 毕竟是皇帝亲自册封的元士,还成了世袭爵士。就算是他见到,也得称一声爵爷: “顾……爵士,苏州的情况,已经不是我这个知府能解决的。” “你若想要防乱,该找巡抚才是。” 到底没称呼爵爷,只是称为爵士。 不过即使如此,顾炎武仍旧连称不敢当,向寇慎道: “学生参加童子试时,曾得公一言之奖,至今铭记于心。” “寇公称小子炎武即可,这是小子新取的名字。” “效法文忠烈公的门生王炎武,誓要忠心报国。” 寇慎听他这么说,语气也亲近了起来,说道: “炎武?是个好名字。” “志向也非常好!” “当今陛下圣明,又喜好招揽贤才,你为陛下效力,自然有前程在。” “莫要走了邪路,像某些人急功近利。” 后面这一句话,显然暗有所指。顾炎武在军中久了,对这些弯弯绕绕的话语有些不习惯,直截了当地道: “寇公说的可是张溥?” “他立功的心思是有的,但不至于走上邪路。” “根据学生所知,张溥最初是有礼有节的。只是某些人不讲理,逼得他只能这样做。” 又向寇慎说道: “学生这次来苏州,途中还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缉捕苏州打行中、袭击张溥的人。” “这是锦衣卫卫尉寺的命令,已经得到刑科给事中佥批。” “苏州府推官在吗?请他见证此事。” 苏州府推官就是黄道周,他这些日子为了调解双方,可谓在夹板里受气。 虽然他的名气颇大,很多人也愿意给他面子。但是在面对利益之争的时候,这些面子却影响不了多少人的选择。 此时他更感到了治政的难处,甚至对张溥和那些苏州大户,心中也有怨气。 如今见到顾炎武的命令,他在查验之后说道: “是卫尉寺的命令,而且得到佥批。” “只是如今苏州的形势一触即发,顾校尉还要小心才是。” 顾炎武自信地道: “无妨!” “顾某自然会让他们安静下来。” “黄推官只需要下达命令,让卫尉署……让衙役配合就是。” 习惯了在各地得到卫尉署协助,顾炎武对苏州府这种没有卫尉署的地方,感觉很是不习惯。 不过他本来就没指望地方能做什么,对此也不在意。只是让黄道周派衙役指引苏州打行聚集点,明日他会率兵过去。 黄道周对张溥遇袭的事情也很重视,这些日子对苏州打行进行了各种调查,甚至勒令他们主动交人。 只是打行的人仗着有人撑腰,不给他这个七品推官面子,他心里对这些人也早就有些生气。 听到顾炎武如此说,他当即派了几个衙役,给顾炎武指引路径。 顾炎武问明了基本的情况后,很快和钱武等人集议,商定了行动方案。 —— 次日,苏州府的民众,便看到一队骑着马匹的骑兵,浩浩荡荡穿街过市。 这让苏州府的民众很是恐慌、又有些群情激忿:因为当初苏州民变后,厂卫的人早已不敢在苏州招摇过市。苏州府的民众,也得以安居乐业。 如今顾炎武带着锦衣卫旗下的鹰扬军来苏州抓人,一些民众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后,自然很是敌视。 尤其是有人故意宣扬周顺昌和颜佩韦等人之死,见到鹰扬军就大喊“缇骑来了”,让顾炎武和麾下的骑兵,遭到部分民众围困。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陷入苏州民众包围的风险。顾炎武跃马而出,喝问道: “尔等意欲何为,想要阻拦鹰扬军执行公务吗?” “我数三声立刻让开,否则休怪顾某不讲同乡情谊!” “三、二……” 还没有数出“一”字,就有人大声喊道: “锦衣卫鹰犬要杀人了,大家都快跑啊!” 现场民众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慌乱逃跑,有人要去驱赶这一队人。 顾炎武当机立断道: “一,鸣炮警告。” “精确射手瞄准带头者,直接开火射击。” 当即就有人卸下马背上的迫击炮,轰隆的炮声让现场的民众都震撼莫名。 而后几声铳响,还有人脑袋上冒出的血花,顿时让苏州民众认识到这次不是闹着玩的,鹰扬军真敢下手杀他们。 这样很多凑热闹的人顿时跑了,街上慌乱声一片。 混在人群里别有用心的人,这时也被同伴的死亡吓到了。他们没想到顾炎武一介秀才,竟然真的敢下杀手,还是在家乡杀人—— 这人就不怕得罪了乡邻,被逼着离开苏州吗? 事实上顾炎武真不怕,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世袭爵士爵位,可以去海外开辟方二十里封地。 与之相比,家乡的几百亩土地算什么,他早就想把家人迁出去。 在果断射杀闹事的组织者后,顾炎武留下几个人和苏州府的衙役处理死者,而后带着他人,继续前往苏州打行聚集地。 街边几座高楼上,有人看到顾炎武离开前警告的眼神。对这个虽然只有一只眼完好、却满含杀气的校尉,心中后怕不已。 因为他们感觉到,顾炎武是真敢杀人的,甚至不介意把他们直接打死。 这些在北方上过战场的士兵,当真和南方的官兵很不相同。他们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有人想到家中的子弟还在打行那边,顿时就惊叫道: “快去把少爷喊回来,别和打行的人混在一起!” 一群奴仆匆匆下楼,想要把家中和打行混在一起的恶少拉回来。 但是此时已经有些晚了,顾炎武率着骑兵,已经率先抵达。 如同面对可能暴动的民众一样,顾炎武道: “锦衣卫卫尉寺鹰扬军校尉顾炎武,奉命缉捕袭击张溥的犯人。” “限令苏州打行立刻把人交出,否则以同罪处理。” “现在开始计时,尔等有一分钟时间。” 命人取出一个沙漏,正好能一分钟漏完。 看着沙漏中的沙子快速落下,苏州打行的人,都是心中诧异。 他们昨日就得知了鹰扬军前来的消息,并且从府衙得知目标就是自己。 这让一些人吓得不敢过来,更多人却横行霸道惯了,对此根本不在意。 没想到这位顾校尉如此与众不同,二话不说就开始通牒,命他们交出犯人。 打行的首领想着一些人的保证,向一些坐立不安的人信誓旦旦地道: “别担心,这些人不敢动手的。” “否则朝堂上的御史,会把他们弹劾死。”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轰隆”一声,打行的人都见到自家的大门被轰飞了。 门前有十几人带着形似虎蹲炮的火炮,正在瞄准他们。 后面还站着数十手持火铳的士兵,以及更多的骑在马上的人。 这些人目光炯炯看着打行,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乱了阵列。 但是打行的人,都感到无声的压抑。 “要不,还是交几个人出去吧……” “以前不就是这样让人顶罪。” 一个出身较高的恶少怯声道。 他平时和打行混在一起欺压良善,如今却第一个软了下来。 打行的首领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下同样有些惴惴的心,恨恨道: “一场架都没打,交出去我还怎么混?” “放心,这些丘八不敢乱来……” 刚要说出一些人的承诺,便听到顾炎武大声道: “时间到!” “第一小队上前,入内抓捕犯人。” “胆敢有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第一小队三十多名士兵,闻言立刻平端着火铳入内。 后面还有使用线膛火铳的精确射手,在围墙上架起梯子扫视可能反抗的人。 打行里刚刚有人持械冲出,顿时被他们射杀了几个人。 剩下的人看到同伴身亡几乎都吓傻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杀他们如同杀鸡。 打行的首领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往后堂跑,那些打手、恶少同样纷纷做鸟兽散。 不过顾炎武早已指挥骑兵包围了这里,他们一个也没能逃走,都被抓了起来。 各家的人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打行的人都被戴上手铐和脚镣,被鹰扬军从里面驱赶出来。 问清楚发生了何事后,他们也都傻眼了:没想到打行的人这么不经打,几乎一个照面就被一网打尽。 想要上前说情把自家少爷带回来,这些人却被明晃晃的刺刀逼得不敢上前。 只能带着消息回去,让自己主人去想办法捞人。 不说各家内宅如何哭声一片,顾炎武把这些人转交给苏州府衙役后,便又率着骑兵去找张溥。 和他叙旧之后,在明报留下了一队人。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鹰扬军过来就是为张溥撑腰的。 那些奴婢的态度很快发生转变,苏州民众在知道今日的抓捕过程后,也不敢随意聚起来反对缇骑了—— 朝廷如今动了真格的,他们再敢瞎掺和,今日被打死的人就是下场。 现在可不是法不责众的时候,朝廷派兵马过来就是平乱。 那些苏州大户得知这件事后,也是惊骇莫名: 他们一是没有想到顾炎武竟然如此果断,轻易就破解了他们的手段。 二是没想到打行这么不经打,几乎没有丝毫抵抗就被全部抓起来。 如果朝廷的新军都是这个样子,他们就算蓄养了几千忠心的奴婢,也根本没办法向朝廷叫板。 说不定闹出事情来,就会像苏州打行一样,被朝廷毫不犹豫地剿灭。 苏州府躁动的局势,因此为之一变。前些日子的谩骂冲突没有了,只有张溥带着静坐的奴婢,声音更大起来。 是人都知道他们得到朝廷撑腰,甚至有锦衣卫的官兵保护他们。 —— 王时敏气得摔了几只茶杯,找到在苏州停留的陈继儒,向他请教起来: “眉公,你说现在这个局面,应该要怎么办?” “皇上是毫不犹豫地站在张溥那边,把我们苏州士族弃若敝履。” “难道就任由皇上宰割,释放奴婢退还官田?” 陈继儒仍旧不疾不徐,一派山野高人的样子,向王时敏道: “烟客小友少安毋躁,皇上没有宰割苏州大户的意思,只是要重塑礼法秩序。” “若是真要对苏州大户动手,你们以为还需要鹰扬军?” “江南巡抚的兵马,就能镇压一切。” 王时敏若有所思,想到了曹文衡为平匪剿倭训练的官兵。 那些官兵是没鹰扬军精锐,但是镇压苏州各家绰绰有余。 曹文衡的态度也早已被他们查明,那就是张溥背后的支持者。 如此看来,鹰扬军今日这番作为,更像是为了震慑他们。 并非是皇帝要对苏州大户下死手,而是要让他们听话。 看来苏州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和张溥好好谈。(本章完) 第717章 再造一个新江南 “张西铭这个人,可是不好说话啊!” 王时敏想着张溥如今的态度,叹气道。 他对张溥这个人真是恨得牙痒痒,没见过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人。 陈继儒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啊,之前做的太过了。” “听说张西铭险些变成残疾?这可是断人前程的事情啊!” “他如今受到皇帝赏识,只要登科入仕,将来成为宰辅都大有希望。” “你们想断了他在官场上的路,他能不生气吗?” 无论科举还是做官,对形象都有一定要求。张溥如果真被打成残疾,那可就和官场无缘了。 所以陈继儒很明白,张溥为何如此生气。猛然一改风格,变得咄咄逼人。 王时敏想到这件事情,也是摇头叹气。 他不想辩解说这件事不是他指使的,现在和张溥起冲突的是他外甥,他就是他外甥的后台,即使有些事不是他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再说事情已经发生,连打行的人都被锦衣卫擒拿了,现在辩解也没有用,以后人们自然会知道他的清白。 将这个话题抛在一旁,王时敏继续请教道: “眉公,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是全都听张溥的,让他骑在所有人头上?” “遵守他创立的礼法秩序?” 陈继儒神秘一笑,说道: “怎么去做,小友难道还不明白吗?” “有申家的先例在前,烟客小友还犹豫什么呢?” “申家已经对国本的事情做了交待,皇上既往不咎,还册封了爵位。” “王家只要同样给出交代,就能平安渡过此劫,拿到爵位兴盛几百年。” “寻常人就是想求,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王时敏闻言默然,这才想起王家身上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他祖父王锡爵和申用懋的父亲申时行一样,在国本之争中不太光彩。 当今皇帝已经收拾了申家,他王家又怎么能逃过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切听皇帝指挥,配合张溥在苏州重塑礼法秩序。 否则被人琢磨出味道后,估计王家在今后,少不了会被官员针对。 这让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向陈继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过这位隐士高人。 然后在回去见到外甥时,向吴世睿嘱咐道: “明日和张西铭好好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条件。”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先答应他就是。” 吴世睿早就不想再撑下去了,尤其是随着锦衣卫的到来,皇帝明确表明态度后。他知道自己越是顽抗,以后的下场可能会越惨。 想着白日被锦衣卫杀鸡一样杀死的人,他当即道: “舅舅说的是,甥儿一定会让西铭先生满意,尽快谈出个结果来。” 王时敏敲着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尽快?为什么要尽快?” “马上就是乡试了,你先用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拖着不好吗?” “等到秋收以后,事情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 吴世睿“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舅舅是这样的打算。 如果张溥和吴伟业等人去参加乡试,苏州的奴婢显然就没有了领头人,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等到秋收之后,江南巡抚、苏州知府等官员为了征收秋粮,显然不会再一直当看客,他们会强压着张溥谈成条件—— 否则耽误了漕粮的征收,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连京城的皇帝,到时候也会权衡利弊,不会把苏州士绅逼得太狠。 —— 这番想法本没有错,但是王时敏却低估了皇帝的决心。 早在张溥闹出事情的时候,朱由检就敏锐察觉到,这是一个清理江南积弊的好机会。 平时这些人铁板一块,把持着江南上上下下。如今苏州奴婢闹事后,他们的掌控却顿时出现了缺口—— 没有奴婢的配合,这些士绅的力量受到很大限制。 或许还有一些奴婢仍在效忠主家,为主家的谋划尽心尽力。 但是更多的奴婢却出工不出力,甚至加入到张溥那一方,想要趁机脱身。 现在是支持奴婢给大户割肉的时候,不趁着这个时候收拾苏州大户,以后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朱由检放任张溥闹事,并且尽可能为他提供支持。 次日,谈判还没开始,就有一个消息被泄露出去: 崇祯元年状元、翰林院修撰、涿鹿区区长刘理顺,因为在涿鹿区政绩卓著,被皇帝多次授予年功,如今已经提升为侍讲,被任命为江南乡试总主考官,主持江南乡试。 刘理顺人还没南下,就有一个消息首先传了出去: 江南乡试的时间要延后,会在九月份甚至十月份才举办。 除了原本的进士科乡试外,还会增加明法明算两科,允许完成分税制改革、上缴足额赋税的地方秀才应试。 这是去年皇帝在推行分税制时就做出的承诺,只是因为全天下推行分税制的地方还没有多少,所以之前只在北京举行,让那些地方的秀才和京城的大学生一起参加顺天府的明法明算乡试。 现在皇帝鉴于南方士子去京城距离遥远,所以在南京新设了考点。允许南方各省的士子,在参加本地乡试后,再来南京应试。 所以,江南乡试的时间相比各地会延后,等各地参加完乡试的秀才过来后再举行。 原本被任命主持乡试的姜曰广,也变成了进士科主考官。刘理顺作为总主考官,负责三科考试。 这让听到消息的王时敏,心情复杂难言: 本以为张溥为了参加乡试,必然会追求速战速决强压他们答应条件。说不定就会激起苏州大户的反感,让他们同仇敌忾。 没想到皇帝为了张溥,竟然把乡试的日期押后,甚至都没有定下具体的时间来。 或许可以这样说,只有苏州这边谈判完成了,南京那边的乡试才会开始。 这让王时敏嫉妒皇帝对张溥的宠信,更知道自己等人的处境: 乡试的压力如今已经不是张溥来承担,而是他们这些大户,要被各地的士子逼着尽快谈妥条件,定下乡试日期。 张溥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埋怨,反而会收到感激。因为正是他闹出事来,才让皇帝决定推迟南京乡试。 南方秀才也因此得到了在南京参加明法科明算科乡试的机会,那可是两百个名额,会增加两百名举人。 所以张溥一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势大盛。 王时敏这边的吴世睿得知皇帝为了给张溥撑腰、不惜增加两百个举人名额后,吓得瑟瑟发抖。 此时的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问自己当初为何与张溥过不去? 这种皇帝的宠臣,是自己能得罪的吗? 难怪舅舅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甚至不愿帮自己直面张溥。 从京城回来的舅舅,显然比自己更明白张溥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看着张溥挥动扇子,趾高气扬地说道: “该说的条件,这些日子我早就说明了。” “第一就是释放奴婢,无条件释放没有签订身契、却被当成奴婢的人。” “尤其是所谓的家生子,无论有没有身契,都要释放出来。朝廷把罪民都开豁为良了,没有让人世代做奴婢的道理。” “你们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结束今天的谈判。” 这是张溥一方最大的诉求,很多支持他的奴婢,所求就是如此。 王时敏等苏州大户之所以一直不答应,就是担心奴婢有了出路后,以后会不好管教。 但如今这个形势,他们就是不答应,也不能一口拒绝。 看着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的吴世睿,王时敏一阵来气。但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他只能站出来道: “这一条我代吴家答应了。” “但是其他家族答不答应,我王家就没办法了。” “要不西铭先生去和他们谈谈,然后再来商议下一条。” 张溥一合折扇,敲着手心说道: “不用!” “只要王公答应了,他们自会答应。” “咱们再说第二条,这就不是我的要求了,而是朝廷的规定。” “新的礼法条款说:任何人不得阻拦大明公民考取公职和参军,不得以大明官吏和军人为奴隶,不得以考取功名的人为奴隶。 未取得公民身份的大明子民后裔,只需服兵役三年以上、且愿意成为军民户,即可获得公民身份。公民可强制解除身契为自己和家属赎身,其家属自动获得公民身份。” “王公,你说朝廷定的礼法,能不能管到苏州?” “王家愿不愿遵守礼法呢?” 王时敏能说什么呢,这时当然不能说朝廷的礼法就是一纸空文。 他向张溥拱手道: “朝廷定的礼法,王某自然是不敢违背的。” “回去我就问问,谁愿意参军服役。” “到时候一定敲锣打鼓,送他们为国效力。” 张溥哈哈一笑,挥动折扇说道: “王公这次爽快,那我就说第三条了。” “奴婢释放之后,也是需要生计的。” “请王公把超出限额的官田还给官府,分给这些人耕种。” 这是王时敏最痛恨的一点,也是很多苏州大户团结起来的原因。 苏州的官田数量高达六成,哪一家敢说自家的土地没有官田? 而只要有了官田,那就要遵守一百亩限制。各家在去年开始分家遵守千亩限制后,哪想到还不到一年,就要降低限额,被限制到百亩。 就连苏州知府寇慎提议的三百亩,朝廷都没答应。打算逼他们苏州大户割肉,分给那些奴婢。 王时敏想到自家的佃仆以后还有可能耕种王家献上去的官田,只是不再交租给自己,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感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向张溥说道: “西铭先生也是苏州人,不会不明白苏州官田和民田现在已经基本无异了。” “这各家的官田,也是花钱买来的。总不能你这一句话,就要我们无偿交上去。” 张溥打了个哈哈,说道: “那你可就要和卖给你官田的人说了,甚至能向官府报官,把他们给抓起来。” “按照大明律例:典卖官田至五十亩以上,卖主和买主如系军户发边卫充军。如系民人,发口外为民。” “王公有官身不用害怕,但是可以把卖给你官田的人流放到塞外去。” 王时敏听到这话气得牙痒痒,知道若真按张溥这样说,以后就没人和他王家做买卖了。 但是要让他无偿交出官田他也不愿,谁知道朝廷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措施,逼迫各家把财富吐出来。 —— 眼看事情陷入僵持,江南巡抚曹文衡,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靖江王的使者孙先生,这位是江陵公的叔祖张先生,这位是海公的后嗣海先生。” “他们都是为大伙儿排忧解难的,愿意把自家的土地,补偿一些给主动上交官田的义民。” 靖江王的使者孙先生率先道: “我家王爷,正在占城开藩。” “诚邀诸位去南洋,再造一个新江南。” 向众人大谈澜沧江三角洲的概念,还引用了皇帝的话语,说那边就是千年前的长江三角洲,正适合江南的人去开垦。 只要愿意上交官田的,他们都会补偿,每亩地可补偿三到十亩土地。立下功劳还会册封爵位,绝不会亏待诸位。 占城这个地方,是有不少人听说过的。因为江南之所以发展起来,引进占城稻是重要原因。 有个与会的大户就问道: “我听说占城那个地方,能够一年三熟。” “这件事是真的吗?怎么没听说过有多少占城的稻米运过来?” 孙先生笑着说道: “占城和澜沧江三角洲那边,确实一年三熟。” “但是三角洲河口的地形你们也能猜到,到处都是森林和湿地。” “那边的土人又比较懒,种一季粮食够吃的话,根本不想种两季三季,更不会开垦新田。” “所以那边的稻米运来得不多,南洋粮食更多是来自暹罗、安南。” 众人闻言摇头,实在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人,竟然因为懒惰,就会荒置土地。换成他们,一定会蓄养奴婢把地种起来。 想到这里,一些人怦然心动,想问问靖江王国对蓄奴有没有限制。 如果可以蓄养奴婢、这个使者说的又是真话,澜沧江三角洲那边,确实可以称得上未开发的江南。 他们可以派人带奴婢过去,把那边的土地开垦出来。 再造一个新江南,并非不可能实现。 很多自忖无力对抗朝廷的家族,开始有了妥协的想法。只是想争取更好的条件,多置换些土地。 例如释放奴婢这件事,最好也要有土地补偿。不能无偿放了,让那些人白白得利。 王时敏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则是关切地询问道: “听说福建那边在打仗,运粮船都被劫了一艘。” “南洋那边的漕粮,现在还能运来吗?” 靖江王使者大笑,没有说这件事就是郑芝龙等人搞出来的鬼把戏,否则那些荷兰人怎么知道抢运粮船、还能找到路线。 旁边的海述祖解释道: “郑将军前些日子在料罗湾大败荷兰人,南洋的航道已经全线通航了。” “现在郑将军和于公爷正在同荷兰人谈判,划分南洋的势力范围。” “海某这次过来,就是想招募人去南洋开发封地。如果婆罗洲划归大明的话,有不少人会去开藩。” 这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荷兰人在刘香等人投靠后,到底没忍住消灭郑芝龙的机会,被引到了料罗湾。 然后郑芝龙和刘香里应外合,把荷兰人的战船几乎一网打尽。 现在的荷兰人,已经没有能力完全把持南洋航线,更无力逼迫大明贸易。 面对大明的贸易封锁禁令,他们想赚钱就只能坐下来,和郑芝龙、于日升等人谈判,与大明划分在南洋的势力范围。 海述祖已经绸缪着,等谈判结果出来就去婆罗洲,抢夺先机选择一块好封地。 王时敏听得“啊”了一声,知道自己这边又少了一个筹码: 皇帝有了南洋的漕粮,对苏州漕粮的依赖自然就降低了。 更别说大明打了胜仗扩张了势力,南洋不久之后,就会有更多的粮食运过来。(本章完) 第718章 心中一念转,顿觉天地宽 “靖江王国的田地有限额吗?” “能蓄养多少奴婢?” 一些苏州大户,七嘴八舌地询问道。 朝廷从南洋购买粮食,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 料罗湾海战大胜后,大明在南洋的势力一定会得到扩展,会有很多藩国开辟出来。 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时机,派奴婢去这些藩国耕种土地。 所以这些人对靖江王国、清廉伯国等藩国的土地限额很关心,想看看能不能把奴婢转移出去。 靖江王国的孙先生道: “海外藩国的土地限额,要远高于内地。” “凡是大明公民,都能拥有最高十方里、也就是3750亩的土地。” “公士的限额是普通公民的十倍,也就是一百方里、37500亩的土地。” “一百方里就是方十里,这是世袭贵族的最低封地面积。高于37500亩就必须有爵位,诸位若能在开辟靖江国时立下功勋,王爷会向朝廷请功,册封你们爵位。” “如果你们能承诺开垦3750亩以上土地,王爷就帮你们获得公士身份。让你们在37500亩以下,没有任何限制。” 这是靖江王派他招揽大户,所开出的条件。担心其他藩王和自己抢夺封地的朱亨嘉,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靖江王国建起来,把土地确认为自己的。 苏州士绅听到这个条件后,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知道海外不同于本土,土地面积都是按方里算的。同样面积的土地能开垦出的耕地有多少,还要看各人的运气。 而且海外土地的价值,也远不如内地。就是按朝廷开出的一亩地一石粮食的捐纳价格,十方里3750亩土地的价值,也就相当于内地二三百亩良田。 放在以前,这些在江南温柔乡里待惯了的苏州士绅,根本不会想着往海外去—— 他们在苏州拥有几百亩土地就能生活得很好,何必千辛万苦前往海外? 但是现在不是没办法吗?朝廷要严格推行官田最高百亩限制,苏州府的土地又大多是官田。他们还留在苏州的话,最多就只能有百亩地。 百亩地能维持小富可以,大富根本不可能。下一代几个儿子一分,就和平民无异。 所以这些人开始对海外土地动了心,打算派几个不重视的子嗣带着奴婢出去闯一闯,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条新路来。 王时敏这个时候询问道: “靖江王国的奴婢限额是多少呢?” “会不会要求强行释放奴婢?” 孙先生显然是知道王时敏地位的,清楚这帮苏州大户的核心就是此人,向他仔细解释道: “汉人奴婢的限额与内地相同,异族奴婢的限额,则是汉人奴婢百倍。” “我家王爷是郡王,封地面积最高方千里。宫中所有宦官宫女和汉人奴婢加起来,最高限额一千人。” “异族奴婢的限额是这个数字的百倍,那就是十万人。” “据我得到的消息,朝廷给普通公士定的奴婢限额是十人,到了海外就可以拥有包括十个汉人奴婢在内的一千个奴婢。” “汉人奴婢的政策与内地相同,他们想参军从良主家就必须释放。” “异族奴婢则需要在得到主家允许、并通过相应等级的汉语考试后,才能考公参军,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显然,这就是朝廷给他们留出的口子。让想要蓄奴的人,去海外蓄养异族奴婢。 不过王时敏等人,现在在乎的显然不是这个。他们在意的是,朝廷给公士定下的奴婢限额是十人。 这个数字远远低于他们的要求,王时敏追问道: “十人,和和最高十方里对应的十人吗?” “这么说世袭男爵最高是百人?子爵是二百人?” “都和最高的封地方里数对应?” 孙先生捻须颔首,说道: “王公机敏过人,就是这个数字。” “皇上洪恩,允许贵族在海外拥有异族宦官做内侍,避免子嗣血脉混乱。” “宫里的宦官宫女和汉人奴婢的数量加起来,最高数额就是方里数。” “前任司礼监掌印王公公,已经在南洋捉了一些土人孩童阉割培养,据说还要把优秀者献到宫里。” “我家王爷得知后,派人预定了一百名能说汉话的小太监。” “王公过几年去靖江王府,就能见到他们了。” 显然,靖江王等封地贵族对这个规定是很满意的。他们这些封君,都有了养宦官的机会,并且能蓄养一到十万异族奴婢。 但是对王时敏等人来说,那就很不好了。 他们之前希望的奴婢限额是数百人甚至千人,哪想到皇帝给世袭男爵也就一百个汉人奴婢名额,更何况官员和士绅? 王时敏急切询问道: “官员士绅的奴婢限额,到底是多少呢?” 孙先生一心想招人去靖江王国,对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根本就不想回答。 已经得到消息的张溥,则是出言说道: “一二品大臣的地位等同子爵,奴婢限额二百人,是以前公侯二十人的十倍。” “三四品官员和世袭指挥,地位等同男爵,奴婢限额一百人。” “五六品官员和世袭千百户,地位等同爵士,奴婢限额三十人。” “七八九品官员和举人奴婢限额二十人,公士和秀才奴婢限额十人,普通公民最多拥有两名异族奴婢。没有公民身份的居民和贱民不得拥有奴婢。” 这个限额,相比之前公侯二十人、一品十二人、二品十人、三品八人,要提高了很多。 然而对普遍拥有数十数百奴婢的士绅来说,他们显然是不满意的—— 高品级的官位毕竟很少,而且无法世袭。很多官员后代,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官身。甚至连举人功名都没有,最多凭借秀才的身份或捐纳个公士,拥有十名奴婢。 就连王时敏,也因为离职前只加了从四品散官,家里的上千僮仆,只能保留一百。 正当他们想争取一下放宽限额时,又听张溥说道: “还有一点,以后各家的奴婢数量要主动上报,附在主家户籍后面作为附属奴籍。隐瞒不报奴婢无条件释放、主家以略卖良人问罪。” “同时因为奴婢为主家做工、不能为朝廷纳税和服役,朝廷要从主家征税弥补损失。” “主家要为每个汉人奴婢每年缴纳最低十二元蓄奴税,各地还可以视人均赋役增加税金。” “异族奴婢则必须出自大明藩属,每人每年向大明和所属藩国各缴纳一元蓄奴税。” “蓄奴税同样要主动申报,但凡有违反限额偷逃赋税者,以拒不履行公民义务判罚取销公民身份,剥夺科举选举等政治权利。” 这让苏州士绅更难受,像王时敏如果想保留百名奴婢,每年就要向朝廷缴纳一千二百元蓄奴税。 这笔钱只缴一次他还能认了,每年都缴纳的话,王家这样的大户也会痛心。 除非把这些奴婢都转成异族,那样每人每年就只需要缴纳二元蓄奴税—— 再加上异族奴婢在得到主家允许前没有考公参军的自主权,很难脱离奴籍。这个政策还带动了一个灰色产业,那就是让汉人奴婢入籍藩国成为异族,以便降低需要缴纳的蓄奴税、让他们难以脱籍。 这逼得朝廷后来不得不出台政策,把奴婢数量和异族奴婢数量纳入官员政绩考核,以便限制越来越多的异族奴婢。 藩国以汉人为异族的行为,也被严令禁止,甚至有一些封君因此被降低了爵位。 这些都是后续发生的变化,此时他们只能听着张溥警告道: “皇上一再强调:纳税和服役是每个大明公民必须履行的义务,诸位务必谨记这一点。” “但凡偷税漏税和拒绝服役的,都会被取消公民身份,甚至有可能沦为贱民。” “朝廷这次的决心很大,诸位万不要以身试法,体验后果是什么。” 这点王时敏是相信的,因为他知道当今皇帝最头疼的就是财税不足,最重视的也是收税。 申家就是因为利用优免偷逃赋税,被皇帝整治了一番。 所有官员士子的优免也被取消,改为朝廷发放相应数额的补贴,再统一征收免役钱。 今年就有一些秀才拿了补贴花天酒地,却不缴纳自身的免役钱,被官府强行抓去服役、耽搁参加乡试。 甚至有一些秀才,因为偷逃税款,被朝廷处以罚金,暂停科举资格。 以至于民间开始流传“秀才不值一文钱”之说: 就算只漏缴一文赋税,在补上赋税和罚金前都会被暂停公民身份,禁止参加科举。 王时敏的外甥吴世睿被张溥拿捏的把柄之一,就是隐瞒田产漏缴赋税、被张溥威胁取消公民身份。 此时此刻,他当真有种“士不聊生”的哀叹,认为朝廷对士绅太苛刻,逼着他们去海外—— 是的,王时敏已经看出来了。朝廷的措施,就是逼大户人家出海。 想要蓄养奴婢、想有更多的土地……那就都去海外。 大海因为危险,一向被人们视为畏途,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出海呢? 但是现在朝廷只给了他们这个出路,如果继续顽抗,朝廷有可能执行以前的奴婢限额和官田买卖规定,把整个苏州士绅问罪。 顾炎武毫不留情的射杀、江南乡试的推迟和广额,都让王时敏看到了朝廷展示的决心: 如果苏州士绅拒不配合,朝廷不介意把他们清理一遍,再从愿意配合的秀才中,选拔出新的官员和士绅。 王时敏也是因此,没有了顽抗的念头: 他知道现在江南的秀才有多少,有的是愿意配合朝廷取代他们的人。 张溥在秀才中的威望,能号召很多人配合朝廷。难怪这个人一直信心十足,不在意得罪当前的苏州士绅。 苏州士绅今后能保留多少都是难说的事情,所有看不清形势的人,都会被朝廷碾为齑粉。 难怪眉公让我主动配合朝廷,想必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 若我帮朝廷把奴婢限额和收缴官田推行下去,想必会得到爵位赏赐吧? 顽抗不行,王时敏就开始想为王家谋取利益,像陈继儒说的那样获得爵位,让王家再富贵几百年。 以他祖父王锡爵曾任首辅的经历,只要王家愿意向皇帝服软,列入紫阁贤臣是稳稳的。王家也能因此,获得世袭男爵甚至子爵爵位—— 当今皇帝在这点上一向大方,对于愿意效忠的人,从不吝啬封爵奖励。 王家如果能拿到世袭爵位,就能自己开辟领地,而非仰人鼻息、给封君缴纳赋税。 这个想法冒出,王时敏瞬间觉得天高海阔,王家的前程也远大起来: 如果能在新江南占据一二百里封地,王家以后的富贵,岂非远胜现在? 产生这个想法的王时敏,不由自主地瞥了正在拉拢士绅去靖江王国的孙先生一眼。感觉这个人实在可笑,竟然想让苏州士绅去给他们做子民。 难道靖江王以为苏州士绅就只是土财主吗?各家祖上的关系且不说,不少人掏出家底,就能把分期捐纳爵士的首付拿出来。 有了爵士身份就能开辟爵士领,何必给靖江王国做子民? 甚至他们联合起来,能够说动朝廷把靖江王移藩,自己去澜沧江口开发新江南。 新江南啊!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那地方真的那样好,可以考虑把家族迁过去。 诞生这个想法的王时敏,决定要好好打探一下澜沧江口的事情。甚至派信任的人过去,看看那地方能不能开辟出新江南。 如果真能的话,那就和靖江王争一争,把这块地方夺过来。 想来申用懋、温体仁等人也会有这个想法,为后代谋取一块好封地。 当然,苏州士绅想要在其中咬下一块,也必须展示力量,甚至要联合整个南方的士绅,向朝廷展示实力。 王时敏想到这里,陡然看了海述祖一眼,觉得要先说动这位海瑞后人: 以海瑞在江南的声望和苏松城隍的神位,海述祖就是江南士绅团结起来的纽带。 海家想必也更愿意去大陆上的澜沧江口开辟封地,而非婆罗洲那个海岛。 通过此人联络江南士绅,再把南方的紫阁功臣、紫阁贤臣后裔拉拢过来,甚至再带上开国功臣和建文忠臣后裔,一定能把靖江国的封地抢下来。 到时候新江南就会变成江南士绅自己的,不用在开发好了之后,以后还要给靖江王缴赋税。(本章完) 第719章 苏州女婿 “苏州士绅想去澜沧江口考察,看看那里能不能成为新江南?” “看来这些人没有顽抗的意思,只想多争取些利益。” 看着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发来的奏报,朱由检高兴道。 王时敏等苏州士绅的动向,根本就没有隐瞒其他人。 海瑞的后嗣海述祖,也通过锦衣卫上报了这件事—— 显然,海述祖对于在澜沧江口开藩是有兴趣的,认为比去婆罗洲更好。上报这件事情,是想问问皇帝。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见皇帝如此高兴,凑趣道: “这些苏州人的胆子还真大,竟然敢打靖江王封地的主意。” “要不要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不敢妄为?” 朱由检不想把江南士绅逼得太狠,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毕竟是皇后的家乡人,要给他们出路。” “再说新江南的开发也不是一下就能成的,需要江南士绅出力。” “对于朝廷来说,粮食始终是最重要的。只要朝廷有粮,人心就会安稳。” “让江南士绅去海外种地,正好能解决粮食问题。” 深知以后大明灾害会更严重的朱由检,对于推动江南士绅出海是迫不及待。希望这些人多种些粮食,救济大明的灾民。 高时明听皇帝这么说,放下了让张彝宪作梗的念头,向皇帝道: “就是这样的话,靖江王恐怕会生气。” “澜沧江口本来全是他的封地,如今却要让一些给江南士绅。” 朱由检闻言颇是有些尴尬,因为他之前为了鼓动靖江王出海,把澜沧江口全都许给了靖江国。 没想到如今江南士绅也看上了这一带,自己可能要食言而肥。 对于非常重视信誉的他来说,是不愿这么做的,所以他琢磨了一下说道: “让海述祖和江南士绅同靖江王谈!” “朕不管他们怎么分配,只需要他们能保证,在五年内开垦出至少千万亩耕地。” “以每亩产出二石商品粮估算,每年为大明提供粮食两千万石。” “完不成就削减封地,甚至降低爵位。” 两千万石粮食即使算上损耗,至少也能够三四百万人吃一年。这样五年后纵然发生大灾,朝廷也有足够的余力去应对。 为此,朱由检又嘱咐道: “告诉首辅韩先生,由财经委牵头,集合户部三司和海关总署等衙门,与海外开藩的领主签订粮食贸易合约:” “朝廷会以五角一石的价格,无限制收购粮食,并且允许用粮食抵税、购买武器和封地。” “这是长期的许诺,至少二十年内不会变。让出海的人放心种地,不用担心粮食卖不出去。” 高时明听得咋舌,知道这个合约代表的是多大一笔钱: 以五角一石的价格计算,皇帝要求澜沧江口提供的两千万石粮食,价值就相当于一千万银元。 这已经接近大明一年的岁入,甚至地方起运进京的赋税也就这些钱。 算上南洋其他地方的话,必然会超过朝廷的岁入。将来朝廷如果有余钱,估计都要投到这上面。 由此可见,皇帝对南洋开发有多重视,又下了多大的决心。 —— 同时,高时明也确认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皇帝对开发新江南是有信心的,或者说已经认定澜沧江口就是新江南。 再想着皇帝让自己处理宗教事务时、经常说的太祖成祖托梦之事,高时明感觉新江南的事情多半是太祖成祖告知皇帝的,所以皇帝才如此有信心。 这让他突然跪在地上、腆着脸向皇帝请求道: “皇爷,奴婢想把自己的封地定在新江南。” “恳请皇爷准许!”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吓得高时明以为触怒皇帝时,忽听皇帝说道: “朕不是一再强调,宫中有品级的不许自称奴婢吗?” “你是地位最高的内相,如此自贱做什么?” “记住,你是朕的家臣,还是大明的贵族。” “奴婢这个称呼,朕不希望从你的嘴里出现。” 高时明听得连连请罪,用衣袖悄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刚才他险些以为皇帝要生气,以为自己贪得无厌。 同时也暗暗告戒自己:不要以为皇帝好说话,就随便提出要求来。 朱由检对高时明请求把封地定在新江南,确实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威福自用,不想受到臣子、尤其是内臣的干涉。 他可以给高时明一些选择权,划一块地方让高时明选封地。但是高时明却不应该、也不能直接指定某块地方做封地。 这让朱由检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所以他心里是有一些生气的。 不过想想高时明去新江南开辟封地也是为自己效力,同时会影响很大一批人,他又和颜悦色地道: “高卿为朕效力去新江南,朕又怎么能不允呢?” “这样,朕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只要能完成了,就可以在新江南选择二百里封地。” 高时明连连谢恩,就当他以为有什么艰难的任务时,又听皇帝说道: “嘉定伯周奎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周家毕竟是皇后的娘家,不能亏待他们。” “再加上嘉定是苏州府的一个县,未来的嘉定伯国、理应放在新江南。” “你帮皇后从娘家选几个有能力的子侄,让他们去新江南开辟封地。” “朕希望将来的嘉定伯国,能成为太子的助力!” 这番话语,无疑是让高时明辅助嘉定伯国开藩。 高时明喜得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知道只要自己做好这件事,高家多半能富贵绵延几百年。 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还有正在制定的继承礼法,太子继承皇位几乎是毫无风险的事情。高家只要跟着周家,就不用担心富贵。 至于帮周家开藩这件事,更是毫无难度。以他司礼监掌印的身份、再放出这个消息,估计会有数不清的人,为了讨好他和周家去出力。 新江南有嘉定伯国存在,也会增加对江南士绅的吸引力—— 任谁都知道皇帝和皇后关系极谐,皇帝或许会敲打嘉定伯,但不可能会坑整个周家。 这无疑会让江南士绅吃下一颗定心丸,甚至找到了抗衡靖江王的领头人,更有底气和靖江王争封地。 朱由检的用意也在于此,那就是用嘉定伯国做榜样,吸引江南士绅前去。 同时向江南士绅表明去海外不是发配,他们跟着周家不但能去种地,未来还会有效忠太子的机会。 说不定就会有一些家族乘势而起,成为下一朝的权贵。 —— 这么多的利好消息传出去后,新江南的吸引力果然大增。 江南那边如何反应且不说,朝堂上的申用懋、李长庚,甚至温体仁、周延儒等人,都在打探新江南的消息。 尤其是周延儒,更是和嘉定伯周家通谱认了同族,想要随着嘉定伯国开辟封地—— 显然,出身常州的他认识到苏州被皇帝整顿后,常州府多半也免不了。想要占个先机,选择一块好封地。 善于揣摩圣意的温体仁更是如此,刻意帮皇帝营造出声势来。王时敏之前态度的转变,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钱谦益和他是老对头,眼看湖州人温体仁都这样做了,自己作为苏州人,当然不能落在后面。 再加上他之前已经把家中田地分下去了,只留下一千亩做祭田。如今对于执行朝廷的政策,根本毫无负担。 很快,他就按皇帝制定的措施,释放了家中多余的奴婢,并且把属于朝廷的官田,主动献了上去。 这无疑是一个风向标,让朝中很多观望的人,认识到形势在转变。 之前朱由检私下里制定的奴婢限额,渐渐成为朝堂大臣的意见。 这让朱由检高兴之下,给钱谦益加衔承政大臣不说,还特许他在新江南挑选二百里封地—— 几乎就是在说,钱家未来会成为世袭子爵,甚至能获得更高爵位。 钱谦益喜得乐呵呵的,感觉终于一扫心中郁气: 自从被温体仁弹劾为“盖世神奸”以来,他的仕途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没有被皇帝弃用,但是要说重用似乎也谈不上来。 如今得到从二品承政大臣的加衔,让他终于确认自己仍旧是皇帝心中的卿相人选。 将来只要立功,至少能获得世袭子爵爵位。 这让他心中如何能不欢喜,感觉终于是时来运转。 受此鼓励之下,他发动弟子瞿式耜等人,支持朝廷的政策。并且在报纸上大力鼓吹恒产论,宣扬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认为官田百亩限制很合理。 甚至还号召江南士绅再来一次衣冠南渡,拿出祖辈的勇气,去南洋开发新江南…… 如此种种,让“新江南”这三个字,迅速成为天下热议的话题。 甚至一些世官都受到了鼓动,打算去新江南开辟封地。 不过此时朱由检对这些人,就不是那么客气了。新江南的封地被他严格控制,普通世官只能选择婆罗洲和黑龙江北的封地。 这进一步证实了新江南的重要性,让人认识到皇帝非常看重那里。 一时理藩院前,挤满了探听消息的人。还有人向南洋回来的人打探,越来越证实了新江南的消息。 朱由检对此是非常欣慰的,同时也更加认识到钱谦益的影响力: 作为东林党的后起领袖,钱谦益的影响力太大了。朱由检之前压制他,就有遏制党争的用意。 如今他一出面,朝野的风向就为之一变。奴婢限额和收回官田的事情,几乎由角力转为定论。 这让他只能感叹东林党的影响之大,能轻易影响到整个士林。 同时,也坚定了扶持张溥的心思,让张溥用报刊等舆论,瓦解东林党的影响力。 —— 江南,苏州。 在钱家、瞿家、文家等朝廷官员家族开始释放奴婢后,江南士绅纷纷认识到朝廷意志不可违。他们在确认新江南的真实性后,开始寻找门路,争取多要些补偿回来。 苏松监督太监衙门很快变得门庭若市,张彝宪由之前的被人避之不及、变成了求都求不去的座上宾。 很多人都在打探嘉定伯国去新江南开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们这些皇后的同乡,愿意附周家骥尾。 一些人甚至拿着奴婢身契和田产地契,想要献给内廷捐纳爵位。 张彝宪终于扬眉吐气,感觉在苏州打开了局面。在和张溥等人宴饮时,感叹道: “不容易啊!” “这苏州终于重归朝廷所有了。” “张先生这次居功甚伟,皇爷将来必然会重重赏你。” 张溥笑着说道: “公公言重了!” “这苏州什么时候不归朝廷所有了?” “只是魏逆祸乱天下那几年,人心不服而已。” “圣上拨乱反正,又是苏州女婿,苏州自然是人心归附,愿意效忠圣君。” 张彝宪打了个哈哈,没有和张溥争辩其中差别。 在他这个内廷太监看来,之前东厂和锦衣卫不敢在苏州公开活动,苏州自然不能说是朝廷所有,至少可以说是不属于内廷。 如今张溥一阵闹腾、顾炎武一番杀戮,才让苏州人认识到朝廷的威严,重新顺服朝廷。 这对于他来说,也是送上门的功绩。所以他对张溥态度很好,称赞道: “张先生的苏州女婿这个说法好,不愧是皇爷夸赞的舆论天才。” “你这四个字一出,苏州可真是人心归顺啊!” “谁都知道皇爷是苏州女婿,不会坑害苏州人。” “想随嘉定伯去海外的,也是纷至杳来。” 张溥哈哈一笑,对此也颇是得意。 在从张彝宪这里得知皇帝是因为皇后的关系、不愿对苏州士绅逼迫太狠后,他就想到了“苏州女婿”的提法,宣扬皇后苏州人的身份,拉近皇帝和苏州人的关系。 这个说法一出,苏州人对皇帝果然觉得更亲近。不但苏州士绅开始通过周家拉关系,就连苏州平民和奴婢,也认为皇帝是因为皇后出身苏州平民,才会对苏州民生疾苦这么关心。 可以说,“苏州女婿”这四个字,极大地安抚了苏州民心。 张彝宪也因此认识到,皇帝为何会如此重视张溥,让他在苏州放手施为: 这张溥既能搞事又能平事,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章完) 第720章 雇工协会 “接下来的事情,还请张先生安排。” “无论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咱家说就是。” “皇爷已经下令:江南的事以张先生为主,内廷所有人员,尽听先生调遣。” 一边向张溥说着这番话,一边看着张溥的神情。张彝宪见张溥既未得意忘形、也未惶恐不安,心中暗暗点头,对这个人更高看一眼。 寻常人得到这么大的权力,不是高兴得不知自己是什么,就是担心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张溥对此泰然自若,不愧是皇帝看重的人材。 这个人将来必成卿相! 张彝宪内心暗暗感叹。 然而张溥此时,心中并没有张彝宪想的那么平静。 他只是养气功夫好,没显在脸上而已。 皇帝对自己看重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想过: 皇帝竟然把调遣内廷人员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这代表的可不是调遣几个太监,也不止调遣锦衣卫,而是内廷能影响的地方,他都可以施加影响力。 像是眼前的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他的权力相比之前的苏杭织造太监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仍旧可以通过监督权力影响到苏松官员。张溥之前能让江南巡抚曹文衡偏向自己,就是多亏了张彝宪。 如果他把这些内廷人员的影响力发挥出来,完全能改变整个江南格局。 这让他的内心非常慎重,同时也有种危机感: 这次乡试,必须要中举啊! 否则以后就要进内廷了。 皇帝的信重是荣幸也是压力,张溥此前就拒绝了皇帝特赐元士,想走科举道路堂堂正正做官。 但是如果他这一科不中、无法入仕的话,以当今皇帝的急性子,肯定不会再把他放在外面三年。 那时,他被特赐元士出身是必然的事情,甚至有可能被任命为内廷官员。 这对张溥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卿相,不想在官场被看成异类。 就像他的好友陈子龙,在被特赐元士出身后,成为翰林院正九品侍书。在翰林院就是最底层的官员,经常被人使唤不说,甚至被一些人讽刺。 以至于陈子龙现在经常不去翰林院,而是以奉命修书的名义居家办公。张溥也是因此,把京城《明报》交给他主办。 这次他南下参加乡试,陈子龙送别时就有一些艳羡。言谈中似乎有后悔接受特赐元士的意思,认为最正统的做官途径还是科举。 张溥鉴于他的教训,是不愿被特赐元士出身的,更不愿成为内廷官员,被人另眼相待。 所以他下决心这次乡试一定要中举,明年考取进士—— 对他来说,中举之后的考进士,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江南乡试一向是被认为天下最难的,从江南杀出来的举人很容易考取进士。 而且张溥还有徐光启做老师,他是当今大明最精通数算的人之一。 皇帝编撰的数学教科书,张溥也在老师桌案上见到过,甚至还帮忙整理稿件。 所以说,只要张溥有举人的身份,考取明算科进士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甚至其他几科,他也有有把握考上去。 想到刘理顺被任命为总主考官,江南乡试要增加明法、明算两科,张溥道: “刘侍讲南下,不知是否已经动身?” “听说江南的乡试,这次要和之前大不一样?” 张彝宪笑望着他,说道: “不一样的原因,难道张先生还不知道吗?” “皇爷担心有人作梗,埋没了先生的才学。” “所以特意派刘侍讲,来江南主持乡试。” “旁的咱家不敢说,这次江南乡试的明算科,一定是最公正的。” “皇爷让我转告你,明算科会实行百分制,全部都是客观题。” 客观题是当今皇帝的提法,就是能确定答案的题目,最大限度地避免主官出于私人好恶评判。 张溥精通数算,当然知道客观题和主观题的分别。他在听到这次考试都是客观题后,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这是确保他能通过乡试,不用担心得罪的人太多,在乡试上被人拦下来。 他心里一时间暖洋洋的,觉得皇帝对自己,当真称得上皇恩浩荡。 然而这还没完,张彝宪又向他道: “这次江南乡试还有一个改变,那就是解元会在最后评出来。” “明经科、也就是以前的乡试科目,只会评出五经魁,而不确定解元。” “只有明法科、明算科和武举乡试的成绩出来后,才会从同时考中两科、三科、甚至四科的人中,再评出来解元。” “张先生,这是第一次试行,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如果江南试行的效果好,来年会试的时候,也可能这样评会元。” 张溥听得“啊”了一声,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举人的功名他现在不担心,但是解元这个身份,他心里还是很向往的。 更别说明年还可能这样评会元,如果他能同时考取两三科,解元、会元的名头,岂非手到擒来? 一旦能连中解元会元,以当今皇帝对他的看重,状元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连中三元的道路,就这样摆在他眼前: 连中三元啊! 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商公甚至因此成为紫阁功臣,难道我也有这样的机会? 激动得面红耳赤,张溥不得不承认,皇帝给了他一份大礼,或者说特意为他打造了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凭借自身的才学连中三元的话,将来像商辂一样成为紫阁功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在他眼中看来,胜于任何赏赐。 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对皇帝的感激。 向着京城方向拜谢道: “多谢张公公告知。” “请公公转告陛下,张某一定会尽力而为!” 打算拼上一把,不仅要考上举人,还要成为解元,获得连中三元的机会。 这样才不负皇帝信赖,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学。 张彝宪颔首微笑,心里对张溥颇为羡慕: 皇帝为了他连乡试和会试的惯例都要改,可想而知对这个人有多信赖。 不过机会给出了,能不能拿到还要看本事。张溥想连中三元,没有那么简单。 张溥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连中三元很难,需要自己拼尽全力。 但是更知道皇帝给自己连中三元的机会,其实是在酬功。 如果他放下任务专心备考的话,那是舍本逐末。说不定考上解元后,就会被皇帝拦下来。 他需要在准备考试的同时,办好江南的事情。他在江南立下的功劳,才是皇帝特意为他创造连中三元机会的原因。 —— 抖擞精神,张溥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向张彝宪道: “陛下之所以释放奴婢、收回官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增加掌握的人口和土地,增加能收取的赋税。” “现在苏州大户有服从的迹象,这两点一定不能放松,要联合江南巡抚和苏州官员,把两件事给办好了!” 张彝宪点头认同,说道: “已经有不少人,拿着官田的地契想要置换领地了。” “还有人拿着奴婢的身契,想用它的价值捐纳爵位。” “张先生,你说这两件事可不可行,能不能答应他们?” 张溥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前一件事可行,但是必须确认每一块土地的流转过程。” “只有流转过程清晰没有丝毫纰漏的,才能按最高标准置换土地。” “否则就降低标准,甚至对不愿上交官田的人,追究当年官田流失的责任。” 这让张彝宪点了点头,觉得应该这样。 甚至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些人捐纳的土地纳入内廷,作为皇庄管理。 那样他这个苏松监督太监在苏州织造工坊之外,就有了其他直属的产业。甚至能用奴婢,在皇庄、工坊里劳作。 然后他就又听见张溥道: “后一件事绝不可行,该释放的奴婢必须无条件释放,否则就追究他们的责任。” “有关奴婢的礼法和规定必须执行,不让任何人抱有侥幸心理。” 张彝宪这下就不解了,为何张溥允许用土地捐纳,却不允许用奴婢?他问道: “张先生,这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奴婢也是他们买的,为何不能折算成钱财捐纳?” “这样对于执行奴婢限额,不是更有好处吗?” 张溥摇了摇头,说道: “允许用官田捐纳,是因为苏州的官田经过数百年改变后,已经和民田无异。” “这些田地流转过程复杂,直接强行收回,现任田主太吃亏,会闹出很多事情来。” “所以让他们置换海外土地,方便把田地收回来。” “但是私役奴婢在民间是被禁止的,他们一直在违法,不能对他们的不法行为做补偿。” “而且朝廷已经定性,民间的义子义女佃仆等奴婢就是雇工,要按雇工看待。” “除非愿意重新签订身契继续做奴婢的,这次都要释放出来。” 张彝宪闻言恍然,明白两者是性质上的区别。 苏州的官田民田化是官府和民间共同推动的,不给补偿就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奴婢则不同,朝廷从未允许民间私役奴婢。严格说起来这些人都是违法,要受法律惩治。 而且张溥还说道: “前些日子草拟的《大明礼法公约》,有一条是‘大明公民的生命和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不得买卖或奴役大明公民’。” “张公公可要谨记这一点,不要违反礼法公约、坏了圣上名声啊!” 张彝宪这下悚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如果他收下那些人捐纳的奴婢,岂不和买卖人口无异? 这种损坏皇帝名声的事情,估计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治罪。 惊出一身冷汗的张彝宪,急忙谢过张溥指点。知道他这番话,无疑是救了自己一命。 同时对于礼法,他心里也重视起来。觉得以后要招几个读书人,专门为自己讲解礼法条文。 张溥在接受他的拜谢后,又说道: “别说大明公民,就是贱民奴婢,他们以后在礼法上也不是牛马畜产,不能随意买卖。” “张某这些日子奉命组建的雇佣工人协会,就在和苏州大户商定雇工的各项权利,包括佃户和奴婢。” “依我看,这苏州可能还会乱一场,有些人现在不是太甘心。” 张彝宪这就不解了,询问道: “乱?” “哪些人敢作乱?” “他们不怕顾校尉带来的鹰扬军?” 张溥神情嘲弄、语气嘲讽地道: “怕!” “他们当然怕,不然会释放奴婢上交官田吗?” “但是善财难舍,有些人贪财得要死。” “他们就算明面上不敢反抗,难道就没有其他手段?” “公公可知,苏州现在被释放的奴婢有多少?” “官府那边,又收回多少官田?” 张彝宪想着那些人和自己说的话,向张溥道: “那些苏州大户捐纳土地的时候,大多说在秋收以后。” “想来官府那边,没收回多少官田吧?” 张溥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不是没多少,是连一亩都没有!” “根本没有人愿意在秋收前交还官田。” “但是奴婢却被释放了不少,包括不少佃仆。” “你说这些人要靠什么为生?” “他们流离失所,苏州会不会乱?” 张彝宪这下也惊了,他没有想到某些苏州大户的胆子这么大,皇帝都已经把屠刀派来了,他们还敢阳奉阴违。 如果苏州乱起来的话,秋粮和漕粮一定会受影响。朝廷怪罪下来,谁都脱不了干系。 他慌得急忙向张溥道: “张先生就别卖关子了!” “无论你做什么,咱家一定支持你。” “苏州是绝对不能乱的,否则皇爷会拿我们问罪。” 张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公公现在还以为苏州不能乱?那咱们以前做的是什么?” “现在就要摆出不惜苏州大乱的样子,才能逼迫那些人把雇工协议签下来。” “否则数十万奴婢被他们一下子放出来,就是移民海外,也没那么多船。” “必须让苏州大户知道,雇工和奴婢不是任人欺负的。” “我张溥要让他们,正视雇工协会!”(本章完) 第721章 雇佣工人宣言 谚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句话起源于前宋,当时是苏州人自吹: 把苏州和首都临安相提并论,甚至排在前面。 但是到了大明,这却变成事实: 苏州的繁华不但能和杭州相比,甚至超过了杭州,每年上缴的赋税,高达杭州九倍。 寻常人提到江南,必然包括苏州、松江二府。 若说江南四府,则通常是指苏松嘉湖四府,或者说江南巡抚管辖的、应天府之外的苏松常镇四府。 江南五府通常是指缴纳白粮的苏松常嘉湖五府。有时会用杭州取代常州,并称苏松杭嘉湖。 再扩大范围的话,无论是江南六府还是七府,或者八府、九府、十府……都必然会带上苏松。而且苏州一定是最前,排在江南首位。 可以说,苏州就是大明最繁华的城市,整个江南的中心。 这里的繁华富庶,一直为人称道。风景人文也令人向往,被看做天堂一般—— 仇英《苏州清明上河图》被皇帝安排在京城展出,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每个看过画的人,都认为苏州不愧有“人间天堂”称谓。 刘理顺在京城参观过这幅画,对苏州印象很好。这次南下主持乡试时,特意经过苏州。 但是他坐船来到苏州后,却发现这个天堂臭烘烘的,一时大失所望: “烂泥、屎溺……” “苏州怎么会这么脏?连码头都是这样?” “涿鹿区的车站,远比这要干净!” 整个涿鹿区在经过他两年的治理后,城内路面基本完成了硬化,甚至连乡村公路,都开始修了起来。 但是苏州这边,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都大多是泥土路。只有一些巷子,被铺上石板而已。 再加上这边下雨比较多,每到雨后路面就变得泥泞。刘理顺穿着布鞋下了船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落脚—— 习惯了京城和涿鹿区路面的他,对这种泥泞的道路,当真有些不适。 更别说泥泞中还有人和动物的粪便,让人看到就觉得恶心。 “老爷,换皮靴吧!” “还是去叫个人力车?” 他的随从说道。 刘理顺摇了摇头,说道: “大热的天,穿皮靴不把脚闷坏了。” “再说这样的道路,苏州能有人力车吗?” 指着崎岖不平还多有台阶的石板路,刘理顺觉得人力车夫在这样的路上拉车,估计能被累死。乘客的体验也会很差,会被颠簸得连饭都要吐出来。 这让他心里大为失望,感觉“人间天堂”名头虽响,但是苏州却当不起。 甚至他心里还泛起疑惑: 就这样的情况,苏州“人间天堂”的名头是怎么传出去的? 难道是苏州的文人,一直在自吹自擂? —— 旁边,他的随从见自家老爷不愿换靴子,又确实没见到人力车,说道: “那老爷要怎么出去?” “要不要小的先去驿站,让人安排马车?” 刘理顺否决了他的提议: “我若去驿站,岂不会让全苏州都知道?” “还是就这样转转,过两日咱们就去南京。” 作为江南乡试的总主考官,如果被人知道他在这里,估计全苏州的士子,都会蜂拥而来。 刘理顺不愿在考试前见到这些人,所以否决了随从的提议。 最终,两人在观察当地人的穿着后、买了两双桐油靴子,才解决了出行问题。 在买靴子的时候,两人又感觉到不便: 京城那边早已普及银币和辅币券,只需要一个钱包,就能把日常用的零钱装起来,买到大部分东西。 但是在苏州,银币虽然称不上罕见,却并不算流行。而且这边的小额银币很少,更见不到辅币券—— 苏州的商家对辅币券根本不收,以至于刘理顺只能拿出银币,再让商家找零钱。 看着商家剪出的碎银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铜钱,刘理顺掂量之后哑然失笑,对涿鹿区的变化,认识更深刻起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身在涿鹿区不觉得,如今到了外面,才察觉涿鹿区变化之大。” “以前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都不习惯了!” 放在以前,家境贫寒的刘理顺,能对商家找零的碎银子看了又看,仔细揣摩它的重量、还有成色等等。 对铜钱更是要仔细数数是不是短陌,再看看是不是劣钱。 但在涿鹿区习惯和银币、辅币券打交道后,他这两个本领,却是迅速退化。以至于看着碎银子和铜钱,都险些忘记了这两点。 想着苏州人现在还在用碎银子交易,再想着涿鹿区平坦的道路、车水马龙的街市,刘理顺终于确定: 苏州的城建水平和兴旺程度,已经比不上涿鹿区。 只要涿鹿区保持现在的势头,未来定然能赶上苏州的一个县,甚至完成超越。 这让他心里充满了自信,坚信自己治政措施是对的。 同时对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变得更有信心: “连苏州都是这个样子,松江就更不用说了。” “江南这边的城市治理已经落后,确实要设个试点作为标杆。” “先找江南巡抚说一下,让曹巡抚划出个地方来。” 南方议会试点、或者说县改区的标杆,原本定的是滁州、和州。 但是这两州的选举,出现重大问题:各种社团、宗族在其中上下其手,很多人对选出的结果不认同。 鉴于这种情况,史可法提议选举暂停。等他治政三年,完成对两地的教化后再说。 也因为此,南方议会试点需要另选。 在刘理顺指出议会存在的问题后,皇帝抓了他的差。命他在苏松建立新区,按自己的想法筹建议会。 等到江南乡试结束后,刘理顺就会加衔巡察侍御史,负责巡按江南、主持新区建设。 原本他对自己是否能做好有些忐忑,如今在见到苏州就是这个样子后,顿时自信起来: 他相信,自己在涿鹿区基础上建设的新区一定会更好,让天下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堂所在。 —— 苏州雨水很多,不一会儿又下起雨来。 刘理顺撑着一把油纸伞,信步走在街巷上,看着雨水中慌乱的行人和商贩,不自觉地又摇起头来。 涿鹿区的雨水没有苏州这边多,都在路旁设立了很多公厕和草棚,甚至有口袋公园供行人休憩。 苏州如此多雨,却很少看到这些,或者说根本没有影子。 这里相比涿鹿区来说,公共设施实在太少了。 就连道路都不够规范,没有规定靠右走、也没有区分车辆和行人。 以至于出现车马抢路,交通就会堵塞。 可以说,在刘理顺眼中看来,繁华甲于天下的苏州,有着很多缺点。 如果不做改变,不出十年就会被涿鹿区等新城超越。 这让他更加感受到新旧城市的差别,对推行城区三署的皇帝,更加佩服起来: “以往我还觉得城区三署官员有点多,供养他们增加民众负担。”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必要的,没有那些官员治理,岂不要像苏州一样杂乱?” “还有这苏州卫生也实在太差了,怎么有这么多污水?” 正在走着,刘理顺不小心踩到一个水坑,溅了一身污水。 这个污水坑也不知存在多久了,里面混杂了不知什么东西,溅起后散发的气味,让刘理顺险些吐出来。 他的随从急忙过来擦拭,又劝道: “老爷,还是先找家客栈吧!” “咱们换换衣服避避雨。” 扶着刘理顺走进一家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刘理顺在见到掌柜只是简单问了姓名和籍贯后,又是一阵摇头。觉得苏州的治理水平相比涿鹿区差得太远了—— 这座旧制度下最繁华的城市,相比用新制度改造的城市,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看到客栈中的防火设施也只是做个样子后,他更是感觉到其中的差距。 指着院里的水缸,刘理顺道: “店家,这缸里的水是防火的吧?” “平时一定要装满,否则出了事就是大问题。” 掌柜看了看缸里的水,却是无动于衷,反而还叹气道: “别说这缸里的水了,厨房里能有水吃就不错了。” “刘老爷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苏州现在闹罢工啊!” “我店里的伙计,还有做饭的厨子,现在都被那个姓张的鼓动,加入什么雇工协会了。” “说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就不会复工。” “现在店里什么事情,都要我家里的人自己做……” 说着连连叹气,对那个雇工协会大骂不止。还诅咒姓张的秀才生孩子没屁眼,无缘无故来坑他们。 刘理顺听他骂了很久,又插嘴询问了一些话,这才知道苏州这么脏乱的原因,是张溥组织了罢工: 如今苏州的奴婢、伙计,还有粪夫、脚夫、力工,甚至篦头匠、修脚匠、补锅匠、泥瓦匠……都被张溥组织着,加入了雇工协会。 张溥还起草了一份雇佣工人宣言,要求所有雇主必须遵守,否则就不会复工。 所以苏州城的污水烂泥,自然是没人清理了。甚至有些店铺已经关门,无法经营下去。 这个掌柜就说,他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如果接下来伙计还不复工,他的客栈就不会接纳新顾客。 然后又开始骂张溥,怪他扰乱了苏州。 刘理顺听得皱眉,问掌柜道: “店家,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那个雇工协会提了什么条件,为何您不答应下来?” 掌柜拿出一张报纸,指着头版说道: “看,就是这个。” “你说这上面的条件,我们能答应吗?” 刘理顺接过报纸,发现是没听说过的《苏报》。从名字看应该是苏州本地报纸,不知什么时候创办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报纸上写着的“第一期”,以及头版署名“雇工协会”的《雇佣工人宣言》: “雇工协会是依大明礼法成立的、维护雇工合法权益的社团,为全体雇佣工人的利益而斗争。” “我们认为:所有雇工都是工人,属于士农工商四民之一。雇工是公民的一分子,享有大明礼法规定的公民权利、履行公民义务。” “我们所有雇工坚信:未来的大同之世,雇工和雇主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只有职业之分,而无地位差别。” “我们要求:所有雇主都应尊重雇工的合法权益,尊重他们的生命健康和人格尊严。” “对雇主克扣酬劳、侵犯雇工的生命和健康、践踏人格尊严等行为,我们有权罢工,拒绝为其工作。” 然后就是罢工的指示:为了给全体雇工争取合法权益,所有加入雇工协会的人员,从八月十日开始罢工。否则就会被雇工协会除名,开除协会会籍。 刘理顺看着这些,又看着张溥提出的条件,向掌柜道: “店家,我看这张秀才提出的条件,也没什么过分啊!” “您为何不答应了条件,好让伙计复工呢?” 掌柜的“呸”了一声,骂道: “一群贱坯子,还想和我们平起平坐,说什么没有差别。” “我看他们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不知几斤几两了——” “没有我们养着,看他们能撑几天。” “大不了我就关门歇业,绝不惯着他们!” 大喊着自己的家人招呼客人,透露出绝不妥协的意味—— 显然,有家人可以使唤的他,打算坚持下去。 刘理顺见此摇了摇头,没有和这个掌柜多谈。 但是他看着报纸,对雇工协会这个组织,颇是有些兴趣。 苏州雇工协会在张溥的组织下,成员高达数万人。而且每一天都在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协会。 如此多的人数,对协会的管理自然有很高要求。尤其是现在加入协会就要罢工,雇工协会还要负责一些人的生计。 刘理顺很想知道,张溥是怎么把这些人组织起来的。又是如何让他们听话,加入罢工中来? 心中痒痒的他,恨不得立刻去找张溥问个明白—— 两人在京城就有过交流,甚至《明报》还为涿鹿区设过专栏。 只是如今他的身份是江南乡试总主考官,和张溥这个考生不方便见面。 这让他只能按下心思,取出一块令牌吩咐随从道: “去苏松监督太监衙门,把张溥还有苏州雇工的消息全部要过来。” “我要好好看看,张天如在苏州都做了什么。”(本章完) 第722章 终身雇佣制 吴淞江是太湖出海的通道,又称吴江或松江。 这条江西接太湖、东通大海,往来船只不绝,可谓商贸要道。 然而崇祯三年的秋天,吴淞江这条通道,却几乎完全断绝—— 因为张溥组织着船工、力工,参与罢工中来。 如此一来,江上的船自然没人操纵,货物也没人卸。以至于吴淞江上的船只,堵到数里之外。 一干商人急得头上冒烟,在得知是张溥率领雇工协会搞的鬼后,一面派人报官,一面和张溥谈判。 张溥拿出《雇佣工人宣言》和承诺书说道: “只要承诺遵守这些,雇工协会立刻就会派人,帮你把货卸下来。” “否则事情就免谈,有活自己去干。” 让这些人仔细看宣言和承诺书的条款,承诺能做到后再说。 宣言的内容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有些商人嗤笑雇工想谋求和他们平等的权利,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会表现出来。 不过承诺书上的释放奴婢、尊重雇工,以及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技术等级工资制、终身雇佣制等条款,就让他们皱眉了。 一位商人嚷嚷道: “释放是否释放,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们凭什么管得这么宽?” 张溥敲了敲桌上的礼法条文,毫不客气地警告道: “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身上有官职还是有爵位,能蓄几个奴婢?” “告诉你,不释放奴婢你就是犯法,是在私役良人!” 这个人听着张溥的警告,很快就想到张溥闹了几个月,为的就是释放奴婢的事情。 私役奴婢违反什么法律报纸上早就讲清楚了,自觉理亏的他,只能闭口不言。 其他想保留奴婢做工的商人听到张溥这番话后,虽然不见得认同这一条,却也没有再和张溥争论。 一位看着颇是斯文的李姓商人道: “尊重雇工我能做到。” “但是八小时工作制,时间太短了吧?” “工人想多干活挣点钱,难道你们雇工协会还不准?” 张溥拿出详细条文,说道: “看清楚,不是每日只能工作八小时。而是每日工作时间,以八小时为标准。” “超过八小时就要按时薪支付加班费,超过十小时加班费翻倍、十二小时以上再翻倍。十四小时以上不许,发现就处罚金。” “这个条款,兄台能看明白吗?” 李商人拿着条文细则仔细观看,发现里面规定得非常详细。 不但有八小时工作制和加班的内容,还有连续工作时间,每旬、每月、每年最高工作小时数等要求,超过就可以罢工、甚至申请仲裁。 尤其是力工、矿工等重体力行业,还要求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并且要发补贴。 这让他眉头紧紧皱起,感觉真要实行,自己赚的钱会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还有人问起了技术等级工资制,询问道: “这个技术等级是什么?” “为何要按它发工资?” 张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地道: “老兄,你这消息可是太闭塞了啊!” “皇上划分九级军士、九级吏员、九级工匠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现在京城那边,可都是按这个发工资。” 取出一张表格,把各等级对应的工资,拿给这个人看。 这份工资表,基本是参照官俸定的。九级工匠和从九品官员俸禄相当,只是把石改为元,年薪定为六十元。 所以九级工匠的月薪是五元,然后每一级递降五角……到了一级工匠时,月薪只有一元。 学徒工则更低,月薪只有五到八角钱。 这在张溥看来已经很低了,很多大户家中的小丫头,月钱都有五百文,和学徒工的月薪非常接近。 雇主只要愿意稍微让利,就能答应这个条款。 然而这些商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因为在他们看来,学徒工就不应该拿工钱。 更别说什么九级工匠,每年要给六十元。 当场就有人质疑道: “你们说是技术等级,码头上搬货需要什么技术吗?” “我让谁搬不是搬?凭什么开这么多工钱?” 张溥还没说话,他旁边一名力工就反驳道: “你是没搬过货吧?” “这搬粮食和搬瓷器,要求能一样吗?” “有的人就能搬得又快又好,凭什么不能有更高工钱?” 其他力工也七嘴八舌,认为他们也有技术等级之分。 张溥最后说道: “力工算是简单的,一二三级是初级工,主要是看经验,协会负责培训。” “只有懂了力工技术,能辨识货物、使用工具、熟练搬上船搬上车什么的,才能升到四级。” “这四五六级就是中级工,不但能自己搬运,还要能带徒弟,培训出一定的学徒工。” “七八九级的高级工不是雇工协会自己评,还需要工程师协会认可。他们通常要识字,可以组织人员搬运、做好货物统计。” “你说能干这些的,给几十元年薪过份吗?” “他们有这个本事,在哪里挣不到几十元?” 周围的力工纷纷鼓掌支持,幻想着能够一级一级提升,成为高级工匠。 可以说,张溥指出的这条路,是他们很多人加入雇工协会的原因—— 谁想一天一天混下去,而非多挣些钱财呢? 商人们有的点头认同,有的则仍旧觉得,工资实在是太高了。 李商人就故作为难道: “张先生的话说得不错,但是我若给力工开这么高的工钱,就只能少雇些人了。” “高级工我还雇不起,只能雇几个初级工人。” “这其他工人没了生计,那可要怎么办?” 一众力工听得有些紧张,担心以后失业。张溥则哈哈大笑道: “生计自有我们雇工协会操心,不劳李兄费心了。” “都有一把子力气,难道还能饿死?” “大不了雇工协会就组织移民,一起去海外种地。” 众人闻言大笑,感觉去海外种地也不错。事实上很多佃农就是听了张溥海外分地的许诺,这才加入雇工协会。 当然,能不去还是不去。毕竟海外偏远,路上会死不少人。 但这些就不需要和商人细说了,现在雇工们是团结一心,把雇佣的气焰压下去—— 在雇工协会,最大的口号就是团结。张溥每天都带他们唱《团结就是力量》,鼓舞这些人坚持下去。 靠着雇佣工人的支持,张溥信心十足。 和他谈判的商人,则是连连皱眉。 放在以前,他们对这些没有土地的力工,那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但是现在却不行了,皇帝给每个前往海外的军民户分地。 而且靖江王国、江陵公国等藩国开出的条件还更好,这些日子一直在江南招揽移民。 雇工协会能帮这些藩国组织人员,那些藩国想必是欢迎的。说不定张溥私下里,早已和他们达成了协议。 所以威胁工人是行不通,这些商人只能软化态度,继续商量起来。 李商人琢磨着自己听到的消息,向张溥道: “张先生,您说的这个等级工资,也是能打折吧?” “据我所知,京城的官员俸禄、工匠工资,就没有完全按这个标准,而是在发银元本色时,能打一定折扣。” 张溥看了李商人一眼,对这个人颇有些刮目相看: 能知道京城的消息不说,还能拿出来协商,已经能称得上是人才。 轻轻摇动折扇,张溥好整以暇地道: “打折当然是行的,但是必须按等级来。” “例如同样打八折,一级工月薪降到八角,九级工月薪则降到四元。” “不能同一个工种两种折扣,必须要尊重他们的技术等级。” “违反技术等级工资制的雇工和雇主,会被雇工协会列入黑名单。” “想要降薪找工作的,必须先在雇工协会降级。” 这番话语一出,很多商人暗暗点头。感觉条件也不是那么苛刻,他们能雇起更多工人。 就算高级工的薪酬高又怎么样?他们可以打折,就发那么多钱。或者用工作逼迫,逼某些人降级。 就在某些人想着打一折的时候,张溥却告诉他,这个想法不行: “折扣最低五折,而且分工种和行业。” “具体哪一行工资打几折,会有相应协会谈,定下一个规矩来。” “一级工最低月薪五角,这是最低工资标准。” 商人们对此纷纷反对,认为五折还是太高了,李商人道: “五折还是太高了,三折如何?” “每月最低三角,足够他们吃饱饭。” 张溥和一众工人连连摇头,对此都不同意。 像是力工这种饭量大的,三角钱连一个人都吃不饱。 最终一番拉锯后,双方也不管是不是吉利,把折扣定在了四折。 一级工的最低工资,被定在了四角。 学徒工也是同样四折,最低定在二角,但是每一年至少涨五分,学徒期最高四年。 张溥还向他们道: “这个学徒工啊,只能招收12岁以上的,低于12岁就是童工,是被禁止工作的。” “我们雇工协会设有专门的学徒工协会,专门负责保障学徒工的权益。” “还有皇后娘娘的妇幼保健协会,也会监管这些。” “你们可一定要记清了,不许使用童工。学徒工不许从事重体力劳动,每日学习和工作时间各半,加起来不许超过八小时。” “招收未成年学徒工要主动报备接受监管,否则会以拐卖未成年人论罪。” 这让商人们纷纷皱眉,感觉规定也太严了。有人道: “这有些人家里就只有孩童能干活,总不能让他们等死吧?” “禁用童工太不近人情了,不是要把人逼死吗?” 就连一些工人,也认为这一条太苛刻,他们想让儿女尽早帮助家里。 但是张溥却说道: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同之世是不可能有童工的,禁用童工不可能改!” “想挣钱的孩童,会有报刊协会和妇幼保健协会设立工读学校、给他们介绍岗位。” “反正你们是别想了,不能让某些人把孩童往死里累。” 因为幼时的经历,张溥某些人恶起来有多恶,对皇帝和皇后的这个决定完全赞同,并且纳入了雇工协会的章程里。 以后孩童能做的,只有卖报、表演等简单的工作,并且要受监管。 工人们听着张溥的解释,大多放弃了让孩童工作的想法。 商人们则有些愤愤不平,感觉管得太宽了。 甚至还有人问道: “那小丫头是不是也不能用了?” “还得把她们供起来?” 张溥对此神情冷漠,说道: “想用也不是不可以,用异族奴婢就行了。” “但是大明公民和未成年居民,都是受保护的。” “你们想作恶可不要被察觉,小心被剥夺公民权流放海外。” 这让众多商人心中一突,对此警觉起来。 当今皇帝是讲究仁义的,很少下令开杀戒。 但是对开发海外却很热心,经常把犯罪的人流放海外。 如果被流放海外的同时还剥夺大明公民身份,那他们岂不就和异族土人一样了? 那可真的有可能沦为奴婢,被人再卖回来。 有些人想到红灯区设立时一些人被流放的事情,纷纷受到警醒,心中特别记住了这一点。 然后是最后一条终身雇佣制,张溥道: “单次合同期限最长十年,对于十年以上合同,或连续工作满十年、订立二次及以上合同的雇工,必须签订无固定期限雇佣合同,或者说终身雇佣合同。” “未得雇工同意,终身雇佣合同不得解除。并且在雇工同意后,还要在雇工协会监督下,支付解除合同的解约金。” “雇工一方,则可以单方面解除合同。解约金不超过其所获得的劳动报酬。” 这个条款,毫无疑问得到工人的拥护,商人则普遍不满意。 李商人就说道: “为何雇工有单方面解约的权力,雇主却没有?” “你说这一条权责对等吗?” 商人们纷纷附和,要求给个说法。 张溥则老神在在道: “之所以这样规定,当然是因为雇工相对雇主处在弱势。” “你们雇主想要赶走哪个人,有无数的办法逼雇工走。” “所以必须要给雇工这个权力,让他的工作受保障。” 李商人嘲讽地道: “雇工是受保障了,但是雇主呢?” “还终身雇佣合同?难道要让我们养雇工一辈子?” 张溥哈哈一笑,说道: “你说对了,还真得养一辈子。” “养老保险是必须交的,签订终身雇佣合同的,还得按雇工协会的要求商定养老问题。” “看看现在被释放的奴婢,有多少是老得不能动的?” “就这样把他们丢出来,你们何其忍心!” 愤怒地说着这番话,张溥很想骂某些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圣贤教导的道理。 