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mafia的柯学生存指南》
1. 第 1 章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古里炎真沉默地坠在他们身后。
他有一头本应十分张扬的红发,但只是沾了不少墙灰乱糟糟的发丝让那红色看上去很没精神。在欧洲血统影响下他的眉骨很立体,暗红色的眼睛藏在眼窝阴影里,一低头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
诸伏景光皱眉打量着两人身后的男生,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他是不是右侧小臂伤到了。”
闻言,松田扭头看了眼诸伏景光说的位置。
高中生的校服袖口很脏,外侧有一些从墙上用力蹭过会有的墙灰。被校服包裹的小臂有些不自然地垂落。从他跟着出来到现在,一直没抬起来。看上去像是肌肉拉伤,或者脱臼之类的。
松田阵平他抬头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后者也摇了摇头。两人进入小巷到冲突结束,古里炎真一直藏着自己的手臂,松田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并未细究。之后他和降谷又一直背对着古里炎真,竟然没注意到小孩的小心思,直到被正对着的诸伏景光点出来。
想到这人之前每次都把伤口藏得好好的前科,松田啧了一声。
降谷零叹了口气,试图在幼驯染面前帮忙解释:“他今天还手了。可能是没怎么打过架,不熟练,胳膊稍微扭到了。”
古里炎真今天露在外面的伤口非常少,除去手臂的伤处,其他地方只是有些灰扑扑,没有其他问题。相比起以前每次都搞得鼻青脸肿,已经算是令人欣慰的轻伤了。
听到同伴说还手,萩原研二悄悄探头往里看,依稀能瞧见小巷深处躺了四个人形。
“就应该这样哦炎真酱,”不管是那四个人是谁干翻在地上的,萩原都点头鼓励,“你要打回去,显得不好惹一些,下次这些人就不敢随便找你麻烦了。就像小阵平那样。”
“我什么样?”松田阵平有些阴阳怪气。
“萩原说得对。这种麻烦,一直忍让是无法规避的。”伊达航也肯定道。他把在高中生的肩膀上拍了拍,和萩原两个人一左一右,带着男孩往附近的诊所走。剩下三人落在后面,诸伏景光趁机打听刚才的情况。
“那小子下手够狠的,”松田阵平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情景,“我到的时候,他踹了那个个儿最高的黄毛一脚,直接把人踹到地上好久没爬起来。之前也没发现他力气还挺大。但是也仅限于这样了,他看着真的像是没打过架的样子,动手的时候犹犹豫豫的,还没点章法。”
他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也没办法。
上次碰到这个情况就是他和降谷零两个人把不良赶走的。当时他们上前检查情况的时候,古里炎真的校服外套都被拽烂了,露在外面的皮肤到处是淤青,鼻血也一直在往下滴。书包里的书散得到处都是,最外面的几本封面上全是脚印。
这次他看到这位高中生还手,虽然后续仍有拉扯,但是好歹没被按在地上搞出严重的擦伤,鼻梁也没被拳头打过。书包也没被翻开,比上次好了不少。
虽然“好了不少”的结果是胳膊严重肌肉拉伤、小臂也有很长一条擦伤,但是身体其他部位都没有问题。
几个警校生带着高中生从诊所出来时,时间还很早。
古里炎真走在最后,叫住前面几位身高腿长的男生,在他们的注视下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有些旧的钱夹。他之前在用的钱夹三天前被抢走了,换了这个之前已经退下来的旧钱夹。今天被不良们堵在校外的时候他还了手,又恰好被解围,最终钱夹还平安地待在书包里。
他从钱夹里翻出两枚500円硬币,看向其他人:“我请你们喝点什么吧。今天这么热,你们还陪我这么久。”
几个男生也不是拧巴的人。高中生有这份心意,他们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诊所附近的街角就有自动贩卖机。夏天太阳很毒辣,几人快步冲进转角的遮阳处,全躲在阴影里。
考虑到未成年的资金状况,几个成年人每人都只选了价格最便宜的一类饮料。他们缩在街角,或站或蹲地排成一排,喝饮料的同时随意地聊天。他们离校是为了外出采购,回程的路上解救了被围堵的小孩。几人买的生活物资都不多。松田和降谷帮忙的时候由各自的幼驯染提着便利店袋子,这会儿袋子们已经回到各自手上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太阳最毒的时候躲过去。
“说起来,这已经是第四次碰到你了,”松田阵平晃着手里的罐装汽水问,“你怎么暑假的周末还来学校。社团活动?”
“补习。”古里炎真回答,“我没参加社团。”
“这样啊,”松田阵平点了点头,“社团确实不好玩。”
“你今年是高三了吧,有想考的大学吗?”降谷零随口问道。
“有想学的专业吗?”诸伏景光也笑着打听。
“对哦!”萩原研二右手握拳轻轻敲在左手掌心,“我竟然还没问过炎真酱是文科还是理科。”
古里炎真被一系列问题轰得有些短暂地大脑过载。很少学校老师之外的人关心他的学业规划,导致他从未组织过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记住了最后两个:“文科。专业的话,或许是法学吧。其实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可能之后为了通过会改成一个竞争没那么高的专业。”
“嘛......虽然是这么问,但是也不用有压力哦。”伊达航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松田阵平就蹲在古里炎真另一边。他够不到高中生的背,便拍了拍他的腿表示赞同。
古里炎真被这么一拍更拘谨了。他微微躲着周围几人热情的视线,但是抬头被正向瓶罐回收箱里扔垃圾的萩原研二抓了个正着。这位也没放过他,对方欢快地举起手挥了挥:“炎真酱有想做的职业吗。”
“有的,”这个问题古里炎真倒是答得上来。他在几人期待的视线中认真地说,“我其实......”
“想当警察。”
-
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岛。
穿着黑色正装,梳着马尾,踩着十厘米细高跟的女性正气势汹汹地穿过连廊,高跟“哒哒”的声音不停敲击着地板。她路过的地方,人们窃窃私语不断,神色都有些紧张。
“铃木阁下不是刚离开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而且看着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按道理,我们是拦还是不拦啊。”
“这,别拦了吧,怎么说也是......”
行进中的女人扭头看了眼讨论声有些大的几人。被凌厉的视线扫过,几个明明肌肉快撑破衣服的壮汉却纷纷缩起头,目送她远去。
真可怕。几人心想,希望一会儿不会出什么事。
来人穿过连廊后,直往二楼走去。从楼梯上下来的几个黑西装看到她满身的黑气和她去的方向,也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其中几人有些犹豫地掏出对讲机,又很快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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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终停在了二楼最里侧的房间门口。两米多高的古典木门两侧,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黑色西装的守卫。不待两人上前询问,女人一脚踹开沉重的木门。
门板撞上墙壁的声音震得整层楼都有些晃动。
“!!!”
书桌后的人被吓了一跳,飞快起身,举起手枪警戒。
无视守卫的阻拦和眼前的枪口,来人径直踏进书房,站定在书桌前一米的位置。
在门打开的瞬间,书桌后的人就看清了闯入者是谁。他松了口气,虽然还维持着举枪的姿态,但枪口已经微微下移。
不等他开口,铃木抢先质问道:“我需要一个解释,沢田纲吉。”
突然被连名带姓直呼日本名的沢田纲吉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有些楞地发出疑问:“是有什么事情没解决吗?我记着我们已经逐条确认了文件上的......”
“我五分钟前接到一个电话。”铃木打断他。
听到“电话”这个词,沢田纲吉的冷汗快下来了。他已经预感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趁双手被办公桌挡着,他左手松开手枪,缓缓移向安装在左侧抽屉旁的警报装置,打算一有不对就立刻按下去。
铃木的视线立刻移向他的左手。沢田纲吉有些心虚,但也没把手收回去。前者没管他,继续道:“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他想去当警察。”
“还说,他和纲吉君沟通过了。”
她停顿了一下,深呼吸后才咬牙切齿地补完这句:“据说,纲吉君很支持他的这个决定。”
沢田纲吉讪讪地对她笑。
“我真的觉得警察是很好的——”
轰——————
散布在庭院里的人齐齐抬头看向第二办公楼二楼书房的方向。
嵌在窗框上的防弹玻璃被震碎,碎片从二楼撒得满地都是。
这种小意外不至于引起伤亡,但是人群里还是产生了小小的骚动。有几个人甚至打算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上去查看情况。
但是很快,就有人从事故房间的窗户里探出头,发出“危机解除”的指令。
楼下的人认出那是十代目书房的守卫,也都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的工作。
二楼书房里倒也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糟。
守卫在房间内检查了一圈。窗玻璃收到冲击碎裂,室内一些也装饰品碎在地上,但除此之外,书籍和文件并无大碍。十代目本人更是毫发无损。
接到指令后,两人一同退了出去,关好门继续守着自己的位置。
说实话,铃木没有对这件事多么生气,她只有种突然被人耍了的荒谬感。古里炎真毕竟也算是她的上司,后者很多决策不需要跟她商量。但是“当警察”这个决定太像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其中有多少是沢田纲吉的助力也不好说。
被她念叨的沢田纲吉也清楚,对于面前这个黑手党家族二把手来讲,要是换个人鼓动自家首领去当条子,这个“别人”十成十是想让他们家族就此解散。
“总之,我希望这不是你们两个联合起来耍我。我会和他进行后续沟通的,但是,彭格列,你们最好是......”铃木顿了一下,觉得之后的话也没有什么必要,“算了,我也懒得管。”
语毕,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沢田纲吉目送她离开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这算是暂时过关了吗……”
2. 第 2 章
铃木艾黛尔海特并不知道,“考警校”、“当警察”这两件事,是古里炎真与沢田纲吉预谋密谋已久的决定。
国中时期,两人因为不合群的性格和有些自卑的心态都没少被同龄人欺负。
沢田纲吉的情况在后期有所改善。他那时每天上下学有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搭伴,并盛町的整体治安在云雀的监管下也一直不错。国中最后一年,他基本没遇到过被不良群体骚扰的事。去意大利读高中后,有当地彭格列的人照看,更是轻松不少。
但古里炎真总是独来独往不愿牵扯别人。他转学到并盛期间,当地不良们把撒气对象换成他,光是沢田纲吉目击到的敲诈勒索事件就不下五次。朋友中体型最大的大山拉吉知道他经常受欺负,时常提出放学一起走,他怕麻烦对方每次都拒绝掉了。
出于理念和性格上的原因,沢田纲吉不会在国中生的小打小闹中还手,古里炎真也是如此。
更进一步的是,他会用“正确的道德观”把一些危险的想法掩在心里,表面上对所有恶意伤害一视同仁地忍受,以表明自己确实是一个“遵守规则”的好人。铃木每次听到这里都想翻他白眼。不知道他是在证明给周围人看,还是想骗过自己。总之,别扭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古里炎真尝试过在打架时进行合理的防卫。
在沢田纲吉已经离开日本的、高一的时候,有次他被一群人堵在校外的小巷里。对方一共来了五个人,其中两个带着水果刀,两个带着金属撬棍。什么都没带的那个长了一身夸张肌肉,站起身后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头。人员组成根本不像是高中生,更像是附近哪个高中生认识的社会闲散人员。古里炎真评估了一下对面的身体素质和装备,确定如果被打的话会伤很重。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怕其他人担心,还是怕被铃木唠叨。总之,他在撬棍接近时抓住、甩出去。
他的近身格斗只在童年父亲还在时短暂系统学习过,后来全是跟着铃木她们按照野路子练。和他对练的家族成员大多出手就是杀招。在这过程中,古里炎真渐渐掌握不好普通人打架时的力度。在那天的混混们看来,他的动作就是挑衅,要朝着与他们搏命的方向去。
打斗没有持续很久。等警笛声渐渐接近的时候,古里炎真仓促地跨过地上的几块肉山,踩着血泊慌不择路翻墙跑了。很快这事被报上了当地新闻。看到新闻播报员说“凶手未知”的时候,青叶红叶笑话了他一天。
第一次正当防卫最后险些变成凶杀事件惹来更多麻烦。从那以后,他干脆就沉默应对,这种小伤左右不过是回家喷点药包扎一下。
出于升学方面的考虑,高一结束后古里炎真和同家族的水野熏转学到东京都。这时开始,沢田纲吉也经常来东京的日本分部出差。
警校的事就是高二的这个暑假被确定的。
东京临海,夏季室外的水蒸气堵塞口鼻让人窒息。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都不是喜欢逛街的人。暑假每次见面,两个人都是坐在前者公寓的沙发上吃着西瓜蘸盐,看一些影片,以及漫无目的地聊天。
那段时间沢田纲吉在看一部叫《蒙塔巴诺督查》的刑侦剧,是他的家庭教师里包恩给他布置的“意大利语”与“西西里文化”以及“警察是怎么工作的”课程学习材料之一。
古里炎真也跟着他一起看。
按照沢田纲吉的话来说,剧里那位西西里警察过得实在是享受,让他很怀疑导演到底艺术美化了多少。但他也确实不太了解现实世界里的警察工作。国中时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只接触过并盛町交番的警察。古里炎真更少撞上正在执勤的警官。他和警察最近的联系,除了高一那次,竟然就是松田阵平、降谷零几个警校生。
两人花了三天看完《蒙塔巴诺》。第四天,沢田纲吉顺手拿起“警察是怎么工作的”DVD集合的下一张放进放映机。新剧集开头展示的海报和之前那些看上去就富有年代感的海报不同。它上面没有出现人物,而是写了几个大字:
“这是正义与爱。”
沢田纲吉紧急暂停影片,翻出这张光盘的盒子进行确认。
“我应该是把其他人借给我的光碟和里包恩的弄混了。”他懊恼地叹气。
古里炎真问他这部是讲什么的。沢田纲吉翻来覆去地看:“日常案件,等下,好像还有恋爱故事。”
“‘警校时期的死对头,毕业后竟被安排成为搭档。两人虽在日常生活中针锋相对,但极佳的默契使他们合作起来破案无数’......简介上是这样写的,”沢田纲吉有些尴尬,“京子给的。她很喜欢看讲警察生活的剧集,借给我好多张。”
沢田纲吉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张DVD从放映机里退出来。在这个极短的停顿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大脑控制不住嘴,那句话就直接从喉咙里滑出来:
“想跟着京子一起去警校。”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沢田纲吉当即羞愤地把脸埋进沙发的抱枕里。再抬起头时,他看到房间里另一个人愣愣地盯着他。
可能大脑宕机这种病会传染,古里炎真也没意识到自己思考了什么,只是顺滑地把话接下去。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
对话进行到这里,沢田纲吉已经有些灵魂出走。他麻木地从沙发上翻身下来,掏出随身背包中的纸笔,然后坐回沙发将笔记本摊开在腿上。
实话讲,他觉得这件事是有分析余地的。
沢田纲吉本人当然不可能去警校。但是古里炎真......确实可以。
按照分析结果来看,后者大概具有这些特质。
第一,理念倾向于伸张正义。
古里炎真本人表示,虽然大体是这样希望的没错,但“伸张”这个词说什么都有些夸张了。沢田纲吉倒不这么觉得。彭格列和西蒙都是自卫队起家,黑手党里也是有不少理念正义的人......或许吧。
第二,古里炎真不排斥成为警察,甚至因为某些朋友而对警察群体有很大的好感。
第三,以古里炎真的身份,他可以通过审核背调。毕竟在里世界的活动中他没留下什么有名姓的记录,任何一个公安来查他都是清清白白没有案底。
提出最后这点的时候沢田纲吉一直在读空气,打算随时把这句话从笔记本上划掉。但当事人本人并不在意。沢田纲吉甚至能从他那有些面瘫的脸上读出一些“庆幸”的情绪。
话题发展到这里已经有些匪夷所思。沢田纲吉有些惊恐地多次确认古里炎真的想法,然而他越是确认,另一位反而越坚定。
渐渐地,沢田纲吉也意识到好友可能又在钻牛角尖。他知道古里炎真偶尔会莫名地将“正义”和“赎罪”画等号。后者会因为一些小事进行反思内耗,并且尽可能用更多的正面行为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某种程度上沢田纲吉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彭格列的体量带来的众多事务不支持他将大量的心神耗费在对自己内心想法的思考上。他总是被推着向前,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复盘自己的行为在世俗意义上代表什么。他支持好友的这个决策也是有一些羡慕情绪在里面。
最终两个人就“警校”的事达成了秘密小组。这个想法匪夷所思、离经叛道,但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它像是“男子高中生小秘密”这样的存在。
那个夏天,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保证,为了挚友的理想(以及生命安全),他会帮他尽可能地在长辈们面前瞒得久一些。
可惜不到半年就出了纰漏。
小时候的彭格列十代目是一个对自己人不太能藏住事的性子。几年过去了他的遮掩能力大有提升,让身边的人从“能推断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到“只能依稀推断出或许有事发生了”。但是不管过去多久,这项技能在里包恩面前都不够看。
古里炎真其实不太清楚暴露的具体经过,他只是在圣诞节的第二天下午接到沢田纲吉电话。对方崩溃地哭诉说,自己在家宴上被老爹灌了酒,晚上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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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恩套话,当着这人的面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讲了一遍。
电话的背景音里依稀还能听到里包恩的一声嗤笑。
两人本以为纲吉这位严厉的家庭教师会反对。但是最终,对方意味不明地夸了一句“挺有胆量”,便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生活一直平淡地来到高三暑假。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有天古里炎真回到家,和他合租的水野熏眼尖地发现他身上的伤上过药。一般情况下,古里炎真只会在到家之后再处理伤口。这个长相凶狠的大块头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被看的人有些不自在,匆匆回房间了。
之后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到家后书包拉链是好的,书本也没缺页缺角,身上的伤多多少少还被处理过。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是被好心路人帮助了。
铃木经常不在家,但是其他人偶尔会给她打小报告。事情发生三次后她从西西里一个跨洋电话打过来。
电话里古里炎真支支吾吾的,说是碰到了几个警校的学生,路见不平帮了他一把。
“真热心啊,不愧是警校生。”铃木面无表情地评价道,“乐于助人呢。”
“......艾黛尔,你讨厌警察吗。”古里炎真问她。
“无所谓吧,反正意大利的警察没什么用处。早年和他们系统没有交集,现在看在彭格列的份上也没起过冲突。”铃木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你喜欢警察吗。”
没有问他是否“讨厌”,而是直接用了“喜欢”这个词。古里炎真捕捉到这个细节,有些意外。他觉得艾黛尔海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毕竟他自己比沢田纲吉还藏不住事。
第四次碰到几个警校生时,暑假快结束了。
他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校生聚在自助贩卖机边上,人手一灌汽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跟他们说,自己想当警察。
降谷零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也赞同地朝他点头。
松田阵平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萩原研二积极地询问他的动机,顺着他的想法列举了当警察的好处一二三四。临走时,还在问他要不要交换邮箱地址,等他们这一期毕业了,还能给他提供报考建议云云。
最终也确实交换了邮箱,虽然只有萩原一个人的。
当天古里炎真回家后直接走进房间,关上门拨通沢田纲吉的电话。
“纲吉君,我想和艾黛尔海特坦白。”他说。
西西里这时候正是上午。沢田纲吉刚和铃木核对完新贸易线的条款,目送她离开书房后就接到了古里炎真的电话。
“怎么突然想这么做?”沢田纲吉问。
“你也觉得有些匆忙是吗,”古里炎真稍微缓过劲了,“我今天又碰到他们了,松田和降谷他们。”
“我和他们了讲我想当警察,他们......很支持,”他抿了抿嘴,“好像也很高兴。”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纲吉君之外的人鼓励,或者说,肯定我的想法。”
沢田纲吉听得也有些开心。真是好人啊,这几个未来的警官先生。
“说起来,炎真到了要决定大学报考专业的时候了?”他问。
古里炎真应了一声。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暑假结束之前要确定下来。铃木肯定要问我的打算。继续瞒着也可以,但是——”
“炎真,其实还早哦。”沢田纲吉悄悄提醒他。按照他们的计划,古里炎真报考警校的时间定在了大学的第四年,离现在还很远。他选什么专业都不影响他之后考警察公务员。就算未来的哪一天被铃木发现了,最多也就是挨一顿打。
古里炎真安静了大约半分钟,缓缓回答道:“我形容不来那个感觉。”
“开心......或是什么让人容易冲动的情绪。”
沢田纲吉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也好,她今天就在彭格列总部。你给她打电话吧,在总部这边我还能让人帮你拦着她。”
3. 第 3 章
在古里炎真和铃木坦白后的第四天,沢田纲吉给他发了一个时间点和一个地址,说是日本分部这边能帮得上忙的人,有需要的话可以见一面。
这个地址是一家外资的跨国公司,主营业务是物流和供应链管理。公司名称翻译过来大概是“子午线国际物流”,位置在东京品川区靠近品川站的位置,出站步行只需要五分钟左右。公司大楼立在一众写字楼之间豪不起眼,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古里炎真走进楼里时,门口的安保打量了他,并没有阻拦。前台有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主动迎上来,领着他进入电梯。
电梯里的楼层按键从地下二层到地上三十层。男人刷了一下自己的员工ID,轻微的失重感让古里炎真意识到他们正在向地下去。
这么看来,大楼的地上部分是放在明面上的产业,地下二层之下才是彭格列处理事务的区域。
大概一年前,古里炎真去东南亚地区处理西蒙一些产业时,曾被彭格列在当地的人邀请去过一次那边的分部。按照粗略估算,那边的基地大概从地下十层左右的深度开始,直到地下十五层。如果两部电梯的速度相同,那么彭格列在东京品川的这个据点也是大概的位置。
他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电梯门打开后,正对面墙上刻着的那串字母逐渐展开在他眼前。
【Divisione Giapponese dell''Intelligence Vongola】
彭格列情报部日本分部。
古里炎真想立刻转身就走。
他应该在看到地址上的“品川区”时就想到这一点。沢田纲吉从并盛的家里搬出来住后,他的公寓就在品川。出于通勤时长(可能也有安全问题)的考虑,日本分部怎么也不会离十代目的公寓太远。
他偶尔会因为沢田纲吉对他过于不设防的态度有些头疼。可能自己的这位好友对所有同伴都很信任,又或者他心里有数。但是不管怎么讲,让其他家族的首领自行前往自家情报部的位置,一般的黑手党确实都做不出来。
沢田纲吉心里当然有数,只是古里炎真不知道。
领路的眼镜男人将他带到一间看上去较大的办公室。
房间里,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位年纪不大的男生。他看上去比古里炎真稍微年长,但目测不超过二十岁。白人男性,棕色短发,绿色眼睛,有雀斑,皮肤也稍微偏向小麦色。
将古里炎真带进门后,领路的人浅鞠一躬离开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朝古里炎真点头,示意他坐在沙发另一侧:“初次见面,我叫哈利·罗密欧,彭格列情报部日本分部外派情报科的组长助理。”
“组长她这两天去东南亚出差了,所以是我来和你对接。这里就我们两个,随意些就好。”
古里炎真点头简短回应。
“是这样的,彭格列这边在警视厅有很多......嗯,卧底。十代目的意思是,有需要的话您可以和这些前辈们沟通一下。不管是关于报考升学还是之后的部门选择,都可以向他们咨询,”哈利说着,递给古里炎真一沓资料,“我和他们提了这件事,有几位前辈很感兴趣。其中四位近期也有空,想先见见你。”
古里炎真接过哈利递过来的资料,大致看了看。
资料是每位前辈的简历,以及一些彭格列内部完成的评估报告。整份资料被分成三个部分,每部分的第一页被哈利贴了便签纸。第一张便签纸上写的是“现役”,共四人。第二部分两个人,写的是“即将上任”。第三部分只有一个人,哈利批注是“云守下属”。
人数比古里炎真想象中多得多,部门分布也更多样化。
古里炎真看资料期间,哈利随口问他有没有想吃的店家。烧鸟,天妇罗,还是普通的居酒屋。古里炎真选了最后一个,对方当即敲定周五下午的晚饭,在米花町五番地的一家居酒屋。
临走时,哈利递来一张硬质ID卡。卡片左上角写着“子午线国际物流”,右上角写着“员工通行证”,中间是古里炎真一个月前为了升学去拍的那张证件照。
古里炎真一时有些没控制住表情。
先不说彭格列为什么能这么快拿到他的升学证件照......给他内部ID又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向哈利,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疑惑表情。
古里炎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周五这天下了点小雨。
古里炎真到的时候,店里只有三个人。
一个侍应生,哈利,还有一个黑发中分嘴角有颗痣的男人。哈利看到他,招呼他坐在他们这一桌。
古里炎真认出这位陌生男人是“卧底资料”中第一部分的人。室木洋二,二十七岁,彭格列在警视厅警备部□□处理组的卧底。
他是个非常热情的人,甚至给古里炎真带了见面礼物。那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室木说里面是“一个电子小玩意”。古里炎真接过小盒子收起来,抬头发现室木正看着他,对上视线后对方稍微有些尴尬。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他右侧手肘搭载木桌子上,拇指和食指张开虎口抵着下巴,思索着问到。他目光在眼前这个男高中生的五官和罕见的发色之间移动。即使居酒屋里的灯光昏暗偏黄照谁都有些模糊,他还是觉得古里炎的长相熟悉。
“不应该。你连十代目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见过古里,”哈利接话,“当然也有可能是路上碰到过,毕竟东京也不大。”
“也是。”室木洋二倒是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古里炎真转头看向哈利。上次两人的对话中,他知道沢田纲吉有跟哈利说过自己的身份。但是,古里炎真并不清楚其他人对自己的事知道多少。
哈利接收到他的眼神,悄悄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下的手。那只手里正握着手机盲打。很快,古里炎真就收到了一封对面发来的短信。
哈利在短信里说,自己按照十代目的吩咐,对其他人的说法是“古里炎真隶属彭格列同盟,是十代目非常要好的朋友,大家把他当作彭格列自己人看待吧”。考虑到西蒙可能在一些人眼里的风评有些可怕,以及各种这样那样的原因,目前情报部日本分部基本没什么人知道古里炎真的所属家族。
等上餐的这段时间陆续又来了三个人。古里炎真把进来的每一个人和档案里的资料相对应。
第一位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寸头、单眼皮、有些少白头的男人。他的名字是山沢章,今年三十岁,刚进入东京警视厅警察学校任职,在档案部。他进来后很自然地坐在他们这桌最后一个空位。
第二位也是一个寸头的年轻男人,但头发比山沢章稍微长一些。他戴着和哈利不一样的黑色细框眼镜,从西装到发丝全都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很严肃。名字是石津温树,在警察厅任职。
石津进来时,他们这桌已经坐满了。侍应生很自然地将他引到旁边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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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的是一位高挑的女性。她披着黑茶色的大波浪卷发,涂着正红色的口红。眉毛弯弯的,眼尾上挑有些像狐狸。可能是为了执勤方便,她只穿了双鞋跟不高的黑色皮鞋,但即使这样也和目前几人中最矮的山沢章高低差不多。名字是加贺美夏树,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
和有些冷艳的外表不同,加贺美警官的表情十分丰富。她看到所有人的座位分布后挑了下眉毛,前行停在人比较多的那桌旁边。
“商量一下,同事们,”她双手抱臂,有些没好气地说,“有人愿意换个位置吗?我不要和石津那家伙两个人面对面单独坐一桌。”
被点到名的石津温树目光没有往这边分一丁点。他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一边接话:“我也不想和你面对面坐。”
古里炎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坐在他右手边的山沢章主动起身,换到旁边桌子。加贺美顺势坐在空下来的位置。
她坐下后,哈利悄悄问:“这是又发生什么了?”
“八成是又把工作上的冲突带到下班时间了吧,”室木洋二已经见怪不怪了,“你知道的嘛,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那边,在东京的事情上很容易就能吵起来。”
这两位公安警察落座后,倒也没有再起什么冲突。在他们不和对方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很友善的性子,只是石津温树相对来说更寡言一些。
今晚聚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哈利带着古里炎真这位“彭格列卧底小组”的新同事和各位前辈们打个招呼。
前辈里最热情的是室木洋二和加贺美夏树,晚饭期间两人给他把目前警察系统的组成、各个部门的工作内容全部科普了一遍,期间还夹杂了一些警视厅的八卦新闻。
聚餐结束后几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在警视厅工作的两位回警视厅宿舍,警校工作的山沢章也赶去电车站。
哈利带着古里炎真从居酒屋出来时,只有石津温树一个人还停留在门口。他嘴里叼了支烟,但是没点燃。
“石津警官还有其他事吗?”哈利问。
石津温树闻言摇了摇头。“我等下去趟麻美那边,不用管我。”
哈利意会,拉着古里炎真先行离开,慢慢往日本情报部走。
古里炎真后知后觉今晚居酒屋里只有他们这一批客人。他回头再看时,发现居酒屋门口的木牌右上角上刻了一个小小的带翅膀的贝壳。
这个贝壳隐藏在其他花纹中,并不显眼,只有对彭格列家徽较为熟悉的人才能辨认出。
哈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啊,那个就是彭格列家徽的缩减版。DIV所属的产业都会有一个那样的标识,方便内部人员互相确认身份。”
“DIV是日本情报部?”古里炎真问。
“Bingo。严格来说DIV是情报部的简称。指明是日本情报部的话会加上JPN,但是在东京当地就不用列那么长的名字了。顺带一提,‘子午线物流’的简写是MIL。我给你员工ID了嘛,上面有公司的Logo。”哈利说。
古里炎真掏出ID看了看。
“给你ID是十代目的意思,里包恩先生也同意了。他说你不用太见外,平时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日本分部这里歇歇脚。万一你真的发现了什么不能泄露给你的机密,”他顿了顿,把话说完,“云守的云雀先生会及时赶来把你灭口的。”
“......最后那句是谁的原话。”
“里包恩先生的。”
4. 第 4 章
美国,波士顿多尔切斯特地区。
今晚已经是几天来相对安静的一个晚上。
一个瘦高的非裔男人狂奔过几个路口,拐进了一条没那么宽的巷子,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就在他消失后,气喘吁吁的黑西装大块头才赶到路口。
他拿出手机拨号,接通后立刻向另一侧的人汇报说:“大哥,又追丢了。”
琴酒叼着烟,嗤笑了一声:“无所谓。这里应该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据点了,在全炸了就能把那小子逼出来。”
“可是大哥,万一欧文不在......”
“伏特加。”
“啊,是!大哥说的对!”
伏特加也不再啰嗦。他很快想通了,要是他们找的人不在这里,刚才那个下属男人没理由急匆匆地往疑似据点的地方跑。
几天前,当地的外围成员已经在多尔彻斯特多个帮派聚集区安装了炸弹。这些地方人员混杂,不管谁发现了都不敢轻易报给FBI,否则不知道会是装炸弹的人先被送进去,还是报警的人先被送进去。前几天为了找到欧文的据点众人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今晚确定位置后,琴酒当即召集超过九成的外围成员,想直接将人逼到死路。
伏特加撤离到一个路口外的地方,按下炸弹控制器。小巷中立刻火光冲天。烧木头的声音和坍塌声持续不断。
他一边观测眼前的情况一边实时报告给琴酒。
“接到狙击手的消息,确定没有任何一个人跑出来。”
“知道了。”琴酒说完,掏出伯/莱/塔。他在瞬间开门下车,伸出枪口指向后方一处。
车外的人没忍住笑了一声。他站在环境里的狙击死角,枪口卡着一击爆头的角度,同样指着琴酒。
“你猜到我没在据点里?”他语气带笑,但也藏着刺。
琴酒面色阴沉:“你在不在都不要紧。你要是死在里面那刚好。没死成的话,只要你继续在美东地下帮派里活动,我早晚都能杀了你。”
“嚯,好大的口气。”跟他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打的是招揽我的主意。”
“那是boss的想法,我管你死活。”
伏特加再回来,就看到组织追了好几天的欧文坐在大哥的车后座,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里的内饰。
他墨镜后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几天前遇见贝尔摩德时,那女人悄悄跟他讲,琴酒这次是打着招揽的目的接触这个年轻男人的。
这人叫欧文,亚欧混血儿。姓氏未知,“欧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名。伏特加惊讶于他年纪还不大,今年刚成年。
欧文主要在波士顿一带活动,本人枪法很好,但是更擅长匕首短刀这类冷兵器。他经手的交易多是军火相关。据情报人员给到的消息,他的成就包括但不限于独自一人暗杀了原波士顿最大帮派的四成管理层、吞吃了纽约到波士顿军火走私的近一半线路、两次和FBI王牌正面对上后全身而退,并总计击杀将近十名FBI探员。
当时伏特加态度坚定地说,大哥追杀人的样子明显就是要斩草除根。一路毁掉的欧文手下据点全都废了。组织没接手,后续被其他各路势力吃进嘴里。如果真要招揽,最后光带个人进来,为了以后杀着玩吗。
现在他看到欧文好好地坐在后座,更不能理解了。
“大哥,我们既然真是招揽他,那他手底下那些......”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
琴酒听了这话,又开始头疼。
他比伏特加对这位新人了解得更多点。
欧文是二代出身,两年前离家开始经营自己的势力,明面上几乎断了所有与本家的交集。他父亲早年还在地下活动时和组织的一些老人打过交道,对方体量比他们想象中深得多。
琴酒和欧文的游击战大约持续了一个月。到后期,遇到的巧合多了,琴酒也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在被欧文的人引着踏入圈套。没有什么损失,但到手的利益也无限趋近于零。那位大人的意思是不要纠结这件事。琴酒自然不会去擅作主张,但人头之外空手而归的结果实在是让他不爽。
“事情做完就走吧。”他也没回复伏特加,只是缓缓启动车子。
后座的欧文也没抬头,只是随意地在手机上打字。
车子渐渐驶远。
车灯已经看不见时,早先伏特加追着的那个非裔男人从另一个路口探出身子。
他拿起对讲机,对另一侧的人报告:“这里是里奇。计划顺利,可以进入扫尾阶段。”
-
古里炎真收到哈利短信的时候,他正和警校组在一起。他目前没有用两部手机的需求,只是将邮箱地址分开管理。
今天是周末,几人在警校附近的家庭餐厅见面,每人点了一杯冰饮坐着乘凉。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萩原朝他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很快把手机按灭,猜测可能不是特别着急的邮件。
坐在萩原旁边的松田阵平很没形象地靠在椅子上扇风。
“夏天快过去吧......”他有气无力地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夏天过去就是实习,实习过去就是毕业了哦。”降谷零提醒他。
松田阵平没理他,自顾自地嘟囔:“我认为每间家庭餐厅都应该把空调翻新一遍。”
降谷零“啧”了一声。
诸伏景光熟练地出来转移话题:“说到实习,你们定下要去的部门了吗。”
萩原研二第一个回答:“小阵平要去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班。上次志愿会的时候,爆处的一位前辈非常热情,一直在说实习的那一个月必须把小阵平留在他们那。班长你呢?”
“已经被安排去刑事课了,”伊达航回答,“萩原你也是吧?”
“真遗憾——我也被安排在了爆处哦,那位前辈也非常热心地邀请了我!”萩原研二笑着说,”小诸伏和小降谷呢?”
“都是刑事课。”诸伏景光顺便替自己幼驯染回答。
“都是刑事课啊......”萩原研二听到这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感觉很没意思,“虽然大家实习部门都在一起是很好没错啦。”
松田阵平看了自己幼驯染一眼:“说实话,我也觉得你适合刑事课。”
萩原研二闻言立刻做出十分惊讶并有些心碎的表情。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期们,发现其余人都对松田阵平的话表示赞同。
他只能把目标对准唯一的高中生。
“炎真酱,你觉得,在‘可能适合自己的部门’和‘可能适合自己并且有小阵平在的部门’之间,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由于大量情报缺失,古里炎真拒绝回答这个明显是转嫁矛盾的问题。
出乎他意料的是,萩原口中非常热情的爆处前辈就是室木洋二本人。在萩原研二不知道的地方,室木还悄悄向上级递了申请,要做他的指导员。
从家庭餐厅吃完晚饭离开后,古里炎真按照短信里的指示跑了一趟日本分部据点,也是在这里碰到汇报工作的室木洋二。
居酒屋那天结束后古里炎真从哈利那里得知,除了一般社员出入的正门,子午线公司周边的一些咖啡厅和便利店等也有通往情报部据点的电梯。这些入口主要是为了需要隐藏行踪的卧底们准备。
室木洋二经常借口去咖啡厅,从内部通道混进据点。
此时在茶水间内,听过古里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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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述的室木正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我那是为了盯着他。”
他努力组织语言,试图给古里炎真讲清楚他的观察结果:“我不知道你和他熟悉程度如何。总之这小子有一种......你能想象吗,就好像他习惯了在任何场合活跃气氛,当真的碰上了可能是生死危机的时候,他也习惯于表现出一种没那么严重的态度。”
“他们分配实习前,警视厅这边会让一些往年不那么热门的部门去做类似招生宣讲一样的志愿会。他那天和那位叫松田阵平的学生一起来了。松田是真的很适合我们部门,萩原在专业水平上也很强,但是他的性格,嘶,怎么说呢......”
“有些莽撞?”古里炎真问。
“那倒不是,”室木洋二否定,“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警察,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不太重视自己会面临的风险。”
从他的角度来看,萩原确实是一个细心且专业能力过硬的人。他不是正义感特别外显的人,但责任感也极强。只是那次谈话中,萩原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对爆处组工作危险的在意。他不会过于谨慎地将“危险性”随时放置在大脑能够立刻捕捉到的思考区域,无法时刻警醒自己。
当然另一种可能是,萩原研二擅长缓解他人情绪的那项技能使他只是在外表现出对工作危险性不那么在意,内心的认真并不亚于其他同事。
室木洋二认为这是需要时间来观察的。如果真的是第一种推断,对于刑事课的警察来说这个小缺点无伤大雅,但是爆处组直面生死危机的频率更高。
“他像是那种拆炸弹不穿防爆服,并且还会在炸弹旁边抽烟的人,”室木洋二总结,“这比所有考试永远只带一根圆珠笔严重多了。”
他最后的选择是先把萩原研二放在身边进行观察。如果他的小缺点是真的,就让他尽可能在实习期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以便在正式入职后能够改正这个缺点。如果纠正不过来,等正式入职的时候立刻把人踢去刑事课。如果他的小缺点是假的,那大家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你就当是我这个‘排爆警察’的爱才心切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以防万一嘛。再加上,”室木洋二笑着把握着拳的手伸向古里炎真,后者不明觉厉地配合他做了一个碰拳的动作,“他和你是朋友,我自然要多关照下。”
古里炎真真诚地向室木洋二道了句谢,后者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他吐完苦水才想起问古里炎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被问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把人喊来的哈利就拖着步子走进房间。
他眼下黑眼圈极重,走路也不稳。
室木洋二身后的桌子上放了一盒咖啡胶囊和一个咖啡机。哈利进门后直奔那个方向。取胶囊,塞进咖啡机,按键,等制作。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散发着一股电车里随处可见的社畜怨念,直到咖啡喝进口中后大脑才成功连接上周围环境。
“想跟这群黑手党拼了。”他恶狠狠地说。
室木洋二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贴心地离开房间并关上门。临走时,还他对古里炎真做出加油的手势。
古里炎真目送他离开,转头便发现,哈利把咖啡放在桌子上,靠着沙发,呼吸已经开始放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原位没离开。
哈利当然没睡。他感受到古里炎真想要起身的动静后就立刻从沙发上挺身坐起来。
他双手揉了揉脸,先开口道歉:“抱歉,昨天忙通宵了,这会儿还有些没缓过来。”
“不要紧。”古里炎真让他放宽心。
哈利长舒一口气,拿起咖啡吨了一大口,从背包里拿出文件夹。
“你对乌丸集团了解多少?”他问古里炎真。
5. 第 5 章
“乌丸集团”这个名字对古里炎真来说不算陌生。
西蒙家族明面上的企业并不多,体量也都不大。虽然一百多年前西蒙一代目带着所有族人定居在了太平洋岛屿区域,但经过几十年、所有人避过彭格列二代治理的时期后,他们逐渐开始在环太平洋区域发展一些小产业。这些产业并不引人注目,因此在多次其他家族针对西蒙的打击中并无多少损失。即使是在大灭族的“血洪水事件”中也稍微幸存了一些。
在西蒙产业的合作者中,有一些原料交易线的下家与乌丸集团关系匪浅。这些产业目前仍然是由家族中一些擅长经商的老人们在管理,他们也主要是与西蒙十代中的铃木艾黛尔海特对接。
古里炎真对乌丸集团的熟悉更多的是来自于东京地下势力的冲突,包括地盘争夺、走私线吞并等。
和乌丸的人冲突时,对方并不会报上名号。
最早几次交手时,古里炎真和手下人甚至不能辨认出这些对手是否从属同一个势力。直到冲突次数多了,他记住了其中某些人的脸和他们之间互相称呼的规律。和其他盟友势力对了下情报后,他才能够肯定,西蒙与乌丸集团的交锋次数已经可以扳指头数了。
“称呼的规律”便是他们以酒为名称的代号。古里炎真前后接触过的人不少,其中一些代号甚至换了两三代人。
然而对方对西蒙家族的事知之甚少,只当他们是东京地下极道势力中并不引人注目的一个,从未对西蒙的成员分以额外的关注。古里炎真猜测,如果他本人毫不伪装地去乌丸的据点晃一圈,也不会有人把他和他做过的事联系起来。
在听到古里炎真与乌丸集团有过冲突时,哈利的表情就开始不好看。前者注意到这点,先截住话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的脸依然很黑,不过不是出于愤怒或恐惧。他嘴角有些抽搐,好久才把话问出来:“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对你的看法是什么,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看法?
