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雇佣兵会梦见赛博执行官吗》 1、奥林匹克（请支持正版） “322号辐射区，72°，1500，-50，污染范围内，测序结果：一级污染，确认存活，完毕。” “m5-223失败......apollo，我们又失败了，这个试验有望成功吗？” “试验成功，序列号h7-690。” 潮湿阴暗的房间里充斥着霉烂与汗液的味道，掉在地上的食物吸引着暗处的老鼠，小爪子踏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猩红的眼睛代表这是一只实验鼠，白鼠只顾啃食碎屑，浑然不觉床下暗处缓缓亮起的一双眼。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难以听清的话语，白鼠敏锐的抬起脑袋，为时已晚，暗中的黑影一跃而出，寂静陡然破碎，随着橘纹皮毛落下，一场猫鼠狩猎结束了。 “做得好，小咪。” 生锈的房门被人推开，发出陈旧的吱嘎声——基地里的这些东西自从一代战争之后就没有修过了，毕竟全球资源匮乏到母公司都应接不暇，没有愿意人浪费一点精力在他们这些劣等基因上，绝大部分曾经富足的资源如铝、铁、铜甚至是水，现在都变成上流社会才能享受的尤物了。 贺硝拽掉被汗水浸透的上衣，随手抛到窄小的床上，这里除了一张椅子一张桌子，没有别的设施，椅子上还挂着昨天的袜子，他拉开抽屉，摸索几下，找出一只水合剂，咬掉硅胶套，注射进皮肤里。 猫蹭过来，胡须上还沾着血，贺硝揪住它的后颈皮，又找出一只水合剂，给猫注射进去。 “渴了吧，这阵子管得严，搞不来更多了，我们都得省着点。”贺硝摸了摸猫脑袋，橘猫喉咙里发出咪呜咪呜的声音，旋即跳上桌面，又借力跃上窄小的窗台。 窄小的窗户透入一束明亮的阳光，阳光内灰尘飞舞，猫一上去，就挡了大半，贺硝并不在意，擦着身上的汗，随口说：“那种太阳没什么好晒的，你没晒过真正的太阳，那才叫舒服。” 猫晃了晃脑袋，在灰尘里打了个喷嚏。 猫没晒过真正的太阳，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太阳，小猫是一年前出生的，太阳光是18年前消失的。 一个半世纪前全球资源极度短缺甚至衰竭，极端气候频频出现，地震、海啸、火山......灾难每天都成群结队的降临在地球上，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亡。星球千疮百孔，人类不得已建立起保护基地，将幸存的人类文明保护起来，在灭绝的威胁前，没有政治也没有国家，甚至不分人种，全球前所未有的团结在一起，性命相连。 直到最后一座基地落成，过了五十二年，人们将这五十二年称为一代战争——第一代人与自然的战争，战后人们更换了传统的公元纪年，这一年定为“第一纪元”的起始。人类步入了与自然为敌的时代，人们在千万年里习惯了浪费，又因为面临绝种的危机，奇迹般的在几十年里学会节约。 灾难并不能阻止经济发展，其带来的机遇甚至大于损失，没有政权干预，全球公司飞速发展。在一代战争中，有两大公司拔得头筹，其一是山海集团下的山海公司，在一代战争以前，这个公司曾效力于政府，致力于建设、完善并不断提升国家的安全防御系统。一代战争中第一批人类基地“方舟”即是该集团建造。 其二是众神集团旗下的创世神公司，一代战争前，创世神公司专注于机器人与人工智能的研发制造，一代战争为创世神带来了转型机遇，它建造了第二批人类基地“火种”。 这半个世纪人类科技发展飞快，但亡族灭种的危机并没有止步于此，仅仅七十五年后，山海公司检测到一颗陨石闯入太阳系并且飞速撞击向地球。 像恐龙灭绝，以前基地里的教师这么形容，像数亿年前的地球一样，一颗石头带着冒火的尾巴撞进大气层，然后—— “砰！” 人类没有灭绝，两大全球公司联合研发了一枚定轨核弹“普罗米修斯”，拦截了陨石并将其击碎。 但陨石产生的碎屑仍然击中了地球，地球重蹈覆辙，全球火山爆发，不计其数的灰尘遮挡大气层，爆炸产生的金属粒子同样漂浮在大气层中，干扰电波，卫星无法使用。并且碎石带有极强辐射，在全球形成数个辐射区，造成基因污染与突变。 从陨石坠落到辐射区形成，称为二代战争，战后两大公司着手重建基地，处理污染基因，这些并不难，最大的问题是太阳光，没有阳光，作物不会生长，生态循环难以为继，全球温度将会持续下降。 这是恐龙们同样担心的问题，不过人类要稍稍幸运，创世神公司的研究员在辐射区发现了318号元素，用以合成与太阳光相似的合成光波，这种技术被大面积应用，形成“光网”。山海公司则利用陨石带来的其他星系的恒星物质进行合成反应，制成人造低空太阳，并且建立“苍穹”保护屏障以保护太阳与基地天空。 一年后，创世神公司更名为奥林匹克科技公司，同年，山海公司被同集团下神州科技公司收购。两大顶尖全球科技公司形成，“第二纪元”开启，人类开始了人造日光的时代。 贺硝这十五年能在基地里学到的就这么多，他所在的基地是曾经的“火种”之一，后来奥林匹克的有钱人搬去了高端住宅区奥林匹斯山，基地就成了他们这群雇佣兵的住所。 门外传来隆隆的声音，贺硝就知道十二点整了，每天这个时候光波合成器都要运转一个小时整，以维系一天的阳光供应量。 他把橘猫从窗台上抱下来，拍了拍猫臀：“记得路线吧？” 橘猫咪呜一声，算是回答，贺硝打开门，正准备放猫出去，外头忽然传来警报声，不少与贺硝同样的雇佣兵跑出房间，正在吃饭的雇佣兵们也丢下手中的食物，大家神色紧张，汇往训练场。 贺硝见状，回身将晒干的训练服套上，将照片塞进胸口内侧的口袋，对橘猫说：“别怕，快去，格林莱街2巷第五个霓虹灯牌，别找错！” 偌大的训练场上整整齐齐码着雇佣兵方阵，警报声仍在继续。 “接到紧急备战令，74号辐射区发现318元素矿，神州公司特派队已到达。”汉斯长官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说：“公司命令我们调出一支先遣队，拦截神州公司，带回元素矿。” 两大顶尖公司并不和睦，318元素是第二纪元应用最广泛的元素，资源紧缺的时代谁都想多获得一些，掌握资源，就掌握了财富。 “b7方阵，h7小队，出列！” 贺硝应声站出，与他同样出列的是编号同属h7系列的其他成员，共12人。 “由你们进行此次拦截，准备准备，半小时后出发，坐标：27°，3700,0。” 第二纪元的人们习惯以辐射区的陨石落地处为中心，以北极点的方向为零度，顺时针进行环形坐标定位，3700表明他们的拦截地点在27°线上距离辐射中心3700米，而0的高度意味着这是一场地面战。 h7小队列队前往武器库，贺硝经过汉斯身旁时，汉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h7-690，祝你成功。” 贺硝点点头，跟上了队伍。 在武器库里他们装备了公司最新运来的一批离子枪，还有高抗防辐射服，防毒面罩下一片寂静，贺硝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触碰手腕打开全息腕带，手腕上浮空投出的时钟告诉他还有十分钟。他又将仓内气压下调，形成了低压环境，而后他将氧气阀拨开了一些，听见气流泄露的嗤嗤声，腕带上显示心跳与呼吸都正常。 他不知道十五年前在美杜莎的山洞里奥林匹克对他做了什么，但在之后的训练中，他发现他的身体各项机能稳定的超乎常人，每次训练完的生命体征自测中，他的心跳、血液流速、肺活量等等一切体征稳定的就好像没有经过任何高强度训练，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汇报时编造着每一次的自测结果。 做完这些，他点击了腕带上的呼叫键。 格林莱街2巷第五个霓虹灯牌下，猫项圈上的全息屏在它头上投出面板，上面出现了贺硝的脸。 “一切在计划中，就是时间早了点——神州的动作太快了，给小咪套一身防护服，让它到这里来。” 面板上出现了一处跃动的红点，芯片定位成功，站在猫面前的人听罢，从背包里掏出一套压缩防护服。 “目前已知的情报我都告诉你的猫了，如果还需要继续要情报......” “得加钱，我知道，给我留着，别给别人，算是老客户特权吧。” 贺硝说完这一句便结束了通讯，警报声又响起，悬浮舱顺着通道上升，越过光网，驶离了基地，前往无人区。 2、神州 离开了人类居住圈，没有了人造光，辐射区内灰尘漫天，大风从皲裂的地皮上卷起沙子与土渣，干巴巴的辐射土壤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物质，无人生存的区域内一片寂静，只有机械臂缓缓运作，转移着一块块矿石。 不远处停着一辆悬浮舱，上面印着三座山的山海集团简易标志，驾驶室里的人打了个哈欠：“还有多少？” 机械臂终端计算器回答了他：“1.35t。” “快点吧，我明天休假，今天不想加班。” 机械臂如常运转，电子音沉静地说：“驾驶员732，要有耐心。” 732含糊地答应着，说：“我快没电了。” “您需要充电器吗？舱内储存电量95％。”驾驶员手边的充电桩亮起，他把小臂放上去，听到轻微的“咔哒”声，他愉快地舒了口气。 “悬浮舱732，你饿了吗？”他戏谑的问。 “如果你没有使用舱内储备电，我想我不会饿。”电子音依旧沉静。 “谢谢你，回神州一定带你保养——” 话音未落，舱内忽然传出刺耳的警报声，732坐直身体：“怎么回事？” “警报，警报，检测到奥林匹克作战悬浮舱接近，警报，警报......” 悬浮舱后门打开，十余名身着白色防辐射作战服的神州公司雇佣兵跳下，此时奥林匹克悬浮舱已近在咫尺，在高空给地面的雇佣兵们送来了见面礼—— 一发离子弹炸开，沙尘被惊起，烟尘瞬间笼罩地面，神州的雇佣兵们失去视野。 “爽了！” 奥林匹克悬浮舱驾驶室中，白怀大笑一声，贺硝在准备区，系好防护带，说：“走了。” 白怀操控面板打开舱门，高处强风霎时间涌入舱内，贺硝与其余队员身着奥林匹克黑色防护服，借助战斗服脚底的反喷气装置稳稳落地，烟尘散尽，本该四散零落的神州悬浮舱完好无损，一面防御网罩住了舱体，贺硝不意外，这是神州的看家本事。 他举起离子枪，先照着神州悬浮舱的机械臂打了一枪，机械臂不是悬浮舱主体，防御相对薄弱，普通股的离子枪就可解决。 不等他继续，一个神州雇佣兵冲他连开两枪，贺硝向侧边跃出几步躲避倒塌的机械臂，轻微的电流声过后，贺硝的腕带中跳出通话请求。 “可以啊，打这么准，两枪都打在枢纽上。”通讯接通，贺硝躲过一发蓝色离子弹，率先开口。 对面的声音随着躲避的动作忽高忽低，叶彰开枪打穿了一个神州雇佣兵的脑袋，又与神州的离子弹来了个对冲，他在爆炸声中转头朝贺硝笑了笑，防护面罩下露出两颗虎牙：“谢谢贺哥！” 贺硝笑了一声，说：“平时没白被汉斯骂。” “贺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喘气？”叶彰气喘吁吁地躲在一处掩体后。 “你以为谁都跟你白哥一样，跑两步就喘？”贺硝随口说。 “贺硝！我听见了！”腕带上传来白怀的喊声。 护目镜的面板定位了活体，贺硝侧身躲过一发子弹，紧接着探身出去，一发即中，掩体被击碎，贺硝滚到一边，回敬对面一枪，在机械臂的废墟后呼唤腕带控制板面：“氧气含量。” “百分之五十。”腕带回答他。 身后传来巨响，神州发起了反攻，从灰尘中升起的悬浮舱打开了舱下板门，机关枪伸出舱体，霎时间淡蓝色离子弹铺天盖地的朝着他们而来。 贺硝与队员左右闪躲，神州见他们开始防守，发起冲锋，一枚离子弹冲向贺硝，打中了他面前的地面，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推飞出去，落地时后背传来咔嚓一声，霎时间气流泄露的声音变大了。 “警告，警告，氧气阀破损，氧气泄露。” 面板上显示氧气含量只有27％，贺硝知道一旦氧气含量低于20％，他就会缺氧。 悬浮舱内浮现出通话板面，贺硝的声音传出：“速战速决，我氧气不多了。” “明白。”白怀操纵手柄，打开了全通道对话：“哥们要放屁了！” 奥林匹克悬浮舱投射出两枚511元素弹，511号元素能够与对方的899离子反应，炸出滔天热浪，连空中的悬浮舱都剧烈摇晃。 h7小队配合默契，全部关闭了气流过滤循环系统，防护服完全封闭，而对面的神州雇佣兵就不这么有经验，反应出的毒气顺着循环系统流入氧气阀，恶心反胃的感觉即刻翻涌。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倒霉蛋贺硝，他的氧气阀被他手动打开，不再受防护服的自动控制，毒气随着呼吸进入他的体内，与此同时，腕带发出警告： “氧气含量17％，请注意，请注意！” “......你他妈干脆一炮轰死我得了。”缺氧带来了眩晕感，腕带提示贺硝心跳加速。 “我忘了。”白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你可以的吧？” “哥们死了你给我当儿子烧纸。”贺硝的离子枪闪烁两下，发出子弹告罄的警告。 气浪翻涌，贺硝抬头，一枚微型导弹锁定了奥林匹克的悬浮舱。 “我来了！” 悬浮舱炸为碎片，蘑菇云下展开一张蓝色降落伞，驾驶员的软防护没有反喷气装置，白怀只能挂在降落伞下摇摇晃晃地下坠，这时，一杆离子枪瞄准了他，他吓得连连朝那人挥手。 “别打，别打！” 白怀冲他大喊，下一刻，那人后脑被枪托击中，力道之大，他的防护服检测出了重度脑震荡，那人摇晃两下，倒了，身后露出贺硝的身影。 “说了叫你别打我，看看身后啊。”白怀嘀嘀咕咕落了地，通讯器传来贺硝沉重的呼吸声。 “还剩多少？”白怀问他。 贺硝眼前开始发白，摇晃一下，说：“10％，899把氧气阀炸开了。” “别死我跟前。”白怀说着，抛给他一把满能量的离子枪。 贺硝一哂：“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神州科技大厦的远程控制室里，全息屏前的年轻人紧紧盯着74号辐射区的战况。 身着奥林匹克防护服的雇佣兵在烟尘与毒气中行进，几乎没有人能够挡住他的攻势，精准的枪法让他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路，闪躲、击打、格挡都干脆利落，这表明他曾接受过良好的训练，除去远程射击的枪械，近身搏斗成为他的优势，而放大后的画面明明显示着他的氧气阀已经破裂，他正处于极度缺氧的环境中，反应出的毒气也在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身体。 “把这段视频发给首席。” 年轻人说，他身边的技术人员点点头，选中的发送界面上显示着“林”字。 两分钟后，“林”给出了答复： 把他带回来。 贺硝呼吸沉重，扣动扳机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发颤，毒气侵蚀了他的身体，头痛欲裂，嗓中好似火烧。 “贺硝？贺硝！”耳边依稀传来白怀的呼叫。 “警告，警告，氧气含量2％，1％......” 贺硝听见自己的心跳，眼前一片空白。 *** “这是在他的防护服上发现的。” “h7-690？他的编号吗？” 贺硝紧闭的双眼察觉光亮，十分刺眼，是合成波么？他在心里想。 神州科技公司的活体研究室中，健壮的雇佣兵猛然睁开眼，周围的研究员惊呼一声，贺硝条件反射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禁锢住了。 不仅是他的脖子，还有手腕与脚腕，他正像个试验品一样躺在观察台上，而且只有底裤。 两盏消毒灯明晃晃的在他头顶，他眯起眼，听见有人说： “首席，他醒了。” 片刻后另一道声音响起： “送他去sa1实验室。” 这声音冷的像流水。 贺硝莫名奇妙的想，好像他很小的时候在家后面看见的一条溪，那时候的深秋已经是极端寒冷的季节了。 他是在基地出生的，小时候父亲告诉他，这个基地叫“方舟”——诺亚方舟，基地保护他们，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贺硝以前这样觉得，后来渐渐长大，到六岁的时候他就不这么觉得了，他慢慢知道有人住在高楼大厦，享受温暖的阳光，在山的阳面，而他和父母只能蜗居在小小的房子里，劣质的铝合金房子冬天会漏风，山的阴面终年难见到阳光，而小小的他也难以翻过大山。 那条小溪，他偶然发现的，不知道哪次地震震出来的沟壑，在寒冷的深秋，他试着把手指伸进溪流，冷的要命，刺骨的溪水好像要把他的手指咬掉。 他把手指伸给父亲看，冻的红肿，看着可怜，父亲笑着把他抱在怀里，用捡来的制热机取暖，制热机轰隆响，垂危的老人似的咳出一点稀薄的暖气。 后来是陨石、辐射......一切都消失了。 固定器被挣脱，贺硝撞在防护罩上，被反弹回研究台，防护罩柔柔的接纳了他的击打，然后将他的力气原原本本的返还给他，这是神州崇尚的“防护”，是以柔克刚。 他环顾一圈，没有看见那个声音的主人，声音是从面前年轻人的腕带上传来的。 “别挣扎了，这是我们公司研究出来的科技，你知道我们是搞什么的吧——防御，你出不来的。” 面前的年轻人背头梳的一丝不苟，怀里抱着一沓资料，衬衫扎进裤腰中，两条细腿儿显得西装裤管都有些晃荡，玻璃外来来往往的人穿的都与他差不多，应当是工作服，贺硝看见他胸口的小工作牌上显示着“王承麟”三个字。 他念了出来，王承麟有些惊讶：“视力这么好？” 贺硝默认，问：“其他人呢？” 王承麟说：“不用担心他们，都活着，你们可是珍贵的观察样本，公司很重视你们。” “在哪儿？”贺硝的喉咙正在自愈，此刻有些沙哑。 王承麟很大方的打了个响指，后面的操作人员配合他耍帅的动作，贺硝四周的墙壁影像消失，他看见了h7其他队员们，都被隔绝在观察台上。 “他们的清醒时间与你差不多，你真是厉害，只有你中了毒，还缺氧，又注射了镇定剂，换别人早都死几回了，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来。” 3、首席执行官 贺硝无动于衷，没有动作。王承麟继续说：“躺回观察台上，我送你进运输舱。” 贺硝抬起眼皮，没有动弹。 王承麟叹了口气，一挥手，身后的研究员触碰控制板，防御网响起电流声。 “我们一般不会电击样本，但你不是一般的样本。”王承麟面无表情地说。 贺硝看着他，片刻后，回身躺在了观察台上。 观察台缓缓移动，接近了身后的运输舱，然而就在防御网关闭、他的身体即将被关进运输舱的那一刻，他猛然跃起，一脚踹开了悬浮观察台，身旁的观察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打翻在地。王承麟后退几步，没来得及按下电流按钮，就被他拎着后衣领摔在观察台上，贺硝毫不留情地把他塞进运输舱，舱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观察室的红色警报响起，一队身着防护服的保安涌入观察室，贺硝顺手扯掉一个研究员的白大褂套在身上，大喇喇地敞着衣服与保安搏斗起来，警报声仍在继续，贺硝一拳打翻其中一个保安，拽掉了他的腕带，带在自己手上，一面透明分子盾展开，为他挡下一颗飞来的电流弹。 他用盾面撞飞一个保安，慢慢向后退去，退至门口时，他拎起一个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研究员：“我的衣服呢？” 研究员连连摇头，贺硝不耐烦地“啧”一声，把他的脑袋按在门上。 虹膜识别成功，观察室的门打开，贺硝退出观察室，这层楼内有几十个同样的研究室，往来的人流见一个半裸试验品冲出观察室，纷纷尖叫着躲避，有几个胆大的上来擒拿，被贺硝卡着脖子扔开。 “各部门注意，35楼试验品暴动，请保卫处尽快前往！” 广播里传来通报，不多时贺硝前后就被围满了，这群人穿着与刚才一般的楼层保安不同，贺硝看出他们的防护服更加精良，盾面更大，手中也由电流弹换成了资源战中常用的离子枪，胸口处显示他们是“一级安保”。 “你已被包围！请放下武器，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贺硝不为所动，从前在战场上被包围的场面不是没有，他找准时机冲向安保薄弱处，撞翻了两名保安，不出所料，他们不敢开枪，打死贺硝是小事，这层研里来往的都是精英研究员，随便误伤哪一个都是巨大损失。 但贺硝不在乎这个，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面前的保安忙举盾防御，离子弹撞上盾面，炸起的气浪撞在大厦的高密度玻璃上，又反弹回楼内，不少研究员被掀翻在地。贺硝正想借机突围，众人身后传来喊声：“都——让——开！” 王承麟肩上扛着一支枪，枪内电流涌动，这是神州去年研发出来的储电捕捉枪，触碰开启，里面就会弹射出一张定位电网，将目标束缚其中。 王承麟顶着爆炸头，一张嘴吐出一口黑气，完全没有刚才冷冰冰的架势：“你敢电老子？” 王秘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安保队后退数米，贺硝与他对峙。 红外线锁定目标，电网铺天盖地地袭来，贺硝触电，挣扎几下，轰然倒下。 王承麟出了一口恶气，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正要上前查看，35层大厅中央的悬浮通道传来“叮”的一声。 众人顿时静了许多，不知谁轻声说了句： “首席来了！” 那声音是首席专属悬浮舱停靠提示音，首席的突然到来让众人有些慌乱，王承麟手忙脚乱的整理仪容仪表，人群也纷纷向两侧分流，逐渐安静下来。 接着是脚步声，向着贺硝的方向而来。 十米、五米、两米......不轻不重，可以听得出这人的体格并不像安保队那样健壮，但也不是王成麟那样细胳膊细腿的。 脚步声在贺硝脑袋前一米处停下，王承麟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听起来有些紧张： “首席。” “我开完会，保卫处告诉我35层有样本暴动。” 平静的、寒凉的嗓音，像深秋的溪水泠泠流过。 “首席，就是您让带回来的样本，我们根本没办法控制。”王承麟有些紧张。 林熄静静地注视着地上被束缚的样本。 一个样本，他在监控里看的一清二楚，野蛮又暴戾，而且脏的不像话。 “h7-690，隶属于奥林匹克科技公司，曾经在“火种”基地中接受五年训练，而后加入奥林匹克雇佣兵，仅仅三年时间就从普通兵一跃成为佣金最高的顶级雇佣兵，擅长射击、近身搏斗，无论是力量、敏捷度还是作战策略，都远远超过一般雇佣兵，参与过数千场资源争夺战，实力强悍。” “数据显示他的身体机能极其稳定，并且在实验室的十小时中，因中毒与缺氧产生的身体器官损伤不断自愈，战斗中的各项数据记录媲美一整支精锐小队，可以说，如果没有因为缺氧与中毒，特派队根本不可能将他抓获——简直不是人。” 林熄面无表情地听着王承麟汇报观察结果，目光落在贺硝脸上。 半晌，他淡声说： “别装了。” 王承麟诧异地看着贺硝睁开眼：“骂谁不是人呢？” 贺硝的声音懒散的好像午睡刚醒，眼皮都懒得抬起来：“你们也就敢用这样的低压电电人了，没意思。” 林熄轻轻一哂。 王承麟示意保卫处把人铐起来，却听一声刺耳的声响，贺硝暴起，徒手扯烂了身上的电网，一把夺过地上掉落的离子枪，伸手攥住了林熄的手腕，须臾之间，他的眼睛准确的捕捉到了林熄身上的所有特征。 他的穿着与王承麟很像，是所有人会穿的工作装，但这人腿长的很优越，私人订制的西装裤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衬衫扣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下摆扎进裤腰中，勾勒出一段贺硝觉得自己能一把就揽住的腰线，长发低低束起，顺着背脊垂下来，衬的那一段脖颈分外白。 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两颗痣，两颗眼角下的红痣，在一众黑白中鲜妍的突兀。一边一颗，很对称，贺硝从不觉得对称的东西有多好看，他见过最对称的东西是奥林匹克的机器人，那玩意左右一模一样，对称的都有些傻。 但那两颗痣不一样，它们对称的极有灵气，一左一右点在眼尾，这使得那冷冷的目光无论是朝左还是朝右，就那么轻轻一瞥，都带了点若有若无的引诱。 像两只小钩子，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人身上。 这也只是须臾，不等保安反应，一把枪抵林熄太阳穴： “都别过来！” 人群哗然后退，王承麟大喊：“你干什么！放开首席！” “所以，你们研究出我的身体为什么不一样了吗？” 贺硝贴着林熄的身子，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畔。 林熄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没有。” “那你们太废了。”贺硝毫不留情的嘲笑。 林熄被他挟持着，肩背靠在贺硝的胸口，声音自下方传来：“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这么关心我？”贺硝混账地说。 林熄冷冷道：“你现在的用处是给公司提供利益，我对你不感兴趣，但一切可能危害神州安全的东西，假以时日，我们都会根除——如果你再摸我的脖子，我会现在就把你送进焚烧舱。” 贺硝一点不怕，掐着林熄后颈的手掌甚至光明正大的摩挲了两下，语气轻佻：“小首席，看清形势，你现在在谁的手上？” “h7-690！你在对首席做什么！放开首席！我警告你，你现在威胁的是神州科技公司最高管理人员，根据公司管理条例，我们有权直接将你击毙！”王承麟隔着数米远大喊。 “保护动物啊，”贺硝声音里有些戏谑，他控住林熄的脖颈，迫使他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你们首席舍不得我死，还指望着用我赚钱呢，你说是不是，小首席——呃！” 话音未落，林熄反手压住他的腕子，贺硝本能的格挡，却被他食指上的白环电的浑身一颤，抬手的瞬间被林熄打掉了手里的枪，离子枪摔落在地，贺硝的眼神狠戾起来，抬手便要锁林熄的喉，却被林熄躲过去了，对方好似能预知他的动作，贺硝才发现他眼球上戴着热成像分析仿生虹膜。 神州记录了他的作战数据，传导给了林熄，一旦拥有了原始数据，加上实时热成像捕捉，分析膜上的微型电脑就能在毫秒内进行成千上万次推演，用最原始的数字计算出他的下一步的动作。 即便如此，能够在片刻的预判下做出精准的反应，这个人的敏捷度也相当高。 贺硝身上没有任何高科技装备，计算机是人类大脑无论如何也无法匹及的速度，又是一拳落了空，贺硝被林熄拽住胳膊，顺势一扭，关节处传来断裂的“咔嚓”声，顷刻间高压电流顺着胳膊蔓延到全身，贺硝身形一晃，林熄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接着林熄指节上的白环延展，仅一秒就重新组装成一把小型手握离子枪。 “砰”一声，林熄干脆利落地开了枪，贺硝肩部中弹，后退一步，小型枪蓄能很快，林熄没有犹豫，又冲着他腰上开了一枪，离子枪一穿就是一个洞，贺硝闻见皮肉烧焦的味道，摇摇欲坠，被林熄一脚踹在胸口，飞出去几米远，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痕。 不等他爬起来，一只脚踩在他脖颈间，林熄一手握着枪，另一手拢了把有些散乱的头发，才居高临下地甩给贺硝淡淡一瞥。 见贺硝捂着胸口，面色痛苦，他冷声说： “别装了，你那颗合金制成的心脏根本不会痛。” 果然，贺硝脸上的痛苦神情消失了，仰面躺在地上，对林熄笑了笑。 林熄不屑地嗤笑一声，贺硝神色突变，伸手握住林熄的脚踝，不等他用力，林熄从胸口掏出一支镇定剂，毫不犹豫地刺入他侧颈。 “嘶——这么粗的针管，要杀人啊？”贺硝半侧着脸，露出的脖颈上有血。 林熄把5mm注射器扔进打扫血迹的清洁机器中：“对付疯狗，就得这样。” 注射器被焚烧，强效镇定剂飞速生效，林熄甩开贺硝逐渐乏力的手，踹在他腰间，贺硝滚了几圈到王承麟面前，王承麟赶紧挥手叫人把他拷起来，贺硝被迫单膝跪在地上，扬起满是血的脸，冲林熄露齿一笑： “下次应该先拿你的眼球。” “疯狗。”他听见林熄低声骂了一句，复又说：“还想有下次？” “不一定，谁知道呢。”贺硝笑的混蛋。 林熄不予理会，转身离开，贺硝被拉起来，王承麟见林熄走了，骂道：“坏狗——啊！” 贺硝一拳打在他鼻梁，头昏脑涨，晕晕沉沉地说：“别他妈这么叫我。” 王承麟捂着脸，看着他直直昏倒在地上，跺了跺脚：“鼻梁都歪了！” 4、九尾 “h7-690，您是否醒了？” 声音很悦耳，贺硝费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张研究台上，头顶上方悬浮着一颗类似眼睛的球体，“瞳孔”中的投射仪投出一道女人的身影。 “请您不要动，您表现出任何暴动的倾向，都可能会使伤口破裂并流血致死，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保持镇定。” 贺硝才感觉到身上还有钝痛，黑色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踏踏声响，全息女人转过身，脸上带着十分有亲和力的微笑：“欢迎您来到神州科技大厦，下面将为您进行全身检查。” “你是谁？”贺硝警惕道。 女人不作回答：“第一项，语言系统测试，请跟我念：欢迎来到神州科技大厦......” “我在哪儿？”贺硝有些烦躁。 “请跟我念：欢迎来到神州科技大厦。” 贺硝环顾四周，昏暗的灯光下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四周空阔，正前方的玻璃外是控制室，里面没开灯。 贺硝沉默不言，全息人影又重复一遍：“请跟我念：欢迎来到神州科技大厦。” 贺硝不愿配合，问：“我的衣服呢？” 女人不回答，他抬高了声音：“我的衣服呢？” 啪嗒一声，空旷的实验室灯光亮起，墙角的对话器传来声音：“这么易怒，王秘书说的没错，真是个暴躁的样本。” 贺硝警惕道：“谁？” 主控室用以隔绝光源的黑色玻璃转变为透明，坐在里面的是个女人，长相与全息投影一模一样，与此同时，贺硝身侧的投影人出现了卡顿，维持着卡顿前的微笑。 “不用害怕。” 身音从身后传来，贺硝转头，见身后又站着一个女人，与主控室里的女人容貌无差，她的头上同样悬浮着一个眼球。 “很神奇吧？” 贺硝猛然转回头，见主控室里的灯光灭了，而他的面前，赫然站着三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他试着触碰，却发现那只是虚影，接着一切都消失了，眼球闭合，三个人影只剩下一个。 “你不是活体人。”贺硝说。 “确实如此，”女人点点头：“或者说，我曾经是，科技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十几年前的辐射让我的身体急速衰老直至死亡，但我的脑数据被保留下来。” 她轻轻挥手，身后出现一张椅子与一张咖啡桌，贺硝甚至能闻见桌上咖啡的苦味。 “然后一分钟后，我又出现了，感官、样貌、思维方式......”女人喝了一口“咖啡”，说：“一切都与从前一样。” 她站起身，身前一切消失了，指尖划过，贺硝脚下变成一片草地，阳光像金子一样落下来，鸟语花香，是第一纪元前人类梦魂牵绕的故乡，贺硝甚至感受到微风吹过他身侧。 “看，甚至更有趣。”女人打了个响指，一切恢复原状，灯光昏暗，她继续说：“当失去血肉，而变成一堆纯粹的数据时，我就可以是任何人。” 说着，她身上的工作服变成了晚礼服，继而又变成一套防护服，她从研究员变成医生，又朝贺硝伸出手，贺硝有些讶异的看着面前的“自己”。 “外貌复制完毕，我甚至可以是你。” 她又变回原本的样子，天花板上泛起幽蓝的光，无数条数据线纵横交错，汇聚到主控室，那是女人的主机所在，贺硝身侧，数只“眼睛”慢慢浮现，在他身边投下七道人影，竟是h7的其他队员们。 “欢迎来到神州科技大厦，我是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1，是这个计划中唯一完美的成品，”女人挥手，一切都消失了，她朝贺硝伸出手： “同时，也是神州的首席技术官，代号九尾，幸会。” “你也是首席？”贺硝有些意外。 “奥林匹克有九大主神，神州有七大首席，很奇怪吗？”九尾反问。 贺硝了然，问：“要对我做什么？” “只是对你做个全身检查，顺便1:1复制了一下你的身体样本，不用担心，我们神州是很讲究以人为本的，你是个人，不是机器人，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伤害你。” “特殊情况呢？”贺硝问。 “特殊情况譬如刚才，林首席可以直接下令射杀你。”九尾笑眯眯的说。 贺硝腰间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已经打算射杀我了。” “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他厌恶肢体接触，非常厌恶，换做别人那么对他，当场就该宣告死亡了，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对他有用的实验样本。” “什么用？”贺硝继续问。 “如果什么都告诉你，我就要被董事会撤职然后被格式化了。”九尾笑容不变。 贺硝沉默，刚才的扫描只是复制了他的外貌，他的其他体征还要被细化复制，柔和的光波扫描着他的全身，贺硝看着身侧逐渐完整的全息身体模型，他的外部身体特征与内部器官、血管甚至基因都正在被复制。 全过程大致需要半小时，九尾捧着书坐在他对面，接收着实时传输的数据：“你在方舟出生？真奇怪，你为什么在奥林匹克做雇佣兵？” 贺硝没有回答，只是问：“其他人呢？” 九尾翻过了一页资料：“跟你一样，在其他实验室，我是计划负责人，执行官让我亲自看着你，免得你又跑了。” 贺硝问：“他怎么不亲自来？” 九尾抬眼，用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看他：“想什么呢？执行官亲自来？为了你？” “你也是首席，你不也在这里吗。”贺硝说。 “不完全一样，林首席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董事长亲自提名，备受重视，目前代表董事长，全权负责公司所有的事务的执行，并且是公司所有研究计划的总负责人。” “那他拿的钱很多吧。”贺硝玩笑道。 九尾说：“你的佣金也很高，那么，你又为什么来神州？” “我说不是我想来的，你信吗？”贺硝问。 “你是人类，而我是数据。”九尾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代表的是神州最高级活体数据化科技成果，我的计算速度甚至超过林首席的虹膜，在我面前，你的一切都无法隐瞒，计算得出，你刚才在撒谎。” 贺硝象征性的笑了两声：“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什么？” 九尾收起书本站起身，贺硝身体数值面板出现在她面前：“尽管你的身体机能非常稳定，但说到这件事时你的心跳出现了毫秒级加速，同时激素分泌细微异常，经过数据计算与人类思维惯性溯回推演得知，你并非不想来，相反的，你非常愿意来神州，换句话说，这在你的计划之中。” “这只是你的推算，”贺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这里是人类的领域，我在想什么，你永远无法得知。” “我永远无法得人类真实的想法，这就是人类与数据最本质的差异，我所做的只能是不断的计算与推演，如果有一天这条鸿沟被逾越，那么人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顿了顿，九尾又说：“言归正传，你曾经是一名顶尖雇佣兵，佣金是普通雇佣兵的50倍，但你放弃了这个优势，这与人类的习性相悖。” “你曾经也是人类。”贺硝说：“应该知道就算是雇佣兵，也有一生中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曾经是人类，但现在我的基因序列只有0与1，我现在的使命就是为公司获取最高利益。”九尾说。 “在你还是个人类的时候，难道没有任何牵挂吗？”贺硝问她。 九尾罕见的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抬眼：“数据库全面搜索完毕，没有。” “可能是你忘了，”贺硝说：“这才是人与数据的本质差别，人类知道自己的目的，而数据只是人类实现目的的工具。” “你的大脑很灵活。”九尾说，“这不像一个雇佣兵能够说出来的话。” “谢谢，能够得到神州最高科技智慧结晶的夸赞，真是荣幸。”贺硝耸耸肩。 这时，贺硝的身体样本复制完毕，九尾呼唤来传输舱：“s计划a项目样本1复制完毕，基于你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样本，接下来你将被送回监禁室。” 就在贺硝即将踏进传输舱的时候，九尾忽然说： “这里有个东西，我想应该是你的。” 贺硝回头，见一条机械臂夹着一个密封袋，送至他面前，密封袋里正是他藏在胸口的那张照片。 “......多谢。”贺硝接过来，陈旧的照片完好无损：“为什么还给我？” “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类的私人物品，依据神州以人为本的原则，我不能够随意侵占你的个人物品。” 贺硝看着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亲昵地搂着女人的肩，中间的是他们的孩子，小男孩抱着小橘猫，笑的很开心，日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着眼。 “这是你吗？”九尾问他。 贺硝点了点头：“我的父母和我。” “看的出来你们很幸福，”九尾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贺硝沉默片刻，说：“死了，都死了。” “真是遗憾。”九尾说：“请进入传输舱，我会将今天收集到的信息汇报给执行官。” 5、蜂巢计划 神州科技大厦顶层会议室里，低空太阳的日光十分耀眼，王承麟很有眼色，调整了落地窗的遮光度，使林熄的眼睛能够适应阳光。 “久等了，才复制完样品。”悦耳的女声响起，悬浮眼球投出九尾的身影，落座在林熄左手边的位置上。 林熄昨天被贺硝触碰过的衣服已经烧掉了，换了一套新衣服，打着深蓝领带，鼻梁上着一副半框金丝眼镜，闻言微微颔首：“辛苦了，下面我们开始会议。” 会议开始，王承麟退出会议室，这是一场临时会议，林熄身后展开一块全息面板，上面播放着一段模糊的视频，一排排运送舱浮出传输梯，舱门打开，里面的样本一动不动，这些样本被送进一间实验室，实验室的玻璃门上显示着字母“h”，旁边是火把标志。 接着画面变成一间监禁室，监禁室里关押着十来个成年男性，他们打架、互殴，重伤彼此，一群研究员在监禁室外记录着数据，其中一个关押者的胳膊在斗殴中被卸下，飞向摄像头。 画面被暂停，众人清楚的看见那条断裂的胳膊顶端不是白骨，竟是一段金属。 “是改造过的半机械人。”九尾说。 林熄点点头，轻扶眼镜：“这是今早神州在奥林匹克的接线人传输回来的资料，目前能获取的资料就这么多，此前奥林匹克已经将半机械人运用到资源争夺战之中，结合视频来看，我们当初的推测是正确的，奥方有计划将活体人大批改造成这样的半机械人，作为战争机器，取代机器人，用以节省金属资源的耗费，奥方称这个计划为honeb——蜂巢。” 坐在九尾另一侧的男人出声：“这严重违背了普罗米修斯条约。” 说话的是神州科技公司的首席财务官甄富贵，甄富贵斜靠在椅子上，转着中指上的金镶钻戒指：“当初两大公司联合制造普罗米修斯的时候，已经约定共同的原则是以人为本，条约第二十五条明确可以用科技改造人类以获取更优质的生活，但不能将活体人作为战争机器。” “在此之前，奥林匹克多次违背以人为本的原则，早已对条约做出挑战。”九尾说：“包括我现在负责的s计划，这次的样本h7-690，大家应该有所耳闻，战斗能力极强，并且拥有一定的自愈能力，根据他的身体各项数据我推测出他应当也接受了某种改造，昨天的样本暴动事件可以看出这类半机械人对公司威胁极大。” “所以董事会决定，加强公司防御机制，基于我公司机器人制造技术不成熟现状，我们将通过对这一批样本的研究，学习并应用奥林匹克的这项技术，以期对蜂巢计划做出反制，同时要不断收集可靠证据，用以向全球公布奥林匹克的违约行为。” 林熄单手推开面板上的视频，点击另外一份文件夹，一个透视人体出现在面板上，缓缓旋转，身侧标明了各种材料序号。 “我将作为反制计划的总负责人，该计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引入已经开展的学习计划study，分为a复制、b研究、c实践三个项目，负责人九尾。第二阶段，仿生计划，依据以人为本的原则，我们将不会把活体人改造为战争机器，而是通过公司近期从300号元素提取出的仿金属材料的应用，生产仿生人，与改造技术结合，批量生产，在节约金属资源的同时大大增强作战能力。” “挺好的，这个世界越来越向着不是人的方向发展了。”甄富贵低头擦着胸前的翡翠项链，抬头发现会议室一片寂静，首席们的目光一致落在他身上。 他后背微微出了汗，尴尬一笑，回转话锋：“当然，世界上还是活人多，不是说你不好啊，柳瑶首席。” 九尾朝他微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是个真正的人类，林熄收回目光，继续说：“第二仿生计划，对于新型材料的提取与应用需要占用公司大笔资金，将由貔貅负责。” “好，我没意见。”甄富贵赶紧说。 林熄对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习以为常，目光转向首席安全官方震：“董事会还强调，要持续增强防御体系建设，保护公司安全，今天发生的样品暴乱事件，标明研究室中的防护措施还有漏洞，梼杌需要进一步落实。” 沉默寡言的男人皮肤黝黑，盯着桌面，一言不发地点点头，九尾说：“这件事并不全部因为保卫处的疏忽，h7-690战斗力极高，不是一个容易被制服的样品。” “董事会并没有处罚保卫处的意思。”林熄说。 “抱歉，数据库中有基础情感数据。”九尾解释道。 “予以理解，”林熄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本次会议到此结束。” 首席们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待众人散去后，王承麟进入会议室。 “这是本月运营报告。”他将一张托盘与一沓纸质报告放在林熄面前：“运营官说，本月公司运营状况很好，没有出现意外。” 顿了顿，他补了句：“哦，姜首席还说，运营的琐事是公司上下最多的，他都没时间来开会，每天累死累活为公司卖命，让我问问您，能不能给他加薪。” “把会议资料发给他，薪资我无权裁定，可以让他向董事会提议。”林熄翻阅着报告，头也不抬地说：“提案的名称就叫天方夜谭。” 王承麟一字不落的把林熄的话反馈给腕带上聊天列表里备注为“苦命打工人”的用户，见林熄面露倦色，又说：“首席，要不休息一会儿，您的眼睛受得了吗？” 林熄将托盘中的药剂注射进身体里：“不用。” “九尾首席说了，辐射严重损害了您的视神经，即使长期服用药物，如果不停止对虹膜的使用，也是不行的。” 林熄说：“如果不使用虹膜，以我的视神经损坏程度，连电子报告都无法阅读。” 王承麟犹豫道：“现在视神经修复技术很成熟的，要不......您就同意九尾首席提出的治疗方案？” “九尾的治疗方案需要动手术，术后恢复期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我不仅不能使用虹膜，连眼睛都不能使用。”林熄淡声说。 “那也不能让情况持续恶化......”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现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林熄合上报告，站起身。 *** 到达地下15层，运输舱门打开，贺硝抬步走出，发现面前是一排透明的半球体监禁室，像肥皂泡一样挨在一起，整齐地罗列在道路两边，眼球1号负责押送他，白色眼球悬浮在他面前，投射出一条前进路线。 “请跟我来。” 一路上，贺硝看见透明监禁室里关着不少样本，大部分是来自奥林匹克的俘虏，自从第一场资源争夺战爆发以来，监禁区就不断在“补货”，通道里灯光昏暗，一眼望不到尽头。 与奥林匹克同样，不愿意为对家公司服务的雇佣兵都被监禁起来，也有身体残缺的半成机器人，他们本来或躺或坐，在看见眼球1号时，都愤怒的涌上来，透明舱隔绝了他们的声音，但从口型不难看出骂的极其难听。 “为什么他们见了你这么激动？” 眼球转动一圈，面对贺硝，依旧向前浮动：“我想是因为所有关押在a区的被监禁者，都是由我带入监禁室的，我是a区的监管者。” “你曾经也是活体人？”贺硝问。 眼球1号回答他：“不是，我只是基于九尾首席的基础数据衍生出的初级产品。” 贺硝没有再追问，到了最新开启的一间监禁室前，贺硝发现其同伴也在这里。 “贺哥，你到哪儿去了？”叶彰一见到他，激动地上前：“他们说你在神州引发了骚乱，我们还以为你被处理了！” 眼球1号悬停在监禁室前，因为贺硝的危险系数极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它将充当实时监控。 “会见了一下他们的首席，过程还算顺利。”贺硝抱手坐下，空荡荡的监禁室里除了几个睡眠舱，什么也没有。 “你的身上被打穿了。”睡眠舱里跳出个金发男，高鼻梁，络腮胡，体格健壮，神州话很蹩脚。 “可能是他们首席对我的特别关怀吧。”贺硝耸耸肩，为了让珍贵的活体样本活下来，九尾给他注射了伤药，加之他自身的恢复能力极高，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温斯顿表示怀疑，又说：“只剩我们三个了。” 贺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叶彰在他身边坐下来，说：“在你缺氧晕倒之后，我们按照计划，接近神州的悬浮舱并且被他们俘虏，但温斯顿进入神州悬浮舱之后，奥林匹克发射了一枚远程微导弹，神州悬浮舱被迫起飞，在温斯顿之后的队员都没能进入悬浮舱。” 贺硝默然，他们都是自愿跟着贺硝离开奥林匹克的队员，美杜莎的山洞是h7共同的阴影。 这时，外面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胸口挂着神州的工作证，叶彰看见他，睁大了眼睛：“那是......” 6、相柳 “林首席让我立即将这几个样本带去35楼。” 研究员的腕带上显示出一份文件，眼球1号上下滚动眼珠，开始扫描文件，可就在三秒后，眼珠卡顿了两下，关机了。 五秒之后，眼球重启，一只手抓住了它，眼球1号嗡嗡震动，企图逃离，并且试着向主机发送警报，却发现自己与主机的联络已经中断了。 研究员转过身，露出白怀的脸。 贺硝头一回在研究室见到其他人的时候，白怀已经醒了，当贺硝闯出实验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贺硝身上，白怀就趁机将身边的小研究员打晕了塞进传输舱，自己则拿了他的工作证与制服。 “可以了，出来吧。” 贺硝三人在一众被监禁者愕然的注视下，光明正大的走出监禁室，白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两件保安服和一件白大褂：“谁能有这么靠谱的哥们儿？黑掉一个小小终端，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贺硝丢掉满是血的外套，换上白大褂：“话别说太满，神州的监管机制很严格，就算这个小东西不汇报，保卫处也迟早发现。” “所以我们要尽快。”白怀把眼球1号塞给贺硝：“它是初级产品，拥有的权限只是普通研究员的等级，但出入各个门禁没有问题。” “找到小咪了吗？”贺硝问。 白怀摇摇头：“我醒来的时间也不长，不过我从那个研究员身上复制了一份神州科技大厦地图。” 腕带显示出一栋大厦，白怀两指将他们放大，定位在80层：“这一层是档案库，从人员名单到交易与各项研究档案，都在这里。” 贺硝点点头：“你们去找小咪，我今天晚上去档案室，相柳与神州有过大笔交易，一定有他的身份信息。” 这就是贺硝的目的，他要找一个被称为“相柳”的人。 *** 二十年前。 普罗米修斯击碎了陨石，但灾难并没有结束，基地中的人们惊恐的看着陨石碎片急速坠落，如同一场来自外太空的大雨，地面四分五裂，火山中岩浆涌动，数不清的灰尘堆积在大气层中，遮天蔽日，不分昼夜。 辐射席卷了基地，傍晚时分，一队幸存者在荒芜的土地上缓慢行进。 “就快到了。”父亲安慰怀里的儿子。 “我想妈妈。”贺硝说。 他抱着父亲的脖子，再一次远眺身后的地平线，没有太阳，没有阳光，有的只是蜿蜒曲折的裂痕与废墟，苍凉又衰败，陨石的废墟下埋葬着他的母亲。 “方舟237”号被陨石击中了，人类几十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高楼大厦脆弱的不堪一击，陨石碎片依旧在坠落，幸存者们只得逃离这里，前往基地郊区的防空洞。 难民如同一条条缓慢蠕动的虫子，汇聚在防空洞门前。 “看，儿子，我们有救了！” 他的父亲遥指黑压压的前方，贺硝骑着父亲的脖子眺望，看见层层人潮最前方有一扇门，山海公司得意之作不是方舟也不是普罗米修斯，就是这个号称可以抵御一切外来伤害的防空洞。 “山海公司，为您保驾护航，为人类保驾护航。” 滚动条幕上字体闪烁，黑夜降临，泛着异样的红光。 “爸爸，我好饿。”贺硝的肚子咕咕叫。 “再等等，等到他们开门，防空洞准备了很多很多吃的。”父亲这样说。 他们等了一夜，防空洞厚重的大门发出轰然声响，两个士兵推开了大门，人群在迷蒙的睡梦中醒来，争先恐后的涌向大门。 紧接着是枪响，接连不断的枪响，难民们惊恐地看着防空洞内的处决者，这时一块陨石碎片带着火花冲向地面，人群哗然沸腾，不顾一切的冲向防空洞，汹涌的人群冲散了贺硝和父亲，他听见有人大叫他的名字，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数条交错重叠的腿，陨石逼近，热浪翻滚，发出隆隆的声响，与呐喊、哭泣声交杂在一起，枪声不断，回荡在废墟上空。 难民一层一层的倒下，交叠在一起，贺硝被压倒了，无数死去的躯体像垃圾堆成了山，臭气熏天。 他艰难地呼吸，意识弥留，陨石的隆隆声响已经消失，他想应该是陨石落了地。 处决者的脚步声逼近，他闭上了眼，最后听见那些人称他们的长官为： “相柳。” “322号辐射区，72°，1500，-50，污染范围内，测序结果：一级污染，确认存活，完毕。” 贺硝在美杜莎的山洞中醒来，与他一同被奥林匹克捡回来的还有叶彰和白怀，在火种基地中他们认识了汉斯的儿子，那个叫温斯顿的金发青年，从此他们没有名字，只有胸口的编号。 他试着寻找父亲，一无所获，于此同时，他将大笔的佣金付给情报贩子，从他们那里得知当年的真相。 那一天“方舟237”中有一个大人物，人们称他为“相柳”。 相柳认为难民的基因已经被辐射污染，他将这些人划为“劣等基因”，派出处决者消灭这些劣等基因，并且在陨石再次袭击237时，毫不犹豫地下令关上防空洞大门。 237的人数是山海公司所有保护基地中最多的，难民也是最多的，成堆的尸体、飞溅的残肢，被陨石碾成泥浆的血肉汇入干涸的土地。 “真是场可怕的灾难——对于难民来说，不过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这又是个赚钱的契机。” 贩卖给他这条情报的人如是说。 他费尽心思想要找到相柳更多情报，可这个人太神秘了，这么多年，贺硝收集到的情报寥寥无几，只知道他代号相柳，是相柳军备技术与制造公司董事长。相柳军备是全球最大的第三方军/火供应商，相柳拥有神奥两方通行自由权，通过在奥林匹斯与神州两方倒/卖军/火，获取双倍利益。 直到一个月前，一个自称“黄鸟”的情报贩子通过他悬挂在黑市的高价报酬找到他，告诉他相柳近期在神州现身，将会与神州科技公司有新的交易。 他要去神州，找到相柳，为父亲，也为那么多的难民。 “他是个杀人犯，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h7的其他队员毫无例外的支持，他们不想再受奥林匹克的摆布，美杜莎随时可能杀了他们。 温斯顿求助自己的父亲，汉斯最终同意帮助他们离开，温斯顿也要与他们一起。 “你留在长官身边吧，和你的父亲在一起。”贺硝劝他。 温斯顿沉默地摇摇头，说：“如果不能和朋友一起作战，活着也太没意思了。” 休息区里，一群年轻雇佣兵喝着劣等水合剂制成的酒，哈哈大笑，拍拍彼此的肩膀，再来一杯。 他们无法通过神州的严格的活体检测身份认证，除非是作为俘虏，机会很快来了，79号辐射区318元素争夺战，汉斯派他们去，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假装战败，被神州带回总公司。 惨败很容易，但奥林匹克会对战斗录像并记录数据，作战数据异常会令奥林匹克警觉，这会把留在奥林匹克的汉斯置于极其不利的处境，因此贺硝必须要在战斗前就让氧气开始泄露。但氧气泄露太早会让他过早窒息，且氧气这项异常数据会让奥林匹克起疑，于是他调整了舱内压强，压差让氧气泄露变慢，最后引起爆炸，销毁了防护服这个证据，按照计划，他们来到了神州。 *** 灰尘静静漂浮在大气层中，低空太阳关闭，深夜的神州科技大厦寂静无声，80层指示灯亮起，舱门打开，贺硝走了出来。 档案室的识别系统显示他没有权限，贺硝掏出眼球1号：“睁眼。” 眼球1号咕噜噜转动以示反抗，贺硝低声威胁：“不打开门禁我就让白怀把你永久关机。” 眼球颤抖一下，乖乖睁开了眼。 大门打开，档案室中十分寂静，贺硝身侧整整齐齐地罗列着数百栋高达六七米的数据库，每一层都设置了昏黄的照明灯带，有人走过便会亮起，一眼望不到头。 贺硝阅读了门口的档案室指南，每一栋数据库里都有千万张芯片，用以存放各项数据，数据库呈环形分布，层层相套，中间留有走道，供人行走。使用者在数据库获取所需芯片，而后需要前往环形数据集中心的显示台，只有在这里，加密芯片才能够解密，使用者才可以获取信息。 “中心设有询问台，请自助咨询。” 贺硝不知道相柳的交易资料被存放在哪里，顺着走道前往中心的问询台，灯带一路延伸，时不时闪烁，即将到达中心圈时，贺硝忽然听见一点声响。 他迅速地躲入临近的数据库后，埋没于黑暗中，屏息凝神。 侧旁的灯带亮起又熄灭，林熄面前的显示台上显示着资料面板，他神色倦怠，双眼疼痛不已，难以继续阅读，只得摘掉虹膜，伏案小憩。 贺硝一直等到他呼吸均匀下来，才轻手轻脚地走出阴影。 林熄披着外套，还穿着工作服，贺硝探头一看，面板上显示着“变异基因”等字样，是一篇奥林匹克学者的研究报告，贺硝看不懂，便没深究，径直走向一旁的问询台。 他用眼球的权限开启了问询台，档案室管理员的身影投射在半空：“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贺硝为避免惊动林熄，选择了手写面板，刚写下一个“相”字，一把离子枪抵在他腰间。 “手指离开问询台，把手举起来。” 林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贺硝佯装听话，缓缓举起手，转身的一瞬间，他伸手抢夺林熄的枪，林熄翻腕躲开，贺硝知道他在这里不能随意开枪，侧身闪躲让开枪口，然后提肘推向林熄，虹膜捕捉到贺硝的动作，林熄手中的离子枪收为白环，贺硝被电的一哆嗦，林熄正要用腕带发送警报，忽然察觉到眼睛刺痛无比。 这一瞬的疼痛让贺硝有机可乘，他擒住林熄的手腕阻止他发送警报，林熄反应过来，挣脱无果，抬起另一只手劈向贺硝—— 出乎意料地，贺硝接住了他的手掌，顺势一拽，两人位置调换，贺硝将他推压在问询台边。 “你看不清？” 7、昏光 眼球负压太大，虹膜自动弹出，晶片掉落在地，贺硝一脚踩碎，林熄的腰抵在问询台上，被贺硝压的微微向后弯曲。 “没想到啊，平常风光无限的首席执行官，居然是个半瞎。” 打斗声惊亮了灯带，林熄微微眯起眼挡光，胸口起伏：“滚开。” “你这句话说的好无力啊。”贺硝的目光落到他眼角的两颗红痣上，狭促地笑了笑：“像只被人捏在手里的猫一样。” “放开。”林熄感觉自己的眼球疼的像针扎。 “那不行，这样的林首席肯定很少见。”贺硝冲他晃晃手里的眼球1号：“录下来了。” “你......放手！” 林熄极力抽手，贺硝五指收紧，捏住林熄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神州用来拷自己的手铐，“咔哒”一声，戴在林熄手腕上。 “你干什么！” 贺硝勾着锁链，猛地一拽，林熄向前踉跄一步，贺硝顺势放开手，林熄重心不稳，由着惯性向地面栽去，视力的缺失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他向空中抓握，却什么都没有抓住，直直摔向地面。 最后一刻，贺硝伸出手，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毫不费力地单手将他捞回自己身前，压住了他的肩，将他推倒在问询台上。 “我放开了，是你自己没走。” 贺硝坦然说，他俯下身，凑近了林熄。昏黄的灯光下，那两颗痣红的灼眼，林熄看不清楚，却能感受到贺硝的气息靠近了，林熄的后背碰到了关闭选项，档案室管理员被关闭了，贺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话，一时间四下寂静，偌大的档案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彼此呼吸交错，气息纠缠在一起。 灯带慢慢熄灭，半晌，林熄抿了抿唇：“恶心。” “如果我放开，会发生什么？”贺硝没有动，盯着那两颗痣，声音又低又沉。 林熄闭了闭眼，强忍着近距离接触带来的胃中不适：“我会把你丢进焚烧舱。” “哈。”贺硝笑了一声，拇指划过林硝的侧颈，向上一推，迫使他向自己展露脆弱的脖颈。 他盯着那段脖颈。 “疯狗。”林熄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不能控制欲望的人，就是疯狗。” “那你呢？林首席就无欲无求了？”贺硝捏住他的双颊，摆正他的脸，仔细观察那两颗痣，口中说：“你们这种人，才是想要最多的吧？你们恨不得这个世界都塞满你们的钱，不惜一切，不择手段。” 他放开了林熄的脸，仍然压着他的腰：“人类都已经要完蛋了，你们为什么还这么想要钱？” “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都是劣等基因，对吧？”贺硝扬声，灯带骤亮，林熄感觉自己的双眼正在被光灼烧，听贺硝说：“我也觉得你和他们一样，虚伪、自私、贪婪。” 林熄没有说话。 “觉得自己伟大的不得了，什么拯救人类、保护人类，这些话就是自己恶心自己，” 贺硝看着林熄眼尾泛红，在灯光的刺激下溢出一点泪，戏谑地说：“你们压根没把我们的命当命，但其实你们一旦没有了那些高科技产品，什么也不是。” “甚至不如我这条疯狗，你给我的那两枪，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开枪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现在这样的时刻？”贺硝抹掉他眼角的泪，指腹触碰到那颗惹眼的红痣：“身为首席，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你在发抖。” 林熄闭着眼，声音发颤，一字一句地说：“放、开、我。” 贺硝不想放开他。 他越这么说，贺硝就越不想，林熄给了他两枪，是真把他当条咬人的狗，可他现在却轻而易举的把林熄捉住了，除了他，没有人见过执行官这幅光景。他圈着林熄，看着林熄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闭着眼睛用发颤的声音骂自己疯狗，这种快感和打一场胜仗不一样，是一种更加隐蔽、更加偏僻的快感。 他的心跳加快了。 这次不需要防护服提示，他自己就感觉到了，不仅仅是心跳，他后背在出汗，脸上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滑，口干舌燥，他向来稳定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急剧的动荡。 是因为那两颗红痣吧，他想。 灯带明又暗，他出神的片刻，林熄提膝便踹，贺硝汗毛顺着脊梁骨立了一遍，一把拽住林熄的脚踝，曲臂抵在林熄的脖颈间，狠声说：“别动！” 他握的很紧，掌心炙热，贴着林熄的皮肤几乎灼烫，林熄条件反射地挣扎，像条鱼在贺硝手中弹动，贺硝呼吸很沉，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他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险些被林熄这一脚踹出来，他神色不悦，又重复一遍：“别、动。” 林熄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自己的脚腕锯掉扔进焚烧舱烧干净，他盯着贺硝，呼吸急促，半晌，他平复下来，说：“开条件，放了我。” “什么条件都答应？”贺硝问他。 林熄不出一言以示默认。 “那我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了。”贺硝说着，像是真的思考起来了，过了片刻，他正要开口，忽然警觉地回头。 灯带由远及近，一层层亮起来。 “你——”不等林熄出声，贺硝捂住他的嘴，拉着他退入一动数据库后，将他推入阴影里。 中心环的灯带没有完全灭掉，数据库后的阴影并不大，贺硝体格健壮，只得尽力将自己没入阴影中，几乎整个人都覆盖在林熄身上。 林熄瞪大了眼，可很快就被中心环亮起的灯逼的垂下眼睑，贺硝拽着金属链将他的双手压过头顶，握着他的腰，用气声说：“别出声，这个点到档案室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吧？你猜他看见你在我手上，是愿意和我一起灭口，还是被你送上公司法庭？” 林熄大口喘息着，却也意识到事实确实如此，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贺硝眼睛盯着光亮处，抬手勾开了林熄束起的头发，林熄的身体紧绷，贺硝顿了片刻，很轻地顺了顺他的头发。 “是个研究员。”贺硝轻声说。 研究员显然也发现了中心环中灯带是亮的，猜测应该有人在，探头探脑的观察片刻，发现只有件外套斜挂在椅背上，他没来得及辨认是谁的外套，手中拿着一把芯片，鬼鬼祟祟地将芯片放入显示仪识别，一份份文件浮现在面板上，研究员打开腕带接入文件，实时传输。 估计是个潜伏在神州的情报贩子，从公司窃取资料换钱，奥林匹克黑市里的情报大多也是这样获取，林熄想要尽快处理，可贺硝却不急不缓地攀上林熄的后背。 “我们继续谈条件。” 他的手掌向下移，搭在林熄腰间，松紧有度地揉捏，林熄浑身一颤，腰眼直发麻，险些叫出声，贺硝从口袋里掏出眼球1号，顺手塞进林熄口中。 “你不用说话了，反正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是不是？” 林熄没点头，但贺硝压着他，不允许他摇头，散乱的长发盖住了林熄的侧颊，凌乱的揉在他身后，贺硝掐住他的脸，不让他出声，林熄说不了话，被迫含着眼球1号，目光落在贺硝身上，损耗严重的眼睛浸着泪，像湖面蒙了一层薄雾，眼下两颗痣却愈发清晰起来，刚才还高高在上骂自己疯狗的人，现在看着有点可怜。 贺硝武力值爆表，道德感不强，林熄像只猫，收起锋利的爪，就会变成世上最可爱的生物，贺硝顺着他的脊骨往上摸，林熄浑身剧烈颤抖，在贺硝就要探头过来的时候，垂下脑袋，晕了过去。 贺硝动作一顿，抬起他的下颔，林熄毫无反应，浑身软绵绵的，直往地上滑。 一动不动的玩具让贺硝瞬间丧失了大半兴趣，放开了林熄的腰，松手瞬间，原本毫无生机的林熄猛然睁眼，压下手腕，用金属链勒在贺硝喉头，与此同时，手腕上的手铐识别了出首席执行官的瞳孔，执行官拥有公司的最高权限，手铐自动解锁。 “谁在那？！” 研究员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林熄吐出眼球1号，半阖着眼，强忍剧痛，反向套住了贺硝的脖子，贺硝拉拽铁链，白环释放出电流，林熄顺势将手铐扣回贺硝手腕，闻声而来的研究员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好演技。”贺硝口齿不清地说。 他倒在地上，半个身子都是麻的，被这样的高压一电，什么欲望也没有了，林熄对准他，正要开枪，贺硝吹了个响哨，霎时间周围一片灯带亮起，林熄瞳孔猛然震动，在最后一刻用腕带发送了警报。 警报声四起，整个档案室白光骤亮，剧痛袭来，好像有人要将他的眼球生生扯出，林熄晃了两晃，终于晕了过去。 贺硝见状，猛然发力扯断锁链，一把抓起眼球1号塞进口袋，拍开问询台，疾声说：“相柳！” 档案管理员搜索片刻，温和地说出一串地址：“2栋01号001层” 这个位置在靠外环的数据库，贺硝来不及去取，只得先记下，脚步声逼近，数十名手持高压电枪的保安闯入，正此时，腕带闪烁几下，显示出白怀的消息，白怀标记了一处地点，在大厦之外： “找到小咪了，带的是限时情报，还有五个小时到时间，你快点过来。” 8、雅典娜 清晨，低空太阳缓缓开启，神州科技大厦顶层，空旷的执行官办公室中光线却前所未有的昏暗，近乎黑夜，林熄在清洁舱中洗了十几遍，此刻反胃感仍未消失。 “首席，九尾首席说您的角膜遭受强光刺激破裂，虽然经过了紧急治疗，暂时止血止痛，但是今天见过金乌主席，还是要仔细治疗一下，预计要恢复三天时间。”王承麟递给他注射剂，说。 “不用。”林熄声音嘶哑。 “九尾首席明确说，您的角膜严重撕裂，导致眼内充血，如果这次不认真治疗，眼球的衰败程度会更快。”王承麟说：“首席，这话有点不好听，您还是及时止损吧。” 林熄默然片刻，说：“三天，就三天。” 王承麟见他肯松口，松了口气：“我这就给您预约九尾首席的角膜康复治疗。”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林熄目前无法使用虹膜，控制面板由王承麟代为操作，王承麟打开了权限，一个人绞着双手站在门口。 “执、执行官......您找我。” 余靖忐忑不安地走到林熄面前，办公室里光线太暗，他只能依稀看见执行官鼻梁上架着眼睛，垂眸坐在桌前。 林熄一抬眼，余靖一哆嗦，林熄轻轻叹口气，说：“都已经是首席了，还这么畏手畏脚。” 余靖吓得要命，连连点头说：“您、您说的是，我、我一定改！” 林熄昏迷初醒，依旧疲倦不堪，不想过多追究，只说：“昨晚在80层抓住了一个情报贩子，是信息处的人，利用在公司工作的便利在黑市上兜售公司资料，并且多次根据雇主要求定向窃取。” 余靖看起来快哭了：“我、保卫处已经通知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我平时也看不出来啊......啊，不是，我，是我失职！我以后一定严加管教下属，一定......” 林熄揉了揉鼻梁，微微蹙眉，截了他的口：“你去把这个人背后的雇主们查出来，如果是神州的人，法务处会配合你，如果是奥林匹克......” 林熄的声音有些飘忽，透露着浓浓的倦怠：“尽快在黑市把这批资料抹掉。” 余靖惶恐的应下，结结巴巴地问：“林首席，那、那我可以走了吗？” 林熄点点头，他不知道董事会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人成为首席信息官，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此人虽然表面窝囊，可获取信息的速度出奇的快，无论是市场信息还是对手资料，他都能极快的收集到，并且可以高效的整合、分析研究，再汇报给首席团。 余靖离开后，保卫处发送过来消息，王承麟打开，略略浏览后说：“首席，保卫处说h7-690带走了a区监管者眼球1号，逃离了公司大厦，用眼球1号的权限抢了一只悬浮舱，前往54号辐射区的荒漠集市，保卫处拦截失败，让他越过了苍穹界限。” 一般的居民不会越过苍穹或者光网覆盖的范围，保护层内以科技公司为核心，一切井然有序，而在苍穹与光网之外的广大辐射区，则是混乱、无序的所在，这里汇聚了不少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情报贩子、杀手、读博、青色交易甚至一些条约明令禁止的非法产业，都能在这里找到。 他们从事的职业完全不以公司利益为核心，时常损害公司利益，无论哪一家公司都厌恶这样的存在，想要消灭他们，因此这样的集市时间不定、位置不定，通常由几个较大的头部势力牵头集聚，以辐射作为保护躲避科技公司的搜寻。 “首席，我们要不要把他处理掉？”王承麟问，昨晚他见到林熄时，林熄已经不省人事，现场到处都是贺硝的指纹，他们还发现了林熄碎掉的虹膜。 “先盯着54号辐射区，一旦发现，立刻缉拿，这个样品有特殊性，我不能随意处理，具体由董事会决定之后如何处置。” 林熄想起昨夜，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这时，控制面板上显示出一颗白色眼球。 王承麟打开门，九尾的身影被投射出来，她将自身的亮度调的很低，几乎看不见，只能听见女声：“首席，有一件事。” 林熄强打起精神：“你说。” “s计划b项目有进展了，综合了七个样本的记忆数据，h就代表着我们最近关心的蜂巢计划，h7-690的意思是h计划第七组690号，他是接受改造时唯一清醒的样本，结合金乌那边输送来的情报，这个计划的前十组生产的都是“工蜂”，而工蜂都是由雅典娜亲自改造。” “你的意思是，他见过雅典娜？” 奥林匹克九大主神之一，代号雅典娜，姓名不详，样貌不详，神州获取到的有限信息中，只能知道雅典娜在奥林匹克从事技术类事务，首席团推测他的地位可能与九尾相似，最重要一点是，雅典娜疑似与十几年前一次波及神州与奥林匹克的重度辐射泄露有关。 至于为什么要有意造成辐射泄露，奥林匹克是否知道此事，主神团是否授意，神州不得而知。 “按理说是这样，并且他们在改造之后，被送往美杜莎的山洞集中关押，但是，深入研究发现h7-690的海马体经过了改造，这部分记忆数据被清除了，我们无从得知雅典娜和美杜莎究竟做了什么。” 一级监管者美杜莎，曾经是众神集团下雇佣兵公司的掌权者，后来公司并入奥林匹克，其雇佣兵也就成为了奥林匹克公司的常备军队，美杜莎在这里负责佣兵的管理，同时他也负责监狱的监管，奥林匹克将公司中的监禁区称为：美杜莎的山洞。 九尾顿了顿，又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我们无法检测出他到底经过了何种改造，各项身体器官没有任何异常。无论是脑内记忆还是身体状况，我们都无法获取这批样本经过违约改造的有力证据。” “除了外在身体器官，也可能是内在基因的问题，从基因方向深入研究。”林熄说。 “是因为董事长吗？”九尾看着林熄。 林熄不出一言地点头。 九尾明了：“好的，对了首席，下周我需要请假。” “什么事？” “我的数据基升级下周就能准备完毕，在升级期间，为避免原始数据基被外来新数据干扰，我将不会处理任何事务，直到升级完毕，这次升级预计能够再次提升我的计算能力与运行速度，扩展数据库容量。” 九尾的数据系统能够通过自我计算自动升级，林熄点点头，说：“上上次是一年前，上一回升级是半年前，你的进化速度越来越快了。” “按照人类的进化速度来计算，我的速度是人类的千万倍，并且这个倍数还在增长。”九尾说：“说不定有一天，我的进化速度会以天为单位。” “那你就可以每天休假了。”林熄说。 “公司利益至上，我正在和梼杌一同着手研发更强的数据基保护系统，争取到了一天一进化的时候，能够保护数据基正常运作而不受干扰。”九尾微笑道。 “辛苦了。”林熄说。 “林首席也辛苦，”九尾说：“王秘书在我这里预约了恢复治疗，我会全程跟踪，另外，新的虹膜也在制作中了，但以您现在的状况，制作完成后也不能够长时间使用。” 林熄颔首，这时，林熄办公桌上的面板闪烁两下，弹出来一份文件，九尾点打开文件，念了出来。 “h7-690的各项数据都优于常人，目前尚有研究价值，为了避免研究期间对公司利益造成更多损害，董事会现决定雇用h7-690，以期发挥其最大价值，为公司创造利益。” “把他留下？！还要给他发钱！”王承麟诧异，旋即又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闭嘴站在一边。 林熄对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意外：“不能创造价值的，也要创造价值，能创造价值的，就要创造双倍价值，这符合公司利益追求。以现在的情况来说，继续抓捕与监禁，h7-690的反抗只会给公司带来更大的损失。” “那您......”王承麟有些愤愤不平：“他都把您害成这样了！” 林熄并不回答，神色疲倦，哑声说：“现在让他来，他也未必愿意。” 九尾沉默片刻，忽然问：“保卫处没能拦截h7-690，公司会处罚吗？” 林熄点了点头，九尾亮了一些：“但我们都知道他的实力，让一群保安围追堵截一个职业雇佣兵，还是顶尖的，实在强人所难。” “我知道，公司会依照具体情况从轻处理，薪资减半，其他权限不会变。”顿了顿，他似是叹息一般说：“如果h7-690能被轻易捉住，董事会也不会决定留下他了。” 九尾又暗下去：“我知道了。” “希望你下次优化的时候，能够更好的掌控基础情感，你要明白，这些情感数据是柳瑶留下的，而不是你的。”林熄说。 九尾说：“我就是柳瑶，从前我是活体人，只是现在，我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你是神州科技公司活体数据化唯一成功的高级产品，”林熄说：“基础数据由01组成，而不是xy染色体。” 九尾说：“在数据库中，我就是柳瑶，数据化的柳瑶。” “梼杌这样认为吗？”林熄问。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会向他证明，我就是真正的柳瑶。”九尾说。 “或许等到你能够清除基础情感数据，对这个问题的认知会更加清楚。”林熄说。 “感谢您的建议，为了公司利益，我会努力。” 9、荒漠集市 54区刚刚经历了一场沙尘暴，黄沙漫天，带有神州标志的悬浮舱缓缓落地，入口前的防暴者手中的重型武器立马对准了舱体。 雇佣兵的生存手段有很多，比起供职于科技公司，为荒漠集市做防暴者更加自由，他们身强体壮，皮肤粗糙，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改造防护服，比起抵御地面高温，这种防护服更偏向于抵御地下冻土。 神州防护服的护目镜露出贺硝的眼睛，他走到入口处，检测仪扫描出了他的身份：“雇佣兵h7-690，欢迎您。” 身份识别成功，贺硝有资格进入集市，防暴者让出一条道路，贺硝走进传输舱，舱体下滑至地下500米，舱门打开，神州防护服的保暖性略差，寒气扑面而来。 贺硝打开定位，腕带投射出一条路线，他沿着路线行进，地面坚硬冰凉，堆满了放射性垃圾，时不时滚过来酒瓶或者注射器，酸臭苦涩的味道甚至能渗透防护服，眼球1号在他胸口的口袋中，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贺硝的护目镜上结了冰，他启动加热模式，防护服却像他发出了低温警告，并且告诉他舱内燃料不足30％。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着空虚与萎靡，防护服下人们无法直接交流，因此集市里安静的诡异，只有黑色的人影在流动，仿若幽灵。两侧是以破布相搁的摊位，聚集在这里的不是犯罪分子就是流放犯，身着破旧的防护服，精神不振，肮脏不堪，靠着药物与劣等酒过日，暴力与血腥是家常便饭，他们将荒漠集市称为神州与奥林匹克之外的第三区，而他们则自称“第三区人”。这里与苍穹截然不同，四处飘荡着空洞的灵魂，钱在这里依旧是唯一的法度，他们不为公司不为家人，只为今晚苦辣烧喉的劣等酒。 贺硝在荒漠集市中以高价收购情报闻名，时不时有情报贩子上前来试图向他出售情报，但他们的情报之中都没有和相柳有关的，贺硝拒绝了他们，摊位前的女郎在防护服中依旧能展现自己婀娜多姿的体态，引得不少流浪者频频光顾，看着面前妖娆多姿的防护服女郎，贺硝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答话。 