然而某些人读着圣贤书,却把圣贤教诲全都忘了。这次释放奴婢时,最先被释放的就是为他们效力一辈子、现在干不动活的老人。 雇工协会花费最大的,也是供养这些老人。他办的雇工协会险些成了养济院,为那些大户人家解决养老问题。 很多奴婢和雇工也正是因为见到了他们的下场,不顾雇主的挽留,加入罢工行列。 可以说,现在苏州的雇工和雇主,矛盾空前尖锐。 张溥把终身雇佣制加入要求,也是为了解决雇工年老后的生计问题。(本章完) 第723章 秋收行动 张溥和商人们的谈判,自然没有成功。 有些卖鲜货的商人倒是想答应,避免货物放久了会变坏。 但是更多的商人却认为不能惯着工人,必须要让雇工知道,是谁养活他们。 尤其是一些苏州士绅派奴仆帮他们卸货后,这些人就更有底气了,甚至对张溥等人大加嘲笑: 区区干苦力的,还想拿捏他人? 气得一些力工想跟他们干仗,却被张溥拦了下来: “不用答理他们,看他们能撑多久。” “老刘你的人头熟,看看这些人都出自哪家,记下他们的名字。” 老刘欢快地道: “好嘞!” “那边领头的是王三,是陆家的,听说颇有勇力。” “正在和李生攀谈的,是顾家的祁六,这个人可了不得,顾老爷都拿他没办法。” “还有这个……这个……” 吞吞吐吐,老刘没有把人说出来,张溥却咬牙切齿道: “是过昆!” “当年我父亲就是被他和陈鹏等人气死的。” “不报仇奴,非人子也!” 这些豪奴,和地痞流氓沆瀣一气,连一些士绅都受他们欺凌。 他们只要不想脱离主家、当然是不肯加入雇工协会的,甚至许多雇工和奴婢最仇恨的,就是这些豪奴。 旁边的力工听到张溥父亲竟然是被伯父家的豪奴气死的,一个个惊骇不已。 正当他们以为张溥要上前去报仇时,张溥冷笑一声,吩咐道: “记下他们的名字,看看哪一家的佃户在雇工协会。” “把他们的田产全部问出来,尤其是要上交的官田。” 一众力工不解,张溥却不和他们解释。安排几个人在此盯着后,就带着其他人返回雇工协会营地。 此时,前来加入雇工协会的,已经多达数万人。 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每日回返,甚至有些人从主家逃出后,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所以张溥早已安排人搭建营地,把这些人、尤其是无处可去的老人安置起来。 帮他做这些事的就是顾炎武,懂得如何安营扎寨的他,组织年轻力壮的雇工,搭建起了营寨: “快点,干活都麻利点,不要被闲谈的影响。” “钱武,你是怎么看人的,把旁边说闲话的驱散。” 吩咐钱武把旁边看热闹的驱散,顾炎武指挥着一众士兵和雇工,把制作好的标准营寨部件组装起来。这是军中最简单的一种,可以就地取材,很方便地搭建起来。 尤其是在江南这个地方,现在还不需要防寒。搭建起来就更简单了,只需要防雨即可。 张溥来到的时候,就看到顾炎武正在亲自动手,搭建起了一个草棚。很多雇工笑呵呵地,很为这个草棚而欢喜。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走到顾炎武面前,说道: “顾兄,人心可用啊!” “你看这些人带上家伙,能不能把大户的家丁打败?” 顾炎武嗤笑一声,不屑道: “张兄,你是看不起我顾某,还是看不起大明的新军?” “别看我就训练了十几天,这些雇工带出去,绝对能把各家打得落花流水。” “新军的训练、组织,都远不是旧军队可比。” “如果训练三个月配上火器,我能带他们横扫江南!” 江南这边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最能打的打行恶少,都被他给剿灭了。 如果被自己训练的人连大户家丁都打不过,顾炎武觉得自己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在江南这个武力孱弱的地方,顾炎武可以自信地说,自己带着一队鹰扬军,就能横行江南。 张溥对行军打仗不怎么懂,但他听出了顾炎武的自信,大笑道: “那就好!” “马上就是秋收了,我打算组织一次行动。” “到时候各家一定会阻拦,顾校尉可要练好这些人,让他们把雇工护下来。” 顾炎武听得侧目,问道: “行动?” “什么行动?” “会不会让苏州生乱?” 张溥考虑了一下,向顾炎武透露道: “大乱可能没有,但是小乱子免不了。” “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发生大乱。” “陛下说了,苏州大户清理掉一半也不要紧。” “如果某些人不愿配合朝廷,那就把他们发配去新江南。” 顾炎武这下震惊了,没想到皇帝和张溥能下如此狠心,追问道: “苏州的士绅,不是还算配合吗?” “为何还要用如此激烈手段?” 之前就用雷霆手段清剿了苏州打行,顾炎武以为能把躁动压制下来。 没想到张溥还有挑起苏州动乱的打算,皇帝也对苏州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 这让他的眉头紧锁,感觉颇是有些不忍—— 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苏州人,不愿意家乡发生大乱。 张溥比他年长,对苏州的认识也更深些,叹气道: “在朝廷任职的大户是配合,因为他们知道当今陛下的手段,也知道不会受亏待。” “但是那些不知道世事变化的,可就没那么老实了。” “否则那些老人都是谁赶出来的?若非我们应对及时,苏州险些发生惨绝人寰的灾难!”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必须让他们看到厉害。” 顾炎武想着苏州一些大户的情况,尤其是那些无处可去的老人,知道张溥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冤枉: 有些人就是要让等板子落在身上,才会知道敬畏。 这让他叹了口气,说道: “该怎么做,就请张兄吩咐吧!” “反正皇上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听张兄的。” 这命令是针对江南所有内廷人员的,顾炎武所在的鹰扬军,也是其中之一。 无论张溥解释不解释,他都要听对方的命令。如今对方都解释清楚了,他当然要听令。 就这样,顾炎武在张溥安排下,组建起了雇工协会的护卫队,凡是愿意加入的,都被他吸纳了进来。 因为奴婢从良需要服兵役三年,而且未来的官田,也是给军民户租种。在张溥宣布护卫队服役时间算入兵役期后,愿意参加护卫队的奴婢着实不少。 尤其是他们得知护卫队只会在苏松、不会出苏松两府后,愿意参加的就更多了—— 顾炎武带的兵如何,他们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认为跟着这样一个长官,绝对不会受苦。 很多人就想在护卫队干三年,获得公民身份。 不过也有人想在军中出人头地,训练时非常认真卖力。 顾炎武把这些人挑选出来,作为护卫队的骨干。他们将负责雇工的保护工作,配合张溥行动。 为此,顾炎武还从横海卫调来一批军械,给这些人装备了盔甲、刀枪等冷兵器。 虽然不见得有多少战力,但是面对大户的家丁,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些动向,苏州一些大户也有探知。 毕竟这些人在苏州的势力根深蒂固,有心震慑他们的顾炎武,也根本没有隐瞒。 在猜出张溥可能动武后,一些人忧心忡忡,想要达成妥协。 另有一些人则仍旧态度死硬,不认为张溥能拿他们怎么样: “无缘无故地,张西铭怎么动我们?” “难道是我没有释放奴婢、没有上交官田?” 两件事他们都做了,年老没用的奴婢,已经被释放出去。 官田也承诺会上交,只是还没有谈拢如何补偿而已。 所以这些人根本不会认为张溥敢动手,也根本没有理由。 认为护卫队多半和鹰扬军一样,只是在吓唬他们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在吴淞江上帮商人卸货的各家奴婢,还是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很多家族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张溥对着干。 “秋收有行动”这句话,也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预感到,秋收时将会有大乱。 —— “秋收有大乱?” “张溥到底想做什么?” 看到这个情报的刘理顺,皱着眉头思索道。 他在苏州停留已有数日,肉眼可见地看着这个城市,更加脏乱起来。 这让他感受到了雇工的重要性,同时对张溥要做什么,更加好奇起来: “难道张溥要抢粮?” “他接纳了那么多雇工,如何把他们养起来?” 这是很多人都能预料的,投奔雇工协会的雇工和奴婢,颇有一些身无长物的。这些日子全靠雇工协会养着,让他们能吃上饭。 但是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张溥和雇工协会再有钱,也养不了数万人多久。更别说大部分雇工没钱,连会费都交不起。 所以,张溥的秋收行动,一定和粮食有关。说不定就会在田间械斗,相互争夺粮食。 这让刘理顺不由感叹: “多事之秋啊!” “苏州这个地方,治理起来真不容易。” 带着数万雇工的张溥,想打破苏州的格局都如此艰难。 苏州的官府和衙门就更不必说了,根本不可能触动这些大户,只是按惯性延续治理而已。 如果能得到大户的支持,那就治理得好。反之则会处处受制,甚至被赶出去。 要在这样的地方建设新区,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所以刘理顺放弃了在吴县、太仓等地划出新区的想法,打算选个荒凉之地: “吴淞江所、宝山所,似乎可以选在这里。” “听说苏松海关就在这,由苏州府和松江府共同分享。” 苏松海关之设,两府没少争执。毕竟海关说是加强关禁,其实却能合法贸易。 最终还是江南巡抚曹文衡调解,把海关设在两府之间,合作建立起来。 刘理顺也知道海关的重要性,打算分一杯羹,把新区放在这里。 他看准的,就是嘉定县的吴淞江所和宝山所,以及上海县吴淞江两岸。 这里相对比较荒凉,更容易让他发挥: “卫所的土地可以直接作为官田征收,荒地河滩海滩也是如此。” “如果能全部置换成官田,那就会更好了。” “百万亩的土地,足够建设起一个新区。” 盯上了吴淞江下游的河道两岸,刘理顺打算在这里建设新区。 目标则是百万亩,要全部是由官府掌握的官田。 所以他对张溥的行动很期待,想看看他如何逼迫苏州大户把官田交上来。 —— 张溥的行动很快,就在苏州的稻米开始成熟的时候,他组织了数个收割队,在护卫队保护下,前去收割稻米。 这些稻米所在的土地,自然都是属于大户的。而且是这段时间跳得最欢,和雇工协会作对的大户。 但是耕种这些土地的佃仆,则大多加入了雇工协会。雇工协会是以帮助工友的名义,前来收割稻米。 “这是帮我们收稻子?” “张西铭这么好心?” 一众观看的大户,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 不明白张溥搞的是什么鬼,帮他们收稻子还要带着护卫队。 直到他们看到收割队直接把稻子放在车上,打算给运走时,这些人才感到不妙,大叫道: “张西铭,你这是做什么?” “要把稻子运到哪里?” 张溥大笑着道: “运到哪里?” “当然是去舂米啊!” “这么好的稻米,好多人还没吃过呢!” 招呼着运输队的人,推车子把米运走。 护卫队则在旁护着,警惕周围的人。 这块地的地主大急,吼叫道: “我的稻子,你们休想夺去。” “都给我上,把稻米给我抢回来。” 指挥族人、家丁,一起上去抢米。 但是他们哪打得过武装起来的护卫队。 这些护卫队人员就是只带了盾牌和木棍,也不是他们能挡的。 很快就被打得哭爹喊娘,狼狈败下阵来。 其他大户正想指挥家丁上,见此也犹豫起来,一个姓杨的乡绅道: “张西铭,你这样抢粮是什么道理?” “官司打到衙门,你也得把米还回来!” 张溥仍是大笑,极为畅快地道: “不劳你们费心了!” “我们给官府纳了粮,剩下的就属于自己。” “这块地可是官田,只需要给官府交租税。” 指挥众人扬长而去,留下地主和大户,在这里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听出了张溥的潜台词: 那就是这次抢粮是有官府支持的,他们不愿意把官田上交,官府就直接收回去。(本章完) 第724章 重塑苏州秩序 秋收行动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成功抢收到粮食后,雇工协会面临的钱粮危机就此迎刃而解。 而且还有很多耕种官田的佃仆、佃农,蜂拥加入雇工协会。 前面就已说过,苏州九成农户都是佃农、还有很多人沦为佃仆。这些耕种官田的佃户知道雇工协会能庇护自己、帮自己向官府缴纳租税后,几乎是抢着加入,请求雇工协会派人收割。 短短几日时间,张溥就收获了十万石粮食。而且随着成熟的稻田越来越多,眼看就要膨胀到百万石、千万石。 他还带人大张旗鼓地去各县衙门纳粮,把那些土地的租税,都按最高的上田三斗缴纳。 在官府收下秋粮后,苏州士绅大为恐慌,因为他们发现: 雇工协会能取代士绅的地位。 以往通过他们和官府打交道的佃户,现在通过雇工协会就能向官府交租税。而且还能选举和罢免工会委员,保证不会吃亏。 官府则通过雇工协会,向佃户征收租税。根本不需要通过士绅,低声下气地讨好他们。 可以说,张溥的雇工协会,取代的是士绅的位置。 在这个新的秩序中,不需要士绅存在。 一时间,某些士绅想到所谓的重制礼乐,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重塑礼法秩序: “官府、士绅、平民,这是现行的秩序。” “官府、协会、平民,这是张西铭新定的礼法秩序。” “若是协会能取代士绅,我们士绅的出路在哪里?” 面临着被取代的危机,一些士绅终于想到了新江南。认为海外能蓄养奴婢的新江南,是他们的出路所在。 更多人开始准备粮食和银子,甚至拿着地契,去找张彝宪捐纳爵位。 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了危险,张溥威胁的清理一半士绅,也并不是虚言。 也有一些士绅不死心,气急败坏地带着家丁保卫田地。他们殴打加入雇工协会的佃户,阻挠雇工协会的收割队。 短短数日,苏州就发生了数十起械斗,甚至出现了伤亡。 急得顾炎武急忙带着鹰扬军士兵四处平乱,制止更大纠纷。 刚刚抵达苏州的李若琏和鹰扬军一个大队,也加入维护治安的行列。 他们整齐的队形、精准的射击,轻易就压下了数十起纷争。鹰扬军很快在苏州赫赫有名,被认为是强军。 一些人消灭雇工协会的想法,也被掐灭在萌芽状态:谁都知道鹰扬军是站在张溥一边的,甚至护卫队还接受他们训练。想要消灭雇工协会,就必须过了鹰扬军。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苏州士绅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向官府施压。要求官府出面,取缔雇工协会。 苏州知府寇慎面对这个要求,为难道: “雇工协会是在南京户部注册的,而且还得到南京卫尉寺允许,可以组建护卫队训练民兵。” “我苏州府就是想取缔,也没有这个权力啊!” 南京户部尚书是林欲楫,这个人出身泉州府晋江,和张瑞图是姑表兄弟。与杨景辰、吕图南等晋江官员的关系都不错,可以说是皇帝的人—— 当初朱由检把他任命为南京户部尚书,就有培养的用意。如今看来这个人做的还不错,而且听从旨意。 让林欲楫取缔雇工协会显然不可能,南京卫尉寺那边就更不用提。 这些苏州士绅面对寇慎的推脱,一时也没办法,他们又期冀地看着黄道周,期盼道: “黄推官,您一向是最讲道理的。” “您说这佃户越过田主交租税,天下有没有这个理?” 黄道周沉吟不语,就当一些士绅以为他被说动时,黄道周取出一摞状书道: “这些都是那些佃户提交的状子,告你们侵占官田、强夺他们的土地。” “还有一些人告你们致人伤残,把佃户抽鞭子、割耳朵、剁手指……甚至强拿人抵债。” “现在案子都在审理中,请各位配合廷尉署。” 这把那些被状告的士绅气了个倒仰,万万没想到张溥还派人告了他们。 如果这些状子不解决的话,他们别说保持地位了,甚至有可能被流放到海外。 一些士绅气得大叫道: “这是诬告,全都是诬告。” “黄推官你不知道江南诉讼成风,经常有些恶奴用诬告陷害士绅。” “张西铭的父亲就是这样被气死的,黄推官可不要中他们的奸计啊!” 七嘴八舌地劝黄道周不要偏听偏信,中了张溥的诡计。 然而黄道周却说道: “案子递到我这了,本官就得查下去。” “请诸位好好配合,等候法庭传唤。” 又向这些士绅道: “如果诸位要反诉他们,也请写了状书,递到廷尉署来。” “法庭审判看的是证据,你们要做好准备。” 苏州士绅面对这么顽固的推官,一时也无语了。 只能感叹“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认为黄道周被张溥带到了沟里。 其他苏州官员倒是有愿意帮他们的,但是却影响不了苏州府集议会的决断。大部分官员对他们请求能推脱就推脱,不是让他们去找江南巡抚,就是劝他们和张溥和解。 显然,秋粮无忧的官员,对雇工协会和苏州士绅的争端根本是作壁上观。无论这些人闹得如何,不影响他们的考成和政绩。 甚至一些人可能还在盼着雇工协会获胜,杀杀苏州士绅的傲气。免得以后征粮时,还要官府求着他们。 面对这样的苏州衙门,苏州士绅根本无计可施。去找张溥谈判,也根本见不到人—— 显然,张溥想趁着秋收多收割粮食,根本就不理他们。 此时的他,正在江南巡抚衙门中,向曹文衡、张彝宪等人道: “曹抚台、张公公,这下你们都见到了吧?” “张某做事一向稳妥,根本就不会亏了你们。” “苏州的官田五百多万亩,算上隐田至少超过六百万。这些田今年都按最高的三斗交,至少能上交一百八十万石。” “这样起运的秋粮就足够了,完全不用看那些大户的脸。” 苏州府秋粮数额是203万石,起运则是185万石。按照张溥所说,上缴朝廷的秋粮是不用愁了。 而且收割的其他粮食,还能被四海粮行收购,补上前段时间卖给雇工协会带来的缺口,还能运到北方去。 张彝宪哈哈大笑,为自己说动四海粮行支持张溥而自得。 曹文衡同样称赞道: “好胆气!” “好手段!” 又有些期盼地问道: “你说今年的苏州,能收到多少赋税?” “若是按在册的九百二十九万亩田土,每亩三斗可是能收到二百七十八万石啊!” 想到这个数字,曹文衡心里就痒痒的。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收到这么多,绝对能解决朝廷的大问题。 皇帝也一定会不吝赏赐,为他进爵加官。 张溥折扇一摇,不疾不徐地道: “今年是特殊情况,不能都按这个算。” “但是苏州的田土一定是有隐藏的,现有土地肯定要超过洪武二十六年的九百八十五万亩。” “按一千万亩估算的话,如果官民一则,就不分官田民田,只分上中下三等:” “上田每亩三斗,中田每亩二斗五升,下田每亩二斗。” “平均下来,每亩赋税大约二斗五升。不超过估算的十一税上限。” “这样苏州一千万亩土地,就能征收二百五十万石赋税。” “起运九成的话,就是二百二十五万石。” 又算着苏州现有的赋税,说道: “苏州府秋粮203.8万石,起运185万石。夏税小麦5.3万石,起运4万石。” “加起来209万石多一点,起运189万石。” “还有马草,税丝等等,加起来折银后大约两万两。” “学生的意见是,把这些都并入秋粮,算在那二百五十万石里面。” “如此征税简单,可谓官民两便。” 曹文衡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税法,确实比以前简单多了。” “可以称为一税制,像是一条鞭法。” 张溥点了点头,说道: “就是参照一条鞭法来的,清丈田亩,并为一体,不再征收辽饷等加派。” “只是一条鞭法的征银,对有些农户很是不便。再加上四方多灾,朝廷需要粮食。” “所以这个一税制,纳粮、纳银皆可。” “司农寺会在各地建立仓库,接收需要起运的粮食。” “顺天银行和户部银行,负责接收银两。” 这是对一条鞭法的整理优化,汲取了之前推行一条鞭法的教训。通过废除优免、设立转运机构、发行银元等,简化征税难度、降低耗羡加派。 同时因为地方废除徭役很难,这次没有把徭役并入,纳税和服役仍旧分开。 以后耗羡征收、徭役征发,都需要通过议会,由民众监督官员。 曹文衡听得连连点头,认为确实比旧法好多了,可以看得出朝堂诸公不是在吃干饭。 尤其让他触动的,是朝廷这次还注意到民众的负担,设置了租税限额。朝廷对官田直接征收的最高就是三斗。地主向佃户征收的租税,不能超过一石。 如果实际负担超过这个限额,民众就可以抗租抗税,静坐示威请愿。 这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当今皇上真是仁德,时刻关心小民生计。” “就连抗租抗税,都会允许他们。” “只是现在官员的考成主要看赋税,夹在其中实在为难……” 摇了摇头,觉得这条很难行,估计各地官府为了政绩不会允许佃农闹起来。 张溥也觉得这点有点天真,但他不能说皇帝的不是,反而得尽力补救,说道: “我们雇工协会,会专门组建佃农协会,指导佃农抗租抗税。” “争取让士绅的租税不超过限额,尽力调解争端。” 又说道: “朝廷对官田只收三斗租税,实在称不上高。但是地主的私田最高能收一石,那就实在太高了。” “我和顾校尉仔细商量过,认为最高八斗更合适。但是苏州的士绅,估计会不答应。” “所以张某和雇工协会的兄弟,打算把租税超过七斗五升、也就是朝廷平均赋税三倍以上的地主,在舆论上定为劣绅。” “帮助佃农控告超过一石租税的劣绅,把他们列入黑名单。” “征收五斗以内,收到的租子不超过朝廷赋税的,才会定为良绅,在选举时为他们做宣传。” “这样士绅多少会有点顾忌,不会太逼迫佃农,引发抗租抗税。” 曹文衡点了点头,感觉张溥这个做法很好。 有雇工协会在官府、士绅、佃农之间调解,确实能减少很多事端。 再加上雇工协会对士绅的制衡作用,所以他是越看这个协会越满意,打算推广到其他几府去。 —— 同样对雇工协会很满意的,还有在暗中观察的刘理顺。 他在张溥率领雇工协会收割粮食、缴纳赋税后,就敏锐认识到雇工协会的意义: 这不仅是个互助组织,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官府治理地方。它完全能取代士绅的作用,甚至比士绅更合官府心意。 想着自己在涿鹿区推行的最高租税限额,时不时就有人违反引发争端。他觉得缺少的就是雇工协会,或者说佃农协会。 有了协会在其中调解,才能让官府当甩手掌柜,把精力放在其它方面。 “不过这雇工协会既有雇工又有佃农,甚至还有奴婢,以及篦头匠等个体经营者。” “这影响力也实在太强了,应该按农工商行业拆分,分成三四个协会。” “最好还纳入议会监管,对接议会下属的专门委员会。” 琢磨着雇工协会的用法,刘理顺觉得雇工协会应该拆分出佃农协会、奴婢协会、个体户协会,对应农工商和贱民。 议会下属的专门委员会也应该和他们对接,把这些协会纳入新的礼乐制度中来。 甚至,因为这些协会未来的影响力会很大,刘理顺觉得选举时也要考虑他们,避免某些人用协会操纵选举。 显然,他的心中已经认可雇工协会,并且纳入了自己设想的礼法秩序。如同张溥用雇工协会,重塑了苏州秩序一般。(本章完) 第725章 神耶?人耶? 巡抚衙门中,张溥一番畅谈,取得了曹文衡和张彝宪的继续支持。 而后在即将离开时,又悄声向张彝宪道: “张公公慢走,学生还有一事麻烦公公。” “这个雇工协会的人啊,对于交这么少的租税都感觉不安心。” “他们知道皇后是苏州人、皇上是苏州女婿,所以选了几个人,送进宫侍奉帝后。” “那些打算自阉的已被我训斥回去了,但是还有几个天阉不举的,闹着想要进宫。” 身为一个士人说这件事,张溥实在是难以启齿。 但是张彝宪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说道: “皇爷登极以来,严格禁止自阉。” “而且宫里还往外放人,能进宫的就更少了。” “但是对天阉不举这种不男的情况,还是给他们出路的。” “可以让那些人先应募进入内廷服务集团,做得好有可能入宫。” 这是对五不男的特殊照顾,避免他们被人歧视心理扭曲,成为不稳定因素。 甚至一些自阉的,都以五不男的理由进入了服务集团。 不过鉴于王振、魏忠贤等权阉的教训,这些成年以后才加入服务集团的,很难获得进宫中当宦官的机会。 只有那些从小培养、在内书房读过书的孩童,才能成为宫中宦官。 这个政策对北直隶人为主的宦官集团是不利的,尤其是现在的皇帝,更倾向于从异族孩童培养宦官—— 王体乾在南洋做的就是这件事,就像当年英国公张辅进献交童一般。他在封地阉割了很多土人孩童培养,甚至把他们卖给其他封君。 内廷服务集团如今对五不男来者不拒,就是为了多招募些汉人,避免内廷将来被异族宦官控制。 甚至那些有宦官传统的北直隶地方,已经开始对孩童进行筛查,发现五不男就上报阉割,以便能被招进宫里。 这些孩童,才是如今宦官集团培养的后继者。至于成年后阉割的,不过是给他们做帮手而已。 所以张彝宪答应得很轻松,甚至答应写推荐信。只要检查后确定这些人属于五不男,就能进入内廷服务集团。 同样的还有五不女,只要手脚良好没有其他残疾,都可以应募去做宫女。这些人嫁人的可能性更低,可以在宫中一直做下去。 张溥听到这个回应,心中松了一口气。听张彝宪提到宫女的事情,又笑着道: “有传言说皇上喜欢天足,以六寸、八寸为美。” “雇工协会里的女工打算办个赛脚会,选几个脚好看的女子送进宫。” “如今不是采选之时,还请公公帮忙,把她们送进宫里。” 这种给皇帝进献女子的事情,张溥是不愿做的。不说他有心成为朝廷大臣、当今皇帝不接受大臣进献,就是为了在士林的名声,他也不愿做这种事情。 无奈雇工协会的女工对此很热心,她们大多出身贫苦,根本没有缠足,对于以小脚为美的风气当然不喜欢。 平日里因此受责难的她们,在知道皇帝喜欢天足后。打算选几个天足美人送进宫,让世人知道皇帝都以天足为美。 一些未婚嫁的女子,对此也很热心。就连她们的家人也很支持,因为当今皇帝的宫女是能被放出来的,只要在宫中做几年工,就能改变身份嫁给官员士绅。 如果得到皇帝的宠幸成为嫔妃,整个家族都会受益。周奎因为女儿成为皇后被封伯,田弘遇因为女儿成为妃子被封爵……这成了很多家庭的榜样,想把女儿送进宫博富贵。 所以雇工协会的成员得知这件事后,对此都很热心,打着侍奉皇帝皇后的名义,想要把人献上去。 张溥被他们缠得没法,也为了让雇工协会的人安心,让女工专门成立女工分会,负责举办赛脚会。 同时把这件事拜托给张彝宪,让这个内廷太监做这件事。 张彝宪对此当然是非常欢迎的,内廷的太监现在都知道,当今皇帝没有多少爱好,惟独喜欢音乐和美人。 身在苏州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如果不是皇帝严禁扰民,估计张彝宪早就遴选美人送到宫里了。 如今女工协会主动提出请求,他当然非常开心,笑容满面地向张溥道: “这种事情,咱家一定支持。” “需要咱家的地方,尽管开口道来。” 很是高兴地答应了张溥的请求,又向他道: “都知监的王公公张先生认识吗?” “明日他会从湖广过来。” “若是先生愿意,可以和咱家一起接待。” “都知监的王公公?”张溥想了一下,知道是王文政。 他和曹化淳关系颇好,知道内廷的不少事情。 曹化淳是王安名下,和东林党的关系很亲近。 这个王文政则不然,他是王体乾安排去皇帝潜邸的。王体乾能够平安退下,多得他的助力。 而王文政在王体乾退下之后,接收了不少阉党残留的势力。他虽然称不上阉党残余,但他手下却有不少人是。 站在东林一方的张溥,当然不能和这个人走得太近。 所以他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公公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 “待到王公公来时,代我向他问好。” 向张彝宪拱手告辞,没有掺和太监之间的是非。 张彝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感觉张溥对他们这些太监,仍旧若即若离。 若非这个人确实有本事、皇帝又吩咐江南的内廷人员听这个人指挥,他还真不愿搭理此人。 —— 次日,张彝宪率着苏松监督衙门的太监,又从锦衣卫借了一小队鹰扬军,在码头上迎接王文政。 不过他准备的人还是少了,王文政这次来苏州,带的人着实不少,而且还有很多楚藩宗室随他过来。 奉命去楚藩查抄财产的他,忙了半年多时间,才把楚藩的财产整理出来。 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楚藩被查抄的财产,高达六百万之巨。 皇帝喜得进封他为子爵,让他在新江南选择二百里封地。 在他回去之后,还会被正式任命为东厂提督,成为内廷第二号太监。 王文政这次让张彝宪帮忙,也有和各地监督太监打好关系的用意。毕竟皇帝对东厂的定位是情报机构,自然有用到各地监督太监的时候。 一番寒暄之后,王文政夸赞张彝宪道: “你在苏州做的好大事,我在湖广都听闻了。” “今后可要好好办事,我等你升到京里。” 喜得张彝宪眉开眼笑,嘴上却谦逊道: “哪里比得上王公。” “苏州现在还乱着呢!” 王文政笑而不语,总不能说他这次抄家获得的钱财是一次性的,苏松这边被整顿后,会持续提供更多的赋税。 而且查抄的钱财,现在还不能直接动用,因为还有很多属于楚藩宗室。这些财富皇帝承诺可用于采购武器,分给楚藩宗室去开藩。 单单购买铳炮是花不了多少钱的,海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火炮众多的战船。 正好料罗湾海战郑芝龙俘获夹版巨舰一只,皇帝命令皇家船舶集团在江南建立造船厂,仿制荷兰样式的夹板船用于远洋航海。 如今郑芝龙已经派人把船往这边开,王文政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用查抄的楚藩宗室钱财订购船只,分给要出海开藩的人。 江南造船厂也要用这笔资金启动,招募船工仿造夹板船。 这个船厂被皇帝安排在新区,让新区尽快繁华起来。 想到这件事情,王文政询问张彝宪道: “刘先生来苏州了吗?” “有没有选定新区地点?” 张彝宪道: “已经来苏州了,前些日子还向我要了雇工协会的消息。” “新区的事情下官不太清楚,要不请刘先生过来?” 王文政知道皇帝对刘理顺很重视,对这样的人当然不敢呼来喝去,摇头道: “不用急,咱家会在苏州停留一段时间。” “先把楚藩宗室安顿下来再说,他们会从这里出海。” 张彝宪听到王文政要长久停留,还要安排楚藩宗室,急忙道: “如此还请公公移步松江,苏州这边现在有点乱。” 向王文政说了苏州仍在闹罢工的事情,以及现在因为张溥的秋收行动引发了争端。 王文政听得津津有味,说道: “秋收行动?” “这个张溥还真是有意思,而且也真大胆!” “先前只知道苏州闹得厉害,没料到他竟然闹得这么大。” “算了,我见过刘先生就去新区,不会留在苏州这边。” 又问张彝宪道: “雇工协会的影响力这么大,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人?” 张彝宪回答道: “安排了几个线人,但是没什么地位。” “如今协会那边,主要是锦衣卫的人在管。” “顾炎武顾校尉,还带人帮他们训练。” 这就让王文政不是很高兴了,指示道: “雇工协会是按皇爷的指示办起来的,内廷一定要参与进去。” “先前报业协会被锦衣卫抢了先,但是服装协会、煤炭协会这些,都是受内廷各监控制的。” “雇工协会参加的人更多,一定要想办法控制他们。” 张彝宪这下麻爪了,因为以雇工协会鱼龙混杂的现状,除了张溥之外无人敢说控制。 但是王文政的指示他又不能无视,只能道: “已经在加紧控制了。” “雇工协会的女工成立了女工分会,下官打算把织造工坊的任务,分派一些给她们。” “这些女工对皇爷和娘娘很是拥戴,还要举办赛脚会,选出天足美人送进宫里。” 把自己准备做的事情放在前面来说,把赛脚会说成自己的功劳。 王文政听他这么说,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女工能挣钱,在家里都有地位,甚至连男人都要听她们的。” “你要好好支持她们,过些日子我再安排几个宫女加入女工协会。” “赛脚会评选天足美人也很好,皇爷和娘娘都下了指示,要把禁止缠足风气当作重要工作看待。” “缠足的女子少了,出来活动的才会多。车辆、鞋袜等等,也能更多地卖出去。” 高屋建瓴地说了一番内情,张彝宪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推崇天足,还有这番用意。 自己掌握着苏州织造工坊,生产的东西就有鞋子、袜子,看来要大力推动天足评选,以便能更多地卖出去。 就在这时,张彝宪又听王文政道: “送天足美人进宫的事情,还要加个条件。” “除了脚要漂亮、姿色要好外,还要注意上面。” “皇爷那个六寸、八寸的诗,可不止是在说脚啊!” 这就让张彝宪疑惑了,不解道: “诗里不是还劝丢掉裹脚布吗?” “怎么说的不止是脚?”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皇爷喜欢天足,尤其是六寸、八寸。” 王文政哈哈大笑道: “你啊,终究是没在皇爷身边,不知道他的喜好。” “皇爷对脚没有什么偏好,只是不喜欢缠足而已。” “所以今年缠足的,尽皆都被黜落。” “但要说喜欢六寸、八寸脚,那也不是真的。” “没有一位女子,因为脚长得好看就被选为嫔妃。” 张彝宪在苏松当监督太监,哪里知道这些? 听到王文政愿意和自己讲皇帝的喜好,顿时谄笑着道: “若非王公解说,险些误了大事。” “皇爷到底喜欢什么,请公公指点一二。” 向王文政不断拍马屁,表示出愿意投靠的意味。 王文政过来本就是拉拢他的,如今自然不吝给点甜头,透露道: “诗里的六寸肤圆、八寸丰妍,不但能用于形容脚,还能形容胸部。” “如果把裹脚布换成裹胸布,估计你会听得更明白。” “宫里的杯型胸衣你知道吧?今年采选淑女,凡是六寸杯以上的,尽皆进入了终选。甚至有两个八寸杯,当晚就受到了宠爱。” “这才是皇爷真正喜欢的,不要搞错了地方。” 这让张彝宪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那首诗指的不止是脚,其实还在指胸—— 所谓的六寸、八寸,其实是指罩杯。根据上下胸围之差而定,有着各种样式。 这些都是宫里的裁缝根据皇帝的指点制作出来的,苏州织造就有制造,听说京城红灯区还举办了内衣展。 张彝宪想着种种事情,顿时拍着脑袋道: “我说皇爷为何选了几个年龄大的选侍、还经常宠幸一些草原嫔妃,原来皇爷不止喜欢娇小的,还喜欢丰满女子。” “看来脚是不重要的,最重要是胸,那这次赛脚会……” 顿了一下,张彝宪询问王文政的意见,看看要不要办下去。 王文政道: “赛脚会继续办!” “皇爷让我们移风易俗,扭转世人观念。” “用赛脚会评选天足美人,是一个移风易俗的好办法。” “评选出来之后,你再用苏州织造的名义给她们发衣服,派裁缝量体裁衣,包括袜子、胸衣在内。” “宫里这次采选淑女时,就有体检和试衣。各人身体状况,皆是一目了然。” “赛脚会也要这样,加上体检这一项,避免传播疾病。” 对此事做出种种指示,王文政打算在苏州遴选几个美人,送到皇后宫里去。 这样就既能讨好皇后,还讨好了皇帝。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可谓难以寻觅。 甚至,王文政还打算把赛脚会推广,甚至扩展为选美会,选拔出更多的美人,用于讨好皇帝。 他知道,皇帝对美色是很喜爱的。只是真正的绝色难寻,到现在也只有田妃、宸妃。 如果他能找到真正的绝色,绝对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也能降低压力,减少在皇帝身边的不安。 是的,不安!包括王文政在内,很多朱由检身边的近臣,其实都有不安。 久在皇帝身边的他,远比一般人对皇帝认识更深刻。 和其他号称真龙天子,其实却与寻常人无异、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皇帝不同,当今皇帝在王文政这样的近臣看来,是真有些神性的。 这不止是因为从皇帝口中流传出的神话传说,还因为皇帝在登极后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得到了天启—— 无论什么事情,皇帝都能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甚至连远在海外的事情,都是十分了解。 尤其是让身边人不安的是,当今皇帝记忆力很好。甚至连几年前说的话,都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 这让王文政和高时明等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感觉压力山大。唯恐随口说出了什么话,被皇帝几年后揪出错来。 高时明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索要新江南的封地,在王文政看来就是求退。这个老家伙根本没打算干多久,打算像王体乾那样,过几年就请求致仕前往封地。 王文政的心里未尝没有这个想法,所以他对皇帝喜好美色、有人的缺点其实很庆幸—— 若非如此,他恐怕真要把皇帝当神人。 幸好皇爷还有人的喜好,否则真不知道如何在他手下做事。 神耶?人耶? 当今陛下,到底是神是人? 心中默默想着,王文政想到自己身上的子爵,还有被封在新江南的封地。打算在江南招揽几个人才,辅佐弟侄去那里开辟封地。 这样他将来也能像王体乾、高时明一样,有个安心的养老地。(本章完) 第726章 新区产业 王文政停留苏州,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因为他是王体乾的继承者,还有传言说他要接任东厂提督之位。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魏忠贤—— 当年魏忠贤就是在东厂提督的位子上,给苏州留下一段恐怖记忆。 苏州士绅很快认识到,这是当今皇帝无声的威胁: 如果他们再顽抗下去,就别怪皇帝放出另一个魏忠贤。 尤其是让苏州士绅惊恐的,是现在的苏州人心根本不齐。他们就是想发动民众驱逐王文政,也根本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秀才向王文政示威,这些人却没想到,王文政和刘理顺出现在一起。 这让那些秀才顿时坐蜡了,他们根本没想到,江南乡试总主考官,竟然出现在这里。 刘理顺看着这些士子,皱着眉头肃然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是有什么冤屈吗?” 在场的士子大多唯唯诺诺,面对这位状元公主考官根本没有回话的底气。只有一个拖欠赋税拒不缴纳、连乡试资格都没有的士子道: “吾等来此,是为驱逐阉党。” “刘公身为状元,在天下享有清誉。” “为何与阉党往来,难道投靠了阉人?” 刘理顺怫然变色,呵斥道: “荒谬!” “哪里还有什么阉党?” “魏忠贤等逆阉早已被明正典刑,由韩首辅主持办成铁案。” “尔等若有异议,先前公示时何不出言?” 逆案名单公示,是去年九月的事情。经过长达半年的公示,又补充了一些人员。 这些人当时不说,现在却随便指着人称阉党。在刘理顺看来,根本就是捣乱。 公示期刚刚结束没多久,苏州士子还记得这件事情。很多人听刘理顺这么说,顿时掩面无言—— 他们面对其他人还敢狡辩,面对主持乡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却根本不敢胡搅蛮缠。 刘理顺呵斥他们道: “念在尔等无知,速速给我散去。” “若再挑起党争,休怪朝廷不讲颜面!” 知道皇帝对党争的忌讳,更担心大明的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像前宋的新旧党争延续,刘理顺严厉训斥了这些人,把他们直接驱散。 这些士子面对主考官本就没有底气,听到刘理顺这么说,顿时作鸟兽散。惟恐留得时间久了,被考官把名字记下来。 就算有一些心有不甘的,也不敢继续留下来,独自面对刘理顺。 王文政在这些人离去后,方才出面笑着道: “状元公的威势,咱家算是见识了。” “若非先生出面,今日说不得有些麻烦。” 刘理顺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京城的党争早已过去了,南方却还有人抓着此事不放。” “这不是在针对阉党,而是想党同伐异、排斥一切异己啊!” 对于东林君子,师从袁可立的刘理顺是佩服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认同东林党的党同伐异。 尤其是这些以东林党自居的人,大多是看东林党势大依附过来的。他们中有多少小人,恐怕谁都说不清。 这让刘理顺更加感受到江南的复杂,以及和朝廷的离心。 王文政向他说道: “咱家这次来江南,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寻访东林遗孤,把他们封到海外去。” “皇爷对他们心怀怜悯,更不想他们被人利用,所以打算都封个世爵,让他们安享富贵。” “这件事还得状元公出面,更让人信服一些。” 刘理顺点了点头,对皇帝这个做法还是很赞赏的。 众多东林君子无缘无故遇害,不给个说法说不过去。 皇帝给他们平反后封爵,纵然有些褒奖过甚,也可以安抚天下人心。 那些东林遗孤得到册封后,想必也不会再对朝廷不满,而应心怀感激。 他不知道的是,朱由检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历史上复社的中坚,就是东林党人后代。 尤其是那些遇难君子后裔,因为曾经受到的苦难很容易获得同情。这就给了人利用他们的机会,打着他们的旗号党同伐异,在南方肆无忌惮。 历史上的《留都防乱公揭》,就是这些人发出的,把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再一次激化,持续到了南明。 南明之所以坚持不下去,也和朝堂上纠缠于党争有关。 所以朱由检打算把这些人全部送走,不让他们留下来享受父辈的名望,凭借遇难者后裔的身份,让官员在面对他们时投鼠忌器。 很多东林君子后裔,之前就被他恩荫了太学生,还有一些被赐予世职,早已离开江南。 这次要迁走的都是剩下的,他不打算在江南留下任何一人。 不管这些人愿不愿意前往海外,这个措施都要执行下去。 —— 提了一下这件事,王文政又问刘理顺道: “新区的地点,刘先生可选好了?” “咱家这次可是带着银子来的,就是奉皇爷的命令,帮助刘先生建新区。” “皇爷已经下令,这次从楚藩抄获的钱财,有一半要用在新区上。” “这可是整整三百万两,相当于苏州府三年的赋税。” 刘理顺听到投入这么多,同样吃了一惊。 他在涿鹿区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朝廷主导投资的威力—— 不过五十万的投入,就把涿鹿区的面貌完全改变。如今的涿鹿区,已经完全围绕涿鹿兵工厂建设,带动数个产业。 新区的三百万投入只要落在实处,将来的发展一定会更胜于涿鹿区。 这让他感受到沉重的压力,还有皇帝的信赖: 陛下是因为信任我,才敢投入三百万啊! 一定要用好这笔钱,让它发挥出效果来。 清楚地知道皇帝为何这样做,因为和涿鹿兵工厂同时建设的,还有通州兵工厂。 而且通州兵工厂投入的资金还更多,高达一百万之巨。 但是通州兵工厂却没能带动通州区发展,不像他的涿鹿区,带动了砂石、水泥等产业。 两相对比,皇帝自然更信赖他。这次在江南建新区,就把他派了过来。 刘理顺盘算着江南的优势产业,询问道: “这三百万如何花,皇上有什么指示吗?” “是不是像涿鹿兵工厂那样,直接建个大厂子?” 王文政笑着回道: “是有一个大厂子,皇家船舶集团的江南造船厂。” “预计投入一百万,是楚藩买船的资金。” “其他银子如何花,皇爷没有定下。希望刘先生能想办法让楚藩花钱,无论是货物还是股份。” “毕竟这三百万是楚藩共有的,要用于楚藩开藩。” 从楚藩抄获的六百万钱财,其中一百万现银早已解运京城,涿鹿兵工厂和钟塔的启动资金,就是用的这笔钱。 还有二百万在变卖成现银后,已经向京城解运。剩下这三百万,则不完全属于楚王,是楚藩的共同财产。 所以这笔钱如何花,还需要楚藩同意。无论买货物还是什么,都要给个交代。 刘理顺算了一下在涿鹿区筑城、修建新城区的花费,说道: “二百万足够了,何况还能以建设船厂的名义修建码头和港口。” “但是这二百万都让楚藩拿到货物,那就不容易了。” “股份倒是好说一点,还需要内廷企业配合。” 王文政拍着胸脯道: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内廷企业一定出力。” “皇爷已经下令了,全力支持新区建设。” “四海银行、四海粮行会在新区建设银库和粮库,苏松监督太监衙门也会迁往新区。” 显然,这是把新区当成朝廷在江南的触手,内廷企业在江南的根据地。 刘理顺之所以想把新区的土地完全国有化,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早已看出了皇帝的意图,打算建一座完全被朝廷掌控的新区。 此时听到王文政的保证,他当即就说道: “多谢王公支持!” “我想把苏州织造,由皇家织造直属,改为控股企业。” “把它作价百万两,让楚藩再拿百万两,专门制造织机、购买棉花,提供给雇工协会的工人,由他们纺织成棉布卖出去。” “这个生意挣多少钱不好说,但是一定能带动不少人去新区,让新区繁荣起来。” 这是他早就产生的想法,在规划新区时就为新区选定的产业。 江南这边的纺织业异常发达,丝绸和棉布行销四海。 很多土地上种植的也是桑树和棉花,粮食却没有多少。 一些苏州大户不惧雇工协会抢收粮食,也是因为他们的土地上种植的是棉花,雇工协会根本没办法收起来—— 收了也不知有什么用,他们根本没有渠道把棉花卖出去。 所以刘理顺就打算由苏州织造出面,向雇工协会收购棉花,并向一些织工提供织机,直接生产出棉布卖到外地去。 如此就解决了雇工协会的一个难题,逼迫苏州大户尽快屈服。 还解决了纺织工人的生计,吸引更多的纺织工人加入雇工协会。 将来还可以给他们在新区建房屋,让这些有职业、能赚钱的纺织工人迁到新区居住,让新区尽快繁荣起来。 王文政闻言叫好,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几乎只留下空架子的苏州织造,竟然还能作价百万两。 但是苏州织造的名头,又确实值这个价。这可是刘理顺制造的,吞下楚藩财产的好机会。 所以他一口答应了这件事,叮嘱张彝宪配合。 然后剩下的百万两,刘理顺一时也没想到用于什么产业。 而且新区的道路、管道、城防建设也需要花钱,所以他向王文政请求,可以先挪用这笔钱。 王文政沉吟了一下,说道: “咱家这边是没有什么问题,这三百万都是皇爷吩咐用于新区建设的。” “但是楚藩那边,要给他们个说法,这些钱是楚藩宗室共有的。” 这个问题好解决,刘理顺道: “楚藩迁往海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且他们从长江上游过来,必然要在河口停留。” “所以我打算用这笔钱,给他们建安置房。” “向朝廷请求他们可以在新区停留,按制度让他们租用六十年时间。” 这个提议,让王文政眼前一亮,认为刘理顺打的好算盘。 新区这边是仿照自贸区,土地全部公有只租不卖的,最高租期就是六十年。 也就是说,楚藩花钱建好安置房后,只能使用六十年时间,就得还给新区。 新区能靠这笔钱建造房屋、道路,同时用楚藩的人提高人气。未来则被吃干抹净,丝毫不留痕迹。 想来楚藩那边为了能在此停留,也只能答应这个条件。 朝廷等于用楚藩的钱财,建成这个新区。 心情愉快的王文政,拿着这个条件去和楚藩宗室说。 楚藩各支对此,都是有些不愿。因为新区连个影子都没有,他们从没有想过在此长居。 如此一来,所谓的安置房就是临时住,过后就和他们无关。 他们认为这些钱完全是打水漂,还不如都用于买船。 最终,他们追加了八十万买船的资金,用来购买福船等货船,只留下二十万建造安置房—— 这个决定,让后来的楚藩宗室想起来就懊悔。因为新区建成后租金就一路涨高,楚藩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用空置的房屋赚回了建房花费。 单是这点还罢了,因为他们的船只用于海贸更赚钱。楚藩宗室懊悔的原因,是因为在新区临时安置的宗室越来越多,朝廷后来应宗室的请求,允许他们在新区长居,在六十年期满后续租下去。 很多来江南长居的楚藩宗室只要想到他们本可以在这里有五倍面积的安置房,就会忍不住埋怨先辈。 至于那一百万投入苏州织造的资金,楚藩更是从没有觉得吃亏。 不仅是因为和皇室的合作机会难得,还因为他们之所以能在海贸上立足,就是靠苏州织造生产的棉布。 可以说,这次合作是一次双赢。只是皇室靠着权力和政策,赚的更多而已。 这个合作也成了一个典范,吸引其他宗室和皇室合作经营,迁往海外开藩。(本章完) 第727章 南方税收潜力 京城,朱由检在接到刘理顺有关新区的规划后,顿时拍案叫好。 他选择刘理顺主持新区建设的原因,就是因为刘理顺在涿鹿区做得好。 既利用涿鹿区的传统优势发展起鸽笼产业,还利用资源优势发展砂石产业。 所以在刘理顺南下前,他曾和对方仔细剖析了涿鹿区的建设,着重提到了产业。 如今刘理顺围绕这个思路,把造船和纺织树立为新区的支柱产业,他对此非常赞同,并且拍案叫好。 尤其是刘理顺利用雇工协会、吸引纺织工人的做法,让他很是赞同。提起笔写下四个大字—— 工业城市。 向着左右吩咐道: “把这四个字送给刘先生,作为朕对新区的期许。” “朕希望这个新区是以工业为主的,用工业品发展出商贸集市,成为工业城市。” “雇工协会要在其中发挥力量,作为工业发展的主力军。” 又想到江南奴婢的躁动不安,他说道: “对新区还有一项特殊政策,那就是禁用奴婢。” “所有前往新区的人,都可以办理临时居住证,拥有居民身份。” “新区特设工程营,负责新区建设。所有汉人无论什么出身,只要在工程营服兵役三年,就能拥有公民身份。” “雇工协会对新工人要特别照顾,对他们免收会费解决困难,帮他们自主选择职业。” 显然,他打算在无法全面禁止蓄奴的情况下,在南方给奴婢设置一个安全区。 所有奴婢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可以前往新区,获得活命机会。 这样他们造反的可能性就更小,缓解主仆矛盾。 至于因此产生的官司等纠纷,慢慢处理就是。 或许可以让三法司专门在新区设个廷尉署,处理劳工关系。 大理院的劳动法庭也该建起来了,制定和劳动者相关的法律。 九大专门法庭,是他在调整三法司时就决定设立的。但是大理院那边,完全建成的只有贵族法庭等经常用到的。 处理劳资关系的劳动法庭,几乎完全是空架子。 朱由检考虑到新区发展工业后一定会带来很多劳资纠纷,所以就打算让大理院把劳动法庭派过去,完善相关法律。 命人记下这点转交给三法司,朱由检又主持召开了财政方面的常参会议,向一众与会人员道: “苏州那边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 “张溥和江南巡抚曹文衡提出了一税制,认为可执行这种新的一条鞭法,简化征收流程。” “诸位对这个一税制是何看法,可以各抒己见。” 户部尚书毕自严率先道: “一税制就是十一税的变种,只是江南那边夏税少,所以能并入秋粮,直接一次征收。” “但是北方则不然,臣以为还应执行两税法,分成夏秋两次征收。” 司农寺卿翟凤翀和户部右侍郎张延登同样出身山东,闻言顿时附议。认为江南秋粮产量高,合并为一税制还可。北方则是不然,仍旧要分成夏秋两季征收。 出身湖广的李长庚、出身福建的董应举,则认为一税制更好,免去夏税征收,只在秋天征一次税,减少官吏上下其手的空间。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看法,明显是南方官员更赞成一税制,北方官员则认为应该继续沿用两税法。 这让他思考之后说道: “南直隶、湖广等南方省分,以后实行一税制,只在秋天征一次。” “北方一年两熟的地方仍旧实行两税法,分为夏税秋粮征收。” “但是对两年三熟和一年一熟的地方,则要实行一税制,赋税相应减免。” 毕自严闻言说道: “北方即使一年两熟的地方也收获不了多少粮食,臣以为相比南方,应该予以减免。” 这下南方官员不愿意了,因为南方多是山地,他们认为应该同样减免。 朱由检听着他们吵吵嚷嚷,问首辅道: “韩学士,你认为北方和南方的土地,每年纳粮多少合适呢?” 韩爌是山西人,当然是倾向北方少纳粮的,闻言顿时说道: “陛下曾统计北方平均亩产大约两石,南方两石六斗。” “臣以为北方的十一税,应定在二斗为宜,平均不超过此数。” “南方的十一税,平均不超过二斗六升,如同苏州一般,按上中下田定为三斗、二斗五升、二斗。” 这显然让南方官员不满,李长庚道: “苏州大多是官田,所以重赋。” “南方其他地方,怎么能像苏州一样征收呢?” “太祖定天下官民田赋,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 “苏州多有没官田,所以赋税重。其他地方的赋税,应该像国初那样定为苏州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一。” 太府寺卿董应举也说道: “《旧唐书》曰:夏税,上田亩税六升,下田四升。秋税,上田亩五升,下田三升。” “若是参考唐朝的两税法实行一税制,上田应该征收一斗一升、下田则是七升。”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朝堂大臣按照出身籍贯,对此激烈争论。 此时朱由检只能庆幸,苏松江浙人不准任户部官的规定一直在严格执行,否则苏松的人在朝堂上,会和其他人吵翻天。 最终,韩爌跳出来和稀泥道: “臣以为除了苏松二地和官田之外,南方其他民田平均赋税可降至二斗。” “北方则降至一斗五升,临近边塞的降为一斗,塞外苦寒之地降为五升。” “如此国用可足,百姓负担也轻。” 南方官员对此仍有不满,朱由检则问他道: “这样国用可足吗?” “韩学士有没有算过,能够征收多少呢?” 韩爌当然算过,说道: “此次清丈田亩极为严格,臣估算按新制度量衡大约能清丈出八百万顷,超过国初的八百五十万顷。” “以南北田土各半、南方四百万顷估算,四亿亩每亩征二斗,就是八千万石。” “按照地方存留四成估算,有四千八百万石能够解运朝廷。如果储藏运输损耗两成的话,那就能运到京城三千八百四十万石,满足朝廷和京边各军、包括辽东军队所需。” 这是只计算南方就能收到的赋税,朱由检闻言非常满意。 但是南方官员就很不满了,责问道: “怎么只算南方,就不算北方呢?” “南方四百万顷,北方也不少于此数。” 韩爌向他们解释道: “北方如今多灾,陕西、山西现在都是全部留存,还需要朝廷运粮救灾、支付军费。” “河南盗匪遍地,很可能步山陕两省后尘。剩下的北直隶和山东也多有地方遭灾,很难说能提供多少赋税。” 这就是大明的现状,北方已经很难向朝廷提供赋税,只能依靠南方。 所以朱由检在张溥闹出事后,就尽可能地提供支持,让奴婢打击大户,在南方实行新税法,多征收些赋税。 他和韩爌、毕自严等人都是这样打算,但是南方官员却不愿老老实实多纳税。李长庚道: “南方同样遭灾,臣的家乡麻城,去年就遭了旱灾,前年遭受洪灾。” “崇祯元年的时候,杭、嘉、绍三府海啸,坏民居数万间,溺数万人。” 这也是个事实,群臣听到这里都无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风调雨顺。 难道真像皇帝所说,是人间杀戮太过导致天神难以就位,所以如此多灾? 朱由检叹息着道: “国事艰难,咱们君臣就勉力维持吧!” “南方气候比北方湿润,发生水旱灾害也很少绝收,不会像北方会赤地千里。” “而且南方的野菜、鱼虾也更多,对这些可以免税,允许民众采集。” “周定王的《救荒本草》等救荒书籍,少府寺要大力印刷。” “荒政考核要纳入考成之中。” 这些虚言,并不能让南方官员满意。 他们还是认为从南方征收八千万石赋税实在太离谱了,要求予以减免。 最终,朱由检道: “八千万石,的确不可能全部征上来。” “这样,南方平均每亩二斗的税粮不变,但是每年留出一二千万额度,留给受灾地区减免。” “收上来的六七千万石仍旧四六分税,起运朝廷的赋税达到四千万石即可。” “多出的就在太仓、武昌等交通方便的地方建仓库,招募劳工兴修水利。” 这个数字,相比之前的起运四千八百万石,一下子减少八百万。 但是南方官员仍嫌太高,韩爌则有些忧心道: “四千万石粮食运到朝廷,损耗两成就只有三千二百万石。” “从京城运到地方再损耗两成,实际可用的只有二千五百六十万石,甚至可能更低。” “折成银子的话,只相当于一千多万两。” “朝廷九边和辽东所需,就能把它耗尽。” 九边一年的饷银,大约六百多万。辽东所需的辽饷,则是五百多万。 两者加起来就是一千多万,是朝廷如今最大的负担。 而且朝廷的钱粮总不能都用于边饷,京城官员和京营还需要银子呢! 李长庚久在户部,指出他的漏洞道: “辽饷是需要全部由朝廷支付,但是九边各军,朝廷和地方各支付一半。” “所以九边需要的是三百多万,加上辽饷也才八百多万。” “皇上还决定在辽东裁军,减少二百万支出,这样边疆军费,能够降低到六百万。” “剩下五六百万,还不够京营和百官?” 徐光启闻言摇头,向他道: “李侍郎这样算错了。” “陛下虽然裁减辽东军队,但是辽饷却不会少,只是用在其他地方而已。” “这二百万两就是用来打造新火器的,用于辽东各军。” “所以辽饷的五百多万不变,九边则因为现在天灾频发,几乎需要朝廷全额支付。” “即使卫所改制后,九边的营兵军饷也需要朝廷负担。” “边疆军费相加,估计不会少于一千万。” “再加上救灾等支出,三千二百石远不够朝廷花费。” 董应举没想到身为松江人的徐光启这样说,向他道: “不够花费就应减少支出,怎么能因此加税呢?” “财政应该量入为出,而非量出为入。” 一时间,朝堂上理财的大臣激烈争论,尤其是南北方官员之间。 显然,南方官员是不愿缴纳八千万石这个巨额数字赋税的。他们虽然赞同一税制,但要求一税制应降为一斗,甚至是国初的五升和三升。 北方官员对此自然是不同意的,最终朱由检折中道: “一斗五升如何?” “南方田赋额定为六千万石,其中四成存留地方,一成用于灾区减免和兴修水利。” “起运京城的税粮,定在三千万石,也就是六千万石的一半。地方官只要收到新税额的一半送到转运仓库,考成就算合格。” 这个数字相比之前更少,南方官员虽然仍觉得太高,但在韩爌、杨景辰、徐光启、毕自严等人的支持下,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还有一些北方官员,认为这个数字太少,朝廷财政会亏空。 对此朱由检道: “朝廷财政困难的一个原因是运输损耗太大。” “如果改为折银,能不能减少损耗?” 负责户部银行的太府寺卿董应举道: “折银自然能减少损耗,尤其是使用银元和辅币券,不用反复熔炼造成白银耗损。” “如果南方各省都改为折银,臣有信心把损耗降至半成以内。” 朱由检听到户部银行损耗这么高,当即就皱眉道: “半成还是太高了,要降到二分以内。而且拨付到位要百分百,运输损耗单列。” “你们户部银行要向顺天银行取经,在降低损耗上下力气。” “如果以后损耗还是这么高,不如把银钱转运交给内廷。” 董应举听得脸色通红,气得险些要不干了。能把户部银行的损耗降到半成以内,他不知下了多少力气,处置了不知多少小吏。 没想到皇帝还是不满意,认为户部银行的运营成本太高。 户部银行在各地收的很多是银子,顺天银行的经营区域则普及了银元和辅币券,两者能相比吗? 但是朱由检却不管这些,他只看到顺天银行的损耗低,向董应举道: “朕给户部银行一个任务,就是把损耗压到百分之二。” “低于这个损耗,可以把节省的钱五五分成,给户部银行的官吏和职员发奖金,最高可达一千元,余下给全体发福利。” “做出突出贡献或优于同侪的,还可以授予年功奖励。” 奖金和年功奖励一出,董应举的气顿时消了。 因为这意味着户部银行的官吏,可以合法地获得现金奖励。吏员也能通过年功,打通升为官员的阶梯。 他相信户部银行的官吏一定会更努力地降低损耗,拿到奖金和年功。 然后朱由检又向司农寺的官员道: “粮食运输同样,韩学士估算损耗是两成,朕以为可以降低。” “以后高于20%定为不合格,要展磨勘惩戒。” “15%到20%则为中或良,看平均损耗和异常损耗决定。” “低于15%则为优,像户部银行一样发奖金。” “你们要争取把平均损耗降低到15%以下,按距离远近给出标准。” “如此三千万石税粮,按一半折银、一半粮食估算,能运到京城多少?” 很快就有人估算出来,是2745万石。 而且朝廷拨付时损耗也会降低,实际可用的能达到2490万石,接近之前韩爌对起运4000万石实际可用2560万石的估算。 (本章完) 第728章 工商税 起运三千万石就能达到起运四千万石的效果,让群臣大为兴奋,纷纷认识到降低损耗是大事,能极大地减轻民众负担。 翟凤翀和董应举虽然感觉压力很大,却不得不向皇帝保证,一定会把损耗降低。 朱由检逼他们当场做出承诺,配合一税制拿出新的储存转运方案—— 幕后的统计司又一次发挥了作用,让朱由检在降低赋税额度的情况下,做出同样的效果来。 然而这样还不够,正如韩爌所说,边疆军队就能把这些钱粮用尽,朝廷必须要征收更多的赋税。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北方虽然多地受灾,但是总有风调雨顺的地方。臣以为可在这些地方征粮,用于灾区救灾。” “官田赋税,可定为二斗不变。民田则降为一斗,临近边塞的地方和塞外降为五升,并可用杂粮纳税。” “情况较好的山东田土六千多万亩、北直隶五千多万亩,估计每年能征收五百万到一千万石粮食和一定银两。银两可用于地方官吏的俸禄,粮食则用于救灾。” 朱由检颔首认可,嘱咐道: “北方的税粮,可以按就近原则用于赈灾、还有灾民迁徙路上所需。” “要从全盘考虑,救灾委员会拿出方案来。” “朝廷财政以后也不能只依靠农业,朕的意见是:大力发展工商业。” 说着自己的办法,朱由检道: “前宋之时,工商税收的占比能达到七成,是财税的主要来源。” “朕不要求一下子达到这个数,但是就算只达到三成,也能很大程度上解决当前的财政困难。” “毕卿你来说说,当前朝廷除了田赋之外,其它税收占比多少?” 毕自严道: “朝廷的财税九成来自田赋,其余占比不到一成。” “这其中以盐税居多,占比达到七分。关税则有二分,两者加起来共有九分。” “其余各类杂课收入,不过百分之一而已!” 这个数字一出,群臣震惊得难以置信了。 他们知道捕鱼有鱼课、签契约有契税、甚至连出入城门都有税…… 这些苛捐杂税一直是群臣抨击的重点,一些臣子为了卖直求名,经常上疏朝廷减少苛捐杂税。哪想到各种杂课加起来,占比只有财政的百分之一。 这让他们实在难以相信:那么多苛捐杂税,就收了这么一点钱。 徐光启出言询问道: “毕尚书,杂课收入就这么点吗?” “为何感觉有很多苛捐杂税?” 毕自严苦笑着道: “就是这些!” “这是我们户部按历年数据做出的统计。” “像是苏州这个商贸兴旺之地,每年的工商税收只有一万多两。” “而在前宋的时候,这个数字是七十多万!” 七十多倍的差距,让群臣彻底无语了。 同时这也印证了皇帝的说法,前宋工商税占比七成,本朝则是远逊—— 盐税、关税、杂课全部加起来,占比也不过一成而已。 朱由检道: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工匠和商人想要真正成为四民,在国会中拥有和农民同等的地位,就必须要为国家缴纳更多的赋税。” “朕希望将来工商税能超过三分之二,工匠、商人可以和农民站在一起,拥有相同比例的国会席位。” 这是关系到重制礼乐权力分配的重大问题,群臣说不出反对的意见来。 四民皆本也不是什么新观点,王阳明早就提出了新四民论。甚至因为很多士人从商,他们一直这样呼吁。 不过让工商业者承担相应的赋税才能有地位,则是一些人所不愿的。 首辅韩爌委宛道: “工商税可以增收,但是民间的苛捐杂税如今已经让人怨声载道。” “臣以为应当谨慎。”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背后有很多山西商人,而且还是大商人。遂道: “确实应该谨慎。” “朕的意见是不要扰民,对小民不但不能增税,反而应该减税。” “参考有产税那样,实行阶梯征税。” “毕卿,你来说一下,应该如何征收工商税?” 毕自严对此事绸缪已久,闻言顿时回道: “臣以为工商税的征收,应该按营业额划分,可以称为营业税。” “对于雇工十人以下、只有个位数字工作人员的,可以称为个体户,他们只要在官府或个体户协会备案,即可自由营业。” “年营业额不超过一百元的个体户,不对他们征税。只是根据需要,收取卫生消防等费用,最高不超过百分之二。” “这个费用完全由地方征收,属于地方税费,由地方议会决定。” “营业税则属于朝廷和地方共享税,按分税制的比例分享。” 把个体户区分出来后,毕自严继续道: “所有营业额超过一百元的工商企业,都必须要在官府工商机构注册,承担相应责任,向朝廷缴纳营业税。” “这个税率定为百分之三,比以前三十税一的商税还要低一点。” “营业额超过一百元、但是雇工不超过十人的个体户,可以称为微型企业。” “营业额一百元到一万元、雇工二百人以下、用地二百亩以下,可以称为小企业。” “这些小微企业都是最常见的,最关乎小民生计。它们的税率,都定为百分之三,。” “朝廷鼓励小微企业发展,鼓励雇工自由择业,禁止使用奴婢。” 最后一点,主要是针对江南大户的。 朱由检调查江南的纺织业情况发现,如今江南虽有资本主义萌芽,却根本称不上资本主义。有些工商业主直接用奴婢劳作,简直像是奴隶社会。 这无疑是不利于技术发展的,也不利于公平竞争。为了打破这种状况,让资金、人员自由流动,让市场活跃起来。朱由检利用这次苏州奴婢抗争,直接规定禁止企业使用奴婢,制定劳动法律,给予工人自由择业权。 同时为了增加市场活力,他对小微企业同样非常宽松,营业税只收百分之三,定得非常之低。 尤其是营业额一百元以下的个体户,直接就是免税。甚至开办都不需要和官府打交道,去个体户协会即可完成备案。 如果遇到有人敲诈勒索或者乱收税费,他们还可以依靠个体户协会,维护自身权益。 各种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也会取消,朱由检不希望为了征收一点杂税,让人民怨声载道。更不希望税务人员欺上瞒下,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务上。 这决定了大部分工商业者都不会受到影响,群臣纷纷点头,认为这样很好。 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人疑惑了: 朝廷增收的工商税从哪来? 答案当然是更大型企业,毕自严道: “营业额一万元、雇工二百人、用地二百亩,只要满足其中一个条件,就可以称为中型企业,营业税提高到百分之五。满足两个条件则提升到百分之六点五、三个条件百分之八。” “营业额十万元、雇工一千人、用地一千亩,满足条件的大型企业营业税是百分之十、十三和十六。如果他们按上市企业要求给职工分红百分之十,则只征收百分之十的十一税。” “营业额百万元以上的较大企业,营业税定为百分之二十。如果给职工分红一成、再让朝廷或地方官府用应得税收或土地占股一成,让公有股份达到两成及以上,则同样只固定征收十一税。” “营业额千万元、雇工一万人、用地一万亩,满足其中一个条件的,都可以称为巨大企业,简称巨企,例如大明航运集团。” “巨企的公有股份要在三分之一以上,朝廷对其实施监管、对涉及公众利益的重要决策拥有否决权,如此方可按十一税征税。否则就按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征收营业税。” “营业额万万元、雇工十万人、用地十万亩的,则称为特别巨大企业,简称特大企业。公有股份要占一半以上,否则按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十征收营业税。” “再往上以万万和十万为单位,每提高一位数字,公有股份占比要增加百分之十,否则增加百分之十营业税。直到完全百分之百公有,原有股东纳入职工分红。” “朝廷鼓励公私合营、用分红部分代替税收。这样可以分享工商业发展的红利,也可以减轻企业负担。让大企业承担相应义务的同时,以同样税率参与竞争。” “将来公有股份达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实现完全公有制,向大同之世迈进!” 这番长篇大论,让群臣有的连连点头,有的则是无语: 他们都听得出,这个措施绝对是来自皇帝。 当初皇帝制定有产税就考虑到有人拥有万万资产怎么办,如今更是考虑到拥有万万资产的企业。 这种事群臣根本不敢想,除了皇帝之外,根本没有人这样提。 此时想到这个方案出自皇帝和户部尚书后,他们大多没有心情反对。更多的是在思索: 这么复杂的税率,能够征收下去吗?而且朝廷如何确认这些企业的规模和级别? 答案当然是让这些企业主动申报,毕自严道: “所有达到标准的企业,应该主动申报,缴纳相应税收。” “如果被发现偷税漏税行为,应按规定税率补缴税收,同时罚款一到两倍。” “并对董事会、监事会成员、企业法人,以及占股百分之五以上或者前五的大股东做出警告,按违法程度随机抽取二到五人,剥夺大明公民身份。” 这个措施,让群臣尽皆咋舌,知道这个处罚非常严厉。 他们都知道朝廷正在重制礼乐的他们,清楚皇帝是真的要和万民治天下。 万民指的是哪些?那就是按照礼法规定承担公共义务的公民,相当于周朝的国人。 如果一个人被剥夺公民身份,即使没有被贬为贱民,也会丧失做官选举等政治权利,成为一个类似周朝野人的边缘人。 这个处罚实在是太严厉、而且不确定性很大,一些官员提出异议道: “如此处罚,是不是太严重了?” “而且有些人可能被蒙在鼓里、不知偷税漏税?” 毕自严还没回答,朱由检已经亲自道: “不严重!” “董事会、监事会和企业法人本就有这个责任。” “大股东则是受益者,同样应承担责任。” “朕再一次警告,纳税和服役是大明公民的两大义务。” “拒不履行义务的,就剥夺他的公民身份。” 又扫视着众人道: “朝廷征税办法不完善,有些人能找到空子偷税漏税。” “所以实行主动申报制,规定每个人都有义务主动纳税。” “以此告诫偷税漏税之人:你们是在把公民的身份赌上去!” 这让群臣一阵肃然,知道当今皇帝说得出做得到,是真看重纳税。 这句话可谓一再警告,要求臣民履行纳税责任。 但是主动申报也不是尽善尽美,韩爌就提出异议道: “如今税种越来越多,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应该缴纳多少税?” “若有人无意间漏报了税务,难道就取消他们的公民身份?” 朱由检对此说道: “官员按申报的财产纳税,从九品官员俸禄六十元。年收入低于六十元的个人、以及营业额低于一百元的企业,不用理会他们。朝廷不要求他们主动纳税,减轻小民负担,也减轻税务机构负担。” “年收入超过六十元的个人,或者营业额高于一百元、但是又低于一万元的,则需要请会计师或税务师,在他们帮助下主动申报纳税。” “年收入或营业额超过一万元的,必须请税务师报税,并且接受审计。” “朝廷会派税务人员抽查,并对整体数据进行统计和筛选,对于数据异常的企业和个人重点调查。人员不足的时候,还可以委托税务事务所和审计事务所调查审计。向追回税款的人员发放奖金分成。” “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都需要像讼师一样考核,发放从业资格证,终身承担责任。” “三个职业如何考、如何对从业者进行培训,户部和内府监工商学堂一起定。” 这些都是朱由检为征收工商税所做的准备,户部官员对此是举手欢迎,这样他们又增加了权力,而且方便征税。 朱由检则是增加了几个有门槛的职业,让天下的读书人在担任官吏之外有了更多的路可选—— 张溥所说的六十万秀才一直是他的心病,这些人实际失业的现状,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问题。地方官头疼的生员闹事,根源就在于很多秀才实际处于失业状态,必须闹出事引人注意。 之前朱由检已经招了很多秀才进入大学堂读书,现在就要帮他们解决就业。各种从业资格考试,目前主要就是针对秀才,未来才考虑扩大范围。 至于增加会计师、税务师后给企业和个人增加的负担,那就顾不得了。反正有钱的个人和企业,应该不在乎请他们的花费。(本章完) 第729章 国库券和国资委 除了改征营业税外,朱由检对商税的重大调整,那就是同样实行一税制。 大明的商税三十税一说起来并不高,但是仍有很多商人抱怨,那是什么原因呢? 除了一些商人不愿纳税的因素外,就是因为商人是会走动的,有可能在这边交了税那边还要交,被重复征收商税。 关税在财政中的百分之二占比,也是这样来的—— 每过一个税关,都会被征一次税。 有权有势的大商人能用各种手段逃税,或者只缴纳三十税一的商税。 小商人可就不行了,有可能被重复征税数次,实际税负远超名义上的三十税一。 所以朱由检一再强调,对营业额一百元以下的个体户免税。对于营业税的征收,则按属地管理: “营业税应该向注册地申报,每年二月到八月申报上一年度税务,向税务机构预约时间。” “逾期由税务机构警告,并且征收滞纳金。当年未完成上一年度申报的,以偷税漏税处理。” “平时税务人员不得骚扰企业,干扰企业经营。” “具体的总公司、分公司,以及营业额主要在外地的公司税收如何算,太府寺摸索出方案来。” 太府寺卿董应举闻言领命,又听皇帝说道: “内地税关要裁撤,以后只向出入边境的货物征税。” “今后关税主要就是海关税,还有边疆的边关税。” “境内往来流通,不再征收关税。” “大明都要和藩属统一市场了,不能内部的市场还不统一。” 这种减税的事情,群臣大多是赞同的。 当年万历皇帝增加税关征税,没少受到他们抨击。 如今皇帝要裁撤内地的税关,他们怎么可能反对。 但是太府寺卿董应举却为难了,说道: “关税占比虽少,到底也有二十多万。如果各地税关裁撤,赋税总额就低了。” “还有海关和边关税收,是不是应该完全归太府寺?” 海关总署目前是户部和海军部共管,还要分一成给内库。 朱由检不想改变这个局面,反问道: “没有海军和海警配合,户部能征收到多少海关税?” “边关税也是同样,没有边防军配合怎么收?” 这下董应举无言以对了,朱由检继续说道: “税务总署可以成立专门的边关署,和边防部一起负责征收边关税。” “具体怎么分配,你们自己协商。边关税要加强征收、严查走私,配合边防政策,而且要全部用于边防和边疆建设,防止某些人为了税收不顾边疆安危。” 董应举对此无法反对,但是心下却无奈了。因为他知道这样太府寺就变成了给边防部打工的。无论名义上分到多少,最终都要拨到边疆地区。 这让他顿时丧失了和边防部争夺的动力,打算仿照海关总署的税收分配。 朱由检则在考虑重复征税的问题,认为在当前的条件下,完全避免重复征税是很难的事情,否则会出现大量偷税漏税。 为了减轻小民负担,他又继续下令道: “个人用扁担或人力车贩运的货物,凡是在十石或一千斤、价值百元以内的,尤其是粮食、蔬菜、渔获等食物,一律不得征税。” “各个城市还要留出专门的摊位给这些人,摊位费要尽量低。” “被多征税或重复征税的企业和个人,可以保留税收凭据,在税务申报时申请退税。” “太府寺要专门留出一部分税款,退还重复征收的部份。” 这无疑加大了太府寺的工作量,虽有很多大臣赞同,太府寺卿董应举却询问道: “工商税是和地方分享的,朝廷这边退了,地方要不要退?” “如果都退的话,事情太繁琐了,朝廷和地方都要增加很多官吏。” 朱由检眉头一皱,同样感觉棘手。因为现在是个完全靠人力的时代,太府寺现有的官吏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复杂的退税。 毕自严出主意道: “不如不退税款,而是开出税票。让被重复征税的税款,用于抵扣下一年度税务。” “这样朝廷也不用专门留出资金给他们退税,有更多的钱能用。” 这个办法有的人赞同,有的人则提出质疑: “这种税票被人伪造怎么办?那样岂不会偷税漏税?” “有人拿着税票抵扣了,某地、某年的税收岂不大受影响?官员的政绩要怎么算?” “还有官员故意重复征税,给后来者挖坑怎么办?” 这显然牵扯到很多问题,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讨论,总结道: “抵扣税票这件事要慎重,最好是太府寺和地方衙门一起开,降低伪造可能。” “或者向他们支付国库券,作为朝廷欠他们款项的证明。在国库有钱后再支付,并允许用国库券抵税。” “至于官员考核的问题,可以把抵税单列,加强相关统计。对重复征税比例高的、抵扣数据异常的,都要严加审核,追究相应责任。” 这样无疑又增加了工作量,但是国库券这个说法,却让董应举眼前一亮,说道: “国库券是国债吗?” “就像东平伯国发行的债券?” 朱由检道: “类似国债,但是利率更低甚至不给利息。” “允许在证券交易所流通,券上标注使用年限,限期完成兑付。” “如果急需用钱,还可以在银行抵押贷款。” 这显然比直接开具抵扣税票更好用,可以让急需用钱的人拿到钱,国库也有更多的腾挪时间。董应举道: “臣以为发放国库券更可行,但需要太府寺和地方一起验证。” “地方来回京城一趟就是几个月,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及时处理。” “臣以为应当仿照太仆寺、卫尉寺,在各地设立行太府寺。” 司农寺卿翟凤翀闻言,同样提出请求,认为各地仓储转运事务繁重,应该设立行司农寺。 显然,在太仆寺、卫尉寺设立地方机构扩大权势后。太府寺和司农寺不甘落后,打算同样扩权。 朱由检也打算加强对地方的掌控,设立制衡地方衙门的派出机构。他盘算了一下九寺的情况,向群臣道: “九寺负责的是专门事务,这些事情专业性强,原则上要进行垂直管理。” “太仆寺原本就在各地有行太仆寺和苑马寺,锦衣卫也在地方有人,所以太仆寺和卫尉寺才率先设立地方机构,对所辖事务直管。” “礼部督导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宗正寺现在没有多少事务,暂时由地方礼法机构负责就行了。” “剩下的太府寺、司农寺、少府寺都和财政有关,你们议一议如何设行署?” 太府寺和司农寺和财政有关不错,少府寺和财政有关的说法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群臣一想朝廷的工矿企业如今都归少府寺管理,也就隐隐猜到了皇帝的想法,韩爌道: “陛下之意,是把朝廷征收的企业股份,都纳入少府寺管理?”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朝廷需要一个机构,统一管理资产,获取利润增加财政收入。” “朕的意见是仿照皇资委成立国资委,全称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放在少府寺名下,它们监管国有企业的同时,同时受户部、工部监管。” “未来国会成立后,还要加上国会。” “各委派三名委员,组成国资委集议会。” 群臣对此并不认同,韩爌道: “陛下,朝廷经营产业,岂非与民争利?” “臣以为不如将这些资产发卖,解决国用问题。” 朱由检听得皱眉,没想到自己刚刚提出国资委,就有人喊出与民争利,要求国退民进。 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快,盯着韩爌质问: “韩学士说的民,到底是哪些呢?” “若说民意代表,未来的国会更称得上是吧?” “不如把整个国资委,全部放在国会?” 此言一出,户工二部顿时不乐意了,他们不想原本能分享的权力,现在被取消掉。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国会尚未设立,而且不见得有擅长经营企业的人才。” “臣以为国资委还是应该放在少府寺,户工二部和国会一起监督管理。” 其他财政方面的官员,也是纷纷附议。 韩爌在皇帝的逼视下,没有继续出言。显然他认识到皇帝心意不可改,不敢硬顶下去。 但是他的心里,却着实对国资委不以为然,甚至对皇资委都很有意见,认为是与民争利。 却不知朱由检对他,同样很有意见。因为他没想到韩爌受大商人的影响这么深,在工商税上数次出言反对。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大学士还好说,关键是韩爌现在担任首辅,还在负责财经委。如果他暗中抵制,甚至故意搞破坏的话,今日商议的各种事情,都难以执行下去。 这让朱由检不能不考虑,是不是要调整一下韩爌的分工,甚至把他撤下来。 但是如今韩爌担任首辅还不到一年,三年任期只走过了三分之一,朱由检实在不希望这时换首辅,导致朝野不安。 甚至连调整分工都要慎重,免得朝堂上出现争端—— 他对党争一直非常防备,压制朝堂上的纷争就是怕党争持续。 所以对于要不要调整东林党出身的韩爌,朱由检一直很犹豫。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弱化韩爌,直接撇过他的意见。 这让他不由庆幸,幸好内阁的定位一直是辅助机构,自己登极后又分化了阁权,即使是首辅也能绕过去。 琢磨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对设立国资委没有丝毫迟疑,正色道: “朝廷和地方所有的国有企业、内廷所有的皇室企业、以及藩属国的国有企业和公室企业,都是属于公有制。” “它们的收益能降低向民众征收的赋税,是让全民受益的。尤其是道路通信等行业,更肩负着提供公共服务的重任。” “所以公有制企业的存在,并不是与民争利,而是让全民受益。” “国资委一定要设,暂时就放在少府寺。地方则设立行少府寺,对所辖区域的国有企业统一监督管理。” “这个机构除了朝廷官吏外,还可以向民间招募管理人员,按高管享受分红。” “先看看能不能管好,将来国会正式设立后再确定。” 对此寄予厚望,朱由检希望少府寺摸索出管理企业的办法,这样才能进一步推动公有制,在未来实现大同之世。 然而国有企业的存在,必然会和私营企业形成竞争,很多人不断打着“与民争利”的旗号,请求废除国资委。 甚至有很多议员也是这样,这让国资委的起步,变得异常艰难。 朱由检对此是有所预料的,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把国资委建立起来,让公有制企业取得主导甚至主体地位,增加朝廷掌握的实力。 所以他首先给国资委,划了几个自留地: “涉及国计民生的公共服务行业,公有制企业必须取得主导地位。” “例如衣食住行中的官员冠服、粮食、食盐、城市房地产、道路、港口、通信等行业,取暖做饭的能源行业、自来水行业,关乎生命健康的医疗、卫生、金融、保险行业,培养下一代的文化、教育行业等等,都必须以公有制为主体。” “甚至像关乎国防装备行业那样,实行严格的准入制,对从业者严加监管。” “还有自然资源归全民所有,开发厂矿、开采山林同样应该以公有制企业为主。在开采之后必须修复对自然环境造成的破坏,为后辈子孙留下绿水青山。” “工部和少府寺要拿出相关方案,对这些公共服务行业加强监管,首先要求提供公共服务,其次才是利润。并且要限制过度取利,定为限制竞争的微利行业。” 这些行业很多是新行业,减少了官员的抵触心理。但是也有些家中从事粮食、食盐、厂矿等行业的官员,对此非常不满。 工部尚书商周祚廉洁奉公,对这种不增加小民赋税提高财政收入的办法很是认同。接受皇帝命令,打算和少府寺一起筹建国资委,发展公有制企业。(本章完) 第730章 爵士等级调整 确定在少府寺组建国资委后,朱由检才继续设立行署的问题: “无论是征税还是经营企业,他们都属于经济活动。” “所以太府寺、司农寺、少府寺的行署设立,要看各地的经济联系。” “暂时不用全设,只在主要经济圈设立。” 