古里炎真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是说他们对我的印象吗?我和他们是冲突居多。合作的话只有一次,那时候他们对我还挺客气。”
哈利听了这句话后差点昏迷过去。他讲话已经开始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坚持着把自己的目的完整地问出来:“那乌丸那边,有没有给你递过橄榄枝?”
古里炎真:?
他有些不太好的猜测。
确认哈利目前情绪还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他声音不大、有些谨慎地说:“没有。”
哈利:“......那就好。”
果然,转折的话语立刻接上,古里炎真惊讶于自己离谱的猜想竟然是真的。
“他们挖墙脚挖到彭格列的人身上了,”哈利心如死灰地说,“虽然乌丸那边并不知道这人隶属彭格列,但不论如何,他们挖墙脚成功了,某种程度上。”
根据哈利的说法,这位倒霉的同事是雨守下属行动部的成员。
今年十月,在十代家族首领沢田纲吉成年的那一天,彭格列将会正式举办继承仪式,九代目和九代诸位守护者的权柄也随之交接到十代对应的成员手中。现在时间还没到,但大部分守护者已经算是半接管区域管理权了。
由于在西西里人眼里不算什么秘密,沢田纲吉和古里炎真讲了每位守护者主要管辖负责的区域范围。雨守下属的区域是北美州和大西洋北部,也包括中美州及加勒比海区域的一些岛屿、连带夏威夷地区。甚至基于某一位雾之守护者的请求,格陵兰也被分给了雨守管理。
每个地区主要的行动作战人员都是归属守护者管理。守护者的权力之外是情报部和后勤部等部门,前者属于十代首领,后者管理权限的分布更广一些。至于这几个大部门之间的人员借调、任务归属交接、权力制衡方面的问题,涉及彭格列的机密,沢田纲吉并没有透露。
这位倒霉的同事主要在美国地下做一些军火走私的工作,用他手下帮派的名义为彭格列提供情报和便利,必要时也发展人手。
美国恰好也是乌丸集团少有的势力较稳定的区域。对方的人用了些不太好的手段,具体的内容讲起来过于复杂,因此哈利只是简单总结为“一直在骚扰”、“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最终这位同事不堪其扰,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及再上一级的雨之守护者打了个报告,干脆把工作甩给手下二把手,将计就计去乌丸集团卧底了。
整件事情不复杂也不严重。
但是由于挖墙脚的这一方总部在日本,为了后续行动方便、以及一些哈利目前也不知道的原因,雨守那边直接把这位同事的档案从雨部行动组调岗到情报部日本分部,并且希望日本分部这里协助做一些过往经历上的隐藏。他有试探过对方部门的口风,但来交接的人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去问你们组长”,一句也不愿多说。哈利再好奇也撬不出什么情报。
正巧最近一段时间外派情报科的组长不在,哈利处理自己分内公务的同时还要把组长那份一起完成。
北美那边人事科的人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开始和哈利对接,工作跟随时差转到东京这里时是今早凌晨三点。对面催得很紧,哈利刚合上眼就被从床上抓起来,连轴转到现在。
“虽然档案转过来了,但新同事什么时候入境日本还是个未知数。北美分部那边的说法是,应该就是这周抵达。乌丸那边会让他在他们的据点接受观察,或者是考核,一个月左右。总之,暂时见不到他,”哈利灌了一大口咖啡,继续交代事情,“虽然也没有见面必要,毕竟有照片,大家不至于认不出。”
“我等下带你去看看他的档案,避免干脏活的时候碰到了,起内部冲突。”
古里炎真点点头应下。
哈利通知他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八月底。情报部预估的观察时间是一个月,但乌丸的人更加谨慎。直到十月中旬,新同事那边都只是传递情报,并没有本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更早到来的是警校这一期学生的毕业礼,也就是说,降谷零等人正式从警校结业,开始真正的警察生涯。
毕业典礼按照惯例会在工作日举行,今年的时间定在十月十日。
古里炎真看到萩原研二发来的邀请内容后重重地松了口气。
沢田纲吉的生日是十月十四日,作为彭格列同盟家族的首领,他需要提前两天,也就是十二日赶到西西里。
幸好两件事的时间岔开了,他能够出席每个人重要的那一天。
既然是工作日,大多数警察还是要坚守自己的岗位。毕业礼当天,在警校档案部工作的山沢章虽不用一直留在礼堂,但他有大量工作上的事要忙碌。最终,四位卧底前辈里能空出时间的只有刚好开始休假的加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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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树。
古里炎真再次见到加贺美时,她还是居酒屋那天的西装打扮。公安部的警察大多是非公开执勤,没有在群众面前展示身份的必要,穿西装更有利于他们在搜查行动中隐蔽身份。加贺美的西装黑色居多,只有那么一两件是深灰色或深蓝色。她今天唯一不同的是将一头卷发盘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干练高挑。
“花不错。”她走近后第一句就是在夸古里炎真手里捧着的毕业花束。
古里炎真足足订了五捧花,全部是桔梗加满天星的组合,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又进行了颜色上的微调。
他在花屋订花时,店员听说他要送给毕业生,推荐了很多诸如白色桔梗、粉色洋桔梗、满天星、向日葵、郁金香等等适合毕业礼的种类。他问店员有没有什么外表和樱花类似的花,店员虽然有些不解,但按照客人的要求还是挑了白色桔梗和满天星。古里炎真不太懂花语,对方说是类似“纯洁和友谊”,“希望和守望”这样的含义。
加贺美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
“白色桔梗一般是送给喜欢的人吧,”她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很有趣,“你当时说要束五捧桔梗的时候,店员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她看着古里炎真有些蹿红的耳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
“真可爱。”
“......前辈,请不要打趣我了。”
虽然每捧花都不大,但是高中生将所有花抱在怀里的样子还是有些滑稽。
警校门前有很多等待毕业生的人,大多数是他们的朋友,或者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等待的家人。
古里炎真受家族的欧洲基因影响,虽然还在生长期,但已经能看出个头上的潜力。加之发色是少有的正红色,他在校门口的一众人中格外显眼。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刚一踏出校门就捕捉到目标。
“你真的来了!”萩原很高兴,扑上去搭着古里炎真的肩膀,“小阵平快来,我想和炎真酱拍一张合照!”
古里炎真被扑地险些将花掉在地上,萩原眼疾手快地帮他扶着。
“你慢一点啊hagi。”松田阵平有些无语,慢慢跟上。
在他身后,其余三人也慢慢走近。
听说他们要拍照,加贺美夏树主动接过萩原递过来的相机。
“认识的大姐姐?”萩原有些好奇地问他揽着的人,“是大美人前辈呢,真好。”
“是的哦,谢谢夸奖,”加贺美没有告诉他们自己也是警察,只是并拢食指和中指,抬手做了一个完全是打趣的“敬礼”动作,“炎真的其他长辈空不出来时间,就由我来带他看看。”
“说起来,你们两个不拍吗?”
她注意到那个黑发蓝色猫眼的男生和金发黑皮的男生站得有些远,像是要避开取景框。
“抱歉,”猫眼男生有些惭愧地向其他几人解释,“刚才收到家里人的消息,我和zero可能这会儿要离开一下。”
其余三位警校生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很体谅地没有把人留在这里。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加贺美夏树和古里炎真对上视线,朝他眨了眨眼。她小声喃喃了一句什么。由于站得较远,没有人听到。
但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古里炎真读出她的唇语。
有意思。
她说。
6. 第 6 章
毕业礼那天,诸伏和降谷临走前,古里炎真抢先把手里的花递给他们。两人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古里炎真隐约猜到了他们提前离开的理由。
加贺美夏树也没有点明这件事,只是像谜语人一样表示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每个人都要去做自己的事,他们作为朋友只能尽可能地理解支持。
古里炎真当然理解。
今天,“卧底档案”上另外两位“即将上任”的同事也来警校参观。原本加贺美还要带他去和新前辈打个招呼,但由于大家的日程都很紧张,公安只好先把高中生先放回家整理行李。
警察学校毕业礼之后的一段时间,古里炎真一直很忙。
彭格列十代家族的继承式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古里炎真被铃木艾黛尔海特按着和数不清的同盟家族成员打招呼。虽然过往时常会与这些家族有合作,但在这样大型的场合遇上还是第一次。他年纪并不大,只看外表的话,在一众不论是身高还是气势都压迫感极强的黑西装中显得稍微有些好欺负。虽然他板着脸勉强够得上“冷酷凶狠”的及格线,但是一离开别人的视线,立刻就破功。
沢田纲吉偶尔能从繁杂的章程里喘个气,帮古里炎真撑一下场子。这个行为对彭格列十代目本人来讲并无必要,因此铃木艾黛尔海特对此十分感激。
“都是这么过来的啦,会慢慢习惯的。”沢田纲吉也会抽空安慰自己的好友,“炎真也是要当警察的人,不能在黑手党面前低一头哦。”沢田纲吉实在是了解他,或者说,两人总会在同样的问题面前烦恼。
古里炎真能长时间停留西西里的机会不多。他这次以“家中有事”为理由向学校请了长假,在西西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在这期间,除了要处理家族事务,他还要抽空和沢田纲吉一起训练。
日本那边不论是西蒙还是彭格列都没有需要他跨洋处理的紧急事,加上十月底开始东京和意大利的时差变成八小时,直到回东京,古里炎真才统一处理这段时间被搁置的信息。
也是这时候,室木洋二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给他。
萩原研二险些刚毕业就殉职。
那段时间室木提起这个名字就炸,后怕和有些愤怒的情绪使他不能冷静客观地将整件事复述出来。
古里炎真没有办法,只能约了恰饭局去找当事人问询。
当事人本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表现给其他人的依然是轻松乐观不在意的样子。即使他的幼驯染正坐在他旁边,和室木前辈一样浑身冒黑气。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萩原研二一直在给松田阵平使眼色,让他快些把话题跳过去。然而生气的卷毛警官并没有理他。
好在松田阵平足够冷静。古里炎真从他这里听到了事情较为完整的经过。
大约十天前,两名犯人在东京的诹访高地和浅井别墅区两处各安装了一枚炸/弹。当时松田阵平带队去第一现场的诹访高地进行排爆工作。那里的炸弹比他预想的要轻松,让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恐怕另一处现场才是犯人注意力集中的地方。第一现场工作结束后,他立刻赶到位于第二现场的浅井别墅区。
第二枚炸/弹所在的公寓楼层数很高、居民也较为密集,排爆工作也需要在所有无关人员疏散结束后进行。虽然犯人在目的达成后提前停止了炸/弹的倒计时,但留给萩原研二和他所带领小组的时间还是有些紧张。
当时松田给高楼上的萩原打了一通电话,想着是否能根据第一处炸/弹的特征提供些远程信息支援。
整个排爆过程直到萩原研二结束工作下楼收队时都并无异常。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了。然而这时,本该在这天休假的室木洋二脸色很不好看地押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朝他们走来,同行的还有警备部当天负责在四周疏散群众的一些警官。松田阵平隐隐听到远处警笛中夹杂着救护车的声音。
听到室木说“犯人刚才多次重新启动倒计时”,松田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刚从现场离开的萩原研二,后者看上去并无异常,但双手有些微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手机稍微大一些的黑色装置。
松田阵平认得那个黑色装置,因为他的口袋中也有一个。
那是室木洋二在他们入职那天送给他们的便携式信号屏蔽器。送礼物的人只是图一个较好的寓意,所有人都不希望它会有真正派上用场的那一刻。
然而如果不是屏蔽器的存在,那天松田阵平和室木洋二只能在爆/炸发生后,从防爆服里捡到不知生死的萩原。
提到这里,松田阵平的陈述略有些卡顿。萩原默契地知道他想问什么,便接过话头。
“你要看看室木前辈的救命礼物吗?”他微笑着问,把身上的屏蔽器递给古里炎真看。
小体积屏蔽器的屏蔽范围至多20米。它们轻便易携的同时牺牲了一些功能性。
浅井别墅区那栋公寓、第二现场的楼层在二十层往上,根据犯人被抓捕的位置推测,装置需要能够屏蔽100米以上的信号。按照当下全世界警用设备中的最高科技水平来看,这样的装置应该是至少五公斤往上的大家伙。
萩原手中的屏蔽器是黑色,它中下位置有一小块白色的塑料面板刻着参数,面板角落还雕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翅膀的贝壳。同样的贝壳古里炎真在子午线的工牌上、大楼电梯按键的角落、居酒屋的招牌上......很多地方都见过。
那是彭格列的标志。
“室木前辈是很神秘的人对吧,”萩原保持着微笑,“我和小阵平不会去探究他的秘密。”
“他是一个很好的排爆警察,而且还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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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挺生气的,一直没有理我。小炎真先帮我探探口风怎么样?你帮我确认下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不生气了,我立刻去向他道谢。”
“好。”
古里炎真认真地点头应下。
他不知道面前两位年轻的警察是怎么发现他和室木洋二之间关系的,他也没有去问他们心中可能的猜想。所有人默契地没有捅破任何一个秘密,毕竟他们本意也并非是将全部的来龙去脉赤裸裸地撕开,摆在桌子上给对方看。对于他们来说,同伴经历生死危机后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这天古里炎真是约了松田和萩原两个人在拉面店,他们三个并排坐在吧台。
两位警官先生离开后,在古里炎真身侧、他们刚才落座的位置,黑发中分嘴角有痣的警官拉开凳子坐了上去。
“挺上道啊,约在自己人的店。”室木洋二拍了拍身旁红发高中生的肩膀。
古里炎真有些惊讶。两位爆处的年轻警官刚离开,他们谈话的对象就不请自来地进了同一家拉面店,他们真的没在门口擦肩而过吗。
室木洋二一把薅住古里炎真脑袋:“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是躲着走的。”
“那前辈您有偷听我们的对话吗?”
“拜托,我是当事人诶,什么偷听不偷听的,”室木洋二不服,”他们说什么了?我看那两个小子把屏蔽器拿给你看。”
“有问贝壳的事吗?”
古里炎真摇了摇头。虽然两人都清楚,松田和萩原并没有问,不代表他们没有猜想、不会私下去查。
正如室木所说,这家店也是日本情报部用来搜集情报的产业。
拉面店人来人往位置不大,客人们大多落座在吧台,言语间不经历流传出的信息都会被放了个心眼的厨师听到。真正进行危险交易的人不会选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但对于一些并不接触核心的里世界底层成员来讲,他们并无这个顾虑。他们只是将捕风捉影的消息混在下饭的谈资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隐藏在厨师和服务生中的情报人员总会抽丝剥茧,得到彭格列想要的。
这家拉面店的主打产品是海鲜风味,有一个带翅膀的贝壳印在门帘的“海”字旁,混在一众海鲜图案里并不起眼。
松田和萩原注意到了屏蔽装置角落上刻着的贝壳,不知道有没有把拉面店也和整件事联系起来。
但室木洋二觉得无所谓。他开玩笑地说,如果真被举报自己当警察的意图不正,他就见机行事,辞职回彭格列技术部。
“说起来,其他人有跟你聊过他们当警察的理由吗?”室木一只手支着脑袋,侧过身看着古里炎真。
古里炎真摇头。
室木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
“那我先来讲讲我的‘不纯动机’。其他人的,我觉得由他们自己来说比较好。”
7. 第 7 章
室木洋二的性格很开朗,也有些大条。
他是那种很直率的人,虽然不比萩原研二会说话,但是在相处过程中也不会让人感到有些难对付。
里世界并非所有人都像影视作品刻板印象中的极道那样,看上去冷酷凶狠不近人情。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会对外展现出较为温和、容易让其他人卸下心防的形象。这种形象或真或假,他们真实性格如何,是需要被接触者去分辨的事。
从古里炎真的角度看,室木洋二在这类人中算是表里如一的那一类。
这类人他见得不少,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沢田纲吉。他们多少都带一些直觉动物的特性,很多行动背后的理由都没有过于复杂的顾虑。
室木洋二也确实如此。
他说,技术组要出一个人去爆/炸物处理班卧底的那天,他是第一个举手的。和正义感无关,他只是想拆炸/弹。
“是不是直白到有些幽默?”他说话的同时一直在轻轻晃着手里的杯子,整个人的氛围很轻松,“就好像一些人喜欢拼魔方,一些人喜欢解数学题,还有一些人喜欢把家里目之所及的家电全部拆一遍,啊,松田就是最后那一种。”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一种‘解决问题’或是‘协助思考’的方式。这些人大多很享受在这个过程中大脑活跃释放的多巴胺,这种物质其实也会带来一定的成/瘾/性,谁不喜欢正面反馈来带的满足感呢?”
“在进入警视厅前,我一直在日本情报部技术组负责工学相关的科室任职,平时的工作就是研究炸/弹。总部传过来的炸/弹图纸、各个分部发来的图纸、日本本土极道使用的炸/弹、或者一些炸/弹/犯自己研究的小玩意......把这些家伙的内部构造研究清楚,取一些有意思的灵感,用来改造彭格列自己的爆/炸/物。当然,能流传出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危险性过强的秘密武器,偶尔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能碰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苗子’。”
“这份工作其实挺没意思的。对我来说,想让自己能在每天的打工中快乐一些,就只能求助于‘解决问题’产生的自我满足感。但是——彭格列毕竟是装炸/弹的,不是拆炸/弹的。我当时的上司是一个极度追求效率的人,她对我的要求是‘只拆那些有拆除意义的炸/弹,没必要浪费时间在那些看一眼就会的小玩具上’。”
“你可以理解为我和她观念不和。所以,时间长了我就想跳槽。”
室木一口气说了很多。他喝了一口水,习惯性地视线向上,想回忆起更多细节:“后来有一天,我现在的上司,也就是哈利的组长,来我们部门。”
“日本情报部一直会有一个卧底安插在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组。这个职位的工作内容是随时监控东京警视厅能接触到的所有民间炸/弹信息,啊,当然也会有一些牵扯极道的案件。卧底会将所有这些炸/弹的情报传回来,然后给技术组,之后就是我和其他同事进行下一步分析。除此之外,这位卧底还需要排查是否有里世界内部使用的爆/炸物结构流传出去等等。”
“上一任卧底前辈是叫......寺脇一夫?应该是这个名字。总之,他为了救人殉职了。是不是很神奇?他可是黑/手/党的卧底,但是在排/爆工作中为了救人牺牲了。现在这个卧底的位置空出来,需要从我们小组中选一个人去接任。”
“于是室木前辈就来了?”古里炎真补齐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对。”
室木洋二不知不觉把杯中的大麦茶喝空了。他去茶水自助的地方又接了一杯,坐下来后继续自己的故事:“我不知道寺脇前辈为什么去卧底,但至少结果来看,他是一个很英雄的人。和他比起来我实在是不高尚。
“松田、萩原、寺脇前辈和其他爆处的警察,他们拆炸/弹是为了在危险中将市民们推离死神。我的动机是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工作内容不那么无趣。”
“炎真呐,我其实不是一个好的排爆警察,”室木洋二最终总结。
古里炎真知道,很多里世界人都是复杂又普通。他们这样的人一旦思虑起自己行为的意义、剖析自己内心时,尤其容易茫然。室木是这样,沢田纲吉是这样。炎真自己也不例外,因此他很能共情此时此刻的室木洋二。
他经常想象,能否有一组绝对中立的评判法则,使他能以此为基准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加加减减,得出自己到底是一个“正面”还是“负面”的人。这样一来,不论是好是坏,他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种切实的、踩在地上的稳定感,而并非像一直飘在空中那样手足无措。
他想做警察,是否也是基于类似的准则安排自己的行为呢。
室木洋二倒是从情绪中抽离地很快。他看到身旁的高中生露出了有些沉闷的表情,暗道糟糕。
“别放在心上,你就当我是胡乱说了些混账话,”他有些抓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小孩子不要花太多的时间去纠结一些虚无缥缈的人生哲理。如果大家都是坏人的话,挑个日子一起被天谴好了。”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多做些好事弥补一下——”
轰——!
拉面店外突然传来爆/炸的巨响。
两人同时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店门口进行查看。
一街区之外,一栋大约二十层高的大楼冒着滚滚黑烟。
室木洋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收到任何传呼。他飞快报了警,和古里炎真一起朝现场赶去。
大楼周围人群混杂,一些刚从楼里出来,另一些是从周边赶来围观。古里炎真不小心撞到一位路人的肩膀。他想转头去道歉时,对方已经拐进巷子看不到了。
见他没跟上来,室木问怎么了。古里炎真摇头表示无事,跟上他的脚步。
巷子的拐角,背着乐器包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红发男生没跟上自己,松了口气。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藏身在建筑的阴影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的提示音一响起,他抢在对方之前开口怒骂:“琴酒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电话对面的男人一如既往地脾气不好,掏枪的声音和另一人慌张劝阻的声音顺着通讯信号传过来。
“把你那没用的烂脾气收一收,格拉帕,”低沉的话语里夹杂着怒气和烦躁,“现在回A7的据点。我只希望听到你汇报任务经过,敢多说一句废话我立刻给你一枪。”
任务当然成功了。根据混在工作人员里的外围成员报告,大楼发生爆/炸时目标处在爆/炸中心,绝无生还可能。琴酒只是想听听格拉帕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
双方几乎以相同的速度掐断电话,谁也不想和讨厌的同事多说一句。
A7据点就在距离这个现场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间并不惹人注目的酒吧。整体布局是狭长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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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台在右手侧,左侧是一排卡座,最里间是隐蔽的包厢。酒吧里灯光昏暗,墙体也是吸音材质。总之,从选址到装修都很符合一般人对犯罪组织据点的印象。
格拉帕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琴酒和伏特加坐在卡座的位置。他皱起眉头看向调酒师。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五官泯然众人毫无特征。对方看上去对其他人和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专心擦桌上的各种杯子。
虽然对这人的身份有些猜测,但格拉帕懒得拆穿。
他径直向琴酒走去。还剩三四步时,他以极快的速度取下自己的乐器包,朝琴酒头上砸。
伏特加吓了一跳,飞速起身帮琴酒挡下来。他刚抱住乐器盒,就听见昏暗的室内一声枪响。
琴酒已经站起来,手中伯/莱/塔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净。他打出去的那发子弹钉进格拉帕身后的酒柜,射穿了一瓶酒,液体顺着酒柜下淌。正要去那边柜子取东西的调酒师有些受惊地收回手。
这发子弹当然是冲着格拉帕脑袋去的。但如此短的距离和昏暗狭窄的室内环境,他还是闪身躲过了。
琴酒的脸色更臭了。
伏特加把手里的乐器盒靠在沙发旁,打算一有不对就上去劝架。
“格拉帕,解释。”琴酒冷漠地说。
扔乐器包的人很不屑:“解释什么?你让我一个擅长近战的人去当狙击手,不怕我打歪了先爆你的头?”
伏特加心有戚戚地看向手边的乐器包,心想那里面果然放的是狙击枪。
“你可以试试。”琴酒语气也很冲,“你现在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既然在行动组听我指挥,那就不要对我的调度有什么意见。”
“你的调度?你们boss的调度吧,”格拉帕不信,“以你的脑子还做不出这么蠢的事。”
伏特加赶忙制止他:“格拉帕!你现在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不要对boss这个态度。”
银色长发的男人听完格拉帕的话后有些沉默,他浑身的氛围少有地透露出一丝无言以对的尴尬。
之前的测试中,格拉帕表现出的狙击水平只能算中上。他的最远狙击记录是650码,但稳定性比同时间获得代号的基安蒂稍差一些。让一位极擅长近战暗/杀的刺客去做不那么出挑的狙击手,完全发挥不出这位刺客的作用。
为了防止格拉帕这张嘴再说出什么让人血压升高的话,琴酒让他立刻汇报任务情况,再抓紧时间让伏特加把人赶走。格拉帕本人也不愿意多待。他三言两句把琴酒想听的交代完毕,对着他和伏特加翻了个白眼,拿起乐器包扬长而去。他临走前还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吧台后的男人,但是也没说什么。
格拉帕离开后,伏特加不明所以地看向吧台背后平平无奇的调酒师。对方对他露出一个非常违和的微笑,随即扯下脸上的易容。
伏特加:“!”
贝尔摩德这女人怎么在。
大哥他知道吗!
“看上去你早就识破我的伪装了,Gin,”贝尔摩德笑着说,“不过应该没有我们小格拉帕快吧。”
琴酒啧了一声,这称呼可真恶心。
“你到底来干什么?”他问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很乐意地回答他的话。
“来见见新成员而已。他还在波士顿活动的时候,我和他也是打过照面的。”
“看来他应该也记得我。”
8. 第 8 章
大楼爆/炸案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警方经过一番调查后很快确认了爆/炸原因。
事发楼层是一家企业租用的办公场所。为了方便社内员工,公司腾出一个房间作为小厨房,放置了一些冰箱、微波炉、热水壶之类的电器。
发生火灾时,会社一名等级较高的员工正在使用厨房中的微波炉。警方在现场发现了有灼烧痕迹、边缘略有些融化的玻璃碎片,以及一些液体干涸的印迹,推测这名员工当时正在使用玻璃器皿加热汤或其他液体。由于使用不当,液体飞溅至微波炉的加热元件,引发短路和后续爆/炸。
然而路过协助的工藤优作并不这么想。
他将手中有放射状裂纹、边缘像是一部分弹孔的玻璃碎片递给正在现场的目暮警官。
“这是新一找到的。看样子,这次的案件比我们想的更复杂,”他有些严肃地问目暮警官,“现场有疑似弹壳的物体吗?”
目暮摇头:“目前没有。受害人尸体上并没有枪伤,因此之前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意外。”
“冲击波有些大,周围部分电器还产生了连锁爆/炸,不少物体变形得太厉害,有些被推得有些远。总之,鉴识科的同事还在排查。”
胖警官一脸严肃地说:“如果真的有狙击手参与,那就是很严重的案子了。”
工藤优作叹了口气:“我也来帮忙吧。”
报警的人太多,加之爆/炸已经发生,警方并没有额外留下室木这位爆处组的成员。
他和古里炎真当时从拉面店冲出来太快,随身的背包还在店里,需要回去取一趟。本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但两人临别时,不同的短信提示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新同事这会儿在据点,可以来见一面’......哪个新同事?”室木洋二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古里炎真接触过的日本分部成员不多,他立刻就把这个词和自己知道的信息对应上。是哈利此前说的、从北美分部调档过来的那位。
两人进到外派情报科的茶水间时,哈利正在和对面一位陌生少年聊天。
对室木而言是陌生的,但古里炎真见过他。就在一小时前,他和对方在爆/炸的建筑下擦身而过。他撞到人还没来得及道歉。
新同事是一位亚裔和白人的混血儿——大概完全是对半混,白人特征比古里炎真还要明显些。他的虹膜是不深不浅的灰色。亚麻色头发,长度比萩原研二的只稍短一点。他左侧山根稍靠下的位置有颗小痣,让那张脸看上去有些清冷。
总而言之是个帅哥。室木洋二在一旁很满意地点头。
虽然气质很迷惑人,但新同事和加贺美警官一样,谈话时表情异常生动。
他很开朗地自我介绍:“我叫八百坂瑛,在北美分部的时候也用英文名,可以喊我阿瑛或者欧文。”
“今年九月开始在这边的外派情报科任职,卧底的组织是乌丸集团那个。”
室木洋二一手握拳,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核心成员代号是酒名的那个?”
八百坂瑛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抬手向一直没出声的古里炎真打了个招呼。
室木洋二好奇地问:“见过?”
古里炎真点头:“下午的时候,在那栋爆/炸的大楼下面。”
“......啊!”
室木洋二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乌丸酒厂给新同事下了任务,同事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搞出了爆/炸,被自己和炎真撞上。警察到来前,八百坂瑛快速撤离现场,向发任务的“上司”汇报结束后又赶回情报部的据点。
他携带的乐器包里极大可能是狙击枪。用射击的方式从远处触发爆/炸,将事故现场伪装成意外,从而避免被警察直接锁定目标。
室木的脑补纯粹处于好奇心。他闲聊一样将自己的推测讲给八百坂听,后者立刻赞同地点头。
“目标是一个每天会带午餐便当的人,并且很喜欢在微波炉内加热液体,”这些是楼里那位外围人员告诉八百坂瑛的情报,“直接狙杀的话子弹太容易留在现场,完整地被警察捡到的话会有些麻烦。”
“我试着在电器工作的时候射穿了机身,当然也是擦着容器过去的。不论是液体飞溅导电、压强差异、还是电热元件损坏,都能产生一定的爆/炸效果。”
“至于大楼窗玻璃上的弹孔,没办法啦,”八百坂瑛摊手,“我们毕竟不是目标周围的人,没有用完美犯/罪手法使自己脱罪的需求。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尽可能减少些线索就好。”
闻言,哈利也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安静靠在旁边的乐器包:“你用的什么枪。”
“雷/明/顿700。”
“那无所谓,”哈利给他宽心,“这边用这型号的人不少。”
八百坂瑛松了口气,靠在沙发背上开始地抱怨:“要死了,乌丸的同事真过分啊。”
“我在北美的时候从来没上过狙击手位置,会打狙但零任务经验。今天是第一次,整个下午都担心被什么正义伙伴看到,”他说这话时看向古里炎真,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虽然确实被看到了,但只有同事的话暂时不担心啦。”
“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你长得好熟悉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室木洋二也跟着竖起耳朵。
他还记着自己初见古里炎真时也有同样的感受。当时不知道怎么就糊弄过去了,现在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满足下这个小小的好奇心。
古里炎真顶着其他两人的视线看向唯一知情者哈利。
哈利有些头疼。他环视一圈,见附近没有其他人,自暴自弃地对古里炎真打手势,让他快点给这个尴尬的话题收尾。
红发黑手党在两位同事灼热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我是西蒙家族的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语气也很平淡。
室木洋二反应稍微慢一些。但八百坂瑛已经发出小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他这次仔细盯着对方的眼睛,果然在那红色的虹膜里看到了圆圈和四芒星的组合纹路。
“西蒙的十代目......?”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古里炎真点头。
哈利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沢田纲吉的命令是尽可能把古里炎真的身份瞒得久一些——因为西蒙家族在西西里人眼里的风评实在是有些可怕。
他们家族和彭格列一样历史悠久,但因为某些原因,一百多年前退出了意大利黑手党之间的斗争。由于人数本就不多,隐退年份也早,黑手党们的资料库中甚至没留下什么相关记载。
他们重回这个战场只是四年前的事,但甫一回归,便是直接对着里世界王者彭格列进行复仇。
那年彭格列九代原定在某天举行十代家族的继承仪式,向不少同盟家族发了邀请函。收到信函到正式举办仪式之间有大约十天的空隙。西蒙十代家族的行动在这十天内已经初见端倪,但前去调查的彭格列同盟家族没有传回他们相关的情报。
直到继承仪式当天,西蒙十代家族毫无预兆出手抢夺了彭格列重要的传承物。西蒙十代目更是一人将彭格列十代目和四位守护者重伤后全身而退。
两个家族后续争端的详细情况并不为外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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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虽然其中像是有一些误会,毕竟之后彭格列和西蒙重归于好甚至关系非常不错,但在所有西西里人眼里,“西蒙”这两个字已经代表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
西蒙十代都还是学生年纪,大闹一场的记录只有四年前那一次。之后他们就像普通的小黑手党一样,安安静静地经营着自己家族的小产业,参与里世界斗争时也从不出风头。只是与西西里有关的势力无人敢随意对待他们。
这些特质在八百坂瑛眼里,就是一句很简单的话:“这超厉害的吧!”
哈利在一旁小声指出:“八百坂,关西腔冒出来了哦。”
八百坂瑛快速做了个双手合十的道歉动作。
平日黑手党们知道他身份后都躲着走,这句少有的正面评价撞上古里炎真的大脑使他一时有些宕机。他小声对八百坂瑛说了句谢谢,又着急地解释道那次行动成功大部分是因为双方情报的不对等,对之后造成的麻烦也很抱歉。
八百坂瑛接着感叹:“四年前那天我在哦。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出席一些彭格列内部的宴会。因为在场少有同龄人......虽然十代目他们也是啦,但身份差异太大,我不好突然上去说一些‘可以做朋友吗’这样的话。仪式前我注意到你们、想上去聊天的,但那时候十代目他们也过去了我就只好先离开。”
“总之我想说的是,”他对着古里炎真飞了一个wink,“想不想和我以私人名义交朋友?就是能跨过家族立场进行情报交换的关系。”
非常大的诱惑。
古里炎真从早先被夸奖的赧然中回过神。
他与沢田纲吉大多数时间的相处模式正是基于“朋友”这一层关系。西蒙家族与彭格列家族体量差异巨大,能获得的权利和情报在数量上有不可忽视的差异。“私交”的身份某种程度能够跨过这种正事上的壁垒。
当下对于他来说,八百坂瑛作为彭格列情报部的人,直接从他这里获取消息要比从沢田纲吉那里得到转手后的情报更快更及时(并且沢田纲吉作为首领,在情报释放方面的顾虑可能更多)。相对的,八百坂瑛也可以在特定场合借助他这个西蒙家族首领的面子,或他手下的一些力量,协助自己做一些彭格列普通成员无法完成的事。
以上是最完美的设想。虽然具体执行过程中可能会有各种其他考量,但总归利大于弊,相信提议这件事的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古里炎真与八百坂瑛对视一瞬,向前伸出手。
“请多指教。”
“当然。”新朋友自然地笑了一下。
茶水间里还有一位状况外的人。
室木洋二见其他人互动结束,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了。
但与八百坂瑛不同,他并不在四年前那个继承仪式的现场,因此错过了最有可能见过对方的一次机会。可能真如哈利所说,他和古里炎真是某次在路上擦肩而过,后者的样貌太有特点,导致他记到现在。
总觉得那次他身边还有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人,室木洋二思索。不过也无所谓,有机会总能想起来的。
“对了,感觉有件事需要告诉你,”室木看了眼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红发高中生,支支吾吾地对新同事说,“我们走的时候,有位经常帮警方破案、非常有名的侦探小说家也去现场了。”
“当时他身边跟了一个小男孩,手里拿了一块奇怪的玻璃碎片,没看清是不是有弹孔。”
“虽然他不是侦探,追根究底的概率也不大......”室木洋二讲到一半,又觉得有些啰嗦,“算了。那位小说家的名字是工藤优作,以后避开点就行。”
“他可是个麻烦的聪明人。”
9. 第 9 章
在那之后,八百坂瑛并没有在东京待很久。
他先是被派去北海道,之后南下去鹿儿岛,再是关西一带......令人欣慰的是琴酒也和他一起四处跑任务,这让他可以用幸灾乐祸的情绪压制一些加班的烦躁。
风餐露宿的任务生活持续了大约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琴酒像是只在需要两个狙击手的情况下才会想起基安蒂这个人。大多数时间狙击支援他的还是赶鸭子上架的八百坂瑛,也就是格拉帕。
他多次因为这件事和琴酒打起来。后者被他闹得烦不胜烦,干脆让伏特加去外围成员里挑几个能打狙击的人。
虽然基安蒂也可以代替出任务,但在琴酒眼里,这个女人性格的难缠程度与格拉帕不相上下。一个疯疯癫癫一个飞扬跋扈,有选择的话琴酒谁也不想带。
老实听大哥话的伏特加在手头任务结束后乖乖领命加班去了。
新收编的外围成员数量并不多。他们进入组织后,先是被二把手的朗姆挑了一批安排进情报组。没被朗姆看上的人中,医药和武器研究所也各带走了一些当安保或是苦力。
组织高层的这些代号成员已经习惯琴酒自己招人自己带的传统,在补充人手时就没考虑给行动组留一些,没想到琴酒也有来外围成员里选人的时候。
伏特加把剩余成员的资料点了一下,共计五十六人。
这些人的评估报告中,“特长”一栏大多标注的是“擅长驾驶”、“擅长撬锁”等一些可有可无的内容。力气稍大一些都会被有器材搬运需求的研究所收走。
伏特加有些头疼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白纸黑字。直到最后一页,他看到一位经过测试确认有狙击技能的青年。
他再次确认了一眼,不是自己眼神出问题。
坐在他对面的人事科成员主动解答:“马德拉大人最开始把他挑走了,但是昨天又把他的档案放回来。”
“你知道原因吗。”伏特加有些谨慎地问。
人事科成员摇头。
外围成员的资料是人事经过实战评估后录入的,不存在虚假夸大的可能。如果被发现是卧底或者工作中出了什么大差错,不会四肢健全地回来等下一个部门的评估。
既然如此,伏特加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旧上司单纯不喜欢他。
想起马德拉那个女人伏特加就头疼。她脾气并不古怪,甚至在研究所一众怪人中算得上好相处,只是偶尔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左看右看不觉得档案有什么问题,只好猜测这出操作也是马德拉间歇性发病的结果。
“这个人现在在哪,我亲自见一见。”他对人事的成员说。
被点到的人目前就在日本,甚至就在关东。
当天晚上伏特加就见到了这位名叫绿川隆一的青年。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稍微压盖了一些他脸上青涩的气质。身材高挑,不算壮硕但也不单薄。他整个人很沉稳,也很有规矩。
伏特加暗自点头,对绿川隆一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两人大致交谈了几句,伏特加笔记上挨个记下对新人的评价:
话不多:不会惹大哥厌烦
懂礼貌:比格拉帕强一点
回答问题很有逻辑:能听懂任务安排
对工作和任务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业务能力应该不错
近身格斗优秀但不出挑:无所谓,有格拉帕冲在前面
伏特加很满意地收起笔记本。这样的好苗子不珍惜,马德拉绝对是脑子不好使。
“之前的测试中,你的狙击成绩如何。”他问了绿川隆一最后一个问题。
“最远狙击距离650码,550码内命中率超过百分九十九。”绿川回答。
伏特加更满意了。
他说自己考虑一下,让对方先回去。
虽说如此,以他对琴酒的了解,绿川加入行动组的事不需要犹豫,想必这位新狙击手很快就能随他们一起出任务。
比伏特加更高兴的是格拉帕。
他现在体会到了室木洋二说的“从不喜欢的工作中解放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实在是太开心了。
他还偷偷搞到了一张绿川隆一的照片,带去品川据点给外派科的其他人看。
今天据点里的人一如既往不多,除了永远在办公的哈利、不用出外勤时总是闲到发毛的室木洋二,只剩下终于得空来汇报工作的石津温树。
古里炎真最近都不在。室木洋二说他报考了五所大学,最近忙着准备这些学校的单独考试。最后一场在二月十五日,在这之前他都不会来据点摸鱼。
八百坂瑛去年离开东京前见了石津温树一次。两人年龄差太大,性格喜好也和不太来,自始至终都是点头之交。
他到茶水间时石津温树正要离开。后者看了那张照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随后便离开了。
倒是室木洋二有一些兴趣。
“他好眼熟,我应该前不久见过他。”他肯定地说。
“其实我不是很信任你,毕竟你看谁都眼熟。”八百坂有些嫌弃。
室木洋二没有理会八百坂瑛的言语攻击。
他脑海中挨个闪过这几个月里见过的所有人,终于在一个记忆角落翻出和照片上青年很相像的一个身影。
“我真的见过他,好像是在,”他顿了一下,“警校?”