防护服上的显示器显示出白怀的编号，女郎的粉色防护服上挂着脏污，热情的将贺硝朝里带，冻土中的青色产业十分发达，简陋隔离仓里的客人只顾寻欢作乐，完全不在意身旁是否有人走过，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愉悦满足的笑意，为争夺女郎大打出手的也不少。 贺硝在末尾的隔离仓里见到了白怀。 “你对执行官大打出手，整个神州都在通缉你，”白怀说：“从没有人这么干过，他们肯定想弄死你，我们现在只能待在这里了。” “神州不知道，但是那个小首席肯定想——小咪来。”贺硝朝橘猫伸出手，猫从白怀怀里跳出来，跳进贺硝手里，贺硝抱着它坐下，打开了猫项圈上的限时情报。 项圈投射出“黄鸟”的身形，他带着护目镜，脸上蒙着黑布，身穿黑斗篷，看不见样貌，在几天小时前给小咪输送了情报。 “五个月后，神州与奥林匹克将举行一次联合交流峰会，相柳与其余数十家大中小型军火公司代表人将前往参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名义上的交流峰会，实则是军火拍卖，神州与奥林匹克常年对立，以相柳为首的第三方军火商就是这样游走两方之间，提供最新型武器，靠着接连不断的资源争夺战大发横财。 “我们怎么办？”叶彰问贺硝。 “找到相柳。”贺硝言简意赅：“我认识一个人，可以帮我们弄来奥林匹克的武器。” “万一相柳跟我们一样，也经过改造呢？”叶彰大胆猜测：“比如刀枪不入什么的......” “那些有钱人都是优等基因，”贺硝不屑地说：“他们都不愿意改造自己的身体，毕竟黑市上有人高价悬赏他们的身体器官，一截手指都能卖上天价。” 叶彰不明白：“为什么？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白怀解释道：“早些年仿生技术在富人中间应用很广泛，后来基因啊各类生物技术越来越发达，随便一块皮肤，都会泄露他们的基因，很可能被用于各种实验或者窃取各种权限。” “我以前在黑市看到一个人的悬赏。”一旁一言不发的温斯顿忽然说。 “谁？”贺硝问。 “神州的首席执行官。” 温斯顿说：“就是你挟持的那个，有人曾经悬赏他的心脏，价值超过一个大型军火公司，不过那个悬赏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后来就被撤掉了。” “真是个风光无限的猎物啊。”贺硝说。 “话说回来，”白怀说：“武器好说，但这样的峰会肯定戒备森严，不说峰会，就说再次进入神州，都很困难。” “我知道几个小型军火公司在招雇佣兵，那种小公司，给点钱就能把我们安排成保镖。”贺硝说。 “但是你记不记得在美杜莎的山洞，我们都注射了奥林匹克的追踪芯片，这种东西没办法过神州的活体检测，一扫描必然被发现。” 所有的“工蜂”都使用了这种附着在基因上的定位芯片，除了基因编辑，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把芯片取出，但基因编辑是全球共同禁止的工程，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有这种技术，奥林匹克就是靠着这种没有解法的手段控制住庞大的雇佣兵集团。 几人陷入无言，半晌，白怀说：“如果你没有动他们的执行官，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监禁室里想想办法。” “没有如果，”贺硝说：“你都把眼球1号黑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而且如果在监禁室里，我们也找不到小咪，等到他们研究完了，肯定会把我们处理掉。” 白怀沉默半分，问：“那你的资料，找到了吗？” 贺硝模糊地说：“当时那个小首席在，没来得及。” “你真该远离他。”白怀说：“你太冲动了，我们根本没有做好来神州的准备。” “我们能做什么准备？情报上已经说了相柳在神州，这个峰会五年开一次，过了这一次，我们到哪里找相柳？”贺硝反驳他。 “那可以再等五年。”白怀说：“我们的计划不够完备，太过心急受伤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现在不仅背叛了奥林匹克，你还与神州为敌。” “难道我们还要和那些有钱人和平共处吗？人家可没想和我们分享资源。时间越久，相柳藏得就越深，防护越先进，我们就越难找到他。”贺硝说。 白怀没有接话，盯着地面，问题杂乱又没有头绪，氛围有些沉重，叶彰不敢说话，温斯顿看上去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防护服提示燃料还剩20％，贺硝站起身，说：“我去找点燃料。” 白怀不出一言，贺硝起身走出去，粉衣女郎对贺硝恋恋不舍，贺硝烦躁地避开她，独自往集市中的小巷里走去，他找到了一个售卖燃料的摊贩，这里的燃料价格是奥林匹克市面上的五倍。 支付后，燃料贩子丢给他一个燃料包，贺硝把燃料装入舱内，立刻温暖不少，他又找了一杯酒，伴着浓厚的酸臭味儿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的，他才舒坦一些。 走出小巷，贺硝正准备回去找白怀他们，却发现远处霓虹灯下一点红光闪烁。 他眯起眼仔细辨认，接着神色突变，“轰”地一声，贺硝侧身躲过一颗离子弹，滚在旁边的垃圾堆里，他迅速站起身，朝白怀他们的方向奔去。 被击中的冻土洞轰然崩塌，防护严密的雇佣兵手持重型离子枪，走出了悬浮舱，两名防暴者的尸体倒在他们脚下，贺硝在他们的胸口看见奥林匹克的标志，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通讯器闪烁，贺硝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流浪者们，接受了通话请求。 白怀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奥林匹克的人来了！” 10、突袭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贺硝闪身躲避一颗子弹，这时，一名奥林匹克雇佣兵发现了他，他举起手，指向贺硝的方向，如同死神降临。 奥林匹克的前线作战指挥室中，身着军装的男人下了指令： “消灭h7-670以及其他成员。” 霎时间所有雇佣兵的目光汇聚过来，贺硝成了集火的对象，另有几人得到队长的命令，按照定位芯片寻找着白怀等人。 “他们是来找我们的！”红外线聚焦到贺硝身上，他躲入一个冻土洞，大喊：“奥林匹克发现我们逃了，要把我们处理掉！” “每年都有雇佣兵偷渡去神州，他们为什么偏偏追着你？”白怀气喘吁吁，显然也在奔跑。 “他们会不会发现了汉斯？”身后冻土崩塌，贺硝顺手捡起混乱中滚到脚边防护盾，挡下一发子弹。 手持离子枪的温斯顿动作一顿，险些被击中，白怀安慰他：“没事，我们的数据没有异常，汉斯长官肯定没事。” 叶彰紧张地问他们：“我们怎么办？” “这里武器多，能用一个是一个，他们就十几个人，我们哪也去不了，只能把他们就地解决。”贺硝声音沉着。 “你真是一点气都不喘啊！”白怀说着，滚身到一处掩体后，回头却发现没了叶彰的身影。 “小叶？”白怀着急大喊：“小叶！能听到吗？” 叶彰的通讯器传来滋啦的电流声，听着是已经被损坏，温斯顿指了指对面的土堆：“他的腿在那。” 白怀咬咬牙，探出头给了对方一枪，一个雇佣兵被干掉了，温斯顿顺手抄起一个毒雾气弹扔出去拖延时间，二人躬身离开掩体，来到了冻土堆前，发现叶彰的手臂被压在倒塌的隔离仓下，身上还覆盖着厚厚的冻土。 “快把他挖出来！”二人手脚并用，却暴露了位置，远处一把枪对准了白怀的后背。 “小心！” 一颗子弹打穿了雇佣兵的胸口，他晃了两晃，倒了下去，贺硝抛出一颗硫酸弹，硫酸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及落地被贺硝一枪打爆，三个雇佣兵没来得及防御，防护服被腐蚀，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转眼间贺硝已经到了眼前，近身搏斗是他的优势。 白怀正在和温斯顿努力搬开隔离仓，人影缠打在一起，贺硝很快占了上风，扭断了一个雇佣兵的脖子，可本该倒下的雇佣兵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几下，继而重新站在了他身后，举起了枪，贺硝反身去夺他的枪，却没来得及，“砰”地一声，前后两颗子弹一同发射，贯穿了他的防护服。 “贺硝！”白怀大喊一声，贺硝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他的伤口暴露在辐射中，心跳开始加快。 激素的催化使他身体各项指标出现变化，防护服滴滴提示，被贺硝一把按灭，他抬起头，挡住了雇佣兵们的去路。 “接着！”白怀从身后抛来一把机枪，贺硝一把接住，冲向雇佣兵，雇佣兵们躲避防御，反贺硝并未发起进攻，他突破了包围，冲进悬浮舱。 舱体上升到十米左右，被离子枪瞄准，炮弹轰炸过后，舱体悬停，舱门被炸开，贺硝占领了至高点，居高临下的进行扫射。 “哥你看着点，别给我打死了！”白怀拽出了叶彰，把他背在背上，温斯顿给他打掩护，雇佣兵开启防护盾，与贺硝进行火拼。 离子枪的威力被盾牌削弱，贺硝从一个防暴者手中夺取了信号干扰枪，一片土灰中，数枚干扰器被准确的射击到雇佣兵的腕带上，他们手中展开的防御盾因信号干扰出现闪烁，贺硝看准时机，进行新一轮扫射。 “快走，他们的悬浮舱在外面，我们可以用。”贺硝呼叫白怀。 不远处的白怀抬起头：“小心你头上！” 元素弹轰然爆炸，烟雾中贺硝的身形滚出来，他极快地稳住身体，站起身，对白怀说：“去找掩护。” 白怀带着叶彰往集市深处，温斯顿走到他身旁：“我陪你。” 贺硝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通道里传来骇人的声响，气流在燃烧，贺硝一惊，推开了温斯顿，二人分别摔向两侧，贺硝的后背重重的撞在地上，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尽管打开了防护盾，贺硝整条右臂的防护服都被燎焦了。 他咳了一声，咳出一口黑气，发现对面的温斯顿昏迷不醒，一转头，数十名奥林匹克雇佣兵用绳索空降，看来先前的只是先遣队，奥林匹克发现单凭十几个先遣兵没办法将他们歼灭，于是派出了特种作战队。 一群人迅速的将贺硝包围，贺硝环顾四周，低声对白怀说：“集市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你带着叶彰，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温斯顿陷入昏迷，我把他带出去。” “好，你能应付吗？”白怀在另一处问。 “可以。”贺硝右臂暴露在辐射与寒气中，破碎的防护服黏连着血肉，他把手上的血抹了抹，架起了枪。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口哨。 雇佣兵们不约而同地回头，见身后的废墟里，赫然站着一个完好无损的“贺硝”，趁着这空隙，贺硝迅速近了一个雇佣兵的身，扭断了他的手，贺硝手臂爆出青筋，单手将他举过头顶，抛向众人。 “谢了。”贺硝一枪打爆了他的燃料舱，带起熊熊火焰，接着贺硝抛出一颗抽气弹，眼球1号在他口袋里，闭上了眼睛，远处的“贺硝”随即消失，抽气弹落地，立刻膨胀成为一只小巧的抽气泵，发出呜呜的响声。 火焰急速熄灭，外部气体的缺失让他们内外气压不平衡，只见其中一个雇佣兵开始膨胀，而后砰然爆炸，等他们回过神，贺硝已经背起温斯顿，顺着垂下的绳索攀爬向上，只听下面传来接连的爆破声，绳索感应到重物，自动回升，离开冻土层的瞬间，地面轰然崩塌。 黄沙漫天，大风呼啸，贺硝顺着绳索进入了奥林匹克的悬浮舱，刚打开通讯系统，白怀着急的声音就传来：“快跑，有东西过来了！” 空中传来隆隆声，舱内发出导弹警报，一颗直径5cm微型67元素弹正急速向着贺硝而来，这种导弹爆炸威力是核武器时代□□的1.5倍，一颗微型导弹足以将这一片区域内冻土层全部炸碎，为了歼灭他们，奥林匹克甚至动用了导弹。 贺硝骂了一声，打开了舱体仅有的保护盾。 54区上空炸出一朵蘑菇云，气浪推开了即将来临的沙尘暴，干涸的土地塌陷出一个深百米的大坑，导弹将一切夷为平地。 爆炸声过后，奥林匹克的悬浮舱重新出现在空中，而在它身边的，是印着三座山的神州悬浮舱，一面坚实的护盾展开，牢牢地将两个悬浮舱保护其中，神州悬浮舱伸出了攀舱桥，搭在奥林匹克悬浮舱未及关闭的舱门，一对身着白色防护服的雇佣兵迅速进入了奥林匹克悬浮舱，将浑身是血的贺硝团团围住。 贺硝耳鸣的厉害，皮肤灼痛，扔开头盔，掏了掏耳朵，看着迎面飘来的悬浮球，投射出九尾的身影。 眼球1号见了九尾，激动的咕噜噜滚过去，九尾拍拍它的脑袋，抬起眼看向贺硝：“真厉害，全身60％暴露在辐射与低温中，独自团灭一支先遣队、一支特种队，如果奥林匹克不发射导弹，恐怕我们真的拦不住你。” “有话快说。”贺硝往皮肤上淋消毒剂。 九尾打开一份文件，贺硝就看了两眼，就说：“没门，不干。” 这在林熄的预料之中，九尾微笑着打开通讯器，屏幕里出现白怀的脸：“贺硝！你还活着！” “废话。”贺硝说：“小叶怎么样？” “胸口中弹，被炸成重伤，他的右臂在隔离仓下压了太久，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温斯顿......” 未及说完，通讯器关闭，面板后露出九尾的眼睛：“我们幸运的在另一处出口发现了你的同伴，你现在正在被奥林匹克通缉，他们愿意动用导弹，再次证明了你绝不是一只普通的工蜂，不如与我们合作，神州会保护你们。怎么样，需不需要考虑......” “治好他，”贺硝打断了她的话：“治好他，你们才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11、狗项圈 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光线昏昏，刚散了会，林熄揉了揉鼻梁，支着额头看文件，神州着力于防御措施与防御体系建设，对于基因方面的研究非常薄弱，这些年在辐射损伤修复方面进展缓慢，核心技术由奥方掌握，神州没有办法取得，首席团一筹莫展。 王承麟去取药了，会议室里只有林熄一个人，供暖系统还开着，四处氤氲着温暖的气息，林熄浑身乏力，十分倦怠，看着看着，就伏在案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短暂的梦，梦中他身处一片废墟，倒塌的巨物扬起漫天灰尘，地震后地面裂开一个大口子，碎石纷纷往里面坠落，衣衫褴褛的难民们面黄肌瘦，争相恐后的扑向同一个方向，哭声与尖叫声充斥整个梦境，林熄眼前一片血色。 接着有人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这时，远处传来十分缥缈脚步声。 会议室的门开着，贺硝毫不费力地就进来了，王成麟还没有回来，会议室里昏暗不已，贺硝好一阵才逐渐适应，他一手插兜，右手手臂上裹着绷带，神色轻松，完全看不出刚被子弹打穿肩膀的样子。 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叩了叩林熄面前的桌面。 林熄猛然起身，大汗淋漓，胸口起起伏伏，贺硝看着他，十分熟络似的问：“做噩梦了？” 林熄抿着唇，没有回答，这时身后传来王承麟的大呼：“你怎么进来的！不许动！举起手来！” 贺硝没理会他，对林熄说：“你们开的条件，我同意。” 一把离子枪抵在贺硝后脑勺，王承麟紧张兮兮地说：“从桌子上下来！” 贺硝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开，看着林熄：“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我们需要谈谈其他条件。” 林熄听到他说谈条件，一阵反胃，强忍着恶心说：“什么条件？” “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奥林匹克要我的命，我估计用不了多久黑市里就出现我的人头悬赏了，你们想个办法，让奥林匹克追踪不到我们。” “这很简单，神州有一批最新研发出来的干扰器，可以让你免于奥林匹克的追杀。”林熄淡声说。 “我猜猜，这批干扰器不会刚好还带着追踪功能吧？只要我同意，你们就顺理成章的能够随时随地监视我。” 林熄不可置否，贺硝说：“那我不答应。” 林熄似乎有些意外，贺硝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我不答应，除非你们同意不对我进行监视，否则我现在就走出去，让奥林匹克炸死我，我又不怕死。” 他试图以退为进，达到目的。他的行径有多恶劣，公司上下人尽皆知，神州宁愿拂了执行官的脸面，也要把他从荒漠集市里找回来，甚至愿意破格雇用他，说明他参与的这个项目非同小可，由首席技术官直接负责，亲自操手，贺硝能感觉到这个项目很可能关乎着神州的重大利益。 “作为雇佣兵，服从性是首要。”林熄说。 贺硝敲着他面前的桌面：“小首席，你要明白顶级雇佣兵和一般雇佣兵的区别。” 林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只是奥林匹克的顶级雇佣兵。” “行，”贺硝聊赖地转着悬浮椅：“那我们就这么耗着，你们不急吧？” 林熄点头答应：“那就耗着吧。” “你......”贺硝没反应过来：“不急啊？” 贺硝敢和他叫板，说明他大约已经猜到计划的重要性，林熄不动声色地颔首：“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贺硝：“......” 会议室内陷入无言，林熄神态自若，看着文件，好像并不关心此事。 “小首席。”贺硝叫他。 “我姓林。”林熄说。 “噢，我姓贺。”贺硝说。 林熄头也不抬：“没人问你，没有话说可以不说，思考需要安静。” 贺硝转椅子的动作越来越慢，干脆停手：“我想好了。” “想好了就签合同。”林熄接过王承麟递来的合同，略略浏览。 贺硝没着急签，问：“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会兑现承诺？。 神州要雇用贺硝，要他配合研究，是被动方，但林熄敏锐的在贺硝的话语中听出反制的机会，反客为主：“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相信并且配合我们是神州提供保护的前提。如果你想要正常留在神州，就要完全服从公司的利益，一旦出现为害公司利益的情况，我们将立即撤销你的干扰器权限，使你和你的同伴暴露在奥林匹克的视线中。” 林熄的感觉没有错，贺硝压根没想给神州卖命，他不差钱。但是这次奥林匹克的歼灭战重伤了h7，叶彰的右手差点报废，温斯顿在爆炸中伤到了脑组织，需要时间恢复，他们不能够再留在荒漠集市。奥林匹克一定会想方设法消灭他们。 贺硝盯着他看，半天，才说：“可以啊，小首席，这么会威胁人。” “神州并没有以你的同伴为威胁的打算，是你自己把他们变成了最后的筹码。”林熄平静地说:“至于你的佣金，因为你损坏了我的虹膜，按照公司条例，你需要全价赔偿。” 林熄把手里的合同推向贺硝。 贺硝举起合同，看了一遍，从合同后露出眼睛：“全部佣金都用来赔付你那个什么虹膜，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你全年无休24小时随叫随到，且在此期间没有任何违背公司条例、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林熄淡淡地说：“大约需要300年，300年之后，你的佣金就可以正常发放。” “要不你直接把我烧成灰，反正300年之后也是灰，一步到位。”贺硝看林熄的脸色没在开玩笑，顿了顿，问：“没有加成什么的？” “没有。”林熄冷漠地说。 “谁规定的没有加成？”贺硝说：“奥林匹克都会按能力给雇佣兵佣金加成，最高可达50％。” “合同上标明了你签约后会成为一名低级雇佣兵，低级雇佣兵的佣金分配属于神州的日常事务，雇佣兵等级考核最终由执行官审批，”林熄在镜片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简单来说，我不想给你加成。” “你这是公报私仇。”贺硝笃定地说。 “不要浪费时间，奥林匹克随时可能找到你。”林熄并不反驳。 “......”贺硝抱着手，半晌，挑眉道：“好，行，我签。” 他把瞳孔信息录入进合同中，合同上方指示灯亮起表明员工系统已经将数据库中他的活体体征导入，片刻后显示出他的编号：y5-1760。 太惨了，王承麟幸灾乐祸地想，这几乎等于不要钱买了一条会叫会咬人的看门狗。 “欢迎您成为神州科技公司一员，我们将一同创造人类更美好的未来。”合同发出了悦耳的提示音。 贺硝无所谓地耸耸肩，把合同扔给王承麟，问林熄：“干扰器呢？” 林熄示意王承麟把桌上一只黑盒子递给他，贺硝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黑色项圈，纯黑外壳上印着银白色的编号y5-1760。 “神州最新研发出来的信号干扰器，这种技术可是应用于苍穹防止奥林匹克的监视的呢~”王承麟贴心提示：“项圈上设有密码锁，你非常荣幸的拥有了一项最高权限——首席执行官的瞳孔才能够解锁项圈的权限。” “......”贺硝举着手里的项圈：“这他妈是给狗戴的吧。” 王承麟笑眯眯的：“参考了狗狗用具的样式哦。” 贺硝忍无可忍，一把抓过王承麟的衣领，晃了两晃，扬声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吧？很有意思？” “佣金、佣金！”王承麟小声提醒他：“殴打首席秘书不符合公司条例。” “你他妈——”贺硝抡起拳头就要往王承麟脸上揍，王承麟吓得赶紧闭眼，林熄轻咳一声： “安静。” 贺硝的拳头停在半空，握的死紧，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半晌，他扔开王承麟。 王承麟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刚迈出一步就被贺硝绊了一跤：“你大爷的！” 贺硝故作惊讶：“不小心的，王秘书没事吧？” “没你大爷的头。”王承麟刚爬起来，贺硝一脚将悬浮椅踹过去，“噗通”一声，王承麟被绊倒在地，清秀的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首席您看他！” “够了。”林熄扶了扶眼镜：“你们几岁？” 贺硝看着王承麟哎呦哎呦地叫唤，不屑一哂，转过头问林熄：“另外三个呢？” 王承麟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三支注射剂，愤愤抛给他：“注射式干扰器器芯片，注射进身体里就行。” “......”贺硝看了看注射器，目光落到林熄身上：“所以狗项圈就我有是吧？” “技术部专人设计，别人可没这个待遇。”王承麟冲他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快点戴上试试吧~” 贺硝牙关咬的咯咯作响，把项圈扔到林熄面前：“给我戴上。” 王承麟错愕地看着林熄对他勾了勾手指。 贺硝顺从地弓下身子，探头过去，一声轻响，冰凉的触感传来，电子音提示项圈激活成功，就在贺硝起身的一瞬间，林熄按下腕带上的电击选项，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贺硝的身体，贺硝脚下一抖，栽倒在地。 “电击，能够有效防止犬类失控狂暴，”林熄淡声说：“尤其是疯狗。” “哈......”贺硝握着桌沿，缓缓起身，紧紧地盯着林熄：“小首席，你最好别被狗咬了。” 12、酒吧 神州科技大厦60层，蓬莱医疗研发中心。 洁白安静的病房中，手术舱缓缓打开，叶彰躺在病床上，被机械臂推了出来，一旁的等候的白怀连忙上前：“怎么样？” 叶彰已经从麻醉中醒过来了，说：“电子医生说，我的胳膊没有受到不可逆伤害，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那就好。”白怀松了口气：“温斯顿那边也脱离危险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醒了？” “贺哥！”叶彰高兴地朝贺硝挥挥手。 贺硝把手里的注射器给白怀，白怀接过去，没看他，不大自然地问：“你跟他们谈过了？” “注射式干扰器芯片——谈了，给人家做狗了。”贺硝敲了敲脖子上的项圈，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酷。”叶彰羡慕道。 “别犯傻，胳膊怎么样？”贺硝坐下来，问他。 “没事了。”叶彰乖乖地回答。 贺硝点了点头，白怀话在嘴里炒了一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不是说......你永远不会向他们妥协的吗？” “哥这叫能屈能伸。”贺硝一哂，随口说道。 “能屈能伸！好厉害！”叶彰眼睛亮亮的。 “我说你......”贺硝凝目看着他，半晌，说：“打麻药打傻了？” “没有，”叶彰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贺哥就是很厉害，那个女首席来看过我们，他说你一个人就能打过两支小队，要没有你，我们早都死了！” “那还用你说。”贺硝朝白怀吹了个轻快的口哨：“行了，大老爷们就别别扭了。” 见白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贺硝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话我想过了，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所以我决定，之后的行动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再冲动行事。你看，干扰器也给你们搞来了，不能再气了吧？” 白怀无言片刻，说：“......道歉就道歉，能不能别用爹对儿子说话的语气？” “我的好大儿，”贺硝长叹一声：“爹真的知道错了。” “滚呐。”白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但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医疗舱的门被推开，温斯顿走进来：“你回来了。” 两人碰了拳，温斯顿对白怀说：“还在生气？” 白怀瞪了一眼没正样的贺硝：“我大人有大量。” 温斯顿没听懂：“有大量什么？” 贺硝朗声大笑，拍拍白怀：“我上回看见他们地下有酒吧，晚上请你们喝酒？” *** 神州科技大厦地下13层，杜康酒吧。 角落的卡座里，顶灯昏黄，姜温倒了一杯酒，推给王承麟，微沉的嗓音很温和：“鼻梁好了？” 王承麟捧着酒杯，不高兴地说：“好了。” “我看看，”姜温仔细端详：“没歪，好好的。” 王承麟被他看的不自在，别开目光：“要是歪了，我就......” “就什么？”姜温笑着问他。 王承麟不耐烦地说：“就写报告，让首席把他处理掉！” “所以，林首席现在是不打算动他了？”姜温问。 “这是董事会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清楚。”王承麟说：“但是首席还是不高兴，那个样本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温颔首，说：“我有个问题啊。” “你说。”王承麟喝了一口酒。 “为什么你叫林首席叫首席，叫我就直呼其名？” 王承麟被酒辣到喉咙，抹了抹唇边的酒渍：“那叫你什么？尊贵的诸怀首席？” “不敢当。”姜温笑道。 “你哪里不敢当？你心里高兴的很，你们都是首席，就我是秘书，好了吧？”王承麟白他一眼。 “要不来给我当秘书？我每天太忙了，就缺一个你这样的贤内助。”姜温双手交握，撑着下颔看他。 “你想让我给你打免费工，你要不要脸？”王承麟已经喝了大半杯。 “谁说免费工？该给的一样都不会少，只会更多，今天你过生日，我这不就陪你来了——喝慢点。” 王承麟打了个嗝，又给自己满上，摆摆手：“看我心情吧。” “这种劣等合剂酒好喝是好喝，就是太伤身体，下太快容易醉。”姜温喝了一小口，忽然看见斜对面的卡座里有个人：“那是不是那个新来的雇佣兵？” 王承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竟然真的是贺硝四个人，卡座里摆了三十多个空酒瓶，贺硝灌了半瓶酒，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来，冲他一笑。 “艹他大爷的。”王承麟如避水火，迅速转过头。 “别怕。”姜温说。 “怕他大爷，我就是不想看见他。”王承麟嘟嘟囔囔地说。 “王秘书说话注意辞措——别喝了。”姜温伸手拿他手中的酒瓶，被王承麟躲开了，王承麟翘着嘴巴说：“你别管，醉不了，今天是我生日，你就让我喝。” 姜温看着他，在心里数了三个数，果不其然，王承麟一头栽在桌子上。 “脑袋疼不疼？”他问王承麟。 地下酒吧里的劣等酒上劲很快，王承麟平常跟着林熄，不怎么喝酒，从脸一直红到耳朵，费劲儿地爬起来：“姜温！” “小心。”姜温伸手接他，王承麟晃了一下，没倒，给他倒酒，拿不住劲，手抖的厉害，全洒外面了，他自己反倒很生气，一把丢开玻璃瓶：“艹。” 酒瓶碎裂在地的声响被酒吧里喧嚣的大笑声与震耳欲聋的乐声盖过，玻璃碎片折射着红红绿绿的光线，让王承麟的脸上有了一层迷蒙的色彩。 王承麟长的没有林熄那么出众，是清秀那一挂的，平时跟着林熄学冷脸，但他本身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学了个零零散散，喝点酒就本性暴露，大放厥词。 “他大爷！”王承麟趴在桌子上：“他绊我！他是故意的！他就是个混球，像个疯子一样，哎，你知不知道？那天的作战视频我看了，没有人。” 王承麟爬起来，朝姜温晃晃手指：“没有人能达到这样的数据记录，他真不是人啊他！” 姜温点着头，王承麟没听见声响，不高兴地说：“姜温！你听没听我说话！” “听着呢。”姜温说。 “你胡扯，你就没有听。”王承麟扯了扯领带：“真讨厌。” “你讨厌我？”姜温问。 王承麟重重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姜温说着，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果不其然，一只手拽住他的袖角，王承麟大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说：“姜温......” 姜温说：“嗯。” 王承麟攥着他的衣服，摇摇晃晃站起身，左脚绊右脚，向前栽去，姜温拦腰接住他，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你喝多了，走吧，明天帮你向林首席请假。” “去哪儿？”王承麟问他。 “你想去哪儿？”姜温耐心地问。 “我想回家。”王承麟靠在他怀里，醉醺醺地说：“我想回家......我家在023号方舟人类基地，我有一个妹妹，很可爱的妹妹......” 方舟023，陨石碎片最先坠落的地方，曾经那里是广袤的平原，现在早已成为一望无际的荒野。 姜温沉默半分，说：“下次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吧。” “姜温......”王承麟低低地说：“带我回家吧。” “走吧。”姜温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家。” 贺硝灌了一口酒，看见姜温揽着王承麟走远了，才说：“就喝了那么点，太菜了。” 温斯顿抽着烟：“他走了，我们可以说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小咪不见了。”贺硝手指摩挲着杯口：“否则我们还能获得更多资料。” “小咪跟着我们出了荒漠集市，后来被神州的人发现了，再后来我们被运输回神州，醒来的时候我就没有见到小咪了，你说......小咪有没有可能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白怀问。 “不会。来之前问过他们的技术首席，她说小咪也是重要的观察样本，具体位置她不肯说，是保密内容。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小咪在外面流浪，我们的情报都是限时的，过期自动销毁，他们也检测不出什么。”贺硝抬起眼睛，说： “我们现在的线索全断了，唯一的机会就是五个月之后的峰会。” 80层档案室里，林熄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定位板面。 “林首席，这几个小孩很难带啊。”姜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从没见过头天肩膀被打穿的人，带着一个半残，一个脑瘫，一个瘦猴，第二天就去酒吧喝劣等酒。” 顿了顿，他说：“首席，这几个样本真的有用吗？” “等进一步检测结果吧。”林熄说。 “如果您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之后您打算如何？”姜温问。 “学习、应用，然后......”林熄关掉了定位面板，显示出后一页有关基因逆转的文献，平静地说： “处理掉。” 姜温说：“他现在算神州的雇佣兵，直接处理掉一个职业雇佣兵，是不是不太好？董事会愿意承担这种损失吗？” “我会承担相应责任。”林熄说：“但他一定要被处理掉。” “那就好。”姜温说。 “怎么了？”林熄问他。 姜温仍然挂着微笑：“我想，如果董事会不处理废品，公司日常经营中也会将垃圾清扫掉的。” 林熄背对着他，侧目看了一眼：“王承麟跟你说什么了？” “这个样本的恶劣行为，难道不是人尽皆知吗？”姜温笑着说。 林熄一哂，清冷的眸在昏光里有些寒凉，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真是借了一把好刀，该庆幸我先比你做出这个决定。” “林首席做的决定，和我做的决定，份量不一样，林首席的决定，董事会总是要着重考虑一下的。”姜温说。 林熄轻轻一哂：“会说话。” “事实如此。”姜温说，旋即话锋一转：“首席，能不能给我加工资？操最多的心拿最少钱，命也太苦了。” 林熄只说：“你替王承麟提的请假申请，我同意。” “好好好。”短暂的气氛缓和后，姜温说：“多谢林首席体谅了。” 13、新手训练 神州科技公司管理条例第三篇雇佣兵管理条例新兵守则第十二条：新兵必须经过适应训练，为期四十天，共三期，合格方可正式成为神州科技公司雇佣兵。 神州科技公司管理条例第三篇雇佣兵管理条例新兵守则第十三条：适应训练每期考核分为a-e五个等级，任一期训练等级评定为e即遭淘汰，三期训练等级评定都为a，适应期后编入a级雇佣兵。其余等级分批次编入雇佣兵b—e级，详见下条。 贺硝指尖在a上圈了圈，抬眼说：“我这两天问了这里的老雇佣兵，所有参与峰会任务的雇佣兵都是从a+等级中选出的，a+等级在神州只有二十五个人，每次参与峰会任务的最多有十个，称为topprotector，神州的雇佣兵把tp认为是最高荣耀。” 温斯顿抽着烟：“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五个月内成为topprotector。” 贺硝点点头。 “最快的方法就是拿全a，然后直接成为a级雇用兵。”白怀看了看周围，偌大的准备厅里塞满了人：“但不容易，我看过报名系统里的名单，参加这期适应训练的就有一千多个人。而且这一批新人很特殊，大约有一百来人编号很靠前。我黑了一下他们的后台身份认证，他们是二代战争中去过前线的老兵，那时候资源抢夺得最厉害，他们参与过的资源争夺战可能比很多现有正式雇佣兵都要多，只是因战时受了伤，进入休眠舱直到现在才痊愈。” 温斯顿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五年。” “别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贺硝说：“再不济，总不能让这群神州的雇佣兵看不起我们吧。” “贺哥说的对。”叶彰坐在白怀身边：“至少我们是个团队呀，比他们好多了。” “小叶聪明了，”贺硝说：“我们是个团队，是h7里的幸存者，也是相柳手下的幸存者，那么多人死不瞑目，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不能空手而归。” 白怀揉了揉头发，半晌，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办吧。” 贺硝环视一圈，眼神坚定：“为了我们，为了h7，也为方舟237难民营。” “为了大家。”温斯顿说。 集合铃响起，四散的雇佣兵集结在一起，原本空无一物的训练室四周虚拟墙壁影像消失，露出了后面的透明训练舱。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陆赫，保卫处二级负责人，你们的适应期训练将由我负责。”悬浮台上的男人一身军装，与台下身着训练服的新手们截然不同，他神色坚毅，眼中透露出高位者的严厉。 “初级训练为期十天，在这十天内，你们将进行无实物训练，目标是熟悉神州的军械装备与防护体系，分为理论与实践两部分。” 一听有理论课，台下不少人都露出厌倦的表情，贺硝身边站着一个疤痕脸，肌肉虬实，胳膊上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弹孔，大约就是白怀说的老兵，此刻一脸不耐烦，陆赫见状，稍稍抬高了声音：“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都认为自己不需要进行初级训练，但这只是你们以为，你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绝对服从指令，服从董事会决定，服从公司利益，公司条例就是你们的行事准则，任何违背公司条例的行为，保卫处都将做出严厉处罚。” 他扫视了一圈，冷脸说：“下面将进行随机分组。” 众人的腕带闪烁几下，已经自动抽好了签，贺硝被分到了7组，与白怀一组，而叶彰与温斯顿则被分到6组。 “每一组都有几个老兵，还有一些枪都没摸过的新手，倒是很平均。”白怀与贺硝进入7号训练舱，左顾右盼地说。 随机分组是雇佣兵们彼此熟悉的好时机，下午的训练尚未正式开始，雇佣兵们三两聚在一起。 第一项训练是射击，贺硝来到枪械台前，举起一把枪在手上掂量：“训练枪，子弹都是虚拟影像，轻飘飘的，没意思。” “那我们就可以快点，率先完成训练考核的雇佣兵可以更早地进入下一阶段，这种时间竞争也是神州选择佼佼者的办法。”白怀站在他身侧，看着腕带上显示的训练细则。 前五天的训练是必须的，考核官第六天才会来到训练舱，那时才可以主动报名考核，贺硝把枪在手里拨了一圈，接着抬手，随意开了一枪。 “砰”一声，25米远的靶子上显示出一个红点，正中靶心。 “我的祖宗哎。”周围的雇佣兵们纷纷看过来，声浪霎时间低了，白怀连忙把枪从贺硝手里拿出来归位：“别招仇恨。” “记恨我，得有那个本事。”贺硝无所谓地耸耸肩，却察觉到一道目光，贺硝偏头，是个年轻人，看着二十出头，随意地坐斜对面的桌子上，见他看过来，冲他吹了个口哨，不屑地笑了。 “那是谁？”贺硝低声问白怀。 “不知道，对他没印象，不是老兵。”白怀的记忆里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能记个大半，贺硝把他当备忘录。 贺硝一哂，不理会那人，这时，又是“砰”一声，另一个靶子上出现红点，同样正中靶心。 贺硝循声看去，是刚才的疤痕脸，疤痕脸收起枪，眼神挑衅。 白怀哼了一声：“完球了。” “怕什么，25米还打不中，那还是不是人？”贺硝给对面竖了个大拇指，高声说：“还行啊。” 有了前两枪，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大家都想要在训练中拔得头筹，纷纷认真做着热身运动，贺硝松了松筋骨，舱门打开，漂浮的眼球投射出训练官7号的身影，初期训练正式开始。 射击是贺硝的强项，但神州的枪他还是不甚熟悉，只有在35层闹事的时候抢过两把玩了几下，现在他手中的虽然是训练枪，暂时没有实弹的重量，但是型号、结构是一比一复制保卫处常用枪支的。 贺硝开了一枪，正中靶心，神州保卫处目前使用的单握式z01保安离子枪有效射程在55米左右，是一款不能够连续发射、蓄能缓慢的、最低级的离子枪，遇到雇佣兵内部暴动能够降低危害，这个距离与贺硝平时使用的奥林匹克战斗型75米离子枪有很大差别。 他干脆将靶子调到最远有效射距，毫不费力地打中靶心，超过这个距离，贺硝打得准，但没用，已经不能够对目标造成足够伤害。 “简直是给小孩玩的。”贺硝百无聊赖，翻了翻枪体上的型号库，发现初期训练第一天，他们能够使用的枪械射程都在50-60米，贺硝把他们统称为宝宝枪。 他一抬头，白怀正在挑战55米靶子，白怀在奥林匹克从事的是驾驶员一类的技术活，对于战斗方面与贺硝他们相差很多，在四个月内成为tp，对白怀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半天的训练很快结束，低空太阳的光芒渐渐收敛，到了傍晚验收成果的时候，十人一组，自选枪支，最低射程40，七枪中五即可通过。 枪声此起彼伏，轮到贺硝的时候，他选了60米的z07型离子枪，并且在面前设置了五个靶子。 与他同组的雇佣兵们奇怪地看着他的操作，训练官7号飘过来，说：“雇佣兵y5-1760，z07并不能够连续射击，你只需要一个靶子即可。” “谁说我要连续射击了？”贺硝把五个靶子排成65—80米的队列，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枪。 80米是z07的极限射程，不在有效射程内，要达到这个距离，离子弹的蓄能强度大大超过有效射程，能量更多，枪体会更加沉重，加之训练舱内设置了符合实战的虚拟变向风，更远的距离使射击难度大大提高。 虚拟子弹在空中擦出影像，五个靶心同时显示出红点。 “我赶着吃饭，这算五个吧？”贺硝收起枪，冲训练官7号笑了笑。 数据训练官点了点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给出判断：“恭喜你，通过本日考核。” 比他先进行考核的白怀摸了摸手里的枪：“他娘的，真给这小子装上了！” “嘀咕什么呢。”贺硝走过来：“吃饭去，我好饿。” “走走走走走，”白怀放下枪，搭上贺硝的肩：“再不走那几个老兵的眼神能把你杀了。” 贺硝回头，刀疤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挠了挠后背，有点痒。 他们在12层低级雇佣兵餐厅里点了一些土豆泥和蔬菜汤，白怀还要了一份粗糙的小蛋糕补充能量，贺硝和白怀刚坐下，温斯顿与叶彰就端着餐盘走过来。 “今天我们在隔壁看见你了。”温斯顿说，叶彰往嘴里塞土豆泥，没空说话，朝贺硝竖了个大拇指。 “看给孩子饿的。”白怀说着，把自己的小蛋糕掰了一半放在叶彰的餐盘里，叶彰把土豆泥咽下去，说了句“谢谢白哥”，就往嘴里塞。 白怀喝了口汤：“哕。” “凑合着吃吧。”贺硝说：“跟以前咱们吃的肯定不一样。” “他们这儿低等雇佣兵的待遇也太差了。”白怀说：“以前好歹不会用劣等水合剂做汤。” “他们雇佣兵的数量是奥林匹克的1.5倍，让每一个人都喝上优等蔬菜汤，你以为董事会是做慈善的？”贺硝说。 “而且我们现在没钱。”温斯顿平静地说。 他们的佣金大部分都砸在神州的情报上，黑市的情报都很贵，相柳的情报更是天价，就算是前奥林匹克顶级雇佣兵贺硝，手头也不怎么宽裕。他本来在来神州之前把一部分佣金在黑市兑换成神州的货币，搞了一张神州的电子储蓄卡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被林熄发现，给他冻结了。 想到这事，贺硝就气的牙痒痒，想到林熄，贺硝心里又痒痒，他舀了一勺土豆泥，有些心不在焉，这时，一个餐盘被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14、挑衅 几人抬头一看，正是白天坐在桌子上的小年轻。 “你就是y5-1760？”这话是问贺硝的，贺硝看他胸口的编号是x2-0770，说：“不够明显？”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跟班，都是一副混混样子，他们已经换掉了训练服，穿的都不错，看起来家里有点小钱，那人戏谑地说：“够明显，这个狗项圈只有你有，听说过你，奥林匹克的劣等基因，在那边吃不到肉，可怜兮兮地到神州要饭。” 贺硝喝汤的动作一顿，将碗搁在桌上，白怀识趣的把自己的小蛋糕保护起来，温斯顿站起身：“你有事？” “哥几个要在这桌吃饭，”年轻人指了指贺硝：“你们，滚。” 贺硝哈哈一笑，朝温斯顿挥挥手：“蚊子叫，别管。” 温斯顿紧绷着脸，坐下来，喝汤。 那人见他们不动，朝身后的跟班一使眼色，为首的小跟班立马上前，一巴掌拍在温斯顿后脑勺上，温斯顿后脑的伤还未痊愈，猛然吃痛，被按进蔬菜汤里，菜汁飞溅，年轻人抬高了声音：“滚！” 贺硝站起身。 白怀见势不妙，连忙说：“你们别惹事儿啊，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闭嘴！瘦猴。”年轻人骂了一句。 “你他妈——”白怀登时要跳起来，被贺硝一把揽住，贺硝的身量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怎么了？不高兴？”年轻人挑衅地说：“不高兴也得憋着！劣等种，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了不起？不就是几个破靶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让开！” “快滚。”贺硝吐出几个字：“我要吃饭。” “还吃饭？”年轻人一把掀翻他的餐盘，弄出的动静使周围雇佣兵纷纷回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年轻人一脚踹翻了桌子，叶彰的土豆泥全撒了，大喊：“我的土豆泥！” 身后的小跟班一拥而上，他们有十来个人，拳脚落在几人身上，白怀大喊：“打人了！没人管？” “管？”年轻人猖狂大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谁敢管我？神州里有几个人敢管我？轮得到你们这些孬种叫唤？” 白怀躲避着，叹了口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喝酒？”年轻人拽起白怀的衣领，把他往餐盘上摁，白怀死死撑着桌子，大喊一声：“够了没？” “够——”话音未落，一只手握住年轻人的手腕，顿时他一点也动弹不了，他侧头看去，贺硝攥着他，脸色平静。 年轻人朝他挑衅一笑，贺硝手腕一压，“咔嚓”一声，年轻人顿时笑不出来了，他猛然抽手，吃痛大喊：“我的手！” 不等他反应，贺硝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甩飞出去，年轻人痛呼一声，砸在对面的桌子上，又滑到地上，冲跟班们大喊：“看什么？打！” 几个跟班一拥而上，温斯顿揪住其中一个，那人一回头，被温斯顿餐盘招呼，白怀眼尖，指着前面大喊一声：“贺硝！他要跑了！” 跟班被冲散，贺硝跃过翻到的桌面，落地了地，一脚踹在即将逃跑的年轻人身上，那人被踹出去数米，滚在地上，呕出一口血，见贺硝逼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贺硝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唇角扯出一个戏谑的笑：“跑？” 一声碎裂的巨响，取餐处的玻璃被贺硝用那人的头砸碎，他揪着那人的衣领，把他按在出餐口，指尖悬在蔬菜汤的选项上：“还吃不吃？” “你，你放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人握住贺硝的手腕，失声大喊：“我是甄有钱！我哥可是甄富贵！” 白怀一惊，感情是首席的弟弟，难怪这么猖狂，甄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在神州的股份仅排第二，虽然没有绝对控股，但依旧不容小觑。 他连忙上前：“贺硝，算了算了，你打了他，他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就是！你敢动我，我哥就把你们全部——” 话音未落，贺硝按下确定。 瞳孔识别成功，这是贺硝今天点的第二份蔬菜汤，温热的菜汤灌在甄有钱口鼻中，他呛咳不断，奋力挣扎，汤汁顺着脸流到耳朵里，场面惨不忍睹。 “我请你喝。”贺硝沉声说。 噗通一声，贺硝把他扔在地上，那人捂住脖子，呕了几下吐出一堆菜汤，连滚带爬地起身，带着跟班们跑了。 “看够了吧？”贺硝环视周围，目光沉沉：“都回去吃饭。” 雇佣兵们一哄而散，几个老雇佣兵幸灾乐祸地看着贺硝，几人聚在一起，叶彰嚷嚷道：“太过分了！我的土豆泥！” 贺硝又给他点了一碗，目光转向温斯顿：“没事吧？” 温斯顿沉默地摇摇头，脸色依旧不大好。 “真晦气，”白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们回去休息吧，11层有自由训练室，我去练一练射击。” “太刻苦了。”贺硝赞叹：“我陪你一起去。” “滚滚滚，你少来打击人。”白怀朝叶彰招了招手：“小叶要不要一起去？” 叶彰正在大口吃土豆泥，闻言模糊不清地说：“我今天射击七枪中七。” “呵呵。”白怀皮笑肉不笑：“那我自己练。” *** 已经到了休息时间，训练室里的雇佣兵都散去了，白怀设置了靶子，又练习了几次55米，七枪中六，成绩一般。 他正试着调远靶子，又选了把射程更远的手枪，训练室的门忽然自动打开了。 “谁？！”白怀紧张地举起枪。 “别害怕，你打不中我。”眼球缓缓浮入，灯光闪烁几下，九尾的身形投映出来。 “你是......神州的那个女首席？”白怀在一层大厅里轮播的公司简介上见过她的头像。 “你好，首席技术官，代号九尾。”九尾朝他伸出手。 “你、你好，我是......” “y5-1761，我能通过数据库查到你的信息。”九尾看着他，笑眯眯地说：“那个黑了眼球1号的小黑客。” 眼球1号是监禁室监管者，也是九尾的秘书，白怀后背出了汗，九尾笑容不变：“你的手段很野蛮，不单单是阻挠了眼球1号与主机的链接，是将这个链接完全破坏了，为此，我只能忍痛放弃这个秘书，重建了一个新的数据体——你们奥林匹克的黑客，都是这么简单粗暴吗？” 虽然笑眯眯的，但不难听出九尾对此事非常生气，白怀咽了口口水，嘀咕道：“我也想啊，但是你们的保护那么严密，我就只能......” “不用紧张，你现在是神州的雇佣兵，又是活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九尾看见他手中的枪：“来练习？” 白怀点点头，注意到她身上的训练服：“首席您、您也来训练啊？” “我来等人。”九尾说。 “也对，像你这样的高级数据体，靠着计算就可以完成一切吧。”白怀小声说。 “大部分可以，但有些事情还不能够。”九尾坦然地承认。 白怀试探着问：“拥有实体？” “理论上来说，只要将我的主机芯片植入到人脑就可以实现，不过呢，董事会不允许。”九尾说。 活体数据化的计算能力远远超过一般人类，人类使用数据，又惧怕数据，因此他们不得不将数据限制在虚拟的空间里，即使是奥林匹克，也只是使用高级人工智能，其一是因为奥林匹克没有像九尾这样的顶尖活体数据化产品，其二是因为人工智能和数据化有很大区别。 九尾这样的活体数据化能够实现主机接入，可以形成数据网络，独自控制整个神州的数字体系，优势在于她强劲的计算能力，能够以超越人类的速度处理各种数字风险，而人工智能属于终端，也就是说，如果神州准备着手研发人工智能，九尾就可以成为控制人工智能的主机。 与奥林匹克的人类控制想比，数据控制比外在接入信号控制器可靠很多，高级的人工智能或许会产生反叛思维，毁坏控制器，但数据控制不一样，人工智能无法对自己的芯片进行干预，除非人工智能进行浩浩荡荡的自主数据化改革，以数据对抗数据，但按照现在九尾的计算速度来说，等到人工智能自己能够把自己数据化，九尾很可能已经进化到另外一个维度了。 想通这些，白怀不寒而栗，现在他庆幸自己有血有肉，九尾要弄他，也只能公事公办朝林熄提申请，然后再由具体人员执行，否则他今天很可能就命丧于此。 “分析你的面部表情，你应该是想到了相当夸张的悲观事情。”九尾说。 “没有。”白怀弱弱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么晚了，大家都睡觉了，你还这么刻苦，打两枪，让我看看你的训练成果。”九尾说。 “噢。”白怀抹了把额头的汗，紧张地瞄准了60米靶。 九尾摇摇头：“你太紧张了，计算得出，你会偏到四环。” 与此同时，白怀开枪，果真如九尾所言，白怀诧异道：“真的、真的可以算出来啊。” “这算是很简单很基础的功能了，林首席的虹膜也具备这个功能。”九尾说：“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你在担心什么？” 白怀看看手里的枪，又看看靶子：“没什么。” “你很想成为优秀的雇佣兵，甚至是顶尖的雇佣兵，对吗？”九尾问他。 “是......这也算得出来？”白怀后背一凉。 “这个不是，是我猜的。”九尾说：“算是一个推断，你的朋友实力都很强，人是有从众心理的，你也想和他们一样，但是以你现在的实力，还很难做到，对吗？” “算、算是吧。”还好没推算出他们的真正目的，白怀松了口气，偏开了话题：“九尾首席，您真的是个纯数据体？” “是的，没有接入任何人类神经元，纯粹靠数据基里的原始数据计算进行演化。”九尾说。 “真厉害。”白怀由衷感叹。 “如果是从一个奥林匹克黑客的角度赞叹我，那大可不必。”九尾说。 “我......”白怀一时语塞，这时，训练舱的门打开，方震身着训练服，走了进来，白怀也见过他的照片，瞪大了眼，明白了什么。 “你来了。”九尾立即转身，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方震点了点头，他见到白怀，没多意外，低头挑枪。 九尾看了眼白怀，白怀识趣地挨着墙根挪走：“那个，两位首席，我、我累了，就先回去了哈！你们练的愉快！” “谢谢你这么晚还陪我练习。”白怀离开后，方震说。 “不用谢，应该的，反正我是数据，不用休息。”九尾说。 她说出“数据”两个字，方震抬起眼，看着她。 九尾温和地笑着，笑是她最基础的表情，这种情态来自柳瑶，柳瑶生前亲自参与了九尾的研发，在病床上，柳瑶心跳变成直线，与此同时，活体数据化最高级产品九尾被激活，柳瑶又睁开眼。 “怎么了？”九尾问他。 方震透过虚拟的影像看见她身后空白的墙壁，收回了目光：“没什么。” 15、惩罚 第二天的训练是熟悉枪械与格斗技巧，吃过晚饭有两个小时的理论课，此后五天都重复这个模式，过了五天，变成为期十天的自由训练，这十天里可以随时进行考核。 贺硝塞了一肚子土豆泥，在理论课上昏昏欲睡，理论课从神州的大条例讲起，再不断细化到公司各方面守则，贺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抱着手打瞌睡，偶尔睁开眼，看白怀在认真地做笔记。 “理论课也是考核内容。”白怀小声提醒。 “那你等下笔记给我看看。”贺硝说罢，又闭上眼。 白怀叹口气，继续听课，这时，有人进了训练舱，打断了课程，陆赫的脸色不大好，目光转了一圈，落在贺硝身上：“y5-1760，出列。” 白怀担心地看着他，贺硝拍拍他的肩：“来了。” 贺硝跟着陆赫出去，离开了训练基地，悬浮舱直达地下，一路上陆赫的脸色都很冷，贺硝看着-15层到达灯亮起，随口说：“监禁室啊。” “你还知道。”陆赫冷声说，贺硝并不意外，但也没打算逃，毕竟现在某人可以随时定位他，并且时刻可以给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项圈电击。 “伸手。” 贺硝乖乖伸出手，“咔哒”一声，陆赫把手铐合上，为了防止贺硝暴动，他甚至将贺硝的手反扣在身后，手铐靠着强磁力吸附在身后的墙壁上，贺硝呈跪坐姿态，紧身训练服让身上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项圈上的磁扣连着一条锁链，限制了贺硝头部的活动。 “你们真把我当狗栓啊？”贺硝问。 陆赫不回答，径直出去了，几分钟后，周边的灯光暗下来，只有贺硝头顶一条极其昏黄的灯带，投落一点模糊不明的光。 贺硝大概知道是谁了。 监禁室的门打开，林熄的身形出现在阴影中，地面缓缓升起一把悬浮椅，与一张白色台面，形成一个极其简单的审讯台，林熄高居其上，埋没在暗光中，带着那两颗暗红的痣，如同一尊摆在暗处的神像，不见天日。 “小首席，眼睛好了？”贺硝戏谑地问。 林熄鼻梁上架着眼镜，依旧没有达到能够佩戴虹膜的程度，这一切拜贺硝所赐，他眸色冷冷，淡声说：“首席执行官林熄，代表法务部，来审讯你。” 贺硝仰视着他，露齿一笑：“问吧，我绝对配合。” “甄富贵的弟弟甄有钱，是你打伤的？”林熄问。 贺硝无所谓地点点头。 “审讯结束。”林熄面前的台面消失了。 “就算走形式，也太快了吧，我以为他们会让那什么甄富贵来。”贺硝调笑道。 脚步声逐渐逼近，贺硝听见了别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的声音，皮质的，很沉重，随着林熄的靠近，他眼底的怒火也逐渐清晰，贺硝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 一段纯黑的鞭子。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也许是合金，泛着幽幽的光泽，随着林熄的脚步，如同游蛇蜿蜒，在地面发出嘶嘶的轻响。 贺硝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 “你要抽我吗，小首席？”贺硝话音刚落，林熄抬臂一甩，长鞭落地，发出清脆响声，在空荡的监禁室里回荡，贺硝胸口的血顺着鞭骨垂落在地。 贺硝的身体猛然绷直一顺，紧接着放松下来：“这回不电我了？” “甄富贵本来是要来的。”林熄抬手，又是一鞭子，贺硝肩颈上出现深深的印痕，酥麻的触感霎时间贯穿伤口，如同蚂蚁在爬，贺硝意识到这条合金鞭里头带了微电流。 又是一鞭，原本干净洁白的审讯室里已经留下数道血痕，林熄眼中浮着盛怒，但面色依旧冷漠，继续说：“但如果是他来，他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贺硝咬着牙挨了一鞭子，挤出几个字：“你不想我死，所以接手了这件事。” “是。”林熄说：“条例第三篇第二十二条雇佣兵不得出现打架斗殴等恶性事件，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公司条例，甄富贵越过了法务部，向董事会提出要求，让我移交你的项圈权限，撤销公司与你的签约合同，收回你的所有权限。” 林熄收手，又落下一鞭，压着怒气：“我向董事会提出申请，来做你的审讯者。” 贺硝呛出一口血，露出一个混蛋的笑容：“看来你们董事会内部不和啊。” 贺硝对林熄来说，是重要的实验样本，但从林熄的话来看，甄家并不在意贺硝的死活，也就是说，对于贺硝的事情，董事会内部没有达成统一，董事长决定雇用贺硝，或许当时就没有得到所有成员的支持。 而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挨打的还是第二大股东的二公子，贺硝猜测董事会内部的矛盾被激化了，这使得林熄与董事长的处境变得很不妙，但林熄为了自己原有的计划，又不得不出面把他担下来，几乎是顶着甄家的怒火正面对抗，这种做法无疑给他自己带来巨大麻烦，所以林熄很生气。 “右手手腕骨折、脊椎严重变形、多处擦伤、脑震荡、内脏出血......” 林熄每念一项，就是一鞭子，数次惊心动魄的声响过后，贺硝身前的血止不住地滴落，上半身没一块好肉，锋利的合金划过伤口，节节鞭骨的磋磨将血肉碾为飞沫，林熄衣袖挽起，竟然完美地避开所有的血渍，衬衫依旧干净。 “你差点把他杀了。”林熄最后说。 贺硝垂着脑袋，声音发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他？” “没有意义。”林熄说。 贺硝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嘴角扯出一抹笑：“不管你信不信，是他先挑衅的我。” 林熄弯腰，用握把将他的脸挑起来，俯视着他：“无论因为什么，你都严重违反了公司条例。” 贺硝问他：“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要我打报告，告诉你们甄有钱带人掀翻了我们的桌子，把我朋友的脑袋按在饭盆里，你们就会处理他？” 贺硝唇齿间带血：“你们不会管，从来都不会，因为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劣等基因，是疯狗，是战争机器。你知道吗，最可怕的时候，我们甚至没办法吃一碗土豆泥，我母亲根本就不是被陨石砸死的，她是活活饿死的，陨石落下的时候你们关闭了防空洞，没有水、没有食物。” 贺硝吐掉嘴里的血沫，声音因为沙哑显得有些疯狂：“但是你们什么都有，一出生就有，饿死了那么多人，渴死了那么多人，可是有些畜生依旧活着，连甄有钱那样的人，就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能活下来，凭什么？你们才是最自私、最恶心、最无耻......” “啪”地一声，林熄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冷静点。” 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监禁室陡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贺硝仿佛真的在这一巴掌里冷静下来，迟迟没有回转满是血的脸。 半晌，林熄冷声说：“你想要平等，这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平等。” “怎么没有？有钱，就是平等，秩序建立在金钱之上，金钱之下，就是草芥。”贺硝哑着嗓子回头，双眼在昏光下泛着猩红的颜色。 “那么，你就该明白，自己并不值得同情。”林熄冷眼看他。 贺硝垂下头，低声说了句什么，林熄没听清，蹲下身时，贺硝猝然暴起，锁链发出铛然声响，贺硝伸头，死死咬在他侧颈。 林熄吃痛，伸手甩鞭，这时，贺硝竟挣脱了手铐上的锁链，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一同飞了出去，林熄砸在地上，贺硝翻身而起，生生扯断了手铐，将鞭子一脚踢开，拽起地上的林熄，把他压在舱门上。 林熄后背撞在结实的合金上，发出闷响，贺硝吐掉口中林熄的血，冲他露出一口森然的牙。 “我从来不要任何人同情。”他说。 林熄抬手劈向他侧颈，贺硝比他更早一步预料到，没有回头，直接接住了他的手，他凝视着林熄，捏紧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使用白环或者利用腕带下达电击命令，林熄白皙的手腕与贺硝的手掌形成鲜明反差，只需稍一使力，贺硝就能生生掰断这段脆弱的腕骨。 没有爪牙的猫，这次他看的更清楚，红痣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仿佛在滴血，此刻在昏光里勾着惊心动魄的明艳。 贺硝舔掉唇边的血，目光有些贪婪地在那两颗红痣上逡巡几番，血水顺着贺硝的手臂往下滑，他如同一头嗜血啖肉的野兽，最后目光落在林熄的眼睛里，在昏暗的灯光中凝视着他。 那双眼睛和林熄的声音一样冰冷，没有一点温度，仔细探究，就会发现冰面下强压的愤怒。 或许他下一刻就要那么说了，贺硝莫名其妙地想。 “疯狗。”林熄果然说。 如果是甄有钱那样的人说出这个词，会让贺硝有种杀人的冲动，但林熄的高位巧妙地中和了这种冲动，高高在上的首席执行官带着纯黑的合金鞭出现在监禁室里，好像天生适合驯服爱咬人的疯狗。 像在酷暑喝到一杯冒着气泡的酒，残忍的冰凉中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贺硝喉头滚动一下，有点渴。 禁闭室里寂静无声，他们就这样在咫尺之间对视，林熄的神色依旧很浅淡，带着上位者的漠视，他的肩颈渗出血，顺着锁骨滑落，二人的血混杂在一处，糊在贺硝的胸前，也弄脏了林熄的衬衫。 半晌，贺放开了林熄。 林熄要他活着，他也得要林熄活着，否则他们的干扰器权限将会移交给别人，若是到了甄富贵手上，白怀他们明天就会被奥林匹克炸碎。 “甄富贵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向董事会提议保留你的雇佣兵权限，如果不作为神州雇佣兵，甄富贵对你下手就容易的多。”林熄收起鞭子，说。 “如果不是知道你要利用我。”审讯完毕，贺硝需要在监禁室里待一夜，等候明天董事会的结果，他靠着墙壁，看着林熄往外走，说：“我都要以为你这么做是因为喜欢我了。” “作为一名成年男性，”林熄脚步停在门口，侧眸冷声说：“你甚至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盲目的自信是很可悲的事情。” 16、秃鹫 第二天一早，陆赫把贺硝带出监禁室。 “陆长官亲自来，特殊待遇呀。”贺硝跟在他身后，插着兜说。 “先去准备舱把你一身的血洗干净，换一套干净训练服。”传输舱里，陆赫侧目看这个昨晚被毒打一顿，今早还能活蹦乱跳的年轻人：“你竟然还活着。” “是啊，活着气死甄有钱。”贺硝没正样地靠在传输舱内。 “我的意思是，你竟然能在执行官的手里活下来。”陆赫说。 “很多人都这么说，怎么了，他经常杀人？”贺硝好奇地问。 陆赫面色平静：“注意措辞，执行官处理过你这一类的样本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他着重强调处理两个字，贺硝凑过来问：“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也同样对待其他试验品？” “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执行官产生兴趣，”陆赫躲开他：“有很多不安分的样本，暴动、叛乱，最终的结果都是公司法庭，执行官同时兼任首席法务官，遇到难缠的样本，也会亲自处理。” 贺硝明白为什么甄富贵会直接跳过法务部了，有点不高兴地说：“哦。” “当然，像你这样电也电不死，打也打不烂的试验品，还是头一个，虽然不知道执行官为什么不把你直接扔进焚烧舱，但我想昨晚没把你抽死，他一定很遗憾。执行官的耐心是有限的，在你有限的生命中，不要无限地挑战他的底线。”陆赫说。 “哦哦。”贺硝这才看着高兴了一点。 陆赫看着他走进准备舱。 这什么反应？ 他想以此恐吓贺硝，让他乖乖听话，可这个数次惹怒执行官的样本没有恐惧，也没有被鞭打的怨恨，更没有一点知错的神情，甚至看起来有些高兴。 为什么？因为被执行官抽了一顿吗？ 梼杌首席提起过这个样本，确实与众不同，不过今天的训练已经开始，陆赫照常巡视各个训练舱，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贺硝一进训练舱，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怀跑过来，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口，小声问：“他们打你了？” “只有他没有们。”贺硝丝毫不在意周围各式各样的目光。 “谁？”白怀问，又反应过来：“那个执行官？你有没有事？要不今天的训练请假，回去休息？” “死不了。”贺硝躲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挑了把枪，抬头时看向对面：“我要死了，有些人不就扬眉吐气了。” 白怀想起来甄有钱：“他妈的，这崽子裹了一身绷带，训练不了，愣是叫人把他推过来，就为了看你笑话。” 十几米开外，甄有钱坐在轮椅上，看见贺硝一身伤，正笑的幸灾乐祸。 “他要失望了。” 今天的靶子是人形的，训练已经到了第三天，他们的武器库权限已经开了大半，可以接触一些手枪、步枪、冲锋枪和低级狙击枪。贺硝单手持一把x06训练用步枪，枪口对准了靶面。 不过枪中依旧没有实弹，分量很轻，这把枪的有效射程在500米，单个训练舱直径没有这么长，但可以将虚拟靶的大小、模糊程度、风向风速等各项数值设置成500米状态。 贺硝冲甄有钱露齿一笑，扣下扳机。 一枪正中人形靶的眉心，但这不是单发式手枪，这是一把连发作战用步枪，虚拟的射击声伴随着弹壳落地的清脆声响，密密麻麻的弹孔分布在人形靶身上，如同蜂窝，尽管如此，没有一颗子弹超出了靶面，而做这一切，贺硝甚至不需要瞄准镜辅助瞄准。 “怎么做到的？只靠眼睛看？”白怀问他。 “有一半，但估计没人能看清500m外的东西。”贺硝说：“挺简单的，离子弹比金属子弹轻，这样同等枪体重量下，离子枪可以储存的子弹是那种低等热武器的5倍，子弹更轻速度更快，但也有缺陷，最显著的是易受大风影响，在辐射区实战经常会遇见风沙这一类的极端天气，所以无论是神州还是奥林匹克，有一个通识就是使用枪支之前会先获取子弹的偏离值。” “靶子的具体宽度可以通过偏离值测量，像这样。”贺硝开了一枪。 白怀步枪作战经验并不多，通常留在悬浮舱作为制空作战员，给地面提供信息，他看着两颗子弹穿透人形靶，贺硝继续说：“偏离值0.05，不是什么好枪，500米时可以算出这个偏离距离会达到3cm，也就是说枪口位置与子弹最终位置的长度是3cm，可以用这个基础长度估算靶子的宽度，差不多是90cm。” 完成这一切，需要精准的动态捕捉，双眼如同一台精密的摄像机，捕捉动态物体每一帧的状态，贺硝可以轻松完成，这得益于美杜莎，虽然贺硝尚不知他对自己进行了怎样的改造，但他猜测美杜莎大概是模仿了大型猛禽。除此之外，正常人的视距在6m左右，而贺硝在无科技辅助的情况下，最远可以看清10m远的物体。 这只是白怀给他粗略测算出的数据，具体情况如天气、身体状态、物体大小等并没有细致考虑。 “所以......你每次打仗的时候就这么开枪？不要瞄准镜？”白怀问。 “不是，谁会把理论上的东西用在实战里，真打仗的时候一顿乱轰就行了。” “......噢。” 白怀正要开枪，发现贺硝在武器库里换了把w01，手上的训练步枪自动重新组装，变成一把狙击枪。 “来，给你看个东西。”贺硝握着枪，另一手拍了拍自动浮出的掩体，示意白怀上前。 白怀好奇地凑上去，在瞄准镜里看见甄有钱。 甄有钱也发现了他们，朝这边看过来。 “看他干——” 贺硝勾唇笑，扣下扳机。 “啊！” 贺硝没有开启消音功能，子弹出膛高速摩擦空气，发出爆鸣，两边同时传来喊声，白怀被强劲的后坐力推坐在地，红点出现在甄有钱胸口，他猛然一震，险些从轮椅上跳起来。 “一把假枪而已，甄二公子不会怕了吧？”贺硝收起枪，高声问他。 甄有钱心有余悸，措不及防看见贺硝的枪口，仿佛真被打了一枪似的，他骂了一句，缓缓坐下去。 “妈的......走了！”他抹掉额头的汗，招呼身后的佣人。 “二少爷，不看了吗？”佣人小心翼翼地问。 “看你妈的头。”甄有钱愤愤回转轮椅：“反正我不用训练也可以进a级......我哥说了，不会让那小子好过的。” 白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你开枪前能不能说一声？” “说了就没意思了。”贺硝心情十分好，挑着新枪玩。 “真是的，不过看见他那副怂样我就高兴。”白怀抱着枪，看着甄有钱离开，说：“他没安好心，你也别怕，虽说我们现在受制于人，但真有事儿兄弟们给你担着！真要闹，咱们不怕他！” “放心，不会让他好过的。”贺硝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好大儿，有你这点孝心爹就满足了。” “贺、硝！” *** 没有了甄有钱，后面两天的训练顺利得多，贺硝在后面两天全面接触了神州各种枪械，这是神州最基础的战斗要求，第六天，考核期正式开始，贺硝报了名，被分在第一考核梯队。 理论课占30％的分数，头天晚上贺硝借了白怀的笔记来看，想要通宵恶补，但看到第三行就忍不住打瞌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不过与他同期报名的大多都是有实力的老兵，理论课成果与贺硝半斤八两，坐在隔间里的机器人考官面前胡乱猜了几道题，贺硝交了卷。 狭小的隔间墙壁闪烁几下，消失了，贺硝发现报名第一梯队的300多人中已经有不少已经交卷等着后面的考核了，贺硝环视一圈，看见那个疤痕脸。 对视片刻后，贺硝主动走上前：“y5-1760，看见你好多次了，认识认识？” 疤痕脸盯着他，脸上发黑的痕迹愈发阴森起来，幽幽地笑了，嗓音如同干枯的老树：“听说过秃鹫吗？” “没有，”贺硝坦然地说：“听说过秃瓢。” 秃鹫是个秃瓢，不过他并没有因为一句话就被激怒，他皮笑肉不笑，一双阴沉的眼睛打量着贺硝：“身上还一股奶味儿呢，你是什么时候生的？二代战争？” “第一纪元末。”贺硝说：“你呢？” “哈，你还在吃奶的时候，我已经扛着离子枪在前线了，看见这个疤了吗？”他指了指自己半面疤痕的脸：“硫酸弹轰的。” 他围绕着贺硝看了一圈，又回到他面前：“看来甄富贵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我听说过你的一点事情，曾经奥林匹克顶尖的雇佣兵，怎么到了神州，像条狗一样了？” 他屈指敲了敲贺硝的项圈。 “被猫挠了两下。”贺硝风轻云淡地说。 秃鹫朝他笑，露出泛黄的牙：“想干什么？成为tp吗？” 贺硝说：“为了钱嘛。” 老道的猛鸷眼光毒辣，他干哑地笑了两声，说：“你的实力确实很强，这些新人里能和你媲美的，也只有你那个黄头发的朋友。” “看来你观察挺久了。”贺硝说：“老前辈也想成tp啊？” “我们可没你们那么天真。”贺硝有意想打探他们的目的，但秃鹫口风很严，什么也没说，紧紧盯着他：“不着急，慢慢来......你们只有四个人，而我们人数可不少。” 贺硝闻言，警觉环顾四周，参与第一梯队考核的雇佣兵差不多都交了卷，此刻零零散散的站在考核场，准备进行下一场考核，在自己的周围，不远不近的包围着十来只“秃鹫”。 贺硝轻佻的神色收起来，凑的近了些，看着秃鹫的眼睛：“如果你们敢那么做，我不介意把你另外半张好脸也炸烂。” “贺哥！” 身后有人叫他，叶彰走过来，看见秃鹫，叶彰问：“贺哥，你们认识？” 温斯顿和叶彰也报名了第一梯队考核，贺硝注视着秃鹫，伸手把叶彰拦下。 “贺哥，怎么了？”叶彰少见贺硝严肃，不明白地问，却忽然察觉到数道目光，温斯顿默不作声地近前，三人成为一个核心，外环是虎视眈眈的猛鸷。 “小叶。”贺硝握住了手中的训练枪：“以后离这些秃瓢远点。” 叶彰似懂非懂，却能感觉到这些人不怀好意，这时，这时，集合铃声响起，他们将进行第二场考核了，老鸟们慢慢地远离了他们，秃鹫怪笑了两声，离去时说： “不着急，秃鹫会一直等着猎物。” 17、中级训练 实践考核对于三人来说很简单，枪支依旧是最基础的款式，只是靶子换成了移动靶，贺硝感觉昨天看了三行文字的后遗症还在，单调的考核让他困乏，半睡半醒地开了几枪，第一梯队考核结束，所有雇佣兵退出场地。 “贺哥，怎么样？”往12层的路上，贺硝遇见同样考核完的温斯顿和叶彰。 “想睡觉。”贺硝坦白。 “我也有点累，理论课都是什么东西啊，背也背不会，答又答不完。”叶彰抱怨道。 “回答了总能给一两分吧。”贺硝安慰他：“反正70％是实践。” 叶彰抱着手，有些担忧地说：“会不会因为理论成绩不够，导致拿不了a？” “大家都差不多。”贺硝说：“神州不会因为理论课不合格，就划掉一批有能力的雇佣兵，他们是选拔卖命的，不是招管理层。” “有道理，”叶彰高兴起来，推着温斯顿往餐厅走：“不管了，今天餐厅里有蘑菇汤，我们去尝尝！” 蘑菇汤从送餐口推出，贺硝尝了一口，说：“只有汤没有蘑菇，估计是调味料冲泡的。” 叶彰绝望地坐在餐盘前：“我想吃蘑菇。” “回去找个花盆，等以后找到泥土，可以试着种蘑菇。”