取出一幅地图,朱由检指着江南说道: “目前来看,大明经济最活跃的地方,是在江南一带。” “这个江南如何定义呢?依朕看最核心的是苏松,外围是江南巡抚所辖的南京应天府和常镇二府,以及浙江的杭嘉湖三府。” “合称苏松常镇南杭嘉湖八府,都在长江三角洲或太湖周边。” 在地图上划了一个范围,朱由检继续道: “这片地方以太湖为中心,通过太湖水系联系周边,可以称为太湖经济圈。” “朕打算以江南巡抚兼任太湖巡阅使,负责疏通水路整修水利,加强太湖经济圈的联系。” “巡阅府设税务司,由巡阅府和南京太府寺直管,统一太湖经济圈、尤其是太湖水路的税票,作为工商业一税制的试点,避免重复征税。” “如果太湖经济圈做的好,就以南京太府寺、司农寺、少府寺为南方行署,管辖南直隶和江西、浙江这一带。” 不像太仆寺和卫尉寺那样直接在全国设行署,而是先以南京衙门为基础设立南方行署,可见皇帝对三寺设行署的慎重。 如果做得不好的话,三寺设立地方机构的想法,很有可能夭折。 不愿看到这点的翟凤翀说道: “臣以为不但南方要有试点,北方同样要有。” “海河巡阅府已经设立,可以在北方设立行司农寺,走水路帮助粮食转运。” 朱由检想了一下,认为只在江南设经济圈试行也不好,遂道: “不用局限在海河流域,可以扩大到整个北直隶。” “整个渤海和海河区域,都可以试行一税制,称为渤海经济圈。” “今后北方发展的重点,就是渤海经济圈,尤其是京津永一带。”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着地图继续道: “三角公路修成后,顺天府提议把永平府并入,作为永平行署。” “朕看大凌河防线稳固后,山海关一带的防御压力已经不是那么大,可以把永平府并进来,由顺天巡抚统一负责山海关西面的长城边备。” “京津永这个地方以后都在顺天府,要像太湖经济圈的苏松杭一样,成为渤海经济圈的核心。” 这是朱由检参考京津唐、沪宁杭两大工业基地,设立的两个重点发展地带。打算把它们打造成工业基地,发展为城市群、经济圈。 税收自然要率先统一,促进区域内的工商业发展。 群臣对皇帝的远景规划自然不知,但是他们却认为南北方各一个试点很合理。 两地在朝廷的政策下也率先发力,成为大明最先完成市场化、商品和人员自由流通的区域。 大明的工商业也属这两个地方最发达,而且各有侧重。 其中,京津永因为受朝廷影响大、煤铁资源丰富,主要靠朝廷投资发展重工业,国有企业强大。 很多朝廷直属的国企总部设在这里,巨企数量众多,影响力遍及世界。 苏松杭则因为民间富庶、人们思想更活跃,以商贸和轻工业为主,小微企业数不胜数。 尤其是和雇工协会有渊源的个体户协会,在江南实力强大,可以保护个体户不受骚扰、不承担额外税费。 对雇工的保护也做得好,还经常组织培训,很多雇工就是通过学习成为个体户,进而建立企业,实现身份转变。 两地也成为大明最发达的地带,财政税收的重要来源。 这个未来朱由检有所预料,因为他就是这样故意引导的。把重工业放在控制力强的北方,南方则主要发展轻工业。 朝堂上的大臣就难以想到这些了,他们只是以为皇帝要多收工商税。 却不知多收工商税的前提是发展工商业,大明重视工商的国策,开始从此确立。 —— 农业和工商业一税制改革的消息,首先传到了江南,在这里展开试点。 曹文衡看到自己被任命为太湖巡阅使的消息后,颇是有些兴奋。 虽然这个职权和江南巡抚区别不大,却代表了皇帝的肯定。代表着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皇帝记在心里。 尤其是皇帝给了太湖巡阅府存留一成赋税的权限,让他觉得改革税制更好办: “皇上虽然看重赋税,却不是一味搜刮小民的。” “本来我们估算实行一税制后,可以起运225万石。” “没想到皇上给我们又留了一成,只要求起运200万石。” “这相比之前的189万石,实际负担还轻了。” 张溥也有同感,感叹道: “是啊!” “圣上一直把民间疾苦挂在心里。” “苏州以前说是起运189万石,实际加上两三成加耗后,要超过225万石,所以之前我才这样估算。” “没想到圣上免了加耗不说,还留下一成给巡阅府支配,只要求送到太仓200万石。” “这南太仓可要尽快建好了,以后苏松等地的税粮都能直接运过去,交给司农寺转运。” 南太仓是一个新设立的仓库,归南京司农寺直管。地点就设在苏州府太仓州,方便从这里向海上转运。 这对太仓人、苏州人、甚至整个江南人都是一件大好事。他们不需要再辛辛苦苦向京城等地转运粮食,承担转运加派—— 这个加派以前可是很高,最低的时候一石加一斗,高的时候一石加七八斗,负担非常沉重。 所以张溥和曹文衡都说,新税制下苏州府起运200万石比之前189万石负担要轻,因为不用承担耗羡。 这让他们更有信心完成苏州的一税制改革,尤其是把收回的官田租出去—— 是的,苏州府的官田,如今已经收回了大部分。剩下的都是不超过百亩的官田。 在雇工协会抢收粮食、又抢收棉花后,苏州士绅顿时坐不住,纷纷和官府达成了置换海外土地协议。 再不置换的话,雇工协会就完全取代了他们的地位,即使他们坚持自己是地主,官府也不会认。 那些佃户更不会给他们交租,他们等于是实际失去土地。 所以这些人不管心里是否情愿,都只能和官府达成置换土地的协议。听从朝廷指挥,前去开发新江南。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没有条件,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获得爵士身份,在海外拥有领地,而非为靖江王国种地。 “爵位的事情,皇上是怎么答复的?” “有没有同意他们的土地换爵位提议?” 转向张彝宪这边,曹文衡询问他道。 封爵的权力现在完全归皇帝,尤其是海外爵位。 朝堂上不是没有臣子争,但是被皇帝和大臣默契地压下来。 因为当今皇帝早已用爵位收买了大臣,而且能相对公平地分配爵位。 大臣则希望封爵制度稳定后,再争夺这个权力。 如今封爵制度就在调整之中,所以一些知情的苏州士绅,敢向皇帝请求爵位。 张彝宪已经接到皇帝的批复,说道: “封爵的事情皇爷答应了,但是要求他们必须在五年内开垦十分之一土地,向朝廷提供粮食和赋税,否则就取销爵士身份。” “置换的标准就是私田一亩换十亩,官田看流转过程换取三到十亩。最低3750亩土地,就可以置换海外37500亩,相当于方十里的爵士领,授予初等爵士爵位。” “也可以用粮食捐纳,价格37500石,折银按京城的粮价七角一石,而且要配合朝廷收回官田。” “这一等级的爵位,以前可是不允许捐纳的,如今是特别优待苏州士绅。” 曹文衡、张溥等人闻言,都是纷纷点头,认为确实是优待。 当今皇帝对爵位看似大方,登极后封了许多人。 但是爵位的门槛也很高,捐纳的最低数额就是面积15万亩、价值15万石的高等爵士,很多人根本就捐不起。 如今允许苏州士绅捐纳37500石的初等爵士,让他们也有机会成为世袭贵族,可不就是优待! 尤其是同样允许分期付款,首付只需要3750石即可,折成银子才2625两,很多富贵人家、甚至破落大户都能捐得起。 张溥想到这里,询问道: “如此粮食就宝贵了,今年的租子到底怎么说?” “佃户还要不要给官田的地主交租子?” 张彝宪哈哈笑道: “不用!” “都收了还能给他们?那不是让他们还想着收租吗?” “皇爷说可以给他们优待,允许上交官田的地主捐纳首付后,剩下的分期付款延后五年,五年后再交第二期。” “这样给他们五年时间,海外土地都能开垦出来了,可以直接用海外种植出来的粮食,交上剩下九期。” 这让所有人讶然,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等于是说只要有人能拿出3750石粮食,就能捐纳个爵位。 张溥都考虑着,要不要组织雇工协会捐纳个爵士领,把一些人安置过去。 以今年那些佃农收获的粮食,发动几百户人家就能捐纳个爵士领,让愿意去海外闯荡的佃农去种地,交上剩下的粮食。 只是这个爵士领由谁当爵士,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后来还是皇帝知道这件事情后,给了个特殊政策,由雇工协会的集议会成员,在任职时共同享有爵士身份。 雇工领则由雇工协会所有,用于安置雇工,给失业工人提供生计。 这个领的面积很大,雇工协会前后捐纳数百万石,面积足有三百多万亩,接近一个男爵领。 后来还在领地上建立一座雇工之城,凭借众多的人口和工业成为澜沧江三角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每年都为雇工协会提供巨额收益,让雇工协会成为大明最有实力的团体之一。 张溥此时是想不到这个的,只是在听张彝宪提到爵士等级调整: “这次捐纳爵士之所以定得这么低,还和朝堂上的官员建议调整爵士等级有关。” “有些官员呢,认为指挥和千户不配成为子爵男爵。建议把爵士由两等增加为七等,从最低等的方十里,到最高等的方七十里,对应百户到指挥。” “只有立下大功的,才能成为男爵,拥有方百里的封地,能够称为百里侯。” 这样指挥和千户的地位可谓骤降,曹文衡想到自己身上的世袭百户,皱眉道: “这样的话,以后想成为男爵,岂非还要一等一等地把爵士等级升上去?” “是谁提出的这个建议,安的是什么心?” 以前他这个世袭百户相当于爵士,再立功提升为世袭副千户就能转为男爵。 没想到有可能凭空增加等级,还得再立下很多功绩才能成为男爵。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对这个政策非常不满。 张彝宪嘿嘿笑道: “提出这个的,当然是已经成为男爵的。” “他们自己有了这个爵位,就不想男爵的地位太低,被人轻易得到。” “朝廷很多大臣听到风声后,都确定把身上的世职,转为子男爵位。” “有些卫所军官,也想转为爵位去海外塞外开辟封地。” 张溥闻言哑然,隐隐猜到了为何会有人这样提议。 很可能是皇帝对前往海外的世官数量太少不满,所以安排人放出这个风声来—— 警告那些世官如果不尽快转爵,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同时他心中也产生了一股紧迫感,那就是如果不尽快入仕立下功绩,以后想成为男爵都难了: 七个爵士等级,可不是那么容易升上去。 就连世袭指挥使,都不再能获得仅次于伯爵的爵位。 当然,朱由检做的没那么绝,他只是放出这个风声逼迫世官尽快转爵开藩,并不是真要设立七个爵士等级。 世袭指挥使仍旧能转为子爵,只是要从一等子变成三等子。 世袭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就只能转为男爵,比以前低了一级。 到了千户和副千户,更是只能成为爵士,脱离公侯伯子男五等爵行列—— 之前制定奴婢限额时已经有了这个倾向,把世袭千百户的地位都等同爵士,奴婢限额三十人。 最终的爵士等级会由原本的普通爵士和高等爵士两等,调整为初中高特四等,面积分别是方十里、方二十里、方三十里、方四十里。 还有一些类似雇工领的特殊爵士领,可以拥有方百里以下的领地。 五年后就要实行新的爵士等级,逼迫那些犹豫不决的世官,尽快下定决心。 允许苏州士绅捐纳初等爵士,就是对这个风声的证实,显示朝廷在调整爵士等级。(本章完) 第731章 徐霞客和新江南 作为皇帝认可的太湖经济圈核心,苏州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影响到江南其它地方。 身为常州人的徐霞客,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他在上次聚会后,已经起意去江陵公国一游。 但是苏州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停留下来—— 身为庶民却有很多奴婢和土地的徐霞客,对苏州的雇工和官田的事情,可谓十分关心。 结果让他既有不满也有庆幸,因为常州的官田没有苏州那么多。尤其是徐家从国初就是大地主,现在传下来的土地,大多是徐家世代拥有的私田。 所以他不用担心自家的田地被强制收回,不像拥有官田的苏州士绅那样抱怨。 但是有关奴婢的限额,就让徐霞客很不满了。 没有功名也没有捐纳的他,只能像其他庶民那样,拥有两名异族奴婢。 如果常州也执行这个限制,意味着他要把家中的奴婢全部释放,这让他心里难免有些不满,在又一次聚会时抱怨道: “皇上也真是的,连奴婢都要限制,非得把他们转为雇工。” “这雇工也不得大户养着,不是大户人家谁雇得起人?” 这是很多苏州大户的想法,他们觉得是自己养着奴婢,没让奴婢像流民那样衣食无依。没想到这些贱奴还嫌不足,竟然妄想和他们没有地位之分。 这让他们感觉受到了背叛,很多家族都决绝地赶走了怀着二心的奴婢。 张溥率领雇工协会还在和他们纠缠,要求雇主不得随意解雇做工十年以上的工人,甚至要和他们签订终身雇佣合同。 其他被无故裁撤的也需要支付赔偿,否则这件事就不算完。 由此产生了大量纠纷,让身为推官的黄道周苦不堪言。 他听到徐霞客的抱怨,劝解道: “皇上这次已经是宽大为怀了,把奴婢限额比以前放宽了十倍。” “贤弟不是想捐纳公士吗?我看要尽早捐纳才是。” “这样就能养十个奴婢,把最忠心的留下来。” “其他的签订雇佣合同即可,干不好可以解雇。” 徐霞客仍旧嘟嘟囔囔,觉得十个奴婢不够家里使唤。毕竟像他这样的家庭都不止有一个妻子,还有几个姬妾。 这些女主人都需要安排人伺候,再给儿女安排贴身的小厮和丫鬟。十个奴婢是绝对不够用的,用雇工又不放心。 他还想起一事,向黄道周请教道: “我听说有些人家,已经把通房丫鬟等奴婢全部定为姬妾。” “你说这件事可不可行,能不能用这个办法多养些奴婢?” 黄道周闻言急忙阻止,正色道: “千万不要这样!” “当今皇上定的礼法,最好不要钻空子违背。” “今上做事虽然有些急躁,却又非常谨慎。无论什么办法都要试行,总结出问题之后完善。” “想钻姬妾空子的人,以后一定会更惨。” “就像那些还想用义子义女名义养奴婢的人一样,要真把他们当子女。” 这是他在苏州亲身经历变革后的感受,感觉当今皇帝的做法虽然有些急躁,却自有一套章程在内。 有些事别人不清楚,他这个苏州司法官员、负责整理新的礼法制度的人,感受却很深刻。 据他所知,有关姬妾的限制,已经正在制定中。相比以前会有所放宽,但同样有限制在内。 尤其是良家女子出身的妾室,更是专门划分出了良妾。严格限制名额,还打算收纳妾税。 奴婢出身的贱妾在生下子女后也会母以子贵,成为居民、公民,从贱妾转变为良妾。 所以用姬妾变着法蓄奴是不可行的,朝廷最终制定的礼法中,一定会加上相关条款。 徐霞客等人听到黄道周的警告,都是有些肃然。虽然不见得人人听他劝说,却终究把这番话记在心里。 陈继儒这时说道: “霞客小友,说来有一件事,实在难以启齿。” “近来常有人问我新江南之事,我未去过海外,如何能够尽知?” “小友能否代我走一遭,去新江南看看?” 又向徐霞客告罪道: “耽搁小友去江陵公国,实在有些抱歉。” “若是小友不愿也就罢了,我另外再找些人去。” 徐霞客闻言急忙道: “眉公何出此言!” “这江陵公国的航道马上就要结冰了,我今年已经不可能过去。” “趁着冬天往南方走一遭,那边更暖和些!” 一口答应了前往新江南探索,还打算深入澜沧江、逆流而上去云南。 陈继儒闻言极为喜悦,就连王时敏也欣喜道: “霞客兄愿意去新江南探险,我和苏州诸公铭记于心。” “这样,我看霞客兄也不用捐纳公士了,直接捐个爵士就成。” “毕竟公士的价码是1000石,爵士的首付不过是3750石而已,五年后开垦出良田就能把剩下的几期还上去。” 徐霞客闻言自然有些欢喜,但是却疑惑道: “这个政策不是专门针对苏州士绅吗?” “我身为常州人也能这样捐纳?” 王时敏哈哈大笑道: “这确实是皇上对苏州人的优待,但是却不只针对苏州人。” “但凡在苏州有田土的,都能献上土地,换成新江南的土地。” “献上土地一方里以上的,还能获得苏州人待遇,可以捐纳爵士、五年后分期付款。” “我和霞客兄置换一方里地,再出3750石粮食,作为霞客兄捐纳爵士的首付款。” “就算新江南开发不出来、剩下的几期款子还不上,霞客兄也能拥有爵士身份五年时间。” 这让徐霞客有些震惊了,没想到王时敏愿意投入这么大。 虽然一方里375亩土地对他来说不算是个小数目,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决定道: “王公美意,霞客安敢不从?” “我若成为爵士,那块爵士领地就请王公代管。” “我只要有个爵士身份方便出行即可,不求富贵荣华!” 这对王时敏是好事,但他却不想这样。 因为相比起徐霞客的一百方里爵士领来说,徐霞客探索出的道路,才是他更看重的。 未来他可以根据道路选择领地,在新江南选择一个好地块—— 他已经得到皇帝许诺,会以爷爷王锡爵的功劳获得男爵身份。如果在新江南开发这件事上做得好,还有提升为子爵的可能。可以预先选择二百里封地,作为世代相传的祖业。 申用懋也同样是这个待遇,两人都被委以新江南开发的重任。 所以他才不惜投入重本,帮徐霞客获得爵士身份,得到一个爵士领。 以便让徐霞客更用心些,探索出能通航的路线,选择一个好地块。 徐霞客推脱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黄道周却有些疑惑道: “烟客如此,是要分家了吗?” “皇上对跨府、跨省拥有产业极为关注,你们王家是要迁一支到常州去?” 王时敏用一方里苏州的土地和徐霞客置换后,就在常州府有了一方里地。 这种事一定会在官府挂号的,因为皇帝要求统计这一点,避免有些人用这种手段规避有产税。 所以大部分家族为了避税、也为了避免朝廷注意,都会把外地的旁支分家,不再属于一家人。 就连企业开始征税后也是如此,有些大商家已经分户,用族人掌管外地公司,转变为合作关系。未来江南小微企业数量众多,和规避税收也脱不了干系—— 很多人都只想缴纳百分之三营业税,企业做大时就拆分。 王时敏对朝堂上的事情极为关注,还和温体仁是世交,对这些自然是知道的。叹气道: “正是这样,王家打算迁一个旁支去常州。” “这苏州已成了是非之地,迁一些人去常州,说不定更能保全下来。” “三四户家庭一分,就不用缴纳有产税。” “还要多谢霞客兄,帮我换了这块地。” 最后一句话,是向徐霞客说的,明显还有托徐家照应的用意。 徐霞客知道自己这次置换是占了便宜,哪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口向王时敏许诺,一定帮王家的人在常州扎下根。 他接下来的行程也定了下来:前往澜沧江探索。 —— 就在他准备要出发时,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朝廷以海战功绩册封郑芝龙南安伯,南安伯进贡给朝廷的缴获,已经被运到苏州。 其中一艘俘获自荷兰人的夹板船,是皇帝特意留下来的。给即将建立的江南造船厂,打造楚藩去南洋开藩的战舰。 这些战舰能远渡重洋,从遥远的泰西来到大明,甚至被荷兰人用以称霸南洋、侵扰大明,可见是有优点的。 对此极为好奇的徐霞客,申请上船参观。 放在以前,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但是凭借用土地捐纳的爵士身份,他轻易获得了上船参观的资格,一起的还有很多捐纳了爵士的士绅。 这些人一口一个“爵士”,甚至有人称“爵爷”,听得徐霞客有些不适,像父亲一样怕生地躲起来,专找没人的地方参观。 “这是什么?” “它是做什么用的?” 指着一张地图,徐霞客极为好奇地道。 随船再次进京的郑彩道: “这是航海图,荷兰人在南洋探索出来的航线。” “这次最大的缴获其实是这个,有了它大明也能掌控南洋。”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自得,因为这是他整理战利品时发现的。 上报到京城后就被皇帝要求送过去,并且已安排船队探索这些航线。 为了鼓励大明的海商去南洋探索,这些航线也没要求保密,而是让所有商人都能自由往来。 徐霞客看着这么精细的航海图,对荷兰人的印象大为改观: “能绘制这样的地图,荷兰人不可小觑。” “我若是能够绘图就好了,可以把走过的地方都绘下来。” 郑彩听到后乐了,说道: “想绘图可以学啊!” “京城的武学、天津的海军学堂,都传授如何绘制经纬图。” “还有钦天监的天文学堂也教这个,他们还研究经纬度的测量方法。” “航海钟悬赏你知道吧?那个钟就是测量经度的。” 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眉飞色舞地道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大部分都不识货呢! 对自己和朝廷如获至宝的航海图,这些人根本看不明白。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识货的,他尽展所学说了起来。 徐霞客听得津津有味,又问了一些海上的情况,对于去新江南的探索,更加期待起来。 郑彩知道徐霞客要去新江南,看看那边是不是朝廷说得那么好时,羡慕道: “你们这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海权,最肥美的一块地却要给你们。” “要不是皇上只给我们封婆罗洲,我们真想去新江南。” 说到这里郑彩心中就有些不忿,对于福建人打下地盘却要让给苏州人有些不甘。 无奈苏州是皇后的故乡,就连皇帝都自认苏州女婿,还要继续从苏州选美人。 他就算不忿也只能憋在心里,去婆罗洲选择封地。 好在,皇帝对他们还是优待的,南洋最肥沃的爪哇岛,仍旧允许他们去开藩。 李国助、刘香等人已经急着去了,惟恐再被江南人抢过去。 抱怨着这些事情,徐霞客听得有些想笑。确认澜沧江三角洲就算不是南洋最好的一块地,也是最好的之一。 就是面积有点小,只有三十多万方里。四个伯爵就能封下,难怪皇帝多在这里封子男。 想着苏州现在的爵士数量,徐霞客内心暗暗咋舌,觉得自己要尽快去: 这次皇帝对初等爵士大放水,苏州有财力捐纳爵士的,至少也有上万。 每个人一百方里都不够分,剩下的只能去选不好的地块。 甚至连子爵领数量也有些,最多不会超过十。 难怪王时敏花了大力气,愿意帮他获得爵士身份。 自己就算为了他出的钱财,也得尽快前去,帮他选个好封地。 想着郑家在南洋的势力,徐霞客打探了一下,如何前往新江南。 郑彩得知徐霞客是受王家委托去新江南探索后,极为热情地介绍了船只,帮忙把徐霞客带过去。 还教了很多在南洋生活的小窍门,并且建议徐霞客带护卫。 尤其是新式火铳,被他最为推崇。认为这种不用点火、无惧风雨的火铳,非常适合南洋。 徐霞客带着护卫拿着火铳,绝对能在南洋横行无忌。甚至打下一块封地,提升爵位等级。(本章完) 第732章 朱亨嘉的野望 郑家船队在苏州的展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此之前,这些江南士绅根本没有想过,被他们视为土包子的郑家,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实力。 尤其是俘获的荷兰战舰、还有被徐霞客宣扬的航海图,无一不代表着: 郑家在南洋取得了与荷兰人同等的地位。 难怪皇帝都要封郑芝龙为伯,还给一众海盗首领封爵,不然这些人不会把新江南等地轻易让出来。 “这个郑家,如今可是了不得。” “他们打败了荷兰人,已经成为东南一霸。” “幸亏皇上早早招安,让他把新江南让了出来。” 一位参观的苏州士绅感叹道。 另一人经营海贸,更是佩服地道: “皇上深谋远虑,明见万里。” “若是郑家还占着东宁,只怕有可能势大难制。” “但是皇上从陕西移民把东宁岛占下来,郑家就算是海上霸主,也难以掌控整个东南。” “不然郑家为何放着好好的陆地不去,只能去婆罗洲这个海岛开藩?” 这人说起皇帝,就掩饰不住佩服之意。 只有他们这些熟悉海上事务的人,才更明白皇帝是何等深谋远虑。 别说郑芝龙只是打败了荷兰人,就算他把荷兰人的势力吞并了,也只能成为海上霸主,却难以对大明造成祸患。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东宁岛。朝廷掌握着这个岛,就能控制南洋到东海的航线。 难怪皇帝把东宁岛划为太子领地,实在这个岛对东南海洋太关键。 其他苏州士绅听着他的解说,对皇帝的认识更深起来。 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皇帝,自己再抵抗下去还有意义吗? 谁知道皇帝还有什么后手?就像苏州现在仍在罢工的工人。 这些人想到苏州现在拥堵恶臭的现状,就是皱眉不已。 谁也不愿意家乡变成这个样子,无奈那些奴婢的要求太过分。 这些贱奴想和主人平起平坐,他们可不愿意。 只是,听着郑家等福建水手谈论南洋的富庶,还有谁谁谁立功获得了爵位,或者走通了新航线发了财。 这些人对他们能在南洋自由往来贸易,都是羡慕不已。 有些人甚至琢磨着:去南洋后要不要转而做海贸,而非苦哈哈地开荒种地? 在商业氛围异常浓厚的江南,经商并不怎么受到歧视。很多大户人家,都有商业资产。 尤其是当今皇帝提倡四民皆本,并认为士人来自农工商、要经营农工商业后,商人的地位就更高了,也可以成为士绅。 张溥等士人更是带头办企业,兼具士人和商人两重身份。 如果再算上他家中拥有的土地,更可以说兼有农民身份。 算上如今带领的雇工协会,张溥还有了工人身份,兼具士农工商四民身份—— 这样的人在选举时归于哪一类,也是刘理顺如今思考的问题。 他在摸索新的选举方法,争取让议会尽可能地表达民意。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刘理顺,更关心地是自己的新区,有没有都置换为官田: “皇上已经允许,在吴淞江两岸建立新区。” “新区一共有三个:苏州府吴淞江所改为的吴淞区,宝山所改隶松江府改为宝山区,以及上海县改为的上海区。” “吴淞区和宝山区的荒地多,土地都置换成官田。” “上海区则允许有私田,甚至用上海的官田和吴淞、宝山换。” “皇上打算用这三个区试验一下,哪种办法最适合工商业发展。” “这三个区的定位,都是工业城市。” 这是朱由检对刘理顺的设想做出的批复,实际则要更复杂些,因为涉及到行政区划调整。 三个新区将以方便交通原则重新划界,大体以吴淞江为界,西面、北面归吴淞区,东面归宝山区,南面归上海区。 还有就是新区的防务,将归横海卫改为的羽林后卫负责。这个卫是亲军卫所之一,属于太子十卫。 南京卫率府的官员,以后会常驻在这里,帮皇室掌控新区—— 可以说,朱由检在规划新区时,已经认识到新区的潜力。完全把新区当成后世的上海规划,从源头上掌控这里。 为此,他还以横海卫缺编为由,把吴淞江所和宝山所并入羽林后卫,在军事上掌控此地。 刘理顺更是他派出的重将,用这个自己登极后亲自捡拔出的状元,帮自己建设、掌控好新区。 为此,刘理顺可谓殚精竭虑,甚至破了不在考试前见考生的规矩,调解张溥的雇工协会和苏州士绅的争端。 这些苏州士绅在看到郑家规模庞大的船队、以及郑氏族人的豪富后,很多家族已动了心思,打算派族人去海上经营商业。 那些原本就做海贸的家族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看到航海图后如获至宝,打算去更远的南洋,扩大自家产业。 原本虚幻的南洋,随着郑家船队的到来变得清晰起来。 很多江南士绅都认识到:海外天地广阔,一切大有可为! 这让他们的态度更加软化,在刘理顺这位状元主考官的劝说下,很多人配合上交了官田、捐纳爵士爵位。 释放奴婢的事情也有了转机,很多家族为了开发海外领地,直接向家中奴婢许诺,只要随着他们去海外开藩,在海外当他们的军民户,就可以直接成为公民。 而且公民身份还不止有一种,他们在成为大明公民的同时,还能成为藩属国公民。 如果在开藩时立下功,甚至能成为世袭军士,作为他们的世官—— 在海外,世袭军士的地位相比中原要高一些。 因为世袭百户等世官,能转为世袭爵士。 所以世袭军士在这些封地贵族麾下,地位就相当于以前的世官。 这些在海外能建立一到数个百户所的世袭爵士,打算将家中有能力又忠心的世仆,转变为自己的世官。 雇工协会的吸引力,也因此变得大减。新投奔的奴婢越来越少,甚至有一些奴仆回去。 张溥对此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也没打算一直在雇工协会干下去。 在经过初期的激情后,变得越来越庞大的雇工协会涌现出了不少能人。其中就有一些对张溥领导雇工协会有非议,认为他不是雇工或奴婢,最多是母亲曾做奴婢而已。 张溥懒得和这些人计较,在刘理顺劝说下把心思转到科举上。很快就按雇工协会的集议决定,和苏州士绅达成协议复工。 持续多日的罢工,终于宣告终结。 —— “未竟全功,略有遗憾。” “不知道我在将来,会不会因此后悔。” 看着欢天喜地的雇工,张溥感叹道。 本来以他的性子,是想逼苏州士绅答应自己提出的所有条件的。 但是雇工协会的一些人骨头却有些软。有些人在见到自己以前的主人后,根本没胆子斗争下去。 最终八小时工资制、技术等级工资制、终身雇佣制等都略有打折,增加很多有利于雇主的条款—— 例如雇主在付出违约金的情况下,可以强行辞退终身雇工。还有技术等级评定,应该有雇主一方的人参与评审。奴婢转为雇工,也需要出更多的钱赎回身契…… 这都是让张溥不满而又无可奈何的,因为很多雇工,已经不想再斗下去。 出身奴婢的他们,对于能争取到雇工身份已经心满意足了,根本不想再为了雇工权益斗下去—— 大明的雇工,尚未完全觉醒。 他们拥有的力量,也远远达不到抗衡雇主的地步。 带着这个遗憾,张溥辞去了雇工协会的会长职位。 但他作为雇工协会的创建者,还是被授予终身总顾问的身份。 他摇着扇子和苏州士绅斗争的形象,也在民间被广为流传。以至于很多社团都设立了顾问一职,聘请士人担任。 这些人大多学张溥拿着折扇,又被称为“白纸扇”。是社团里的军师,多有讼师、税务师身份。 大明的社团,也是最遵守税法的群体之一。他们平时胡作非为或许有当地官府庇护,但是偷税漏税,却会惹来太府寺税务总署的注意。 这个直属于朝廷户部的衙门,根本就不顾忌地方的弯弯绕绕。同卫尉寺合作建立税警总队的他们,对查获偷税漏税的窝案非常卖力。 所以大明的工会等社团,喜欢聘请税务师做顾问。避免在税务上出现纰漏,惹来税警总队注意。 纳税和服役这两大义务,也逐渐成为大明的共识,甚至形成了鄙视逃避义务者的风气。 雇工协会现在就有这个苗头,很多奴婢为了获得公民身份主动参军,加入新区特设的工程营。 他们只需要在里面干三年,就能获得公民身份。原本和主家的纠纷也会有护军帮忙解决,约定分期付款,逐渐拿回身契。 甚至还可以在雇工协会担保下从四海银行贷款,直接赎回身契。 很多奴婢因此脱离了贱民身份,对此喜极而泣。 他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新区建设,让新区获得了第一批常住的居民。 刘理顺对此是欣喜的,放心地把事情交给负责工程营的顾炎武后,去南京主持乡试。 江南乡试的时间也终于定下来,时间被定在十月下旬。 那时各地的乡试成绩都会出来,南方各省的秀才,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南京参加明法明算乡试。 对此,整个江南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苏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担心发生大变。 如今和平解决,让人怎不欢喜? 以至于女工协会举办赛脚会时,很多苏州士绅都一同参与。以整个苏州的名义,为皇帝选出美人送过去。 整个苏州上下,重新恢复了安宁。士民有得有失,但都有所收益。 —— 不过对靖江王来说,那就只有失了。 尤其是负责开藩的靖江王世子朱亨嘉,在得知皇帝许诺给澜沧江三角洲被江南士绅夺去后,气得连摔了几个瓶子,大骂皇帝无信、江南士绅不义。 他为了开辟靖江王国远赴海外,在这个荒蛮之地扎下根基。 没想到刚要有所收获,最肥美的一块地却被他人夺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京城的小皇帝是不是拿我当猴耍,孤王听他的命令去江南招揽人,没想到却连封地都被他人夺去。” “有朝一日,我定要这些人好看。所有欺凌本王的,都要付出代价来!” 愤怒的声音根本就没遮掩,很多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不知道自家世子是想让江南士绅付出代价、还是让皇帝一起付出代价,如果是后者的话,意味着靖江王世子很有可能要谋反。 一些人开始害怕起来,就连朱亨嘉的亲信孙金鼎,此时也急忙道: “世子爷慎言!” “难道您忘了那一位?” “我在江南的时候,可是听有些人提到,应该按嫡长房继承制,让那一位即位。” 这让朱亨嘉怒气更盛,愤怒地大声嚷嚷道: “什么是那一位?” “王位就是我和父王的,京城的小皇帝都认的。” “什么嫡长房继承制,那些都是狗屁!” 这番话更是口不择言了,一方面以皇帝的认可为底气,却又轻蔑地加个“小”字,显示对皇帝的不在意。 另一方面又公开否认皇帝和群臣制定的嫡长房继承制,对继承礼法表露出不以为然的态度。 简直是自相矛盾,只选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但是靖江王府的人,对此都习惯了。他们都知道自家小王爷,就是这样的人。 孙金鼎熟知他的秉性,劝说道: “若是江南的士绅支持朱亨歅,终究是个麻烦。” “请世子爷暂且忍耐,不和他们较劲。” “皇上也许诺了,靖江王国的封地是方千里,安南、占城的地,都由王爷任选。” 朱亨嘉“哼”了一声,对此默认下来,面上却仍旧不满地道: “什么任选?” “最好的一块地都被夺走了,我还能怎么选?” “将来有朝一日,我定要夺回封地,让所有人都正视靖江藩。”(本章完) 第733章 百年海军 “苏州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张溥立下了大功啊!” 看着苏州雇工和雇主达成的协议、还有收上来的官田和赋税,朱由检感叹道。 对于当前的大明来说,没有什么比增加财政收入更重要。 借着张溥率领雇工挑起的风波,朱由检成功改变苏州局面,开始在南方试行一税制。 这是能彻底解决财政问题的大举措,将来成功之后,能够让朝廷不再为财政问题殚精竭虑、增加小民负担。 连年遭灾的北方,也能因此缓一口气,把能征收上的税款都用于赈灾和移民。 可以说,这才是朱由检最关心的事情。雇工的事情虽然长远来看更重要,但对当前的朝廷来说,却远远不及试行一税制。 除此之外,让朱由检关心的就是大明与荷兰有关南洋的协议。 在又一次成功击败荷兰人,逼迫荷兰人承认大明对近海的控制权后。荷兰人已经认识到,要想和大明做生意,就必须和大明签订合约,结束眼前的战争状态。 否则他们不但无法和大明贸易,甚至满剌加的航线,都会受大明威胁—— 在这个浅浅的海峡里,荷兰人的远洋战舰并不占优势,料罗湾海战等近海战争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继续和大明对抗下去,荷兰人将不得不绕道,在南洋的近海一直受到大明威胁。 这让他们不得不正视大明的实力,签订了相对平等的合约。 摆在朱由检面前的,就是郑芝龙等人,与荷兰人签订的最终协议: “第一,大明与荷兰和平共处,在南洋的军事行动需要通报另一方。” “第二,大明与荷兰互相尊重,对各自藩属和势力范围予以承认。” “第三,大明与荷兰互惠互利,相互通商贸易,大明解除对荷兰的贸易封锁,荷兰亦不得阻止大明商人在南洋的贸易。” 这一条款,是荷兰人最关心的,也是争论最激烈的地方。 他们只想让大明解除对荷兰的贸易封锁,却不想让大明商人去南洋贸易: 以前,他们仗着贸易垄断,能够肆意操纵南洋货物的价格,甚至把某些不值钱的货物,卖出一个天价来。 但是大明商人来了之后,他们这个方法就不灵了。大明商人会用低廉的价格,冲垮他们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 所以荷兰人强烈要求废除这个条款,认为双方的贸易应该局限在香江岛自贸区,南洋的贸易应该由他们垄断。 郑芝龙等人对此自然不会同意,他们虽然更重视的开藩占据土地,对贸易也不会忽视。毕竟谁都知道海贸赚钱更快,远非辛辛苦苦种地可及。 最终,在经过激烈争论后,郑芝龙等人代表大明承认了荷兰人在香料等行业的主导权,同对方勉强签订了这个条款。 但是朱由检预想中的大明与荷兰互为最惠国,那就无疾而终了,甚至没有被提出来。 这让他不由心中叹息,知道大明与荷兰,将来免不了还有争端: 荷兰人狼子野心,对这一仗的失败不服气啊! 或许几年之后,大明与荷兰还会发生海战。 被大明凭借船多在近海击败,估计荷兰人心里不太服气。 过几年他们把损失的船只补上后,估计还会挑起争端。 朱由检预想着这个场景,唤来内府监掌印王承恩道: “皇家船舶的船厂,建得怎么样了?” “仿制葡萄牙人的战舰,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承恩闻言当即道: “葡萄牙商人陆陆续续进献了十多艘战船,内府监和海军部的工匠已经全部仿制了。” “但是皇爷说的巡洋舰,还没设计出来。” “西洋人的船只多用橡木,大明这种木料用得较少,储备也很不足。” “目前仍在试验各种木料,把泰西人的盖伦船改造成皇爷说的巡洋舰。” 在盖伦船的基础上发展远洋战舰,这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 当初葡萄牙商人内附大明寻求庇护,朱由检就向他们提出了献上战舰的条件。 葡萄牙商人对此虽然不情愿,但是在荷兰人的步步紧逼和大明要求下,不得不尽力搜刮退役战舰。 如今大明已经搜集了各式战舰十多艘,其中有三艘盖伦船。皇家船舶集团和海军部的任务,就是仿造这些船,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大明的远洋战舰——巡洋舰。 朱由检对这个进度并不满意,想着后世的万木之王柚木,提点道: “郑和下西洋的宝船,不是有很多用了南洋的柚木吗?” “南洋最适合造船的材料应该是这个,派人去好好搜集,鼓励贵族去柚木丰富的地方开藩。” “大明以后对柚木的需求是无限的,皇家船舶集团可以和他们签订长期采购合约。” “告诉他们采伐后记得种植,五十年、一百年后造的船一定多于现在。” 作为最适合用于战船的材料,柚木甚至用到二战作为航母甲板。直到战后喷气式时代到来,才从航母上消失不见。 所以朱由检可以肯定,现在种植柚木,五十年、一百年后都能卖出去。皇家船舶集团可以发出长期合约,采购这种木材。 甚至,为了提高柚木的地位,鼓励柚木产业发展,朱由检还命内府监打造一批柚木家具、制作柚木地板。 王承恩记下这些,打算用柚木打造一艘战舰—— 至于皇帝所说的柚木到底是什么,他相信拿着南洋的木料好好试,一定能试出来。 朱由检此时则看着各种巡洋舰的设计,对他们的进度非常不满。 任务发出两年了,大明的造船工匠仍旧停留在仿制,连一艘巡洋舰都没能造出来。 甚至一些人拿出的巡洋舰方案根本谈不上是战舰,那些工匠对远洋海战完全没有概念。 这让他不由感叹海军发展的艰难,在这个风帆战舰时代,百年海军绝不是一句空话。舰船设计制造、甚至木料储备,都需要很长时间。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鼓励海外开藩和海贸,促进造船行业发展。(本章完) 第734章 三结合与金瓶掣签 翻阅内府监的奏报,朱由检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通州兵工厂一名工匠提出改进活门铳的建议,吕祥采纳了他的建议,请求改进活门铳。” “好啊!这可真是好啊!” “这才是我大明的工匠啊!” 对船舶集团的造船工匠很失望,但是对通州兵工厂的工匠提出改进活门铳的建议,朱由检非常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在他的政策下,通州兵工厂开始展露出了活力,大明的火器设计不再只依靠几个天才工匠,而是群策群力。 非常高兴的朱由检,向王承恩道: “这个徐利铁是什么来历?” “一定要重重奖励此人!” “朕要让所有工匠都知道,他们为大明立功,都会得到奖励。” 王承恩清楚皇帝的喜好,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把此事奏上来。眼见皇帝如此高兴,他脸上陪着笑道: “徐利铁的来历可不简单,他是去年狙击队从朝鲜招募来的。” “因为在战场上立了功,被授与上造士勋级,已经是中级工程师。” “他调教的火铳,一向是狙击手和神射手抢着要的。” “吕公按他的建议改进活门铳后,滑膛的活门铳也能打得更准。” 朝鲜工匠是大明着重保护的对象,在去年建虏入侵时大多被运到了大明。 等到建虏退走后,这些工匠有的故土难离回朝鲜了,更多地却选择把家人接到大明来。 拥有大明勋爵身份的徐利铁,就是其中之一。在朝鲜只是良民的他,根本就没有出头机会。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留在大明,获得了大明公士身份—— 这个公士包含的不仅仅是捐纳的公士,而是所有获得勋级、爵位、官位、功名的人,也可以说是士绅。 拥有被选举权的公士,在这次大造黄册统计户口时,和只有选举权的公民、没有选举权的居民和贱民区分,属于大明四民之首的士人。 徐利铁拥有上造士勋级,在大明自然属于公士。不但拥有被选举权,还有做官的权力。他的上造士身份,地位就等同从八品。 有这样的前程,他当然不会再回朝鲜。尤其是他的弟弟徐七福来到大明后,他在朝鲜就没有了亲人。对朝鲜自然没有丝毫留恋,选择归附朝鲜的宗主国大明。 也因为此,他通过了严格的审核,得以加入通州兵工厂,打造大明最先进的火器。 活门铳的精确型号,就是他制造火器时琢磨的。在没有增加多少成本的情况下,大幅度提升了火铳的精确度,让吕祥都为之赞叹。 也因为此,吕祥建议结合军中使用的反馈,把后装火铳二式改进为三式。设计师除了他之外,徐利铁等人也名列其中。 朱由检对此当然准许,并认为吕祥的做法很好,应该形成制度: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普通工人在设计上或许不如技术人员,但也多有奇思妙想出现。” “今后的技术改革中,要实行企业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工人三结合的原则,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三结合会议,探讨如何技改。” “这件事要形成制度,就像士兵委员中产生的士官长,能参加军中集议会一般。” 这是他参考后世的鞍钢宪法,定下的三结合制度。 至于两参一改,他也提出了要求: “基层军官是要和士兵一起参加训练的,企业基层管理人员应该同样。” “高级军官在军营中要时不时参加训练,关心士兵情况。企业高级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每月也应该至少要抽出一天时间体验工人的工作,体会自己生产出的产品。” “工人则要组建工会,选出工会委员和工人代表,像军中的士官长一样参与企业管理。” “对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工人代表可以在集议会提建议,要求进行更改。” “普通工人有想法的也可以提出建议,联名达到一定数量的,必须召开集议会讨论。” “但在未更改前,仍旧要遵守原本的规章制度,避免生产混乱。” 用推行集议制的名义,推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 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则被强制要求每月至少劳动一天。 王承恩听到这个要求,为那些管理企业的太监默哀。但他是不会为这些人说话的,身为皇帝心腹的他,不可能在皇帝兴致勃勃时,打断皇帝的兴致。 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他在记下这些后,还参考军中制度,询问道: “工人代表如何定呢?” “是不是像军中那样,由军官从士兵委员中挑选?” 朱由检琢磨了一下,否决道: “不能直接由企业高管选,否则工人可能会不服气。” “这样,就让工会委员自己抽签,按照姓氏笔画数量排序,从低到高依次抽选。” “抽到的就是当月工人代表,并在下月抽签时排除在外。” “这样抽下去轮一遍,让每个工会委员都有当代表的机会。” 这是他近期一直在琢磨的事情,用票选和抽签相结合的办法,避免出现寡头制。 这种看运气的办法看似有些儿戏,其实却非常受认可: 大明吏部选官,就是采用掣签法。 大学士的任命,也被称为枚卜——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在第一次选择阁臣时,就真的把枚卜变成实指,用金瓶掣签的方法,从廷推的十二人中,选出钱龙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周道登、刘鸿训六人为阁臣。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那就是王祚远本来已经被抽中,却被风刮落了,落在施凤来衣服后面,当时没有找到。 错过入阁的王祚远,因此上蹿下跳,后来因为急于升迁被免官。 朱由检想到这件事情,又为了防止抽签被人控制,特别嘱咐王承恩道: “你去告诉文思院的工匠,让他们研制一种金瓶,材质可以是纯金、也可以是镀金、甚至是黄铜,能够大批量生产制造。” “金瓶里面放上同样大小、只是颜色不同的琉璃珠,约定某个颜色代表某个人,或者抽中某种颜色代表中签。” “为防有人作弊,琉璃珠应该由专门的工具夹,不许直接接触。” “这种选举方法,称为金瓶掣签法。先在通州兵工厂试用,在工人选出工会委员后,再掣签选出代表。” “如果实行效果好,以后工会委员也应有一半由掣签产生。所有被一半以上工人认可的人,都能参与掣签。”(本章完) 第735章 前往南洋 江南雇工的事情,不但朱由检这个皇帝关注,京城朝野上下对此也多有注意。 尤其是张溥在报业的名声,让京城报业没少对他声援,使得江南的事情,一直是京中的热点之一。 这些人的消息虽然没有朱由检这个皇帝灵通,但是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整件事情的面貌,也就清晰起来了。 钱谦益看着《大同报》搜集来的消息,感叹道: “皇上对张天如真是看重,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将来这个小子,有可能成为劲敌啊!” 深知皇帝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钱谦益知道自己最大的护身符就是在士林中的声望。 张溥在士林中的声望现在固然不如自己,但是他在雇工之中,却树立了无尚威望。 今后皇帝就是为了笼络雇工,也会对张溥特别优待。 更别说张溥本就是皇帝的亲信,隐隐有“白衣卿相”之称。 如今得了雇工之助,必然会如虎添翼。 虽然说这些雇工的影响力,相比士人远远不及。 但是作为四民之一,工人在今后的议会中,绝不是能够随意忽略的。 钱谦益想到这件事情,就忍不住又是叹气。因为重制礼乐的主导者是刘宗周,他才是国会的负责人: “重制礼乐!重制礼乐……” “这可当真是一盘大棋啊!” “皇上借着张溥的手,确定了雇工的地位。” “接下来就是雇主,尤其是从事工商业的。” “这样四民中的工人和商人就能在新的礼乐制度中找到位置,士人和农人的位置,也会随之确定了。” “可惜!可惜!为何重制礼乐的不是老夫呢?” 又一次为此感到懊恼,钱谦益若是能回到两年前,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投靠皇帝,向皇帝提出自己对礼乐制度的构想,按皇帝的指示修改,推行新的礼乐。 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刘宗周早已占据了这个位置,地位也被皇帝和臣民公认。 他能做的,只是在皇帝和刘宗周确立的礼乐制度上小修小补,被皇帝借用自己的名声,说服士人而已。 这让他一直对此不太热心,恒产论被提出后很久都没有继续深入,就是因为钱谦益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不愿意为刘宗周做嫁衣。 如今看来还是做的差了,如果早早把恒产论深入完善,皇帝可能早就会把他提升为大臣,不至于蹉跎这么久—— 这次他被加衔承政大臣的一个原因,就是在苏州的事情上支持皇帝,鼓吹践行“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的恒产论。让很多苏州士绅,对此无法反对。 此时的钱谦益,已经隐隐感觉到: 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就在恒产论上面。 无论他当时提出恒产论时怎么想,是真心还是假意。今后他都要践行恒产论,把这个理论完善。 —— 和钱谦益同样有感悟的还有刘宗周,他对苏州的事情虽然没有深入参与。但是他按皇帝要求拟定的礼法条文,却成了苏州奴婢被释放的依据。 这让他更加感受到礼法的威力,对皇帝用礼乐治国,发自内心地赞美: “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 “当今陛下,就是这样的王者啊!” “历代先贤的夙愿,我必为之实现。” 这一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重大使命。孔子、孟子、韩子、朱子等人的教诲,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发誓一定要按圣人教诲重制礼乐,让大明走到礼乐治国的正路上来。 他的学生黄宗羲,却没有这样乐观,向老师道: “先生,陛下确实是在重制礼乐,但并非全按先贤教诲。” “他想做的,是太祖、成祖那样的君主,甚至学习世宗皇帝。” “尤其是喜好声色这一点,何曾按圣人教诲?” 这话说得就有些指责意味了,尤其是把礼乐中的音乐,是为声色之好。 已经拜师刘宗周的李玉道: “皇上喜好音乐,却并非日夜笙歌。而是用端清世子的十二平均律,重定音乐体系。” “黄师兄对这些若不懂,可以去皇家乐团多看看。” “师弟近日受命为音乐学堂编撰教材,来日完成会送师兄几卷。” 这话颇有些针锋相对,毕竟李玉立足的根基就是音乐。如果被人视作优伶一类,他以后在朝野如何抬得起头来? 所以他必须光明正大地反对黄宗羲的言论,不能让世人轻贱音乐。 刘宗周听到后也斥责黄宗羲道: “太冲,你过了!” “《乐经》是六经之一,礼乐又一向并称,如何能够轻视?” “陛下命我以《周礼》、《仪礼》、《礼记》这三礼整理《礼经》,《乐经》却彻底失传,不知何时复现?” “没有《乐经》指导,陛下对音乐的看法有所偏差,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玄玉在献乐时经常见到陛下,还需多引导才是。” 李玉躬身受命,谢过老师为音乐正名。 年轻气盛的黄宗羲却犹自有些不服气,讥讽地看着李玉道: “靠他?” “引导陛下喜好美色吗?” “我可是听说,皇家乐团里的女子,都是为陛下准备的人。” “她们都有个宫女身份,皇帝能随时宠幸她们。” “音乐大师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丢了先贤的脸面!” 李玉闻言气得脸色涨红,指着黄宗羲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黄宗羲说的是事实,皇家乐团的女子,几乎都有宫女身份。 他也确实曾向皇帝献美人,虽然是皇后要求的。 但是做了就是做了,这是皇帝喜好美色的证据之一,甚至有外廷官员因此进谏。 刘宗周对此心里同样有意见,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得不维护皇帝道: “《孟子》曰:食色,性也。” “陛下如今年轻,血气方刚,喜好美色可以理解。” “只要不像隆庆皇帝、泰昌皇帝那样不知节制,便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今皇后贤德,后宫的事由她主持,吾等毋需多心!” 这是他和皇帝的默契之一,那就是相互维持对方的威信—— 皇帝给他官位权力任他发挥,他则利用自己的名声为皇帝的某些做法找依据。就像当初的《致君尧舜疏》,被皇帝裁剪之后,成为重制礼乐的宣言一般。 深知重制礼乐就是变法,这件事的风险大到没边。刘宗周必须维护皇帝的名声,避免朝野有人把他当成昏君,影响重制礼乐。 朱由检现在的名声这么好,和刘宗周一直为他说话不无关系。无论他人如何指责皇帝,刘宗周都说皇帝是仁义之君,符合尧舜传下来的真意。 朱由检之前不滥杀、不枉杀的做法,终于得到成效,让人在“仁义”这点上,无法胡乱指责—— 群臣也不想皇帝放开手大杀特杀,对此无论认可还是不认可,都必须捏着鼻子认。 就连黄宗羲也是如此,他心里虽然还有些不以为然,却不得不接受老师的说辞。 然后又向老师道: “先生,大明与荷兰的协议签订后,潞王已经派人南下去开藩。” “还问我要不要继续去,帮他在潞王藩国组建议会。” “学生打算去潞藩践行抱负,希望先生恩准。” 刘宗周点了点头,说道: “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凡事要多想想多看看。” “去潞藩践行也好,那里离京远,受京城的影响小,出现问题闹出的风波也不大,为师可以帮你压下来。” “你在潞藩大胆做,陛下同样期望你做出一番成就来!” 这下黄宗羲吃惊了,追问道: “陛下也知道我黄宗羲?” “知道我去潞藩?” 刘宗周笑着说道: “你的名字,早传入陛下耳朵了。” “陛下说你是忠臣孝子,只是需要历练一番。” “现在想做什么尽管做,出了事陛下和老师都能给你兜起来。” “还有,陛下允许你试行议会制,特意把你的领地提升为方百里的男爵领。让你自由发挥,心里想的礼乐制度都能实践一番。” “如果能做出成绩来,就让你正式担任男爵,把那块男爵领作为世袭的家业。” 这么优厚的待遇,让黄宗羲的心里都有些感动了。若非他对皇帝没有处死许显纯等人一直有意见,只怕会感激涕零地效忠皇帝。 如今他心里想的更多的,则是在自己的领地上挥洒,做出一番事业来。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践行“一切权力归议会”。 其他学生听到刘宗周的这番话,都是羡慕地看向黄宗羲。能够有一个男爵领自由挥洒,皇帝对这个黄宗羲还真宠信。 拥有这个待遇的他们只知道张溥,但是张溥在苏州的行为,同样也很受限。 更别说黄宗羲只要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获得世袭男爵之位。 那可是方百里的百里侯,他们中的很多人做梦都没有这个机会。 不过李玉显然不在此列,在音乐上多次立功的他,有的是被封爵的机会。 甚至如果在十二平均律上的贡献大,未来有可能像朱载堉那样,名列紫阁之中。 想着黄宗羲确立一套新的礼乐必然少不了音乐,李玉向黄宗羲拱手道: “师兄在领地上制定礼乐,必有需要音乐之处。” “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师弟说,皇家乐团也要派人去南洋采风。” 这话说得黄宗羲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他可是和李玉针锋相对,甚至险些把对方贬称佞臣。 如今李玉不计前嫌愿意提供帮助,他只能躬身行礼道: “多谢玄玉师弟!” “师兄的话方才有些偏激,希望师弟心里不要介意。” “音乐确实不可或缺,我去南洋为自己的男爵领、甚至潞王的藩国制定礼乐,必有需要师弟帮助之处。” “师弟有关音乐的大作,为兄也会拜读!” 从一个愤世嫉俗的年轻人,转变为一国礼乐制度的操刀者,黄宗羲迅速感受到身份的转变。很多以前不需要注意的事情,现在都必须注意起来。 像是音乐制度,他之前不需要详细了解,只需要挑出毛病即可。 如今却必须深入学习,以免自己制作的礼乐被人挑出毛病来。 这让他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对老师刘宗周的行为,也隐隐有些明白: 操持一个小国的礼乐尚且如此,老师刘宗周为整个大明重制礼乐,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的事情,简直能让人的头脑炸开。 幸亏皇帝对老师一如既往地信任,甚至前一段时间还把君主的权力交给了老师一些。难怪老师一直为皇帝说话,认为皇帝是王者。 君臣相得,那是何等不易啊! 都说伴君如伴虎,也不知当今皇帝对老师的信任能维持几年。 我可要尽快做出成绩来,不能让重制礼乐半途而废。 怀着这个想法,黄宗羲前往南洋的心情,更迫切了一些。恨不得插翅飞到南洋,立刻践行自己设想的礼乐。 —— 同他一样想前往南洋的,还有钱武的族叔钱盛。 在女儿被选为皇帝的嫔妃、搭上田妃父亲田弘遇的关系后,钱盛终于决定,要去南洋开藩。 尤其是钱武从江南的来信,极力诉说新江南的条件,还有苏州士绅开发新江南的踊跃。建议叔父不要犹豫,立刻前往新江南开藩。 否则再过几年朝廷制度改了,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世袭千户,就只能转为爵士了—— 在女儿成为皇帝的嫔妃后,钱盛的世职又被提升了一级,成为世袭千户。 并且作为对外戚的优待,允许转为金吾卫。 但是在富峪卫和兵马司有实际差遣的钱盛,当然是不想去金吾卫只有个虚名的,即使那样能购买更多的私田,转变为世业田缴纳十一税。 他现在的心思已经转向开藩,对几百亩地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想多带几个人,一起到南洋去: “老孙、老王,你们都跟了我几十年了,咱们几家也是世代的交情。” “如今我打算去南洋开藩,你们愿不愿意去?” “到了南洋别的不敢说,你们都可以成为世袭军士,拥有的世业田按方里算。” “如果立下功劳,我还可以让小女向皇上请求,为你们册封爵士爵位。”(本章完) 第736章 展望大洋 孙海和王翔都是军户,连军士都没评上去。 这也是钱盛找他们两人的原因——地位更高的军士,他没信心把人家带到南洋去。 不过即使是普通军户,钱盛想说动两人也不容易。 孙海眉头紧锁,郑重其事地询问道: “不知钱长官的封地在何处?” “是不是所谓的新江南?” 钱盛闻言心中有些尴尬,却面色不改地道: “新江南的领地虽好,却要和其他人做邻居。” “本官是不耐烦和那些江南人打交道的,打算在南洋的海上,直接寻个岛屿。” “只要把这个岛屿打下来,皇上就会把它封给我做封地。” “本官这个面子,你们不会怀疑吧?” 孙海和王翔连说不敢,相信钱盛能把打下的岛屿作为自己封地。 但是对钱盛不把领地放在新江南的理由,则是有些怀疑。 新江南的封地有多热门,两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就连朝堂上的大臣,都想在新江南有一块封地。 钱盛只怕不是不想和江南人做邻居,而是根本抢不到新江南的封地。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南洋岛屿。 两人这番猜测不错,钱盛确实不是不想去新江南,而是根本无法和那些权贵抢封地。 甚至不止是他,就连田妃的父亲田弘遇,都没能在新江南拥有一块封地—— 被皇帝划做新江南的地方,一共有三十多万方里。 在嘉定伯周奎占了九万方里,申家、王家、钱家等苏州巨室也都预留四万方里后,留给其他人置换的土地,不过十几万方里而已。 (新江南就是澜沧江三角洲,基本都是平原,现代除了一些水域完全被开垦成耕地,人口五六千万) 如果再被田弘遇占了四万方里,留给苏州士绅的土地就实在太少了。 所以田弘遇虽然几次上疏,却始终没能让皇帝松口。甚至被一些人嘲笑,说他也想和周家比。 气得田弘遇说要找个岛自己做主,不去新江南仰周家鼻息。 钱盛的女儿在宫中和田妃走得近,钱盛和田弘遇也颇有几分联系。在面对孙海和王翔时,就把这番说辞借了过来,说是不愿和江南人做邻居。 不过他内心中,却着实以此为憾。毕竟新江南据说大部份地方都能开发成耕地的,南洋的岛屿除了爪哇岛外,没有一个能够和他相比。 爪哇岛又早被李旦的儿子、海盗团伙的二号人物李国助看上了,岛上还有荷兰人。钱盛没有信心和对方争,只能再去找其他岛屿。 如今以哪个岛做封地还没定下来,钱盛希望找到一块好封地。 拉拢孙海和王翔的原因也在于此,想要让两个人为自己打前站: “南洋岛屿众多,皇上虽然允许立功的海盗首领在岛上自由开藩,却也没有禁止其他人过去。” “本官和田都督等人,都是打算去岛上开藩的。” “到时候可以一起过去。” 这番话听着平平无奇,却让孙海和王翔大为心动。 因为钱盛透露出,田弘遇也会去南洋岛屿上开辟领地。 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宫中除了皇后外,最受宠的就是田妃。皇帝不会坑周家人,也不可能会坑田家。 钱盛跟着田弘遇去开藩,想必能选个好封地。 想着开藩成功后的前程,孙海和王翔都有些跃跃欲试。 两人的祖上虽然没有立下多少功劳,让两人连个世袭军士的身份都没有。 但是两个人的本事却不差,甚至比很多军士都要强。 孙海此人别的不说,是读过书认识字的。钱盛在钉门牌号时,没少使唤这个人。 王翔则腿脚灵便,为人颇是机灵。虽然打仗可能脚底抹油,探听消息却非常适宜。 尤为让钱盛看重的,是王翔在方言有点天分,精通闽南、岭南等地的方言。 这会让他们在下南洋后更容易得到帮助,尤其是如今掌控南洋的闽南人。 孙海和王翔也是心知肚明,知道钱盛许下这么好的条件,绝不是让自己两人去南洋享福的。世袭军士和爵士,需要两人拿命去拼。 南洋那边疫疠横行,两人说不定就会栽在那边,甚至在海上死了被抛入大海,落个尸骨无存。 所以他们虽然心动,却没有立即定下来,而是以需要和家人商议的名义,约定以后再谈。 钱盛听到两人没有一口拒绝,心中颇是有些兴奋。 之前他不是没有找过更有才能的人,但那些在听到他的邀请后,几乎都是拒绝得很干脆。 这两人没有直接拒绝,可见有些心动,钱盛决定要加大些力度,让妻子也去两家走动。 怀着这个念头,钱盛回家和妻子商议时,他的妻子刘氏却面色不渝,冷声道: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和那些村妇打交道。” “咱们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低声下气结交那些人?” 钱盛听得有些恼火,气愤道: “什么低声下气?这是拉拢人懂不懂?” “都按你这么想,田家为何会结交我们?” 刘氏听得面色数变,低声道: “田家主母,谁不知道她是哪里出身呢?” “也就是生了个好女儿,如今显贵起来了。” “咱们闺女什么时候能在宫里争口气,把那个田妃比下去?” “你一个皇亲国戚不操心这个,却失心疯要去南洋开藩。” “万一你在南洋死了,我和闺女还依靠谁?” 钱盛听得面色大变,低声向刘氏怒吼道: “你想找死,别拖累钱家?” “宫里的事情是外人能插手的吗?” “皇上在夏天的时候,可是险些把所有草原嫔妃都赶去宫外。” “咱们女儿能在宫里安安稳稳就好,咱们钱家现在也是正千户,不能再指望女儿大富大贵。” 世袭正千户的职位听着不高,其实却已经是普通外戚的极限。就连淑妃的父亲袁佑,如今也不过正千户而已。 钱盛知道自己女儿的长相和能耐,不像是能宠冠后宫的。靠着她能升为世袭正千户已是侥幸,不可能强求太多。 现在他只盼着女儿能生下皇子去开藩,将来钱家就有宗室王公为依。 但是刘氏却仍有几分不服气,觉得自己女儿是最好的。就算不如田妃那样受宠,也犯不着依靠田妃。 却不知钱氏在宫中,不止是依靠田妃,简直可以说是田妃的侍婢。 也正是因为田妃的推荐,才让她在田妃身子不便时,得到几分宠爱。 否则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根本不可能冒出头来。 朱由检在这一批的嫔妃中,最喜欢的还是高家姐妹,也就是传言有八寸杯的两人。 其他的大多宠幸后就忘了,只是为了安抚京城卫所世官,从每三四个临近的卫所中选出一两人而已。 京城如今有八十八卫所,军士和军户或许不满编,军官却一定是满的。每三四个卫选出一两人,被选入宫中的就有三十人之多。 这些人按照易孕期被安排侍寝,朱由检都还没宠幸一遍。钱氏能从中脱颖而出,已经称得上幸运。 而且,因为钱氏和田妃的接近,朱由检还特意命人调查了她一番,得知了钱盛的事情,还知道他有个族侄在跟着顾炎武。 这让他对钱家来了几分兴趣,对田弘遇去当岛主的想法也很支持,看着地图琢磨道: “南洋的岛屿,苏门岛已经被封给秦王和唐王了。” “婆罗洲则是封给潞王、楚王,还有肃国公于日升、南安伯郑芝龙等人。” “爪哇岛是留给李国助和刘香等人的,再封就该往东去。” “那里可是荷兰人的势力范围啊!” 如今的南洋,大体格局是大明掌握陆地、以及距离陆地近的苏门岛等岛屿。 荷兰人则在海上实力更强,掌握着南洋的航线和贸易。 不过因为和郑芝龙的战争失败,荷兰人为了和大明贸易,被迫承认婆罗洲属于大明的势力范围。南洋其他没有被荷兰人占据的地方,大明也有开拓和贸易的权力。 爪哇岛上的巴达维亚、还有东边香料群岛上的据点,则都属于荷兰人,他们对这里看得最紧。 虽然按照两国的协议大明可以去那边开拓和贸易,但是想去那边立足却不容易。即使荷兰人使坏不遵守条约,大明也难以远渡重洋给他们教训。 所以朱由检的目光盯上了一个岛,认为可以做为大明在南洋东部的立足点: “帝汶岛如今还有葡萄牙人的据点,并没有被荷兰人完全逐出去。” “可以让葡萄牙商人把这块土地献上,作为田弘遇的领地。” “如果能在帝汶岛立足,将来掌控南洋东部就有支点了。” “向南探索大洋洲,也可以着手准备。” (摩鹿加群岛就是香料群岛,荷兰人在这里的据点最多,后世荷属东印度统治中心巴达维亚,在爪哇岛刚建成没几年) 作为又一块尚未开发的巨大陆地,朱由检的目光早已盯向了大洋洲,把这里作为北美之外的又一个海外大规模移民地。 这里至少能承载千万人口,甚至开发好了能承载更多人。 未来大明需要迁移的人口是以千万计的,朱由检打算在收复辽东不顺利、北美开发遇到困难的情况下,把这里作为大明的主要移民地—— 这是他早就有的规划,移民的首选是辽东,那边的辽河平原、松嫩平原、三江平原开发好了,至少能承载千万人。 迁移距离也近,路上能少死很多人。 尤其是东北地广人稀,开发后能够提供商品粮,让京城摆脱对南方漕粮的依赖,可以说最为有益。 不过东北开发的难处在于建虏盘踞,不能消灭建虏,一切都是空谈。 朱由检虽然希望能够五年平辽,在崇祯十年前消灭建虏迁移灾民,但是却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上面。 所以他选了第二个移民地,那就是太平洋东岸的北美。 之前宴请宗室时,他已经分封藩王一些藩王过去,如今还在探路中。 那里的气候和中原大不一样,而且西部平原很少,和东部的大平原又隔着山脉。 朱由检不知道北美西部现在能承载多少人,大明的移民又什么时候培养出适合北美的农作物。 所以只是把这里作为备选,并且又找了第三个移民地。 这块地方就是大洋洲,面积堪比整个大明加南洋。 除了冬夏季节完全相反外,其他气候条件和大明很相似。 只要兴修水利开垦土地,就能安置很多移民。 所以朱由检决定,从现在开始就要探索去大洋洲的航线,甚至把交通要道掌握住,顺着岛屿航行,一直往南边去: “苏门岛、爪哇岛、帝汶岛。” “再加上东面的那个在后世被称为新几内亚岛的世界第二大岛,能连成通往大洋洲的要道。” “北面荷兰人最重视的香料群岛倒是可以先放放,暂且不要触犯荷兰人的核心利益。” “荷兰人对香料群岛看得可是很紧,英格兰人去安汶岛上立足,都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杀戮。” 安汶岛惨案一直被英国广为宣传,甚至让英国与荷兰结成仇恨,发生数次战争—— 其实不过死了十个英国人而已,最重要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几乎因此破产。 荷兰人对香料和贸易的看重,由此可见一般。大明如果想谋夺香料群岛,荷兰人估计会不顾一切地把力量投放到南洋来。 不过朱由检并没有插足香料贸易的想法,因为大明能和西方贸易的商品太多了,根本犯不着盯着香料生意。 尤其是大明现在没掌握通往西方的航线,夺了香料群岛上的香料也只能自用。这对大明来说,还不如多占些土地种粮食。 所以朱由检决定暂时不动香料群岛,而是专注在南洋最南面的岛屿上发展。 对于大明来说,最核心的利益始终都是土地,必须要寻找到足够的耕地供灾民迁徙。 这让大明暂时能同荷兰人合作,而非像英国人那样,与荷兰人完全是同行业竞争、是你死我活的利益关系。(本章完) 第737章 辽东高层的打算 就在京城和南方热议新江南的时候,孔贞运已经出发去黑龙江赴任,首先去辽东招兵。 随他一起的还有抚宁侯朱国弼,他是去辽东主持城隍庙开庙仪式的。 作为被追赠宣平王、名列紫阁的功臣,朱永先是被封为永平府城隍。然后又因为永平府并入顺天府,转为新设的辽西军民府城隍。 朱国弼去辽东就是主持城隍庙开庙仪式的,同时要祭奠大明开国以来在辽东死难的人士,安抚辽东军心。 此时的辽东,因为裁军的事情,已经暗流涌动。 不但士兵怀着担心,就连很多将领,也是惴惴不安。 只是孙承宗在辽东的威望大,还能压住场子。这股不安才没有完全爆发,演变成明面上的争端。 但是孙承宗内心,也是不无失望的。因为他已经认识到: 皇帝对关宁军没有多大期望,只是用他稳住这支军队而已。 这让他的头上,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主动出击的请求朝廷一概不准: 皇上是打算让关宁军专心守关啊! 今后关宁军恐怕只有山海关镇,宁远只是从属于它、向关外突出的前部而已。 这次保留的七万多人,以后还会再减。 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可能,孙承宗知道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这几年。 否则朝廷会把关宁军进一步裁撤,腾出更多的军费用于打造新军。 对新军毫无了解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用好这些人的可能。而且皇帝对新军看得很宝贵,根本不可能交给他指挥。 他想建功立业、成为紫阁功臣,最好的机会就是这几年。趁着关宁军兵力众多的时候,作为这支兵马的主帅,统管辽东战事。 等到以后关宁军兵马少了,朝鲜、黑龙江等地的兵马,就不会再听他们命令了—— 现在这几个地方就更多地听从朝廷命令,而非他这个辽东督师指挥。 所以孙承宗心里的想的是,趁着这次整军选出一支精兵,然后前出牛庄。建虏不出兵则罢,出兵就与对方决战。 召来毕自肃、尤世禄、赵率教,孙承宗向他们说着自己的方略,询问道: “海陆并进,协力恢复海州、牛庄,逼迫建虏决战。” “尔等对此方略,都如何看?” 赵率教排名最后,此时却率先道: “早就应该这样了,应该主动出兵和建虏决战。” “东宁那些只练了一两年的人都能挡住建虏,没道理咱们挡不住。” “末将请缨,作为前锋出战,去牛庄修筑堡垒。” 被满桂封伯刺激不轻的他,早就跃跃欲试想要立功。 毕竟他自忖功劳不亚于满桂,只是没满桂那么有名气而已。 如果作为前锋在恢复辽东时立下首功,想来以当今皇帝的豪爽,绝不会吝啬爵位—— 在封爵制度实行三年多、分封礼法的条款也在制定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皇帝分封的诚意。 苏州的事情之所以能够和平解决,也和皇帝大方地为苏州士绅封爵分不开。 很多人都想成为一国之君,让自己的家族在史书上成为世家。 赵率教作为军人更是如此,他此时说话也有这个底气。 在朝廷决定山海关保留四万兵马,关外的七万多兵马裁减一半后,他手中握有关宁军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地位甚至比辽东提督尤世禄更高。 但是正因为山海关如此重要,还知道皇帝保留关宁军的目的主要就是守好山海关。孙承宗对赵率教的请求有些犹豫,眉头紧锁着道: “赵将军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正因为此,让你承担山海关的重任。” “但是你作为前锋出兵了,山海关要让谁守?” “还有出动的兵马,要从哪里来?” 赵率教闻言也有些挠头,现在的辽东可不是天启年间的时候,三督师、四大将个个都能承担山海关的重任。 当今皇帝登极后明确权责,辽东只有督师孙承宗、提督尤世禄、护军使毕自肃。 总兵中满桂、朱梅被调走,杜文焕告病离职后起复在蓟镇,他以前是山海关总兵,守卫山海关应该有能力的。 但是这个人和王之臣走得近,只怕孙承宗并不满意。就连赵率教自己,和王之臣也多有龃龉。 所以他说道: “塔山那边如今没有多少危险,可以调塔山总兵侯世禄接掌山海关。” “侯总兵勇敢精悍,应该能够胜任。” 孙承宗眉头微皱,对这个人选并不满意。 侯世禄虽然和尤世禄同名,但是他的战功相比尤世禄差远了。只是在辽阳城破时溃围而出,之后就没有打过大仗。 这次朝廷要裁撤关外兵马,首先要裁撤的大将就是塔山总兵。 让这个人去守山海关,只怕朝廷不会同意。 此时孙承宗不免想到了满桂、朱梅和祖大寿,这三人但凡留下一个,他都不用为山海关的事情忧心。 只是如今满桂和朱梅坐镇一方,祖大寿更是在近期不可能返回辽东来。他只能从辽东现有人员选,再找几个有力将领: “马世龙在盖州做得不错,是不是能向朝廷请求,把他调山海关?” 没有忘记马世龙这位旧将,或者说孙承宗一开始看重的就是他。 当年孙承宗就向朝廷请求,让马世龙配平辽将军印节制众将,相当于现在尤世禄的地位。 若非柳河之败,只怕马世龙如今的地位更显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屈居辽南。 不过对他这个想法,几人都不看好,毕自肃道: “马将军能力是有的,但他打过败仗,只怕朝廷那边不放心。” “让他担任护军都尉尚可,担任总兵恐怕京城都不安稳。” 柳河之败当年被传言损兵数万,京城百官如果知道守山海关的是马世龙后,估计会群起反对,不想让京城的人因此不安。 所以孙承宗道: “那就让马世龙来山海关担任护军都尉,再配一个副总兵负责守卫。” “赵将军以总兵身份率军出征,从山海关挑出一万精兵来。” “留下的三万兵马,应该足以守山海关。”(本章完) 第738章 辽东方面军整编 “一万人是不是太多了?” “这么大规模的出兵,朝廷恐怕不会同意。” 辽东提督尤世禄质疑道。 他知道朝廷现在的策略是以小规模战斗为主,避免大规模决战。 尤其是洪承畴在朝鲜指挥大军连建虏的后军都没留住后,这个策略就更坚决了。 今年建虏西征,朝廷都没有趁机出兵,也没有派出大军去草原上救援。 显然是认为现在的大明军队无力和建虏大规模野战,所以把战斗限制在小规模。 尤世禄这个说法,隐隐表示出大规模决战的反对之意,赵率教反驳他道: “一万人不多不少,作为前锋正好。” “当年宁远守城,前线不就有一二万人吗?” “建虏不来则罢,来了就和他们大战。” 孙承宗也倾向于派遣一万人,他之前提议修建大凌河城时,就是以这个兵力规模估算的。 如今赞同赵率教,未尝没有向朝廷显示:用自己的办法也能取得胜利的意思。 毕竟在他看来,大凌河堡的三千人都能在建虏强攻下守住一个月,赵率教这样的宿将率领一万人别说守城了,和建虏一个旗决战都没问题。 毕自肃虽然也有一些意见,但他这个护军使职责主要在军政上。在具体如何指挥上,他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 督师孙承宗下了决定,他就只能执行。 这是皇帝为了统一辽东事权,给孙承宗的权力。 尤世禄这个辽东提督都是孙承宗推荐的,此时孙承宗决心已下,他也只能服从。 不过他还是提建议道: “前锋副总兵金国凤善守,而且辅助大凌河守军修建了大凌河二号堡等堡垒。” “末将以为他可以做先锋副将,负责在牛庄筑堡垒。” 这话说得孙承宗有些不渝,就连赵率教也以为尤世禄是在小看他。 想他赵率教作为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的守将,难道还需要他人教导如何守城吗? 内心一直不服尤世禄做提督的他,当即就愤然道: “尤提督是看不起赵某吗?” “本将可以保证,誓与牛庄共存亡!” 还问尤世禄要不要签军令状,打算借助收复牛庄、甚至进取辽阳的功劳,挣来一个爵位。 尤世禄被他这么逼问,一时也不好再质疑。 孙承宗打圆场道: “金国凤既然善守,可以把他调山海关,作为山海关副总兵统领守军。” “他再加上马世龙,山海关应该无忧了。” 这是孙承宗为防止山海关出问题,所做出的准备。 毕竟上次他派马世龙出征,一场小败的柳河之战就被传言损兵数万人。以至于京城震动,惟恐建虏打破山海关。 他这次就要先稳固山海关防御,避免前线战事出现波动,就被朝廷责问。 可以说,孙承宗的内心,还是十分慎重的。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兵败,就会像上次一样被调回去。 他要保证即使受到小挫,也不能让它影响大局。 尤世禄听到孙承宗这个提议,自然是认可的。 他这个辽东提督在前线驻扎,对金国凤的能力很清楚。认为这个人守城的本事,不在何可纲之下。 把两人都放在大凌河一线是浪费,如今赵率教要出征,把他调去山海关正合适。 至于前锋副总兵,以他看可以直接撤销了。毕竟现在的前锋是大凌河守军,保留这个职位已经没有多大必要。 当初朝廷把前锋总兵朱梅调走,其实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为了稳定决心,调了金国凤这个副总兵接掌前锋总兵负责的军队。 如今关宁军需要整编,尤世禄认为可以取消前锋编制,把它都纳入宁远和锦州的军队。 孙承宗听着尤世禄的提议,考虑了一下说道: “按照枢密院的规划,咱们辽东军队整编为第三方面军,山海关镇居首,番号31师。” “剩下的关外军队要缩减一半,以前的四个总兵要缩减为两个,编为32师、33师。” “32师的师将,就由塔山总兵侯世禄担任,负责塔山和后面的宁远、前屯等地,直接受本督指挥。” “33师的师将,由尤将军兼任,负责锦州、松山、大凌河等地,直接面对建虏。” “各师都要选出至少一万精锐,赵将军出兵后如果建虏大举出动,就要准备支援。” 尤世禄听着这个安排,询问道: “大凌河那边怎么办?要不要给个番号。” “如今何可纲是总兵,按理说可以当师将。” 孙承宗对此也有点头疼,因为何可纲统领的虽有辽东军队,却更多的是东宁兵。 放在以前,他可以仗着权势把东宁兵强行并入辽东军。 但是在东宁岛被划为太子领后,他再这样做就不好了——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欺凌太子,往大了说是侵夺皇室权力。 对于正在重制礼乐划分权力的皇帝来说,绝对是不会容忍的。 所以他也只能含糊着道: “你是辽东提督,有权节制在辽东的将领。” “大凌河守军既然辽东作战,就由你来指挥。” “反正他们的军饷是独立的,不需我们操心。” 这是当初东宁兵来辽东时,就定下的规矩。 担心关宁军在后勤上使绊子,霍维华直接让东宁岛负责后勤,给士兵的赏赐也是分配东宁岛的土地。 尤其在朝廷安排郑芝虎负责运输筑堡的建材后,大凌河守军的后勤,一直是走海路直接从朝廷运过来。 所以大凌河守军如今是单列军饷的,并不占用关宁军的军费。 这也是关宁军虽然对东宁兵来抢食有些不满,却没有发生大规模冲突的原因。 孙应元率领鹰扬军射声营抵达辽东后,如今也是借用大凌河守军的后勤通道。避免被裁撤的关宁军心怀不满,在后勤上给鹰扬军使坏。 鹰扬军在辽东也一直保持战备状态,以便在出现兵变时,第一时间弹压。 可以说,鹰扬军这支新军现在最主要的用途是防内。用它强大的战力,压制辽东军队完成整编。(本章完) 第739章 漠南三大都护府 得益于越来越完善的壁板通信系统,辽东发生的事情,都能很快传到京城去。 更别说是军队整编这样的大事,孙承宗等人必须要呈报给枢密院。 所以朱由检很快收到了辽东众将的奏疏,对孙承宗的请求,着实有些为难: “孙承宗、赵率教敢战是好事,可惜不是时候啊!” “现在发生战事,实在难说胜败。” 单发火铳定型之后,朱由检已经在全力推进装备这种火铳。辽东军队整编,也和节省军费装备新火铳有关。 如果再过几年,辽东军队都装备了新式火铳、适应了新的战法。朱由检绝对不会阻拦辽东军队去打仗,甚至会命令他们向前。 但是在这个新旧交替刚开始的时候,辽东军队的战力,很难说有多大改观。 朱由检对他们取胜的把握并不大,甚至担心出现大败。 所以他的内心,是不愿同意辽东众将请求的。 但是袁可立对此,却持不同意见。 他在私下觐见时向皇帝道: “再过几年辽东军队战力会更强,取胜更有把握。” “但是整编和训练的过程一定不会顺利,陛下用什么说服辽东军队这样整编和训练?” 清楚地知道整编和整训的困难,袁可立并不认为辽东军队会好好听话。 如今没有闹出事来,不过是整编还没开始而已。 他可不认为三千鹰扬军就能压住辽东的悍将,那些人骄横起来,谁的命令都不理。 所以他认为应该让辽东军队和建虏打一仗,胜了一切都好说,败了也能让辽东军队更顺从地接受整编。 朱由检琢磨着他的建议,感觉有些在理。 他也不想把宝贵的鹰扬军用于防备内部,这支军队是新式军队的苗子,更应该用于对外战争完成淬炼。 所以他向袁可立道: “袁卿的意思,是让孙督师等人,率领辽东军队和建虏打一仗。” “无论是胜是败,都能对辽东上下有个交待?” 袁可立回应道: “正是如此!” “这一仗不但是对辽东上下有个交代,还是对朝廷上下、大明子民有个交代。” “朝廷征收辽饷,供养辽东军队多年。不能寸土未复,就把军队裁撤。” “臣以为此次裁军,不当限定人数。只要是敢战的,都允许他们留下来。” “这些人若能在战场上立功,朝廷就给予封赏。” “战死沙场上的,也能入祠纪念。” 其中的潜台词,就是战死了就不用考虑安置问题了,也不用考虑裁军时这些人可能闹兵变。 至于把他们列入英烈庙、抚恤烈属之类,这些事情都要好办得多,死人是不可能再让朝廷为难的。 朱由检从这番话中,听出了袁可立对辽东整训的方案。相比自己强压辽东裁军来说,更加冷酷决绝—— 以现在建虏的战力,辽东军队只要打了这一仗,无论是胜是败,都会折损数万。 那样朝廷也不用担心裁军闹出事情了,可以放手整编。 放在刚开始当皇帝的时候,朱由检对此估计会犹豫。不仅是担心辽东军队折损后如何应对建虏的问题,更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但是在当皇帝数年之后,他对这样涉及数万人生死的战事,已经能做到毫无波动地决断。 甚至因为京营整训后正在形成战力,对于辽东军队折损后的问题,也能从容应对。 所以在仔细思索后,朱由检向袁可立道: “你让参谋部拿出一个方案来,首先要保证山海关的防御不会出问题。” “在此基础之上,再看是否批准辽东军队的作战方案,然后再以此调整整编方案。” 袁可立听到皇帝有松口的意思,终于在心中长舒口气,感觉没有辜负老友孙承宗所托,为他争取来了作战机会—— 他刚才之所以显得如此冷酷,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说服皇帝。 他知道皇帝一直对辽东军队不满,认为他们消耗了太多军费、却只有守城的能力。对辽东军队也从没有过指望,而是选择训练新军。 如果他不这样说的话,皇帝根本不会同意辽东军队出战,避免他们出现大败。 如今皇帝首先提到山海关的防御,内心也显然是这么认为。所以他当即向皇帝保证道: “孙学士在山海关留下三万兵,可以确保山海关不会出问题。” “而且打算调马世龙和金国凤搭档,两人足以确保山海关无虞。” 朱由检对这两个人选比较满意,马世龙经历柳河之战的挫折后,被起复后愈加沉稳。