八百坂瑛:?
八百坂瑛:“你就这么告诉我没问题吗?”
室木洋二也疑惑:“可是他的立场不会影响你对他的态度啊?”
“......也是。”八百坂瑛投降。
-
绿川隆一被琴酒加进任务名单只是三天后的事。
他惊讶于那天见到的行动组男人安排如此迅速。好在身份上的伪造在进入研究所之前已经全部妥当,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也没有什么纰漏。
他走进接头的安全屋,谨慎地观察室内其他人。
冷酷的银发男人正在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保养着手中的伯/莱/塔。那天面试过他的壮硕男人坐在另一侧,清点着手里的资料。
绿川隆一,或者说诸伏景光,在进入乌丸集团的武/装组织前记下了所有重要成员的信息。
他知道长发男人的代号是琴酒,壮硕墨镜男人是伏特加。
琴酒就如资料上描述地那样警惕性很高。观察的视线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但男人还是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诸伏景光只好快速略过他,假装自己只是在看室内格局。
见有人进屋,伏特加立刻起身招呼,看清来人后又有些丧气。
“来了,”他招呼绿川进来,“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呢。”
诸伏景光没有多余问对方口中的“那小子”是谁。琴酒的任务搭档除了伏特加位置固定,其余人一直在更换,因此公安部对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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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内的关系网络并不能明确。
早先向他通知任务时,伏特加还专门补充一句“带上狙击枪”。
诸伏景光自行找位置坐下后,取下背着的黑色贝斯包打开。那里面放着他从卧底任务开始后就常用的狙击步枪,型号是——
“雷/明/顿700。”
陌生又清亮的男声在房间内响起。
“和我的一样诶。”
诸伏景光有些惊讶地回头。一位比他稍矮一些的混血少年站在他身侧,而他完全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他听到伏特加称呼这人为“格拉帕”,想来是这次任务的最后一位成员。
“我手上的资金不太宽裕,只能选择型号较老的雷/明/顿700。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添置一架M24。”诸伏景光客气地接上格拉帕的话。
他内心有些戒备,也有些疑惑。
格拉帕并不是公安部资料中出现的代号成员。
一种可能是他年纪尚小刚得到代号没多久,他过往参与的行动并未以代号名义出现,导致公安部无法将那些行为与他本人联系起来。或者是,这名叫格拉帕的成员之前并不在日本地区活动,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官方组织不愿共享所有资料的前提下,公安的人无法得知“格拉帕”这个代号相关的情报。
还有一种可能是格拉帕在组织中过于神秘、地位很高很受保护......可能性太低。
行动组这些人天天出去干一些脏活累活,真正尊贵的组织成员绝不会来这里受苦。
不幸被从乌丸集团核心的医药研究所转分到“脏活累活团队”的诸伏景光内心叹了口气。
从格拉帕的话语和他正背着的乐器包分析,他也是狙击手。奇怪的是,这次的任务用不到两名狙击手同时待命。
这样想着,诸伏景光见格拉帕取下琴包。他没有单纯地把它放下,而是朝眼前的猫眼男人递过来——
诸伏景光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格拉帕忽略了他有些僵硬地姿态,很开朗地对他笑了一下:“给你准备的见面礼物。”
“是你想要的M24,全新的。”
安全屋里一时间有些沉默。
琴酒对这边的事漠不关心,专心擦着他的伯/莱/塔。
伏特加以一个十分惊恐表情凝固在那里,眉毛上抬的距离让人能猜到此刻他眼睛也睁得很大。
“散财少爷啊......”伏特加喃喃道。
诸伏景光也僵在原位。
有那么一瞬间他思维发散,觉得格拉帕可能已经识破了他的公安身份并提前在包里放了炸/弹,只要他一碰整个人就会变成爆/炸中心拼不起来的碎肉——这当然不可能,室内又不止他一个人。
但这个无事献殷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不得不提心吊胆。
他缓缓抬头看向格拉帕,发现他竟然也很疑惑:“你为什么不接,不喜欢吗?我也可以给你搞一架英国佬的□□——”
“格拉帕你又想干什么!”伏特加紧急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诸伏景光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格拉帕耸了耸肩:“没什么啊,恭喜我从枯燥无味的狙击手职业生涯里解放出来罢了。”
“就算绿川先生是FBI我也会送他枪的哦。”
诸伏景光总算没控制住泄露了一丝脾气,即使这时他都没忘记使用敬语:
“这种话请不要乱说,格拉帕前辈。”
10.第 10 章
古里炎真从考试中解脱出来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他报考的学校不算多,但很巧的是所有学校单独考试的时间都间隔很久,导致他整个二月前半都忙碌得喘不过气。
室木洋二对他的行程了解最清楚。
古里炎真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是一个周五。他本打算考完就带着高中毕业生吃点美食犒劳一下,但爆处这边临时有事,他要留在警视厅加班。
他打电话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在。一番商量后,爆处双子星顶替了他们忙碌的前辈,去带前辈家的小孩出去吃饭。
三人还是照旧选了拉面。
萩原和松田推荐的这家是路边小店,古里炎真落座前认真确认了一下不是彭格列的产业。
“我和小阵平本来是打算明天去找你的,”等上餐时萩原研二还特意解释,做出一副带些示弱意味的俏皮表情,“刚结束重要考试,果然还是应该先歇一歇嘛。”
松田阵平也点头:“本想今晚发消息提这件事,但正巧碰上前辈在和你打电话。”
古里炎真有些惊讶。
“其实,我向学校请了长假,要离开东京回家一趟,明天就走,”他解释道,“可能直到三月初才回来。”
萩原研二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诶”了一声:“好幸运!等等,这时候是可以说‘好幸运’的吗......因为按原计划的话就赶不上找炎真酱聚餐啦!”
松田阵平的关注点在另一个问题上。
“你家不在东京?”他有些疑惑地问。
“啊,是的。”古里炎真倒是想起来这一茬。
他之前和警校生们报的都是自己和水野熏合租公寓的地址,提起后者时也形容是“家里人”。他习惯将家族成员说成“家里人”,忽略了一般人会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一些误解。
“我是和家族(family)其他要在东京上学的平辈一起,在这边合租了一间公寓。平时节假日都是会回去的。”他解释道。
family......?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约而同地分了一丝心神。他们依稀记得古里炎真平时提起家人也是用的这个词语。
原来现在的高中生是会用英语词语代替日语中的“家族”一词吗。
“这样啊。那炎真酱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也是关东地区的。“萩原研二问他。
“横滨。”古里炎真老实回答。
半长发的警官眼睛亮闪闪地,他有些激动地接话:“我和小阵平也是横滨人诶!”
松田阵平相对冷静些:“hagi的下一句一定是,‘之后有机会一起回去啊’,这样的。”
被幼驯染说中心中所想,萩原研二嘿嘿笑了一下。
“到三月初......这期间也没有节假日,我和小阵平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啦。”
“但是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萩原研二双手合十,对红发男生做了一个wink,“真的可以喊我们一起哦。”
古里炎真从善如流地应下。
为了工作方便,他报考的大学基本集中在东京都市圈一带。
回家的这段时间,他除了要把考试期间积攒的工作处理掉,也需要适当准备下上学后的行李。
身为黑手党成员,古里炎真还是想尽量避免住在学校宿舍,即使是单人间也不要。
里世界人干架可没有工作日和非工作日一说。有紧急情况需要他亲自出外勤的日子,他不可能带着浑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回学校、处心积虑地避开宿舍楼附近监控、平静地上楼回房间。有舍友的话还需要控制音量洗净脸上头上的血迹;如果在走廊上被人遇到的话还要思考需不需要额外灭口......不对,走廊或许也是有监控的,爬墙翻窗进去也不太现实。
上述这些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太像恐怖故事里的犯人了。
古里炎真也考虑过每个加班的夜晚都出去找个西蒙的安全屋混到天亮。但与其前往可能有其他人在的安全屋,不如独自租一间固定的公寓。空出一间只有自己用的安全屋也是一种办法,但他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向一些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置办住所之外的第二个落脚处。
至于工作结束去彭格列情报部的据点过夜......他当然还是要避嫌的。
这样看来,沿用高中时期的校外住宿模式就是最合适的解法。
大学录取通知来得很快。
回家的一周后,古里炎真陆续收到了之前考试的结果。
一般来讲黑手党成员在哪所大学上学并不是非常要紧的事,但考虑到他还有追求其他社会身份的计划,大学择校便显得稍微重要了一些。
在所有知情人中,沢田纲吉积极性由其高。
此时的彭格列十代目已经染上了一些想将所有事都尽可能预先安排周全的小毛病。不过他本人坚定地认为这只是一种能从早期规避大量风险的方法。
“开始管理这么多人后我才发现,需要扫尾的麻烦就像雪球一样只会越滚越多。不如从最开始就早做安排。”这是沢田纲吉的原话。
虽然古里炎真觉得,好友的动机里除了一贯的认真谨慎,应该还有些纯粹的乐趣在。
古里炎真也很乐意让他替自己决定这件事。他本人的心态自始至终和那些不用上大学的极道成员一样无所谓。与其以自己可有可无的想法为基准,不如让已经很擅长全局思考做策略的沢田纲吉主导决定。
最终彭格列十代目给出指示,“西蒙十代目的最终选择”是地理位置在东京品川区的立正大学。
和日本情报部的所在地无关,单纯是因为古里炎真报考的所有法学学部中只有这所给他下了录取通知......原因或许是这样。
听到这个结果,尤其满意的是加贺美夏树。
“我好像没有讲过吧,我和石津也是法学系出身的。我们之前在东都大学,”她悄悄向古里炎真透露,“还记得警校那个蓝色猫眼的男生吗?他哥哥诸伏高明之前是我们的学长,在东都大学法学系里是很有名的人物。”
古里炎真有些惊讶:“诸伏前辈有哥哥?”
“啊啦,淡化自己的家庭关系。这倒是对卧底工作很有利呢。”加贺美评价。
“可是我没有提过诸伏前辈的姓氏吧。”毕业礼那天其他几位警校生也没有喊过。
加贺美一顿,抬手按住古里炎真脑袋一阵乱搓:“不该问的别问。我又不会说出去。”
确定选校后便要进行租房和搬家一应事宜。
古里炎真对自己公寓的位置还是有一些想法的。
他需要一个交通便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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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从而能够在短时间抵达东京大多数任务地点。考虑到冲突大多集中在港口,他的心仪范围又被圈定在品川区、港区、江东区这三个位置。人口方面的限制倒没有那么严格,繁华的地方容易混入人群隐藏自己,僻静的街区也不容易被人目击。
考虑到租金问题,排除掉价格高昂的港区。
如果还要离学校近一些的话......
古里炎真看着地图上仅剩的那个地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把自己的最终决定提交给哈利。后者动作很快,三天后便带他来到一栋眼熟的公寓楼下。
古里炎真:......
他要开始怀疑彭格列这些人的动机了。
哈利踏进公寓楼自动门时发现同行人并没有跟上自己。他回头看,发现对方还愣在原地。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这栋公寓有什么特殊的吗?”
“不,并没有。”古里炎真回答,并跟上他的脚步。
他想说点什么,但张口半晌都没能组织出比较合理的语言,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确定公寓的行政区后,他曾主动找上沢田纲吉,把具体地址的决定权交给对方以及DIV的下属。
这是古里炎真给出的一种许可,或者是一种交换——允许彭格列拥有监视自己行动轨迹的机会。
大家都是成年黑手党,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即使私人交情再好,对于家族来说有取有舍以利益为基础的合作才是最稳定的相处状态。
原本彭格列就应该对他有所提防。现在他已经得知了对方在日本这么多的布置和情报,甚至连日本分部都能进出自如,只是把他的安全屋放在在眼皮子底下而已,这太正常了。
古里炎真享受DIV的便利,沢田纲吉以一个合理又不越界的方式得知他的行动轨迹。这种互相合作又互相监视的状态反而比一味地奉献更让人安心。
现在正是给出交换的一个机会。
沢田纲吉和他默契很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并当即答应下来。
目前来看,结果不算太遭......当然也不算太好。
古里炎真最两眼一黑的点在于,他不信日本情报部在品川只置办了这么一栋楼。
不然为什么把他和沢田纲吉分在同一栋公寓里。
他有些怀疑自己想多了,这不是比想象中更严密的监视,只是两个普通男高中生关系好非要和朋友住楼上楼下。
古里炎真有些沉默地跟着哈利上楼去参观属于的自己的房间,并在后者按下电梯第九层的按键时没忍住表情,露出有些头疼的神色。
沢田纲吉住在十楼,完全是楼上楼下。
他自暴自弃地把疑惑表达了出来:“你们十代目在东京的公寓,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啊,”哈利不明所以,“组长知道,你可以问她。”
“我这间公寓是你安排的,还是你们十代目亲自决定的?”古里炎真没有放弃。
“我安排的,但是给十代目报告过。”
“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啊。”哈利依然状况外。
古里炎真:“......不,没事了。”
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虽然纲吉君有时候确实有些难懂。
11.第 11 章
大学的开学时间是四月,因此古里炎真会有很长的时间用来搬家。
说是搬家也不准确,毕竟他要搬的并没有家具,只有行李。
他所在高中的毕业典礼安排在三月的第一周。在那之后,他就从之前的公寓退租。
旧公寓里一些行李需要转移到品川的新公寓,另一些放回横滨的家族住处。
他本人的行李,像是一些常穿的衣物、常用的小物件或家居用品,其实没有全部带来的必要。品川离横滨很近,不论是回家取一趟还是临时采买都不费事。
电脑和游戏机这些电子产品,此前他已经在高中时期的公寓里置办过一套,直接带到品川的公寓即可。
还有一些大头是枪/械/武/器。
他继承西蒙家族的时间比沢田纲吉早得多,但西蒙的工作量相比彭格列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因此,大多数时候武器和弹药等几乎零消耗,补充和更新的频率很低。如果有大型冲突,他会直接从家族的据点或是安全屋提武器。旧公寓里自始至终只放了些能够防身和应急的装备。
古里炎真有意将新公寓当做半个安全屋,因此他需要适当改造一下屋内的布局,将一些可以利用的空间变成小型武器库。
他有思考过这部分改造由西蒙的人秘密完成,还是也请求彭格列的帮忙。考虑到屋内施工一定会被DIV的人记录下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把所有装修工作都过了明面,连带着也请彭格列的后勤成员帮忙加装了一些他们内部流通的黑科技。最后只有一些隐秘的暗格和机关是西蒙家族的人瞒着对方做的。
这段时期,八百坂瑛隔三差五会来公寓帮他整理,顺便一起打扫卫生。
古里炎真带来的个人物品里有一台型号较新的游戏机,那是十七岁生日时沢田纲吉送他的礼物。
八百坂瑛也很喜欢游戏,甚至他的偏好都与沢田纲吉类似。趁这个机会,他明目张胆地用家务活为交换蹭古里炎真的游戏设备。
他来的频率很勤,一周内能出现三到五次,经常一待就是一天。
“这段时间日本这里没什么事,所以组织在日本的分部会清闲一些。当然,也有琴酒不在的原因,”问起时,八百坂瑛对他解释,“他最近在美国,但是听说可能要被派去欧洲解决什么事,所以下个月我可能要回去顶他的班。”
“好讨厌啊。明明是休假,但眼看着复工的日子慢慢临近了。”八百坂瑛有些丧气地说。
两人在琴酒的话题上其实有不少能聊的。对于八百坂瑛来说,这个男人是让他进入乌丸这个加班地狱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职场上需要经常对接但相看两厌的同事。
古里炎真倒是和琴酒打过交道。
西蒙的人曾经为了获取一家企业的研究结果,对这项研究的主导人进行了接触。不巧的是,当时乌丸的人也盯上了这项研究,并且派出琴酒进行同样的接触。主导人是个很有想法的家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威胁,反而胆大地用一方的存在为筹码,设法让另一方抬价。
事情最终谁也没谈妥。琴酒秉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绝不会让竞争对手得到”这样的想法,直接对研究主导人下杀手。这种行为其实也算是乌丸的出局——如果最终能把主导人的命保下。
虽然也可以就此放弃这个项目,但跟进了整件事的古里炎真大致评估后觉得有成功可能,便直接从琴酒手下把人抢了过来。相比西蒙的守护者们,他这个首领的身形特征并不显眼,做好伪装的话完全不会被任何人认出。他虽然和琴酒有过近距离战斗,但是能确保没有露出丝毫能让对方窥见自己身份的破绽。
事情结束后,他们以此威胁项目主导人,告诉对方要么直接将研究资料和样本完整地交给他们,要么他们把他这条命送给琴酒......虽然这件事办得有些阴险,但空手套白狼还是成功了。
听到这件事后,八百坂瑛幸灾乐祸地为琴酒吃瘪鼓掌三分钟。
“乌丸的卧底工作会比你之前忙很多吗?”古里炎真问他。
八百坂瑛思考了一下:“倒是没有啦。不过我之前有一个很可靠的副手,他已经是我两倍的年纪了,处事经验更足,能帮我分担不少压力。”
“现在的同事们就没那么好啦。琴酒和我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伏特加又是个只会跟着他大哥的影子小弟。有位狙击手姐姐没怎么见过,琴酒不爱喊她,我和她也不熟。还有一位是刚招进来的新人——”
想起那位新人狙击手,八百坂瑛停顿了一下。
“你认不认识一位叫绿川隆一的......算了,这个名字绝对是假名。”
他从随身背包里找出之前拿到的那张照片,递给古里炎真:“我上次把这张照片给室木看,他说在警校见过这个人。”
八百坂瑛补充:“他说,这个男生和你认识的两位排爆警察是朋友,或许你知道他的身份。”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蓝灰色的帽衫,微侧过身看向偷拍的人。他的面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但依稀可以窥见标志性的蓝色猫眼。即使添上了警校时还没蓄的短胡茬,熟悉他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诸伏景光。”真名算是只要去查就很容易能知道的信息,古里炎真干脆直接说出来。
“竟然真的认识啊.”八百坂瑛叹气。
红发黑手党抬头看着他,八百坂瑛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里读出一些疑惑的意味。
“我只是在想,他们这些潜入搜查官的身份毕竟比我要危险。如果他和公安之间的关系被组织发现了,我要不要帮助他,”混血少年有些不自在地说,“不管是看在我和你的交情上,还是他们正义伙伴的身份......‘正义’什么的。”
“总觉得离我很远。这还是我第一次考虑这些。”
八百坂瑛声音逐渐变小,但很快又恢复平常的语调。
“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联合公安设局把我送进去吧。”担心同事情谊的当事人这么说。
“你遇到什么事了?和诸伏前辈有关?”古里炎真问。
八百坂瑛惊讶于他观察力如此敏锐。
他飞快摇头:“很小的事,而且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操心啦。”
“你这次回美国他也跟着去吗?”
“他已经在美国了,”八百坂瑛耸了耸肩,“他现在跟琴酒一起行动,之后也要去欧洲。”
“希望他们几个能互相手下留情吧,伏特加还挺欣赏那位诸伏警官的。”
-
萩原研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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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听说古里炎真搬了公寓后就想上门来拜访。
三月前半准大学生一直在做新家的改装,不太合适让这两位普通警察看到千疮百孔全是暗格的屋子。
虽然改装后藏满了违/法/枪/械/弹/药的家也不适合让两位进门,但一直推脱会显得更奇怪。
古里炎真最终有些认命地答应两位前辈好友的拜访请求。
他这间公寓是1LDK的格局,在东京所有可供出租的单人公寓中,不论是面积还是布局,都属于非常好的那一类。两位警官随口问了下公寓的租金,古里炎真支支吾吾的报了个不上不下的数字。好在两人对品川区的房租价格了解不多,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松田和萩原两个刚毕业的单身警察目前还住在警视厅的宿舍,一来方便响应任务传唤,二来能稍微省一些钱。再加上分配宿舍时,两人的房间恰好就在相邻的位置,这对幼驯染便从善如流地放弃了外出合租的想法。
“现在离得更远了诶,”萩原研二感叹,“我和小阵平的宿舍分在新宿区米花町的位置啦。虽然从本部赶到炎真酱这里蛮快的,但从宿舍就稍微远一些了。”
古里炎真有些心虚,干巴巴地说了些“欢迎做客”之类的客套话。他还是怕哪天被两位前辈发现屋子的秘密,转头以非/法/持/枪的罪名扭送进刑事课。
一切打点妥善后,大学生活的初期也没有什么波澜。
古里炎真偶尔会在熬夜工作的第二天被朋友好奇询问。
虽然对于大学生来说,一边读书一边通过打工减轻费用压力是很常见的现象,但辛苦到古里炎真这种地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还是很少见。
有一次在餐厅吃午饭时,他的课友丸山圭太好奇询问他是否在“上夜班”。
古里炎真并没有立刻理解这里的“上夜班”是哪个层面的意思。
“啊?就是通宵打工的意思啦,”丸山也很不解他有疑问的点在哪里,“冈那家伙也会通宵打工的。你们两个经常表现出睡眠不足的样子,好几次在课上从头睡到尾。”
“冈?”古里炎真对这个姓氏指代的人没有印象。
“我们系的学生,冈聪实。一个戴着眼镜、经常黑眼圈很重的家伙。”丸山回答。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玛娜也帮着补充:“你对他没有印象是正常的,毕竟你们两个没有任何一门课重叠。他也不太喜欢留在法学系的院楼,一周有五天都在打工。”
“你们两个还挺像,都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参加社团聚会或者学校里其他社交活动。”她说。
古里炎真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被职业病影响了。最开始听到丸山说“上夜班”,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趁着夜晚干一些非/法的活动”,比如自己。
他与这位叫“冈聪实”的同学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但两人之间有丸山和玛娜作为共友。必要的情况下,他需要避开冈夜里值班的区域,避免两个人在不合适的时间碰上面。
不过他询问玛娜后,对方说冈聪实的打工地点在蒲田一带。那里已经离开品川行政区范围,也不算事故高发地。
古里炎真对此松了口气,想来被目击到的概率应该不大。
如果能一直幸运避开就好了。
12.第 12 章
四月初的波士顿没有完全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
天气不好的时候,寒风里裹挟着缥缈的细雨,斜斜地打在行人的身上。
大多数人对这样的降水毫不在意。他们只是稍微压一下帽子,继续匆匆前行。
如果有谁还执意打着伞,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这人过于矜持,想保护自己昂贵的发型或衣物。
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就是想做样子给其他人看。
格拉帕很不礼貌地小声“啧”了一声。
乌丸集团里总有一些作风老派的人,在一些细枝末节可有可无的事情上都要展示自己高雅的举止礼仪。原谅他这个早早出来混黑的不良少年看不惯这种行径。
打伞的中年人看到他从商店里走出,走上前将伞撑在他上方。格拉帕没有理会,径直越过中年人走向路边汽车,打开后座车门钻进去。
打伞的男人有些尴尬,也收了伞回到驾驶位。
车里除了格拉帕和这位男人,还有一位年纪很小的混血小女孩。
她面无表情,举止间有些拘谨。格拉帕进来时,她十分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强迫自己不将视线留在他身上。
今天下午时格拉帕接到组织的电话,对面希望他回据点前能顺路去接一下另一位组织成员。这种搭便车的情况很常见,考虑到他自己也经常蹭其他人的车,格拉帕很乐意接下这个举手之劳的委托。
打伞的中年人叫埃利奥特,是近期在波士顿协助格拉帕的外围成员。平日里这人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去各种地方。眼下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便先让埃利奥特把要用车的同事接过来,随后再回自己这里。
格拉帕事先设想过很多种这位同事需要他接应的原因,比如浑身是血行动困难,或是正被人追踪急需脱身等等。没想见面后发现只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孩子不方便自己出行。
他倒不觉得女孩年纪太小不像黑手党——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里,这么小就为家族干活的孩子不在少数——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不会孤身一人,在没有同伴陪同下外出独自执行任务。
格拉帕的好奇心很旺盛,但他不会每次都对当事人刨根问底。更何况这女孩看上去还有些怕他。
沉默一直延续到汽车驶进据点。
进入停车场时有辆车驶在他们前方。拐弯时一晃而过的近光灯下,格拉帕隐约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下车后,果然讨厌的银色长发同事就站在自己面前,连带着他那位24小时都戴黑墨镜的小弟。
“你是来堵我的?”他有些不爽地问。
琴酒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格拉帕。”
格拉帕了解:“那就是很没风度地来堵这位小小姐。”
琴酒没接话,绕过他走到女孩面前。
“跟上。”他说。
小女孩身体有些紧绷。她隐蔽地看了格拉帕一眼,见后者没动,只好随着琴酒脚步离开。
埃利奥特朝格拉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他前往另一个出口。临走前,格拉帕眯起眼仔细确认琴酒离开的方向,掏出放在外套内袋里的手机向某个未知号码发了条消息。
琴酒带着人乘电梯一直向下,抵达据点深层的研究所办公区。
组织在北美的研究所数量不少,每个所的研究内容根据当地科技人员能接触到的资源决定。在波士顿,他们能接触到的技术人员数量极多,这些人产出的一系列研究成果也很令人满意。因此,组织将东海岸绝大多数的研究工作全部安排在当前这个据点地下的MA01研究所。
这是组织所有研究所中体量最大的几个之一。它不但有技术和武器研发相关的部门,还有众多医药化学相关的项目。琴酒来这里的次数很多,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另几层的武器部。
他和贝尔摩德一样,对医药所那些疯疯癫癫的白大褂怪人喜欢不起来。但他很快就要去欧洲进行长期任务,boss叮嘱他临行前必须完成定期体检。
近段时间,那位大人打算将前研究人员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小女儿正式编入研究所。医药部出入口的安检极为严格,内部不同区域还设置了各自的通行密码、虹膜验证关卡等。boss知道琴酒要来医药部,便吩咐他顺便带人进来交接。
这里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其中还混了一些福尔马林和其他药剂的味道。偏偏负责人的办公室离大门非常远,每次穿过走廊都是对嗅觉的挑战。
宫野志保在学校时已经有些习惯这类气味,但跟随琴酒通过层层防护关卡正式踏进研究区后还是立刻捏住自己的鼻子。她悄悄地观察身侧的银发男人,发现对方隐藏在宽檐帽下的脸色也有轻微的难看。
那个大块头留在外面没进来是对的。她心想。
医药部房间大多没有面向走廊的窗户,办公室门旁的名牌上只登记了研究员的工号或在组织内的代号。只有对这些信息极为熟悉的内部人员才能辨认出不同房间的归属。
琴酒在中途就先行离开了,宫野志保按照他的话自行前往MCB1077室。
她小心翼翼地敲门,里面人让她直接进来。
由于是负责人的办公室,MCB1077的占地面积很大。四周直抵天花板的柜子里塞满各种书籍文献和档案,显示屏和设备的接线铺地满地都是。
黑色长发的女人正蹲在一个档案柜前,在塞满纸张的抽屉里翻找。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了宫野志保一眼。
“先找地方坐吧,”她说,“我这里很快结束。”
女人说的很快结束是真的。宫野志保坐下不到半分钟,她就从抽屉前起身,将抽出的档案放在桌子上。她走来沙发这里,坐在宫野志保的正对面。
“抱歉久等了。”她对小女孩点头致意。
宫野志保内心有些惊诧。
她从未被这个组织的人如此有礼地对待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女人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直接进入今天见面的正题:“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宫野志保点头:“组织研究所药理方面的总负责人,代号是马德拉。”
马德拉应了一声。
“boss那边应该有通知过你。从今天开始,你的档案正式进入研究所。之后我会一直担任你的临时监护人直到你成年的那一天。我主要负责你在研究所内工作上的引导,以及在你社会身份的教育问题上提供帮助。”她说,“目前为止有什么疑问吗?”
宫野志保摇头。
“虽然boss的命令是这样,”马德拉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作为监护人,如果生活上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联系我。”
“好。”宫野志保配合地点头。
马德拉叹了口气:“冒昧问一句。”
“我可以直接叫你志保吗?”
-
大多数时候,格拉帕对琴酒自己的、不需要他参与的工作内容都不感兴趣。如果有例外,那就是琴酒临时有其他事要忙,而他需要顶替这部分工作量。
银发杀手在组织内被人称作“top killer”,不但因为他杀组织外的人很高效,杀组织内的叛徒也很速度。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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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琴酒主要的工作内容都是在围绕杀人打转。
接受这部分额外工作量时,格拉帕已经做好每天端着刀枪出去大清洗的准备,但他真正清点任务列表时发现,琴酒也有很多不得不做的没营养烂活。
其中一种烂活又耗时间又低收益。倒霉的“top killer”曾经因为这样的一个任务花费了一个多月,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追着任务目标在整个马萨诸塞州打游击。
格拉帕太清楚那次任务有多折磨人了。因为他就是被追着的那个目标。
总之,有一项新的“招揽”任务不知道被谁放进了琴酒的任务清单里。这类任务怎么看都应该归属情报组。格拉帕有意把它推出去,但他不认识情报组任何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考虑过去找贝尔摩德,但这女人对于他和琴酒的事全部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这种任务也不是不能糊弄。
格拉帕毕竟是彭格列的人。他可以对招揽对象进行一个简单的考察。对彭格列有用的话,就跟雨守这边打个招呼,设局把人捞进彭格列。对彭格列没用但是对组织有用的话,他干脆直接给目标对象一枪,在各种意义上永绝后患。如果对双方都没用,也可以参考前一种解决方法。
但是不论如何,前期的调研还是要简单做一下的。
情报组在这种任务上也不完全是甩手不干的态度,他们还没硬气到能随便欺负行动组。
来对接的人解释说最近有些忙,很多大地区都需要大量的情报支援,尤其欧洲一带。他们很多成员都被分配去这些地方,留在北美的人手不太够,一时间有些周转不过来。格拉帕知道琴酒也是被临时派去欧洲,对这个解释勉强接受。
情报组盯上这个目标是三月初。对方是一位黑客,今年一月开始在北美暗网活跃,使用的代号是“Seven”。它是独行侠,但很多手段带有些曾经某个团队的影子。情报组猜测,Seven可能是近期脱离了原本的团队出来单干,由于只有一个人,无法完美隐藏自己的行踪,最终被乌丸集团捉到了些蛛丝马迹。Seven从年末开始一直在单打独斗,没有与任何大型势力接头的倾向。即使它不慎闯入组织的数据库也没有泄露任何消息。
总而言之危险性并不高,但这位黑客可能掌握了一些组织的机密。因此情报组认为有必要及时控制住它。
他们正缺人手,恰好行动组近期在波士顿的代号成员中有对这座城市极为熟悉的格拉帕,情报组便将这个任务转发过来。
他们花费大约一个月彻底捋清了Seven的基础身份,不过也只有零零散散几行字:
男性(疑似)。15-30岁之间。目前停留在波士顿。
聊胜于无,但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帮助。
格拉帕过往接触的大多是真人线下武装冲突,很少研究这些网络技术领域人员的事情。他只能依照对波士顿居民区的刻板印象做些简单分析。
Seven不太可能蜗居在过于偏僻老旧的公寓,那样可能支撑不了黑客的用电需求。也不能是过于吵闹或冲突较多的位置,那样容易在当地警察询问其他事的时候被发现异常。理想的工作间应该是在一个住户在房间里放置众多计算终端也不惹人注意的区域,也许是邻近高校或高新技术企业......
格拉帕按照推测大概圈定了几个范围,赶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但接下来做什么他并没有头绪。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了十几分钟,走进一家隐蔽的咖啡厅,拿出外套内袋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黑客果然还是让黑客来找吧。
13.第 13 章
波士顿某栋公寓的一个房间里,五六台显示器正散发着有些幽暗的光。
房间顶灯的灯泡有些老旧,昏暗的灯光甚至不如显示器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黑底白字亮眼。
这件房间的整体布局只分为两大块,一侧是床,另一侧是拥挤的电脑机箱、显示器、各种尺寸不一的终端设备、一台打印机,和一张堆满了各种游戏角色摆件的书桌。
个子不高的亚裔少年正盘腿坐在旋转椅上,手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提示着有人正在给他发送通话请求。
他看了一眼,按下接听。
“阿瑛?”
“薰,你这会儿在忙吗?”电话另一侧的八百坂瑛问他。
“稍等半分钟,你先别挂电话。”满川薰回答,随即加快自己手中的工作。
在一个十几秒的读条后,大大小小的显示屏上出现无数整齐排列的方块。每个方块里都是周边道路监控拍摄到的画面。识别程序正从这些监控中捕捉出现的每一张人脸。他正前方显示屏上有两个展示结果图像的窗口,左侧是道路监控中的人,右侧连接数据库里的信息。人脸飞速滚动变化,下方计算着每张面孔的对比数值。
“好了,你说吧。”满川薰一边回复八百坂瑛,一边注意着右侧窗口。这还是他拿到这套数据后第一次查看里面的内容。
“你对一个叫Seven的黑客有印象吗?”八百坂瑛问他,“大概是今年年初开始活跃,推测是之前某个黑客团队的成员。”
“只是英语的Seven?并没有,”满川薰回答他,“有什么其他信息可以参考吗?”
八百坂瑛无感情地棒读着他拿到的情报:“男性,括号疑似。15-30岁,推测目前正在波士顿。”
“阿瑛,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对于黑客来说都是没什么用的情报哦。”满川薰无奈地说。
“那......他入侵过乌丸(karasuma)集团的数据库?”
“你那个新公司的名字?”黑客否定,“单纯是‘乌丸’这个名字的话,我没有印象听说过相关事件。他们有什么其他名称吗,放在大众视线里用来转移注意力的那种,或是组织内通用的别名。”
“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八百坂瑛有些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完全不知道哪个别名对他们来讲有特殊意义。信息还是太少。”
房间里的亚裔黑客突然想到什么,略微皱起眉头。
“你说的数据库,更详细的情报是什么?”他不太确定地问。
八百坂瑛抬起一侧肩膀夹住手机,从随身背包里翻出资料。
“据说可能是存储内部人员信息的数据库。”
“我得到的情报是‘Seven在多个库里有访问记录,但停留时间最长的是涉及组织成员名录的那个’。”
一阵长长的叹气通过听筒传来。八百坂瑛的第六感突然像儿童玩具警报那样发出滑稽的‘滴滴’报警声。
“你这会儿在哪?”黑客问他。
“诶?剑桥公共图书馆对面。”
“阿瑛,”电话对面的好友语气复杂地提出一个诡异的请求,“你往我公寓的方向走。大概到我周边0.2英里的范围。”
八百坂瑛听话地从落座的咖啡厅离开。
抵达目的地周边一个十字路口时,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转角摄像头的范围,抬头盯着那有些若隐若现的红光。透过藏在玻璃后的暗色摄像头,八百坂瑛感觉自己和另一侧人对上了视线。
......不太妙。
他有些僵硬地扬起嘴角,机械性抬起手对着摄像头打招呼。
坐在显示屏后的满川薰闭上眼又一次叹气。
他看着两个窗口里同步显示的好友人像以及下方百分百的对比结果,感觉有些荒诞。
“阿瑛,我的代号不是Seven。”他纠正。
“是IamSeven。前面那个是名字的一部分。”
-
任务最后,格拉帕被组织想要招揽的黑客客气地请进了对方的大本营。
黑客剪了一头好打理的短寸,原本的黑发染成了金色,但发梢下藏着新长出来的杂色发根。他看上去比格拉帕年纪稍微小一些,是完全的亚洲人长相。
公寓的冰箱放在厨房。为了基础的礼貌,满川薰从中翻出牛奶和咖啡浓缩液放在桌子上。
“你是用之前那个满天堂的马克杯,还是用一次性的饮料杯?”他问另一个人。
“满天堂的那个。”八百坂瑛开心地回答。
这间公寓他经常来。满川薰的房间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计算机,还有几台版本很新的游戏设备。八百坂瑛常常来好友这里蹭游戏玩,之后用一贯的“承包家务”作为交换。
年轻黑客对各种类别的游戏都有涉猎,但尤其喜欢满天堂旗下产品,每当游戏发行他一定会在预售刚开始就拿下一份。只是他本人还在上学的年龄,平时也需要帮彭格列情报部北美分部的安全技术部门工作,没有太多时间体验。
八百坂瑛认识满川薰是三年前。
当时他被长辈们压在北美情报部的据点完成学校作业,技术部的部门负责人突然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过来。
负责人是一位看上去很凶很壮硕的中年女人。她穿着黑色西装,眉骨还有一处浅浅的烧伤。她领着的男孩走路时一直不敢看她,偶尔对上视线时还会脚步一顿。他看上去有些害怕这张面无表情时有些凶狠的脸,但行为举止间确实有些依赖的意味在。
八百坂瑛很少在北美情报部见到这种不论是身高还是性格都有些弱势的小鬼。负责人把男孩引到他旁边座位便要离开,但小鬼一直抓着她衣服不肯松手。
“希拉,他是谁啊。”八百坂瑛好奇地问。
“今天技术部带回来的小孩子,是个黑客,”负责人希拉·肯特回答,“他查到了北美情报部和另一个黑手党势力的一桩交易。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掩盖行踪的经验不足,同时被两家信息科的人追踪到了。”
“交易另一方打算直接灭口,我们的同事没办法,只好抢先把人带回彭格列——这小子自己也愿意跟着我们走。”
“他父母呢?”