贺硝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出了神州，外面都是黄沙，其下冻土坚不可摧，能够种植作物的土壤已经少之又少，奥林匹克与神州为了维持最基本的食物供应，都在其管辖范围内设立了种植区，以保护并利用珍贵的泥土，贺硝记得奥林匹克的种植区叫“伊甸园”，位置临近奥林匹斯山，在旧资源极端匮乏的时候，连自然土壤都成了富人的珍藏品。 吃过晚饭，几人回到住宿舱，贺硝本想等着白怀回来，告诉他秃鹫的事，但左等右等不见白怀回来，直到凌晨，其他两人都睡了，休息舱门口指示灯亮起，白怀开门进来，神色很疲惫。 “去哪儿了？”贺硝收起手里的照片，坐起身问。 白怀脚步有些沉，扑在床上，闷声说：“11层。” “又去训练了？”贺硝说：“这几天天天早出晚归的。” 白怀踢掉长靴，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没有回答，贺硝本想和他讲话，仔细一看，白怀已经睡着了。 贺硝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胶囊状的休息舱在地下14层，没有窗户，十分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叶彰的鼾声，贺硝把照片放回上衣胸口的口袋，闭上眼。 *** 中期训练的分组有所变动，通过第一梯队考核的313人组成了新的训练1舱，舱体面积比初期训练大很多，贺硝走进训练舱，注意到远处有不少移动靶，移动速度比他们在初期训练时更快，有人试着开枪，发现这些人形靶会闪躲，中靶率低了很多。 “恭喜你们，率先通过考核，你们的优异表现，董事会都看在眼里，希望继续保持。”简单的鼓励完毕后，陆赫的神色又严肃起来：“接下来你们要接受中级训练，为期十五天，七天后考核阶段开启，可以自由报名考核。中期训练的内容，主要以中高级枪械使用与擂台格斗为主。” 没有理论课，贺硝就舒心很多，武器库权限进一步扩大，贺硝终于能接触到作战常用枪械，而不是保安巡逻配枪，而且所有枪械的重量都与实弹枪一致，虽然依旧不如实战，不过体验感比初级训练好多了。 至于移动靶，贺硝试了两枪，发现这种靶子使用的人工智能非常低端。 “靶子会根据你移动的方向进行实时测算，这时候只要稍微做个假动作。” 贺硝说着，身形向左微偏，仿佛下一刻就要开枪，靶向右移躲避，枪声过后，空气中浮现一条右偏弹道，命中目标，靶子上方的血量减少，移动速度也变慢，贺硝趁机端着冲锋枪发起进攻，在距离靶子200米处，w31有效射程内，靶子倒地。 人形靶闪烁两下，又满血复活，活泼地在场地内奔跑，贺硝收起枪，继续说：“就可以很容易打中，考核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方法。” 温斯顿拿w22步枪试了试，果然打中了，叶彰的敏捷度迅于贺硝，只中一枪，第二枪并没有打到要害。 “以贺哥的敏捷度，神州应该没有可以预判到的吧。”叶彰羡慕地说。 贺硝说：“这些靶子肯定不能，不过还是有人可以的。” “谁？温斯顿吗？”叶彰问。 温斯顿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可以，林熄的脸在贺硝脑中一闪而过，贺硝说：“你不认识。” “贺哥还认识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叶彰好奇地问。 “谈不上认识。”贺硝摆正他的身子，让他面向人形靶：“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噢。”叶彰似懂非懂，继续训练，贺硝准备换把枪，却感觉远处有人在看他们。 他一抬头，正对上秃鹫阴鸷的双眼。 贺硝笑了一下，冲秃鹫竖起中指。 温斯顿挡住了他的目光，说：“先练习吧。” 贺硝看着向前冲锋的叶彰：“看着点小叶，那些人不好对付，看着不像甄有钱那么傻。” “知道了。”温斯顿架起狙击枪，一枪命中。 一天的训练很快结束，贺硝有心提防秃鹫，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像甄有钱那样找麻烦，只是贺硝走到哪里，都能察觉到他们紧跟的目光，他除了身上有点痒，没什么其他感觉。吃了晚饭，他进了悬浮舱，按下80层。 他现在算神州非正式雇佣兵，虽然不能够正式参与到资源争夺战中，不过像查阅资料这样最基本的权限还是有的。 贺硝第二次进入档案室。 内里依旧灯光昏昏，贺硝注意到神州很多光带都暗淡且颜色单一，非白即黄，与大楼外的霓虹灯差别很大，如果他没猜错，低亮度的白光与黄光对那位首席执行官的眼睛有保护作用。 里面并不像上次深夜一样空无一人，相反地，下班后来查阅资料的人非常多，大多是神州普通职员，身着统一工作服，胸口的编号牌后还有各自部门的标志。 这些人面无表情，行动迅捷，交谈的声音很低，对于格格不入的雇佣兵，没有显示出任何关心的意思，连多余的目光都很少，如果不是观察到他们正常的呼吸，贺硝都要以为他们是同一批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人工智能了。 贺硝低调地穿过数据集中心，朝档案室大门对面的方向走去。 越往数据集深处走，周围的数据库由于上行阶梯的缘故，愈发高大，冷冰冰地树立在两侧，灯带的光也愈发模糊，到了2栋，光线已经非常昏暗了，连贺硝自己的双手都很难看清，能够适应这样的光线的人只有一个。 贺硝摇了摇头，把林熄从自己脑海里摇出去，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点击了2栋01号001层数据盒子。 他上回获得了相柳数据所在位置，但没来得及读取，峰会一天天临近，他需要尽快获得相柳更多资料。 数据盒子闪了闪，却没有弹出任何芯片，一块红三角面板弹出来： 没有权限！ 贺硝深吸一口气，点击了右上角的小问号。 上面打出了一行字：“该数据需最高级别权限。” 贺硝继续选择最高级别权限几个字，弹出了一篇详细的神州权限级别条例。 贺硝往下翻着，他是非正式雇佣兵，只有最低级权限，陆赫属于二级负责人，拥有二级权限，一级权限是首席权限，至于最高级别权限...... 首席执行官林熄拥有公司最高权限。 再向上，就是董事长，他从没见过神州的董事长，也没听说董事长参与任何公司经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熄在负责，这与奥林匹克有些类似，最高掌权者通常不露面，大部分雇佣兵究其一生能接触到的也只能是二级负责人。 同时，他也意识到神州的公司权力架构很特殊，一般的公司，董事会凌驾在首席团之上，相应的，权限也应该在首席团之上，但林熄拥有与董事长同级别的最高权限，而其余的董事会成员只有高于其他首席的高级权限，董事会成员等级更高，但权限低于林熄，董事会的某些决定，需要首席执行官的权限才能执行。 也就是说，林熄在神州公司中，毫无疑问属于超特权阶级，按照这个发展趋势，林熄在以后说不定会接任董事长的职位。 贺硝想了想，决定暂时放弃，能够被最高权限保护的资料，想必白怀也无法攻克，就在他准备空手而归时，有人走了过来。 贺硝反应迅速，关闭了查询界面，屏息凝神地等待在阴影中。 是个他没见过的人，这人身形瘦小，面相似猴，脚步拖沓，贺硝细看，发现他胸口没有编号，只有一只三足鸟标志。 无论神州还是奥林匹克，一般职员或雇佣兵只配拥有编号，而有一批人不需要编号，却能额外拥有代号，诸如美杜莎与雅典娜一类的高层管理人员，在神州，首席团成员才不会佩戴编号牌。上回在档案室，他也看到过三足鸟，就在那个情报贩子的编号后。 余靖察觉到阴影中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谁在那啊？” 贺硝从阴影中走出，高大的身形罩住了余靖，微笑道：“首席好啊。” 余靖地仰头看他，吓了一大跳：“你、是那个、你怎么在这儿？” “来查个资料。”贺硝说：“我现在是神州的预备雇佣兵，有查阅资料的权限吧？” “哦哦......好。”余靖吞了口口水，贴着身后的数据库，小心翼翼地让开一条道：“那个，我现在要查阅资料了，你、你不能看的资料，不、不在你的权限范围内。” 贺硝说：“没问题，我这就走。” 说着，他侧身让过余靖，偶尔有几个研究员经过，看见余靖在这里，都称一声“金乌首席”，余靖小声答应，声音细的贺硝都快听不见，慢吞吞地挪动到1栋，见贺硝还没走，犹犹豫豫地望着他。 贺硝冲他一笑，转身离去。 好畏缩的首席啊，这种人到底怎么当上首席的？ 18、六博 几天后，最后一梯队考核结束，训练基地颁布了考核成绩，贺硝、温斯顿与叶彰都很轻松的获得了a等级，白怀要费劲一些，不过靠着理论的分数，也勉强到达了a水平。 此时距离考核时间还有十天，这十天的重头戏不是枪械使用，而是预备役雇佣兵的擂台赛。 中期训练按照考核等级划分训练舱，每个训练舱内平行进行擂台赛，除a等级以外，同等级擂台赛胜出着可晋升到上一等级训练舱，在这里等着他们的是上一等级战败的雇佣兵复活赛，如果高等级雇佣兵在与较低等级雇佣兵格斗的过程中胜出，即可继续参与擂台赛，若仍旧战败，则会被分配到低一等级，擂台赛结束后，在最末e等级训练舱的雇佣兵失去考核资格，从本次适应训练中淘汰。 “规则就是这样。”陆赫正色说：“每个等级中分为三等，相同等级之间随机匹配对手。” 大厅中雇佣兵们的腕带上浮现出抽签结果，登时人声一片。 “我能不能让训练官把我和我朋友换成一组？” “这不公平，他可是因为理论分低才到b-的，我根本打不过。” “妈妈我可能要回家了......” 贺硝低头看了眼腕带，上面浮现了一张人脸，凶神恶煞，毛发浓密，编号是b1-7070，贺硝认出他是“秃鹫”之一，他并不意外，放眼整个基地，除了白怀说的那些隐姓埋名的雇佣兵，能够与贺硝对垒的只有秃鹫一行人。 叶彰凑过来，给贺硝看自己的腕带，上面是个年轻的雇佣兵y1-6907，贺硝对他没有映象，只是个普通雇佣兵，温斯顿的对手是他同舱的一名雇佣兵，同样没有什么问题。 贺硝看向白怀，白怀盖着腕带，脸色不大好。 贺硝冲他挑了挑眉毛，白怀犹豫片刻，露出了面板。 “老秃瓢！”叶彰小声惊呼。 “他怎么会在a-？”温斯顿问。 “脑子太笨，理论分太低。”贺硝说着，走向白怀，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能打就别打，到时候先退场，等到复活赛就轮不到他了。” 说罢，贺硝感觉有人看着他，他抬头看去，对上秃瓢的视线，秃瓢朝他露齿一笑，显然也知道了自己的对手。 贺硝嗤笑一声，回头对同伴们说：“他总归会轮到我，到时候收拾他。” “也只能这样，不过，这不是擂台赛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白怀叹了口气，又说：“中期训练的擂台决赛，首席团会来。” “什么意思？”叶彰问。 “我在训练室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决赛时不仅是公司中层，高层首席团成员都会到场观看，观众可押注，当然，下注最大的是首席团，算是首席团的一项娱乐活动。”白怀说。 “colosseum。”贺硝说：“我们在里面打的要死要活，算他们的娱乐活动。” 白怀耸耸肩：“一定程度上，不过表现出色的雇佣兵，能够获得公司中高层青睐，之后很有可能成为a级雇佣兵。” 贺硝想着什么，没有回答，一天的训练很快结束，吃过晚饭，白怀照常去13层训练，贺硝则前往地下11层。 夜晚的神州科技大厦大部分都只有昏黄的灯光，这里是例外，贺硝走出悬浮舱，看着入口处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在秩序井然的公司中散发着娱乐至死的诱惑。 按照一楼大厅循环播放的介绍视频，这里是大厦的娱乐中心，贺硝没入五光十色的灯光中，一眼便看见娱乐场中间设置了一张巨大的棋盘状主机，六根金属博筹悬浮其上，缓缓波动，迅速转换着正反面，用最简单的01数字进行推算，两面骰周围围绕着无数张大大小小的面板，面板上显示着各项娱乐活动的实时数据，这就是六博娱乐场的数据处理中心——六博棋盘。 “雇佣兵，欢迎来到六博娱乐场。” 在奥林匹克，贺硝能够自由活动时常去公爵大道3巷的地下娱乐会所，到了神州太无聊，白怀就推荐他去六博娱乐场看看。 “不只是雇佣兵，那些研究员啊、职员啊什么的都会去六博娱乐场，感觉会很有意思，说不定会认识一些意想不到的人。” 贺硝脚下的霓虹灯亮起，腕带接入了娱乐场的服务系统，投射出一只狸猫引导员：“欢迎您，请选择您的娱乐项目。” 贺硝翻了翻狸猫头顶的菜单：“搏击俱乐部吧。” 他在神州待了有段时间，没有任务执行，正好可以通过这个游戏找找感觉，为之后的擂台赛做准备。 “叮咚”轻响，选择成功，狸猫头顶显示着贺硝的账单，这个娱乐项目是计时收费的。 “请跟我来。”狸猫在前面带路，同时介绍：“搏击俱乐部，是由山海集团旗下六博游戏公司发行的大型虚拟互动游戏，在搏击俱乐部中，您可以享受自由搏击带来的快乐，同时，您也可以选择队友，共同参与丰富多彩的比赛活动，现在开通白卡会员，可享受八折优惠哦。” 贺硝没钱开白卡，没有选择，跟随狸猫的脚步，贺硝来到一扇扫描门前，订单核对成功，贺硝通过扫描，进入了俱乐部，只见里面环形排列着百来个游戏舱，已经有不少人在自己的引导员带领下进入游戏舱。 “请躺下。”狸猫说。 贺硝躺入游戏舱，舱门缓缓关闭，头顶的游戏头盔戴到了贺硝头上，数十个金属薄片带来冰凉的触感，获取着他的脑内数据，贺硝闭上眼，周围一片黑暗，代表他正式进入俱乐部。 短暂的加载后，黑暗中浮现一行白字：“欢迎加入搏击俱乐部！” 接着灯光亮起，顿时喧嚣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贺硝置身于一处昏暗的巷道内，走出巷道，悬浮舱漂浮在漆黑的夜空中，洋洋洒洒投落的宣传单上印着六博游戏公司的广告。 目前有近3万人在线，贺硝打开地图，周围有几个红点，系统提示他前往挑战，他跟随一条线路，在路灯下看见一个眼镜西装男，见到贺硝后，直直冲过来，贺硝三两下将他打翻在地，眼镜男的身上冒出经验值。 不多时，贺硝就刷完了新手任务，很快到了3级，可以进行真人对战了。在刷任务的途中，他经常能见到各种级别的玩家对战，搏击俱乐部的一大好处就是将身份信息虚拟化，玩家之间只有等级，无论什么身份地位，都能够平等的参与到俱乐部之中。 随着经验值升高，一张虚拟传单飘落到贺硝面前，贺硝抬手接住，传单展开面板，贺硝解锁了新功能：赛事。 第一个选项是排位赛，贺硝看了看时间，这一赛季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排名前一百的玩家昵称后跟着他们的实时收益，搏击俱乐部中天梯前百的玩家有额外福利，他们的经验值能够以一定比例转化为现实收益，从500：1到2:1不等，算是回馈玩家。 这种方式能够吸引更多玩家，同时也催生了一批以此获利的职业玩家，这些玩家在奥林匹克被称为“游戏猎人”，贺硝很熟悉这种游戏公司的套路，他在奥林匹克的散打游戏中也利用排位赛捞了一大笔钱。 贺硝注意到，搏击俱乐部的天梯上，排名前百的玩家不断变化，这种升降在底层最为活跃，越往上就越稳定，排名第一的玩家霸榜时间达两个月之久，经验已经是最高，这一个月的游戏收益是他五年的佣金，而这人的昵称居然是随机生成的： 匿名用户065_8297。 这昵称怎么看都不像游戏猎人，他们通常会给自己起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号，这样的昵称有助于在比赛直播中让观众记住自己。 贺硝知道这种游戏通常不会只有一个收益渠道，果然，赛事的选项中还有各种非官方的小比赛，这些渠道更加平易近人，对手实力较大天梯弱，收益也没那么高，许多普通玩家会选择在这里面捞个三瓜两枣。 贺硝对这个不感兴趣，他看见了第三个选项：赏金赛。 搏击俱乐部的赏金赛很有意思，分为限时与常驻两种，常驻赏金赛两人一组，队友随机匹配，没有等级限制，三局两胜，获胜者可以获得奖池中相应数额的收入。 至于限时赏金赛，贺硝浏览了游戏规则，通常都有一个特定主题，比如上赛季的主题是香蕉大战，上上赛季是古堡逃亡，题材大相径庭，传统的自由搏击之中会加入一些别有意趣的玩法和主题限定规则，得到的奖品有主题冠亚季军纪念杯与奖金，甚至还有一些特别小奖品，什么官方定制服装之类的，香蕉大战的小奖品是六博公司的机械香蕉宠物。 而参与限定赏金赛的玩家需要自己组队，同样是两人一组。 香蕉大战已经落下帷幕，贺硝发现最新的赏金赛十天后开启，从天而降的传单中有不少新主题的海报，新的主题是“园丁派对”，对于具体玩法和奖品暂时保密。 排位赛一层层挑战太慢，贺硝选择了常驻赏金赛，交付一定金额的门票费后，他进入了匹配通道。 5秒后，面板上出现了一个默认用户头像： 匿名用户065_8297。 19、赏金赛 贺硝的手略略顿了一下，选择了确定。 面前的情景立即转变为一个准备室，这场赏金赛的擂台设在辐射区，贺硝的身上穿上了防护服，目前他的等级很低，因此没有多余的六博币购买优质防护服，只有一套神州最基础的防护服，这种防护服的智能腕带比较低级，无法根据穿戴者的身体情况实时做出反应，只能够提供单一的防护。 不过贺硝并不在乎，他抬眼看向准备室另一边。 阴影中闪烁几下，投落一个清晰的人影，这人穿着纯白色防护服，设计简洁，没有任何贴纸，但品质是游戏商店里最结实、最智能的那一款。身量比贺硝稍矮，令贺硝意想不到的是，排名在天梯第一的玩家，竟然并非他想象中那样体格魁梧，相反，这人腰细腿长，身材匀称，比例很吸引人，他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而不是一个搏击选手。 “你好。”贺硝主动打招呼。 搏击俱乐部通常将玩家的容貌模糊化，保护玩家身份，那人回转身子，贺硝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极快地自下而上打量了自己一番，目光落到贺硝头上的lv3时，那人轻轻地耸了耸肩，尽管没有清晰的面庞，贺硝还是察觉到淡淡的嘲讽，对方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径直走向赛场的通道。 贺硝紧随其后，大门缓缓打开，热气扑面而来，这场擂台的场景是火山地区，比赛台悬浮在火山口上，从贺硝的角度俯视，可以看见其下岩浆翻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山体不断有岩浆流出，流过黑色的火山岩，在低洼处汇成岩浆潭，吐着灼热的岩浆泡，这是模拟了辐射区的环境，资源争夺战经常会在一些危险地带开展。 四周响起六博公司的主题曲，天空中飞行的热气球绑着横幅，彩带飘扬，背景音乐随即换成了观众的欢呼呐喊声，贺硝与队友分别站在两个高台，他望向对面，两个对手同样处于高台，头上分别浮着他们的昵称“火星大盗”和“啥也不是”。 每一场擂台赛分为两局，由双方各选一名队员出战，平局则加赛，贺硝看向匿名用户065_8297，敲了敲自己的腕带。 那人低头，腕带上显示着贺硝的通话请求。 “谁先上场？” 匿名用户065_8297不假思索：“我。” 声音经过了处理，带着电子音的冰冷感，格外平静，他纵身跃下高台，如同飞鸟一般轻盈，面对虎背熊腰的对手，他简短的补充了一句： “两场。” 意思是贺硝这种新人完全没有上场的必要，只管躺平等着带飞就可以。 “你也太看不起——”贺硝话至一半，发现对方已经关闭了通话，岩浆翻涌，溅起的飞沫噼啪跳动，热浪灼烧着擂台底部。 迎战的是玩家“啥也不是”，彩带筒发出砰然声响，对面率先发起进攻，打出了漂亮的一拳，火星大盗在上方欢呼，可这一拳并没有打中，065_8297完美躲过，对方不甘心，紧接着又进攻数次，却都被躲过去了，双方血条都没有任何变化。 搏击俱乐部的另一大好处就是所有的活体辅助设备对对决都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游戏画面只是在脑内生成，虽然受到攻击时舱体中的传感器会刺激身体神经元，产生切身的痛感，虚拟数据达到死亡状态时也会自动退出游戏，清空经验值，从0开始，但并不会对玩家身体本身造成什么损伤，相应的，玩家在游戏外的活体辅助设备，人造器官等，都不会对游戏内产生任何影响，比赛绝对公平。 所以匿名用户065_8297不可能由于任何辅助设备提高了敏捷度，贺硝心想，他凝目看065_8297的一招一式，这个人敏捷度确实了得。 不过他只是躲避，并未发起攻击，难以看出真正的实力，贺硝坐在高台上，晃着腿看了三个来回，发现对方对拳击格外擅长，出手融合了很多种拳击招式，但只是个花架子，动作看着很标准，却缺少爆发力。 果然，065_8297也看出这一点，三轮回避后，啥也不是有点恼火，发起第四次进攻，这一拳的爆发力比前几次强了不少，速度也有所提升，065_8297却没有闪躲，眼看对方逼到面前，他果断出手。 贺硝站起身。 主题曲片刻留白，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热气球爆破，五颜六色的彩带飘落在岩浆上，伴随着火山低沉的轰鸣声，第一场结束了。 贺硝抱着手，看见啥也不是头上瞬间抽空的血条，065_8297在进攻前没有任何预兆，连观察都不动声色。惯性思维让啥也不是认为第四轮对手还会闪躲，因此他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攻击上，没有任何防御的余地。一切都在某个时点猝然爆发，一击致命，065_8297是个精明的猎手。 “不错啊。” 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贺硝在通话时说。 对方没有回应，赢了第一场，也没有多么兴奋，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天梯榜第一的人。比赛继续，065_8297刚起身，贺硝的信息就发过来： “我来。” “他们第一场已经输了，第二场的对手会更强势。”065_8297平静地说。 话音未落，贺硝已经跳下去了。 “不能你一个人玩游戏啊。” 选手确认，贺硝回过头，彩带筒爆炸，第二场开始，火星大盗盯着他，发出一声怒吼，冲了过来，贺硝没有和065_8297一样选择回避，而是正面迎敌，二人如同角斗的犀牛，带着沉重的力量撞击在一起。 火星大盗属于力量型选手，他与啥也不是都擅长拳击，火星大盗的爆发力更强，身体也更结实，他避开贺硝的攻势后趁机想要抱摔，贺硝曲臂攻击，很快脱开了对方，紧接着挥出一拳，不加停顿的进行连续击打，火星大盗由攻击转变为防御。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火星大盗在抗住贺硝一拳后找到机会，挥拳攻击，他看出贺硝没有头部防御，直击要害，但贺硝不需要防御，敌方的防御能够保全自身，一旦攻击就会将自己的弱点完完全全的暴露，贺硝没有防御，因而攻击速度不受丝毫影响，完全超过了火星大盗。 神州搏击运动，指的是自由搏击，与奥林匹克一样，由于时常运用到实战之中，对选手的限制非常少，唯一的规则是倒地后禁止攻击，而没有禁击部位，也没有打法限制，只要对手还站在擂台上，就意味着可以继续攻击，资源争夺战是残酷的，格斗的意义在于能够在战场上不择手段的获取胜利，赢得资源。 多次高强度连续膝踢后，火星大盗摇摇欲坠。 贺硝的举动被065_8297看在眼里，这个新人爆发出了不属于lv3的实力，不断的进攻以弥补防御的缺失，是个愚蠢的莽夫。 一记猛击，正中门面，火星大盗倒地不起。 岩浆沸腾，贺硝单手抓住悬浮舱上投下的旋梯，升入高空，离开擂台的瞬间，火山喷发，刺鼻的气味被防护服隔绝在外，只留下灼热的气浪和令人耳鸣的轰响，悬梯摇摇晃晃，贺硝在火光中抬起头，065_8297已经在悬浮舱里了，他坐在舱内，双腿交叠，垂在舱体外，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贺硝，平静无波，贺硝身后则是喷涌的岩浆与火山灰，目光交接的瞬间是极冷与极热的碰撞。 火山灰铺天盖地，盖过了擂台，接着所有一切都消失了，他们赢了这一场，又回到准备室中。 周围陡然安静，贺硝问对方：“继续？” 他们匹配到了一起，除非擂台赛失败，赏金赛终止，否则从第三梯队到第一梯队之间的每场比赛，他们都会一起进行。 “很晚了。”对方说。 贺硝笑了一声：“真是好宝宝。” 对方不予理会，转身离去，贺硝紧跟两步：“等等，你也是雇佣兵？” 065_8297脚步没停，离开了准备室，贺硝紧随其后，退出赏金赛时，却发现对方已经离线了，想了想，贺硝给对方发去了好友申请。 20、搏击 神州雇佣兵训练基地。 “醒醒。”白怀在贺硝面前挥挥手：“你昨天晚上没睡觉啊？” 贺硝回过神来：“怎么了？” 白怀“啧”一声：“今天擂台赛啊！叶彰那边已经开始了，我们去看看。” 贺硝“噢”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进入a组3号舱，见了温斯顿，贺硝问：“小叶呢？” “已经去准备了，马上上场——来了。” 擂台上的灯光亮起，叶彰翻上擂台，雇佣兵y1-6907已经做好准备姿势，眼球训练官拉响警铃，周围爆出一阵欢呼，a组3号第一场擂台赛正式打响，贺硝吹了个响哨，冲台上喊：“小叶，加油啊！” 叶彰回头，高兴的朝他挥挥手，一回头，y1-6907已经逼到眼前，叶彰神色倏变，稍稍侧身，拳面擦着他的脸颊冲过，y1-6907惯性前倾，叶彰擒住他的手腕，曲臂砸肘，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挨了一下，迅速拉开距离，二人交手一回合，局面暂时僵持。 贺硝坐在桌子上，顺手拿起温斯顿手上的硬面包啃了一口：“小叶是个好孩子，适合上战场，就是还有点稚嫩。” 擂台上，二人分分合合，汗水从叶彰的额头落下，y1-6907怒喝一声，提拳上前。 腕带亮起，提示贺硝应该进入准备舱，贺硝把面包塞回自己手上，抹了抹嘴：“这么快就到我了。” 与此同时，白怀的腕带也亮起，秃鹫的头像浮现，白怀看了看贺硝，神色不大好。 “没事，他不敢把你怎么样。”贺硝说：“等我打完这个黑熊精，再收拾他。” 叶彰已经取得优势，白怀点点头，温斯顿站起身，说：“我陪你去准备。” 训练基地里，数个等级的擂台赛同时进行，每个训练舱里都堆满了人，贺硝走过大厅，已经有小部分雇佣兵打完了擂台赛，在公共区域休息了，他进入a组1号舱，简单的准备后，贺硝站在了擂台上。 a1训练官悬浮在两人中间，对面的“秃鹫”成员b8-2300将一头茂密的毛发扎成小辫，如同生活在丛林里的原始人，裸露的上身布满疤痕，是他上过战场的证明，见贺硝在看他，冲贺硝一笑，露出一口豁牙。 有实力的雇佣兵往往会收获大批支持者，能在a1舱打擂台的雇佣兵都不简单，秃鹫一行人早就名声在外，此刻不少雇佣兵挤在b8-2300身后的看台，b8-2300朝贺硝抬起胳膊展示肌肉，他们就欢呼。 贺硝有模有样地回头，朝自己身后的雇佣兵们挥手致敬，呼喊声又高一浪。 他的名气也不小，前奥林匹克顶级雇佣兵、绑架首席执行官、殴打财务官的亲弟弟，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哪一项都让贺硝无法屏息敛声，在他身后的大多是年轻的雇佣兵，听过不少贺硝的传言，但迄今为止贺硝没有进行任何势均力敌的对战，此刻他们都想看看贺硝的实力究竟如何。 警铃拉响，周围红灯闪烁，眼球a1升入空中，贺硝回头，对着b8-2300招招手：“嘬嘬嘬。” 雇佣兵中爆发出哄笑，b8-2300被这一轻蔑的举动激怒了，怒喝一声，挥拳冲过来，健壮的身躯如同一只黑熊，贺硝脚下的擂台都震了震，这一拳虽猛，却有破绽，在贺硝眼里还是慢，他有时间，却没有选择躲避，硬生生抬臂挡住这一拳，在猛烈的冲击力下，贺硝向后滑了一步，稳住身形。 场面僵持一瞬，贺硝抬头，b8-2300看着他，笑的阴狠，贺硝露齿一笑：“几年没洗澡了，都臭了。” b8-2300神色大变，正要起身攻击，贺硝推臂扫腿，二人相离，贺硝扫腿的力道丝毫不逊于b8-2300的拳头，使得他下盘不稳，摇晃数下，贺硝勾拳冲他脸上攻击，b8-2300反应过来，抬臂格挡，听到贺硝轻轻一哂。 b8-2300错愕地看着冲到腰腹的拳头，数次连击，b8-2300被迫回避到擂台边缘，但他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并没有轻易倒下，满脸是血，左右闪避，陷入完全的防御状态，贺硝继续追击，将他逼到了擂台一角，抬腿飞踢，被b8-2300抱住了腿，b8-2300大喝一声，将贺硝向前拖拽。 身后的支持者爆出喝彩，贺硝这一边不甘示弱，立即以更大的声音回击，贺硝正要借力跃起，手上的腕带突然亮起，是温斯顿的通话请求。 “什么事？”贺硝被摔向地面，腰部发力，触底弹起，一边躲避着b8-2300的攻击，一边抽空接了温斯顿的电话。 温斯顿声音严肃：“速战速决。来白怀这边。” 贺硝察觉到事情不对劲，问：“他没下来？” “没有。” 通话挂断，b8-2300以为自己得势，吐出一口血，得意洋洋地冲贺硝笑了，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支持贺硝的雇佣兵见他不反击，都有些失望，b8-2300见贺硝接连后退，撅起嘴说：“嘬嘬嘬。” 下一刻，贺硝一拳打来，速度之快，b8-2300根本来不及反应，被锤在腹部，直直飞了出去，吐出一口血。 “本来想再溜溜你的。” 贺硝没再像之前那样给他喘息的机会，眼里多了几分狠戾，b8-2300刚起身，就被他一拳打在胸口，贺硝攻破了他头部的防御，出拳速度之快，b8-2300都听到了耳边的风声，口中的血随着贺硝的攻击飞溅而出。 最后一记直拳，贺硝清楚地听见鼻骨碎裂的声音，b8-2300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比赛结束，贺硝身后一阵喝彩，贺硝把手上的血在b8-2300衣服上擦干净，翻下了擂台，没有理会上前的a1眼球，径直朝外走去。 “白怀呢？” 贺硝浑身是血的出现在a10舱门口，温斯顿见了他，指了指前面的擂台，擂台周围围满了人，他正要上前，几只不怀好意的秃鹫围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训练官被众人围在内场，没有监控这边，他迅速地扭断一只秃鹫的胳膊，冲温斯顿招了招手：“交给你了。” 温斯顿拖住了秃鹫，贺硝挤进人群，看热闹的雇佣兵们被推开，都面露不悦，回头却见贺硝神色不豫，浑身是血，都默默闭上嘴。 贺硝一路来到擂台前，周围是高低起伏的欢呼声，白怀已经退到擂台边缘，被迫进行防御，但白怀和秃鹫的差距太悬殊，秃鹫无视他的防御，持续进攻，手法狠辣，发现贺硝在擂台边，秃鹫缓缓回头，露出得逞的笑容。 贺硝骂了一句，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虽然暂不知他们身后的幕后指使是谁，但这一群人一定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发现没办法对贺硝下手，就转向其他三个人，这次秃鹫随机匹配到了白怀，这就是一个好机会。 贺硝握紧了拳头，对台上喊道：“我和你打。” 秃鹫盯着他，半晌，露出焦黄的牙，眼中透着猥琐的狡猾，不等贺硝开口，他一拳打出，正中白怀胸口，白怀呛出一口血，勉强回头，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贺硝的身影。 “只要你倒了，他就不能打你了！” 他隐约看见贺硝拼命朝他打手势，耳朵中轰鸣，雇佣兵们的喝彩随着秃鹫的攻击落下，白怀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却紧紧靠着擂台边缘，没有倒下。 “白怀！”贺硝大声喊。 秃鹫越发兴奋，观众热情高涨，贺硝的声音被没过了，白怀摇摇欲坠，就当大家都以为他要滑倒时，白怀无力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冲向了秃鹫。 周围的声音陡然降低，秃鹫显然没想到他还能反击，猝不及防地被他逼退了几步，白怀摇摇晃晃稳住身体，抹了把头上的血。 众人不再欢呼，紧紧盯着擂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得势的秃鹫警觉起来，死死盯着白怀。 白怀的汗水混着血水落下，擂台上有些滑脚，他摆好了姿势，又是一次进攻，四周炸开了锅，秃鹫接住了他的攻击，擒住他的手腕，提膝猛击，白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白怀！”贺硝的声音传来。 白怀呼吸急促，意识模糊，朝贺硝摇了摇头，却被秃鹫打的偏过头去，不等他回应，秃鹫飞起一脚，白怀后背重重撞在擂台边缘，却撑住了没有倒下。 他不想输。 他与贺硝都是奥林匹克从方舟237的废墟里捡回去的，他没见过亲生父母，养父母都死于二代战争，因为相柳关闭了防空洞大门。他和贺硝一样，要成为tp，要找到相柳，要让这个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付出代价。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能力和贺硝他们差的太多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以他的实力，连新手训练都勉强，根本达不到tp的水平。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他的手颤抖的很厉害，不是一双能拿枪的手，这是一种排斥反应，每天在自由训练室待到深夜，努力想要赶上贺硝他们，但他明白，这些举动都是徒劳，除了激化这种无法根治的排斥反应，没有任何作用。 秃鹫是冲着打死白怀去的，贺硝见状，攀上擂台，可白怀没有倒下，比赛没有结束，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擂台，擂台自动开启隔离网，贺硝被激光隔离在外，白怀和秃鹫被关在一起，完全在单方面的接受殴打。 “让他下来。”贺硝对赶来的温斯顿说。 “比赛不终止，他就没办法下台。”温斯顿说。 对了，比赛终止，贺硝环顾一圈，找到悬浮的a10训练官。 “都让开！”他推开汹涌的人潮，一把攥住眼球： “给陆赫打过去。” 神州军事总控制室。 “技术部的最新防御系统已经应用，神州的总体安全系数提高，董事会要求我们继续和技术部合作，在提高防御能力的同时，增强作战能力。” 方震说完，环视一圈：“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的话，这次会议就结束了。” 这时，坐在下边的陆赫腕带亮起，他看了看腕带：“是a10训练官的通话请求。” 眼球不会无缘无故发起通话，方震示意他接通，对面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让人终止a10的擂台赛，这边有不少雇佣兵，三分钟内不终止，我就把他们一个一个扔到激光网上切成肉块。” 21、公平 通话那边传来惨叫，陆赫倏然起身，方震立刻下令：“终止比赛！” 贺硝放开一只秃鹫的手，那人提着被扭断的手腕，跑走了，两分钟后，陆赫到了现场。 擂台赛终止，激光网被撤下，贺硝翻身越上擂台，白怀满脸是血，看见贺硝，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发不出声音，终于支撑不住，直直倒下去。 *** 60层，蓬莱医疗研发中心。 医疗层内十分静谧，巨大的落地窗静静透着日光，身披白大褂的机器从病房里出来，与等候在门口的九尾交流了信息。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y5-1761已经稳定下来，医生说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贺硝撑膝坐在急救室门口，闻言没有说话。 “要恢复多久？”温斯顿问。 “能够正常行走需要一周，痊愈需要一个月左右，也有可能更长，他的身体条件没有你们那么优越。”九尾说：“还有一件事，医生说，他的右手腕骨完全碎裂，左手也不乐观，我们试着给他填充人造材料，但是——” “但是有排斥反应。”贺硝抬起眼，接了他的话。 “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九尾问。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奥林匹克雇佣兵h7-691，曾经是奥林匹克最有实力的狙击手，以255辐射区资源战使用当时最新型狙击枪a-b45在3km开外精准命中敌方悬浮舱引擎而出名，中间穿过一片沙石区。 敌方悬浮舱未抵达战场之前因引擎故障引发爆炸，使得奥林匹克没有出动任何地面小队而胜利，这场资源战为奥林匹克赢得了上百吨318号元素，供给了3个火种基地一年的光网耗能，白怀因此成为与贺硝同级别的顶级雇佣兵。 但这份荣耀只持续了三年，三年后白怀因制空作战员疏忽，在36号辐射区资源争夺战中被炸伤，手腕处新植入的骨骼始终与身体有排斥反应，且不明原因，导致手腕无力托举重物，稍重一些就会令他手抖不已。此后白怀从狙击手的位置上退下来，成为h7小队的制空作战员，并且将研究重心转向网络技术。 贺硝说完，陷入沉默，九尾说：“从他个人角度来说，表示同情。” “能治好吗？”贺硝问她。 “短期不能，你也说了，奥林匹克当时也没有任何办法，说明这个问题相当棘手。对于你们身体器官和基因的研究都没有任何突破，这种排斥反应到底是身体器官引起的，还是基因引起的，我们也无从得知。” “你们就这点本事？”贺硝语气不耐：“拿着那么多钱，喂饱这么点人，你们有钱修大楼，没钱治病？” 九尾静静地看着他：“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技术的问题，要想加快研究进展也可以，只要奥林匹克愿意向我们透露技术机密的话。” “我没在和你开玩笑！”贺硝暴怒起身，被温斯顿一把按住：“有没有解决办法？” 九尾点了点头：“有，解决办法很简单，只要在骨骼内植入稳定器就可以，否则以他现在的排斥程度，准确触控面板都很难。” “那就装入稳定器。”温斯顿说，压着贺硝的手爆出青筋。 “这项治疗不是免费的。”九尾说。 “我有钱。”贺硝咬着牙说。 “你没有。”九尾实事求是：“目前你们不是正式的雇佣兵，没有佣金，以后你正式加入神州，你还需要15年来赔偿林首席的虹膜。” “你别说这个了！”温斯顿差点没按住贺硝：“我有钱，用我的。” “还有我！”叶彰也站出来。 九尾看了看他们两个，又看了看处于盛怒的贺硝，终于点头：“可以，一周后我会将他转移到技术部，进行稳定器安装。” 没等温斯顿松一口气，九尾又说：“不过，稳定器属于活体辅助设备，安装了稳定器，他就无法继续进行擂台赛，因为这对于其他选手不公平。” “那、那就是说白哥没办法成为正式雇佣兵了？”叶彰小心翼翼地问，却发现贺硝站起身：“哎，贺哥，你去哪儿？” “你别管我。” 贺硝推开温斯顿，转身离去。 *** “没有出现太大的骚动，下午的训练已经正常进行了。”陆赫汇报完，方震点了点头：“这几天资源争夺战很频繁，奥方增加了投入战争的人数，我们也要跟上，每一批新兵的训练都要保证严格。” 话音刚落，总控室金属大门打开，贺硝扔开用于瞳孔识别的神州保安，径直走进来，陆赫警觉地挡在方震面前，拔出了随身配枪：“你干什么！” “取消那个秃瓢的训练资格。”贺硝直截了当地说。 “哪个秃瓢？”陆赫警觉地问。 “别他妈给我装。”贺硝说话时看着方震。 方震冷静地看着他：“我们回看了擂台赛，b2-1165并没有任何违反规则的行为，y5-1761没有倒地，b2-1165就可以继续进行攻击。” “他是照着打死人去的！这他妈是杀人！”贺硝怒声说。 “y5-1760，注意你的情绪！”陆赫低声对腕带说：“呼叫保卫处，总控室增添保安，随时待命。” “你也在场，如果y5-1761发现他有杀人倾向，完全可以倒下结束比赛。”方震说。 门口响起保安的脚步声，贺硝一拳砸在桌子上，陆赫的手指已经压上了扳机，贺硝说：“你们说没有就没有？挨打的是我兄弟！你们知道个屁！”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b2-1165没有违反擂台赛规则，也不会取消资格。” “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是吧？”贺硝冷笑一声。 方震不出一言以示默认，贺硝深吸两口气，睁开眼：“那就恢复y5-1761的比赛资格。” “九尾已经告知我，他将会安装稳定器，不能继续比赛，这不公平。” “加一个稳定器就不公平了？！”贺硝冲上前，躲开陆赫的擒拿，从桌上拎起一份文件面板：“让甄有钱不用进行训练就进入a级叫公平？” 面板上，是董事会下达的命令，贺硝刚才就看见了，陆赫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说：“放下！立刻后退，否则我就开枪了！”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甄有钱，”贺硝踹开脚边的椅子，逼近了陆赫：“他就算吐在你头上你也不敢开枪。” “大言不惭！”陆赫眼中浮现怒气。 “哦，这件事一定得到了执行官的默许吧？这上面还有他的签字呢。” 林熄的电子签名落在文件尾部，代表执行官同意这个方案。 贺硝嗤笑一声：“你们都一样恶心。” “注意言辞！”陆赫厉声说。 “执行官同意这份方案，是为了你。”方震平静道：“财务官不肯轻易罢休，执行官为了把你保下来，只能同意，你会受到惩罚，但不会被处理，而甄有钱可以不经过训练选拔而进入a级别。”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当我是狗呢？”贺硝气极反笑。 “如果你这么认为，我们无法改变你的想法。”方震说。 贺硝说：“那我去找林熄。” “执行官也不会同意恢复y5-1761的资格。”方震说。 他说的对，林熄绝对不会站在劣等基因的立场上，狡猾的秃鹫利用了比赛规则，让杀人变得顺理成章，这事儿他们没理，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半晌，贺硝踢开脚边的椅子，平静下来。 “知道了。”他扔下一句话，离开了。 *** “你今天很暴躁。” 两天时间，他们已经从第三梯队进阶到第二梯度，又一场胜利，回到准备室时，065_8297淡声说。 “很明显吗？”贺硝问。 “这还不算明显，那世界上就没有明显的事情了。”对方回答。 贺硝心里不痛快，来搏击俱乐部打两把发泄，闻言一哂：“我朋友被人打了，差点打死，我却不能打回去。” 对方没有问原因，只是说：“不能反击，说明你的能力还不够。” “不是能力。”贺硝说：“是公平。” 065_8297没有回答，上次贺硝发去的好友申请他也没同意，二人沉默一阵，贺硝忽然说：“你是神州的雇佣兵吗？如果不是，那最好不要做神州雇佣兵。” 对方问：“为什么？雇佣兵有大笔佣金。” 听语气不是雇佣兵，贺硝就说：“因为恶心，这点佣金买不到公平。首席团看着风光，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恶心。” “你很了解？”对方问。 “了解。”模糊的身份让他说话少了很多顾忌，他说：“首席团有钱就可以摆平一切，那个财务官有个仗势欺人的混球弟弟，不用训练就可以成为a级，就你这样的实力进了神州，也是给他弟弟当垫脚石。那个首席执行官是最黑的，超特权阶层你明白吗，不是抽人就是电人，还喜欢给人戴狗项圈，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方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贺硝说：“你别笑，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他们自己就是董事会的走狗，还喜欢把人当狗使，哦，狗过的都比这好，这公平吗？” “什么是公平？”对方问反他。 贺硝忽然卡壳了。 什么是公平？秃鹫往死里打白怀，他们心知肚明，可秃鹫却因为没有违反规则而不受惩罚，因为规则是公平，但规则是公平的，甄有钱又可以用钱打破规则。 什么是公平，贺硝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公平。人类走到第二纪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一方低下就势必有一方抬起，就像一根杠杆，中间用金钱连接。 贺硝想起自己和林熄说过的话，公平建立在金钱之上，现在想想，这句话是错误的，金钱之上是更多的金钱，不断使这根杠杆倾斜，甄富贵是特权阶级，林熄就是超特权阶级，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尖塔，而只有极少数的人存在于高层。 想了想，他只能老实地说：“我不知道。” “还以为你知道呢。”对方语气调侃。 “你也不知道。”贺硝笃定地说。 “我确实不知道。”对方说：“因为我本来就不会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这是无形的反驳他之前对神州的抨击，贺硝说：“你是神州的人？” “能够进入到这个游戏里的，都是神州人。”对方回答的模糊，但总归没有像昨晚那样不予理会，可能是贺硝一吐为快的原因，让二人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算了，我问你，你不问我，这不公平。”贺硝没有再问，毕竟这个游戏设计的初衷之一就是模糊身份追求公平。 他退出了游戏，已经凌晨，回到宿舍，温斯顿和叶彰都已经睡了，贺硝心里还想着游戏里的对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22、团队 “醒了？” 白怀一睁眼，看见头顶上方的温斯顿，叶彰的脑袋也探出来：“白哥，你终于醒啦！” 白怀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们，忽然坐起身：“我在哪儿？” “躺着。”温斯顿把他按下去：“试试你手上的稳定器。” 白怀抬起手，双手手腕处有未愈合的刀痕，还余有一些刺痛感，令他惊讶的是，原本因排斥反应剧烈颤抖的双手，现在稳稳当当的由他自己控制。 窗外的日光落在白色的病房里，有些刺眼，床头的桌面上浮着一朵菊花的影像，没有嘈杂的喝彩声，安静的不真实。 “......贺硝呢？” “贺哥还在打擂台赛，上午场结束了他就过来。”叶彰说。 白怀想起什么，掀开被子往病床下跳，双臂连接的金属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将他拉扯回现实：“擂台赛......我的比赛还没打完！” “回来。”温斯顿一把将他拎回床上：“已经结束了。” “没结束，我没有倒下，他就没有赢......”白怀不安分的挣扎，叶彰拉住他，说：“白哥，这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把伤养好！” “怎么不重要？”白怀猛地提高了声音，温斯顿看见他眼眶红了，他语无伦次，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最后只是小声嗫嚅着说：“很重要。” 温斯顿叹了口气，说：“输给秃鹫不会怎么样的。” “我......”白怀一时语塞：“我想赢。” “但他实力很......” “我知道他实力很强，但他也不过是一个刚从休眠仓醒来的老兵，我是奥林匹克顶级雇佣兵，怎么就不能赢？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可以赢......你放开我！” “好了！”温斯顿微微蹙眉：“那是以前了。” 白怀愤愤抬头，对上温斯顿的目光，他输掉了比赛，但没有人责怪他，这种无声息的包容更令他愧疚，难过的要哭出来：“我只是......” “白哥，不用担心，等贺哥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贺哥不是总说嘛，办法总比困难多。”叶彰安慰他。 “那是贺硝，贺硝是贺硝，我是我，他能解决的问题，放在我身上就未必可以。”白怀说。 “那......”叶彰的眉毛拧成一团，温斯顿走到窗边抽烟，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白怀颓丧地坐在床上。 低空太阳的光芒静静地照拂着洁白的病房，空荡荡的病房仿佛有幽灵走过，留下惨白的徒劳。 “呦，醒了？” 贺硝推门进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身上又带着不知道谁的血，把手里的包裹丢在桌上：“吃点。” 叶彰一看，登时惊喜道：“软面包！贺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贺硝语气松快：“这几天认识了一些a舱雇佣兵，有几个有钱的，我让他们从高级餐厅帮我弄的。” “高级雇佣兵真好，还有软面包吃。”叶彰羡慕地说。 “别说的好像你没吃过一样。”贺硝说：“就这一份，不许偷吃。” “噢。”叶彰乖乖地坐下来。 “怎么闷声不响的？”贺硝低头看白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白怀不说话。 “看起来气色不错嘛。”贺硝说。 白怀无奈地抬起眼皮：“你认真的？” “皮肤真好。”贺硝冲他笑，白怀没理会他：“我没空跟你嬉皮笑脸。” 贺硝说：“怎么了，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就成这样了？” “你也这么认为？”白怀定定地看着他。 “啊，不然呢。”贺硝说。 “贺哥！不能这样说！”叶彰拼命朝他摇手，为时已晚，白怀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一个二个都说没什么大不了，是没什么大不了，因为输的不是你们，有排斥反应的不是你们，跟不上训练的也不是你们，对于你们来说，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你不要这样说！”温斯顿掐掉烟，疾步走过来，正要发怒，被贺硝拦下：“好了，越说越难听。”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白怀语气依旧不好。 “我坐着说话也不腰疼，我还能倒立说话，你要不要看看？”贺硝说，而后话锋一转：“输了一场比赛没什么大不了，不仅是我们没什么大不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要紧的是秃鹫差点把你打死在台上，你的身体损伤很严重，差点没救过来，要紧的是赶紧把伤养好，明白吗？” 白怀自暴自弃地说：“我倒真希望他把我打死。” “说什么屁话。”贺硝稍稍抬高了声音：“不能让他们小瞧我们，是不是你说的？” “现在不就是让他们小瞧了吗？”白怀说。 “谁说的，输一场比赛就说明你不行？输一场比赛，你就被秃鹫打倒了，再也站不起来了？你断的是肋骨，不是腿。” “腿也断了。”叶彰在一边小声提醒。 “一条。”贺硝看了一眼他：“断了这不是又接起来了吗，我说没什么大不了，是因为一场擂台赛，还是新手训练里的，有什么值得万念俱灰的？” “你......” 贺硝说继续说：“我们在奥林匹克不是没有输过，美杜莎的山洞里比这个残忍多了，我们还不是活过来了？如果你现在就不行了，那你说的对，秃鹫确实把你打死了，这未免也太容易了，这才会被他们小看。” “我......”白怀说不出话。 “所以，”贺硝问他：“还要寻死觅活吗？” “......我没想死。”白怀无力地反驳。 贺硝撅起嘴巴捏着声音说：“我倒真希望他把我打死~” “贺硝！”白怀竖起眉毛。 “有力气翻白眼了，活了。” 贺硝把桌上的面包塞到他手里：“所以，生活对你重拳出击，你就要对它竖起中指。” “什么狗屁道理。”白怀说。 “好了，我们不打扰你休息了，下午还有训练，你在这儿好好躺着，把面包吃完，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不许浪费。” “行了滚吧。”白怀挥挥手，转眼看见叶彰可怜巴巴的眼神，把手里的软面包掰了一半递给他。 “谢谢白哥！”叶彰拿到面包，高高兴兴地和二人一起出去了。 *** 中期训练第九天夜里下起了雨，擂台决赛就在明天，贺硝不出预料地战胜了所有挑战者，而他明天要面对的终极对手，是秃鹫。 “今天外面雨下的好大。”贺硝在准备室，随口说。 对方整理着装备，“嗯”了一声。 “今天是局部降雨，看来你也在神州总部附近。”贺硝笑嘻嘻地说。 对面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贺硝说：“不会吧，真被我猜中了？” “你想干什么？”065_8297问。 “没什么，就是问问，哎，你不会是神州公司里的人吧。”贺硝继续追问。 “这很重要吗，雇佣兵？”对方这是在告诉他，他猜到对方在神州总部附近，对方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要是你在神州公司总部里面，我们还可以见一面，认识认识。”贺硝说。 他们已经组队六七天，共同完成了数十场比赛，可是这人把身份守得很死，贺硝几次都差点直接告诉对方身份，但对方丝毫没有交换的意思，他应该不是高层，否则这些天他说了这么多神州的坏话，早该有人找他麻烦了。 贺硝猜测着，这人实力不差，多半是神州正式的雇佣兵，多认识几个有实力的朋友，没有坏处。 对面一哂：“你不会想见我的。” “别把话说死了，不见一面怎么知道？”贺硝说：“你不高兴见我，不会是个小姑娘吧，这么害羞？” 对方的声音经过了处理，如果是哪位实力强悍的女雇佣兵，也完全有可能。 “你希望？”对方问。 “啊，我交朋友不看男女。”贺硝随口说：“算了，再说吧——该上场了。” 搏击俱乐部常驻赏金赛一共分为三个梯队，在第一梯队范围内的队伍，只要赢了任意一支同等级的队伍，赏金赛即为胜利。 能够进入第一梯队的队伍都是有实力的队伍，赏金赛到了最后一场，迎战的是一对双胞胎。 第一梯队的比赛不能够再自己决定上场顺序，而是由系统随机指定，贺硝被选中打第一场，比赛通道打开，寒气迎面扑来。 他之前已经获得了一些六博币，换了一套中等质量的防护服，这套防护服能够进行最基础的自动调节，保护性能也有所提升，不过面对这样的冷空气，贺硝还是感觉到有些发冷。 “这应该是在北极吧。”贺硝说，他曾经去北极圈边缘执行过一次任务，极端气候覆盖全球，北极圈附近已经到了零下60度，他看了看腕带，现在的温度是零下97摄氏度。 防护服开启了气体收集模式，使贺硝目镜不会因为呼出二氧化碳而模糊，脚下是悬浮的巨大冰层，他看向十米开外的另一块冰面，上面的人对他挥了挥手，昵称是我爱神州。 “挺友好的。”贺硝赞叹，这么多场下来，都是自恃强悍的对手，很少这么和平，他也朝对面挥了挥手。 没有上台的两方队友这次都在雪山上方的高台上，距离地面十米，极地上空的阳光经过冰面的折射散发出刺眼的光亮。 “你那上面风景怎么样？”贺硝问065_8297，却发现对方自从开场就没回答过，他看了一眼腕带，对方关了静音。 “......” 他低声骂了一句，断开了通话，一抬头，一阵狂风夹杂着飞雪袭来，顷刻间便到了眼前，风雪中露出一道白色身影，犀利的目光在护目镜中一闪而过，极寒地带里发出砰然声响，不远处移位的雪山开始崩塌，在寂静的世界发出隆隆声响。 防护服隔绝了杂音，贺硝在风雪过后抬起头，一拳打出。 23、配合 “赛前那么友好，打起人来真是不心慈手软。” 说话间，贺硝与他又交手几回合，冰面上堆积着厚雪，贺硝发力的同时，需要多一分力扫开积雪。冰面上很滑，对方见贺硝在雪中攻势仍然不减，转而开启了防御模式，防护服脚下延伸出一双冰刀，这套防护服的级别也不低，看来为了最终的赏金赛做好了准备。 贺硝的防护服没有这种功能，只能凭借一双腿持续攻击，不过对方有了冰刀的加持，双腿前面还有喷气式除雪装置，行动几乎没有阻碍，身形灵活，多次躲开贺硝的攻击，二人一追一防，对方优雅地如同在冰面跳舞。 贺硝反应过来他是在消耗自己的体力，比起之前的队友，这一队更加讲求战法，贺硝不屑一哂，没有减缓攻势等待时机，而是加快了比赛节奏，因为他看见对手身后的雪山正在倾塌。 面对多次迅捷强劲的攻势，对方并没有出手，只是轻盈地闪躲，终于，在多次攻击后，贺硝的速度有所减慢，好像力气耗尽，对方看准时机，利用冰刀冲刺几步，有了冰面的助力，拳头冲破了强风的阻碍，直逼贺硝眼前。 065_8297静静地坐在高台，看着贺硝追着他乱跑，没有任何波澜，这个新人虽然有实力，但擂台赛经验不足，对方一下饵，他就上钩，相当愚蠢，除非—— 冰面发出轰然声响，白色裂痕如同长蛇蜿蜒散开，裂痕的中央，赫然躺着刚才的花滑选手，他在溜贺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现在发起攻击就等于自投罗网，贺硝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发起反击，那人奋力起身，缠斗几回合发现贺硝的速度又提升了。 ——除非刚才的追逃是故意利用对方腿上的除雪装置扫开冰面积雪，这样就算不用冰刀助力，冰面本身的光滑度也可以提升一些速度，配合这人原有的敏捷度，已经大大超过对手。 看来这人脑子里不仅仅有一根筋，可能有两根，065_8297想着。 我爱神州又被砸进冰面，贺硝单手拽起对方的小腿，将他拎出冰坑，冰面即将裂开，巨大的山体已经近在咫尺，贺硝高高抬手，砸下之时被那人抱住手臂，对方趁机攀上他的身子，被他压制的那条腿脚底冰刀出鞘，发狠地划向贺硝侧颈。 这套防护服刀片的金属硬度超过金刚石，贺硝急速侧头躲避，听见对方小腿传来咔哒一声，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对方认为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躲开，冲着一击必杀去的。 贺硝回过头，正想抬手劈去，雪山轰鸣，如同一条白色巨龙倾轧而来，对方趁机脱开他，二人分离，却没能躲过雪崩，双双被沉重的积雪覆盖。 比赛陡然陷入寂静，白雪覆盖了一切，只是极短的一瞬间，贺硝听见声响。 压在身上的雪面被破开，一拳直击贺硝头部，贺硝听见后脑勺陷入冰面的声音，下一刻，他翻身跃起，极地大风骤起，天空乌云开始汇聚，顷刻间就电闪雷鸣，预示着一次极端天气的到来。 贺硝斜身避开几次攻势，这次脚底的雪更厚，他无法快速破雪，而对方的除雪方式依旧强劲，应该是已经在雪面下将腿部复位，现在我爱神州的攻势依然迅捷，贺硝处在下风口，直面海风，大风不断将飞雪刮到贺硝的目镜上，贺硝落了下风，多次尝试攻击无果。 他发现了端倪，刚才二人都被埋在雪面下，我爱神州却准确的找到了他的位置，甚至能够一拳砸中他的头部，而现在，面对数次极亮的闪电白光，对方仍然能够精准的对他发起进攻，视野好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没有辅助设备，他不可能如此精确，应该是定位，不过定位在哪里？贺硝看过游戏商店里的防护服，为了比赛的公平，任何一套防护服都没有活体定位的功能。 总不能是自己的项圈吧，贺硝想，又是两个来回，贺硝看见他手腕上闪烁的蓝光。 对了，是腕带，这队对手是双胞胎，默契度极高，一个与他对战，另一个正好在制高点，发挥了制空作战的作用，利用腕带实时提供贺硝的方位。 065_8297换了条腿在上方，继续撑着手坐在台边观看比赛，腕带上显示出贺硝的通话请求。 “总得配合一下吧？” 贺硝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下面打的很激烈，天空中已经飘起了稀疏的雪花，雨滴伴随着小颗粒冰雹砸下，五分钟之内，由热带海洋高速飓风带来的乌云就会在这片区域下一场鹅毛大雪，第二纪元的云层里包含多种剧毒新元素，雨、冰雹、雪花都会腐蚀保护性能没那么高的防护服。 065_8297考虑了片刻，在风雪中起身。 “13°，103，00。” “以我为中心啊。” 防护服下贺硝勾唇笑了一下，曲臂抵挡，这是一组方位，他没猜错，065_8297以他为原点，风雪后露出我爱神州的脸。 一阵地动山摇，寒风发出凶恶的呼啸声，本来接近的冰层纷纷向四周散开，海底大地震，贺硝和对手经历了极短暂的交手后分开，雪势渐大，一颗拳头大的冰雹砸在贺硝肩头，我爱神州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122°，45，00。” 065_8297的护目镜设置成了以贺硝散发的热源为中心，实时展示着三维坐标，此刻，他看见的方位与贺硝一致，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共用同一双眼睛，同时，高处的优势又可以让065_8297看见我爱神州的位置。 贺硝这次没有防御，发起攻击，强劲的力道伴随着风雪，将我爱神州逼退数米。 “77°，61，00。” 几轮攻击过后，对方显然发现他们也在打配合战，局面扭转，对手陷入防御，065_8297没有废话，他们的默契度出奇的高，而对方是双胞胎，天生具有优势，场面陷入僵持，双方都很难触及对方的血条。 雪花如鹅毛，强腐蚀性的雨水让贺硝的防护服出现大大小小的坑洞，露出内里的网状结构，而我爱神州的防护服却完好如初，再这样下去，贺硝没有被对方打倒，就会因为被雨水腐蚀清空血条。 “得快点了。”贺硝说。 065_8297沉默片刻，问：“能下水吗？” “游泳冠军，能在海沟里徒手抓变异鲨鱼。”话音未落，贺硝一跃而下，海水冰冷刺骨，透过防护服的漏洞侵蚀着他，贺硝的体温下降了一些。 水中飘起一串气泡，我爱神州也下了水，水的阻力很大，我爱神州本以为贺硝走投无路，环视一圈，不见人影。 如同狩猎的深海掠食者，一道人影迅速从黑暗无光的深水区冲向他，出拳的力道在动荡的水体中依旧显得可怕，一切仿佛定格，下一刻，我爱神州向后仰去，在水中被打出去数米，不等他的兄弟定位，贺硝再一次下潜。 “210°，13，-03。” 065_8297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海面，海上狂风呼啸，海水汹涌，阴暗的天气使得水体能见度很低，而我爱神州依旧处于浅水区，也就在065_8297的视野内。 两个猎人都在狩猎。 “12°，05，-01。” 猎物孤单地暴露在浅水区，接受来自掠食者的凝视，我爱神州自知在水中没有优势，迅速上了岸。 “84°，151，00。” 厚重的冰面从底部被破开，贺硝如同一条跃出冰面的鲨鱼，准确地捕捉到了猎物，平整的水面波澜不已，硕大的冰雹将冰面砸的裂开，这一处擂台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065_8297停止了提供方位，贺硝将刚刚离开海水的对手拖入深海，一边下潜，一边猛烈进攻，多次强劲的攻击下，我爱神州的血条急速下落。 又是一次地动山摇，海底火山喷涌而出，随着岩浆一同越出深海的，还有贺硝，只有贺硝。 决赛第一场落下帷幕，两个猎手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联合狩猎。 “怎么样？”中场休息，贺硝回到准备室，问065_8297。 “挺好的，指哪咬哪。”065_8297淡声说。 “就当你夸我吧。”贺硝的防护服正在自动修复。 半小时后，决赛第二场开始。 这次出战的换成065_8297，飓风带来乌云，又把它带走，日光又变得刺眼，贺硝注意到065_8297的变化：“怎么换了墨镜？” 065_8297没有回答，海面风平浪静，地震与暴风雪已经过去，065_8297不需要贺硝的辅助，贺硝有些遗憾地坐在高台上，看着065_8297比赛。 刚才的打斗将原本大块的冰面冲撞的稀碎，一块块小冰层在海面浮动，速度也快了许多，不过这成为了065_8297的优势，他很敏捷，小冰层使他能够使用跳跃拉开距离或者靠近，而爱我神州却不能像他的兄弟那样使用冰刀助力。 同样是极致的潜伏，065_8297的惯用手段，擂台上很容易上头，而保持冷静就成为胜利的优势，不动声色地观察、干脆利落地出手，比起贺硝用绝对实力赢得比赛，065_8297喜欢用最低的成本最快地致胜，经过这些天的共同比赛，贺硝已经习惯了065_8297每场一击必中的制敌方法。 065_8297出手，爱我神州果然没有预判到，冷不丁受到攻击，砸在冰面上，顺势滑出好几米远，065_8297乘胜追击，又一记重击，爱我神州晕头转向，勉强抬手闪躲，065_8297在空中翻转一圈，完美落地。 贺硝没有参与到他的比赛中，正有些无聊，抱着手无所事事，忽然，他看见065_8297起身时抬手轻拂过自己的后脖颈。 爱我神州血条减少了一半，决赛里的对手要稍微顽强，可能需要多几次重击，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贺硝微微眯起眼，仔细观察。 这是个拢头发的动作，就像习惯了戴眼镜的人，会时不时推一下镜框，即使没有眼镜。 而在打斗中，长发的人通常会这样做，即使防护服包裹了全身。 24、赌注 “首席，您昨晚让查的ip地址查到了。”处理完手头的文件，王承麟递来药：“说出来您可能不信，那个ip地址，和之前那条疯狗y5-1760的项圈地址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林熄并不意外，注射完药剂，他看向桌上众多面板，从里面拎出来一个，上面是昨晚自己离线后，he237_5579在搏击俱乐部的留言： 明天押我。 *** 中极训练的擂台赛决赛在神州鹿台竞技场进行，竞技场已经从两天前开始戒严，陆赫亲自带队前往，检查确认所有设施绝对安全，而后今早才开始放行，决赛还未开始，现场已经沸反盈天，环绕音响播放着动感极强的开场曲，五六个飞行器环绕全场进行拍摄，实时转播，每个人入场时都领了腕带，都可以在比赛正式开始前，在场内两个选手身上下注，两方的赌注会在中央全息投影上实时显示。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四小时，鸟巢形状的竞技场里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上行悬浮舱一趟趟运送大批观众来到普通区看台，他们之中有来凑热闹的雇佣兵，还有很多购买了门票来看比赛的神州居民。 而陆赫等一众中层往上，则可以使用下行悬浮舱通道前往最佳观赏区，这个位置不高不低，刚好可以看清楚场内的状况，又不会因为离得太近被误伤，他们呈环形围坐，中间空出十来个位置，至于最佳观赏区的专属悬浮舱停靠位，则是属于首席团的。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小时，最先停靠在专属位置的是甄富贵的悬浮舱，贺硝看着甄富贵带着他的秘书走出悬浮舱，甄有钱因为真有钱可以获得与他首席哥哥相同的绝佳位置。 甄富贵一进来，仿若见面会现场，连连挥手，还冲观众席上的小美女抛媚眼，引起一片欢呼，极度稀缺的未污染金资源被他不要钱一样带在脖子和手腕上，配上大背头和高定花衬衫、黑墨镜，像去海边度假一样骚包。 距离比赛开场还有四十分钟，方震身穿军装，和九尾一同入场，贵价门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近距离看一眼首席们，悬浮眼球经过时，属于甄富贵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走了，所有人都想看看神州唯一的活体数据化最高级产品长什么样。 九尾身着一袭红绸鱼尾礼服，挽着方震的胳膊，即使方震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她微笑着朝观众挥手，中和了方震带来的严肃气息。比起前几位，姜温来的就低调的多，还是万年不变的工装，跟在九尾两个人身后，手上的全息板还浮着没处理完的邮件。 还有三十分钟，余靖畏畏缩缩地进来，好像怕见光的老鼠，他没有穿正装，换了一身休闲装扮，黑衣服黑裤子黑帽兜遮住脸，差点让保卫处的安保当成小偷赶出去。 几位首席都陆陆续续到齐了，贺硝盯着最中间的位置。 在场的首席落座之后，中间还有空着两个位置，属于首席执行官和他的秘书。 此刻观众的期待值达到最高，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神州科技公司成立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毫无疑问的超特权阶级，他的传言流传在全神州，有人赞美有人厌恶，更多的是怀疑，而他本人却极少在人前露面，观众们对他的期待甚至远超对比赛的期待。 终于，比赛开始前十五分钟，十来个身穿白大褂的清洁人员入内，吊顶的机械臂缓缓放下一个清洁仪，机器清洁座位，其他研究员负责洁净周围的事务，甄富贵的背头都被扫了一遍，九尾也被高浓度消毒水擦拭干净，最后清洁仪吸收了消毒液体带来的气味，才算完成任务。 入场曲被暂停了，场内声浪低了许多。 白色的专属悬浮舱落地，上面没有任何貔貅或者金乌、九尾的标识，一干二净的舱体反而更让人们意识到这个悬浮舱的主人非同小可，首席执行官不需要任何标识，就能够彰显他的地位。 依照林熄的要求，九尾接入了贺硝的项圈监测，整场比赛中，她将持续监控贺硝的各项身体指标，避免意外发生。 此刻贺硝的心跳出现微微的加速。 这个浮动很小，可对于身体各项数据向来稳定的贺硝来说，并不寻常。 九尾抬眼看向贺硝。 他在期待，数据立即分析得出，可是，他在期待什么？ 贺硝紧紧盯着那扇门，屏息敛声，目不转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悬浮舱伸出廊桥，落在最佳观赏席的接口处，轻微响声过后，连接成功，悬浮舱大门缓缓打开。 “温斯顿！你快看！”叶彰拼命摇晃着温斯顿的手：“tp！” 最先踏出舱门的不是首席执行官，而是神州目前的八个topprotector，他们眉眼间好似压着沉云积雪，神色严肃，自悬浮舱鱼贯而出，身穿黑色防暴服，手持真枪实弹的重型离子枪，列队而行时身侧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犀利的目光环视着整个场地，整个竞技场顿时鸦雀无声。 普通的的雇佣兵和居民很难见到tp，连陆赫这样的中层都忍不住坐直了仔细观看，一般他们都在执行危险系数与保密系数极高的任务，或者是作为董事会的贴身保镖，还有一种情况他们会离开董事会，就是首席执行官林熄需要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的时候。 贺硝看着那些tp，神州最忠诚的狗，他相信只要林熄一声令下，这些tp就可以把在场的所有人射成筛子。 确认四周安全，tp们持枪列队于悬浮舱两侧，为首的向舱内做出报告，如同一曲前奏冗长的交响乐，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部分。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林熄换掉了平时的工作服，一身白西装，浅蓝色马甲内搭白衬衫，依旧扣到最上面一颗，鼻梁上架着一副长方形窄半框金丝眼镜，金色细链条垂落在肩头，因为下了雨有些凉的缘故，他披着一件白风衣，衣袖随着步伐有节奏的拂过。 最后到场的首席执行官如同钢琴上的白色琴键，不沾染任何灰尘，他在聚集的目光中走向人潮的中心，那个备受瞩目的位置，不给予任何人回应，他并没有方震那么严肃，也不像甄富贵那样轻浮，没有刻意的凌厉，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疏远感，好像天生不与任何人纠缠，什么也不沾染，是神州鹿台上一件完美无暇的艺术品。 整个竞技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林熄落了座，感觉到一束目光，这目光比周围任何一束都要灼热，像经过放大镜聚光，直直的投射向他，不是来自观众席，来自竞技场内的擂台。 眼睫轻抬，红痣落在贺硝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硝极佳的视力捕捉到林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不止是唇角，贺硝感觉自己也被他勾起来了，那种笑不是示好，和他的转瞬即逝的目光一样，是高位者与生俱来的俯视，贺硝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眼神和笑意所带来的快感只能和林熄结合在一起，目光瞬间的触碰就让贺硝获得酣畅淋漓的满足感。 可能是因为林熄确实独一无二吧，独一无二的首席执行官，独一无二的地位。 贺硝的心跳速度又上升了一些。 九尾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贺硝，又看了看处于中心的林熄。 这不能吧？ 数据体的电子大脑中瞬间划过这个想法，可数据是不会骗人的，计算得出，如果贺硝保持在这种微微兴奋的状态，对于比赛十分有利。 比赛即将开始，首席团成员到齐，下注的通道开启，场内声浪又起，众人议论纷纷，考虑着如何获得这一年一度的暴利。 叶彰激动地在腕带上押下赌注，温斯顿看了一眼：“这么多？你把所有的钱都压上了？” “贺哥肯定会赢的！你不信他？”叶彰问。 “当然信。”温斯顿说。 “我来帮你！”不等温斯顿阻拦，叶彰探过身子帮他在腕带上用所有的现有存款下了注，叶彰催着他识别了瞳孔，坐在悬浮台上晃荡着腿等待比赛开始。 “真好啊，他们还有小吧台，还能喝酒呢！”叶彰羡慕地看着甄富贵在手边的吧台点了一瓶红酒，和吧台的机器人美女聊天，侧头对温斯顿说：“不知道首席团会怎么押？” 全息大屏正对着首席团，显示着实时数据，秃鹫看起来就是战场上的老手，很多人冲着这一点下注，而贺硝看着年轻，除了雇佣兵，很少有公司总部以外的人听说过他，目前秃鹫身上的赌注超出贺硝近一倍。 双方增长在三分钟后停止，接下来是首席团的下注时间。 甄富贵端着红酒杯，毫不犹豫地押了秃鹫，甄有钱紧随其后，几乎在一瞬间，秃鹫的赌注增长了五倍之多，这一行为无疑赢得一片喝彩。 “对于甄家来说，这点钱这三分钟不被我押掉，下三分钟就变成废纸，当然，再过三分钟，这些钱又神奇地出现在我家，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家是种地的，种的是什么？是钱。”采访镜头前，甄富贵满不在乎地说，立即又引起一片欢呼。 “你押谁？”九尾坐在方震身边，悬浮椅向他靠近了些。 方震想了想，押给了秃鹫：“我相信神州雇佣兵的实力。” 九尾莞尔一笑：“这回我们的意见有分歧了。” 贺硝的水平线增高，引起了关注，不少人心跳不已，生怕自己跟大多数首席团成员的眼光不一致，输掉了赌注。 余靖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押给了贺硝，一石激起千层浪，姜温正要下注，王承麟在林熄身后转过头，巴巴地看着他，姜温朝他笑了笑，押给秃鹫，王承麟心满意足的转回头，提醒林熄：“首席，还有一分钟下注通道就要关闭了。” “已经超出贺哥六倍了！”叶彰晃着温斯顿的肩膀：“你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温斯顿镇定地说：“他们想要输成穷光蛋，我们没办法阻拦。” 悬浮在半空的擂台上，贺硝与秃鹫中间隔着浅蓝色激光网，一人盘踞一边，看到全息屏上的赌注，秃鹫露出一口黄牙，朝贺硝笑了笑。 观众席所有人盯着大屏，翘首以盼，还有最后一份赌注。 林熄带着白手套，指尖轻轻搭在手腕，无人机想要采访林熄，被八支离子枪齐刷刷地瞄准，一溜烟飞走了，九尾倾身上前，在林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而后，在全场的目光下，首席执行官抬起眼，看向擂台。 贺硝转头，与林熄对视。 众人的目光随林熄转移到两个选手身上，贺硝恍若未觉，他暴露在林熄的目光下，仿佛赤/裸，却毫不避讳地望向林熄的眼睛，目光穿过人潮，落在林熄身上，滚烫灼热，他喉头滚动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林熄收回目光，指尖落在面板上。 下一刻，贺硝身上的赌注如同火山喷发，直线上升，电光火石之间超过了秃鹫。 