盖州筑堡之后大大小小打了数场战事,他和黄龙的表现都值得夸赞。 至于金国凤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朱由检根据记忆挖掘出来、特意培养的人。 此人在历史上都能靠三千兵守住松山,如今统领山海关三万兵,防守上应该没问题。 所以在确定山海关能够确保无虞后,朱由检再想着大凌河防线和大宁的满桂,终于决定要打这一仗,并且下指示道: “枢密院要从全局考量辽东战事,让辽南、东江、朝鲜、安东、黑龙江等地配合。” “还有草原上面,除了效忠大明的草原各部外。朕打算从东到西设立大宁、归化、河套三个都护府,牵制建虏精力,让建虏无法安心统治漠南草原。” “这些都要综合考虑,为辽东军队营造出有利的决战局面。” “朕允许枢密院调动一切力量,在稳固防守的基础上,制定作战方案。” “这次方案在明年实施,就定名辛未方案。” 今年已经是八月,辽东很快就要入冬,并不利于筑城。 再加上大规模的兵力调动也需要时间,所以朱由检决定,在明年发动辽东之战。 崇祯四年就是辛未年,所以这个方案的名字,理所当然地仿照去年的己巳方案和今年的庚午方案,定名为辛未方案。 这个方案相比今年疲软无力的庚午方案来说,规模显得会更大。甚至庚午方案都要随着做调整,为明年发动大战做准备。 袁可立很快就提出: “冬天不利于筑城,但在草原上面却仍可以安营扎寨。” “臣以为应该尽快设立三个都护府,并且催促察罕部进攻科尔沁。” “尽量牵制建虏力量,争取辽东之战的胜利。” 朱由检颔首点头,让他放手去做。他对辽东之战的结果期待并不高,只是想借此整顿辽东军队而已。 所以他对这件事完全放手,让枢密院和辽东众将,拿出作战方案来。 —— 袁可立从皇帝这里得到授权后,很快就回到枢密院召开集议会,商讨辛未方案: “去年和今年的作战方案都是侧重防御和牵制,让建虏无法影响大明。” “但是明年的辛未方案不同,陛下决定应辽东众将所请,向建虏主动进攻,准备主力决战。” “所以辛未方案要以主力决战为目标,争取打垮建虏,改变辽东局面。” 这个目标,显然让与会的枢密大臣有些兴奋。 他们在从文官转变为文职军官后,初时还觉得没什么,如今却越来越显出和文官的区别来。 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升迁主要看军功,在获得世职或世爵方面,相比文官也要更容易。 所以枢密院的官员普遍是盼望战争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战争,才能让他们获得更多升迁机会。 收复辽东显然是一个大功劳,足够让在场的枢密大臣诞生数位侯伯,甚至国公爵位。 这让他们都面带喜色,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皇上是把辛未方案的主导权,完全交给枢密院吗?” “辽东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袁可立对此已经有所考量,胸有成竹地道: “辽东众将主导的,当然是辽东的战事。” “其他各地的战事,同样由各地主导。” “枢密院要做的,就是居中统筹,把他们发挥出合力来。” “无论哪处战场有突破,功绩都有枢密院的一份。” 这话一出,与会的枢密大臣人人皆喜。 因为这代表着无论那一处有军功,他们都能分润。 所以他们对辽东战事完全赞成,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袁可立用这种方式,成功为孙承宗排除了枢密院的反对。朝堂上其他人如果有意见,也需要先过枢密院。 可以说,他为了配合这位老友,可谓煞费苦心。不但说服了皇帝,还说服了众臣。 为了把这件事定下来,他向刘遵宪道: “皇上决定在漠南建立三个都护府,让建虏无法安心统治漠南草原。” “大宁都护府已经确定由满桂主导,归化、河套两个都护府,还需要选出主将来。” “和他们搭配的护军,也都要提出候选人。” 刘遵宪这下就更高兴了,因为这是袁可立送过来的功绩。 他只是考虑了一下,便说道: “三个都督府在塞外,应该以武将为主,护军职责并不重。” “窃以为安排护军都尉即可,确定以总兵为主导。” 这让在场的枢密大臣议论纷纷。 他们都是文官出身,护军制度最大的支持者,其实就是他们。大明文职军官最集中的地方,其实就是枢密院。 刘遵宪如今认为三个都护府只需要总兵,而不需要护军使。这让有些人感到不满,认为减少了文官职位。 不过袁可立却认为这个建议很正确,负责陆军军政的兵部左侍郎秦士文也支持这个意见,说道: “护军在内地主要负责和地方的协调,在都护府还有治理地方的责任。” “大宁等三个都护府新设,连确定的辖区都没有,现在设立护军使只会和总兵争权,而无多大用处。” “三个都护府确实只需要护军都尉,确立总兵的主导权。” “而且总兵这个称呼也值得商榷,窃以为称为都督更合适些。” 都护府的主将称都督,确实听着更合适。 而且大明的总兵通常都有左都督、右都督或都督佥事加衔,确实有资格称为都督。 袁可立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根本不在意,为了取得秦士文支持,当即就决定道: “可以这样改称,以后都护府的主将,可以称为都督,和都护并列。” “大宁、归化、河套三个都护府暂时只设都督,都护在五年后看情况再设。” “诸位如果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 让众人举手表决,形成枢密院集议。 作为一手建立枢密院的人,袁可立在枢密院的威望自然是巨大的。 在他和秦士文都支持刘遵宪意见的情况下,其他人根本没有多少反对。最多是有几个人弃权,保留自己意见。 袁可立在这件事通过后,又说道: “大宁都护府的都督,已经确定是满桂。” “归化、河套两个都护府的都督候选人,诸位有何人选?” 这两个都护府的都督都是总兵,需要廷推决定。枢密院如今决定的,是把候选人拿出来。 负责陆军军政的秦士文对此发言权最大,当下率先说道: “宣大将士众多,提督朱梅、总兵黑云龙等人都能胜任,可以调一个人担任归化都督。” “陕西那边有剿匪提督杨肇基,还有陕西、延绥、宁夏、甘肃、陇西五位总兵,都能作为河套都督的人选。” 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朱梅的能力是有的,但他身体不太好,不见得能去塞外。” “陕西那边与河套隔着沙地,谁有能力过去也说不准。” “不如向宣大、山西、陕西的副总兵以上将领发公文,让他们有意向出塞的自荐,写出作战方案。” “枢密院再进行评选,列出前几位候选。” 袁可立颔首点头,赞许道: “这个办法好!” “督抚要写出施政方案,准备作战的将领,当然也要写出作战方案。” “这次一定要挑选敢战的将领,不能再出现闻风而逃的事情。” “辛未方案是枢密院明年最重要的任务,一定要选出最精锐的将士参与。” “各人自荐的作战方案就是军令状,完不成军法处置!” 把这件事加上惩罚,逼他们用出全力,牵制建虏支援辽东作战。(本章完) 第740章 各人心思 一众枢密大臣商议之下,辛未方案的框架,逐渐显现出来。 总体来说,就是为辽东军队决战,创造最有利的态势。 袁可立和孙承宗这对老朋友,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准备打好这一战。 会后,负责制定具体方略的参谋部长杨嗣昌,私下里向袁可立道: “袁公,一战而定胜负,风险实在太大了。” “为何不再等两年,等新武器装备了再说?” 袁可立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能再等两年,其他人能等下去吗?” “辽饷每年都要五百万两银子,背着这个负担,新武器什么时候才能装备上?” “别说皇上对辽东军队花这么多银子不满,就是后勤部、装备院的官员,对此也有怨言。东江、朝鲜等地,更是怨气冲天。” “这一战无论胜算有多大,都是必须要打,让辽东军队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否则就按朝廷命令裁军,把军费用于其他方面。” 杨嗣昌闻言默然,对此不太赞同。 在他看来,只要熬过这两年,大明的局势就会大有改观。 只需要暂时增加两年税收,就能把新武器快速装备上去。 可惜当今皇帝增加新税种的同时,对受灾地区一直都在减税,还花费大量钱粮用于移民和救灾。导致朝廷的财政收入处于紧张状态,无法挪出更多的钱做军费。 如果能把用于移民的百万两银子和粮食用于练兵,他觉得效果一定更明显。 说着这个想法,袁可立摇了摇头,向他道: “你啊,在治国上还是稚嫩了。” “皇上为什么花费这么多钱粮用于移民和救灾?是因为天灾之下如果不给灾民活路,他们就会造反。” “这种内忧对大明来说才是更要命的事情,反而建虏那边,只能说是外患。” 杨嗣昌对此不解道: “外患就不如内忧吗?” “下官以为建虏兵强马壮,远胜西北造反的流寇。” “那些流民军只要有三千精锐就能击破,实在称不上多么大的忧患。” 袁可立身为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主任,对大明当前的情况更了解,反问杨嗣昌道: “文弱不会以为,流寇一直就是这个规模吧?” “若非皇上把灾民一直往外迁徙,那些人就会被流寇裹挟。” “现在流寇是不堪一战,但是如果杀之不绝,打上几年仗后他们还会这样吗?” “大明最大的忧患从来不在外面,而是在于内部。” “只要内部治理好了,朝廷钱粮充足,民众勇于参战。大明什么样的敌人胜不了,区区几万建虏又何足道哉?” 这番话听得杨嗣昌若有所思,低声向袁可立道: “皇上同意辽东军队去打,也是为了解决内忧吧?” “说实话,对于辽东裁军这件事,我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怕辽东闹出兵变来。” “咱们都知道鹰扬军现在的战力,那些辽东的人可不知道。他们可不会因为区区三千鹰扬军,就吓得不敢闹兵变。” “若真闹出事来,只怕朝廷上下都不好看。” “送他们走上战场,确实是裁军的好办法。” 袁可立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皇帝的,但是面对杨嗣昌,他却不能承认。对此不置可否地道: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辽东将士提出的。” “他们那边如何打,枢密院不要多插手。” “参谋部让辽东军队呈上作战方案即可,多从全局考虑,统筹各支军队。” “无论辽东那边战况如何,只要其他几路有一路取得战果,就是枢密院的功绩。” 杨嗣昌这下明白了,皇帝和袁可立是顺水推舟,放任辽东军队去打这一仗。 至于结果如何那是根本不抱期望的,无论是胜是败,对朝廷都是有益: 胜了可以推进复辽大业,尽快结束辽东战事取消辽饷。 败了也能趁机裁军,把辽东军费削减一些。 所以这件事情,他是不能沾手的。否则一旦战败,责任就要由他承担。 应该如袁可立所说,让辽东军队自己制定作战方案。 怀着这个想法,杨嗣昌的精力自然放在其他几路上,尤其是他曾经去过的草原。 自觉对草原颇为熟悉的他,打算完成三个都护府的组建。让他们在草原上出击,把建虏的一部分兵力牵制在这边。 袁可立则在临别时又嘱咐他: “多和你父亲交流一下,了解西北的局势。” “朝中以前就有复套之议,把陕西移民就近迁徙到那边。” “以前套虏强盛这件事情被否决,如今套虏都被建虏击破了,可以再问问陕西众将的意见。” “如果能把灾民送去河套开垦,也能减少些移民花费。” 杨嗣昌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又问袁可立道: “河套那边分封吗?” “如果分封的话,应该能吸引更多人去。” 袁可立琢磨了一下,说道: “皇上对此没提,但是从大宁都护府来看,漠南三个都护府,都是能分封土地的。” “但是长城五百里之内最好是卫所,完全由都护府掌控。” “这些塞外卫所世官的土地也是按方里,可以拥有数十方里世业田。” “将来九边的卫所,都会有一些迁移去塞外。” 杨嗣昌这下心里有谱了,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让父亲去草原上立功,为杨家挣得一块领地。 —— 陕西,杨鹤的心情远没有杨嗣昌那么轻松。 作为三省剿匪护军使出征的他,看着遍地的灾民,忧心忡忡地道: “山西灾民遍野,流寇一旦散开,就会蔓延开来。” “灾民必须要抚啊,只有以抚为主,方能断绝流贼来源。” 又疑惑不解地询问山西巡抚耿如杞: “灾民如此之多,为何不让他们通过延沧公路移民?” “这些府县官员到底怎么想的,既不赈灾也不让他们迁徙?” 耿如杞闻言脸色通红,有些恨恨地道: “耿某识人不明,被这些官员蒙骗。” “他们为了保住政绩,欺上瞒下不把灾民和受灾情况报上来。” “不让灾民外迁,自然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出去。” 他现在对山西官员恨得要死,就是这些人欺上瞒下,给他埋下这么大雷。 而且这个雷在他任上就爆了,陕西流寇一入境,便有很多灾民依附过去。 以至于山西匪患越来越严重,竟然甚于陕西。 杨鹤听着耿如杞的诉说,对他很是同情。因为他在为军队协调地方时,也没少被地方官员推诿。 那些地方官吏实在太奸猾了,还有的纯粹就是懒政,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相互倒了一番苦水,大起知己之感。 耿如杞想到传言中的一件事,向杨鹤道: “我在山西是待不成了,若是杨护军来到山西做巡抚,一定要好好整顿吏治。” “这山西官场实在是烂透了,前年清理了一半,竟然还有这么多庸官。” 杨鹤担任山西巡抚这件事,确实有风声传出来。 因为他在三省剿匪护军使上做得不错,对山西情况也熟悉。 所以朝廷有意让他担任巡抚,杨鹤本人也提交了施政方案。 不过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皇帝。毕竟如今的山西是戒严状态,可以由皇帝直接使用诏令管理。 两人说着又谈到了今年的督抚调换,耿如杞感叹道: “今年要调任的督抚可有点多,朝廷也有不少官员要外放出去。” “就是不知我被召回京城后,会被如何处置?” 杨鹤安慰他道: “耿兄不必担心,你不过是过失而已。” “当今皇上宽宏,定不会苛责于你。” 耿如杞叹了口气,只能期望如此了。 他本来还期望能去其他省份做巡抚,但是在朝廷一直没让他提交施政方案后,如今也没了这个心思。 现在,他只能期望前线打胜仗,在他离职之前,把山西的流寇镇压下去。 —— 前线,祖大寿率领麾下骑兵,一直在追流寇。 这次他本来是要负责山西战事的,还被朝廷任命为三省剿匪副提督。 结果因为建虏西征,朝廷急于平定流贼,让孙传庭亲自主持战事,他也因此变成先锋。 这让他的内心有些失落,如今想的就是在孙传庭入山西前,把流寇镇压下去。 为此,他在作战中极为勇猛,见到流寇就打,根本不在乎折损。 那些刚刚从流民转变为流寇的贼人,也根本没有人能挡住祖家的家丁。 在初期集中兵力被祖大寿一举击溃后,很快四散逃亡。 祖大寿也只能把麾下兵马分开,让祖大弼、祖宽等人各领一支兵马,追击逃窜的流贼。 “这些流贼,真是杀之不尽。” “看来只能等孙制台的大军到来,才能完全捕杀。” 祖大寿长子祖泽润在又一次击溃流寇后,看着逃窜的流贼说道。 他是祖大寿族兄之子,在祖大寿得子前过继给他,如今仍在祖大寿儿子中排在首位,一直跟着他作战。 祖大寿从马背上下来,取出皮囊喝了几口水,说道: “让将士们都歇一下吧,这些日子崩得太紧了。” “既然一时半会儿剿不完,那就等孙制台过来。” “咱们的精锐可不止是用于剿贼的,还要去边关建功。” 祖泽润听到这番话,顿时欢喜地道: “皇上允许咱们回辽东了?” “父亲得到消息了?” 其他听到话的祖家将领和家丁,也都围了过来,期待地看着祖大寿。 背井离乡来到陕西,他们虽然过得还不错,但是相比之前在辽东的地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中很多人也确实怀念辽东,想要回辽东去。 祖大寿看着这些人,却没有给出他们希望的答案,而是道: “朝廷要组建河套都护府,命令陕西众将自荐。” “只要作战方案写得好,就有机会成为河套都督,统领一方大军。” “我呢想过去试一试,你们意见如何?” 听到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辽东,而是北边的河套,很多祖家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独领一方的机会,确实极为难得。尤其是他们这些被朝廷怀疑通虏的人,平常时更难以获得独领一军的机会。 祖泽润狐疑地道: “朝廷愿意给我们机会吗?” “会不会选其他人?” 祖大寿狠狠地道: “那就把作战方案写好点,向朝廷保证收复河套。” “那些草原上的套虏已经被建虏击破了,难道咱们还抢不下这块地?” “到时候朝廷册封世职或爵位,你们人人都能有世业田,甚至拥有领地。”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祖泽润道: “父亲的意思,是要在河套扎根吗?” “以后咱们祖家,就立足在河套?” 祖大寿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 “辽东咱们是回不去了,不但朝廷不允许,建虏也没有那么好平定。” “但是河套这边,套虏可比建虏弱多了,被建虏轻易击破。” “咱们在辽东能和建虏抗衡,收拾套虏还不小菜一碟?” “只要抓到这次机会,咱们就能收复河套,把那里作为祖家的领地。” 这下祖泽润也有些兴奋了,因为他是祖大寿的长子,以后是有机会继承爵位和领地的。 他当即就表示道: “父亲的决定,孩儿自然支持。” “只是这个作战方案如何写,才能打动朝廷?” 祖大寿喝了口水道: “说是作战方案,其实就是军令状,完不成是要受处置的。” “咱们不能写得太高完不成,也不能写得太低失去机会。” “这件事我打算请教一下孙制台,看他是何意见。” 孙传庭和袁枢关系莫逆,袁枢又是袁可立的儿子。祖大寿想摸清袁可立的想法,针对着写出方案。 同时,他还打算请教下孙承宗,看看这位老上司有什么指教。 漠南三个都护府的设置,就是为了配合辽东战事。想来孙承宗的意见,朝廷不会忽视。 他的名字祖大寿,就是孙承宗帮忙改的。之前卷入通虏案被处置,孙承宗在其中也多有照顾。 祖大寿希望能得到孙承宗和孙传庭的帮助,得到这次机会。(本章完) 第741章 崇祯三年官员调换 “大宁都督用满桂,归化都督用朱梅,他也想去草原立功。” “只有这个河套都督,用祖大寿可行吗?” 看着枢密院推荐上来的名单,朱由检询问道。 满桂和朱梅的能力他是相信的,甚至连祖大寿的能力他也不怀疑,这几人都是在辽东和建虏杀出来的,是大明屈指可数的将领。 惟一让他疑虑的,就是祖大寿是否会尽力。如果他像历史上那样投降建虏,被黄台吉当成招揽大明降将的标杆,那可就不好了。 朱由检心里仍旧倾向于把祖大寿派往别的地方,不和建虏接触。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询问,回应道: “祖大寿这两年一直尽心竭力,足以看出忠心。” “陕西的孙总督、辽东的孙督师,都认为此人堪用。” “他的弟弟祖大弼等人,足以代他留在陕西。”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把祖家一些人仍旧留在内地。即使祖大寿有异心,也必须考虑他们。 而且在调出辽东之后,祖家在其他地方远远称不上树大根深。朝廷处置他们,也没有任何顾忌。 朱由检考虑着这种局面,微微点了点头,认可道: “那就按这个名单发出任命,让他们列出作战计划的最低目标,枢密院再定个高目标。” “如果连自己定的最低目标都完不成,那就追究责任。” “告诉他们战争不是儿戏,不可三心二意。” 又特别叮嘱一众枢密大臣,要尽量满足前线将领的合理诉求,为他们解决问题。 三个都护府的护军都尉也要好好选,帮他们做好后勤工作,监督保护军队。 袁可立等人听着皇帝的嘱咐,又提出一件事来: “孙传庭举荐祖大寿的奏疏,提到祖大寿似有在河套谋取封地之意。” “陕西不少将领也打算去河套开藩,此事是否应允?” 朱由检眉头一皱,首先泛起的念头是不允。 因为河套这个地方,在他脑海中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土地。 这样的地方当然要直辖,而非分封出去。 不过在细想当前的局面后,他却发现河套直辖的条件不足—— 大明与河套之间,隔着几百里沙地。 这让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河套距离长城多远?” “在不在五百里范围内?”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最近的地方接近五百里,但大多在五百里之外。” “延绥镇距离河套,恰好是五百里。” “宁夏镇则更近一些,大约三四百里。” “但是单以长城来算,也在五百里左右。” 这让朱由检有些叹气了,五百里说远不远,如果是在内地,完全能派军队过去。 但是河套与宁夏、延绥之间隔的是沙地,在当前这个局面,大明想要越过沙地支撑在河套的军事存在,将会是无比巨大的花费。 别说如今受灾的陕西撑不起,就是整个大明,都很难拿出这笔军费。 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河套要留出一块地方作为都护府直属卫所土地,其他地方都可以分封出去。” “归化那边也是一样,只要能够保障长城防御,五百里限制可以稍微降低到三百里。” “在此之外的地方,都可以分封出去。” 稍微放宽了分封地方的要求,朱由检又下令道: “告诉众将士奋勇立功,他们打下来的地方,至少有十分之一可以作为将领封地、十分之一作为士兵土地。” “他们只要有能力自己打仗,都允许在草原上统领一支军队。” “陕西和山西的流贼……” 顿了一下,朱由检道: “那些流贼首领,也允许他们接受招安出塞。” “立功后可以获得爵位和领地。” 这让群臣哗然,觉得皇帝对他们太宽宏。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陛下,朝廷的封赏要给有功将士,不能给造反的流贼。” “否则臣恐有人效仿,让整个天下都动荡不安。” 其他大臣也纷纷劝谏,认为不能给流贼太好的条件。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议论,微微点了点头,决定道: “流贼立功,降低一等对待,作为对以前罪行的赎罪。” “但是在成为爵士后,以后要一视同仁。” “这是一条特殊政策,只针对没有大恶、主动接受招安的流贼。” “如果对招安三心二意、甚至在接受招安后降而复叛,那就前罪并罚,以后坚决剿灭。” “袁卿,你是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主任,要和各地督抚制定出完善的招安办法。” “目标就是减少内乱,把他们引导向外。” 袁可立领下命令,其他臣子也没什么话说了。他们都知道皇帝的策略,就是把内忧向外转移。 江南的事情如此,西北也是如此。甚至之前的移民,都是这个策略。 在结束了对这件事的讨论后,朱由检和一众枢密大臣又商讨起了督抚调换的事情。 如今已是八月,山西、宁夏等地的巡抚和护军使,都到了需要更换之时。 朱由检向他们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任期,今年有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宁夏护军使、山西巡抚、河南巡抚、顺天巡抚、登莱巡抚、江西巡抚、浙江巡抚、安徽巡抚、湖南巡抚需要更换。” “那些不在戒严区域的督抚先不说,川贵总督、宁夏护军使、山西巡抚,诸位有何人选?” 这件事已经绸缪数月,袁可立当即说道: “川贵总督傅宗龙、宁夏护军使焦馨,臣以为应当留任。” “山西巡抚应该选熟悉局面的人担任,臣举荐三省剿匪护军使杨鹤。” “此人在剿匪时多次立功,熟悉山西局面。最适合接掌山西,配合剿匪行动。”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同这个举荐。 因为他心中属意的也是杨鹤,认为此人足以胜任。 不过在把杨鹤调走后,三省剿匪护军使就空缺了,他向众人问道: “杨鹤留下的护军使一职,有谁能够胜任?” 这也是一个要职,而且有立功的机会。 众人纷纷举荐人选,最终朱由检点了太常寺少卿吴甡担任。 此人曾任山西道御史,对于山西的局面很了解。他去担任护军使,应该能更好地配合剿匪。 随着这些人选的确定,崇祯三年的官员调整,终于开始到来。 这一次要调换的督抚中,有不少都是朱由检刚登极时为了稳住局面,选择以前曾任督抚的老臣担任的。 他们在经过三年的辛劳后,大多已力不从心再也无法干下去。甚至江西巡抚郭尚宾,因为积劳成疾在任上故去。 朱由检为了防止有更多的老臣在任上病死,决定把这些人都换掉。 所以今年要更换的督抚,数量着实不少: “登莱巡抚孙国祯在山东做得不错,明年辽东战事也需要他,可以继续留任。” “浙江巡抚吴尚默刚上任一年,今年不用调任。” “江西巡抚郭尚宾已经去世,河南巡抚程绍年龄已经有七十四岁,顺天巡抚程正己身体也不好,这三个位置都需要更换。” “安徽、湖南在今后三年要推行一税制,必须选择支持一税制的人。” 南直隶和湖广两地,是朱由检推行一税制的重点。这两个地方土地数量众多,能提供大量的粮食和税收。 尤其是湖广,在江南转向种植经济作物后,粮食通常从这里运。朱由检打算全力推进一税制,榨出两地的税收潜力。 如今的两湖总督闵洪学还算听话,湖北巡抚还没确立,郧阳抚治王家桢正在为转为这个职位努力。 湖南巡抚王洽则出身东林党,他对这个职位不是很满意,朱由检对他也不是很满意。 再加上碌碌无为的安徽巡抚李逢节,朱由检决定把他撤下来。 今年还有五个巡抚,需要调动更换。 为了表示对臣子的尊重,朱由检按照之前的约定,让他们举行廷推。 而且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廷推他没有刻意操纵。现在他的权力已经稳固,不需要对一个督抚位置都小心在意。 不过对于河南巡抚,他还是插了一手,授意自己看好的光禄寺卿范景文,竞选这个职位。 此人廉洁奉公,河南又天灾频繁匪患严重,朱由检需要派得力大臣治理。 范景文在朝堂上的声誉也不错,在朱由检没怎么干涉的情况下,就被推为河南巡抚正推。 他的下属光禄寺少卿张天麟,则被廷推为湖南巡抚—— 两人都是在光禄寺政绩卓著,而且因为减少白粮、节省开支,受到朝野称赞。这次一起升任巡抚,只是一个加了南京兵部侍郎衔,一个加了南京佥都御史衔。 原本的湖南巡抚王洽,则被廷推为顺天巡抚。虽然仍旧是担任巡抚,却离朝廷更近些。他对这个职位应该是很满意的,朱由检则是有些皱眉—— 因为他对王洽这个人的观感并不好,不想把他放在顺天这么重要的地方。 不过想想顺天巡抚主要负责军务,他上面还有长城督师朱燮元。朱由检最终没有否决这个人选,尊重群臣意见。 再然后的江西巡抚人选,仍旧是一位东林党人,如今正担任鸿胪寺少卿的解学龙。 他在朝廷经常挑起事端,对重制礼乐也有很多意见。这次群臣把他廷推为江西巡抚,朱由检也乐得把他放出去。 最后剩下的安徽巡抚,被群臣廷推了邹维琏担任。 他也是一位东林党人,在南京太仆寺任职。 此次北京有很多少卿被推荐为巡抚,南京自然也要推选出一个来。 朱由检在他的施政纲要中看到了推行一税制,虽然对他的东林党身份有疑虑,还是认可了这个人选。 五人中有三个东林党,让朱由检不能不感叹东林党势力之大。天下很多人才,都被纳入东林。 若非他用任期制压制了官员调换速度,只怕如今的朝堂和地方官员,会有更多东林党人。 这让他心里对东林党仍旧极为警觉,把压制党争作为朝政要点: 督抚位置可以给他们,这些东林党在地方也闹不起来。 但是九卿和大学士仍要限制,最多不能超过两人。 东林党人想要当上卿相,那就先把同党的人拉下来。 还有社团注册,也要尽快推进。让列入东林党名册的人,实行同党回避。 同党回避、或者说是同社回避,就是朱由检专门针对社团、会党的,尤其是势力庞大的东林党。 凡是被东林党注册上名单的,在担任科道官员、同一部门官员时,都要实行回避。 那样将进一步降低东林党的吸引力,让更多的新鲜血液不敢加入东林。 至于不在注册名单的怎么办,那就要看是否有同党行为。发现不在名单却事实上属于同党的,以秘密结社问罪。 而且很多人慢慢也会知道:自己不在注册名单上,就不是东林党的核心。 那些心高气傲的进士,绝不愿意用一身才华,为核心的东林党人作嫁衣。 绸缪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又让群臣廷推了需要更换的布政使、按察使等地方官员。 还有朝堂上调出去外放的少卿,也要会推出新人选。 这次会推还结合了集议制,各种章程进一步完善。 一些后起之秀在朱由检的扶持下,开始担任布按和少卿,成为朝堂大臣候选。 倪元璐、蒋德璟、倪嘉善等人,都在这次调整中得到升迁。 大明朝堂在朱由检的控制下,开始新老交换。 对此越来越驾轻就熟的朱由检,在没有引起多少波澜的情况下,就平稳无比地完成这次调换。 朝堂上的臣子,也越来越适应皇帝制定的任职制和新的会推方法等制度。 他们这次在廷推中发挥的作用,也让他们的参与热情很是强烈—— 在经过天启年间的破坏、当今皇帝刚登极时的紧抓不放后,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一点万历年间的感觉。 同时也认识到当今皇帝和历代皇帝的不同,不会在抓住权力后就紧抓不放,而是真的在重制礼乐,重新分配权力。(本章完) 第742章 保密和反谍 辽东,孙承宗等辽东高层得知朝廷的决定后,心中喜悦的同时,又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这次主动出击,不是朝廷那边要求的。而是他们在裁军的压力下,所做出的决定。 所以这一仗打得如何,朝廷那边是没多少要求的。 但是如果他们打得不好,在和建虏的战斗中失败。估计最后还是免不了裁军结局,甚至出战的将领都会被裁。 所以这些辽东高层,都感受到了压力。尤其是他们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想要成为紫阁功臣或者得到爵位。 赵率教身为武将,想得要简单点,看着朝廷的回复欣喜道: “皇上真是明君,让我们放手打这一仗,还安排其他地方支持。” “督师,这一仗必能取胜,你说要怎么打?” 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出战,立功获得爵位。 孙承宗此时感受到的压力更大,因为不但辽东上下期盼跟着他打胜仗。皇帝和朝廷那边,也把这一仗的主导权给了他。 尤其是在袁可立的主持下,各地都在配合辽东作战。如果这一仗他再打不好,以后不可能再得到领兵的机会。 所以他强迫自己专注战事,向赵率教道: “怎么打这一仗,还要由诸位一起定。” “朝廷正在推行集议制,这一战的方略要集思广益,由集议会决定。” “咱们辽东上下都要拿出本事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上缴的辽饷没有白费。” 毕自肃赞同道: “是该举行集议。” “不过也要注意保密,避免方略泄露,被建虏的人探知。” “通虏案查出了一些和建虏有私通,那些没有查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有嫌疑的人,都应排除在集议之外。” 孙承宗闻言皱眉,对毕自肃这番话有些不满。因为他不认为现在的辽东,还有多少人通虏—— 在他孙承宗治下还有人和建虏私通,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向毕自肃道: “去年李永芳的汉兵被建虏消耗后,军中将领应该都知道投靠建虏的下场了。” “保密是得注意,但也不能因此影响集议。” “众将士有心报国,不能为了刻意保密,就把他们排除在外。” “都说上下同欲者胜,和建虏的作战是隐瞒不了的,应该让辽东上下都知道,让他们奋勇作战。” 毕自肃同样皱了皱眉,感觉孙承宗有些和平时不同,似乎乱了方寸。 这对指挥作战来说是大忌,他张口想要提醒,却看着孙承宗冷峻的目光,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他心里却着实叹气,对这一战多出许多忧心: 孙督师平时虽然从容不迫,却到底没有经历多少战事啊! 如今统率大军作战,虽然看似如常,其实却患得患失,有些失了方寸。 这一战由他主持,胜败着实难说。 之前就对主动出战不怎么支持,如今毕自肃看到孙承宗的表现后,对此战更多了几分担心。 若非这一仗是辽东主动请求,朝廷又下了决定,估计他会再次上疏,请求放弃这一战。 如今也只能尽力辅佐,向孙承宗道: “话虽如此,但是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可以把作战方案拆分,按不同的密级通报给相应级别。” “整体方案更是要严格保密,除了各军主将外,不让他人知晓。” 孙承宗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他真不觉得辽东军中此时还有人会投靠建虏。 当今皇帝登极后,辽东这边已经稳住了局面。并且在皇帝的绸缪下,对建虏十面包围。 建虏东征西讨都没能完全打破这个包围圈,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已没有前途可言。 尤其是去年李永芳率领汉兵的遭遇被传开后,军中将士对建虏的残暴有了更深的认识。只要不是绝境,根本没有人降虏。 甚至辽东的将领还想主动出战,在建虏败落过程中,攫取最大的一份功绩。 这种情况下,孙承宗很难想象还有人会投靠建虏。 他对这件事情,根本没多少担心。 —— 然而,孙承宗不担心,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却一直注意此事。 此时的他正在辽东卫尉署中,和骆养性、孙应元等人商议反谍事宜: “这次可多亏了孙将军相助,才把张存仁的身份确定下来。” “这个人果然是建虏的探子,早已投靠建虏。” 孙应元不敢居功,说道: “都是镇抚使指挥有方,我不过出了几个人而已。” “这个张存仁到底是何来历,让镇抚使如此看重?” 张道浚脸上仍有兴奋之色,说道: “他就是建虏派来的,主持辽东谍报的探子。” “此人本是辽东诸生,在辽阳便投靠了建虏。又被建虏派遣在辽东从军,积功担任守堡官。” “后来不知怎么入了袁崇焕的眼,得以快速升迁。” “我们是在查祖大寿通虏案时,发现这个人的身影的,只是一直没确定,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如今有孙将军的神射手帮助,抓住了和他联络的几个人,这个人的身份终于能确定了,他就是建虏派在辽东的负责人。” 祖大寿通虏案明面上已经过去,但是对这个案子背后问题的追查,一直是东北镇抚司工作的重点。 尤其是曾经被袁崇焕提拔的人,都在这个过程中被筛查了一遍。 然后东北镇抚司的人员,从中发现了张存仁这条大鱼。 经过两年多的调查后,东北镇抚司基本可以确认,这个人是建虏派来的探子中地位最高的,甚至辽东的谍报,都可能是他在主持。 历史上,张存仁靠着袁崇焕的赏识,甚至做到了副将。和祖大寿一起在大凌河之战中投降,然后又揭发祖大寿假投降,断掉祖大寿的退路。 他在建虏那边也一直颇受信重,后来担任了闽浙总督、直隶三省总督等职位,和孟乔芳并列,是仅次于洪承畴的汉人封疆大吏。 东北镇抚司追查两年多,才发现了他的影子,确认他的身份。 孙应元听到为了这么一个人竟然查了两年多,啧啧称奇不已。他的鹰扬军虽然属于锦衣卫,却因为分属西司房卫尉寺,和负责情报的北司房隔了一层,对北司房的的工作也不大了解。 如今才知道情报工作竟然这么难做,确认一个间谍都需要两三年。 他向张道浚道: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不是要抓捕?” “我来辽东就是听镇抚使命令的,有事尽管吩咐。” 张道浚也曾想立刻把张存仁抓住,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功绩。 要知道,当初武长春被抓获,魏忠贤可是以此冒功,给侄子魏良卿封了伯爵。 张存仁的地位要比武长春更高、危害也要更大,张道浚把这份功劳报上去,爵位都能提一级。 他现在的世职是副千户,很有可能提升为千户甚至指挥。 不过想靠着这个功劳成为伯爵,估计有点不可能。当今皇帝封爵虽然大方,却又不会滥封。张道浚也没有个叫魏忠贤的叔叔,不可能靠着抓间谍成伯爵。 想要成为高级贵族,需要更大的功绩。思索着如今辽东的局面,张道浚问骆养性道: “骆校尉,你对这个张存仁怎么看?” “是立刻把他抓了,还是有可以利用之处?” 骆养性琢磨了一下,说道: “抓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有鹰扬军在,他跑不了。” “属下觉得这件事最好通报一下孙督师和毕护军,如果他们觉得这个人可利用,咱们东北镇抚司也能立下更大功绩。” 张道浚哈哈大笑: “骆校尉此言,正是我所想的。” “走,咱们一起去找孙督师,让他知道咱们锦衣卫的能耐。” 带着整理出的资料,还有抓获的接头人,去见孙承宗和毕自肃。 打算向他们报功,立下更大的功绩。 —— 见到张道浚带来的资料,孙承宗一阵惊诧,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建虏竟然早已埋了探子在辽东军中,还当上了游击将军的高位。 这在军中是能带领一个营的,在战场上如果突然作乱,可能会影响到一场战役的胜败。 这让他心里一阵后怕,又有些羞怒地道: “枉我因为他是秀才从军,才让他当了游击。” “没想到这人圣贤书读到狗肚里了,竟然甘心为鞑虏效力。” “张镇抚,这次多亏了你,如何处置我绝不过问。” 张道浚脸带笑意,感觉大有颜面。 平常他们锦衣卫做工作不说受到刁难,主动配合的却少之又少。 如今孙承宗都这样发话,可见这次挖出张存仁,给他涨了多少颜面。 毕自肃看着张存仁的资料,心中庆幸这份情报来得及时。否则按孙承宗说的召集将领众商,很多事情就会泄露出去了。 他指着张存仁的履历道: “张存仁这个人,我还有些印象。” “因为他是秀才出身,我曾想让他转任护军。” “但是这个人坚持要做武将,说是想和建虏作战。” “如今想来,他的很多行迹都有可疑之处,应该是为了探听机密。” 护军作为文职军官,在文贵武贱的现在,地位是隐隐更高的,而且能转任文官。 张存仁放着转任护军的机会不要,选择当一个武将,这让谁都觉得难以理解。 再想到他和一些人的交往,以及喜好和人交谈等事情。毕自肃可以确认,这人是探听情报无疑。 一番验证之下,张存仁的身份基本上是定了。 孙承宗看着他被袁崇焕提拔的经历,眉头微微皱起: “又和袁崇焕有关,此人在辽东到底埋了多少隐患?” “他这一派,看来要从军中完全清除出去,不能给明年的大战留隐患。” 之前按照皇帝的吩咐清理辽东议和派,孙承宗多少还留了几分颜面—— 毕竟袁崇焕没有被皇帝完全弃用,如今还在担任云南巡抚。祖大寿这位确认通虏的都被调到陕西使用,最近还提升为总兵。 孙承宗虽然按皇帝的要求压制了辽东议和派,却没有完全清理。袁崇焕留下的人也是如此,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完全调出去。 尤其是何可纲证明自己的忠诚、并且被皇帝超擢为总兵后,曾经追随袁崇焕的将领就更没有包袱了,张存仁就在那时被孙承宗提升为游击。 如今再看,孙承宗不得不承认,还是皇帝看得远: 辽东的议和派确实是个大隐患,尤其是帮他们和建虏联络的人。 这些人都是建虏派来辽东的间谍,在议和派被压制后,他们潜伏了下去。 像张存仁这样的人一定不少,说不定这些人就想像辽阳一样,在关键时开门把建虏放进来。 如果不对这件事多加注意,前线的兵马甚至有可能因此失败—— 他的预感不错,历史上的大凌河之战祖大寿之所以投降,张存仁就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孙承宗在历史上可以说是被张存仁坑了,如今则得益于锦衣卫的工作,提前发现了此人。 这盆凉水,也把他近日有些浮躁的心情,变得沉静下来。 想着毕自肃保密的提议,孙承宗道: “毕护军前些日子曾和我说,一定要抓好保密。” “当时我还觉得没多大必要,如今看来却确不得。” “这件事就由毕护军和张镇抚一起办,保密、反谍工作,还有利用建虏的间谍施展反间计,都由你们负责。” “保密级别也要划分好,只有确认完全可靠的,才能参与完整的作战方案。” 准备在举行集议前,先确认保密级别。 并且还打算严格执行护军制度,给辽东各营都派去护军。 为的就是做好监督工作,防止将领叛变。 毕自肃和张道浚接下命令,很快就开始了新一轮排查,尤其是能独立领兵的高级军官。 张存仁是间谍的事情,为辽东高层都敲响一座警钟。让他们知道除了私通建虏的人之外,辽东上下还有不少建虏派来的间谍。 有这些人存在,他们制定任何计划,都要注意保密。(本章完) 第743章 招募辽东士兵 具体的作战方案要保密,但是朝廷允许辽东军队出战、暂缓裁军的消息,还是被辽东高层传了出去。 辽东将士得知后,都是一阵欢腾。 当前的辽东,几乎一切都是为军事服务,没有子弟参军的家庭,可以说寥寥无几。 大部分家庭就是靠饷银活着,自然不愿意从军中退出去。 即使朝廷优先给退役将士分地,他们也不愿意—— 在卫所只种田不打仗是什么后果,每个人都很明白。不想当农奴的话,最好还是要参军服役。 所以裁军的消息传来后,辽东上下都有一些不稳。甚至一些人已经想着闹事,只是没来得及实施而已。 如今朝廷决定裁军暂缓,让辽东将士安心了许多。串连的人已经停止活动,反而有很多人加速从军中退出去。 这是因为他们不想打仗,在得知留在军中就可能上阵厮杀后,立刻选择退役。 孙承宗虽然想带更多的士兵打仗,但是对这些人退役也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些没有战心的人上了战场也是祸害,反而不如让他们退下来种地,军中只留下敢于战斗的精锐。 尤其是他知道辽东军队这一战后无论胜败,都不可能维持当前局面: 要么按朝廷命令缩编,要么改为职业兵和义务兵相结合,以此节省军费。 所以他和毕自肃积极制定政策,把当前控制的土地给退役将士分配了出去。把他们纳入军民户,家中有人成丁就需要服三年兵役。 还有一些不愿留在辽东的将士,被他推荐去黑龙江、南洋等地。无论北上开拓还是南下开藩,都有人愿意接纳他们。 预想中的大裁军变成了小裁军,最终有一万多人,退出辽东军队。 辽东的兵马数量缩减到十万,并且根据明年的作战方案,重新调整编制。 一时间,整个辽东都忙于这件事情。原本就有不安的氛围,也变得平稳起来。 鹰扬军射声营在来到辽东近月后,终于降低了战备等级。营中官兵也被允许外出,和辽东军队交流。 张永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出了军营,不过他没用校尉的身份走动,而是假扮成士兵委员,陪后勤人员采买。 随便挑了几种菜品,张永安指着一堆菜道: “老丈,这些要多少钱?” “价钱合适的话,我们就都买了。” “您也不用在这风吹日晒,辛辛苦苦摆摊。” 卖菜的老丈闻言面露喜色,知道遇到了大主顾,说道: “二钱银子就行,你们可以把这些都拉出去。” 张永安掏出两张一角的辅币券,说道: “这个收吗?” “成的话您就拿着。” 那老丈看了一下,说道: “这是京城的钞票吧?” “收倒是能收,只是去换成银币还要麻烦。” “你们要是拿出银币,我就给你们再搭上几斤菜。” “这些你们也都拿着,只是要拿出银币来。” 辅币券主要是在顺天府流通,但是在永平府被划入顺天府后,临近的辽东也开始流传开来。 再加上顺天银行、四海银行都早已在辽东设立了营业点,拿到辅币券的可以直接换成银币。 所以辽东这边是收辅币券的,尤其是那些带钱多的,甚至整沓使用五角辅币券—— 相比码成一摞的银元来说,辅币券的重量要更轻,一沓一百张厚度也不大。可以很方便地贴身存放,减少被盗和被抢的几率。 所以大明的商家,是很欢迎辅币券的,甚至有人呼吁发行银圆券,更方便银钱往来。 不过目前来说,这种呼声并不大。因为大明的银行被允许发行银票,最低面额是一百元。 虽然这种银票通常是某个银行或钱庄自己发行,和其他银行钱庄不通用。但是对大额资金往来,已经足够方便。 更多的商人对辅币券还不是那么信任,有些人甚至收到就换成银币。 眼前这位老丈就是如此,他根本不相信这种看着像宝钞的东西能保值。 张永安和他闲谈一番,知道他的想法后,换成两枚一角的银币,买下了眼前这堆菜。 估摸着它们的重量,张永安道: “辽东这边的菜可真贵啊,比京城都要更贵些。” “幸好我们的盐菜银涨了,要不然还真的吃不起。” 老丈闻言看了他一眼,有些猜到了他们的来历,说道: “辽东什么东西不贵?” “这地方银子多东西少,价钱自然就上去了。” “你们一月是多少盐菜银,直接发到手里吗?” 张永安不知道通货膨胀这个概念,要不然他很快就会明白为何辽东的物价这么高。 辽东这边就是通过军队发放的饷银多了,物资却没有相应增长,所以各种货物的价格自然被拉上去。 连带着辽东的饷银也降不下来,因为降低了士兵就难以维持生存。 这同样是朱由检致力解决的问题,他这两年一直要求皇家商行、四海粮行往辽东运物资,降低这种通胀。 不过目前来看成效并不大,因为数十万人的生活物资,不可能完全靠外地。尤其是蔬菜这种生鲜类商品,不可能千里迢迢运过来。 只有收复辽东扩大地盘,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张永安目前还想不到这一点,他只是和这个老丈闲谈,想要多了解些辽东军队的情况。 他向老丈说道: “我们平时的盐菜银是每月二角,现在出征翻一倍,就变成了四角。” “这个银子不像军饷打到账户里,而是发给小队的司务长,在士兵委员会监督下采买,结余的伙食尾子平均分配做零花钱。” “我就是小队的士兵委员,监督炊事员采买的。” 这一连串的新名词,让老丈根本听不明白。 仔细问了之后,才知道士兵委员就是士兵选出的代表,新兵老兵军士都有一定比例。他们负责维护士兵的利益,甚至要从他们中选出士官长,参与小队集议。 这让老丈羡慕地道: “你们这些御林军,才算是有个兵样子。” “哪像我们这些兵,平时要给军官做这做那。稍有不服就被惩治,甚至连打死的都有。” “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不是没有活路,谁愿意去当军汉。” 说到这个老丈就一肚子苦水,因为他的一个儿子就是因为恶了军官,一直在军中受欺负。 这次朝廷允许辽东军人退役,并且给退役的人分田。老丈自忖着有种菜的手艺,分了田正好种地,就想让儿子退役。 但是他儿子却喊着要去打仗立功报仇,硬是不愿意从军中退出来。 急得他有时间就去军营劝儿子,想说服他退役: “这立功哪有那么容易,都是拿命去拼。” “更何况他那个长官贪财好利,真有功劳就会被贪了,哪里轮得到他?” “唉……” 叹了口气,老丈实在不愿儿子去打仗,更不愿看到儿子用命拼出来的功劳,被长官给贪去。 张永安听得皱了皱眉头,认识到辽东军队还有不少的旧习气。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他向老丈说道: “我们不是御林军,真正的御林军是御营。” “不过他们和我们鹰扬军一样,都称得上新军。” “新军现在是集议制,什么事都要商量着来,士官长在集议会上也有一票权力。” “上报军功的时候,必须由士官长认可的。” “我不敢说新军没有贪功冒功的事情,但是相比旧军一定会少得多。” “你们辽东军若是完成整编再去打仗,就不用担心功劳被贪。” 老丈听着张永安解释的各种新军制度,对这种更加公平的军队也是向往起来,叹气道: “若是辽东军像你们一样就好了,我就不用担心自家小子被欺负了。” “混小子真是不听话,让他退役他还不愿……” 絮絮叨叨埋怨了一番话,老丈蓦然眼前一亮,打量着张永安道: “你是那个什么士兵委员,大小也算个官吧?” “能不能把我家小子调过来,到你们那当兵?” 想要把自己儿子调去眼前这人的军队,至少不会被军官针对。 张永安听得啼笑皆非,说道: “我是士兵委员,当然属于士兵。” “这调兵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更何况只调一个人。” “不过我回去倒是可以问问,看看鹰扬军还招不招人。” 这是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那就是从辽东军中招募士兵。 这样鹰扬军就能通过这些人加深对辽东军队的了解,同时更明白辽东军队的战法,以便配合作战—— 在皇帝决定允许辽东军队出战后,他们鹰扬军也被允许出击。而且更自由些,允许自主选择战机,以保住山海关、杀伤建虏有生力量优先。 鹰扬军上下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在这次大战中立功。 孙应元和他已经几番筹划,商讨如何作战。 这次张永安就冒出来个想法,那就是招募辽东士兵,方便在辽东作战。 回到营中和孙应元商议这件事情后,孙应元拍腿赞道: “这个办法好!” “有了这些士兵,辽东各军对我们就不会那么敌视了,去哪里都能拉上关系。” “张镇抚交给我们的监视各军任务,也能更好完成。” “我现在就去找张镇抚,让他和孙督师商议。” 在他看来这是小事,因为孔贞运的黑龙江巡阅府、郑芝虎代表的南安伯国,都在辽东招募士兵。 想来孙承宗也不会在乎那么一点人,会答应他们调兵。 就连张道浚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和孙承宗提到这件事情时,孙承宗却当即否决: “辽东军要和建虏大战,不宜调动士兵。” “那些人不能给你们,要招募只能招退役士兵。” 退役士兵大多是因为不想打仗退役的,孙应元哪里看得上那些人。他说道: “无论士兵退役还是调动,都需要调整编制。” “为何孙督师只允许我们招募退役士兵,不答应直接调动?” 孙承宗看了他一眼,没计较他的插话,说道: “士兵退役后被招募,和辽东军无关。” “但是调给你们,却会让军心动荡。” “你们鹰扬军的待遇那么高,都去加入你们怎么办?” “那样还整编做什么,都变成鹰扬军好不好?” 孙应元闻言哑然,才知道症结在这里。 鹰扬军的军饷是皇帝定的,九级军士和九级吏员、九级工匠一样,月薪一到五元。 然后根据辅兵、战兵,还有步兵、骑马步兵、骑兵、炮兵的分别,按不同的折扣发放。 通常辅兵只能发半饷,普通步兵六成,精锐步兵和骑马步兵七成,骑兵和炮兵是最高的八成。 到了战斗的时候,还会上浮两成,而且有各种赏赐。 现在鹰扬军射声营就是在出任务,普通步兵都有八成饷,骑兵更是能拿满十成。一个九级军士骑兵,月饷就是五元。 这个待遇相比辽东普通士兵高多了,尤其是辽东士兵久经战事,很多人能够被评为高级军士。他们这些军队的中坚若是为了更高的军饷去鹰扬军,辽东军还指望谁作战? 所以孙承宗坚决不同意直接调兵,而是让他们自行去退役士兵中招募。 张道浚听孙应元解释明白后,这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笑着向孙承宗道: “原来孙督师也知道一些人的军饷太低啊!” “为何不先按新军制度给他们评了军士,发放更多军饷?” 孙承宗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朝廷为何在整训辽东军队时要先裁军,还要从军民户中招收义务兵。不就是留下的职业兵耗费太高,不可能养起十万大军吗? 所以现在的辽东军,是没有评定军士等级、提高军饷的条件的。 只有等将来士兵减少了,才能整编为新军。 张道浚打趣了一下,最终还是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让东北镇抚司出面招人,让应募的人把军籍转入锦衣卫。 如此就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因为锦衣卫不可能招收多少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转入锦衣卫。(本章完) 第744章 辛未方案 “辽东的士兵真是不好招啊!” 前来招兵的孔贞运感慨道。 他和郑芝虎一样,都是被皇帝派来辽东招兵的,安置被裁撤的士兵。 然而让两人尴尬的是,辽东的大裁军变成了小裁军。现在被裁撤的,主要是不想上战场打仗的。 那些人连在辽东上阵都不敢,又怎么会想去黑龙江和南洋。 所以两人这段时间招募到的士兵寥寥,只有一些将领为了前途考虑,选择追随他们。 郑芝虎此时已经绝了在辽东招兵的念头,向孔贞运道: “南洋的土著实力不强,只要招募些东宁兵配上火器就行了。” “其实说实话,新式火铳装备后,老兵的优势并不大。” “反而不如多招募些新兵,饷银会更低些。” 孔贞运对此并不赞同,说道: “普通步兵还可,但是骑兵、炮兵,都是需要时间练出来的。” “甚至骑马步兵都不是那么容易,需要职业士兵。” 郑芝虎一想也是,他们南洋基本不需要骑兵,炮兵用海军炮手就行了。 不像北方这边面对建虏,需要很多的火炮和马军。 这让他有些庆幸大哥要开藩的地方在南洋,打败荷兰人后就不用考虑太多敌人。 不过想着被封为伯爵的郑芝龙,他心中又有一些急切: 大哥都被封爵了,他这个二弟怎么能落在后面。 只是他在辽东这边只负责后勤,实难得到机会立下大功劳。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封伯呢? 得找个人问问。 想到这里,郑芝虎看着眼前的孔贞运,感觉要好好请教一下。 作为之前的内藩部长,孔贞运对朝廷的分封政策了解得非常透澈。 如今去黑龙江担任巡阅使说是被贬谪,其实在皇帝那里圣眷犹在。 尤其是他在黑龙江要主持分封,这对郑芝虎等人来说,是难以企及的权力。 他向孔贞运请教道: “孔先生,你说辽东这边,还有什么封爵的机会?” “这次朝廷允许辽东军队出战,我在海上能做什么吗?” 孔贞运听到这个问题,感觉有些为难。 因为他对军事称不上精通,更别说如何利用海军。 不过郑芝虎诚信请教,他管辖的黑龙江区域又因卖冰等业务和南洋有不少联系。这让他不能无视郑芝虎的问题,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海上这边,能做好后勤是最基本。” “要想更进一步,那就要练好海军陆战队。” “用陆战队在沿海四处出击,让建虏不得安稳。” “这都是朝廷的既定方略,这两年一直在实施。” 郑芝虎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 “但是建虏沿海的人不多,迁界禁海之后,我们的袭扰就没有多大效果了。” “若是继续深入,很可能被建虏包围。” 孔贞运微微一笑,说道: “那是平时的时候,明年就不一样了。” “辽东军不是要在明年出击吗?你可以帮他们在海边调动。” “沿着海岸修建营寨,一点一点推进。” “你可以和辽东将领商量一下,加入他们的作战行列。” 这次辽东军队出击,大凌河守军是确定不会参与的。他们和留守的三万山海关军队一样,都是皇帝留下来保底的。 再加上宁远、锦州、塔山等地也需要士兵留守,辽东军队能动用的,大约五六万人。 郑芝虎率领的海军若是愿意加入,估计辽东高层会热烈欢迎。 郑芝虎琢磨着孔贞运的话语,感觉很有道理。不过他和辽东高层打的交道并不多,只能继续向孔贞运请求道: “还要劳烦孔先生,帮忙引荐一二。” “郑某贸然前去,只怕惹人怀疑。” 孔贞运当即说道: “这件事情好说,正好我也要去和辽东军商议。” “黑龙江那边的战事如何打,需要配合辽东军。” 两人结伴而行,拜访孙承宗等人。 —— 得知两人来意后,孙承宗等辽东高层都很高兴。他们本来还头疼兵力不足,没想到这就来了两股生力军。 孙承宗盘算着道: “朝廷在漠南设立三大都护府,目标是拖住建虏两万人,或者说是两到三个旗。” “除非建虏不想维持在漠南的统治,否则他至少要留两个旗。” “按照减去两个旗来算,建虏剩下的兵力就是六个旗。” 建虏一个旗的兵力,大约是7500人。虽然有的旗多有的旗少,却不妨碍孙承宗这样估算。 剩下六个旗的话,那就是四万五千人。在投靠建虏的汉兵被打残后,建虏还能调动的,大约是两万左右蒙古人。 这是以前的情况,如今征服漠南蒙古后,可能会更多一些。但是能调到辽东的定然不会多,因为朝廷设立三大都护府,就是不让建虏利用漠南的人力物力,反而要拖住他们。 所以孙承宗仍旧以两万蒙古人估算,向孔贞运道: “你们的任务,就是拖住科尔沁部,让他们无力支援建虏。” “到时候满桂和蓟镇一部也会出击,拖住依附建虏的内喀尔喀等部落,隔绝建虏和漠南蒙古的联系。” “我会率领辽东最精锐的五万人,寻求和建虏决战的战机。” 如此决绝的策略,显示了孙承宗对此战的重视。几乎称得上破釜沉舟,把所有的力量赌在这一战。 孔贞运听得暗暗咋舌,为这一战的结局而担忧。若是失败的话,孙承宗和他所依靠的辽东军队,都会毁于一旦。 郑芝虎则是有些兴奋,如此大战,可不就是他期盼的吗? 只要他参与这场战事并能取胜,定然能获得封爵的机会。 这让他推金山倒玉柱,主动向孙承宗下拜道: “督师如此伟略,末将愿尽一臂之力。” “还请督师下令,我们海军必竭尽全力!” 孙承宗闻言面露喜色,扶起郑芝虎道: “有郑将军这样的虎将相助,当真是如虎添翼。” “我意让海军与辽南合作,光复耀州、海州,吸引建虏注意。” “建虏不分兵则罢,一旦分兵,辽东和辽南的军队,就把他们吃下去。” “这次要通力合作,让建虏难顾首尾。” 这是他为收复辽东,所想出的策略。 当年他和袁可立命令毛文龙收复辽南,就是这个策略的开始。 可惜柳河之败后他被迫去职,袁可立也被逼得离开登莱。 毛文龙后来从辽南败退,辽东军则只能龟缩防御。 如今,孙承宗便打算重启这个战略,从辽南出兵开始,东西两路夹击。 这一次,他能调动的力量要更强。不但皇帝对他完全放手,袁可立主持的枢密院也对他完全支持。 辽南、朝鲜各军,都会配合他的行动。就连孔贞运等人,也要听从调遣。 孙承宗誓要打赢这一战,靠着平定建虏的功绩成为紫阁功臣。 为此,他从辽东军中优中选优,选出五万精锐。甚至允许东北镇抚司招募将士,派出鹰扬军人员记录功绩。 为的就是鼓励辽东将士立功,让他们知道功绩不会被埋没下去。 整个辽东上下,开始为明年的大战动员,做着各种准备。 辛未方案的细节也被一点点完善,呈报给枢密院审议。 —— 紫禁城中,朱由检看着孙承宗等辽东高层呈上的方案,颇是赞许地道: “辽东军心可用,孙卿下了苦功啊!” “传旨,给所有参战的辽东将士发放一方里土地券。” “只要此战能胜,这次和之前奖励都能兑现。” 毫不客气地画着大饼,朱由检又将作战方案还给袁可立,说道: “具体如何打仗,朕就不干涉了。” “甚至你们枢密院也不要过多干涉,只要不是有全军覆没、建虏破关的危险,那就不要多管。” “朕期待孙督师能立下大功,空缺的左右枢密使一职,朕虚位以待。” 赤裸裸地对袁可立、孙承宗许着承诺,朱由检心里是很希望这一仗能取胜的。 那样他就不用为建虏的事情操心,一直把很多精力放在对付建虏上。 在大明即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天灾、西方各国殖民世界的时代,他更关注的是移民开藩事宜,而非和建虏纠缠。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期待,心里也很是高兴。 这不仅是皇帝许诺他和孙承宗左右枢密使职位,还因为皇帝对辽东的战事,态度有所转变。 如果说之前皇帝是毫无期待、只是想用战事消耗辽东兵力的话,如今就可以说是期望辽东军队取胜,立下大的功绩。 这代表着皇帝对辽东的支持会加强,朝廷储备的各种武器,也都可以调过去。 同时对辽东军队也有了新要求,孙承宗等人会承担更多压力。 不过袁可立对此,却并不会同情。 因为这种压力是孙承宗必须承受的,等到大战的时候,他承担的压力会更大。 甚至他如今就要主动施加压力,让孙承宗等人适应。免得明年大战的时候,孙承宗会像杨镐那样崩溃后摆烂。 他向皇帝说道: “具体如何作战枢密院不能多干涉,但是作战方案,必须尽量完善。” “臣以为可借此战完成磨合,让枢密院的各个机构得到检验。” 作为新成立的机构,而且不完全仿照前朝,枢密院各部和下属的司厅处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定下来。 袁可立这次就是想把这些机构检验一遍,精简不必要的机构、裁撤庸碌之人。把枢密院打造成完全符合皇帝期待的机构,稳固军事大权。 朱由检对他这个想法颇为赞许,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己设立的枢密院效果如何。他成立枢密院的目的是指导大明军队打仗的,完成向火器时代、现代军队的转变。 如果枢密院不能达到要求,他会毫不客气地要求整改。 袁可立的提议就非常符合他的要求,让他赞许地道: “袁卿放手去做就是。” “只要是枢密院能做的,这次都由你安排。” “朕下一道旨意,让他们配合于你。” “无论是谁干扰,都可直接免去。” 当即命人传了口谕,让施凤来拟旨传给枢密院、兵部、五军都督府等军事衙门。 又叮嘱袁可立道: “现在只是临战,事情还不迫切。” “但是明年作战前一定要完成调整,组建战时委员会,为前线战时提供支援。” “辽东等地也要组建前敌委员会,让他们把名单报上来。” 抓住机会推行集议制,避免因为一个人的失误导致大败。 他对辽东军队的期望其实也是如此,只要不是大败崩溃就行了。 平局甚至败局他都能够接受,只要能杀伤建虏的兵力,和建虏完成互换—— 这其实才是他最大的目的,用大明庞大的人力,和建虏消耗下去。 辽东军能完成这个使命,在他看来就是不亏。如果五万关宁军能消耗五万建虏,他会把孙承宗等人夸到天上去。 袁可立虽不知皇帝的想法,但他对皇帝授予的权力、还有提出来的要求,感觉颇为振奋。 这才有个大战的样子,而不像之前那样很草率地定下来。 回到枢密院后,他就安排参谋部审议辽东军队呈上来的作战方案,同时根据其它地方的作战方案进行修改。 这种来来回回的改动,一直持续了数月。直到各方的作战方案完成磨合,统一为完整的方略。 枢密院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很大的锻炼,这个刚成立的机构,借助明年即将发生的大战,再次得到完善。 在最终的作战方案中,不但有首选的作战方略是什么,还有备选、次选方略。以及在取胜、打平、落败的情况下,应该如何收场。 对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都做出了预案。 朱由检对此非常满意,认为枢密院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成为了合格的最高军事机构。 尤其是参谋部在杨嗣昌的率领下,更是可以说超出预期。 无论明年作战的胜败如何,单是准备战争中的历练,就让他觉得很值。 大明的军事机构和人才,会从这次战事中,获得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本章完) 第745章 洪承畴的野望 朝鲜,洪承畴、毛文龙等人同样得知了辽东即将发生大战的消息。 洪承畴对于此事,有些振奋又有些遗憾。 振奋的是朝廷允许辽东大军出击,不再像以前那样过于谨慎。 遗憾的则是此次指挥战事的是孙承宗,自己无缘指挥这一战: 若是去年收尾那一战能取胜就好了。 说不定就能捞到主攻机会,而非配合作战。 去年的朝鲜之战,总体来说他的表现并不错,达到了朝廷要求。 美中不足的就是最后一战不但没有捞到战功,反而险些被建虏击溃。 这让他的功绩显得有些不足,就连获得的子爵爵位,都引来很多质疑。 所以现在洪承畴别说取得辽东之战的主导权了,就连此次配合辽东作战的朝鲜军队主帅,都有人提议让毛文龙担任。 最终,还是皇帝给两人做了分工: 毛文龙负责前线,洪承畴负责后勤。 如果两人发生冲突,则以洪承畴为主,以完成作战任务、牵制建虏为先。 对此,洪承畴心里是很感激皇帝信任的。下决心要一雪前耻,让世人刮目相看。 甚至他还有更大的野望,希望能立下更多的功绩。 唤来刘兴祚、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洪承畴询问他们道: “朝鲜的兵马练得怎么样了?” “如今有没有一战之力?” 刘兴祚是他麾下排在首位的将领,闻言当即回道: “朝鲜吏治腐败、将领怯懦不堪,他们率领的官兵也不堪战。” “义兵出于义愤更有战心,但是他们的装备和训练还是差了些。” “而且义兵中最敢战、最善战的,大多被慈江伯招去。他们深入辽东,和东江兵一样袭扰建虏。” “欲要在朝鲜训练一支敢战兵马,非慈江伯不可!” 对慈江伯崔南伊大声夸赞,认为他是朝鲜军队的希望所在。 这位神射手转成的狙击手,已经适应了火器时代的作战方式,并且用慈江领出产的丝绸,成功仿制出丝绸药包的箭形弹。 如今慈江领就是用仿制的簧轮火铳,装备箭形弹作战。他们在辽东杀伤了不少建虏,连东江领和慈江领争夺边境领地时,都曾吃过小亏。 洪承畴听着这些情况,再想到毛文龙如今的声势,下令道: “加大对慈江领的支持,让慈江伯统领朝鲜火器军队。” “告诉他,无论有什么要求本帅都会支持,只要他把建虏的人头带回来。” 这让孔有德有些不忿,说道: “洪帅,姓崔的是朝鲜人,而且是光海君那一派。” “把朝鲜火铳手都给他,他起兵造反怎么办?” 洪承畴皱了皱眉,对孔有德的冒犯颇是不快,训斥道: “什么朝鲜人?” “慈江伯是大明的贵族,还是朝鲜的封君。” “这样的人都不信任,本帅还能用谁?” “再说了,东江领就在慈江领的西侧,东侧还有安东都护府。” “慈江伯就是想造反,又有几成胜算?” 孔有德还欲再说,耿仲明已抢先道: “洪帅说得极是,姓崔的想造反也没实力。” “而且我看那人是个死脑筋,是不会起兵作乱的。” “朝鲜火铳手可以交给他,正好让朝鲜君臣再听话些!” 显然,脑子更灵活的他,已经猜出了洪承畴的打算。 用崔南伊这位在朝鲜影响巨大的功臣,制衡朝鲜君臣。 让朝鲜君臣不要再有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背后搞小动作。 洪承畴点了点头,对耿仲明能猜到自己的心思,颇是有些满意。 这人不像孔有德有些死脑筋,是既能打仗又不会蛮干的。 不过他还是更信任孔有德,因为这个人更好控制。 当然对耿仲明也很重视,他向这个人道: “有德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崔南伊那边还需要派个人过去。” “仲明,你就去辅佐慈江伯,和他一起统领朝鲜军队。” “有德则统领朝鲜精兵,帮本帅带领标营。” “兴祚你回镜城那边,统领安东都护府直属的军队。” “到时候三路出击,一同袭扰建虏。” 东江、慈江、安东这三路兵马,都是他作为安东巡抚兼朝鲜大臣,所能直接指挥的军队。 不过他的权限还不止这么点,安东都护府管辖的其它地方,他同样有权指挥。远的黑龙江一带不说,近的宁远伯国,他是想纳入麾下的。 所以他又问刘兴祚道: “你在镜城那边,和宁远伯国离得近。” “宁远伯练兵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效果?” 宁远伯李尊祖是被皇帝最先派来探索安东的,并且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宁远伯之位,在金角半岛一带开藩。 不过他在来到安东后却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宁远伯国的兵马除了随着出征北海岛外,根本就默默无闻。 以至于安东总兵之位归了张同敞,张家世镇安东的可能,要比李家更大些。 世人以为李尊祖失去了祖上的能力,但是刘兴祚却不这么认为,他神色凝重地道: “今年镜城那边和宁远伯国划界,属下曾见过宁远伯国的军队。” “他们中有汉人也有女真人,尽皆极为勇悍,颇有些当初李成梁家丁的架式。” “属下敢说,宁远伯那五千人,不弱于朝鲜任何一路。” “东江领和慈江领的兵马,面对他们都不一定能取胜。” 洪承畴颇有些惊讶,但是想想李尊祖的出身,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李成梁去世也就不过十几年,李家还有不少老将老兵存在,他们帮李尊祖练出个样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而是如果连样子都练不好,洪承畴会鄙视李尊祖无能,皇帝也不可能对他如此放任。 想着宁远伯国练出来的兵马,洪承畴道: “如此说来,宁远伯国的军队,算是练出来了。” “你派人和他联络一下,就说本帅希望他和朝鲜三路兵马配合,一起袭扰建虏。” “咱们这四路大军并进,如果配合得当的话,能不能牵制建虏两个旗,甚至吃掉一个?” 最后一句,他是问刘兴祚等人的,又像是在自问。 因为他这次的目标,就是吃掉建虏至少五千人。以此洗刷身上的质疑,甚至获得伯爵之位。 在开藩越来越轰轰烈烈的现在,洪承畴希望尽快获得高等爵位,开辟自己的藩国。 免得像安东这边那样,好地方都已被封了出去—— 之前,他是想过把自己的子爵领放在安东或朝鲜的。但是仔细探查后,发现这两个地方都已经没有什么好地。 安东最好的地方就是金角半岛和庙街,朝鲜南北边角都被分封后,剩下的不可能会分封出去。 所以他只能把目光转向其它地方,希望在获得高等爵位后,选择一块好封地。 甚至,他还想获得南安伯郑芝龙的待遇,明面上说的是开辟伯国,其实却预留能开辟公国的土地—— 家乡南安成为郑芝龙的封号,是他又一件难受的事情。 身为一个南安人,他怎么不想以家乡的名字作为爵号呢? 甚至他还想过,如果去年那一仗能打好,南安伯的封号大概率就是自己的,而非被郑芝龙那个海贼占据。 所以,洪承畴急切地希望立功,还幻想过建虏在自己手上平定,将来成为国公、成为紫阁功臣。(本章完) 第746章 朝鲜和日本 就在洪承畴等人准备明年的战事时,朝鲜君臣也得到了消息。 如今的朝鲜,在经过去年的战乱后,已经完全依附大明。洪承畴这个朝鲜国相,在朝鲜拥有宰相的地位。 一些朝鲜人对此是不甘的,但是获得大明爵位的朝鲜权贵,却对此非常支持—— 他们需要大明的保障,维护自己的身家富贵。 就连朝鲜国王,因为被大明确立为正统,并且得到明军帮助驱逐建虏,对这件事也是接受的。 只是偶尔因为权力流失的不安,搞些小动作而已。 这次得知大明和建虏即将发生大战后,就有一些臣子提议,不参与两方纷争。甚至一些人认为,朝鲜能够从中谋利: “征讨建虏是大明自己的事情,和朝鲜毫无关系。” “君上切不可被洪承畴蛊惑,出兵征讨建虏。” 朝鲜国王李倧耳根子有点软,后来被尊为仁祖。他在听到大臣的建议后,当即有些犹豫。 金自点见此情景,当即就斥责道: “荒谬!”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自当为大明效力。” “何况建虏荼毒朝鲜,与我等是世仇。” “如今大明征讨建虏,朝鲜怎能置身事外呢?” “我看你是不忠于大明,也不忠于朝鲜。” “是不是收了建虏的礼物,一心想要降虏?” 他是癸亥反正的功臣,又被大明册封了爵位,和赵贵人出身的赵家一起瓜分了庆尚道,当然要为大明考虑。 李倧因为他功臣、忠臣的身份,对他也多有依赖。听到这番言语,又倾向于此议。 另一派没参与反正,却以清高自居的清西派,同样支持发兵。清西派首领金尚宪道: “程子曰: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 “朝鲜与大明已经约定礼法,怎可无故失礼?” “那样与禽兽何异,如何留在诸夏?”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朝鲜是箕子之后,和大明同属诸夏。自当追随大明,征讨夷狄胡虏。” 这是朝鲜内附之后,锦衣卫派人办报,在朝鲜宣扬的理论。 在这套理论中,朝鲜是箕子之后,是诸夏的一份子。虽然和中原有差异,却同属于诸夏。 大明也视朝鲜为最亲近的藩国,位列内属外藩第一。 这让一些朝鲜人的心理得到极大满足,认为朝鲜不但是小中华,还是华夏一员。 朝鲜的儒者对此更是欢呼雀跃,动辄夷夏大防,比大明的儒者还看重这些—— 他们要用这种态度,把自己和夷狄胡虏区分开。 金尚宪自诩清正,又是一位儒臣。当然也接受了这种观点,认为朝鲜应和大明共进退,而非自绝于诸夏。 两派都是这个意见,李倧顿时认识到众议不可违。而且这个时候,金自点还提到一件事情,逼得他不得不立刻表态。 只听金自点道: “昔年光海君就是认不清这个道理,派遣的军队在辽东首鼠两端。” “因此才有君上的反正,得到大明承认。” “君上切不可重蹈覆辙,成为又一个光海君。” 这让李倧悚然而惊,不得不立刻道: “寡人自然是忠于大明的,不会学光海君。” “朝鲜要配合大明进攻建虏,一雪丁卯胡乱、己巳胡乱之耻。” “请洪总督回朝担任都元帅,全权负责这件事。” 这个职务是洪承畴之前就曾担任的,但是在己巳之战结束后,自然就被卸下了。 如今李倧再次让洪承畴担任这个职务,就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还有一点就是,他担心现在不任命的话,大明有可能提出要求,甚至让金自点等朝鲜臣子担任这个职务,那对他来说威胁要更大。 毕竟洪承畴说到底是大明臣子,还有任期限制,到时候就会离开。 朝鲜臣子则会一直留在朝鲜,万一坐大之后就是隐患。 所以李倧宁愿任用洪承畴,也不愿任用手下的大臣。 这个结果,不出洪承畴所料,甚至现在这个局面就有他谋画的原因在内。 刘兴祚等人听到洪承畴复任朝鲜诸道都元帅的消息,立刻就贺喜道: “大帅,如今大局已定,大帅可放心筹备战事了。” “吾等定然效死,助大帅立下功勋。” 洪承畴的脸上也有喜意,忍不住带着笑道: “不是为本帅立功勋,而是一起立功勋。” “不过朝鲜的兵马还是弱了些,当年壬辰倭乱,日本军队的战力似乎更强些。” “应该让日本派兵,一同参与此战。” 对此战寄予厚望,洪承畴是想拿它作为上升阶梯的。 因为他猜到无论这一仗是胜是败,孙承宗都有可能离任。 到时候辽东督师定然会从文臣中再选,当今有资格担任督师的,他也算是其中一员。 不过相比朱燮元、孙传庭这些人来说,他的优势并不大。想成为辽东督师,就必须在辛未之战中立下大功勋。 为此,他不但想调动朝鲜的力量,还想调动日本,让他们参与此战。 刘兴祚等人都曾参与北海岛之战,和日本松前藩打过仗的,刘兴祚道: “日本的人勇悍,确实胜过朝鲜人。” “就连朝鲜最精锐的火铳手,其实也是学自日本人。” “属下以为可让江户幕府调兵,供安东都护府调遣。” 之所以说是安东都护府,不仅是因为安东都护府直属的军队如今归他掌管,还因为朝鲜这边,不愿日本军队过来。 去年姜曰广招募的日本火铳手就被朝鲜君臣拒绝入内,今年、明年的形势还不如去年危急,朝鲜君臣自然会更不愿。 就连洪承畴,也没办法在这点上强逼朝鲜君臣。因为他就算是朝鲜国相,也不可能事事顺心。 想着负责日本事务的姜曰广,洪承畴道: “这件事情,现在有些难办啊!” “江南乡试推迟,姜翰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没有他这个使臣参与,如何能调动日本军队?” 姜曰广是翰林院的官员,出使日本是兼职。而且因为这件事做得好,被皇帝派去主持江南乡试。 在张溥闹出事情后,江南乡试推迟,他这个明经科主考官,如今尚未回来。(本章完) 第747章 海上势力的分化 和洪承畴的受刺激不同,此时的郑芝龙,仍处于被封伯的兴奋之中,在婆罗洲上选择自己的封地。 皇帝这次对他的赏赐极为丰厚,不但封了伯爵,而且允许他预留公爵的土地,以备在将来升爵后扩大封地。 这让郑芝龙等海盗首领都极为高兴,因为这个爵位,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而且还意味着皇帝对他们没有歧视,他们都有机会成为伯爵,获得开辟藩国的机会。 郑芝龙颇是感慨地向李国助等人道: “皇上当真是拿我们当功臣对待,而非像赵官家那样对梁山卸磨杀驴。” “今后我们可以放心为朝廷效力,不用担心其他了。” 李国助等人同样点头,就连对招安最不赞同的刘香,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大明皇帝对他们已经够优厚,如果他们还想造反,被杀也是活该。 可以说,郑芝龙被封南安伯的影响,远非之前成为男爵、子爵可及—— 毕竟大明以前只有王公侯伯,根本就没有世袭子男爵位。 在很多人看来子男士根本不算正经爵位,不过是世官换个名字而已。 所以皇帝这次封郑芝龙为南安伯,让他们受到极大震动。认识到郑家真的成为了与国同戚的勋贵,就像京城的公侯伯一般。 不过也有人心里不满足,嘟嘟囔囔说道: “说是给我们封藩,其实却只让我们选南洋的海岛。” “东宁岛、澜沧江口那样的好地,都轮不到我们。” “要我说咱们又不是没有称霸南洋的实力,何必受朝廷管束,把好地让给他们?” “干脆自己去开辟一国,当个国主岂不自由自在?” 郑芝龙听得面色一变,当即就斥责道: “住口!” “没有朝廷支持,我们如何打赢这一仗?” “而且别以为海上胜了一次荷兰人就愿意签合约,他们是因为需要大明的货物,不得不屈伏而已。” “没有朝廷支持,让你带着小船去南洋打荷兰人,你有几分胜算?” 这下不服气的人不说话了。 他们这些海上讨生活的,都知道荷兰人的战舰强于自己。否则区区十几艘荷兰战舰,何至于需要数百艘船围攻? 而且这种围攻战术在近海还能使用,在远海根本就是送菜。 甚至因为小船的航程和适航能力有限,连送菜都送不过去。 唯有依靠大明临近海岸线,他们才能靠地利取得胜利。 并依靠大明的人力、物力支持,在遭遇挫败后迅速补充。 所以这一战虽是他们打胜的,没有朝廷的支持却是不可能。朝廷没有把整个南洋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人心贪婪,得陇望蜀在所难免。一些人想到朝廷宣传的澜沧江口的好处,就忍不住有些流口水。那可是上亿亩的土地,完全开发出来真能再造新江南。 哪像婆罗洲的土地,大部分地方根本开发不出来。 再想到开辟藩国后还需要向皇帝进贡十一税,一些人心里就不平了,感觉不如直接在海外自立。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郑芝龙、李国助都是哂笑不已。 以为当了国主就能保住富贵,哪有那么容易? 李国助就向他们道: “实话告诉你们,没有朝廷的爵位,你们的地位不可能传下去。” “咱们都是海上讨生活的,知道海上的人注重什么。没有实力的人,甭想拥有地位。” “我父曾经是首领,难道你们会因此更服从我,而非郑兄弟吗?” 这个亲身例子,让众人一阵默然。因为他们不可能因为李国助是李旦的儿子,就认他为首领。 如此说来,就算建立一国,国主地位又怎么传下去呢? 还是要像李旦所说,获得大明的爵位。 大明皇帝把分封和继承制度写入礼法,凡是违背的人,都要承受大明朝廷的责任。 这是保障他们地位的措施,让他们不用担心后代子孙无能,就被夺去势力。 郑芝龙作为现任首领,听到李国助拿这件事举例,哈哈笑着说道: “咱们以前聚义,首领当然是能者居之。” “不过现在是朝廷命官,身上还有了爵位。” “那地位就是朝廷定的,爵位让后代承袭。” “大伙儿还是想想选个好地方,给后代留块好地。” 作为获得南洋霸权的功臣,皇帝给了他们率先选择封地的权力。其中郑芝龙能预留公爵封地,面积方五百里。 这也是他不嫌婆罗洲地烂的原因,这么大的土地,总能开垦出不少耕地。 看着地图,郑芝龙向众人道: “我是确定选择婆罗洲了,你们都选择哪个岛屿做封地?” “李兄,你是不是要选爪哇岛,那可是块肥地。” “据说朝廷一些人提议好地和烂地要区分,不能都按同样的封地面积。” “你可要抓紧一点,别慢了被削减封地。” 这个风声是和世官转爵调整一起放出的,都是为了逼迫世官尽快去海外开辟封地。 虽然现在没有实行,以后却有可能真按这个说法定下来。 因为就连郑芝龙自己,都觉得好地、烂地区分开来更合理。如果有人在贵族议会上提议,他绝对会投下赞同票—— 皇帝已经命他向京城派代表,作为贵族议会的筹办者之一。 李国助闻言皱了皱眉,心里的确有了紧迫感。 同郑芝龙根本不担心婆罗洲上的土著势力不一样,爪哇岛上的马打蓝王国颇为强盛,是连荷兰人都未完全征服的势力。 而且荷兰人这次签订的和议只是承认婆罗洲属于大明势力范围,李国助想在爪哇岛开藩,还需要打败荷兰人。 如果他再像之前那样迟迟无法取得进展的话,估计京城权贵和江南士绅,有可能会觊觎那里。 想到这里,李国助向刘香道: “刘兄弟,爪哇岛面积广大,比整个福建还要大一点。” “我们一起去开藩如何?” 爪哇岛的面积他估算过,大约五十多万方里。 这个面积封公都能封两个,李国助自忖没有独占的可能,所以就想拉刘香过去。 不过刘香对种地没有什么热情,他盯上的是能抢劫的地方,指着香料群岛道: “我这名字里有个‘香’字,所以想去香料群岛找个封地。” “李兄的好意我就不受了,你可以找其他人一起过去。” 这下李国助有些为难了,因为他和刘香的关系最好,也认可这个人的能力。 其他海盗首领的能力他根本不认可,也不想和这些人做邻居。 甚至他觉得与其和这些人一起开发爪哇岛,不如找个勋贵。至少勋贵能在朝廷提供帮助,带来的好处更大一些。 当然,因为他现在只是子爵,面对勋贵不免有些弱势,这也是他虽有想法,却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 他向刘香劝道: “刘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把香料群岛留给了荷兰人。” “这里是荷兰人的核心地盘,动了是会引发大战的。” “到时候因此耽误了南洋开藩,刘兄如何担得起?” 打败荷兰人达成瓜分南洋的协议后,他们这些人已经非常满意。 如今都想要落袋为安,把争取到的势力范围定下来。 刘香想在这时挑起大战,众人都不会同意。 郑芝龙警告他道: “皇上深谋远虑、明见万里,他的命令必有深意。” “谁若是不听号令阳奉阴违,可别怪郑某人和他过不去!” 刘香撇了撇嘴,对郑芝龙的警告充耳不闻。不过他还是向李国助解释道: “我又不是去打荷兰人的据点,只是找些他们没涉足的岛屿。” “到时候兄弟们往岛上一藏,荷兰人又如何奈何我们?” “开藩种地哪有抢劫赚钱,先把荷兰人赚的钱抢回来再说。” 这话一出,很多海盗首领都是蠢蠢欲动。毕竟抢劫才是他们的老本行,种地并没有多少人愿意。 一些人已经想着和刘香一起去南洋抢劫,包括但不限于抢劫荷兰人。 郑芝龙听得眉头大皱,就连李国助都提醒道: “刘兄弟,虽然皇上没说不能抢劫荷兰人,但是这几年肯定不能激化矛盾的。” “你可不能把荷兰人逼得太紧,而且不能让荷兰人认出身份。” 刘香漫不经心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耽误你们开藩。” “再说有我牵制着荷兰人,对你们不是更有利吗?” “爪哇岛还有荷兰人的据点,不在海上牵制着,他们的支持就源源不断。” “你就安心开藩吧,不用担心荷兰人把我认出来。” 李国助劝说不动,郑芝龙再次警告道: “大明的商船,你也不能乱劫掠,尤其是拿到保险单的。” “别忘了东宁保险公司也有你的一份,还有南洋集团下属的南洋保险。” 这些保险公司,都是抢劫的变种,用收保险费的名义收保护费。 尤其是那些没有大明海关纳税凭证的,一律当作非大明商船对待。不但保险费会高很多,而且可任意劫掠—— 皇帝是在用这个办法变相征收赋税,逼海商积极纳税。 刘香如果敢劫这些船,估计会捅出大篓子。东宁集团和南洋集团,都会和他过不去。 这两个集团都有内廷和卫所的股份,甚至郑芝龙还是东宁保险总队的掌管者,未来的南洋舰队总兵,他必须提醒一二,让刘香不要肆意妄为。 刘香听着他的警告很是不喜,甚至觉得郑芝龙如今官气太重,已经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他很是不耐烦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 “在南洋我不会乱劫,只会针对西洋人。” “要是你们还不放心,我就去西洋抢劫,你们总没话了吧?” 