“五年前交通事故丧生了。他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
“抱歉,请节哀。”八百坂瑛对比自己矮半头的小男孩说。
男孩对他很轻地点了下头,又把脑袋藏回希拉的身后。
八百坂瑛好奇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怯怯地报出一个日本姓名:“满川薰。”
趁满川薰兑咖啡的空当,八百坂瑛问起乌丸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这位天才少年好友在去年12月拿到了MIT的提前录取。趁着假期空闲,满川薰和北美情报部打了个招呼,出去接私活赚些外快。他之前一直作为北美情报部黑客团队的其中一员进行工作。有了进入彭格列前的那一次教训,他已经更加细心地留意自己的行迹处理。
乌丸在北美这里不会使用原本的家族名称。八百坂瑛岗位调动后有和好友保持联络,但他作为行动组的人,对这些情报、后勤、职能相关的内容完全不了解,导致满川薰在探进对方数据库时并没有发现那是乌丸所属。
整个入侵行动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主观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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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洞,只是出了些没能想到的自然意外。
那段时间波士顿一直有暴雨,他公寓所在的街区遇上了短期停电,当地的网络运营商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专业黑客会在工作间里准备备用电源,满川薰也不例外。但他的备用电源仅供电给计算设备,移动网络信号需要再启动光纤终端。
事发紧急,这一瞬间的漏洞让他无法及时删除日志,留下了一些可供追踪线索。乌丸的人趁着这个机会锁定了他所在的城市,当即开始进行线下行动。
满川薰之前是彭格列技术部这个大型团队的一员。乌丸情报组给的信息里形容是“团队作案”。八百坂瑛先入为主以为是一般五到二十人的黑客团体,没有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他之后才意识到几百人的机构也确实是“团队”。何况蜗居在波士顿的黑客数不胜数。他上来就叫错代号、说不出“受害公司”的名称,连事件详情也不清楚,自然没认出情报组要找的目标就是他身边的人。
总之,这件事两人都有疏忽的地方,但带来的问题也不严重。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八百坂瑛问满川薰,“我接到的任务是把你招揽进组织。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跟那边编个理由就好,只是要委屈你暂时换个网名。”
满川薰的态度倒是没有那么抵触。
“你刚才说,他们的总部在日本?”他问。
“是啊。”
满川薰突然盯着好友手里的马克杯看,神色里有些莫名的积极。
“你觉得,如果我也去了乌丸,他们能允许我后期常驻日本工作吗?”
八百坂瑛有些不明所以。
“可以的吧。”他说。
满川薰点了点头:“我目前没找到什么好理由转去日本情报部工作。”
八百坂瑛不太对劲的预感又出现了。
他有些惊恐地坐起身:“你不会是想——”
“是的哦,”黑客没什么表情地肯定好友的猜测,“想去满天堂总部上班,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吧。”
八百坂瑛有些无语地用双手捂住脸。这算什么理由啊,太电波系了。
“那你和技术部的同事们商量一下,”八百坂瑛强调,“不许把我供出去。”
“好,”满川薰答应,“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两个你可能感兴趣的情报。”
“第一,我不知道乌丸给你的任务里怎么描述我的入侵结果,但实际上,组织成员名录那个数据库里所有信息我都拷贝过来了,并且埋下了能够我自由进出的通道。”
八百坂瑛双眼放光。
黑客忽略好友诡异的兴奋,紧接着开启自己今天准备的正题。
“第二。”
“你还记着FBI那个长发绿眼睛的搜查官吗?”
“赤井秀一?他怎么了,”八百坂瑛正在兴头上,准备听一些幸灾乐祸的故事,“重伤,退役,还是直接没了?”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满川说,“其实从去年圣诞节开始,他就退出了明面上所有的搜查行动。根据我们在fbi的同事说,当时上级宣称赤井秀一的所属部门暂时更换,把他调动到一个和老同事们少有接触的地方。”
“我有次试着搜索了一下他的轨迹,发现他在大概在半个月前,入境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去看八百坂瑛的表情。
后者的神色果然很难看:“既然你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我不妨大胆猜测。他是不是因为新的工作跑去日本了。”
满川薰少见地笑了一下:“对。”
“真有趣呢。”八百坂瑛嫌弃地说。
“希望他能在我回去前从日本滚蛋吧。”
14.第 14 章
法国南部,尼斯地区。
金巴利进入医务室时,琴酒还在接受包扎。
银发男人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背挺得很直。一头长发被他挽在脑后,避免散落下来阻碍医务人员的视线。
他右侧手臂正被医生固定住,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子弹。惯用的左侧手臂上也有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根据纱布的渗血情况,依稀可见竖着的三个血洞,排列的方式让人想起时代剧里人们会用的三叉戟。
银发男人在室内只穿了贴身的黑色作战服,腰腹部分区域偶尔能窥见血液透过纱布,将织物染成更深的颜色。
见他进来,琴酒面不改色地问:“情况怎么样。”
“很遗憾,他们的人还没撤走,”金巴利如实汇报,“包围圈稍微缩小了一些,按照现在速度,最多两天就排查到这里了。”
“琴酒,你真的不打算向他们低头?”
“闭嘴。”琴酒已经懒得跟眼前说混账话的人生气,甚至没有再讽刺出一句“你是老鼠吗”这样的话。
金巴利也不指望他能给什么回应,继续报告:“从里斯本那边进攻的敌人被成功挡在了马德里,不过我们的损伤同样惨重。当地还幸存的人员物资全部转移到巴塞罗那——那已经是组织在欧洲除尼斯外仅剩的武/装据点了。”
“我和boss沟通了一下。那位大人的意思是据点可以放弃,要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既然法国这里已经丢得差不多,不用坚守到最后,提前撤退去休整一下也好。”
“那位大人还挺看好你的,琴酒。真令人羡慕。”
话虽如此,金巴利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羡慕的意思。
琴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面色不改。
给他取子弹的医生已经完成了简易手术,用纱布将伤口缠起来。金巴利目送这位当前据点里仅剩的医护离开,转头继续和琴酒商量计划。
“目前周围的人还不是很多。如果你想现在突围,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五十,这是按照你当前伤势计算出的结果。我个人的建议也是放弃尼斯去巴塞罗那修整,毕竟你的伤不容乐观。等他们人再多些,这个数字就降低成百分之二十了。”
“你是吃干饭的?”琴酒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句。
“我可不像伤你的那个女人一样能做到近乎超能力范畴的事,”金巴利也嘲讽了他一句,“我能从巴塞罗那赶来支援你已经仁义尽致了,想我再护你全身而退,做梦吧。”
伏特加回来时,就感受到大哥和金巴利两人在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恭敬地向金巴利问候,对方也点头回应。
琴酒沉默了半晌,用没中弹的那只手拿起手机。他行动间牵连手臂肌肉,纱布上渗出的血迹更多。
金巴利听着银发男人拨号时熟悉的按键音组合,略微皱起眉。“真是死脑筋。”他小声嘲讽了一句。
站在一侧的墨镜大块头想替自己大哥说好话,但琴酒的电话正巧接通了。
另两人听不到boss说了什么,但从银发男人不太好的表情里猜了个大概。
“绿川呢,把他也叫过来吧,”金巴利对伏特加说,“看来马上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
“车祸?”
宫野志保有些担忧地听着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宫野明美倒是很乐观,还是以轻松的口气和妹妹讲述这件事:“这位先生伤得不算重,而且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医药费、或者其他赔偿方面为难过我。”
“他现在没有开口提这件事,不代表之后不会,”宫野志保仍然没有放下心,“如果他说了些很过分的要求,或者态度不好,姐姐一定不要瞒着我。”
“不管是出主意、出钱、还是联系律师,我都帮得上忙!”她严肃地说。
宫野明美被妹妹这种成熟的语气逗得有些开心。
“好啦志保,”她笑着回复,“姐姐毕竟也算是大人了,这些事情还是要学着自己处理的。有需要的话我当然会和你讲,但是你也不要压力太大哦。”
宫野明美很快把这个问题跳过,又说了几句日常发生的其他事。她总归是不想让妹妹太担心。
很快就有人来告知宫野志保,她的电话时间结束了。
女孩板着脸把通讯设备交给研究所的人,回到办公室。她现在还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间,只能暂时在马德拉这里凑合下。
黑色长发的女人看到她心情不太好,也没有多余询问。宫野志保如果想说会主动开口,她这个监护人毕竟不是监视者。
电话另一侧,宫野明美收起电话离开楼梯间,回到熟悉的病房。
躺在床上的男人看她心情很好,态度随意地问了一句:“是家里人吗?”
“是的,”宫野明美笑着说,“她有些担心诸星先生这件事,就打电话问候了一下。”
诸星大了然地点了点头。
在锁定接近目标时,他有刻意调查过眼前化名为“广田雅美”的年轻女人。
对方的表面身份是刚进入南洋大学的大一学生,东京人,资料上填写的亲属信息只有父母。过往经历并无特殊,就像所有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样。
但诸星大,或者说FBI探员赤井秀一,在调查时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是宫野明美,是乌丸集团那个跨国犯罪组织的人。
她本人在组织内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围成员,平日里极少参与组织任务,最多就是帮其他成员打一些简单的配合。然而她已逝的双亲是前组织著名研究人员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并且有一个很受组织医药研究所重视的妹妹宫野志保。
即是说,她本身游离在组织边缘、危险性不高,但其他亲近的人是能够接触到组织核心的重要存在。
在入境日本并准备接触乌丸集团时,诸星大备选了很多位有类似背景的人。但是在挑选目标时,他看到宫野明美照片的那一刻,心中泛起莫名的熟悉感。照片上微笑的黑发少女散发着极强的亲和力,赤井搜查官第一次跟随直觉,决定从宫野明美入手开始行动。他无法解释她那股亲和力的来源,或许在后续调查的辅助下会有些头绪。
对方刚才说和家里人讲电话,想来就是目前正在研究所的宫野志保。
诸星大面不改色地将话题引开,努力卸下宫野明美的戒备。
“可是,费用的事真的不要紧吗?”宫野明美有些担忧地问,“诸星先生最近已经资金很紧张了吧,再遇到这种事情,生活会有些困难的。”
诸星大假意做出烦恼的神色,试探道:“或许,广田小姐认识有招工需要的人吗?我可以先做日结的打工过渡一下。”
“我很擅长力气活。需要头脑的话也可以,只是我并没有相应的学历。”
宫野明美陷入思考。她脑海中依次闪过常去店家中正在招募人手的几个,报出名字。大概有一家拉面店,两家咖啡厅,还有几处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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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星大拿起手机逐条记在备忘录上。
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选项。
在宫野明美提及的其中一家便利店临近的位置,有一处乌丸集团后勤成员经营的酒吧。他只需按照宫野明美的建议抵达附近,进入酒吧做些什么、展示自己在某些不/合/法领域的能力,相信那里的老板不会吝啬于发展新人。
相应的借口也十分完美。他虚构的身份是一个中途辍学、有过混混经历的不良。而现在,只是正巧被认识的人介绍附近便利店的打工,又误打误撞闯进一家犯/罪/组/织的下线酒吧而已。
再之后就是找机会向宫野明美坦白自己进入组织成为外围成员的事。
他不觉得对方会从此避开他。以他对宫野明美的观察,这个女孩只会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把无关的人拖进组织这个深水潭。
计划十分严谨,只是对当事人有些抱歉......但FBI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不会轻易放弃的。
病床上的诸星大内心叹了口气。
他还是很好奇宫野明美对他的亲和力到底源于什么。希望这个隐藏的问题不会对潜入任务造成任何变数。
-
泰国,罗阿那普拉。
在市区最奢华的酒店中,训练有素的黑西装男人分布在走廊、楼梯等通道各处。
这里是黑/手/党莫斯科旅馆的据点。他们偶尔会将这座酒店开放给来谈合作的其他组织,或手上不太干净的商人政/客们。但有重要客人前来时,他们也会封锁整个建筑,确保交易双方的安全。
顶层,莫斯科旅馆的首领巴拉莱卡正坐在宽敞的会客厅中,等待中途离开接听电话的客人回来。
她周身的手下全部严肃噤声,目不斜视地立在一侧。
“不管看多少次都很欣慰呢,”他们的客人挂掉通讯回来时感叹,“不去打听另一方的通话内容,这才是该有的尊重。”
“不像在我们那里,有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就差把他们脸上的油蹭到我手机上了。”
巴拉莱卡听了这话笑了笑:“我们可是很有纪律的。”
她接过副手递来的雪茄,朝客人询问了一句:“介意我抽一根吗?”
“无所谓,”她的客人也丝毫不客气,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弹出一根点上,“你也无所谓吧?”
“当然。”咬着雪茄的巴拉莱卡点头。
“你刚才说还有些题外话要聊,但是立刻又出去打电话了,”她问,“林,这次是什么题外话?”
林鹤两指夹着细长的烟,吐着烟雾:“两件事。”
“第一,我阿婆可能这两年就隐退了。按照总部那边的意思,之后我会去接她的班。以后要经常在马六甲海峡见面咯,‘大尉’。”
巴拉莱卡不置可否地应声。
“第二件事,”林鹤稍微前倾身体,狡黠地笑,“有个新消息,莫斯科旅馆或许能小赚一笔。我可以告诉你大致位置,但具体情况算一个小人情,好不好?”
“你的人情我可不敢欠,”巴拉莱卡很果断拒绝这个坑,“知道地点就可以了,我们会亲自打听的。”
“好吧,”林鹤笑着说,“这次是日本。”
“我知道你和那位红发小阁下有一些私下里的合作,他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她将手里还剩很多的烟按灭,起身离开。
“期待在日本见到你。”
15.第 15 章
昏暗的会议室里或站或坐聚集了五六个人。
墙上的电子屏隐约显现出一个辨识不出性别年龄的身影。它说话时,夹杂着细小电流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
“情报是真的?”它语气不善,隐约能听出一些急躁。
“是的,朗姆大人。”众人中看上去地位最高的瘦高男人回答。他看了眼手中的资料,说:“我们已经从三个不同的组织中确认了这个消息。”
“从八月初开始,森山医药已经先后联系了的川崎的朱鹤组、名古屋的日狮组、大阪的祭林组,一定还有些我们跟踪不到的帮派。”
“他们向这些极道透露了自己希望更换合作对象的意图。”
“这三家,有表现出积极意向的集团吗?”朗姆问。
“目前没有。”先前开口的男人回答。
“不错,谨慎的家伙们,”朗姆嘲讽地说,“那就看看之后是谁胆子这么大,主动跳出来吧。”
-
“森山医药?”听到这个名字,古里炎真皱眉问。
“是的。”大山拉吉确认,“他们的人前段时间来联系我们,说想和我们合作。”
古里炎真思考着自己记忆中关于这家医药公司的情报,有些沉默。
森山医药是兵库县出资支持的企业。他们的总部在神户,主要从事医药原材料生产和基础研发工作。除了表面上的业务,他们私下里也做违/禁/药/品的走私。
他们明面上的出海合作不多,偶尔会与一些莫名其妙的海外客户有贸易上的往来。
说这些客户莫名其妙,是因为从森山医药的过往记录中,查不到和这些海外企业有任何交集的地方。
一般人可能认为是哪位高管的私人人脉,但地下势力的组织们很容易就能猜到原委:森山医药多半是走了见不得光的路子,拿到了与境外集团的走/私/交易线。两家又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失误之下就把这些合作关系暴露到明面上。虽然只暴露了合法的部分,但利益相关的集团们不难猜到其中的真实状况。
而“见不得光的路子”,应该就是与跨国犯/罪集团合作,集团提供帮助他们找跨国买家,促成交易,提供走/私运输的线路,从中抽取一定百分比的利润(有时也会有原材料)作为报酬。
在西蒙十代家族中,大山拉吉是少有的人际交往能力比较正常的成员。大多数时间由他主导家族产业里洽谈合作的部分,对几乎所有西蒙的合作伙伴、竞争伙伴都有了解。
森山医药之前与他们从未往来,大山拉吉只好临时去收集相关情报。令人惊讶的是,两方也并非毫无交集。
对方最近在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根据情报,他们之前的合作伙伴正是乌丸集团。
古里炎真想到这个名字有些头疼。
不知道是乌丸这两年又开始扩张,还是他触发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以往少有交集的两组人如今总会在各种事情上遇见。
大山拉吉对这件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对乌丸了解不多,他们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森山的人没有透露吗?”古里炎真问。
大山拉吉摇头。
古里炎真思考了一下近期从彭格列相关人员那里得到的信息。内部情报当然不会给他看,他只能从个人邮箱往来邮件的只言片语中做一个大概的猜测。
根据八百坂瑛以私人名义传递给他的消息,乌丸集团近期将大量的人手都调遣去了欧洲,包括琴酒这位行动组知名清道夫。
或许是负责对接交易的人变少了,所以森山的人以为乌丸集团要单方面结束合作......
他们会这么胆小吗?
信息太少,古里炎真无法下定结论。他决定明天去日本情报部一趟,看能不能交换来什么相关的信息。
这一次,他在品川据点见到了一直神隐的外派情报科组长。
她是一位高挑的华裔女人,剪了一头简洁利落的短发,发尾略长大约至锁骨位置。
见到古里炎真后,她主动打招呼:“我是日本情报部外派情报科的组长,林鹤。”
“抱歉前段时间一直在东南亚那边出差,你的事情没能及时照顾到,”她很客气地道歉,“有什么想问的,我会尽我所能解答。”
古里炎真表面谦虚地应下,但心里清楚这些不过是初见的客套话。
他这次来的时候带了很厚一沓纸质资料,这是将即将作为筹码的情报。他把这些资料递出去,等待林鹤的评估。
“上元会所有高层的名单?”林鹤也确实很感兴趣,“他们已经是日本本土极/道中第三大势力了吧,亏你们连这些都能搞到。”
她一边翻看一遍感叹:“相对于你这次的目的来说,价值确实不低呢。”
“您知道我要问什么?”
“当然,”林鹤挑了下眉毛,“我甚至可以给出超乎你预期范围的信息。”
古里炎真不动声色地快速思考,果断拒绝了这个有些心动的诱惑:“谢谢,但是不用了。”
“我只想知道乌丸集团最近的整体动向如何,尤其是他们在......欧洲那边的情况。”
“与彭格列有关,对吧。”他试探地问。
林鹤从资料中抬起头看着他,半真半假地感叹:“真是小瞧你们了。”
“好吧,这个交易我做了,”她饶有兴味地说,“你猜的差不多,他们确实在欧洲那边出了些问题。不过,他们实际惹上的人不算是彭格列。”
“而是黑曜。”
也就是彭格列雾之守护者自己的势力。
古里炎真很快想到了冲突的缘由。
这件事或许能从五年前说起。具体时间他记不清,但彭格列两位雾之守护者开始在欧洲活跃的时间起点就是阿尔克巴雷诺代理战争结束。
雾之守护者中占主导地位的六道骸是欧洲人。基于一些年少时的情结、地理和情报的优势、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在代理战争结束后,正式开始对欧洲地下势力的掠夺。
那片区域,尤其是意大利周围,存在着不少古老的黑/手/党家族。六道骸本人对传统黑/手/党是敌视的态度,但他确实隶属彭格列十代。作为里世界首脑的沢田纲吉对自家雾守的侵/略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照他的说法,六道骸承诺不随意闯入意大利境内,黑曜也不会干涉彭格列家族本身的行为。至于彭格列,他们大多数时候对黑曜是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绕着走,总之会尽全力避免冲突。
六道骸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人,他很快掌控了欧洲地下世界的话语权。最终,那里的实力架构逐渐形成“彭格列、黑曜、彭格列其他同盟家族、其他家族”这样的金字塔体系。
黑曜是新兴势力,他们的崛起带来了第二把交椅的变动,其他阶级的实力排序并没有变化。
就像拥有绝对武力值的人很少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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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考如何打败实力远弱于自己的家伙。黑曜对上那些排位较低的势力时,往往优先使用武力镇压。他们确实会事先对对手的地位做一个简单的评估,但评估结果基本不会影响他们的策略。
乌丸集团就是撞在枪/口上的团体之一。
“你对乌丸的发家史有研究吗?”林鹤问古里炎真。
后者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历史悠久的财团,上世纪八十年代又开始新一轮快速扩张。他们为什么崛起,又主要靠什么敛财,这些我不太清楚。”
林鹤取下插在胸前口袋里的中性笔,指向古里炎真递来的资料。
“我可以用吗?”她先征求对方的同意。
见他点头,林鹤抽出其中的最后一张,翻面到空白的一侧。
她画了一条很长的线,顶端写上1900s,最下面写上今年的年份。
“早先得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很惊讶。这算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大概所有故事都要从这里说起。”
“乌丸集团目前暗地里的话事人仍然是带领他们发家的乌丸莲耶。”
“这位老头子的年龄,”林鹤稍微停顿了一下,“今年是140岁。”
古里炎真没控制住发出很小声的惊呼。
他倒不是惊讶于乌丸莲耶本人尚未死亡。里世界里这种老怪物他见过不少,彭格列家族的雕金师塔尔博便是这样的长寿老人。
他只是惊讶于,乌丸集团的历史比想象中更悠久。
“当然,关于乌丸莲耶本身,能透露给你的消息只有这一条,”林鹤接着说,“总之,他和乌丸集团分别在上世纪十年代、四五十年代都发过难财,在泡沫经济时期也经历过一次快速扩张。重点是四五十年代,基于一些立场原因他们和意大利人合作过,也就是在这时候,乌丸莲耶接触到了西西里人的秘密。这里的情报彭格列略有空缺,总部只记录了这位和某些家族交谈的事实。”
“之后,他便逐渐开始在欧洲设立乌丸的据点。接触西西里人、获取死气之炎的信息,从而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
“乌丸集团毕竟不是西西里的一份子。对于黑曜来说,他们和其他势力一样,也是对手的一员,或许对雾守阁下来说都算不上对手。”
“乌丸的人想守住自己在欧洲的经营,黑曜想要进一步控制欧洲地下局势。”
古里炎真明白了:“所以他们近期算是进入战斗白热化了?”
林鹤露出一个有些古怪地表情:“白热化算不上,已经到临死反扑的这一步了。”
“那乌丸考虑过与黑曜进行合作吗?他们本意也是离西西里更进一步,如果直接臣服于黑曜的管理呢?”古里炎真问。
“雾守阁下当然不会同意。这种危险的豺狼放在领地里,可是随时能咬主人一口的,”林鹤耸了耸肩,“乌丸集团也很头疼,所以他们最近正在调集大量人手去欧洲,想尽可能保下一些前期的投入。”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主要调遣人手的地点是日本和北美两处。不单是行动组的人需要过去支援,他们还暂时切断了一些平日里比较耗精力的交易线。”
在讲述期间,林鹤一直在纸上写着一些重点文字。现在关于乌丸和欧洲冲突的情报说完了,她将手中的纸张推向古里炎真。
“你想问的问完了,接下来,还需要我提供一些其他信息吗?”
“比如森山医药的事?”她笑着问古里炎真。
16.第 16 章
森山医药在这个故事中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他们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炮灰,对黑曜和对乌丸集团来讲都是如此。一定要说的话,他们能造成的骚乱只会是后续对本土地下局势的影响。
而西蒙参与的战场正是这里。
古里炎真从林鹤似是而非的态度,以及前期的推理中大概得出一个结论:森山医药就是乌丸集团在紧急情况下暂时切断的几个合作者之一。
“暂时”切断。
作为西西里人,西蒙家族对乌丸在欧洲的斗争结果并不看好,想来他们最终损失的人手、物资和消耗的财产都不是小数目。为了确保战后恢复,乌丸一定会在结束后快速重启交易链。与他们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们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但森山医药不同,他们是兵库县资助的短期内快速崛起的公有企业。从他们之前的行为中就可以发现,他们的负责团队对里世界的行事习惯了解并不多。森山的人很有可能认为,乌丸集团会完全切断与他们的合作。
这些自大又愚蠢的家伙没有意识到乌丸的危险性。他们像频繁更换女友的好色之徒一样,很快就将目标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上个月乌丸法国据点陆续失守(这个情报也是林组长友情附赠),他们这个月初开始就不断地联系新的交易人。
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
森山医药管理层的信息都放在网络上。就算明面上推出的这些人对暗地里交易不清楚,从他们口中也能问出真正清楚的人。
古里炎真懒得等下一轮情报抵达后再做筛选推算。他有预感,变数会来得很快。当周的周末,他这个首领和大山拉吉打了个招呼,跑去神户亲自考察。
出发前他做了个简单的伪装,用黑色棒球帽压住自己惹眼的红发,又扣上兜帽,让两层帽子的阴影将五官隐藏在暗处。他还刻意戴上隐形眼镜,把那双有四芒星纹路的眼瞳变成不惹人注意的黑色。
一切就绪,古里炎真从名单上选择了一位地位较核心的人。
对方叫有地太郎,住在人口和建筑都不密集的别墅区。这里方便入侵,也方便随时撤离。
有地家中夫妻、儿子、加上管家和女仆等共八人。
古里炎真从每层的窗户里各扔了一罐催/眠/瓦/斯进去。确认骚乱平息后,他扣上防护面具翻进户内。
有地太郎昏迷前还在书房办公,他书桌的一角堆叠了一沓纸质文件。古里炎真用戴着手套的手大致翻看了一下,确认里面一些纸张上出现了熟悉的组织名称。
运气不错,这位先生就是知情人之一。
他用扛米袋的方式将有地太郎放在肩上,带着对方翻出屋子落在一条隐蔽的小路。
小路四周本就昏暗,两侧围栏里的屋子都没有亮灯。古里炎真踩点时确认这两家人近期都不在,但他还是用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塞住人质的嘴。
他握上对方的右手手臂,双眼前黑色四芒星与圆圈组合图案一闪而过。
“呜——————”
有地太郎在剧痛中惊醒。
他恐慌地发现自己正跌靠在陌生铁制栏杆旁,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握着他的手臂。
右手臂连接身体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尖锐的疼痛。原本作为支撑的骨头已经碎裂成无数块,稍一活动就会刺进肌肉和神经之间。
“醒了?”眼前的人问他。
有地太郎惊诧地发现这人的年纪并不大。
他想问对方要做什么,但口中塞着的毛巾让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年轻男人并没有替他去除织物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讲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可以吗?”
有地太郎飞快点头。
“好,那么第一个问题。您知道森山医药暗地里的走/私业务吗?”
有地太郎依照命令点头确认。
“知道与你们合作的是乌丸集团?”
这次,靠坐在地上的狼狈男人惊慌地摇头。
提问的古里炎真略加思考,换了一种问法:“您了解和你们合作的组织,但不知道对方具体的名称。”
这次有地太郎点头了。
“他们并没有提出要收购你们,而是一直以一种武力威胁的方式与你们合作?”
点头。
“森山医药的人对他们有不满的地方,可能是利益分成,也可能是其他方面。总之,你们一直有反心。”
点头。
“你知道他们最近人手撤离的事。”
点头。
“你们以为他们要停止后续一切合作,于是主动寻找下一位合作对象。”
有地太郎先是轻轻点头,接着又疯狂摇头。他看上去想辩解什么,又一次发出呜呜声,并急切地向前探头。
古里炎真靠近了一些。
他一只手虚握住有地太郎的脖颈,面不改色地警告:“我会给您解释这个问题答案的时间。”
“如果您意图借这个机会求救,我会立刻动手。”
有地太郎疯狂摇头。但他的脖颈被卡住,做不出大幅度的动作,一时之间看上去有些滑稽。
古里炎真取下沾满口水的毛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组......组织,他们暂停合作后......有一些国外的买家立刻表示不想和我们直接对接......”
“那边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我们直接被这些买家拉黑了......”
“这段时间国外的合作者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一......我们的社长和......不,社长,就决定先找其他势力过渡一下......”
“是那群人先背叛的!”
有地太郎太郎不停地控诉。他讲完最后一句后,古里炎真眼疾手快地把毛巾塞回他嘴里。
他大概梳理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乌丸集团对森山医药并没有收购,而是以武力胁迫的方式逼迫对方合作,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森山医药爆雷后他们被牵连的风险。根据有地太郎的说法,这个胁迫中可能也包含了一些对于走/私/线关键人脉、核心物流渠道等的控制。乌丸的人过于谨慎,甚至有地太郎这样的业务核心人员都不知道合作对象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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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再来就是,虽然表面看来是森山医药的人主动背叛旧合作伙伴,转头寻找新的机会,但乌丸的人也做出了不太友善的事。
他们在日本的人手减少,可能并不能像之前那样很好地对走私线进行遮掩。与其继续保留森山医药的跨国交易,不如把交易线的起止点设置同一地区境内,避免在港口查验时有什么偏差。这样看来,乌丸从森山医药转移走的部分线路,可能也是并入到乌丸自己的相关产业里。
有地太郎以为拷问要结束了,但威胁他的人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听到那句话后有地太郎瞳孔紧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们森山医药和兵库县某些人一起参与违/禁/药/品/走/私的事——”
“是不是引起公安的注意了?”
“你们猜测那个‘组织’也意识到这件事了,对吗?”
咚。
脸色苍白的男人直接晕了过去。他脑袋撞上背后的金属时发出有些沉闷地响声。
不过在极致的疼痛下,能坚持到回答完所有问题,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古里炎真有些无奈地叹气。
他站起身,仔细打量眼前昏倒的人。
目的达成后,他倒是可以直接把人处理掉。但对方的失踪一定会引起森山医药和其他势力的警觉,反而得不偿失。
好麻烦。
他思考半响,最终还是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接通后,古里炎真有些踌躇地开口:“纲吉君,彭格列在神户这里的后勤部门,我可以借用一下吗。”
“需要一位晴属性的成员......雾属性也需要一位吧。谢谢你。”
后勤人员赶到前,他顺手用重力覆膜把有地太郎的手臂骨骼接上。
森山医药的事情被公安发现这一点,古里炎真其实是猜的。乌丸的人一定也是通过某种情报渠道隐约得知了这件事。他不过是碰巧运气好猜中了。
正如古里炎真一开始想的那样,森山医药这件事能造成的骚乱只会是后续对日本地下局势的影响。
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一家表现出与森山合作的意向,但是根据他的推断,即将有一个势力不小的极/道会跳出来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可能是一两个月后,也可能就是下星期。
那家极/道很符合森山医药对下一位合作对象的期望:有一定的海外人脉,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能对他们进行压倒性的武力威胁,能够允许森山医药在一定程度上商谈更有利的收益分成。对方也正是处在内部动荡的时期,需要能救急的业务线和收益,从而能把近期冲突带来消耗补充上来。
虽然那个组织的动荡本身就会对本土地下局面造成一些冲击,但如果他们与森山医药合作,会激发并加速一些连锁反应,让本应安静埋藏的雷爆得更早。
他对那个倒霉集团的名称太熟悉了,毕竟近段时间,西蒙一直在和他们打对抗。
那个集团的名字正是上元会。
想到这里,古里炎真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好麻烦,不会和公安撞上吧。
17.第 17 章
大阪西城区,流浪汉聚集的地方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难闻味道。
愿意把酒吧开在这里的人,要么品味太差,要么没有足够资金在其他地段租一间体面的店铺。
还有一种可能,这间酒吧并不是开给一般客人们的。
脏乱的贫民窟很方便一些黑暗里的生物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穿梭在各种不堪入目的角落,即使踏进点了香薰的酒吧,身上血腥味依旧挥之不去。
挂在门口的铃铛发出不太清脆的声音,提示有新客人到来。
“一杯自由古巴。”刚进门的男人走到吧台点单。他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色西装裤。一头金发在酒吧顶灯的照射下十分迷人。
吧台后的调酒师随意地问:“用白朗姆吗?”
“当然,”客人笑着说,“您想换成龙舌兰都可以。”
落座时,他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放在吧台桌子上。
深琥珀色的鸡尾酒做好后,调酒师沉默地将它放在客人面前。
金发的客人仿佛也只是一个人来喝酒,除了点单时的几句寒暄,并没有与调酒师聊天的意图。
两百毫升的自由古巴不会耗费很长时间饮用。酒快见底时,金发客人带着少许歉意表示想借用一下酒吧内的洗手间。
“您可以先帮我将个人物品收在吧台吗?我会很快回来的。”他说。
调酒师点头,接过递来的牛皮纸袋,放在调酒桌下面的柜子里。
客人回来后,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笑着接过纸袋离开。
他们的交流从头到尾都没有引起酒吧内其他散客的注意。但是当事的两人都清楚,那不过是两个外表一模一样的纸袋罢了。
十几分钟后,调酒师也寻了个借口离开吧台,走进员工通道。
他拿出藏在视线死角纸袋,拆封检查里面的内容,随即拨出电话。
“梅斯卡尔大人,新的情报送到了。”
距离酒吧不远的公园里,方才离开的客人找了条公共长椅坐了下来。
他身后是公园的树林。夜晚时分,阔叶林在风吹下有些沙沙的响动,树冠投下的阴影在地上层层叠叠,足以压盖任何人的踪影。
金发男人也打开手中的纸袋。不同的是,这个纸袋中大多是为了垫厚度而塞入的白纸,真正有文字的只有其中一张。
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任务评价,以及少许关于其他任务的内容。
多此一举。他无声骂道。
在他打算将纸张收起来时,背后的树林中传来隐蔽的脚步声。
来人站在他身后,藏在树木阴影里,小声且快速地汇报:“就在今早,大司伸弥向公安招供了。”
“说了什么?”金发男人问。
“他把走/私线的事,以及参与其中的一些人都交代了。只是我们运气不好,他并不是非常核心的人员,因此能得到的人员名单有限,真正主导这件事的人我们仍不清楚。”
“以及,”来人压低声音,“我们有试探过他。”
“他对降谷先生接触他的事印象不深。”
“我知道了,”金发男人,也就是公安搜查官降谷零语气不变地回答,“按照他给的名单开始行动吧。”
“是。”隐藏在树林中的下属风见裕也领命。
他走后,降谷零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风见说得没错,公安的运气有些不太好。
森山医药的人偶尔也有些小聪明。他们在网络上放出来的高层名单,有一部分是走私线的核心利益相关人,还有一部分就是推出来的幌子。
前几天,降谷零选择了其中的一位开始接触。
被他选中的人就是风见裕也口中的大司伸弥。此人性格懦弱多疑。他的妻子是神户市副市长的二女儿,他本人家族中也有在公安任职过的长辈。
组织派给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多地查清森山医药近期接触过的极/道势力。他借口任务内容,从森山医药相关人员入手,盯上了这个男人。
降谷零结束公安的卧底培训后,就一直经营着一个假名为“安室透”的情报贩子身份。
安室透找上大司伸弥,下了些暗示,用巧妙的话术夸大了森山医药当前面临的绝境——离开乌丸提供的武装力量后,毫无靠山的商人团体不亚于只等秃鹫啄食的腐肉。他们或许等不到下一位帮手出现就会被各个势力瓜分。资源和利益如此,这群人的性命同样如此。
大司伸弥当即吓破了胆,很快通过家中的公安关系率先做了那个自首寻求官方保护的告密者。
现在森山医药的事已经暴露到公安视线中。他只要把所有事全推脱到大司伸弥身上,就可以将情报贩子从里面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唯一令人失望的是,大司伸弥并不是走/私线中非常核心的参与者。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容易背叛的事实。森山医药的人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向他透露太多内容。
他报给公安的情报足够公安启动搜查,但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还需要花时间再深入一层。
这件事整体不算着急,但拖得越久,他越担心情况有变。
与下属接头结束后,降谷零没着急离开。
他今晚通过调酒师递出去的情报还是上一阶段的要求。
组织最开始得知森山医药开始接触其他集团的事,也是因为有大司伸弥这样的告密者将情报送过来。他如今的上司,情报组代号“梅斯卡尔”的成员,交给他的任务一直是查清楚所有森山医药联系过的下家。
梅斯卡尔那方并没有提及原因,但降谷零多少能猜到。如果森山医药暴露,他们将手中的名单放出去,就可以拔萝卜带泥地将更多竞争对手拖下水。组织已经不会对森山医药提供任何协助,只要他们这里撤得够干净,之后森山医药牵连一系列问题,他们只会乐见其成。
目前尚不清楚的是,他领命所做的究竟是有备无患,还是组织的人从之前的合作中窥见了什么隐藏的风险。
不过这个原因对他要做的事并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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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之后,他需要尽快布局,将公安已经开始参与的事及时报告给梅斯卡尔。
他不能确保组织在公安没有耳目。如果公安的参与被这位线人先一步递上去,他作为任务知情者之一一定会被严格审查。
安室透不报告一定会被组织怀疑。如果报告,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抢占先机。这种让对方先入为主的小心思没有很聪明,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很多。
降谷零的行动很快。
他在之后的几天中陆续接触了更多森山医药相关人员和极道,也在伪装后出入神户多个地下情报交易点。他打听问题时使用的言语大多模能两可,自由发挥、或者说曲解伪造的空间很足。即便之后有人留了个心眼前来查证,也纠不出半点差错。
三天,足够这位神通广大的情报贩子整合出足以证明公安动向的材料,并再次交付给梅斯卡尔。冥冥之中,他预感到很快就会收到新的反馈。
果不其然。就在安室透传递情报的第二天,梅斯卡尔用邮件将他传唤至组织在大阪的据点。
这个据点他来的次数不算多,但仅靠这几次的经验,他也能意识到穿梭在走廊中的成员人数略有减少。
情报组的会议厅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名成员。
一位是只在之前某次任务中见过的黑发猫眼女人,另一位是瘦高的中年男人。后者便是梅斯卡尔,表面身份登记的名字是辰马贤治。
安室透进门后,黑发女人便主动告退。
梅斯卡尔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化。仅剩他和安室透两人时,这位情报组的核心成员也没有对新收到的信息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安室透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内心暗骂了一句。
组织对森山医药走/私案已经被公安盯上的事实并不吃惊。
或许他们对这个合作对象早就不看好,对他们捅出的任何篓子都见怪不怪。再就是,收到他这个外围成员的报告前,组织已经获得消息。他递上去的材料只是作为另一来源情报的佐证。
后一个猜想这正是令安室透不爽的原因。
警察厅果然没有那么干净。等这些事情结束,他不介意私下展开调查。
“做得不错。”梅斯卡尔语气毫无起伏地夸了他一句。
安室透做出得体的姿态,笑着接收了这句客气的评价。
“既然你一直在调查森山的事,那下一阶段继续由你负责吧,”梅斯卡尔说,“接下来,行动组那边会将森山中与组织直接接触过的那部分人灭口。你的任务就是协助他们。”
“两天后,会有行动组的人主动来联系你。对方的代号是爱尔兰威士忌,之后的行动由你们自行商量。”
“做得好的话,我会向上级请示,考虑你的代号考核任务。”
“不要让组织失望,安室。”梅斯卡尔最后留下这句话。
代号考核任务。
安室透在内心琢磨了下这个词语,表面神色不变。
“遵命。”他颔首应下。
18.第 18 章
八月末,东京大学生还处于暑假期间。
盂兰盆节的法定休假刚过,人们已经回到各自工作岗位。警察的轮休受长假影响小,他们的日程相对规律很多。
古里炎真没有暑假课程。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品川公寓、西蒙的据点,或是在稍微凉爽一些的夜晚开始工作。他今年夏天在忙上元会的事,因此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西西里找沢田纲吉。得知他没有旅行计划,萩原研二很积极地时不时找他聚餐。
一个周五,大学生和爆处组两位警官从小吃街里走出来,发现他们前方的路口挡了几位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
即使是在湿热的夏季,这些人依然规矩地穿着熨烫妥帖的沉闷西装。几人站姿都与一般人不同,带着些军/队出身的正气。为首的人脸上有一条从右额头延伸到左脸的刀疤。
见他们接近,刀疤男人上前停在他们正对面,对古里炎真点头致意。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有些好奇地顺着那道威严的视线看向同行的男大学生。
被看的人有些紧张。他顶着警官先生们意义不明的视线向前一步,越过他们停在黑西装们一步之遥的位置。
“Boris军曹。”他与对方简单打了个招呼。
“西蒙阁下,”见红发少年压低声音,被称为军曹的男人也配合地沉下声,“大尉有事找您商谈,请随我来。”
古里炎真小声叹气,说了句“稍等”,回到同伴身边简单告别。
松田阵平面色不改,但萩原研二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两人很识趣地提前离开,留他和军曹等人在原地。古里炎真有些不太妙的预感,但他抓不到那丝模糊的线头。
“久等了,我们走吧。”他转头对军曹点头。
巴拉莱卡来东京的事古里炎真并不知情。不然他绝不会在那段时期的任何一天随两位根正苗红的警官先生去小吃街。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之后几天并没有对这插曲有什么额外的反应,甚至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他们表现出很无所谓的样子,但古里炎真的第六感让他直觉不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他跟着巴拉莱卡的副官,去了莫斯科旅馆当时在东京下榻的酒店。
身形高大的金发女人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她和军曹一样穿着正式的西装,松开纽扣的领口下隐约能窥见骇人的烧伤疤痕。
见古里炎真进来,她起身颔首:“许久不见,西蒙的小阁下。”
古里炎真也向她点头致意。
说实话,他有点不太想和这个女人,或者说和她身后的莫斯科旅馆频繁打交道。
这群俄罗斯人和彭格列不是敌对关系,但也算是踩了一脚彭格列同盟家族中另一支俄/罗/斯/黑/手/党上位。
这还是五年前那个未完成的继承仪式上遗留下来的麻烦。
当时西蒙家族所有行为都是以干扰继承式为第一要务,没抱着多少隐藏目的的意思。
在仪式的前几天,彭格列同盟中的稽古家族自称发现了意图破坏继承式的疑犯的踪迹,自告奋勇进行先行调查。他们是被里世界称为杀/人集团、实力首屈一指的俄/罗/斯/黑/手/党。虽说稽古的首领并没有亲自行动,但怀着对彭格列示好的意思,他们派出了家族中顶尖优秀的几位战士。
对方那时候还不知道要在继承式上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对西蒙的战力情报也处于完全缺失的状态。结果便是,铃木艾黛尔海特为了之后的计划,让先锋军所有人永远闭嘴了。
虽说最终西蒙与彭格列还是恢复了同盟状态,但稽古家族与西蒙家族的关系自那时起一直很差。前者因为西蒙的二把手折损了不少顶尖优秀的手下,虽然家族整体势力没有受太大影响,但战力人才短期内陷入了极度缺乏的状态。
他们短暂的势弱给了当地其他黑/手/党机会。在这些家族看来,西蒙对稽古家族的打击给了他们前进一步的可能。甚至看中“情义”的几个家族还乐意做个表面功夫,公开对西蒙示好。
莫斯科旅馆正是其中之一。
考虑到西蒙的整体立场,旅馆没有表现出非常强烈的偏袒态度。他们接触西蒙的同时也一直试图向彭格列表达归属意愿。
在铃木手下吃了大亏的稽古家族和与稽古交好的其他家族一直在反对。西蒙又因为早期的行为处于较为尴尬的局面。
古里炎真没有办法,这些年他一直与莫斯科旅馆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和巴拉莱卡在东京有几次短暂的合作,两人之间甚至是私交更多。
他隐约猜到这位俄罗斯女人也是盯上了近期日本地下混乱的局势,想趁机捞一笔。
旅馆在东京并非毫无经营。甚至早在几年前,他们已经率先制造混乱,并直接咬下一个大型极/道组织的所有资源。想来他们对这种事也很熟练了。
从她口中得到确认后,古里炎真更是头疼。
对现在的他来说,每多一位搅局者局面都会更加不可控。
他那张有些面瘫地脸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但巴拉莱卡在察言观色方面也有自己的方法。
“阁下这次还是与我们站在同一条利益战线不是吗,”她说,“既然这样,不如再合作一次?”