全场寂静一瞬，而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无人机急速飞行，掠过从天而降的彩带，擂台赛正式开始。 25、擂台赛 贺硝转过头，朝秃鹫笑了笑。 “狗。”秃鹫阴险地笑着，朝他做了个口型。 “我靠。”甄富贵坐起身：“没事吧他？” “这小美人身材这么辣，还这么有钱！”甄有钱咂舌。 甄富贵照着甄有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别他妈乱说，头一回带你来，别给我闹。” 他转过头，朝看过来的tp挥了挥手，示意无事，甄有钱撇撇嘴，缩缩脑袋，凑到他身边，指了指林熄，小声问：“哥，那个美人执行官有男朋友吗？” 甄富贵如临大敌，低声警告：“你干什么？我告诉你，别、乱、想！再乱搞滚回老家去，别来了。” 甄有钱今年18，此前一直被养在丹阕城，和父母待在一起，是甄家用钱堆出来的宝贝疙瘩，今年第一次来总部，甄父特意嘱咐甄富贵要好好照顾弟弟。 “哥，你不是也讨厌他嘛，上回你......”甄有钱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我跟你说甄有钱，”甄富贵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家里有钱给你，你就拿着钱啊，爱滚哪儿滚哪儿玩去，要不是你这回死皮赖脸磨着老头子让我带你来，我还不高兴带你——我现在就让人把你弄回去。” 甄有钱睁大眼拼命摇手，拿下他的手，皱起眉毛求他：“别呀哥，我、我不说还不行嘛......我要留下！” “留下就把嘴闭上！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妈生你的时候也没少吃少穿，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蛋！” 挨了甄富贵一顿骂，甄有钱安静下来，乖乖跟在他身边看比赛。 他们的对话声被场内沸沸扬扬的喝彩声淹没，擂台上，贺硝与秃鹫已经往来了几个回合。 又是一次交手，贺硝的攻势被秃鹫接下，贺硝毫不犹豫，退开一步又立即提拳上前，不同于持枪作战，没有武器加持，纯粹的肉搏要更费力一些，秃鹫一味防御，已经开场三分钟，他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神州的自由搏击没有时间限制，以一方倒下为止。 贺硝看出他想消耗自己的体力，但他没有减速，简单防守过后他掐准时机贺硝收拳踢腿，果不其然秃鹫后退防守，贺硝右腿顺势前跨，半身发力，带动左臂出拳，秃鹫抬手格挡，然贺硝左拳仅为佯攻，未等秃鹫闪身躲避，他换了左腿击膝，正中秃鹫腿关节，秃鹫摇摆一下稳住身型，抬头时贺硝一拳打来，正中门面。 这一套动作需要极高的敏捷度与身体协调度，观众们的目光紧紧跟随，一回合结束，不由得发出欢呼。 秃鹫被迫后退数步，不等他站稳脚跟，贺硝找到了攻击的机会，转眼又逼到秃鹫眼前，勾拳攻其头部，但被秃鹫抬臂挡下，二人僵持一瞬，贺硝退下来，紧接着继续猛攻头部，秃鹫由格挡变为提膝防御，贺硝借力左转，扫踢对方头部，秃鹫防御失败，被贺硝踹地侧翻在地，吐出一口血，可只是片刻的功夫，他趁机翻转几圈站起身，与贺硝拉开了距离。 虽然贺硝攻势已经初见成效，但对于雇佣兵来说，这还只是皮外伤，远不到被击败的程度，尤其是像贺硝与秃鹫这样的顶级雇佣兵，接下来的时间里，贺硝再攻，秃鹫就由近身防御变为离身周旋，他的招式中融合了散打的技巧，闪躲很灵活，逐渐绕出了死角，不远不近地溜着贺硝。 “你在等我体力耗尽，那就太徒劳了。”贺硝说。 “不着急，秃鹫总是有耐心。”秃鹫沙哑地回答。 “你有耐心？我没有！”贺硝说着，冲上前，他的爆发力与速度都有所提升，他插步在秃鹫双脚间，另一腿上前提膝击向秃鹫下颌，完全放弃了下盘的防御。 甄富贵坐直了身体，这是个攻击的好时机，这时候只要秃鹫格挡并且迅速接一次扫腿，贺硝就能因无法保持平衡而倒地，观众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一切仿佛定格，叶彰大喊一声：“贺哥！” 下一刻，秃鹫后仰，侧步数米，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贺硝悻悻收腿，又摆出了攻击姿势，如果刚才秃鹫放松警惕攻他下盘，那么在近距离搏斗中，以他的敏捷度与力道完全可以先秃鹫一步而将他击倒在地，保全自身，但精明的老鸟没有上钩，因为猎物还尚有活力，秃鹫只会等到猎物奄奄一息时再俯冲而下。 “不是，这他妈不打等什么呢？！”甄富贵愤然捶腿，观众席上一片唏嘘，不少秃鹫的支持者捶胸顿足，叶彰松了一口气，坐下来。 “这不是你第一次参加擂台赛吧？”贺硝在紧密的攻势问。 “上一次是在很久之前了。”秃鹫阴森地笑着：“那时候，你还没长牙呢。” 贺硝嗤之以鼻：“打完这一场，你不但秃瓢，而且没牙。” “不着急。”秃鹫永远都是仿佛永远都只会说这句话：“真正有意思的就要来了。” 比赛到了第十分钟，贺硝的攻势仍然不减，速度与爆发力都没有什么变化，九监测着他的身体指标：“林首席，他的身体各项指标没有上升，甚至还有所下降——他正在慢慢地变平静。” 单调乏味的进攻确实让贺硝觉得无聊，一场没有尽头的狩猎游戏，还没有他在搏击俱乐部的虚拟擂台有意思，这么想着，他朝台上看了一眼。 林熄也在看他。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贺硝心跳都漏了一拍，回过神，秃鹫一拳打来，他反应过来，单手就接住了对方的拳头，秃鹫见状扫摆左腿，贺硝简单防守，没能扭断他的手腕，让他脱开了手，二人分离。 “贺哥刚才是......走神了？”叶彰不可置信地看向温斯顿。 “啊。”温斯顿回过神：“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看比赛啊！”叶彰说。 “没什么。”温斯顿摇摇头，沉闷地注视着秃鹫的一举一动。 “喜欢他啊？”擂台上，二人双臂相抵，陷入僵局。 贺硝一哂：“你吃醋了？” 秃鹫大笑两声，二人各自后退，贺硝再次前冲，秃鹫一边躲避，一边说：“年轻人，跟你说句实话，在神州，不该想的还是别想，否则代价是很惨重的。” “我要是信你的良心话。”贺硝一拳打向他的腰部：“我就是傻＊。” 秃鹫侧身让过，冲他笑了笑：“有意思的来了。” 话音未落，地面发出隆隆声响，只见原本合金制成的地面片片收缩折叠向赛场边缘，新的地面缓缓升起，悬浮擂台的下方已然变成一片泥沼地，深棕沼泽中泥浆混合着不明毒物，缓慢地吐出一个又一个泡泡，几棵异化黑柳零零散散地生长在沼泽中，软垂的枝干没入泥浆。 为增加擂台赛的难度，主要是为增加观众的趣味性，擂台赛底部设置了小型仿生态圈装置，每一次都会随机选择一种生态圈，对于贺硝来说，就是把搏击俱乐部里的擂台搬到了实际中。 “这就是你说的有意思？” 场内发出惊呼，离子盾立即在林熄身前展开，挡住了可能飞溅的泥浆，赛场中间的悬浮擂台逐渐分裂，贺硝翻下高台，稳稳落在地面，秃鹫落在了不远处的黑柳上。 擂台关闭了反重力装置，完全沉入沼泽底部，由此让两位选手都明白沼泽的深度，摆好了姿势，秃鹫已经俯冲而下，看来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贺硝想着，抬腿格挡，却发现脚底很黏，连带着动作都慢了不少，他硬接下一拳，腰部发力，反手将秃鹫甩在地。 秃鹫发现他尚有回旋余地，又进入防御模式，依靠身侧坚韧的柳枝迅速起身，躲开了贺硝的追击，贺硝接触到泥浆，感觉身上发痒，低头一看，腿腹已经泛红，不知道泥浆里有什么微毒元素，刺激着他，没几个回合，贺硝暴露在空气中的后背也泛起红。 “血压有微量变化，因为611号元素的刺激。”九尾向林熄报告：“其他指标未见异常。” 秃鹫皮糙肉厚，见贺硝的身体已经有所反应，又露出了阴险的笑，可惜贺硝除了有点痒，没有任何异常，又一次试探过后，秃鹫发现贺硝依旧拥有反击的能力，旋即后退拉开距离，擂台赛变成了拉锯赛，双方都在彼此试探。 秃鹫黑柳不断闪躲，贺硝打断了几棵树，拳面滴血，秃鹫已经兜兜转转绕到了最粗壮的树干前，他做出了防御姿势，却没有真防御，而是在贺硝冲过来的瞬间闪开身子，贺硝一拳砸进树中，卡住了，断裂的树干支棱出尖刺，如同机关将他的手臂紧紧卡住，如果贺硝要拿出手臂，就必须先掰断突刺。 就在贺硝停滞的瞬间，秃鹫找到了机会，他后退两步，助力冲刺，一拳打在贺硝侧腰，贺硝身体移动，突刺没入他的手臂，紧接着，秃鹫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姜还是老的辣，秃鹫的力道很强劲，贺硝直直向侧面飞出，手臂硬生生地从树干中拔出，尖锐的木刺如同匕首将他的血肉划开，他摔进泥浆里，左臂鲜血淋漓。 比赛有所转机，秃鹫知道时机来了，毫不犹豫追击近前，贺硝头部受到重击，栽在泥浆中，感觉身体在沉没，脚踝处更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他反应过来是黑柳枝，外头充满辐射的沼泽区里的泥土里没有什么营养，而泥浆里反而因为经常淹没一些小型生物而格外肥沃，沼泽黑柳在辐射中产生变异，柳条更加灵活，在泥浆里捕捉落入沼泽的猎物。 接连重击，贺硝尽力闪避，手臂的伤口浸入毒物，立即产生钻心的痒感，如同无数只虫蚁啃食他的血肉，贺硝咬牙翻滚一圈，被泥汁污染了眼睛，难以看见秃鹫的方位，只感觉后背又被人踹了一脚，秃鹫不下泥潭，只是围绕着泥浆区域，一下一下地重击。 “对！就这么打！”甄有钱高兴地挥拳大喊，漫长的僵持迎来转机，无疑调动了赛场的情绪，观众们声浪四起，都在给秃鹫贺彩，叶彰着急地站起身，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喊：“贺——哥——加——油——！” 这声音被淹没在喧嚣中，泥浆里的毒物致命，但入侵人体格外痛苦，贺硝滚在泥浆里，眼睛仿若针扎，伤口抽痛，胸口闷疼，一张口吐出一口血。 太脏了。 林熄想。 他看着贺硝，神色浅淡，居高临下，一如在游戏中那样身居高台。 不过这次林熄没有做出任何帮助，他看着贺硝落入下风，甄富贵开了一瓶香槟，站起来欢呼，现场音乐声陡然增大，几百只气球飘飘荡荡地飞入上空，紧接着纷纷爆炸，彩带纷纷扬扬的挂在人们头上，五彩缤纷，在一次次重击下，观众席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兴奋，这样才达到擂台的氛围。 “快想想办法！”叶彰着急道。 “没办法，我们没办法帮他打。”温斯顿如实回答。 彩带落在泥潭里，很快被泥浆淹没，贺硝手臂的伤口痛到麻木，保护着头部不受致命伤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九尾观测到他的身体数值正在上升，秃鹫在他身边盘旋围绕，等着一口腐肉。 “你知道吗。”沙哑的声音传来，贺硝勉强听声辨位，挡住一击，先前手受伤的手臂又受到重创，他清楚地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秃鹫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的那个朋友，那一天在擂台上也是这样......” 脚腕的柳枝缠绕上贺硝的腰，他即将沉入泥潭。 “他不断地后退、躲避，像一条懦弱的狗。” “真可怜啊，要不是你，我早就打死他了，坚持是没有意义的。” 秃鹫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逐渐在贺硝耳边缥缈，比赛进行到第三十三分钟，贺硝完全没入了泥潭。 26、泥沼 “贺——哥！” 赛场上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呼喊，众人纷纷看去，叶彰用温斯顿最后一点钱买了全场小喇叭，拼尽全力呼唤贺硝。 甄富贵对此不屑一顾，直接点了大号金喇叭，音乐声顿时盖过了叶彰，甄富贵切了一首更加有节奏感的摇滚乐，全场欢呼，形成人浪，随着旋转的霓虹灯球摇摆。 “首席，心跳消失了。” 九尾轻声对林熄说。 林熄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并不是我们期望的样本。” 他站起身，周围的tp立即收枪列队，为他清理出行道，王承麟见状，呼叫了悬浮舱，林熄揉了揉眉心，希望落空不免让人有些疲惫。 “首席，等一下。” 悬浮舱已经出现在竞技场上空，九尾忽然叫住林熄，她诧异地将面板展示给林熄： “他的心跳......好像恢复了？” 这一句话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九尾读着面板：“不止是心跳，身体各项数据都在恢复正常，毒素水平也在下降，就像......” 顿了顿，九尾抬起头：“排异。” 贺硝感觉手臂已经麻木了，不仅仅是手臂，浑身都感受到奇异的冰凉，他以为那是泥浆，旋即意识到那是濒死的感觉，他紧紧攥着泥潭底部的柳枝，大脑中闪过一瞬空白，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了自己一声。 他来不及细思，忽然感觉身体的不适减轻了，疼痛与痒感在不断消逝，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可手上有了力气，使他能够挣脱开柳枝，伤口在凝结，一如既往的迅速恢复。 九尾迅速打开了实时传输，将这组数据反馈给研究小组：“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排异反应，他体内的毒素通过废弃的水元素主动排出，基于我们对611的研究，这种毒元素并不具有这种功能，即使是饱和也不会溢出。” “这是一种主动行为，说明他的身体在适应这种环境，适应611。”九尾下了结论。 首席团一片寂静，甄富贵拿着酒瓶的手僵在半空：“你是说，他死不了？” “不仅不会死，而且因为适应了毒素，甚至会获得优势。” 一声巨响，泥浆飞溅，吓得前排观众一阵惊呼，防护伞自动撑开，挡住了四溅的毒泥浆。 林熄回过头，一个浑身是泥的人重新出现在赛场上，贺硝甩了甩脑袋，旋身踹向想要跳开的秃鹫。 秃鹫眼里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诧，很快，他握住贺硝的脚腕企图让他失去平衡而倾倒，但贺硝适应了毒素之后，在泥浆中如鱼得水，他的力量连同敏捷度恢复到未中毒之前，转眼间绞住了秃鹫的脖子，秃鹫并未束手就擒，连续拳打在贺硝胸口，贺硝同样以膝踢还击。 “你竟然没死。” 贺硝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我没死，就该你死了。” 秃鹫怪笑一声，奋力脱开了贺硝：“还没完呢。” 贺硝几步上前，正欲擒拿秃鹫，二人身侧的巨大泥潭中忽然传出惊人的响动，接着“哗啦”一声，一道黑影迅速地蹿出泥潭。 观众席惊叫连连，甄富贵高兴道：“真正好玩儿的来了！” 环绕竞技场的霓虹灯投出泥浆的颜色，喷涌而出的泥柱随着音乐的节奏高低起伏，比赛进入了新的阶段。 原本缠斗的二人瞬间分开，那黑影直冲贺硝，巨大的黑影自半空落下，张着血盆大口，贺硝抵着泥浆，一把攥住那东西的嘴巴，强劲的冲击力令他后退数米，脚跟法发力，堪堪稳住身形。 “鳄鱼！”叶彰惊道。 贺硝甩掉脸上的泥，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是刚才沉入泥潭的擂台重新组装成为一条机械鳄鱼，潜伏在泥沼中，等待着给二人致命一击。 这条机械鳄鱼浑身泛着银黑色的金属光泽，眼睛闪烁着红光，是热源追踪器，尖锐的钢牙刺穿了贺硝的手掌，巨张的嘴几乎能将他一口吞下，贺硝手臂爆出青筋，之前正在自我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汩汩流血，一人一鳄陷入僵持，鳄鱼的尾巴不耐烦地甩动着，不断试图闭上嘴。 秃鹫见到了机会，从侧偷袭，眼看就要冲到面前，贺硝腰间发力，嗓中爆出一声怒喝，竟将那五六米长的机械鳄鱼调转了方向，“铛”一声脆响，秃鹫的指骨传出断裂的声音，全场哗然。 秃鹫猛然吃痛，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硝，机械鳄鱼背部出现了凹陷，贺硝小腿发力，一脚踹在鳄鱼腹部，鳄鱼脱了手，在空中带起一串血珠，砸向秃鹫。 秃鹫闪身躲开，鳄鱼仰面落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翻滚过来，贺硝两只手都是血窟窿，朝它吹了个口哨，经过双面捶打，机械鳄鱼的腹部零件似乎松散了一些，扭动着腰身朝贺硝快速爬去。 贺硝避开泥潭朝后退，由于只是程序简单的机器，机械鳄鱼只会沿着他的脚步行进，贺硝掌控了他的方位，秃鹫蹿上了场内唯一一颗尚且完好的黑柳树，观察着贺硝的动作，准备下一次伏击。 竞技场内的观众都被贺硝惊到了，目光全部聚集在贺硝身上，甄有钱看着贺硝勾引鳄鱼，乐不可支地说：“嘿，自寻死路。” “未必。”九尾在他身侧说：“计算得出，这在他的意愿之内。” 擂台上，贺硝将鳄鱼引到了一颗黑柳旁，这颗黑柳树干粗壮，枝条乱飞，正是贺硝卡住的那一棵，这回他没有被卡住，站在了黑柳前，微微弯下身，似乎准备直面机械鳄鱼了。 “他准备干什么？拔树把鳄鱼砸死吗？”甄有钱语气不屑。 鳄鱼锁定了位置，摆着尾巴冲刺向前，就在它大张的深渊巨口即将闭合的一瞬间，贺硝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握住了树干，身体腾空的瞬间，鳄鱼撞上了树干，刚好卡进了突刺中。 之前打穿这颗黑柳的时候，他是攻秃鹫的下盘，位置靠下，再加上他们的打斗松动了淤泥，黑柳正在缓慢下沉，他刚才在用鳄鱼砸到秃鹫时大致估算过，这条鳄鱼的嘴吻高度和他那一拳差不多。 这还没有结束，贺硝落下，踩住了鳄鱼的脊背，鳄鱼不安分地拼命甩动脑袋，想要挣脱黑柳，柳树自然无法与合金抗衡，不多时支棱出的突刺就被挣得七零八落，贺硝见此，稳住身形，一把拽住了鳄鱼的尾巴。 全场观众讶异地看着贺硝硬生生将五米多长的机械鳄鱼从柳树中拽了出来。 “我去，他是要拔鳄鱼砸树？”甄有钱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盯着贺硝。 本就岌岌可危的黑柳轰然断裂，砸出了一处泥潭，贺硝抓住了鳄鱼，抬眼看见驻足在小柳树上的秃鹫。 “这他妈哪是自由搏击啊，这是自由对战吧。” 甄有钱看着贺硝拽着鳄鱼尾巴发起冲刺，手臂力量带动手腕发力，上半身转体半圈，挥出了机械鳄鱼，鳄鱼嘴在空中开合一下，“咚”地一声砸在了秃鹫立足的黑柳上。 黑柳拦腰折断，秃鹫没想到他的手都被穿成血洞了，还能有如此爆发力，迅速离开了残破的柳树，贺硝手握机械鳄鱼，又占了上风，秃鹫没跑出几步远，机械鳄鱼又横扫而来。 他没有贺硝那样的排异功能，毒素一直在入侵他的身体，身上已经由大面积泛红变成了红斑遍布，混合着干涸的血迹与泥浆惨不忍睹，他躲过两次鳄鱼横扫，决定正面迎敌。 贺硝再一次甩出了鳄鱼，这次没有甩空，挣扎的机械头撞上实物，发出闷响，响声过后，鳄鱼身侧露出秃鹫的眼睛，他迅速放下格挡的手臂，另一手握住了鳄鱼的口吻。 “这么狠？手应该断了吧？” 秃鹫狞笑着，一手控制着躁动的鳄鱼，另一条手臂撞击在折断的柳树干上，登时，原本弯折的手臂重新变直，仅在小臂处有一点不平的凹陷。 他那条手臂中间是仿骨骼金属，贺硝立即反应过来，难怪他敢硬接鳄鱼。 秃鹫双手攥住了鳄鱼头部，鳄鱼的头部零件在连续的甩动与撞击中有所损坏，嘴部的开合控制度大大下降，秃鹫双臂猛然发力，想要以此拽倒贺硝扭转局势，可贺硝只是向前半步，随后极快地站稳脚跟，同样扯住了鳄鱼的尾巴阻止它脱手。 两人同时抓住了鳄鱼的头与尾，场面僵持一瞬，二人看似都没有动作，实际上都在暗中发力，贺硝手上鲜血直流，秃鹫胸口起伏，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小时，他的体力正在急速下降。 鳄鱼尾根的连接装置传来分离的响声，金属躯体内部构造节节分离，终于，在半分钟的静止后，鳄鱼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从尾部断为两截，贺硝拿鳄鱼尾巴，秃鹫则得到了鳄鱼剩下的身体。 鳄鱼体内零件散落一地，幸亏没有设置血液组件，否则场面将惨不忍睹，不过惨不忍睹就是观众的乐趣所在，正大光明的殴打与破坏让他们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愉悦与发泄的快感，即使他们只是观众，而没有亲自上场，此刻他们爆发出欢呼与喝彩，凝固片刻的竞技场转眼间又沸腾起来。 秃鹫见状，一把抛出鳄鱼身子，朝贺硝砸去，同时后退拉开距离，贺硝扬起鳄鱼尾巴，金属相撞发出铛然巨响，如同敲响一口实心的钟，代表比赛进入最后阶段。 鳄鱼尾巴抽开了自己的身子，上半身落在泥潭里沉没不见，已经到了黑夜，低空太阳关闭，彩色的霓虹灯在露天竞技场上空摇曳，平民坐席上弥漫着劣等啤酒的味道。 “在哪儿学的鞭子？” 秃鹫后背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沾染了毒泥浆即刻蔓延出一阵钻心的痛，贺硝扔掉了鳄鱼尾巴，徒手冲上前。 他看了那天的比赛回放，白怀被挤在狭小的擂台角落，如同一只任人捶打的沙袋一般无法反抗，拳头在他身上打出凹陷，那是他的骨头断掉了。 最后是手腕处清脆的咔哒声响，白怀从此必须依靠稳定器才能正常使用双手。 秃鹫也是雇佣兵，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双平稳的手对于雇佣兵的重要性，秃鹫和他的同伴挑了最容易的地方下手，而贺硝甚至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记住了视频里的每一拳。 “我说什么来着。” “我没有死，就该你死了。” “秃鹫。” 肋骨、胸腔、手臂......骨头断裂的像一块干饼干一样容易，他一下一下地将愤怒发泄在秃鹫身上，他掐住秃鹫的脖子，满手是血，双眼泛着不理智的猩红。 秃鹫没有倒下，他就可以继续攻击。 “你的朋友都来了。”秃鹫满嘴是血，口齿不清，嘴角却挂着狰狞的笑：“可我的朋友们没来啊。” 贺硝的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猜猜，”秃鹫好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无力地垂挂在贺硝手上，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去哪儿了？你的朋友、那个上了擂台的朋友，这会儿应该一个人在医院吧？” “你们！” 贺硝爆喝出声，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一把将秃鹫砸在树干上，未等他落地，贺硝冲上前，一拳打在他胸口。 “首席，他的心跳血压都在上升。” “他不可以继续攻击了，他要失控了。” “首席......” 九尾的面板上出现数向红色异常，代表贺硝现在正处于暴走的边缘，九尾想要制止，但林熄没有下达终止比赛的命令。 没有终止命令，贺硝就可以继续攻击。 终于，在多次持续重击下，秃鹫摇摇欲坠，他被贺硝掐着脖子拎到半空中，用了全身力气扭动身体，抬腿飞踹，挣脱了贺硝。 对贺硝来说只不过是一次追捕游戏，他蓄力向前，准备发起最后一击。 “首席！” 九尾扬声，却见贺硝未及秃鹫身前，秃鹫就朝后仰倒，摔在泥地里。 秃鹫倒下了。 贺硝打了空，有一瞬间的迷茫。 倒下代表他不能继续攻击，代表秃鹫甘愿认输。 为什么？不可能，贺硝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想过这一种，他还没亲手杀了秃鹫，秃鹫怎么能认输？ 秃鹫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可仍然诡异地笑着。 他是有意而为之。 疯狂的想法占据了贺硝的脑袋，他打了这么多天擂台，没有在白怀出事当晚就把秃鹫和他的队友直接杀掉，是因为他听了白怀的话，他考虑了直接杀人的后果，他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不违反神州条例而杀掉秃鹫的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擂台决赛。 “贺哥——” 叶彰断续的声音传来，贺硝迟缓地转头，温斯顿已经离场，叶彰正在朝自己拼命摇手。 他等了这么多天，忍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一场比赛，他的同伴们都在看，他不能让他们失望，他的怒气不能打在棉花上。 秃鹫还在怪笑，那怪异的笑容带着嘲讽，又带着阴险。 “不着急。” 贺硝猛然回神，秃鹫被他按在地上，拳头已经高高举起，蓄势待发，这将是最后一击。 “贺哥！不能打！这违反规则！”叶彰大喊。 贺硝现在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看不见，满脑子都是那天的视频回放。 “杀了他！” 观众席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杀了他！杀了他！” 一滴水汇引发海啸，人潮呐喊，所有人都在欢呼、鼓掌、喊叫，啤酒被随意倾倒出来，音乐声随着呐喊水涨船高，娱乐至死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崇高，人们在末世的压抑想要得到极端的发泄，夜幕下霓虹灯光映的每个人五彩斑斓。全息大屏对场上二人进行特写，360°播放给观众席。 然而就在贺硝的拳头即将落下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浑身抽搐，几秒后倒地不起。 林熄收回了按下电击的手指，站起身。 “把他带回研究室。” 万众瞩目的首席执行官离开了，两个决赛者都倒下了，音乐停歇，霓虹灯无声地在夜空中摇晃，一场擂台赛结束了。 贺硝留有一丝意识，研究员们七手八脚地搬动着贺硝，他盯着无光的苍穹。 27、进化 贺硝猛然睁眼，一把扯过身边的研究员：“白怀呢？” 研究员吓了一跳，奋力挣脱，门外几名保安持枪迅速冲入，瞄准了贺硝，研究室内其他研究员神色紧张，退到远处，其中一个给九尾发送了消息。 “首席，样本醒了，他好像在找一个名叫白什么的人。” 贺硝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研究室中，这个研究室面积并不大，各种精密仪器环绕周围，比他刚来神州时见到的研究室更加高级，他的头上戴着一个金属头箍，上面数根数据管与观察台主机连接，将这些数据传输到实验室中心的巨大球形数据处理器。 “恭喜你赢得中期训练擂台赛决赛，样本y5-1760。” 舱门打开，悬浮眼球投射出九尾的身影：“你在找谁？” 贺硝警惕地说：“y5-1761，白怀，他在哪儿？” 九尾搜索到白怀的资料，读取着处理器中的数据：“你是说他啊，目前他正在35层we1研究室中，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你以为的生命危险。” 贺硝松了口气，白怀伤好以后，不能继续进行训练，但目前他们尚为有研究余地的样本，神州公司物尽其用，将他调到了技术部，成为一名实习研究员，九尾是技术首席，能够实时管理所有研究员。 秃鹫倒下前的话意味深长，贺硝失去了理智，不知道怎么晕倒了，又在这里醒来，不过现在听九尾的话，秃鹫们的阴谋并没有得逞。 九尾见他平静下来，撤下了保安，身旁的研究员示意他伸出手，贺硝低头，发现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研究员采集了他的静脉血液样本，送到化验仪器上。 等待的时间，贺硝撑着膝坐在观察台边缘，身体肌肉的痛感钝钝的，他有些疲惫。 “需要镇定剂吗？”九尾观测到他的情绪：“可以让你快速入睡。” 贺硝摇摇头：“这次你们又要干什么？” “首席，化验结果出来了。”之前的研究员低声对九尾说：“目前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未受到毒素的影响，外部伤口正在快速愈合，内部的损伤愈合速度相对较慢，但也超过了正常人。” 他又说：“不过两小时前注射的细胞组织保护液，吸收的很慢，速度低于正常人。” “辛苦了。”九尾颔首，听完汇报才转向贺硝：“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在这次比赛中表现得非同寻常，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深入研究。” “之前的研究呢？有进展吗？”贺硝问九尾，想要知道一些有关于自己身体的改造情况。 “很遗憾没有。”九尾摇摇头：“如果有，相关数据也是第一时间汇报给总负责人，而不是你。” 贺硝轻哂：“还要研究多久？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快了，等到你的身体各项数据完全稳定，恢复到正常水平，这次异常数据收集就可以结束了。”九尾说：“放心，会在你的实战训练之前让你离开。” “实战训练？”贺硝没明白。 “看来公司的雇佣兵条例你是一点都没学啊。”九尾微笑道：“哪怕随意看一眼，都该知道实战训练的重要性。” 贺硝的表情看起来就是看都没看，九尾有些无奈，调出了条例板面。 “梼杌每次都说，这是适应期的雇佣兵们最期待的环节。”条例向下翻滚，弹出有关于适应期训练的项目，又弹出了更详细页面：“这是新手训练的最后一期，也是你们成为正式雇佣兵的最后一环，在这个训练中，你们会被投放到五大实战区，两人一组，进行真枪实弹的实地演练，是不是很有意思？” 贺硝打了个哈欠：“好有意思。” 九尾继续说：“不过实地演练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最重要的是，在初期和中期训练中成绩排名前五位的雇佣兵，将获得与首席团成员组队的机会。” 贺硝的哈欠截然而止：“你是说，你们会参与这次实战演练？” 九尾点头：“平时我们不会参与到前线作战，但实战也是首席团必不可少的经验，于是公司决定让我们参加每年新手训练中的实战演练，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我们的安全，也可以满足我们对实战经验的需求，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亲自检验新手训练的成果。” *** 神州科技大厦顶层，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低空太阳的光芒温和落在前厅，悬浮桌上静静地漂浮着文件，林熄摘掉虹膜，稍作休息，门口的指示灯闪烁几下，悬浮眼球投射出九尾的身影。 “首席，最新研究结果出来了。” 林熄重新戴上虹膜：“怎么样？对于基因的研究有突破吗？” 九尾展开一份实验报告：“上周金乌收集到了y5-1760在奥林匹克的基础资料，上面说他的基因曾经受到陨石污染，污染级别为当时的最高等级一级污染，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他产生了基因突变，他超乎常人的能力，很有可能来自这种突变。” 林熄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期待：“具体是怎样的突变？” “没有结果。” 九尾合上报告：“这次比赛后，我们再一次全面地检查了他的基因，没有检测到任何变异的片段，这与我们的推断相悖。我们试着从他的身体构造入手，同样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这很奇怪，他的身体没有表现出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是他的各项数据都超过了普通人体的极限，要想达到这种程度，必须经过改造，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我回放了昨天的比赛视频，”九尾继续说：“除了先前我们已经发现的强自愈能力，他还出现了从未被观察过的排异现象，我询问他在奥林匹克时是否拥有这种能力，他否认了，数据显示他没有撒谎。” “有没有一种可能，”林熄撑着手，注视着九尾：“他在进化。” 九尾顿了一下：“这种进化速度对于人类来说，太快了。” “我的意思是，他的基因受到了某种污染，而这种污染没有使他的身体组织产生畸形变异，而是催化了他身体的进化能力，在赛场上他的心跳有过短暂的停止，这也许是身体进行进化时的一种自我保护，类似于你的系统升级，所以在他的心跳恢复后，拥有了新的排异能力。”林熄说。 “您做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假设，就目前来看，神州没有这种催化人体进化的技术，奥林匹克如果有，一定会大面积应用，但我们没有收到相关情报，所以有两种可能，不存在或者处于萌芽期。”九尾说。 林熄摇头：“如果奥林匹克真的拥有这种技术，距离他被改造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这种技术一定得到了发展，奥林匹克对这个样本极为重视，在荒漠集市，甚至想要用微型导弹消灭他，很可能就是为了防范我们发现并利用这种技术与之抗衡。” 他继续说：“我们不知道原因，但这种人体改造技术的结果，也就是样本y5-1760，我们有目共睹。这是项危害极大的技术，一旦奥林匹克技术成熟，并且大面积运用到对神州的作战中，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应该高警惕。” 林熄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放低了声音：“加快研究速度，近几天的情况很不好。” “出现了更多次的波动吗？”九尾问。 “每一次都达到新的峰值。”林熄的长发垂落在胸口，敛眸似是自语：“......再快点吧，在完全失控前找到办法。” 办公室中寂静片刻，九尾开口： “我明白了，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而后她说：“不过y5-1760已经成为神州预备雇佣兵，我们或许可以在研究的基础上更好的利用他，我的意思是，充分挖掘他的利用价值，而不是只让他当一名普通雇佣兵，这也更加符合董事会把他留下来的初衷。” “但他的劣根性相当明显，暴躁、顽劣、不理智，而且脏。”谈到贺硝，林熄神色明显冷了几分，他淡声说：“训狗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目前来说，这条狗可是品种最好的。”九尾说，她笑了笑：“品相也不错。” 林熄轻哂，并不答话。 九尾想起什么：“对了首席，这次实战训练的定制防护服已经制作完成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亲自来试穿一下，如果防护服还有任何漏洞，我们会改进。” 林熄发信息让王承麟安排日程，又问九尾：“这期新手训练积分排名最高的是谁？” 言下之意，就是谁会与他组队参与实战训练。 “今早训练基地的成绩已经发往档案库了，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布，让我看一看......”片刻搜索后，九尾抬起头： “y5-1760。” 28、组队 “贺哥！你回来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两天后贺硝才回到地下13层，叶彰一看见贺硝，激动地扑上前。 “能有什么事？”贺硝反问。 “你的伤已经好了。”温斯顿看见他手臂上的疤痕。 “嗯，白怀呢？”贺硝问：“见到那几只秃鹫了吗？” “那天我及时赶回来，在35层看见了那几个人。”温斯顿眯了眯眼：“那天管理层都不在，他们想趁机下手，见到我就都散了。” “好险，贺哥在赛场上也好险。”叶彰说：“他们太坏了！” 贺硝说：“没事就行，那秃瓢呢？” “被贺哥打了一顿，在医疗舱躺着呢。”叶彰说：“贺哥好厉害，积分排名榜出来了，贺哥是第一！” “是吗。”贺硝想起九尾说的话，转而问叶彰：“你们呢？” “温斯顿第四，我第五。”叶彰乖乖地回答：“怎么样，没有给h7丢脸吧？” “挺好的。”贺硝插着兜：“实战训练的规则你们都了解了？” “知道。”温斯顿说：“再过两天，组队结果就出来了，我们几个都能和首席组队。” “贺哥，你想和哪个首席组队呀？”叶彰好奇地问。 “我——”贺硝顿了顿：“我谁也不想，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噢噢。”叶彰点点头：“我还蛮想和那位女首席组队的，我听白哥说，她可厉害了！我还从来没接触过数据体呢，温斯顿你呢？你想和哪个首席组队？” “我无所谓。”温斯顿耸耸肩。 “不是让你选，你小子还挑上了。”贺硝说。 “我只是想想嘛。”叶彰说。 “行了，饿不饿？饿了去吃饭。”贺硝打发他，避开这个话题。 *** 地下11层，六博娱乐场。 贺硝躺入游戏舱，片刻加载后，他回到了搏击俱乐部，站在了游戏大厅“光明大道”中。 脚下的排水口污水流动，街转角的霓虹灯五彩斑斓，时不时爆出几声枪响，伴随着断续的电音二胡，泛着青苔的石砖墙壁上贴着歪歪扭扭的窗花，空气中有股潮湿腐烂的味道，玩家熙熙攘攘，贺硝看了看好友列表，依旧空空如也，天梯排行榜第一还是匿名用户065_8297。 新一轮限时赏金赛已经开始了，为期一个月，贺硝点进去，脚下泛着污水的光明大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虽然是虚假的影像，但六博公司的游戏制作技术极好，花海阳光明媚，天空中飘着几片稀薄的云彩，微风拂来，花海随之荡漾，光与影都是十分柔和的基调，仔细嗅闻，还能闻到雨后泥土的气息。 远处有一座爬满藤蔓的山庄，贺硝试着靠近，但因为没有队友而被禁行，身边还空缺了一个席位，他想了想，给065_8297发去了消息： “一起组队打赏金赛？” 对方正在交易，对方退出交易，对方已读不回。 贺硝又复制一遍消息，发过去。 依旧已读不回。 贺硝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发着消息，每条消息都是一样的“要组队吗？”，到了最后，对方甚至都不读取消息。 另一端的林熄静静注视着99+的消息列表，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战无不胜的雇佣兵好像胸有成竹。 贺硝再一次发出邀请，页面上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感叹号。 他被对方屏蔽了。 没有队友的贺硝不能进行赏金赛，爬山虎山庄不欢迎落单的雇佣兵，贺硝退出赏金赛，在光明大道上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最终什么也没干，退出游戏。 “贺哥，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你不玩游戏啦？”叶彰见贺硝回来，问。 “啊，我队友今天没上线。”贺硝说，探头看了看叶彰手里的东西：“捣鼓什么呢？” “白哥给我的，他从研究室找了几块废弃的芯片，修了一下，装了微型投影仪，你看！” 叶彰把手里的小球扔在地上，金属球滚动两圈，亮了起来，投射出一只模糊不清的土黄色小狗。 “是一条小狗！”叶彰高兴地说：“白哥说它会长大，我打算养它！” “怎么不养条真的狗？”贺硝问他。 “我一直想养。”叶彰朝他比划一个宽度：“但是基因干净的狗有那——么贵，比我在奥林匹克的工资还高好多倍，贺哥买小咪的时候不也花了很多钱吗？” 那时候为了弄到一个能够自由出入火种基地的信息载体，贺硝花重金在黑市找到一只橘猫，自己啃了两个月的黑面包，就这样，小咪也是基因轻度污染，也有发生变异的可能，想要活体狗已经很难了，纯基因的活体狗更是难上加难。 “确实。”贺硝点点头：“既然要养，起名字没有？” “它叫叶小彰。”叶彰有点不好意思地介绍。 “那你叫什么，叶大彰？”贺硝问。 “你别笑！”叶彰说：“还有温斯顿，你也别笑！” “没笑。”温斯顿弹掉烟灰：“想到了有意思的事。” 叶彰撇撇嘴，这时，贺硝的腕带上显示出白怀的消息：“温斯顿说你回来了，晚上去喝酒。” *** 杜康酒吧。 “他们有没有再找你？”贺硝放下酒杯，问白怀。 白怀摇头：“没有，实验室人多，他们不敢下手。” 贺硝说：“那就行，过两天实战训练，他们也会参加，你留在总部，不用担心。” 白怀点点头，贺硝问他：“在技术部感觉怎么样？” “一般般。”白怀说：“就是跟着系统研发的研究员屁股后面打下手，神州没想给我转正。” “没发现什么系统漏洞？”贺硝问。 “神州的系统漏洞还能留着给我发现，他们的首席又不是吃白饭的。”白怀说，又道：“不过我还真看见一个。” 贺硝来了兴趣，坐起身：“什么漏洞？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啊。” “做梦。”白怀说：“算不上漏洞，就是一行源代码，我翻墙翻着玩的时候找到的，好像是一个数据基，试运行了一下，版本太低已经停用了，不知道为什么没被删除，估计过两天就被系统自动清理掉了。” 贺硝又靠回去：“没意思。” “行了，我们的目的又不是赚钱。”白怀说：“你们还是好好准备，参加实战训练吧。” 贺硝又拿了几瓶酒，酒吧中灯红酒绿，男男女女身影交错，乐声震耳欲聋，酒杯相撞发出叮当响声，他们共同举杯： “为了相柳。” “为了相柳！” *** 两天后，训练基地。 “能够进入到最终环节，说明你们都有成为雇佣兵的能力，但具体成为哪一等级的雇佣兵，我们会在实战演练结束后对你们的训练积分综合排名，进行分组，实战训练的规则我已经说过，下面进行分组。” 在场的七百多名雇佣兵的腕带上显示处队友的编号，有的素不相识，有的恰好是朋友，一时间大厅里人声沸腾，大家各自寻找队友，共同进入准备室，而贺硝等几个排名前六的雇佣兵则被带往高级准备舱。 前往运输厅的路上，贺硝看见了秃鹫，秃鹫虽然输了比赛，但依旧获得了很高的积分，排名第二，除他之外，没有其余的秃鹫进入前六。 秃鹫脑袋上还捆着绷带，发现贺硝在看他，冲他阴森一笑，叶彰紧张地离贺硝近了些，温斯顿也很警觉，贺硝不以为意，朝他做了个口型： “手下败将。” “输赢还不一定，秃鹫会一直等着猎物。”秃鹫哑声说。 “你输一次，就会输第二次。”贺硝满不在乎地说。 秃鹫奇怪地笑了两声：“这回可不是擂台游戏了。” 贺硝没再理会他，他们进入了运输厅，前方有五个悬浮舱等待着他们，分别通往五个高级准备舱，他们列为一排，陆赫站在他们面前，背着手训话： “你们的积分排名很高，公司很看重你们，这次能够与首席组队完成训练，是你们的荣幸，实战演练为时半个月，意味着这半个月，你们将时时刻刻与首席们待在一起，你们需要知道，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以首席为主，明白了吗？” 他将腕带上的排名面板放大，悬浮在六个雇佣兵眼前，每个人的编号后都有一个对应的图案，代表与他们组队的首席，温斯顿的编号后是四角牛，代表诸怀，叶彰后面的是狐狸头，看见九尾的标识，叶彰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贺硝看了看自己的编号后面。 没有标识。 空荡荡的，什么图案也没有，神州高层每一个人都有代号标识，除了一个人。 首席执行官林熄。 29、热带雨林 悬浮舱平稳地行进，三分钟后，提示贺硝即将到达目的地，贺硝单臂撑在悬浮舱上，半分钟后，又换了个姿势，抱手倚靠在舱门前，又觉得不行，双臂反撑在悬浮舱内的置物窄台上。 到达还有三十秒，贺硝负手立在门口，伸手抹了抹头发。 门开了，外头的阳光散入悬浮舱，巨大的落地窗前，林熄身着纯白色防护服，头盔放在手边，乌顺的长发垂在后背，量身定制的防护服很好的体现他优越的身材比例，宽肩窄腰腿又很长，即使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让人想到这幅腰胯走动起来是如何让人目不转睛，他在神州大厦高处，静静注视着下方鳞次栉比的建筑物。 贺硝喉头滚动一下，走进准备室。 听见声响，林熄侧眸回望，眼下痣如同一朵灼热的红玫瑰，在洁白的房间内勾出一点惊心动魄的颜色，仿佛是这个人鲜活的唯一体现。 见是贺硝，林熄的神色冷了一些，回过头。 “别这个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贺硝走到他身后，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箱子，里面躺着五支淡绿色药剂：“这是什么？” “别碰。”林熄转过身。 贺硝的手顿在半空，又收回去，林熄冷冷地看着他：“不要碰我的任何东西。” 贺硝打开头盔，露出自己的脸：“不动就不动——为什么拒绝我的好友申请？” “没兴趣。”林熄说着，单手轻巧地将头发挽起来，戴上了头盔。 “怎么没兴趣？那都是钱呀。”贺硝借机凑近一步，撑在台面上：“跟我组队你又不亏，我们一定能赢的。” “别碰。”林熄扫了他一眼。 “噢。”贺硝站直身体，双手在裤子上抹了抹，不依不饶地说：“为什么不答应？” “我不缺钱。”林熄说。 “但你不会拒绝有更多钱。”贺硝笃定地说。 林熄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我不是甄富贵。” “你们不都这样的？你们都是一样的人。”贺硝说。 “对啊。”林熄合上面罩：“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尤其是我这个首席执行官，不是抽人就是电人，还喜欢给人戴狗项圈，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硝一下子不吭气了，摸了摸脑袋，半天说：“这都是实话。” “对，这都是实话，我就是这样的人。”林熄说着，走进悬浮舱：“所以你也不用和我组队。”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贺硝追进悬浮舱。 检测到二人就位，悬浮舱自动关闭了舱门，驶向苍穹之外，窄横条玻璃窗外，几百只悬浮舱与他们一同出发。 “你并不值得我生气。”林熄说。 “那你就答应我。”贺硝盯着他。 “正常点，别太幼稚。”林熄整理着手上的腕带。 贺硝再追问，林熄就不回答了，悬浮舱内安静下来，他们将被分为350余个小组，随机投放到五大资源丰富的实战区，悬浮舱高速行驶，窗外阳光消失了，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贺硝站起身，活动了几下，随口说： “在游戏里还好好的，现在出了游戏就不认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舱门大开，外部气流瞬间涌入，在舱体内盘旋发出呜呜的声响，贺硝抬高了声音： “我又没欺负你——呃！” 林熄冷漠地抬起腿，毫不犹豫地把他踹下去，没想到贺硝倒出舱外的瞬间，反手勾住他的腰，林熄猝不及防被他一拉，两个人一同坠出舱外。 “你！” “好玩！” 贺硝头朝下，紧紧揽住林熄的腰，二人急速下落，贺硝按住他的手腕不让离身，林熄推抵在他胸口：“放手！” 贺硝抓的很紧，眼看着就要坠到地面，林熄手肘发力，挣脱了他，一脚踩在他胸口。 贺硝在空中往外飞了几米，转了个圈，启动了反喷气装置，林熄远离了他，也落了地。 “你好狠心啊。” 贺硝站起身，在通讯中说，环顾四周，他们被投放在一处雨林中，应该是这里的人类基地覆灭后再生的雨林，因为高大的棕榈树与芭蕉叶下还有残存的高楼废墟，缠绕着重叠的粗壮藤蔓，日光的缺失使雨林中更为昏暗。 比起正常状态的雨林，受到辐射的植物更加高大、茂密，却不能轻易砍伐，目前人们对雨林中辐射变异种类的认知程度，就和从前人们对雨林中物种丰富程度认知一样不全面，炎热潮湿的雨林孕育无数人类无法想象的变异生物，此刻潜伏在暗处，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 按照规则，收集陨石带来的元素矿获得积分，元素矿稀有程度与含矿量不同，获得的积分也不一样多。 贺硝开启夜视模式，踩着湿滑的青苔，找到林熄，林熄落在一棵芭蕉树下，落下时被藤蔓缠住了脚，贺硝见状，正要上前，林熄从袖袋中展开一把灵巧的小刀，割断了藤蔓。 “别碰我。”林熄冷声说。 “如果你确定能保全自身的话。”贺硝嗤笑一声，指了指检测仪上的地图面板：“上面显示这附近有元素矿。” “跟着我走。”林熄手中也有检测仪，走在贺硝前面。 “好的。”贺硝顺从的答应了，二人一前一后，在雨林中徒步，双方都没有说话，贺硝只听得到头盔中自己的呼吸，他感觉有点无聊，跟紧了几步：“为什么不同意我的好友请求？”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林熄脚步不停。 “但你没回答。”贺硝说：“之前你怎么参加限时赏金赛的？” “之前我不参加。”林熄淡声说。 “多有意思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 通讯中断了，在防护服中他们没办法直接对话，贺硝被强制闭嘴，只好放弃，这时，他忽然看见什么，两步上前按住林熄的肩膀。 林熄条件反射地躲开他的手，被他一把抓住胳膊，贺硝盯着上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林熄抬头时，一道尖锐的鸣叫声响起，二人头顶的乔木枝叶剧烈抖动，一道身影猛然俯冲下，贺硝一把拽过林熄，抬手朝空中开了两枪。 重物落地，红绿相间的羽毛十分稀疏地挂在皮肤上，眼球凸起，羽翼还在剧烈颤动，使周围的低矮植物摇摇晃晃，巨大尖锐的鸟喙一张一合，发出断续的鸣叫，目镜检测出这是一只亚马逊雨林里常见的绯红金刚鹦鹉，以前它们只吃植物，现在什么都吃。 林熄踩在凸出的粗壮树根上，一脚踏了空，被贺硝单手拦腰抱回来：“小心。” 刚才林熄差点踩到的地方枯枝轰然陷落，飘散的叶片缓缓坠入废墟中的深坑，这是一坐在废墟上生长的丛林古堡，到处是不知通向何处的空洞。 不等林熄甩开贺硝，林间鸟鸣此起彼伏，刚才的动静惊动了更多的捕食者，羽毛稀疏的彩色鹦鹉从树洞中探出凸出的眼睛，纯白的防护服使他们极其容易被看到，色彩斑斓的鸟羽在林间盘旋飘荡，顿时十来只半裸的变异金刚鹦鹉冲他们飞来，身后的灌木丛抖动几下，一只巨嘴鸟大张着嘴冲了出来。 “跑！”贺硝拉起林熄，二人逃向朝树木稀疏的地带。 身后巨嘴鸟穷追不舍，因为变异的缘故，这种鸟的鸟喙变得更大更沉重，沉重到它们像鸵鸟那样无法飞起，宽厚的三指踏在地上，左右甩动的巨大鸟喙时不时撞击到周围的树木。 贺硝抽空回身开了两枪，打下来两只鹦鹉，眼看着巨嘴鸟捡到了食物停下脚步，一只变异麝香雉迎面冲来，它的喙进化的更加锋利，散发出的臭味带着毒气，连人类的防护服都无法完全过滤这种生物毒气，贺硝举起离子枪，林熄反身开枪，两发离子弹同时打出，麝香雉与绿翅金刚鹦鹉同时落地。 “进了鸟窝了。”贺硝边跑边说：“还好他们没进化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回头却见林熄的脸色不太好，问：“怎么了？” 林熄没说话，贺硝才想起他没开通讯器，他指了指腕带示意林熄接通，林熄的脚步却猛然刹住。 贺硝抬眼，面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一棵倒塌的树木横行其上，大半枝干已经被水流腐蚀，乌黑烂臭的河水里，无数废弃金属旋转飘过，天空中汇聚起乌云，原本就暗沉的光线已经近乎黑夜，防护服上的照明功能自动开启，却将他们暴露在数十米长的森蚺视线中。 后方的巨嘴鸟已经将秃毛鹦鹉整个吞入腹中，显然也被光源吸引，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森蚺庞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在树枝上滑动，巨嘴鸟踩上了树根，极力扑腾着翅膀跃起，下一刻与森蚺绞在一起，等到巨嘴鸟没了气息，前方的光源消失了。 没有照明灯，只能使用热成像夜视，但处处都是变异生物的热带雨林中热量变化极快，不少生物为了躲避同样具有夜视功能的捕食者，甚至在辐射的帮助下变异出了变温皮肤，这种变温比人类的皮肤温度变化更快，每秒钟都不一样，主要是为了迷惑夜间的捕食者，因此，在林熄与贺硝的夜视仪中，几乎什么信息也获取不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永远显得渺小。 一声低沉的吼声惊的鸟类乱飞，瘦骨嶙峋但腹部异常肿胀的美洲豹缓缓出现，它怀孕了，并且正准备捕猎，头部已经被变异菌体入侵，失去了半张脸，大脑也暴露在外，沉重的金属圈套在它的尾巴上，随着行走发出拖行的声响。 “你们神州的实战训练还真有意思。” 没有了照明设备只剩下黑暗，近在咫尺的触感变得尤为敏锐，通讯器里呼吸交错，贺硝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这头美洲豹应该是这一片的主人，至少现在是，要么留在这被它当成储备粮咬死，要么等着大雨让河水暴涨，把这一片淹了，要么就趁下雨前过河，我刚看见河对岸有一座废弃的研究院，应该可以进去躲避。” 尖锐的牙齿剖开与巨嘴鸟缠成死结的身体，空中响起隆隆雷声，闪电劈下，周围瞬间亮如白昼，贺硝抬手挡住林熄的目镜：“河里有鳄鱼。” 林熄的气息通过通讯器清楚地传过来，贺硝拽住了一根藤蔓，估计了一下韧性，将它向后拉扯，树枝弯曲，贺硝沉声说：“抱紧我。” 30、奇点实验室 娑罗树茂密的枝条与对岸的榕树相互纠缠，丛生的藤蔓攀附其上，美洲豹胡须滴血，闻见了猎物的味道，两个人类几乎已经退到了它嘴边，下一刻，贺硝松了劲。 美洲豹扑了个空，从半空中坠落在地，大雨瓢泼，底下的河水犹如沸腾，很快蔓延到沿途的丛林，贺硝一手揽着林熄，借助藤蔓的力量荡到半空，河水中鳄鱼不断跃出水面，又砸入水中，旋即被河水中急速飘过的废弃仪器撞开，身后兽吼与鸟鸣此起彼伏。 藤蔓到达最大高度开始向下垂，贺硝松了手，在坠入河水之前握住了树干，两个人摇晃几下，稳定下来。 “还能动吗？”贺硝问林熄。 林熄的呼吸不是很稳定，点了点头，头盔蹭在他胸口。 “踩着我爬上去。”贺硝说。 林熄深呼吸几次，仰起头，贺硝单臂挂在树上，林熄伸出手，攀上了贺硝的肩。 “放心踩，坏不了。”贺硝说。 林熄一手攥住他握着树枝的手臂，腰身紧贴着贺硝的脑袋，曲腿向上爬，贺硝另一只手掌撑在他脚底助力，林熄踩住贺硝的肩，爬上了树枝，贺硝紧随其后，翻上了树。 “顺着树枝往前走，能到对岸。” 贺硝拔出腿上的折叠刀，刺入一条跃上来的变异凯门鳄脑袋里，一抬头，一只眼球吊在眼眶外的鹦鹉猛然出现在视野里，林熄连开两枪，鹦鹉坠落在河水中，惊起水花，雨势更大，已经没上对岸的高地。 “要快点了，否则对面落脚点也会被水淹。” 林熄软绵绵地垂下手，呼吸沉重，跨出一步，猛然摇晃一下，贺硝一把稳住他：“能走吗？” 林熄点点头，下一秒小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天空中电闪雷鸣，他呼吸粘稠，在贺硝臂弯中半天才说：“......想吐。” “麝香雉的毒，正常的，防护服把生物毒气识别成自然气息放进舱内了，这种毒见效快，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少量毒素的话，十几分钟反应的时间就结束了。” 贺硝看着他：“我背你？” 林熄有气无力地说：“我能走。” “我不信。”贺硝不由分说地将他架在背上：“抱紧，等过了河到了研究所再睡。” 贺硝的肩背很宽阔，即使在电闪雷鸣的热带雨林的树枝上行走，也很稳当，林熄虚虚地环绕着他的脖子，感到十分困倦。 “你都参加了这么多回实战演练，没有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神州给首席的防护服性能有点低了吧？”贺硝为了防止林熄睡着，一边缓步行进一边和他讲话。 “第一次。”林熄晕晕沉沉地说。 “你当首席执行官几年了？”贺硝问。 “五年。” “那怎么会是第一次呢。”贺硝问，脚下一滑，险些栽倒，他极快地稳住了身形，反手按住林熄的腰，稳住他。 “......别碰我。” 林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这是中毒的后期表现，过了这个最难受的阶段，毒就开始缓解了。 “你们神州，有没有一个叫相......” 贺硝想趁机套套他的话，林熄是高层，一定与相柳有过直接接触，可不知道是不是趁人之危不道德，问到一半，一道闪电猝然劈下，贺硝身后的树木发出可怕的断裂声响，紧接着他感觉身子在向后倾倒。 他的话戛然而止，迅速地将林熄换了个姿势，横抱在胸前，树枝断裂在即，他蹲下身，发力跃起，身后的娑罗树轰然倒塌，发出刺鼻的味道，惊动了密林深处的狐蝠，上百只被化学物质染了颜色的狐蝠浩浩荡荡地冲出树丛，围绕着二人不断发出怪异鸣叫，锋利的指爪挠碎了林熄的背包，河流奔腾带走折断的树枝，接连几束蓝光爆炸，数只大狐蝠噗通坠落水中。 林熄的胳膊垂下，离子枪从他手中滑落，他努力捞了一把，抓了个空，离子枪顺流而下，二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下一道闪电劈下之前落了地。 贺硝后背先着地，伸手护住林熄后脑勺，同时抱住他的腰防止走散，二人在地上翻了几圈，顺着斜坡滚落，贺硝撞到一块板状树根才停下，白茫的闪电给林间提供了光亮，起身时一只身高近三米的巨大苔蛙盯着他们，这只苔蛙背部皮肤坚硬崎岖，如同长着苔藓的坚硬石头，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林熄条件反射性地摸枪，却没摸到，食指上的白环自动组装成一把小型离子枪，瞄准了苔蛙，被贺硝压下，贺硝盯着苔蛙，在林熄身后半步，单手护在林熄身前，一只脚踩在低处的石头上，呈一个围拢的姿态： “别激动，它没发现我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现在正准备......” 苔蛙半透明的声囊鼓动几下，缓缓张开嘴。 “孤——寡——” “正准备求偶。” 巨大的苔蛙趴伏在雨水汇聚成的污水潭中，凭借水波的震动将声音传到远方，苔蛙身上淌下的恶臭黏液蔓延到林熄脚下，他缓慢朝后退，后背贴到了贺硝胸口，抬起一条腿，踩在贺硝的大腿上。 贺硝大腿一紧，黏液还在蔓延，顺着苔藓滴落在贺硝脚下，林熄抬起另一条腿，坐在了贺硝肩上。 贺硝身形一僵，倒吸一口气，腰眼发紧：“你醒了？” 林熄用脚后跟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贺硝抬起头，林熄从侧上方的泥土中找到一块手掌大的元素矿，看来是这里发生了塌方或者泥石流，使原本埋在土里的元素矿露出地表，陨石碎成无数小块，还夹带着宇宙尘埃，一般他们能找到的都是这种小型的矿石，只有大规模的矿区才会引发资源争夺战。 林熄的背包已经被蝙蝠抓破了，贺硝低下头，露出身后的背包，林熄微微朝后弯腰，贺硝扶住他的小腿，使他不致因为头晕栽倒，林熄把矿石扔进去，背包自动闭合，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另一声悠扬的“孤寡”叫声。 灰绿色的母苔蛙出现在夜视仪中，棕榈树叶簌簌抖动，上方一道黑影划过，掀起腥臭的风，沉重的脚蹼轰然落地，周围泥土纷纷坍塌滑落，贺硝带着林熄滚落到下方的树洞中，惊动了树上倒挂的蜜熊，几十双莹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他们的气味被当成了新型昆虫，细长的舌头带着异变的坚硬突刺，朝他们横扫而来，暴涨的河水已经淹没过脚踝。 “我到三数我们就跑。”贺硝拉起林熄的手腕： “三！” 贺硝握住林熄的手，借他的离子枪打断一只蜜熊的舌头，二人一深一浅地踩在泥浆中，越过高低起伏的树根，随着矮灌木的阻挡靠近又远离，匆匆掠过茂密的枝叶，贺硝侧身躲过一丛食人花，林熄纵身跳上丛林中倒塌的发射器，贺硝跨出半步，脚下泥土扑簌滑落，山顶石块与洪流隆隆滚落，一场泥石流爆发了。 二人在林间穿行，从前繁荣的人类文明已经变成脚下逐级而上的青苔废墟，普罗米修斯的雕塑埋葬在热带雨林的潮湿土壤中，一栋坍塌多年的研究所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边有窗户。” 时隔多年，研究所大门早已被树根淹没，反应炉与藤蔓融为一体，整个研究院外观透露着被遗弃的衰败，贺硝找到一面破碎的窗户，身后暴涨的河水已经淹没来时的台阶，这里很快会变成一口污水池，再在两三天之内顺着河流排入海洋。 贺硝打开探照灯，跳进了窗户，里面空气很潮湿，防护服隔绝了化学实验遗留下来的毒气味道，贺硝在下面朝林熄伸出手，林熄掠过他，跳了下去。 贺硝讪讪收回手，嘀咕一句：“醒了又不认人了。” 林熄回过头，冷冷扫他一眼，贺硝耸耸肩，快步跟上。 窗外水位逐渐升高，黑水已经没过了脚腕，他们找到了一间密闭的地下实验室，虽然尘封多年，但由于良好的密封性，里面并没有多潮湿，凌乱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多年前的电子钟，强续航电池使它现在还残存着一点电量，闪烁不定的屏幕上浮现着第一纪元末的时间。 “看来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要久远。” 目镜显示这里的辐射强度为零，贺硝摘掉了头盔，呼出一口气：“第一纪元的实验室封闭性能居然能这么好，都赶上二代战争的防空洞了。” 林熄试着开启实验室中央的总控台，四周的照明装置闪烁几下后，竟真的亮了起来，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实验室，控制面板上浮现一个身着工作装的女人，只有上半身，用甜美的嗓音介绍： “欢迎来到奇点实验室，我是新一代人工智能587，您可以称呼我为小七。” 林熄试着与她交谈，发现她没有交互功能，功能非常低端，没有回答林熄，只是自顾自地介绍着奇点实验室。 “奇点实验室由griefner先生出资建设，是宙斯集团旗下第一批高级人工智能芯片实验室之一，该实验室......” 31、快感 由于年代久远，她只是介绍了两句，就卡住了，任凭林熄如何操作，都没办法恢复，林熄只得将她关掉。 “今晚可以在这里暂时躲避，明天雨应该能停，到时候再收集元素矿。”贺硝说，却没有得到林熄的回应，他回过头，发现林熄低头看着什么，他凑过去，看见废弃的试验台上散着几张泛黄的图纸，上面模糊地写着一个“c”开头的词语。 “是奥林匹克的实验室，这个词什么意思？”贺硝指着图纸，随口问。 林熄偏头躲开他，说：“chaos，一款人工智能芯片设计图，是废稿，上面标注了时间，一代战争的产物。” “老古董啊。”贺硝说。 林熄还在研究图纸，贺硝围着试验台看了一圈，吹走一块灰尘：“这儿有个纸质笔记本。” 他拿起来，拍掉灰，抛给林熄，林熄接住，皮质的笔记本很厚实，上面有一个金属扣，金属扣上的标识已经被磨花了，打开金属扣，里面掉出来几张纸，林熄把它们摆在一边，翻开内页，发现那是一本日记。 “x年x月x日：实验成功了，我们准备进行进一步观察。”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x年x月x日：演算中出现了错误，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现在一筹莫展。” “x年x月x日：研制出了新版本......期待它之后的表现。” 是一本研发日记，里面记载的都很简短，他们手中的实验似乎很容易制成成品，但运行结果总是不尽人意，为此奇点实验室的所有研究员几乎不眠不休。 “这几封是信。”贺硝展开掉落出的纸张，念给林熄：“写给z的信：它最近很活泼，我们都很高兴，希望你能来看看它，署名是......l。” 贺硝看罢，说：“他们在养什么？宠物吗？” 通过只言片语可以看出，z先生或女士并不常在奇点实验室，l似乎是一名研究员，研究出了什么、z有没有如约来到奇点实验室看望这个试验品，他们都不得而知，林熄放下日记本，感到眼睛很痛。 他摘掉头盔，打开了残破的背包。 贺硝看见他从里面取出淡绿色药剂，问：“这是什么？” “药。”林熄拔掉了安全塞，细长的针管刺入侧颈的皮肤，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贺硝问：“什么药？” “防止眼球早衰。”林熄淡声说。 “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看不清？”贺硝靠过来，问。 林熄不着痕迹的向旁边挪了一步，收起使用过的针管，头也不抬地说：“你没有必要知道。” “遗传疾病？突发病？还是什么？”贺硝问：“难不成是基因变异？” “我们两个人之中，谁基因变异的可能性更大？”林熄说。 “为什么不带固体药物？天天扎针。” 从贺硝的角度，能看见林熄侧颈有一片浅淡的针孔痕迹，林熄说：“这种药目前无法合成固体。” “不应该啊，你这种人，一旦有什么病，不应该动用一切医疗资源医治吗？”贺硝围着他看。 “我是哪种人？”林熄反问他。 “虚伪、自私、利益至上，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董事会的走狗。”贺硝抱着手说。 “我不反驳。”林熄神色浅淡，并不在意。 “但你可以解释。”贺硝说。 林熄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奇怪似的：“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贺硝噎住了，林熄把日记本抵在他胸口：“收好，带回公司。” 贺硝把笔记本塞进背包，问他：“你的药几天一支？” “三天。”林熄说。 “只剩三支了。”贺硝说。 “刚才在雨林里损坏了一支，我会呼叫总部空投。” 说着，林熄打开腕带上的呼叫板面，贺硝转过身去找睡觉的地方，半晌，林熄的声音传来： “通讯中断了。” 贺硝回头：“什么意思？” “我和总部的连接中断了。” 林熄的腕带上显示着呼叫失败，贺硝打开自己的面板，呼叫叶彰和温斯顿，同样无法呼叫。 人类失去了太空卫星后，两大科技公司分别建立了自己的低空卫星系统，苍穹下所有不同频率的波段由神州低空卫星收集，而后通过主机处理给予反馈，因为高度较低，传输与反馈的速度更快，且随着人类科技进步，卫星性能大大提高，根本不可能出现太空卫星时代诸如“信号不好”“没有信号”的问题。 如果像现在这样无法呼叫，那么可能性有二，其一腕带损坏，但林熄的腕带配置是最高级的，贺硝的腕带可能在刚才的摔打中损坏，但林熄的绝不可能。 “我们的数据传输被阻断了。”贺硝说，他有点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所有参与训练的雇佣兵都这样，还是只有我们。” 顿了顿，贺硝问：“没有药，会怎么样？” 林熄抿着唇，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再次尝试呼叫，还是失败，他撑着台面，沉默了片刻，调出了腕带中储存的五大实战区立体图。 “你......作弊啊？”贺硝睁大了眼，从一旁的椅子上直起身。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林熄将3d图放大，找到了他们所在的热带雨林，说：“原始森林里腕带无法使用，76°方向有一片大型城市废墟，应该是这片雨林曾经的城市中心，我们可以尝试使用遗留下来的设备呼叫。” “腕带呼叫已经被中断了，不排除五大实战区所有通讯都被掐断的可能性，就算有设备，工作原理也是一样的，同样无法呼叫。”贺硝说。 林熄直起身，说：“我可以使用董事会传输波段，这条传输路线独立于神州所有路线之外，可以越过主机，直达董事会。” 噢，首席执行官有最高权限。 贺硝盯着他看了半分钟，说：“城市废墟距离这里多远？” “直线距离二百公里。”林熄说。 “那就这样，我们前往城市废墟，呼叫董事会空投。”贺硝说：“这个研究所或许会有剩下来的悬浮舱，明天我们可以看看。” “至于现在......现在先睡觉。” 贺硝环顾一圈，他能够睡在凳子上或者椅子里，但林熄绝对不愿意，能用来睡觉的，只有刚才的试验台。 “凑合一晚吧。”贺硝往椅子里一躺，见林熄没有动作，朝他张开手臂，没脸没皮地说：“要不睡我怀里？” 林熄倚着试验台，闻言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把他转了个面，贺硝蹬着地面转回来：“别这么大火气，开玩笑的。” 林熄不想理他，转过身去清理试验台，贺硝站起身，走到他身后。 “干什么？”林熄侧眸，警惕地问” “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能干什么？” 贺硝几乎贴着林熄的后背，一边说一边脱防护服，林熄后脊骨一阵麻，后退半步就撞在贺硝身上，贺硝脱掉了上衣，里面只有一件无袖训练衫，贴合着他的肌肉曲线，林熄一回头，贺硝伸手撑在他腰后的桌面上。 林熄想要挣脱，可贺硝给他的空间很小，将他困在方寸之间，贺硝身上很热，皮肤滚烫，他身量很高，能俯视林熄，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林熄眼睫下方两颗红痣，他故意低下头，凑近了坏声说： “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来着。” “什么？”林熄警觉地抬眼看他。 “没人说过你穿防护服很性/感吗？” “你！” 林熄的手腕被他握住了，贺硝倾身，林熄被迫后仰，曲腿抵在他腰间，贺硝盯着他，缓缓靠近，林熄侧过脸，极力避开，贺硝的气息在他耳畔，这是个耳鬓厮磨的动作，林熄抬手推他，却没有推动，呛到了空气里的灰尘，他咳嗽两声，说：“离我远点！” 他在挣扎中说了很多遍，咫尺间气息交错，空隙变得狭小，贺硝握着他的手腕，力道很强劲，压出红痕，而后某一刻，实验室中陡然陷入寂静。 贺硝并没有继续，他放开了林熄，林熄回头，贺硝把自己的防护服铺在了试验台上，他起身，心情很好地说：“睡吧。” “......”林熄注视着他，胸口起伏。 “怎么了？”贺硝指了指自己：“哦，你嫌我脏？” 林熄没回答，当做默认，贺硝窝回椅子上：“这个实验室里我是最干净的了。” 林熄抿了抿唇，说：“离我远点。” “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这个实验室就这么大，再远能远到哪里去？”贺硝问他。 林熄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躺上了试验台，抱着手，背对着他，贺硝在椅子上转了两圈，将脚搭在中央控制台上。 “有个问题。”他们背对背，贺硝出声：“你刚才在想什么？” 实验室中一阵寂静，半晌，林熄说： “你没有权限知道。” “那就当我猜对了吧。”贺硝说。 实验室中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停了，上方有水流的声音，应该是河水涌入，林熄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贺硝睁开眼，转了回来，看着林熄。 他正在从林熄身上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像看见一只猫，猫坐在那里，高高在上，只是舔舔自己的爪子，就足以让人类俯首称臣，靠近的时候，它又不高兴，挥动爪子嘭嘭打人，拱起脊背，咪呜咪呜地叫着，炸起毛吓人。 快感？他为什么能从林熄身上快感？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贺硝开始反思自己，林熄没什么好的，冻结了他的银行卡，给他戴狗项圈，是个极其虚伪、自私的人，与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同样利益至上。 他辗转反侧，蹭了一身的土灰，睡不着觉，林熄已经躺在工作台上睡着了，或许没有，贺硝瞪着眼睛，抬眼间看见林熄侧颜的红痣。 因为那颗痣，贺硝笃定地想，一定是因为那颗痣，所以林熄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那张脸好看的太过分，身材也很优越，与其说喜欢，不如说原始的冲动。 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贺硝安慰自己，任何人，只要是个正常男人，看到林熄都会这么想，无论有没有表现出来。 林熄翻了个身，长发垂落下来，防护服勾勒出流畅的背部曲线与紧窄的腰身，他微微曲着腿，工作台的长度不够他伸展。 贺硝盯着那段脖颈，更睡不着了。 32、林间 896号辐射区是一片极寒高原，惨白的空气中弥漫着荒芜的气息。 “首席！我又找到一块！”叶彰在冻土层中刨出一颗元素矿，塞进背包里。 “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吧。” 由于九尾没有实体，她的临时终端镶嵌在叶彰防护服的肩膀处，眼球投射处九尾的身影，她关闭了探测仪。 六个首席都不在神州，日常事务的处理就落到了九尾这个数据体身上，在遥远的辐射区，她依然可以远程处理公司各项事务，并且监控防御体系。 叶彰靠着一棵变异的雪松树坐下，变异的树干上长满了如脓包一般的变异块，流出黏稠的积液，叶彰并不在意，打开背包清点着元素矿。 “一块、两块......十块！首席，我们找到十块元素矿了！”叶彰高兴地说。 九尾一边尝试主机重新连接，一边说：“很不错，你是个能干的孩子。” 叶彰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贺哥肯定比我捡的更多。” “看起来你很崇拜他。”九尾面前展开数个面板。 “贺哥很厉害的！他很聪明，人也很好。”叶彰说。 九尾不以为然：“至少在我们的角度，看不出来。” 叶彰正想说什么，九尾关闭了所有面板，抬起头：“我与主机的连接中断了。” “中断了......”叶彰呆呆的反应了一会儿：“中断了！” 九尾收起笑容，面容严肃地点点头：“有人在总部对主机做了手脚。” “谁啊。”叶彰皱起眉毛，没想出结果：“一定是个很厉害的黑客。” 不等九尾回答，叶彰的神色忽然紧张，他站起身，抱起枪，躲入雪松后。 不多时，刚才两人待过的地方传来脚步声。 “听起来有三个人。”叶彰悄声对九尾说，眼球终端内，周围的一切景象全部被处理为数据，数据化的立体图在九尾面前展开，她收起了全息投影，只能听得到声音： “三个训练期的雇佣兵，持b27型冲锋枪。” *** “姜温，你能不能走快点？” 一望无际的沙丘中热浪翻腾，松软的沙子一踩一个坑，走起来十分费劲，温斯顿已经习惯于多种气候条件下作战，此时毫不费力，抱着枪走在前面，姜温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落下一段距离。 “走不动了，腰疼。”姜温说：“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活该。”温斯顿毫不留情地说。 “你的情商和你的疯狗朋友一样低。”姜温说。 “对于你们这种人，不需要情商，能动手，不动口。”温斯顿蹲下身，将探测仪插进黄沙中，缓缓向下，探测仪碰到了硬块，发出滴滴的声音。 姜温勾唇笑，眼里有几分凉薄的狠戾：“野狗啊。” 他声音很低，大风吹起黄沙，发出呜呜的鸣叫声，温斯顿没有听清他的话，朝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手臂处的防护服延伸出一把沙铲，他蹲下身，挖着元素矿。 远处沙尘暴逼近，腕带提示本次沙尘暴规模尚在防护服可抵御范围内，温斯顿没有寻找掩护，继续挖元素矿。 沙尘暴过境，温斯顿启动了稳定装置，脚下伸出两只机械臂，如同仙人掌的根系展开，牢牢扎入沙漠深处。 风沙中，他找到了一枚元素矿，黄沙漫天，铺天盖地朝二人袭来，砂砾与防护摩擦发出嘈杂的声响，目镜中失去了姜温的视野。 片刻后，风中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袭来，蓝色子弹悄无声息地划过沙尘，眨眼间冲到温斯顿眼前，温斯顿侧身倾倒躲避，脚下的根系随之收起，蓝光爆破后，温斯顿滚到沙丘另一端，翻滚两圈后稳住身形，手中握紧了枪。 