郑芝龙等人闻言,只得放下了劝说。 不过去西洋劫掠的想法还是戳中了一些人的心坎,他们觉得如果能摸清西洋人航行的路线,去西洋劫掠也不是不可以。 或者仿照南洋集团设个西洋集团,设立西洋保险公司征收保险费。 总之,在朝廷的政策之下,原本的海盗集团开始分化。 一些人选择开辟封地求个安稳,融入朝廷中去。 一些人仍旧忘不了海上的生活,仍旧想当海盗抢劫,和朝廷也是若即若离。 两拨人走向不同的道路,未来也会有不同的命运。 —— 郑芝龙在和他们讨论一番,定下将来的策略后,回到家中又接受了恭维。 因功封爵、并且以家乡做爵号的他,得到了极大赞誉。 人人都认为他实现了光宗耀祖,不像之前那样还视他为海贼。 他的父亲郑士表道: “一官啊,你现在也是伯爵了,可以有三百亩宅院。” “之前修的百亩宅院是不是有些小了,要再扩大一些?” 先前修建的一百亩宅院,是他接受招安被皇帝册封男爵时修的。 因为身份的限制,只修了一百亩。 当时还觉得面积很大,如今和伯爵的身份相比,自然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郑士表此时就在想着,修一座更大的宅院。 有更大的宅子当然是好事,但是郑芝龙想到修这座宅子的花费,不由咧了咧嘴。 他这座宅子为了符合规制,完全是由内官监负责设计和提供材料的,虽然修成后很气派,但是花费也着实不小—— 一百亩的宅院,足足花费了他百万两银子才修成。 如果再修个三百亩的宅院,岂不要花三百万? 即使以郑芝龙的财大气粗,想到这都不禁有些肉疼。 因为他现在的钱财并不多,这两年被皇帝约束着把保护费改成了保险费,而且还要分成,收入下降很多。 之后为了打败荷兰人,他还花了不少钱招兵造船,一时间根本拿不出三百万。 尤其是现在他要去婆罗洲开藩,那更是个无底洞。郑芝龙不愿把银子花在宅院上,更别说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回来—— 别看他的封号是南安伯,以后回南安的机会却很少。皇帝不会放任他在家乡扩充势力,影响地方政局。 尤其是皇帝已经在京城为他赐下三百亩宅地,明显是让他回大明时在京城居住,而非住在乡里。(本章完) 第748章 海洋和陆地 郑芝龙不愿在刚修成的宅院上大动,郑士表却不这么想。 他向郑芝龙道: “房子是最容易看到的东西,乡里人就看这个。” “你按伯爵的规格建府邸,谁都知道你成了伯爵。” “不按伯爵的规制改,反而还住着男爵的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是男爵呢!” “这宅院必须要改,它是我们郑氏一族的根基。” 父亲都这么说,郑芝龙也不好反对。他向父亲说了自己的难处,解释道: “京城的府邸需要建,封地的府邸也要建。” “再加上家乡的府邸改建,花费实在太多了。” “不如再过几年,等钱财宽裕后再说。” 郑士表听到这番话,急忙就问他道: “听你这意思,是真想进京去住了?” “皇上封你的伯爵,可是承天爵位。” 承天爵位和开国、奉天爵位不同,更接近于顺天爵位。 这是皇帝利用管辖海外的权力,可以用中旨直接册封的爵位。 能用中旨册封自然能用中旨削夺,所以在明白这一点的人看来,承天爵位仍低一等,不算正经爵位。 尤其是如今贵族议会还没设立,削去承天爵位不过是皇帝一道旨意的事情而已。 郑士表就担心儿子去了京城回不来,前几年郑芝龙一直没进京也是这个原因。 郑芝龙确实考虑过这件事,向父亲道: “进京是一定要进的。” “开藩后也有进京朝觐的责任。” “而且我若一直不进京,总显得与朝廷有隔阂,信不过朝廷君臣。” “我南安郑氏欲要融入朝廷,必须在京城有人。” 郑士表闻言有些担心,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去京城的风险太大了。” “你如今同荷兰人一样成为南洋霸主,焉知朝廷不忌惮?” “就算不把你像汪直一样杀了,只是拘在京中,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郑芝龙也没想好,他知道父亲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朝廷是有可能封个官职,把自己留在京中的。 就像郑芝虎就一直在海军任职,在北方为辽东做后勤。 这种理由光明正大,郑芝龙只要不想造反,就很难违抗朝廷命令。 所以他思索了一番,忽然看向父亲,说道: “要不,父亲代我进京?” “我在贵族议会还有个席位,父亲可以做代表担任。” 想用父亲代表自己长居京城,既表明了忠心,又不用亲自过去。 郑士表闻言有些惊讶,指着自己说道: “我去?” “那能行吗?” “何况我还要留在家里操持家事呢?” 郑芝龙笑着说道: “你是我的父亲,而且还加了金吾卫都督衔,怎么就不行了?” “再说家里能有什么事务,随便留个族人就行了。” 他爹的能力他自己知道,如果真有本事,也不会让自己沦落为海贼了。 所以他对自己父亲操持家事的说法根本不在意,觉得不如留个族人。 但是郑士表却真有想法,说道: “不可!” “家里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交给他人呢?” “你现在是伯爵,不但有三百亩宅院,爵田也能突破千亩限制。” “皇上有没有说过,赐给你多少庄田?” 郑芝龙这下有些惊讶了,向父亲道: “什么庄田?” “我不是有封地吗?” “皇上给我的封地是方五百里,预留将来封公的领地。” “有这么大的封地,还要庄田做什么?” 郑士表听到他的想法,急得立刻劝道: “怎么能不要呢?” “海外十亩土地,都不见得比得上中原一亩。” “你要是有几万亩庄田,岂不相当于有几十万亩海外封地?” “再说经营海外的风险有多大,哪像在中原稳定?” “难道你真要让郑家都迁去海外,成为岛上蛮夷?” 这么一说,郑芝龙也有些犹豫了。 别看他成了海盗首领,自己的基业也在海上。 但在内心之中,他对海外是不大看得起的。所以先前他连近在咫尺的东宁岛都没下力气经营,而是图谋招安上岸。 如今招安是成功了,但是上岸之事,却因为皇帝要在海外分封,出现一点转变。他想要成为世袭贵族,就必须去海外开藩。 这让他不止一次后悔没有好好经营东宁岛,以东宁岛作为自己的封地。那样他就能控制东宁和福建,掌控两地间的海峡,在这里一直收保险费。 现在他去婆罗洲开藩,其实是不得已的事情。若非皇帝逼迫,他根本就不想过去—— 能在福建这边一直收保险费,谁想去南洋种地? 若非婆罗洲的面积足够大,他又想成为贵族,根本就不会过去。 所以他叹着气向父亲解释道: “不去海外开藩,是不可能成为世袭贵族的。” “皇上把京城的勋贵都一个个往外赶,如何会册封新的贵族增加朝廷负担?” “我听说有些犯错贵族的庄田都被收了,只留下一千亩祭田。” “咱们能在中原拥有的土地皇上虽然没明说,但是估计也就是一千亩祭田。” “不可能拥有藩国的同时,还在中原掌握大量土地。” 显然,他的头脑是清醒的,猜得出皇帝为何鼓励开藩—— 就是要减轻朝廷负担,让贵族开藩后朝贡。 如果他不愿去海外,皇帝估计会立刻把爵位收回去。 郑士表听着儿子的解释,也感觉有些难办。 他本来是打算用伯爵的名义为郑家攒下一笔家业的。 没想到当今皇帝如此小气,连一些勋贵都只留下一千亩祭田。 这让他嘟嘟囔囔抱怨许久,又试着向儿子道: “成与不成,咱们都可以试一下。” “皇上不见得把咱们的田地限制在千亩,京城不还有二万亩庄田的勋贵吗?” “如果郑氏在福建有二万亩土地,那可当真是发达了,是真正的家族根基。” 郑芝龙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又听父亲说道: “我刚才说扩建府邸也是如此。” “咱们成了伯爵,地方官员士绅谁不给些面子?” “到时候购买庄田,也更容易一些。” 种种好处一说,郑芝龙心动之下说道: “那就先试试吧!” “如果皇上不禁止,那咱们就先买二万亩庄田。” “这些田主要给族人种,名义上说是祭田。” 郑士表一拍大腿,说道: “成嘞!” “你就都放心吧!” “咱们郑氏是大姓,源头能追溯到晋朝衣冠南渡时八姓入闽。” “除了石井郑氏的近亲外,其他人多少也能攀上点关系。” “这族人多了祭田就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朝廷知道了,也不能因为祭祀祖先责问我们。” 和郑芝龙商讨了收购庄田做祭田的措施,郑士表又向他道: “说起来咱们郑氏族人出海的也不少,还有很多人去了吕宋那边。” “皇上不是给你预留了公爵封地吗?” “下一步如何提升爵位,是不是打败西班牙人?” 打败荷兰人封了伯爵,打败西班牙人自然有可能把爵位升一级。 郑士表虽然想在福建扎深根基,却知道自己儿子的基业到底是在海上。想要提升爵位,就要去打海战。 郑芝龙确实有过打吕宋的念头,甚至之前想过以吕宋做封地。 不过朝廷因为吕宋距离近,考虑的是直辖,作为第一个海外省分,探索海外治理。 再加上西班牙人正在没落,如今和大明在南洋争霸的是荷兰人,他向父亲说道: “打西班牙人估计还要很久,现在大明的目标,是把荷兰人从南洋逐出去。” “等到全居南洋后,西班牙人就是瓮中之鳖,随时都能收拾。” 前来南洋的西方殖民者中,葡萄牙人已经归附大明,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西班牙人和大明的关系没有那么好,甚至还曾在吕宋屠杀华人。 但是在无敌舰队战败后走向没落的西班牙人,没有和大明争夺南洋霸权的实力。 如今和大明争夺南洋的,是从西班牙独立出去的荷兰人。 这些荷兰人不但侵夺西班牙、葡萄牙的据点,就连英格兰派来的殖民者,都被他们赶了出去。 他们对大明进入南洋极为警惕,这次虽然不得已而答应,却明显有不甘的意味。 很多人都认为将来定然还有大战,这也是刘香提出劫掠荷兰商船时,没多少人反对的原因—— 既然迟早都要打,自然是能削弱一点是一点,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引发双方大战。 向父亲解释了一下南洋的局势,郑芝龙道: “要想封侯,估计要把荷兰人完全赶出去,让大明彻底确立南洋霸主地位。” “西班牙人只是添头,拿下它有可能封伯,却不可能获得更高爵位。” “戚继光靠着平倭功和边功后代才封为侯爵,我想成为侯爵,必须把整个南洋平定,赶走荷兰人与西班牙人。” 这是他对自己的认识,也是对整个南洋局势的判断。 正因为此,他想把自己的势力迁去婆罗洲,为将来进一步立功升爵做准备。 郑士表则是皱了皱眉,说道: “你这平了南洋也只能封侯,皇上为何留一个公国给你?” “到底要立下什么样的功绩,才能成为公爵?” 郑芝龙哈哈笑道: “南洋才到哪啊!” “郑和早在永乐年间就控制南洋,还下西洋让不少国家朝贡。” “想当公爵的话,至少要下西洋,恢复曾经的威势吧?” “而且这恢复故土的功劳和开疆拓土到底不能比,说不定皇上会让我们远赴泰西,沿着荷兰人东来的路线打过去。” 对荷兰距离大明多远有些概念,但是郑芝龙理解得并不算深。 他的想法就是,既然荷兰人能不远万里打到大明,那么大明的军舰就能同样打过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立下超越前人的功绩,获得朝廷册封的公爵爵位。 否则只在南洋打转,他不认为皇帝会封自己公爵—— 那可是有五百里封地,很多权力相当于王爵的爵位。 郑士表听着儿子的雄心壮志,抚着胡须极为开心。 以前他还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认为性情逸荡不能成才。如今看来是没放对地方,他的这种性格,正适合去海上。 既然如此,他更要帮衬儿子,帮儿子掌握好陆地,说道: “郑氏在福建的族人很多,里面有不少人才,无论在中原还是海外都有不少关系。” “如果能在乡间营造出声势,让整个郑氏甚至福建大姓都帮助你。你在立功升爵的时候,一定会更容易。” “咱们家也能成为福建望族,甚至控制这里。” 显然还没有放弃在福建扩张的想法,甚至认为这件事更重要些。郑芝龙想在海上立功,离不开在福建打下的根基。 郑芝龙想到在海上的种种艰难,对父亲的想法十分支持。认为将来郑氏若想兴旺,海上和陆上缺一不可。 所以,他很快选了几个得力的族人负责此事。父亲郑士表则作为南安伯的代表,前往京城朝觐。摸清朝廷对贵族庄田的态度,去京城结交各路权贵。 随行的还有一些被封爵的首领,以及他们的代表。 这些人都在此次的海战中立功,得到爵位等赏赐,前往京城谢恩。 —— 朱由检在收到郑芝龙没有亲自进京的消息后,眉头微微皱起。 他自觉对郑芝龙已经足够信任了,这几年来也在不断施恩。 没想到郑芝龙对朝廷却仍旧心怀顾虑,不愿进京朝觐。 尤其是从锦衣卫的奏报得知,郑氏在家乡大规模扩建宅院、建立庄园之后,他更是有些怀疑,郑芝龙怀着异心: 这人是想要掌控福建,盘踞一个地方的坐地虎啊! 一个藩国还不够,还想把福建控制? 给郑芝龙预留公爵封地,已经是明晃晃地许诺将来会封他为公,没想到这个人仍嫌不足,想要控制福建。 这让朱由检觉得郑芝龙虽然未必有胆子造反,却确实有自立之心—— 历史上这个人就是如此,在福建形同割据。 必须把他的妄念打下去,不让他起不该有的野心。(本章完) 第749章 苏州农民和商人 “走向海洋任重道远啊!” 朱由检看着福建和江南传来的消息,感叹道。 郑芝龙等海盗首领在有机会时尚且走上陆地,更别说那些江南士绅了。 虽然朱由检给他们留了一个口子,允许在海外拥有大量土地和奴婢。 大部分士绅在反抗无果后也选择认命,接受他这个皇帝的好意。 但是总有人心里不甘愿,闹出各种事情来。 这不,在张溥出发前往南京应试后,苏州士绅就搞出来一件事: “苏州士绅和农民要求按新制度量衡丈量土地,和其它地方的田亩统一。”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惜提出来的人却不怀好心。” 统一度量衡是朱由检一直提倡的,按理说他应该支持。 但是比较麻烦的是,苏州的亩向来比较小,一亩只有其它地方的七八成。新的度量衡制度下,旧亩又只相当于新制单位下0.92市亩。 所以苏州的亩,换算下来只相当于0.6-0.7市亩。原本估计能清丈出的千万亩,瞬间缩减为六七百万亩。 这对赋税定然有重大影响,也是朱由检为难的地方。 他问经苏州回京的王文政道: “苏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士绅对朝廷态度如何,民众又是何看法?” 王文政作为未来的东厂总督,经过苏州不可能不探查一下。他向皇帝回道: “苏州士绅虽然有些人对朝廷不满,但是让他们反抗朝廷,这些人是万万不敢的。” “苏州能打的人在单师傅南下组建武道协会后,也都被吸纳了进去。” “就算有士绅想动手,他们也找不到敢于出手的人,分到田地的民众也不会支持他们。”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对东厂和锦衣卫的工作颇是赞许。 对苏州这样的地方,根本是用不到军队的,锦衣卫这个被他改造成警察机构的衙门,就能镇压苏州的反对势力。 苏州士绅能做的也就是软抵抗,把朝廷的政策曲解为对自己有利。 所以朱由检决心要好好和苏州士绅磨一磨,把各项措施尽量完善,减少他们钻空子的空间,然后再推行到江南各地。 他向王文政又问道: “除了分到地的农民外,商人和工人呢?” “他们是何看法,民间是否稳定。” 王文政笑着说道: “工人都说皇上爱护他们,对张先生提出的终身雇佣制、八小时工作制、技术等级工资制都很支持。” “女工还专门组建了女工协会,想要选出做事勤快的女工到宫里侍奉皇爷。” “还有些五不男、五不女想在内廷做工,宫里要不要接纳他们?” 朱由检对此欣然接纳,说道: “既是苏州民众的心意,当然要接纳他们。” “不过一切都要全凭自愿,他们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做工的也要按规定签雇佣合同,不适应可以按合同条款解约。” “对苏州雇工一定要特别照顾,他们可以作为内廷在江南的根基。” 又特意提点他道: “先前魏逆掌权,被各地抵制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手下出身北直隶的太多,尤其是宫里的人。” “所以南方的人一定要招,尤其是皇后的家乡苏州,从雇工中招募,让他们有翻身的机会,制衡苏州士绅。” “还有凤阳那边,也可以适当招募些。宦官不仅要以北直隶人为主,还要有人出身南直隶。” 这是他对宦官势力做出的调整,想要尽可能地扩大他们的来源地,扩大内廷在各地的影响力。 只要有一个人在宫中出头,就会对当地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地方士绅也必须要考虑他们,等于让地方又多出一股势力。 未来,宫里的宦官仍旧会以北直隶人为主,却也会增加一些南直隶和海外塞外的人。这都是朱由检为皇室划定的基本盘,用宦官和地方直接产生联系。 王文政身为北直隶人,对此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但他知道皇帝是为了扩大内廷影响考虑,而且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也表明了对自己的信任。 所以他当即说道: “臣一定会加强对宦官出身的审查,多增加一些苏州的人。” “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内官监刘掌印,让他优先提拔苏州的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告诉刘若愚可以,但是优先提拔就算了,一切都按规矩来。” “不过可以给几个内书堂名额,对一些有天资的重点培养一下。” “宫里宦官要用可靠的人,从小培养起来。” 王文政将这些记下,然后才回答皇帝之前询问的苏州商人的问题,禀告道: “苏州的小商小贩,对朝廷政策大多是支持的,他们愿意缴纳税费,并希望组建协会,对税吏进行监督。” “大商人则很不满,认为朝廷以税收入股,是强夺他们的产业。” “尤其是苏州士绅很多人都经商,他们是对此最不满的人。” “有些人愿意上交官田,但是对营业税却很抵制。” 朱由检若有所思,隐隐明白了苏州的事情又起波澜的原因。 显然,是那些士商合流的家族,在得知营业税后闹出事情来。 他对此哂笑一声,问道: “以你估计,苏州的商税能收多少?” “能达到苏州田赋的几成?” 王文政知道皇帝注重数字,不敢胡言乱说,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 “苏州商贸兴旺,至少能达到田赋的两成。” “估计能征收到二三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估摸着这个数字,又问王文政道: “苏州折银的标准是多少?” “二百万石田赋能折合多少银子?” 王文政道: “以前折银的标准有高有低,平均接近五钱。” “曹巡抚和张先生商议的,是按一石米五角计算。” “所以二百万石米,能折合一百万元。” “如今苏州米价高,经常在七角以上,甚至能达到一元。” “曹巡抚估计除了刚分到田的雇工外,大多数人会选择纳银。” “估计苏州能收到七十万两银子,六十万石粮食。” “苏州漕粮七十万石,曹巡抚打算外购补上这十万石,寇知府则认为应该让三百亩以上的地主纳粮。” 江南这块地方,如今种植经济作物的更多,早已不是国初“苏湖熟,天下足”的时候。 现在江南的粮食都依靠湖广,很多人是从湖广外购粮食,才能交上赋税。 所以江南的人当初对一条鞭法很支持,因为他们能直接缴纳银两,而非买粮交上去。 如今朝廷允许纳粮、纳银自便,在粮价高昂、折银标准却较低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选择纳银,而非缴纳粮食。 朱由检想着这件事情,对此皱眉不已。以他本心来说,是想多收些粮食的,因为这才是朝廷最重要的物资。 但是粮食从江南运过来损耗太大,远不如银子可以从账户上直接划过来。 所以他考虑一番之后,还是道: “罢了,就按这个标准吧!” “以后以当年粮价下浮一两成确定折银标准,每隔三五年审议一次,由当地议会决定。” “这几年就按五角一石,苏州需要起运的二百万石田赋就是百万元。” “如果能征收到二十万两商税代替,田赋可以下降到八十万元、也就是一百六十万石。” “以每亩平均纳粮二斗五升计算,需要615万亩,这个田亩数字应该能清丈出来。” “就算按新度量衡纳粮,也能交上一百六十万石。” “朕就遂了他们的意,用新制度量衡重新丈量田亩。” “具体能量出多少、征收多少赋税朕不管,但是苏州起运朝廷的赋税,不能低于二百万石。” 命王文政按这个意思让杨景辰写票拟,再批红给曹文衡发过去。 他对江南是有些放任的意思,只要能交上赋税,别的不想多管。 —— 苏州,曹文衡收到朝廷的回复后,心情很是愉悦。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按新制度量衡丈量土地后,把每亩平均赋税提高到三斗的打算。 没想到皇帝如此通情达理,把苏州的田赋又降低了一些,只是要求用工商税补上去。 如此一来,原本苏州士绅制造的民众和官府矛盾,便转移为农民和工人、商人的矛盾。 尤其是营业税主要来源的商人,成为这个措施的主要受害者。他们不上缴足够赋税的话,别说苏州官府不答应,苏州农民也不会同意。 想到那些经商的士绅家族,曹文衡心情愉快地道: “来人,请南京太府寺的人过来,商讨太湖巡阅府税务司组建事宜。” “太湖流域要按朝廷要求实行一税制,让每一艘缴纳赋税之后,都能畅通无阻。” 这是按朝廷的要求做事,同时也是为征收商税做准备。 之所以不单单在苏州收,而是选择整个太湖流域。是他担心今年在苏州可能收不到二十万,需要其它地方的税银补上去—— 作为江南的货物集散中心,很多在苏州的商人都不是本地人。不从整个太湖流域收,苏州的商税很可能收不上来多少。商人们会逃出苏州,以便规避赋税。 不过在以水运为主的江南,他们再逃也逃不出太湖流域。曹文衡对皇帝设立太湖巡阅府极为佩服,认为确实应该以此划分区域征税。 他这个新兼任的太湖巡阅使,会让世人知道这个职位的利害。 巡抚衙门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在知道朝廷又一次降低赋税,只要求起运一百六十万石田赋、其他四十万用工商税补上后,苏州的农民一阵欢腾,对皇帝感恩戴德不已。 苏州的商人则是坐蜡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打算老老实实缴纳营业税。如今却不缴也得缴,否则苏州农民会首先针对他们。 甚至,现在就有农民骂苏州商人,认为他们为富不仁、一直在偷漏赋税: “这些狗娘养的,一个个如此豪富,养着豪奴美婢。” “交的税却那么少,还不如种地的我们。” “我看那些店都该砸了,看他们偷漏赋税!” 这是想浑水摸鱼的,想要鼓动人们去砸商店,趁机抢些东西。 不过江南民风柔弱,大部分不想如此暴力,有人说道: “砸店就不必了,但是咱们能不去他的店里买东西。” “以后凡是店里没有税单的,咱们都尽量不要去。” “被官府催着缴纳赋税的,在《苏报》上刊登,列入雇工协会的黑名单。” “看他们还敢不敢偷漏赋税,让我们多缴赋税。” 显然,在朝廷定下税额后,苏州的民众迅速分化,农民、工人,都想要让商人多纳税,减轻自己的负担。 商人对此当然是不愿意,尤其是那些闹出事来的绅商,对此更是不甘。 只是如今的情况是,上有朝廷命令,下有民众支持,他们的抵抗根本没有多少作用,反而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很快,在太湖巡阅府税务司开出第一张催缴通知后,《苏报》上刊登了雇工协会制定的黑名单。 这家商号遭到所有加入协会的雇工抵制,在里面做工的协会成员,也都纷纷辞职离开。 甚至有很多民众去店前示威,要求缴纳赋税。 面对如此多的工人和农民抵制,这家商号很快扛不住,足额缴纳了赋税和滞纳金。 太湖巡阅府的税务司,取得一个开门红,很快开始向其他商家收赋税。 这些商家鉴于那家商号的下场,对此不敢无视。很多人开始按照朝廷政策,主动申报应该缴纳的赋税。 尤其是那些中小商家,对此甚至很支持。因为在实行一税制后,他们的负担反而有所降低。 唯有那些以前偷漏赋税的大商家,要缴纳比中小商家更高的营业税。甚至要被朝廷入股,才能享受十一税。 这让他们纷纷开动脑筋,找办法降低应该缴纳的赋税。后来还真被他们找到,那就是主动拆分成小企业,规避大企业应该缴纳的营业税。 这造成江南的小微企业数量众多,在合乎税法的基础上蓬勃发展起来。而且很多小企业关系还没断,组成了各种行业协会。 甚至还共用同一品牌,统一采购和销售,组成了类似辛迪加的组织,联合形成垄断。 大明的资本组织,在朝廷的政策逼迫下,开始发展起来。(本章完) 第750章 江南的优势 苏州,留在这里主持工程营、为雇工协会压阵的顾炎武。在看到雇工和农民配合,竟然逼迫大商人让步后,对于工农联合起来的力量,有了更深认识。 同时也认识到皇帝为何说工人更有斗争性,可以作为先锋队: 这些雇工一无所有,斗争起来确实更坚决。 只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就能作为先锋队。 苏州府一切不民主的制度,都能用他们摧毁。 对皇帝与万民共治天下十分赞同,更喜欢《团结就是力量》中的“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顾炎武认为作出这首歌曲的皇帝,是真在践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把民众放在首位,推行民主制度。 所以他对来苏松建立新区、摸索民主制度的刘理顺很支持,下决心为他保驾护航,扫清新区筹建过程中遇到的困难。 “寇公,皇上可是说了,新区要践行土地公有制。” “除了上海区的土地可以有私田外,新的吴淞区、宝山区,都要置换成官田。” “松江府那边的上海区、宝山区且不说,吴淞区的土地,可都要收归国有的。” “这件事若是办不好,拿什么向皇上交待?” 和苏州知府寇慎商议着这件事,顾炎武虽然很尊重这位在童子试上录用自己的父母官,却也不会耽误皇帝的命令。 他向寇慎解释了新区建设的事情,以及刘理顺来江南的责任。 寇慎在得知事情原委后,皱着眉头说道: “吴淞江所那一片的土地本就属于卫所,周围也有很多官田。” “把吴淞江西岸都置换成官田并不难,难的是赋税怎么办?” “这新区的赋税以后是单列,还是仍旧归苏州府?” “若是单列的话,苏州赋税的额度,可就要变一变。” 其他苏州官员也是这个看法,黄道周道: “新区到底是什么级别,是府还是区县?” “以后吴淞区的案子去哪上诉,归不归苏州廷尉署管?” 这一系列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 反倒是顾炎武负责的军事简单点,因为新区军事已经确定由羽林后卫负责,属于太子卫率府管。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新区是要建成工业城市的,以后的赋税,直接由太湖巡阅府的税务司负责,按比例分给新区。” “这部分赋税的存留款项,除了作为新区衙门的经费外,还会分给江南巡抚衙门。” “现在巡抚衙门的开支从苏松海关支取,是不可能一直持续的。” “未来海关税收地方能分多少,都会确定下来。” 作为一个没有省级机构的巡抚衙门,江南巡抚衙门的开支从哪来,一直是一个问题。 理论上可以让江南五府把一部分赋税交上去,但是那样巡抚衙门就需要多出许多相应机构,甚至在事实上成为省级衙门。 所以之前朱由检特许江南巡抚衙门从苏松海关分润税收,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各地在见到这个例子后,同样要求分润海关税收。户部和海军部海关总署,对此当然反对。 所以朱由检在筹建新区和太湖巡阅府后,决定让江南巡抚衙门移驻新区,从新区分润存留赋税,作为巡抚衙门的经费。 同时,太湖巡阅府的税务司,在统一收取江南地区的商税后,也会把税款存留一些,作为太湖巡阅府和江南巡抚衙门的经费。 这意味着苏州府基本不会分到新区的税收,寇慎追问他道: “存留这样分配,那么起运呢?” “吴淞区现在承担的起运额度,是转嫁其它区县,还是继续由吴淞区承担?” 顾炎武哈哈一笑,说道: “这点寇公放心,该新区承担的,就由新区承担。” “实话跟寇公说,楚藩建造安置房的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部划拨过来了。” “就算让吴淞区承担二十万两赋税,今年也能交上去。” “现在,就请寇公和府衙诸位帮忙,把吴淞区的地划分出来。” “我要立刻组织工程营建房,免得雇工们冬天没地方住。” 苏松新区的筹建,皇帝虽然没有出一两银子,却把从楚藩获得的资金,却有一半投入新区。 如今确定的就有三百万两,能够很轻松地把二十万两银子拿出来。 不过二十万两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万亩的赋税,寇慎显然不可能把这么大的地方划给吴淞区。 他和苏州府官员商议后,最终给吴淞区分出了含有四十万亩耕地的土地,大约是嘉定县的一半面积。 这些耕地都会被置换成官田,和附近荒地、滩涂一起,划拨给新组建的吴淞区。 顾炎武当场就交了五万两银子,作为这四十万亩耕地的赋税。之后他还会向这些土地征粮食,作为工程营和雇工协会的食物来源。 而且还要配合四海粮行的统购统销,掌控新区的粮食行业。 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和松江府商定了宝山区、上海区的范围。松江府虽然还没有强行收回官田,但是在划拨土地的时候反而更容易些。 因为上海区是允许有私田的,宝山区如今又大多是荒地。 三个地方加在一起,最终拥有了百万亩土地。吴淞江和黄浦江的下游,都被纳入新区。 顾炎武很快选定地点,安排工程营建设港口码头,为雇工建造居住地。 居住的房屋,自然按京城规划的社区建造,各种建筑材料,已经从京城等地运了过来。 加入工程营的雇工在知道建造的社区以后会分配给自己后,极为热情地展开建设。新区在尚未正式成立的情况下,已经热火朝天地建了起来。 很多工人都发挥聪明才智,在三结合集议会上提出各种建议。一个苏州的泥瓦匠,便提出可以请香山帮来建设: “香山帮是蒯鲁班传下来的,他们世居香山,还有后人存在。” “香山帮擅长营造,当年建造京城和皇宫,就有他们参与。” “若是请来他们营建新区,一定能把新区建造得更好看。” 蒯祥蒯鲁班,不但是承天门的营建者,还可以说是苏式建筑的鼻祖。苏州这边有蒯氏族人,还有很多工匠向蒯家学艺,组成了所谓的香山帮。 顾炎武在京城和吕祥等人有交情,自然是知道大明工匠对蒯祥的推崇,还随他们去过鲁班庙,拜祭过这位陪祀鲁班的大匠。 听到蒯祥后人组成了香山帮,顿时欣喜地道: “我在京城还听说过蒯侍郎胡同,没想到他在苏州还有后人。” “他们在江南营造房舍数百年,定然是有本事的。” “可以把他们请来,把京城传来的社区图样,改造得更有苏州韵味。” 对京城的建筑顾炎武说不上不喜欢,但是家乡的建筑显然更让他觉得亲近。 更何况苏州和京城的气候水土还不一样,必须要有精通营建的本地人。 所以顾炎武很快决定,要把香山帮请过来,打造一个美丽漂亮的苏松新区。 香山帮的泥瓦匠也有加入雇工协会的,很快他们就带着顾炎武的邀请去吴县请人。 蒯祥的后人在得知有机会主持苏松新区后,顿时率领整个香山帮赶了过来。 对他们这些工匠来说,有机会主持一个城市的建造是很难得的。蒯祥之所以留下大名,不就是因为建造皇宫、参加京城设计。 更何况苏松新区是皇帝下令设立的,蒯祥也是被当今皇帝抬进了鲁班庙,后代还被册封了世袭爵士身份。 在知道能为皇帝效力后,他们义不容辞,纷纷前来新区。 这些专业的匠人加入后,新区建造的速度,又加快了一截,并且规划得更加合理。 顾炎武也很快察觉到江南的优势,那就是不用考虑结冰,冬天也能用水泥建设: “放在京城,现在都开始结冰了吧?打地基什么的已经不能用水泥。” “但是江南这边结冰晚,而且时间很短。相比京城来说,几乎称得上全年都能建设。” “这在江南建造新城要更容易,远比北方简单。” 北方的建筑,需要考虑防寒保温。水泥在冬天结冰的问题,现在文思院都没解决。 但在江南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即使冬天也能施工建设。 这让顾炎武发现了江南的优势,也认识到皇帝为何要在苏松设立新区,作为内廷的立足点: “江南的确是好地方,冬天不影响施工,夏天也不会太热。” “这不但在农业上有利,工业上也是优点。” 江南一年两熟的优势,让它在唐宋得到开发后,很快成为粮食中心,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即使后来转向种植经济作物,粮食中心也没有转向北方,而是转到湖广。 顾炎武此时就认识到:江南的工业发展起来后,相比北方也有优势,很可能成为工业中心。 这让他更加热情地主持新区建设,同时考虑要不要卖些田,在新区投资工业—— 之前,他就让家里卖了五十亩地降低需要缴纳的有产税,在京城投资工商业。 如今想要更进一步,再卖二百五十亩土地,投资江南的工商业。 他现在拥有的世袭爵士身份,可以在中原有五百亩爵田,之前留下的七百五十亩,自然是有些多余了。 顾炎武便打算把这二百五十亩地卖掉,在新区投资工商业。 这个想法,在顾炎武回家探亲时提起后,毫无疑问遭到他的嗣祖父顾绍芾反对,他说道: “七百五十亩田并不多,按照新的度量衡,只是勉强达到五百亩而已。” “这些田可以都作为你的爵田,只需要缴纳十一税。” “它们不能再卖,要作为你的家业。” 顾炎武听到祖父这么说,才想到用新制丈量土地这件事。 没想到自己的家业也因此缩水,从七百五十亩变成了五百亩。 这下他根本不需要再卖土地了,五百亩地凭他的身份无需缴纳有产税。 这让他有些啼笑皆非,感慨道: “难怪苏州士民,都支持用新制丈量土地。” “敢情除了降低田赋外,还能降低有产税。” “我可得向寇公好好建议,让他把有产税全部收上来。” “说不定不需工商税,就能把二百万石额度交上去。” 苏州这边的有产税不能说没收,但是显然没能完全收取。 之前张溥检举吴世睿的一个罪状,就是漏缴有产税。 如果把这部分税收加在田赋里面,是有可能把减少的赋税补上去的。 琢磨着这件事情,顾炎武越想越觉得应该。苏州士绅这样做,显然已经做好了缴纳有产税的准备。 说不定他们已经再次分家,降低需要缴纳的税率。只要苏州官吏的态度强硬,很可能把这个税完全收上来。 顾绍芾听他在家里也在想着这些事情,着急道: “你在之前给雇工撑腰我就不说了,怎么还想得罪那些士绅?” “你还想不想让顾家留在苏州,封地还想不想在新江南?” 显然,他想让顾炎武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把苏州士绅得罪太深。 顾炎武对此却不以为然,说道: “爷爷不是常教导我要以天下为己任吗?” “如今天下需要江南的赋税,我就要帮陛下做好这些。” “爷爷你是没去过北方,不知道北边是什么样子。” “若是再没有江南的钱粮,只怕不久后就会出现大乱。” 从军后虽然多在军中,但是顾炎武对政事也没有放松关注。尤其是皇帝有意培养他,特意让他观看内参。 从通政司发行的内参上,顾炎武看到了很多灾情匪患的奏报,认识到北方的形势有多严峻。这让他身为一个苏州人,也支持向苏州多征赋税。 顾绍芾在科举上很不得志,没有做过官员。但他同样很关心时事,邸报每期必看。甚至还摘抄装订,把要事记录下来。 虽然他在公开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没有顾炎武在内参上看到的多,但是北方受灾移民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听到顾炎武这么说,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江南更困难。叹了口气说道: “你现在年龄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 “怎么拿主意自己做主,但是家里的田不能卖。” “需要多少银子我给你拿,咱们家这点家底总能凑出来。” 取出积攒的银两,让顾炎武投资工商业。(本章完) 第751章 贞节牌坊 祖孙二人谈了一会儿话,顾绍芾想起一件事来,说道: “听说皇上这次选淑女,不禁寡妇参选。” “这是什么事情,你跟我说道说道。” 顾炎武笑着说道: “不是选淑女,北京那边是选妃,苏州这边是雇工协会想送人进宫里。” “说是不禁寡妇参选也不然,有子女的寡妇,还是不让报名的。” “只有没生下子女、而且自愿入宫的,才允许参选。” “她们寡妇失业的,到宫里也有个生计。” 顾绍芾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这没有孩子的寡妇,确实可以去宫里当宫女。” “只是皇上选妃为何也允许寡妇报名,难道他真像传言说的喜好妇人?” 当今皇帝喜欢年龄大的女子,这是前两年从宫中传出来的。皇帝前年从宫中选了八个选侍,都是年纪大的老宫女。 事情传到宫外,就变成了皇帝喜欢妇人。再结合允许寡妇参选的命令,这让一些人联想到了魏武帝曹孟德,对此颇有非议。 顾绍芾也觉得这件事不好,有些忧心地道: “皇上喜好妇人,这可不太好啊!” “若是看中了某个妇人,强纳臣民妻妾怎么办?” “这件事可真不好,你得劝谏劝谏!” 顾炎武闻言啼笑皆非,向祖父道: “您都想到哪里去了?” “当今皇上要重制礼乐,岂是不尊礼法的人?” “再说皇上也不是不提倡守节,只是希望她们有子女。” “没有子女就孤伶伶地守节,还不如去宫中找个活计。” 顾绍芾闻言问道: “那有子女的寡妇,还是提倡她们守节了?” “你已经是元士,身份等同于进士。进士之母守节通常都有贞节牌坊,你娘的贞节牌坊什么时候下来?” 顾炎武是嗣子,他的嗣母和嗣父还未成婚,嗣父便去世了。 他的嗣母王氏,是以未婚妻的身份来到顾家守节,抚养被过继来的顾炎武长大。 她这种未婚守节的情况,按照常理是能获得表彰的,可以建坊旌表,也就是贞节牌坊。 顾炎武想到这件事情,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贞节牌坊这种东西是不怎么喜欢的。今年京城道路改造,就拆了不知多少牌坊,其中贞节牌坊几乎没有被重立的。 军中的报纸,也因为这件事讨论过贞节牌坊,有文章认为女子守贞和守节相关联,和宋朝靖康之耻有关—— 宋朝的男人保护不了女人,又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受辱,所以用守节的名义,逼迫女子自杀,保持清白之身。 儒学中的女子守节就是这种思潮的体现,是该被摒弃的糟粕学问。 军中作为敬慕强者的地方,对这种打不过敌人只能约束女人的事情,自然非常鄙视。 顾炎武则因为母亲守节,在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时气得简直要跳起来。因为他和嗣母的感情很深,自然看不得人诋毁守节。 但是汉唐对贞节的看法、对寡妇再嫁的态度,都和宋朝之后大为不同。宋朝之前的节妇数量,有据可考的不过147位而已,远远不及现在。 尤其是报纸上披露的一些地方逼迫寡妇自杀、以获得贞节牌坊的事情,让顾炎武对贞节牌坊的看法,慢慢发生了转变—— 如果自己母亲和那些被迫守节的女子获得一样的贞节牌坊,那他宁愿不要。 他向祖父说道: “贞节牌坊的事情,皇上正在命礼部重新拟定标准。据说要把各种牌坊的认定权力全部收归礼部,和城隍庙、社庙的祠堂相关联。” “没有子女守贞以后是不被提倡的,更不提倡自杀,不允许用私刑杀了寡妇说是帮人家守节。” “朝廷以后只会表彰不屈从权势自杀或被杀的女子,还有抚育出功臣的。单纯守寡或自杀,并不会被表彰。” “我娘将来是能获得贞节牌坊的,孙儿想等新的贞节标准确定后,再为娘亲申请。” 顾绍芾对此很是关心,因为他觉得为儿媳能做的就是这个,追问顾炎武道: “只表彰不屈从权势、还有抚育出功臣的,那岂不是说没子女的寡妇守贞也没有用,没法获得贞节牌坊?” “你娘这样养育嗣子的,到底算不算内?” 顾炎武早就考虑过这件事,说道: “应该算吧!” “皇上是不想看到有人为了贞节牌坊强迫寡妇守贞,给她们守制之后自主选择的权力。” “如果有寡妇想再嫁,可以按照新的婚姻礼法完全自主,不需要娘家、夫家任何人批准。” “但是如果有人不想再嫁,也可以选择守寡。没子女的应该允许收养子女,把子女抚育成功臣。” “反正不管怎么说,新的礼法不溯及既往。孙儿按旧礼法肯定是母亲的儿子,而且现在是功臣,将来一定能获得贞节牌坊。” 顾绍芾听到这个回答,总算松了口气,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你娘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把你抚养成人。” “若是连个贞节牌坊都没有,咱们顾家怎么对得起她?” “你现在是元士了,身上还有了世爵,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娘,让她以后舒心。” 顾炎武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孝顺母亲。 顾绍芾又道: “你今年已经十八了,你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想把她娘家的侄女嫁过来。” “你自己意下如何?听说皇上和皇后提倡婚姻自主。” 顾炎武在这方面不太在意,说道: “既然是母亲娘家人,想必是极好的,一切都听母亲的。” “我今年会一直在新区,如果方便就尽快成婚。” 顾绍芾听到这番话,询问道: “怎么这么急?” “我和你娘还想定在明年呢!” “现在说亲就立刻成婚,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顾炎武笑而不语,直到祖父问得急了,才透露道: “明年辽东可能有大战,孙儿也要准备。” “说不定就有机会参战,再立一些功来。” 顾绍芾听到要有大战,顿时有些担心。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孙儿只是刚刚成丁,连家都没有成。 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上战场打仗,让他怎不担心? 想着顾炎武的文职军官身份,顾绍芾道: “年纪轻轻就要上战场,真是难为你了。” “你就不能向皇上说说,转成文官职位?” 顾炎武摇了摇头,向祖父道: “当文官有什么好?哪有文职军官升得快?” “钱嘉徵、陈子龙那些元士,现在还只是正九品呢!” “哪像孙儿现在,已经成了营护军。” “现在正是在军中建功立业的时候,等到辽东平定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更何况想要升爵,必须要靠军功。” 顾绍芾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你爷爷我无能,不能给你荫庇,也没能挣下一份大家业。” “若是咱们顾家有王家那样的财力,就不用你上战场厮杀了。靠着给朝廷献田,就能获得爵位。” “可惜,可惜……” 顾炎武的母亲姓王,和太仓王氏有点关系。但是并非王锡爵或王世贞这些名人的后人,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太学生而已。 顾家虽然祖上连续数代担任朝廷和地方要职,他的曾祖父顾章志还当上了南京兵部侍郎。但是和出过首辅的王家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 尤其是顾绍芾这一房,他本人在科举上很不得志,儿子又早早去世。靠着过继顾炎武才没有绝后,家里只有几个人而已。 所以皇帝这次在苏州大规模散发爵位,也轮不到顾家。只能靠顾炎武上战场上立功,才能获得爵位。 顾炎武对祖父只有感激,闻言笑着说道: “爷爷这是什么话,功名但在马上去,何必依靠祖荫?” “再说捐纳的爵位最高是男爵,只有王家那样祖上有功的,才有可能获得子爵爵位。” “孙儿以后是要开藩建国的,到时候把父亲和祖上都供奉进宗庙里。” 顾绍芾闻言大笑,伸手抚了抚胡须,显然对顾炎武的说法极为满意。 到了他这个岁数,最关心的就是身后之事。以前他还担心自己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不好过,如今顾炎武年纪轻轻就成了元士,让他免去了最大担心。 在听到顾炎武开辟藩国、建立宗庙的想法后,更是畅想着自己死后进入宗庙,接受后代祭祀。 这让他不禁感叹道: “当今皇上,待我家实在太厚。” “你可一定要好好效忠皇上,为朝廷尽心尽力!” 教导顾炎武不要忘了自己和他母亲的教诲,记住忠孝节义。 顾炎武躬身受教,又去拜见母亲,商讨成亲事宜。 —— 王家的人在知道顾炎武归家后,也派了人过来。 虽然之前因为立场不同有些不愉快,但是在姻亲关系下,还是熟络起来。 其他苏州家族也多有派人拜见的,人人都知道顾炎武虽然年少,却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 尤其是这次平息苏州变乱,展现的能力也不容小觑,人人都知道顾家出了个人才,靠能力就能获得爵位。 顾炎武虽然对这些应酬很不耐烦,但是想到刘理顺去南京前把新区筹建的事情交给自己,还是耐着性子和这些家族周旋,吸引他们去新区从事工业: “皇上为新区题词‘工业城市’,这里是要重点发展工业的。” “最新的政策就是把整个新区作为产业园,实行五年免税。” “只要按内廷要求生产货物,还能被内廷商行收购。” “诸位但来无妨,不用担心亏本。” 这个话题一出,很多人都来了兴趣。 在皇帝明明白白要限制田地、不允许每个家族拥有太多土地的情况下,很多家族已经在想办法应对。包括但不限于分家、以及听从朝廷号召去海外。 但是大部分家族都不会放弃在苏州的家业,他们家里的资金在不能购买田地后,也需要找个去处。 被皇帝设立起来的新区,早已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 不过想到新区的情况,很多人心中又有疑虑,王时敏道: “新区不是被那些雇工把持吗?” “我们这些人过去,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们?” 顾炎武哈哈大笑,说道: “你们不为难他们就好了,怎么可能被为难?” “新区是要建议会的,无论农业还是工商业,有产者都能拥有四分之一议席。” “雇工协会的成员大多没有恒产,即使以后富裕了,最多也就成为恒产者,成为有产者会被请出雇工协会的。”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和你们争,甚至还盼着你们过去,提供工作岗位。” 解决雇工的就业问题,也是新区官吏的任务之一。 现在能靠工程营吸纳那些人,但是将来这些人离开工程营后,都是需要工作岗位安置的。 所以顾炎武很希望有人过去,在新区开办企业。 但是这些家族想到先前雇工闹起来的威势,仍旧心有余悸,申家过来的申廷芳有些害怕地道: “那些雇工闹事的时候可真吓人,谁还敢去雇佣他们?” “再说还要签合同,搞什么终身雇佣制、八小时工作制。” “谁闲着没事去那找罪受,养着一群大爷。” 对此连连摇头,显然不愿过去。 很多士绅同样摇头,对那些雇工很有意见。 顾炎武好说歹说,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新区办企业。这让他只能暗骂这些人鼠目寸光,不知道新区的工业定然会发展起来。 他在祖父的支持下,把家中的现银几乎都拿了出来,在新区开办了一个纺织工坊。 这个工坊是和苏州织造合办的,如同楚藩和苏州织造的合作一般。 雇工协会的女工,大多就被织造工坊吸纳,新区率先发展起来的也是纺织业。 造船业在楚藩的订单下,同样迅速发展起来。江南造船厂已经从北方调拨来一批工匠,仿制缴获自荷兰人的战船。 新区的工业,就这样艰难地起步,暂时确立了纺织和造船两大产业。(本章完) 第752章 织机和工人 顾炎武和苏州织造的合作,自然不是像楚藩那样入股。 他没有那个财力,也没有那个机会—— 毕竟苏州织造虽是空架子,却是内廷建立数百年之久的衙门。顾炎武那一点钱根本买不到苏州织造的股分,也没有入股的机会。 所以他和苏州织造的合作,是开办下属工坊。 苏州织造负责提供织机,他提供资金和管理,雇佣工人生产。 这个生意在顾炎武看来一定能赚钱,尤其是雇工协会抢收了一些棉花,苏州织造也能提供织机和订单。 拿着祖父挤出的钱财,顾炎武找到张彝宪,说明自己的来意: “听说苏州织造在找人合办工坊,不知顾某有没有这个幸运?” 张彝宪看到顾炎武十分惊喜,这不仅是因为顾炎武的苏松新区护军校尉身份,还因为在刘理顺赴南京主持乡试的情况下,把新区交给他掌管。 在苏州织造已经确定迁往新区的情况下,张彝宪自然要和他打好关系,为织造衙门找个好地方。 尤其是他知道的是,顾炎武十分得皇帝看重,未来定然能成为要员之一。 这让他脸上满是笑容,说道: “顾校尉这是哪里话?” “咱们都是内廷中人,有什么幸运不幸运?”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咱们一切好说!” 锦衣卫监在内廷的地位虽然有些特殊,和太监为主的内廷衙门有些不同,但是相比其它衙门,却是更亲近些。 尤其是锦衣卫经常帮内廷各衙门做事,为他们在地方保驾护航,更加深了这个关系。 顾炎武自己就知道,锦衣卫不少官员和内府监、太仆寺合办了邮递公司,甚至有不在锦衣卫任职的金吾卫世官参与—— 这个生意在北直隶宦官验证后,已经确定稳赚不赔。出身各地的金吾卫世官,纷纷把邮递公司开到了祖籍。 如果不是新区的邮递公司已经确定和羽林后卫世官合办,顾炎武自己也想参与。 现在他选择开办织造工坊,也是因为对这一行更熟悉。母亲也精通纺织,可以在家里照看。 对张彝宪的好意连连称谢,顾炎武道: “多谢公公照顾!” “不过你们苏州织造属于皇家织造集团,咱也不能占皇家的便宜。”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正常合作就是。” 张彝宪脸上堆笑,自觉明白了顾炎武的想法,说道: “那是!那是!” “顾校尉前程远大,可不能在这点上出差池。” “放心,一切都在合作章程内,咱家会让人选出最好的织机。” “快来人,把织机的图册拿出来,给顾校尉好好看看!” 立刻就来了一个小太监,给了顾炎武一个册子。 顾炎武翻看一看,发现册子上有十几幅图画,描绘的都是织机。 上面还有各种织机的大小、尺寸,以及适合的操作方式等,介绍非常详细。 顾炎武翻到册子背后,看到“大明文思院”的印章,顿时恍然说道: “原来是文思院制作的,看来这些织机都是最好的。” 张彝宪笑着说道: “的确是最好的款式,都是文思院纺织研究所从各地搜集过来的。” “皇爷让他们选出最好的,把制作标准尽量统一。” “现在这些织机用的钉子、螺栓、榫卯,还有很多木材,都是能通用的,织造和维修非常简单。” “苏州织造现在就造这个,提供给愿意合作的人。” 这种制造思路,自然是朱由检提出来的。 他虽然不知道织布机、纺纱机如何改进,却知道如何标准化生产。 在搜集大明各地的织机之后,文思院很快完成了仿制,并且统一标准。 苏州织造说是还有纺织任务,其实却大多外包,主要精力转向制造纺织机械。 明白官营工厂缺点的朱由检,也嘱咐苏州织造多和个体户、企业主合作,获得分红收益。 顾炎武就是听说了这个政策,被它吸引来的。如今看到苏州织造的织机如此先进,自然更有信心。 不过他对此到底不太了解,合上册子询问张彝宪道: “张公公,我对这些不太懂,还是请公公推荐一下吧!” “你说我应该选哪些型号,每样都选几个?” 张彝宪琢磨着这个问题,问道: “选什么样的织机,要看你打算出多少银子,办多大的工坊。” “还有就是招多少工人,她们的技术水平又怎样?” “这些咱家都不清楚,没法给顾校尉推荐。” “不如顾校尉先把工人招过来,让她们自己选织机。” 这对顾炎武来说,称得上是优待。 寻常人哪能任意选,还能带着工人。 顾炎武感受到了张彝宪的好意,说道: “那就按张公公所说,让工人们自己来选。” “不过我办工坊总得有几台织机,否则怎么招到工人?” “先把这款家庭织机套装来两套,给我送到工坊去。” 指着册子上重点推荐的款式,顾炎武打算先把它定下来。 张彝宪看着说道: “哎吆,顾校尉眼光可真好,这可是租售最多的款式。” “很多织工都选这个,在家里就能纺纱织布。” “不过对于开办工坊来说,它还是小了些。” “顾校尉如果觉得不合用,可以再换一种。” 顾炎武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就选这个,我把它们买下来。” “就算工坊用不到,也可以放在家里去。” “将来母亲想要纺纱织布,也会更方便些。” 张彝宪这才颔首,明白了顾炎武的打算。 当即就安排人挑两套最好的,帮顾炎武给运过去。 顾炎武命他们将一套送到自己家里,另一套则先运到工程营旁边的营帐里,用来招揽工人。 工程营的士兵见到顾炎武运来一套织机,都是颇为好奇。有人打趣地道: “顾校尉,您这是衣服不够穿,打算自己纺织吗?” “我看您该娶个媳妇了,让你媳妇去织。” 顾炎武笑骂一声,向这些看热闹的人道: “去你的,我是给自家工坊采办的。” “你们回家探亲时都宣传一下,我打算办个织造工坊,雇佣织工纺织。” “你们可要帮我找几个技术好的织工,我还要带她们去选织机。” 向众人宣扬了一下办工坊的事情,问他们是否有家人愿意来,或者推荐亲朋。 这些工程营的士兵大多是苏州本地人,还有很多人已经迁到了新区。因为对他们没完全按士兵看待,这些人探亲的机会是很多的,在工程营几乎和做工无异。 听到顾炎武要招雇工,他们纷纷拍着胸膛,表示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 不过还是有人道: “顾校尉,您为人好我们是知道的,也知道您不会苛待工人。” “但是雇工协会、尤其是女工协会的织工啊,现在大多都已经确定去租织机了,尤其是技术好的。” “您想找到技术好的工人,只怕有点不易!” 苏州织造制作织机,本就是刘理顺的提议,用以消化抢收的棉花,安置纺织工人。 在把楚藩百万两银子投入后,苏州织造也不怎么缺资金,所以对拿不出钱购买织机的纺织工人允许以租代买,每月租金的一部分可用于冲抵购置费。 这导致很多工人都租用了织机,也是张彝宪说家庭织机最热卖的原因—— 那些织工一个个成了个体户,就在家里劳作。 苏州织造则负责提供原材料,以及生产订单。 这种生产方式,契合了苏州雇工的需求。顾炎武想招揽工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 听到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解释后,顾炎武为苏州织工安居乐业而欣喜,又向这些人道: “可以不专职干,只是来做兼职。” “在我的织造工坊当技术顾问,有需要时解决技术问题。” “你们把这些条件好好宣传,过几天厂房定下来我就去选织机。” 向这些人说了自己的条件,表明招募高级技工做顾问的心思。包括但不限于织工和木匠,解决工坊生产时遇到的问题。 这让很多人顿时心动起来,打算和相熟的高级技工说一说,去顾炎武工坊里做兼职。 那样不仅能挣一份工钱,还能和顾炎武这个官员打好关系。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出于习惯,想找官员荫庇。 —— 张大牛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身份虽不高,以前只是个佃仆。 但是他的婆娘张大娘,却是远近闻名的纺织能人。 以前在乡下比较的人不多,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技术是什么水准。在加入雇工协会评定技术等级后,才知道张大娘的纺织技术高达七级—— 这已经是高级技工,需要雇工协会和工程师协会一起认证。 整个苏州被定为高级技工的纺织工人,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所以他家里即使没钱,还是得到了雇工协会担保,从苏州织造租用织机,在家里纺织做工。 得知工程营顾长官开办工坊的想法,张大牛请了探亲假,回去和婆娘商量道: “你也是七级织工,有资格去顾校尉的工坊当顾问。” “你这要是去了,以后我在工程营就有人照顾了,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张大娘闻言有些不安,连忙拒绝着道: “我哪有这个本事,给一个工坊当顾问。” “我连这个织机都没摸清楚呢,出问题还得找人修理。” “要是选的织机出了毛病,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大牛连忙解释道: “放心,修理的另有木匠,你只负责织布。” “你不是擅长织那个什么纹吗?可以教给他们。” 张大娘不高兴道: “那哪成啊!” “那可是咱们吃饭的东西,以后能传家的。” “教给别人让人学会了,还不饿死咱们?” 张大牛哈哈大笑,显摆着自己从工程营听到的见闻: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那个什么纹样,也是能申请外观专利的。” “申请上之后你就能收专利费,用的人越多就越有钱。” “以后啊,你要把那个纹样的纺织方法多传出去,让他们都给你交专利费。” “你呢,就专心研究纹样,争取多研究几个来!” 工程营以工程二字命名,里面自然是有工程师的。这个工程师的来头还不小,曾经在辽东参加大凌河堡修筑,以此获得了勋爵。 他对朝廷制定的各种工匠有关的政策很了解,没少向工程营的士兵谈。 张大牛就是在听人吹牛时,得知了专利的事情。 这次请假回来,也有催婆娘申请专利的用意。 但是张大娘却很不愿,她根本不懂专利是什么,更不觉得能收到什么专利费。只想保住独门手艺,不让别人学去。 张大牛虽然也觉得有独门手艺能传家,但是想到一些人说的抢注专利例子,向婆娘道: “要是以前也就罢了,没多少人注意咱们。” “但是现在你成了七级织工,有很多人关注。” “万一那个纹样被人抢注了外观专利,咱们可就麻烦了。” “说不定会被判侵权,要给抢注的人交专利费。” “你可得快点去,确认这个纹样的发明权。” 江南这边对专利认识不深,抢注的人不多。但是京城那边,已经发生了很多案例。 有些人就是靠着抢注专利谋利,甚至把公共技术注册专利。 为此专利厅没少头疼,确定哪些是早就出现的公共技术,哪些人是某技术的具体发明人。 张大娘听到自己想出的纹样就可能被人抢走,甚至自己以后要用都要缴纳专利费,顿时紧张起来,又骂这种事情没道理。 张大牛不耐烦道: “甭管它合理不合理,都有人这样干过。” “而且以前纹样被人仿出来,根本就收不到专利费。” “走,咱们去顾长官的织造工坊应聘,让他帮忙注册专利。” “以后有他护着,谁都不能欺负咱们!” 带着张大娘去雇工协会把纹样的事情备案,表明自己的发明权,又去找顾炎武应聘。 顾炎武凭借自己的号召力,很快就招揽了数名高级技术工人,各个都有绝技。 他的织造工坊也很快开办起来,成为新区最早创办的企业之一。(本章完) 第753章 劳有所得 老有所养 “苏州的局势,总算真的稳定了。” “看来他们接受了新秩序。” 看着锦衣卫传来的奏报,朱由检满意道。 他对苏州的局势一直很关注,也知道一些被收回官田、释放奴婢的苏州士绅心有不甘。 不过在见到他们一直没有搞出更大动作后,明白这些人大多已经认命。开始在新的礼法秩序中,寻找自己的地位。 既然如此,朱由检就不为已甚,打算花时间沉淀一下,让更多的人适应。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形成共识,不让政策反复。 为此,他在十月二日,今年的最后一次经筵上,提出一个问题,让参加的臣子探讨: “小康之世的标准什么?” “人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请诸位试着讲解!” 这让群臣心中一震,知道皇帝又要有大动作。 上次皇帝提到大同和小康,确定了重制礼乐这个国策。 到现在重制礼乐已经成为了共识,群臣都迫切地盼望定下《大明礼法公约》。 不过这部礼法因为太过重要,如今还只是确定了几个条款。很多人还对拟定的条款提出各种意见,斟酌每个字句。 若非刘宗周在天下的名望够,能镇得住场子。估计群臣会吵吵嚷嚷,连草拟的条文都无法写出来。 如今,皇帝又提到了小康,让他们认识到这必然关乎重制礼乐。 作为重制礼乐的负责人,又是知经筵官,刘宗周率先说道: “小康之世,以礼义为纪,用以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和夫妇、设制度、立田里。” “臣以为小康之世,必有完善礼法,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天下皆有秩序。” 这是《礼记》的说法,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礼法是最重要的,还有呢?” “韩先生,你是辅政的首辅,试着说一下如何实现小康之世。” “小康之世的民众,会是什么样子?” 韩爌作为首辅,也是知经筵官。他知道皇帝必然会问自己,刚才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 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当即道: “小康之世,货力为己。” “臣以为当让民众劳动后有收获,无论士农工商,皆可靠劳作生存。”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有些惊喜,满意道: “韩先生所言不错,确实应该让民众劳有所得。” “刘先生,把这点写入礼法公约:大明公民有劳动的权利和义务,劳动者包括但不限于士农工商等从事劳作活动的大明公民,有通过劳动获得报酬的权利,并有义务参加劳役。” “再用具体的工律,把劳动者的权力和义务确定下来。让他们能够劳有所得,获得劳动报酬生存。” 这点得到刘宗周和群臣认同,韩爌也有些欣喜。 他只是看皇帝注重雇工,所以才提出了这一点。没想到皇帝这么认可,竟然要写入礼法公约。 以后人们提起这一条,就必然提到他韩爌。将来他会因此,在礼法公约中留下印记。 群臣羡慕地看着他,礼部尚书成基命不甘示弱道: “臣以为还应该让每个公民,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力。” “所有大明公民,皆应学有所教,可以参加科举。” 朱由检点头认可,对他从劳有所得衍生出学有所教,感到非常欣喜。说道: “这一点同样要写入礼法公约:大明公民有接受教育的权力和义务,朝廷鼓励发展教育事业,鼓励公民学习。” “而且在教育的时候,要使用大明正音、大明正字,还有翰林院和各大学堂制定的规范教材。” “这些都要写入《大明律礼律》里。” 礼法中的条文,又多出了一条。 群臣见此更加热心,提出各种建议。 户部尚书毕自严,提出要幼有所育、老有所养、死有所葬,完善各地养济院和漏泽园、义冢。 朱由检把养济院划给民政司管理,又专门设立孤儿院,鼓励设立托儿所、幼儿园,让皇后负责的妇幼保健协会参与。 至于漏泽园和义冢,则交给了城隍司—— 凡是和死亡有关的事务,都由城隍司管理。 这些都被写入了《大明礼法公约》,最终确立了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死有所葬、住有所居、弱有所扶八项。从生到死,涵盖方方面面。 小康之世的愿景,也在君臣讨论中,逐渐浮现出来。 朱由检虽然没主动提出什么,却牢牢把握了主导权,引导群臣摸索如何建成小康社会。 群臣却对此都很满意,认为皇帝接受了他们的观点,是一位善于纳谏的明君。 不过也有人有些不甘,那就是钱谦益。他本来自忖能主持重制礼乐的除了刘宗周就是自己,没想到这次自己还没发言,负责各项事务的大臣就把这些礼法提了出来。 这让他心里十分焦急,想着皇帝近期的做法,说道: “大同之世,男有分,女有归。” “小康之世虽然不如大同之世,却也应该男耕女织,都能安居乐业。” “臣以为应该给男子分配土地,给女子分配织机。” “如此就实现了‘男有分,女有归’的第一步,让民众安居乐业。” 这个说法,让群臣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钱谦益能提出这个建议。 朱由检也是惊讶地看着他,没料到钱谦益竟然敢这么提。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分配土地、织机,实在是太难了。” “朝廷没那么多土地,也没那么多织机。” 钱谦益这下得意了,悠然自得地道: “境内没有,境外呢?” “海外、塞外那么多土地,怎么会分配不过来?” “朝廷本就给迁往境外的移民分地,如今应该用礼法定下来。” “至于织机,臣以为可以用租税代替购买,让女子用纺织的布匹缴纳租税,达到一定数量后拥有织机。” 这是朝廷在苏州实施的政策,钱谦益非常熟悉。 苏州迁移出的民众都被分配了土地,织工也被苏州织造租售了织机。 他认为完全可以写入礼法,作为礼法条文。(本章完) 第754章 耕者有其田 朱由检听到钱谦益这一番话,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又看着掩饰不住得意的钱谦益,帮他总结升华道: “钱先生说得好啊!” “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确实应该同样写入礼法。” “诸位都探讨一下,如何实现这一点。” 这番话貌似从钱谦益的话语中升华而来,但是钱谦益听到后,之前得意的脸色,却是不由一僵。 分配土地和织机他敢说,但是“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的想法,他却是丝毫没有的。 更别说听皇帝的意思,似乎不止于分配境外土地,这让他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似乎自己又通了大篓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番话? 难道像恒产论一样,又被皇上曲解了? 急得额头上冒出冷汗,钱谦益觉得自己又要掉进坑里。 之前的恒产论就让他不知受到多少大地主责骂,这番话如果再传出去,估计全天下的士绅都要骂自己。 这让他急忙解释道: “臣说的是给男子分配境外土地,租售给女子织机。” “境内土地各有其主,不可随意分配。” 其他大臣顿时也回过味来,认识到钱谦益之前那番话不是那个意思,是皇帝故意曲解。 这让他们从听到“耕者有其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认为只能把境外土地分配出去。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话语,知道这些出身士绅的官员对“耕者有其田”并不赞同,或者说担心自己再一次限田,给农民平均分配土地。 既然如此,他就吓吓这些人,询问司农寺卿道: “翟卿,现在大明有多少土地,平均每户能有多少田地?” 翟凤翀不愿回答,却又不得不回道: “大明的土地,大约有七八百万顷,也就是七八亿亩。” “户口大约有千万户,但可能瞒报了一半。” “按两千万户估算,每户平均能有三十五到四十亩土地。” 朱由检听到这个数字,虽然觉得还不精确,却不妨碍他向群臣道: “如此说来,若是平均分配土地,每户都能有三十亩以上,都能成为恒产者。” “可惜!可惜!” 这可惜的是什么,群臣都很明白。 如果真的实行均田,大明有可能让所有人成为恒产者。 但是那样他们也就同样只有三十多亩地,怎么耕读传家? 想到皇帝有可能平均分配土地,践行所谓的恒产论。这些人一个个在心中暗骂钱谦益的同时,纷纷向皇帝劝谏,认为不能均田。 甚至还有人把朱由检之前提过的人口增长说事,认为均田之后不出一代,就会维持不下去。 朱由检看他们的态度,只能明确说道: “诸卿都过虑了,已经有主的土地,只要不违背朝廷政策,朕怎会随意分配呢?” “需要分配的官田,以后官府掌握的土地,应优先给无地、少地的农民租种,向他们征收十分之一租税。” “百亩以上不得继续租种,除非有世职或爵位。” 这是之前就实施的政策,经过苏州的实践后,士绅已经认命。 朝廷上的大臣如今大多拥有世职,对此也不反对。 所以他们在听到皇帝不是均田,而是在官田上优先给贫民耕种后,顿时松了口气。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若是这样,臣以为可以写入礼法。” “应该把空余的官田,优先给租给贫民。” “祭田、学田等公田,也应该有些租给贫民。” 工部尚书商周祚也说道: “除了公田之外,臣以为还可以鼓励贫民开垦荒地。” “这样同样可以实现耕者有其田。” 众人七嘴八舌,把这个政策定下来,免得皇帝在私田千亩、官田百亩的限制后,进一步推动限田。 一些人想到皇帝之前讨论小康的铺垫,更觉得这就是今日经筵皇帝的目的。 朱由检确实是这个想法,想把之前的措施固定下来。他知道大明士绅对田地的看重,也知道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所以没有进一步提出限田措施,而是道: “众卿所说,皆有可取之处,可以作为耕者有其田的解释。” “司农寺主管大明农业,以后要专门负责这一点。” “各地行司农寺,要和地方官府一起,对官田和公田的用途做好划分,优先租给贫民。” “并且把能开垦的荒地划分出来,分配给贫民开垦。” 给司农寺加了职责,加强对官田和公田的管理。 翟凤翀急忙答应,免得皇帝不满意,想要实行均田。 同时他还问道: “公田数量有限,应该给他们分配多少呢?” “若是分三十亩,贫民就成了恒产者。这样虽然最好,土地却又不够。”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境内就定在五亩吧,只有境外五十亩的十分之一。” “五亩平均亩产两石,都能收十石粮食,缴了十一税还有九石,勉强能养活两口人。” “贫民家庭人口大多不多,五亩就足够了。” “如果想种更多土地,就让他们去境外。” 这个数字,让群臣长舒口气,认识到皇帝真没有均田的想法,只是想让耕种的农民有基本的土地。 他们纷纷表态,支持耕者有其田。 至于织者有其杼,他们担心皇帝再搞出什么幺蛾子,齐声附和钱谦益的解释,认为就是租售。 朱由检听得有些好笑,却还是补充了一点: “为了让民间有更多的织机,朕决定放开织机生产的限制,并且把文思院制作的家庭织机,放开所有专利。” “所有人都能仿制,并且对外出售。木匠还要接受针对这款织机的培训,拥有维修能力。” 这显然会增加民间织机的数量,对拥有织机的商人士绅带来影响。但是群臣现在也无心争论这一点了,对这种小事情急忙答应。 然后朱由检又加了一条,为了保障居者有其屋,所有没有房屋的大明公民,都可以在城外申请三分宅地。海外则提高到一亩,在上面建造宅院。 各地也要专门划出土地,建造公租房、廉租房,供没有房屋的人安居。 最终,写在礼法上的条文是: 大明公民拥有在大明土地上生存和居住的权利,每个拥有公民成员的家庭,皆可在失去土地、工作等生活来源时可申请租种五亩以上公田、或开垦十亩以上荒地,在失去房屋时于城外申请三分宅地。 当地官府若无法提供,应帮助公民家庭迁徙到有空余土地的地域。被迁移到大明本土境外的,应分配至少五十亩土地和一亩宅地。 这条礼法,成为耕者有其田的法律依据,也成为了朝廷组织移民的依据。(本章完) 第755章 五层需求理论 确定了耕者有其田的相关条文后,群臣总算放下心来。 他们都知道当今皇帝喜欢改制,但是对自己制定的礼法条文,还是很尊重的。 群臣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他们也因此越来越认同重制礼乐。 刘宗周作为重制礼乐的负责人,更是为这条礼法背书,出言道: “《尚书》洪范八政,食为政首。”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屋,如此方能让天下安定,民众皆知礼乐。” 朱由检点头赞许,夸赞道: “刘先生所言甚是,仓廪实而天下安。” “如今大明最大的忧患是什么,那就是天灾频繁、天下不安。” “必须给民众土地、房屋、织机,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方能让他们安定下来。” “这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朝廷上下必须为此尽力。” “不要妄想让民众会安安心心饿死,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会作乱。”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杨嗣昌一眼,想到了后世著名的“不作安安饿殍”这句话。虽然很多人说是杨嗣昌作的《西江月》,但依朱由检的认识,杨嗣昌应该说不出这种话、作的词也不应该这么不合音韵。 此时,杨嗣昌就和其他大臣一起,齐声附和皇帝,丝毫看不出有反驳的意思。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熟知历史的人,自然知道民众吃不上饭会带来什么。 历史上记载的造反、起义,都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天下万民的很大一部分。 朱由检说得兴起,把自己所知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向群臣道了出来: “人在世上,生存是第一位的。”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这就是生存需求,或者说生理需求。” “食物、水、衣物、房屋,这些最基本的需求,一定要满足他们。” “但是只满足生理需求还不行,他还有被杀死的可能,所以还会有安全需求。” “朕为何推行限田、让官府优先给贫苦农民租地,就是在给贫民活路,保障士绅的安全。” “否则一旦乱起,谁能确保平安?” “前唐黄巢作乱,天街踏尽公卿骨,可为殷鉴!” 这一番话,群臣闻所未闻。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人人都懂的。 尤其是“天街踏尽公卿骨”这句话,让初次听到的他们,着实受到震动。 在《秦妇吟》早已失传的大明,大部份人都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 还是钱谦益精通诗文,又喜欢宋诗,从宋朝人的笔记上看到过这句诗,知道是韦庄写的,说道: “此为不详之言,韦庄晚年撰《家戒》,自禁此诗。” “愿陛下毋复此语!” 朱由检哂笑一声,说道: “前唐公卿下场,乃史有明文之事,何必掩耳盗铃。” “唐太宗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诸位当汲取教训避免此事,而非避而不谈。” 群臣闻言默然,知道这是事实。 朱由检告诫他们道: “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是为了保障最基本的生存。” “众卿饱读诗书,作为从科举中选拔出来的智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切不可忽视民众的生存需求,加剧天下不安。” 这番话让群臣若有所思,受到很大触动。 虽然他们大多不认为大明到了那个地步,但是其中的道理他们还是认同的—— 民众若不安稳,官绅就不安全,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刘宗周更是说道: “《论语》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故而治理国家,当以民众安稳为先,也就是陛下说的满足生存需求。” “陛下对有产者加税、租给贫民土地,正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引自《论语》,让群臣顿时回过味来。 认为皇帝的说法虽然新鲜,却仍旧是先贤的学问。 朱由检见刘宗周一番话,就让群臣明白过来,而且降低了抵触心理,对刘宗周更是赞赏,仿照他引用四书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大学》中的道理。” “满足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后,才能谈亲情、友情等感情需求。还想要用自己的道德、功绩、财富获得他人的尊重,满足尊重需求。这就是所谓的齐家。” “最后则是治国平天下,让自己的聪明才智充分发挥,理想信念得到实现,满足自我实现的需求。” “先贤讲述的道理,就是这五层需求啊!” 命人绘了一座金字塔,依次写上这五层需求,朱由检问群臣道: “小康之世,应该满足民众的什么需求呢?” “诸位姑且说说。” 群臣议论纷纷,琢磨着皇帝的需求理论,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陛下说生存是第一位的,故而要满足民众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让天下不陷入乱世。” “臣等戡乱救灾,正是为天下安稳。”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只满足生存还不够,还要让民众成家交友,满足感情需求。” “而且小康之世货力为己,还应给他们挣钱的途径,满足尊重需求。” 礼部尚书成基命附和道: “满足尊重需求不止靠财富,还应加强教化,提高民众的德行。” “而且要给他们从军做官、建功立业的途径,满足更高的尊重需求。” “陛下开恩科,确定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至少要有一半,正是给更多的民众满足尊重需求的机会。” 这是他主持今年乡试、准备明年会试的体会,对皇帝开设恩科表达支持,希望明年恩科还会举行。 朱由检当然是打算继续开恩科的,毕竟这两年多他刷下去不少官员、新设了不少官位。现在吏部已经开始统计缺失官员,朝堂上也在讨论在哪些地方落实改制,以便在明年确定需要多少进士。 他欣喜的是,成基命从需求理论联想到科举公平,支持自己录用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这让他高兴地赞赏道: “成卿所言甚是,朕之所以开恩科,正是为了让更多的民众满足尊重需求。” “而且还希望士子能自我实现,在生理、安全、感情、尊重都得到满足后,投身于治国平天下之中。” “如此方能说是摆脱低级趣味,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甚至像先贤那样,成为有益于天下的贤人。” 说着,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刘宗周,群臣中很多人也是—— 显然,如今朝堂上的人都认为刘宗周是这样的贤人,甚至一些人认为皇帝就是用这番话称赞刘宗周。 不过,朱由检最终也没明说,因为刘宗周还活着,不适合盖棺论定。他说道: “这个最高的自我实现需求,是要人人做圣贤。” “小康之世就不做要求了,可以作为大同之世的标准。” “愿诸位和朕、和天下人一起努力,把大明建成小康之世。” 群臣纷纷下拜,齐声附和皇帝。《大明礼法公约》的制定标准也多了一条,那就是为小康之世做准备。 —— 这场经筵上的讨论,在《邸报》等报纸上刊登后,很快在京城、在天下引起热议。 尤其是“耕者有其田”那句话,让无数失地的农民,感觉看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也很快广泛传播,很多不识字、不看报的贫民,都知道皇帝要实现“耕者有其田”,进而向官府打探这件事。 各地官府一时间焦头烂额,却又不得不按朝廷的命令答复那些农民。 之前为转运粮食设立的行司农寺,更是催促着地方官府整顿官田、公田,优先分配给无地贫民。 他们对此很是热心,甚至还向地方官府要求,把偷税漏税的官田全部收回来,分配给愿意缴纳十一税的贫民—— 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一税制的好处,打算在官田和公田上落实。 不属于官田和公田的私田,才会按之前确定的南方一斗五升、北方一斗、边塞五升纳税。 大明的田税改革,和清丈土地、大造黄册一起,开始在地方艰难推行。 苏州被分到土地的佃农,更是安下心来,知道朝廷的政策不会变,他们的土地不会被收回。 只要他们足额缴纳十一税,租种的官田就能传给子孙。 这些是农民的想法,还有很多士人,更关注皇帝对先贤理论的阐发,尤其是五层需求理论。 刘宗周私下里就向学生道: “皇上虽然年轻,却已得先贤真意。” “五层需求理论,确实是先贤传下来的道理。” “只是这道理散在诸书,先前没有人总结出来而已。” 黄宗羲此时也有些服了,因为立志在学问上下功夫的他,知道总结出一个新理论有多难。 刘宗周为何成为举世公认的大儒,就是因为他提出了以“慎独”为核心的儒学理念,把心学进一步完善。 钱谦益等人相比他不足的地方,就是差了这个核心。 当今皇帝比他还小几个月,却从经书中提取出这个理论,让他怎不感到佩服,敬畏这位皇帝。 心里这么想,黄宗羲嘴上却不服道: “皇上虽然提出了这五层理论,但他自己却没做到。” “以他的地位,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不用说,感情需求和尊重需求也早已得到满足。” “但他却不专心治国平天下的自我实现,沉溺于男欢女爱的低级趣味。” “我看啊,皇上是说一套做一套,不如老师远矣!” 刘宗周闻言哑然,向黄宗羲道: “五层需求,又不是一层满足之后另一层就不需要了,最基本的需求才是根基。” “像是吃饭,难道吃饱了一次就不再吃了?那是什么道理?” “皇上沉迷女色是小事,只要不为此扰乱天下就可以。” “难道你要让皇上整日治国平天下,把内阁和五院六部九寺的事情全部都做了,如同太祖皇帝一般?” “像是你辅佐潞王,希望他事必躬亲吗?” 这么一说,黄宗羲也哑然了,再也无言以对。 真正踏入官场成为潞藩的臣子后,他才明白做臣子的都在想着什么。 当今皇帝沉迷女色说不定正是大臣希望的,谁也不想君主整日盯着自己。 难怪虽有一些御史对此进谏,朝堂上的大臣却不发一言。说不定他们在心里暗乐,欣喜于皇帝放出权力。 讨论了一下皇帝提出的需求理论后,刘宗周又向黄宗羲道: “这次经筵,又草拟了几条礼法条文,你为潞藩制定的藩国礼法也要体现这些。” “境外授田五十亩和一亩宅地,就是针对藩国的。” “潞藩礼法,不可违背这一点。” 黄宗羲闻言当即道: “老师放心,学生和同僚早已决定,按之前朝廷的政策授田。” “而且对公士还有优待,至少像一级军士授田一方里。” “相信能吸引更多士人前去潞藩,把潞藩的土地尽快开垦出来。” 刘宗周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哑然摇了摇头。告诫道: “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要记住享有权利就要承担义务。” “军士能得到一方里的授田,是因为他们要世代从军服役。” “公士又凭什么?