商谈结束从莫斯科旅馆的据点离开、确认没有人跟着后,古里炎真的气势瞬间有些垮下来。
他秉持着将变数放在眼前的想法同意了巴拉莱卡的合作。只是他在这群俄罗斯人面前成功瞒下了一件事。
即是,公安的人已经开始参与其中了。
看来西蒙也要提前做一些能随时脱身的准备。至于莫斯科旅馆,随他们去吧。问起时假装不知道就行了。
-
森山医药与上元会达成合作的那一天来得比想象中早得多。
古里炎真猜测上元会可能与森山合作还是八月中旬的事。
森山本身很需要武力支持和极/道背书,从而熬过公安的搜查。但合作中占据主导权的还是上元会。
他以为这个极/道组织虽然着急,但也需要做些准备来应对风险。谁想他们如此迫不及待,九月上旬便和森山医药将事情谈好了。
两家的合作当然是秘密进行的。但这些盯着他们的眼睛各有各的渠道来源。
上元会作为日本第三大极/道势力,内部不乏各家的耳目或线人。
乌丸组织在其中当然也有探子,这位很尽职尽责地在第一时间就将情报传回自己的本家。
公安在上元会也有眼线,但卧底的地位不算高。他们最终是从一直跟进相关情况的“零组”那里收到消息。
莫斯科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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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森山新的合作方早有猜测。或者说,他们其实是从上元会的内部动荡入手,接着才查到森山的事。旅馆的成员直接绑来上元会的人,一番逼供得到了事情最新的进展。
这也是西蒙以及其他闻讯而来的集团获得消息的手段。
虽然事情刚发生时,林鹤就坏心眼地暗示过古里炎真她可以提供帮助。但他对这位精明的组长阁下有点怵,果断避免一切会被对方强制做情报交易的机会。
上次两人见面时,他最终还是被套出了一些没打印在纸上的、关于上元会的信息。当时林组长笑着说是作为“乌丸发家史”的交换。得知林家是在南洋一带经商起步后,他发出“果然如此”的感叹。这些聪明的商人真是从不吃亏。
地下集团们(除去乌丸)的首要目标是赶在森山与上元会交易达成前,破坏他们的合作。这两方各自都已是濒临分崩离析的航船,但完成捆绑后也会短暂进入不可轻易摧毁的时期。想要从破漏的船体中捞取资源,也只能和公安、和当事人本身进行赛跑。
至于乌丸集团,他们只需作壁上观,或是派人将水搅得更浑。
在上述所有黑/手/党势力中,仅有西蒙和乌丸知道公安在其中的参与。
公安的首要目的是想抓森山医药与上元会之间合作走/私的现行,把兵库县政府那一批并不干净的官员送进去。目前阶段警察厅还无法和极/道势力彻底翻脸。一旦森山医药与上元会完全绑定,他们就只能收手。
这是古里炎真从石津温树那里打听到的。
说是打听,在双方掌握情报差不多的情况下,这更像是一种对互相立场的确认。上元会之外的其他黑/手/党在抢夺资源时需要防着公安的人,公安也需要确认其他黑/手/党的参与不会给自己的工作过造成额外的麻烦。
不过说实话,这里的“其他黑/手/党”和“公安”仅指以彭格列为桥梁的两个自己人。
“这已经算是通敌了吧。”古里炎真有些无奈地吐槽。
“随你怎么想,”石津温树倒是看得很淡,“顺便说一句,这次事件中心在神户,加贺美所在的警视厅公安部不参与,除非波及到东京一带。”
“为什么说这个?”古里炎真不解。
“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很喜欢和她交流吗?每次对着她就很放松,对我总是小心谨慎的。”石津温树也疑惑。
“那是因为石津警官太严肃了......”古里炎真小声地说。
石津温树转回正题:“总而言之,之后的行动中我会尽量和西蒙的路线岔开。不过这次还有另一个警察厅的部门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和我们目的相同,但具体行动路线我无法得知,自然也不能干涉。”
“抱歉问一句,”古里炎真皱眉,“最初发现森山医药问题的,就是这个部门吗?”
石津温树点头。
“是公安的‘零组’。”他说。
看来这次公安的行动,石津温树所在的小组是被调遣前来协助。而另一个部门从事发时就一直在跟进,想来也是以他们为主导。
古里炎真陷入短暂的思考。
也许那个公安神秘部门,有一位安插在森山或是上元会的卧底。
也有可能,对方卧底的组织是乌丸。
算了,没必要现在就将事情想得这么清楚。
19.第 19 章
黑/手/党集团之间抢夺资源的方式其实很简单。他们入手的方向一般只有两种:地盘控制和人脉控制。
乌丸集团与森山医药和合作方法是,乌丸提供买家渠道,而森山提供在这些走私渠道上具体运输的违/禁/药/物。乌丸的人买通海外港口或海关负责查验的人,以及能在对方港口大量存储违/禁/物资的仓库。森山集团通过自己的一些方式获得了境内港口或海关的通行权,以及在境内港口类似的仓库。
正如林鹤的“乌丸发家史”中提到的那样,这位掌事人老爷子在几乎世界各地都有人脉。根据已有的情报,他的重点主要在日本、欧洲和北美一带。
森山医药新看上的买家则是主要在东南亚多个地方,尤其是马六甲海峡三大邻国有不少交易渠道。巴拉莱卡等人的重点正是围剿这些前往马六甲的运输船只,再进一步将首尾为森山或为上元会服务的人变成为莫斯科旅馆服务的人,借助已经打通的运输线,为后期自己集团行方便。
虽然能被乌丸放弃、并没有提前收归的线路也是低收益高风险。不过莫斯科旅馆在这一带有自己的优势,挑挑拣拣还有不少能用的。加上这些途径在冲突时期也属于三不管状态,并不需要耗费太大的精力就能完成任务。
西蒙家族对森山医药和这些走/私线本身兴趣不大。他们更多是针对上元会本身,从他们的势力范围里抢夺两处较好的港口,一些不错的产业,和几位“好说话”的政客。
上元会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有动荡的先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在众家都还在观望时率先接下了森山医药的合作请求,想通过一些资金回转来扛过内部混乱的消耗。
说实话,古里炎真有点不太能理解。
他从森山医药高管有地太郎那里获得情报后,只是猜想过出来接手的是上元会。但是这家极道真的很快将交易谈成了,他反而觉得更头疼。按理说,其他组织都会选择先将自身内部的问题先解决好,再处理外部其他麻烦。
事情发展成这样可能与上元会组长小笠原繁关系不浅。这老头很像“被家臣们推上主君位置的傀儡”——他忘记这是西蒙家族里谁的原话了,总之十分贴切。大概一两年前,上元会出现过类似的内部波动,而小笠原繁本人一如既往地做一些傻瓜外交。可以说与森山医药的合作是有类似案底的。
整件事的疑点在于,如果小笠原繁一开始就是被自家人推上去的傀儡组长,那他的二把手三把手们会事先商量出所有人都满意的权力分配,不会突然闹成这样。
这样一想,可能是后期发生了一些变化打破了这样的平衡。又或者,这次参与进来的还有另股势力,在上元会背后推了一把。
勾心斗角的事古里炎真并不擅长。
虽然主战场在日本,但铃木艾黛尔海特也经常给一些决策方面的建议。再加上可靠的大山拉吉同样在跟进,最终,古里炎真的生活并没有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他的普通人朋友们也并未发现异常。
地下世界的斗争从九月中旬正式开始,没有短时间内就结束的迹象。而这时候古里炎真首要的任务还是——
开学。
他毕竟还是个大学生来着。
上学期他从丸山圭太口中得知,同系的冈聪实在蒲田一带某间家庭餐厅通宵打工。
当时古里炎真还担心会不会和对方在凌晨碰到——冈聪实站在餐厅中端着人畜无害的汉堡排套餐向外看,他这个身上沾血手上可能还拿着枪的家伙和对方撞上视线。
好在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这种危险的巧合。
他新学期和冈聪实选了同一门课,在两位共友的介绍下与对方见面互相认了脸。和共友们形容得一样,冈聪实眼下总有消不掉的黑眼圈。他长相十分清秀,戴着黑框眼镜。不爱说话,整个人的存在感并不高。
意外状况发生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六。那天古里炎真和大山拉吉晚饭时间要去蒲田商谈公事。周边巷子里有一些零星的小酒馆,大多都是极/道的产业。
两人都没到日本法律能喝酒的年纪,但混血的相貌让他们这些十九岁的人看上去和二十岁也并无差别。当然在极/道的地盘也没人会来查他们的ID。
大山拉吉周日需要去大阪出差,因此周六晚上他就带着行李,打算商谈结束后趁夜先抵达关西。古里炎真和他一起去车站,送他的同时也坐电车回自己公寓。
在靠近JR进口的位置,大山拉吉突然拍了下他肩膀,指向远处一个电话亭方向。来往人群中有一个身高挺拔的夹克男人正站在那里。
“那是祭林组的人吗?”拉吉问。
非工作期间,极/道成员也不会随时都是黑西装打扮。据点在大阪的祭林组也有参与上元会的事件。他们是另一个大型极/道的下属团体,偶尔会和西蒙的人在现场碰上。
古里炎真不会刻意记住这些人的脸,但细心的大山拉吉会。
祭林组的男人并不是一个人在。他身侧还站了一位穿着白色卫衣背着书包的年轻男孩,正与他交谈。两人看起来很亲近,没有争执或危险的氛围。
那是冈聪实。
古里炎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想用大山拉吉宽厚的身材掩盖自己。后者也很有默契,上前半步稍微阻隔了那边两人可能的视线。
“认识的人?”他侧头,“那个年轻男生?”
“大学同学,在学校见过一两面,”古里炎真点头,“没想到他竟然也和极道有关。”
见那边两人已经交谈结束,祭林组的男人也朝车站方向走近,大山拉吉问需不需要避开。两人还没动,夹克男人已经注意到他们。
想来也是,大山拉吉这个惹人注目的体型不可能泯然众人。
“你们好,我是祭林组的成田,”男人朝他们问候,“我们应该是在工作场合见到过?”他看向大山拉吉:“我对这位先生有印象的。”
大山拉吉没有立刻回复。
他看向古里炎真,神色中带着些许询问,意思他需不需要先一步离开。
趁着这个机会,古里炎真立刻抽身逃跑了。
在蒲田的那天晚上,冈聪实没发现他,之后成田也没通过大山拉吉打听他的事。表面看上去,古里炎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他还是连着好几天睡不着。
在又一个睁眼到凌晨的晚上,他起身找出了几位彭格列卧底前辈的邮箱,向每个人都发送了邮件。
-
“‘突然发现认识的人和极/道有关,一般人会怎么想?’”
加贺美夏树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坐在她对面的红发男大学生已经快把脸埋进桌子了。从提起这个话题开始,他的耳朵一直在慢慢变红,不知道是因为窘迫还是羞愤。
“你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某个普通人和极/道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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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加贺美一只手撑着下颌,眼神上移思考着,“还是说,你被普通人发现和极/道有关了?”
“不是普通人,”古里炎真小声解释,“是认识的警察前辈们。”
“只是有可能发现。”他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最近的事?”加贺美问。
“大概三个月前......也可能更早。”古里炎真艰难地回答。
他对“冈聪实和极/道成员亲近”这件事其实没有任何恐慌。
如果换成丸山圭太,这人一定会喊着像是“好可怕”“我不会被灭口吧”之类的话,然后躲得远远地。
丸山圭太是完全的普通人,从未与极/道有过接触。
但古里炎真不是。在还没明确情况时,他的情绪主要是惊讶、意想不到、以及担心有几面之缘的同学遇到危险。但确认那两人是真的关系不错后,他对于冈聪实的安危放下心了一些,也没有其他害怕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时,古里炎真已经琢磨出不对劲了。
他的整个成长环境注定他交往的黑/手/党成员数量远大于普通人。因此以往思考问题时,他首要考虑的是某种行为在黑/手/党眼中会是什么样。他几乎从未在普通人身上花过心思,不在意他们得知自己秘密时会有什么内心活动。这些人即使真的把他的身份宣扬出去,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就算报给警察,警察也没有证据能直接逮捕。
遇到冈聪实的那天,古里炎真第一次以局外普通的人视角去思考“看到认识的人与极道和和乐乐交流”是怎样的情况,发现这种危险的联系确实有令普通人震惊恐慌的能力。
他随即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不是冈聪实和成田,而是古里炎真和莫斯科旅馆的人呢?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会是丸山圭太那样的反应吗?他们作为警察,态度中一定还会掺杂像是愤怒、失望的成分。
可那天与巴拉莱卡副手见面时,爆处组的警官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通情达理”地先行离开了。当时的古里炎真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不过突如其来的工作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黑/手/党式的思维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多么严重——直到蒲田的会面又让他把这个麻烦从脑海里翻出来。
......怎么想都有些完蛋。
古里炎真把两件事讲给加贺美听,后者立刻将他的描述和具体的人对应上。
“是松田和萩原啊。如果是他们的话肯定发现了吧。”她笑着打消了古里炎真的侥幸心理,“慢慢来嘛。卧底们在正式工作前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思维训练呢,你作为黑/手/党没有系统性地接触相关规则,犯点小错是正常的。”
“今天开始注意就好了。”
古里炎真蔫蔫地道歉。
“那之后呢?他们有联系过你吗?”女警问。
古里炎真有些犹豫地点头:“萩原前辈还主动约我吃过一次拉面。”
女警:“他们完全没有态度上的变化,也没有打听什么事情?”
古里炎真摇头。
加贺美见他一直是那种消沉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坏消息:按照我的推测,他们可能对真相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
“不过不要紧,还有一位倒霉的家伙会比你先接受这两位的正义审判,”她说,“你之后从他那里问问经验好了。”
20.第 20 章
格拉帕回到东京据点已经是十二月初。
他一回来就打听琴酒的位置。被他抓到的外围成员为难地指了指医务室的方向,立刻退下了。
“运气不错,看来那家伙伤得很重啊。”格拉帕毫无同事情地感叹。
跟在他身边的满川薰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脾气,等会儿见面时稍微收敛一点吧,”他走心地劝了一句,“少和人起冲突不好吗。”
格拉帕闭嘴,用没比蚊子嗡嗡声大多少的音量“嗯”了一句。
琴酒的伤没有很重,但也不算轻。
七月时他在南法被黑曜的人重伤一次,当时两支手臂的伤口都很大。虽然那里的医生给他换药换得很勤,但夏季炎热的温度让伤口还是有些轻微地感染。
如今手臂上的伤已经不大影响动作了,但临回到日本前,他的左腿也被洞穿了很大一处。
琴酒坚决拒绝伏特加给他配置的拐杖或轮椅,伪装得像常人一样自如行走,即使是伏特加都看不出他带着伤。
满川薰刚见到他时也没发现问题。还是格拉帕多看了一眼银发男人的左腿,他才发现这人走路时肌肉变化稍有些僵硬。
为了避免被好友念叨,格拉帕努力将所有嘲讽的话咽回去,一板一眼地朝琴酒问候了一声。
从没见他这么礼貌过,伏特加墨镜后的瞳孔甚至有些抖。
琴酒和格拉帕对视了一眼,简单点头回应,又将视线转向满川薰。
“情报组那个新人?”
“喔,”格拉帕大概介绍了一下,“代号波尔图。是个黑客。”
“本来招揽他是你的任务,我接手之后帮你干了。”提起加班,他语气稍微有点不太好。
琴酒对波尔图怎么接触组织、做了什么、又怎么进来获取代号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
他应声之后就没再花多余的精力应付格拉帕。
伏特加只好尽职尽责地带着人去交接工作。
满川薰这次寒假来日本主要是帮忙检查下这边的一些设施。他在中途提前告退,没有跟去行动组的地方。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吗?”人走后,伏特加随口问了一句。
“能看出来?”格拉帕好奇。
“呃......”,伏特加诡异地卡顿了一下,“就是,你有一种很听他话的感觉。”
“就好像捣蛋学生在温柔班主任面前不得不安静下——”
“啧,”格拉帕很大声地打断了伏特加没礼貌的话,“有事就快说。”
伏特加心平气和。
“法国那边的具体情况我整理成资料了,等下拿给你。跟着大哥回来的还有一些代号成员。每个人负责的地区都不太一样,你需要和他们挨个对接一下。”
“现在欧洲据点只剩巴塞罗那一处。绿川正跟着金巴利守在那里。还有不清楚等你过去后问他们两个。”
两人路过行动组训练场时,格拉帕停止脚步。
伏特加见他没跟上,转头询问:“你想现在进去试试?”
“没有。”格拉帕说。
他将那丝不慎泄露的杀意很快地收起来,连伏特加也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格拉帕不再看向训练场方向,迈步越过身边的人,快速离开。戴墨镜的大块头摸不着头脑,只当他少爷脾气又犯了。
他们走后,训练场内黑色长发的男人也看向两人方才停留的地方。
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眯起那双狼一样的绿色眼睛。
另一侧,满川薰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藏进走廊拐角的阴影里,打开那封新收到的邮件。
第一行是一串密密麻麻的感叹号。
紧随而来的消息中还有不少拼写错误,足以见发信人崩溃的情绪:
“赤井秀一怎么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
东京城郊。
远离繁华的山林里坐落着一处静谧的日式庭院。
院中穿梭行走的仆从并不多,大约步行三四分钟才能看到一两人的影子。树林植被间隐约能闻见鸟鸣,和一些细细的流水声。
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走过连廊,跪坐在一处敞开的纸拉门前。
房间里的人正穿着和服,手中端着一盏鸦青色的清酒酒杯。
“查到了?”他问门口的男人。
“是的,恭先生,”男人恭敬地回答,“已确认上元会背后是和平会负责操控。”
“上元会粟田孝浩的儿子被同组的菊畑幸太杀害,粟田孝浩已多次表明要与菊畑幸太决裂。我们追踪了粟田家所有人的情况,发现他们本家是和平会中举重若轻的家族。以及,上元会目前的组长小笠原繁早年曾在和平会上一任组长蜻蛉馆和夫手下做过事。如今的——”
“哲,”和服男人打断他,“只说结论。”
“是,”草壁哲矢低头领命,“上元会这次动荡由粟田家引起,和平会组长有意借此机会顺势打压粟田家的势力。”
“根据我们的人推测,他们开始动手的时间是新年之后。”
云雀恭弥放下手中的酒杯。他提起细颈圆身的酒壶轻轻晃了下,发现里面的酒液已经见底。草壁哲矢有意起身再添酒,被他制止。
“做准备,必要时可以先下手拿到主动权,”云雀起身,“你觉得有必要知会彭格列一声吗?”
知会彭格列......恭先生您也是彭格列的人啊。草壁内心有些尴尬,但他不敢讲出来,只能面上恭敬地回复:“沢田先生那边,应该是需要通知一下的。”
“那就都由你来办吧,”云雀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另一个小动物你也通知一声好了。”
他半阖着眼走向纸拉门外,经过草壁哲矢时,发现后者仍保持跪坐的姿势不动,只是飞机头的前端正对着自己。
“还有什么事?”云雀恭弥问。
副委员长沉默了十几秒,试探性开口:“彭格列......沢田先生那边发来了家宴邀请函。”
“恭先生已经三年没参加了吧......”
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不去。”
早猜到这个结果的草壁哲矢后悔自己多问一句。
既然上司不去,他这个副手长自然要跟着留在东京处理事务。与总部联络的一应事宜也只能通过电话会议。
每年跨年的时期,西蒙家族都会回太平洋岛屿上的圣地。
那里早些年自建的意大利民居已经在历次斗争中毁坏地差不多了。十代家族一直居住在空旷的城堡里,受影响不大,但家族中其他人也只好分批次回来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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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家族的成员人数并不多,但前后分散开也大约耗时一周左右。
草壁哲矢来横滨的时间不巧。
新年期间西蒙家族在横滨的不动产中没有守护者留守,他带来的消息也不适合随意告知外围成员。
扑了空的云守传话人只好又给沢田纲吉打电话,让对方帮忙。
“......就是这样,”沢田纲吉在电话里说,“风纪的人打算年后开始参与和平会的事情。和平会算是日本本土势力最大的极/道,所以云雀学长一直有这个想法。这次机会难得,他当然不会放过。”
古里炎真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房的桌子上:“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假期还要考虑工作的事。”
“就是说啊。”沢田纲吉赞同地应和。
与西蒙家族类似,彭格列也在新年期间持续不断地接待前来拜访的客人。
这些客人大多不是抱着寒暄目的来的。其中不少家族打算趁着难得的见面,从彭格列上层这里获取一些产业、地盘、人脉方面的机遇。
面对这种没有尽头的应酬,沢田纲吉作为刚继任的十代首领首当其冲。除去家宴时章程清楚的几天,其余时候他一直在会客室没有离开。例常工作都是在夜晚十二点后才开始加班进行。
因为各地区情况不同,一些守护者只在家宴当天匆匆赶回总部,露个面又立刻回去。常驻总部的岚守和雷守倒是一直陪着他们boss。
当然也有根本没出现的。
一位是云守的云雀恭弥。这位非常讨厌人多的场合。他不乐意的前提下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出席。
另一位是还在欧洲继续征服大业的雾守六道骸。
“其实库洛姆有来啦......”沢田纲吉有些无奈地说,“可能骸也悄悄来看了一眼吧。”
他还在聊天中提到八百坂瑛。古里炎真后来才知道,这位好友的父亲就是彭格列北美情报部的总长。情报部隶属boss本人,沢田纲吉在地区巡查工作时偶尔会见到这位八百坂先生。由于继任时间不久,十代目没有在分部遇上过这位先生的儿子,很多消息都是从负责北美的雨守山本武那里拼凑来的。
八百坂瑛新年一过就要去欧洲,接替受伤的琴酒给那边的行动组扫尾。
他找个借口订了中转机票,停留在南意时甩开公众的视线,趁机去彭格列总部晃悠了一圈,之后再继续前往巴塞罗那。
他在据点见到了老搭档绿川隆一,以及伏特加口中的“金巴利”。
那是位高大的红发男人,即使穿着黑色的西装也掩盖不了衣服下极有爆发力的肌肉。他的皮肤比小麦色更深,略趋近古铜。
八百坂瑛悄悄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位严肃沉稳的男人甚至比绿川隆一都稍微高一些。
不论是来之前伏特加的话,还是他本人的第一印象,他一直以为金巴利也是行动组的一员。直到指定具体计划时,他发现这人一直拿的情报方面的任务。
绿川隆一看着他表情中藏不起来的吃惊,好心解释:“金巴利前辈确实是情报组。”
“那现在这个据点,行动组只有我一个代号成员了?”八百坂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绿川隆一非常小声地叹了口气:“还有一位。”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
“苏格兰威士忌。”
21.第 21 章
加贺美夏树难得在新年公休的前两天结束工作。
她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将桌上半只手臂高的材料分类按顺序整理好,打算亲自送到隔壁科。
邻近年终的工作日是述职的好时期。很多常年出外勤不在厅里的同事这几天全部都要回来露脸。理所当然地,加贺美在走廊上遇到不少平时神出鬼没的家伙。
“风见警官,”她捧着材料和一位眉毛稀疏的后辈打招呼,“新年快乐。”
正出神的风见裕也吓了一跳。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中的文件夹藏在身后,但晚一秒上线的理智阻止了这个欲盖弥彰的行为。
“前辈新年快乐。”他干巴地回复。
加贺美夏树看着他,又确认性地瞅了眼周围办公室的门牌。
“你们组也参与这次案件?”女警好奇地问。
风见裕也支支吾吾:“不,没有,我替其他同事来取个材料。”说完,他留下一句“前辈年后见”,飞快地从走廊尽头逃跑。
女警茫然。她没有管这位鬼鬼祟祟的后辈,转身敲响身侧办公室的门。
宗村康英推门看到来人,如释重负吐了口气。
“这是最后的工作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确认。
面对隔壁部门难得靠谱的后辈,加贺美心情很好:“是的哦,辛苦了。”
“新年快乐,小宗村。”
公安部几乎所有人都加班到晚上七点,但临栋的警察厅下休稍微早些。石津温树下班后直奔电车站,按计划前往银座采购节日礼物。
新年时期东京的游客比以往更多。除了常见的亚洲人面孔,还有些特征明显的外国人。
他在目的地下车时,擦身而过的几人全是金发或棕发。男警官隐约捕捉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但很快就被乘客们冲散。他停在原地看着电车驶离站台,最终还是没追上去。
刚上车的降谷零也盯着车门方向。
他认出了那位黑色寸头戴着细框眼镜的路人。那是同样在警察厅当值的警官,并不是零组成员,但这次在神户的事情上有过合作。两人只远远见了一次,没有互通姓名,不存在见面能立刻认出来并上前打招呼的情况。
降谷零收回目光,等待电车抵达樱田门的警察厅本部。
他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工作和情报要汇报。
一个是关于森山医药事件后续发展的情况。
由于上元会本身的混乱,这场多方角逐战斗中地下世界的众多集团并没有在森山这个导火索身上投放太多注意力。这些暗地里的豺狼秃鹫们主要还是在分食上元会这个混沌的大猎物。最终,公安拿下森山集团所有参与者的过程比想象中稍微轻松一些。降谷零还将任务中陆续目击到的极/道名单整理了一份。虽然警察厅还没有和这些人撕破脸的迹象,但日后或许会有用到的可能。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他在乌丸集团的卧底任务。
安室透这个身份是警校毕业后那个冬天慢慢经营起来的,从他成为组织外围成员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这次森山的事件里,情报组的人终于开启了他的代号考核。就在几天前,他成为组织的“波本威士忌”。
零组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年,之后可能还要两年、三年,甚至更久。
搜查官在黑暗中独行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偶尔回樱田门时,他才从那样的环境中短暂脱离出来、喘一口气。他不能与好友们联络,只能偶尔隐蔽打听他们的信息,蓄谋安排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擦肩而过。即便如此,他仍未获得任何关于最亲密之人的消息。
今天工作汇报结束后降谷零能短暂获得三天假期。
当然,也仅是公安的工作暂停。组织虽然偶尔也会人性化地在节假日让当地成员休息,但如果有紧急任务,还是以行动优先。
对于降谷零来说,上次一个人过年还是很小的时候。自从他和诸伏景光变成朋友,新年时期总会和对方一起。幼驯染有时新年期间会回长野,他也跟着去。不回去的那几年两人就在东京的公寓里一起做饭、看红白歌会。
他和诸伏景光自毕业后再也没有联系。临近离开警校时,hiro向他暗示了一些自己不再做警察的意思。降谷零很容易就读出了幼驯染的言下之意,毕竟他自己对外也是一模一样的说法。
诸伏景光领了公安的卧底任务。但由于不在同一个部门,降谷零至今也不清楚对方到底去了哪个组织。
想到这里,他思维短暂发散了一秒。
不知道hiro的新年是怎么过的。
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加班。
-
诸伏景光,或者说苏格兰,当然在加班。
他不但要在跨年夜当天把组织在周边几个国家的情况详细整理并汇报给格拉帕,还要被这小少爷缠着做出“庆祝新年”的幼稚举动。
他确实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过往的二十几年里,诸伏景光永远是朋友中最沉稳的几个之一。小小年纪便独立生活的经历也使他面对问题时优先冷静思考,很少手足无措。
和格拉帕交流时,他大多数时候也是情绪稳定的状态。但这个有些飞扬跋扈的少年永远像刻板印象中的美国人一样,过于开朗热情......或者说精力旺盛到不能理解的程度。诸伏景光经常会因为他的行为头疼到无法应对。
苏格兰、金巴利、格拉帕三人的作战会议结束已经是西班牙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年纪最小的成员快速跑出去,抱了三瓶酒到会议室。看到他回来,两位各种法律上都超过喝酒年龄的男人同时皱眉,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不要表现出那种妈妈一样的态度,”格拉帕不爽,“难得在一个十八岁就能喝酒的地方,让我尝一尝又怎么了。”
“今天可是跨年夜诶。”他强调。
其余两人不为所动。
“我怕你喝高了出去找人打架。”金巴利板着脸。
“那我喝低度数鸡尾酒就好了啊!”格拉帕仍然不放弃地据理力争,“你不是意大利人吗,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严肃。”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但没得到两人同意,他也没有主动打开桌上的任何一瓶酒。苏格兰突然发现,某种意义上格拉帕其实很听话。
眼看着别扭的少年和严肃的金巴利又要吵起来,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今天特殊,稍微让你喝一点点吧,”苏格兰说,“就一点点哦。”
语毕,他努力忽略格拉帕在身后开心的欢呼,头疼地带着那三瓶酒去休息室的调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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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本人不会调酒。他在接受卧底培训时期学习了很多内容。但由于他的主要方向倾向于作战而非情报,一些情报人员常用的手段并不是他前期学习的重点。
金巴利确实更擅长这种技术。这个红发男人也到达吧台后,从柜中取了一罐苏打水。他按照苏打水倒满,威士忌只添很小一口的比例,完成格拉帕的“跨年饮料”。
即使这样,那杯基本没什么酒精度数的鸡尾酒还是让刚到年龄的少年直接倒在吧台上。苏格兰现在确认了。这位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不良少年是真的没怎么喝过酒。
“比想象中听话呢。”他意味不明地小声感叹。
虽然在他人眼中,格拉帕已经呼吸放轻像是快睡着的样子。但每当其他两人转身面向他时,苏格兰还是能观察到少年浑身肌肉稍微戒备了一下。
金巴利看了一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苏格兰同时分出注意力观察身边的红发男人。
金巴利的沉默寡言表里如一。他的冷漠并不是琴酒那样对他人毫不在意的冷血。相反,这个外表凶狠的红发家伙在人命相关事情上要温和得多。只是金巴利对组织其他人过于不在意。不论公事私事,只要不干涉他本人的行为,他一概忽视不见。
这是不错的破绽。苏格兰暗自记下。虽然他目前想不通其中缘由,希望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兑了苏打水的酒度数很低。格拉帕稍微眯了会,在临近新年倒数时强行清醒过来。另外两人以为他要留下,但少年拖着肉眼几乎察觉不出摇晃的步伐,离开休息室消失不见。
见此,猫眼青年也顺势告退,出门找了个没有任何人的角落。他点开那个默背了无数次的幼驯染的邮箱,在输入界面对着手机发呆。
据点的隔音很好。外面不论是烟花声还是人群的欢呼声都被完全隔绝。
诸伏景光出神了几分钟的时间,最后长出一口气,将屏幕按灭。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往自己房间走。
路过一个拐角时,他与一位穿着工装的黑人女性擦身而过。对方身上沾了不少深色的液体,散发出像是重型机械的机油、润滑油等混合的味道。
诸伏景光在法国据点就见过她一次,知道是后勤部的成员。但他没有问过她的名字或代号(如果有的话),也没想到她随着自己和金巴利一同转移到巴塞罗那。
黑人女性转头朝苏格兰这位熟面孔打了个招呼,还附赠了一句较为友善的“新年快乐”,又脚步匆匆地离开。
两人并不熟悉,诸伏景光也没有好奇跟上去。
他第一次不在家乡的新年只和平了短暂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苏格兰威士忌依照生物钟按时醒来,开始与以往完全一致的欧洲区据点撤离工作。一切安顿好后,乌丸集团将彻底放弃欧洲领地,他也能回到熟悉的家乡。
他以为这种稳定的推进速度会让事情平稳地发展到最后,但意料之外的变动永远比想象中更猝不及防。
新年前夕那杯鸡尾酒短暂降低了他对格拉帕的警惕。那天夜里,年轻的小前辈仿佛卸下了浑身大部分尖刺,第一次像不谙世事的普通学生那样露出幼稚内里。
直到几个月后,两人用枪抵着对方的脑袋,他才回想起“格拉帕”闹起来是怎样一个大麻烦。
22.第 22 章
正如草壁哲矢事前调查的那样,和平会决定在新年结束的第三周开始对粟田家的势力进行打压和回收。
上元会内部,身为若头的菊畑幸太与粟田孝浩起冲突后,开始召集自己一派的人手,准备正式开战。
他本人也是和平会安排在上元会协助管理的重要人物之一。确认粟田孝浩只是粟田家旁系、认定本家不会出手协助,菊畑一派开始毫无顾忌地掠夺所有粟田孝浩手中的产业、武装、地盘、人脉等。
粟田孝浩的产业其实有不少是粟田本家放在这位旁系名下用来转移视线——这是他们一些惯用的操作。将不少产业明面上分散在不同旁系中,暗地里由本家控制,可以在一定程度误导外人对本家真正体量的估计。本家打着协助的旗号参与两方斗争,也因此将不少信息暴露给早有准备的和平会组长蜻蛉馆和夫。身为上元会组长的小笠原繁无法压制比自己更受重视的菊畑和粟田家,只能无能地看冲突愈演愈烈。
作为竞争对手,云雀恭弥和手下的风纪财团不介意在此时推波助澜。他们插手后,地下世界爆发的混战正式开始。
和平会作为本土极/道中的第一大势力,他们的据点自然安置在了东京一带。
警察厅在一月中旬就全面结束对森山医药涉案人员的抓捕。他们分出少部分成员进行结案和后续公关,其余人则马不停蹄赶回东京,与其他部门展开联合搜查会议。
参与会议的不只有两个系统的公安,还有警视厅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警察,以及刑事部负责SIT部队调遣的长官。比起神户搜查时期,这次参与的人数大约翻了三到四倍。
目前官方与极/道还没有完全敌对,但黑/帮/火/拼带来的社会安全问题依旧需要及时追踪并处理。
在这期间,降谷零参与了最重要的一次联合搜查会议。
乌丸集团在和平会事发后同样蹚了浑水。他们像以往那样低调地混在一众极/道里,方便安室透在特殊时期趁乱脱离队伍,做另一个身份的工作。他从组织侧入手,是整个动荡中最接近和平会的卧底之一。公安相关的部门除了他也有另一些安插在和平会本身的人。
但最初的事发警报并不是由任何一位在外的卧底报告上来。
联合会议上,高层对情报来源模糊过去,只强调后续的行动方案。公安的指挥官们很默契地转移了所有愣头青对报案人的追问。这遮遮掩掩的态度让降谷零想起某次与梅斯卡尔见面时,那个男人同样避之不谈的样子。
眼线或耳目主动带来消息。这样看来,公安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合作伙伴。
降谷零对对方的身份有一定猜想,不过这次他不打算追究。地下战争第一枪打响时警官们十分迅速地做出应对。提前布置和随时待命的状态使他们能够最大程度出警、降低冲突区域公众伤亡。不论最初目的是什么,至少□□结果十分令人满意。他决定暂时忽略他们不可告人的背景和目的。
某次对抗结束后,波本被上司留下协助打扫战场。
他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圈现场所有人,稍微变动站位,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进阴影中。在他人视线的死角处,他打开被重重程序锁起来的发信邮箱,输入一个很多年没有用过的地址。
他想确认之前对公安合作者身份的猜测。
如果警察厅态度避讳,那就从比他们权力更高的人那里入手。
-
里世界战争偶尔能打很久。
就像企业决策者会一拍脑袋加上些惹人诟病的麻烦要求一样,不少极/道的话事组长也会无厘头地指定荒诞的行动计划。这些不聪明的冲突往往让一个混战最终的持续时间比想象中长很多。更久的周期意味着更多的变数......以及任务量。
古里炎真吃了八月的教训。自那之后他绝不在可能加班的时期与任何一位警官朋友见面。
不出他所料,一直跟踪这件事的巴拉莱卡在森山医药事件结束后没有就此收手回他们在东南亚的据点。这位有野心的女人在和平会战争打响后又找上他和西蒙家族,想商谈下一步合作。
上一阶段里古里炎真隐瞒了公安对森山医药的知情情况。他给莫斯科旅馆这位对手挖的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旅馆在日本境内小部分产业和合作者被公安打上了标记,巴拉莱卡本人则和自卫队在内海起了小冲突。他一开始就没有报着让这群俄罗斯人吃大亏的目的,对方最终的损失也只是小伤小痛。
前期已经投入不少,莫斯科旅馆不想在下一个机会面前就此收手。巴拉莱卡想要江东区一些港口的使用权,与西蒙的目标区域算是邻近又互不干扰。古里炎真勉强同意了这个麻烦,开始了又一段和他们斗智斗勇的时期。
旅馆的合作邀请是二月初,非常符合几乎所有的极/道对事情的应对速度。在没有其他情报来源的情况下,西蒙家族也算是被局势推着走的集团之一。
古里炎真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源源不断的变数感到头疼。直到某次去彭格列的品川据点互通信息,他才发现——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在身边。
警察厅的石津温树和警视厅公安部的加贺美夏树全部是本次联合搜查的参与者。这两位的情报来得很大方。一是因为,只要西蒙的人闹得不太过分,他们和公安的目的并不冲突。再就是,从里世界角度出发,他们全都是混乱的罪魁祸首。
古里炎真早先猜到上元会背后还有其他推力。和平会下场后,他特意花时间调查了一番,终于发现这两位大型组织背后竟是提线木偶和操纵者类似的关系,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从好友那里得知,彭格列云之守护者和他手下的风纪财团也参与进来。沢田纲吉没有对云雀恭弥的行动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四舍五入风纪的态度也代表彭格列的态度。
西蒙首领唯一没想到的是,将里世界大大小小极/道送进战争地狱的是风纪财团......背后联系秩序管理者一方的也是他们。
也就是说,他需要躲着警察的那大半工作量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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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方给的。
“云守和公安做了交易,”石津温树说,“在极/道仍然半合法的时期,和平会势力需要在公安和政府那边过明面。风纪想要控制他们的产业就需要提前给公安打个招呼。你能理解吧?这算是里世界和那些政客们约定俗成的规则。把自己的部分动向开诚布公地告诉合作者,表达‘信任’,从而在之后的事情上能继续互相行方便。”
古里炎真点头。
加贺美夏树接过话题:“当然,由于风纪财团这次本质上还是扩张,公安那边不一定能同意他们手握的权力进一步扩大。最终云守和他们做了交易:我们主动告诉你们情报,你们提前做应对减少公众伤亡;与此同时,你们对我们的扩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古里炎真皱眉:“最后公安那边答应了。”
加贺美夏树挑了下眉:“为什么不?云守阁下完全能绕着他们走。与他们友好商谈完全是白送好处。即使是为了市民眼里的面子,警察厅那群老家伙也会答应的。”
“他们一直是这样。嘴上说着不喜欢极/道,这么多年了也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每次都被牵着鼻子。”
石津温树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是她的私人恩怨,你别管。”
加贺美夏树悄悄翻了个白眼。
“还有一件事,”她看向古里炎真时又变回和善的样子,“这次警视厅的组织犯罪对策部也参与行动,你可能有机会碰到麻美。她是当前日本分部里数一数二的狙击手。如果你之后想组建自己的行动小队,可以叫上她。”
话题突然从正事跳到私人关系,西蒙首领大脑略微卡顿。看着他睁大眼睛的呆愣表情,女警勾起嘴角笑着暗示:“就像你和八百坂君之间的合作关系一样。”
古里炎真莫名局促,心里有种偷偷挖墙脚被人发现的尴尬。
他知道九合田麻美。这位前辈是最初档案第二部分“即将上任”的卧底之一。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她已经从警校毕业,加入东京警视厅的组织犯罪对策部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
加贺美夏树评价她是“沉默寡言的”人,内里要比外在乖巧得多。“就像一些小孩子总喜欢扮演大人,时间久了就被塑形成这样的性格。不过本质还是小孩子嘛”,这是原话。不过不排除这位护短的女警对所有后辈都有滤镜。她印象中的西蒙十代目也是个害羞内向的乖小孩。
在古里炎真看来,东京这么大,他和这位狙击手在极/道冲突中碰面的概率不会高于他去餐厅拼桌刚好拼上室木洋二的概率。事实也是如此。之后的一段时间,直到莫斯科旅馆的人收获颇丰准备撤出东京,他都没有在哪次行动中与九合田前辈遇上。他与组织犯罪对策部正面接触的机会很少,以为两人的初次见面会在和平会这个大事结束、九合田前辈去品川据点述职时期。
然而初遇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也零零散散掺杂了更多的问题。
他甚至还怀疑九合田麻美的档案是有人刻意塞进去的——比如沢田纲吉。
23.第 23 章
三月底的一天,加贺美夏树突然给古里炎真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的背景音里,来往脚步声源源不断,其间夹杂着一些争执。古里炎真从一些隐约的称呼中听出她正在警视厅加班,像是悄悄躲在走廊角落打的电话:“你这会儿有空吗?”