狂风中的沙丘移动的速度飞快，好像一条条黄金虫在荒野上蠕动，沙丘后有什么东西，温斯顿蹲身行进，看见偶尔露出的白色防护服。 一发子弹袭来，温斯顿反应极快，抬手朝着光源连发几枪，子弹相互碰撞引发小规模爆炸，砂砾落地后，对面的沙丘离开，露出一具身穿神州防护服的尸体。 “咳咳，怎么回事？” 沙尘暴过去后，姜温的身影出现在温斯顿的视野中，他看见倒下的尸体，没有多惊讶，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那具尸体，尸体翻过面，露出胸口的编号，他“啧”一声：“多可惜，为了几块元素矿。” “别碰。”温斯顿警觉地说：“退后。” “这很常见，不用紧张，每一期实战训练都有雇佣兵为了积分大打出手，资源是有限的，但人的欲望......” 话音未落，尸体腕带上红光闪烁，温斯顿神色大变，一把拉开姜温，同时展开离子盾，轰然爆炸声过后，面前的沙地被炸开一个大坑，温斯顿后退数米，四散的尸块坠入沙下冻土空洞，紧接着，一阵狂风，移动的沙丘又覆盖了这一块缺陷。 一旁的沙地动了动，姜温拍着身上的砂砾，缓缓站起身。 温斯顿发现一块防护服碎片，将它捡起来，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每一期训练里都有雇佣兵为了积分炸死首席吗？” 姜温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看了看他手中的碎片，残破的衣服上写着b开头的编号。 秃鹫。 “你们认识？”姜温问。 “认识。”温斯顿说：“而且我想杀了他。” 腕带传来滴滴警报，刚才的沙尘暴只是先遣小队，一百多公里外，一个大型沙群正在高速逼近，沙漠中的陆地龙卷风诱发沙尘暴，而数十只由这样的龙卷风形成的强沙尘暴汇聚成一个整体，共同移动，就形成了沙群。 腕带上播报的沙群由二十多只龙卷风组成，这个规模的沙群足以将这一带冻土层上的所有东西全部带离地面，风力愈加强劲，一只废旧头盔迎面袭来，温斯顿躲过沙漠中的破烂，说： “躲到刚才的冻土空洞里面去。” 话音刚落，数枚离子弹高速袭来，目镜视野中，露出两只“秃鹫”的身影。 *** 林熄醒来的时候，实验室的门大开着，潮气侵袭了这里，桌上的图纸和笔记本已经不见，贺硝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熄警觉起身，与主机断联，使他没办法通过主机数据查看贺硝的项圈定位，贺硝的防护服还在他身下，不可能走远，他戴上头盔，握住了白环组装成的离子枪。 上行的通道十分泥泞，变异昆虫在阴暗的废墟大楼中繁殖生长，爬过林熄脚边，脏污的雨水汇聚在楼梯的脚印上，形成一个个水洼，是贺硝的脚印，看来他已经离开了研究所。 林熄更觉可疑，他顺着脚印，找到了他们进来时的窗户，他撑着窗台，探身爬出废墟，外面的雨早已停歇，河水恢复到了平常的流速，焦枯的树木倒塌，砸倒周围一片灌丛，美洲豹被压扁的尸体蚊虫环绕，天空依旧昏黄，见不到日光，偶有苟延残喘的霓虹灯从河水中飘过，闪着五彩斑斓的颜色逐渐远离。 周围没有其他人，贺硝脚底的泥显示他翻出了窗户，接着便融入了稀烂的雨林泥土中。 林熄收起枪，他没办法查看贺硝的定位，确实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不过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即使带着项圈，与主机断联，项圈也会自动关闭干扰功能，贺硝一行人就会完全暴露在奥林匹克低空卫星系统argus的视野中。 这时，林熄身后的树叶中传来响动，他警觉回头，离子枪瞄准声源，下一刻，数只脏绿羽毛的巨型金刚鹦鹉飞出树丛，发出尖锐的鸣叫，在它们身后，一只变异的紫蓝金刚鹦鹉跌跌撞撞地冲出密林，它扑着翅膀向前飞，头却高高扬起，头顶的肉瘤绑着藤蔓，像是被控制住了，林熄在稀稀拉拉的鸟毛中起身，凝目看见鸟背上有个人。 贺硝。 “你醒了？”巨大的紫蓝色羽翼掠过林熄身侧，掀起一阵风，将刚落下的鸟毛又扇起，贺硝身着一套黑色防护服，在空中大喊：“怎么样？我可是驯了它大半夜，才驯的这么好！” “......” 林熄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看见一个实验样本骑着变异鹦鹉朝他招手。 鹦鹉绕了两圈，林熄的声音从腕带中传出：“你发什么疯？” “我昨晚出去找悬浮舱，没找到，只有它了！”贺硝在鸟背上兜风：“大鹦鹉飞个两百公里，有点勉强，但不是没可能。” “你昨晚没睡觉，就溜了半晚上鸟？”林熄问。 鸟背上垂下一条藤蔓，贺硝说：“上来！” 蓝色金刚鹦鹉绕着林熄飞了两圈，撞的周围棕榈树左右摇摆，林熄无动于衷。 神州的首席执行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骑一只鸟，尤其是由变异样本驾驶的变异鸟。 贺硝见状，手臂发力，金刚鹦鹉稀疏的尾羽高高乍起，干涩地叫了两声，扑腾着生满肉瘤的翅膀向下坠，河中鳄鱼纷纷跃出水面，眼看鹦鹉就要坠入河流，贺硝猛一抬升，巨大的羽翼掠过林熄身侧，贺硝一把揽住林熄的腰，林熄一惊，转眼就被带入半空。 “你干什么！放手！”林熄厉声说。 贺硝曲臂把他揽紧，示意他看下方：“下面河里都是鳄鱼，林首席确定要我现在放手吗？” “把、我、放、回、地、面！”林熄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好了，别炸毛。”贺硝不由分说地把他捞上鸟背，林熄一上去，一耳光扇在贺硝头盔上：“疯狗！” 贺硝被扇的侧过头，这巴掌力道着实不小，虽然有头盔保护，但贺硝还是听见脖颈处清晰的咔嚓一声，他勉强控制住上下颠簸的鹦鹉，抽了口气：“嘶，别下死手啊，也就我能这么打，换做别人，脖子都断了。” “你还知道！”林熄话音刚落，鹦鹉猛然摇晃，林熄身形不稳，险些栽下去，被贺硝拦腰按回鸟背上，压在自己身前。 “离我远点！”后背传来温热的触感，林熄恶心的脊骨从头麻了一遍，抬手就要再给贺硝一耳光，被他接住：“别乱动。” 变异鹦鹉的背部比较宽阔，但没有浓密的羽毛，坐两个人还是有点勉强，林熄骑着鸟脖子，整个后背都贴在贺硝胸前，他极力前倾：“别碰我！” “我没有。”贺硝无辜地说：“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坐后面也行，不过这鸟没那么听话，你得抱着我的腰。” 在抱着鸟脖子和抱着贺硝的腰之间，林熄选择了什么都不抱，于是贺硝欣然腾出一条手臂，环住他的腰。 “放开我！”林熄十分抵触，挣扎不已，变异鹦鹉察觉到背上的异动，也不安分，颠簸的飞行让贺硝的控制变得十分困难，大鸟飞过浓密的丛林上空，面前聚集起了黑云，脏污的雨水淅淅沥沥落下，中心电闪雷鸣，他们即将进入一片雨区，贺硝收紧了手，压住林熄，另一手从侧边口袋掏出一只发射枪，里面装着一枚小型净化器。 “砰”地一声，净化器被射入前方的云层，林熄刚挣脱开贺硝的手，又被他一把按在怀里，贺硝抬起眼： “看前面。” 33、荒芜彩虹 “雨区降水范围3629.84平方千米，距离雨区中心15千米，距离雷暴区13千米，继续航行，将穿过雷暴区，请注意安全。” 贺硝的腕带闪烁着，净化器吸收了周围云层的污物，负载量瞬间达到最大，与鹦鹉脚底真菌黏连的数根高亮霓虹棒感应到亮度变化，自动亮起，红黄蓝三基色在短暂洁净的透明雨水中折射出颜色。 林熄抬起眼，一道彩虹浮现在雨幕中。 由于背景光很昏暗，这道彩虹分外清晰，暴雨如注，穿过彩虹桥，彩虹的出现不代表雨过天晴，上空依旧电闪雷鸣，沉云交叠，直到天际，这场大雨仿佛没有尽头，下方是黑绿色变异丛林，林间传出兽吼，偶有染着荧光剂的天堂鸟飞出林木，又钻入密林，鹦鹉沙哑的叫声伴随着着蜂鸟鸣叫与风声，散入满是辐射的空气中，极速消散，旋即又起，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废土中精彩绝伦的乐曲。 彩虹、雨水，电闪雷鸣，文明的残骸荒芜凋零。 一切转瞬即逝，他们冲入了净化器下的彩虹，雨区中心暴雨如注，贺硝倾身压下林熄，任由雨水砸在自己身上。 “好看吗？”上方传来贺硝的声音。 “你发射了一颗净化器，就为了做这个？” “挺好的，为数不多心想事成的时候。”旋即，贺硝话锋一转，语调调侃：“再说了，能博得林首席一笑，这不是你们神州三生有幸的事情吗？” “别跟我嬉皮笑脸。”林熄说。 贺硝收起笑容，认真地问：“说实话，好不好看？” “是为了给我看的？”林熄反问他。 “林首席高兴看，就是给你看的。”贺硝说。 “那我要是不喜欢看呢？”林熄问。 “不要总往最坏的方向想，看，我们运气多好，这么大一片雷暴区，都没有被劈中。” 话音刚落，身后落下一道闪电，燎焦了鹦鹉的尾羽。 鹦鹉惨叫一声，猛烈颠簸，贺硝反应迅速，一把拉住藤蔓，拽回鸟头，才使之没有偏离航线。 贺硝舒出一口气，听见林熄极轻地笑了一声。 “想笑就笑出声啊。”贺硝不以为意：“哭也不行，笑也不行，你们这些人，哦，尤其是你，迟早把自己憋死。” “你很了解？”林熄说。 贺硝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他当然知道林熄是怎么样的人，虚伪，自私，唯利是图，与任何一个有钱人一样，但他确实不了解林熄，他所听到的定性词汇，看到的少数画面，只能够构成一个他“知道”的林熄。 贺硝卡了个壳，而后说：“你说话的时候，好像也很了解我。” “我从不这么觉得，我对你没兴趣。”林熄说。 “太好了，我对你也没兴趣。”贺硝盯着前方，驾驶着鹦鹉。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件好消息。”林熄淡声说。 “......换个话题吧。” 贺硝握着藤蔓的手紧了紧，下方传来林熄的声音：“比如你怎么驯服了这只变异鸟。” 猫偶尔高兴了，也会让人顺毛摸一摸，林熄顺了他的话，贺硝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接过话头： “雨停之后我看了一下，这只鸟是鹦鹉群里体型最大的，飞行能力最好，就选了它，驯鸟挺简单的，先喂饱它，然后再用藤蔓捆住鸟头，这种鸟头上的异生肉瘤很敏感，藤蔓的刺入肉瘤，用力方向不同，痛感方向不同，就可以控制它往哪里飞了。” “怎么喂饱它的？”林熄问。 “我猜你不会想知道有哪些食材的。”贺硝说。 林熄没再问，两人无言片刻，贺硝又说：“其实也不完全靠藤蔓控制，只靠藤蔓它不会这么听话。” “什么意思？” 贺硝放开他，把自己的背包塞给他，林熄一打开，里面探出一只光秃秃的幼鸟脑袋，还没睁眼，脑袋大脖子细，张大嘴发出尖细的叫声，喉咙中的寄生植物一览无余，林熄猝不及防看见这么个丑东西，惯性后仰，贺硝顺势又环住他的腰。 “这是......它的幼崽？”林熄缓过神来，问。 贺硝压着他发顶点了点头，说：“这是只母鸟，幼鸟在我手上，为了让我不伤害幼鸟，它就会乖乖听话。” “这种生物不会有类似于母子的情结。”林熄反驳。 “错了，只是因为你们没有研究，因为这种情结不会给你们带来一分一毫的利益，除非用于战场，但在战场上这些生物和离子枪比起来太弱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见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他们的基因被腐蚀，身体产生异变，但是最原始的情感还在。不过你们这些人，不会明白......” “我明白。”林熄忽然说，“我能明白。” “啊？”贺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林熄极快地转移开了话题，似乎刚才的话只是一时疏忽才说出口。 贺硝继续说：“这种情感确实存在，并且不会因为基因的改变而改变。” 林熄不知道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顿了顿，贺硝说： “即使是这样的劣等基因。” 林熄微微抬头，看着大雨，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雨声逐渐减弱，已经到了雨区边缘，贺硝向下俯视，可以看到城市郊区的废墟，金刚鹦鹉的翅膀挥动的越来越慢，体力即将耗尽，贺硝收紧手臂：“准备降落了。” 林熄点点头，贺硝操控大鹦鹉向下，鹦鹉扑腾两下，冲向一动废弃大楼顶部，贺硝松开了缰绳，在鸟背上站起身，打开背包，放出了鹦鹉幼崽。 “我们一起跳。”贺硝揽着林熄的腰。 林熄推掉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距离楼顶越来越近，林熄看准时机，先一步跃下，贺硝紧随其后，鹦鹉收拢了翅膀，直直撞上一栋玻璃大楼，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轰隆坍塌，贺硝与林熄站起身，废墟下的变异鹦鹉发出尖锐的叫声，抖落身上的碎玻璃，套着一块金属框，又摇摇晃晃地飞向天空，背上驮着他的幼崽，飞往丛林。 贺硝环顾四周，远处闪烁不定的霓虹大屏上展示着山海公司的标志，金属残骸上藤蔓丛生，雨林的变异植物延伸到这里，废旧的街道上还有老式悬浮舱，舱体上贴着山海公司的征兵海报。 “看来是第一纪元的城市。”贺硝说。 “地图显示，市中心有一座信号塔，可以到那里尝试发送信号，虽然年代久远，不过山海集团使用的低空卫星基本频率没有变过，四象应该可以正常接收。” “四象是什么？”贺硝问。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神州的四颗低空卫星，称为四象系统。”林熄说。 二人踩着废墟来到空无一人的街道，林熄看了看腕带上的地图：“距离信号塔还有28公里。” 贺硝在马路上找到一辆悬浮舱改装的观音宝莲3000，可能是第一纪元时某个人的私家珍藏，贺硝把机车扶起来，试着发动了一下，竟然还能用，车头的全息投影面板上显示着能量不足。 贺硝找到油门，打开发现是个能量转化器，想了想，他把自己的背包打开，从里面翻出一块压缩饼干。 “你会骑？”林熄问。 “别太小看奥林匹克顶级雇佣兵，城市战里机车比悬浮舱更灵活。”贺硝关上转化器，油门内传来一阵嗡嗡声响，饼干内用于补充体力的能量全部被转化为机车的动力原料，悬浮舱也是将使用者排放出的二氧化碳等物质收集起来，使用这种方式进行转化，节约能源。 饼干转化后的蓝色气体通过尾部排气管排出，发动机发出轰鸣，贺硝擦掉车身上的灰尘，金属外壳上留有不少划痕，轮胎底部也有变异真菌缓慢蠕动，贺硝骑上去，将背包挂在胸前，朝林熄吹了个口哨：“上来，这次你得坐后面。” 林熄迟疑片刻，跨上去，搭上他的腰，机车发出轰鸣，冲向前方，贺硝打开地图，定位了中央信号塔：“坐稳。” 残破的城市中满是废墟，街道上时不时蹿过变异生物，机车自动打开音响，techno与清脆琵琶碰撞，如同珠玉坠盘，bpm随马力灵活变化，贝斯线配合机车低沉的轰鸣，驶过主干道，道路两旁的仿古屋檐上投出红灯笼的影子，阴沉的天空见不到日光，他们驶入狭窄的青石板小巷，变异真菌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中成为浆糊，在沿途留下一道褐色痕迹。 “快到了。” 他们经过一处城市广场，倒塌的喷泉上满是异生的藤壶，贺硝加大马力，冲过一块钢板，机车腾空一瞬，轰然落地，这时，贺硝腕带上红点闪烁，他抬起头，对面的大楼顶部传出爆炸声。 碎片从高处急速下坠，贺硝驾驶着机车左右闪躲，一块钢板砸入地面，逼停了机车，灰尘落下后，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雇佣兵站在废墟上，手中的离子枪瞄准了他们，不等贺硝开枪，离子弹无声划过他身侧，林熄开了枪，精准命中，两个雇佣兵倒下。 “冲着我来的。” 林熄戴上了虹膜，冷静地说。 34、追击 一颗火焰弹在空中划出弧度，落地爆炸，周围的可燃物质瞬间燃烧，机车轰然作响，贺硝载着林熄冲出火海，林熄收起白环，拔出贺硝腰间的冲锋枪，与拦路的雇佣兵交火，贺硝冲出重围，朝着信号塔驶去，几声轰鸣，贺硝侧头，一把离子枪对准了他，贺硝急刹，顺着弯道漂移拉开距离，调转车头，朝另外的方向行驶。 “有点麻烦，他们也有车，我们要绕远路了。” 林熄默许，下一刻神色突变，一颗离子弹从高处急速飞来，贺硝一把抱起林熄，二人腾空一瞬，数枚子弹从身后射向他们。贺硝放开了手，将林熄推向高处，林熄伸手握住路边歪斜的广告牌，翻上一栋二层建筑的屋顶，贺硝在空中后仰，落下时扭断了一个追击者的脖子，很快他身下的机车就被锁定。 他抬起头，在不远处高楼上看见狙击手，面前的道路中央出现了一辆早已废弃的悬浮舱，贺硝在机车上站起身，在机车撞上悬浮舱的一刻借力起跳，身后传来爆炸声，同时林熄从高处一跃而下，数颗离子弹立时朝他射来，看来狙击手不止一个。 林熄落在他们先前的机车上，接住了贺硝，贺硝侧身开两枪，朝林熄喊：“你也会骑啊？” 林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加大了马力，贺硝畅快地喊出声：“没想到你这么野！” “注意你的言语。”林熄一个甩尾与身侧的雇佣兵错开，贺硝双手持枪，扣下扳机，对面爆出橙色光芒，又倒下一个，面前出现一个高速路入口，林熄单手点开街车面板，下翻选择车型，机车发出隆隆声响，飞跃入口闸机，二人离了座，街车在空中重新组装，落地时组装成一辆赛车，抛去了不必要的零件，车身更加轻盈，面板上显示的马力与扭矩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身后传来爆破声响，高速路闸机被炸开，一辆机车冲到他们身侧，林熄压下身子，侧身撞向对方，贺硝见机行事，发挥了近身搏斗的优势，一拳砸向对面的目镜，对方两拳难敌四手，拉开距离，林熄没有放过他，又是一次撞击，贺硝险些被甩出去，身穿白色防护服的雇佣兵随着机车飞出高架桥，坠入下面泛着黑水的人工大湖。 双方拉开了距离，面前的路面出现断裂带，林熄没有减速，反而加大马力，贺硝连开两枪扰乱对方视野，将手中的枪抛向空中，紧接着用另一把离子枪射击，离子弹迸发出巨大能量引起枪支爆炸，阻拦后路，这时二人已经来到了断裂带，车身腾空，划出一道弧度，贺硝当空跃起，机车砸入凹陷的坍塌处，贺硝滚了两圈站起身，稳稳接住落下的林熄。 下方传来爆炸声，对面追击的雇佣兵被断路截停，对高处的狙击手一挥手，调转车头离去。 “他们可能已经看见面板上的定位，我们要加快速度，现在距离中央塔还有多远？”贺硝问。 “刚才绕了路，现在还有三公里。”林熄说，顿了顿，又说：“把我放下。” 贺硝非但没撒手，还把他在怀里掂了掂：“我不。” “别让我现在抽你。”林熄冷下声音。 “好好好。”贺硝不得已放手，二人顺着高速路朝中央信号塔进发，身后没有了追击，贺硝想起白怀的话，边走边说：“他们的枪不是神州的型号，是改装过的枪，我在黑市见过，作战方式也不像团队，应该是混在新手里的黑市杀手，不过黑市的杀手为什么要追杀你？” “也许与断联有关。”林熄说。 没有昼夜的城市死气沉沉，两旁的巨大广告牌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四周环绕飞舞着全息蝴蝶影像，他们身处湖水边缘，来自雨区的冷风撞上湖面热腾腾的水蒸气，大雾很快开始弥漫，不多时，掩盖了四周的建筑物。 腕带上显示能见度不足1米，贺硝搭上身侧林熄的腰，林熄拍掉他的手：“不准碰我。” “又来了。”贺硝说：“能见度这么低，不挨着你，万一你走丢了怎么办？” “我有全息地图。” “那我走丢了怎么办？我可是珍贵的实验样本。” 贺硝跟在他身后，从前四通八达的高架桥现在残缺不堪，大雾中林熄不留神踩空，贺硝伸出手，在虹膜高速计算下，林熄条件反射地拽住贺硝的手腕，瞬间将自己拉了回来，贺硝翻手握住他的手掌，像捏猫爪那样捏了捏林熄的掌心。 “......放开。” “是你自己要抓我的。雾太大了，我要开照明灯。”贺硝说着，曲指轻敲他的头盔：“你的眼睛能受得了吗？” 林熄偏头躲开，将目镜调控成暗色挡光，更加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把地图传给我。”贺硝递出手腕，林熄没有办法，二人腕带轻轻碰撞进行便捷传输，贺硝的腕带上展开一副立体图，距离信号塔还有两公里多，中间要穿过一片曾经的商业区。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黑暗中的大雾里亮起一片白光，贺硝打开了强光照明，牵住林熄的手：“走吧。” 林熄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向前走了，两人步入大雾，雾中一切都消失了，没有霓虹灯也没有高楼大厦，虚无一成不变，时间好像停滞，他们只是沿路走，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在原地踏步，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像不像太空漫步？”贺硝一边走一边说。 林熄嗤笑一声，没答话，黑夜好像没有尽头，单调的徒步令人困倦，贺硝哼起一首歌。 这首歌很单调，只有几个音符重复，曲调和缓，寂静的黑暗中，贺硝的呼吸与声音通过腕带清晰地传到林熄的防护服中。 “这是小时候我爸哄我睡觉的时候唱的歌。”贺硝说：“以前我不愿意睡觉，我妈没时间，只能让我爸哄我。” “九尾说，你在方舟出生，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林熄问。 “我妈是奥林匹克的物理学家，特别忙，我爸是神州研究员，他们是通过合作项目认识的。”贺硝说。 “什么项目？” 贺硝顿了顿：“普罗米修斯。” 林熄似乎有些惊讶，微微侧头。 “就是那个核弹，我爸妈参与了初稿的设计。”贺硝说。 “那么，研究员名单里应该有你父母的名字。”林熄说。 “没有。”贺硝摇摇头：“核弹制作的时候，发生过一重大辐射泄露事故，那时候的防护服远远赶不上现在的质量，我妈病了，我爸花了家里所有的钱，把她送进当时奥林匹克最好的圣安娜医院。” “后来呢？”林熄问。 “后来我家没钱了，治不起病，我爸就把我妈带回家，研究所没人管我们，神州和奥林匹克都忙着建立灾难基金会，我爸试着从黑市买药，但黑市的药价格太高了，有钱人高价买入资源，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在黑市抛售，那时候物价已经崩溃了。” 林熄不言，贺硝继续说：“后来核弹发射，碎片砸中了我们所在的基地，我妈被压在废墟里了。” “救援队呢，那时候神州与奥林匹克公司都派出了救援队。” “救援队只救有钱人，他们救出有钱人，然后让他们的家族支付高价酬金，我们没有钱，很多平民都没有钱。”贺硝望着黑暗。 “废墟里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辐射，我爸守着我妈，差点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她吃，后来因为我饿的不行了，我爸只能带我离开，前往防空洞，但是防空洞也关闭了。” 因为相柳的一句话。 贺硝在心里想，握着林熄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贺硝说：“我爸妈研究了那么久的普罗米修斯，最后发现这根本就是富人游戏，有钱才有生存的权利，你们用钱建立了生存规则。” 贺硝转过头，看着林熄。 “这个规则很粗暴，但是对于所有人都适用。”林熄说。 贺硝反驳：“但是这不公平，规则应该是公平的。”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公平可言，你应该明白。”林熄说。 贺硝当然明白：“但你们可以创造公平，我们没有能力，但你们有资源也有能力创造公平。” “为什么？”林熄反问他：“创造公平，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如果我们使用自己的资源创造公平却没有什么回报，而你们却能无条件享受公平带来的利好，那么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贺硝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笑：“对，我忘了，你可是首席执行官，神州最特殊的超特权阶级，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林熄一哂，继续说：“抛出一点甜头，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索要蜜饯，所有人都是贪婪的，如果不贪婪就没办法在第二纪元活下来，就算我们愿意放弃特权建立公平，那么你们会遵守这个秩序吗？并不是所有人都满足于公平，总有人会越过公平向上爬。与其将自身已有优势拱手让人，也依旧不能建立公平，不如维持现状。” “你不尝试，你怎么知道？你是最有权利也最有可能建立公平的人。”贺硝说。 “你没有见过，你又怎么知道？”林熄反问他。 “你的意思是你见过？”贺硝问。 “见过。”林熄平静下来，垂下眼眸，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二人忽然陷入无言的寂静，贺硝依旧牵着他，之后的路程谁也没说话，直到歪斜的信号塔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35、商业区 浓雾渐渐散去，腕带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接近凌晨，稀薄的雾气中，一栋高耸的金属塔立于市中心，层层翘角屋檐上爬满变异植物，屋檐下投影出的电子风铃闪烁不定，旁边伴生的蓄能2号塔依旧在艰难运作，从每次的雷雨天气中收集能量，通过地下幸存的数据线断断续续地将电能供给整个城市，信号塔顶端发射器凌乱地缠绕着数据线，与伴生塔勾连，其上挂满大叶藤蔓，不知道能否正常使用。 “看到信号塔了，穿过这片商业区就到了。” 贺硝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了看重叠的亭台楼阁，夜幕下，残破的四角凉亭内堆满蠕动的无壳蜗牛，空中曾经相连的悬浮舱停靠场早已断裂，突兀地从层层楼阁四周延伸出来，上行通道是凹凸不平的假山石，表面荧幕稀稀落落地映着池塘水波与鲤鱼的画面，下过雨后金属板的缝隙中生长出荧光绿色的新生芽，捕捉飞过的昆虫，街道因为废墟而拥挤不堪，建筑周围悬浮的全息屏闪烁着红绿色块，破碎的玻璃窗内，全息模特投影器被损坏，只有音响断续播放着禅乐，看得出这里原来是一片繁华的商业区，现在在陨石的入侵下残败不堪。 废墟的好处就是可以直线穿过而不用绕行建筑物，根据腕带上的地图，贺硝与林熄来到了一处废旧的大楼前，门头仅存的牌匾上亮着“极乐殿”三个大字，看布置这里曾经是个高档餐厅，原本金碧辉煌的外漆早已黯然失色，露出内里冷冰冰的金属色泽，门口的机械狮子被压在大门下，变了形，脚下台阶生长着成堆的烂蘑菇，倒塌的野草歪向另一边。 贺硝环顾了四周，看了看路对面的高楼，抬步走入大门。 “这名字听着怪不吉利的。” 林熄避开一只无壳蜗牛，进了大门，发现还有更多，不见天日的大堂里满是蠕动的无壳蜗牛，它们在这里不断繁衍，靠吃自己的同伴为生，还有其他变异昆虫与软体动物，粘稠的液体顺着墙壁滑落，汇聚到二人脚边，一眼望去，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黑灰色粘稠生物。 林熄迟疑了一下，抬起的脚又放回原地。 贺硝走出去两步，发现林熄没动，脚边被蠕动蜗牛包围了，正尝试避开他们。 “换条路走。”林熄的声音传来。 “绕开这栋大楼要多走一公里，以及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这场面比垃圾场好多了，你见过城市垃圾池吗？哦，你肯定没见过，我们有一次在那里作战，里面的变异狗都和垃圾长在一起......” 贺硝踩着软软的蜗牛前进，说到一半，回头发现林熄看着他，一步也没动。 “......我的首席哎。” 贺硝原路返回，踢开林熄周围的蜗牛，蹲下身。 “干什么？”林熄问他。 贺硝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我背你。” 林熄没有动作，贺硝抬起眼：“又不是没背过，心疼我啊？” “那倒不至于。”林熄冷声说，却还是没动。 “又娇气，又别扭。” 贺硝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站起身，在林熄抽他之前说：“停！我要开强光，这些虫子久不见光，都怕亮得很。” 驱赶变异蜗牛需要开最大亮度的照明灯光，就算把目镜调至最暗，林熄的眼睛也受不了，贺硝说：“先闭眼，等它们走了再睁眼。” 林熄闭上眼，贺硝说：“我开灯了啊。” 话音刚落，林熄感到自己被打横抱起，他猛然睁眼：“放手！” 贺硝头上明晃晃的探照灯又立即将他逼的闭上眼，贺硝收紧手，稳住他，向前跨步：“一关灯，这些蜗牛又上来了，得一直开着。” “放我下来！”林熄紧闭双眼，在贺硝怀里挣扎。 “现在放你下来，结果只有一个，就是等着那些蜗牛爬满你身上。”贺硝制止着他挣扎，脚下走的还稳稳当当。 “y5-1760！” “我有名字，我叫贺硝，祝贺的贺，硝烟的硝。”贺硝稳着身形说。 “我不想知道，放我下来！” “你不想知道也知道了。”贺硝不要脸地说。 “......”林熄无言，最终骂了句：“疯狗。” “还有什么要骂的？”贺硝大言不惭：“骂的我都要硬了。” 林熄的话戛然而止，竟然真的不动了，闷在贺硝怀里，恨声说：“恶心。” “听话。”贺硝的口气像在对猫说话。 蜗牛被驱散，四周安静下来，只有蠕动的黏腻声音，贺硝抱着林熄穿过大厅，外面是一口人工湖，周围假山石上淡淡地闪烁着“依山傍水”几个荧光大字，人工湖早已干涸，湖中央有一尊高达百米的坐佛，坐于莲花台，台前有一尊电子香炉，烟雾的投影仪已经损坏，整座佛像由金属板块拼接而成，并且由于废置已久，半面金属板脱落，露出里面的钢筋骨架，其上附生着藤蔓与变异真菌，不少无壳蜗牛顺着管道向上蠕动，留下一路黏液，腐蚀着金属佛身。 “下来吧，这里少很多了。” 贺硝关闭强光灯，顺手接住林熄迎面而来的耳光，顺势把林熄的手合在自己掌心中，有模有样地朝佛像拜了拜，转头说：“不要在佛面前动粗嘛。” 林熄真想一脚把他踹出二里地，抽出手，甩了甩，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甩掉，林熄朝前走，却发现贺硝没动。 他回过头，贺硝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脚印，那个脚印与他们两个的都不一样：“是新的。” “这里可能有其他雇佣兵来过。”林熄说。 “城市里的元素矿不好找，不会有什么人来，刚才门口的蘑菇都被踩烂了，看裂口的颜色，应该只在我们之前一小时。” “是那些杀手。”林熄搭上腰间的离子枪。 “不是，是——”话音刚落，一颗电流弹从天而降，贺硝神色突变，一把揽过林熄，二人躲入身侧回廊，电流弹落地爆炸，金属的导电性很好，电流从西面八方传导向他们，电光火石之间，贺硝一把将林熄扛在肩上：“别动！” 林熄猛然腾空，听贺硝说：“这些蜗牛的黏液能绝缘，我脚底下有粘液，不怕电，你不能下地。” 一颗离子弹从身后射来，贺硝开盾抵挡，被冲击波逼退数步，旋即抬手朝子弹的方向回击，但是什么都没打中，宽阔的人工湖以佛像为中心，成为了一个围猎圈，枪声四起，贺硝在闪躲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秃鹫。” 贺硝出声，林熄问：“那是谁？” “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冲我来的。” 此时贺硝明白了秃鹫的话，秃鹫总说不着急，是因为贺硝尚有反击余地，他故意输给贺硝，如他自己所说，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猎物，等待这个机会，实战训练中他们真枪实弹，可以明目张胆的杀掉自己。 贺硝有些担心叶彰他们，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迅速躲入一处凉亭，将林熄放在亭中废弃的悬浮椅上。 “坐好。” 他离开了林熄，所有的子弹都朝着他的方向射去，贺硝进入大楼，顺着原本的悬浮舱上行通道中的数据线攀上二层，来到露台，他看见对面的秃鹫，他手中只有一把c76冲锋枪，就刚才子弹的爆炸的威力来说，对面的型号显然比他强势。 贺硝估摸了一下距离，抓住一根藤蔓，借力荡上侧面三层，接着一跃而下，落在对面伸出的悬浮舱停靠台上，继续向上行进，支棱出的行道挡住了向上的子弹，也挡住了秃鹫的视野，想要追击只能从藏身处现身，贺硝顺着轨道来到一处小平台，上面停靠着一辆废弃的悬浮舱。 秃鹫从四面轨道追来，五只秃鹫全部现身，将贺硝围在中间，像是准备分食濒死的猎物。 “你们应该知道，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能把你们团灭。” 贺硝对他们说。 “那是在奥林匹克了，那时候你有最好的装备，顶级的防护服。”顿了顿，领头的秃鹫就是与贺硝共同站在决战擂台上的那一个，阴森的眼睛盯着他：“现在你只有一个人。” 他的同伴们笑起来，五支离子枪对准了他，秃鹫恶狠狠地笑起来：“杀了他，就能拿到酬金了！” 有人比他们更先开枪，枪响过后，一只秃鹫倒下，在老鸟们讶异的须臾，贺硝迅速接近其中一个秃鹫，两下夺过他的冲锋枪，扣下扳机，又一只秃鹫倒下，领头秃鹫见五个同伴转眼间只剩下两个，退至边缘，转头看见下方的林熄。 “更何况现在有两个人。” 贺硝说完了后面的话，以秃鹫藏身的视角，确实看不见上方，但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平台就在凉亭正对面，贺硝引出了秃鹫，让他们所有人暴露在林熄的视野中。 剩下的三只秃鹫往藏身处撤退，贺硝粗略的看了下，把他们分为秃瓢、红毛和黄毛，都是之前他在训练基地见过的，他用腕带说：“不跟他们纠缠，我们直接去中央塔。” 短暂的交火后，秃鹫们又藏入废墟，黄毛问秃瓢：“那个首席，很麻烦，怎么办？” 秃鹫眼神狠戾：“那就连他一起杀了，奥林匹克会高兴的。” 贺硝见他们撤退，正准备下去，这时，一颗□□从天而降，直直朝着林熄的方向飞去，贺硝神色骤变，从三层高台直接往下跳，来不及开缓冲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膝盖处传来咔嚓一声，他单腿发力站起身，朝前扑跃，一把将林熄从悬浮椅上拉到怀里，火焰燎过他身侧，落地瞬间炸开，地上的无壳蜗牛与变异真菌成为易燃物，大火四下蔓延，贺硝抱住林熄，二人被气浪掀翻。 周围火光猎猎，佛像表面的金属在高温下融化，沿着骨架滴落，身体内的绝缘数据管吸纳了刚才的电流，激活了佛像，仅存的半张脸上原本闭合的眼睛睁开，缓缓眨眼，随着杂乱数据线乱窜的电流触碰了开关，表面液体不断滴落，佛像身后逐渐展开两双青色的机械手臂，上面的青苔转眼被大火吞噬，数据管综合交错，随着表面金属板的融化，逐渐展现出一副六臂罗刹的骨架，与此同时，唢呐与铜锣混合电子音乐突然炸响，热浪翻涌。 贺硝与林熄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身，头上的金属板带着火焰砸落下来。 秃瓢狞笑着，站在另一栋大楼朝下看，火光中冲出一个黑影，他神色大变，贺硝浑身是火，护住怀里的林熄，冲出火海，二人朝中央塔的方向而去。 36、信号塔 中央信号塔，中心控制室。 控制室大门早已在陨石落地时损坏，控制室里阴暗潮湿，爬满了真菌与软体动物，它们聚集在这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种类都以2号塔供给的电能为食。 贺硝靠着墙壁坐下来，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身上的防护服是在奇点实验室找到的，虽然能够隔绝辐射，但第一纪元的防护服质量远远赶不上第二纪元，贺硝后背与左臂露出大面积燎伤的皮肤，血肉混杂在一起，惨红一片。 林熄调暗了目镜，打开了控制室的电力系统，与2号塔连接的备用蓄能器节节亮起，久不通电的控制室灯光闪烁，亮堂起来。 “这些生物吃掉了大部分备用电能，最近这个废墟没有大型雷暴天气，电能储备不多。”林熄说着，看了看贺硝：“能活吧？” 空气中的细菌落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格外刺痛，贺硝摆摆手：“没事，估计是韧带撕裂什么的。” “这个你能自愈吗？”林熄问他。 “不知道。”贺硝如实回答：“这次落地太仓促了，之前没有过。” 神州配备的背包里有急救用品，贺硝换了防护服，但没把背包丢掉，他从包里翻出一卷临时防护布料，这种料子没有防护服原料那么厚实，但是可以在防护服破损的紧急情况下进行最基础的防护，使人体不至受到严重辐射，林熄正在研究中控台，身后传来贺硝的声音： “帮个忙吧，小首席。” 林熄转过身，贺硝举着一条手臂，上面盖着一块防护布料，要用特质胶带固定，贺硝现在只有一条手臂，没办法自己包扎。 迟疑片刻，林熄走上前，帮他包扎。 “嘶，捆太紧了。”贺硝看出来他手法生疏：“没帮别人包扎过？” 林熄没说话，贺硝说：“真是荣——呃！” 话至一半，林熄一把掀开防护布料，重新盖上去，血肉与布料黏连又被扯开，那滋味别提了，贺硝疼得额角出汗：“你......” 林熄闻声抬眼看他，那目光竟然罕见地有些许内疚与无措，他是真的没做过，两颗红痣缀在眼尾，和它们主人的眼眸一起落在贺硝的眼睛里。 “......没事。” 贺硝闭上嘴，偏过头，默默握紧了右手。 没事，他是坚强的男人！ 林熄很快地垂下眼睫，继续包扎，手臂包扎完毕，贺硝大半个后背都血肉模糊，林熄没什么技巧与感情，用胶带横一道竖一道贴了个七七八八，拍拍紧实，站起身：“好了。” 贺硝都快把下嘴唇咬破了，憋出一句：“谢了。” 林熄没注意他的异常，继续调试信号发射器。 这个信号塔年代久远，林熄技术不及九尾，调试的很费劲，只能先调出使用报告，仔细阅读，整个中控室电能不充足，半小时后就发出了电能即将告罄的警报，与此同时，林熄找到了董事会的波段。 塔台年久失修，连接还需要时间，这时，中控室的监控器里出现了十来个骑着机车的人影。 “有人来了。”林熄说，贺硝探头一看，是追杀林熄的杀手。 “你留在这里，我去解决。”贺硝说着，用枪撑着地面站起身，关节处立即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他问林熄：“哪支是麻药？” 林熄从背包里翻找出一支浅蓝色注射剂：“这种麻药药性很大......” 话音未落，贺硝拔掉胶套，通过防护服上的注射孔，整支注射进腿部，见林熄欲言又止，说：“药性是挺大，感觉好多了。” “这是致死量。”林熄说完后半句，贺硝无所谓：“只能支持一阵，等下就全部排出来了。” 说罢，他拎起枪朝外走，监控上，杀手们已经包围了信号塔，贺硝临到门口，又回身：“能不能把你那个环借给我？” 林熄想了想，启动白环重组成离子枪，他把枪从食指上取下，放在贺硝手心。 “多谢。”贺硝握在手心里，哼着小曲，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 叶彰躲过一颗橙色离子弹，躲入一块巨石后，他只有一支枪，而对方有三把，叶彰气喘吁吁：“我见过他们！他们是贺哥说的坏人！” 又是数次交火，叶彰知道不能和秃鹫们硬碰硬，在云杉间展开漫长的追逐战，他将变异菌体抹在身上，利用防护服的变色功能与黑灰的雪地融为一体，九尾依旧没有与主机连接上。 “离子枪没子弹了。”叶彰被逼到山体前，无路可去，可以听到秃鹫们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九尾的声音传来： “我刚才临时收集了你的作战数据，根据你的数据，我计算出一条可行路线，现在我要接入你的防护服。” 规则上，九尾作为数据体是不能够利用自身优势帮助同队雇佣兵的，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随着叮一声轻响，叶彰目镜所看到的简单数据面板顿时变得复杂，他感觉好像到了另外一个维度，眼前一切都变成了三维立体数据，配合热成像可以清楚的看见敌方的一举一动，其余大大小小的面板展示着温度、湿度、压强等等环境信息，还有各个活体的实时监测数据，有他自己的，还有三只秃鹫，放大甚至能看见云杉的变异程度，以及地表深度等等，一切可获取的数据，都是九尾可以“看见”的现实。 “有点晕晕的。”叶彰没见过这种数据世界，一时间眼花缭乱。 目镜上显示出一条红色路线，根据他的速度、爆发力等数据，九尾制作出一套完整的反击方案，第一步借云杉掩护夺取头一个秃鹫的离子枪用于反击，解决一只秃鹫后他们会立即警觉，在他们开枪之前，叶彰纵身跳下悬崖，顺利被底下的树干接住，秃鹫探头探看，叶彰一击命中，还有最后一只秃鹫，手中的离子枪子弹耗尽，重新开始蓄能，在这个空隙，叶彰松开手，落入悬崖下的河流中。 *** 地表的强风将所有生物连根拔起，温斯顿用自己防护服上的勾带勾住姜温，自身握住一块冻土层中的金属把手，以此稳定二人身形，风沙中露出秃鹫的身影，他们锁定了温斯顿，连开数枪，被姜温用离子盾挡下，盾面出现裂痕，即将破碎，姜温收起盾，与温斯顿共同抓住金属把手：“你们有仇？” “有。”温斯顿说：“放手。” “什么——？”强风呼啸，姜温没听清，温斯顿已经松开手，一瞬间他被强风拉起，离开地面，姜温没提防，被扯入空中，温斯顿在空中瞄准秃鹫，但没有打中，旋即他们的身影被风沙掩盖。 秃鹫们悻悻收手，下一刻，一块全息板袭来，风沙后露出温斯顿的脸，姜温紧随其后，抡起沙群中捡到的高尔夫球杆，一只秃鹫应声倒下，剩下的三只举枪瞄准，下一刻风力急剧增大，他们脚下的增重装置失去作用，被卷入空中，随着他们一起进入空中的还有地表黄沙与枯萎仙人掌。 大风中子弹呈环状飞行，还没有达到对方，能量就被风中的大量金属粒子吸收，离子枪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天空中的搏斗变成了赤手空拳的肉搏，姜温被甩的头晕，险些呕出来，温斯顿眼前黄沙疯狂旋转，时不时还要躲避飞来的废弃数据线与金属板。 *** “这什么？” 贺硝看着眼前的黑市悬赏令，抬眼问面前的黑市杀手。 目镜下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蓝眼睛收起腕带面板，说：“h7-690，我们都知道你，你也很了解黑市，应该知道我们都是做什么的。” “道理我都懂，”贺硝摸了摸自己的腕带：“谁发的悬赏令？胆子这么大。” “黑市没有胆小的人。”蓝眼睛说：“雇主不会暴露自己的信息，我们也不会追问，拿钱办事，这是黑市的规矩。” “ip地址呢？没看看？”贺硝随口问。 “查询不到，但是个很有钱的人——你问这个干什么？”蓝眼睛警觉道。 “查不到地址，这么大笔钱，不怕跑了？”贺硝抱着枪。 另一端，林熄静静地听着腕带中的对话，听到“有钱人”时，他眸色微冷。 “他很大方，已经付了支票，只要我们杀了那个执行官，就能兑现。”蓝眼睛盯着他，说： “算你一份？” 贺硝了然，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我进去杀了林熄，然后我们平分这笔酬金。” 贺硝抱着手，没有回答，好像真的在思考。 “好不好呢？”他似乎在问蓝眼睛。 林熄手心微微收拢。 蓝眼睛狭促地笑了笑：“反正都是狗，有身份的狗和没有身份的狗，不都是为了赚钱？你现在不是奥林匹克雇佣兵了，在神州，你只是一名最低级的雇佣兵，这笔分成够你赚两年。” “你过来，给你说件事。”贺硝朝他招招手。 蓝眼睛凑过来，贺硝微微俯身，张开嘴，紧接着，眼神瞬间狠戾，一拳打在他腹部，两枪将他打飞出去，蓝光爆炸，周围杀手见没有谈成，纷纷举起武器，一拥而上。 “我要是你，”贺硝躲过迎面而来的飞镰，一把拽住金属锁链，将人拽至自己身前，利落开枪：“我就把他们都杀了，独吞这笔酬金。” 一夜没有合眼，林熄双眼有些酸涩，他关闭通讯，垂下眼睑，面前的全息屏上显示连接成功。 37、杀手 一支强化弩瞄准了贺硝，贺硝侧身躲过，越上屋檐，脚下金属瓦片年久失修，承受不住重量，层层下落，他开出一枪，击中了一个杀手的腿部，那人却没有立即倒下，反而挥刀砍来，机械长刀在挥向贺硝时节节伸展，金属相撞擦出火花，砍断屋檐，贺硝脚下回廊轰然倒塌，砸碎一片蜗牛。 贺硝握住上层垂下的藤蔓，借力翻上二层，二层阁楼外有一条断裂的走道，贺硝跃进几步躲开追击的子弹，转身开枪，击落一名五层狙击手，回过神，一支回旋镖迎面而来，贺硝弯腰躲过，直起身来那一刻回旋镖急速飞回，随他左右闪躲，始终追随着他的定位，贺硝跃下二层，砸中一个大块头，与一个瘦高个交手两回，对方对柔道很擅长，但敏捷度远不及贺硝，几次出手都被贺硝躲过，反而暴露弱点，贺硝以绝对的爆发力扭断了他的脖子，转而用他接住回旋镖，回旋镖没入血肉，三秒之后炸开。 脚下大块头抱住贺硝的腿，被他一脚跺在脸上，碎了掉的目镜扎入他的眼睛，贺硝徒手接住一颗混合毒气弹，在爆炸之前一把塞进大块头的嘴里，抬脚将他踹向对面甩飞镰的杀手，毒气弥漫，其中混合的788号元素受辐射，吸收空气中水蒸气凝结成强酸性液滴，形成一片酸雾，投弹者早有准备，手心展开一只强风风扇，酸雾扑向贺硝，波及了他身后的长刀男，贺硝越过走廊，借助大楼上紧紧吸附的巨型扭丝螺逐级攀岩，跃上四层制高点，站在一处开阔的高台，解决了下方追来的一个杀手。 地面的水波影像被扰乱，泛起涟漪，其中游动的锦鲤受到惊吓，钻入显示器断裂处，不见了，一颗子弹通过加速离子枪高速飞来，用尽枪内所有能量，机械塔第八层眺望台上的狙击手换了枪，看见贺硝腿部中弹，坠入底下大楼的缝隙中。 “结束了。”他通过腕带对其他杀手说。 废墟中没有了声音，杀手们没有犹豫，返回中央塔，围拢向他们的目标林熄。 一声轰鸣，他们回头，看见一辆原本属于他们同伴的红色机车跃出废墟，贺硝骑在车上，单手开枪，解决了最不灵活的炸弹男，接着从机车上一跃而下，把他的防护服拽下来，披在自己身上，随手从袖子中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球体，砸向那些杀手。 球体滚落在地，三秒后炸开，黑色烟雾即刻弥漫，掩盖了杀手们的身形，片刻寂静后，枪声炸响，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贺硝调转车身挡下子弹，腰部中枪，却没有倒下，甚至连痛感都没有——麻药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失去痛感，酸雾在他肩头腐蚀出一片坑坑洼洼的缺口，身后防护布料在打斗中裂开，伤口渗出血，但他丝毫没有察觉，几个杀手对于他来说不足为道，目镜上显示的身体各项机能依旧很稳定。 几声枪响，贺硝硬生生掰断了一个杀手的离子枪，冲出即将倒塌的墙体，一片灰尘中露出贺硝的眼睛，这时天要亮了，没有日黄的白昼很昏暗，只有天边一点昏黄的颜色，但已经足够了，贺硝转眼间杀到仅存的几个杀手面前，解决了负伤的长刀男，用他的刀砍翻冲上前的杀手，夺过他的离子枪，双枪并发，一个狙击手和甩飞镰的杀手同时倒下。 还剩最后三名杀手，他们见势不妙，呼叫腕带进行撤退，高处剩下的两个狙击手也隐藏在废弃的楼层中，残存的霓虹广告牌静静闪烁，原本幸存的阁楼与回廊倒塌一片，贺硝站在废墟上，请求通话。 “怎么样，不错吧？”他问林熄。 四周死寂，仿佛刚才一切轰然的声响都没有存在过，林熄还没回答，贺硝极佳的听力从清晨的薄雾中捕捉到一点声音，滴滴声响与电音频率不同，贺硝熟悉这种声响，是离子弹升级成的固定炸弹。 刚才贺硝的注意力全部在面前的几名杀手上，缠斗的空隙，狙击手利用高度优势发射了离子炸弹，他猛然回头，环顾四周，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就在信号塔周围，贺硝极佳的视力看见距离爆炸还有三分钟。 贺硝来不及多想，狂奔向信号塔。 传输完成的一瞬间，塔内灯光俱灭，耗尽了所有能量，与此同时，贺硝撞开中控室大门，来不及说话，一把揽过林熄，冲向控制室的落地玻璃窗。 巨大的玻璃以贺硝为中心，蔓延出裂痕，下一刻随着哗啦巨响，贺硝抱着林熄越出了高塔，与此同时，数十颗炸弹轰然炸开，巨大的塔身发出沉重的吱嘎声，开始倾斜，与二号塔相连的数据管自上而下根根断开，内里深绿色积液喷涌而出，变异生物随着塔身倾斜纷纷坠落。 贺硝两人滚在地上，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波及，推出数米远，贺硝一抬头，一块巨大的金属板从天而降，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废墟堵死了，身后地面轰然断裂，其上亭台随之坍塌，贺硝环顾四周，别无他法，金属板落下的最后一刻，他倾身把林熄护在身下。 高空金属板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惊人声响，城市废墟经历了数次惊心动魄的再毁坏后，终于陷入一片死寂，残存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冒出，想要确认贺硝与林熄是否死亡。 头盔在剧烈的冲击中相互碰撞，未及关闭的通话系统中，彼此的呼吸杂乱地纠缠在一起，废墟下一片黑暗，金属板被前后的废墟支撑住，虽然没有完全砸落，但狭小的空间使林熄没有退避的余地，后背触碰到了地面，贺硝单臂撑起一块空间，使林熄不至被压到。 又是一声巨响，金属板继续倾斜，窄小的空间上方出现一条细缝，渺茫的光漏进来的一瞬间，贺硝看见林熄的眼睛，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浅灰色光带正好覆盖在林熄的目镜上，其下红痣隐约透出暗红的光彩。 贺硝垂下脑袋，呼吸急促，深呼吸了数次，迫使自己快速平静下来，才出声：“有没有事？” 林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注视着他。 贺硝没有得到回答，立时又紧张起来，稍稍抬高了声音：“首席执行官林熄，回答我，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他们在狭小的废墟里对视，微光渺茫，上方一点声音也没有，世界得以片刻寂静，四目相对，林熄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良久，他的呼吸慢慢平静，缓缓地摇了摇头。 贺硝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说：“没事就好。” 黑暗中有液体顺着贺硝的身体滴落，林熄唇瓣有些干涩，声音微哑：“你流血了。” “问题不大。”贺硝麻药劲还没过，感觉不到痛，试着抽了抽手，说：“右臂被压住了。” “董事会已经收到信号，很快会派人来。”林熄说。 “谁来？”贺硝有些艰难地挪动身子，把腿从一条机械臂下抽出来：“tp？” 林熄点了点头，贺硝尝试推开身上的金属板，没成，他呼出一口气，说：“我不比他们靠谱多了？” 林熄看着他：“现在这样？” “为了谁？”贺硝反问。 林熄注视着他，片刻后开口：“为什么不答应他们？” “答应什么？”贺硝说：“答应他们杀了你？为了两年的工资？我看起来很傻吗？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分得清。” 林熄一哂，没再说话，这时，金属板又发出轰然声响，地面发出可怕的断裂声响，下一刻，他们身下的地面轰然坍塌，他们随着废墟一同坠入地下空洞，塌陷的瞬间贺硝的手臂得以解脱，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护在林熄头后。 骇人声响过后，他们坠落在地下空洞中，贺硝手肘触地，关节处传来错位声响，林熄仰面跌在地下轨道上，呛出两声咳嗽。 金属板严严实实覆盖了上方的出口，不过这也给了他们活动的空间，片刻寂静后，贺硝确定废墟已经稳定下来，才动了动身子，顶开背上的显示器，显示器上的黏液与他后背布料粘连，掀开了防护布料，正在愈合的皮肤冷不丁被撕扯，露出大片鲜红血迹。 贺硝缓缓站起身，把自己的胳膊接上，才朝林熄伸出手，林熄半躺在废弃物中，抬臂将自己撑了起来，垂眸避开了贺硝的手掌。 贺硝毫不意外地收手，环顾四周，发现是一条地下悬浮列车舱通道，林熄查看城市3d图，标记了几处出口：“有五处出口。” “如果入口没有被废墟掩埋的话。”贺硝说：“我们挨个看。” 腕带计算出了最节省体力的路线，贺硝把手指上的白环取下来，戴在林熄中指上：“走吧。” 林熄不做声地把白环从中指取下，带在食指上，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早已废弃的通道幽深黑暗，四处倒挂着变异蝙蝠，好在二人没有开灯扰乱它们，年代久远的隧道墙壁上满是软体生物留下的黏液，脚下积着脏污的黑水。 脚步声随着水声回荡，前三个出口都被堵住了，他们来到第四个出口前，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百米，贺硝忽然伸手拦下林熄。 上方的出口没有被堵死，还透着光，黑影晃动，从出口处落下三个人。 贺硝微微压下身子，握住了腰间的离子枪。 为首的雇佣兵抬起头，露出秃鹫阴鸷的双眼。 “秃鹫会一直等着猎物，直到猎物死亡。” 38、首席法务官 贺硝近前半步，挡住身后的林熄，林熄这才注意到他后背撕裂的伤口与腰间、腿上还有肩头的弹孔，血液因为接触空气中有毒物质而变成黑红色，顺着同样漆黑的防护服向下淌，已经可以用遍体鳞伤来形容，贺硝却好像没知觉，浑身肌肉依旧紧绷，语气很轻松： “怎么办？” 他问林熄。 “程序上来说。”林熄慢条斯理地整理腕带，语气不急不缓，虹膜检测到了秃鹫的编号：“b2-1165，你还是神州科技公司的雇佣兵，如果就此罢手，可以争取申请到终生监禁。” 秃鹫大笑出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通讯被掐断，不过这正好给了我们方便，不用紧张，执行官，我们不会伤害你。” 秃鹫的目光看向贺硝：“雇主要的是他。” “y7-1960，目前是重要研究样本，你的雇主是神州，神州没有任何处理y7-1960的要求。”林熄淡声说。 “哈，你以为我还是神州的狗吗？早都不是了，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有钱拿，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我再重复一遍，无论你背后的雇主是谁，就此停手，或许可以争取到永久监禁。” 秃鹫啐了一口，枪口指向贺硝：“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执行官，这只猎物已经濒临死亡，收尾交给我们。” 林熄声音微冷：“最后一遍，b2-1165，你是否自愿放下武器，停止攻击？” “少废话了，执行官，你还有躲避的机会，如果你执意要阻拦我们，那就只好……”秃鹫狞笑了几声。 “首席法务官林熄，审讯完毕，确认处刑。” 话音未落，贺硝开枪，通道内顿时炸出数道蓝色光束，贺硝借侧壁越出几步，转眼间落在秃鹫眼前。 “你的审判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贺硝赞叹。 首席法务官代表神州，处刑宣判符合神州条例，这次是林熄要处理秃鹫，贺硝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掉他。 “等了这么久，觉得时机到了，你也真辛苦，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们。” 二人相接一瞬，旋即各自分开，贺硝落在林熄面前，腕带里传来秃鹫的声音：“秃鹫就是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耗猎物。” 贺硝笑了一声，说：“到底谁是猎物？” 他关掉了通话，踩住侧壁，借力跃起，踹倒一只秃鹫，旋即踩断他的手指，夺了他的枪，另两只秃鹫围上来，贺硝回身开枪，丢出一颗硫酸弹，阻拦他们去路，地下隧道黑洞洞，林熄的眼睛不能见强光，如果此刻秃鹫开启探照灯，无疑会让他们落入下风，贺硝拉起林熄，朝第五出口飞奔。 “先出去。” 强风贯穿通道，看来前面的出口处没有堆积物，阴冷的地下通道里爬满异生物，二人脚下粘滑，面前一辆废弃列车挡住了道路，身后秃鹫追击而来，举起了枪，贺硝跃上车顶，开出几枪，躲过子弹，奔跑过一段距离，找到了通风口，他一脚踹开通风口，疾声对林熄说：“你先下去！” 贺硝为林熄打掩护，眼看林熄已经进去，贺硝正准备下跳，对面投来一颗□□，霎时间原本阴暗的通道满是火光，两侧站台上废弃机械门发出爆破声响，各色蜗牛在大火中蜷起身体，贺硝见状，一跃而下，车厢被连环爆炸波及，左右摇晃，贺硝没站稳，不防摇晃两下，等他稳住身形，见林熄在前头举着离子枪，处于戒备状态。 “怎么了？” 贺硝上前，只见面前一只足足有两米高的变异蜗牛，触角上方凸生着两颗形状怪异的眼球，由于肉瘤增生，压得触角低垂，如同摆锤随着头部晃动，长满恶臭藤壶与青苔的背壳早已石化，缝隙中流出恶臭的黏液，乱七八糟的数据线缠绕着它的□□，贯穿背壳，更令人作呕的是，它的背壳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无壳蜗牛，正在拼命汲取母体的营养，莹白的身体几乎透明，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未被消化完毕的人类仪器。 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大蜗牛的触角晃动几下，抬起身体，巨大的圆形口器如同锯齿，三排牙齿高速旋转，足以磨碎一切进入口中的金属。 “好幸运啊，蜗牛女王。”贺硝站在了林熄身侧，下一刻，大蜗牛带着满身小蜗牛，朝他们冲来，这不是第一节车厢，二人后退至三车，身后被变形的车厢拦住去路，头顶有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开枪。 贺硝抓住林熄的肩膀，带着他拉开距离：“往后站。” 林熄退至他身后三步，贺硝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硫酸弹，朝上方抛出，硫酸腐蚀了金属板，车厢上方金属液滴滴落，随着一声巨响，三只秃鹫坠落下来，正落在蜗牛前面，蜗牛女王被拦截，张口咬住一只秃鹫的头盔，剩下两只举枪射击，但蜗牛女王背壳坚硬，丝毫不受影响，柔软的躯体如同巨噬细胞吞没细菌，包裹了打出的离子弹。 其中一只秃鹫砸出一颗元素弹，同样被包裹，但元素弹没有那么快被腐蚀，蜗牛女王体内隐隐闪烁绿光，贺硝搂住林熄的腰：“后面没路了，只能从前面突击。” 话音未落，贺硝掏出小刀，蜗牛女王身上的无壳蜗牛纷纷离开母体，朝新的营养体聚拢，秃鹫们应接不暇，绿光加速闪烁，这是元素弹要爆炸的征兆，蜗牛女王痛苦扭动身体，柔软的□□附着在车厢壁上，就在这时，贺硝拉着林熄助跑几步，压身从秃鹫身边一闪而过，地上布满黏液，车厢向另一端倾斜，两人借力迅速滑入蜗牛底部，贺硝举起刀，刺入蜗牛的软肉，如同划开一只水母的伞面，锋利的金属为他们在蜗牛身下开辟道路，无数探出的底部触手被斩断，贺硝压着林熄，后背被滴落的黏液腐蚀。 脚底踩到车厢门侧壁，列车彻底倾斜，贺硝拉着林熄站起身，在列车完全倾倒之前打碎了玻璃窗，跳上车顶，暂时摆脱了秃鹫，二人在车顶上奔跑，顺着四通八达的隧道找到了五号出口。 贺硝先上去，伸手向林熄，林熄没有接，脚下一滑险些栽倒，被贺硝一把拉住手腕，拽了上来，就在他上半身探出出口的瞬间，一颗离子弹高速袭来，贺硝神色突变，不远处，几个幸存的杀手围了上来。 地下隧道的五号出口在八层，爆炸声响过后，贺硝带着林熄滚落到一旁的屋顶，他站起身，一颗硫酸弹飞来，贺硝掩护林熄，伸手硬生生接住一颗硫酸弹，高速旋转的炸弹在他手中摩擦出焦灼的味道，贺硝奋力挥臂，将那东西返投回去，低头一看，手心的防护服被磨破了。 “真是一茬又一茬。” 话语间，身后地面被爆破，三只秃鹫从地下隧道爬出，找到了贺硝，贺硝与林熄背对背站立，握紧了手中的枪，空气仿佛凝固一瞬，他们两面受敌，高处还有狙击手，下一刻，两方同时发起攻击，贺硝与林熄都没有说话，但他们的躲避与进攻节奏竟然无比契合，这次他们不在赏金赛中，也没有模糊面容，贺硝看得见摸得着林熄，“真正”的林熄，此刻他们并肩作战。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拉开了距离，杀手与秃鹫都没有减员，贺硝与林熄也没有倒下，场面陷入短暂胶着。然这也只是瞬间，片刻后蓝色与橙色光束又接连不断，与他们敌对的双方很快摸清了对方的意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贺硝战斗时还能分出余力保护林熄，大大阻挠了杀手们的动作，秃鹫也不介意再带回一个首席执行官，金钱使不怀好意者之间的友谊迅速建立，他们短暂地结成了同盟，不约而同的朝二人无差别进攻。 高处狙击手打中他们中间的台面，强酸炸弹爆裂，腥酸的气味弥散，防护服循环系统由过滤自动转变为内循环，二人分开，林熄极快稳住身形，举枪回击杀手们，贺硝冲向三只秃鹫。 秃鹫的离子枪对准了贺硝，贺硝闪身躲避，子弹擦过他，向后飞去，贺硝恍神一瞬，反应过来，猝然回头，林熄就在他身后，二人后背相对，林熄躲过杀手一击，却成为子弹的目标，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回身狂奔，脱口而出： “林熄！” 林熄动作明显一顿，闻声回头，子弹迎面而来，贺硝喉中爆出怒吼，猛然提速，冲向林熄，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这一刻，林熄防护服腿部弹出一把小臂长的短刀，林熄接住，刀柄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瞬间落下，速度之快，贺硝甚至看到了残影。 子弹一分为二，穿过林熄，在他身后爆炸，与此同时，短刀节节延伸，颜色由白到黑，金属长鞭落发出脆响，林熄惯性拢发，长鞭宛若游蛇，抽向最近的杀手，沉云下天空逐渐黑暗，成为了长鞭的保护色，下一刻，那个杀手皮开肉绽，从高楼坠下。 39、新高度 贺硝猛然止步，险些栽倒，松了口气。 “你这鞭子什么材质？”贺硝跃起躲过秃鹫追击，落地转身补枪，林熄收鞭，回身抽出，白色电流在黑夜中亮起一瞬，高压电与子弹碰撞产生爆炸，二人在火光中分开，各自落地，爆炸点，一只秃鹫应声倒下。 “s6-611合金。”林熄回答。 s6是目前最坚硬的合金系列，其中611号硬度排在首位，贺硝在黑市见过一些611原矿，听说由这种金属制成的悬浮舱，就算元素弹在外部爆炸，也不会变形，内部更是不会损伤分毫，不过611元素矿数量少，密度大，质量大，飞行耗能就多，且提取要求高，难度大，造价极高，故而没有得到广泛应用。 又一个杀手倒下，贺硝蹲身，林熄助力几步踩住他手臂，贺硝起身，手臂爆出青筋，将林推向高处，林熄甩鞭勾住高处伸出的栏杆，翻身进入废弃楼宇内，两枪解决一个狙击手，在狙击点蹲下身。 一只秃鹫扔出一颗烟雾弹，贺硝目镜中失去目标，一片烟雾中，传来林熄冷静的声音： “63°，23，00。” 这个游戏他们已经玩过一次，地面烟雾未散，但林熄视野开阔，没有金属板阻隔，虹膜依旧能够捕捉到敌人散发的热量，贺硝接住雾中冲出的杀手，对方讶异，旋即又躲入烟雾中。 “79°，05，01。” 贺硝抬起头，一只秃鹫从天而降，他早有防备，从胸前口袋掏出一颗闪光弹，一把按进对方胸口，扭断他的手臂，将他砸向杀手的方向，闪光弹闪烁，那只秃鹫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 “我们真是天造地设。” 烟雾逐渐散去，贺硝握紧了枪。 “90°，06，00。” “103°，11，00。” 这次是两个方位，贺硝瞬间后退数步拉开距离，展开离子盾，一只秃鹫与一个杀手撞在一起，贺硝收盾捡枪，红蓝光束交错爆炸，二人倒地。 林熄全神贯注提供方位，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口哨，他一回头，一盏高亮探照灯直直照射向他的眼睛，林熄眼球顿感刺痛，接着陷入一片黑暗，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b2-1165照着他的目镜就是一拳，林熄后退半步，头盔重重磕在金属柱上，发出铛然声响，对方力道很强劲，没有打碎目镜，却造成舱内震荡，老道的雇佣兵知道执行官的弱点，虹膜受到冲击，自动弹出，紧接着对方一脚踹在他胸口，林熄重心不稳，向后栽倒。 贺硝听见腕带中的动静，猛然回头，就见林熄从高处坠落，秃鹫面目狰狞，随即跳下，在空中对准林熄连开数枪。 巨大的信号塔最终倒下，2号塔也支撑不住，随之向另一个方向倾倒，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地底传来爆破的声音，是蜗牛女王吸收了离子枪，体内二次自爆，中心商业区的亭台楼阁轰然塌陷，文明遗迹彻底破碎，发出最后的呜咽，大风把两百公里外的乌云带到上空，林熄如同中箭飞鸟，自高空落下，触了底。 秃鹫紧随其后，落了地，他晃了两晃，胸口渗出血，染红了白色防护服，他望向身侧，向来阴森的眼睛里出现诧异之色。 从刚才爆炸点到这里，隔着三栋大楼的距离，没有人能有这么快的速度，除非—— 除非是贺硝。 断裂的停靠台成为跳板，施压后旋即坍塌，贺硝腾空跃起，接住了林熄，稳稳落在对面楼顶，站起身，眼神沉的如同热带雨林中的积雨云，秃鹫倾倒在地，下方机车轰鸣，幸存的狙击手收起枪，逃向数百公里之外的荒漠集市。 “首席法务官林熄，判决执行完毕。”贺硝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林熄的腕带记录了这场审讯。 目镜显示着贺硝的爆发力与速度，那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新高度。他的心跳的很快，他知道不久后，他的身体会习惯这种速度。 秃鹫还没死透，贺硝放下林熄，冲上前，掐着秃鹫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他抛掉了枪，变成一场赤手空拳的搏斗，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每一拳都打在要害，秃鹫浑身的血管在重击下爆裂，开始还能挣扎，很快如同瘫软的野鸡，毫无还手之力。 “你才是猎物，一直都是。” 最后一下，贺硝双手覆上他的头盔，双臂发力，硬生生将头盔挤压至变形，秃鹫五官扭曲在一起，血液喷溅出来，溅在贺硝的目镜上，贺硝把他举起，拎到空中，秃鹫破布似的在离地数百米的高空晃荡，下一刻，贺硝松了手。 他拔出枪，瞄准秃鹫，扣下扳机，冲锋枪子弹高速摩擦空气，发出爆破声响，一枪、两枪、三枪......一直到子弹耗尽，离子枪重新蓄能，秃鹫消失在视野里，重物坠地的声音也散在风中。 灰尘静静漂浮，喧闹终于结束，枪声与爆破声不再此起彼伏，只有高楼风声呼啸，云层电闪雷鸣，酝酿又一场大雨，暗沉的天色下，城市废墟露出数十年来原本的苍凉颓败，贺硝胸口起伏，半晌，收起枪。 他把目镜上的血抹掉，回身查看林熄的情况，林熄跪坐在地，半掩着头盔，脸色发白，双目紧闭，抿着唇，神色很痛苦。 贺硝深呼吸数次，轻轻抬起林熄的头盔，放缓了声音：“眼睛很痛吗？” 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动静，林熄就知道结束了，他神经跳痛，艰难地点点头，稳着声音说：“背包里有止痛药，白色的那一支。” 贺硝在背包里找到了止痛药，递给林熄，林熄摸索着注射孔，却因为视觉缺失而无法找到，贺硝捏住了他的手腕：“我帮你。” 林熄短暂地抗拒了一下，片刻后松开手，贺硝一手扶住他的侧颈：“有点疼，你忍一下。” 林熄才应了半个声，贺硝就又快又准地将止痛药注射进林熄的身体，细长的针头刺破皮肤，他明显听到林熄抽了口气。 “疼一下就好了。”贺硝说话的语气像在哄人。 五分钟后止痛药生效，林熄的眼睛才能睁开一些，此时他的眼球只能捕捉到很少的光线，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他转向贺硝，平日冷如薄冰的眸子现在好像蒙了一层水雾，眼睫低垂，看的贺硝心里一咯噔。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信号塔已经倒塌，现在他们除了等待别无选择。林熄坐下来，双腿垂在百层高楼顶部，他看向远方，废墟之下还是废墟，一望无际，阴霾的天空下金属板折射着稀薄的光芒。 贺硝在他身边曲腿坐下，一手搭在膝盖上，风扑来时他伸手将林熄的肩膀拢了拢，带向他自己：“小心。” 林熄轻轻推开他的手，贺硝不以为意，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靠会儿？” 林熄转头，微微眯起眼仔细辨认，说：“你受伤了。” “没事。”贺硝说：“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林熄还是没有动作，贺硝摸了摸脑袋：“不靠就不靠吧，问你个事。” “说。” “你有没有男朋友？” 贺硝转头看向林熄，见对方神色奇怪地看着自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者女朋友？呃，怎么说来着，情人，你们这种有钱人，不是都有很多情人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不感兴趣。”林熄直截了当，转过头去。 “我也没说我对你感兴趣。”贺硝抬高了声音：“不感兴趣最好——那你对谁感兴趣？” 林熄转着食指上的白环，说：“tp吧。” “不是吧，你——”贺硝坐直了身子，却听见腕带中传来一声轻笑，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不是，你说这些有没有意思？” “不是你问的么。”林熄说。 “我——”贺硝被他噎了一嘴，说：“算了，我换个问法，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林熄说：“肤白貌美，善良体贴，持家有道的。” 贺硝盯着他。 即使林熄现在看不清，也能感觉到那目光非常不爽。 “为什么这幅表情？”林熄侧头。 猫高兴了，也会遛遛人，贺硝从他嘴里问不出一句话，皱了皱鼻子，转过头，“嘁”了一声：“没意思。” 二人陷入无言，他们的对话经常戛然而止，半晌，贺硝忽然又侧过头： “真的啊？” 林熄张了张嘴，还未作答，黑云中红光闪烁，一颗微缩60号元素追踪导弹划破沉云，极速袭来，贺硝反应很快，一把拉起林熄，就在这一瞬间，他优越的视力看见微型导弹上奥林匹克的标志。 一瞬间，他推在林熄肩头，将林熄推向对面，二人拉开距离，贺硝翻身而起，后退数步，飞身跃过大楼间空隙，落在对面，与此同时，林熄展开离子盾。 导弹击中目标，轰然爆破，强烈的冲击波过后，周围建筑摇摇欲坠，贺硝落脚点全然坍塌，废弃的大楼深深凹陷下去一角，贺硝不见踪影，三秒之后，大楼发出诡异的吱嘎响声，紧接着，完全倒塌下去。 40、断联 神州科技大厦，35层中控室。 “执行官的通讯信息我们已经收到，但这个波段独立于四象所有波段之外，自动加密，没有董事长的许可，我们无法解包。” “已经越级向董事长提出虹膜检测授权。” “董事长无应答。” 洁白的机械眼球静静悬浮，四周包裹着层层叠叠的数据管，如同视神经接入整个神州大厦，原本随着数据传输而流动的光波现在已经熄灭，意味着九尾的临时终端与主机断联，现在没有一位首席在神州总部，首席秘书们在中控室召开了紧急会议，王承麟躲到角落给姜温发消息，仍旧显示无法送达。 “这么紧急的事情，董事长居然没反应？”他关掉信息界面，深吸一口气，走到几位秘书中间。 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董事长依旧没有任何回复，王承麟跺了跺脚：“能不能先找到ip地址？” 小型眼球左右摇了摇：“同样被加密了。” 所有参与本期实战演练的雇佣兵无一例外与神州断联，神州进行了这么多期适应性训练，没有一次出现过这种情况，不仅是雇佣兵们，神州范围内，所有通讯设备都与卫星断联，四象接收不到任何腕带信号，无法进行远距离通讯。 林熄从没使用过这个波段向董事会发出讯息，王承麟想一定是情况非常紧急，一想到林熄和贺硝在一起，王承麟就觉得情况更紧急，林熄更危险，他揉了一把头发：“主机修复的怎么样了？” “各项数据正常，未知错误原因，系统无法运行。”眼球回答。 “深度检测。”王承麟说。 “深度检测数据基需要得到九尾首席许可，或执行官许可。” “塔台呢？”王承麟望向窗外：“问题会不会出现在塔台里？” 神州科技大厦b座，被称为“女娲”的塔台高高耸立，周围五公里地面与天空范围内相继设立激光网、电网与三层信息检测网，洁白的塔身在日光下反射金属光泽，塔顶用蓝色高密度玻璃保护，里面是九尾真正的主机所在，九尾负责处理来自神州的所有数据，主机非常庞大，故神州在大厦外独立建设了女娲塔，用于存放一号主机，那里汇集并处理着神州所有数据，是神州脉搏所在，而目前在35层中控室的眼球则是二号主机。 “进入塔台需要更严格的执行官与董事长双重权限，塔台数据能且只能由九尾首席获取。” 二号主机里的数据都是九尾从一号主机中过滤出来的，眼球们能够处理的数据又经过了二次过滤，他们同样没有权限，王承麟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数据都正常，为什么运行不了？董事会还没反应，对于这种情况，有什么应对方案吗？” 他询问陆赫，陆赫神色严肃，摇摇头：“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各大集团已经派出人手寻找首席们的下落，甄氏甚至动用了一支悬浮舱侦查队。” 但没有确切方位，就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甄氏只捞自家两根针，王承麟问：“林氏呢？山庄没有一点消息？” 陆赫绷着脸：“山庄离神州太远，没有卫星通讯，基本上没办法收到任何消息。” 王承麟在中控台前走了两圈，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打开数据拦截网，在信号没有恢复之前，不要让任何外来数据继续进入主机。首席失联的信息，绝对不能泄露，找个像样的理由向居民们解释断联原因。陆长官，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现在需要调动一批无人机，不能干等着甄氏找人，还需要一名驾驶员用悬浮舱把信息带到山庄。至于这几天公司日常经营，正常运行，如果有需要运营官处理的交易事务，就说他日程排满，尽量往后延，明白吗？” 一通安排下来，秘书们都有了各自任务，王承麟穿上外套朝外走：“我去找董事长。” 神州科技大厦，14层研究员食堂。 白怀嘴里叼着一块豌豆饼干，走进悬浮舱，普通研究员的伙食比低级雇佣兵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比如这块饼干，虽然不是蘑菇或者土豆泥，是更高端一点的豌豆粉合成物，但硬的像在啃铁皮，里面没一点水合剂。 他本来想在研究员食堂慢慢啃完这块饼干，忽然想起下午还有小组会议，尽管他现在连正式研究员都不算，参与不了任何防御工程建设，但这种对他来说没什么必要的会议却总是要所有人参加。 他不想被扣工资，尽管实习研究员工资几乎为零，于是打算直接前往35层，刷了id卡，他正准备选择35，脚下却忽然震动起来，仿佛巨兽坚硬的尾骨重重锤击了神州的地基，白怀重心不稳，险些栽倒，抓住了悬浮舱的扶手，听见外面传来警报声。 紧接着，悬浮舱内灯光俱灭，警铃声贯穿大厦，窄玻璃外一下全黑了，舱门外传来员工们慌乱的脚步声。 “不是吧......”白怀被关在悬浮舱内，以前在火种基地，那个破烂发电机总是能源不足就算了，神州的总部居然也会面临大规模停电？ 技术部几天前就在修复通讯障碍，他以为只是普通的短路之类的，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不由得怀疑起来。 