他们就算这一代有贡献,下一代凭什么继承土地?” “你是打算让公士变成世爵,还是让他们的后代必须做出功绩或纳银一千两,才能继承上一辈留下的土地?” 这个问题,黄宗羲等人的确没想过,因为他们根本没想这么远。 公士成为世爵显然是不可能的,朝廷对公士的定位就是民爵,是最低一等士人勋位。 就连工匠的造士都和公士相当,把公士定为世爵后,那些更高的勋爵怎么办? 但是不定为世爵,土地继承上确实有问题。军士靠着世代服役才能获得一方里世业田,公士的后代凭什么和他们获得同样的待遇? 一时间,黄宗羲皱眉苦思,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同时他隐隐认识到,自己和潞藩众臣对士人的优待,似乎不合道理。(本章完) 第756章 背黑锅的钱谦益 和刘宗周完全支持皇帝不同,钱谦益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皇帝利用了。 上次他写的《恒产论》,就被皇帝修改,由倾向有产者的理论,变成了倾向中产者的理论。 他自己也被迫散出土地,成为所谓的恒产者。 尤其是皇帝按照这个理论制定有产税和限田政策后,他没少受到大商人、大地主责骂,失去很多人心。 为此,钱谦益没少做出解释,并且在自己主持的《大同报》上压制更激进的言论—— 他的《大同报》销量之所以不如《明报》,也和这种矛盾行为有关。 很多人都看出他言行不一,似在抵制恒产论。 以至于很多慕名投稿的士子转向《明报》,张溥等人已经在和他争夺恒产论的解释权。 钱谦益对此虽然不满,其实却暗自有些庆幸,用更稳健的理念,吸引了很多恒产者的支持。 前段时间苏州的事情,他也坚持“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只取百亩这个数字,而不看现在和古时的实际面积。还因此得到皇帝认可,被加衔承政大臣。 本以为这是皇帝的信赖,却不料飞来一口黑锅: 皇帝把想要推行的“耕者有其田”,说成他的理论。 “这可,真是……” “真不知如何说是好!” 本想说是“飞来横祸”,钱谦益却又想到了“耕者有其田”这句话的吸引力。 虽然他不怎么认同这个理论,却知道天下间的贫民对此一定是支持的。尤其是那些无地的流民,对此一定欢迎。 尤其是这个理论和恒产论一脉相承,耕者有其田,就是让他们有恒产—— 他想推都推不出去,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他在经筵上提出的理论。 就连他的学生瞿式耜,也是这么认为: “老师,您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这可比张溥那些人,喊得还要激进。” 张溥等人在《明报》上没少提到恒产,探讨如何让更多的恒产者出现。 瞿式耜本以为自己老师不认可这个,没想到在皇帝的经筵上,竟然提出“耕者有其田”的理论。 这可比张溥等人更激进,至少他们可没有说过平均分配土地。 钱谦益叹了口气,说道: “这话不是为师说的,是皇上的理论。” “皇上在这次经筵上提到小康之世的标准,就是这个目的。” “为师一时不察,被皇上绕了进去。” 瞿式耜闻言哑然,没想到内情是这样。 想着《邸报》上刊登的经筵记录,里面有老师对这句话的解释,他对老师的话有些相信,也认为老师不是这样的人。 这让他放下心来,说道: “老师不这样想就好,学生真担心老师要均田,把田地再次分出去。” “幸好老师解释得快,劝皇上留有余地,只用分五亩土地。” 五亩地分给贫民,需要的田地数量并不多。更别说是针对官田,不会均分他们的土地。 钱谦益则想到草拟的礼法条款中的公田,叹气道: “不止是官田,族田、学田这些公田,也要承担公共责任,优先租种给失地贫民。” “以后这些田都会受司农寺监督,不能再随便划个名分。” “这朝廷的礼法,真是越来越严密了,能钻的空子越来越少。” 瞿式耜想着礼法委员会拟定的各种礼法,也有这个感觉。 皇帝这次重制礼乐可真是无比细致,据说要把大明开国以来的礼法和诏令,全部整理一遍。 之前不理睬他们钻空子,是为了把政策定下来。 以后就会执行得越来越严谨,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瞿式耜心里感叹着,又想到耕者有其田出现前,老师身上背负的有关恒产论的争论,他问道: “老师,这些要不要在报纸上解释下。” “不能不明不白就背了这个理论。” “您本就因为恒产论受非议,这个耕者有其田传出去,只怕有更多的人不满。” 钱谦益想着恒产论带来的被动,对此有些心动。 但是想着当今皇帝的手段,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邸报》上都已经发了,现在再解释也是无用,反而会被人说我出尔反尔,不能坚持理念。” “更何况这个理论皇上给的,我能推出去吗?” “当今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还在新江南给我留了二百里封地,你说我能推吗?” 二百里封地就是子爵,皇帝是在明摆着暗示以后会封他子爵爵位。 钱谦益虽觉得海外荒凉,澜沧江三角洲未必成为新江南,但是世袭爵位却不能不要,至少他能有一千亩爵田。 这个预给的报酬他都受了,如果不帮皇帝挨点骂,估计不但爵位拿不到,甚至连大臣的位子都要失去。 钱谦益好不容易得到皇帝信任,有望九卿、大学士之位,如今自然不愿自毁前程,说皇帝曲解自己的言论。 他向瞿式耜道: “我这就会给家里写信,让他们把族田优先租给贫民。” “你以后也要注意点,别在这上面犯错。” “不管怎么说,‘耕者有其田’都是以我的名义提出来的,咱们师徒不能在这上面出问题。” 瞿式耜都有些无语了,没想到事情还牵联到自己。 但是想想老师对自己的照顾,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总不能因为这点和老师闹翻,不执行朝廷写在礼法上的条文。 不过想着恒产论和耕者有其田接连落在老师头上,他有些小心地询问道: “老师,以后咱们要不要宣传这个?” “还是像恒产论那样,以后不再提起?” 钱谦益想了一下,想到皇帝在自己支持收回苏州官田后,就对自己加官进爵,如今又把“耕者有其田”塞给自己。 有些明白了皇帝要让自己做什么,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天下人都会以为老师支持恒产、要给贫民分地。” “如今我是想改弦易辙也不行了,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咱们以后就为恒产者和贫民说话,皇上需要朝堂上有这样的大臣。” 瞿式耜闻言恍然,知道皇帝是故意这样子。 如今老师已被迫做出选择,他也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想到自己身上的太府寺寺丞一职,他的脑筋一转,说道: “如今看来,有产税是非征不可了。” “还有那个营业税,也要累进征税。” “学生回去就制定措施,让太府寺制定的征税办法更倾向恒产者。” 钱谦益点了点头,又提点道: “按朝廷的征税办法执行就好,不用太过卖力。” “别忘了你是苏州人,以后不能任户部官。” “太府寺虽说不完全属于户部,却到底是户部督导的衙门。” “你就是做得再好,也成不了太府寺卿、兼任户部侍郎。” “为师想想办法,给你换个职位。” 已经下决心按皇帝的安排践行恒产论和耕者有其田,钱谦益却仍不想弟子卷入太深。 尤其是征税这种得罪人的活,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子陷到里面去。 所以,他嘱咐瞿式耜执行好朝廷措施立下年功就好,以后再有少卿空缺,就帮他换个职位。 像是光禄寺、鸿胪寺的职位,就很适合瞿式耜。以后只要去两寺少卿上做一任,瞿式耜就有了担任巡抚的机会。然后历练几年,就有机会成为朝堂大臣。 —— 瞿式耜听着老师的安排,对此很是感动。又想起一个传闻,询问道: “听说山西那边又出事了,韩首辅有亲戚卷入了那边商人的通虏案。” “这几年山西真是多事,这次还和韩首辅有关。” “老师觉得皇上会不会趁机换首辅,把韩首辅给换下来?” 钱谦益也听说过这件事,但是想到皇帝在经筵上对韩爌的夸赞,他说道: “换首辅应该不会,皇上想让这一届内阁完整干一届任期,给后世立下规矩。” “但是韩首辅在内阁估计不好做了,以后很难连任。” 韩爌这个首辅,刚上台时朝野都报以厚望,皇帝甚至都平台拜相。 但是在烧了几把火后,他的存在感却越来越低,让朝野很多人失望不已。 如今更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又受到连累,很多人认为他最多干完这一届,不可能连任下去。 瞿式耜就持有这个想法,和钱谦益探讨道: “老师觉得,韩首辅若是离任,东林诸公谁能担任大学士?” “老师现在已经是承政大臣,将来有没有机会?” 承政大臣理论上是能列入大学士候选的,但是钱谦益想到前任太常寺卿李标,觉得自己还差了些。 李标如今尚且只是礼部右侍郎,他能在下一届当个侍郎就好了,大学士根本就没机会。 再想到经筵上发生的事情,他说道: “若是韩首辅离任,有希望入阁的是成尚书。” “他是礼部尚书,又在重制礼乐上颇有见地。” “皇上欣赏这样的人才,估计会让他担任大学士。” “不过……” 摇了摇头,钱谦益道: “成尚书当了大学士也会在内阁排在后面,不可能有韩首辅的威势。” “还是要尽量保下韩首辅,争取让他能够连任。” 韩爌无论怎么说,都是东林党推上去的。 他担任首辅之后,天下人都确认东林党已经得到平反,不再受到迫害。 钱谦益作为东林党的后继者,还是希望韩爌能继续担任首辅的。 不过想着韩爌的所作所为,他心中就不免有些腹诽: 没当首辅时还以为他多有才,没想到当上首辅之后,比黄立极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皇帝对很多事亲力亲为,估计他早就被赶下去。 但是皇帝今年选了很多女子入宫,据说明年还要采选,对政事也越来越懈怠,需要首辅能做出事情来。 所以钱谦益和很多朝堂官员,都认为韩爌无法干下去。 但是如今的东林党又需要韩爌做首辅,这让钱谦益忍不住叹气: “韩首辅怎么就管不住家人呢?又因为家人受到诟病。” “一定要好好劝劝他,让他狠下心来。” 韩爌成为首辅前,就因为家人收礼金受韩一良弹劾,还是皇帝要安抚东林党,让他平安过关。 本以为他会汲取教训好好约束家人,却不料他的姻亲张家卷入了山西商人的通虏案。 这下先前为他辩解的人再也没话说了,这可是他的亲戚再一次犯案,不是管教不严就能说过去的。 瞿式耜也是叹气,不明白韩爌这么精明的人,一再被亲戚连累: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韩首辅这家不齐,以后如何治国?” 钱谦益同样也是这个看法,认为韩爌治家有大问题。 但是在孙承宗外出督师、刘一燝被皇帝不喜的情况下,东林党实在推不出另一个首辅人选。 像成基命那样最多能推为大学士,需要再熬很多年,才能升到首辅位置去。 与一位首辅相比,普通大学士的威势,可以说很有差距。 瞿式耜同样明白这些,但他想着成基命如今的礼部尚书职位,说道: “成尚书成为大学士也不错,那样老师就有机会担任礼部尚书了吗?” “现在六部尚书都是实打实的九卿,远比以前有权力。” 钱谦益也有些心动,但是想到皇帝的用人习惯,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虽加衔承政大臣,但是相比礼部诸位,资历还不能比。” “而且最关键的是,皇上不会乐意东林党连续担任礼部尚书。” “估计老师会被调到其他部,甚至外放出去。” 这是他自己的预感,瞿式耜却不甘道: “老师就不能争取一下,以后继续留在京城吗?” “若是多立下几桩功绩,会不会有机会?” 钱谦益叹了口气,说道: “立功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太常寺。” “我只盼着不出事就好了,安心把皇上的旨意执行下去。” 太常寺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按皇帝所说厘正祀典、重定神仙体系。 这其中的纠纷非常麻烦,钱谦益生怕出差错,被人弹劾针对。 他只希望平平安安,好好做完这一任。(本章完) 第757章 随军商人 被钱谦益和瞿式耜提到的韩爌,这时也在叹气。 他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因为亲戚的事情,卷入一场案子。 在皇帝派锦衣卫去山西调查前,他就知会了张家、王家等亲戚,让他们小心行事,收拾好之前的首尾。 不料因为山西商人之间的联系,张家还是被卷了进去,甚至牵联到了自己。 这让他忍不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管不好亲戚: “为今之计,也只能主动请罪了。” “希望陛下给我留点面子。” 上了一本奏疏,说了自己治家不严的罪过,请求皇帝处置。 奏疏中免不了的就是请辞,毕竟他还要脸。 朱由检收到奏疏后,眉头微微皱起。 按他本心来说,是不想韩爌辞职的。这位首辅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治国方略。 但是他的性子比较柔弱,自己想推行的各种改制,不用担心会被内阁抵制。 更何况他决定确立任期制,总得让这位平台拜相的首辅做一任。否则朝堂上一直动荡不安,会显得天下不稳。 所以他思索之后,还是召见韩爌,打算交流一番。 因为是私人谈话,朱由检是在西苑召见,选在紫阁之内。 韩爌听到皇帝要和自己私下交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因为这种独对,对他的名声有损害。 但是在听到传话的太监说皇帝在西苑的紫阁等着自己后,他不禁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刚上任时,君臣二人的期盼。 当时皇帝就说给他预留方三百里封地,这是和许多紫阁功臣相当的伯爵待遇。 没想到如今自己还没干完一届,就有倒阁危机。 这让他只能放下矜持,向来传话的太监道: “烦请公公带路,本官这就过去。” 到了西苑紫阁,韩爌更感动了,因为皇帝不但在阁中等着他,还专门设了几榻,请他坐下说话: “朕先前讲了五层需求理论,第四层就是尊重。” “韩卿作为首辅,朕自然是尊重的。” “只是不知韩卿还有什么顾虑,什么需求没有满足?” 韩爌闻言默然,想到了昨日的经筵。 五层需求理论虽然闻所未闻,但是却都是出自先贤的言论,他内心也是认同的。 按照皇帝所说的五层需求,他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感情需求定然是被满足的。尊重需求在皇帝先前平台拜相、如今坐而论道后,也没有丝毫疑问。 剩下没有被满足的需求,毫无疑问是自我实现—— 他现在别说实现抱负了,就连首辅位置能不能做下去,都需要皇帝开恩。 这让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向皇帝下拜道: “臣有负陛下重托,请陛下允臣辞职。” 一时跪地不起,请求皇帝处置。 朱由检叹了口气,亲自上前扶起他道: “韩卿这又何必呢?” “张家犯的事情,朕还不至于牵连到卿的身上。” “你若真的辞职,那才是有负重托。” 强行把韩爌扶起,把他按在几榻上。 韩爌本来想坚持一下,但他六十多岁的身体,实在无法和常年习武的皇帝较劲。被皇帝按在几榻上,只能坐了下去。 朱由检在他坐定后,方才继续说道: “辞职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韩卿且来说说,山西商人的事情怎么解决。” “这次调查的情况,可是触目惊心啊!” 对晋商动手是他一直就有的想法,只是先前两次被韩爌拦了下来。 如今发生这种事,韩爌实在没有理由继续阻拦,只能道: “皇上,山西商人和草原贸易的事情,隆庆和议后已有数十年。” “谁也没有想到草原突然剧变,所以一些商人继续贸易,犯下通虏罪过。” “臣以为可严惩确定通虏的商人,查抄他们的家产。” 终于从韩爌嘴里听到抄家这句话,朱由检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韩爌还是上道的。 但是如今这个情况,只查抄通虏商人,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像是张家这样被牵扯进去的,他也想刮层皮。 敲了敲眼前的桌案,朱由检道: “张家的财富,应该不下百万吧?” “张四维论功封不上爵,但是他的后人有钱,倒是可以捐纳爵位。” “你写信好好劝劝,让他拿出些钱。” “漠南三大都护府动兵,还有明年的战事,都需要筹措军费呢!” “这件事如果能解决,朕就既往不咎,还给他们册封捐纳的爵位。” “要是解决不了,就别怪他们通虏,触犯朝廷法纪。” 查抄晋商的钱财做军费,是他早就有的念头。只是之前毕自严、袁世振等人在维持财政平衡上做得太好,让他觉得没多大必要。 如今眼看明年要有大战,又赶上田赋十一税改革,他终于决定查抄晋商,用作明年军费—— 那些为了拿回财货和建虏私通、甚至主动贸易的商人,定然是要抄家问斩的。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和建虏做交易的结局。 不过对于其他受到牵连、却没有和建虏主动贸易的,那就要从轻处置了。朱由检决定让他们只是出点血,留下性命警示其他人。 韩爌听到这里,知道很多山西商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想到明年要打的战事,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苦—— 那可是九边和辽东同时用兵,加起来千万两银子都没准。 如果皇帝让山西商人全部提供,估计很多家族都要破产,才能把这笔钱拿出来。 到底心疼家乡的商人,他小心翼翼问道: “陛下说的是军费,是明年的额外支出吗?” “若是那样,臣会好好劝说他们。”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当然是用于打仗的额外支出,九边定额军费,朝廷皆有拨款。” “但是如果明年税制改革不顺利、军费收得不足,那也需要人补上去。” “韩卿执掌财经委,一定要用心啊!” 这话一说,韩爌知道皇帝这是又在逼着自己了。 如果他明年无法把十一税改制推行好,把包含辽饷和九边军费的田赋给收上来,那就需要家乡商人填补,把这笔钱给垫上去。 这让他想想就觉得发苦,几乎想要辞职不干。 不过想想皇帝的挽留,还有张家卷入的案子,他还是只能说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征收到足够的军费。” “就是打仗需要的是军需,能不能让他们出粮草衣物等军资,代替一些钱财?” “晋商之中,也有很多人愿意报国,愿意为朝廷效力!” 朱由检琢磨了一下,知道这就是随军商人。历史上晋商为建虏做的就是这个,帮他们运输军资处理战利品。 如今要集合一切力量抗虏,单单查抄通虏商人是不行的,还需要给他们门路,让他们不必通虏。 所以他点头道: “捐纳公士以上身份、主动申报纳税的,可以给他们随军商人身份,帮助运输军资,帮军队处理战利品。” “若是捐了世爵,还可以在三大都护府设立后,在草原获得领地。” “你和袁枢密、黄掌院好好商议一下,确定如何管理随军商人。” “朕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商人也要爱国,也要效忠朝廷。” “这次的事看在韩卿的面子上朕不深究,但是以后再有人通虏,追究所有关联的人。” “所有外贸商人和异族势力的交往,以后也都要主动申报给锦衣卫。” 韩爌舒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而且皇帝还确定设立随军商人,让他和袁可立、黄立极定制度。 如果这件事做得好,山西商人虽然明年会出点血,却有可能借助这个机会,得到更大的发展。 这让他由衷感谢皇帝仁慈,仍旧愿意给山西商人机会。 出了皇宫之后,他就立刻写了一封信,告知张家、王家等姻亲,让他们赶紧拿钱,捐纳爵位成为随军商人。 然后又找到袁可立、黄立极,还把负责商务的工部尚书、侍郎请了过来,一同商议如何管理随军商人,让他们捐纳爵位。 辽东战事虽然明年才会开始,但是今年已经提前开始准备。 最先动手的就是漠南三大都护府,想要拖住建虏、不让他们东归。 在眼看就要进入冬天的现在,袁可立正愁着如何给出动的兵马运输军资,听到皇帝要设立随军商人制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个办法好!” “那些商队在草原大乱后已经没了生意,商队都闲下来。” “正好让他们运输军资,省了朝廷负担。” “就是这些商人无利不起早,不知道价格怎么算?” “若是还实行开中法就好了,可以给他们发盐引。” 黄立极笑着说道: “可以用爵位代替盐引,等他们做好事情才封爵。” “不过即使如此,价格也得公道。” 韩爌则苦笑道: “今年就不用担心价格了。” “皇上让所有涉案商人立功自赎,提供军资捐纳爵位。” “明年辽东战事额外花的钱财也由他们提供,袁公制定作战计划时,一定要节省点。” “若是他们都破产了,以后很难找到随军商人。” 袁可立闻言一怔,而后又哈哈大笑,知道这是当今皇帝的手段。 本来他还想着要节省些花费,不给朝廷带来太大压力。如今看来没必要省,反正有人垫上去。 如果这种好事每年有一次就好了,他能让制定的作战计划一直进行下去。 所以他也没打算竭泽而渔,向韩爌道: “放心,打仗缴获的战利品,也可以给他们处置。” “只要公平合理,就让他们一直做随军商人。” “后勤部会派出军代表,监督保护他们。” 军代表制度最初是兵部和军械研究院设立的,后来转入了装备部。如今已经在各个兵工厂实施,对保障装备质量有很大帮助。 后勤部在采购军装时也学着派出了军代表,袁可立打算给随军商人也派过去。毕竟这些人负责的是军需,属于后勤部的范围。 韩爌听着袁可立的安排,对这位皇帝信赖的枢辅也放了心。 他对这位名满天下的直臣也是认可的,连皇帝都对他无比信任。 现在,韩爌期望的就是明年的仗能打好,不但随军商人制度能落实,他这个首辅也能分润些功绩。 想到皇帝在紫阁中召见自己,又给自己安排的事情,他心中又充满了干劲,誓要拿到伯爵爵位。 袁可立同样很是振奋,因为他知道朝廷财政困难,用兵巨大的战事朝廷打不起。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明年只派五万兵的准备,让孙承认等人率领五万精锐寻找战机。 如今听到明年战事的经费由山西商人提供,他顿时觉得计划可以改一改。 虽然孙承宗那里只能抽出五万精锐,但是辽南、海军那边还可以提供很多人。 蒙古、朝鲜也可以多收买些兵马,甚至洪承畴提出的去日本招兵也能试验一二。 反正有晋商来出钱,他不用担心浪费军费。 要是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一次就好了。 辛未方案能一直实施,把建虏给耗死。 不用担心钱粮的战争,他还没有打过。如今只是想想,就觉得无比兴奋。 他向韩爌说道: “明年晋商能出多少钱,先说个大概数字出来。” “枢密院好用此做预算,避免钱粮浪费。” 韩爌真不知道如何说,他在思索之后向袁可立道: “钱粮的事情等他们来京再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抄那些通虏的商人。” “如果从这些人家里能查出足够的钱财,朝廷就不需要理会那些商人了。” “袁公一定要让锦衣卫好好查查,别放过一个通虏的商人。” 想到那些人就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又受到连累。 所以韩爌对这些通虏商人是一点都不同情,甚至想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他相信很多山西商人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些人通虏被朝廷抓住把柄,他们又何至于要大出血?(本章完) 第758章 持戈为武,止戈为武 一番交流下来,韩爌和袁可立相谈甚欢。 但是一起商讨的黄立极,却有些不大高兴。 因为那两人明显更加亲近,他这个被认为是阉党残余的人,却被排斥在外。 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快,同时和很多与阉党有关的人一样,认识到东林党无论如何不会自己。 难怪杨景辰那些人要联合起来。 一直让东林党壮大下去,朝堂上哪还有我等的位置。 不过杨景辰到底是福建人,我们北直隶人,也得扶持出一个来。 杨景辰和余煌、郭兴治等人串连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因为这些人以前就不是阉党核心,他并没有多在意。 也不认为出身福建的杨景辰,会和他们一条心。 但是今日看到韩爌和袁可立的态度后,他认识到东林党和倾向东林的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扶持几个人在朝堂上,估计自己在完全退下后,可能遭到清算。 这让他有了扶持家乡人的想法,打算找个北直隶出身的翰林,推到内阁里面。 所以,这个理藩院掌院,他是一定要做下去。免得下台后遭到清算,皇帝又不再护着自己。 这让他对理藩院的事务,更加热心起来。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更加关心,拿着报纸看了起来。 报纸上最让他关心的,自然是五层需求理论。毕竟这是皇帝提出来的,所有官员都要学习。 士子也对此积极讨论,阐发出许多新观点。 他看着《明报》和《大同报》上一些有关尊重需求的文章,就感觉说到了心坎里—— 自己不就是没有受到尊重,所以才心中不满。 还有内廷主办的《京报》,以人人都有安全需求为由,认为要明确礼法解释,让各种刑罚都有法可依,约束各级官员的自由裁量权力。 这让黄立极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赞同,摇头道: “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 “若是什么事都按礼法,还有谁敬畏官吏?” 对此不太赞同,认为礼法还要有模糊空间。 不过看到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什么“特约评论员”,他又皱了皱眉,感觉有点麻烦。 因为他和很多人都知道,《京报》就是皇帝办的,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据说《京报》在发行前都由皇帝看过,甚至曾发生不满意某篇文章,勒令撤稿的事情。 这篇“特约评论员”文章能够发表出来,意味着皇帝对此是不反对的。 这让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让民众减少对上面的敬畏? “重制礼乐,难道连如何执法都要管吗?” “这当官可是越来越难!” 感叹着这件事情,黄立极虽然对明确礼法解释不太赞同,但也没有反对的动力。 他这个地位已经不是小官,无论执法标准怎么变,基本都影响不到自己。 尤其是如今他需要讨好皇帝,自然需要在重制礼乐上更积极地支持皇帝。 所以,在看了《京报》之后,他又看了五府勋贵和卫所世官主办的《卫报》。发现《卫报》上的文章,对安全需求的解释颇有意思。 这篇文章从《左传》中的武有七德开始,探讨什么是武德。 认为“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这七个武德,“禁暴”被列为第一的原因,就是人们有安全需求。 “戢兵”被列为第二的原因,则是除了自己有安全需求外,其他人也有安全需求。 为了安全需求得到保障,所以需要“保大”。 楚庄王将武解释为止戈的原因,也是为了在满足自己安全需求的同时,满足别人的安全需求。 毕竟武从字形来看,本意应该是持戈。 持戈的目的是止戈,满足自己安全需求的同时,满足他人的安全需求,方才是武的真意。 这让黄立极耳目一新,提笔写了一个“武”字。发现单从字形来看,武字确实更像是持戈。 至于所谓的止戈,更像是引申义。这让他不禁感叹道: “《卫报》有大才啊!” “竟然能重新解释‘武’字。” “今后人们对武的认识,就不止是止戈为武了,持戈为武也会被人认可。” 身为前任首辅,名义上的文官领头人。黄立极知道武的意思是持戈还是止戈,关乎到武人地位。 如果只是止戈,那么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武人就没什么用,地位也会降低。毕竟止戈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何必养着武人? 但是解释为持戈以止戈,那就意味着无论有没有战事,朝廷都要有武人持戈,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让武人的地位会有一个保障,不至于跌到泥地里。 所以黄立极感叹,《卫报》里面有能人。 看着这篇文章的作者,他的眉头又是一皱,因为撰稿人又是所谓的“特约评论员”。 这让他不禁暗暗猜测,是不是其中还有皇帝的意见。 毕竟《卫报》据说也是皇帝扶持的,持股的衙门还有锦衣卫。 让人把这篇文章和《京报》上的文章同样剪下来,收在一个册子里。黄立极继续看报,发现《卫报》上还有很多文章,围绕着安全需求展开。 其中一篇文章提到,不但个人有安全需求,国家也同样又安全需求。 尤其是边疆地区,要防范外夷侵害。所以这些地方的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在胡虏入侵时保卫安全。 同时,因为他们保卫边疆时又保卫了大明其他地方,所以这些地方需要纳税提供钱粮,甚至在形势危机时同样服役。 锦衣卫调查和惩治通虏的人,也是为了保卫大明的安全,他们是大明国家安全的守护者。 黄立极想到韩爌就是因为通虏案有倒台危机,看到这就极为痛快,赞赏道: “那些通虏的人,就该好好惩治,谁让他们危害大明安全!” “牵连到里面的也该强制捐纳,甚至要多向他们收钱。” 打算向皇帝建议,对山西商人的捐纳条件,要更严格一点。 同时,他也琢磨着这篇文章,认识到文章用皇帝提出的需求理论,解释了之前提出的纳税服役是大明公民的基本义务。 在皇帝愁着赋税的现在,撰稿人一定会得到皇帝赞赏,甚至得到升迁。 —— 黄立极想得不错,发表那篇文章的张懋忠,已经被皇帝唤了过去。 朱由检看着他的履历道: “你是张学颜的后人,难怪对纳税服役认识这么深刻。” “有没有什么想法,有助于足额收税?” 张学颜是万历初年的户部尚书,曾主持实施一条鞭法和清丈土地,完成《万历会计录》编撰。 张懋忠是他的孙子,在锦衣卫中任职,是武将中有名的诗人。 他写那篇文章,不但是为了解释纳税和服役,更多的是为锦衣卫辩解,说明自己在为国家安全。 听到皇帝不谈那些,而是专注纳税方面,他说道: “足额收税,需要足够的税吏。” “臣以为可让各地锦衣卫参与,监督纳税的人和税吏。” “锦衣卫经情司可搜集各地情报,让统计司分析。” 这个认识,正是朱由检设立北司房十大情报司的目的。经情司的任务就是搜集经济和技术情报,统计司则通过对数据的分析发现问题。 张懋忠能说出这个,说明他已经明白北司房的运作,这让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有这个认识,对锦衣卫的工作已经了解了。” “但是单靠这个还不够,有些地方征税需要靠武力。” “只有持戈才能止戈,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豪强,乖乖向朝廷纳税。” “太府寺税务总署和卫尉寺合办的税警总队,需要一个负责人。” “你有没有信心把税警总队担起来,帮助太府寺征收到足额赋税?” 张懋忠听到这里,一时又惊又喜。 税警总队虽说只是警察编制,不属于野战的强力军队。但是它的重要性却一点都不低,而且对地方很有影响力。 所以他急忙下拜道: “陛下旨意,臣万死不辞。” “只求陛下从鹰扬军多派些人,帮臣建立税警总队。” 他从侄子张永安那里,知道新练成的鹰扬军有多强。更知道顾炎武率着鹰扬军一个中队,就震慑了苏州一众士绅。 所以他请求从鹰扬军调人,组建税警总队。 朱由检对此当然应允,又给了他一个任务: “山西那边,有些商人通虏不说,还有很多偷税漏税。” “你去好好查一查,和那些与通虏有关的一并处置。” “明年战事的经费就让他们出,你可以让他们相互检举。” “多从太府寺带几个税务稽查,朕给你调查权力。” 税务稽查的职责,自然是检查税务。太府寺设立稽查机构后,发现了不少偷税漏税。 但是和后世不一样的是,现在收税没有那么简单。一些人甚至带人,武力抗拒纳税。 所以,太府寺才请求派兵,朱由检因此组建了税警总队。 这支军队的用途就是给太府寺撑腰的,他们也要听太府寺指挥。 没有税务稽查的结论,不能随意征税。 同时,他们在出动之后,会和稽查人员一起分润到部分追回的税款,这是一个待遇非常高的衙门。 张懋忠接到任命仔细了解这些后,顿时就兴奋了。 因为税警总队,明摆着能够捞钱。只要他追讨的税款足够多,就能合法获得很多钱财。 就是一切动作都要有税务稽查的批文,让他有些不快: “若是没这些人掣肘就好了,岂不是想向谁征税就向谁征税?” “可惜!可惜!” 叹着这件事情,张懋忠又想到了锦衣卫的事情。 现在的锦衣卫是无论抓捕什么人,都需要得到佥批。 税警总队想来也是一样,和锦衣卫其他机构一样受限。 这让他想到了锦衣卫为了获得佥批,施展的各种手段: “拿到刑科的佥批难,但是找地方提刑按察使司佥批,可就简单多了。听说有些人还提议,在地方培养自己人。” “他们想操控地方提刑司很难,但是我这边操控税务稽查,可就简单多了。” “太府寺税务稽查那么多,想来会有人配合。” 这是他从锦衣卫为了获得佥批受到的启发,打算在太府寺的税务稽查中,培养一些自己人。 甚至,在打探到很多稽查人员只是吏员和低级官吏后,他有些兴奋地向交好的文荫世官子弟道: “诸位,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找到了最适合咱们的职位。” “太府寺税务稽查你们知道吗?负责稽查税务的那帮人。” 知道这个的还真不多,因为现在太府寺税务稽查少,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一个世官子弟道: “税务稽查什么?” “是税务总署的吗?” 张懋忠道: “不止是税务总署,太府寺各个衙门都有,甚至户部、司农寺也有一些。” “他们能按举报稽查税务,还可以主动对纳税异常的人发起调查。” “我的税警总队,就是配合他们组建的,专门帮这些人收税。” 张懋忠调任税警总队的事情,这些人还是知道的,闻言纷纷恭喜。 又仔细询问道: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难道张兄想让我们去税警总队?” 说着他们就有些不愿,不想去从军服役。 张懋忠笑着说道: “不是让你们从军,是去太府寺当稽查。” “我和你们说啊,太府寺现在一直在招人,只要考核合格就能进去。” “查到偷漏的赋税还能分润,每年至少能捞几百两银子。” “这可能称得上负责税务的御史,只要是纳税人都能查!” 这么一说,这些文荫子弟,顿时就兴奋了。 能分润到钱财不说,还能部分拥有御史的权力。 这可称得上位卑权重,很适合他们这些靠着祖上功劳,获得荫官的人—— 在当今皇帝把世官降三品任用后,他们中很多人都发愁找不到好职位。 八九品小官他们不愿意做,更高品的官职他们也做不来,科举出身的文官也不会给他们。 税务稽查级别不高,权力却非常大,还能合法捞钱。这让他们顿时觉得,这个职位很适合自己。(本章完) 第759章 山西商人 山西,执掌张家的张成均在收到韩爌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叹道: “看来这次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免不了破财免灾。” “你说你是做的什么事,怎么牵联进通虏案?” 一脸愠怒地看着一个族人,怪他险些把全族连累进去。 这个族人脸上满是晦气,解释道: “谁知道王登库那么大胆,竟然做了建虏的奸细。” “我还以为他只是在草原上有关系,这才托他把货卖出去。” “谁知道他竟然卖给建虏,是和建虏贸易?” 张成均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就不会动脑子想想吗?” “草原上都被建虏攻占了,不卖给建虏他还卖给谁?” “这件事说大了就是通虏,要不是皇上英明,连韩首辅都要受牵连。” “你啊……” 恨恨地指着他责骂,对这件事多有后怕之意。 今年建虏西征横扫漠南草原后,朝廷下令断绝草原贸易。 因为宣大提督朱梅执行得好,山西经营口外贸易的商人虽然多有不甘,却只能听从命令。 不过还有些人,因为运去草原上的货物被建虏劫走,想办法挽回损失。 王登库就是其中一个,这人非常大胆,竟然在建虏那边找到了门路,把被劫走的货当成被卖出去。 然后又找到张家等大家族,把他们的货同样卖了出去。 张成均之前虽然觉得这件事里面有猫腻,但是因为张家这两年因为丢了长芦盐场控制权、遭受很大损失,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仔细查问。 谁想到王登库做的事情被锦衣卫查了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张家身上。 若非张家出过首辅,和当今首辅韩爌是姻亲,只怕涉案的族人早就被抓了起来,和其他通虏的人一起问罪。 现在皇上开恩,问罪是不必了,但是张家至少要出十五万石粮食,捐纳爵士爵位。 “十五万石,十五万石啊!” “不够还得填补,张家要出多少钱?” 想起这件事情,张成均就感觉到心疼,恨不得把主持这件事的族人丢到监牢里。 不过这种事也只是想想,因为张家说到底也是首辅家族,怎么说也不能让家中出个通虏的人。 更别说一些官员得知此事后把事情引到韩爌身上,让韩爌的首辅之位都变得摇摇欲坠。 张家和山西商人这次能够脱罪,还是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影响朝堂安稳。 但是出钱粮是免不了了,否则皇帝撒手不管,这件事还得闹起来。 所以张成均指挥道: “你去王家、马家,把两家的家主请过来。” “还有清点一下粮仓,准备好十五万石粮食。” “不够就准备采买,到时候几家一起。” 涉嫌通虏的不止是张家,王登库把很多大家族都拉了下来。 凡是去口外做贸易的,几乎都被牵连进去。 也因为他如此明目张胆,才被锦衣卫查了出来。 张家之所以受到瞩目,还是因为有人想把韩爌搞下去。 现在,张成均只能尽快捐纳,把这件事了结。 王家、马家的人来得很快,因为他们也关注着这件事。 看到韩爌的回信后,王家家主恨恨道: “我就知道王登库那个人不靠谱,这次可是把山西商人坑惨了。” “不过皇上让咱们捐纳,这数额也太高了。” “听说苏州那边,只要有375亩地,交上3750石就能拿到爵士爵位。” “能不能让韩首辅说说,降低一下数额。” 马家家主也是这个意思,认为十五万石太高了。 甚至觉得意思一下就得了,可以拿一千石捐纳公士民爵。 张成均也考虑过这点,解释道: “捐纳爵士只是开始,说不定这些钱还不够。” “毕竟皇上说的是让山西商人提供明年军费,可没有定下数额来。” “咱们几家都是山西有数的巨商,只出十五万石还有可能不够。” “说不定就要出二十万、三十万,后续还得追加。” 王、马二人仔细看着信,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张成均说的确实不假,明年他们要负责辽东战事的军费。 这可当真是没底的事情,说不定几家都要大出血。 马家家主说道: “不能这样任由皇上胡来,需要定个数额来。” “杂犯斩绞也就三百六十石,十五万石太高了!” 王家家主也不同意,认为这样还不如把犯事的族人交出去。 张成均急得向他们道: “现在可不是赎罪的事情,是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把韩首辅赶下去。” “皇上是为了保住韩首辅,才把这件事压下来,让咱们捐纳赎罪。” “如果咱们不做,锦衣卫把案件定下,朝堂上定有人发难。” “你说没了韩首辅,咱们做生意转行怎么办?” 王家家主闻言默然,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在皇帝用《盐业法案》建立盐业集团,整顿长芦盐场后,以前掌控长芦盐场的张家,生意就一落千丈,面临许多竞争者。 王家掌控的河东盐场现在还没改制,仍被控制在手里,但是朝廷的盐业专营政策未来定然会扩大实施范围的,已经戒严的山西也根本挡不下来。 所以两家才加大对草原的投入,意图通过越来越红火的草原贸易,弥补盐业收益。 谁料到建虏突然西征,草原贸易的投入,都被陷在里面。 这也是他们虽然知道王登库卖货的事情有蹊跷,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如今被皇帝查出来做把柄,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张成均说了当下的局面后,又宽慰王家家主道: “捐纳的钱也不是白白献上去,是能得到领地的。” “我听说朱提督已经打算收复归化,到时候只要在归化建立都护府,咱们几家都能在草原上获得封地。” “那样贸易起来就方便了,还能买武器建护卫队。” “如果成了男爵养兵千人,遇到草原上想抢劫的部落,也有一战之力。” 这里面的好处,王家家主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就是不甘心把钱捐上去。 尤其是王家荫袭锦衣卫千户,转成爵位就是男爵,根本不需要再捐纳爵位。 马家家主就更不愿了,他在琢磨之后,指着书信说道: “先别急着捐纳,信上说是让山西商人一起出力。” “咱们只要找到足够的人,不一定要出十五万。” “何况王登库那些人还要查抄家产,说不定从他们家里抄到的,就能满足明年辽东战事所需。” 张成均这下惊讶了,怀疑道: “王登库这么有钱吗?” “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个人。” 马家家主嘿嘿笑道: “王登库的钱不一定够,但是可以用其他人补上去啊!” “我听说在张家口的靳良玉、范永斗等人,也和建虏有联系。” “只要查出证据,就能把他们的家产抄出来。” “范家可是张家口有名的大富商,已经传了七代。就算不如咱们几家,也差不了多远。” “他们几家至少能抄出几百万两银子,足够明年的军费。” 一番话语,听得张成均心惊肉跳,认识到马家家主的狠辣手段。 范永斗等人是否和建虏有勾结,他们是不能确认的。但是只要把传闻的事情报上去,估计锦衣卫至少能从他们身上挂层皮。 那样他们的压力就轻了,明年不用出那么多钱。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些张家口的商人把持口外贸易,和他们是竞争者。 如果能用朝廷力量把这些人打下去,他们就少了竞争者。 所以,三家很快决定,让锦衣卫抄捡张家口的商人。 不过,该捐纳还是要捐纳,张成均道: “皇上让山西商人捐纳,咱们至少要拿个态度来。” “王世兄有世职就算了,我这没世职的,必需自己花钱。” “这有爵位的越来越多,今后没个爵位,都不好意思出门。” 王家家主嘿嘿一笑,抚须颇为得意。 他的祖上王崇古是隆庆和议的主持者,这件事颇得皇帝称赞。 如今王崇古不但被列入紫阁贤臣,王家荫袭的锦衣卫千户,也被确定为金吾卫世袭千户。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王家的富贵,因为他们已经被皇帝纳入新贵。 马家家主则有些晦气,因为他家里也没有世职。 如今听张成均的意思,是让他也要捐纳,这让他不情不愿地道: “我还是再看看,十五万石实在有些紧。” “如果能捐纳初等爵士就好了,只要三万多石,首付才三千多。” 显然,在皇帝允许苏州士绅捐纳初等爵士后,很多人更倾向这个。 只要捐上就能世袭,获得相应身份地位。很多人根本不在乎是普通还是高等。两者间的封地面积差距,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放在眼里。 张成均劝了一会儿,见马家家主就是不愿花钱,也就只能作罢。 他之所以执意捐纳,是因为皇帝说了,可以让自己的祖父纳入紫阁贤臣。 到时候自己捐纳的爵位就不是买来的,而是获得祖荫。 所以他要捐纳的根本不是爵士,而是男爵之位。 这笔钱粮他同样打算分期付款,争取皇帝同意。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看向王家家主,对自己祖父也有些怨念。 王家现在是真正蒙受祖荫,但他张家,却要因为祖宗出血。 皇帝向韩爌告诫的“不要学张四维”这句话,在他私下从韩家得知后,一直心里不安。 也因此他在丢失长芦盐场控制权后没敢闹,而是让韩爌介绍去草原做生意。生怕皇帝深究,把张家私自掌控盐场的事情问罪。 如今皇帝好不容易给了机会,他决定花钱也要让自己祖父成为紫阁贤臣,让张家蒙受祖荫。 不过,想到当年祖父的政敌张居正后人不花一钱,就获得了江陵郡公爵位。他心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怨念也更多几分: 但凡祖父当时留些颜面,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说不定就像申家、王家一样,被皇帝小惩大诫之后,就能获得爵位。 —— 张成均的怨念,是因为不能直接成为新贵。 但是王登库等人,那就是心如死灰了。 在皇帝的命令下来后,他们的家族很快被抄捡,又查出了很多和建虏私通的证据。 而且还顺藤摸瓜抓住了几个通虏的军官,有宣大堡垒的守将,同样也有护军。 尤其是护军都尉沈棨通虏这件事,让宣大都为之一震,他们都没想到,堂堂护军都尉还有通虏的人: “这可是护军都尉啊,能和总兵抗衡,再进一步就是巡抚和护军使,成为封疆大吏。”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要通虏?” 很多人都不愿相信这件事,但是看着锦衣卫查到的证据,却又不得不承认。 宣大提督朱梅更是心中后怕,因为他在前些日子,还曾想让沈棨去归化都护府担任护军。 如今看来幸好没提出,否则自己身上也会有通虏嫌疑: “祖大寿通虏,沈棨也通虏。” “袁崇焕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事,又瞒了多少人?” “他们这些议和的,果然都有通虏嫌疑。” 祖大寿通虏的事情,虽然朝廷小惩大诫,没有把祖大寿下狱问罪。 但是朱梅却知道,凭祖大寿私藏降虏的行为,定个通虏一点都不过分。 沈棨则是袁崇焕议和的执行人之一,当时朝廷没查到什么,只是把人从辽东调出来。 没想到建虏打到草原后,他又被抓到了尾巴,确实和建虏私下有联系。 这让朱梅彻底消去了自己从辽东调出来的怨念,知道朝廷把他们调出来一点都不过分: 袁崇焕私自议和时确实有通虏行为,他们这些和袁崇焕有关的人,只是被调出来还是保护了他们。 如果不是沈棨死性不改又和建虏联络,或者当初调出来后再调得更远些。估计他通虏的事情也不会被查出来,就像去云南追随袁崇焕的那些人一般。 如今,沈棨被查出来的后果就知道由他们承受了,他和祖大寿这些和袁崇焕有关的人,必须要拿出实际行动向朝廷表忠心。(本章完) 第760章 皇商和贸易 张家口,范家、靳家等家族的门前,已经围满了锦衣卫。 在皇帝和首辅定下如何处置后,早已散布在山西的鹰扬军全部出动,把涉嫌通虏的商人,尽皆抓捕起来。 张家口这边主要抓捕的,便是范永斗等人。他们在接到命令后根本没有知会地方,直接突袭抓人。 这些人还在睡梦中,就被围住了宅子,然后一个个被抓。 已经确定了抄家流程的锦衣卫,也按照流程上的要求,对这些家族的成员一个个核对,然后分开审问。 很快,这些家族的钱库,被一个个挖了起来。他们在银行、钱庄的账户也被问出,被锦衣卫依法冻结。 张家口的百姓看到的,便是这些人被抓出来、财物从家中抬出。 看着垂头丧气的范永斗等人,张家口百姓得知他们通虏后,一个个唾骂不已。 他们以前没有和建虏打过交道,但是今年建虏西征,在草原上却杀了不少人。 张家口的百姓担惊受怕,生怕建虏打过来。见到张家口有人和建虏私通,一个个骂声不绝。 张家口的百姓是这个态度,但是张家口商人,对此就态度不一了。 之前王登库等人被抓,很多人就对他有些同情。因为在他们看来王登库和建虏贸易是迫不得已,还是在为张家口商人开辟新的贸易渠道。 总不能草原上换了主人,张家口的商人就不贸易? 如今,朝廷在抓了王登库后,又抓了范永斗等人,这让他们担惊受怕,一个个紧张不已: “王登库和建虏交易证据确凿,范永斗又犯了什么罪?” “你们有谁知道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抓起来?” 众人纷纷摇头,不知具体细节。 相比行事张扬的王登库来说,范永斗做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很多商人担心锦衣卫胡乱抄家,想要把张家口商人一网打尽。 有人说道: “我看啊,这建虏占了草原后,张家口的贸易要断了。” “咱们这些商人也没有了用处,一个个都要被当猪宰。” “现在是王登库、范永斗被抓,以后还不知道是谁呢?” “还是赶紧走吧,别再留在这里。” 打算把这边的生意脱手,尽快离开这里。 但是也有人不想离开,说道: “朝廷不是要设归化都护府吗?以后总会把草原收回来。” “到时候不还是能做生意,张家口迟早还能繁盛回来。” 他们就是抱着这个念想,所以才一直没离开。 更有人想到大宁都护府的事情,说道: “我听说大宁都护府那边,只要买了东平伯国债券,就能前去贸易。” “咱们这位朱提督若是收复了归化,肯定是能封伯的,到时候他发国债,咱们也买一些。” 也有人对此不看好,认为大宁那边能收复,归化这边却不好说。 毕竟建虏西征的主力在这边,宣大边军不一定能打过他们。 而且就算打胜了,归化都护府的贸易,他们也不一定能插手。大宁都护府那边,可是有不少京城的商人去贸易。 他们张家口的商人面对京城的商人,可没办法竞争。更别说京城还有皇商,和皇室都有联系: “我要是在京城就好了,说不定也能成皇商。” “那个什么六必居酱菜,成为皇商生意可翻了几倍。” “就是建虏西征,都对他们股价没多大影响。” “现在北方的人,哪个不知道六必居?” 六必居当初上市被看好,是因为酱菜行被当做第二盐业,并且允许和草原贸易。 按理说草原战乱应该对他们有影响,但是六必居的股价却一直没降下来。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六必居成了皇室供应商,宫里经常吃他们的酱菜。 这些张家口商人想到京城商人的机遇,就感到羡慕不已。相比完全依靠草原贸易的他们来说,京城的机遇实在太多了。就算草原战乱,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谈了一阵,终于有人说出了更机密的消息,一个消息灵通的商人道: “听说皇上因为王登库通虏的事情,对此大为生气,要求咱们山西商人承担明年出征的军费。” “难道范永斗等人被抄家与此有关,朝廷想把山西商人抄捡一遍?” 这让一众商人不敢置信,更有些心生惶恐,担心自己家被抄。 担惊受怕之下,一个商人大声道: “不能让锦衣卫肆意妄为,咱们去找王公公说道理。” “咱们和草原上的交易可都是经过顺天银行的,王公公不能不管不问。” 号召众人去找宣大监督太监王朝用,向他打听消息。 ——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人的附和。他们纷纷聚集在顺天银行张家口支行,要求见到王朝用。 这些人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监督太监和负责军政事务的镇守太监不同,他们在地方只能监督,平时的主要工作是经营内廷产业、协调内廷派出机构和地方的关系。 张家口是边贸重地,顺天银行、顺宁商行都在这里设了分支机构,都是由王朝用这个魏忠贤以前的掌家督理。 王朝用以前就负责宝和六店,对这项工作轻车熟路,把这件事做得很有条理。这也是他身为魏忠贤的心腹,却仍被皇帝重用的原因。 得知张家口支行的大客户都要求见自己,王朝用皱了皱眉,问道: “知道是什么事吗?” “怎么突然就闹起来?” 经理张家口支行的太监道: “还不是锦衣卫闹的,抓了王登库不说,把范永斗等人的家也都抄了。” “张家口的商人今年本就受了损失,现在担惊受怕,聚在一起找说法。” 言语间颇为气愤,怪锦衣卫多事。 因为锦衣卫抄家时要求顺天银行配合,这些被抄家的家族成员账户都被冻结,还要划入赃罚账户里。 这让很多商家觉得把银钱放在顺天银行不安全,近期已经有很多人取走银子。 支行经理受到影响,对此极为气愤。 希望王朝用和锦衣卫沟通,不要影响顺天银行的生意。 放在以前,锦衣卫面对内廷太监是绝对的弱势,因为内廷太监能见到皇帝,锦衣卫必须通过他们。 但是现在锦衣卫每天都要向皇帝递简报,根本不需要通过太监。这让太监们对锦衣卫的影响力一落千丈,不敢再视作下属的工具人。 王朝用作为魏忠贤以前的亲信,更不敢随意破坏皇帝定下的规矩。听着小太监的抱怨,呵斥道: “好好说事,不要提其他的。” “朝廷让锦衣卫抄捡谁,是你能置喙的吗?” “是不是觉得内廷的规章是摆设?想要插手政事?” 经理张家口支行的小太监听到这话,吓得急忙跪了下来。 镇守太监改为监督太监不止是换一个名字,而是对职责和权力做出很大改变。 以前是只要皇帝没禁止,他们对地方上任何事都能插手,和地方大员能分庭抗礼。 现在则是对允许做的事情有着明确限制,没有被允许的私自做就是违规。并且有很多禁令,违犯就要问罪。 这其中,插手地方军政是最严重的。但凡有人敢做这一点,轻者调去南京种菜,重则流放海外。 所以除了海外、塞外保留的镇守太监外,内地监督太监平时根本不敢主动和地方官员谈论军政事务。只有地方官请他们的时候,才会稍微说点。 王朝用这个指责负责张家口支行的小太监,是很严厉的训斥。如果他举报上去,能让这个小太监去南京种菜。 这让小太监只能跪地请罪,请王朝用开恩。 王朝用本就不想多事,见到这个小太监服软,不敢再有不满,也就没提这件事,而是询问他道: “你说张家口支行的存银,被商人取走不少。” “若是咱家不管,他们还会把银子取出去?”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小心翼翼道: “依小的之见,他们不止会把银子取走,还有可能离开。” “如今塞外被建虏占着,朝廷又严抓通虏的商人。他们担惊受怕之下可能会转行,不再来张家口。” 这话说得王朝用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自从建虏西征后,张家口的贸易一直就不好。若非一些人指望着草原恢复平静,只怕早已离开。 现在朝廷严抓通虏商人,很多人被牵连进去。剩下的人就是为了安稳,也会纷纷离开。 这些人要是都走了,内廷在张家口的收益如何维持下去? 朝廷或许不会在乎这一点,但是王朝用却很在乎,因为他能成为宣大监督太监,靠的就是经营能力。 如果他不能帮皇帝赚取足够的钱财,只怕这个位子很快就会被人顶下去。很多潜邸出身的太监,现在都等着升迁呢! 所以王朝用道: “既然来了,就让他们都过来吧!” “正好皇爷交代了一件事,正要使用他们。” 请人把这些商人都召来,劈头盖脸地责问他们道: “范永斗等人通虏的事情,你们知不知情?” “怎么是内地的山西商人举报,而不是你们检举?” 这个问题让听到的商人一怔,现在才知道范永斗等人之所以被抓,是被内地的山西商人举报了。 他们一时间非常纳闷,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图什么? 很快,王朝用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明白了内地山西商人举报他们这些边贸商人的原因。 只听王朝用道: “归化都护府设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皇上鉴于塞外路途遥远,打算用一些信得过的商人随军。帮助出征的军队置办物资、处理缴获的战利品。” “你们要是有意向,就先捐纳个爵位,把税务申报上去。” “只要忠心和纳税都没问题,就有可能得到随军许可,成为随军商人。” 这个消息如此突然,以至于王朝用说出后,一众商人仍有些不敢相信。 处理战利品利润有多大,他们只要和军队接触过,就不可能没有概念。 甚至置办军资也很赚钱,只要能打通军队的关系。 以往他们千辛万苦都找不到门路,如今在王朝用这里,却得到了机会。 以至于一众商人纷纷保证捐纳爵位申报税务,打算争取这个机会。他们这些和顺天银行联系紧密的,平时多是从顺天银行走账,在税务上是当真有信心。 还有人恍然大悟道: “原来范永斗他们被举报,是内地的商人想过来。” “王公公,我们可没有通虏啊,您可要护着我们!” 纷纷向王朝用求助,认识到这个机遇里蕴含的危险。 随军商贸是大买卖,他们在边疆称得上豪富,但是和内地的大商人一比,那就算不上什么了。 尤其是张家、王家、马家那样的家族,还出过首辅、大学士,并且和当今首辅有关系。 同这些真正的巨室一比,他们就是边疆的土财主,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这些家族大举进入张家口,他们的生意都会被抢占,甚至有性命之危。 范永斗等人就是很好的例子,被这些巨室抓到把柄后,检举给锦衣卫抄捡。 如今能保护他们的,只有王朝用这个内廷派来的人。 这些在边疆做贸易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完全清清白白,不会被人检举。 王朝用就是明白这点,所以明明白白地威胁这些人。 见到这些人终于明白了形势,也知道了自己身上的危险,王朝用嘿嘿笑道: “你们能明白谁护着就好!” “这两年要不是皇爷收服了蒙古人,你们哪能挣到这么多钱?” “千万别学王登库、范永斗那些人,靠着朝廷赚钱,却还贪心不足吃里扒外,勾结建虏当叛贼。” 警告了这些人一番,王朝用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又说道: “实话告诉你们吧,内府监王掌印已得到皇爷吩咐,让顺宁商行等皇家商行多找些商家合作,去做随军贸易。” “你们要是地位足够高、纳税记录够好,还有可能同顺宁商行合作,成为皇室合作商人。” “这可是真正的皇商,你们可都要把握好机会!”(本章完) 第761章 山西整顿 成为皇室合作商,获得皇商身份,这些张家口商人自然是愿意的。 但是如何合作,他们心里面还有顾虑。 毕竟在这点上,皇室的信誉称不上好—— 就算皇帝仁厚,不贪图他们的钱财,内廷太监却有可能把他们榨干。 出身祁县的渠有良便问道: “王公公的信誉,我们是信得过的。” “就怕公公走了,后来的人不守规矩。” “不知这个合作是什么章程,宫里有没有定下来?” 王朝用皮笑肉不笑道: “放心,我想走也走不了,你们尽管安心。” “有关皇商的章程也是皇资委定的,任何人都无权随意更改。” “股分的比例就按前段时间定的营业税,皇室占股只会比要求的公有股份少,不超过那个比例。” “只要你们按规矩挣钱,不做违法犯禁、损公肥私的事,皇室也不会参与你们的管理。” “这么多内廷企业都管不过来,谁有闲心管你们!” 这番话可谓一点都不客气,但是这些商人听到后,却是放下心来。 的确,当今皇帝登极后,对内廷的最大改变就是让外出的太监办企业。 现在内廷的企业越来越多,单是张家口这边,就有顺天银行、顺宁商行等存在。 他们合作的对象也是这些企业,内廷在提供保护的同时,获得分红收益。 想着自己独自经商的艰难,这些商人都动了心,渠有良抢先说道: “王公公,渠某想开个钱庄,不知可否和顺天银行合作,经营汇兑生意。” “山西的民众,可是对顺天银行翘首以待,希望银行能开过去。” 这件事情,让王朝用顿时来了兴趣。 因为钱庄、银行不是一般人能开得起的,渠有良敢当面说这件事,一定很有资本。 按照营业税的规定,营业额十万元以上,就能称为大企业。渠有良开的钱庄一定会超过这个规模,甚至有可能达到数十万。 想到自己能借助政策揽到数十万钱财,王朝用饶有兴趣地道: “你开的钱庄准备办多大?” “每年的营业额能有多少?” 祁县渠氏早在元末明初就开始做生意,到现在已经颇有积累。 而且祁县做生意的还不止他们一家,很多祁县人在张家口、杀胡口做买卖,组成了颇有实力的祁县商帮。 渠家作为祁县商帮的领头人,是能筹集不少资金的。 渠有良想着不能露怯,狠下心向王朝用道: “只要公公能让入股的都成为皇商,渠某有信心筹集百万股本。” “明年的营业额若是不足百万,公公可派人把钱庄接管了!” 王朝用大声称“好”,心情颇为喜悦。 百万营业额已经是较大企业,按规定至少有两成公有股份才能享受十一税。除去职工占股一成,内廷可以占股一成,得到十万两钱财。 这让他满面笑容道: “渠掌柜的信誉,咱家是信得过的。” “来人,请渠掌柜上座。” “您这钱庄真办起来,以后一定是皇商,也是咱家的座上宾。” “其他人只要占股半成以上,都能获得董事席位,拥有皇商身份。” 向渠有良许诺之后,又向一众商人道: “百万两的较大企业,皇室入股一般是占一成,价值十万两银子。” “这十万两可不白拿,可以视作捐纳,给股东、掌柜公士甚至世袭爵士身份。” “你们有了这个,再拿着皇资委开出的皇室合作商证明,到哪里遇到事情都能向内廷衙门求助,保障你们的合法权益不受损害。” “渠掌柜您可是拔了头筹啊,今后山西的皇商,你要排在第一位!” 渠有良连说“不敢”,心里却颇为得意。 在知道张家、王家等大家族准备大举投入边贸,去草原上做随军商人后。他就认识到以后的生意会不好做,渠家要面临很多竞争者。 本来他打算投向其中一家,在得知内廷招揽皇商后,当即决定投靠皇帝—— 相比皇帝来说,首辅家族、大学士家族算什么,皇室在整个大明的地位才最尊贵。 如今果然得到了收获,被王朝用视作山西皇商首位。 只要这个钱庄能开好,他就能凭借皇商的身份把自家商号保住,赚取更多钱财。 王朝用不是不知道渠家现在的主要生意不是钱庄,但他却知道皇帝对金融业最为重视。 内廷最核心的皇资委也是通过金融业控制其他行业,皇帝早就下了指示,要把山西的金融业控制起来。 所以,想榨取更多钱财的他,又向渠有良道: “办钱庄不如办银行,经营范围更大一点,还有政策支持。” “皇资委的涂公公早有吩咐,让顺天银行、应天银行、四海银行帮助各地把银行办起来。” “山西这边,内廷打算开办两家主要银行,一家是山西工商银行,主要负责内地的工商行业借贷。” “一家山西进出口银行,主要负责边关贸易,帮助顺天银行进行贸易结算。” “张家口是边贸重地,山西进出口银行的总行是打算设在这里的。” “渠掌柜若是有意向,可以把这个担子给挑起来。” 渠有良听到这番话,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内廷早已打算在山西开办银行,喜的是自己打算办的钱庄被纳入其中,拥有进出口权力。 这个权力,之前是顺天银行独享的,凡是和草原上的贸易,都要经过他们。 看了下旁边顺天银行的经理太监,渠有良小心翼翼道: “我等哪敢和顺天银行争这个。” “再说,两家银行都做这个,贸易配额怎么算?” 王朝用笑着说道: “所以山西进出口银行,顺天银行是一定要入股的,而且占股要达到一半获得控制权。” “它可以说是顺天银行附属的子银行,帮助顺天银行承担业务。” “两家数据共享,未来还要打通跨行汇兑。” “顺天银行在各地的分行,主要就是收集数据,包括贸易配额之类。” “除了北直隶之外,外地的业务都要放出去。” 简单说了一下顺天银行的转型,在北直隶之外向控股银行转变。避免需要的员工越来越多,内廷管不过来—— 在这个交通很不方便的年代,朱由检实在没信心保持外地企业的收益。所以他要求内廷企业集中在南北直隶,外地企业则以控股为主,与当地有能力的人合作,获得分红收益。 渠有良等人虽然有些听不明白,却纷纷认识到皇室这是在割肉,这是在把张家口的贸易权力放出来。 放在以前,他们哪里有机会染指这个权力。之前还打算自己开办钱庄的渠有良当即就说道: “既然公公厚爱,渠某就却之不恭了。” “我愿出十万两银子,入股进出口银行。” 其他商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想要入股。 王朝用乐得合不拢嘴,让旁边的小太监记下。打算再找山西的大家族谈谈,看看他们愿意出多少钱。 毕竟皇帝吩咐的是让更多的商人做外贸,进出口银行要吸纳尽可能多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组建山西外贸协会。对经营外贸的商人进行监管,避免再出现私通建虏的人。 渠有良作为第一个投靠的大商人,也得到他的赏识,负责筹建外贸协会。 张家口、乃至整个山西的商业格局,随着通虏商人被惩治,发生巨大转变。 内廷的势力进一步深入,开始掌握山西经济的方方面面。 尤其是皇家能源集团,更是派遣大量人员,在山西寻找容易开采的露天煤矿,准备开采煤炭运向北直隶。 —— 与此同时,对山西官场的整顿,也又一次开始。 新上任的山西巡抚杨鹤,按照朝廷的命令,对山西官员实行人人过关。 接连两任巡抚的倒下,还有山西民乱的事情,让朝堂大臣都认识到山西出了大问题。 在皇帝的严令之下,吏部决定对山西官员全面审查,实行人人过关。 如今,吏部和都察院的官员已经来到山西,和当地已经过关的官员组成考察委员会。仿照去年的京察让山西官员自我评价,并且申报财产。 山西官场可谓人人自危,很多官员都认识到,这次很难过关。 一些人甚至故意摆烂,让即将被平定的民乱,再次严重起来。 杨鹤气得拍案,前来剿匪的三边总督孙传庭,更是向一众将领冷声道: “山西匪患之所以迟迟未平定,就是因为有些官员不作为,甚至故意搞破坏。” “这些人要全部拿下,交给朝廷处置。” “山西的卫所和军队也要全面整顿,负责安稳地面。” 在陕西就是靠着清屯建立一支精兵,孙传庭打算在山西同样如此作为。 而且相比人生地不熟的陕西来说,出身代州振武卫的他,对山西的情况更熟悉。 若非因为他只是三省剿匪总督,不方便插手政务,估计他要把整个山西清理一遍,腾出更多土地。 杨鹤同孙传庭在陕西搭档了两年,深知这位总督的脾气,主动道: “卫所清丈的事情,就劳烦孙制台了。” “下官一定把山西官场整顿好,重新清丈土地。” “只求孙制台让祖将军多留些时日,把山西盗匪完全剿灭。” 孙传庭听到这个请求,眉头微微一皱,说道: “祖将军担任河套都护府都督,是朝廷早就定下的。” “如今漠南战事发动在即,本官也不好留人啊!” 作为明年辽东之战的先声,漠南之战在朝廷的规划下已经开始。 满桂、朱梅、祖大寿,都已经调动兵马,准备在冬季进入草原,把建虏西征的兵马拖在漠南。 杨鹤也知道这件事是朝廷定下的,地方根本无权干涉。但是祖大寿的骑兵对山西剿匪很重要,他说道: “少了骑兵,散乱的盗匪就难追捕了。” “而且我还听说一件事,宣府护军都尉沈棨被抓了,据说涉嫌通虏案。” “这沈棨是和祖大寿一起在袁崇焕麾下议和的,现在派祖大寿去草原,只怕有些不合适。” 沈棨的被抓,不但牵连到很多官员和商人,还牵连到祖大寿这些前几年从辽东调出来的人。 现在很多人已经认识到,皇帝对辽东议和派的清理不只是打击辽东本土势力,更是因为辽东确实有一批人在借着议和的名义和建虏有联系。 私藏降虏的祖大寿又一次成为怀疑对象,很多人担心他去了草原会和建虏私通。 孙传庭此时心里,也未尝没有这个担心。 但是祖大寿担任河套都督是他推荐的,他和辽东督师孙承宗都曾出面保举。 如果他这时怀疑祖大寿,无疑是对自己之前行为的反对。 那样朝廷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说,祖大寿也会和自己彻底离心。 所以他听到杨鹤的话当即道: “杨抚台慎言!” “祖大寿的职位是朝廷任命的。” “在朝廷没有改变决定前,所有人都要配合行事,实施河套攻略。” “本官相信祖大寿是忠于朝廷的,他能把河套都护府建起来。” 杨鹤听到这话,一时也是无言。 确实,祖大寿的职位是朝廷任命的。在朝廷没有改变决定前,他确实不该胡乱猜疑,因为一点怀疑就要把祖大寿留在山西。 虽然想把这支精兵留在山西剿匪,杨鹤最终还是罢了这个念头,说道: “此次收复河套,不止有祖将军的人,还有一些归顺朝廷的盗匪。” “下官以为应该派个有能力的护军,防止他们到草原上作乱。” 潜台词就是派人盯着这些人,同时监督祖大寿。 孙传庭听出了他的意思,再加上他确实对祖大寿也有一点担心,考虑之后说道: “陕西参事杨文岳,奉命组建陕西吏政厅多有建树,应该予以升迁。” “不如你我联名,推荐他为河套都护府护军都尉?” 杨鹤之前在陕西剿匪,对杨文岳是认识的。知道这是一位有能力的人,还是朝廷派来的。 当即和孙传庭联名写了奏疏,推荐他去河套上任。(本章完) 第762章 辽东前敌委员会 沈棨的被抓不止影响到祖大寿,对辽东的影响更大。 张道浚在发现张存仁投靠建虏后,本来已经和孙承宗、毕自肃等辽东高层沟通,打算用他施展反间计。 但是沈棨被捕后,之前和他联络过的张存仁察觉到不妙,准备逃亡后金。 负责监视的锦衣卫人员发现后,只能紧急行动把他抓捕起来,询问潜藏在辽东的建虏探子都有谁。 张存仁在严刑逼供下供出了不少建虏探子,让东北镇抚司立下一桩功绩。但是用他误导建虏的可能却破灭了,让张道浚十分可惜—— 相比抓捕间谍的功劳来说,他更希望在明年的大战中立功,用军功挣得爵位: “可惜!真是可惜!” “本来还想用他诱导建虏,让你们立下一桩大功绩。” “没想到他却突然逃亡,只能先抓起来。” 惋惜地向孙应元叹着,张道浚将之前制定的利用张存仁的方案,告知了射声营众人。 孙应元等人得知后,同样也有些可惜。好在他们对射声营的战力有信心,说道: “多谢镇抚使厚爱,但是我等相信,只要遇到建虏,定能战而胜之。” “镇抚使且放宽心,明年射声营定能大展神威。” 张道浚对这个还是相信的,因为射声营进入辽东后,已经和辽东兵马举行几次演习。 每一次演习都能取胜,而且在演习总结后,下一次会有进步。 这是张道浚非常惊异的一点,也让他心中多了十分信心—— 如此蓬勃上升的兵马,只要不是在第一次面对建虏时被围歼,就会越打越强,不断立下功绩。 所以他之前才打算把张存仁用在诱导建虏上,引出建虏一小股兵力,供射声营实战。 如今张存仁被抓,这个机会自然没有了,这让他更加惋惜,对沈棨更为痛恨: “什么议和派,我看都是通虏的。” “对袁崇焕留下的议和派要深挖,每个人都要过关。” “我这就去找孙督师,让他再清理一遍议和派。” 带着张存仁供出的资料去找孙承宗,请求再清理一遍辽东议和派。 孙承宗这个时候,比张道浚更加恼怒。 因为相比张道浚来说,他才是更看重明年大战的人。 为了增加胜利可能,他早已制定了利用张存仁的方案。打算在大战开始时旗开得胜,给参战兵马和后方朝堂增加信心。 如今张存仁被抓,他这个计划算破灭了。只能冒着风险,寻找取胜之机。 以至于面对张道浚时,他忍不住抱怨道: “张存仁就非抓不可吗?” “你就不会想办法安他的心?” 张道浚听出他的抱怨之意,急忙就叫苦道: “我哪知道西北镇抚司查山西商人,竟然查出了沈棨。” “这人可是进士,马上就成督抚了,谁想到他竟然和建虏有勾结。” “督师,这辽东议和派得深挖,说不定还有人和建虏有联系。” 这番话隐藏着抱怨,指责孙承宗当初留情面,没有对袁崇焕留下的议和派下重手。 否则沈棨不可能成为护军都尉,张存仁也不可能成为游击将军。 孙承宗此时也有些后悔,因为他之前根本不认为沈棨这样的进士会通虏。所以在按皇帝命令清理辽东议和派时,只是把确定和建虏有过交往的人调走,其他人根本就没深究。 如今沈棨通虏的事情确定后,他顿时意识到,辽东这边某些人和建虏的勾结,比他想象的更深。 尤其是张存仁等武将,说不定就出现李永芳第二。 想着这件事情,他问张道浚道: “张存仁都供出了谁?” “有没有什么没发现的?” 张道浚道: “张存仁把这段时间和他联系过的人,全都供出来了。想来他已明白,这段时间被监视。” “但是更往前的事情就语焉不详了,说不定还在藏着什么人。” “下官以为可打草惊蛇,把张存仁被抓的事情大肆宣扬,让他们主动逃窜暴露出来。” “如此虽然不能利用他们,却可以防止明年大战时被建虏探知消息。” 孙承宗闻言点头,下令道: “那就去抓人吧!” “凡是涉案之人,张镇抚皆可抓捕传唤。” “本官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会暴露出来。” 给张道浚下了一道命令,并且用上了随着方剑赐下的印信。 只要不是总兵一级的高官,张道浚都有权传唤。 他是下决心把辽东军队再清理一遍,为明年的大战排除隐患。 张道浚也不负他所托,首先按张存仁的供述查封了一座寺庙,抓了几个来往于大明和草原的喇嘛。 这些人仗着身份在各个势力之间游走,张存仁和建虏的联络,多有通过他们。 在审问这些喇嘛后,东北镇抚司又抓捕到不少建虏的探子。虽然没有张存仁这样的高官,却有不少人身居要害。 以至于孙承宗看着名单都感到后怕,更加坚定了整顿辽东军队的决心。 他在和毕自肃、尤世禄等人议事时,坚决道: “凡是有通虏嫌疑的,明年都不能带。” “本官宁愿少带兵马,也不能带着作战不坚决、怀有二心的人。” “尤其是游击将军以上、独领一营的高官,要确保他们的家人都在内地,和建虏没有勾结。” 毕自肃、尤世禄等人纷纷赞同。他们对辽东军中潜藏着这么多建虏探子,也感到有些后怕。 也就是大凌河防线建立,建虏这两年没有打到这边来。否则以辽东军队查出来的情况,他们很怀疑在战局不利时会有投降出现。 毕自肃道: “建虏如此重视用间,本官以为咱们也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辽东不少沦陷的百姓还是心向大明的,可以让他们帮忙传递建虏消息。” “只要不是和建虏突然遭遇,按皇上所说的‘结硬寨,打呆仗’,辽东军队总能守下来,不至于出现大败。” 孙承宗点了点头,因为他也倾向于这个战法。 在皇帝把关外划作戒严区、不追究放弃营寨的责任后,结寨防守已经变成了常规战法,辽东军队这两年练的就是这一点。 甚至,他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亲自出征,统领辽东军队。 他向毕自肃等人道: “皇上命枢密院组建战时委员会,负责战时保障和协调指挥。” “按照枢密院的要求,从枢密院到最前线的将领,指挥层级不超过三层。” “暂时确定的是战时委员会和前敌委员会,以及最前线的前锋等将军。届时战时委员会直接对前敌委员会下令,前敌委员会再把命令分解,要求最前线的将军实现。” “如今战时委员会已经在朝廷组建,以袁枢密为主官。辽东这边的前敌委员会,本官当仁不让,打算担任主官。” “诸位对于此事,不知有何意见?” 孙承宗在辽东的威望无可置疑,他担任前敌委员会的主官资格自然是够的。众人疑虑的是,前敌委员会是要上前线的,就算不在最前线,也会和敌人交战。 已经准备好出征的辽东提督尤世禄道: “督师担任主官,末将本不该有异议。” “但是兵凶战危,请督师坐镇辽东,末将率军征战。” 赵率教、侯世禄等人也是这个想法,不愿意孙承宗上前线。 毕自肃同样劝道: “督师的决心我们是知道的,但是后方保障一样重要,而且还关乎山海关防御。” “请督师坐镇后方,负责后勤事宜。” 孙承宗闻言向他道: “后勤保障之事,毕护军已经做得很有条理。” “山海关有马世龙,本官也能放心。” “这最放心不下的,其实就是前线。” “前敌委员会的主官,本官责无旁贷。” 说着,孙承宗向众人道: “前敌委员会的成员,本官拟定有七人。” “毕护军留守山海关,负责后勤保障和山海关防御。” “尤将军和侯将军作为本官的副手,帮本官统领大军。” “赵将军则作为前锋,寻找交战机会。” “海军的俞提督同样作为前委成员,负责海上支援和后勤。” “最后再加上大凌河防线的何将军,负责接应大军。” “明年的作战方案,由前敌委员会全体成员商定。具体作战之时,由本官和在前线的委员,代行前委责任。” 一番安排井井有条,并且给各人分配了责任。 毕自肃等人纷纷认识到,孙承宗早就决心已下,如今只是在通知他们。 他们也只能接下命令,按照孙承宗的安排,组成辽东前敌委员会。 之前制定的作战方案,也要由前委再过一遍,根据新的形势进行调整,并且防备建虏已经得到作战方案。 —— 这些事情,通过辽东和京城早已建立的臂板通信系统,很快传到了枢密院。 袁可立看到孙承宗的安排后,不由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现在是赌上一切了。即使发现这么多间谍,也没有动摇他出征的决心。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帮老友打好这一仗,让他的本领和准备,能够充分发挥。 让他欣喜的是,皇帝这一次真的是完全放权,把明年的辽东战事完全交给了战时委员会。 只要是辽东的事情,战时委员会都能直接决断,不需要送到宫里,让皇帝亲自拿主意。 这让他不禁感叹道: “天子垂拱,百官尽心。” “这才是理想的秩序啊!” “陛下重制礼乐,果然诚心诚意。” “就是不知道百官,能不能交出完美的答卷?” 清楚地知道皇帝的放权就是对枢密院的大考,袁可立对辽东之战更加尽心竭力。 并且趁着战时委员会统揽大权的机会,把枢密院之前设立的机构又整理了一遍,以便更好地应对战事。 尤其是之前在职权上有冲突的参谋部和边防部、海军部,被他明确划分了界限。 参谋部负责军令和指挥调动,营兵训练和卫所管理则交给了边防部和海军部。两部所辖军队只有在敌人入侵时,才有在防区内防御的权力。营以上兵力调动和跨防区调动,必须有参谋部的军令。 同时,边防部参谋司、海军部参谋司的主官兼任副总参谋长的事情,也确定了下来。参谋部向两部发出的军令,必须由相应参谋长副署。 如此参谋部和边防部、海军部的职权,总算得以明确。三部也设立了很多机构,负责自己的职权。 例如参谋部就在袁可立的允许下,新设庙算委员会,邀请兵部、边防部等部门人员加入,负责选将、量敌、度地、料卒、远近、险易等庙算。 边防部的训练司专门训练了一批炮兵和气球兵,派去辽东战场支援,提高火力打击和侦查能力。 海军部则更忙,因为海军提督俞咨皋就是辽东前委之一。他们提出了一个沿着海岸线和河流进兵的路线,以便更好地运输后勤物资和兵力。 甚至海军部还打算把新建成的炮舰派过去,从海上支援火力。 装备部、后勤部也只能根据他们的要求,提供武器和军需。 整个枢密院都被调动起来,在袁可立等枢密大臣的努力下,更加趋于完善。 朱由检之前设想的战争机构,已经逐渐实现。 他对此是非常欣喜的,也放心地把辽东战事交给袁可立等人负责,自己则专注其它方面。 其中最让他关心的,就是锦衣卫的事情。在经过前期的整顿之后,锦衣卫各司已经相继组建,甚至在地方镇抚司成立下属机构。 沈棨、张存仁等人被查出,就是他们的功绩。 不过因为沈棨被抓仓促抓捕张存仁的事情,也让朱由检认识到: 现在的锦衣卫力量有些分散,没有形成合力。 尤其是内部的沟通机制不够完善,需要加强联系,派专人协调他们。 他的打算就是,仿照枢密院战时委员会设立安全委员会。借着建虏的压力,将锦衣卫的机构进一步完善。 安全委员会将作为锦衣卫最重要的协调机构,以后一直常设。(本章完) 第763章 公众人物监察 此时的京城,有关五层需求的讨论,仍旧甚嚣尘上。 尤其是朱由检引导报纸讨论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的关系,并以此解释朝廷的赈灾和移民政策、推动耕者有其田后。很多士子都认识到五层需求理论将会成为显学,说不定明年的殿试就会考到。 所以这些士子对此的讨论非常热烈,以自己所学的圣人学问,阐释五层需求理论。 当然,因为出身的关系,这些士子讨论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的很少,大多在讨论尊重需求。 他们对当今皇帝尊重臣子、和大臣坐而论道极为赞赏,认为皇帝是一位尊重士人的明君,在践行需求理论。 还有些年轻的士子,更看重感情需求。把皇帝的一些话语奉为圭臬,作为放浪形骸的依据。 一些喜欢读才子佳人话本的,还把感情需求和婚姻自主联系起来,提倡无论男女都应在感情上自主决定,反对外人干涉。 这甚至引得一些闺阁女子在报纸上投稿,对此表示支持。 此事又引起了一些讨论,很多士人认识到:能写文章的不止是他们,还有识字的才女。 一些老学究对此忧心忡忡,甚至引用陈继儒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对此大加批判。对女子学堂也展开又一次攻击,号召关闭学堂。 眼看有些女学生因为家庭压力要退学,朱由检命令京报集团帮助女子学堂开办《女子学报》,专注女子教育和女红等行业的技术研究,认为女子也有学习的权力。 同时,还让皇后主持的妇幼保健协会创办了《妇幼报》,专注妇幼保健、妇女权益、幼儿养育等内容,引来很多贵妇订阅。 尤其是上面的老年养生文章,不止老妇人爱看,甚至一些老先生也爱看。很多从未走进医院的老年人,开始走进医院。 擅长温补的张景岳,极受这些人青睐。他们甚至支持张景岳发表补身体的文章,支持太医院创办了《医学报》。 在这些有影响力的老人支持下,对女子学堂的攻击,自然无疾而终。 甚至有一些有些不受士子青睐的报纸开始剑走偏锋,主动向愿意写稿的女子约稿。 大明的报刊种类,更加丰富起来,开始走向专业化。 尤其是张溥的《明报》在南方打开市场、并且创办了《苏报》后,很多报社开始南下,在新区设立的报刊产业园创办分社,发行针对南方的报刊,打开这个市场。 朱由检把新区作为进军江南桥头堡的想法,得到这些人的配合。 新区的支柱产业又多了一种,那就是报刊出版行业。 与此相关的造纸业、印刷业,同样蓬勃发展起来,带动新区的繁荣。 —— 这些情况被朱由检看在眼里,他是十分欣喜的。 在有土地和资金的情况下,新区能不能发展起来,最关键的就是人材。 报刊行业无疑是人才密集的,能吸引很多士人参与,让他们找到生计。 这些人只要留在新区,就能为新区的发展贡献力量,至不济也不会投靠反贼—— 只要这些掌控知识的士人一直支持大明,地方纵有变乱,也根本发展不起来。 已经在加紧制造新式火铳的朱由检,能够从容调兵,扑灭这些反贼。 当然,舆论上的反贼同样不能不防,朱由检决定加强对舆论的掌控,在报刊从业人员的头上,悬上一柄利剑。 很快,在朱由检的示意下,通政使杨所修指使监察御史杨维垣上疏。认为报刊从业者既然以民间御史自居,就应该像官员一样接受监管。 否则只有权力不受监督,就会有人以权谋私,带来种种混乱。 为此,他还以前段时间女子学堂被攻击为例,认为这是一些人仗着手上的权力谋私,压制女子满足他们的私欲。 所以他认为对报刊行业从业者,应该像官员一样监管。御史可以监督弹劾他们,他们也应该申报财产。 这篇奏疏在《邸报》上公开发表后,引起轩然大波。 报刊行业的从业者,自然大多是反对的。 但是对所谓的“民间御史”极为看不惯的官员,则对此纷纷赞同。认为应该对这些越来越胆大的人监管,约束他们的言行。、 这个提议是如此得官心,以至于就连朝堂上的东林党人,都没有对杨维垣这个阉党余孽的奏疏提出反对意见—— 显然在这点上,官员们的立场是一致的,认为应该压制民间能挑战他们的人。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王在晋,甚至写了一份言辞激烈的奏疏。认为不但报刊从业者应接受监管,议会议员、候选人,甚至协会委员,同样应该受到监管。 意图借助此事扩张都察院的权力,把有能力挑战官员权威的人,全部一网打尽。 这份奏疏得到很多臣子支持,朝堂上的大臣一时纷纷进言。 朱由检看着这些奏疏,感觉事情超出控制的同时,认识到这是保守派的又一次反击: “有些人借此生事,想推翻重制礼乐啊!” “这些民间势力可是朕登极后扶持起来的,为的就是制衡官僚集团。” “看来官员们看到了苗头,想要压制他们,甚至把重制礼乐的政策实际推翻。” 