“有。”古里炎真说。
“冒昧问一下,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杯户町。”他回答。
加贺美夏树在电话中长出一口气,语速渐渐慢下来:“帮个忙,拜托了。之后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随便什么都可以。”
“没事的,您说就好。”
“是这样,麻美近期在杯户中央医院养伤。今天是她生日,我和石津在医院附近一家店订了蛋糕。那家店没有配送服务,我们需要自提。”
说到这里,加贺美的声音有些懊恼:“但我俩这会儿都在厅里被工作缠住了。我刚才打了一圈电话,其他人要么也在忙,要么离得非常远。现在这个工作处理完可能要到晚上十点,那个时候蛋糕店肯定关门了。”
“拜托了炎真君,可以帮我们送一下蛋糕吗?”她郑重地重复,“我会答应你一个条件,什么都可以。”
古里炎真没把前辈的人情许诺放在心上。
他某种程度上有些老好人性格,一些无关紧要的请求顺手就帮了。
九合田麻美的伤是枪伤,子弹贯穿了大腿外侧避开股动脉的肌肉,所幸没有造成骨折。她现在行走仍然受影响,但只需要慢慢恢复。因为极道冲突,警察医院最近有些人满为患。为了给其他伤员腾出位置,她在被医生确认只需静养后就主动转到杯户中央医院。
这间是单人病房。医生给她配了一副拐杖,就靠置在病床旁边,帮她日常走动活动肌肉。
古里炎真把蛋糕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被九合田麻美叫住。
“橱柜里有杯子,都是洗过的。旁边的罐子是柠檬和蜂蜜,想泡茶的话随意使用就好。”
“前辈要喝吗。”古里炎真问。
九合田麻美点头:“麻烦你了,谢谢。”
她拄着拐杖在茶几旁另一把椅子坐下,从蛋糕盒里取出蜡烛插上。
古里炎真端着接好热水的水壶回来时,九合田麻美已经从附近不知道哪里翻出了打火机,火苗出口凑近蜡烛的引线。
“是要现在开始吃吗,”古里炎真有些诧异地问,“不等等其他两位警官?”
女警闻言收回握着打火机的手,但没有把打火机放下。她没有戴放在床边的眼镜,英气的眉眼在低垂时看上去尤其冷淡。即使梳着女高中生喜欢的双低麻花辫发型,仍让人觉得寡言内敛。
古里炎真懊恼自己的上句话有些毁气氛,但双麻花女警没有在意这个小问题。她偏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当即按下了手中的打火机。
“吃吧,你应该也饿了,”她说,“拜托你帮我唱生日歌可以吗。”
古里炎真那天下午没有其他的安排。组织犯罪对策部开始陆续安置轻伤伤员进医院,代表引起混乱的不安因素已经大幅度减少。
他送来蛋糕是下午四点,一天里剩下的时间还很多。依照九合田麻美的请求,古里炎真帮她唱了生日歌。前辈给他切了超过四分之一的蛋糕,留下不到一半的份量放进冰箱。之后他又陪伤员吃下午饭。他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便当,前辈吃病号餐。两人留在病房里聊了些最近工作上的问题,主要是极/道相关的局势。
大概过去许久,被主人扔在病床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九合田麻美起身拿起手机按量,发现已经晚上八点半。
通知栏有两条新信息,将早先的“道歉信”挤在下面。一条是加贺美夏树的,说自己将近九点就能从厅里离开,之后会立刻过来。另一条是石津温树的,说今晚可能要加班到十二点,让她先睡。
“已经很晚了。今天麻烦了你这么多,下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喊我。不过你要再待一会儿吗,”九合田麻美问,“夏树姐九点多到,你可以和她打个招呼。如果现在就离开也可以。”
“你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老好人。其他人提出一个很小的请求,你会对此非常在意。”她觉得新奇。
古里炎真讪讪地笑着。
“九合田前辈,”他做了个小幅度深呼吸,鼓起勇气把自己在意的事问了出来,“你和两位公安前辈认识很久了吗。”
九合田麻美拿起已经有些凉的蜂蜜柠檬水喝了一口。
“想听故事?”她问,“可以啊。刚才一直在聊工作,现在可以讲一些私人话题。”
“抱歉,如果很私人的话前辈可以拒绝。”古里炎真想收回之前的话。或许他不该随意表达好奇心。
“没关系。”九合田麻美摇头。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胳膊搭在茶几上,用手托着一侧脸颊:“我讲给你听吧,算是感谢你陪我聊天。”
“而且按现在的进度,我们的关系已经从陌生同事变成普通朋友了。”
红发大学生正在喝水,一时间呛到咳嗽。彭格列的人都很友善呢,和他们十代目一样。
九合田麻美语气平淡地开口:“夏树姐和温树哥是幼驯染。他们两家是世交,全是彭格列财政部那边的高管家族。两人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国中,高中更变成前后桌。”
“我父母是他们的高中老师。我母亲带理科父亲带文科。一般人都不会主动去任课老师家做客,把老师的所有家人都见一遍对吧?夏树姐和温树哥也是这样。所以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和他们起初从没见过面。直到他们高三,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我父母因为杀人案全部死亡了。”她神色不变地说出这句话。
正认真倾听的古里炎真险些将杯子掉在地上。女警伸手帮他扶住。
“抱歉,请节哀。”古里炎真道歉。
“早就过去了,”九合田麻美看着他的眼睛,“而且要道歉的是我才对。如果这个故事里有任何让你......情绪上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喊停。”
古里炎真微微僵在那里。
他抬头观察坐在对面的双麻花女警。对方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上句话不过是礼貌性随口一提。
“我没事。”他摇头。
九合田麻美见他没意见,继续话题:“我听后来的警察说,他们是目击到极/道的犯罪现场。虽然没有被立刻灭口,但对方追到了家里。”
“那天我恰好不在。我父母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早些时候让两位哥哥姐姐带我去杯户公园玩。我们三个回来时,就看到一群拿着刀的黑衣男人挤在家门口。”
“我对当时场面的记忆很模糊。温树哥捂着我的眼睛,带我藏在远一点的地方,夏树姐往那群极/道的方向去。”
说到这里,九合田麻美话语一顿,少见地开玩笑:“可能都杀了吧。”
古里炎真嘴角抽搐:“这种时候可以不用讲黑色幽默的。”
讲故事的前辈喝了口蜂蜜水润嗓子。
“我被他们救下来了。但我家没有其他亲戚,他们担心我之后的生活,就让我一直住在夏树姐的公寓。我那时候年纪不大,一门心思认定他们是英雄。啊,其实我的推测是很有有理有据的。夏树姐的父亲之前也是公安的人,她公寓里甚至还放着一枚裱在相框里的朝日影。”
“那时候他们都是高三生,升学压力大,没办法很好地照顾到我,或者说,没办法时刻注意到我。有次夏树姐去品川据点的时候——”
“被我跟踪了。”
古里炎真:!
“您那时候才11岁吧!”
“是的哦,天赋异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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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田麻美学着加贺美夏树那样试着挑了下眉毛,“我之前就发现,他们两个偶尔会表现出像‘一个组织的人’这样的状态。我以为是正义伙伴集合体,就悄悄跟上去,想见一下英雄们的首领。”
“然后您成功进去了吗......”
“进去了。直到电梯关门她才发现我。”
古里炎真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他记着里世界中确实有不少具备这样才能的人。这些天才们觉醒火炎后通常是雾属性或雨属性,在适度的潜力开发后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人的认知,或是降低人的防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九合田麻美说,“然后我就被现在日本分部的总长抓到,测试的时候表现出了不错的狙击潜力,接着招进彭格列。总长可没有什么保护小孩子心灵的想法。那位阿姨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夏树姐有反对过,但架不住我自己很有兴趣。”
“有实力是一件好事,能保护自己,也能在之后的某一天复仇。”她说这句话时神色一如往常。
“您成功了吗?”古里炎真问。
九合田麻美耸肩。古里炎真从她周身的气质中感觉到了明显的轻松。
“当然。”
“就在一周前,我端着狙击枪,把那群人的混蛋老大一枪爆头了。他的名字好像是小笠原繁吧,我只在之后的任务报告里看其他人写过。”
“那家伙当时带手下杀害了几位人质,还进行大范围引/爆、袭/警。拿到指挥官允许击毙的权限后,我抢在同事们前面第一个开枪。”
“这算是公报私仇?不过不重要。”
双麻花女警换回一侧手心托腮的姿势:“我觉得,我真的应该向你道歉。”
“刚才我说起小时候的事,很多次都能感觉你情绪不太对。或许我的经历让你想起不太开心的过去。”
“有什么感想,或者需要互舔伤口的创伤交流,随时可以找我。包括现在。”
古里炎真微微低头沉默。
他掩盖情绪的能力还是不合格。
九合田麻美没猜错,他们两人的儿时经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家人被黑/手/党杀害,表现出超越普通人的实力,之后也一直想要复仇等。
不同的是,这个女孩之后的人生有他人善意的引导,让她能很快从独自挣扎的梦魇中走出来,甚至养成坚强勇敢、情绪稳定的好性格。
古里炎真不同。他走了太多弯路,使他大多数时候都温吞阴沉、甚至极度自卑。他会不停质疑自己做的每个决定是否正确,花大量时间在这些冗余的思虑上。
他想起沢田纲吉对他说过一句话。尚且年幼的彭格列十代目说,古里炎真很像里包恩到来前的沢田纲吉——独自挣扎、缺乏勇气、迈步不前。
九合田麻美在低谷时被两位公安警官带出来,沢田纲吉也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家庭教师里包恩。
唯独古里炎真不是。他身边的人,艾黛尔海特和西蒙家族其他成员,大家全都是被抛弃在后面的孩子。他们在阴影中用效果很差的方法报团取暖。这种劣势导致古里炎真在精神和思维上的力量比两位幸运儿差得多。
九合田麻美是位非常好的同龄人榜样,而他也期待自己做出这样的改变......所以到底是谁安排他们认识的,纲吉君吗。可最早哈利说,前辈们都是基于兴趣才同意提供指导的......吧?
古里炎真内心挂上痛苦面具。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些隐秘的喜悦。
还好,他的落跑早在十四岁那年就结束了。之后的古里炎真也成功加入幸运儿行列。
带他从低谷中出来、又鼓励他一直向前的人,正是沢田纲吉。
如果与经历相似的同龄人进行交流也是人生指导课程一部分的话,他会努力不辜负纲吉君期许的。
24.第 24 章
九合田麻美见红发黑.手.党陷入思考,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了不太合适的话。
“不用时刻勉强自己去考虑这些复杂的事,”她面无表情开导自己的新朋友,“我们刚认识第一天,之后倾诉烦恼的机会很多。”
“来继续那个老家伙的话题吧。”
她向前伸手,拍拍古里炎真搭在桌上的胳膊。后者也回过神,晃了晃脑袋,从情绪中脱离。
“我至今不知道父母目击到了什么。事件发生后,警察封锁了房屋进行搜查行动。但事关大型极.道,不管是几天、几月、还是几年后,我这个遗孤都没有收到任何他们发来的调查结果,”她说,“不是内部人员的话从他们那里拿不到具体情报的。我去警视厅卧底的理由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彭格列对我来说也像一种儿童福利院。夏树姐和温树哥学业很忙,上班后工作也很忙。但他们每年都会订蛋糕和我一起过生日。他们自己来不了的时候会拜托彭格列其他人。总长和她儿子也陪过我一次。”
九合田麻美看向古里炎真的双眼:“今年他们拜托了你。”
“我很开心,谢谢,”她拄着拐杖站起身,对古里炎真躬身浅鞠一躬正式道谢,“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很幸运。”
病房外,穿着西装平底鞋的高挑女人靠在门口,将身形隐藏在门的死角处,轻轻叹了口气。
房间内两人都发觉她的存在,加贺美夏树干脆明目张胆地开门打招呼,顺便借口说悄悄话把古里炎真叫出来。
后者出来时整个人神情恍惚,像是还没从升华思考状态中脱离。
当过多次知心姐姐的女警熟练发问:“她把小时候的事情讲给你听了?”
古里炎真点头。九合田麻美的故事里还出现了一些像是加贺美前辈秘密一样的信息。他没有深挖的意图,因此回话时并没有提起这个细节。
知心姐姐:“什么想法?”
突然被询问感想,古里炎真还没理清思路。他挑了最不容易出错的话先回答:“九合田前辈的事,很抱歉。”
加贺美夏树:“你道歉干嘛?又不是你做的。”
“可确实是极.道行为引发的事故,黑.手.党也是——”
“啊啦,”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立场,人性,血统,使命,能说的事情可太多了。算了,我先问你,对麻美想做警察的事有什么想法?”
古里炎真低头思考半晌,开口:“九合田前辈一直是这种乐观的性格吗?”
加贺美夏树:“如果你是说老师们的事?其实没有。”
“麻美从父母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花费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失去家人是事实存在的创伤,不存在不听不看、不去回想,就可以永远忽视这个改变。她采取的应对方法只是将过去、现在、和将来割裂开。打个比方,一个学生在考场上,脑海中同时要存储国文、数学、英语等多个学科。专注于某一件事时,其他信息都可以略微退后。这种行为是很多长辈们在大道理中鼓励的,对吧?他们会说,‘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太容易了,背负过去的事向未来前行才是勇敢的表现’。”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轻松。对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讲,不论它把事情搞得多砸,都是可以理解的。”
加贺美夏树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去问你经历过什么。我想说的是,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你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成为一个四肢和心智健全的人,已经很厉害了。过去的事情谁也不能弥补,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现在开始勇敢去行动吧。”
“想做警察官的人都是勇敢的,不是吗?”她笑着呼噜小后辈的脑袋。
古里炎真安静地点头。
他会的。如果九合田麻美这位狙击手朋友真的是沢田纲吉想让他认识的人,他也一定会按照好友的期待,努力纠正自己差劲的性格。
“对了,最重要的事,”加贺美夏树被情感话题带偏,后知后觉才想起叫人出来的目的,“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之前说过的吧?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古里炎真摇头。他帮忙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并没有非常看中前辈的许诺。
“太客气了我会很难办,”加贺美夏树假装头疼,“那你把这个要求留到以后?有想法的时候来找我换。”
古里炎真还是摇头:“前辈,我真的没有什么要求。”
女警把手从他肩膀上挪走,开始抱臂思考。见她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严肃,古里炎真一时间也跟着紧张。
“不如这样。”加贺美夏树稍微压低声音,“我给诸伏景光在警视厅的档案上个锁如何?”
“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前提下加密他的信息。附赠一个一旦被暴力入侵或是在无手信情况下被强制调取,就立刻通知我们的警报。”
“我会替你去联系云守在网络安全对策部的人。虽然他的档案不完全归我管,但我和云守那位同事都有查阅权限。走网络安全部的途径很容易。”
听到这话,古里炎真站直身体,郑重地向加贺美夏树鞠了一躬:“拜托了,前辈。”
女警提醒他:“但这只是前期的准备,确保公安部不会因为内鬼泄露信息。”
“如果诸伏景光因为本人行为被发现破绽,就要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我们可是冷血的黑.手.党,不是无私奉献的好人哦。”
-
欧洲区剩余的工作并不麻烦。
乌丸集团此先在当地据点的人手和物资等已全部撤离。接下来,他们需要对置办在明面上的产业进行转移和洗白。
这些产业大多是由乌丸自己人担任最高管理层。企业涉及的实体或虚拟材料按照据点中的物资撤离办法进行。乌丸一派的员工也全部以合理的原因从企业离开去其他地方。
涉及企业的清单主要由金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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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整理后传递给下一级执行成员。但在一些大大小小的作战会议中,苏格兰威士忌和格拉帕同样有清单的阅读权。
由于乌丸本部在日本,这些放在地面上用来伪装的企业中很大一部分冠用了世界范围叫得上名号的日资公司名头。诸伏景光在记下了清单上所有企业后将其中的日企挑出来,单另整理了一份。
警视厅公安部对于乌丸家族登记在案的资产调查得很清楚。但这个庞然大物的根脉太深枝节复杂,他们很难将所有脉络全部追踪一遍。
清单中的企业可能只是与乌丸有合作关系,被他们借了名义,也可能全部都是由乌丸集团进行背后操纵。诸伏景光对这方面的内容不了解,只能将所有名字记录下来,等传递回公安后由管理官们做决断。
欧洲区的局势已经快走到尽头,目前尚不清楚他调任回日本的具体时间,但左右不过这一年的中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手中的涉事企业名单保护好,不在其他代号成员面前露出破绽。以及,适度做一些实地调查补充更新现有情报。
在工作越来越少的后期,金巴利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安排各项工作,但格拉帕已经隔三差五找机会从据点偷溜出去。
其余人员没有对苏格兰威士忌的指挥权,琴酒或boss那方也没有在这里安插大量眼线,金巴利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身上。既然格拉帕能玩失踪,那苏格兰也可以。
几天后,诸伏景光挑了个巡逻管理没那么严格的时间段,从地下据点走到巴塞罗那市区,去名单上那些企业的地址附近逐个观察,记录建筑内部和周边区域的人员出入等情况。
他此前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如果是乌丸集团完全放弃的产业,一定会有不少闻风而动的黑.道或白道家族赶在这时接手。前来交接的组织机构也会随时展示自己专属的纹章,用以对外人宣誓所有权。
只是,连续视察几处后,诸伏景光的表情越发凝重。
无数楼宇中,进出人群携带的公文包、乘坐的车辆、使用的设备等,全部都印着同一个图案。金巴利早先拿到的完整清单共计四十七个名字,意味这些产业无一例外全部在极短时间内、由同一个组织争夺到手。这比以往黑曜的反应速度还要快。
他们的对手是被人抢先了吗?
他将身形隐藏在一处小巷的死角处,隐蔽地观察人群出没间不断闪现在视野中的纹章。
那是一个繁杂的家徽。中间是一枚刻着子弹的盾牌,四周由枪.支和藤蔓包围起来。枪.支交叉的最上方是有一双翅膀的贝壳。
诸伏景光刚到欧洲时只一味地完成任务。认识金巴利后,那个男人才按着他和格拉帕在资料室记背了一些重要的西西里家徽。他很快将眼前纹章与记忆中的内容对应,确认它属于里世界最强的彭格列家族。
完整的图案对诸伏景光来讲是陌生的。
但他上手触摸过贝壳翅膀纹样的刻印。
25.第 25 章
西西里,彭格列总部。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沢田纲吉的大脑比早先拨号时更疼。
“骸,你能解释一下吗,”他语气里是熟练的无奈,“为什么要让黑曜的人伪装成彭格列成员。”
“你之前也没这么做过吧?”
电话另一侧的六道骸没有立刻回复。
他晾了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半分钟,轻笑几声。
“我可没有其他意思,沢田纲吉,”他说,“既然你们的人只将情报传递回彭格列总部,那么由彭格列总部来接手是应当的吧?与我们又没有关系。”
“我明明在收到名单后立刻送到黑曜了,又没瞒着你们,”沢田纲吉有气无力地辩驳,“那位成员没有与黑曜的人联络的手段,只能通过总部这边。他也不是出于私心......算了。”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生一个普通情报人员的气才做出这种事,”沢田纲吉叹气,“骸,如果你是想将黑曜从麻烦里摘出来,可以直接说实话的。”
“我又不会责怪你。”
六道骸没接话。但是沢田纲吉从对方笑声中能听出来,他猜对了,并且自家雾守的心情很不错。
对其他集团产业的吞并总是迟则有变。黑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直接通过彭格列的卧底拿到信息,对于后续行动而言是非常好的机会。只是这次的响应速度对比黑曜以往的习惯会显得十分异常。
而现在局外的“彭格列”插手了。这个里世界王者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欧洲西西里派系的家族知道黑曜首领与彭格列十代目之间的联系,而非派系内的家族也不在意这种复杂的关系网。
唯一的麻烦是,一旦事情暴露查到八百坂瑛身上,这位卧底在同事们眼里的信誉会大打折扣。
沢田纲吉双手捂脸长叹一口气。
自家雾守毕竟不是那种行事会考虑无关成员的人。对六道骸来说,一个非亲非故的彭格列情报人员与他何干。
这个男人对黑.手.党的敌意总会尽职尽责出现在这种细节地方。
-
诸伏景光对贝壳翅膀纹章的记忆来自于去年在日本的一次组织任务。当时他还在与格拉帕搭档。
有次任务在横滨一处港口。对方人很多,年轻的代号成员前辈为了掩护他打空了枪里的子弹,只能从腰间抽出几把飞刀将余下敌人全部钉在墙上。
飞刀没有明显的握把,锋利细长的刀体击碎了那些人的头盖骨,毫无阻拦地深深扎进墙面。
事后格拉帕卸了劲,回收武器时从墙里拔不出来,闹脾气喊他帮忙。诸伏景光当时已大致了解了小前辈的难缠程度,任命地上前搭把手。
摸上飞刀靠下的部分时他察觉手感不对。仔细观察后,发现在握把位置雕刻了一些细密的斜纹路,中间有一处带着翅膀的贝壳。格拉帕解释说飞刀是朋友的礼物,图案是店家自己刻的。他没放在心上,被引着跳过这个话题。
前段日子被金巴利按着学习、见到完整彭格列家徽时,苏格兰以为贝壳与翅膀的组合是普遍存在的偶然。
可一旦将周身经历与彭格列放在一起考虑,细节之处的异常像红色警示灯一般在脑中挥之不去。
知道所有企业清单,并能够将情报向外传递的人一共有三位。除去苏格兰威士忌,有能力联系这个神秘家族的只有金巴利和格拉帕。即是说,早在公安卧底苏格兰行动前已经有了另一位“通敌”的叛徒。
他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诸伏景光曾经套过伏特加的话,知道格拉帕是组织boss让琴酒从美东黑.帮中招揽来的人。
墨镜大块头知道的信息有限,他大哥琴酒也在以往的交流中很少谈及出身这种有些私人的话题。但诸伏景光还是能观察到,每每涉及组织极核心任务时,琴酒或多或少会避开格拉帕。他猜测这是由于格拉帕是半途加入而非从小培养,让这些组织的老人没有完全信任他。
这样的场面他也不喜欢看到。苏格兰威士忌作为公安卧底,加入组织的方式与格拉帕相同。如果不被信任,他也无法更进一步完成潜入搜查任务。
但诸伏景光着实没想到,格拉帕竟然真的在随时会被另两位发现的情况下背叛组织向其他家族传递情报。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格拉帕不是这种愚蠢的,或者说过于胆大妄为的人。这位小前辈在他面前时非常恪守保密准则,虽然喜欢乱说话,但讲出来的每一句信息都有分寸。
目前的状况更像是有什么缺失的信息让事情失去控制,或是格拉帕知道有人一定会纵容他的行为。
这人可能是金巴利,也可能其他权限更高的组织成员。
亦或包括苏格兰威士忌本人。
骤然间,诸伏景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报警。格.洛.克枪口样式的硬物抵上他后腰,金属的冰冷感仿佛穿透层层衣物激得他寒毛直竖。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熟悉的年轻男声在身后响起,“工作检查,还是实地探访?我可不知道你是这种喜欢玩上司扮演游戏的人,苏格兰。”
“还是说,不是上司,而是......警官扮演游戏?”
格拉帕声音中的笑意没有消失。但诸伏景光知道,对方脸上一定是与琴酒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
他顺从地举起双手,转身面对用枪指着他、另一只手中还转着匕首的混血青年。
“那么,你介意苏格兰警官做一个小小的审问吗?”他也笑着说,“我们的叛徒小前辈。”
“来啊,反正输的绝不是我。”格拉帕不甘示弱。
-
此时格拉帕皮下的八百坂瑛怨气冲天。
他此前从未与两位雾守及他们手下的黑曜集团打过交道,没有相应的联络手段,甚至欧洲情报部的人都是通过北美分部和日本分部联系的。
如果把乌丸产业清单交给彭格列总部,总部立刻派人顶着大大的家徽赶来接手,这和直接把“我们从卧底那里收到消息了”用横幅挂在车队上宣扬有什么区别。
十岁的十代目都做不出这种荒谬的决策。
八百坂瑛对雾守们的行事风格不了解,只是早先从其他人那里听过一些零零散散的抱怨。但根据这些只言片语的描述他也能轻易推断,自己绝对是被黑曜顺手坑了。
不过雾守阁下确实没有理由把他算作黑曜自己人考虑进去。
事情已经发生,他这个倒霉的家伙只能先处理后续。
早在刚进入组织时,八百坂瑛就从银发男人那里读出boss对他的特殊态度。
乌丸莲耶(他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的这个名字)有意对所有西西里相关人员示好。他不知道这老东西怎么发现自己白人血统来自意大利的,但能确定对方不知道格拉帕背后是彭格列家族。那个老人虽然不会全面交付信任重用他们,但容忍度很高。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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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这位忠犬也完全按照boss的意思行动,不会主动做任何违背立场的事。
这次事件里,将自己的产业暴露给西西里人对乌丸莲耶而言或许是拉进双方关系的一种办法,过程中的损失就算做一种前期投资......大概是这样。八百坂瑛毕竟只是个习惯打打杀杀头脑简单的人,这种动脑的事情以往也轮不到他来思考。
至于金巴利,这个男人很像那种不爱踏出房门半步的阿宅。他前后几次试探过金巴利对他频繁从据点中消失的态度。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挂着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甚至让八百坂瑛有些怀疑这人的立场是不是也有问题。
总而言之,即使真的事发,以上两位也不会与他当面对质。
最终他只需要解决的麻烦只有苏格兰威士忌一个。
格拉帕与苏格兰搭档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去年二月那一整个月。琴酒带领的小组有四人,但这位“大哥”有自己惯用的帮手伏特加,余下两位只好凑合着一起行动。
正因此,苏格兰对格拉帕体术强度的认知比伏特加要准确得多。
平心而论,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优势在于经过警校训练后力量更强耐力更好。他的近身格斗比不上幼驯染,但在公安搜查官中也属于非常厉害的那类。
相比之下,格拉帕的力量稍弱一些,但出手时速度极快。他的格斗方式是巴西柔术混合一些街头格斗的动作。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也会优先使用装备,避免肉搏。冷兵器对他而言如指臂使,手.枪也不过是一种可以自由控制攻击距离的刺刀。
苏格兰和格拉帕正面对上时已经在防备对方的动作。为了避免落入被动,他一直与另一人保持两米左右的间距。他们所在的巷子很狭窄。两侧空置的民居向中央逼近,遮住绝大多数日光可能照到的区域,不太明朗的环境为两人动作增加了更多难度。
没过多久,巷口稀疏往来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吉普赛女人的尖叫。粗糙尖利的声音像打响战斗的信号,混血青年的发难骤然抵达眼前。
苏格兰敏捷地避开刺向脸颊的匕首。细长的刀刃与他错开后,又在使用者手中灵巧一转,借力反手朝男人后脑袭来。后者矮身向前一扑,翻滚躲过后借力跳上墙壁,翻到另一侧。
他还在高处时,子弹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与他衣摆擦过。苏格兰落地后立刻找掩体,手枪上膛指向来时的方向,等待格拉帕经过同样的位置。
比人影先抵达的是飞刀。银色金属破空而来,与射出的子弹擦肩而过。猫眼青年身形再次向一侧偏斜,躲避利器。
身体和视野将将稳定,格拉帕右侧腿一扫重重击打上苏格兰的单侧持枪的右手腕。
被袭击的人换另一只手拔出备用的手枪,再次对准眼前人。他的对手此刻也站稳身体,小巧的格.洛.克准心直指他眉心。
格拉帕的右手中,沾了些血珠的匕首正在修长的手指间转着刀花。
脸上传来有些凉的刺痛,苏格兰意识到最初交锋那瞬间还是被刀刃划了。从出血量来看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口。
他谨慎地直起身,见格拉帕没有多余的动作,又试探性地拉近两人距离。
格拉帕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苏格兰靠近到一定程度后,他正式将枪口贴上对方额头的皮肤。猫眼青年也不甘示弱,礼尚往来把手枪举到相同位置。
“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审问了?”格拉帕语气带刺。
26.第 26 章
格拉帕与琴酒手下另一位狙击手基安蒂类似。那位女性平日里也表现出非常暴躁的脾气。但执行任务时,她作为狙击手的潜伏能力无疑非常合格。格拉帕也是如此,在正事场合将自己性格上的缺点控制得很好。
这位混血青年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枪等待眼前人的话语,双手极稳没有丝毫颤抖。只要另一人有异动,他的子弹随时都会出膛。
苏格兰沉默良久,骤然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我把你与彭格列有关的事报告给琴酒,你会怎么做?”他问。
“还用问吗,当然是在你开口前就把你杀了,”格拉帕嗤笑,“你怎么半天就憋出这么一个幼稚问题?”
苏格兰险些绷不住内心的尴尬。
“......那这样好了,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看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琴酒。这就算我们之前的秘密,如何?”
格拉帕皱着眉打量一眼面前人:“我说苏格兰,你不会是紧张吧。”
“这和上一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我们之前的信任没有可靠到这种程度吧。”
就是这样。
苏格兰也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死循环。
与格拉帕的对峙根本没有任何突破口。他从未思考过以正当防卫的名义直接在这里击杀格拉帕。原因很简单,如此近的距离他铁定打不过。这是两人多次在训练场交手后苏格兰得出的结论。
“审问”是他提出来的。但从见面到现在,他一直处于被动局面,仿佛说什么都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他不知道该质问些什么。
格拉帕并不是给了糖就会被骗走的三岁儿童。因为几句口头支票一样的威胁就放走一定会带来危险的定时炸弹,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
最重要的是之后的举动。
苏格兰脸上表情冷漠镇定,但思绪一团乱麻。不同个体不同组织的立场在脑海中来往交织,勾出一张并不密集但有些混乱的网。
在原本的设想中,他的首要任务是用嘴炮让格拉帕把枪放下,平安从现场逃脱后对这位叛徒的行为进行告发。
然而诸伏景光内心一直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做这个告密人。
如果琴酒真的因为他的上报处决了格拉帕,他借此得到晋升机会的概率是五成。
苏格兰在组织中的形象和伏特加类似,都像是大型企业中兢兢业业打工不参与勾心斗角的三好员工。他并非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向上爬的野心家,但作为犯罪组织成员,过于老实本分也不算积极信号。
格拉帕并不是其他官方机构安插在组织的搜查官卧底,甚至不能算无害的良民,仅苏格兰目击到的死在他手中的性命是三位数起步。如果他被组织清扫,从头到尾不论是斗争还是减员都是黑.道内部的事情,诸伏景光作为对立一方只是简单推了一把。
看上去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要他能安全离开这里,前辈的这条人命完全就是白送的业绩。
目前所有境况都指向“去做”的选项......可他真的要为自己的卧底任务把底线降低到这种程度吗。
见苏格兰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格拉帕小声地“啧”了一句。细小的动静将前者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困局上。
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从这位近战天才手下逃脱。苏格兰决定将那些有关内心信念考验的问题放在一边,专注眼前的撤离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再次行动的前一瞬间,格拉帕放下手枪收进腰间枪带,缓缓举起双臂展示自己的无害。
猫眼青年瞳孔骤缩,手中的枪有些不稳。这架小巧的杀人机械并没有像它的同伴那样被主人收起来,而是枪口略微偏移,处在一个随时能回归原位的姿势。
混血青年勾起嘴角:“看你这么头疼,我干脆讲两件对你来说算是好消息的事吧。”
“第一,我答应了一位朋友,不会亲自取你性命。”
苏格兰听到这里眉头紧皱。
组织中能联系起他和格拉帕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不认为这些人会因为苏格兰一个刚获得代号没多久的新人而拉下脸向格拉帕求情。
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位未知的“朋友”结识的并非“苏格兰威士忌”,而是“公安搜查官诸伏景光”。
格拉帕看到眼前人突然阴沉的表情,内心产生些恶作剧成功后的暗爽。
他笑得更开心了,语气轻快地补上后半句:“第二,据我所知,我可不是在场唯一一个通敌的叛徒。”
没有被收回的手枪刹那间归位,搭在扳机上的食指不停颤抖。
重新被枪口贴着额头的混血青年向前跨出一步,将持枪者手中的武器连带手臂向后顶。他盯着另一人湛蓝的虹膜,挑衅地说:“对吧,警官先生。”
诸伏景光爆发的杀意像是能将人就地刺死。
他移开扳机上的手指,握住手枪握把对着格拉帕侧脸袭击。后者一矮身,从腰间抽出匕首,以视线捕捉不到的速度抵上面前人的喉结。
“干什么呢苏格兰,保险都没打开,威胁人也要把样子做足啊。”格拉帕嘲讽了一句。
诸伏景光的脸色仍然很阴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和你从警校出身。至于具体隶属哪个部门我不清楚,不过想问到也不困难,”格拉帕挑了下眉毛,“放心,我真的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我还说过另一句的吧,‘答应过一位朋友不动你’。”
“我和他之间的信任可是很可靠的。”他补充了一句。
诸伏景光:“我凭什么相信你。”
格拉帕“啧”了一声,把手中的匕首放下。
“我知道你是公安卧底的时间是去年二月。如果我有什么其他心思,你的家人朋友早就收到你的遗物了。”
“我还帮你打过掩护呢,当时在千叶和联络人见面的粗心警官。”
粗心警官:......