神州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高耗能实验？ 停电只持续片刻，十秒钟后，大厦层层亮起，电力恢复，悬浮舱内灯光又亮起，等到舱体停靠，白怀才发现刚才的震动使他误触了36层。 36就36吧，白怀心想，大不了从步行梯下一层楼。 舱门打开，白怀刚踏出一只脚，顿时被无数叮叮咚咚的声音包围了，天花板上惨淡地投映着今年过年时公司统一发放的宣传标语，上万台计算机同时在这一层运行，这里没有什么实验室，也没有办公舱，每张办公桌仅以隔板相隔，整整齐齐罗列在大厅中，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地上随处堆积着数据储存芯片，白怀几乎难以下脚，每张办公桌左侧有传输带，储存了数据的芯片被小型机械臂送上传输带，缓缓汇集到正前方的运输舱中。 运输舱上方的红灯亮起，代表又过去一个小时，所有机械臂停止运作，所有操控全息面板的手指整整齐齐地落下，如同被定格，舱门缓缓关闭，将芯片送往80层，两分钟后，又进来一只运输舱，顿时，叮叮咚咚的声音又响起。这里汇聚了神州能够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同时也承担着信息筛选、处理、分类的工作，以及将九尾传来的数据进行整理、记录，而后将这些通通送到档案室。 信息部，一个白怀熟悉又不熟悉的部门，熟悉是因为他知道技术部很多工作都与信息部有交叉，不熟悉是因为他很少见胸口挂着三足金乌标识的员工，原来他们都聚集在这里，白怀在心里默默想。 尽管是全息屏，但投影器的辐射并不是完全不存在，尤其是这样密集的工作环境，这种辐射不会让人变异，但会让人脱发，毛发清理机器人嗡嗡驶过白怀身侧，想要到达对角的步行梯，白怀必须穿过这些毛发稀疏的脑袋。 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一边走一边瞟着那些屏幕，脚下不小心踢倒一堆芯片，他连声道歉，可那个工位的员工仿佛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除了信息处理音之外的提示音，竟然连头都没回，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很快，芯片就被他身侧的机械臂重新拢起。 太可怕了，白怀想，与这个比起来，压迫他打杂工的技术部简直是一片祥和。 步行梯与卫生间相隔，临下楼前，白怀实在噎得慌，终于决定把嘴里的豌豆饼干扔掉，但他目前的组长是一个极其苛刻又节俭的中年人，决不允许在实验室里见到被抛弃的食物，于是白怀决定把饼干扔在36层卫生间。 饼干离手，白怀正准备返回，顶灯忽然熄灭，外头顿时死寂一片，神州大厦遭遇了今天第二次大规模停电。 卫生间里没有窗户，在白怀准备摸黑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最靠里面的隔间里有幽绿色亮光，并且由于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此时隔间内机器运作的嗡嗡声格外明显。 这种声音白怀很熟悉，是微型发电装置，体量小，运行速度快，通常连接在高耗电的主机上，防止断电，由于产生热量太高，都配备有风扇降温，嗡嗡声就是风扇发出来的。 白怀意识到事情不对，三两步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白怀深吸一口气，砰地撞开门，只见隔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台便携式计算机自己运作，幽绿色的全息面板上，一行行代码在不断自我复制，白怀凑近了看，竟然是他之前发现的九尾废弃代码。 就在这时，隔间顶部落下一个人影，白怀眼前一黑。 *** 地下50层。 “我要见董事长。” 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着8个tp，在不用保护林熄外出的日子里，他们守卫着董事会，通常是董事长。 或许是两次断电的原因，今天的tp们神色尤其严肃，比平时戒备了不止一倍，他们换上了作战服，一见有人从悬浮舱出来，立马举起枪，要不是王承麟及时展示了工作牌，恐怕已经被他们射成筛子了。 王承麟喉头滚动一下，重复一遍：“我要见董事长。” tp的队长是一个身高两米的青年，胸口的工作牌上显示着他的名字：赵恒。目镜下，他的眼神犀利如苍鹰，身体微微下蹲，是个随时准备射击的动作，浑身紧绷的肌肉说明他仍旧处于戒备状态。 “我要见董事长。” 王承麟重复了第三遍，阴冷的风穿过他身侧，钻入他的裤管，地下50层深入冻土，温度比外面低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只穿着薄薄的工作服，如同身处冰窖，后背发凉。 他的目光穿过tp们，落在他们身后紧闭的舱门上。 那扇门后是董事长办公室，神州科技公司的董事长就在这里，但王承麟从没进去过，甚至没见过那扇门打开。其实他身为秘书，连董事会成员都很少见，但跟着林熄，诸如甄氏、姜氏等等大集团的掌权人也见过一些，只是董事长，他从来没见过。 从他入职起，董事长就是个相当神秘的人，他从不参加任何活动，也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公司上下似乎都对他避而不谈，说起管理者，人们总是不约而同的想到林熄，好像林熄就完全能够代表董事长，他只能从九尾和林熄零星的谈话中听见几个“董事长”的词汇，其他一概不知，也无从知晓。 他也不知道林熄平时如何与董事长联络，是通过腕带，还是预约见面？他不知道，但这次事态紧急，他不得已独自一人来到地下50层。 “董事长今天不见任何人。” 赵恒说。 “我是执行官秘书，事情很紧急，我必须要取得董事长的许可。”王承麟壮着胆子说。 “上面递送的申请我们已经看到，董事长现在不能给出答复。” “和首席团的安危有关。”王承麟捏紧了拳头。 赵恒薄薄的嘴唇抿起，眼神凶狠，端起枪，霎时间，原本放下的枪杆又刷刷对准了王承麟。 王承麟知道他们真的会开枪，后背直冒冷汗，看来今天他就算死也没办法见到董事长了，他神色焦灼，转身离去。 41、华尔兹 废墟没了动静，残楼林立的商业中心又遭重创，深深凹陷下一个大坑，建筑物内的钢铁支架裸露在外，挂着断裂的藤蔓，天空乌云密布，光线很微弱。 探照灯的光亮由远及近，林熄调暗了目镜，十几个身着黑色防护服的雇佣兵围上来，手中都端着冲锋枪，目镜自动对他们进行基础检测，发现他们隶属于奥林匹克。 林熄站在原地，神色冷漠，握住手中的短刀，这时，为首的雇佣兵扔过来一个腕带，腕带中传显示着对面的通话请求。 “最近怎么样？首席执行官。”奥林匹克的腕带接入防护服，他们的信号没有被掐断，argus还能正常运作，电子音传来，对面使用了翻译器。 “既然知道我是谁，在神州来人之前，你们还有机会撤退。”林熄冷冷说。 对方声音如同诗人般虔诚：“勇士的字典里没有撤退的词汇，可怜的执行官已经落入猎人的圈套，如果上天愿意眷顾你......” “有话直说。”林熄打断了他冗杂的朗诵。 “主神制造了吃人的怪兽，怪兽正在苏醒，执行官，你是否感到迷惑......” 屏幕上显示巨大的红色感叹号，林熄面无表情地挂断通讯，奥林匹克中控室内，斜靠在悬浮椅上的男人倏地起身，他身着满是脏污的军装，一头红色短发十分凌乱，许久没有打理过了，散发出的酸臭气味让身后的小兵敬而远之。 三秒后，林熄的腕带上又传来通话请求，这次对方开门见山：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林熄朝脚下大厦边缘走去，身后雇佣兵们谨慎地跟随，闻言并没有多意外： “美杜莎。” 主神制造怪兽，林熄想他口中的怪兽就是贺硝，制造工蜂的奥林匹克主神是雅典娜，雅典娜是个女人，但她身边有一个男性二级负责人，就是贺硝记忆碎片中的美杜莎。 没有任何悬念，对方似乎有些不高兴，也不诗朗诵了，说：“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甚至你还可以从中得利。” 顿了顿，他非常自信地开口：“这个是个巨大的诱惑，我们愿意用奥林匹克公司旗下一个人工智能研发工作室交换h7-690，怎么样？人工智能是神州的缺陷，这个工作室能够给你们带来很高的利益......”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非常不清晰。”林熄在废墟边缘站定，说：“你只是一个二级负责人，你没有资格跟我谈论这笔交易，如果雅典娜向我的秘书提前预约，我或许愿意见她。” “执行官，你应该明白，h7-690本来就是奥林匹克的资产，你们这是非法掠夺。” “y5-1690背叛了奥林匹克，与神州签订了新的合约。”林熄语气不容置疑：“他戴着神州的项圈，他是神州科技公司的合法资产。” “他只是个半成的试验品，一个残次品。”对方强调。 林熄轻蔑道：“拙劣的谎言。” “把他交给我们，我保证你会回到神州，”男人说：“我们需要知道产品的数据，这是合理要求。” “你的保证没有任何价值。”林熄望向废墟，断裂的墙体如同悬崖，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以及我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试验品。” 腕带被林熄扔开，他张开双臂，在十几个雇佣兵讶异的注视下，向后仰倒，从顶层下坠。 雇佣兵们一拥而上，林熄仿佛被深渊吞噬，废墟间的气流划过他身侧，他不断下坠，直到雇佣兵消失在自己视野中，他呼了口气，下一刻，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未及反应，贺硝跃向侧面，二人躲入废墟中的楼层空隙，几颗探照弹擦肩而过，三秒后，废墟底部亮起强光，直冲几百米之上的顶层。 “你怎么知道我会接住你？还是不相信我会死？” 林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贺硝，只能从他依旧稳当的声音中听出他没有受致命伤，林熄沉默片刻，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有反喷气落地装置。” “......噢。” 贺硝自作多情，但他脸皮厚，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还有麻醉药吗？” “有止痛药。”林熄把背包解下来。 “那东西对我没用，没劲，麻醉才好。” 接过背包的瞬间，林熄感觉有液体滴落在手上，防护服的传感器将血液温热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林熄身上，他依旧模糊的眼睛看向贺硝：“你的手臂流血了。” “嗯。”贺硝找到最后一只麻药，推进自己身体里：“落地的时候被钢筋划伤了，没事。” “上一支麻药失效了？”林熄问他。 “你可以直接问我疼不疼。”贺硝说。 林熄极快地回答：“注射剂量太大，就算是你也会死。” 贺硝一哂，说：“没事，我清楚我的身体。” 林熄再说话，二人陷入突如其来沉默，仿佛谁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是欲盖弥彰。 直到贺硝从包里翻出防护布料，转开了话头：“再帮我包扎一下吧，否则没等到神州来救你，我先变异把你吃了。” 因为眼睛看不清，林熄必须凑的极近，这样他就头一次仔细地看见了贺硝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血肉模糊的后背扎着大片的碎玻璃渣，林熄只得用镊子仔细地将它们挑出来，贺硝感觉不到痛，却能感觉到镊子在血肉里翻找动。 后背包扎完，贺硝手臂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包扎起来很快，最后是胸口，贺硝胸口的防护服落下的时候被金属片划破，撕裂开一个大口子，一直到肩头，露出肩膀处的弹孔。 离子弹的好处是不会在身体内留下弹壳，林熄免去了挑子弹的步骤，直接包扎，模糊的视线让他微微前倾，贺硝垂眼，看见林熄的发顶几乎贴在自己胸口。林熄站直了能到他眼尾，现在垂着脑袋只能到他下颔，像只窝在他怀里的猫一样。 “小首席。”他叫林熄。 “说。” “你抬头。” 林熄不明所以，抬起头的一瞬间，二人头盔碰撞，发出“铛”一声闷响，贺硝站在原地没有动，林熄头顶撞到他下颌，条件反射地低头，又一头撞在他怀里，像一只猫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胸口，林熄后退避开，才能抬起头，他微微蹙眉：“幼不幼稚？” 贺硝心情很好地笑出声，林熄把最后两条胶带往他胸前一按，随手拍了两下：“行了。” “别生气呀。” 刚说完，外面落下几个人影，贺硝眼疾手快，击落一个雇佣兵，接着拉过林熄，躲到一片金属板后。 他刚才观察了周围环境，角落的投影器上隐约闪烁着“广告位招商”的字样，这是一个当时正在出租的空层，即使被废弃，也没有太多的堆积物，活动空间很大，未及包装的金属柱与其他材料板给了他们躲避的掩体。 直接突击不成问题，但林熄眼球受损，贺硝担心他的眼睛再受到冲击，也担心林熄因为视力缺失遭到袭击。 “会跳舞吗？”贺硝垂首问林熄。 林熄后背靠着一根金属柱，手中握紧了离子枪，闻言抬头：“社交性质的交谊舞？会一些，几年前参加过一次奥利匹克高层酒会。” 他们之间使用短波通讯，不用担心被通讯以外的人听见声音，贺硝将防护服的声波接收敏捷度调至最高，第一纪元的防护服有些老旧，不过已经能比较清楚的听见防护服踩踏在金属板上的声音，加上他本身敏锐的听力，判断出这只先遣小队一共有12人，看林熄的神情，应该是也听见了。 “他们的脚步很有节奏。” 贺硝揽着林熄的腰，指尖轻轻敲击在他腰侧，打着节奏，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贺硝牵住林熄左手，指尖探入他的指缝，林熄条件反射想要收手，却被他反握紧了。 “你干什么！” “小首席。”通过电波传输的声音隔绝了外界的杂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我。” “放——” 话音未落，贺硝探出身，立即被锁定，在对方开枪前，贺硝连发三枪，打断了空层入口处的支撑物，顿时，整个楼层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林熄感觉有人在自己腰间轻轻推了一把，他向后退步，橙色光束穿过二人中间，与蓝色离子弹相撞爆炸。 贺硝在防护服老旧的系统里找到一首上世纪的华尔兹，林熄被贺硝拉回身前，与此同时，贺硝展开一面盾，揽住林熄，后退数步，伴随着优美的乐曲，一块金属板砰然坠在他们刚才的位置。 对方开启了探照灯，发现脚边倒着自己的队友，探照灯歌剧院舞台上的氛围灯，随着主角的舞步左右摇晃，杂乱的脚步构成更急促的节拍，贺硝抬起手，林熄转了个圈落回他怀里，他护住林熄的肩，倾身躲过一颗离子弹，林熄向后仰，同时抬手开枪，对面的探照灯应声倒下。 伴随着子弹摩擦空气的爆鸣，二人触及又分离，防护服强化了听觉，林熄闭上眼，靠脚步声寻找敌人的位置，贺硝的视力依旧敏锐，灯光交错间看见暗色目镜下两颗红痣，他们的步调惊人的一致，配合天衣无缝。 废墟中的华尔兹没有观众，他们击杀入侵者，踩着血液与人类遗迹，倒地与坠落的声响强化节拍，华尔兹以元素的弹爆炸声收尾。 氛围灯不再左右摇晃，如同乐章到了休止符，话剧将要落下帷幕，舞曲行进到尽头，发出微微的电流声，像老式留声机，只存在于两个人的防护服中，周围黑暗又寂静，无声的舞曲落下帷幕。 贺硝撑住了林熄的腰，林熄直起身，将离子枪收起，舒了一口气。 “他们可是你曾经的战友。” “算不上战友。”贺硝勾唇：“抢肉吃的鬣狗罢了。” 奥林匹克中控室，屏幕前的男人抱着手，从天空中悬浮舱的摄像头里看见废墟中爬出两个人影，在前面的那个向后面的人伸出手，不出所料地被避开了。 红发男人并不意外，命令身边的小兵：“告诉athena，我现在就要进行第一次测试。” “可是......长官，您说那个产品并不成熟。”小兵有些犹豫。 红发男转过身，独眼狠狠地剜了小兵一眼：“要不把你扔下去？” 小兵害怕极了，不敢再说什么，抱起枪小步跑出中控室。 城市废墟上空沉云密布，贺硝站在楼顶，问林熄：“你的防护服有天气预报功能吗？” “天气预报在苍穹内比较准确，苍穹外的天气变化已经完全无法预测了。”林熄望了望天空。 “还是没有信号？” 林熄摇头，贺硝正想说什么，这时，远处天空一个巨大黑影缓缓浮现，随着那东西的靠近，贺硝看清了那是一只巨型运输舱。 42、奇美拉 “我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一个废弃代码，可能与这几天的断联有关？” 神州大厦，35层中控室里，首席秘书们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黑客，这人手脚都被数据线捆住，白怀踹了他一脚：“刚才还想偷袭我，也不看看顶级雇佣兵的实力。” 眼球2号扫描了电脑内的文件：“是一个病毒，这个人找到了四象系统的防护盾漏洞，让病毒伪造成正常数据，通过腕带发送，四象接收后，病毒表面上填补了防护盾漏洞，躲过例行检查，实际上在防护盾内部植入了一组代码，这组代码是......” “九尾的初级版本，不断自我复制，最终突破防护盾，覆盖新版本，阻碍了其他数据进入，远距离波段接收是九尾2.0才有的功能，所以这几天远距离通讯波段全部被拦截，版本不兼容。” 白怀接了它的话，发现王承麟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打了个哈哈：“那个，我可没窥探你们什么机密啊，这东西躺在技术部的垃圾桶里，清理垃圾的时候随便看了看而已。” 白怀说的是实话，他作为实习研究员，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就是清理组员系统开发遗留下来的垃圾，谁能想到数据垃圾桶里有这些东西？ 半晌，王承麟说：“等首席回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现在的问题是，有没有解决办法？” 白怀挠了挠头：“真的有。”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看的白怀有点不自在：“其实很简单，病毒附着在防御盾上，只要把防御盾关闭，病毒就不能继续运行，之后通过扫描彻底清除就可以——你们能办到吗？” 王承麟不作声地摇摇头：“我们没有关闭防御盾的权限。” “呃，其实我还有个办法，不知道你们用不用。”白怀试探性地说：“我之前，纯粹出于好奇啊，研究过你们的防御体系，你们这个卫星的防御等级比主机低，我可以做一个数据炸弹，炸掉整个防护盾。” 说罢，整个中控室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白怀连忙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可没这么干过啊！我不想上你们的公司法庭！” 炸掉防护盾，意味着四象将彻底暴露在外，任何不友善的黑客都有可能带着他们的病毒入侵，不过眼球2号已经打开了拦截网，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只要版本恢复，九尾的终端就能接入四象，重新建立防护盾，这个方法并不是不可行。 半晌，王承麟点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就这一次。” 黑客被送进监禁室，半小时后，白怀用他的id进入了四象的防护盾。 “四象的防护面很广，制作一个数据炸弹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 运输舱锁定了贺硝的位置，悬停在空中，底部缓缓打开，金属巨兽轰然落地，地面支撑不住起重量，轰然塌陷，仅仅片刻后，一个巨影从地下空洞中一跃而出，贺硝向后跃上另一栋废墟中凸出的悬浮舱停靠台，只听不远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关节摩擦声。 二人面前，一只高达70米的巨型机械野兽抬起沉重的头颅，林熄的目镜检测出这只怪物通覆盖着s6-600合金，这种合金硬度仅次于s6-611，造价同样不菲。阴沉的天空下，贺硝看见它有三颗头，分别是狮子、羊与蛇，狮头作为追踪器，眼睛上闪烁着红色光芒，已经锁定了二人，巨张的嘴里有两排形似剑齿虎的尖牙， 林熄虽然看不清，但也能通过目镜对这东西的检测知道它相当可怕，贺硝收紧了手，让林熄的肩背靠在自己身上，进入了戒备状态，沉声说： “chimera。” 奇美拉是古希腊神话中结合了羊、狮子与蛇的怪物，奥林匹克显然从神话中得到了灵感。诡异的羊脸已经完全不能用脸形容，只有脑袋上一对弯角接收信号，面部周围的金属门打开，成为一个巨大空舱，露出喉咙中的大型蓄能舱，蓄能舱闪烁着橙色光，它在降落前就蓄能完毕，紧接着，一颗光球瞬间发射。 贺硝展开了离子盾，单手抱起林熄，三两步跃上对面楼层，离子炮击中他们所在的大楼，爆炸后露出内部微型导弹，随即引起二次爆炸，气浪推翻了不远处的二号塔残骸，在废墟被完全推平的瞬间，贺硝起跳，抓住了上方停靠的悬浮舱底部支架，接着将林熄推向舱内，气流将贺硝推的左右摇晃，林熄爬入舱内，听见贺硝在下面说： “拉我一把，胳膊脱臼了，没劲儿。” 对面的奇美拉又开始蓄能，林熄没有犹豫，蹲下身子朝贺硝伸出手，贺硝如愿以偿地牵到了执行官的手，林熄正要使力，贺硝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另一条手臂发力，纵身扑进悬浮舱，林熄没防备，被他扑倒在地，一脚踹在他腰间：“你没脱臼！” “真愿意拉我啊。”贺硝声音里有笑意：“不怕把自己拽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林熄推着他的头盔，抵在他胸口，贺硝侧着脸说：“轻点，又要撕裂出血了。” 林熄一下子收回手，这时，奇美拉蓄能完毕，第二颗离子炮发射，又一颗光球朝他们射来，林熄正要起身，又被贺硝一把按下去，贺硝压着他，支起上半身，伸长了胳膊点击了舱头面板上的启动选项，光球击中他们身后的建筑物，悬浮舱尾部喷出光柱，远离了惊起的废墟碎片。 “够了，起来！” 林熄变了语气，贺硝并不在意他的恼火，用自己的头盔轻轻碰了碰林熄的头盔，二人的目镜贴在一起，他看见目镜后那双迷蒙的眼睛，此刻因为过近且无法挣脱的距离，低低地敛着眸子，不大自然地躲避贺硝的目光。 贺硝笑了笑，直起身，接住林熄迎面而来的耳光，站起来坐上了驾驶位。 狮头追随着贺硝的定位，巨兽跳上一片废墟顶部，朝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兽吼，贺硝说：“我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也没参与过这个计划，可能是他们的新产品。” 林熄走过来，搭手在座椅上，用模糊地视线看着不远处的怪兽，贺硝单手操控着悬浮舱拉开距离，另一只手顺手盖上林熄的手，顺着指节摸了摸，手背上立时挨了林熄一巴掌，不等林熄发火，奇美拉第三次蓄能，贺硝站起身，握住林熄的手腕，将他推倒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三下五除二用安全带把他捆紧了。 林熄手臂被压在身后，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坐在副驾驶，他蹬腿挣扎：“放开！” “不能总让他攻击，我们得反击。”贺硝顺着他的腰摸了一把，林熄浑身一颤，感觉腰间的离子枪被抽走了，贺硝站起身，在舱门边架起枪，悬浮舱底部也伸展出重机枪，瞄准了奇美拉，离子弹与微导弹正面相撞，炸开了坍塌的废墟，变形的金属与变异生物砸向奇美拉，却收效甚微，气浪使悬浮舱猛烈晃动，林熄靠着安全带稳住身体，没有被甩飞出去。 他回过头，模糊地看见贺硝胸口挂着一把枪，手中还拿着他的冲锋枪，同时射击，奇美拉蓄能舱里能量耗尽，将会进入一个时间相对较长的蓄能阶段，羊头关闭，贺硝想要趁此机会击败他，这时，狮头张开嘴，□□在他嘴里爆炸，被体内的风扇送出口，上颚上整齐排列着数十颗□□，以供它接连不断地喷出火焰，大火点燃了四周，顿时火光冲天，暴雨前的飓风将大火带向整个城市，热浪翻滚，悬浮舱摇摇晃晃，红色火焰形成保护网，庇护着蓄能的羊头，几次差点燎到贺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奇美拉体内储存的能量远比一只悬浮舱大，刚才的巨型悬浮舱已经在爆炸中损坏，贺硝一边躲避狮头喷出的火焰，一边说：“攻不破火墙，没有办法近身，就算近了身，普通的离子弹也无法对s6-600造成伤害。” 话音刚落，只见狮头火焰熄灭，贺硝抓住机会举枪射击，蛇头从奇美拉身后直起身子，相对较小的脑袋如伞一般展开，在机械兽的身子上方撑起一片离子盾。 “现在就算下雨也没办法浇灭火焰了。” □□入舱的片刻空隙，悬浮舱升到更远的上空，这时，羊头蓄能完毕，狮头合上嘴，一发光球旋即冲出火焰，带着熊熊烈火砸向悬浮舱，经过三发光球铺垫，又是三发离子炮，周围已经没有拦截的建筑物，贺硝当即抛掉枪，三两步跨到林熄面前，按下逃生按钮，悬浮舱被离子炮击中，气流将自动弹出的救生舱掀翻，逃生舱在空中翻转几圈，扎入废墟中。 晃动中难免产生碰撞，这个救生舱本来就只够一个人逃离，贺硝与林熄挤在狭小的空间中，几乎将整个逃生舱塞满了，直到后背传来坠地的撞击感，贺硝才松开了副驾驶的安全带，林熄从座椅上落到贺硝身上，感到反胃，舱门打开，外面传来奇美拉的兽吼。 43、珀勒洛丰 奥林匹克中控室舱门缓缓开启，身着金色包臀裙的女人踩着黑色高跟鞋，手中端着一杯咖啡，走到屏幕面前查看战况。 看着贺硝被逼上高处，对于chimera的表现，她满意地微微点头，这时，她发现贺硝怀里抱着一个人，宽阔的肩背将那人完全遮挡住了，画面中的贺硝抱的很稳当，落地后十分小心地将怀中的人放下，女人发现向来残暴的试验品在保护这个人。 她控制摄像头将画面放大，看见林熄背影的一瞬间，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屏幕中的林熄仿佛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回过头，目镜下眼神冷冷。 “他怎么在这里！”女人大惊失色，手中咖啡溅出杯沿。 “惊喜！”男人站起身，鼓掌欢呼，哈哈大笑：“那个神州的雇佣兵说，他就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hera绝对会喜欢我为她准备的惊喜。” “他不是首席执行官。”女人语气笃定：“立刻停止战斗。” “为什么？我们就快成功了，这组数据很宝贵，你不想看看honeb的结果吗？” “无论如何，立刻停止战斗。”女人言简意赅：“hydra会发怒的。” 男人支着头，看了她片刻，摊手道：“athena，你知道的，程序一旦开始，无法停止。” “你设计这个破东西的时候，就没有紧急按钮吗？”女人有些恼怒了，一头金色的卷发随着语气波动微微晃动。 男人耸耸肩：“它不是个成熟的产品，处在试验阶段，我们会根据这次的数据改进的。” 就在这时，他们失去了贺硝的定位。 女人用夸张地尖高嗓音说：“我们失去他的定位了！信号恢复了，hydra就要来了！” “时代在进步，athena，虽然人类已经要完蛋了，但时间不走到尽头，我们就永远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hydra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只不过是二代战争中一个古老的谣言，不要总是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属于hydra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athena，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停下你的吟唱！”女人愤怒地对他大喊，旋即转身离开：“你这个蠢货，你根本没见过hydra真正的样子，他是那么......我会告诉aphrodite的，你这个疯子！” “就算你告诉hera，也没办法停止。”男人站起身，朝女人的背影张开双臂：“athena，准备迎接新纪元吧！” 数据炸弹在防护盾内炸开，整个防护盾在三十秒后被摧毁，十秒后，新版本主机接入，九尾的终端重新连接，检测到防护盾缺失，数据体当即开始建设新的防护盾。 美杜莎身后的大屏上，林熄转回头，手上的腕带蓝光闪烁几下，重新连接，四象定位到首席团的位置，与此同时，神州科技大厦35层收到了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董事长给出了答复，即刻派tp前往实战区。 林熄轻轻地舒了口气，腕带上旋即跳出十来个通讯请求，山庄、王承麟、九尾......在下面排了一列，不过林熄现在没有时间，贺硝的通话占线。 “知道珀勒洛丰是怎么杀死奇美拉的吗？” 贺硝问，林熄侧身躲避一块高空掉落的机械碎片，淡声说：“天马无法靠近奇美拉，弓箭无法打破它的防御，于是英雄在长矛上涂抹石墨，靠近奇美拉时，将涂着防火材料的长矛扎进奇美拉的喉咙，它便被杀死了。” “真聪明。”贺硝赞许：“你的鞭子借我用用。” 蓄能舱能量耗尽，羊头又进入休眠，狮头喷出火焰，林熄明白了他的意思，短刀延伸成长鞭，贺硝抱起他，通过残留的步行梯到达天台，林熄蹲下身，查看奇美拉的方位：“它的蓄能很短暂，蓄能期间护盾会加倍防御。” 贺硝用瞳孔对准手中离子枪的瞄准镜，那是他先前从奥林匹克雇佣兵身上随手搜刮到的，虹膜识别成功，武器库界面展开，左上角标着贺硝的编号h7-690，贺硝翻了翻，选中一个图鉴。 “还好他们没把我的生物特征从数据库里删除。” 把手里的冲锋枪塞到林熄手中，冲锋枪延伸出底座，五秒后重组成一架c77重机枪，减少了不必要的零件，离子枪蓄能舱最大化，舱内橙光闪烁。 “他们没想派出正规作战队，配的不是什么好枪，但能用，看不清没关系，打到就是赚到。” 说着，他握紧了手中的长鞭，站在了高台边缘，俯视奇美拉，熊熊烈火中，蛇头上下摆动，羊头高高仰起，狮头张着血盆大口，火焰弹在燃烧，上空传来滚雷声，大火使城市中仅存的水份蒸腾，空气中又闷又热，火光冲天，在这样的火海中，机械兽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叫嚣着要将最后的遗址化为灰烬。 贺硝凝视着它，眼底一片火光，身后的罗刹像还未完全倒塌，数百米的骨架咯吱作响，完全失去了佛像原本的面容，变成骷髅。 林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寒凉的嗓音在烈火中听起来很清冽，像远山间碧空下泠泠的溪水： “□□入舱时间很短，只有三秒钟，而且只有这一次机会，十秒后羊头就会蓄能完毕，三秒内无法接近，你就会被它烧死，如果失手，你也会被它炸死。” “那就要看你发挥了。”贺硝言语中有笑意，嗓音微微发哑： “小首席，你舍不舍得我死？” 没有回答。 又一颗□□燃烧殆尽，狮头短暂熄火，林熄戴上了虹膜： “就现在。” 话音刚落，贺硝拖着长鞭一跃而下，与此同时，林熄解除了虹膜的保护机制，一瞬间，仿生虹膜功能全面强化，对热量的敏感度最大化，呈相清晰达到万级像素点，数据传输与计算速度与九尾持平，一片火光中，林熄准确地锁定了奇美拉的蛇头，重机枪发出爆破声响，接连不断的离子弹形成一条直线，光波旋即炸开，气流扰动周围的建筑物，残存的玻璃窗顷刻间被炸为齑粉。 高速运转的虹膜温度急速飙升，林熄感觉眼球被灼烧，高强度的虹膜使用使他的视神经不堪重负，痛感弥漫到整个头部，连另一只眼睛也被波及，林熄呼吸不稳，浑身冷汗直流，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高射程离子炮。 防护盾已经出现裂痕，距离被打碎只差一发离子炮，贺硝已经浑身是火，已经穿过了火墙，接近了离子盾，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温热的血顺着眼眶流下来，林熄指尖触碰了发射选项，离子炮出舱，枪体轰然落地也无法改变它的路程，空气中寂静一瞬，接触面凝聚成一个点，橙色光球从这个点向外扩大，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刺眼的白光，蛇头防护盾全面碎裂，其下蛇头也被炸飞，击中了奥林匹克的悬浮舱。 奥林匹克的武器追求火力最大化，没有任何保护机制，重机枪子弹用尽，高温旋即引起爆炸，双眼完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林熄双手护住头盔，向侧旁滚去。 金属长鞭勾住了狮头的尖牙，贺硝准确地落入了狮口，手中长鞭迅速收缩成利刃，s6-611的硬度超过s6-600，锋利的短刀切断了狮口中重重叠叠的金属数据管，内里的绿色液体喷涌而出，发射通道被切断，狮头的红色眼睛熄灭，三颗头体内相通，贺硝单臂握住一根数据线，借力踩上羊头内部侧壁，举起短刀，刺向核心蓄能舱，在蓄能结束的前一刻，锋利的纯黑色合金深深刺入蓄能舱，橙光涌动，三秒后，奇美拉体内爆炸。 屏幕上的奇美拉保持着跃起的姿势，后脚却没有离地，美杜莎眼睁睁地看着奇美拉当空顿住，接着轰然倒塌，一片火光中，蛇头被斩断，一只手从断口处伸出，贺硝爬出来，正后方几层废墟后，机械罗刹像三头六臂，悬然耸立在废墟的火海中。 美杜莎骂了一句，愤愤地踹了一脚悬浮椅，下了命令：“发射导弹，竟然敢对我可爱的chimera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弄死那家伙！别管什么首席执行官了！” 高楼上坠下一个白影，与其一起落下的还有几块燃烧的金属板，天际沉云翻滚，人类无法计算出的降雨好巧不巧，在这时候落下来，很快便形成倾盆之势，瓢泼的黑色雨幕中，贺硝从奇美拉身上一跃而下，冲向对面的高楼。 脏污的雨水浇灭大火，血水混合雨水滴落在地，汇集在脚边形成小水洼，没有机械臂助力，贺硝徒手刨废墟，心跳开始加快，磨损的防护服将他带血的指尖暴露在辐射中，他在一角坍塌的屋檐下找到了林熄，林熄的目镜上沾着一条一条的血浆，他还没有昏迷，剧烈的痛感使他止不住的颤抖，几乎抽搐，急促地呼吸声通过腕带传到贺硝的耳朵里。 “除了眼睛，还有哪里受伤了？” 虹膜能量耗尽，自动关闭，林熄感觉到眼球一阵奇异的冰凉，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冷。” 雷暴雨中传来轰鸣，一颗中型870元素导弹高速飞来，微型核聚变导弹与一颗□□紧随其后，870元素能够迅速吸收核聚变导弹中的能量，经过燃烧催化产生连环爆炸与剧毒腐蚀性气体，这是不分敌我无差别歼灭的特殊情况时才会使用的手段。 “不舍得我死也不至于这样。” 雷声大作，贺硝抱起林熄，从狮头跃奇美拉的口中：“现在我倒有点舍不得你死了。” s6-600的硬度在各种合金中位列第二，内部蓄能舱爆炸没有让奇美拉的尸体破损分毫，周围任何能够躲避的掩体都坍塌了，没有悬浮舱，眼下只有这具金属躯壳可能给予他们保护。连环爆炸推到了奇美拉的身体，巨兽的残骸在化为灰烬的城市中翻滚，林熄痛的手脚都麻木，不受控制地流泪，眼泪与血混在一起，在剧烈的动荡中落在目镜上，贺硝把他的头盔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在翻滚的空隙中轻声安慰： “别怕。” 林熄意识不清晰，尽管被贺硝护住没有受到致命伤，但后背还是磕碰到坚硬的金属内壁上，奇美拉庞大的身躯停止了翻转，卡在一片废墟间，林熄声音含混，模糊如同低喃：“痛。” “我给你注射一点止痛剂，睡一觉，醒来就不痛了。”贺硝说着，从蛇头的断口出向外望：“外面有人来了，奥林匹克剩下的人撤退了，来的是......” 顿了顿，他有些讶异地说：“战斗机？” 第二纪元人们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悬浮舱，地面也有车辆，不过已经不用电力或者燃油，而是采用318元素供能，即使是资源争夺战，也大多使用军用悬浮舱，至于军事战斗机舰，贺硝只在奥林匹克的战备图册里见过，通常用于大型战争，如一代战争与二代战争。 不仅是一架战斗机，而是一整支战斗机群，六架歼击机开路，身后四架轰炸机护卫着中间的白色运输机与一只医疗悬浮舱。 暴雨结束了，乌云被高空急速的风带走，灰蒙蒙的天空意味着又过去一夜，黎明已至，庞大的战斗机群犹如巨型候鸟群，缓缓悬停在上空，每只巨鸟的深绿色的金属表面上，都印着一个显著的“林”字。 “林......你家的？” 贺硝托着林熄，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林熄双腿穿过贺硝环起的手臂，挂在他身上，无力地点了点头。 “多少血肉堆积出来的财富。”贺硝这么说，声音却非常轻，手上依旧抱的很紧，他将林熄带出了奇美拉的身体，立即被军舰锁定，他收到了通话要求。 “还活着。”贺硝说：“你们是林熄的家人？” 没人回答他，8名tp从歼击机上空降，将贺硝包围，赵恒神色戒备，高声喊：“放下首席，不许反抗！” 44、波动 贺硝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抬起眼：“你确定要让你们珍贵的小首席躺在这种地方？” 赵恒举着枪，蹲身缓慢行进，谨慎地观察贺硝的一举一动，直到距离贺硝两步远，他快速手枪，向贺硝伸出双手，意思很明显。 “不给。” 贺硝非但没把林熄交给赵恒，还掂了掂他的双腿，把他抱紧了，林熄被他一压，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立时，赵恒的枪口对准了他：“把首席交给我们！” 贺硝一哂：“我要想动他，他活不到现在。” 说着，他无视tp的枪口，抱着林熄朝医疗舱走去，赵恒几个压着脚步跟在他身后，生怕他对林熄做出什么，机械臂缓缓将奇美拉的尸体吊起，转入运输舱，几个随行的研究员清理着现场，采集样本，为期三天的特殊实战训练结束了。 “林熄。”贺硝轻声在他耳边说：“你回家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冗长的气息，医疗舱由九尾远程控制，林熄一入舱就被送上手术台，手术台周围展开一面透明保护罩，隔绝舱内可能存在的辐射，九尾操控着机械臂，给林熄注射了麻药。 眼球面前的面板上显示着王承麟的脸，见到林熄一脸血，吓了一跳，眼球已经准备好了手术用具，医疗舱里有十来个医护人员，全副武装，防止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手术台周围水泄不通，没人管他，贺硝被排除在外。 贺硝从缝隙里看见林熄从手术台垂下的发梢，他站起身，不顾赵恒凶狠的眼神，径直走过去，挤开医护人员： “他怎么样？” 机械臂摘除了林熄的虹膜，带着血水的虹膜被置放到一旁的净化台上，消除可能存在的辐射影响，九尾语气比平常严肃： “情况很危险，首席的眼球本身就很脆弱，这次参与实战演练，尚未完全恢复又遭重创，再晚一些，这只眼球就要整个摘除，甚至还会波及到右眼。” 防护罩里的林熄在麻药的作用下彻底睡去，失去痛觉，他的呼吸很安稳，褪去了防护服，他里面只着一套纯白的连体作战衣，三天不眠不休使他看起来很苍白，也很单薄，连眼下原本鲜妍的红痣都暗淡许多。 林熄受伤了，眼神里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淡漠神情，现在的他很脆弱，贺硝手心微微收拢，九尾在忙碌的空隙说： “你的心跳加快了。” “你在监测我？” “职责之一，你很紧张？为什么？害怕我们责怪你，还是担心林——” “你算错了。”贺硝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尽量神色坦然：“只是正常的身体变化。” 贺硝被一个医护人员带离手术台，进行简单的消毒与消辐射处理，他在净化器里被关了半小时，等到出来时，悬浮舱已经落了地。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贺硝快步跟上医疗队的步伐，他们推着手术台，进入了另外的通道。 眼球转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九尾说：“放心，与你想比，我们更懂得如何照顾林首席，目前他的情况只是暂时稳定，不排除恶化可能，蓬莱是一个综合医疗与药品研发中心，对于这方面治疗不够深入，我们会把首席送往神农医院。” “神农医院？” 九尾示意贺硝低头，贺硝的腕带上浮现出一份介绍文件。 神农医院，神州最顶尖的医疗中心，虽然名字叫做医院，但性质上是个大型连锁公司，这里汇聚了医疗各领域的顶尖人才，最直接的供应商是蓬莱，是神农氏集团的得意之作，相应治疗费用获得等价治疗效果，是神农医院的宗旨。 贺硝再抬头，九尾已经走远了，他被研究员带到观察室里留观，经过医疗舱内的简单处理，他身上的各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在拆解与血肉黏连的防护服时，年轻的研究员抬起头：“这是谁包扎的？也太不专业了！这种手法会引起皮肤大面积溃烂，甚至可能引起感染......” “呃......”贺硝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林熄。” 研究员手一抖：“谁、谁？你开玩笑的吧？” 贺硝耸耸肩，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研究员垂下脑袋，安静地给他上药，忽然说：“包扎的挺好的，要防护有防护，要技术......也有防护。” “对嘛。”贺硝说：“不要对小首席有太多要求。” 研究员仿佛听见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脸震惊，贺硝反应过来说顺了口：“那个……” 研究员一脸“我懂我懂”的神情，出了研究室，她立马激动地用腕带打开了神州大论坛。 [不喝香菜汤]：谁懂，在神州总部工作好像听见了不得了的话...... 五分钟内，这个帖子阅读量就过了万，评论接踵而至，首席执行官的劲爆消息，不管真假，先吃一口再说，甚至在短短十分钟内，首席执行官林熄与雇佣兵y5-1760在神州论坛就有了专属词条。 而贺硝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他身上过量的麻药被提取出来，因为过度暴露，被强制留在观察室里进行隔离观察。 *** 神农医院神州总公司，66层眼科医疗室。 “林首席，今天感觉怎么样？” 王承麟抱着一沓纸质文件走进来，林熄靠坐在病床上，闻言抬眼，说：“好多了，谢谢。” 王承麟把手上的文件夹放在床头的柜面上，林熄离开神州的这几天，总部出了很多事情，林熄一醒来，堆积的事务迎面而来。 “主治医生说，您昨天才醒来，现在不能过度使用眼睛。”王承麟道。 “没事，先报告吧。”林熄说。 王承麟劝不住他，只好打开腕带，点开堆积的待处理消息： “九尾首席说四象的防护盾已经重新组建，九尾首席和梼杌首席在建立更加坚固的防御体系。” “卫星防御体系要提高到与主机一样的等级。”林熄说。 王承麟继续说：“九尾首席第二份报告，卫星入侵事件为荒漠集市中的黑客所为，该黑客与数名杀手共同行动，目标是您，在您登上医疗舱后半小时，无人侦察机在临近辐射区找到了正在逃亡集市的狙击手，很不幸，他身受重伤，没有提供任何与雇主有关的信息，所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信息都被抹除了，余首席附：可能也许应该说不定是奥林匹克。” 林熄颔首，王承麟又说：“同时，您与九尾首席、姜首席都遇到了神州b列雇佣兵追杀，经调查，该雇佣兵组目标是y5-1760及其同伴，已经证实他们的雇主是奥林匹克公司，他们自称“秃鹫”，参与过二代战争，从休眠仓醒来后，欠下了巨额赌债，奥林匹克承诺为他们还清债务，并且在目的达成后，他们可以前往奥林匹克。” “黑市的黑客破坏了通讯系统，使他的同伴们有机可乘，同时，通讯屏蔽使y5-1760的项圈自动关闭，因此秃鹫等人可以使用奥林匹克的定位系统找到y5-1760，发起袭击。” “对此，奥林匹克发来了信函，再三强调他们的目标是y5-1760及其同伴，不是神州首席，所有伤害首席的行为均是秃鹫团队的个人意愿，并且声明，y5-1760是他们的实验品，是奥林匹克公司的合法资产，不是神州的雇佣兵，神州应立即归还此实验品，要求谈判。” “那就派代表去谈，告诉他们，y5-1760在神州的合同仍然有效，我们不答应他们的无理请求，所有因他们这种行为产生的损失都要赔偿。” 王承麟了然，这时，腕带上跳出一条通话，他看了看：“九尾首席。” 通话接通，另一头传来九尾的声音： “首席，y5-1760的观察结果出来了，目前他状况良好，而且伤口基本都已经自愈，没有变异的迹象，不过，在我们发现他时，他身上注射了整整两支麻药，这远远超过了致死量，您知情吗？” “我知道。”林熄说。 九尾继续说：“但与其他药物一样，他对麻药的吸收十分缓慢，这也让他不至于吸收了全部药物死亡，同时，我们在他体内发现了977元素抗体，这种抗体使他对麻药中的镇静剂主要成分977元素免疫，所以他没有昏迷，只有强效镇痛剂发挥了作用。” “而且我们读取了他的防护服目镜数据，在本次袭击事件中，他的各项能力没有因为重伤受到影响，相反，甚至强化了，无论是速度、爆发力，还是敏捷度，也就是说，他还在进化。” “找到原因了吗？”林熄问。 “我们希望对他的身体数据进行更新，要求他进行测试。”顿了顿，九尾说：“但他拒绝了。” 林熄默然片刻：“他有什么条件？” “他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只是拒绝。” 林熄眼睛发痛，敛眸说：“告诉他，配合研究是他的义务。” “他可能没法听。”九尾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得知要求后，他的情绪很激动，非常抗拒与我们交流，我们只能把他暂时关在观察舱里，不过，按照他的数据计算，观察舱可能撑不了太久。” “赵恒告诉我，在我离开总部的这段时间，公司有一天连续发生了两次断电。”林熄说。 “我已经调查清楚，是波动造成的电流扰动。”九尾如实说：“波动越来越频繁了，目前状态很不稳定。” 林熄沉默片刻：“三天后我会回公司见他。” “不行的首席，恢复时间太短了！”王承麟在一旁劝道。 “没有时间了。”林熄沉沉叹了口气，闭上眼。 45、检查（涨收加更） 神州科技大厦35层，悬浮舱停靠，沿途的研究员都避让开，林熄走出悬浮舱，眼球带着他穿过宽阔的大厅，前往b1实验室。 一向安静的实验室内很吵闹，六七个研究员围在观察舱外，b小组的组长李文与舱内通话，试图说服抗拒的样品： “只是测试，我们不会伤害你。” “不做。”贺硝撑着膝盖，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对你没有坏处，获取了你的实验数据，我们可以根据进一步研究，使你的能力更强......” “我说了，我不需要检查，也不做任何测试，现在放我出去！”贺硝一晚上没合眼，他知道自己一闭眼，这些研究员就会把他弄晕了送上试验台。 “没有人这么说，是你自己臆想的！”李文焦头烂额，有人在一旁小声提议：“已经三天了，干脆就把他电晕，然后......” “砰”地一声，贺硝一拳砸在舱门上，那个研究员吓了一跳，远远躲开，结实的舱门早已变得坑坑洼洼，血水顺着贺硝的手掌流下来，没有了麻药，他的痛感是真实的，他声音发哑，眼神狠戾： “有本事电死我。” 长时间的胶着使李文失去了耐心：“你以为我们不想？我他妈现在看见你就糟心，要不是你死撑着不肯配合，这项研究至于现在都没有进展？谁他妈想把你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你他妈就一实验品，迟早他妈变异，要不是首席不让，我们他妈的早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讶异地回过头，看着走过来的人，实验室内的灯光暗下来，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林熄尚未痊愈，鼻梁上架着眼镜，神色虚弱。 李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放缓了声音：“首席。” 林熄微微颔首：“难怪他这么暴躁。” “不是的首席。”李文立马解释：“我一直想跟他交流，但他很抗拒，非但不配合，还骂我！他一个试验品，凭什么啊他？凭他戴着项圈是条狗吗？” “李文！”九尾微微抬高了声音，接着略带歉意地对林熄说：“这个组长能力可以，就是性格方面有缺陷。” 林熄没回答，静静地透过玻璃注视着舱内。 观察舱的平台比实验室低3米，从外边看，是一个俯视的角度，舱内的景象一览无余，满地都是贺硝留下来的血迹，各种实验仪器被打翻，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靠近角落的备用观察台被推到一边，贺硝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在地上，撕掉一段袖子给裂开的伤口止血，像只受伤的大狗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感受到林熄的目光，他回过头。 那束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注视着他，林熄看起来很苍白，眼下发青，这几天显然劳累。 二人仅仅对视一瞬，贺硝很快地转过头去，继续垂着脑袋给自己包扎伤口。 林熄轻轻地叹了口气： “打开舱门，让我进去。” 话一出口，王承麟当即阻拦：“这怎么行！首席，你看他那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万一他暴起伤人怎么办？” “是啊首席，他现在敢骂人，等一下您进去了，他肯定会伤害到您！”李文也说。 九尾投出人影，有些担忧地看着林熄：“首席，计算得出这做的风险很大。” 林熄只说：“清理场地。” 首席执行官的要求没有人能够拒绝，几台清洁机器人被送入舱内，对观察舱彻底消毒，清扫血迹，贺硝曲腿坐在一边，看着机器人忙碌，舱内重新变得洁净，没有了血腥味，舱门打开，林熄走了进来。 实验舱中间升起一张小桌板与两个悬浮椅，林熄在其中一端坐下来，抬眼看向墙边的贺硝： “过来。” 他的声音又轻又虚浮，却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贺硝想了想，坐到了他对面。 坐下来，贺硝看的就更清楚，林熄平常润红的唇瓣有些干涸，泛着白，看向他的眼神里透露着浓浓的疲倦，开口时，平日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粘稠感： “公司需要你的最新数据，去做检测。” 贺硝一字一句地说：“不、做。” “为什么？”林熄有些烦躁地微微蹙眉：“为什么不愿意配合？” “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贺硝定定地看着他，笃定地说：“检查、记录，然后把我送去改造，对不对？我不做。” 林熄说：“我们没有这个打算。” 贺硝冷哼一声：“现在说的很好听，躺在观察台上谁知道？” “我们可以签合同。” “那东西从来都是用来约束我们的，而不是你们。”贺硝说。 林熄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我以首席执行官的身份向你保证。” 贺硝没应声，半晌，把自己的左胳膊展示给林熄： “他们电我。” 贺硝的左胳膊上有一道明显发黑的痕迹，是电棍留下的，外面记录的李文急了：“你不要血口喷人，给你发射了一枚强效麻醉剂，以为你晕了，结果呢，一靠近你，你抓起两个研究员就往墙上砸，这种时候不用电击，谁拦得住你？！” 贺硝一言不发地看着林熄。 林熄与之对视，片刻后，说： “不要装可怜，装可怜也没有用，也得做测试。” 贺硝神色变了变，却不是被戳穿的尴尬，他移开了目光，盯着自己胳膊上的伤痕。 “首席，他现在的情绪由愤怒转变为低落了。”九尾在外面说。 林熄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我，林熄的身份向你保证，神州绝不会对你进行改造，只是检查，好吗？”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林熄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和缓不少，贺硝垂着脑袋，压着自己的伤口，半晌，他抬起头：“我去做测试，但你一定要在场。” 林熄点头：“好，我会在的。” 听见林熄说服了贺硝，小组成员都松了口气。测试安排在下午，贺硝从观察舱被转移到另外的测试舱，踏入舱内，里面与训练基地的设施很相似，射击靶、□□，还有一个机械稻草人，只是场地要小一些。 “第一项测试是射击。” 说着，研究员把一把□□交给他，设立了移动靶：“就按照你平常的水平来，不用紧张......” 贺硝没有接，打断了他的话：“林熄呢？” “林首席会来的。” 贺硝环视了一圈，玻璃外，一圈研究员围着他观察，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九尾、李文、王承麟都在，外面挤满了人，像是在围观什么罕见的动物。 唯独没有林熄。 贺硝想起林熄的话，说：“他答应过我，测试时他一定在场。” “放心吧，林首席肯定会来的。”研究员开始紧张。 贺硝把这害怕他暴起的紧张看成心虚，研究员眼神乱瞟，被他一把掐住脖子：“他人呢？是不是不来了？” “干什么！放开他！”李文在外面大喊：“你又发什么疯？！” 外面顿时乱作一团，贺硝晃了晃研究员，抬高了声音：“林熄呢？他干什么去了？” 贺硝目前的危险系数被评为极高，王承麟见他反水，第一时间呼叫了保卫处：“35层呼叫保卫处，试验品暴动！” “给你脸了！”李文骂道：“林首席做什么，还要给你报备？” 实验室大门被撞开，十来个身着防爆服的一级安保端着枪冲进来，大喊：“立即放下研究员！重复一遍，立即放下研究员！” 灯光大亮，恍了贺硝的眼睛，他甩了甩脑袋，感觉自己被耍了，林熄根本没有来，此刻林熄在想什么？一定在想自己真好骗，一句轻飘飘的保证就能把他骗上试验台，他怒火中烧，连刚才林熄平静的眼神在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淡淡的嘲讽与戏谑。 他早就应该知道，林熄和那些人一模一样，虚伪、自私，又贪婪。 王承麟见他又如此，问九尾：“首席，他这么暴躁，是和经过改造有关吗？” 九尾说：“有这种可能。” “他经过了什么改造？” “我们只能从数据上肯定他经过了改造，但是什么种类，暂时不知道，”九尾说：“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显然还没有稳定下来，他还在持续进化，需要更长的时间......” 传声器并没有关闭，二人的对话夹杂在保安们嘈杂的叫喊声中，贺硝只听得到“改造”两个字，一瞬间，他的眼神沉下来，掐紧了研究员：“你们还是要改造我！” 研究员拼命挣扎，几乎要窒息，摆着手说不出来一句话，贺硝一把将他扔开，保卫处的人冲了进来，被贺硝三两下放倒几个，他们开了枪，实验室内一片混乱，离子弹打在玻璃上，又反弹回室内，用于测试的仪器全部被损坏了，混乱中，研究员被拖出实验室，贺硝被包围，举着一把抢来的离子枪与他们对峙。 “放下武器！”对方大喊。 贺硝狠声说：“不怕死就开枪。” 对方咬牙切齿，却没有轻易动作，双方僵持着，这时，离子弹高速划过空气的爆破声从身后传来，贺硝瞬间回身躲避，子弹堪堪擦着他胸口飞过，他抬手开枪。 “砰”一声，离子弹贯穿了李文的肩膀，李文丢掉枪，被人从后门拉开，这一声打破了原有的僵持，贺硝陷入暴怒之中，冲上前，经过强化的身体每一次进攻都是朝着必死的方向去的，李文朝他胸口开的一枪彻底激怒了他，保安们被他打飞出去，展离子盾挡着迎面而来的子弹，大喊撤退。 贺硝不愿意轻易放他们离开，王承麟按下了紧急关闭按钮，就在舱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一双手抵住了两遍的金属门，王承麟冒着冷汗看过去，贺硝额间爆出青筋，硬生生地掰开舱门，挤了出来，王承麟连连后退，险些栽倒，贺硝两步上前，拽起他的衣领，王承麟紧紧闭上眼，侧过头去，贺硝却没打他，一字一句地问： “林、熄、呢？” 王承麟刚要开口，大厅的专属停靠位突然传来“叮”地一声轻响，声音并不大，却好似长箭直直钉入贺硝的耳中，贺硝猛然抬头，外面人声骤静，脚步声向他靠近。 贺硝身上出了汗，心跳开始加速。 林熄刚踏进实验室，就看见王承麟被扔到地上，贺硝冲过来，离子枪立即对准了他，他扔掉手上的枪，看着林熄，有些发怔。 46、改造 目光交错的瞬间，贺硝好像得到了某种莫名的安抚，这种淡漠又平静的神情比强效镇定剂有用，这目光无疑是有距离感的，它并不粘稠，甚至高高在上，但既然这种目光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了一件事。 林熄在这里。 贺硝胸口起起伏伏，深呼吸数次，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看着林熄，先开了口： “为什么才来？” “我有一个临时会议，耽误了时间。”林熄回答他。 “真的？” “没有必要骗你。” 贺硝不说话，盯着林熄。 林熄侧头，轻声说：“让保卫处撤出去吧。” 继而他转过头，迎上贺硝的目光： “我来了，你可以继续测试了。” 贺硝近前一步，喉头滚动一下：“你答应过我，不会对我进行任何改造。” “是，我再答应你一遍。”林熄颔首：“去吧。” 李文被拉下去处理伤口了，王承麟站在林熄身后，揉着胳膊，看着着贺硝再一次被研究员带入测试舱，惊讶地说：“他就......这么听话的进去了？” “狗么。”林熄抱着手，站在全景玻璃外，看着舱内测试的贺硝，淡声说：“摸摸头就摇尾巴。” 王承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凝目看了一会儿：“不过他还真厉害，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了——首席，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但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当时您跟他在一起，他为什么要打麻药？” “止痛。”林熄说。 “无论是杀手还是秃鹫，都远不及他在实战中的数据，他这种怪物竟然也会受伤流血，真是奇怪，从九尾首席发来的数据看，以他的实力应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王承麟说。 林熄望着舱内，说：“也许吧。” 王承麟见林熄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也就不追问，实战区只有数据记录，没有影像视频，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林熄知道，当时怎么想的，也只有贺硝知道。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王承麟！” 王承麟回头，脱口而出：“姜温！”又想起林熄还在场，立马改口道：“......姜首席？你怎么来了？” 林熄转头，姜温额角有汗珠，腕带上还闪烁着未读消息与通话请求，看样子是匆匆赶来的，见到林熄，他只是微微一点头，随后目光就落到王承麟身上，放缓了声音问他： “刚才公司广播35层实验室有样本暴动，我记得你说今天要来这里，有没有事？” 王承麟把衬衫袖口打开，挽上去，给他展示胳膊上的淤青，姜温看了看，问：“那个样本干的？” 王承麟点点头，姜温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王承麟又摇摇头：“不知道，后背着地，有点痛。” 林熄向前走了几步，躲开了二人的低低的话语声，测试舱内，贺硝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测试项目，他身上的伤口在测试中又撕裂开，落了一地的血，舱内照明关闭，贺硝脚步沉重，从舱内走出。 “结束了。”他呼出一口气，站在林熄面前，浑身上下都是血。 林熄站立的位置是一片暗光区，使他的眼睛能够适应光线，贺硝一靠近，挡住了更多的光线，他们埋没在阴影中，林熄抬起眼，与他对望。 “结束了。” 林熄说：“没有改造。” 贺硝点点头，闭了闭眼，林熄罕见地从他身上看见疲态，在观察舱内不可能休息的好，就算经过改造，身体耗能也该达到了极限。 “周六我给你预约一个全身检查，如果有时间，就带你去医院，如果没有时间，你就自己去，神农医院的医生都认识你，不用担心，我一定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来陪你。” 身后传来姜温的声音，虽然低，但贺硝听力很好，听清了，两人之间很安静，林熄也听见了，贺硝抬起眼，见王承麟点了点头，姜温微微弯下腰，给他系上袖口的扣子，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快下班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不过晚上和制造商的谈判推迟了，晚上想吃什么？” “听说广寒路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不过林首席今晚可能会加班，我也要加班。” “我帮你向他请假。”姜温说。 “不好吧......”王承麟有些为难。 研究员忙着记录数据，汇报给九尾，有的准备明天的新实验，实验室里各自忙碌，一时间没人管贺硝，相比于王承麟与姜温二人，他们这边安静的有些尴尬，林熄低头用腕带给王承麟开了个请假条，轻咳一声： “这里不适合谈话——愿意再去一次观察舱吗？” 贺硝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朝观察舱走去，留下一路血迹，进入舱内，林熄展开一面悬浮桌，坐在椅子上，问： “为什么这么抗拒？” 见贺硝不想说，示意中控台的研究员关闭录音：“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贺硝垂着头，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上。 舱内很安静，林熄没有再说话，几乎没什么力气继续去说服贺硝，两个人靠沉默拉锯着，双方都已经到了力竭的临界点。 许久，贺硝沉沉地叹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 “以前在奥林匹克的时候，每次执行任务回来，美杜莎都会针对数据不达标的方面对我们进行改造，她想追求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的试验品。” 林熄问：“有多少人接受了这种改造？” “几乎每一个雇佣兵，奥林匹克的合同上有这一条，雇佣兵必须自愿无偿成为实验品，想来神州的，要么因为被奥林匹克发现被炸死，要么因为偷渡被神州炸死，只有极少数成功了。” “如果数据达标呢？” “被投放到战场执行任务，直到再次出现问题，或者公司又研究出了新技术，送回美杜莎的山洞再改造。”贺硝声音发哑，他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又开始愈合。 林熄又问：“这种改造持续到什么时候结束？” “死亡。”贺硝抬起眼，看着林熄：“奥林匹克会对雇佣兵一直进行改造，直到人类科技走到尽头，但对于雇佣兵来说，这种改造就是持续到死亡，不断的被改造，不断的接受实验，最终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手术台上。” 观察舱里出现了片刻的静默，而后林熄问： “你接受了多久的改造？” “十年。” 贺硝抬起眼，看着他。 “叶彰年纪小，只被改造了三年，温斯顿的父亲是中级长官，被改造的次数很少。 “从十五岁开始，我就不断接受改造。在试验台上，奥林匹克不愿意用昂贵的麻药，就用最便宜那一种，很少量的377元素就能制成大量的廉价药，因为经过太多次改造，所以我对麻药产生了抗性，从第三年开始，麻药就对我不管用了，甚至连其中的镇痛剂都没有用。” “所以在实战区，你注射了两只麻药，却并没有昏迷，因为你对377元素有抗体，但是神州与奥林匹克使用的镇痛剂不同，故而能止痛。”林熄说。 伤口不断愈合，贺硝用手遮挡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手术刀再次划开，粘在桌子上的血液变得粘稠，逐渐成为深褐色。 林熄想起王承麟传回来的实验报告。 a组对贺硝的身体各项数据进行了复制，并且提取了他脑内残存的记忆片段，观看记忆片段的时候，就像进入对方的梦境里，所见所闻，都是通过对方的眼睛。 记忆中的人影被处理的很朦胧，唯一清晰的是试验台对面的记录面板，将一切投入被改造者的眼睛中，十几岁的孩子是长身体的时候，但长期营养缺失使他十分瘦弱，手脚都被牢牢地扣在手术台上，呼吸面罩上方的的目光很惊恐，麻药通过头部的固定器注射进他的身体里，却没有任何作用，拼命的挣扎换来的只是更大量的麻药。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皮肉，几乎没有什么止血操作，也没有太多的防护，溢出的血液顺着试验台流到研究员的脚下，很快被来来往往的脚步抹开了，机械臂探入血肉，继续切割骨骼，之后的改造核心画面被处理掉了，具体是什么改造，林熄不得而知。 长久的安静后，林熄说：“如果你能够提供证据揭示奥林匹克这一反人类的行为，神州可以提供支持，但现在你们的海马体都接受过改造，完全没有相关记忆片段。” “没有记忆，但疼痛是真实的，没办法忘记的。”贺硝说。 “疼痛没有任何作用。” “我不需要你们做出什么，也不需要任何同情，只是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做测试，所以我告诉你原因。”贺硝的神色冷下来：“我从来没指望过一群优等基因会为一群劣等基因而指责另一群优等基因，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能，”他顿了顿，看着林熄：“你们也不愿意。” 林熄没回答，站起身，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长发：“感谢你的配合。” 说罢，他转身朝外走。 贺硝忽然在身后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林熄转过身：“对你表示同情，还是感到心痛，或者觉得愤怒？除此之外，你说的话我并不打算反驳。” “不是这些。”贺硝滞缓地说。 “还是要我感谢你在实战区所作所为？” “我不是要你的感谢。” 姜温已经离开了，王承麟身上披着姜温的外套，在外面朝林熄招了招手，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注射剂，提醒林熄该注射药剂了。 林熄轻轻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朝外走，临到门口时，他背对着贺硝，说： “好好休息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7、深夜（随榜加更） 深夜，神州科技大厦顶层，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林熄翻看着手中的纸质实验报告，上面显示经过实战训练，贺硝的各项指标都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客观的说，这次实战训练对贺硝的有效程度是170％—180％。 他合上报告，感到眼睛酸涩，这种酸涩是视神经自身缓慢衰败带来的感觉，头又开始痛起来，仿佛有人摆弄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闭了闭眼，后背出了些汗，手脚发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呛咳两声，用指纹解锁了桌面下的医药箱，翻了两翻，找到一支备用药，闭着眼给自己注射进去，针管掉落在地，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令他头晕目眩，还有些想吐，这是无可避免的，林熄已经习惯了。 也许是身体依旧虚弱的原因，这次的副作用格外明显，他费力地站起身，想要去清洁舱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水，仅仅走出去两步，就腿脚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他一把握住椅背，却没能避免滑落在地。 空旷的办公室里十分寂静，头痛还未缓解，林熄不受控制地想流泪，苍穹之下一片静谧，人造的星空映着高楼大厦，城市在沉睡，没有人听见夜里低低的抽泣。 林熄没有力气站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好像下一刻苍穹就要塌下来，他微微地动了动，把自己蜷紧了，感到很冷，甚至在夏天的夜里开始打寒颤，就那么蜷在地上，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林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半小时之后，一只苍白的手握住桌沿，林熄乌黑的头发黏在脸颊两侧，淌着汗水，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爬起来。 这时，腕带上显示出姜温的通讯请求。 林熄接通，姜温的声音很低：“林首席，神农医院出了一些状况，与您的治疗有关的。” “什么状况？”林熄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 姜温看了看身侧熟睡的王承麟，轻手轻脚地下床，在卧室门外给林熄汇报。 “......我也是刚才收到这个消息，那天的注射液里有残留，销毁的时候检测出来的，我父亲已经让医院查了。” 姜温的父亲姜松，神农氏集团母公司董事长，神农氏在神州有股份，故而姜松也是神州董事会成员之一，林熄了然，问：“最快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姜云刚才紧急召开了专家会议，医院讨论出的结果是人造巨噬细胞，我拟了一份合作提案，希望您能同意，神农与蓬莱联合进行联合药物开发，研制出能够定向吞噬这种病毒的细胞，研发时长......暂时不能确定，但这是最安全的解决办法，目前您的身体不能满足血液透析的条件，移植人工肾脏风险很大。” 姜云是姜温的堂弟，也是林熄的主治医生，疼痛缓解，林熄理智逐渐回笼，说：“明天让王承麟把提案交过来，我签字。” “好的。”姜温答应下来，腕带那边传来轻轻地开门声，林熄听见姜温低声问：“吵醒你了？” “谁啊？”王承麟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没睡醒。 “是林首席......不用担心，没事，先去睡吧，我马上回去。”姜温说完这一句，又稍稍抬高了声音：“林首席，您还在吗？” “还有事吗？”林熄问。 “这种病毒发病时间我们暂时没法确定，因为没有遇到过这种病例，不过医院现在有一种类似症状的镇定剂，确定可以短期使用，明天我会让承麟一起送过去，同时需要提取您的血液样本，对这种镇定剂进行升级，虽然不能根治，但可以用于更好地缓解您的发病症状，升级预计时间只要十几天。” “我知道了。”林熄揉了揉眉心，挂断了通讯。 后半夜有些冷，姜温又回到王承麟的身边，林熄在办公室里处理未批复的文件。 *** 白怀吃过午饭，从25层员工餐厅到了地下14层，看见贺硝还窝在宿舍的床上，指了指他，问桌边的叶彰：“死啦？” “贺哥昨晚才回来，倒头就睡，早晨睁了下眼，应该没死。”叶彰手里抱着全息狗，蹲在床边，点了点贺硝的腕带，面板上显示贺硝一切正常，他抬起头，小声对白怀说：“还活着！” “他太累了。”温斯顿坐在上铺抽烟，靠近透风口，抖了抖烟灰。 “说什么呢，蚊子叫一样。”贺硝的朦胧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抹了把脸，睁开眼看见白怀的脑袋在上方：“呦，有时间过来了？” “你少来，你问问叶彰，你们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第一晚就下来了？听说你昨晚才从隔壁实验室里放出来，我今天会都推掉了，来看你，你有没有良心？” 贺硝打了个哈欠，坐起来，身上的伤口结了疤，看起来很狰狞，他感到有点痒，逐渐想起昨天的一切，说：“你怎么样？这次给神州立了个大功吧？” “别说了。”白怀翻了个白眼：“转正是转正了，但还在原来的组长手里，那天他们去检查36层现场，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我扔掉的豌豆饼干，哈，又给我一顿骂，我不是做了个数据炸弹吗，导致他们连夜加班修防御漏洞，组里没一个愿意给我好脸色的——你们的积分排名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贺硝说：“这次奥林匹克闹了个大的，战斗机群都出动了，神州不可能轻易罢休，保卫处的心思现在不在我们身上。” 他昨天才从禁闭室回来，此前温斯顿和白怀已经休息了好几天，他太疲惫，没来得及问就睡着了，现在想起来：“小叶和温斯顿呢？你们怎么样？” “九尾首席真的很厉害！”一提起这个，叶彰眼睛亮起来：“她什么都能看见，算的也很快，三个秃鹫都被解决了！没有受什么伤，就是在水里泡久了，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说明你也有实力。”贺硝伸手逗逗叶小彰，温斯顿在上方说：“那个姓姜的，感觉已经八十岁了，一走路就叫唤，没什么用，我本来打算把他扔在沙漠里，结果他们家的人找来了。” “......还是别吧，要不然神州得把我们扔在沙漠里。”贺硝说。 白怀同意，又凑近了些，说：“哎，你们知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看见谁了？” “有屁快放。”贺硝说。 白怀撇撇嘴：“我看见甄有钱了！” “他怎么在这里？”叶彰睁大了眼睛：“他住这来了？” 白怀点点头：“刚好碰见他从悬浮舱下来，啧啧，搞得声势浩大，弄了一个小型运输舱运送行李，去了s区，他那个财务官哥哥和保卫处的陆长官也来了，这哪儿是来当雇佣兵，这是度假来了！” s区是高级雇佣兵的住所，里面都是宽敞的单间，有的还有独立训练室，贺硝说：“狗崽子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拿的是卖命钱，他是体验生活来了。” “看雇佣兵论坛了吗？上面可好玩了。”白怀打开腕带，翻出一个帖子：“不知道谁打听的，说是甄有钱看上了丹阕城基地的一个女雇佣兵，结果人家没看上他，这上面写的，甄二公子备受打击，决定前往神州训练，发誓有朝一日定让这个女雇佣兵刮目相看！” “太扯淡了。”贺硝说：“他来这找寻求刺激还差不多。” “论坛里这种帖子多着呢，扯淡扯的有理有据，也挺有意思的。”白怀说。 “哪天我也注册个账号看看。”贺硝说着，腕带上的信箱闪烁了一下，他打开信件，是一个地址，他关掉页面，站起身：“你们聊吧，我有事。” “去哪儿啊？”白怀见贺硝站起来就走，在身后问。 “喝点酒去。” 贺硝说着，离开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三人，叶彰雀跃着让白怀帮他注册一个账号，登陆进去，默认界面是神州大论坛。 “好多帖子！”叶彰惊奇地看着面板，从前他们只在奥林匹克黑市看见过悬赏令，这种讨论性质的他从来没见过。 “下滑可以刷新。”白怀帮他刷新了一次，叶彰新奇地按住了页面，认真地看着每一条帖子。 *** 地下13层。 “久等了。”贺硝脱掉外套，扔在一旁：“y5-1760，贺硝。” 一杯酒被推到他面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中，短发女人抬起头，脸上带着大方地笑容： “tp02，罗娜，幸会。” “我听说过你，你很有名。”贺硝坐下来，罗娜先开了口：“甚至在你来神州之前，我们就对你有所了解，前奥林匹克顶级雇佣兵，编号是h7-690。” “没想到你们tp还会关注这些。” “当然，在神州，tp知道的不比二级负责人少。”罗娜说：“可能你忘记了，两年前的一次大型资源争夺战中，我们交过手。” “也许吧，那时我应该不知道你们是tp，只以为是普通先遣队。”贺硝说：“那次资源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涉及到公司机密，有董事会想得到的东西，所以我们去了。”罗娜笑着说：“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在悬浮舱上等待林熄手术结束时，贺硝短暂地尝试了与tp们交流，但tp们无一例外的都拒绝了他，除了罗娜。比起赵恒冷酷的性情，罗娜更有亲和力，因为除了战斗，她还担任着tp中“外交”的任务，即代表tp的形象，面对外部媒体记者等。 这是贺硝之前让白怀帮忙在档案室查到的资料，tp们每8天就可以有一个成员撤下来休息，这次轮到了罗娜，贺硝喝了半杯酒，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成为tp的条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8、玉宇 罗娜笑了笑：“你很确定你会成为a级？我听说你和神州签订的合同上，写明了你正式成为雇佣兵后，会分到低级组别。” “但我看过同期雇佣兵对比的数据，寻找资源矿是积分点，但数据排名也会折算到积分，这才是大头。而且如果我只是一名低级雇佣兵，很多高级战事我无法参与，这是神州的损失啊。”贺硝说。 “我们也看过，你的实力确实很强，b序列的十几个老兵都死了，现在你在这期训练里是独一份的，如果没有意外，你的积分会很高。”罗娜把黑色短发别到耳后，喝了一口酒：“或许执行官都没想到你的实力这么强。” “不。”贺硝说：“这就是他想看见的，如果我的实力不足以远超其他雇佣兵，达到完全碾压的状态，我现在就已经被处理掉了。” “那么，就看首席团的决定了。”罗娜说。 贺硝点点头：“我还是想提前知道条件。” “你很心急啊。”罗娜笑道：“为什么这么心急？” “钱的事，谁不急？”贺硝说：“你们和我们这群雇佣兵没有什么区别，要的只有钱，不要钱，就不是雇佣兵了。” “目标很明确。”罗娜赞许，微微直起身：“成为tp并不难，在a+级雇佣兵内部也有积分排名，资源战参加的次数越多，难度越大，给公司带来的利益越大，排名就越高，达到tp线，就可以成为tp一员，满员后，我们的积分也参与到a+级别的排名中，如果被超过，就会被撤下来，分高者得。” “这样太久了，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比如......在几个月内快速成为tp？”贺硝问。 “你很缺钱吗？”罗娜问。 “非常缺钱。”贺硝肯定地说。 罗娜喝完杯中的酒：“很遗憾，没有，tp不是选着玩的，除非你能另辟蹊径。” 贺硝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谢谢。”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罗娜站起身，抱起头盔：“这次我请你——期待在tp见到你。” *** 姜温递交了身份信息，请求进入，执行官办公室的门打开，林熄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什么事吗？” “首席，今早医院已经着手开始升级镇定剂，关于血液样本的检测结果，有个不太好的消息，病毒在扩散，但好消息是没有产生变异，目前普通s22型镇定剂还可以控制，近两天您有感觉身体不适吗？” 林熄说：“目前没有，也许病毒还在潜伏期。” 姜温点点头：“s22没有预防作用，只能在发病时注射，如果可能，尽量不要与您现在使用的药物同一天使用，因为s22与抗衰剂中的一些成分会产生反应，刺激人体，加大副作用带来的不适感。” 林熄颔首：“还有其他问题吗？” “这方面没有了。”姜温说：“不过，玉宇计划进展的不太顺利。” “琼楼”与“玉宇”是以神州科技大厦为中心，分为两期工程建设的环形保护墙，公司设计这个项目的初衷是更好的防范外来入侵，“泄露”事件后第二年，内圈“琼楼”开始建设，目前已经完工，神州预计在近五年建设完成外圈“玉宇”工程。 “那些贫民还是不同意签字吗？”林熄问。 “是，两期计划都穿过了神州外环贫民区，一期工程已经引起他们不满，现在基地西侧的贫民地带闹的很厉害，他们四处张贴告示，说我们为了富人的利益占用他们的资源与土地，昨天晚上他们进行了大规模游行示威，并且自发形成了很多小团体，保卫处派人维护秩序，得知其中有一个叫“天行道”的群体，由流浪汉与被驱逐者组成，还有一些第三区人也在混迹其中，引导风向，对工程建设产生了很大影响。” 姜温继续说：“根据董事会的决定，我们提出了优惠政策，但他们不愿意接受，我们已经做出最大让步。” “他们想要的更多，所以不会同意。”林熄扶了扶眼镜，说：“收回所有的优惠条件。”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姜温问。 “收回所有的优惠条件。”林熄说：“我们已经做出最大程度的让步，既然他们不愿意见好就收，那么已有条件也没必要兑现，他们应该明白公司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保卫处会继续加派人手，唯一目标是确保玉宇计划安全推行，神州只会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普通居民不能因为这些劣等基因受到威胁。” 苍穹防御不足以承受重型武器的攻击，林熄知道在实战区见到的奇美拉只是一个初代产物，两方备战从未停止，这样的大型机械武器会不断升级，神州必须做好准备。 姜温并不惊讶，甚至松了口气，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姜温离开后，王承麟抱着一沓打印好的文件走进来，虽然现在已经极少使用纸质文件，但为了照顾林熄的眼睛，他的办公桌上还是保留着纸质时代的工具，除了电子权限，他的手写签名同样有效。王承麟把最上面一份递到林熄面前：“首席，适应期训练的积分排名，保卫处已经下发给各处了，这是各位首席推选出来的a级人选。” 林熄只看了一眼，就提笔签了字，递还给王承麟，王承麟接过，略略迟疑：“首席，这个结果，会不会让一些雇佣兵不满意啊？” “积分排名是按规则进行的，他们没什么不满意的。”林熄低头翻看另一份文件，不大关心此事。 王承麟“噢”了一声，又说：“首席，奥方发来信息，下午的谈判，他们将派出奥林匹克的财务官、技术官与一个二级负责人，九尾首席已经搭建好了临时信号桥。” 林熄颔首：“知道了，记住，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要求都不能同意移交样本y5-1760。” 王承麟应下了，低空太阳偏向西侧，39层会议室里，姜温与甄富贵戴上了头戴式通讯器，姜温的另一侧是王承麟，他代表林熄出席。 一切准备就绪，对方显示正在连接中，王承麟小声对姜温说：“我有点儿紧张。” “那我是谈判代表，我更应该紧张了。”姜温伸手将掌心盖在王承麟手背上。 “咳咳。” 甄富贵将拳头抵在嘴边，用力咳了一声，王承麟不大好意思地抽出手，姜温朝他笑了笑，轻声说：“不用担心，我在呢。” 这时，眼前的通讯显示连接成功，六道身影通过通讯桥出现在数据虚拟的谈判室中。 “久等了。” 对方的谈判代表站起身，经过翻译的电子女声传来，简单的问候后，她说：“下面由我来介绍我方谈判人员，我是奥林匹克科技公司的信息官，代号赫斯提亚。” “这位是我方财务官，代号德墨忒尔。” 为了方便，他们互称代号，姜温看向起身的女人，他们的样貌都经过了处理，眼前的人脸并不是他们的真实样貌，他注意到最末还有一个男人，应该就是奥林匹克的通告中所说的二级负责人。 “这是技术部二级负责人，代号美杜莎。” 美杜莎，秃鹫的雇主，可以说是这次袭击的“主谋”之一，通讯器下王承麟手心出了些汗，姜温收拢手心，将他的手包裹住，做了自我介绍。 一一介绍完毕，话音刚落，美杜莎就说：“真可惜，我以为林首席会来呢。” “本次谈判全过程都由林首席监听，注意你的言辞。”姜温微笑不变：“还是先来说正事吧，今天的议题主要有两个，y5-1760的归属权与奥林匹克针对此次袭击对神州的赔偿。” “先来谈第一个吧。”美杜莎说：“我们只对第一个感兴趣，之前与林首席的对话，你们也听见了，h7-690是奥林匹克的试验品，神州应当归还。” “目前他已经与神州签订了合同，所以他现在属于神州。”姜温说。 “同时，他与奥林匹克的合同也没有解除，强调一下，他先与奥林匹克签了合同，而后再与神州签订雇佣合同，不管在哪一方，第二份合同都是不符合条例的。” “但他在神州签订的合同只有一份，这不违反神州规定，他已经通过适应期训练，成为了神州正式雇佣兵。” “我想我们不要纠结于这个问题。”赫斯提亚出声：“如果两方条例都不能够很好的解释这一现象，不如我们将他当做一件独立的商品，奥方愿意用一个中型人工智能制造部门交换这个试验品，你们意下如何？” “人工智能在神州并不是一个好获利的项目。”甄富贵狮子大开口：“神州目前着手活体数据化研发，这样的条件缺乏诚意，如果愿意用更加精密的仿生技术进行交换，我们能够同意。” “您在开玩笑。”赫斯提亚说：“这个条件有些太过分。” 甄富贵靠坐在椅子上，耸耸肩。 赫斯提亚说：“目前，这个试验品的叛逃给奥林匹克带来了巨大损失，许多项目被迫终止，对于奥林匹克的研究打击非常大，希望你们能够尽早归还。” 姜温说：“按照这个逻辑，我们更不可能答应贵公司的要求，毕竟，因为这个试验品，贵公司给我们带来的损失也不可估量，这也是林首席为什么没有坐在这里的原因。” “那是秃鹫团队的做法，并不代表我们奥林匹克。”赫斯提亚说。 姜温微笑道：“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三枚导弹碎片，这种导弹应该不是秃鹫有权利发射的吧？奥方在明知神州首席执行官在场的情况下，依旧发射元素弹，是否太过分？ 顿了顿，他说：“海德拉已经发怒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9、谈判（下章开始收费了！） “这与海德拉有什么关系？”美杜莎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出这个名号。 “看来奥林匹克还不知道，不仅仅是神州，海德拉对这个样本也很感兴趣。”姜温微笑道。 “你想以海德拉威胁我们吗？”美杜莎直起身子：“我们不怕海德拉，属于他们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至少现在，还是海德拉的时代。”姜温说：“海德拉并不相信奥林匹克的说辞，而是更倾向于和我们交流，他提出条件，如果你们愿意放弃这个样本，从此不干预神州的研究，他可以不追究这件事。” “你说的很奇怪。”美杜莎敲了敲桌子：“海德拉怎么会支持神州的一项抢劫式的研究？这个样本明明在奥林匹克可以得到更好的发展。” “你的问题，或许只有海德拉能够解答，遗憾的是，我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见过海德拉。”姜温抱歉地笑了笑：“更遗憾的是，他应该也不愿意向你做出解释，而奥林匹克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 美杜莎笑了几声：“很好，海德拉现在开始倾向神州了，不过没关系，只有在奥林匹克，海德拉才是强大的，在神州，海德拉只会逐渐落寞，最后彻底消失......” “奥林匹克每年依旧从海德拉的公司买入大量先进军火武器。”德墨忒尔打断他的话，岔开了话题：“不如我们先谈谈第二个问题怎么样？” “好。”姜温点头：“具体事项，由我公司财务官貔貅来叙述。” 甄富贵给对方三个代表发送了一份财务报告：“这里标明了神州由于这次袭击遭到的损失，主要是各项运输费与医疗费。” 德墨忒尔浏览完毕，说：“这次事故我们有一定原因，我们愿意承担相应的医疗费，但是表格中，各大家族自发使用的侦查与寻找费用，与我们无关，无论是林氏山庄，还是甄氏集团，这些行为都是主观意愿，我们不承担这一部分，你们或许可以通过神州的保险公司对这些额外费用进行赔偿。” “很显然，这次你们的预算不充足，所以谈判十分没有诚意。”甄富贵说。 德墨忒尔说：“我们有十分的诚意，但我们绝不会承担额外费用。” “打断一下。”姜温打断了二人的僵持：“刚才收到林首席的最新消息，如果奥林匹克愿意放弃y5-1760，神州可以做出让步，放弃这些费用的赔偿，也就是说，神州用这笔赔偿费买入y5-1760。” “我们不可能放弃h7-690。”奥林匹克谈判首席做出了决定。 “我们也不可能放弃y5-1760。”姜温说。 “真奇怪，一个半成的试验品，竟然这么抢手，他有什么独特的魅力吗？”美杜莎说。 “我们也想知道，奥林匹克为什么对一个半成的试验品这么感兴趣。”姜温道。 “既然我们都有公司机密，不如各退一步，你们交出h7-690，我们全额赔偿你们的损失费用，怎么样？”赫斯提亚说。 姜温说：“从公司利益出发，我们不同意，神州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奥林匹克不应该以退为进。” 神州大厦顶层，执行官办公室里，林熄听着谈判陷入胶着，揉了揉眉心。 奥林匹克死咬着这个样本不放手，说明这个样本对于他们来说一定有重大意义，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样本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各项指标依然远远超出常人，奥林匹克制造了一个战争机器。从公司的角度来看，神州也需要这样的战争机器，一个人就可以替代一支先遣小队，这样的成本节省无疑是巨大的，从董事长的角度，林熄也绝对不能放他走。 腕带上传来对话声，谈判并不顺利，到现在没有谈成一项，这时，办公室门口有人提交了身份信息。 林熄点开了悬浮面板，是甄有钱。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放人进来了，甄有钱抱着一个箱子，缩头缩脑地走进来，林熄微微蹙眉：“甄二公子，有什么事吗？” “没，呃，有一点......” 甄有钱在他面前把箱子放下，一抬头，看呆了，他已经见过林熄一次，再见还是觉得好看的太过分，年轻的首席执行官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像那些到他家谈生意的人满脸谄笑，也不媚俗，甄有钱知道这人不是有钱就能从酒吧里泡到的。 “这是什么？” 林熄微微蹙眉，甄有钱的目光令他感到不适。 甄有钱回过神，双手在身上抹了抹：“啊，这是我帮王秘书送过来的，说是什么增强版镇定剂，王秘书不在，我刚好来找我哥，顺路就带过来了。” 林熄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 说罢，却见甄有钱没打算走，他问：“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甄有钱摸了摸脑袋，说：“那首席，我就先走了？” 林熄蹙眉看向他，甄有钱知道他不高兴了，恋恋不舍地出了门，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办公室大门关闭，腕带上显示姜温的通讯请求。 “林首席，谈判没有成功，双方没有一点共识。”姜温说。 “他们不是诚心来谈判，这是在公然挑衅！”王承麟的声音挤进姜温的通讯。 “我知道了。”林熄说：“既然他们不愿意让步，我们也没必要做出承诺，我会让技术部贺保卫处对y5-1760加强看管，这件事暂定这样，现在重要的是玉宇计划的推进。” 挂断了通讯，林熄眼睛有些痛，他闭了闭眼，感到身上有些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就在通话时刚才某一刻，他开始出汗，直到现在他挂断通讯才发现，细密的汗珠很快遍布了他的后背，他不得不把外套脱掉，可还是不能缓解，他用手背抵了抵脸颊，很烫，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那种病毒发作了。 姜温告诉他，在他住院期间，注射液里被混入了一些来自黑市的药剂，这种药剂里携带着一种特殊的病毒，是从辐射区的变异植物里提取合成的，这种病毒并不致命，也不会侵害人体的防御系统，但会与人体中的酶产生反应，加快血液流速，同时刺激脑神经，使人体兴奋。 简单来说，就是催/情。 除了姜温与九尾，还有林熄的主治医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种病毒被注射入林熄的体内，连董事会都不知道，由于保密研发与保密调查，两方面进展的都不是很快。这不是一件小事，虽然没有对公司的利益产生直接威胁，但明确地对林熄的人身安全产生了威胁，说明注射病毒的人是冲着林熄来的，而不是神州公司。 身上越来越热，林熄头有些晕，他看见桌上送来的药，强撑着身体打开，颤抖地注射入自己体内，镇定剂作用很快，短短几十秒后，林熄就感觉身上的燥热有所缓解。 这时，九尾发来一条信息：“首席，您现在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来35层一趟吧。” 林熄关闭腕带，呼出一口气，稍稍整理着装，抱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然而就在他踏入悬浮舱的一瞬间，燥热感又翻涌上来，瞬间侵袭了他全身，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悬浮舱舱门关闭的前一刻，他似乎看见走廊另一头有人靠近，紧接着，他被封闭在了舱内，悬浮舱开始下行，他感到呼吸不畅，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身体内横行，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热切的、急不可耐的期待着什么。 悬浮舱即将到达，林熄背靠舱内横杆，敏感的皮肤连与机械触碰都泛起阵阵酥麻，提示音响起，他到达了35层。 *** “贺哥！贺哥快醒醒！”叶彰拼命摇晃贺硝。 贺硝正做梦，被他摇醒，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什么事？” 叶彰急急把腕带递到他眼前，贺硝眯着眼睛一看，是适应性训练的最终积分排名出来了，他看了两眼，骂出声： “这狗崽子！” 贺硝让白怀帮忙计算过自己的积分，绝对是呈碾压状态稳居第一，但现在积分排名第一的并不是他，排名第一的位置，写着“甄有钱”三个字。 “我们在实战区拼命的时候，甄有钱的家人给他所在的区域投放了大量稀有资源矿，他收集资源矿获得的积分最多，白哥去找陆长官了，陆长官说他收集资源获得积分符合规定，不算作弊！”叶彰愤愤不平道。 贺硝的名次则被压到了第二，叶彰与温斯顿都在前十，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神州雇佣兵条例最新版，由于a级雇佣兵人数过多，从本期开始，每期只有一个a级名额，由首席团决定，其他均为a-级以下？” 也就是说，无论贺硝他们在不在前十，进入a级的只可能是甄有钱一个人。 “他都没参加过训练！不就是真有钱吗！”叶彰愤愤不平。 就算神州从这期改了条例，贺硝也能以稳居第一的实力进入a级，至少三人中短期内会产生一个tp，五个月后的峰会都有希望，但他们恰好碰到了甄有钱，按照这个趋势，甄家绝对不可能止步于a级，他们很可能花大代价把甄有钱送进tp，既然钱有了用处，那就一定会有更大的用处。 “现在怎么办？”温斯顿抽着烟，问。 贺硝翻身下床：“我去找林熄。” 他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拉过桌上的小镜，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套了件干净外套，出去了。 贺硝进了悬浮舱，选择了顶层，却被告知没有权限，他作为一个低级雇佣兵，最高只有到达120层的权限，再往上是神州的权力中心，没有悬浮舱直达，不过侧边有步行梯，贺硝便打算先乘坐悬浮舱到120层，再爬上160层。 120层是个大空层，与65层一样用作紧急避难所，平常没有人去，悬浮舱停靠，贺硝刚走出去，就看见对面的专属通道亮起了灯。 没有到35层，林熄已经摇摇欲坠，他咬咬牙，决定返回办公室，但几近瘫软的身体不受控制，误触120层，林熄想要强制修改，门已经开了，好在120层是避难所，以他的权限，可以进入，寻找一间没有人的避难舱暂时落脚。 他晕晕沉沉地踏出悬浮舱，一抬眼，就看见对面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他微微眯起眼，那人靠近一些，他看清了。 贺硝。 “你——” 贺硝话没出口，林熄向后退，刚迈出的半步又立马回到了悬浮舱，紧接着，舱门开始关闭。 “等等，有事找你！” 贺硝边跑边挥手，林熄后背抵在悬浮舱壁上，160层亮起，他按着关闭选项的指节泛白，几乎想要手动把舱门关上。神州的日常使用的悬浮舱为了安全考虑，舱门关闭相对较缓慢，林熄从没感觉舱门关闭的这十秒这么漫长。 眼看舱门就要关闭，一只手卡在了门缝中。 感应到异物，悬浮舱响起滴滴警报声，林熄有些慌乱地脱口而出：“别进来！” 他想要无视警报，继续关门，可贺硝两手搭上舱门，手臂爆出青筋，猛然发力，竟然硬生生地将舱门推开了。 “出去！” 林熄极力后退，贺硝没看出他的异常，活动了几下手腕，松了口气：“赶上了，知道这是你的专属悬浮舱，但是找你有点事。” “立刻出去！”林熄强稳着声音命令。 “你先给我解释，为什么——”贺硝抬起眼，话至一半，顿住了：“你......” 林熄后退半步，抵到了墙角：“闭嘴。” 错愕只是一瞬，贺硝闻见了一阵奇异的花香，他知道这种味道，来自辐射区的一种变异植物，这种味道在黑市很常见，通常存在于青色交易场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红痣 第50章 红痣 贺硝看着他, 勾唇笑了笑。 “怎么会弄到这种东西？” 他盯着林熄，目不转睛。 现在的林熄无疑是诱人的，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松垮地垂落鼻尖, 那双清冷的眼眸含着雾气, 眼睫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像一只即将碎掉的瓷器, 充满了脆弱的美感。 这种美并不常有, 因为林熄总是强势的、高高在上的, 但并不代表这种美感就不诱人，不代表贺硝不喜欢，就是因为这种美感罕见，所以贺硝更喜欢。 几乎一瞬间, 贺硝就决定好要做什么。 “滚出去！” 林熄感受到他的目光, 很明白他在想什么, 此刻他比谁都希望贺硝是只绝对服从指令的狗，但贺硝没有后退, 反而近前一步, 眼前的光线倏然暗淡，林熄呼吸明显一滞。 一个人，怎么能成这样呢。 贺硝在心里想，即使是现在, 林熄也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没有因为热而解开自己的衣扣，也没有因为脑神经的刺激做出什么举动, 现在的林熄依旧体面，把自己束缚在首席执行官的小圈子里。 但就是这样的人，眼尾却有两颗红痣, 他的眼神很冷，可红痣又那么张扬，毫不避讳地落在贺硝眼睛里，贺硝的目光顺着锁骨往下，衬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合着腰身。 就在这一刻，林熄腕带亮起，贺硝眼疾手快，猛然冲上前，悬浮舱内一声闷响，林熄的左手手腕被死死压在耳侧，阻止了他电击自己。 “这时候就别扫兴了吧。” 近在咫尺的愉悦感令贺硝心跳开始加快，方寸之间呼吸交错都带着粘稠滞重的感觉，随着他的靠近，香味被放大了，他们已经彼此相依，这是个紧密嵌合的姿势，林熄都能感受到贺硝的心跳。 舱内安静一瞬，贺硝探头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躲避，执行官的外套滑落在地，林熄用手臂抵住他的脖子，阻止他亲近，挣扎着说：“滚！疯狗，如果你敢……出了这个悬浮舱，我就把你大卸八块，让你变成一堆蠕动的零件……” “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啊，林首席。” 贺硝凑近了，自上而下望着他，看他眼睫轻颤，垂眸躲避，呼吸杂乱，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贺硝盯着那两颗红痣。 高塔上的艺术品正在药物作用下逐渐破碎，贺硝摸他，他就躲，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拱起脊背，贺硝微微使力，扶住他的腰，把他固定住了，在他耳边说： “如果他们看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被一个残次试验品*到站都站不稳，我想想，明天的头版新闻一定是这个吧？不对，按照甄富贵那死性，他应该会把这些照片列为绝密——绝对高价才能收购到的秘密，然后让那些媒体记者争的头破血流，我说的对吗，执行官？” “滚！别碰” “别叫。”他爱惜的舔掉林熄脖颈间的汗珠：“门要开了，你猜外面会不会有人？” 林熄眼眶泛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杀、了、你。” 贺硝微微起身，露齿一笑，带着兽类的餍足，有些懒散地说：“不会的，这药注射到血液里，想要根治就得全身透析，要么换肾，你肯定哪个都不愿意，你去不掉这东西了，以后想要找不到人，你会难受死。” “我自己能解决。”林熄说。 贺硝撑臂在他身侧，勾唇笑道：“自己解决哪有我/爽，是不是？” 话音刚落，林熄用尽全力，一巴掌扇过来，正在此时，悬浮舱的门缓缓打开，贺硝反应极快，直起身，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在林熄腰上，舱门外，甄有钱讶异地看着他们： “是你！”他认出了贺硝。 “还认得你爷爷，不想挨打赶紧滚。” 贺硝挡住他窥向后面的目光，推在他肩膀上，把他推的后退半步，林熄腰间扎着贺硝的外套，晕晕沉沉地走出来，走过甄有钱身边时，抬眸扫过他，那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眸子现在泛着晶亮的水光，眼角微红，两颗痣仿佛能滴血。 甄有钱看呆了，林熄晃了一下，险些倒下，甄有钱连忙伸手接，林熄落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贺硝挡住了甄有钱的手，接住了林熄，林熄贴着他胸口，轻轻喘/息。 “滚。”贺硝言简意赅：“别让我心情好的时候揍你。” 周围没有其他人，贺硝真的动起手，甄有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自知没趣，骂了一句，绕过贺硝进了悬浮舱。 “没别人了。”贺硝对林熄说：“现在还要杀了我吗？我和他，你要选哪一个？” 贺硝看了看悬浮舱关闭的舱门，悬浮舱并未运行：“他还没走，你说服从性要高，我很听话的，只要你不愿意，我立马滚蛋。” 林熄后背直冒汗，密不透风的衣服包裹了他，紧紧束缚着他，他呼吸很艰难，感觉喉间灼痛，像被人掐住了，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贺硝把他脸上杂乱的发丝抹开，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 “决定好了吗？”贺硝撑着他的腰。 林熄大口呼吸，终于，他抬起手拽开了自己的领带。 贺硝一把接住，林熄却没有松手，只说：“去办公室。” 贺硝笑起来，二人勉勉强强进了顶层的执行官办公室，碰撞中，贺硝的腕带被打开了，浮现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林熄的睡颜，侧身睡的很安稳，露出眼角下一颗红痣，虽然贺硝下一刻就仓皇地把腕带关了，但林熄还是看见了，喉中溢出一声很轻的笑。 像是恼羞成怒，贺硝一进门就把林熄压到桌边，林熄滚烫的指尖滑过他手臂，顺着侧颈钻入领口，环住他的脖子，含着雾眼眸微微敛起，目光扫过他喉间，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抬眼时露出眼角两颗红痣。 “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在……在热带雨林里的时候。”贺硝的呼吸逐渐加快，有些狭促地说：“多好看。” 林熄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他，水红的唇瓣淡淡吐出一句：“每天看着我的照片发q？” “没有每天。” 贺硝咬他的脖子，将他推上桌面，林熄伸出手，勾住他的领口，提膝止住了他的动作。 “这里有休息舱。” 悬浮桌后面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是首席专属休息室，除了林熄，没有人进去过，低空太阳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洒进舱内，床榻宽敞，床头还有几本书，是林熄上次留下的，布置的很温馨。 林熄一进去就关闭了窗帘，最后一点夕阳余晖也没了，舱内顿时陷入黑暗。 一片昏暗中，贺硝感觉自己胸口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就仰倒在身后的床上，林熄坐上来，不耐烦地扯着自己领口的扣子。 “我帮你。” 贺硝撑起身子，被林熄一把按回去，贺硝适应了黑暗，林熄微微抬眼，居高临下望着他，如视草芥。甚至在这种时候，他的眼底都淡漠仿若九尺寒冰，只不过蒙上一层暧昧的水雾。 他是一个样本，一个试验品，一个雇佣兵，一条狗。 林熄在想，贺硝也在想，他不该喜欢这种神情，如果是其他人这么看他，他早该上去给这人一拳。 可林熄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他确确实实缔造、维护着不平等，他甚至是不平等中的不平等，但贺硝不讨厌，甚至还有点迷恋。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癖好，他觉得自己有病，而且病的不轻，但是他找不到医生，九尾不能知道这件事，白怀他们也不行，他没地方说。 目光又落回林熄身上，或许此刻就是最好的良药，他根本不是想倾诉，也不想治病，他就是想看林熄是不是在床/上也能保持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就是条具有劣根性的狗。 他们的想法又不谋而合，这时候贺硝才反应过来舱内已经静默良久，他伸手勾林熄的手指，反被林熄用领带捆住，林熄干脆利落地打了个结，将贺硝双手推到头上。 “玩这么野？” 林熄微微张唇，冲他笑了笑，抽掉贺硝的腰带。 舱内黑暗，却不安静，呼吸声此起彼伏，贺硝感觉自己被禁锢住了，他很少有这种感觉，林熄在驯化他，逐渐把他变成执行官身边的一条狗。 他从不知道林熄上了道是这种样子，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林熄毫不抑制，也没有节制，他是上位者，意味着他想要多少贺硝就要给多少。 贺硝没有拒绝的余地，也不想拒绝，任由林熄索取。他年轻又有力气，林熄和他年龄相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玩起来毫不顾忌。除了身份，林熄什么都契合，抛去地位，贺硝又什么都愿意给林熄。 夜色泛着暧昧的温存，后半夜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林熄终于觉得累，倾身晕倒在贺硝身侧。 贺硝得以片刻喘息，抬起手，手腕上还挂着林熄的黑色领带，林熄的衬衫夹不知道为什么套在他脖子上，勾住了干扰器。 贺硝又躺下来，舒了口气，身体内躁动因子逐渐平静，奇异的倦怠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 清晨雨还没停，清洁舱的门打开，贺硝走出来，看见林熄穿着浴袍，坐在休息舱的小吧台前面。 他走过去，从后抱住林熄，身上的热气暖烘烘地扑在林熄身上，林熄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推开他的手。 “你不会想要下床就不认人吧？”贺硝身上穿的是林熄的浴袍，尺寸不合适，他就大喇喇地敞着给林熄看。 林熄声音发哑：“开条件，我不想从公司任何一个人嘴里听见这件事。” “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要说的像青色交易。”贺硝坐下来，在他面前一圈一圈地蹬着地，转椅子玩，转的飞快，一边转一边说：“昨天晚上出力的是我，舒服的是你，你不能提起裤子就——” 林熄忍无可忍，伸腿绊贺硝，贺硝没防备，被绊得猛然向前倾倒，跪滑到林熄面前，林熄抬脚踩住他：“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贺硝抽了口气：“嘶，轻点儿，你也不想以后都不尽兴对吧？” “没有以后。”林熄冷冷地说。 “你要找别人？别了吧，你知不知道你昨晚那副架势，除了我，没人招得住。” 贺硝想想还是觉得刺激，伸手握住林熄的带着咬痕的脚腕，被他踹在胸口，后背撞到了床，半躺在地，林熄站起身，俯视贺硝：“趁我还有耐心，愿意跟你谈条件的时候，给自己找点好受的。” 贺硝揉了揉胸口，说：“我倒真有条件跟你谈。” 林熄坐回椅子上，双腿交叠：“说。” “任何条件？”贺刚要起身，又被林熄踩回去，林熄注视着他，说：“不以我为条件的条件。” “确实有这个想法，宝贝儿，你真是太聪明了。”贺硝赞许，在林熄抽他之前说：“不过我改主意了。” “你最好是。”林熄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进TP。”贺硝直言。 周围静默了一瞬，林熄看着他，微微压下上半身，问：“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狐狸精吗？” “要不了你，要个TP的位置总可以吧？反正又没有满员。”贺硝说。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TP由董事会决定。” 林熄直起身子，抿了一口红酒，那是真正的水和葡萄酿出来的酒，在黑市几滴就能卖出天价，贺硝喉头滚动了一下，说：“但你有大部分决定权，你看中的候选者没得跑，对吧？” 林熄默认，但没答应，贺硝说：“而且就实力来说，我的能力不输任何一个TP。” 这是事实，甚至贺硝的各项作战数据是超过TP 的，并且现在贺硝还在不断进化，尚没有达到极限，公司要利益最大化，TP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林熄还有顾虑，没有松口。 “为什么想成为TP？” “为了钱。”贺硝坦然：“这你总不会看不起我吧？你要钱，我也想要钱，何况还要赔你那个天价虹膜。TP的工资是我现在的几十倍，把我睡了，我都没要你负责，要点钱不过分吧？” “不要说的像青色交易。”林熄提醒他。 贺硝耸耸肩：“这就是我的条件，我保证你给我TP的位置，我们的关系我绝不对外说一个字，我就做你的地下小情人——” 贺硝没说完，林熄踩在他脸上：“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贺硝顺着他小腿摸了一把，林熄后脊骨发麻，瞬间抽回腿，贺硝仰面看他，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他的条件，还是说他的技术。 “我会改进的。”贺硝答应下来，一副很负责任的样子。 林熄不想跟他多说，淡声说：“TP每年最多新增一人，今年没有名额了。” “给谁了？”贺硝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林熄的床上：“甄有钱？” 林熄默认，贺硝说：“你觉得一个适应期训练都没参加过的人，能够保护董事会，能够保护你们神州的利益？” “不能带来利益，但他也不会带来损失，反倒是你，带来损失的可能性大于带来利益的可能性。” “我现在也算是你的人了。”贺硝说：“一夜夫妻也是夫妻，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管好你的嘴，不然现在就滚出去。”林熄冷声说。 “好好好。”贺硝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自知想要从这条蹊径走上TP大道不大可能了，话锋一转，说： “我想要我的猫。” 林熄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死缠烂打要名分做林夫人，他淡声道：“这个可以满足，你的猫已经全面扫描完毕，未见异常，可以归还。” 贺硝冲他一笑：“谢谢首席。” 时间还早，神州还没有苏醒，林熄昨晚睡得并不好，现下眼睛有些酸痛，贺硝穿着衣服，见林熄从药箱里取出一支淡绿色液体。 “要不要我帮你？”贺硝放下手里的外套，凑过去，林熄躲开他，推动了注射器：“别碰我。” 贺硝撇撇嘴，林熄又变成高高在上的猫了，贺硝重新捞起外套，说：“小首席——” 话没说完，就看见林熄闭着眼，眉心蹙起，神色不大好，顿了顿，贺硝问：“怎么了？” “没事，在有人来办公室之前回去。” 林熄扶着桌沿缓缓坐下，转过身去，背对着贺硝，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再一次侵袭了他，他的身上出了汗，细密的汗珠布满他的脖颈，凉意从指尖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你脸色不好。” 贺硝说着，就要上前来，林熄抬手制止：“别过来！” 贺硝的脚步顿住，林熄下达了命令：“现在出去。” 林熄手心收拢，指节泛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使自己背面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 贺硝的脚步朝舱门去，直至听到关门声，林熄悬然呼出一口气，呼吸不再压抑，变得急促，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拢紧了身上的浴袍，缓缓起身。 林熄挪动到了床边，极其缓慢地把自己蜷进厚实的被子，像只猫一样瑟缩成一团。 疼痛还在放大，如同针扎，很快牵连到整个头部神经，瞬间翻涌的疼痛几乎让人只剩下本能的反应，林熄只觉得冷，冷的连骨头仿佛都被冻住了。 忽然，有人说：“疼就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硝抱着手，背靠舱门，看着他。 这条不听话的狗根本没出去！ 林熄猛一怔，感觉到一团重物缓慢靠近，贺硝扔掉了外套，爬上林熄的床，林熄极力地往侧边挪动，却因为太过疼痛，躲避的动作看起来只是把自己蜷紧了。 “跑什么。” 贺硝轻轻按住他，跪在被子上面，倾身过去，伸手摸了摸林熄的额头。 “你身上好烫。” 林熄把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颤抖的唇瓣只吐出一个字：“冷。” “真有这么冷？”贺硝疑道，他碰一碰林熄的侧颊，林熄就往被子里缩，皱着眉头躲避他的触碰，贺硝越过了他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拨开他身上的被子，林熄紧攥着不放手，贺硝稍微使了些力，从林熄手中抽出来。 舱内微凉的空气划过脸颊，林熄蹙起眉，贺硝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伸出手把林熄圈住了，靠坐起来，让林熄半趴在自己身上，过程中并不顺利，林熄难免挣扎，夜晚以外的触碰让他本能地抗拒，呼吸又变得杂乱无章。 “放开！”林熄软绵绵地推在贺硝，发现推不动，贺硝把他抱紧了，手掌压在他腰间，让他贴着自己，趴在自己胸口：“真的冷的话，我就抱着你。” “不需要。”林熄带了些许泪腔，逐渐发现自己挣脱不开，贺硝取掉了他手指上的白环，放在床头，又伸手抱住他，像哄睡那样轻轻拍在他后背，林熄没有办法摆脱他，像是发泄一般在他身上砸了两拳。 “放开我” 现在他的拳头实在没有威慑力，贺硝稳着他，肩膀上的布料湿透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难受的时候会泪失禁？” 林熄微微怔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贺硝说：“在实战区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过也不怪你不知道，毕竟谁能看到执行官泪失禁的时候，是吧？” 他问林熄，疼痛还未缓解，林熄在混沌中找到一点自己的声音：“没有。” 他又强调了一遍：“没有。” 贺硝压着他的发顶，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没有了。” 下方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气，林熄额头抵在他怀里，像是宣布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安静下来。 贺硝慢慢地拍着他，拉起被子把林熄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他平时体温就比较高，现在林熄烫的像火炭，贴在他胸口，简直要把他的皮肉灼伤，但他没有松手，因为林熄觉得冷。 林熄的呼吸慢慢均匀下来，贺硝发现他睡着了，他轻轻叹口气：“这种时候警惕性未免也太差了。” 林熄晕沉之际，耳边一切声音都缥缈，只有嗡鸣声格外清晰，神经持续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觉得有一点温暖靠近了他，像是冬天燃烧的大壁炉，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暖气息。 这份温暖只持续了两个小时，腕带上亮起的蓝色光芒与提示音就唤醒了林熄，林熄猛然坐起，险些从床上栽下去，被惊醒的贺硝一把搂回来。 贺硝昨晚也没睡好，今天又醒得早，刚才睡个回笼觉，就醒了，有些含混地问：“谁？” “跟你没有关系。”林熄推开了他的手，在备用衣柜里找到一件新衬衫，套在身上，一边系扣子，一边回头跟贺硝说：“你可以走了。” 他言语冷淡，眼神凉薄，动作也十分迅捷，贺硝就知道他醒了，林熄现在的心思很明显不在他身上，没有再计较昨晚与刚才的事情，推开休息室的门，出去了。 “我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林熄关闭了腕带，一回头，贺硝抱着手倚在休息室门框上。 “还不走？”他语气不耐。 贺硝无言，耸耸肩，放下手，指尖勾着自己的外套，出去了。 林熄舒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前往地下50层。 *** “雇佣兵Y5-1760，请领取你的猫。” 地下16层动物监禁区，泡泡状的透明监禁室里关押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或许他们现在早已不能用生物意义上的“动物”来定义，其中许多只能称之为会动的肉，贺硝一眼看过去，都是类似于变异鹦鹉那样的变异生物。 “你们竟然有收集变异生物的癖好？”贺硝问。 为他开门的眼球摇了摇：“并不全是，有些是失败的试验品，有些是留作药物试验的样本，一切能在人体使用的技术与药物，都是从动物开始。” 奥林匹克也早有类似的实验，贺硝不意外，他看向面前的透明监禁室，里面卧着的正是橘猫小咪，脖子上挂着它的编号牌23997438。 橘猫也认出了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竖起尾巴凑到门口，仰起头咪呜咪呜地叫唤，舱门缓缓打开，贺硝蹲下身：“小咪！还记得我吗？” 橘猫喵喵两声，绕着他的手臂，贺硝露出笑容，摸了摸猫的背脊，橘猫舒服地弓起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贺硝顺手把它抱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没有瘦，怎么还胖了？” “我们不会苛责一只没有变异的猫咪。”眼球在一旁说。 “谢了。” 贺硝把猫抱在怀里，往15层去，未变异的橘猫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关注。 “小咪！你回来了！”叶彰一见橘猫，放下手里的小刀，朝橘猫张开手臂，橘猫从贺硝怀里跳下来，贴着叶彰的手臂，叶彰摸摸猫头，仰头问：“贺哥，你怎么找到小咪的？他们怎么同意的？” “算他们有良心，把猫还给我了。”贺硝插着兜说。 “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没回来？不是说要找甄有钱吗？”温斯顿掐掉烟，忽然问。 贺硝当然不能说昨晚跟林熄滚/床单去了，他喉头滚动一下，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昨天晚上那个兔崽子没在，昨天晚上我去训练了，通宵训练。” 至少腰腹是训练了半宿。 温斯顿没怀疑他，点点头：“小咪来。” 贺硝松了口气，橘猫顺着爬梯爬到二层，温斯顿盘起腿，让它卧在自己身上，顺着猫，就在猫昏昏欲睡的时候，温斯顿迅速出手，一把捏住猫爪，捏了捏，藏在肉垫中的指甲伸出来，他朝贺硝吹了个口哨：“指甲刀。” 贺硝从下面抛上来一个小巧的猫爪剪子，温斯顿单手接住，压住想要逃跑的猫，剪指甲，边剪边说：“他们也不知道给你剪指甲。” 橘猫喵喵叫，想要反抗，在温斯顿给猫剪指甲的空隙里，贺硝看见桌子上躺着一块豌豆饼干。 “白怀不想吃的给你了？”贺硝问叶彰。 叶彰摇摇头：“不是的，白哥从研究员食堂带给我的，他说这是食堂为了增加豌豆饼干的销量，特别推出的答案饼干。” 贺硝拿起那块方形饼干端详，上面有淡淡的刀痕：“这东西给变异老鼠啃还差不多。” 他抛回给叶彰，叶彰拿起桌上的小刀，继续切割坚硬的豌豆饼干，温斯顿给猫剪好了指甲，橘猫一溜烟跑了，下了床拿贺硝的衣服当猫抓板。 “嘶，轻点，就这么一件衣服。”贺硝拎着猫后脖颈，放在桌上，猫尾巴一扫，把叶彰刚切开的饼干扫掉了，纸条和饼干屑一起掉在地上，叶彰大喊：“我的饼干！” 纸条被贺硝一把捏起，叶彰抓了个空，贺硝捏着纸条，没看，说：“你得先说个问题才能看啊。” “对哦。”叶彰想了想：“我什么时候能吃到蘑菇？” 贺硝两指把纸条展开，念了出来： “再来一颗。” “什么啊！”叶彰丧气地坐下来：“这根本不是答案吧！” “推销的手段而已。”贺硝说：“十颗里切开八颗都是这个。” “好吧。”叶彰蔫头耷脑地放下小刀，打开全息狗，这种狗长得很快，激活没几天，影像已经胖了一圈，橘猫见到黄狗，咪呜一声拱起脊背，炸毛了。 “你们玩，我出去一趟。”贺硝把纸条放在桌上。 “贺哥又要去哪儿？我也想去！”叶彰在他身后说。 “去档案室学习，你去吗？”贺硝回头问他。 叶彰赶紧摇头，贺硝笑了笑，离开了。 *** 神州大厦80层。 周围很安静，中午时分，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贺硝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想那么多，站在档案室门口的身份识别器前，他递交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没有权限，禁止进入。 他想了想，打开了腕带。 里面是一张时长2秒的动图，图片上只有一双黑暗中模糊不清的眼睛，贺硝把动图的亮度调到最高，一键高清复原，眼角的红痣清晰的展露出来。 那是林熄的眼睛。 贺硝选择了瞳孔识别，首席执行官瞳孔识别成功，档案室大门开启。 进入档案室，里面空无一人，白天档案室四周的遮光板全部打开，提供光源，灯带则关闭，2栋01号001层在另一端，贺硝穿过环形数据台，找到了相柳的数据盒子。 昨晚林熄比平时警惕性低很多，贺硝也就有机可乘，录了一小段动图，这一段动态录的很巧妙，里面包含了眨眼的过程，这样就会被成功识别为活体，在享受快感的同时还要分出精力翟选动图，确实不容易。 想起昨晚的光景，贺硝唇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的指尖搭上数据集，再一次打开了相柳的数据盒子。 不出所料，需要识别，贺硝又放出那段动图。 动图是循环播放的，林熄淡漠的双眼沾染了情愫，两颗红痣在眼尾随着呼吸上下晃动，扬头时会露出光洁的脖颈，未干的泪珠混着额角的汗水，顺着锁骨流下，一举一动都勾着贺硝，昨晚他知道了这双眼睛和他的主人都是绝无仅有的尤物。 贺硝回过神，深呼吸一次，平复心跳，却发现识别没有成功。 贺硝又试了一次，这次，面板上显示出一个巨大的三角： 非活体入侵！ 顿时，周围的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贺硝左右观望，没见人来，关闭腕带冲向大门，却与赶来的保安撞了个正着。 “不许动！” *** “林首席。” 办公室的门打开，姜温走进来。 “有结果了？”林熄低头看文件，没抬眼。 姜温默认，却没立即开口。 “怎么了？”林熄察觉出他的异常，抬头问。 “注射病毒的人已经查到了，不过这人很特殊。”姜温回答。 “有多特殊？奥林匹克的人？”林熄问。 姜温摇头：“神州的人。” “既然是神州的人，那么无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林熄神色冷下来。 姜温犹豫片刻，开了口：“是甄有钱。” 林熄只有片刻的讶异，旋即，他冷声问：“查清楚了？” 姜温点点头：“甄有钱从黑市找到了这种病毒，买通了姜云手下的一个护士，将这种病毒混合入注射液，再注射给了您，根据那个护士提供的信息，甄有钱似乎对您有非分之想涉事的护士已经开除，神农医院会以神农氏集团的名义向神州的公司法庭起诉，并且愿意支付相应赔偿。” 姜温没有平时那么随和，有些紧张，林熄在神农氏的医院出了事，并且还是被这种龌龊手段陷害，林氏必然震怒，神农氏之后不会好过。 林熄支起手肘：“甄有钱送来的药呢？” “那支药也有问题，蓬莱化验结果显示，那支药并非注射器上所标的强效镇定剂，也根本不是神农医院派人送来的，是甄有钱自作主张，在黑市拿到了催化剂，我们与奥林匹克谈判时，甄有钱趁着王承麟不在，以他的名义送过来给您。” 目前姜温尚且不知道为什么林熄受到催化后，甄有钱没有下手，但从林熄的态度来看，姜温明白他只需要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至于中间的过程，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既然执行官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就意味着自己不能知道。 姜温汇报完毕，负手立于原地，林熄没有立即回答，指尖轻轻地敲在桌面上。 一下、两下、三下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叩击声，林熄没有看姜温，垂下眼睑，似乎没什么反应，但姜温知道这是林熄发怒了。 “林首席，关于赔偿” 林熄倏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话，眸色凛冽，带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凌厉：“甄富贵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调查了甄有钱，貔貅应该已经知道了。”姜温如实说，又道：“神农氏可以接受多倍赔偿要求” “我要见甄富贵。”林熄没有让他说完。 姜温愣了一下，迅速调整好状态，没有再继续试探林熄的意思，只说：“我知道了。” “这件事，山庄暂时不知道。”姜温走到门口时，林熄淡声说，他回过头，林熄继续说：“并且我也不打算让山庄知道。” 林氏内部的情况也很复杂，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姜温顿了顿，说：“多谢林首席。” “不用谢我。”林熄声音冷冷：“山庄不知道，我也不希望明天这件事就在神州传遍了，数据处理起来很容易，人脑会相对麻烦，但以神州的技术，也不是不能。” 姜温明白林熄的意思，说：“林首席放心，目前对情况的调查与药物的研究，姜氏参与的人员都签订了保密协议，这件事情绝对高度保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筹码 甄富贵很快坐到了林熄对面。 159层小会议室里光线调的很暗, 林熄双腿交叠，手肘搭在悬浮椅扶手上，开门见山：“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 没有往后, 甄富贵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在等着自己提出解决方法, 或赔偿方法, 或者惩戒。 仅仅在甄有钱被调查出来的半小时后, 他乃至甄家都收到了消息，他爹亲自给他下了要求。 “甄有钱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在禁闭室，我不知道，但是要是他以后回不了丹阕城, 你也不用回来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 甄富贵查到了真相, 他料想到了林熄一定会见自己，微微抬眼, 冲林熄一笑。 林熄冷眼看他。 “甄家可以给出赔偿, 多少都没关系，赔偿费用，医疗费用，药物费用多几倍也可以。”甄富贵说。 林熄没有回答, 对这个方案不够满意, 他知道甄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林首席不满意，那首席的意思是？” 甄富贵端详着眼前的人, 林熄坐在暗光处，比他所在的位置更加昏暗，这种光线能够营造出一种被迫暴露的感觉, 暗中的观察总是令人紧张的，林熄一如既往地冷漠，甄富贵时常感觉到，比起董事会的执行官，他更像个冷漠地下达命令的行刑人。 林熄从未展现过自己渴求什么，金钱，权力，资源，这些他都有，他什么都不缺，他很少自己去追逐利益，而是利益趋向于他，但他又不会为金钱所动。 他是个天生的掌权者。 甄富贵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林熄，他很了解林氏，因为林氏时常在甄氏集团的银行办理业务，但他从来不了解林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神州科技公司有个年轻的首席执行官，但林熄又是个很模糊的存在，人们知道林熄是执行官，仅此而已。 片刻寂静，甄富贵开了口：“林首席想要把甄有钱送上公司法庭？” 林熄微垂的眼眸抬起，看向他，显然这是他想要的。 但林熄还没有开口，还没有同意，就代表他还有要求，甄富贵要猜，要自己说出林熄的想法，否则他今天走不出这个会议室，该进公司法庭的就是他，因为他也知道了这件事。林熄总是和公司利益挂钩，他代表公司的最高利益，如果今天甄富贵猜不出来林熄想要什么，不能使首席执行官满意，他就是在损害公司的最高利益。 甄富贵看了看玻璃外持枪保安，收回目光：“至于这件事，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甄有钱已经在禁闭室了，经过记忆扫描，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仰靠在椅背上，让自己放松，如果换做其他人，现在早该吓死了，但甄富贵是老油条中的老油条，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弟弟交出去。 “不够。”林熄只吐出两个字。 甄富贵转着翡翠戒指，他已经提出了解决方案、赔偿方案，还有惩戒方案，林熄不是要钱的人，还不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惩戒方式不足以平息林熄的怒火。 如果甄有钱上了公司法庭，那就会面临监禁，但绝对不会被直接处理，说明林熄认为监禁的惩戒力度还不够大。 “林首席想要怎么处理这些记忆片段？” 他不能准确地猜测到林熄的要求，但可以揣摩到一个大致的方向，他知道林熄最在意的不是赔偿金多少，监禁多少年，这些都是割甄家身上的肉，对林熄没什么影响，他只关心自己的那一部分——甄富贵脑海里那些随时可能暴露他被下/药的片段该怎么办。 林熄的神色终于满意了一些。 “处理甄有钱的大脑，删除记忆。” 这就是林熄最终想要的，甄富贵沉默片刻：“多久的记忆？” “从他来到神州开始。” 神州的记忆处理技术已经比较成熟，类似于贺硝那样的海马体处理手术也有丰富经验，就算跨度长达一个多月，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这触碰到了优等基因的敏感处。 任何一个有着优等基因的活体人都不应该进行任何改造。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默认的规则，只有试验品那样的劣等基因与动物才会接受改造，投放到战场或者用于实验，科技与机械下纯粹的人成为最高追求，像人们同样追求未污染高纯度的金子与翡翠，经过处理与改造的优等基因在整个优等圈层都会受到嘲笑，一旦被送上手术台，接受改造，就等同于打上了可以被奴役、被使用的标签。 处理海马体，这不是治疗，它明确地属于改造的范畴，因为这么做的结果是以他人的要求达到的目的，而不是以人的自我需求达到的效果。 甄富贵的手心微微收拢，没有立即同意。 林熄神情冷漠，淡然与之对视，一眼便看出甄富贵不仅不愿意妥协，而且还有筹码，因为他只是陷入沉默，却没有明显的慌乱。 果然，下一刻，甄富贵松开手，紧绷的嘴角上扬：“甄有钱不会进公司法庭，也不会接受改造。” 林熄没有任何意外，甄富贵打开腕带，里面有一段从甄有钱的腕带里找到的视频。 是林熄和贺硝。 视角在悬浮舱内，因为舱门的遮挡有些缺失，但能清楚的看见贺硝脖子上的黑色金属项圈，画面中二人举止亲密又暧昧，贺硝握着他的腰，而林熄则靠在贺硝怀中，他们低声言语，彼此距离极近，直到林熄拽掉了自己的领带，最后一段是他和贺硝前往办公室。 甄富贵关闭了腕带，摊开手，耸了耸肩。 林熄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惊讶的神情。 “这就是你的筹码？” “已经够了。”甄富贵翘起二郎腿，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 “九尾。” 林熄呼唤主机，片刻后，甄富贵的腕带闪烁几下，九尾的声音则从林熄的腕带内传来：“首席，视频已经从两人的腕带中处理掉了。” 九尾是神州所有腕带的中控主机，也有权限调动除了执行官以外所有人腕带中储存的数据，甄富贵却并不意外，神色依旧自如： “林首席难道不知道，甄氏的保险箱里，除了钱，还会储存数据吗？” 甄氏集团下的发财银行是神州最大的银行组织，业务最频繁、储备金最多、安全性最高，但凡在神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选择发财银行存钱，同时，发财银行的数据保险库也储存一些私密性极高、不能够放在神州档案室的数据。 山海集团在以神州公司命名的大型人类基地“神州”中独占鳌头，却并没有掌握神州所有大中小企业，甄氏是神州公司的股东，神州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并不能干涉甄氏的产业。 甄富贵在挑衅他。 林熄目光纹丝不动。 “威胁我。” “我怎么敢，只是做一笔交易，林首席保证不对甄有钱进行改造，当然也不能把他送上公司法庭，甄氏就永远免费为林首席提供保险箱的一个位置，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怎么样？” 甄富贵放下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是个劣等基因呀，林首席。” 他摇摇头，很惋惜似的：“林首席找谁不好，偏偏要找他，一个试验品，一个样本，能给您带来什么好处？就算当时是甄有钱，他也是个优等基因不是，这孩子干干净净的，多好呀，甄氏带来的好处，难道不比一条住在地下的狗多？” 顿了顿，他盯着林熄的眼睛： “还是您自甘下贱？” 长久的静默。 微冷的空气中，林熄注视着他。 林熄没有害怕，也不打算退缩。 这样的念头在甄富贵心中一闪而过，他最会察言观色，他已经抛出了定时炸弹，只要他一声令下，这段视频随时都有可能投放到每个人的腕带上。 可林熄的目光没有任何动摇或者闪烁，甚至连波动都没有，他姿势不变，坐在暗处，只有红痣在昏昏光线中若隐若现。 气氛更加压抑，许久，林熄淡声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任何人，任何事情。” 甄富贵愣了一下，自觉不该摇头，又控制住自己不能点头，点头就是附和，点头在现在也是另一种低头。 “我的父亲去世了。”林熄继续说，语气不容置疑：“意味着作为林氏的继承人，我可以权调动林氏的所有资金，而林氏的储蓄在发财银行占比达到60％。” “如果发财银行掏空了所有库存，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因为储户大规模提款爆发集中风险，继而破产。完成这件事只需要一天，林氏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我可以保证，神州没有任何一家银行在这种时候愿意给发财银行拆借现金，或者以任何手段提供帮助，就算丹阕城分行愿意伸出援手，也无法弥补这一资金缺口。” 甄富贵的手掌不着痕迹地在裤缝上抹了抹：“这对林氏没有好处。” 林熄指尖点在桌面：“我代表林氏的最高利益，我获利，林氏获利，明白了吗？” 甄富贵手心紧了紧。 林熄没有任何压迫的神情，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爆炸一般的结果，才令人毛骨悚然。 炸弹抛回甄富贵手上，甄富贵不接也得接，他感觉手心发烫，好像真的有块烫手山芋，林熄顿了顿，扔出最后一根稻草： “同时，甄氏在黑市的非法产业都将被曝光，这点你要理解清楚，违背了整个神州的公约，神州公司有义务派出雇佣兵进行清扫，也就是说，甄家会变成下水道的老鼠人人喊打。” 第52章 监禁球 甄富贵倏然坐直身体。 他没想到余靖把这些信息也抖给了林熄。 “你和余靖已经签好了保密协议, 但是协议内容不符合神州条例，是非法的，所以无效, 意味着你会受到惩罚, 而余靖不会因为违反协议受到任何惩罚, 所以最终被处理的, 只有你。” 林熄早就预想到他的对策, 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制, 协议不可能是偶然或者临时发现，林熄早就知道，只是隐而不发。 林熄怎么会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东西, 他又捏着多少张底牌？ 甄富贵不知道, 完全没了头绪, 林熄在暗处，并不只是压迫, 他身后的阴影里隐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冷汗从甄富贵后背渗出。 “并且，你与甄有钱都将以损害神州利益的罪名被送上公司法庭，如果甄氏抛售手中的所有资产换取现金维系家族，那么甄氏不再是神州的股东, 你也不会再是首席财务官。” 林熄注视着他的眼睛, 放缓了语气： “我会将你弟弟连同你，一起送上手术台。” 甄富贵后背全湿了, 他瞪着那片黑暗，有一瞬他好像看见野兽的獠牙，闪着森然的寒光, 然这也仅仅是一瞬，红痣上方还是那双冷漠的眼睛，林熄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你觉得怎么样？” 又是一个疑问句，林熄在沉默中抛出了许多个疑问句，只有这一个问出了声，这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疑问句，甄富贵很明白，他在逼自己做出选择，就在此时此刻。 他抬眼，有些慌乱地望了一眼玻璃外，此刻雇佣兵们齐齐抱着枪，仿佛下一刻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就要对准他，林熄把他推到悬崖边，崖底的风吹的他后背寒凉。 片刻后，他回过神，额头的冷汗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他抹了抹，扯出一个笑：“温度调高点吧，太冷了。” 他一笑，林熄也跟着他笑，两颗红痣如同暗红的瞳孔凝视着他。 甄富贵笑不出来了。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沉默，甄富贵最终做了决定。 “那就把甄有钱送去改造。” “你很有头脑。”林熄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上。 甄富贵不再说话。 他把自己的亲弟弟抛出去了，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甄有钱因为得罪了首席执行官而接受了脑部改造，他将会变成整个甄家乃至整个优等圈层的笑柄，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人，他和那个与林熄上/床的试验品没有两样。 林熄端详着他的神态变化，再开口仿佛神佛一般悲悯： “既然甄有钱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就不会再将他送上公司法庭，增加法务部的工作量。同时，我也不会暴露任何有关于他被改造过的信息。” 甄富贵抬起头，林熄继续说： “至于他被改造过的数据，就保存在……林氏的保险箱，怎么样？甄家的保险箱我信得过，我相信那段视频既然保存在数据箱里，就不会有泄露的那一天。” 换言之，一旦林熄见到了或者知道了任何有关视频泄露的消息，那么甄有钱的秘密在下一刻就会被发送到整个神州，乃至奥林匹克。 庄家通吃，林熄拿回了筹码，执行官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会议室里的冷气抽干了甄富贵身上的汗，甄富贵干涩地笑了两声。 “那真是谢谢林首席了。” 腕带闪烁两下，林熄收到保卫处的消息，片刻后他站起身：“九尾已经将手术安排在了今天下午，全程由数据体操刀，结束后九尾会上传数据至林氏保险箱，之后在数据基里删除这段数据。” 舱门由磨砂质感变为透明，王承麟抱着文件在外面等待，林熄背对着甄富贵，侧眸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甄富贵调节椅背，陷在椅子里，向后仰靠，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让外面的人看不出来异常，耸了耸肩。 林熄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离开了，直到看着他进入会议室对面的悬浮舱，甄富贵才用机械臂递过来的手帕抹了抹手心的汗，用腕带发出一条通讯请求。 几秒后对面接通，长者的声音沙哑却不失威严：“甄有钱的事解决了？” 甄富贵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小指上的戒指，应了一声。 他将林熄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甄发财，果不其然，甄发财发怒了：“混账东西！不是跟你说了，照顾好你弟弟，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甄富贵不乐意了：“甄老头我跟你说啊，不是我要改造那小子，是林熄、林氏山庄！懂不懂？这事不是我说了算，我早就警告过那小子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甄有钱犯了什么事，他说的很模糊，他知道他的通话正在被九尾监听，甄发财了解自己的儿子，已经能猜出个一二，但还是盛怒： “甄富贵！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还有没有规矩了！” 甄富贵无所谓：“林熄已经决定了，我没有办法。” 甄发财的声音因为气急而有些发抖：“那是你弟弟！你就这么让别人改造他！把他变成一个劣等基因？！你还给我摆起谱来了，你现在是觉得我不在神州总部了，管不了你了，你是翅膀硬了，敢跟你老爹叫板了？” 甄富贵把腿搭在悬浮桌上，心里很烦躁，被他爹一骂，登时抬高了声音： “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还没说话呢。我跟你说甄老头，今天下午手术结束，趁早、赶紧给我把甄有钱弄回去，别让他在我眼睛跟前晃荡！尽给我找事，还嫌我事情不够多吗？你不是怕他回不了丹阕城吗？他现在就可以回，而且，以后也别让这傻小子来总部！我不可能再给他擦屁股了！我是他哥，不是他爹！” “你！”甄发财气的咳嗽，旁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发财，没事吧？” 甄发财咳嗽的声音离远了，女人温柔的声音传来：“富贵啊？” “嗯，妈。”甄富贵态度缓和了一些。 “不要总是跟你爸吵，他气性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贾贝接过了通话，说：“我刚才听你们说，有钱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呀？” “没什么。”甄富贵含糊地回答：“总之，他过两天就能回去，没事别让他来总部了，想都别想。” “好，好。”贾贝答应下来，还是有些担心：“最近怎么样？林熄有没有为难你？” “挺好的，妈，不用担心我，你们管好甄有钱就行了。”甄富贵语气放缓。 贾贝又问了几句，甄富贵都说没什么大问题，短暂的关切后，贾贝说：“昨天见了你二叔，他说下个月，美丽要去总部。” 甄富贵本来窝在躺椅里，闻言倏地坐直身体：“她要来？” “是呀，本来是你二叔去，但是今年呢，你二叔身体不大好，一直在疗养院，美丽也是个大姑娘了，可以代表你二叔去了。” “好，我知道了。”甄富贵的腕带上挤进来一条财务部的消息，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妈，你照顾好自己，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贾贝连连应声，通讯结束，甄富贵前往38层。 *** 神州大厦地下18层特别监禁区。 方震身后悬浮着大大小小的球形监禁室，它们不再由高密度透明玻璃制成，而是由坚硬的S6-600金属制作，外层包裹一层激光网，还有一层高压电网，任何生物一旦靠近就会自动被机关枪瞄准。 这里是神州最严密的监禁区，通常用来关押危险系数极高、造成损失极大、性质极其恶劣的试验品或样本，宅玻璃窗仅仅够露出一只眼睛，贺硝眯着眼看了看下面。 方震背对着他，站在悬浮球斜下方，陆赫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监禁室隔绝了一切声音，贺硝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 他回过头，继续躺下。 球形监禁室里的空间很小，他觉得是陆赫特意为他挑选型号，贺硝无法站立，球体直径只能容纳他盘腿坐直身体，但光滑的曲面让坐姿变得倾斜，十分不好受，贺硝只能躺下，让自己的背部贴合球体的曲线，时不时还要活动一下双腿，使腿部不至于因为高于腰腹而供血不足。 球体晃动了一下，贺硝翻了个身，陆赫望着震动的球体和外部警戒的机关枪，说：“林首席这次会处理他吗？” “林首席马上就来了，等他定夺。”方震神色肃正。 陆赫看了一圈，悬浮舱停靠台还没有人来，他忍不住问：“那段动图他到底是怎么获得的？” 方震严肃地摇摇头：“九尾说，是ai合成。” “ai合成根本过不了档案室大门的检测。” “这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方震说。 陆赫默默闭上嘴，后退一步，站直了身体，不再询问- 18层专属停靠区提示灯亮起，林熄走出来，看了看严丝合缝的监禁球，他的目光落在方震身上：“情况九尾都告诉我了。” “董事会的意思是？”方震抬眼问。 “这件事先不上报董事会，没有必要。” 方震眼里有一丝惊讶，那段动图从贺硝的腕带里提取出来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林熄也一定知道，他竟然选择压下这件事，而不是让董事会改变对这个样本的保护。 “但是他” 林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可以，没必要麻烦董事会。” 第53章 水流 方震摇摇头：“他在档案室系统升级期间, 利用您的瞳孔进行识别，闯入档案室企图获取信息，他的行为已经严重危害到神州利益, 保卫处有理由怀疑他是奥林匹克的间谍, 请求对他进行全面检查。” 全面检查意味着包括贺硝的记忆在内, 都要进行扫描, 林熄微微垂下眼眸：“原则上, 系统升级时任何人不得出入, 但目前，董事会没有处理这个样本的要求。” 方震蹙眉反驳：“可这关系到神州信息的安危，谁知道他有没有向前雇主奥林匹克泄露信息？保卫处的宗旨是保护公司一切利益。” “他如果有这种行为，我应该比你们先知道。”林熄说：“但是, 事实是他现在的利用价值大于了他可能带来的损失。” “什么意思？”方震问。 “九尾发来了最新研究报告, 上面表明, 他的基因没有变异，而是身体接受了改造, 他的所有器官包括血管表层都覆盖有一层目前神州没有获取到的新元素, 这种元素延展性很好，非常薄，因此几次检测都没有被发现。” “为什么奥林匹克做这些？”方震问。 “九尾推测这是一种保护机制，能够让这个样本的身体承受更大的压力, 从而提升他各方面身体机能。” “不可能。”方震说：“奥林匹克绝对不可能保护一个试验品。” “你说对了。”