扶持民间力量和官僚制衡,是朱由检登极后极力推动的。 他之所以同意建国会,为的就是用国会所代表的民意,制衡官僚集团。 官僚们对此有的是赞同的,因为他们也想用民意约束皇帝。 而且在大明官僚的身份是很难继承的,没有世官身份的家族,很难世代出现官员。 这些人为了保障后代的富贵,自然支持皇帝和万民共治天下。 但是也有一些官员,对自己拥有的权力极为敏感。 他们在察觉到自身的权威受到挑战后,本能地想要压制挑战者,把他们镇压下去。 这些人即使明面上没有反对重制礼乐,实际却站在了重制礼乐的对立面—— 因为朱由检重制礼乐的核心就是设立国会,把大明由君主专制,向着君民共治转变。 所以朱由检察觉到这个苗头后,立刻决定进一步加强国会,避免有些人出现误解,想要推翻重制礼乐。 —— 很快,钱谦益家中,迎来一位名叫方正化的小太监。他向钱谦益道: “钱先生的忠心,皇爷是知道的。” “这次来看钱先生,一是祝贺先生的爱子周岁,赐下周岁贺礼。” “二是希望钱先生不止要专注本职,礼法委员会的事情,同样也要参与。” “先生可是和刘先生齐名的宗师,一定要关心重制礼乐。” 钱谦益听到这番话,一时受宠若惊。 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自己是以利用为主,从来没有如此关心。 否则不会连自己儿子上月周岁都不知道,现在才赐下周岁贺礼。 但是这个态度却让他很受用,尤其是方正化说他和刘宗周齐名,让他关心重制礼乐。 这明显是要给他更大的权力,让他在重制礼乐上有更大的发言权。 想着前些日子的事情,钱谦益揣测道: 莫非是皇上对‘耕者有其田’的实行进度不满,想让我主持这件事?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苦差事,我可不能陷在里面。 早就和弟子议定对策,钱谦益即使面对皇帝的恩遇,仍旧没有昏了头,向方正化道: “礼法制定,钱某自然是责无旁贷。” “但是制定之后,就要由负责的衙门去执行了。” “钱某身为太常寺卿,一直在忙着宗教和祭祀的事情,其它事情不免有些疏忽。” “今后定然会多加关注,督促他们按照礼法行事。” 似乎没听出钱谦益话中的言外之意,方正化道: “先生这话好啊!” “礼法确实不能光制定,却疏忽了执行。” “皇爷打算在国会和各级议会设立监督委员会,督促礼法执行,并且对议员和执行官吏进行监察,防范他们违法犯纪。” “钱先生,这监督的礼法如何制定,又监察哪些人员,可要您这个礼法委员会的副主任提议啊!” “不能让世人只知道刘先生,却忘了您也在参与重制礼乐。” 这番话语一出,钱谦益顿时恍然,明白了皇帝为何派方正化过来。 显然,皇帝这是不想给都察院更大的权力,却又觉得王在晋提到的那些人应该接受监管。所以想在国会设立监督委员会,监管那些人员。 这件事情若成,他在国会设立上,也能留下一笔。在重制礼乐上的发言权会更大,让皇帝更看重自己。 唯一的顾虑就是,设立监察委员会监督官吏、议员、报刊从业者等人员,显然会有些得罪人。难怪皇帝没把这件事情交给刘宗周,而是交给自己。 思量了一下之后,钱谦益觉得这件事情该办,果断向方正化道: “皇上的意思,臣已经明白了。” “请公公回去后让皇上放心,钱某一定办妥这件事。” “监督礼法确实该定,无论官吏还是民间有影响力的人物,都应该接受监察。” 向方正化保证了这件事,又和对方寒暄着拉关系。 作为皇帝安排给高时明的弟子,方正化以后的前程明眼人都是知道的。 钱谦益自忖自己入阁的时候方正化说不定就成了内相,自然要好好结交这个人。 方正化对此见得多了,自然轻车熟路地应付得来。 回到皇宫之后向皇帝复命,说是已经搞定了钱谦益。 朱由检对此点了点头,让他和王承恩、曹化淳一起负责这件事。 打算在分都察院监察权的同时,把针对报刊行业的利剑悬起来。 钱谦益以后就会知道自己为何让他提出这件事了,报刊行业的从业者,估计以后都会骂他几句。 毕竟这可是针对他们的监察,这些人怎会不记恨?—— 不过,钱谦益的手段,比朱由检估计的更高明。 他毕竟是《大同报》的主办者,对报刊行业的认识很深。 在和弟子瞿式耜等人合计后,他在朝堂上提出制定有关监督的礼法、明确监察权力的同时,建议对民间人员分级: “议员、协会委员、记者和撰稿人等民间人员虽无官职,却对民众有一定影响力,可以称之为公众人物。” “臣以为应该对公众人物进行评级,明确他们所拥有的监察等权力,以及接受监察等义务。” “国会当设立监督委员会,仿照魏晋的九品中正制,对这些人才进行评级,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品。” 前面一番话听得朱由检连连点头,认为对公众人物确实应该分级。 但是后面仿照九品中正制那番话,却让他脸上险些绷不住,几乎要笑出来: 钱谦益这家伙真是老样子,提出来的观点总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虽然九品中正制确实是评选人才的,是士人评议的进化,把评选士人的权力掌握在朝廷手里,比此前任由某些士人掌握有进步。 但是它在历史上与选官挂钩,成为士族门阀维持地位的工具,朱由检显然是不能恢复这个的。 不过官员们却有很多人对此很支持,朱由检最终在斟酌之后决定道: “九品中正制太过了,钱卿打算品评谁为下品?” “朕以为公众人物粗分为三等就行了,以星星区分,印在名字后面。” “一星人物只要求识字,就像孔子说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授予仍在学习中的人。只要不是故意造谣,就允许他们发表不成熟的观点。” “二星人物则要求承担相应的公共责任,向监督委员会申报家庭财产和纳税情况,成为自立自强、能立身大众的合格公众代言人,可视为三十而立。” “三星人物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不为外物迷惑,有着自己的观点,授予四十不惑和更高境界的人,必须在经过国会和都察院审查后授予。” “议员候选人、协会委员、报刊行业从业者等公众人物都应接受评审,国会和各级议会都应成立道德委员会负责这件事。” “具体可参考京察办法,把礼义廉耻四维考察加进去。星级可升可降,甚至可以取消,限制不合格公众人物的影响力。” “国会和都察院一起制定办法,明确民间的监察权,以及对公众人物的监察考察权力。”(本章完) 第764章 君臣民共治天下 朱由检提出的方案,明显是基于九品中正制而来,只是简化了等级,并且和官吏品级区分开。 目的都是一样,就是把对公众人物的评审权,由士林清议收归朝廷,增强朝廷对公众人物的监管。 弊端同样也有,那就是评审的时候可能会有不公、被世家大族掌控。 所以朱由检只设三个等级,并且把三星级人物的评审权,交给都察院和国会。对要求申报财产的二星级人物同样进行监管,偶尔抽查他们。 如此虽然还不能完全避免弊端,却不会被地方大族控制。那些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为了获得更高的评级,定然也要向朝廷靠拢,服从朝廷的权威。 群臣监管公众人物的目的就是打压这些人,他们对此自然是赞同的。尤其是皇帝提出的星级评定和官位品级无关,相比九品中正制,更被他们认可。 有些人还认为应该多加几个星级,把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加上去,却没有得到认可—— 因为很多大臣都不认为自己达到了这个境界,当然不认为民间有人达到这一点。 即使偶尔出现几个,却也不需要专门对这些人评级。那些人如果有功,完全能被特赐元士出身。 将来明显超出三星的人物多了,再增加等级不迟。 如此,监督委员会、道德委员会和星级评定的事情在经过群臣讨论完善后,最终顺利通过。 之前肆意生长的报刊行业,从业人员将会迎来大整顿。 蓬勃发展的行业协会、准备参选议员的候选人,同样会迎来监管。 按照新定下的制度,协会委员、议员候选人都需要获得二星以上等级,也就是成家立业、申报财产、完成纳税和服役。 这个要求虽不高,却把很多投机取巧、钻营苟且的人排除在外。如果一个人的名声太差遭到很多举报,也有可能被降低星级。 朱由检还命道德委员会每年评选道德模范,对这些人表彰,授与三星等级和公士身份—— 这是之前就确定的事情,如今才算定下来。因为被选举权要求有公士身份,贫困的无恒产家庭显然是很难通过捐纳获得的,所以朱由检要求多在这些人中评选道德模范,授予公士身份。 道德模范有传统察举制下的聪明正直、贤良方正、孝悌力田、孝廉等种类,还有助人为乐、见义勇为、诚实守信、敬业奉献、孝老爱亲等新类别,被归纳在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德内。 这种做法,对弘扬正气、提高德行显然是有帮助的,熟读圣贤书的儒家臣子,对此自然不会反对。 而且很多臣子还觉得扳回了一局:在皇帝和民众不断扩充权力的现在,树立了官员的威严。 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皇帝所说的与万民治天下不是虚言,打算在重制礼乐时,维护住官员的地位。 朱由检对官员的心态有些了解,对此还是乐见其成的。 官员的权力太大不好,有可能会把君主架空。 但是民众的权力太大同样不好,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国会,让那些没有治政经验的议员处置。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官员和民众达成一个平衡,皇帝居中裁决,形成一个君、臣、民共治,三方互相角力、又互相依存的稳定格局。 群臣先前就对此有察觉,今日的朝会之后,感受就更明显了。 吏部侍郎李若星下朝时感叹道: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当今陛下是真的在践行啊!” 这句话引来很多臣子认可,但也有人说道: “民贵称得上是真的,君轻却不见得。” “而且我等臣子,位置又在哪里呢?” “这重制礼乐,总不能把我等的地位给制没了,以后全听陛下和国会的。” 群臣闻言大笑,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但也有人深思,因为他们确实察觉到官员的地位在下降。 很多人借此谈到了京察,以及用京察的办法对山西官员第三次清洗。抱怨官员受到的约束越来越多,崇祯朝的官是越来越难当。 眼看这些人再说下去,就要抱怨当今皇帝。负责廉政和司法事务的大学士杨景辰,轻咳一声出言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等臣子忠于朝廷、忠于社稷,自然是社稷之臣。” “将来君、臣、民共治,我等臣子居中。” “万不可妄自菲薄,自己小觑了自己。” 这个解释,让听到的臣子眼前一亮,感觉找到了臣子的地位。 同时对杨景辰说这番话也有些愕然,惊讶于这个被皇帝提拔的铁杆帝党为何敢把臣子放在君主前面。 不过想到民众的地位还要更前,这些人也就释然了: 显然孟子的话只是说说,将来就算君臣民共治,也是“君为贵,臣次之,民为轻”。 不过不管如何,臣子都要加入进去,地位还要居中。 之前皇帝提出的“天子与万民共治天下”,开始被他们更认可的“君臣民共治天下”所取代。 杨景辰借着把“社稷”解释为“社稷之臣”,得到了很多臣子的称赞。认为他虽然效忠皇帝,却仍记得身为臣子的责任。 这样一位维护臣子地位的官员,显然是能够代表臣子的。将来成为首辅,也会让很多人服气。 韩爌看着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深深感受到压力。 因为直到现在,他这个首辅都没有明确提出自己的治国方略,都是被皇帝和臣子推着向前。 尤其是山西发生的事情,让他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在不稳。 如果不是皇帝为了稳定把弹劾风潮压下去,估计他现在就有可能被迫去职。 但是皇帝能保他一次,却不一定保下一次。特别是如今的首辅是任期制,他到后年八月底就要卸任。 以他现在的表现,皇帝很可能顺水推舟,让他到期离任。甚至能不能坚持到后年都是两说,有可能中途离任。 这让他深切感受到,崇祯朝的首辅不好当,尤其是他如今还有这么大的权力: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皇上在内阁推行责任分工,要求就是权责统一。” “我是财经委的主任,想让皇上满意,必须把财政问题解决好。” “尤其是明年辽东要打仗,又是一笔开支。” 去年刚担任首辅时他就和皇帝深谈过,大明最大的两个难题,就是建虏之乱和财政困难。 对于建虏之乱他不是不想插手,甚至向皇帝呈上过弟子袁崇焕所写的《五年平辽策》。 但是皇帝却对此不予理会,只是让他专心本职工作。 韩爌最初还对此有些忿懑,但是在见到其他大学士有关军事的奏疏也是这个待遇、只有负责军机处的大学士在军事上的发言才受重视后,也就明白了皇帝是在推行文武分治,不想让其他人多插手军务。 性情柔软的他,只能把军事上的事情抛开,任由军机处的大学士和枢密大臣处置。 也因为此,他又避开了一个危机,那就是和沈棨通虏案相关的张存仁间谍案。 前面一个案子,就是他遭遇倒台危机的根源。沈棨就是通虏商人的保护伞,山西商人之所以敢通虏,就是因为走通了沈棨等人的关系。 张存仁间谍案影响更大,很多人都认为这个间谍的危险性,要高于天启年间的武长春。 武长春案可是让魏忠贤给魏良卿封了伯爵,张存仁案的奖励虽然没有那么高,一个子爵却少不了。 如果他被牵扯进这个案子,估计就连皇帝也保不下,首辅绝对要换个人。 所以,他现在非常庆幸皇帝没采纳袁崇焕的《五年平辽策》,否则袁崇焕去了辽东再爆发张存仁案,以袁崇焕对张存仁的重用,闹出的影响会更大。他这个老师和举荐者同样说不清,会和袁崇焕一起被处置。 同时,他心里也觉得袁崇焕不可用。这个人的部下祖大寿、沈棨、张存仁接连爆发大案,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身上有什么隐患。 现在他只期望袁崇焕在云南老实点,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对军务他也决定不再插手,专注财政方面。 他要在清丈田亩、推行一税制上多下点功夫,争取明年多提供些钱粮,帮助家乡商人减轻军费负担。 —— 被韩爌放弃的袁崇焕,此时同样感受到了危险。 在沈棨案和张存仁案接连爆发后,他知道自己回辽东的希望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 朝廷就是无人可用,也不可能用他这个有通虏嫌疑的议和派。 甚至,若非他是在云南任职,现在和建虏不可能有任何联系。估计早就有人弹劾他,把他下狱审问。 现在,西南镇抚使徐本高,就奉命前来问话,让他把辽东议和派、以及有通虏嫌疑的人,全部交代出来: “袁抚台,这次只是例行问话,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这两年你在云南做的事情朝廷都看在眼里,对你是否通虏并无怀疑。” “但是你的部下通虏的那么多,朝堂上不少官员对此有疑问。” “希望你把议和的事情说清楚,堵住那些人的嘴。” 袁崇焕气得脸色铁青,拍案道: “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不惧他人毁誉。” “沈棨、祖大寿确实曾参与议和,但他们私自通虏,本官实在不知。” “至于张存仁的事情,他是主动参军的辽东生员。谁能想到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竟然是建虏的密谍?” “这个人我确实用错了,应该仔细审查。” 承认自己有失察的过失,但是对其他指责,则是一概不认。 徐本高和钱龙锡是亲家,钱龙锡又和袁崇焕关系密切,在他上任西南镇抚使时就托他照应袁崇焕。所以他和袁崇焕的关系同样很好,闻言急忙安抚道: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真的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朝廷真要怀疑你,来问话的就不是我了。” “毕竟咱们的交往,也从没有隐瞒。” 袁崇焕听到这番话,脸色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知道徐本高说的是实话,朝廷没有动他的意思。 否则就应该是三法司派人过来,把他的事情立案。 如果他现在不配合,皇帝就会加深怀疑,到时候真派御史下来,可不像徐本高这样好说话。 所以他只能道: “当年议和的事情,我会写封奏折密奏给陛下。” “想来陛下明白原委后,就会打消怀疑。” “对于失察之罪,本官也会上疏请罪,任凭朝廷处置。” 一番话理直气壮,却什么都没交代。 如果是其他人估计还要询问,但是徐本高却很给面子,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袁抚台写密折,交给陛下裁决。” “只要陛下认可,袁抚台自然能过关。” 结束了这次问话,并且让袁崇焕在记录上签字。 然后他的神色更加和善,笑着安慰袁崇焕道: “袁兄不要气馁,皇上还是信任你的。” “否则怎么让你这个巡抚代行总兵指责,把云南的兵马都交给了你。” “只要袁兄在西南做得好,将来定然能够升迁。” “甚至像袁枢密那样,成为又一个袁枢密。” 袁崇焕却摇了摇头,感叹道: “就算成为枢密大臣,也去不成辽东了。” “那里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丈夫用事之地!” 显然心中还怀着重返辽东之念,对辽东的事情一直有着关心。 否则他就不会写出《五年平辽策》,并且通过老师呈给皇帝。 如今,老师韩爌在沈棨案爆发后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个信过来,明显是已经放弃他,不再指望他插手辽东事务。 他将来去辽东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甚至有可能一直在西南。 徐本高对这番话,不知如何安慰。他也知道辽东是建功立业的地方,现在就已经有毛文龙、满桂封了伯爵,将来定然会出现更多爵位。 如果有可能,他也愿意去辽东。不过想想张存仁这样的游击将军间谍,他觉得还是在西南安稳点。 尤其是西南这边局势同样不稳,只要把这边作乱的势力平定,同样能立功获得爵位。(本章完) 第765章 三宣六慰 “朝廷有意招降安位,这奢安之乱算是平定了吧?” “袁兄是云南兵马的主帅,到时论功行赏,朝廷焉能不封你个爵位?” “我看这西南同样是用事之地,说不定袁兄就能像靖远伯那样,成为紫阁功臣。” 和袁崇焕谈论着西南这边的局势,徐本高宽慰他道。 水西安氏在尽起大军决战失败,又被朝廷稳扎稳打、不断派兵清剿后,已经是屡战屡败、再也支撑不下去。甚至不断向朝廷求和,请求结束战事。 如今之所以战事没又结束,是因为朝廷要用夺取来的土地设立卫所、封赏有功将士。 否则奢安之乱早就平定了,而不是绵延至今。 袁崇焕想着如今的形势,说道: “水西容易夺取的地方,基本都已夺下了。” “再往里面进军,就会进入安氏的核心之地,遭到的反抗远比之前激烈。” “西南将士大多已经获得了封赏,眼看就能成为世官世代富贵,很多人已经不想打下去了,而是打算开垦土地,把家人接过来享受世代富贵。” “朝廷明年有意在辽东用兵,同样想结束西南战事,同意招降安位。” “如果安氏能答应朝廷的要求,战事就结束了。” 各方都不想战事继续,和谈的条件已经充分。 接下来就是看水西安氏是否能认清局面,接受朝廷的招揽。 如果他们愿意降低土司职位和辖区面积,并且按朝廷的命令分成几个宣抚司和安抚司,就能达成和议。 徐本高对此是有信心的,因为安氏如果不同意,那就是灭亡结局。 对于这样的土司世家来说,能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什么脸面、地盘,只能让位生存。 别说朝廷只是把水西安氏降级和推恩,就是改成卫所,他们也得接受。 甚至徐本高都认为,全部改成卫所更安稳些,避免水西安氏以后还作乱。 一些卫所将士也是这个想法,打算把水西彻底平定,为后代打出个长治久安。 不过这只是少数人的想法,更多的将士因为征战多年,已经不想打下去了。 袁崇焕也不想和水西安氏纠缠,向徐本高道: “改成卫所就得派军官,不能让水西安氏完全执掌。” “现在这个情况,谁愿意去水西卫所当世官?怎么压下水西的人?” “还不如多设几个宣抚司、安抚司,让水西安氏自己管。” “其他地方的土人如果不服管教,也可以把他们送去水西。” “掺的沙子多了,以后再改成卫所。” 这是傅宗龙制定的办法,袁崇焕也很认同。水西改成卫所的条件确实不成熟,朝廷无法完全掌控,土人也不可能全部适应卫所制。 还不如先把打下的地方都占了,把愿意编入卫所的土人编户齐民,不愿编入卫所的则驱赶到水西。 到时候新设的卫所稳定下来后,无论是再次进兵、还是以势逼人,都能压制水西安氏,逼迫水西内部生变。 相信那个时候,水西内部一定会有人投靠朝廷。水西的土人和土司在熟悉卫所制后,也会愿意加入。朝廷可顺势招抚他们,清除有异心的势力,完成由土司到卫所的改制。 这一连串策略,需要的时间很长。朝廷已制定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规划,打算长久实施。不管接下来的贵州巡抚是谁,都要把这个策略执行下去—— 改土归流已经被确定为国策,在两京十三省境内,不允许存在不服从朝廷的土司、特别是曾经反叛的势力。 谈着这件事情,徐本高有些担忧地向袁崇焕道: “改土归流是好,但是也要提防土司不安啊!” “我听说云南的土司,就有一些不稳。” “如果他们闹出乱子来,对袁兄可是不利。” 如今的袁崇焕,在云南不但是巡抚,还代摄沐氏世传的云南总兵一职。 如果云南发生叛乱,他这个主官必然首当其冲,遭到朝廷责问。 袁崇焕想到一些土司的动作,冷笑一声说道: “这些土司若是安分便罢,不安分本官自有办法治他们。” “本官改日便召他们前来,看谁胆敢抗命。” 打算办一场鸿门宴,把不安分的土司尽皆处置。 徐本高听出他的意思,急忙就劝说道: “袁兄莫急,还是要慎重行事。” “云南土司的事情错综复杂,很多还在平定奢安之乱中立功,不能轻易处置他们,让土司觉得朝廷不公。” “以小弟的愚见,不如把缅甸、老挝的土地封给他们,让他们试着去南方打一下。” “如果能打下来,说明那边的实力不过如此,袁兄到时候可率大军,恢复三宣六慰。” “即便打不下来,有袁兄率大军压阵,也不会出现大问题。” 这个想法,让袁崇焕眼前一亮,感觉找到了立功的机会。 三宣六慰是朝廷曾经在云南南面设立的土司。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其实朝廷设立的土司不止这几个,还有大古剌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底兀剌宣慰司、蛮莫安抚司等,三宣六慰只是惯常称呼。 如果能把朝廷曾经设置的三宣六慰收回来,至少能像张献忠那样,获得伯爵爵位。 不过如今朝廷和缅甸等地并无战事,若是擅启边衅,朝廷那里怎么办? 看着徐本高的目光,袁崇焕若有所思地道: “徐镇抚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收复三宣六慰,可不像是徐兄能说出来的?” 徐本高哈哈一笑,拱手道: “就知道瞒不过袁兄。” “实话告诉袁抚台,这番话是皇上的意思。” “这奢安之乱马上就要平定,有些将士是想安稳,有些却仍想建功立业。更别说还有些土司,已经蠢蠢欲动。” “皇上的意思,就是把这些不安分的人,都引导向境外。” “只要他们不在大明境内闹,随他们怎么行事。” “袁抚台只需要守好云南,不发生大乱子即可。” “如果袁抚台想立功,也可以在保证云南安稳的情况下,派兵自主出击。” 这番话以官职称呼,摆明了是皇帝的口谕。只是没有下旨意,是否听从要看袁崇焕自己。 放在以前,他对皇帝的中旨都不见得会接受,更别说这种连张纸都没有的口谕了。 但是现在他又一次牵扯进通虏案,而且基本被老师韩爌放弃。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他在官场上就没有任何人可依。 皇帝摆明了是趁人之危,在他走投无路时,把他招揽过来。 如果他不接受,就算这次通虏案能过关,以后也别想有更大的发展。 对于成为帝党,袁崇焕是不排斥的。他在天启年间连投靠阉党都干过,怎么会不愿意投靠皇帝。 现在他想确认的,是皇帝对他有多看重,愿不愿意给他回辽东的机会—— 他的心中,仍旧放不下辽东,认为那才是大丈夫用武之地。 所以,他试着向徐本高道: “若是袁某能收复三宣六慰,将来辽东……” 刚刚说到“辽东”,徐本高已出手阻止道: “打住!” “袁兄以后不要再提辽东的事。” “朝廷对辽东已经有了全盘考虑,不需要袁兄费心。” “你这身上背着嫌疑,何必瓜田李下招人怀疑?” 说着连连摇头,对袁崇焕如此想回辽东十分不解。 据他所知,京城很多世官宁愿降低世职,都不愿意去辽东建功立业。 怎么到了袁崇焕这里,就那么想回去? 莫非,他真和建虏有勾结?生怕事情败露? 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徐本高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抛弃,也不打算查下去。 不管怎么说,袁崇焕如今都在西南,他就是真的通虏,也影响不到这边。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打消袁崇焕对辽东的想法,让他安心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徐本高取出一幅地图,说道: “三宣六慰,还有安南、占城等地,被皇上命名为中南半岛,打算能征服就征服,作为宗室、勋贵的封地。” “如今已经有靖江王等人前去,苏州人还打算去开发新江南,小弟家乡松江也有不少人过去。” “这块地方可不小啊,足有八百万方里。” “袁兄如果能把这块地方完全征服,按封地十分之一计算,就能有八十万方里。” “到时候别说公侯了,甚至有可能像徐家那样,一门两个公爵。” “皇上对这里其实比对辽东更看重,认为能承载更多移民。” “若非建虏一直在辽东闹着,皇上才不愿每年花几百万两银子打他们。” 袁崇焕闻言当即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与建虏议和?” “只要和建虏暂且议和,朝廷就能腾出更多力量收复三宣六慰……” 向徐本高说着自己的主张,还是议和那一套。 徐本高本来不想在辽东的事情多说,见到袁崇焕不断提起,不得不警告道: “皇上早就下令,不和建虏议和。” “凡是主张议和的,尽皆要调出辽东去。” “袁兄就别提辽东的事了,安心留在西南。” 严肃警告袁崇焕不得再提这种话,否则连西南都待不下去。 袁崇焕见徐本高如此肃然,也不得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叹气道: “罢了!” “袁某就不谈辽东的事情了。” “有劳徐镇抚继续说下去!” 徐本高指着地图继续道: “安南、占城还有满剌加等地,皇上早已派人去开拓。” “如今前往满剌加的海商,已经向西抵达王公公在槟榔屿建立的槟城,想要继续向西。” “袁兄可以尝试向南抵达大海,打通从海洋联接大明的路线。” “据说这一带盛产柚木,皇上打算用这里的木材造船。” 柚木这种木材,在缅甸的分布非常广泛,甚至被尊为国树。 朱由检要选择好木材打造战船,首先想到的就是缅甸等地的柚木。 他也希望用柚木的收益吸引更多勋贵前往中南,在这里开辟封地。 袁崇焕在云南时间长了,对临近的缅甸自然有些了解。想到那边的森林中确实存在巨木,只要能运到大明,根本就不愁卖。 所以他盯着此时被称为潞江的怒江道: “这条江直通大海,徐镇抚能确定吗?” “如果真能通航,缅甸的巨木可以走水路运出去。” “甚至云南的巨木,也能通过这运出去。” 云南这边不是没有巨木,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运出去。 当年朝廷为了修建宫殿从这里征集大木,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 如今袁崇焕看着地图,发现走潞江明显更方便,就算走海路损失一些,同样能够接受。 徐本高听着袁崇焕的怀疑,哈哈笑着说道: “皇上亲手绘的地图,难道还能有假?” “这可是他梦中随着太祖成祖在天上俯瞰绘制的,根本不可能有错误。” “南洋那边早就确定了,图上的岛屿、山脉、河流都存在。” “当今皇帝,是真正得到祖宗神灵庇佑的人!” 这件事情,在锦衣卫内部传得甚广。因为他们有绘制地图的任务,执行任务也经常用到地图。 皇帝绘制的地图,无疑让他们非常惊叹。这些人都想不明白在深宫里的皇帝怎么绘出这些的,只能相信皇帝说的太祖成祖托梦。 袁崇焕也隐约听到过这个说法,但他之前只认为皇帝在装神弄鬼,地图是锦衣卫绘制。 如今听徐本高的说法明显不是,而且徐本高来西南后锦衣卫的活动范围他也有了解,根本不可能绘制出这么详细的地图。 所以他只能同样相信皇帝有祖宗神灵庇佑,绘制出这幅地图。 这让他的心里,对皇帝的封爵许诺,更多了几分信心。 即使他不能完全收复三宣六慰,只要能收复几个,封伯甚至封侯却不难。他在仔细考虑后,向京城方向下拜道: “承蒙皇上厚爱,袁某敢不尽心?” “请徐镇抚回禀皇上,袁某一定会尽力收复三宣六慰,复我大明疆界。” 正式接下了这个任务,打算扎根西南。 他知道,接下任务这一刻,自己就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除非收复三宣六慰,挟着收复失地的大功,入朝执掌枢密院。 但是枢密院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平定建虏,他这个有通虏嫌疑的人,还是很难回去。 此时的袁崇焕甚至有预感,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西南,根本没机会回朝廷。 这让他的心思,转向在境外开疆拓土,获得一块封地。 正想询问自己的封地怎么样,徐本高已经说道: “三宣六慰收复后,肯定是不能像以前一样的。” “皇上打算分封藩王、功臣,治理当地土司。” “如同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一般,而且权力更大些。” “当然地方会更小,最大就是方千里的王国。” “袁兄作为主持者,可以优先选一块方五百里的地方,预留作为封地。” “如果袁兄能把整个缅甸打下来,一定能获得公侯之位。”(本章完) 第766章 公安委和国安委 袁崇焕的奏疏,很快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传到京城。 朱由检看了他在密折衷的辩解后,对此不置可否。因为无论袁崇焕曾在辽东做过什么,现在都没有多大意义—— 以云南和辽东的距离,就算袁崇焕和建虏达成什么协议,也根本没有履行的能力。甚至因为距离太远,他和建虏的交流都会断下来。以他为核心的议和派,也会逐渐消散。 为了让这种局面继续,也为了避免发生历史上的事情,朱由检早已决定让袁崇焕远离建虏,以免发生意外。 现在他要看的,是袁崇焕愿不愿意听话,能不能为己所用。 所以,在看到袁崇焕的第二份奏折,阐述了收复三宣六慰的办法后,他才点了点头。把第一份奏折递给郑士毅,吩咐道: “按照袁崇焕的供述,把参与议和的都查一下。” “只有完全确定无通虏嫌疑的,才能留在辽东。” “其他不确定的,全部都调出去。” “可以按袁崇焕的请求调到西南,让他们攻略三宣六慰。” 郑士毅闻言领命,汇报辽东审查的进展。 朱由检听着这些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历史上在云南担任平西王的吴三桂,他向郑士毅问道: “祖大寿的妹夫吴襄在哪里,现在担任什么职位?” 吴襄是吴三桂的父亲,此时名声不显。郑士毅不记得这个名字,协理北司房、最近被任命具体负责建虏情报的指挥佥事方弘瓒道: “吴襄是天启二年的武进士,如今已转任护军校尉,在祖大寿麾下任职。” “袁抚台请求调人协助,臣以为可对祖都督赏功,调一些人过去。”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方弘瓒能记住这个颇为赞赏,说道: “祖家有功将士,确实应该封赏,可以把吴襄等人调过去。” “吴襄的子嗣和亲戚,可有杰出人才?让他们一起过去。” 没有直接点出吴三桂,朱由检还以为这个人尚未冒头、没纳入锦衣卫的视线,却不料方弘瓒道: “吴襄的长子吴三桂,已经考中武举。而且自幼习武、善于骑射,少年时就曾冲阵救父。如今在祖大寿身边,不离祖大寿左右。” “臣以为此等英杰,应该给他立功的机会。可以调去云南,帮助袁抚台带兵。” 朱由检听到吴三桂已经崭露头角,心中颇为讶异。如果把这样的人放在辽东,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成为总兵。 他在思虑之后,提笔写下“忠孝”两个大字,下令道: “忠臣孝子,应该奖励。” “把这两个字赐给吴三桂,鼓励他好生建功立业。” “还有,他既然已经考取武举人,允许他转为护军。” “让袁崇焕好好培养,争取在攻略三宣六慰时立功,获得爵位封地。” 又想到历史上被他勒死的永历皇帝朱由榔,朱由检又问郑士毅道: “桂王现在怎么样?” “有没有开藩之意?” 对王府的监控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这个鼓励宗室开藩、让他们重新拥有权力的时候。 锦衣卫的官员贵族情报司,已经开始运作,加强了对各地王府的监控。 桂王作为拥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室成员,监控更是严密。 郑士毅几乎不假思索,就把桂王的近况道了出来: “桂王已经打算去南洋开藩,不愿留在衡州。” “他的王府在去年突然坍塌了,压死六名女子。” “有传言说是不祥之兆,寓意衡州不欢迎桂王。” “衡州地方士绅,也鼓动桂王离去。” 朱由检闻言哼了一声,知道那些士绅的想法。 一个藩王过去,显然是要在当地占据一大块利益的。 以前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如今朝廷鼓励宗室去海外开藩,他们当然要抓住机会鼓动还没扎根的桂王离去。 他想着桂王府坍塌的事情,询问道: “桂王府的坍塌,和这些人有关系吗?” “有没有人动手脚,谋害皇室中人?” 这个问题很敏感,郑士毅斟酌之后,才说道: “应该没有人动手脚,是桂王府建得太差。” “负责营造的内官监掌印李永贞,在营建几个王府时没少上下其手,多个王府都深受其害。” “桂王府的事情,应该与此有关。”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想到自己的信王府同样建得很差,这才缓缓点头,认可这个解释。 但是他仍旧有些不放心,下令道: “锦衣卫侍卫司侍卫总队,要专门成立几个保卫处,负责皇室成员的保卫工作。” “无论皇室成员做什么,都要有明确的记录。发生什么事情,也要一查到底。” “对危害皇室成员的涉案人员,要从快从重处罚,让他们丧失危害能力。” “锦衣卫所有机构,都要支持保卫处的工作。保卫处的一切都列入机密,禁止其他人私自查阅。” “这点务必和皇室成员说清楚,光明正大地派遣侍卫保护他们。” 郑士毅等人听着这番话,知道皇帝是加强对皇室成员的监控。当然明面上谁也挑不出错来,皇帝这是在关爱皇室成员。 以后保卫处的工作显然会很重要,尤其是当今皇帝的皇子越来越多,而且在鼓励开藩。 思考着这件事的影响,他们又听到皇帝下令道: “桂王既有意开藩,那就让他去缅甸选封地。” “把吴三桂派去桂王府任职,辅佐桂王开藩。” 把历史上灭了桂王一系的吴三桂,派去桂王府任职。 让他帮桂王打封地,以赎前世罪孽。 郑士毅等人不知皇帝的恶趣味,他们虽然觉得吴三桂有些太年轻,派去桂王府显得不够重视。 但是想想还要给桂王派遣长史等官员,也就没有多言。 朱由检在安排了这件事情后,又向方弘瓒道: “听说袁崇焕除了和东林党勾搭外,仍旧和阉党有联系。” “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相关情报?” 方弘瓒负责的建虏情报,有不少地方和袁崇焕有关,所以对袁崇焕的消息很是重视,闻言当即说道: “霍维华在辞去兵部尚书前,把荫子功劳让给袁崇焕,因此有些香火情。” “他与何可纲等人,曾和袁崇焕书信往来,交流大凌河堡防御。” “还有在香山岛的冯铨,因为荷兰进犯之事,曾在家乡招兵,从袁崇焕那里借人训练兵士。” “袁崇焕和东林党、阉党都有很多往来,只是因为接连涉嫌通虏案、又久在西南任职,已不受两党重视。” “臣观他现在的表现,是要投靠陛下。” 朱由检闻言微微点头,认可方弘瓒的分析。叮嘱他道: “袁崇焕在辽东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只要他在西南专心建功立业。” “但是对他的监控不能放松,如果发现他有别的心思,那就及时报上来。” “他的那些旧部也是一样,包括祖大寿、吴三桂等人。” 方弘瓒听得暗暗咋舌,不知皇帝对袁崇焕有多忌讳,才要把这个人和他的部下一直监控起来。 甚至他还隐约听出皇帝的意思,那就是如果这些人不安安分分建功立业,那就把他们除去。显然皇帝心里,对这些人都不放心。 锦衣卫凡是听到的人,都在心里和袁崇焕划开了界限。甚至对于和袁崇焕交往密切的徐本高,他们也觉得要离远点。 —— 朱由检在处理了这些具体事务后,又向一众锦衣卫高层道: “如今关于安全需求的讨论,已经沸沸扬扬。” “还有人借着通虏案,提出不但个人有安全需求,国家也有安全需求。” “锦衣卫已经创办安全学堂,朕以为应该让他们办个《安全报》,向民众普及个人安全、公共安全、国家安全的概念和办法,号召更多人的投入安全工作中来。” “这对锦衣卫的形象大有好处,你们都要抓住机会。” 郑士毅、刘侨等人听到,纷纷摩拳擦掌的准备创办《安全报》。 报纸的威力他们早已知道了,甚至锦衣卫还有个舆情司,专门负责操纵舆论。安全学堂的新闻舆论专业,就是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如今舆论上难得对锦衣卫有利,安全学堂也培养了不少人才,他们都觉得创办《安全报》正在其时,可以把锦衣卫的形象扭转过来。 对于关心此事的皇帝,他们心里也又多了一重认同。认为皇帝虽然不让锦衣卫肆意妄为,却仍旧很重视锦衣卫。 如今锦衣卫的权力明面上是缩小了,实际却一直在膨胀,只是更多在暗地里。 很快,他们就听到皇帝的又一道命令,锦衣卫在明面上的权力,同样得到了扩展。 只听朱由检道: “公共安全事务至关重要,朕打算在锦衣卫成立公共安全委员会,卫尉寺卿刘侨做主官。专门负责公共安全事务,以及维护公民的个人安全。” “卫尉寺四大总署负责人,还有巡捕总队、鹰扬军的护军,以及户部民政司的郎中、光禄寺和太医院的食品药品监督机构,还有税警总队、海警总队等有关治安的武装力量,负责人都可以担任公安委委员,由公安委统一调遣。” “公安委负责整合公共安全力量,甚至在必要时可请求军队援助。地方公安委同样,把巡检司等机构纳入,由卫尉署或治安署署长做主官。没有治安署的,以县尉兼任。” “今后公共安全和个人安全事务,就都交给公安委。” 这个机构的设立,无疑把卫尉寺的权力扩充了一大截。今后卫尉寺卿不仅可以掌管卫尉寺,还可以通过公安委,插手其它衙门。 众人羡慕地看着刘侨,感觉他越发得到皇帝信任。说不定下一任锦衣卫掌印就是他,郑士毅就算为了自保,也不可能长久干下去。 就连朱由检也想把锦衣卫掌印换个人,避免被同一个人掌控时间太长,带来安全隐患。 不过现在这件事还在绸缪中,锦衣卫机构完善,却不能耽搁下去。 所以,他仍旧给郑士毅加担子,任命道: “锦衣卫、或者说枢密院,应该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统一负责国家安全事务,打击内外敌人。” “像是有关建虏的事务,它就不仅仅涉及个人安全和公共安全,而是危害到了整个大明的国家安全。” “今后再发生沈棨、张存仁这样的案件,就应该由国安委统一指挥,协调各方面的行动。” “免得像这次那样,因为抓了沈棨惊动张存仁,不得不对他紧急抓捕,坏了辽东的谋划。” 这件事情被辽东方面抱怨多次,锦衣卫没少遭到责难。方弘瓒之所以被任命掌管建虏事务,就是这个原因。 如今皇帝设立国安委,他的临时任命算是结束了。这让他很是关心自己能不能成为国安委委员,获得更大权力。 郑士毅同样对国安委很关心,因为这个机构明显是像公安委一样,要涉及其它衙门的。他小心向皇帝询问道: “陛下说国安委属于锦衣卫,又属于枢密院。” “是不想像北司房情报中心那样,以情报部的名义在枢密院挂牌?” 情报部长这个职务,如今就是郑士毅兼任的。 作为枢密院六部之一,这个职位给他带来不少荣光。他在得知国安委同样属于枢密院后,自然也希望这样。 朱由检颔首说道: “正是如此!” “国安委的工作有不少需要军队的地方,所以需要让枢密院各部参与。” “你这个情报中心的负责人,还有协理情报工作的方弘瓒,担任国安委的主任和副主任。” “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边防部、海军部,还有政务院的兵部,都要至少派出部务佥事担任国安委委员,负责所属部门的情报,支持国安委的工作。” “这件事朕会向袁卿嘱咐,让他帮助你组建国安委。” “如果事情重大,甚至可召开枢密大臣会议讨论。” 这个任命,让郑士毅喜出望外。 因为国安委委员包含其他各部官员,以后再让各部支持锦衣卫的工作,那就方便多了。 甚至如果这些委员的级别再高一些,完全能看作枢密会议。 可惜皇帝没让他这样扩张国安委,明确国安委的等级低于枢密大臣会议。 但是即便如此,国安委成立之后,他这个情报部长在枢密院中,也会更有发言权。 锦衣卫情报中心会和枢密院进一步交融,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虽然名列其中,却完全游离在外。 公安委和国安委的成立,是锦衣卫权力的又一次扩张。代表着锦衣卫的权力,向其它衙门扩展。(本章完) 第767章 预防犯罪 成立公安委和国安委,是当前形势的需要,也是对安全力量的整合,确定锦衣卫在这方面的权力。 接连几起通虏案,让朱由检认识到安全力量需要整合,给锦衣卫更大的权力。 袁可立、孙承宗对辽东战事的看重,也让他从中觑到了机会。认为可以在这个有利的形势下,让他们同意成立国安委。 至于公安委的事情,则是朱由检从山西官场三年被清洗三次察觉到: 地方吏治现在很不乐观,他在朝廷制定的政策再好,地方也有可能视为空文。他必须做好地方形势恶化、民变四起发生动乱的准备—— 公安委就是加强地方治安、扑灭小股盗匪的,争取把各地的盗匪消灭在幼苗状态,不给他们壮大的机会。 同时,他还决定加强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和各地监督太监一起,监察地方官吏。 如果地方形势变得更坏,他要靠搜集到的情报,清洗地方官吏。 为此,他向郑士毅道: “朝廷的情报力量,同样需要整合。” “锦衣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情报工作,就以你为主官,东厂提督和皇资委宣传委员为副主任,组成情报信息委员会。” “锦衣卫可通过东厂向内廷各监求助,让你们提供情报,在企业中为情报人员安插身份,紧急支取经费。” “各地镇抚司可吸纳监督太监加入地方情报信息委员会,同样提供帮助。” 这个任命,让郑士毅喜出望外。因为皇帝明确他是情报委的主官,东厂提督都要协助。 这和以前锦衣卫从属东厂的情况相比,几乎称得上调个儿。他必须把握好机会,不让锦衣卫再被东厂压过去—— 在王文政确定接任东厂提督后,郑士毅知道皇帝对王文政这个潜邸太监的信任,远非之前的王永祚可比。 东厂在王文政的带领下,很可能恢复以往的威势。 所以锦衣卫很多高层,都担心锦衣卫的地位会下降,再次沦为东厂的附属。 如今皇帝明确东厂提督为副,总算免去了他们的这个担心。 至于内廷各监对锦衣卫提供帮助的事情,其实已经在进行。因为锦衣卫同样在帮助内廷企业,帮他们扫清障碍。 现在有了皇帝的命令,锦衣卫在请求其他内廷衙门协助时,会更理直气壮。还可以通过东厂提督,对他们提出要求。 所以郑士毅在得到这个任命后,比之前成为国安委的主官还高兴。他感觉自己的地位真的在全面提高,成为内外廷都不能忽视的人。 这还不止,朱由检继续下令道: “除了内廷之外,朝廷礼部的礼乐司出版厅、兵部宣教司、参谋部职方司、太仆寺邮政总署等衙门,都有搜集情报、传递信息的职责。” “这些衙门的官员也要吸纳入情报委,让他们提供协助。” “情报委要负责好情报信息搜集、以及舆论控制,对公众人物的监察,也是重中之重。” “你们的目标就是,争取为每个官吏和公众人物,都建一套档案。并且对重要人员,摸清他们的关系。” “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公安委和国安委提供协助,情报委也要对两个委员会提供情报支持。” 叮嘱他们要通力合作,不要相互拆台。朱由检为了减少锦衣卫的内耗,又下令道: “南司房负责锦衣卫内部管理,其中人员考核,可谓重中之重。” “今后要建立考核监察委员会,对锦衣卫内部人员定期考核,并且随时监察和抽查考核,接受三法司和其他官民的检举。” “对锦衣卫有监督职责的东厂和都知监,会派人加入考察委。” “锦衣卫中高层迁转,必须经过考察。” “卫尉寺高层官员迁转,还要邀请兵部、刑部的官员参与。” “考察不过关的,一律冻结迁转。” 这无疑是加强南司房的力量,对锦衣卫实行更严格的管理。 毕竟朱由检是打算对锦衣卫大用的,不能放任他们成为新的危害。 众多锦衣卫高层闻言,心中顿时肃然。 知道皇帝对他们看重是看重,要求同样更严。 作为皇帝的近臣,他们对当今皇帝的行事作风,早已有所了解。 当今皇帝如果看重某个人,对他的要求一定更高,绝不会因为宠信,就会让其妄为。 郑士毅、刘侨这些人,基本都被皇帝折腾过,通过皇帝考验的,才一直留在了锦衣卫。 —— 公安委、国安委、情报委、考察委的设立,是对锦衣卫力量的一次整合,将之前分散成条块的力量,通过设立委员会这个协调机构形成合力。 而且四个委员会不止有锦衣卫的人员,还有其他衙门的官吏。锦衣卫能通过这个平台,调动相关力量。 今后,锦衣卫的触角会越来越长。并且和朝廷机构加强交流,成为朝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殿中的锦衣卫高层都是有见识的,甚至有很多人祖上是高官。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锦衣卫表面上没有天启年间强势,实际却可能更有权力—— 天启年间的锦衣卫,能够奉命抓捕官吏、还能用立枷等酷刑在诏狱中整死人。 但是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很难得到其他衙门配合。甚至拿着旨意,都可能被地方官员抗旨不尊。 现在的锦衣卫则不然,他们明面上没有天启年间强势,甚至连诏狱都很少羁押官吏。 但是通过情报和安保力量,他们却能让很多官吏产生敬畏。 四个委员会成立后,更是可以通过委员会的委员,调动其它衙门的官吏。 可以说,对于锦衣卫高层而言,他们的权力产生了一次飞跃。这些人能通过委员会这个平台,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同时,这对锦衣卫高层的要求也很高,朱由检希望他们能完成交待的工作,而又不仗着自己的信任,在外面肆意妄为。 他问郑士毅道: “郑掌印,你负责国安委和情报委,都是锦衣卫的重要工作。” “你来说说这两个委员会怎么组建,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郑士毅听出皇帝是在考验自己,脑海中转了一下,回道: “臣会请王公公和曹公公帮助,以情报部的名义组建情报委。” “枢密院各部想必会鼎力支持,臣再请求袁枢密帮忙,在枢密院建立国安委。” “两个委员会的主要任务,就是为明年的辽东之战提高情报信息支持、做好用间和反间工作。” 这个成立顺序,和朱由检之前设立四大委员会的顺序并不同。但是朱由检却点头认可,认为郑士毅考虑很周全。 情报部在枢密院中虽然只是挂名,却已经让枢密院各部适应它的存在。郑士毅以情报部的名义组建情报委,吸纳其他衙门的官员进入。枢密院各部对此不会排斥,甚至会积极加入情报委,以图在情报部中获得影响力。 与之相比,国安委的成立就不一样了。因为这是让其他各部配合,在国家安全方面配合情报部。它完全是锦衣卫发挥影响力的平台,要求各部协助。 如果不是接连发生通虏案,枢密同知袁可立又对明年的辽东之战非常重视。估计枢密院各部不会轻易同意加入国安委,至少需要锦衣卫拿出诚意来。 所以,朱由检对郑士毅先成立情报委给甜头、再成立国安委提要求很认可,认为他适合与其它衙门协作,是一个合格的主官。 勉励几句之后,朱由检又看向刘侨,问他道: “公安委在境内的任务要更重,工作也很琐碎。” “刘卿打算从哪个地方着手,开展公安委的工作?” 刘侨在方才郑士毅回答时,已经思虑过这件事,闻言当即回道: “臣打算以迎接明年的会试为由,在京城开展一次严打,整治京城的治安,为进京赶考的士子做好安全工作。” “如此各个衙门必然鼎力支持,谁若故意阻挠,可以发动舆论责问他们。” 这个办法,让朱由检击掌叫好,夸赞道: “刘卿如此重视士子的安全,天下士人定然会感谢你。” “有他们在报纸上发声,不愁舆论不支持。” “你能认识到舆论的力量,将来有资格去情报委任职啊!” 这番夸赞看似无意、又似是有意提起。一众锦衣卫高层都是望向刘侨,认为他是下一任锦衣卫掌印的有力候选人—— 毕竟现在的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情报工作,四大委员会中,也数情报委和其他三个委员会的关联最密切,为他们提供情报支持。 可以说,现在的锦衣卫工作,就是以情报为核心。 刘侨现在就是公安委的主官,将来去情报委任职,不是主官是什么? 成为情报委的主官后,自然会担任锦衣卫的掌印。 所以,刘侨的心情更加振奋,又说道: “除了和太府寺合作成立的税警总队外,臣还打算和太仆寺合作,以安全学堂警察学院交通专业的学生为核心,成立交警总队。专门负责道路、驿站的安全工作,让各地士子能够顺利进京。” “太仆寺和内府监的车行,也会向士子提供车辆,方便他们的出行。避免因为出行受阻,影响到了考试。” 这让朱由检更是赞许,因为刘侨注意到了自己在安全学堂设立的交通专业。这本就是他为交警的成立准备的,如今刘侨注意到,让他很是欣慰: “卿能想到交警之事,当真是用心了。” “道路上的事情,确实需要交警,否则交通指挥、保证道路畅通。” “尤其是铁路上面,要和铁道卫合作,做好治安工作。” “将来铁路沿线、尤其是车站附近人流众多,一定是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高发地带,治安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能让民众不满意。” 这是他鉴于后世在车站容易被盗被骗,特意提到的事情。 刘侨对此虽然没有多少概念,但是想想运河码头的混乱,就知道车站如果像运河码头一样人流众多,必然会产生很多事。 所以他向皇帝道: “臣在严打时一定会对这些人严格打击。” “对于屡教不改的惯犯,臣申请流放海外。” 朱由检颔首应许,说道: “对于被定罪过又再犯的惯犯,可以前罪并论。能够流放的就流放出去,发给海外卫所做军户,严格管束他们。” “够不上流放的,也可以强制移民,让他们自己选个海外卫所做军民户,或者给藩属国做子民。” “大明不允许这类人渣存在,不能让他们扰乱治安。他们如果在海外再犯,就连回来探亲都不允许。” 这个惩罚,可谓非常严厉。因为海外直到现在都被很多人视为畏途,视为九死一生的危险之地。 发往海外卫所做军户,和充军流放无异,甚至比这惩罚还要重,因为充军流放还有可能遇赦回来。 甚至,朱由检为了预防犯罪,压制某些人只犯一次的侥幸心理,又下令道: “让刑部拟个法案,对偷盗、抢劫、绑架、诈骗、哄抢、盗墓这类想要不劳而获、主观堕落的恶劣案件,施加附加惩罚。每年都从犯罪的人当中,抽选一些人强制移民,逼他们去海外劳作。” “视罪行轻重和过去的犯罪年份,安排不同权重,每年都要有一定比例的罪犯被迁移出去。” “抽选办法和国会商议,争取尽量公平公正,仿照金瓶掣签法,让犯罪的人自己抽选。” “抽签过程要对民众公开,警示他们不要触犯法律,做好预防犯罪!” 刘侨听到这里感觉有些麻了,因为皇帝提出的办法比他苦思冥想的还要严密。 和罪犯接触较多的他,知道这种抽签虽然不会对所有罪犯施加惩罚,其实却很有威慑力。因为它可能落在每个人头上,让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强制移民。 民众看到之后,也会降低侥幸心理。知道不想被强制移民的话,就最好不要犯这些罪。 这对预防犯罪来说,无疑会起到很大的作用,降低恶劣堕落案件发生的比例。 对卫尉寺来说,自然同样是好事,能够减轻治安方面的压力。 他决定要好好研究如何预防犯罪,找出更多有效的办法,让皇帝刮目相看,相信他的能力。(本章完) 第768章 黄金台论坛 从皇宫中出来之后,一众锦衣卫高层,都是非常兴奋。 因为他们从皇帝的态度中,明显看出了重用锦衣卫的意思。锦衣卫的权力将不再局限于情报,而是可以在安全方面肆意扩展。 所以在除了皇宫之后,他们又在承天门前的锦衣卫衙门聚了一会儿,郑士毅道: “皇上吩咐的《安全报》要早办,趁着这个机会宣传安全需求,以及锦衣卫负责的安全事务。” “这样咱们以后才能多插手事情,让那些官员无话可说。” 刘侨笑着说道: “《安全报》当然要早办,而且要大办,让所有卫尉署、治安署、警务所都要订购报纸。” “今后锦衣卫的公告,也要通过《安全报》发布,让京城的官员和涉案人员必须订购《安全报》。” 说着,他又向戚昌国道: “安全学堂的事情,是你们南司房在管吧?” “那个新闻舆论专业,现在是什么情况?” 戚昌国苦笑着道: “安全学堂说是南司房管,其实陛下却亲任教育长。” “里面的教材都是陛下定的,还有很多被定为机密。” “新闻舆论专业的优秀生员,早已被报业协会吸纳,由皇资委的宣传委员带着,每天审核报刊。” “我对这里面的事情知道的不比你们多,皇上是把安全学堂,视为锦衣卫的内书堂。” 内书堂是什么机构?就是培养未来的高级太监的。 一众锦衣卫高层听到这番话,纷纷认识到将来锦衣卫的高层,必然出自安全学堂。 他们现在倒是不担心被安全学堂出身的生员取代,但是以后自己的后代进入锦衣卫,却要和这些人竞争。 所以很多人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的后代送进去,无论如何要取得安全学堂的身份,才能在将来融入他们、获得皇帝信任。 众人聊了一番,总的看法是锦衣卫要全面转向安全工作。在原本的情报职责之外,把安全工作完全担起来。 次日,郑士毅便带着方弘瓒等人,和枢密同知袁可立商讨成立情报委的事情。 袁可立得知是皇帝的旨意,又觉得成立情报委之后方便和锦衣卫交流情报,自然答应下来。 国安委则暂时没有成立,郑士毅打算在情报委稳定后,再顺势成立国安委。 刘侨负责的公安委同样如此,他首先做的不是开展严打。而是乔装打扮前往黄金台,为卫尉寺招聘新闻发言人—— 在认识到皇帝对舆论的看重后,他知道自己必须重视这一点。 昨日皇帝之所以夸赞他,也是因为认识到舆论的威力。 这次严打,他就打算让舆论先行,发挥舆论监督,让民众对安全工作提出要求,再顺势成立公安委。 —— 黄金台位于金台坊,是皇帝册封燕昭王为金台坊神后,仿照燕昭王曾经千金买马骨,设立的一个讲台,或者说是论坛。 凡是自认为有才能的人,不管身份高低,都能上黄金台讲述,和其他人争执辩论。 只要能连续十日不被驳倒,就能在黄金台留名,成为四方瞩目的人材。 有些衙门还会在黄金台设立议题,招揽新闻发言人等人才。 工部、少府寺、文思院的发言人,都是这样来的。 也因为工部首开先河,金台坊神庙还从祀在时间工具上有贡献的人。所以黄金台上讲述的以工匠居多,甚至这些人还经常展示实物,在台上演示自己发明的东西。 京城的百姓看得稀奇,经常会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玩意儿。 刘侨和吴孟明等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年轻人在台上展示道: “前元郭守敬制作浑仪时,曾在浑仪两环之间安装了四个小圆柱,减少相互间的阻力。” “这就是皇上提到的轴承,如今我已经复现出来。” “诸位若有兴趣,皆可上前参观。” “我已经取得用在人力车上的滚动轴承发明专利,有意合作的,可以前来洽谈。” 说着,他就将自己制造的轴承展示出来,并且放在车轮上,让一个人力车夫展示。 这个人力车夫拉动车子,轻易就把一个满载货物的车辆,在台上拉动起来。 围观的人看到纷纷叫好,认为轴承是一个好东西。 刘侨看得也颇感兴趣,因为他知道很多人力车这个行业就是皇帝扶持起来的。还给了特殊政策,可以在宵禁后营业。 也因为此,人力车夫和卫尉寺打交道很多,甚至很多人力车夫,就是锦衣卫的情报员。 这些人拉着车子在京城各地往来,对京城的道路极为熟悉,还会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卫尉寺有时候都要他们帮助,获得消息办案。 见到这个年轻人发明了一种让人力车更省力的轴承,他颇有兴趣地道: “这个人有才能啊!”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人诘难,不被人发现破绽。” “如果能成功用在人力车上,说不定他会像去年的方以智,特赐元士出身。” 吴孟明正要附和,却突然听到一阵笑声,一个在旁边一直听着、知道台上年轻人身份的观众道: “你们不知道吧?” “台上那个人就是方元士。” “他在发明人力车后经常受到一些人责骂,说是以人为畜。” “所以一直在改进人力车,今年已经发明了数个更省力的装置,想要造出自行车辆。” “可惜和这个轴承一样,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人力车夫若买得起轴承,那还拉车做什么?” 吴孟明听到有人插话,当即双目一凝,就要呵斥那人。 刘侨伸手阻住他,笑着道: “兄台,听你的话似乎对方元士颇为了解,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这方元士到底发明了多少东西,为何说是中看不中用?” 那人看刘侨和吴孟明不似寻常人,身后的随从似乎还像是好手,顿时肃然起敬,拱手道: “二位不是一般人吧?” “难道是哪个衙门来招人的?” “幸会!幸会!” 打探两人的身份。 刘侨随便编了个卫所的身份,说道: “咱们这京城的卫所不是改制吗?我们卫想要在科举上下功夫,想招揽几个教师,看看黄金台上有没有识字的人。” “如果能招到几个大贤,那可是祖坟冒青烟,能让我们卫多出几个举人。” 这人哈哈笑道: “那你可是来错地方了,京城最适合做教师的,是师范学堂的学生。” “方元士就是师范学堂的,只是现在他和文思学堂的学生走得更近些。” “你们要是想培养子弟做工,可以在这里招教师。” “想要用心科举,还是要去师范学堂招聘。” 刘侨连连点头,和这个人闲聊了一些各个学堂的情况。才知道除了锦衣卫的安全学堂外,师范学堂、文思学堂、工商学堂等都在蓬勃发展。 而且安全学堂在其中还不突出,至少不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批。 从今年的乡试中举情况看,九大学堂之中,师范学堂一枝独秀。司农寺和上林苑监的农业学堂、钦天监天文学堂、理藩院翻译学堂紧随其后。安全学堂和海军学堂、文思学堂、工商学堂、医药学堂排在最后的那一批。 这几个学堂通常被视作子弟学堂,只有家里从事这些行业的,才会考取进去。 刘侨听着这个人的讲述,想到安全学堂的学生,确实是大多出自锦衣卫。文思学堂也大多是工匠子弟、工商学堂则多是和内廷太监有关的人。 这让他不由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然后又听那个人道: “你既然出自卫所,应该让子弟考取军校,争取进入武学,考个武进士出身。” “想考文进士还是太难了,不如去武学招教师。” 刘侨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向他拱手谢道: “多谢兄台解释,但我还是想招几个精通科举的人。” “考武进士也需要熟读四书五经,没有学问可考不上。” “方元士这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请他过去教学?” “他是师范学堂的学生,学成了应该会当教师吧?” 这人哈哈笑道: “方元士你就别想招揽了,他的去向早就定了,和太仆寺、内府监成立了研究所,专门研究车辆装置。” “如果不是前几次的发明上市后卖不出去,他也不会在黄金台上找合作者。” “滚动轴承听起来不错,但是上次的方向盘转向架听起来更好,不也没有卖出去?” “这些东西都太难造,成本那么高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卖出去。” 刘侨对这些不太了解,仔细询问了许久,才明白方以智此前“发明”了一种用齿轮和齿条相结合、推动车轮转向的装置。 这种转向装置用在四轮马车上,可以马车的两个前轮自由转向,解决了四轮马车的转向难题。 不过它卖得却不怎么样,因为这个转向装置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需要用两手转动方向盘。 如此挥鞭子赶车就还需要一个人,需要两个车夫默契配合,才能把四轮马车赶起来。 所以这种转向装置,只用在一些大尺寸的豪华四轮马车上。普通人更青睐的,还是可以用脚踏转向的三轮马车。 太仆寺和内府监花钱制造的转向装置,最终都没有卖出去多少。 所以在方以智又根据皇帝制作的模型“发明”轴承后,两家都不想独占股份,而是想要从外面募集一些资金。 刘侨谢过那人,又悄声向吴孟明道: “带转向架的四轮马车,我似乎有些印象。” “咱们衙门里的那辆大马车,可不就有个人转方向盘吗?” 平时没有注意,刘侨听到有关转向装置的解说后,顿时想到锦衣卫里的一辆大马车,就是带着转向架。 吴孟明负责具体事务多一些,在旁笑着说道: “就是太仆寺送来的大马车,说是让我们感受一下,方便制定交通法规。” “那马车坐着舒服是舒服,就是有点太大了,出动不够方便。” “咱们的车夫也驾驶不好,所以用得很少。” “听说没用几次,转向的车夫就把齿轮和齿条转坏了,还让太仆寺的人修理了几次。” 刘侨想着那辆大马车的情况,哑然摇了摇头。觉得那个转向装置确实是大而无当,有些中看不中用的意思。 这个轴承,里面需要很多小圆柱,制造起来不比齿轮、齿条简单。说不定就会同样容易坏,是一个看似美好、却不好用的东西。 果然,台上很快就有人指出了这一点。 方以智不慌不忙道: “轴承里面不止可以用圆柱,还可以用圆球,就是用钢铁做成的滚珠。” “以前这种钢珠用得少,所以造得很少。” “但是用得多了,总有人把制作结实耐用钢珠的办法研究出来。” “那时轴承的成本就会飞快下降,让每个车夫都能用得起。” 说着,他还取出一枚棋子,向众人道: “你们看这个棋子,它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连这么光滑圆润的棋子都能滴出来,钢珠又有什么难的?” “你们都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围棋的棋子,是用手工滴出来的,很多下棋的人知道这一点。 众人想着那些光滑圆润的棋子,再看看轴承需要的钢珠,感觉造出来似乎也没那么难。 就像方以智说的,只要下功夫琢磨,很快便会有人制作出结实耐用的钢珠,成本还会降下来。 所以,一些有闲钱的人,开始有些心动。感觉解决了最难的钢珠后,其它轴承的部件制作起来没有那么难。 这让他们更耐心地观看其他人对方以智的诘难,把这个发明的缺点,一点点地指出来。 很多想要成名的人,开始苦思冥想,寻找方以智发明的轴承的缺点。 各种问题纷至杳来,让初次见到的刘侨眼界大开: “原来工匠也能辩论,还要拿出实物来。” “这黄金台真不错,能够脱颖而出的都不是夸夸其谈的人。” “可惜咱们需要的是善于言辞的,不是这些擅长做工的。” “要专门设个议题,选拔需要的人才。”(本章完) 第769章 坊神庙见闻 黄金台论坛,是由金台坊神庙主持的。 因为代表神灵的关系,只要有坊神庙的祭司出面,台上的辩论者基本都会听从。如果有人仍要胡搅蛮缠,会被认为对神灵不敬,要到庙里谢罪。 所以黄金台上的辩论虽然激烈,秩序却比较井然。基本没有人动手动脚,或者胡乱插话、压制他人言论。 刘侨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有趣。想着锦衣卫要办的报纸,他向吴孟明道: “《安全报》的稿子若不足,可以多写些辩论。” “找人把辩论的内容记录下来,挑有趣的刊登上去。” 吴孟明连连点头,又指着旁边几个记录的人,说道: “这些人都是记者,京城有些报纸,已经开始专门刊登这些。” “金台坊神庙还办了个《黄金台旬刊》,专门报导台上的辩论。” “下官以为可以和他们合作,转载一些和安全有关的内容。” “甚至出钱设议题,让辩论者讨论。” 这些都是他刚才打探出来的,还让人买了几份《黄金台旬刊》,呈给刘侨观看。 刘侨看着厚厚的刊物,几乎把台上辩论的全程,都记录了下来。 这让他暗暗咋舌,知道单凭金台坊神庙,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刊印这样的旬刊。 看过起居注的他,也从这种记录风格中,发现了皇帝的手笔。 显然,这背后有皇帝的授意。当今皇帝对舆论真是重视,布局了不知多少东西。 看了看黄金台北面的庙宇,他向吴孟明道: “走吧!” “来到这里,咱们也要拜拜神。” “花钱设个议题,招聘卫尉寺发言人。” 一行人离了黄金台,走向北面的庙宇。 这座庙看着很新,形制却极为古朴。是仿照周礼和东周典籍的记载,营造的春秋战国风格的建筑,以符合金台坊神燕昭王的身份。 不过它的内里,却是用钢筋混凝土和砖木,与联排合院的主体建筑无异。也因此建造成本很低、速度也非常快,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建好了金台坊神庙,以及外面的黄金台—— 那座黄金台同样是钢筋混凝土和砖石建造的,只是外表却刷上了金漆,以便符合黄金台的称谓。 这一组建筑的样式都极为古朴,和仿照大雁塔建造的钟塔一起,组成一个古朴风格的建筑群。 刘侨等人不知道这些内情,但是他们走进去后,只觉得金台坊神庙虽然看着简朴,其实却极为雄伟。 这是因为张文郁在设计坊神庙时,直接用了联排合院的二层楼房设计,高度还是一样,却变成了单层。让神庙的殿宇显得极为高大,显出一种神秘壮丽的意味。 初次见到的人,很难不受到震撼,毕竟是在大明从未出现的东西。 刘侨带人恭恭敬敬地在神庙里上了香,这才亮明身份,见到了神庙的庙祝。 看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老庙祝,刘侨恭敬地道: “锦衣卫要办一份《安全报》,想和坊神庙合作,转载黄金台的新闻。” “老神仙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开口提。” 燕昭王的子嗣现在是找不到的,所以坊神庙的庙祝,是城隍司派过来的,是一位出家修道的儒生,年纪大了还想讨个官身,被城隍司吸纳。 他听到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对自己如此客气,连忙急说“不敢”,向刘侨道: “刘指挥不必客气,按转载付费就行,可以节选摘录。” “指挥特意过来,不单是为了此事吧?” 刘侨哈哈一笑,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的底细,毫不客气地提要求道: “你们《黄金台旬刊》记录得这么详细,对于在黄金台成名的人才,应该都有记录吧?” “给我们拿出来一份,卫尉寺要设立新闻处,招聘新闻发言人。” 坊神庙主要忙的就是这件事,当然对此有记录。老庙祝一边派人去拿名单,一边向刘侨解释道: “黄金台虽然早就建好了,此前也有人辩论。但是因为坊神庙一直在营建,它在八月才正式设立,如今吸引的还都是年轻人。” “方元士算是这些人中最有才能的,不过他上台讲述的目的是寻找同道中人,不是要求官职。” “刘指挥要找发言人,只能选其他人。” 这和之前那个人的说法一样,刘侨“唔”了一声,说道: “不用方元士那样的大才,只要能言善辩就行。” “最好还是知兵,或者卫所出身的。” 老庙祝想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说道: “卫所出身的暂时还没有,但是能言善辩又知兵,却当真有一位。” “鹰扬军的顾元士您知道吧?他有一位好友,人称‘归奇顾怪’。” “这‘顾怪’指的就是顾元士,‘归奇’指的是他的好友归庄,是归有光的曾孙。” “此人擅长写文,而且能言善辩。还因为顾元士从军,对兵事颇为了解。” “刘指挥要招发言人,此人最为合适。” 刘侨听得眼前一亮,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人。 顾炎武的名字他早就听说过,知道是鹰扬军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 鹰扬军的前身巡捕营新军,就是他这个西司房提督带管的。当初新军组建时,还是他掏出了家产,把被侵占的钱粮补上去。 所以他对顾炎武感觉很亲切,知道这就是自己麾下的人。 归庄是顾炎武的好友,自然也可以同样看作他的人。 这让他点了点头,说道: “归庄这个人不错,可以把他邀请过来。” “不过卫尉寺的发言人不止一个,还需要多招聘几个人。” “你向有意的都发去请帖,让他们过来辩论。” “议题就是针对民众的安全需求,卫尉寺应该怎样维护公共安全。” “凡是能言之有物、不被他人驳倒的,皆可来卫尉寺担任新闻发言人。” “最高可授予正九品官职,担任股长职位。” 这个官职可以说很低,但是更高的条件刘侨也开不出来。 当今皇帝登极后严格了品级,正五品以下每一级,都要按磨勘法慢慢来。 就连皇帝很看重的元士,最初也只能授予正九品官位。刘侨若是开得更高,南司房职官厅那边可过不去。 老庙祝也知道这种情况,因为他的祭司级别,严格来说也不过相当于七品官员。只不过城隍司内部不按官职品级,而是另有一套体系。以免失去神秘感,被官员权贵轻视。 刚刚,他就是表现得有些谄媚,被刘侨看出了底细,不再当成老神仙。 所以他也没说品级方面的事情,而是道: “官位高低,对这些年轻人倒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给他们立功的可能,尤其是成为元士的机会。” “军中有被特赐元士的,卫尉寺这边应该同样有机会吧?” 刘侨听到这番话没有回应,因为卫尉寺现在并没有人被特赐元士出身。 旁边吴孟明道: “锦衣卫当然有人被特赐元士,大名鼎鼎的顾元士,就是出自卫尉寺带管的鹰扬军。” “这鹰扬军出自巡捕营,按卫尉寺内部划分属于武警,也就是武装警察。” “卫尉寺普通警察抓不住的匪徒,是能向鹰扬军请求支援的。” “你说我们卫尉寺,有没有出现元士?” 老庙祝被他这番话唬住了,以为顾炎武当真属于卫尉寺。高兴道: “这样就好办了!” “只要把顾元士的名字宣传上去,归庄那些人肯定都会过来。” “两位指挥就等好消息吧,你们还可以把卫尉寺的要求留下来。” “这些人的履历,你们也可以查一遍。” 说着,他把取过来的名单呈上去,想让刘侨观看。 刘侨挥了挥手,让吴孟明接过,具体负责这件事。又叮嘱老庙祝道: “老神仙,我们卫尉寺的事情,还请您多上心。” “今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也可让金台坊警务所协助。” “还有你们庙里的往生祠,要尽快给办起来。” “金台坊所有人的死亡情况,都要转给警务所。” “发现异常死亡的,要重点留意,让警务所的仵作验尸。” 这是卫尉寺和城隍司之间,职能最重叠的地方。 皇帝把有关死亡的事情都交给了城隍司,包括一部分法医职责。 所以城隍司在做法事的时候,有查验死者状况、开具死亡证明的责任。这些记录都要转给卫尉寺,在户口簿上销户。 如果发现非正常死亡,那是要立案追究的。皇帝给他们的指示是“命案必究”,追查一个甲子。以此维护公民的人身安全,让他们的性命得到保障。 刘侨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难做到,却必须表露出态度来。他打算在成立公共安全委员会时,把城隍司纳入。这样很多事情就能交给城隍司,减少这件事需要的人力。 实际执行时,他还打算对世袭贵族和世官的命案重点追究,完成追查一甲子的要求。公士则缩减为半个甲子,普通公民查个五年十年就算了。 这样卫尉寺的精力才能放在其它事情上,不至于被命案消耗掉所有精力。 —— 琢磨着这件事情,刘侨在参观完了坊神庙,打算出去的时候。却见到老庙祝笑着道: “刘指挥难得来一趟,难道不选几个特产?” “我们坊神庙别的没有,钟表的精度却是一等一的高。” “很多想获得钟表悬赏的工匠,都在这里借住。” “他们做的钟表,有时就放在庙里寄售。” “刘指挥若是有看中的,老道可帮您买下来。” 刘侨听到这番话,看了看庙前仍在建设的新钟塔,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本官就看一看。” “听说这钟表的悬赏最高能到伯爵,也不知谁能得到?” 在老庙祝的引领下,来到坊神庙的寄售处,看到了五花八门的钟表。 这些钟表有的是仿照泰西的,有的是自己制造的。表盘样式不一,不止是二十四小时地支表盘。 刘侨看得有趣,指着一个有带子的小巧钟表道: “把这个拿出来看看,合适就买下来。” 老庙祝命人从架子上取出,夸赞道: “指挥眼光好啊!” “这是新出现的手表,可以戴在手腕上的。” “这可是当今皇上发明的,宫里现在都流行这个。” “它的一圈虽然只有十二个小时刻度,也能靠内圈显示二十四小时。” “以前做怀表的能工巧匠,现在都转做手表了。” 刘侨家里是有新式钟表的,而且他也识得皇帝推广的数字符号,当然能看懂这个表盘。 不过对表盘右侧小方框里面的数字,他就不知道代表什么了,询问道: “这里面的数字是什么?” “难道是指日期?” “这上面的10,指的是今天初十日?” 老庙祝满脸堆笑,说道: “正是,这是能显示日期的手表。” “皇上说钟表的功能越多越好,不但要能显示时分秒,还要能显示年月日。” “所以有些工匠,就专门造这种表。” “这新历实行后啊,日期是最容易显示的。” “每月都是三十日,很快便有人装进了钟表里。” “只要表盘走了二十四小时,就能转动一日。” “如此三十天后,再重新从初一开始。” 详细讲解了这块手表里的日期是如何显示的,还让刘侨看到了更大、更复杂的闹钟,说道: “手表里面的日期只能显示三十天,是不能显示年底的闰日的,正月时要手动调回去。” “有些工匠已经在琢磨这个,想要把闰日装进钟表里,甚至再带动年,造一台能用几十年几百年、都不需要手动调节的钟表。” “据说还有人想用此,竞争钟塔上的四面钟呢!” “那可是百万两银子的大工程,但凡能被选上,一辈子都不用愁。” 钟塔四面钟的招标,同样是许多工匠热心的原因。因为谁都知道钟塔的标志性意义,但凡能被选上,就能在塔上留名,甚至在金台坊神庙从祀。 其他地方建造钟塔时,也会优先选择同样的四面钟。那可真是一辈子都吃喝不愁,还能获得名声。 所以很多人都在琢磨皇帝提出的复杂功能钟表,把日历、月相等加进去。 精密计时钟表研究的人更多,想要降低误差,获得悬赏的爵位。(本章完) 第770章 玻璃和研究 “这个手表好啊!” “卫尉寺应该人手一块。” 将手表戴在手腕上,刘侨高兴地道。 只是抬手就能看到时间,这在联合行动的时候实在太重要了。 如果卫尉寺每个警员都有手表,在执行抓捕行动的时候会更方便。 吴孟明同样也拿了一块手表,感受到了手表的好处,询问庙祝道: “这块手表多少钱?” “你们能造多少?” 老庙祝眉开眼笑,向两人道: “这块手表不贵,只要八十两银子。” “要是内府监的钟表工坊下定单,说不定还能再便宜点。” “对了,先前忘记说了,这块手表的专利已经授权给钟表工坊,每制造一块,会给发明人二两银子。” 这是钟表工坊所采取的策略,在没有出钱购买专利的情况下,获得生产的权力。 大部分工匠没有专门的工坊,都会选择授权给钟表工坊,用专利获得收益。如果他们要自己生产,反而会因为很多钟表零件的专利在内府监手里,需要给内府监缴纳专利。 也因为此,很多工匠在研究出新样式的钟表后,并不自己生产,反而就专心搞发明,意图获得悬赏。 刘侨和吴孟明听到这个解释,虽然觉得凭锦衣卫和内府监的关系,采购手表能够便宜点。但是这个便宜也有度,不可能打折到只有一半。 即使降到六十两,那也是一个从九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普通警员需要两三年,才能积攒出来。 所以给全体警员配手表根本就行不通,最多给官员配上去。 琢磨着卫尉寺官员的数量,再想着这么贵的东西专给卫尉寺配了,锦衣卫其他机构肯定会不满意,刘侨道: “看来,这手表还不能专门给卫尉寺配。” “咱们回去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后勤厅掏这笔钱。” 和吴孟明一起掏钱买了手表,回去仔细合计。 老庙祝见这两人掏钱还有些意外,想要不收钱直接送给他们。 但是知道单件礼物超过十两就要纳税的刘侨,哪里愿意收陌生人的东西? 纳税就会在太府寺那边有记录,说不定就会被监察司询问。 不纳税事情更严重,因为皇帝一再强调纳税和服役是公民的两大义务,拒不履行有可能丧失公民身份,丢掉当官的权力。 知道皇帝脾性的刘侨,是不敢在这方面犯错误的。他如今收礼只收亲近人的,而且单件礼物不超过十两银子、一年总计不超过百两。 能被他收下礼物的,都能称得上心腹。一个刚认识的老庙祝,没有资格让他收礼。 所以,他直接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顺天银行银票,签字画押之后,让庙里的销售人员收下,再给自己找二十两。 旁边的吴孟明也是如此,还拿着找回来的四十张五角辅币券感叹道: “这钞票只有辅币券和银票,真是不够方便。” “什么时候发行银圆券就好了,花钱、找零都更方便。” 刘侨捏着厚厚的纸钞,将它装进钱包里,笑道: “银圆券暂时就别想了,议会那边没那么容易通过。” “现在用辅币券都出了不少事情,直接发行银圆券还怎么了得?” “我看啊,还不如指望发小面额的银票,顺天银行的银票谁敢拒用!” 辅币券在顺天府的推行,基本是顺利的。但是要说其中没有问题也不可能,负责治安的卫尉寺,就没少处理有关辅币券的纠纷。 而且对京城的权贵和商人来说,辅币券的面额还是太小了。他们更认可顺天银行发行的银票,随身经常带着。 不过银票的最低面额是一百两,平常使用面值还是太大了。很多人都觉得应该增加十元、五十元,那样会更方便。 不过顺天银行以金储会的规定为由,就是拒不发行。如今人们也只能忍受着,找零时收取银元或五角辅币券。 刘侨和吴孟明都是不耐烦带着沉重的银元的,所以他们收取的五角辅币券。四十张五角辅币券厚度也不小,把两人的钱包塞得满满的,不由有些抱怨。 当然,这对两人来说,是幸福的烦恼。普通人手上根本没几两银子,自然不会觉得辅币券不方便。 他们现在最大的担心,还是辅币券变成宝钞,很多人拿到纸币,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换成银币或花出去。 甚至还有人拒收辅币券,产生很多争端。 卫尉寺处理过不少这类事情,对此非常了解。 随口交流了一下这些事,刘侨和吴孟明又在刚开业的钟鼓楼市看了看,买了一些东西。在打算回去的时候说道: “走东边的皇城路,咱们去内府监看一下。” “这钟表工坊是内府监的,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表。” 带着吴孟明等人,去内府监在宫外的办事点。 内府监因为要管理宫外企业,在宫外也是有衙署的。在皇城新开的东阳门附近,距离钟鼓楼这边并不远。 刘侨等人乘坐马车,很快来到了这里。恰好王承恩也在,听到刘侨的来意后,笑着道: “你们的提议很好,皇上已经下令给辽东的军官配手表,方便他们掌握时间。” “如今手表的价格还太贵,只给少校以上配备。” “内府监已经在研究降低成本的办法,等到手表降到三十两银子一块,就能给更多的军官配下去。” “就是还需要时间,你们可以再等等。” 刘侨却不愿多等,因为他知道郑士毅担任锦衣卫掌印已经三年。以当今皇帝的脾性,说不定郑士毅在五年任满后就要退下去。如今他必须多做出功绩,才能在郑士毅退下去后上位。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三十两银子一块,官员大多都能买得起。” “就是警员咬咬牙,也有可能买得起。” “王公公,我看不如这样,可以让官吏自己买,按三十两银子一块的价格给他们。” “等到手表的价格降下去,内府监就不用亏本了。” 王承恩听着刘侨的提议琢磨了一下,而后道: “给你们锦衣卫能这样,给辽东军官就不行了。” “这手表和指南针、望远镜一样,都是军中的必需品,打仗都要用的。” “万一有人手头紧没买,耽误了战事怎么办?” “不过你这提议也算不错,可以给你们锦衣卫的官吏优惠,每人都能凭工作凭证,以三十两一块的价格采购手表。” “亏的钱就由内府监担了,当作给你们的补贴。” 这番话说得极为大气,其实却是拿锦衣卫当试验品。 手表制造时改进哪些工艺能够降低成本,需要一点点试出来。 这些工艺有没有问题,需要在使用时发现。 以前王承恩都是发给内府监的人使用,如今让锦衣卫的官吏掏钱买试验品,他自然更加乐意。 只要注意保修或换新即可,这也不算坑锦衣卫。 刘侨不知道这些生产中的猫腻,还以为王承恩给面子,急忙道: “那我就代锦衣卫的同僚谢谢公公了!” “就是这样式方面,能不能给锦衣卫专门定制?” “还有能不能针对盔甲调整,在披甲的时候也能戴手表?” 王承恩听刘侨说得这么细,知道他对手表当真有点了解,正色道: “这件事情,钟表工坊早就有人提出来了。” “兵仗局那边专门改进了盔甲,加装了能保护手表的护手。” “还有就是配怀表,在盔甲上加个口袋,可以把怀表、指南针等放进去。” “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兵仗局都会综合考虑。” 详细解释了一下军中手表的用法,王承恩道: “现在最难的,其实还是手表用的玻璃。” “目前的玻璃都太脆了,一刀砍下去就是有护手护着,表盘上的玻璃都会碎。” “手表成本高的一个原因也在于此,反倒是怀表有表壳护着,玻璃的要求可以降低点,平时也不易磨损。” “我看普通警员可以买怀表,价格更便宜些。” 相比手表来说,怀表可以做得更厚,而且可以加壳,保护表盘上的玻璃。 这让怀表的制作要求比手表更低,成本自然也低一些。 反而是手表如果太厚的话,戴在手腕上会很不舒服;加上壳更是会导致观看不方便。所以表盘上的玻璃,最好要直接露出来。 王承恩现在就觉得,玻璃方面当真是一个大问题。 军用手表需要的高强度玻璃就不说了,大的钟表还需要大块玻璃,那同样是现在很难制造的东西。 更别说皇帝还让他研究镜子和玻璃窗,同样也需要大块玻璃。 