他想起来了。
去年二月他和同事在一家居酒屋碰头,刚出店门就遇见格拉帕凑上来。事后琴酒意味不明问起这事的时候这小子还解释了一些奇怪的话。
那次他隐蔽做得很好,和公安的人从头到尾没有过正面接触。因为格拉帕莫名的行为,诸伏景光也怀疑过自己是否已经露出了破绽。但这位前辈并没有像琴酒对待叛徒那样当即给他一枪,反而替他掩饰。
他本以为危机已经退去,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诸伏景光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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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
他怎么就没怀疑过格拉帕也有问题。
“我妥协了,”猫眼青年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请前辈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不过,我真的可以信任您吗?”他最终还是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可以啊,”格拉帕一脸不在意的神色,简洁地扔出一枚话语炸.弹,“我没把身份捅出去的官方搜查官又不只你一个。”
“那位还是FBI呢。”
诸伏景光沉默。
他想起另一件事,有些失礼地露出惊恐的表情。
“想什么呢?”格拉帕嫌弃地问。
“不......我突然回忆起来,前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句,大概是‘就算绿川是FBI我也会送礼物的哦’这样的话,”苏格兰干巴地回答,“原来那不是在开玩笑吗,在我之前组织里已经有FBI了——”
“不是!”
青年抢先打断他,表情绝望到五官皱成一团:“快把那家伙的话题跳过去,随便问点什么都可以。”
“好。”
得到许可的诸伏景光当然不放过这个试探机会:“我方便知道前辈那位朋友的身份吗?”
格拉帕恢复了正常神色:“不方便。”
“我只能告诉你他和我是同一立场的伙伴。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探究,也不要从身边人入手开始调查,那对你没有好处。”
话语中看似零情报,实则也有些可以琢磨的部分。
和格拉帕同一立场,那便意味着对方并非是公安。那位神秘朋友和“诸伏景光”这个身份之间只可能是私交。
只是他仍然想不起到底是谁会这么做。最重要的是,谁有能力这么做。
猫眼青年内心叹了口气,决定以最轻松的问题结束交谈。
“还有一个小问题。前辈那套有纹章的匕首,只是礼物吗,还是从那个家族带到组织的武器?”他问。
“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格拉帕抽出腰间另一侧熟悉的刀具来回翻看,“确实只是礼物。”
“一般人不会往那个纹章上联想的。除了你们这些私下里偷偷调查的搜查官。”他瘪了瘪嘴。
苏格兰不赞同地摇头:“我还是建议前辈稍微谨慎些。”
“......这算什么,卧底的经验?”混血青年不服气地顶嘴,“教训小朋友也需要以身作则吧。”
“苏格兰,你能保证不再被我、或其他任何人抓到你和联络人见面的现场吗?不能保证的话就少用这种长辈语气——”
“我会的。”
公安搜查官说出这句话时第一次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格拉帕也首次感受到,这个男人性格中除了温柔,还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或许也是执拗。苏格兰可不会在刀尖舔血的生活中表现出这一面,或许他认为不需要用尊重的态度去面对当前生活中的一切。
格拉帕小声“切”了一声。
“果然搜查官都是傲慢的家伙。”他不同不痒地刺了一句。
属于警察的气势很快从猫眼青年身上褪下,他又恢复成那种正经又虚伪的样子。
“别这么说,前辈,”苏格兰勾起嘴角,“之后一起努力卧底吧。”
27.第 27 章
正如逐渐平静下来的巴塞罗那一样,东京的混乱也走到了尽头。
极.道地下战争的发起势力中,和平会和风纪财团的大本营全部都在东京一带。作为秩序维护者的警察厅和警视厅同样在这个区域。其余县区的混战在刚入夏时期全部结束,只有东京都还剩几股势力在临死前不断尝试反扑。
和平会碎裂地很彻底。除去斗争中心的组长和粟田世家,其余有部分实权的人也陆续各自为王,在混乱中趁机捞一笔离开,就此隐退或转投其他主人。
极.道的侠义约束大多数时间只针对底层成员,或在正式场合冠冕堂皇地表现给上层看。无人管束的时期是野犬们大展身手的舞台。他们背后的猎手也能趁此机会抓捕几头大猎物。
风纪财团是猎人群体中一等一的存在。
古里炎真去品川据点和林鹤商谈正事时偶尔能见到云守的人出现。这些人很好认。他们的公文包、文件夹、制服或其他一些办公物品上总能看到风纪的标识,很像正规的公司文化。
他和林鹤对着和平会人员名单逐个确认时,才发现这个“第一极.道”超过半数的力量都被风纪抢夺到手。有些交易是明面上放出来给他们以及公安看的,有些只有彭格列内部才能确认到。
与此同时,风纪也将原和平会组长的小儿子蜻蛉馆雅之放在众人视线下作为集团的新首领。蜻蛉馆雅之此前并非若头。风纪一番操作将原本的若头和有竞争力的其余继承人全部送给公安,只留下这位言听计从的傀儡。当然外界并不清楚云雀恭弥在幕后的布局,只当和平会元气大伤但活过了这次灾难。
这种推出幌子到舞台前的行为不少见。古里炎真只是感叹几句“不愧是云雀先生”便没有留意后续的事。西蒙在这次混战中也拿到了些自己想要的资源。他们家族体量不大,目前还是一步步稳扎稳打发展比较好。
但对于非彭格列同盟家族成员的组织来讲,风纪压倒性的优势大幅加重了其余势力之间的竞争。
“所以你最终得到的情报是,杯户町A区所有交易店铺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势力接手了?”
被质疑的波本险些把手中三厘米厚的材料全拍在说话人脸上。
“不相信的话你就亲自去一趟,”他维持着脸上的完美笑容,“我倒是很期待呢,被琴酒寄予厚望的黑麦威士忌能否单枪匹马为组织立功。”
听到这话,屋内的伏特加也好奇看向争执的方向。
黑麦威士忌被回怼后丝毫没有动怒,只是冷淡地拒绝:“不用了。”
眼看氛围不对,墨镜大块头立刻站起来打圆场:“先别吵了,说说怎么回事。”
波本略有些嫌弃地朝远离黑麦的位置挪了半步,开始汇报工作。
“接手那片区域的势力是西蒙,早先貌似和组织有一些来往。我虽然是情报人员,但也是后来加入的,琴酒对他们应该更熟悉。”
“嗯。”琴酒确认。
波本继续说:“我们一直在与管辖那些店铺的和平会成员们沟通,但西蒙的策略更加直接。他们直接控制住再上一级的人,暴力驱赶了原有的管理者。”
“他们接触的那位和平会成员叫吉浜博一。在我们查到这个人是杯户A区实际掌权者的前两天,他已经被风纪击杀——这是后来搜集到的情报。”
“最麻烦的就是这里,情报组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西蒙和风纪财团有关联的信息。他们此前从未有过接触,但两组人此次行动时间几乎紧挨着,很像事先有交流的样子。”
“我这次来也是替梅斯卡尔大人传递朗姆大人的口信,那个地区的任务暂时取消。”
“‘不要和西蒙起冲突’。这是朗姆大人的原话。”
琴酒听到梅斯卡尔时嗤笑一声,第二个名字出现后更是周身气势冷下来。
“胆小鬼。”他评价。
波本对top killer说自己上司坏话的事没有任何反应。他将手中所有材料放在安全屋的桌上就此告辞。
临走时,黑麦威士忌侧头看了金发男人一眼。后者捕捉到他的视线,面无表情没给出任何回应,径直离开。
金发男人走后,伏特加不解地问黑麦:“你怎么总跟波本合不来?”
“他确实是那种看上去很虚伪的神秘主义者,但你们两个也没见几次面吧?”
黑麦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可能是我在无意识中做了什么,导致他单方面看我不爽。”
“我第一次和他合作是二月初。当时他就这样了。”
伏特加依然不懂。
“算了,他们情报组的人想法都很奇怪。”总之跟着说小话就行。
两人没有继续讨论波本。
虽然梅斯卡尔传达的朗姆口信说不要与西蒙起冲突,但琴酒向组织boss询问后,发现那位大人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态度倾向。
他能理解情报组的顾虑。无非是害怕西蒙真的与风纪财团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对前者动手会吵醒后面那个庞然大物。
但琴酒不在意。他与西蒙的仇又不在这一两次。
银发男人点上一支烟,伸手翻看留在桌上的资料。那些纸上大多记录些A区产业涉及的其他任务、西蒙接手后的行动、周边的防卫布置等。
“伏特加,这次还有哪些人盯上杯户A区?”
被叫到的伏特加立刻打开电脑,将那些组织的名字逐个报给琴酒听。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黑麦威士忌并没有向这边分来半点注意,手下擦枪的动作依旧,仿佛对这些情报漠不关心。
琴酒听着伏特加的汇报,脑海里思考着哪个组织有什么常用手段,从中选出最合适的一组方案。
“找人去后勤部一趟,取些之前从弗莱明那边拿到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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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特加意会:“我们要放置在杯户A区周边,破坏那边的商铺?”
“需要将事情推到其他组织身上吗?”
“没必要强求。能引来那群警犬就行。”琴酒说。
斗争失利后再坑对手一把可是常见的手段,西蒙当然不会想不到这点。
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拱手让出去可不符合他们犯罪组织的行事习惯。
-
“我说,刚才是不是有同事过去了。”萩原研二指着窗外另一条街上的人群,问自己的两位同伴。
现在是周六早晨九点半。
两位休假的警官一身便装,中间夹着一位拘谨的红发大学生,排成一排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
萩原研二说话时,松田阵平已经放下手中的咖啡,手撑在桌上向前探身。古里炎真还在神思不属地挖着布丁,反应稍微慢点。
他们所在的咖啡厅正巧从十字路口拐向人较稀少的一条支路,窗户没有对着交叉口方向。萩原研二座位的视角更好,但松田阵平就需要稍微倾斜身体才能看到幼驯染指的地方。
“是爆处的人,还穿着防护背心。”他肯定地说。
谈话间,另一位高大的男人端着餐盘走近,上面放着他点的那份早餐和咖啡。
“有工作?”男人问。
“啊,班长,”萩原对伊达航打招呼,“只是看到爆处的同事在出现场。”
“组长没有传唤我和小阵平,但我们打算过去看看。”
“我和你们一起,”伊达航点头,“那炎真就留在这里,我们很快回来。”
古里炎真也在探头看着骚动发生的位置。那边是往杯户五丁目去的方向,从路口位置再向里有很多餐厅、酒吧、咖啡厅等。
这些店铺并没有问题。但古里炎真知道,这是前段时间极.道局势混乱时他和大山拉吉与其他团体交易来的。店铺本身不涉及任何非法活动,只是地理位置优越且保密性很强,适合他们做一些光明正大的伪装......顺便帮西蒙家族赚点外快。
毕竟大山拉吉花了整整三天给所有店家的背景洗白,现在他们都只是普通的正当盈利商铺。
如果只是在普通刑事搜查中被盘问,他不会有任何担忧。但现在爆.炸物处理班的人也在。想必是在哪里发现了炸.弹,可能会对造成什么财产损失。
三位警官起身离开时,古里炎真也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跟上去。
“我和你们一起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坠在几人身后。
“那就只能和侍应生说暂时不要动我们那桌咯,”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朝点单处走,“希望没什么严重的事,能提早回来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卷毛警官突然回头。
他墨镜后的双眼盯着幼驯染,嘴角略微抽动:“hagi,小心乌鸦嘴。”
28.第 28 章
这次外勤,两位爆处的双子星警官并没有收到传唤。
犯人在某个店铺内部安装了一枚炸.弹,周边位置搜查还出没有安装在建筑内的其他四枚。它们并不是定时或遥控爆.炸,但极易引.爆且十分难拆。只是现场有拆过这种炸.弹的前辈,目前情况尚可控制,才没有第一时间把轮休成员叫过来。
刑事课和爆处几乎同时赶到。几位搜查一课的警官正站在警戒线围起的现场外围对报案人进行问询。
报案人是一位温文尔雅戴眼镜的男性,他手里牵了位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古里炎真看见两人时脚步一顿,略微犹豫后还是跟着几位警官上前。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报上自己排爆警察身份,先一步被维护秩序的警署警员带到更里面发现炸.弹的位置。伊达航没有权限进一步深入现场,只能在外围等待。
“你见过工藤先生?”他问和自己一起来的大学生,“他好像在和你打招呼。”
古里炎真顺着伊达航示意的方向,向那位小说家鞠躬回应。
“见过一次。大概两年前,品川那边发生过写字楼爆.炸案。那次我和另一位前辈是报案人,配合调查的时候工藤先生也来了。”他回答。
古里炎真指的是两年前的十一月,和室木洋二谈论起两位爆处警官的那一天。当天晚上他和八百坂瑛被室木耳提面命离这位多智近妖的推理小说家远一些。
他运气不错,这一年半来从未在什么场合碰到这位观察力极强的聪明男人。但今天着实不巧。
这条街上很多产业登记着大山拉吉的名字。大山和古里没有姓氏上的关联。但古里炎真来实地考察过一两次,不排除有记性很好的店员会认出他,毕竟他也没有让其他人隐瞒自己的身份。
也不是不能用“普通朋友”的说法糊弄过去。不过今天在场的人有些多了——工藤优作、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只要任何一个人发现这些店铺更换主人前可能有案底,他都难逃审问。或许工藤先生牵着的那位新一小朋友也是个难缠的聪明小家伙。
这样想着,古里炎真向远离现场的方向再挪了半步。
不进去就不要紧吧。
伊达航不是目击者或当事人,负责案件的刑事课警官不会对他透露太多内容。倒是侦探小说家好心(也没什么想保密的意思),三言两语简单讲述了发现炸.弹的全过程。
据工藤优作说,他今天是带着新一和朋友家的女儿来这附近咖啡厅。女孩两天前抽到了商场的奖券,内容是可以在「猿田咖啡」的任意门店兑换季节限定甜品礼盒两份。工藤优作正巧要来邻近的出版社一趟,就选择了五丁目这家门店。
他进门的时候,发现店里有两位服务生神色慌乱,正和像是领班的人沟通。工藤优作询问后得知是店里的洗手间内部好像有奇怪的物品,协助检查后确认是一枚炸.弹。
他第一时间报警。由于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拆弹的工具,只能先清场排查其他可能的危险。
“据爆处的警官说,这种炸弹是基于倒置液体引.爆器的原理,内部多处位置加上了当前技术中最敏锐的几种光敏电阻材料之一。不过拆弹的那位警官曾经拆过类似构造,对这种机关有独特的应对方法,处理起来很顺利。现在咖啡厅那一枚已经拆除,周边其他炸弹也会很快解决。”工藤优作说。
“类似的构造?”伊达航好奇。
“是的,”小说家推了下眼镜,“三年前有个叫‘弗莱明’的组织在东京多地造成大规模袭.击。他们那次使用的炸.弹,每一枚的外壳上都刻有‘Flaminé’字样。”
“这次炸.弹与三年前的一模一样。”
“虽然那时候警视厅以引爆为优先方案,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有几位警官尝试拆除。今天在现场的就是其中一位。他特意研究过这种炸弹的构造。”
伊达航也想起工藤优作提起的事件。
“是那次啊,”他发出敬佩的感叹,“当时我还在读大学,有一处现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当时过来的爆处前辈据说就是第一个成功拆除的人,我现在还记着他的名字。”
“后来我有去问过在爆处任职的朋友,他们说那位前辈两年前已经退居二线了。”
古里炎真愣住。
他总记得自己好像看到过、或听到过与“弗莱明”类似发音的名字。
似乎是在某个游乐场。人群骚动混乱的哭喊仿佛就在耳边,他和另一位画着浓妆的少年逆着人流向建筑中跑去。后方好像还有几位穿着防爆背心的警官一直在喊什么。太过嘈杂他记不清了。
他晃了晃脑袋很快回忆中抽离,专注眼前的另一个问题。
古里炎真总觉得“特意研究过炸.弹构造”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案件结束地很快。临近上午十一时,五枚炸.弹已经全部排除。
爆.炸物处理班最先抵达的警察对这种炸.弹极为熟悉。随后赶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听过说明后,立刻换上行动制服参与工作。两人技术好学习能力也强,看过第一枚炸.弹的结构后很快就能上手、独立拆除其余几枚。
咖啡厅被安装炸.弹的仓库有一扇窗,通向监控死角较多的小巷。犯人于凌晨到黎明之间从那一侧潜入,沿临近路线安装了所有爆.炸物。
没有任何目击者,留给刑事课的其他线索也不多。由于推测与几年前的有组织袭击有关,他们后续还要和公安部、组织犯罪对策部的同事进行案件交接。
目前也没有什么需要工藤优作帮忙的。他向警官们打过招呼后,很快将两个孩子带离混乱的现场。
围观人群早已疏散,不同部门的警察也在中午时分陆续撤离。最后警署的巡逻车也逐个开走后,还留在现场的只剩:
来察看情况的伊达航。
热心市民古里炎真。
临时归队协助后借口有其他要紧私事、申请晚些再回厅里汇报任务过程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以及因为任务风险已完全排除、任务过程有其他同事全程记录、指挥官已经同意、还借口自己也有要紧事的案件核心排爆警官室木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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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室木洋二:......
他本意是想留下和古里炎真单独说话的!
看出前辈想逃跑的意图,萩原先发制人伸手搭上他肩膀。
“我和小阵平还有炎真酱刚才从附近一家咖啡厅赶过来,走的时候餐盘还放在桌上让服务生留着,现在要回去解决一下。”
“那家咖啡厅招牌的蜂蜜拿铁很好喝哦,前辈也一起来尝尝吧。我请客,就当刚才教学的感谢啦。”
半长发青年言语十分客气友好,但手下的力度不容忽视。
身为他幼驯染的松田阵平也很默契地走近。两人一左一右将有些瑟瑟发抖的爆处前辈夹在中间。
古里炎真也感受到不太妙的氛围。
他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伊达航,不由自主向高大男人的方向挪了半步。
“怎么了?”伊达航问他。
红发大学生摇头。
“就是有点害怕。”他小声回答。
几人早晨见面的咖啡厅并不大。
靠窗的座位分布在门的两旁。一侧是四个连在一起的位置,是他们原本坐着的地方。另一侧只有三个空位。
伊达航点单时选的招牌可颂,里面是培根和卡仕达酱。食物完全冷却下来的口感并不太好,咖啡倒是勉强留了些风味。
高大男人看了眼刚才收到的信息,向几位好友告歉。
“娜塔莉在喊我回去吃午饭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先离开吧,前辈可以坐我的位置。”
他不太认识这位黑发中分的排爆警察。两位同期提过一两次“室木洋二”这个名字,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
他直觉气氛不太对。同期们像是有秘密要与其他两人说。恰好未婚妻发来短信,他便顺势离开,将空间留给其他人。
伊达航走后,室木洋二战战兢兢地坐上这排唯一空出来的位置。萩原研二竟然真的请客帮他点了一杯蜂蜜拿铁,少冰,还按照他以往的习惯选了脱脂牛奶。
他捧着咖啡,杯中冰块的凉意顺着手指神经一阵阵刺进血管,流通到身体各处......主要是四肢。
他现在真的有些手脚冰凉。
室木洋二绝望地看向另一位好战友。红发男孩这会正在灵魂出走,试图通过意识脱离现实环境的方法拒绝任何可能到来的疑问。
松田阵平点单时选了阿芙佳朵,一种将热的意式咖啡浇在冰淇淋上的意大利甜点。他是唯一没剩下食物的人,此刻正捧着咖啡看两位“犯人”有趣的表情。萩原研二也没开口。他配合幼驯染盯着其余两位,看他们装死。
窗边的沉默大概持续了三分钟。
“怎么都不说话,我和hagi有那么恐怖吗?”松田阵平喝完剩下的咖啡,语调慵懒地问。
“对呀,这么沉默怎么开始今天的话题,”萩原研二笑着接话,“不过无所谓,我们也可以聊聊——”
“‘缄默法则’。”
“总算是同时抓到你们了呢,”黑卷毛挑衅地说,“真不容易。希望两位没有过‘串供’这种行为。”
29.第 29 章
两位爆处双子星异口同声地说出那个意味不明的词语。
室木洋二:“啊?!”
古里炎真:“......我没有!”
“你们像被什么大型动物咬了一样的反应真的很有意思,”松田阵平有些嫌弃,“还记着保持音量真是辛苦了。”
室木洋二双手捂脸,声音有些闷:“刚才拆弹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小子阴阳怪气的。看来我的直觉太准了。”
“萩原这家伙和店员女士聊天的时候好像还提到炎真的名字......总之怎么想都没好事对吧!”
古里炎真那张面瘫脸少见地有些惊恐。
“前辈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他小心谨慎地问。
“啊,”室木解释,“就是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前辈好厉害啊,知道很多爆处长官都不清楚的著名炸.弹的结构呢’,‘前辈对这些新奇的技术啊材料啊了解很多呢’,‘前辈对三年前弗莱明的事也很熟悉呢’......这类的。”
“我对弗莱明熟悉是因为我当时也在前线啊!”他骂骂咧咧地抱怨。
萩原研二弯起嘴角:“前辈学我和小阵平说话很像呢。”
室木洋二半睁着死鱼眼看过去。
“说吧,怎么发现的,知道了多少?”他叹了口气,起身站在被两位警官座位夹在中间的古里炎真身后,一只手从大学生肩侧越过搭在狭窄的桌面上,打算一有不对就带着人跑。
两位幼驯染对视一眼。
松田阵平抓了下自己的卷毛。
“事情开始的时间是我们毕业那年的九月,我和hagi还在爆.炸物处理班实习。”
“有个周五,警备部隔壁部门同事喊这家伙——这个警校时就很有名的‘联谊king’——去联谊,地点选在品川区一家居酒屋。”
萩原研二“嘿嘿”地笑了一下:“没办法呐,我在同期里还是很有人气的。”
松田阵平冲他脑袋敲了一下。
“我们聚会的居酒屋附近有很多企业,那些会社员工下班后也很喜欢来这里喝酒。理所当然地,周边也有咖啡厅和便利店,”卷毛警官继续说,“散场后我和hagi去室外吸烟区,在道路另一侧见到了前辈和炎真。”
“两个人从便利店出来,有说有笑的。”
“当然只有前辈一直在笑。”他补充。
室木洋二尴尬地抠脸:“看来我反侦察学得不到家啊哈哈。”
“其实没有啦,我们站的位置是视线死角,而且是透过吸烟区玻璃夹缝向外看的,”萩原研二好心解围,“总之那天晚上,我和小阵平确认了两位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错。之后就是十一月七日的案件。”
坐在另一侧的松田阵平有些不自在。
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愿意花大量的时间去思考、描述那天浅井别墅区的排爆工作。萩原研二一直安慰他说自己有被幸运之神和室木前辈眷顾。但松田阵平常常代替他担心,陷入“hagi在那天任务中殉职”的梦魇。
萩原研二隔着座位对情绪有些低落地幼驯染笑了一下,代替他继续讲述。
“两年前十一月七日。我和小阵平发现前辈送的屏蔽器设备有问题。那个终端实在太先进啦,我们最开始猜测是军.用的技术泄露出来。拿给小炎真看的时候也是随意碰碰运气。”
“但是!”
萩原研二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我们那天吃的是什么?”
两位“犯人”陷入沉默。
“......拉面。招牌海鲜拉面。”古里炎真替已经想钻进地板缝隙的前辈回答。
他在半长发青年闪闪发光的鼓励眼神中硬着头皮继续答题:“拉面店门帘的装饰图案上有贝壳,那个贝壳和屏蔽器上的标识一模一样。”
“Bingo!”萩原研二鼓掌,“军.用技术不会在拉面店登记对吧?而且之后,我们在其他一些店家,包括联谊那天晚上的便利店,都找到了类似的图案。那只贝壳很优雅,我和小阵平就开始往神秘组织的方向猜。”
“炎真酱和前辈看过那种电影吗,超级英雄呀,未来科幻呀,这些题材的。里面经常会有那种神秘的、超大型的组织,可能是官方也可能是跨国合作的。他们往往掌握最尖端的技术。主人公正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使用这些神奇到像是魔法的科技,去拯救世界。”
松田阵平缓过劲了。
他看不下去这活络得仿佛幼稚园互动的气氛,抢过话头开启下一个时间点的线索。
“我和hagi猜过很多可能性,也试图去搜集一些情报。”
“但帮助我们真正确定方向的,是炎真在去年二月提到横滨时随口说的一个词语。”
室木洋二看向红发大学生。后者表情不太好看。他刘海的碎发略微遮住双眼,难以辨认情绪。
在两位普通警官双眼看不到的世界里,某一瞬间古里炎真额前跃起倒立飞鸟状的深红火焰。爆处前辈捕捉到那抹红色,伸手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臂。
“别自责。”室木洋二小声说。
额前的死气之火随着主人情绪平复缓缓熄灭。古里炎真深呼吸,说出了松田阵平暗示的答案。
“‘Family’。”
是意大利黑.手.党指代“家族”的词。
室木洋二很理解古里炎真的失误。
他自己已经在多年的工作中习惯使用这个词语代指彭格列。古里炎真作为从出生起就接触意大利语、熟悉西西里文化的黑.手.党家族核心成员,多年潜移默化使他完全意识不到词汇用法的特别之处。
更何况室木洋二在警视厅待了七年,对于卧底工作需要严格遵守的行为早已牢记。反而是古里炎真,他此前从不需要在普通人(尤其是官方势力)面前绞尽脑汁隐藏自己的异常,自然想不到时刻去掩饰那些细节。
最重要的是他碰上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两人根据一些破碎的线索就能抽丝剥茧拼拼凑凑出与真相相差不大的结论,这种细致的观察力和可怕的直觉着实令人头疼。
“所以去年二月你们就知道了。”室木洋二代替内疚到说不出话的后辈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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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嗯......也不算是,”萩原研二思考,“那时候我和小阵平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真正确定还是八月份的另一件事。”
古里炎真:......
他丢下一句“抱歉失陪我用一下洗手间”,以极快的速度从三人面前消失。室木洋二在他起身时已经后退半步让开,红发男生钻过这个空隙,成功从审问现场跑路。
被丢下的前辈只好尴尬地对两位警官赔笑。
“八月是什么事?”他好奇地问。
“稍等。”萩原研二掏出手机,打开系统相册,把其中几张照片展示给室木洋二看。
第一张是手机主人拍摄的网页新闻快照。文字环绕的配图上是几位穿着黑色西装、威严冷酷的高大外国男人。媒体在图片下注释的文字是“(疑似)外来犯罪组织人员在事故现场”。
萩原研二又翻到下一张,是同一篇新闻的其他配图。上面全部是日本人,其中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被警察押解、正向警车方向走。文字注释是“香砂会相关人员被警方缉拿”。
“前辈对这个案件有印象吗?”他问,“我和小阵平当时还是国中生,不清楚特别详细的内幕。不过电视上播报了好几天。虽然事发地点在东京,但我们神奈川县民也有些恐慌。”
室木洋二点头:“香砂会和鹫峰组的事情是吧。因为有外来黑.手.党在日本境内引起大型骚动,当时官方还很重视。”
“对的。”萩原研二点头。
他划回最开始那张照片,指着站在最远处没有戴墨镜、脸上有一道从右额头延伸到左脸颧骨下方刀疤的白人男性:“八月的时候,这位先生来找过炎真酱哦。”
“我和小阵平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不过两人看上去是认识的,甚至那位先生的态度很恭敬,”萩原研二凑近室木洋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是黑.手.党之间的合作,没错吧?”
室木洋二:“......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那位刀疤男人是哪个黑.手.党组织的,和西蒙家族又是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想到从这么古早的案件里查情报的。”爆处前辈心情复杂地问。
松田阵平倒是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完全是巧合,”卷毛警官没什么情绪地补充,“前段时间,不,最近也是吧。警视厅和警察厅一直在处理东京第一本土极.道和平会的事,我们爆.炸物处理班也会去帮忙。前辈你也出过相关的外勤吧?”
室木洋二点头。
“我们在今年二月的时候接触过曾经与香砂会这个团体有关的极道成员。我和hagi在翻看卷宗的时候注意到了一条信息——十年前被瓦解的香砂会是和平会的下属势力。这家伙好奇去搜索过去的新闻,误打误撞就看到熟悉的脸。”
“就是这样。”
松田阵平转头,看向从洗手间回来正站在他们几步之外的古里炎真。
卷毛警官勾起嘴角,脸上笑意不带任何嘲讽,而是纯粹的意气风发。
“怎么样?这局是我们赢了。”
30.第 30 章
古里炎真趁去洗手间的机会,用冷水扑了把脸。
冰凉的水流透过皮肤,凉意渗进血管和神经,使他思绪纷杂的大脑短暂恢复清醒。
刚才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四岁最初认识沢田纲吉的时候。在另一人面前把卑微又肮脏的内里血淋淋地剥给对方看、展示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并用堪称残忍的方式将可能成为好友的人推离,避免在日后的相处中被察觉到不可容忍的缺点从而被放弃。
他很怕让沢田纲吉失望,让任何一位可能对他寄予期望的人失望。
如果纲吉君发现他又产生这种退缩的打算,一定会念叨他吧。
古里炎真原以为今天是第一次双方在审判庭上坦诚内心,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话里无不暗示他们早就对所有事情有了非常稳定的把握。即使在很久前就确认了他的身份,但两位警官从未表现出明显的疏远,或是敌意。
他很好奇、想知道对方的想法。这样的情绪让他生出些隐秘的期待。
这或许是积极信号。十四岁那年类似的场合是个非常不错的开端,他仍然可以期待这次的结果......总之不能逃避。
他总要去面对来自友人的审判的。
古里炎真甩掉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若无其事地回到审判现场。
他隐藏脚步声悄悄站在几人几步外的位置,但还是被敏锐的警官们抓到。
“两位犯人,有什么想说的吗?”卷毛前辈心情是获胜后的高昂。
他的神色中没有任何厌恶或失望,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就像一直以来几人相处时那样。
“如果你们主动承认,hagi就会再请一杯咖啡哦。”
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啊,不好意思呢,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看到古里炎真一切正常,室木洋二的心情也轻松下来,换上有些挑衅的神情和松田阵平拌嘴,“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吧?如果我们真的是黑.手.党,那也是有规则要遵守的。”
他看向回到窗边的红发男生。古里炎真不易察觉地微微弯起嘴角,补上那个词语:“‘缄默法则’,对吧。”
话虽如此,萩原研二还是主动去加了四杯新的咖啡。
“接下来的内容才是重点——不过不用紧张,我和小阵平的态度不会改变的,”半长发青年捧着自己的咖啡说,“我们从确认双方立场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一件事。”
“可以先听听我们这边的想法吗?”
他在征求两位“犯人”的同意,后者也很尊重地点头。
“我和小阵平推理出二位身份之前,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也就是说,从我们的观察角度看,室木前辈是很好的排爆警察,炎真也是很乖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想成为警察的善良孩子。”
“我们拿到案件卷宗、确认‘黑.手.党’事实的那一天,小阵平问我,‘hagi,你觉得立场与行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和小阵平都是普通人,做不出完全正确的判断。一个人的立场可能由他自己选择,也可能是其他多种因素强制决定。不仅是立场,可改变的工作领域、经历、性格,不可改变的出身等等,这些都是身份层面的信息。然而这些和一个人事实在做的事情,可能有很大的关联。也可能没有。”
“这个题目太宽泛啦。我们只是普通小警察,所处的位置决定我们会更关注每个个体的行为态度。比如班长在警署执勤时,有些民众会骂他是税金小偷,也有些民众会非常感谢他的帮助。”
“室木前辈虽然是黑.手.党,但每天在东京忙碌地跑现场做排爆工作,是真正在执行警察的责任和义务。从这方面来看,至少比很多真正的税金小偷要可靠的多。”
室木洋二借机插话:“不要就这么随意说出我是黑.手.党这件事啊,我又没承认。”
萩原研二双手合十做了道歉的动作。
半长发警官继续他的感慨:“那接下来是炎真酱。我和小阵平目前没有抓到炎真酱在做坏事的现场啦——上次和坏人见面不算。不过既然说要报考警校,应该没有招摇地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刑事课档案上,对吧?我们就当你还是好孩子好了。至于炎真君为什么身为黑.手.党还想要当警察,这个算是你的秘密,是否告诉我们由你全权决定。”
“总之,我们想说的是。”
“我和小阵平不会因为立场不同就疏远你们,或者立刻将你们押送到组织犯罪对策课面前。”
“在这个思考困境里,我们选择从最简单的突破口入手:前辈和炎真作为单独个体,你们实际上做了什么。无关行事出发点,只看结果的话,它们是‘正义’的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四个尚且能继续做同伴呢。”
“好。”古里炎真认真点头。
这就足够了。
两位警官先生给出了机会。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努力不去背叛、不辜负这份得之不易的宽容。
纲吉君没说错呢,这几位警官先生都是“善良的人”。
萩原研二招呼他过来,笑着搓他的脑袋。半长发警官补充:“当然这个是有时效性的哦。如果被正义警官发现你们做了错事,我们也会毫不留情把你们抬到公安面前。”
与好骗的大学生不同,室木洋二没有轻易放下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少见地神色认真,“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仿佛根本没有犹豫就确定了自己的态度。”
“在意这个干嘛?”萩原研二维持着笑脸。
“这可是‘定时炸.弹’呢。”爆处前辈没有被忽悠过去。他神情里还带了些早先与松田阵平拌嘴时的挑衅。
窗边短暂沉默下来。
突然响起的冰块碰撞声显得有些突兀。
松田阵平晃了晃手里的喝干净的咖啡,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为什么?首先,我们是‘聪明又愚蠢’的成年人。”
“我和hagi不是那种满腔热血的少年。他们的正义良善是鲁莽又单纯的。但我们不是。随着年龄增长和身份角色的增多,我们的思考中会逐渐加入对现实世界的利益权衡。”
“如果真相是我们猜的那样,警视厅高层和警察厅高层会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吗?不可能。他们绝对知道,甚至大概率与你们上级有合作。爆处出了很多次现场,尤其是二三月的时候。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公安态度有不对劲的地方。也就是说,即使来的不是室木洋二和古里炎真,也会有其他什么铃木、山下、佐藤等等。把你们两位尚且能合作的‘相对好人’踢走,来的可就是那些态度未知的危险分——”
“好啦,小阵平。”半长发青年打断幼驯染。
他笑着解围:“第二个原因很简单——想太多会徒增压力。”
“具体的思考历程可能是走不清楚的一团乱麻。与其苦恼于那些加重思维负担的顾虑,不如换个简单的方法来维持情绪稳定。或许不太积极,但‘把决定权交给直觉’也是成年人做事前减轻思维压力的一种办法。”
“室木前辈有类似感受吗?”
室木洋二点头。他貌似也对身边这小孩说过类似的话。
萩原研二咬着吸管继续说:“人与人之间的事很复杂,立场与行为上的冲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清楚的。如果你们真的过意不去,就多做点普世意义上的正面行为吧——至少在现在的位置上。”
他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笑眯眯的样子:“沉重的话题到此为止,我们来聊点轻松的事。”
“蜂蜜拿铁的味道怎么样?”
在那之后,松田阵平全程没有开口,只是任由幼驯染代替自己交涉。萩原研二察言观色的水平极好,谈话时总会照顾到倾听者的情绪,不会在语气和用词上产生压迫感,或让人感觉到被斥责。
室木洋二对此很受用。他和和气气地结束对话,送走两位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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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转头面对又变成安静蘑菇的红发大学生。
好眼熟。这孩子怎么每次和他聊天后都会陷入沉思状态,他貌似需要反省一下。
“在想什么?”室木洋二上前拍拍小孩的肩膀。
古里炎真小声开口:“我在想另一位警校前辈。”
“那个黑发蓝色猫眼的男生?”室木陷入思索,“那小子好像去做卧底了吧。我听阿瑛说起过,他们两个现在还是同事。”
“是的,”古里炎真点头,“我觉得萩原前辈和松田前辈也猜到了他们这位同期的去向。应该是考虑到需要在外人面前保密,就把这个话题避开了。”
“前辈,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去面对公安搜查官呢?”
他情绪低落的点就在这里。
两位爆处警官原谅他和室木洋二行为的原因有很多,包括他们(表现出的)个体行为尚且正义的事实、室木洋二的救命之恩、双方的私交不错、顾忌到更深层的势力交锋等。两方,警察和黑.手.党成员,在这间咖啡厅里短暂握手言和。可他们此时此刻正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卧底搜查官同期呢?
松田和萩原不会猜不到诸伏景光的去向。他们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是因为卧底的身份需要对古里炎真和室木洋二保密。但在私下里,两人一定也思考过如何去衡量公安搜查官和古里炎真这个黑.手.党之间的立场问题。
诸伏景光作为公安警察,为了维护国家稳定保护民众的安危,只能日夜坚守在无光的黑暗中。他和古里炎真本该是敌人。但在此之前,他们也短暂跨越身份壁垒、有过轻松愉快的相处。古里炎真苦恼的是,该如何去尊重支持诸伏景光的工作,如何去面对他们那些无名的英雄。
搜查官不单是立场驱使,他们本身也有在正义道路上的坚定信念。按常理来说,古里炎真具有好友这一身份,应该是要提供正面的帮助与支持。
可他的初始立场又让这件事显得极为荒诞。
还有毕业后就没有消息的降谷零。他在面对这位前辈时,也要经历同样的思维困境吗。
室木洋二拍了拍古里炎真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寺胁前辈——就是在我之前去爆处卧底的那位——他当警察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如果不知道做什么,就去做好事吧。那总没错不是吗?”
“还有诸伏。如果担心就让阿瑛多陪陪他,”他说,“这小子能提供的帮助是实际存在的。动机......随便了,管它干嘛。”
“嗯。”古里炎真点头。
他突然觉得萩原研二说得没错。
陷入大量思考是会放大思维负担的。偶尔顺从潜意识与直觉去行动也不坏。
只要他还在做“正义”的事就可以了。
不过,说到诸伏景光......
“室木前辈和加贺美前辈熟悉吗?”他问。
“那个大姐头啊,”室木洋二有些头疼,“她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没有。”古里炎真摇头。他只是想起半年前一次简单的谈心。
“我那时候很担心与萩原和松田之间的相处。加贺美前辈当时宽慰我,说与他们见面更频繁的前辈您才是会第一个面对‘正义审判’的人......”
室木洋二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结果我们一起被围堵了。啊说到这个,还有很巧合的一件事。”
“我之前有特意说过吧,让阿瑛避开点工藤优作。”
“他倒是遵守得很好,我们两个倒是天天有机会见他。”
“也不是很频繁吧,”古里炎真小声反驳,“经常遇见工藤先生的只有前辈你诶。”
室木洋二:“......也对。”
“说起来,阿瑛现在在哪啊,欧洲?”
古里炎真摇头:“他回日本了,今天入境。”
“诸伏前辈和他一起。”
31.第 31 章
东京市郊,一辆满是剐蹭和泥土的汽车晃晃悠悠在树林中穿梭。
坐在副驾驶的苏格兰威士忌被颠簸得险些将胃里东西全部吐出来。他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趁车身平缓的一瞬间关掉了破落音响中嗡嗡嘈杂的摇滚乐。
“前辈,还有多久才到?”他有气无力地问。
听到声音的格拉帕就地停车,犹豫地抬起手刹。
“再坚持一下吧,很快了,”混血青年有些为难,“我只是不会开日本的右舵车而已,不要表现得像我没开过车的样子啊。”
“你又开不了。”
苏格兰做了个深呼吸。
他开不了车是谁害得。
明明是临走前一天晚上格拉帕非要试着学调酒。不知道这小孩在雪克壶里兑了什么,一杯下去险些让他胃穿孔。
虽然罪魁祸首事后认真道歉,还主动承担了落地日本后开车带他从机场回据点的工作......只是这真心的弥补还不如没有。
不过看在小前辈一片好心的份上,苏格兰还是选择原谅。
“我抄小路的话还有五分钟车程,再忍忍,很快就下来走路好不好?”