他觉得有必要设立悬赏,让工匠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 无独有偶,在装备院研究瞄准镜的薄珏,同样在玻璃上遇到了难题。 他制作的掣电铳四式类似夏普斯步枪,都是专注于远射程的火器。 因此非常需要瞄准镜,并且要把成本降下来。 在火铳上安装瞄准镜遇到的难题,薄珏已经一步步解决。 但是把瞄准镜的成本降下来,却着实让他感到为难。 直到现在,加装瞄准镜的掣电铳四式,成本仍旧在二百两以上。这已经相当于火炮的价格,军中根本就用不起。 如果不把成本问题解决,他制作的武器就推广不起来: “玻璃磨制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文思院和装备院没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工匠,我就自己来干。” “专门建个研究所,向掌院申请资金。” “就算吕祥不同意,也能向技术委员会申请。” 因为燧发火铳的事情,他和吕祥的关系不算好。再加上研究的火铳也和吕祥有竞争,根本不期待吕祥能够拨款。 不过在申请成立研究所的事情报上后,他却很快收到了批复。吕祥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拨下了二千两银子,作为成立光学研究所的初始花费。 还指点他和内府监合作,获得更多资金: “内府监的兵仗局制作望远镜,还有钟表工坊制作的钟表,同样在玻璃上遇到了难题。” “你的研究所可以和他们合作,一起攻克这个。” “如果人手不足,还可以向工部申请,把烧制药玉的工匠调过来。” 药玉就是琉璃,又被称为假玉,烧制的方向是越像玉越好,作为玉的替代品。 这导致大明的琉璃产业偏向白色或彩色,反而在透明玻璃上,并无多少积累。 不过药玉在烧制过程中,肯定会出现很多“残次品”。这些不像玉的东西以前是废品,如今却可能被用起来。 像是手表用的玻璃,对透光率的要求不像望远镜那么高,只要能看清表盘就可以。但是却要求很高的强度,而且要耐磨损。说不定之前某种烧透明的药玉,就能符合要求。 吕祥让薄珏直接向工部求助,把烧制药玉的工匠调过来。 薄珏得到指点后,心中很是感动。他本以为吕祥不使绊子就好了,哪想到还能得到帮助? 想着装备院里的一些传言,还有负气出走的徐森,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自己以前也对吕祥有误解: 吕掌院哪有人说得那么小气,分明是很能容人! 感叹着这件事情,薄珏透露出多交流的意思,吕祥顺势说道: “咱们研究的都是武器,确实应该多交流些。” “皇上不是在推行集议会吗?还让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和相结合,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三结合会。” “咱们工程师都是技术人员,我看应该召开技术会,专门商讨研究时遇到的问题。” 三结合会议,是皇帝根据吕祥的做法提出来的,也因此被算作吕祥的功绩。 所以他对此很支持,如今又提出召开专门的技术研讨会,把各衙门的能工巧匠聚集起来,讨论些不机密的东西。 薄珏当即同意道: “确实应该开会!”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我看咱们得研讨会,可以称作诸葛会。” “集中大伙儿的智慧,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和吕祥一起,把文思院、装备院、还有内府监等衙门的工程师召集起来,商讨一下研究中遇到的问题。(本章完) 第771章 诸葛会 自从匠官勋级实施以来,大明已经有不少工匠获得勋级,甚至被授与世袭爵位。 这些人大多掌握着一套技术,被授予工程师身份。 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吕祥,如今已成为世袭子爵,还是特级工程师,拥有从四品上良造勋级。 薄珏的勋爵比他略低,但也是紧随其后的一批人。 他二人出面发起,很快把各个衙门的高级工程师召集起来,交流些非机密的东西。 看着如此多的工匠聚集一堂,吕祥高兴地道: “先前忙于研究,少了和大伙儿的交流。” “上次我觐见的时候,皇上提到苏州工人组织了雇工协会,还要评定工匠等级。” “按照皇上的意思,一到六级的初中级工匠,由雇工协会自己评定。七到九级的高级工匠,还需要工程师协会参与。” “诸位都是大明有名的工程师,这工程师协会的工作,还需与你们出力。” 众位工匠听到这个,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对吕祥说的觐见皇帝,更是羡慕不已。 自从嘉靖朝的徐杲之后,已经很少有工匠身居高位了。吕祥被当今皇帝宠信,很可能恢复工匠曾经的地位。 而且这次的恢复,还不是吕祥一人的事情,皇帝设立了匠官勋级,明显是要提拔一大批人。 未来的匠官,会在朝廷中占据一席之地,尤其是他们掌握着少府寺这个衙门。就算将来被打压,也有稳固的根据地。 工程师协会是少府寺主导组建的协会之一,他们之前就在这个协会挂名,还有人被派去朝鲜,评定朝鲜工匠等级。 如今,皇帝让工程师协会和雇工协会交流,明显是要培养工程师的后备人才。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纷纷表示支持。 还有工匠说道: “咱们工程师协会在朝鲜有分会,在其他藩国和地方,同样应该设分会。” “即使一时半会儿铺不开,至少也应该在各省建立。” “苏州府那样重要的府,更是要优先成立。” “往后啊,咱们要像科举一样设等级,争取让工匠升到九级后,就有工程师的能力,获得工程师身份。” 这番话让众人纷纷叫好,认为是应该仿照科举。 文官为何一直强势,不就是因为科举源源不断地培养人才。 匠官想要长盛不衰,同样需要学习科举,搞一个属于工匠的考试。 如今皇帝把高级工匠的评审权交给工程师协会,正好是他们的机会。 吕祥作为匠官群体的领头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眼看众人满怀期冀地看着自己,吕祥琢磨了一下,说道: “分级考试应该搞,但是咱们工匠做工不是嘴皮子功夫,也不能只靠笔杆子。” “具体怎么考核,还需要制定一套方案。” “我看可以让文思学堂摸索,并且让有潜力的高级工匠进京,在学堂中接受培训。” “诸位也不要藏着掖着,可以撰写教材,把技术传播出去。” “我已经和薄爵士约好,合作编撰一部教材,专讲火器设计。” 众人都知道吕祥和薄珏有如今的地位靠的是设计火器,闻言顿时叫好,打算一窥秘技。 不过对吕祥说的撰写教材,很多人还怀着疑虑。因为他们大多想要把技术传给儿子或弟子,维持自己和家族的地位。 吕祥和薄珏之所以没有这个担心,是因为他们的技术大多是自学的,如今还有了世袭爵位。 两人不觉得那些简单的技术有什么保密的必要,更不觉得自己的后代没了技术就失去地位。所以他们的态度自然很开放,愿意传授出去。 尤其是薄珏还是个秀才,对著书立说的事情很是热衷。他在吕祥提到这件事情后,就打算学习被皇帝追赠爵位的赵士祯,编写火器教材。 以后大明设计火器的人才,都要学习这部书籍。 —— 畅谈了一些匠官间的事情,吕祥看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下来,说道: “咱们工程师立足的根本是技术,这次召集大伙儿,就是想开一场技术交流会。” “诸位有谁遇到难题,只要不是涉及机密的,都可以提出来交流。” “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一个人为难的事情,就有另外一个人想出办法,轻易解决大问题。” “今后这样的会要常办,薄爵士还起了个名字,叫‘诸葛会’。”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显然都听说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俗语。 以名传千古的诸葛亮命名,众人都觉得非常提气。 当下就有人道: “既然吕爵爷说了,我就抛砖引玉,探讨一个问题。” “我们印刷研究所是按照爵爷从窗棂上格出的道理,不断把版细分、研究活字印刷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版分得越细,中间就越容易出间隙。而且很容易对不齐,印出来会不整齐。” “尤其是补字的时候,能够明显看出来。” “各个报社都反馈过这件事,让我们研究如何把版做得更精细些,不要出现参差。” “诸位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谁还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众多匠官有的对印刷不了解,有的却一清二楚。 像是吕祥,虽然在研究到这一步后就转向研制火器了,但是对印刷研究所的工程师提出的问题,他一听就能想明白。 不过他却没多说,而是让这些匠官自由讨论。 最终众人讨论的结果和他想的一样,那就是精度问题。 这时吕祥才说道: “精度问题不止印刷行业会遇到,武器制造要求更严格。” “皇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命人发明了游标卡尺和千分尺,大幅度提高了组装效率。” “武器上那么小的零件都能严丝合缝地组织起来,你们印刷的版,自然更没问题。” “你待会儿写个申请,回去时带几套工具,看看能不能解决遇到的问题。” 说着,他又想起一件事,叮嘱道: “皇上曾经说过,要把字体和字号定下来。” “你们可以把各种字体和字号的长宽测量出来,制定一套规范。” “这样补字的时候就有标准,而不是很突兀地大一点、小一点。” 印刷研究所的工程师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吕祥不愧是组建印刷研究所的老前辈,轻易就解决了他们很为难的问题。 而且这还没完,吕祥又透露了一个消息,让他们有了紧迫感: “皇上派孙都尉出使泰西时,曾经命他搜集泰西的印刷机器。” “前段时间皇上还提到这件事,说是孙都尉去了两年,应该快回来了。” “你们在孙都尉带回印刷机器后要抓紧研究,争取制造出大明自己的印刷机器。” “我和传教士交流过,他们说泰西的很多印刷品,都在用活字印刷。他们在活字印刷术上的积累,已经胜过我们。” 这一番话,听得印刷研究所的工程师,非常有紧迫感。 因为他们的大版分小版之法,最终的目标就是把小版细分成一个个活字。然后把活字版翻铸成雕版印刷,完成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的融合。 这其中的大部分工作,吕祥都已经完成了,只剩下需要耐心的细分这一步。 如今印刷研究所的目标,就是把这一步完成,获得皇帝的赏赐。 但是如果被孙元化带回泰西机器抢了先,他们的工作就白费了。 如果是仿照泰西的印刷机器制作印刷机,他们凭什么获得爵位? 所以这些工程师都决定,回去后要加紧研发,争取在孙元化使团回来前,完成混合印刷术。 这时,火药研究所的张焘道: “你们印刷所是怎么印画的?都是用什么纸?” “能不能把胶片上的影像,完整印刷出来?” “皇上让我们用胶棉研究感光胶片,说是加上什么溴化银,可以感知光线的强弱留下影像,再印刷到相纸上。” “这胶片我们造出来了,溴化银还在摸索,相纸一点都没有头绪。” “你们印刷所有没有这样的纸张,或者帮我们做试验?” 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很多人都听不懂。 不过和火药所联合研发火器的薄珏,却是有些听懂了。 想着自己刚刚建立的光学研究所,他说道: “我看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光学所。” “你们火药所和印刷所帮忙,避免分散精力。” “这胶片是怎么回事,你们研究到哪一步了?” 张焘颇有些自得、又有些头疼地道: “皇上很喜欢胶棉塑料,让我们造了不少小东西。” “特别是给礼妃娘娘造的琵琶拨片、古筝拨片,样式非常多,而且多姿多彩。” “有一次我们造了无色透明的拨片,皇上就问我们胶片进展怎么样,什么时候能留下影像来?” “我们擅长的只是胶棉,什么溴化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要接过去再好不过了。” 很痛快地把这个研究项目转给了薄珏,不打算让火药所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 但是薄珏听到后却很高兴,因为他的光学所就是研究光学仪器的。 尤其让他兴奋的,是他听到张焘说制造出透明胶片,这可不正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所以他急忙追问道: “透明胶片的透光率怎么样?” “能不能制造望远镜?” “我听说胶棉很好加工,制作镜片岂不轻而易举?” 很容易就想到了塑料镜片,认为这可能是自己的转机。 不过张焘的答案,却让他心中一凉,知道离解决问题还差得远。 只听张焘说道: “胶片这东西不耐用,用久了容易变色,还有可能变形。而且这东西不耐磨、非常容易开裂。” “它就算加工成镜片,也用不了多久。” “你要想用它做望远镜,还需要研究出更好的塑料来。” 这番话说得不错,因为就算是后世,塑料也没有完全解决这问题,需要镀膜才能用得久一些。 薄珏现在想用塑料镜片,实在是太过超前。 不过他仍没有放弃,打算下功夫研究一下。尤其是吕祥提到了一件事,让他坚定了决心: “胶片加厚还能透光吗?能不能看清表盘?”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它放在钟表上,成本应该比加工玻璃更低些。” 张焘不太懂钟表的事,但是内府监钟表工坊的工程师听到后,却是非常兴奋。 急忙和张焘交流,诉说自己需要的透明胶片。 在得知胶片的加工非常容易后,他们打算先用在怀表上,进一步把怀表的成本降低。 还有人听到内府监在手表的表镜上遇到难题后,说道: “我看手表的表镜,要求也不用那么高。” “像我这样把手表戴在内侧,表盘上的玻璃基本不会磨损。” “你们把手表戴在外面经常磕碰,那自然容易出问题。” 举起自己的手,像众人展示他戴在手腕内侧的手表。 还向众人说了他的佩戴经验,那就是戴在不经常用的非惯用手上,让手表很少受磕碰,减少出现问题的几率。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钟表工坊的工程师也是眼前一亮,觉得应该考虑这个问题。 他打算回去后就做实验,看看放在内侧,玻璃表盘还会不会容易碎。 接连找到了两个改进的方向,钟表工坊的工程师很高兴。 吕祥和薄珏同样非常高兴,因为这解决了目标问题之一。 现在,他们和许多工匠都觉得诸葛会很不错。以后众人应加强交流,解决研究中遇到的问题。 当然,也有人参会的目的不是交流,而是过来显摆。 徐森作为内府监合作的高级工程师,应邀参加了此次会议。他就似是交流、似是显摆地道: “我这研制火器,也遇到了问题。” “很多士兵都说我的火铳虽然能连发,威力却不够劲。” “威力够劲的又太大,装弹数量会降低。” “你们这火药所能不能研制一种新弹药,专门给转轮火铳使用?” “这转轮铳可不像某些人说的没前途,很多官兵都喜欢。” “辽东那边的骑兵,还催着我设计转轮骑铳,打算用在明年的大战呢!”(本章完) 第772章 弹药口径和种类 徐森一番言语,自然有显摆的意味。 自从底火和金属定装弹被造出后,转轮火铳这一此前不实用的武器,迅速得到了发展。 徐森主持的火器工坊,已经和内府监兵器集团合作,制造多种转轮火铳。 小的只有拳头大小,作为锦衣卫的秘密装备。 大的则作为战斗手铳,在军中很受欢迎,已经是最流行的手铳之一。 很多骑兵就把之前配的手铳,换成了转轮火铳。只需要拿着一把,就能连发数枚子弹。 也因为此,很多骑兵提议把转轮手铳造得更大些,可以作为能连发的主力武器,取代三眼铳等火器。 徐森最近就一直忙这个,他的目标也是让转轮火铳军用,这也是他之前和吕祥闹翻、从装备院出走的原因。 如今,眼看自己的骑铳就要出成果,他忍不住显摆起来。希望从火药所获得支持,有专门的弹药适配他们。 火药所的张焘,却对此不太感冒,说道: “金属定装弹制造困难,规格都是装备部制定的,只能生产用这些弹药的武器。” “现在确定的弹种有6X20边缘发火弹、9X30手铳弹,以及12X60普通弹、12X90强装弹。” “其他弹药的研制,不在火药所的规划里。” “你研制的火铳,只能用这些子弹。” 装备院制定的弹种,是按照朱由检的意思确定的。 他对新式火铳的威力认识很深,并且知道它有很强的刺杀能力。当然要控制武器的扩散,他选择的是控制子弹。 比较幸运的是,雷汞是火药所率先研制出来的,外界根本不知道,而且进行了严格保密。 朱由检之前成立涿鹿兵工厂,就是为了生产底火和子弹,尽可能地保守机密。 同时因为子弹的生产问题还很多,他严控了子弹种类,以便现在生产的弹种尽快成熟,尽快大规模装备。 其中,6X20子弹是他特意要求研制的,地位类似后世产量最大的.22LR,用于打猎和训练,采用边缘底火,成本非常之低。 9X30则是用于手铳的,类似.38Special,它最初也是黑火药弹,直到后世仍是最常见的转轮手枪弹之一。 12X60则是用于活门铳,因为活门铳的闭锁结构不够牢靠,它只能装填这个威力的弹药。 闭锁更牢固的掣电铳四式,则还可以兼容12X90弹,在远程狙击时使用。 甚至一些狙击手和猎手提出制造12X120弹,用于更远距离的狙击、猎杀老虎狗熊等猛兽,但是并没有得到采纳,它的制造难度现在稍微高了些。 火药所现在的精力主要就放四种已定型的弹药上,涿鹿兵工厂也在一直优化生产工艺,尽可能快地生产子弹,降低生产成本。 徐森对这些内情并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这几种子弹,对于自己设计的骑铳并不适用,他向张焘等人道: “6X20弹药威力太小,只能用于打打兔子或野鸡,代替诸葛连弩防身。” “9X30的威力是大一些,但也只够手铳用,在战场上不一定能打死人。” “12毫米的子弹威力又太大了,连发时难以操控。而且体积太大、让转轮火铳的弹巢装弹量受限。” “我们的研究员,以通用底火组装了这种子弹,张工行个方便,把它生产出来。” 说着,他手中取出了一枚子弹,向张焘详细介绍。 吕祥见此阻止道: “你这子弹,是不是属于机密?” “还有那个骑铳,能够对外售卖吗?” 显然,他对保密规定认识很深,知道不应该在非涉密人员面前谈这些东西。 不过徐森却对他很有成见,以为他又要阻止自己,冷笑道: “我可不像某些人,什么都藏着掖着。” “这骑铳有民用的型号,不属于保密范围。” “要是吕工不放心,咱们把非涉密人员请出去?” 这话一出,一些涉密资质不高的,都显得有些不悦。 他们来参加技术交流会已经是给面子,怎么现在又要被赶出去? 眼看就有人起身要走,吕祥急忙说道: “不涉机密就好,大伙儿一起讨论。” “不过这火器有可能被军中采用,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 “薄爵士你做书记员,把待会儿的话记下来,还有与会人员名单。” 这都是重要会议的规矩,是锦衣卫保密司和起居注官员一起制定的,在集议制推行后已经在各衙门推广。 在场的工程师大多知道这条规矩,自然也不会因此不快。 就连徐森,也是在薄珏准备好之后,方才继续说道: “我这枚子弹,规格是10X40,如果有正式编号正式应该是DCS10X40T。” “D的意思是弹,CS的意思是手铳,T代表的是凸缘弹。” “10毫米是弹头直径,40毫米是弹壳长度。” “我们经过试验发现,想要确保打死人,弹头直径至少要10毫米。” “以现在黑火药的能量,需要用40毫米长的弹壳装药,才能把10毫米的弹头,在转轮骑铳上发射到一百米开外。” “所以我请求火药所协助,制造10X40凸缘弹。” 这么连说带比画,很多不怎么了解火铳的,也明白了徐森的要求是什么。 对于经常制作大小不一器具的他们来说,都不觉得徐森的请求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张焘却很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徐森手中的子弹道: “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这三种弹头直径,是装备部根据皇上的指示定下的。” “每一种弹药直径相差三毫米,对应不同的威力。” “你这突然要造十毫米子弹,装备部没有这个打算。” “如果你想要威力更大一点的,9X40甚至9X50也行,难道那就打不死人?” 显然,他是不想改变规格的。火药所现在研究弹头,只研究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三种直径。他宁愿增加一种九毫米规格的子弹,也不愿转造十毫米。 不过徐森却不愿意,说道: “九毫米的子弹我们也造过,威力有些不够,不一定能打死人。” “十毫米最为恰当,我认为是最佳口径。” “难道你们就不能把九毫米改成十毫米,稍微扩大一些?” 张焘摇了摇头,向他道: “九毫米口径很适合手铳,9X30手铳弹是皇上都称赞过的,说是用在手铳上很舒服。” “你要改成十毫米,后坐力可就大了,一些人控制不住难以打准。” “而且十毫米就比九毫米大一毫米,总不能生产两种相近口径的子弹,弹头和铳管生产线,都要另外准备?” 显然,火药所在弹药方面的积累更多,认为九毫米是手铳使用的最佳口径。 然而徐森设计的骑铳是要求比手铳威力更大的,他认为十毫米更适合些,两人一时间僵持在这里。 —— 吕祥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双方的分歧。 他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又想着自己正在设计的连发火铳,向张焘道: “十毫米的子弹,吕某认为该造。” “张都尉有没有想过,把步兵用的十二毫米子弹,缩口为十毫米?” 徐森没想到吕祥会帮自己说话,一时有些讶然。 张焘则是皱眉,说道: “这还真的没有想过,十毫米口径够用吗?” “十二毫米放在以前已经属于轻型火铳的口径,也就是现在有了膛线、还使用金属定装弹,让它有堪比重型火铳的威力。” “这口径继续缩小,它的威力能够吗?” “别忘了现在的大部分火铳,其实还是滑膛铳。” “用滑膛铳管发射十毫米弹丸,很难能打死人。” 说着,他还问徐森道: “你之前说十毫米能打死人,是不是用线膛铳管测的?” “换成滑膛铳管,十二毫米已经是最低。” “装备部定的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三种口径,都不是随便定下的,其中都有道理。” “明年武道大会的射击比赛,就确定使用这几种口径的火铳。” 徐森一时被问住了,因为他自从制造转轮火铳一来,一直都用线膛铳管。 如今才想到军中很多火铳仍旧是滑膛的,难怪确定的主力火铳口径为十二毫米。 他向张焘说道: “手铳的铳管短,拉膛线更简单些。” “骑铳的铳管比手铳稍长,但是和步铳仍不能比。” “而且骑兵金贵,就算成本较高,也能装备得起。” “我们设计的手铳和骑铳,都用线膛铳管。” 张焘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又看吕祥道: “吕爵爷为何以为,以后步铳用的子弹要缩口为十毫米?” “难道爵爷以为,以后军中都会是线膛铳?” 吕祥点了点头,向他道: “只要线膛铳管的成本能被接受,军中显然是要装备线膛火铳的。” “滑膛铳的威力和精度实在是太差了,远远不能和线膛铳相比。” “除了能用箭形弹穿甲外,它没有任何优势。” “而且它的制造成本虽低,箭形弹成本却很高,不像线膛铳的铅弹,价格非常便宜。” “将来肯定是线膛铳的天下,滑膛铳只能作为特殊武器。” 张焘摇头微笑,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那可不一定。” “我们已经在用塑料制造弹托,只要能够成功,箭形弹的成本会降下来。” “滑膛铳有成本低的好处,不见得会被线膛铳取代。” “只要滑膛铳是主力装备,线膛铳为了方便生产,那就会同样使用十二毫米口径。” 显然,他对此是有些自得的。认为制造出塑料弹托的箭形弹,会是自己的一大功绩。 以塑料容易加工的特性,制造出的弹托形制会很统一,那样就解决了现在用的低成本箭形弹的一个问题——有的弹药出膛后会乱飞。 如果他能解决这个难点,再把胶棉塑料的生产成本降下来,估计有可能拿到年功,甚至提升勋级。 吕祥同样微笑,向张焘道: “我也透露你一个消息,后装连发火铳研制之所以不顺利,主要就是弹药上的问题。” “我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还是觉得应该用无凸缘弹,方便连续供弹,而且装弹更多。” “方才徐工说了,十毫米就足以确保打死人。所以连发火铳用的弹药,我打算定为十毫米无凸缘弹,这样子弹就能更细、装填更多的子弹。” “这个火铳的设计是皇上亲自定的,是装备研究院最重要的任务。你们可不能嫌麻烦,不为它专门配弹。” 这番话语一出,张焘和徐森等人都变了脸色,也明白了吕祥刚才为何强调保密。 这是最先进火器的研制消息,朝堂上知道的人都很少,没有成功之前根本就不应该透露出去。 旁边那些工程师,有的都后悔听到这个了。如果这个消息外泄,他们都逃不了责任。 当然,也有人对此无所谓,反而对吕祥提到的连发火铳很好奇。 他们隐约听说,吕祥正在研发一种新火器,成功了能获得伯爵爵位。 徐森也听说过这个传言,他就是因为想在连发火铳上和吕祥竞争,所以才出了装备院。 现在确定吕祥的连发火铳卡在弹药上,和自己的转轮骑铳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心中更加有了紧迫感,觉得应该把转轮骑铳尽快定型,成为军用装备。 那样将来才能制造更长铳管的转轮火铳,抢在吕祥前面,成为制造出连发火铳的第一人,获得伯爵爵位。 暗暗下定了决心,徐森也不管吕祥为何选在这里说、帮自己争取制造新弹种的机会。他向张焘说道: “张都尉你也听到了,现在可是有两种火铳,需要十毫米弹药。” “你就不能申请一下,增加十毫米弹种吗?” 张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吕祥。他对徐森不怎么看重,知道这个已经走出装备院的人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是吕祥作为装备院的掌院,他是必须要尊重的。 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我向上面申请一下。” “但是你们别抱太大希望,增加十毫米口径要增加很多设备。” “要我说九毫米已经够好了,只要火药装得足,同样能打死人。” 吕祥、徐森两人闻言,都是笑而不语。九毫米在他们看来实在有点小,不如十毫米能确保打死人。 为了能在战场上打死敌人、让自己的功劳无可置疑,他们自然想要专门为火铳设计的子弹,把连发火铳设计得尽善尽美。(本章完) 第773章 武器准备 诸葛会上的讨论,最终呈到了朱由检这个皇帝面前。 毕竟弹药的口径和种类是他亲自制定和试用的,装备部的官员就是想改,也必须经过他同意。 看着会议记录,朱由检欣喜道: “这个诸葛会开得很好,以后应该多开。” “不但工程师协会要开,朝廷各个机构、甚至还有军队,都应召开诸葛会。” “就像经筵一般坐而论道,畅所欲言讨论。” 大力称赞了这种会议形式,朱由检命小太监让内阁拟诏,对工程师协会的诸葛会嘉奖,号召其他机构学习。 然后,他才观看具体事情,看到吕祥、徐森和张焘争议的内容后,询问道: “十毫米和九毫米子弹的杀伤力,你们做试验对比过吗?” “九毫米子弹加长后,能不能满足骑铳要求?” 装备部长毕懋康道: “九毫米子弹能勉强满足骑铳要求,但是换成更大的十毫米子弹,杀伤力确实更大一些。” “吕祥和徐森的说法有其道理,但是张焘的顾虑也是对的,十毫米子弹即使降低威力,用在手铳上后坐力也有点太大了,会有一些难以操控。” “臣以为用于手铳的话,还是九毫米最合适。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经过一段时间训练都能使用手铳。” “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这三个口径,已经能满足所需。” 显然,装备部是不愿新开一种口径的,那意味着要增加专门的弹药和铳管生产线,这会提高成本、而且会增加麻烦。 对于官员来说,任何增加麻烦的事情他们都本能地拒绝,即使装备部是个新成立的部门。 朱由检听着毕懋康等人的表态,心中渐渐有了想法。他虽然基于后世的成熟弹种确定了大明金属定装弹的规格,却知道自己不一定完全对。 因为大明的武器技术在他的拔苗助长下,如今是有些畸形的,面对的敌人还在使用冷兵器。 所以武器研发人员提出不一样的要求,他觉得有些理解。 反而是装备部这种不愿改变的态度,让他觉得需要改变。 当然,改变也不会影响装备部对军用武器的主导权。避免军中武器五花八门,后勤手忙脚乱。 放在十毫米子弹这个问题上,如果是单为转轮骑铳在军中增加一种新口径,那确实没有必要。毕竟这种火器,只是因为连发火铳研制不顺利、暂时装备的过渡武器而已。 但是吕祥说的十毫米无凸缘定装弹却不得不重视,因为这可能是将来的主力武器。 尤其是在无烟火药研制不顺利的情况下,黑火药金属定装弹有可能使用很长时间,必须要基于现有的条件,研制出最好的弹种来。 想着后世几种著名的黑火药金属定装弹,朱由检发现德国毛瑟M1871步枪使用的11X60弹、法国M1874格拉斯步枪使用的11X59弹、英国马蒂尼亨利步枪使用的.577/450弹,都在十一毫米左右,所以他决定道: “新的弹药口径可以增设,但主要是设计针对连发火铳弹。” “骑铳可在此基础上缩减威力,使用相同口径的铳管。” “新口径要在十毫米到十一毫米之间,多造几种子弹试验。” “朕让你们制作的明胶造出来没有?有没有用于弹药试验?” 明胶试验这个东西,作为军迷的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明胶就是用动物的筋骨皮熬制后凝固出来的,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 用它做弹药杀伤力试验,可以直观地感受弹药的杀伤力。朱由检早就命令装备院研制,用科学的方法研制弹药。 毕懋康闻言回答道: “装备院请了熬制阿胶的匠人,已经把明胶熬制出来了。” “还有人很喜欢水份多的明胶,甚至保留肉皮、用冰鉴加快凝固,称之为肉皮冻。” “九毫米和十毫米弹药的威力差别,就是用明胶试验出来的。” 朱由检听到他们在熬制明胶时同时发明了肉皮冻,顿时莞尔一笑,夸赞道: “给制作明胶和肉皮冻的人赏赐,把它们的制作方法公开专利。” “这几年北方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凡是能增加食物的办法,都要鼓励人献出来。” “明胶和肉皮冻可以让人吃肉皮,应该鼓励制作,让光禄寺制定相关标准。” 殿中听到的官员,一时齐声夸赞,认为皇帝爱民如子,什么时候都想着小民的食物。 朱由检对此已经有些免疫力,却仍是装作非常受用地听着。他要保持这个形象,让官民都知道皇帝是好的。如果他们遭到了不幸,那是执行的人有问题。 然后,他才继续说道: “此前定下的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弹药,是以三毫米为一个级别。” “如今看来还是太粗疏了,应该再增加两种:一种是十点五左右,范围在十到十一毫米;一种是七点五左右,范围在七到八毫米。” “装备院可多加尝试,确定具体口径。” 毕懋康有些不解,询问道: “十毫米弹药骑铳和连发火铳需要,七毫米弹药又用在哪里?” “这个口径也太小了,用在手铳上都略显不足。” 朱由检向他解释道: “这是锦衣卫的需求,他们需要微型手铳。” “六毫米弹药威力还是太小了,九毫米则有些大,他们需要一种七八毫米的弹药,用在微型手铳上。” “新弹药最好能用于消声武器,锦衣卫对它有需求。” 这下毕懋康等人明白了,原来是用于暗杀的武器。 对此很反感的毕懋康道: “若是有人犯罪,明正典刑即可。” “何必造这种武器,惹得人人自危?” “陛下之前为民间能用的火器制定两个一尺限制,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用它刺杀吗?” “如今制造微型手铳和消声武器,实在有悖于此。” 其他官员也纷纷谏言,认为不应该开发这种弹药和火铳。 朱由检没料到他们连这都反对,更觉得不能让装备部完全掌握弹药制造。 他向这些官员道: “锦衣卫的人员去敌国探听情报,需要自卫武器。” “侦察的士兵摸哨,也需要消声武器,避免惊动敌人。” “这种武器以后每一支都会编号,不会流传出去的。” “而且将来无烟火药发明后,火药的威力会更强。步铳的弹药也会缩口,降低到七八毫米。” “现在造这种口径的火铳,可以为以后攒经验。” “不至于无烟火药发明后,其他方面毫无积累。” 这个说辞,勉强说服了装备部的官员。 因为他们知道火药所一直在研究无烟火药,胶棉塑料就是研制过程中的阶段性产品。 不知无烟火药难度的他们,还以为这种火药很快会出现,当然认为提前要做相关准备。 所以,大明的军用武器口径,又增加了两种,确定为七点多和十点多。具体后面增加多少,要由明胶试验确定。 —— 然后,朱由检又提起了一件武器,同样是用于暗杀的: “定时炸弹研制得怎么样了?” “钟表工坊那边,有没有给你们提供定时器。” 毕懋康对此同样不愿多说,却又不得不回道: “定时器已经被钟表工坊送来了,装备院正在加紧研制和它适配的炸弹。” “臣以为这种武器太过昂贵,不如多造些手榴弹和地雷。” 朱由检听到这个答案,眉头微微皱起。 他从毕懋康的话中,明显听到了排斥。和对微型手铳的排斥一样,不喜欢暗杀武器。 再看其他文官大多也是这个态度,他觉得这类武器的研制,以后要放在内廷,不让外廷知闻。 所以他点头道: “手榴弹和地雷的研制也要抓紧,尤其是能用热气球投掷的炸弹和地雷。” “将来敌人攻城的时候,城里可以把热气球升空飘到城外,投掷炸弹或撒布地雷。” “这可是能提高城防的好东西,要加紧研究制造出来。” “如果黑火药的威力不够,还可以多装些雷汞,或者混合胶棉,看看能不能增加爆炸威力。” “还有硝化甘油,也要加紧研制,和胶棉混合制作胶质炸药。” 毕懋康等人听到这些指点,急忙记了下来。他们现在立功,主要就靠研制新装备。 皇帝提供的指点,是所有人都看重的东西。 在这些都安排下去后,朱由检才貌似不经意地询问道: “子弹的生产状况怎么样?能不能满足军中所需?” “这明年辽东就要大战,朕打算派一万京营士兵过去,使用新式火器。” “每人准备的弹药至少要准备一千发,要以一千万发子弹为目标,准备一千万发弹药。” “明年三月之前,完成这个准备。” 毕懋康闻言急忙叫苦道: “一千万发子弹,根本造不出来。” “装备部没那么多工匠制造子弹,而且京营换装后,平时就会用子弹。” “尤其是官兵们自己购买的手铳、骑铳,都很消耗子弹。他们很少用能复装的子铳,都是使用子弹。” “装备部所有工匠都用上,也不可能制造这么多子弹!” 其他官员同样纷纷叫苦,认为这个数量的弹药根本拿不出来。 朱由检这时才图穷匕见,装作不得已道: “既然这样,你们就专心生产底火,提供给有装备生产许可证的企业。” “允许这些企业招募工匠,自行生产子弹。” “装备部派出军代表,确保弹药质量,并且严格验收,采购符合标准的子弹。” 装备部官员听到这才知道,原来皇帝的目的是这个。 他们虽然不想把生产子弹的权力放出去,但是如今这个局面,也只能发挥民间实力。 毕懋康还努力争取道: “臣以为可让民间自行制造手铳弹,骑铳、步铳用的弹药,还是应该由装备部下属的兵工厂生产。” “如此可不让子弹泛滥,危害公共安全。” 朱由检听到他连“公共安全”这个新名词都用上了,顿时有些哑然,考虑之后说道: “手铳弹、骑铳弹都放开吧,而且不限种类。” “甚至十毫米骑铳弹和缩减威力手铳弹的研制,都可以交给他们。” “装备部可组织选型,选择最好的弹药,把军用弹种确定下来,只采购制式弹药。” “这金属定装弹啊,一旦定下就不好改。选型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减轻未来的生产和补给负担。” 毕懋康等人闻言,都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此前弹药改变,只需要改动弹头和铳管就行了。火药能够继续用,铅弹也能融化后重新用起来。 但是金属定装弹一改,那就是连同弹壳在内。此前生产的弹药,需要拔出弹头、倒出火药、再把弹壳回收。 这繁琐的流程,让人想想就觉得麻烦。除了回收一些材料外,相比制造新弹药的成本并不低。 所以对于增加新口径和改变弹药,装备院的官员都很抗拒。他们也明白了皇帝为何先确定口径、再把弹种定下来。 此时此刻,他们都觉得皇帝很有前瞻性,就想曾经见识过金属定装弹的使用情况一般。 在接下了生产弹药、研发新弹种和新武器的任务后,装备部官员退了下去。 朱由检又召集内廷兵仗局和锦衣卫装备厅的官员,安排微型手铳、消声火铳、匕首火铳、定时炸弹等武器的研制,用于给情报人员装备。 争取打造出一支精干力量,利用这些出其不意的新装备,在明年刺杀几位建虏要员,给敌人带来混乱。 锦衣卫和兵仗局这些人,对此都很兴奋。他们当然想在明年大战中立功,获得封爵机会。 朱由检安排了这些后,又叮嘱锦衣卫装备厅和保密司合作,做好装备保密。尤其是底火和雷汞,更是保密的重点,一定要防止别人窃取这个机密。 现在大明的装备进步,基本都是基于雷汞。正式因为雷汞的发现,让金属定装弹、手榴弹、地雷、定时炸弹等武器实用起来。 这个关键技术,自然要做好保密。所有知道雷汞配方和制造流程的人,身边都要被锦衣卫安排人。(本章完) 第774章 百花齐放的火铳 内府监中,一直在等着消息的徐森,得知皇帝允许开发新口径的弹药、并且让装备部组织招标后,当即兴奋地道: “大事成矣!” “我的转轮骑铳,必被军中装备。” 旁边投资他的王承恩,闻言笑着说道: “恭喜徐工得偿所愿。” “不知你的转轮骑铳,能赶上明年大战吗?” 徐森哈哈一笑,向王承恩道: “转轮骑铳就是转轮手铳加长、换上更强的子弹。” “如果不是手铳子弹威力太小、步铳子弹威力太大,它早就能定下来了。” “现在皇上允许开发新弹药,它很快就能定下来。” “不出一月,这款火铳就能完全定型,投入生产装备。” 信心满满地说着,徐森期望自己设计的火铳,能在明年的战争中大放异彩,让世人都知道自己的威名。 王承恩满意地笑着,又向徐森说道: “有什么困难没有,可以尽管提出来。” “皇爷有令,所有在明年大规模使用的武器,都要在今年定型,投入生产装备。” “如果今年还没定型,明年就只能小批量使用,避免突然换装前线不习惯。” “你要抓紧时间把转轮骑铳定型,并且投入装备啊!” “生产上也要抓紧,最好在今年生产一个营的火铳,找一个营装备。” 一个营至少是三千人,多的可达六千。即使不算损耗,徐森都要在今年生产至少三千支火铳, 徐森胸有成竹地道: “试用的营已经找好了,就是从辽东调来的五千骑。” “他们得知明年辽东有大战,请求皇上把他们派出去。” “皇上允许京营出动一万人,就包含了他们。” 这五千骑兵,是年初京城卫所改制时,朱由检担心京城不稳,以演习的名义从辽东调过来的。 后来京营改制,五军营从五军都督府分管的省分调兵组建,这五千骑兵就被五军营留了下来,成为左军都督府管辖的左军营主力。 这支兵马是辽东督师的标营,是此前防备林丹汗时,从辽东各军抽调的精锐。 孙承宗要在明年发动大战,当然请求把自己的直属兵力调回去。这五千人也积极请战,最终获得了朱由检的同意—— 明年的辽东之战,京营会出动一万人。除了这五千骑兵外,还有曹文诏从神机营抽调的三千人,以及从京城卫所和神枢营选出的二千人。 徐森之所以设计骑铳,就是因为有辽东骑兵购买了他设计的转轮手铳后,感觉威力不够,请求他设计一种威力更大的火铳。 所以他有信心让左军营这五千骑兵装备,带去辽东使用,在明年大放异彩。 王承恩听着徐森的解释,对这个既能设计武器、又长袖善舞的工匠更是满意,说道: “那就把辽东骑兵的将领找过来,尽快谈妥这件事。” “咱家听说他们今年就要回辽东,你可要抓紧生产。” “现在已经是十月,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徐森闻言一怔,没想到事情这么急。 这让他有些疑惑道: “辽东不是在三月后才通航吗?” “怎么要在大冬天过去?” “现在就算去了辽东,也没办法出兵啊!” 显然,他这个设计武器的人,对辽东的情况也有了解。 知道明年辽东大军出击,通航是必要条件。 否则五万大军的后勤,在陆上需要数万人运输,朝廷不允许辽东出动这么多兵力。 放到海上则不然,大明这几年造的船只,完全能满足五万大军的后勤。而且调动的是海军,辽东仍是出五万人。 王承恩对此也不知究竟,他只是听说过这件事,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出兵你就别管了,总之要在今年前把转轮骑铳造好。” “否则这些人可能没时间换装,拒收你的武器。” 徐森这下有些紧张了,说道: “时间实在太赶了。” “就算我这个月就把转轮骑铳定型,生产五千支仍然是不可能的任务。” “再多三个月时间,才有可能完成。” 王承恩不满地道: “你就不会提前准备吗?” “把火铳的零件都准备好。” 徐森向他解释道: “铳托、击锤、扳机倒是能提前准备。” “但是铳管和弹巢,得等子弹定下来。” “而且这种十毫米的铳管以前没生产过,工人可能不够熟悉。” “就算它的铳管比较短,一个月能生产一千支铳管就算是快了。” “需要五个月时间,才能生产五千支。” “而且要用上兵仗局所有生产武器的工匠。” 这个说法,让王承恩眉头紧皱。想到了去年自己向皇帝汇报线膛火铳产量时,皇帝不满意的样子。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都是制造困难,不够军队使用。 最终皇帝的选择是线膛火铳和滑膛火铳并用,并且筹集资金修建了通州兵工厂和涿鹿兵工厂,专门生产武器。 所以他向徐森道: “只能用线膛铳管吗?” “就不能用滑膛铳?” 徐森苦笑着道: “转轮火铳的弹巢和铳管连接处会漏气,影响它的射程。” “现在是使用线膛铳管,才能达到百米射程。” “改用滑膛的,估计会下降到五十米。” “那可实在是太近了,也就比三眼铳强一点。” 王承恩闻言拍板道: “比三眼铳强就行,先用它取代三眼铳。” “你让工匠抓紧时间拉膛线,把拉废的铳管磨平,生产滑膛火铳。” “能生产多少是多少,先满足数量再说。” “那五千骑兵也不全都是作战的,打辅助的配滑膛火铳即可。” “然后你再抓紧时间生产,送更多的线膛火铳过去。” 徐森闻言若有所思,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占位。否则辽东骑兵装备了其他火铳,他的转轮骑铳就得不到装备了。 所以他认同了王承恩的办法,并且当即率人试验,争取把转轮骑铳和子弹尽快定下来。 在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很快,转轮骑铳和它配套的弹药,在十一月到来前就被定了下来。 徐森最终采用了十点毫米口径,认为这个口径杀伤力已经足够,还能避免弹巢的体积过大、减轻转轮骑铳的重量。 吕祥也认可了这个口径,认为只要杀伤力足够,那就越小越好。 事实上,根据这些日子装备院内部的试验,他认为步铳子弹达到九点五毫米杀伤力就够了。 不过这个口径和九毫米太接近,估计装备部的官员不会同意。 所以他也决定使用十毫米,设计这个口径的无凸缘定装弹。 因为皇帝要求新弹药的口径在十到十一毫米之间,十毫米处于这个范围内,装备部的官员虽然觉得和九毫米弹药区别不大,却还是表示同意。采纳了徐森等人设计的10X40弹药,作为新一种军中制式弹。 但是对徐森设计的另一种10X25弹药,他们就不太同意了: “这个10X25弹,和9X30弹没有多大区别嘛!” “9X30用于手铳已经足够了,不用再新增一种10X25弹。” 徐森向他们解释道: “这是为了使用十毫米骑铳拉废的铳管,设计出的弹药。” “它的威力较小,使用的铳管长度只有骑铳的一半。” “这样制造出的手铳,正好能配合骑铳使用。” “威力略胜于三眼铳,容弹量却是三眼铳的两倍,可以连发六枚子弹。” “这样骑兵的骑铳打完了,和敌人短兵相接时,就能用它作战。” 说着,他让来配合试验的辽东骑兵展示了一下。在一手按下击锤转动转轮、一手扣动扳机发射了骑铳的子弹后,这名骑兵面对越来越近的靶子,没有忙着装弹,而是从腰间拔出了一支手铳,又以同样的姿态发射了六枚子弹。 如此连发十二枚弹药,即使马上的准确度不高,也有数枚上靶。 装备部官员见此点了点头,终于没有再提出异议。 徐森见此长舒口气,觉得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事实上,他设计这种手铳子弹的目的不是为了给骑兵增加辅助装备,而是为了尽快生产出五千支。 这种手铳,是他按照王承恩的提点,设计出来用于取代三眼铳的。打算先在军中占据了地位再说,以后再慢慢改进。 当然,如果生产得多,也可以配给拥有骑铳的骑兵做辅助兵器。想来财大气粗的骑兵,不会拒绝这点。 此时的徐森,绝对没有想到,这种他临时设计的子弹,以后在军中风靡了许久。 虽然它的威力和9X30相差不多,后坐力还稍大一些。但是因为十毫米打中敌人后更容易杀死,军中将士普遍更喜欢使用这种手铳弹。 9X30手铳弹的地位,在军中被10X25取代。锦衣卫和民间则用得比较多,直到后来无烟火药出现后,才逐渐被9X20无凸缘手铳弹取代。 —— 转轮骑铳和手铳定型后,很快就投入了生产。 朱由检也试用了这两种火铳,认为是个好装备。 不过他对按下击锤转动转轮这一点,实在是不满意,向在旁随侍的徐森道: “现在的转轮火铳需要按下击锤转动弹巢,才能扣动扳机发射,可以说是单动的,用起来不够方便。” “要发明一种双动结构,可以在扣动扳机时带动弹巢,扣到底把子弹发射出去。” “这样才能用转轮火铳速射,甚至双手都持着手铳射击。” “如果双动结构研发成功,朕给你个世袭爵位。” 作为单动、双动这两个名词的由来,转轮火铳的单动和双动区分非常明显。 单动转轮只能按下击锤再扣动扳机发射,扳机只完成一个动作。西部片的牛仔把火铳抵在腰间疯狂按下击锤速射,就是因为他们用的是单动转轮。 双动转轮的扳机,则需要完成转动转轮和击发子弹两个动作,所以称为双动。 这也是后世最常见的转轮火铳,影视剧中的点三八等转轮手枪多是双动转轮。 朱由检有着这个印象,对于单动转轮当然不满意。但是双动转轮的结构他不知道,只能让徐森等人研制。 听到自己有了封爵的机会,徐森激动地道: “谢皇上!” “臣必尽心竭力,研发出双动转轮。”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勉励了他几句,这才道: “你能研发出这两种军用火铳,可谓是用心了。” “今年的元士名额,会有你的一个。” “不过转轮火铳能达到现在的骑铳威力,也算是到头了。” “再制作转轮步铳,有些力不从心吧?” 徐森有些赧然,低着头道: “臣现在才明白,皇上为何让吕工研制旋转闭锁后拉火铳。” “转轮火铳能达到现在这种骑铳的威力,确实是到头了。” “再加长铳管也提高不了多少,如果加强装药,漏气只会更严重。” “臣找不出更好地办法,无法解决漏气问题。” 朱由检同样解决不了,而且知道后世也没能完全解决。所以他向徐森道: “这种骑铳,将来可以加装双动结构进一步优化,作为特殊装备。” “不过再发展下去,它就没有什么前途了。你的能力不止于此,不应该在转轮结构这条死胡同里打转。” “朕这里还有几种火器的设计构想,你可以摸索一下,看看能实现哪一个。” “以朕看来,杠杆式结构,似乎更适合骑兵用。” 命人将自己绘制的杠杆式、泵动式等结构的火铳外形图取出,朱由检详细解释了这几种火铳的设想。 徐森听得目眩神迷,不知道皇帝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结构来。 以他的见识,当然看得出这两种结构都不亚于转轮结构,甚至杠杆式结构,有可能和旋转后拉结构一比—— 至少放在马上,它是更适合的,只需要拉动扳机圈,就能完成上弹。 相比旋转闭锁的闩式火铳来说,它的操作幅度更小,实际射速会更快。 当然,缺点也是有的,那就是因为要向下拉动扳机圈,趴在地上射击会不方便,这点它就不如闩式火铳了。 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它在步铳选型时,能和闩式火铳有一拼。 徐森贪婪地看着这些火铳的外形图,把皇帝描述的操作方式,原原本本地给记下来。 回去后就用木料制作了外观模型,组织人投入研制。 大明的火器设计,在他和吕祥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开始百花齐放、蓬勃发展。(本章完) 第775章 藩国兵马 朱由检对火器的重视是一如既往的,因为这是能最快提高军力的东西。 大明的军事制度在经过他的调整后,也特别适合用火器。 无论是义务兵役制下的士兵操练,还是让文职军官从后勤制约武将,都需要以火器为主力。 所以,在发现文官管理装备的缺陷后,他很快做出调整。命令装备部成立装备生产委员会和装备技术委员会,把兵工厂的管理人员和装备研究院的技术人员纳入,负责这些方面。 装备部的职能,更多地转向装备规划、以及与军队和其他部门的协作。生产和技术这种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员。 袁可立正在主持枢密院的进一步完善,看到皇帝亲自下的命令,意识到皇帝对现在的装备部还不满意。 他本人也感觉枢密院存在问题,所以在琢磨之后,召集一众枢密大臣说道: “前段时间工程师协会开了诸葛会,得到皇上称赞,让各衙门学习。”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开一个咱们枢密院的诸葛会,探讨一下内部的事情。” “无论谈什么都可以,相互交流一下,以便集思广益。” 这些官员听到这番话,一时都有些诧异,甚至不知道如何开这个会。 习惯了打官腔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种会上怎么说,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患。 所以他们只能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应付这场会议。 袁可立见此情景,不得不继续道: “诸位既然不愿多说,那我就提一提。” “咱们枢密院是当今皇上新设的,虽然到现在已有两年,却称不上尽善尽美。” “各位在执行公务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这是机构设置的问题,不是诸位的责任。” 这番话语一出,众人材有些明白了袁可立为何开这个会。 原来是因为皇帝亲自调整了装备部的机构,让袁可立觉得需要他们自己完善。 众人对皇帝亲自在装备部成立两个委员会,也是有些意见的。做臣子的都不希望皇帝直接插手,显得他们没做好事情。 如果能解决的话,他们还是想自己解决。兵部左侍郎秦士文道: “参谋部和边防部、海军部的分工,前些时日袁枢密已经协调好了。” “但是兵部和各部的职责,还有些不清晰的地方。” “尤其是明年要作战,枢密院还成立了战时委员会。” “这战时委员会职权有多大,前线的前敌委员会又有多大的撤换军官权限,都需要一一确认。” “窃以为袁枢密应该做好协调,避免出现龃龉。” 袁可立闻言点头认可,知道秦士文这是在支持自己。 这件事本来应该由兵部尚书提的,甚至兵部尚书作为枢密院的二把手,自己就能协调好相关事务。 不过薛凤翔这个人实在没什么本事,而且没有担当。除非皇帝交代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办。 所以直到现在,才由秦士文提出这个问题。 袁可立当即说道: “兵部和其他部门的协调,就参照参谋部那边。” “以后兵部那边也是抓大放小,掌握中高级军官任命,把基层军官的任命权力交给边防部、海军部,如同各部门能够自行任命吏员一般。” “以后,队级军官任命,各营都可提出建议,让边防部、海军部批复,不用再通过兵马来回传递文件。” “如果兵部不放心,可以让武选司派两个员外郎去两部兼任职务。” “你们兵部两个侍郎,也分管陆海军事务,做好相应对接。” 这个决定,确定了兵部和边防部、海军部的职权范围,在一切为了胜利的方针下,进一步下放权力,提高各军的自主权。 甚至,为了避免枢密院办事拖沓,袁可立还取消了一些批复流程,甚至规定了批复时间。让枢密院各部,限期回复地方。 尤其是在战时,对此抓得更紧。 这些做法,自然是为了明年的辽东大战做准备。 各位枢密大臣也知道袁可立对这次大战的重视,热情也总算激发出来。 他们接连提出了几个问题,并且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下,很快得到了解决。 —— 然后,京营护军使李邦华提出了一件事,让众人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皇上有意调一万京营将士去辽东,作为明年辽东大战的总预备队。” “这京营的改制本就没有完全完成,调一万人出去,京城的防御就空虚了。” “是不是应该从其他地方,调些兵马过来?”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因为是调外兵进京,存在一些风险。 袁可立斟酌之后,没有同意把外地军队直接调过来,而是道: “调来外地的兵马不是不可行,但是首先要补充京营兵力。” “神机营原本就保留了京营的精锐,没有什么问题。” “神枢营也在京城卫所改制后,征到了足够的兵力。” “这剩下的五军营,是从五军都督府选将分管的,现在情况如何?” 李邦华道: “左军营从辽东、山东、浙江调兵,孙督师、孙巡抚、吴巡抚都很支持,早已满编一万人。” “前军营从两湖、江西、福建、广东调兵,每省二千人,基本上也算完成了。” “后军营山西那边因为匪患没调来多少,但是河北卢巡抚从天雄军调兵,把缺少的名额全都补上了。这次京营请战,后军营是左军营之外最积极的,战力值得信赖。” “剩下的南直隶与河南的中军营,以及陕西、四川和西南各省的右军营,都还没有调过来。” “五军营目前有三万人,尚且没有满编。” “现在整个京营八万兵力,调出去一万有点太多了。而且神枢营和五军营,战力参差不齐。” 袁可立听着这个情况,仔细斟酌了之后,向众人道: “京营派往辽东的一万人,是必须调过去的。” “咱们身处京城,不知道辽东的情况,谁知道辽东派出五万精锐后,剩下的兵马有多少、又有多少战力。” “所以这一万人必须派出去,确保山海关安稳。” 这个说辞,让众人若有所思。就连前段时间去过辽东的李邦华,也觉得很有道理。 虽然他对孙承宗的操守有信心,不觉得他会故意吃空饷。但是关宁军作为旧军队,存在积弊是必然的。 孙承宗一个督师,也管不了下面所有人。 如果京营不派兵,谁知道留下的兵马有多少?能不能守住山海关? 所以这一万人,是非派出去不可。 京城的人知道京营兵马在辽东,也会减少担心。 后勤部长闵梦得一直在关心西南战事,看着这个情况道: “西南那边水西归顺后,战事彻底结束了。” “可以从西南调兵,把右军营组建起来。” “这样多了一万人,京营就又是八万军。” 这个说法让众人眼前一亮,觉得很有可行性。 因为辽东大战的压力,皇帝终于同意了水西安氏归顺,奢安之乱在今年宣告结束。 如此一来,在西南打仗的军队自然能调过来,组建右军营绰绰有余。 先前已经从西南调兵的他们,做起这件事也轻车熟路。 与会的长城督师朱燮元,也同意这个建议,认为可以把西南的精锐调过来。 袁可立建祠赞同道: “右军营就以平定奢安之乱的有功将士为核心,再从陕西调些人,尽快组建起来。” “还有中军营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没建起来?” “南直隶与河南距离京城并不远,为何迟迟没派人过来?”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河南那里就别提了,和陕西、山西一样,现在正闹匪患,根本调不出兵来。” “南直隶是让南京五军都督府负责,现在还没把兵招上来。” “还有陛下派吕尚书组建南京枢密院、整顿南京防务,估计南京那边,都在头疼这件事呢!” “中军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组建了,先建好另外四营再说。” 袁可立等人听到这番话,顿时摇头莞尔。显然,他们都能猜得出南京的积弊不小,否则不会连朝廷明确要求的事情都拖延。 不过中军营的组建,却不能够放弃,袁可立想了一下苏州的情况,说道: “苏松新区那边,不是组建了一个工程营吗?据说有几万人。” “这几万人总能选出几千人吧?让他们进京组建中军营。” “或者从大明各地招兵,把中军营建起来。” 这个主意,让很多枢密大臣眼前一亮,觉得可以试试。 中军营靠南直隶与河南暂时是组建不起来了,还不如只让两地出一点,从全国各地募兵。 他们这个建议,很快写成了奏疏,呈给朱由检这个皇帝。 —— 朱由检看着奏疏中的提议,认可道: “西南战事结束,有功将士确实需要封赏,让他们选一万人派过来。” “还有前年调来的西南将士,也要做好轮换工作,明年满三年后,就换一部分人。” “贵州那边,枢密院、都察院多派人去巡视,确保对将士们的封赏落实下去。” 确定右军营的兵源后,对于中军营,朱由检道: “中军营就让南直隶与河南各出两千人,缺额的六千从全国各地招募。” “所有士兵全都自愿,不可强拉人过来。” “就算暂时缺额也没关系,不能把不可靠的兵马放在京城。” “武道大会的参赛者,也可以招募一些。” 说着,他又生出了一个想法,向袁可立道: “明年就是科举之年,还会举办武道大会。” “不但大明各地的学子和武人会进京,藩国也同样允许过来。” “让各藩按方里数派兵,保护他们过来。” “到时候京营会和这些藩国的兵马举行联合演习,检验他们的战力。” “枢密院和理藩院一起安排这件事,组织一次军演。” 袁可立眼前一亮,知道皇帝是要从藩国调兵。 这在分封制下,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诸侯本就有派兵从征的责任。 但是这些藩国的兵马是否可靠,却又让他心存疑虑。 如果出现什么事情,他可吃罪不起。 所以他斟酌着说道: “外藩兵马进京,是不是该定规矩?” “以后分封的藩国越来越多,他们派来参加演习的兵马多了,会有隐患出现。”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袁卿所虑甚是,枢密院可以和理藩院一起立规矩。” “还有,在天津、通州等地建兵营,用以安置他们。” “各级贵族能带进城的兵马和持有武器数量,都要定下限制。” “总之,朝廷要光明正大地树立规矩,不要让藩国觉得受歧视。” “无论内藩还是外藩兵马,都要一视同仁。” 显然,他是想到了朝鲜那边,洪承畴打算动用朝鲜和日本的兵力。 在如何对待藩国兵马上,此时已需要立规矩。 朱由检希望建立完善的制度,调动藩国的实力。 辅佐天子征战,也是这些藩国的义务,他们需要为大明出力。 —— 很快,朝廷的决定,就被传了出去。 朝鲜等地不用说,苏州那边得知朝廷要招募士兵加入中军营后,也是群情鼎沸。 在明确雇工属于公民、并且了解到身为公民的权利后,苏州雇工对皇帝的爱戴简直难以言表,更别说他们很多人在内廷企业就业。 所以,虽然苏松新区的校尉顾炎武一再强调朝廷不强制他们去外地服役,还是有很多雇工,选择应募进京。 他们打算京城服役,保卫改变了他们命运的皇帝。 顾炎武看着这个情况,一面感叹皇帝在苏州如此得人心,一面又有些担忧,因为苏州的新秩序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可能一直用管军的办法管理这些人。 现在苏州雇工能忍受,是因为他们刚脱离奴婢身份、找回做人的尊严,但是如果迟迟不能确立新秩序的话,这些人迫于现实还会投入雇主那边。 现在,他非常期望南京的乡试早点结束,刘理顺、张溥等人早点回来。(本章完) 第776章 南京乡试 南京,一众参加乡试的学子,都在紧张地等待乡试榜单出来。 因为张溥带领苏州雇工闹事,今年的江南乡试被延迟,拖到十月才举办。 不过南直隶的学子,却没有因此对张溥有不满—— 因为朝廷决定在南京举行明法科、明算科乡试,上榜者同样授与举人身份。 如此一来,江南乡试就多了二百个举人名额。即使要和整个南方的学子分享,他们中举的机会也比往年大了多。 毕竟其它地方的人来南京,路途就需要一两月。哪像南直隶的学子,能够就近准备。 很多原本没打算参加乡试的南直隶学子,都因此来到南京。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考上明法科或明算科,获得举人身份。 此时,便有一些人聚在茶坊里,谈论今年乡试。 只听一个茶客道: “潘二哥,听说你也去参加乡试了。” “这明算科的题难不难,今年能不能中举?” 众人听得讶异,没想到这个不算高档的茶坊,竟然还有参加乡试的学子。 直到那个“潘二哥”出声,他们才知道参加乡试的谁: “这不是茶坊记账的潘秀才吗?怎么还去参加乡试了?” “他可不在学校,也没通过科试?” “怎么就去参加乡试了?现在考乡试这么容易?” 大明的乡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参加的,通常需要在府学、县学进学,每年参加岁试。 岁试成绩优良的生员,方可参加科试。科试通过之后,才允许参加乡试。 秀才之所以有生员的别称,就是他们的学生身份。 凡是能参加乡试的生员,都是前一二等的人才。 像是潘秀才这样出来当账房的,基本都放弃了进学,以前是没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不过这次却不同,因为乡试广额是朝廷为了推行分税制推出的举措。凡是完成分税制改革、上缴足额赋税的府县,当地学子只要在纳税上没有问题,就能参加明法科、明算科乡试,。 潘秀才是应天府本地人,应天府作为南京朝廷所在,早已被南京户部催着完成了分税制。依法纳税的他,很容易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能够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乡试。 此时,他就一边拨着算盘,一遍向询问的茶客道: “我去考试也就是去长见识,结识一些喜欢算学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当然是没可能考中的。就连明算科的试题,我都没有答完。” “你们啊,就别瞎打听了,想知道谁会中举,去秦淮河那边打听。” “那里的士子比这多多了,他们才是士林中的名人。” 众人闻言大笑,甚至有人说起了荤段子。显然,他们也知道江南士子的秉性,那些在秦淮河风流的人,才是真正的名士。 像潘秀才这样苦哈哈地算账谋生的人,怎么可能中举? 所以,众人谈了一会儿,话题便从潘秀才身上转开,而是谈论一些时下热门的事情。 自从张溥在江南办报、并且通过报纸在苏州搅动风云后,报纸这一京城出现的新事物就开始被江南人接受,很多茶坊、酒楼,都多出了读报人。 此时,这个茶坊中就有人在读报,还有一些人在等待今天的新报纸。 很快,就有报童过来,大喊道: “卖报!卖报!” “西铭先生联合众多学子,回忆出明算科试题。” “明算科参考答案,尽在《明报》之内。” “只要十个铜板,大家都来买啊!” 飞快地闯进了茶馆,向一众茶客兜售。 这些茶客能有闲心喝茶,自然是不缺十个铜板的。 听到今天的《明报》上有明算科试题,他们都来了兴趣,纷纷不吝钱财,购买这份报纸—— 显然,这些人对明算科的考试还是有些好奇的,尤其是他们认识的潘秀才,就参加了明算科的考试。 说不定他们的子女,将来也有机会。 比这些人动作更快地是潘秀才,刚才还说着只是去长见识的潘秀才,听到报童来卖参考答案后,急忙就大喊道: “小哥,给我一份,快给我一份!” “你们都抢什么,家里又没考试的人。” 直接趴在柜台上,伸手从报童手里抢过一份报纸。 而后,他就趴在柜上,一边看着试题、一边回忆自己的回答,开始进行估分。 不过这个时候,距离考试已有数日。他虽然对前几天参加的考试印象比较深,却仍有几个答案有些拿不准。不知自己当时是不是这样回答,能不能够得分。 看着他苦思冥想的样子,茶坊中的茶客,很多都围了过来。有人好奇地道: “潘二哥,这能算出分吗?” “你算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评卷的人?” 潘秀才看了他一眼,不屑道: “你懂什么,这明算科都是客观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所有题目只要记得答案,就能把大概分数估出来。” “如果有人考到满分,那一定能中举。” 读报人也来凑热闹,指着报纸说道: “潘二哥说得对,这报纸上都说了,明算科是客观题,所以能够估分。” “像是明法科、明经科,那就没办法了。他们就算回忆出试题,也不敢给出参考答案。” “只有明算科的学子,可以把大概分数估出来。” “以西铭先生的估计,这一科试题很难,明算科中举的分数,或在八十分左右。” 向众人解读着报纸的内容,他又看向潘秀才道: “二哥,你估的分数多少?” “能不能到八十分?” “报纸上可是说了,很多士子都没答完,但是不妨碍中举。” 潘秀才紧握着笔杆子,继续算了又算。 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期冀的目光下,有些颓然地道: “七十五分。” “我这分数,今科是没法中举了!” 显然,他之前对中举也是有些期待的。认为做账房的自己,比很多人在明算科上有优势。 只是他到底小看了乡试的难度,尤其是那些在朝廷开设明算科后、就开始在数学上用功的人。 八十分和七十五看似相差不大,其实却差了几道很有难度的题。潘秀才看着西铭先生张溥的解答,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不过在场的茶客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纷纷安慰潘秀才,觉得七十五距离八十没多远。如果西铭先生估算得有偏差,潘秀才就有可能中举。 甚至还有人道: “今科不行就下一科。” “你今年能考七十五,三年后还考不到八十?” “到了下一科,就不用和其他地方的人一起考了,一定能够中举。” 今年的南京明法科、明算科乡试,确切来说是南方乡试,整个南方完成分税制的地方,都被允许参加考试。 也因为此,江南乡试推迟才没有太多人有异议。因为外地学子,需要时间赶路。 这个人显然是认为参加的学子太多导致竞争压力大,以此安慰潘秀才。 不过潘秀才作为应试者,和众多秀才有过交流。他对这一科的内幕知道更多,摇头道: “今年南方各省虽然都有人来,却大多来自四川、云南、贵州和湖广的战乱之地,是朝廷特许参加的。” “江西、福建等地大多没完成分税制,根本没几个学子过来。” “能和南直隶学子竞争的,只有浙江学子。” “我连这一科都考不过,下一科缩减名额,更加没有机会。” 南直隶乡试的举人名额在150左右,按照朝廷定下的制度,明算科名额是这个数字的六成,也就是90名左右。 所以下一科的乡试虽然没有外省人参加,却会缩减名额,有可能更难考取。 其他人听到这番话,也是纷纷感叹。作为南京本地人,他们对西南边陲之地是看不上的,甚至有秀才去云贵等地冒籍。 但是浙江学子,那就不能忽视了。时任浙江巡抚吴尚默作为当今皇帝超擢的老臣,对执行朝廷的政策非常热心。 所以浙江有很多府县都完成了分税制,再加上距离南京很近,来南京参加乡试的学子,几乎不少于南直隶本地人。 不过即使如此,整个浙江和南直隶加起来,还是有一半府县没有完成分税制。这一科的乡试竞争并不大,否则潘秀才也不会尝试参与。 下一科考试时整个南直隶的分税制改革想必都完成了,而且会有很多人在数算上用功,到时更难考取。 想着这个未来,有的茶客感慨道: “若是乡试也有恩科就好了,专门取用祖上三代白身的人。” “否则咱们就是成了秀才,也考不过那些耕读传家的人。” 耕读传家这句话说着简单,却是大部分家庭都可望不可即的。 像是潘秀才,他这一代能供养他一个人读书就难得了,现在还不得不出来找活干。 下一代他的孩子如果天赋不足,根本就考不过那些一直读书的人。 更别说那些人还有祖辈传下来的各种科场技巧,祖上白身的人哪有办法和他们比? 只要想到这个,很多人就发自内心地感谢当今皇帝。认为当今皇帝专门给祖上三代白身的人设恩科,是一位心系平民的好皇帝。 潘秀才同样也是如此,所以他非常期望能够中举。那样祖上数代都是白身的他,很有可能考取恩科进士。 不过对乡试增加恩科,他是不看好的,向众人道: “朝廷设的恩科是明经科和明书科。” “乡试的明经科可没必要增设,因为以前的乡试题目,就被人看作明经科,为首的称为五经魁。” “明书科就更不可能了,能够考上进士的,哪个书法会差了?很多人都说明书科应该取消,把名额分给其他几科。” “这恩科啊,乡试不可能增设。甚至会试恩科,都有不少人在非议,说是应该用世家子弟。” 这番话语,听得很多人沉默。显然他们也认识到,皇帝增设恩科,是顶着很多官员的压力。 如果不是当今皇帝登极后除阉党、平奢安,是嘉靖皇帝之后又一位强势皇帝,估计连明经科都会被取消,整个会试恩科都岌岌可危。 所以,想考取举人,他们不能靠身份。只能拼命努力成为举人,获得考进士的机会。 这时有人问道: “潘二哥,你说这乡试现在有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三科。” “咱们平民不可能有精力学三科,考哪一科有机会?” “明算科是不是难度太高,不适合咱们平民?” 潘秀才沉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还是明算科机会大,考试最为客观。” “考明算科你不需要揣摩考官喜好,更不需要担心什么科场忌讳。” “数学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考试时全是客观题。” “你们要有机会,还是要考明算科。” “现在我只希望,考秀才也有明算科。” 说着,他将自己当年考取秀才的过程道了出来。当真是千辛万苦,不知错失了多少机会。 其中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不合考官的心意,被直接刷下来的。他是在一次考试时偶然合了考官的心意,才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侥幸成为秀才。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本事,他从没有想过去考举人。如果不是记账时学了很多算术,他也不会去参加明算科乡试。 这一次参加乡试的经过,让他认为明算科是平民的康庄大道,不用揣摩那些,就能获得青云直上的机会。 所以,他决定在数算上下苦功,让自己的儿子也学这个。就算将来考不上,也能用算术谋生计。 想到这里,他把前段时间《京报》上刊登的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考试的新闻翻了出来,打算有时间去考考,获得这几个职业的从业资格证书。 这都是当今皇上为明算科学子设立的职业,和针对明法科学子的讼师、律师一样,能保证他们的生计。 他们潘家,也要向耕读世家学习,用一个世代传家的职业,培养后代参加科举。 江南的数学世家,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很多没有门路、又读过一些书的平民,把明算科视为改变命运的机会。(本章完) 第777章 新东林 同一时间,张溥等参加乡试的名士,正在秦淮河上畅饮。 此时的张溥,当真意气风发,脸上满是欢喜。 在召集一众明算科学子估算分数后,他已经能够确定,认识的学子之中,没有人的分数高过自己。 所以他不但确定能够中举,还有极大的概率,成为明算科的魁首。 如果再获得五经魁之一、或者明法科魁首,那他就会像张彝宪说的那样成为解元,开启三元及第。 所以这些日子,张溥心中一方面是喜悦、一方面是期待,期望自己能成为五经魁,拿到解元身份。 和旁边的歌姬取笑着,一位士子忽然道: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无法像现在这样畅饮了。” “天如兄算术精妙,已经确保能够中举。” “明年考取进士,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做了官就要考察礼义廉耻,此等堕落之地,天如兄如何再来?” “吾等且都举杯,送张兄告别此地!”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举起杯来,向着张溥告别。 甚至有些歌姬,都向张溥告别。 张溥见他们打趣自己,只能哭笑不得地举起杯来。 忽然他想到一事,说道: “你们别光取笑我,今年江南乡试录用三百五十多人,明年考取进士的不知有多少呢!” “而且就算没考上的,你们也想要注意了。今后凡是公众人物,都要像官员一样接受监察,同样要考察礼义廉耻四维。” “我看啊,在场诸位没有一个能留下的,明年都要远离堕落区。” 这件事情,在京城报业引起的反响很大,但是江南这边的学子,却大多没有注意。 听到张溥提起,才有人询问究竟。然后得知朝廷在钱谦益的提议下,把议员、记者、撰稿人等列入公众人物,纳入监察范围。 今后,这些人同样要接受监察,并且进行评级。没有星级就不准面向公众发表观点,否则就是犯罪。 听到这么严格的要求,这些学子都愤然了,有人拍案说道: “这不是钳制舆论吗?” “钱牧斋怎么提出这种提议?” “我早看出来,这人心术不正,想要堵死后进。” 对钱谦益破口大骂,认为他提出如此提议,称得上是奸臣。 其他人想到钱谦益涉嫌科场舞弊、没有担当的事情,同样也骂了起来。 显然,这些非苏州的士子,对钱谦益没有那么尊重—— 毕竟南直隶没有乡党一说,不是同府的人,不能称为乡人。 很快,钱谦益这几年做的事情,都被他们翻了出来。认为这个东林党下一代的领袖,不是合格的东林党人。 张溥听着他们的言论,一时有些默然。他和钱谦益都是苏州人,虽然偶尔有些争端,却还存在默契。 对钱谦益被这些人肆意辱骂,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戚戚的,不知道自己为官后,会不会同样因为某条提议,遭到士子抨击。 所以他的心里,是认同公众人物监察法的,认为这并不是钳制舆论,而是让公众人物,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 不过这个观点,面对这些群情激忿的士子却不好说,一时他只能沉默下来。 然而,张溥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士子不是嘴上抨击而已,还有人提出了一个设想,想取代钱谦益的地位: “钱牧斋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声,是因为他是东林后继。” “若是我等继承东林诸君的遗志,钱谦益这个小人又靠什么蒙蔽世人?” “诸君,如今江南文社众多,不如咱们把诸社合而为一,建立一个继承东林君子遗志的新东林!” “新东林”的提议一出,众人纷纷叫好。 如今的东林党上有首辅韩爌,下有地方大员、封疆大吏,势力虽然没有最强的时候鼎盛,却也恢复了几分。 很多士子都想加入东林党,在官场上获得助力。 只是他们却没有门路,也争不过那些老东林。 如果成立新东林,再和以前的东林党人搭上关系的话,那可就容易了。 很多人把目光看向张溥,想要让这位应社魁首出面,合并诸社成为新东林。 以张溥在天下的名望,还有皇帝的宠信,即使东林党的大臣也不能忽视,必须要考虑接纳他们。 面对这些请自己出面组建社团、继承东林遗志的士子,张溥道: “社团就不必了,朝廷已经决定把社团纳入监管。” “今后同社之人,要按同族回避。” “大伙儿要继承东林君子的遗志,不必组建什么社团,只需要学习他们的做人就行了。” “这公众人物监察嘛,其实也没什么紧要。只要诸位不做公众人物,那就不受此限。” 将话题转向公众人物,避而不谈新东林。 这番话语说出,在场的士子纷纷默然了。 他们虽然不全是记者或撰稿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下决定竞选议员。但是面向公众发表看法的欲望,却藏在几乎所有人的心里。 这些人都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想让愚昧的民众,接受自己的教诲。 如此一来,这些人不管现在身份如何,都对公众人物监察法非常好奇,问张溥道: “这公众人物到底是什么标准?” “难道向他人说几句话,就成了公众人物?” 张溥作为《明报》的掌舵人,对此是有过深入研究的。向他们解释道: “如果只是向几个人发表观点,那自然是没人理的。” “但是只要在报纸上公开发表文章,那就是公众人物,需要接受监管。” “如果自己印书,超过五百本那就同样算作公众人物。” “听说出版厅在对图书编号,所有超过五百本的图书,都要拿到版号,才能公开发行。” 为图书设立编号,这是出版厅近期在忙的一件事务。 虽然现在没有条形码,但是按一定的规律编号,对于图书的识别和分类,仍旧很有帮助。 刘宗周主持编纂的《崇祯大典》,便采用这种编号。 朱由检还吩咐图书馆按这种编号对图书分类,方便查找资料。 张溥作为报刊行业的巨擘,对此有所耳闻。而且他还知道传播五百次以上的假消息,发布者就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 所以他认为公众人物的标准在于传播五百次、或者影响五百人。 这个数字,让很多人舒了一口气。显然他们都是没有多少野心的,不认为自己能达到五百这个标准。 但是也有人天生不愿受约束,对此仍旧骂骂咧咧,认为对公众人物监察是恶政。 甚至还有人想到官不聊生的感叹,认为皇帝对官员和士人实在太苛刻。 张溥身为当今皇帝赏识的人,对这种诋毁皇帝的话当然不能忍。 他在听到之后,当即起身正色道: “皇上奉行尧舜之道,一直以仁为本。” “诸君难道不知皇上登极后对士人施了多少恩惠,怎么能说是苛待士人?” “若非圣上,今科谁有人保证必中,又有多少人能够中举?” 这番话语一出,所有人都没声了。 他们就算对当今皇帝的政策再不满,对于考取举人这件事,却不得不蒙受皇帝的恩惠。 江南乡试的竞争,那是众所周知的激烈,没有皇帝广额,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中举。 甚至一些散漫惯了、不在学校读书的士子,都没资格参加乡试。 当今皇帝有再多的不是,他们学子是最不该诋毁皇帝的人。 可以说,因为乡试广额这件事,朱由检在士子中的声誉,前所未有地隆重。 即使举人被废除了优免,仍旧有很多士子渴盼成为举人、获得直接任官的机会。 —— 这番话语之后,张溥只觉得兴致已尽,很快便和众人告别,返回了自己在南京的住所。 正当他和弟子吴伟业等人谈论《明报》下一期的文章时,杨廷枢等参加乡试的应社同仁寻了过来。 张溥见到这些人很是高兴,说道: “杨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寒舍简陋,还请诸位兄弟莫怪。” 杨廷枢哈哈大笑道: “谁敢说西铭先生的书斋简陋,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这次我来,是说东林书院的事情。” “张兄是否知道,书院已被捐资重建,修了几间精舍?” “这次可没有人捣毁,只要钱粮足够,很快就能尽复旧观。” 张溥闻言皱眉,说道: “是有耳闻,这和杨兄有什么关系吗?” “咱们应社声援东林可以,却不能参与东林党的事,不能被外人视为一体。” 显然,他是知道皇帝对东林党的忌讳的,知道自己如果被打上东林党的标签,那就只能和同党中人争夺卿相之位。皇帝不会允许大学士和九卿中有太多东林党人。 杨廷枢一直在江南备考,对朝堂上的局势不如张溥了解。 他不知张溥的想法,说道: “天如兄知道我的祖上是谁,这东林书院的事情,我们杨家根本就避不开。” “这不,南直隶很多士子,都想让我出面会盟文社,重新大建东林书院,继承东林遗志。” “我想着你在京城受皇上看重,就想讨个主意。” 杨廷枢的先祖,就是宋朝的龟山先生杨时。此人是二程的弟子,和老师二程一起被从祀孔庙。大明科举的《易经》教材《程氏易传》,就是杨时整理的。 东林书院,是杨时最初讲学的场所。顾宪成等人兴复东林书院,就有借助他的名号、自居理学正统之意。 所以,现在有人想重建东林书院、甚至建立一个新的东林党,就有人找到了杨廷枢。想要请他出面,在金陵举行一次大会,把江南的众多文社汇集起来,成为新的东林党。 历史上,主持此事的是张溥。但是因为朱由检记得他的名字,把他早早收入囊中。张溥这几年的精力集中在北方,自然没时间操心这件事。 杨廷枢作为应社的发起者,又是江南有名的文士,就被一些士人找到,请他出面组织,将诸社合而为一。 甚至,因为杨廷枢身为杨时后人的身份,一些人还想直接占据东林书院,成为真正的新东林: “这件事情,去年就有人在为兄耳边提起了。” “只是当时为兄在准备应试,就拒绝了他们。” “今年乡试之后,又有一些人提起。” “你说为兄是接受还是再拒?” 听着杨廷枢的这番话语,张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东林党在朝廷那边虽然被皇帝忌讳,限制了大学士和九卿的数量。 但是对于中低层官员,皇帝却没有过多限制,反而启用了很多东林党人。 再加上当今首辅韩爌是东林党,谁都不会认为,东林党没有实力。 杨廷枢如果能成为新东林的领袖,那他以后得前程,至少也是个钱谦益。 张溥没有什么理由,让杨廷枢从这个前程似锦的位置脱离。 甚至,他还看得出,杨廷枢根本不是问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而是想让他动用应社的力量,帮助他建立新东林。 这让张溥只能沉默,思索这件事的利弊: 皇上不待见结党,我这样被皇上看重的,没必要卷在里面。 但对杨兄来说,这确实是机会啊! 就是这新东林不知是谁推动的,有没有风险存在? 若是杨兄是被一些人推出来试探皇上的,那可就糟糕了。 回到江南这么些日子,他早就看得出,江南士人和朝廷并不一条心,对皇帝的重制礼乐,也有很多意见。 只是皇帝的决心很坚定,甚至借着他为学生出头,把雇工、佃户发动起来,还派来了鹰扬军。 这些士绅不敢明面上抵抗,所以就搞小动作。 鼓动杨廷枢成立新东林这件事,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想着自己也曾被人鼓动当新东林魁首,张溥询问杨廷枢道: “新东林要如何组织,总不会只有个名头吧?” “你要是想学顾先生,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主意。” 顾宪成当年能在东林书院讲学、聚集偌大势力,是因为朝廷不重视,最初没有针对。 现在东林党早就成了朝野瞩目的对象,想要靠讲学聚集新东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杨廷枢抱着这个想法,他一定要劝阻这位好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