说实话,格拉帕也不想继续开了。
因为再开就要赔钱......不,已经要赔钱了。
自从在巴塞罗那互相确认身份,他们偶尔会争取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从而在高压的组织工作中短暂喘口气——毕竟只有卧底在场时,没有任何一位是可能带来工作的“同事”。
虽然公安搜查官已经确认自己这位前辈是完全的黑方立场,但后者过往替他遮掩的行为让他有些动摇,何况平日相处中也能观察到这小孩本性不坏。再加上目前阶段他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一来二去,格拉帕和苏格兰威士忌的关系竟然发展到还不错的程度。
诸伏景光甚至有过“将前辈发展成协助人”的离奇想法。当然他只是想想。有那个“缄默法则”在,不可能策反成功。当前这种互相握着把柄的合作伙伴模式也不错。
他们这次回日本的事没告诉组织任何人。某天格拉帕突发奇想,提议说要不要来一场普通人一样的跨国飞行,全当出差回家路途上的放松。
苏格兰觉得这个想法不坏,稍加思考便同意。
只是上飞机后,格拉帕那杯毒药鸡尾酒的的效力才真正开始显现。几位空乘操着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和勉强能辨认的英语问他需不需要药物或医生。苏格兰怕麻烦,每次都捏出微笑拒绝......然后转头用怨念的神色对旅伴施加心理压力。
两人驾驶的这辆车是从机场附近租车公司拿到的。他们预订车辆的时间不早,询问所有公司后被告知当下只有符合日本驾驶习惯的右舵车辆。格拉帕当时没提出任何异议,苏格兰虽感觉有些奇怪,但身体的不适让他短暂忽略了这个异常。
拿到车后他大致检查了一下:车身光亮,油门刹车档位等也很顺手,除了内饰的音响不太好,其余地方都没有大问题。
猫眼青年最开始忍着胃痛勉强开了二十分钟。小前辈“体贴”他,在进入市区后主动提出更换驾驶员。
如果早知道这孩子没开过右舵车,苏格兰说什么都不会把方向盘让出去。
现在这辆九成新的车已经在开进山林后被格拉帕蹭得满是划痕,过弯时还磕碰了几次。两人默契地开始思考还车时需要扣除多少维修费和押金。
“......干脆就停在这里吧,”最终苏格兰发话,“剩下的距离我们走过去。”
“你胃不要紧吗?”格拉帕好心询问。
猫眼男人无奈地扶住额头。
“等我从这辆车上下去就好了。”言下之意是胃里翻江倒海主要是这稀烂车技害得。
格拉帕自知理亏,没像以往一样和人拌嘴。
欧洲地区全部主力的撤离工作已经完成。金巴利下一个工作地区在北美、去那边情报组上班。这位同事早在一周前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苏格兰和格拉帕需要回组织总部向乌丸莲耶(远程)述职,短暂休息后开始下一阶段的任务。两人隶属行动组,之后的安排要看行动组负责人琴酒的指示。
进入据点到抵达会议室的路上没发生任何事。但离开会议室前往行动组区域开始,年纪较小的代号成员就一直明里暗里抱怨琴酒的不好相处和伏特加的狗腿。
对格拉帕性格很熟悉的苏格兰一听就知道他在紧张。
猫眼青年还没想好怎么开解他,就发现走在身前的同伴突然停住脚步。
几步外,一位戴着针织帽的黑发高大男人从拐角出现,安静站在他们前方。
他五官中的混血特征很明显,虹膜是绿色,下睫毛很长,浓密锋利的眉毛压得双眼睛气势极有攻击性。
苏格兰此前没在东京据点中见过这人,一时间拿不准对方身份。
格拉帕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针织帽男人的敌意。
半年前与伏特加一起时他还会收敛些自己的杀气,此刻当着公安搜查官的面不需要任何顾忌。
比他们更震惊的是黑麦威士忌、也就是赤井秀一本人。
眼前那张脸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FBI其他同事来说都太过熟悉——以亚裔混血身份和刚成年的年龄在波士顿地下杀出一片血路的、前东海岸地下不可忽视的顶尖杀手。
他以FBI搜查官的身份与欧文·八百坂前后多次交战。两年前听说对方被一家跨国犯罪组织招揽后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疑惑这样飞扬跋扈的家伙如何甘愿听命于其他人。
如果那个组织是枝脉复杂底力雄厚的乌丸集团,或许确实可以理解。
不过他当下要面对的是另一个大麻烦。
赤井秀一进行卧底任务前没有进行任何容貌或身形上的伪装。欧文见到他第一眼就掩饰不住杀气,想来是立刻认出了这位老对手。
他该如何避免对方叫出黑麦的FBI搜查官身份——
“琴酒新招的跑腿小弟?”欧文勾起嘴角挑衅地问。
赤井秀一思路一断。
他视线越过欧文,谨慎地打量走廊中另一位蓝色猫眼的胡茬男人。猫眼男人显然没见过黑麦,略有些好奇的目光正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是......帮他在组织成员面前掩饰?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赤井秀一直觉哪里不太对。他决定先将这个疑问压在一边,等离开据点回到安全屋后再慢慢思考。
黑麦内心动荡,但搜查官良好的心理素质没有让他表现出半点异常。他默契地假装第一次见到这位混血杀手,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来接应新成员。”
“不过目前来看不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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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帕险些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点爆炸。苏格兰熟练地伸手阻拦,怕两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打起来。与此同时,第四道声音也出现在走廊尽头。
“遇到问题了吗,黑麦你怎么还没回......我*!”
戴着墨镜的大块头见鬼一样指着风尘仆仆的两位老同事。
“格......格......”
格拉帕“啧”了一声,将苏格兰推到前面。
对着那张更为沉静的脸,伏特加卡在喉咙的那口气总算喘上来。
“怎么回来不和大家说一声?”他语气中掺了些许抱怨,但态度比早先的黑麦威士忌和善太多。
格拉帕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个人认为,如果我说了,琴酒有很大概率把我堵在门口用伯.莱.塔扫透了再抬进去。”
“......不要对琴酒敌意这么重,”苏格兰扭头小声劝他,“能不能收敛一下脾气,少和人起冲突不好吗。”
不知道这话触及了格拉帕哪根神经。混血青年当即闭上嘴,安安静静再也没吭声。
伏特加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我上一次见他这么听话还是在波尔图面前。”他低声喃喃。
苏格兰好奇:“波尔图?”
“哦,情报组的人,”伏特加扶了下墨镜,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其实是这样,大哥说今天有一位情报组的成员要来。这里是行动组专属区域,不像会议室那样所有部门都掌握进出密码,所以需要接应一下把人领进来。”
“黑麦先在这里等着吧,我把苏格兰和格拉帕带过去。”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试探:“情报组哪位成员?是我见过的人吗?”
伏特加短暂思考:“他的代号是波本威士忌。”
“你应该不认识。”
-
见到波本真人的那一刻,苏格兰怀疑格拉帕那杯鸡尾酒已经给他送到了天堂。他的父母和儿时玩伴正围在他身边,严肃又心疼地对他卧底时被迫做出的坏事进行信念审判——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幼驯染降谷零正站自己面前。
还端着一副只有话剧表演时才有机会见的神秘优雅恶人颜。
伏特加说苏格兰不认识波本,可不代表诸伏景光不认识。
猫眼青年从未如此感谢自己继承了诸伏家优秀的表演天赋,让他能在这样的危机关头维持住面上的冷静。
坐在他右手边的格拉帕浑身一抖,朝他方向贴近了一些。
“这人好像贝尔摩德。”混血青年小声评价,试图从旁人这里获得肯定。但后者正集中心神平复内心动荡,分不出注意力回应。
琴酒一如既往懒得管这群人复杂幼稚的脸色官司。
他冷冷地说了句“安静”,让伏特加传达新任务。
墨镜大块头看着被迫安静下来的几个人,硬着头皮开口:“大哥和我之后要去美国一段时间,boss的意思是东京这边行动组由格拉帕暂时指挥。”
“从今天开始,黑麦、苏格兰、波本,你们三个暂时固定成为行动小组,一切任务听从格拉帕调遣。”
伏特加语速极快仿佛单词烫嘴。
他不敢想象把这四个刺头放在一起长期搭档是什么样子。不过最好的消息是——
这些暂时与他无关了!
感谢大哥!
32.第 32 章
伏特加跟在琴酒身后火速逃离,房间里只剩四位关系错综复杂的男人。
三人中格拉帕认识两个——早先一起搭档过的、好友的好友公安搜查官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早先敌对过的FBI搜查官黑麦。
余下的金发男人依旧维持着与贝尔摩德如出一辙的优雅笑容,整个人气场十分神秘,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事。一想到之后很长时间都要和这种神秘主义者斗智斗勇,格拉帕已经想准备辞职信了。
明明情报组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难搞,金巴利就是个好说话的直性子。怎么新同事就这么棘手呢。
他又向苏格兰的方向移动几厘米寻求安全感。
三人中苏格兰认识两个。一位从单纯犯罪组织前后辈关系发展成私下合作对象的格拉帕,另一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卧底任务中碰面、同为官方搜查官的幼驯染波本。
房间里还有立场不明的其他人,苏格兰不方便对幼驯染打暗号,只能尽量控制自己担忧的心情,客气地按照初见礼仪对波本点头。
至于黑麦,他在见到这人时就大致评估了对方的实力。身材高挑,衣着包裹下的身形看上去极具爆发力。结合格拉帕应激一样的反应,想来男人冷冽沉着的气势多半也有相应的实力支撑。第六感雷达也告诉苏格兰黑麦是位顶尖优秀的狙击手。
总而言之,是个大麻烦。
极佳的默契使波本立刻领悟了苏格兰的眼神。他同样沉默打量未来同事。
由于没有情报交换,他并不清楚看上去与幼驯染相熟的格拉帕到底是怎样的人。看在hiro面子上姑且将他的敌对程度排第二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黑麦——这个和他在同一事件中先后获得代号、算得上同期竞争的男人。
黑麦本人除了性子冷些,没有明显的精神或价值观异常。这点来看与那些从犯罪中获得愉悦的疯子完全不同。降谷零对他的敌意更多是源自年初某次组织行动。
当时公安仍在处理和平会相关案件,他作为警察厅成员参与了一次联合搜查会议——就是这唯一一次,会议之后的公安任务中险些与还不是黑麦的诸星大正面撞上。
自那之后降谷零的警惕持续了很长时间。虽然黑麦的行为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仍不确定这个危险的男人有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他在组织与对方见面时,只能尽可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避免交流。
伏特加说波本单方面看黑麦不顺眼,这是真的。
只是对于黑麦本人来说波本这点敌意无伤大雅。
因为在座其余三人无一与他共同战线。
他还在FBI时就能确认格拉帕是完全的黑方对手。苏格兰他不了解,但四人小组中出现两个卧底的几率实在太小,他不会去赌这个可能。波本更不用说,这个神秘青年的态度简直莫名其妙。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最终组长格拉帕顶不住压力,率先开口。
“黑麦是狙击手?”他明知故问。
长发男人点头。
“体术呢?”格拉帕硬着头皮问给其他人看。
出乎意料,黑麦装出一副谦虚的语气,表示自己近战水平只能算中上,有选择的话还是以狙击位优先。
他的老对手飞速用双手遮住脸,生怕自己狰狞的表情暴露什么信息。
赤井秀一在藏拙。琴酒认为他们行动小组缺一个体术好的近战,所以才把格拉帕推进火坑凑数。
这两个混蛋怎么敢......
苏格兰伸手安抚性拍了拍格拉帕的肩膀,替前辈完成公司破冰一样的介绍环节。
“所以在我们几人中,我和黑麦是狙击手,波本是情报人员,格拉帕负责近战,对吗?”
几人点头。
苏格兰扯出礼貌性的笑容:“那么之后就请多指教了,搭档们。”
会面结束后,格拉帕丢下同事眨眼间消失不见。赤井秀一还在思考之后的对策,也寻了理由独自离开。
威士忌小组(算上他们的白兰地组长)只剩看上去很好交流的波本与苏格兰。
“想找个地方聊天吗?”波本笑着问,“酒吧,餐厅,或者其他私密的地点也可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格兰笑着点头应下。
-
金发男人积极承包了谈话地址的选择,以一种堪称暧昧的态度将新同事请到自己的私人安全屋。
确保没有任何外部监控和窃听设备的、保密性极高的安全屋。
他先一步进门,在客人也踏进玄关后突然转身,推着对方身体将门撞闭,抬手拽上后者衣领——
“hiro你是笨蛋吗!”
诸伏景光看到眼前人担忧急切的神情,心软地弯起嘴角。
“在生气格拉帕的事?抱歉让你担心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立刻明白了zero在担心什么。
他的幼驯染在外人面前绝不会如此失态。两人许久未见,再会面也是在高压的卧底组织内部。苏格兰作为知情更多的人心态轻松些,但波本的情绪可能压抑有段时间了。
在降谷零眼中,格拉帕是彻头彻尾的犯罪组织成员。甚至他的情报记录了对方无数的恶劣事迹。
在房间中见到格拉帕和苏格兰的第一眼,他就辨认出幼驯染在这位犯罪分子面前有一些松懈。
他不认为以hiro的性格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两人出现这种相处模式一定有原因。但压倒性的担心使他一时间失去冷静思考能力。
“......到底怎么回事。”降谷零紧张地有些破音。
诸伏景光感到略微难办:“我说,但你千万不要生——好了zero快松开手,我脖子都快被你勒断了。”
这让他怎么放心把巴塞罗那的事告诉幼驯染。
降谷零瞬间收回手背在身后:“我去倒杯水,很快。”
他从玄关落荒而逃,去厨房短暂冷静。
热水壶加热花费不了多久。降谷零有意拖延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他有预感诸伏景光要交代的事会引起极大的情绪起伏。
五分钟后,客厅沙发上的客人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热水。
冒着热蒸气的杯子里还放了冰块。
屋主人紧张地放下托盘坐在对面沙发上。他身体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五指攥拳轻轻搭在大腿面,严肃神情里透露出英勇就义的意思。
“......我准备好了。”
诸伏景光没有按照降谷零的想法提起格拉帕,而是用另一个话题转移幼驯染的注意力:“我们先谈谈黑麦吧,我其实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一些猜测。”
降谷零皱眉:“真实身份?”
犯罪分子能有什么真实身份。那个冷酷危险的家伙总不能是——
“我怀疑黑麦是FBI的卧底。”他的好好先生幼驯染平淡抛出这个爆炸性的假设。
降谷零:......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起托盘转向厨房:“抱歉,再等我两分钟。”
他刚踏出一步,手中物体传来很轻但不可忽视的拉扯。拽着托盘另一侧的猫眼青年示弱地对他笑了下。
“抱歉zero。”
“我只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说点别的什么。”
降谷零第二次沉默。
他谨慎地松开托盘,在幼驯染专注于将它放在茶几上时,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那个笨蛋砸。
男人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注意到降谷零已经气到通红的耳朵,立刻端正态度双手合十认错。
“我不该逗你......但是FBI的事不是玩笑。”他解释。
“我的紧张情绪不是你逃避话题的理由!”降谷零的怒气也不认真。他本意不是责怪诸伏景光,而是气有个叫格拉帕的家伙随时可能带来危险。
现在,hiro竟然还明里暗里维护那小子!
逃避话题的警官伸手握住幼驯染攥紧的拳头:“对不起。之后听我把事情讲完再生气,好吗?”
降谷零逐渐冷静下来,不服气地点头。
诸伏景光这一年半经历的复述中没有夹带任何主观感情。讲述者不希望自己的态度感受调动起听者的情绪起伏。他的卧底经历比幼驯染要曲折地多。原本潜伏在东京的人由于工作原因先后去了美国和欧洲,一年半后才回到熟悉的故土。他经历过的很多事实比影视剧还要荒谬。
金发青年听到“格拉帕对几位公安搜查官身份多次隐瞒不报”后险些又从客厅逃跑。
他此时已做不出麻木之外的表情。
波本的情报网能百分百肯定格拉帕自始至终保持黑方立场。现在,他还从幼驯染这里确认对方与黑手党家族彭格列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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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到任何这人隐瞒敌人身份的理由。
至于那个存在于格拉帕话中的“朋友”,降谷零倾向于确实有这个人的存在,并且格拉帕的“协助”多少有些对此人的顾忌、或是受到威胁等。但诸伏景光倾向于这只是被小前辈推出来掩盖自身动机的幌子。他话里还藏了些“格拉帕本性不坏”这种离谱的看法,让降谷零更不想支持幼驯染的观点。
“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把这个把柄压在关键时期放出来,”波本的思维模式总会让他考虑所有最坏的结果,“不论是你,还是那个FBI的身份。”
诸伏景光:“我也整理了他与西西里人勾结的证据。对于他来说,我算是一个能随时让他陷入卧底任务失败风险的定时炸.弹。这算是合作之下的一种制衡。只不过格拉帕放我离开时,应该也猜到我会准备好这个退路。”
降谷零:“只靠这个?hiro,你到底为什么对格拉帕容忍度这么高?”
“如果你是担心对上他和背后的彭格列会有额外危险,从而在表面做出妥协的举动,我都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对这小子持有一种......正面印象。”
诸伏景光只能叹气。
“或许真的是我心软了吧,”猫眼青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知道这不应该,尤其是对于卧底来说。”
最初格拉帕帮他隐瞒时,他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用意。但小前辈之后很久、甚至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以此要挟、从公安警察诸伏景光这里讨要什么利益情报。仿佛之前的帮助只是普通人日常里随手为之。
“事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根据我对他的行为分析和性格侧写,就算他背景黑到不能再黑,我还是认为他属于第三方势力,而不是完全不能合作的对手。”这是诸伏景光最终做出的结论。
他注视着还皱着眉头的幼驯染,弯起嘴角讲了个地狱笑话:“说不定在其他地方也合作过呢?我是说公安与彭格列。”
降谷零:......
没救了。
苏格兰绝对被带坏了。
那个混血小子千万别被波本抓到额外的把柄。
他决定先放弃讨论这个让人血压升高的事,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为什么觉得另一个FBI卧底是黑麦?”
诸伏景光一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对格拉帕的性格已经摸得很熟——好了zero先别生气——总之我对他性格已经很了解了。那天见到黑麦他就像应激一样。你能理解吗?是那种根本没想过在我面前隐藏的、几乎想要杀死黑麦的危险情绪。”
“什么情况下,他敢在苏格兰面前毫无遮掩地展示对另一人的杀意?”
“......他能确定苏格兰和黑麦之间绝不会有立场冲突,”降谷零认真答题,“格拉帕与琴酒关系也很差,但他不会在表面归属同一方的前提下真正对琴酒动手。除非他和黑麦原本隶属的势力就是敌对关系。如果两人全是黑方,没必要到这种近乎鱼死网破的程度。”
“如果在现场的是不知底细的波本,他不会表现出明显异常的敌意。但在公安搜查官苏格兰面前就不会有顾虑,”诸伏景光笑着点头肯定,“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黑麦也可能是其他官方派来的卧底。”
“我倒觉得百分之九十就是FBI,”降谷零嗤笑,“我从贝尔摩德那里打听过格拉帕早期的活动情况,记录上的城市十分单一:巴尔的摩、纽约、波士顿,全在美国东海岸。我不觉得他会恨其他机构的搜查官比FBI更甚。CIA可能都没这个待遇。”
“也是。”诸伏景光没再提格拉帕的名字,怕多说几句又点着幼驯染的怒意。
他将聊天重点慢慢转移到对方近些年来经历的事,大到卧底任务小到衣食住行。降谷零也难得有机会将压在心里的事滔滔不绝吐露给他人听,更何况是最亲密信任的幼驯染。
两人结束讨论已经是晚上。波本假情假意地从衣柜中取出未拆封的睡衣,半强硬地按着苏格兰住一晚。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诸伏景光:“虽然还没有开始工作......”
降谷零:“但我已经能想到之后的同事关系多么麻烦了。”
“hiro,你会一直向着我说话的,对吧。”
“......嗯。”
诸伏景光又偷偷叹气。
33.第 33 章
“......你说苏格兰?”
格拉帕嘴里叼着巧克力棒,含糊地回电话:“对啊,我和他就是关系好,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那波本呢?”电话对面的人追问,“波本和苏格兰关系也好,但你和波本关系很差吧。”
“哦,他啊,”格拉帕露出嫌弃的表情,虽然与他对话的人看不到,“你不觉得他性格和气质很像贝尔摩德吗?没记错的话你对那个女人也很没辙吧,伏特加。”
听到熟悉的名字,伏特加挂上苦瓜脸。
“黑麦呢?”他继续打听下一位。
“不熟,磁场不合。他就是一个琴酒招来代替苏格兰的狙击手,整天摆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跟他前上司一模一样。”
“怎么,黑麦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或者是波本说的?”
哪敢啊。
伏特加苦哈哈地解释:“因为你每次任务都只和苏格兰对接,让他再去联系其他人。上次苏格兰被借走,你们三人立刻出现任务失败的情况。大哥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格拉帕“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在做什么啊,还是私事?”
玄关处响起门铃声,八百坂瑛快速跑过去接应。
“在忙搬家。”
他丢下这句后掐断通话。
古里炎真正将钥匙插入门锁,屋里人已经先一步打开门。
“打扰到你了?”
“乌丸同事的电话,不重要。”八百坂瑛摇头。
他在古里炎真家等对方回来,是为了待会儿一起去考察待租公寓。
目的地就是这间屋子同楼层正对面的那户。
距离格拉帕和苏格兰回国结成行动小组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里几人一直在日本境内工作,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东京。
后勤部分给威士忌小组的安全屋数量不算多。这些地点里武器装备很齐全,监控设备更齐全。没有工作时其余三人各有各的去处,不在意这种小事。
黑麦表面上登记的公寓位于东京某处相对老旧的地段。这个毫无生活情调的男人平日大多待在安全屋。只有休长假的时候会回去睡几天觉,顺便在友善的邻里面前玩普通人扮演游戏。
波本总是神出鬼没,格拉帕不了解他任何一处私人安全屋的位置。何况这位工作狂偶尔也在外面的情报交易点忙通宵。
苏格兰家他倒是去过几次,那里的家居布置就像屋主人性格一样正经温和。但考虑卧底工作的谨慎性,屋子里同样装满大大小小的监控设备。最重要的是,波本隔三差五也会去做客。格拉帕有些怵这个过于精明的家伙,非工作期间总是躲着他。
在一次情报交换中,他从古里炎真这里确认了波本也是官方搜查官,本名降谷零,是那年的警校第一。后者不确定这位前辈具体就职于哪个部门,但根据他在乌丸集团卧底的事实、以及之前森山医药案件的细节推测,降谷零应该与石津温树同属警察厅。当时公安能有先手优势,很大概率是从他这里获得了消息。
不过这与格拉帕的困境无关。
行动小组结成后,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在东京没有自己的独立安全屋。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长住。他本人的日本血统来源于坐新干线至少要两个小时的关西。八百坂家的产业要么在大阪,要么在美国,与东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年前暂居这里的那段时间,整个乌丸行动组都处于人员高速流通的状态。格拉帕想反正在一个地方待不久,干脆每晚都去组织据点凑合睡。现在有长时间停留的可能,他说什么也要置办一处完全安心的私人领域。
他此前租了一间邻近歌舞伎町的单人公寓,在楼上楼下非法接客人员的包围中凑合住了两年。现在说要搬家,最大的原因是——
他要有舍友了。
古里炎真放下背包,拿起玄关木柜上的钥匙。
“这是最后一处了吧?”
“对,”八百坂瑛换上外出的鞋子,“说实话,你这栋公寓楼真的很好。”
“交通方便,设备很新,彭格列内部还有租金优惠。”
“我有预感我们最终会当邻居。”
古里炎真眼神飘忽一瞬。
当然很好了。毕竟你们十代目也住这里。
他将从公寓管理员那里借来的钥匙插入隔壁房间的锁孔,输入密码开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日落。从西侧照射来的强烈阳光被墙壁挡在楼栋外,提前打开的空调烘得室内温度恰好在最舒适的区间。
“两间卧室两间卫生间,客厅大小适中,还有厨房和阳台......各处面积和布局看上去都没问题,”八百坂瑛对房间的评价很简单,他大多数时间说不出什么缺点,“怎么看都不错呢,就这里好了。”
“你不问问管理员的工作态度和技术工上门维修的速度吗?还有房租怎么付、合同怎么签、隔音情况、邻居是否好相处这些。”古里炎真叹气。
“彭格列总不会坑自己人啦,我也相信你的居住体验。”
“满川君的意见呢?”
“说让我全权负责,他只需要一个能放电脑和床的空间。”
古里炎真拿这两位不讲究的家伙没辙。
“事先说好,”他努力板起脸,“如果你们要对房间做改装,建议提前告诉我日程。”
“知道啦。”
八百坂瑛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毕竟马上入夏了。”
“你的警察官考试要来咯。”
-
米花町一间家庭餐厅里,松田阵平正在批改手中的模拟试卷。
他很确信,自己当年备考的时候从没觉得题目有这么难。但这几个月来他得了一种看到答案书注解就会头疼的病。
“行测里的数据分析部分答得一塌糊涂......”
“我再确认一遍,你有东亚血统对吧。为什么数学能做成这样。”
“公安专业知识......勉强合格,但要背的法律条文超过一定长度你就全靠猜。”
正在写作文申论的古里炎真僵硬一瞬。
“......成绩过线了吗?”他紧张地问。
松田阵平不吃他这一套:“你先写,写完再告诉你。”
从洗手间回来的萩原研二拍拍大学生的头,坐在卷毛警官身侧。
他拿起被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模拟卷大致翻看一遍。
“这不是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太多了嘛,”他感慨,“小阵平,偶尔也要给小朋友一点信心。”
“往好处想,炎真酱唯一苦手的也只有笔试部分。”
“但笔试是第一个考的。”松田阵平光速拆台。
古里炎真不敢看他表情,加快速度完成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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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松田在之前的话里骂骂咧咧嫌他错得多,但最终对照给分细则判下来,古里炎真的笔试模拟算是将将过线。
“这已经五月了,备考进度还卡在第一关,”卷毛警官头疼地抓了抓头发,“每天花时间处理这些纸面上的文字,我都担心你没空锻炼。”
“你尝试过体能考试的内容吗?”
古里炎真点头:“拿到过线群体的中上位次没问题。”
“......谦虚了吧。”见识过他变态体力的爆处组双子星默契感叹。
“然后是面试。说实话,炎真酱面对考官坐下后,只要表现出认真的神色,我觉得他们都会给你过的——”
松田阵平卷起草稿纸去敲幼驯染的脑袋:“不要教这些歪门邪道!”
“是真的!”萩原研二抬手挡住卷毛警官的动作,“小阵平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是黑.手.党,但炎真酱想当警察的信念可不输给当年的我们哦。”
“当年的你在进警校前也没什么信念吧。”松田阵平戳穿幼驯染的话。
古里炎真有些好奇。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前辈们。两位当时想当警察的原因是什么呢?”
爆处警官们停下打闹,收敛神色坐回原来的位置。
“很没意思的故事,”松田阵平神色一如既往,“我老爹曾在一起杀人案中被误判是嫌疑人。他从此一蹶不振,我也被同龄人欺负了几年。我最初上警校的理由是想揍警视总监一顿。”
“我不喜欢警视厅那些没有能力的平庸之辈。这话或许听上去很傲慢。但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当时遇到合格的警官,松田丈太郎和松田阵平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如果二十多岁的松田阵平成为了这样合格的警察,十岁的松田阵平会不会感谢他。”
古里炎真安静认真地听着。
卷毛警官倒也没想从小孩这里得到什么安慰的话。
他用大拇指指向萩原研二:“这家伙想法更简单。”
“他只是想找个稳定的工作,于是去考各种公务员。警察的考上了,一看我也在,就跟着一起来了。”
“也很厉害呢。”古里炎真一如既往捧场。
厉害的警官还想起另一位同事。他笑眯眯地从小叛徒这里打探消息:“室木前辈想当警察的理由是什么呀?他也是黑.手.党成员......好吧,想卧底的理由。”
这个古里炎真倒是能答上来:“室木前辈喜欢拆炸.弹。刚好有这个工作机会就去上班了。”
“各种意义上的直率呢。”萩原研二没问出来什么,有些遗憾。
见他们交流结束,卷毛警官握着手中纸筒在桌上敲了两下,唤回他们的注意。那张英俊的脸摆出严肃神色时还是有些吓人。古里炎真和他对上视线后不由自主坐直听训。
“总之,”卷毛警官下结论,“我和hagi确认过,你面试环节的答案没有问题。之后就是面对考官底气要足。”
“信念的坚定是会通过勇气表现出来的。你只要勇敢踏出这一步,就已经胜利一半了。”
“记住了吗,自卑的小子。”
古里炎真怔愣地看着两位警官。
批评他的那位已经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另一位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自卑的西蒙十代目坐直身体,郑重又认真地点头。
“好,我会的。”他说。
34.第 34 章
八百坂瑛搬家的时间是六月中旬。
他与公寓签好合同后,找了一天去家居城订购像是床架床垫、沙发餐桌、木柜等的大型家居。小型的日常家电仍在购买清单中等待处理。
他开始准备的时间很晚,舍友抵达的时间也比预想中早些。
满川薰用三年时间完成本科学习,毕业后按照原本规划进入满天堂东京工作室。他不需要将档案转到DIV-JPN,从彭格列接取任务时仍受北美情报部指挥。
乌丸集团这边,波尔图没有选择进入技术部。他给其他人的理由是有相对重要的表面身份需要经营。在“需要长期待命于研究所的技术部成员”和“可以灵活选择常驻区域的情报组成员”之间,他选择了后者。编入情报组的技术人员不在少数,比如另一位代号“宾加”的人。因此,在其他人看来,波尔图的岗位倾向毫无异常。
然而真实情况是,当事人不想努力给正在卧底的组织做技术升级。技术部是有开发绩效的,但情报组可以摸鱼。
满川薰拉着行李箱到家时,搬运工人正里里外外将大件物品全部用货梯运上来,摆在空旷的公寓客厅。卧室也是空荡荡的,想来两人今晚只能打地铺。
“你已经从上间公寓搬出来十天了吧,”满川薰有些惊讶地问,“怎么现在还睡在地上。”
八百坂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地说:“我没睡地上。”
“这几天因为忙工作,根本没怎么睡。”
黑客叹了口气,将行李箱推在客厅角落。
他从林立的大件物品中找到标有床架字样的平板纸箱:“先组装一个,今晚你和我凑合挤一挤。”
“好,”八百坂瑛闻言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起身,有些晃悠地走向门口:“我去隔壁借工具箱......哎!”
他脑袋重重撞上大门,抬手扶墙保持平衡。短暂的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一瞬,八百坂瑛回想起邻居的叮嘱。
“不对,炎真今天有考试,一整天都不在家,”他头疼地说,“我去楼下找管理员。”
“我去吧。”满川薰看着他这样,怎么都不敢放人出门,“你就在家里待着。”
混血青年点头,脚步拖拉地走回客厅,随意找了个墙角靠着闭目养神。满川薰确认他没再磕碰后,走出玄关掩上门。
这栋公寓的管理员也是彭格列的人。
她叫野内时江,五十多岁,之前是日本情报部后勤某个部门的副组长,退居二线后找了个不需要天天跑外业的岗位,也就是当前这份工作。她出身大阪,但性格比多数大阪居民要沉稳些,更像是京都一带的人。
满川薰借工具箱时与她闲聊了几句。据野内阿姨说,八百坂瑛一直没让家居城员工送货,是因为早先一直在忙公寓改装。
“我可太清楚了,你们这些住户都这样,”她从办公桌抽屉中取出一个记事本,指着某页的文字给他看,“那天八百坂君找技术部钻地想在地板下装武器暗格,结果差点和楼下的屋顶暗格打通。”
“在厨房钻壁橱。因为要放的防护装备太多让工人多钻了一点,又险些给承重墙钻塌了。”
“抱歉,我舍友他没什么经验。”满川替好友道歉。
野内阿姨倒也没生气:“我已经习惯了。”
“他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你们邻居的古里君有次给自己搞得额头上都是血,需要来我这里借医疗箱。”
“......那是有点危险。”满川薰心情复杂地附和。
他听舍友说起过邻居的事。对方是十代目的好友,隶属与彭格列同盟的西蒙家族。由于有报考警校成为警察的计划,最近正在努力经营表面身份。阿瑛说对方今天有考试,按时间算的话就是警察官考试的笔试环节。
会在改装公寓的时候手忙脚乱搞出伤口,好像是个比想象中还要无害的人。
-
因为休假特意来考场外等人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这么想。
据他们观察,结束考试走出来的人大概有三种。
一种是像伊达航那样眼神坚定、信念极强,让人能看一眼就得知他们志向成为警察的人。
一种类似萩原研二。他们神态放松、看上去只是为了考公务员。对他们来说,或许警察官考试和教师资格考试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种可以参考松田阵平。这类考生给人的印象就是刺头,让人惊诧他们竟然会来考这个——当然松田警官觉得自己可以归类为第一种。
至于古里炎真,按照萩原研二的说法,他应该混在隔壁刚考完期末离开考场的高中生群体里。
“太无害了......”半长发警官不由自主地感叹,“他好像那种学生时期永远缩在队伍最后,慢吞吞跟着其他人的小孩。明明个子已经这么高了,但完全没有攻击性呢。”
卷毛警官也有些沉重地点头。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没觉得他有问题了,”他掩饰性地扶了下自己的墨镜,“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那些事,单看气质没人会怀疑他是混黑的。”
“现在骗骗我们是小事,以后能把整个警视厅都骗进去。”
萩原研二:“尤其是和这么多肌肉壮实的家伙走在一起......等等,炎真酱已经比小阵平高一点了吧——”
被对比身高的人抬手按住身边细长一条幼驯染的脑袋,试图将人身高折半。
两位帅哥在路边打打闹闹的样子很显眼。古里炎真出门后立刻注意到他们,上前打招呼。
“有件事我蛮好奇的,”松田阵平决定直接咨询当事人,“你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气质吗?对于学生来说,阴沉温吞的人很容易被欺负吧。”
“明明有能力反击不是吗?”
萩原研二也在一侧帮腔:“对呀对呀。我之前说过吧,小阵平就是被欺负后会立刻还手的那种,大家都觉得他很不好惹。炎真酱为什么不试试呢?”
红发男生摇头。
“很麻烦,也不太喜欢和普通人打架。”他小声说。
“败给你了。”松田阵平对这个回答无话可说。
古里炎真报考的是警察官A类考试中的Ⅰ类,一旦通过就会成为“职业组”。
帮他备考的两位也是同一考试升上来的,对题目状况十分熟悉。除去前期学习,他们还帮着在考前做了两个月的冲刺训练。松田阵平原本还紧张他会在大考发挥失误,但结束后对答案时,发现古里炎真的正确率超乎预期。不过没关系,如果答得太差没过线,两位会立刻抬着他去报考当年第二次考试。
警察官A类考试的笔试时间是六月,后续体能和面试环节分别是七月、八月。
出最终结果那天,沢田纲吉也在东京。
他攥着从楼上房间拿的抱枕,整个人贴着沙发靠背看古里炎真查询结果。
当事人没有丝毫紧张感。正如萩原研二说的那样,只要他面试时端正态度,考官基本不会为难他。
“这不一样,”沢田纲吉纠正,“阶段性结果和整体结果意义是不同的。”
古里炎真无奈地笑着询问:“哪里不一样?”
“仪式感。”沢田纲吉一本正经地说。他意识到自己受欧洲人、尤其是意大利人的影响有些重,喜欢在生活场合中倾注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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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但这个缺点此时此刻不算坏事。
放榜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古里炎真按照好友的要求提前打开了警视厅官方网站。
沢田纲吉盯着屏幕右上角时钟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紧张到行动间有些磕绊。在冒号后数字跳到“00”时,他悄悄推着红发青年的肩膀。后者无奈,按下页面上方的刷新键。
彭格列十代目仿佛对每位同伴的姓名都有神秘雷达——这当然已经超出超直感的处理范围。古板正经的公告印上屏幕时,熟悉的名字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中仿佛加黑加粗,又或是闪着亮光。
他在瞬间扔掉抱枕、扑住电脑前的好友,将脸埋在对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古里炎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在原位,顺从地没有反抗。他很久没见到好友做出这样鲜活的举动,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好高兴,”沢田纲吉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有些闷,“抱歉,情绪来得太突然了。”
“对于这个结果吗?”古里炎真顺着话问。但潜意识里,他觉得好友在说其他更值得高兴的事。
棕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吗?”
“当时我不想继承彭格列,有次放学后躲开大家一个人跑到神社。炎真那天和人打架了,躺在神社长椅上给伤口冰敷消肿。你对我说——”
“‘那就逃跑吧’。”
古里炎真伸手拍了拍肩上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应该那么说的。”
“所以那天我们被里包恩教训了,”沢田纲吉语气中夹着笑意,“但是炎真,不论如何,继承式那次你坚持到了最后。”
他抬起头搓了搓脸,深呼吸了几下简单调整情绪。
“国中的我一直想找个普通的工作,有份稳定的收入。我那会儿逃避继承仪式的原因很多,大多数是十分幼稚不懂事的理由。但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担心自己会在庞大的金钱和权力中迷失,忘记最初想做的事。就像二代之后很多被局势推着走的首领们一样。”
“我对初代说过,想试着改变这个庞大的家族。实际上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难得多。我担心我做不到,太担心了,甚至偶尔又生出关于‘逃跑’的念头。”
古里炎真:“你不会逃跑。”
沢田纲吉:“怎么总对我信心这么大。”
古里炎真:“这是事实。”
棕发小首领被这句直球安慰打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搓了搓发红的耳尖,继续感叹:“我尝试过很多次,从一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小事入手,去帮助同伴,帮助认识或不认识的其他人。但这也很难。我慢慢地被工作、关系网、以及其他一些事困在了西西里人的世界。”
“我还在寻找破局的方法。但是炎真已经先我一步,成功从这个围墙中翻出来了。你能去看、去体验墙外的生活。我很高兴。”彭格列十代目抬起头,注视着盟友的双眼。他仍然弯着眼角,只是语气更加认真:“这是我的请求——”
“古里警官,你可以成为‘沢田纲吉’在另一侧的锚点吗?站在西西里的墙外,做那些简单的、正义善良的、我可能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未来的警官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从沙发上起身,迎面回应之前的拥抱:“好。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去看西西里之外的世界。”
“我也不会逃跑。”
虽然是气氛发起者,但沢田纲吉面对他过于端正的态度,反而卸了劲心情轻松下来。
“这当然不是前路的最终结局,”十代目伸手拍着好友的后背,“一起加油吧。我们都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