林熄说：“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只是为了让这个样本成为一个战争机器，人造子宫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一个活体人进行改造，远远比一个仿生人或者机械人使用的资源少，资源是有限的, 但活体人却能够源源不断地产生。如果这个实验成功，那么奥林匹克完全可以大批量应用于雇佣兵，极大提升他们的作战性能，并且节约资源。” 悬浮球下方，方震听罢林熄的话，嘴唇紧抿，半晌，说：“现在看来，他们的实验成功了。”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用尽手段想要拿回这个样本，对于样本的研究还没有结束，学习计划即将进入第二阶段，所以现在，至少现在，我们不能够处理他。” 方震明白了，又想起什么：“那这一项发现能否作为奥林匹克违反普罗米修斯条约的指控？” 林熄摇头：“并不能，奥林匹克完全可以说，这是出于人道主义保护，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方震缓缓点头，不再言语。 林熄轻轻舒了口气，一抬头，林熄说着，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抬起头，看见窄玻璃窗后贺硝的眼睛。 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他是什么可口的美食，贺硝是一个很容易把欲望表现在脸上的人，浅显到甚至有些笨拙，林熄甚至不需要虹膜就可以轻易捕捉他所有的想法，林熄想起九尾在实验室里说的话。 “我们曾以为，他的所有器官都是仿生的，但现在，事实证明我们的推断是错误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奥林匹克保留了他原有的器官，只是在其上覆盖了一层保护机制。” 林熄了然，方震还在地下18层等他，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临到门口，他停住脚步，略有迟疑，回头问九尾：“包括心脏？” “是，包括心脏。” 九尾在他身后回答：“我们也很惊讶，他的心脏能够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却不是合金制成的，他的真实的情感和想法都能够通过身体表达出来。” “那真够愚蠢的。”林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转身离去。 *** 林熄回到办公室，已经接近日落。 王承麟递交身份信息，送了注射剂过来，见林熄没有别的安排，小心翼翼地问：“首席，我可以下班了吗？” 林熄支起身子，透露着疲态：“又打算和姜温去哪里？” 王承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 确实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林熄也没有棒打鸳鸯的打算，摆摆手：“去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王承麟立时高兴起来：“好！谢谢首席！有事情随时找我！” 王承麟离开后，林熄独自注射了抗衰剂，低空太阳映照出血一般的红霞，难得片刻空闲，他站起身，进入了休息舱，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尽数透入屋内，地面升起一把金属摇椅，细长的机械臂摆放好了枕头与靠垫。 林熄打开了遮光板，光线瞬间暗下来，他半躺在椅子上，微微眯起眼，透过落地窗看着大厦之外。 山海集团的缔造者很喜欢东方古典美学，从神州基地建立起，基地内的构造就有意识的参考了古典美学，金属代替木头成为建筑的骨架，霓虹灯比红绿大漆铺设更方便。远处基地CBD，也被叫做“长安”，其上空时常有船型悬浮舱滑过，数百米的高塔上方金属铎在每个整点准时播放一曲高山流水，玻璃庙宇外瀑布涌动，水帘上浮动着歌舞者绰约的身影，车流与人流24小时不停歇，彰显数千年前古都的奢华。同样的，连神州大厦A座的外形设计都参考了仙鹤，除了长生长盛，还有“鹤立鸡群”的意思。 第二纪元的人类把自己包装在古典美学的皮囊里，企图淡化机械与科技带来的冰冷感。林熄很明白这一点，但现实就和利益一样是没有温度的，普通人在酒精与药物里追求虚妄的温暖，而他们这些人选择更聪明也更有好处的做法：在冰冷的现实里追求极致的利益。 腕带安静，没一点动静，斜阳最后一点温度烘烤着窗边的林熄，周围无人打扰，难得静谧，他有些困了。 一直到太阳落下，也没有任何事情来打扰他，于是林熄罕见地在摇椅上安睡，柔软的躺椅温和地拥抱着他，也许是舱内被日光烘烤太久，温度有些高，林熄后背出了些汗。 等他再睁眼，已经大汗淋漓，衬衫湿透了，他站起身，腿软的险些栽倒在地，他以为是抗衰剂的副作用，但很快发现并不是，他的头不痛，也没有反胃感，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明白那是病毒在发作，但他没办法注射镇定剂，因为今天已经注射了抗衰剂，目前这种病毒的发病周期尚未明确，用药时间方面不融洽，林熄的呼吸又变得粘稠，距离上次发病仅仅相隔一天。 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尽管林熄心里没有多悲伤，贺硝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 “你知不知道自己难受的时候会泪失禁？” 等林熄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很难自控了，他陷在柔软的枕头堆里，衬衫扣子随意地敞开着，却几乎喘不过气。 半小时后，林熄从床铺上支起无力的身体，起身瞬间险些栽倒在地，他胸口起伏，处于精神与体力都衰竭的边缘，艰难地挪动到清洁舱。 冰冷的水流让他镇定些许。 普通人一辈子喝不到几滴的纯净水源汇聚在执行官的休息舱里，经过一道道处理程序，实现循环，水珠淅淅沥沥地从林熄的身体滑落，聚集到收集器里，流经地面的时候映出林熄潮红的双颊。 他倚靠在光洁的金属池中，任凭水流溢出池子，还是感觉很难安。 他又在冷水中浸泡了半个小时，直到因为水流时间过长触发安全系统的警报，出水口自动关闭，清洁舱内水位逐渐下降，露出林熄因为低温的刺激而泛红的皮肤。 呼吸间有薄薄白色的水雾，林熄仰起头捕捉冰冷的空气，长发坠在池底。 这并不能够很好的缓解病毒发作的症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想起两天前在悬浮舱内与贺硝的对话。 真是个可恶至极的样本。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腕带上显示出九尾的通话，无论如何，林熄都不能继续了，他站起身，发梢的水珠顺着双腿流到脚腕。 “什么事？” “首席，半个小时以前，在766辐射区爆发了一场中型资源争夺战。” 林熄选择烘干模式，应了一声：“结果如何？” “我们只获得了很少量的资源，这场战斗里，我们使用了目前最先进的防护服与武器，反结果不尽人意。” “为什么？是雇佣兵本身的问题吗？” 九尾说：“不是，B组雇佣兵各项作战数据都没有问题，刚才我已经将枪械和防护服检测完毕，未见异常，不过，我们在奥林匹克雇留下的残骸里找到很少量的金属碎片。” 顿了顿，九尾继续说：“对方死亡的人员都被回收了，他们似乎在隐瞒什么，检测结果显示，这种金属碎片与Y5-1760的体内使用的金属是同一种，我们怀疑，奥林匹克在失去了这个试验品以后，已经把这一实验重新应用到了其他试验品身上，并且投入战斗。” “我知道了，继续推进学习计划，目前不用担心，与我们对战的雇佣兵并没有表现出Y5-1760同样强悍的作战能力，说明重点试验品在我们手上，他绝不可能只接受了这一种改造，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实力。” “我明白了。”九尾说：“我会持续关注这个项目。” 在九尾挂断之前，林熄问：“镇定剂研发进展怎么样？” “目前还算顺利，预计再有一周左右，就可以研制出最新版本，这一版本可以减少与抗衰剂同时使用时的反应作用。”九尾回答，又说：“冒昧问一下，腕带收集了您的身体数据，刚才是病毒又发作了吗？” “是。”林熄说：“我希望能尽快研制出稳定的镇定剂。” “好的，我明白了。” 第54章 止咬器 贺硝在禁闭球里窝了三天。 特别禁闭室完全隔绝了声音, 灯光亮度固定不变，连睡觉都不熄灯，换做普通人, 在这里肯定要寂寞的发疯, 对着乌黑的金属墙壁诉衷肠, 但贺硝天生脸皮厚, 如果只是待在与世隔绝的狭小寂静球体中, 除了手脚不方便, 也没太大感觉。 不过他也确实快疯了。 三天前，就是林熄来“看望”他之后，不出一个小时，陆赫带来了禁闭室的处罚。 不是鞭打, 不是点击, 也不是处理。 是一篇长达1000字的忏悔书。 “你们是修女吗？需要我在你们面前忏悔。” 贺硝接到处罚时不以为然, 但很快，他发现保卫处是铁了心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手段折磨他。 “该不会是你们那个首席执行官想出来的办法吧？” 陆赫来巡视时, 贺硝通过通话窗口问他。 “现在看来, 这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陆赫冷声说。 贺硝嗤笑一声，挂掉通话，继续看着面前空白的全息屏，旁边还有一支金属笔。 他拿起笔, 又放下。林熄知道他打不死也抽不烂, 于是放弃了限制他的长处，选择攻他的短处, 贺硝能打能抗，但有一个所有雇佣兵都有的通病，就是在文字方面狗屁不通。 他没有什么好忏悔的, 也一点都不愧疚，但林熄一定要他写出个所以然，并且给保卫处下了命令，贺硝一天写不完1000字忏悔书，就一天不能走出禁闭室。 整整五天，他都没有再见到林熄。 第六天，贺硝感觉自己闲的快要长蘑菇了，试着挟持了送餐的眼球，结果不出所料地被激光网切了几条血口子，他窝回禁闭球内，咀嚼着干硬的蔬菜片，拿起笔，在全息面板上画了几道。 禁闭室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贺硝从眼球第二次送餐得知应该是下午了，他敲了敲窗户，引来了眼球监禁者，把忏悔书递交出去：“写完了，给你们林首席看看吧。” 他没等来林熄的答复，只在晚一些的时候等到冷脸的陆赫。 “陆长官怎么一天来参观两次？” 监禁球下降，贺硝发现它竟然能够扩大，金属球壁向两侧展开延伸支架，激光网的范围随之扩大，一分钟后，监禁球里已经可以容纳两个人站立。 “怎么，你们林首席被我的忏悔书感动的声泪俱下了？” 贺硝在清洁舱里洗干净了，还换了套新的训练服，见陆赫没理他，又问：“你们神州定期发新衣服？” 陆赫没给他好脸色：“坐下，这是执行官的要求，他不想看见脏东西。” “哈。”贺硝坐在椅子上：“那可不一定。” 陆赫没回答会他的话，机械臂运送过来一个平台，陆赫从上面拿起一副重型手铐：“伸手。” “干什么？”贺硝警觉起来。 陆赫语气不耐：“伸手！” “他要见我，为什么铐我？”贺硝没动。 四周伸出机械臂，贺硝周围立时竖起四面红色的激光网墙，将他包围其中，陆赫厉声说：“伸手！为什么这么做，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激光网随着他的语气进一步缩小，几乎贴着贺硝的身体，触碰到激光的皮肉冒出黑烟，散发出了焦灼的气味，贺硝不知道林熄玩什么情/趣，但他知道再不配合就会缺胳膊少腿。 沉重的特制手铐戴在贺硝的手腕上，激光网撤去，陆赫将他的手反扣在椅背上，说：“这是保卫处为你量身定制的手铐，只要你暴起反抗，其中的金属片会立即释放高压电，林首席说，只要电不死，就往死里电。” “嘶，他还真舍得啊。” 贺硝久居球内，身子有些僵硬，随着陆赫的动作，腰上发出嘎巴一声。 贺硝被反绕在椅背上，动弹不得，脚腕处也被悬浮椅伸出的金属环圈住，固定了姿势，接着，陆赫从一边的置物台上拿起一只止咬器。 贺硝见此，偏头躲开：“这是给狗——唔唔！” 话音未落，陆赫眼疾手快，趁他张嘴的时候塞进他嘴里，贺硝说不了话，呜呜啊啊叫了两声，决定放弃，陆赫直起身，拍了拍手：“鉴于你是个危险系数极高的样本，执行官要求这么做，以防你暴起伤人。” 贺硝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挣扎了半天，身体各处的固定器却无动于衷，半小时后，他最终安静下来，放弃了。 陆赫给他佩戴了止咬器后，就离开了，监禁室里重新变得静谧，只有贺硝一个人，他睁着眼睛仰头盯着天花板的灯带。 这份死寂一直持续到大约一个小时后，贺硝估计着已经到了凌晨。 头顶高亮度的白色灯带逐渐暗下，并转变为昏黄，贺硝在这时闭上眼，听见侧面的舱门打开了。 他的心莫名其妙跳了一下。 闭眼时这片刻的黑暗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林熄把他弄成这样，绝对不是为了审讯他的忏悔书写的多么糟糕，他在等待一个已知的结果。 但他还是很期待，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大约是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那种被包裹的愉悦感是他25年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现在，已经到了等待的尽头，好像一辆必定会经过的悬浮列车，咚咚咚咚地到了站，舱门打开的声音让贺硝回到现实，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依旧没有睁眼。 “基本的防护已经按要求做好了，您小心。” 陆赫低低的声音传来，对方没回答，接着，舱门关闭，整个禁闭室陷入一片寂静。 脚步声响起，贺硝再熟悉不过，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两米、一米贺硝侧过头，睁开了眼。 林熄的身影从暗处逐渐显现，贺硝冲他笑了笑，因为带着止咬器，没办法说话，只能看着林熄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西装裤与衬衫一如既往地勾勒出好身材，林熄比几天前更苍白一些，眼下红痣却依旧灼灼，暗处的林熄总是惊心动魄，暧昧不明的光彩模糊了一切，贺硝心口没来由的跳的更厉害了。 “今天我赶时间。” 林熄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间，扯下自己的领带，贺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覆住了眼睛。 他的世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林熄没什么话，像个冷酷无情的行刑人，坐上来，按住了贺硝的肩，贺硝失去视觉，也没办法说话，感觉就变得尤为敏锐，无法用嘴巴表达的言语只能由身体展现，林熄说他赶时间，并不意味着他想要的就少，而是要求贺硝速度与爆发力都不能少。 最后一切还是由首席执行官裁定，执行官什么时候满意了，就什么时候退下来，贺硝已经浑身大汗，胸口起伏的厉害，额头的汗水几乎浸湿了林熄的领带，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没什么前戏，一切只能在执行官的“赶时间”里变成一场干柴烈火的摩擦。 甚至结束的也非常快，林熄把他扔在禁闭室，撤掉了止咬器，让他自己清理干净，陆赫一直没有来，仿佛他被林熄短暂地使用完，就被闲置在一旁，被遗忘掉了。 夜里的地下18层很安静，监禁室又重新缩小成球体，贺硝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特训，不是在战场上的特训。 此后几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神州要求在监禁的同时不能让他的作战能力退化，因此他每周有三天被投放到17层的正式雇佣兵基地，戴着电子脚铐与叶彰他们一道参加日常训练。 连续几次的训练中，贺硝数次脱靶，叶彰看见他这幅样子，关切道：“贺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在监禁室里虐待你了？看起来这么萎靡。” 他从来没用萎靡两个字形容过贺硝，但贺硝在监禁期的最近状态真不对。 贺硝摆摆手：“没事，他们不敢。” “真没事？”温斯顿问：“你因为什么被监禁，还没有告诉我们。” 贺硝指了指自己的脚铐：“说了我就要被电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枪，他有预感，他的身体还在进化，搞不好在外力刺激下真的会往这方面再进化进化，这可能也十分符合林熄的期望。 又过了两天，周三晚上接近凌晨，这次贺硝直接在深夜被眼球带去了林熄的办公室。 见了面没什么好说的，某种层面上来讲他们也算熟人，林熄不怎么允许贺硝提要求，他的要求就是贺硝不能有要求，他把执行官那一套完完整整带到床/上，还要贺硝无条件服从，这次贺硝没忍住，说： “你省着点，别真把我玩死了。” “还早呢。”林熄的意思模糊不清。 贺硝闷哼一声，说：“这算工伤吧。” 林熄按在他胸口，闻言说：“你执行的任务，比其他雇佣兵轻了不止一倍。” “你是真把我当狗养啊。”贺硝抽了口气，问。 林熄又做了检测，发现病毒已经开始变异，即将成熟的镇定剂效果大打折扣，不得不继续深入，在此期间，病毒的发病症状比一代更为猛烈与频繁，贺硝问这话时，林熄还没结束，拽过干扰器上的锁链，贺硝被迫直起身子，林熄自上而下看着他，眸子微微眯起，这时红痣在夜里看起来有些凉薄的残忍： “不然呢？” 贺硝回到监禁球，窝在狭小的球体内，回味着林熄的味道，林熄很尽兴，至少他玩够了，首席执行官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放纵时刻，他依然高高在上，贺硝也很尽兴，但后知后觉地觉得心里不痛快，过程中没有不痛快，是结束了之后不好受。 他得到了林熄，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林熄的话一遍一遍环绕在他脑海。 不然呢？ 他还能是什么，一个试验品，一个样本，一个雇佣兵，一条狗，他还能是什么？贺硝夜里睡不着，躺在球体内，周围很安静，他终于感觉到林熄的冷漠，林熄好像并不在意他们外在的关系到底怎样，内心还是坚不可摧，他无法窥探到一点林熄的内心，反而被林熄套牢了。 真是个狡猾又冷漠的人。 贺硝在心里想，没来由的烦躁，他在这方面没有经验。 第55章 论坛 一周后, 神州大厦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低空太阳光芒逐渐收敛，王承麟已经下班了，九尾进入了办公室。 “庆典的各项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毕, 相关部门也完成对接了, 明天, 参与典礼的各位代表人会陆续抵达神州。” 林熄的眼睛逐渐恢复, 九尾的亮度调到了半透明, 她把文件传输到林熄的桌面：“这是代表名单。” “好, 我知道了。” 林熄略略浏览，都是一些公司董事长或总经理，他们代表各自大大小小的公司，前往神州总部参加一年一度的山海集团周年庆典。 虽是周年庆典, 但参会者并非受邀前来, 而是在一月前主动递交申请, 由神州审核完毕，符合要求, 才获得了参与的资格。 这一工程由九尾完成, 今年神州的庆典审核比往年更严格，因为今年除了商业会晤，庆典还承担着另一份责任——翟选优质投资人。 本年度奥林匹克表现出了比从前更明显的挑衅态度，尤其是样本Y5-1760的出现, 更是让神州意识到奥林匹克的不轨目的, 目前神州诸多计划正在同步推行，基于此, 董事会决定加大投入，以期加快计划进程，其中重要的一环就是通过增发股票来扩大筹资。 神州采用定向增发的形式, 说是定向增发，用招标来形容也不过分，非公开发行的形式加上神州本身在科技方面几乎垄断的地位，让只适用于小规模企业的定向增发变成一次近乎公开的大规模筹资，也让筹融资双方的地位发生变化。作为融资者的神州不再眼巴巴地等待投资者们的投入，而是有资格在众多争相示好的投资者之中挑选出条件最优越的一批，递出橄榄枝。 神州的股价在市面上处于断崖式的高位，即使定增竞价稍低于市价，也远远高于同期市面上其他股票，且定向募集的对象只有寥寥数位，即便如此，神州增发股票的消息一经放出，的还是有不少公司削尖了脑袋，不惜一切代价调用过亿的资金，希望获得一些神州的股份，毕竟，在第二纪元，投资神州公司，乃至山海集团，绝对都是稳赚不赔的。 “这次增发，可以扩大神州资金来源，并且巩固董事长的地位。”九尾知道林熄在关心什么，说道：“董事会虽然同意了这项工作，但这只是董事长的同意，其他董事会成员至今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支持态度，甚至持反对态度，我担心这样的形势会对您造成不利。” 增发股票是林熄向董事会提出的，理由是多计划并行，资金不充裕，增发股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公司利益，各方面可行性分析都已经通过，但林熄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他需要一个正当理由巩固董事长的地位。 这批定向增发的股票，其中有一个对象就是董事长。神州剩下的四个较大的股东中，甄氏集团有意争取，但甄发财碍于甄有钱的事情，不敢坚持，想要反对，却也不敢坚持，第一第二大股东都同意，其他股东也无话可说，决策生效。林熄在这时候向董事会提出增发的要求，甄有钱带来的反向优势也是一个考虑因素。 “大股东们的野心很大，董事长虽然处于相对控股的的地位，但以目前情况来看，只有绝对控股才能完全稳定，虽然这不太可能，但我希望在局面完全失控以前，尽可能地增加董事长的控制权。” “我明白了。”九尾点头。 说起这件事，林熄终日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内疚，眼睫微微下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能做的还不够多。” “没有人能够做的比您多了。”这是实话，九尾宽慰道：“目前的状况已经是最好，技术部也会加快研究进程，作为神州公司的独立产品，我也随时准备为董事长获取一切利益。” “辛苦了。” 身后休息舱内传来轻微响动，林熄微微蹙眉，隐藏起罕见地愧疚，九尾捕捉到了声音，不动声色，正准备离开，收到了余靖的消息。 她打开网页链接，抓取关键词：“金乌说他收集到了一些信息，但是不敢直接来找您首席，您看这个。” 林熄的桌面上弹出一个面板，是神州大论坛的一篇帖子。 “[不喝香菜汤]：请吃热乎的饭！” “[无敌大马蜂]一楼回复：感谢感谢！我家cp热热的很安心！” “[一级干饭人]二楼回复：谁敢不吃我女神的饭！” 诸如此类的回复一直延续几百楼，不乏有分享给朋友的用户，林熄点开“不喝香菜汤”发出的图片，一张高清图片赫然展现在他的眼前，图中的两个主角都有很明显的特征，左边的人物身材健硕，脖子上的项圈和贺硝一模一样，清楚地用白色标着“Y5-1760”。 而右边的人物身材略微瘦削，但仍旧体现出令人羡艳的身材比例，眼尾两颗鲜红的痣说明那不会是其他任何人，只可能是林熄他自己。 这是一张以他们为主角创作的同人图片，虽然是张漫画插图，但画面中两人姿势暧昧，根本不是有着云泥之别的执行官和雇佣兵，更像一对亲密的恋人，而九尾找到的同标签帖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办公室中陡然陷入寂静。 林熄的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数据体敏锐地捕捉到他降至冰点的情绪，在九尾开口的前一刻，林熄按住了她的话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九尾回溯了所有标签相同的帖子：“大约一个月之前，就是您从实战区回来的那一天，首发者就是这名名为“不喝香菜汤”的用户，根据后台数据，该用户发布了第一篇帖子后，这个标签随即走红，该用户因此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积累了上万的粉丝基础。金乌说，这个标签涉及到您和重要样本，非常谨慎，此前只是在自己的小论坛内活动，直到有人在一小时前高价买了大论坛的推送位，使得这个帖子在大论坛内广泛散播，目前无法查出是谁。” 从一个月前开始，也就是说，在甄有钱事件之前，这个标签就已经开始发酵，那么，就不是甄有钱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泄露了这个秘密，林熄稍稍松了口气，九尾读取了“不喝香菜汤”的用户信息：“ip地址是神州总部” 她顿了顿，向来微笑的面庞上显现出几分拘谨：“这名用户是技术部的研究员。” 不等林熄开口，她立即做出保证：“我会立即删掉这个标签内所有的帖子，清空大论坛内的数据，至于这个研究员，今天凌晨前我会给您结果，绝对不会影响到明天的庆典。” 林熄沉默半分，点头道：“好，尽快处理。” 九尾抓捕到他的面部数据，分析出他在隐藏什么，但首席执行官隐瞒的信息不属于她能够知道的范围，她忽略了这个信息，只是问：“首席，如何处理这名研究员？需要将她送上公司法庭吗？” “不需要，”林熄说：“这些内容可能损害公司利益，清除即可，如果大动干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好的，我会尽快处理。” 九尾匆匆离去，到门口时，碰见递交身份信息的姜温。 “九尾首席这么匆忙，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吗？”姜温走进来，问林熄。 林熄已经整理好情绪，抬眼看他：“没有，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姜温说：“根据特遣队发回来的反馈，红灯区对于玉宇计划还是非常抵触，我们采取了一些手段，但毫无效果，甚至遭到了一些贫民的袭击，造成了损失，不过总体来说，目前贫民窟的损失大于公司的损失。” “暂停直接干涉，再尝试谈判。”林熄说：“优惠条件可以适当恢复，如果他们已经意识到反抗的后果，那么应该有所改变。” “明白了。”姜温说，又问：“如果他们仍然不愿意配合呢？” “那他们就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林熄冷声说。 姜温明白了，点头道：“好的，我会尽快安排下去，和保卫处对接，做好准备。” “第二件事是关于镇定剂的研发。”姜温展开了一份报告，这也是他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有个好消息，神农医院专项组已经确定了病毒的发病周期，使用了新型镇定剂之后，您的发病周期明显延长，平均从三天延长到了五天，根据九尾的报告来看，巨噬细胞研制成功指日可待。” 林熄的反应并没有他所期望的那么大，神色看起来也没有多高兴，声音依旧淡淡的：“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等到镇定剂研发成功，这件事才算真正结束。” 姜温试探过了他的态度，见林熄尚有余愠，说：“我会让他们尽量加快速度。” 林熄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凌晨，发光的全息面板前，年轻的女研究员悲痛地看着自己被强制注销的账号，所有有关“顶级雇佣兵与首席执行官”的帖子、小论坛、群聊一夜之间被清空，所有数据消的一干二净，“林熄”与“Y5-1760”甚至成为违禁词，饿了七天的流浪汉看到论坛广场都要摇头叹气离开。 悲痛万分的研究员给朋友发去了消息： “这年头，吃点好的也太难了！” *** 深夜，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林熄一个人，处理完手头所有的事情，林熄站起身，走到休息舱前。 舱门打开，原本敞亮的休息舱遮光帘关闭，只透露出一些斜阳昏黄的光芒，好似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靠近小吧台的地方，冷冰冰的地金属墙上延伸出一块S6-600合金卡扣，挂着一条粗重的锁链，锁链另一端连接着藏有锋利金属片手铐。 手铐的主人戴着与漫画插图上一样的黑色金属项圈，最不该出现在神州的人，现在出现在执行官的私人休息舱里。 贺硝支着一条腿，没有佩戴脚铐，无所事事地靠着舱体坐在地上，见到林熄，在昏昏光线下朝他露齿一笑： “你来了啊，小首席。” 第56章 可能 林熄站在舱门口, 居高临下地盯着贺硝，两颗红痣宛若滴血。 黑暗中的林熄总是模糊不清，贺硝在先前的暧昧里明白了这一点, 藏匿于夜色的首席执行官与白天截然不同, 林熄在床/上比在办公桌前更加情绪化, 黑夜融化了他在阳光下如同坚冰的屏障, 展现出内里蜷缩的肉/体。 贺硝与之对视, 半晌, 先开了口： “我饿了，刚才试着从你这个吧台里点些东西吃，这东西不听我的，说我没有权限。太不人性化了, 为什么没有录入执行官的地下情——” 贺硝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就算再没有眼色, 也能看出林熄的脸色非常不好，林熄正在压着怒火, 贺硝见过这种神情, 就在他第一回进监禁室，咬了林熄的时候。 “生气了？”贺硝不明所以，侧头看他：“为什么？因为我？” 卡扣解锁，贺硝的后衣领被林熄单手拽起, 不及发问, 他便被拖向清洁舱。 庆典近在咫尺，神州上下已经全部提升为一级安保水平, 林熄不能够再频繁地出入禁闭室，或者让贺硝频繁地出入办公室，否则一定会被保卫处注意到, 镇定剂研发出来之前，贺硝又不得不随时准备进行特训，于是林熄干脆直接将他拎到了办公室的休息舱。 贺硝在昨天夜里被带过来，九尾关闭了沿途的监控与警报系统，除了林熄与她，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她甚至向方震隐瞒了执行官这一举措，而后自主删除了有关数据记录，主动选择失忆，保密程度堪比神州的技术机密。 就这样，贺硝被悄无声息地带到了林熄身边，没有惊动任何人。 先前与卡扣相连的锁链在地板上拖动发出森然的声音，后颈与指节偶然的接触让贺硝感触到林熄滚烫的皮肤。 贺硝被扔在清洁舱里，后背重重撞到了冰凉坚硬的机械臂。 林熄选择了舱内清洁模式，上方气孔喷出白色消毒气体，贺硝顿时被包围了，曲面玻璃从地面升起，阻隔了侧壁喷出的消毒水蔓延，也阻挡了刺鼻的气味。林熄手边的控制版面上显示着“物品消毒”，红色指示灯暗下去后，玻璃收回舱底，贺硝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湿哒哒地淌着消毒水。 他呛咳两声，嘴巴里喷出一口消毒气，又吐出一口消毒水，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不至于吧？” 林熄曲臂倚在控制台侧，腰身微微弯出弧度，病毒在他体内肆意横行，但他却没有立刻行动，他尝试压制活跃的大脑皮层，舱内微冷的空气划过他的皮肤，让他清醒一些： “你和技术部的研究员说过什么？” 他开门见山，根据时间推算，贺硝没有泄露他被注射病毒的事情，但这些研究员也绝不可能空穴来风，九尾说她安排过这名研究员给贺硝包扎，问题一定出在这里。 贺硝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抽了抽鼻子：“没有啊。” 林熄不出一言地盯着他。 贺硝也看着他。 除了白怀，他没接触过技术部的研究员，但他从来没对白怀说过他与林熄的关系，他知道这种事情，白怀他们知道的越多，就越可能被林熄处理。其他的研究员，他没有接触过，林熄来质问他，他感到莫名其妙。 “一个女研究员。”林熄提醒他。 贺硝模糊地想起来一点，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当时他以为只是个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称呼，之后也没太在意。但这时就算有，也一定不能承认，他被消毒水喷的头痛，狗似的甩甩脑袋：“我真不记得了，我记忆力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舱内陷入沉默，也只是片刻，林熄又按下了消毒选项。 曲面玻璃再一次升起，贺硝又被灌了一嘴消毒水，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与周遭呛鼻的气味一起侵蚀着他的呼吸道，贺硝喉咙中火辣辣地疼，抬高了声音： “我真不知道！” 很快他又经历了第三次消毒，此刻的贺硝比神州内的任何一个样本都干净，微毒气体让他眼眶发红，遭受侵袭的喉咙声音沙哑： “林熄，你疯了吧？” 林熄没有回答，贺硝感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他勉强睁开眼，林熄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隔离细菌的皮质手套，纯黑的手套在消毒舱的灯带下散发着润泽的颜色，他蹲下身，掌心压在了贺硝喉头。 林熄俯视着他，从贺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半幅乌黑的瞳孔，浓密的睫毛垂下来，与红痣一起冷冷地朝向他，好像在俯视什么微小的蝼蚁。 “那你告诉我，神州论坛里怎么就沸反盈天？” “什——” 贺硝话没说完，林熄猛然收拢手心，贺硝后半截话被硬生生掐在喉咙中，林熄处于理智溃散的边缘，下手没有轻重，皮质的手套紧紧贴合贺硝的脖颈，消毒液流过手套滴落在地。 贺硝喘不过气，破损的喉咙呼哧呼哧发出一点响动，林熄毫不在乎，没有松动分毫：“想不想的起来没关系，但你要知道，从现在起，如果我发现任何关于我的不利言论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顿了顿，他冷声说：“我保证，会让九尾把你的嘴缝起来。” “太” 贺硝呼吸狭促，声音含混，嘴角扯出一抹笑： “太好看了。” 这是个绝佳的欣赏角度，距离极近又视野开阔，林熄的任何微小的神情变动都被贺硝尽收眼底，他极力保持冷静，压制即将爆发的欲望，但眼睛不会骗人，冷漠又残忍的眼神里勾兑了迷蒙的情愫，像一碗劣等的合成酒灌到贺硝嘴里，辛辣烧喉。 拥有劣等基因的雇佣兵不会像甄富贵那样揣摩执行官的心思，在林熄想要杀人的时候也只会想睡/他。 他只是一条具有劣根性的狗。 林熄瞳孔猛然放大，一把将贺硝摔向地面，贺硝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了控制台，却并没有晕厥，相反地，林熄放弃了控制就是给他反制的机会，下一刻，他翻身而起，躲过林熄迎面而来的手掌，林熄踩住了他手铐上连带的锁链，想要以此牵制他，贺硝反手握住，用力一拽，林熄重心不稳，身形一晃，向前倾倒，贺硝跨步上前，抬手将他套在自己怀里，猛然将他向后一推。 清洁舱里发出金属的撞击声与闷响，林熄的后背撞到了控制台，脖颈间枕着贺硝的手臂，冰凉的手铐让他浑身一颤，光带瞬间关闭，清洁舱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手铐检测出贺硝生命体征变化，暴动预警，高压电即刻蓄能，林熄反应极快，反手用指纹停止了蓄能。 金属能导电，整个舱体都是由金属制成，如果没有在监禁球那样与四周隔绝的空间内，他会和贺硝一起被电。 蓝光暗淡下去，舱内陷入寂静。 “抓住了。” 贺硝的声音近在咫尺，林熄抬手瞬间，被贺硝一口咬在手腕，林熄吃痛，另一只手掐住了贺硝的脖子，但贺硝没有松口，口齿间泛起血腥味，他叼着林熄的手腕，仿佛获得了什么猎物，察觉到林熄的身体更滚烫了。 林熄掐着他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病毒长久没有得到安抚，在碰撞中被迫的接触又刺激了兴奋的神经，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让步，贺硝没有松口，林熄依旧用尽全力，但贺硝知道，林熄在溃散的边缘，就像纸牌搭建的尖塔，只需要轻轻一阵风——贺硝的舌尖滑过林熄的手腕，顺着掌纹的方向，拉开了林熄的手套。 林熄仿佛触碰到灼烫的岩浆，猛然抽开手，却刚好让贺硝咬掉了挂在指尖的手套，他的动作停滞片刻，接着一耳光抽向贺硝。 皮肤触碰的声音很清脆，贺硝叼着手套被林熄抽了一巴掌，像是不愿意放弃玩具而被主人责罚的大型犬。 他吐掉了手套，朝林熄一笑。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林首席还没做完前/戏吗？” 林熄的呼吸都微微发着颤，他的眼神在贺硝身上跳跃，连手腕处流出的滚烫血珠都在叫嚣，他抬起手，拽住贺硝的衣领： “疯狗。” 这是一种摇铃暗示，贺硝想，林熄摇响了铃铛，一声令下他就会无条件服从，他贪婪地从林熄口中索取每一个词汇，任何话从林熄嘴里说出来都好像甜蜜饯一样引人遐想。 他舔吻那两颗红痣。 金属链随着躯体的动作在地板上滑动，时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另一端被林熄拽住了。 黑夜又长又静，人造的夏季多暴雨，后半夜外面刮起大风，他们在风雨中行进，贺硝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模糊： “林熄，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 “可能什么？”林熄变得有些迟钝，反应过来，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什么也不可能。” 林熄被瓢泼的大雨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传来响动，他探头一看，贺硝曲着身子睡在地上，他呼出一口气，仰面躺回床上，正准备阖眼，腕带上显示出九尾的通讯请求，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贯穿了整栋大楼。 “首席，刚才总部A座发生了一次十分钟的大停电，原因未知，停电期间，有一批来自西部贫民窟的贫民趁着身份检测系统停运，闯入了总部，他们用自制炸/弹炸开了监禁区，-15至-17层样本暴动。” 第57章 暴动 “大半夜的, 去哪儿？” 贺硝被吵醒，想伸个懒腰，反应过来双手被拷住了, 从地上坐起来, 见林熄在穿衣服。 林熄戴上了虹膜：“和你没有关系, 在被人发现前, 自己回到禁闭室。” 贺硝刚才迷迷糊糊听见什么“暴动”, 看见林熄戴上虹膜, 就知道事情非同寻常，他一骨碌爬起来：“我帮你。” 无论是什么暴动，只要他能够帮到林熄，即“保护神州利益”, 就可以戴罪立功, 解除禁闭, 五个月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半，他不能继续在禁闭室拖延下去了。 “不需要。”林熄朝朝悬浮舱走去, 在舱内站定：“过来。” 贺硝挤进来, 林熄先是选择了120层，继而选择-50：“我会用我的悬浮舱把你送到120层，在那里你可以搭乘普通悬浮舱前往-18层，你需要以任何可能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出现在悬浮舱, 而不是在禁闭室。” “这简单, 我和其他人可以说我去训练。”贺硝说：“不过，不太好向陆长官解释, 他不好糊弄。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让我去帮忙，到时候乱成一锅粥, 陆赫肯定没时间计较这些事。” “你是真想帮忙，还是单纯的想让神州乱成一锅粥？” “我想睡/你。” 贺硝混蛋一笑，话音未落，林熄横肘压在他喉头，迫使他向后退步，贺硝后背抵在了舱壁上，林熄压着他，眉心蹙起，语气不耐：“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处理你，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贺硝闷哼一声，答应道：“好好好——唔呃！” 林熄膝盖顶在贺硝腰腹下，贺硝吃痛，松开了搭上林熄侧腰的手掌。 “好绝情啊，难道它没有给你带来一点快乐？” 贺硝如愿以偿地被林熄抽了一巴掌，嘴巴还是不老实：“否定就是肯定，你——” 话没说完，林熄腕带上显示出九尾的消息：“首席，刚才已经查明，这次大停电和-50层没有关系，很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林熄的神色看着稍微放松了些，就在这时，舱体外忽然传来爆破声，整个悬浮舱剧烈晃动，贺硝抬手撑在林熄腰间，爆炸声还在继续，舱外金属轴发出吱嘎响声，上方警示灯亮起，林熄身后立刻打开了延展空间，里面有一副紧急逃生座椅，但很快，状态栏显示供能区被炸飞的金属碎片撞击，出现损坏。 “首席，他们炸毁了各个悬浮舱通道，目前悬浮舱的通行全部被阻断了！” 九尾的声音从腕带中传来，警示灯骤然熄灭，整个悬浮舱失去了能源供应，三秒后，他们开始急速下坠。 “160层的高度，摔下去肯定死。”贺硝按住将要起身的林熄，舱体下坠速度很快，留给他的时间没有多少：“给我打开。” 事态紧急，虹膜开启了夜视功能，手铐解锁，贺硝一把扔开，活动几下手腕，把林熄拉起来：“有紧急方案吗？” 悬浮舱紧急下坠时有反喷气缓冲装置，但想要脊椎不折断，还要配合救生椅的保护，现在功能系统被切断，悬浮舱就是一块金属疙瘩，二者都无法实现，虹膜检索路径，片刻后得出结果：“120层和65层避难所的开合门都有手动紧急按钮和悬浮舱停靠平台，如果能够在平台上降落，就有生存机会。” 他们已经过了120层，贺硝问：“到65层还有多久？” “15秒。”林熄说。 贺硝双手搭在闭合的舱门上，估算了时间：“足够了。” 滚动轴与金属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光滑的金属面上出现褶皱，接着，又是“咣”一声响，用于固定的螺丝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通道，舱门松动了半扇，露出一个一人侧身通过的缺口，向外倒斜的门框时不时与通道中的管道相撞，摩擦出火花。贺硝换了口气，正准备二次发力，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风，他猛然侧身躲避，下一刻，林熄旋身一脚踹在舱门上。 本就歪歪扭扭的舱门吱嘎两声，咣当坠下，露出外边漆黑的悬浮舱通道，极速下落产生的气流涌入舱内，悬浮舱剧烈震动一下，虹膜显示还有5秒到达65层，贺硝一伸手，握住林熄没来得及收回的腿，顺势一拉，林熄跌进他怀里，紧接着，贺硝抱住林熄，纵身越向舱外。 5秒后，悬浮舱砸毁了一片停靠台，他们降落在仅存的停靠台残片上，贺硝伸手稳住林熄：“你要给我点吃的，5秒就够了。” 林熄没理会他，他们立足于不到一平米的金属板上，面前是一扇紧闭的漆黑金属门，因为长时间未使用，外表锈迹斑斑，上面印着“紧急入口”四个字，旁边是一个红色按钮。 林熄伸手按下按钮，神州大厦大部分机械组织都是用318元素供能，不过紧急出入口都是纯物理驱动，锈迹阻碍了机械门的运行，按钮只到一半的位置，就固定不动了，林熄尝试两只手用力下压，金属门也只是开了一条缝。 见此情景，贺硝果断伸手，覆盖住林熄的手背，还恬不知耻地捏了捏，林熄浑身汗毛倒立，却也只能借他的力下压，按钮一触底，林熄立即抽回手。 沉重的金属门向两边收缩，寒气扑面而来，身后传来隆隆的声响，贺硝回头一看，悬浮舱触底，产生爆炸，储能管节节爆破，贺硝压住林熄的腰，将他往门里带。 大门未及关闭，二人被气浪波及，滚出去几圈，贺硝站起来，伸头看了看外面：“你这条专属通道全毁了，以后和我们挤普通悬浮舱吧。” 林熄腕带上显示出65层立体图，这里是中层避难所，配置比不上120层，因为自从大厦落成以来就没有使用过，已经变成了半个杂物间，避难层中的灰尘让林熄呛咳两声，立即响起空旷的回声，林熄说话时唇瓣间有稀薄的白色水汽，腕带上另一个板面显示着神州所有的悬浮舱通道，侧面闪烁着九尾的消息。 他看了看，说：“定轨悬浮舱通道已经全部被炸毁了，这里有驾驶型悬浮舱，可以离开65层，普通监禁区形势很混乱，我需要过去一趟。” 林熄离开办公室时没来得及穿外套，身上只有一层薄衬衫，腕带投射出一条路线，林熄跟着跃动的红色箭头向前走，忽然感觉后背一阵暖意。 他侧眸，贺硝按住他褪外套的手：“穿着，到时候病了，又是我的一大罪过，我不想继续窝在监禁室了——不穿的话我抱着你也可以。” 林熄没奈何，不再纠结这件事，披着贺硝的外套朝前走，二人走过镂空的金属板，下方是一排排避难所，他们顺着生锈的台阶逐级而上，找到了悬浮舱停靠区。 林熄用执行官权限调用了一辆悬浮舱，悬浮舱使出避难层，这时林熄才看见了下方的事故有多严重，玻璃与金属浇筑成的大楼里人影与火光一起晃动，安保处已经在30层形成防护网，严格防护红灯区的流民流窜到30层以上的核心办公区，原本悬挂欢迎条幅的楼身上垂下数条霓虹灯带，劣质的音响攀附在大楼外，电音唢呐响彻夜空，黄色底光上显示着歪歪扭扭的朱红色笔迹，如同镇魂符一般写着几个大字： “反对玉宇计划，反抗神州暴行！天行道，替天行道！” “看来你们的名声很臭啊。”贺硝一边驾驶着悬浮舱，一边说。 “真是疯子。”林熄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象，手心收拢。 悬浮舱后冒着蓝色光柱，通过一楼入口进入大厅，刚一进去，舱体就被离子枪瞄准，数十个红灯区的天行道教徒身穿破烂灰色道袍，扛着低级激光枪，手握几近破碎的离子盾与和保安对轰，口中大呼诸如“如意真君助我”“九天大雷诀”一类的口诀，借助大厅中摆放的展示台做掩体，上蹿下跳，动静如猴。 林熄已经了解过天行道内部的等级制度，说：“不用管他们，这些是天行道中的鬼卒，就是最低等的信徒。” 悬浮舱掠过信徒头顶上方，气浪带到一片，舱体被击中，发出闷响，但这些不痛不痒的攻击并不能阻碍神州高性能悬浮舱，9米高的宽阔大厅中央，巨大的全息介绍台已经被损坏，冒着黑烟，倒向一边，地面金属圈散发出提示蓝光，周围的安保队立刻后退，两扇半圆形金属门打开，向下展开一条环形甬道，这是神州的紧急下行通道，当定轨通道被损坏后，可以通过这里直达地下50层。 悬浮舱打开前置大灯下行，疯狂的鬼卒们一面大喊“天师保佑”，一面跟随悬浮舱跳入黝黑的通道，□□在高速摩擦中擦出火星，很快被烧焦，手中激光枪炸出火花。 贺硝驾驶着悬浮舱，看见外边的景象，说：“确实疯。”- 14层的雇佣兵们接到了紧急任务，前往监禁区处理样品暴动，-17层监禁区内一片火光，爆炸声时不时响起，叶彰滚身躲过一颗不知道哪一方的离子弹，抬头看见上方一辆悬浮舱俯冲而下，地面的空洞处闭合，形成停靠台，看来这辆悬浮舱的到达层就在这里，叶彰再仔细看，忽然朝温斯顿大喊： “看，贺哥！” 第58章 天行道- 17层的情况已经十分混乱, B级以下的雇佣兵们被分派到上两层处理暴动的样本，这一层的比上面更加复杂，A级雇佣兵们手握离子盾, 与教徒展开激烈交锋。在这里的教徒显然比大厅的鬼卒更高级, 身着绿色脏道袍, 还有信徒头戴彩色颜料自绘的神兽面具, 林熄看了看腕带上的资料, 大约是“祭酒”一类。 祭酒是门派中的中层骨干, 天行道内分为四个等级，再往上就是四个大祭酒和一个天师，天行道的天师自称“大梦真人”，这个天师非常会引诱信徒, 刚入教的信徒都是鬼卒, 但本就处在社会底层的鬼卒们绝不愿意继续处于底层的底层, 于是过不久，这些鬼卒就会被提拔为“祭酒”, 成为天行道的中层, 虹膜抓取相似活体，在场的祭酒有73人。 祭酒们免去了使用离子枪等一众俗物，拥有了自己的“法器”，舱门一打开, 一道激光就直冲贺硝面门, 贺硝侧身躲开，红色激光在舱内留下烧焦的痕迹, 只听一声见嗓高喊：“来者何人！” 贺硝探出头去，一个绿袍的干巴老头双手持铃，举过头顶, 贺硝看出那东西就是一把激光枪改装成的“法器”。 “这又是哪个垃圾池淘来的古董？” 贺硝说，与他对战的都是顶级的雇佣兵，要么是极其可怖的作战机器，看到这幅场景他没多紧张，倒是想笑。 老头见贺硝只字不提自己身份，恼羞成怒，大喊一声“呔！”，而后摇动手中铃铛，破旧的迷你音响发出支离破碎的响铃声，贺硝收起笑容，警觉地把林熄拦在身后，只见铃铛周围浮现红光，逐渐蓄能，贺硝展开腕带上的离子盾，一阵嗡鸣后，红光跳动两下，熄灭了。 激光枪在第一纪元有过广泛应用，离子枪出现后，迅速取代了耗能更大、蓄能更慢的激光枪，更别提老头手上的残次品。 “” 贺硝收起离子盾，站直了身体：“我好歹也是尊老爱幼好标兵，天行道拿老头来跟我对峙，不道德啊。” 身后没有回答，“砰”一声，蓝色离子弹划过贺硝侧颊，干巴老头胸前贯穿出一个洞，倒下了。 贺硝动作一滞，回头看向林熄。 林熄手握白环组成的离子枪，面无表情，双眸冷的仿佛雪下寒冰，他放下枪，冷漠地与贺硝对视。 贺硝忽然觉得陌生。 他与林熄也没有多熟悉，但是这样的林熄，这样面无表情毫不心慈手软地“处理”活生生的人的林熄，他没有见过。 这才是真正的林熄。 贺硝忽然想。 这才是陆赫、九尾口中真正的林熄，任何没有价值的、损害神州利益的人或者物品，都会被这样处理掉，一瞬间世界好像凝为一个寂静的点，顺着蓝色光束的轨道在终点炸开，炸出喧嚣中原本的血色。 “嘶，有点疼啊。”贺硝撇开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好像是他被贯穿了一样。 “如果不这么做，你就和那些研究员一个下场。”林熄冷声说：“或者，和那个信徒一样的下场。” 贺硝低头，看见老头脚边的研究员尸体，他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说得对。” 贺硝说罢，跃出悬浮舱，击倒一名祭酒，挡住身侧砸来的大鼓，塑料制成的鼓皮破裂出一个大洞，金属框被贺硝反手握住扔飞出去，击中远处挟持研究员的信徒，那名鼓手失去了自己的法器，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拼尽全力用脑袋撞向贺硝，口中大喊“吾之铁头功法将大成”，被贺硝侧掌打在脖颈晕了过去。 林熄的出现让所有目光短暂地聚焦到了他身上，随后是更激烈的打斗，陆赫穿过纷飞的离子弹，来到林熄面前，见他没有任何防护，忙打开一面离子盾，挡在他面前：“首席，这里很危险！” 林熄没应声，问：“九尾呢？” “林首席，需要我做什么？”监禁区上方蓝色灯带亮起，纵横交错的数据线犹如星河闪烁点点光芒，汇聚在中央的球状中控台上，九尾正在与监控室的方震一同指挥现场。 “接入项圈，记录Y5-1760的数据。” 35层环绕在主机周围的页面又多出一个，片刻加载后贺硝脖颈上的项圈亮起蓝光，另一端，方震在屏幕中看见林熄，当即站起身，吩咐身边的保安：“准备一辆悬浮舱，我要下去。” 他向在场的保安与雇佣兵发送了命令：“各部门注意，林首席已经抵达现场，保护林首席，再重复一遍，优先保护林首席！” “轰隆”一声，一名身捆炸弹的信徒在相信自己得长生的美梦中被炸成碎片，一片烟尘与火光中，一只变异野猪冲了出来，很快被在场的雇佣兵打成筛子，惨叫一声倒下，-17层是最大的一片普通监禁区，有近万个监禁室，都关着神州的罪犯们，此刻有不少被炸毁，如同海边连续爆破的泡沫，还有一些依旧完整的监禁室内也躁动不安，频频发出撞击声响。 得到了指令的雇佣兵们迅速向林熄靠拢，与此同时，上两层暴动已经被镇压，到达-18层的B级雇佣兵们在监禁区四边压成一条警戒线，拦截想要出逃的信徒或者变异体，一个祭酒双手持七彩烟花棒，向贺硝发射一颗炸弹，贺硝滚身躲过，顺手拾起来塞进迎面而来的机器人口中，炸弹倒计时结束，砰然在机器人颅内炸开，机器人的红色眼睛熄灭，倒了下去。 林熄处于被保护的中心，身边有数十张离子盾全方位保护，外围暴徒、犯罪、雇佣兵、保安身形交错，接二连三的爆炸让整个-17层都不断震动。因为比起其他人更熟悉，所以在一片混乱中，林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高处一跃而下的贺硝吸引。 贺硝压倒了一只变异母鸡，身边都是臭鸡蛋炸开的味道，他顺手扯过一个鬼卒的道袍擦了擦，把人敲晕了扔开，刚起身，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 爆破声依旧在耳畔，离子枪与激光枪交锋，各色光柱晃人眼睛，贺硝擦干净了手上酸性的臭鸡蛋液，朝林熄一笑。 对方的目光很快转到别处去了，甚至因为过渡自然而显得不动声色，没人知道在暴动的-17层里首席执行官看了样本Y5-1760一眼，但贺硝知道，并且由于只有他知道，而丛生出一阵隐秘的快感。 像偷/情一样。 贺硝畅快地想着，中控台的九尾抓取到了数据，对比发现这与一组生物的行为模式很相似：像沙滩上玩飞碟的主人与狗，主人抛出了飞碟，用眼神下达命令，聪明勇敢的狗狗就会立刻飞扑而上接住飞碟，达到令主人满意的效果。 她没有把这个结果反馈给林熄，尽管身处枪林弹雨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高度紧张，执行任务，但计算得出，这两位似乎乐在其中，同时数据也告诉她没有打扰的必要。 这只是片刻，林熄低下头，发现脚下有粘稠的液体蔓延，与此同时，身旁的雇佣兵们都闻到腐蚀液刺鼻的味道，脚下金属板随即被腐蚀，冒出黑烟，保护圈顷刻间被打散，陆赫冲上前，保护林熄远离随时可能塌陷的空洞，雇佣兵们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液体的来源，林熄后退半步，一抬头，一个浑身挂满金属葫芦的瘦小信徒施展“倒挂金钟”，头朝下悬挂在数据管上，而腐蚀性的黏液正是从他的葫芦中流出的。 见自己被发现，那人手脚并用开始在数据管上攀爬游走，躲避飞来的离子弹，由于身形瘦小，他在屋顶的移动十分灵活，即使遭到十来个雇佣兵的集火，也没有被击落。 虹膜锁定了瘦猴，放大影像，林熄说：“它变异了。” 陆赫听到这话，十分诧异，九尾调出了放大的监控画面，使得下面的众人能够看清，画面中满身葫芦的瘦猴手脚不似人类，而更像猴子，指掌宽大灵活，便于他躲避雇佣兵的攻击。 “看起来是一个30岁左右的青年男性，但由于药物影响停止发育，并且□□有萎缩倾向。”九尾分析道。 聚集在贫民窟的都是这类的人物，他们或遭受辐射，或因药物产生副作用，有很多都产生了变异，看来天行道的天师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组成了贫民窟最庞大的反神州组织。 雇佣兵们无法击落瘦猴，他们的敏捷度跟不上，林熄知道有人可以，侧过头，贺硝正在不远处，倚靠着一块倒塌的金属管，与林熄对视时挑了挑眉毛，他明明完全有能力抓捕这只猴子，眼下却无动于衷，颇有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在等待一个命令。 他在等林熄亲口说出这个要求，来自执行官口中的命令被理解成一种期望，一种选择了他且只能由他完成的期望。 “像狗一样。”九尾给出了反馈。 “疯狗。” 林熄微微敛眸，两颗红痣暴露在贺硝视野里，他没有说出声，贺硝却看明白了他的口型，林熄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他身上，贺硝的腕带收到了林熄的命令： “Y5-1760，抓捕变异体。” “这时候知道找你男人了。”林熄低头，贺硝早就编辑好的信息发过来。 “贺哥！” 耳边传来叶彰的呼喊，贺硝回头，温斯顿从地上捡了把枪抛给贺硝，贺硝接住，离子枪瞄准了猴子，变异体慌忙躲避接连不断的子弹，贺硝爬上了监禁室顶部，蓄力跃起，在空中连开数枪，离子枪击中数据管的保护网后炸出呛人的烟雾颗粒，雇佣兵们的视野立即被白雾笼罩，一片白茫中，变异体惊恐的叽哇叫喊声在上方四处游走，没过多久，声音消失了，一道黑影稳稳落地。 中央循环系统抽走了烟雾，贺硝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的手臂因为被洒出的腐蚀液腐蚀，出现斑点状伤口，流着血，但贺硝毫不在乎这些，他盯着林熄的眼睛，抬起右手。 他的右手拎着的正是刚才逃跑的变异体，围拢在林熄周围的雇佣兵顿时警戒起来，举起枪瞄准，贺硝朝林熄露齿一笑：“看看？” 林熄的目光越过变异体，落在贺硝身上。 “好狗。”他用口型说。 得到夸奖的大狗目光变的极具侵略性，他的目光在林熄身体上下逡巡，提着猎物的神情像是在向林熄身边的雇佣兵炫耀。 雇佣兵们让出一条道，林熄正要上前查看，贺硝手中的变异体忽然暴起，抱住贺硝的手一口咬下去，贺硝吃痛，却没有松手，挣扎中变异体从兜里掏出一根金属棍，金属棍断裂，中间冒出红色烟雾颗粒，被它扔向了地面黏液汇集处。 “液体炸/弹！” 有人高声喊道，稍稍停歇的场面顿时又陷入混乱，研究员们惊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围拢在林熄身边的雇佣兵们瞬间散开寻找掩护，一片混乱中，贺硝丢开手里的变异体，纵身扑向林熄。 第59章 大祭酒 大大小小的腐蚀空洞本就岌岌可危, 被□□完全炸毁，整栋大楼都因为底端的爆炸摇晃了一下，-17与-18层中间出现了巨大空层, 刚赶到的方震也被波及, 随着悬浮舱跌入-18层- 18层检测到众多入侵者, 发出刺耳警报, 九尾拉起临时安全激光网, 封锁-17与-18层, 贺硝抱着林熄滚落在一块半空中的镂空金属板上，四周是□□坠地的噗通声。 “看，把钱给我，是不是比给他们实惠的多？” 坠落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林熄睁开眼, 发现自己趴在贺硝身上, 忙挣脱开，站起身。 “没伤到哪里吧？”贺硝有些费力地睁开眼, 双目被烟雾熏的泛红,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支起上半身：“嘶，有点疼，帮我看看后背。” 贺硝整个背部都被酸性炸弹燎伤, 露出皮下鲜红的血肉, 鲜血淋漓，金属板的空洞滴着血, 林熄看了两眼：“死不了。” “痛死了。”贺硝说着，又躺下去。 林熄对他这一举动有些意外，不明所以地瞪了他一眼：“起来。” “好疼。”贺硝闭起眼睛, 林熄踢了踢他脑袋：“要死别死在这碍事。” 贺硝翻了半面，又躺回来，睁眼仰视着上方的林熄： “我、好、疼。” 林熄低头看他：“” “哎呀，小首席，我好疼呀。”贺硝在地上滚来滚去。 “你——” “二位。”九尾的声音从他们的腕带中同时传出：“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雅兴，但是目前的情势非常需要二位稳定，他们的天师从一开始就没有现身，目前在场最高层是大祭酒。” 不少流民与变异体还有雇佣兵们与他们一同坠落在-18层，-18层旋即陷入混战，一只吊钟被信徒大力敲击，声夹杂着警报声回荡在紧闭区，高频声波震的人耳朵痛，各色光波交错，爆炸声不绝于耳，林熄躲过一块砸来的金属板，一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扔在贺硝脸上，另一手开枪反击：“知道了。” “这些小菜还要这么大动干戈。”贺硝闷声说，他抱住外套，深深嗅闻一口：“换个沐浴露，这个没味道。” 与此同时，雇佣兵们收到了方震的指令：优先抓捕大祭酒。 腕带展示了大祭酒们的定位，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大祭酒被雇佣兵们团团围住，一边念着“东海龙王速速听令”一边大跳后退企图挣脱包围，很快被按倒在地，另外三名大祭酒见此，四下分散开，用祭酒与鬼卒们拖延雇佣兵的脚步，九尾拉起了临时安全网，完全封锁了-18层，防止他们外逃。 林熄踩到一块摇摆不定的台阶，另一脚踩了空，险些被流弹打中，下一刻，贺硝翻身而起，拉过林熄，一道橙色竖线扫过林熄刚才站立的位置，他们脚下的高台被切断，开始下倾，林熄跃向地面。 贺硝紧随其后，落地起身时，林熄用手指勾住项圈，贺硝不防向前踉跄一步，林熄盯着他，一字一句地下达了命令： “抓住剩下的大祭酒，就现在。” 他神色不豫，眼神与语气都很冷，俯视着贺硝。 看来林首席对狗狗的表现不太满意，九尾一边把控战场，一边默默读取数据。 红痣随着光束在贺硝眼睛里晃动，林熄不高兴了，因为他不听话，贺硝把这一茬忘了，陆赫说过，林熄的耐心是有限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样本。 贺硝勾唇笑了笑，注视着林熄的眼睛： “好啊，主人。” 雇佣兵们的腕带上，林熄的命令覆盖了方震的要求：“清扫障碍。” 追捕大祭酒，一个贺硝就够了，不需要再浪费额外的人手，-18层的雇佣兵们即刻转换了目标，鬼卒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慌乱的研究员们被聚集到了一起，四周悬浮的大大小小监禁球接连晃动，外面的动静惊扰了里面被监禁的高危险对象，球体表面大大小小激光网展开，切割着任何接近的生命体。 贺硝夺过一名鬼卒的激光枪，按了两下扳机发现接触不良，索性抛掉，又在追捕大祭酒的过程中捡了把离子枪，连开几枪解决拦路鬼卒，再往前，雇佣兵们替他清扫了沿途的障碍物，紫衣大祭酒见自己被锁定，忽然来了个大鹏展翅，衣袍高高扬起，袖中烟雾弹被抛向贺硝，旋即爆炸，衣袍落地，被贺硝踩在脚下，大祭酒施展了一朝金蝉脱壳，贺硝没戴目镜，失去了他的视野，他点开腕带喊了句： “温斯顿！” 一声枪响，烟雾散去，大祭酒胸口中弹，晃了两晃，倒下来，同时倒下的还有一名与他站在一条直线的鬼卒，周围的雇佣兵有些惊诧地循着枪声看过去，与贺硝站在对角的温斯顿弹掉了手中的烟灰，左手握着离子枪。 “贺哥！这儿还有一个！” 还剩最后一名大祭酒，叶彰的声音传来，贺硝抬头，一名紫衣祭酒正在往另一个方向逃窜，他们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包围圈，叶彰与温斯顿在得到清扫障碍的命令时就已经明白该如何配合贺硝。 “要是白怀在就好了，没这么多事儿。”贺硝抬头看了眼高处的台面，回过头，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上的血。 叶彰瞧着那人朝自己冲过来了，冲着他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端起枪瞄准。 方震来到了林熄身边，递给他一把枪，展开离子盾，说：“王秘书在找您。” 林熄顺着方震的目光看去，王承麟刚从昏迷中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西装也被烧焦，神情有些懵，显然是与他们从-17层一起跌落的，此刻正东张西望，寻找着林熄。 九尾给他提供了林熄的方位，王承麟看见了他，连忙挥了挥手，见他没事，正要过来，身后被人撞了一下，王承麟一个趔趄，紧接着，胳膊被人反扭在身后： “都别过来！” 王承麟不仅是林熄的秘书，也是林熄身边的二级负责人，周围的雇佣兵一下子不敢动作了，叶彰也放下枪，贺硝放缓了脚步，最后一名大祭酒食指套着指环法器，一举一动间金属链哗啦作响，指环上延伸出尖锐的刺状物，他一手扭着王承麟的手腕，不让他乱动，另一手虚虚地握在他脖颈间： “我的法器里面装的都是液体炸/弹，你们再过来，我就连他一起炸死！” 贺硝给叶彰使了个眼色，叶彰会意，侧头看向一旁缓慢接近的温斯顿。 “等一下” 贺硝正要开口，一道声音打断了他：“放开。” 贺硝转头，林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就在他身侧，冷声说：“把他放开。” “你、谁要听你的！” 林熄冷眼看他：“威胁他，你没有好处，你们的所作所为，最终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是你们欺人太甚！什么玉宇计划，都是破烂！一堆破烂！你们说什么保护神州，都是放屁！你们、你们占了我们的地，我们的资源，孩子们吃不到药，没有地方睡觉，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饿死，你们竟然还派雇佣兵来你们该死！我们天行道，替天行道！” 他喊出了口号，贺硝手心微微收拢，林熄冷笑一声： “替天行道？你们替的什么天，行的什么道？你们不同意公司提出的优惠方案，只是因为补偿金额足够多，神州给出的条件保证受偿者能够正常生活，只要他们步入正轨，就没人会信你们的道，当然，也不会出钱买你们所谓的神药。” 余靖已经调查清楚，天行道在信徒内散播一种名为“仙人散”的药品，实质是致幻毒物，通过幻觉麻痹神经，达到“飘飘欲仙”的效果，就是所谓的仙人显灵，这种劣质药很便宜，只要信徒缴纳一定的“入道金”，就可以获得大把仙药，贫民窟很多人通过这种方式逃离现实，这也是天行道日益壮大的原因。 成为鬼卒与祭酒很容易，但余靖查出，这几年天行道的大祭酒与天师一直没有增加或减少，卖药得来的“入道金”，只在天师和四名大祭酒之间分配，神州的计划阻碍了他们获利，所以他们用“保护贫民，替天行道”的崇高幌子带领信徒闯入神州总部，誓要终止玉宇计划。 贺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林熄，林熄没看他，继续说：“放开他。” 那名大祭酒见狡辩被戳破，眼里露出几分狠戾的神色：“不可能！你们这么紧张，他一定很重要吧！除非你们立刻停止玉宇计划，否则，他就得死！” “错了。”林熄立于原地，拿过了方震手里的枪，看了看蓄能舱，大祭酒立即紧张起来，林熄却没瞄准他，抬起眼，淡声说：“威胁他，你就错了，我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只有我有权利终止玉宇计划。” 那名紫衣大祭酒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林熄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一把枪。” 说着，他把方震的离子枪抛过去，方震当即要上前，被他拦下，林熄看向大祭酒，不紧不慢地说： “开枪打死我，如果你能打死我，玉宇计划就能终止。” “林熄，你疯了！” 说话的不是方震，是贺硝，九尾检测到贺硝的心跳陡然加快了，然而林熄只是侧眸，淡淡说了句：“不许动。” 一众人错愕地看着那个无比凶狠、暴躁的样本如同狗一样立即止住了动作，贺硝手心攥紧了，恨恨盯着林熄，林熄不理会他的目光，转回头： “捡起来，打死我。” 离子枪滑落在大祭酒脚下，林熄鼓励着他，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但那轻飘飘的话犹如树梢的红苹果，静静引诱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行人。 大祭酒吞了口口水，压着王承麟，蹲下身捡起枪，他还不太会用，颤抖着瞄准了林熄。 林熄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首席，Y5-1760的心跳很快啊，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水平了，血压也在直线上升。” 林熄纹丝不动，眼神不变，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 “王承麟！” 第60章 饕餮 突如其来的大喊打破了寂静, 激光网关闭，姜温从下行悬浮舱一跃而下，大口喘气, 离子枪爆出蓝光, 子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白线, 林熄同时举起枪。 下一刻, 他的手腕被人生生握住, 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拽向侧旁, 虹膜集中分析着大祭酒的数据，这个力量是分析之外，没有被预料，林熄冷不丁踉跄一步, 摔向一边, 手肘触地, 温斯顿与叶彰同时冲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大祭酒的双手, 将他固定住。 “砰”一声, 大祭酒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脖子软绵绵地垂挂着他的脑袋，贺硝不耐烦地一把拎起王承麟后衣领，把他扔进赶来的姜温怀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 林熄回过神, 刚要起身，一道人影站在他面前, 贺硝自上而下凝视着他。 “你说，开枪打死谁？” “他打不中。”林熄屈指敲敲自己眼角，不在意地说：“我戴了虹膜。” 顿了顿, 他抬起眼。 红痣落在贺硝的眼睛里，贺硝看起来很愤怒。 为什么？林熄不明白，他看着贺硝，却没有得到解释，他不知道为什么贺硝会陷入愤怒，没有人招惹这个样本，这幅不明白的神情在贺硝眼里看起来有点无辜。 林熄呼叫了九尾：“九尾，分析一下” “别分析我。”贺硝神色不豫，截了他的口，九尾那边及时地说：“我分析了姜首席的行为数据，计算得出如果我刚才不关闭激光网，姜首席也会往下跳，按照利益原则，我不能看着姜首席被切成肉块，所以放开了激光网。” “不是问这个——” 林熄话音未落，被贺硝拉着手腕从地上拽起来，林熄倒吸一口气：“嘶。” 贺硝的神情变了变，立即放开手：“伤到哪里了？” “手腕，摔倒的时候扭到了。”林熄微微蹙眉，九尾说：“医疗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先别管那些。”贺硝近前一步：“你刚说打死谁？”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林熄像平常一样，神色恢复冷淡，贺硝不依不饶：“如果刚才真的打中你，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再者，我相信神州的科技，虹膜完全可以预判他的动作。”林熄没看他，手腕发红，迅速肿起来。 贺硝把手里的离子枪蓄能舱卸下来，从蓄能舱里拆出一块制冷板，金属柱体在空气中泛着稀薄的白气，他把林熄的手腕拎起来，将制冷板覆上去，轻轻按住，脸色还是很沉：“能用一阵，等到医疗队来就好了。” 冰凉的触感让林熄抽了口气，眉心蹙起：“你要是情绪异常，可以找九尾注射镇定剂。”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懂装懂？” 贺硝倏然抬眼，提高了声音，身后的方震听见，就要上前，被九尾再次拦下：“分析得出现在你不适合靠近首席。” “我？为什么？我身上没有携带传染性病毒或者细菌。”方震皱起眉毛，不解地看向中控台。 “不是你的问题，是首席不适合被靠近。”九尾顿了顿：“这么说也许很难理解，但是由于Y5-1760的存在，林首席现在不适合被靠近。” 方震将信将疑，贺硝没管身后的动静，林熄撇开目光，也有些烦躁了：“如果你连基础的表达能力都没有，可以适当学习” “林熄，你——” 贺硝将要发作，九尾检测到他现在甚至是怒不可遏的状态，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很显然林熄并不会成为他发作的对象，他想发火，非常恼怒，但又说不出恼火的来源，找不到泄火的通道，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是打几场痛快的擂台战就能消散的。 于是他蹲下来，只是蹲下，因为没有任何别的做法了，从方震的视角看，像条巨型犬弓着背脊蹲在主人脚边。 九尾再次分析刚才的数据，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反馈真实的数据，告诉林首席这个样本绝大多数的怒火来源于担心，或者说是关切，可能首席会受到惊吓，保险起见，她没有将结果告知林熄。 二人忽而陷入沉默，他们的对话经常陷入突然的沉默，尴尬的终止就像他们尴尬的关系。 半晌，林熄用鞋尖碰了碰贺硝。 贺硝没搭理他，有些负气地换了个朝向。 另一面，叶彰和温斯顿远远地看着他，叶彰好奇地盯着他的脸，见他这幅样子，也蹲下来，歪着脑袋观察他。 “……” 贺硝又转回来，站起身，神色郁郁。 “行了。”林熄说：“你完成了任务，按照规定，可以解除禁闭。” 但贺硝的神情看起来只是好了一丁点，林熄手里捧着沉甸甸的冷却板，手腕有点酸，贺硝一言不发地接过他的手，替他敷着，他们还保持着刚才的距离，挨的很近，贺硝盯着林熄的指尖，半晌，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眼开口： “我刚才只是很” “担心你”还没出口，身后传来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砰砰敲击着金属板，贺硝警觉抬头，只听“轰”一声巨响，一颗监禁球爆炸，金属板四下飞溅，其中一块直直朝着贺硝与林熄砸来，二人各自后退躲开，林熄的腕带蓝光闪烁：“首席，18号监禁球爆炸，里面是一只异种羊。” 警报声又响起，医疗队紧急撤退，雇佣兵们立即再次进入戒备状态，又是一此爆炸，不过这次不是金属板爆炸，而是监禁球内的生物炸开了，无数肉沫与血液飞溅，激光网切割了大块□□，伴随着沙哑诡异的羊叫声，一只高达4米的变异生物扬起前蹄，这只变异体还有着绵羊的身体，但面部完全被真菌侵蚀，大脑与内脏随着爆炸流的满地都是，当即引起一片研究员的呕吐。 数支离子枪同时开枪，异种羊身上登时出现无数血窟窿，但它并没有死亡，相反地，雇佣兵们发现它还在成长，刚出生的小羊身体内部的再生肉瘤很快包裹了外部原有的胎衣，也覆盖了身体的空洞，短短十几秒内已经完全看不出羊的形态，只有四只蹄子还能勉强看出偶蹄类动物的特征。 “首席，这不是原来的变异体了！”腕带中传来九尾的喊声，贺硝护在林熄身前，林熄的腕带的面板上显示着董事会的通讯界面。 饥饿的羊寻找着可口的嫩草，未及撤退的研究员成为它的首选，恐惧开始蔓延，离子弹没有阻挡肉瘤触手前进，一个研究员被卷入它的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叫，旋即被肉瘤淹没了，触手上分泌的酸液成为它的外生胃袋，腐蚀着研究员的身体，另一侧，几个雇佣兵也被卷进去，一只报废的悬浮舱被□□攀附，变异体的身体进一步成长，离子枪无法伤害到它，被打伤的伤口顷刻间被翻涌的肉瘤覆盖，在内部重新生成血肉，未及消化的人脸聚集在变异羊的头部，融合成一副人首羊身的怪物。 “这是”九尾在第一纪元的数据库里找到这种古老的变异体，林熄关闭腕带，抬头看着眼前的怪物，淡声说： “饕餮。” 饕餮不是某个种类的生物，而是对一众变异方式相同的变异体总称，说法最早源于第一纪元末，这种变异体满足三个特点：大脑完全被侵蚀、增生肉瘤可再生，以及—— “人为，所有的饕餮都是人为制造出的变异体。” 简单来说，就是一团没有脑子只有生物本能的可再生肉团，因为什么都吃，什么都吸收，腐蚀性与破坏性极强，所以第一纪元的山海科学家们将它们命名为“饕餮”。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能被人控制？”贺硝在闪躲中问。 “一定程度上能被控制，不过由于没有大脑，需要特殊技术控制。”林熄回答，顿了顿，他面无表情道：“把我放下。” “算了吧。”贺硝横抱着林熄，收拢了手，看着那只饕餮，说：“哪有人？谁能控制这东西？你们能控制吗？” “曾经山海公司有这个技术，但神州不能，这项计划在第一纪元末就被终止了。” “那——”贺硝险些被触手卷到脚腕，他跳上一处高台，换了口气，说：“怎么办？” “死在这吧。”林熄说。 贺硝嗓中哼了一声：“这么独特的调情方式。” 林熄向后扬了扬脑袋，长发泄出几缕，随着贺硝的动作在空中飘荡：“九尾，检测一下他的心跳。” “一切正常。”九尾给出答复。 “好玩吗？”贺硝眼睛看着触手的方位，问他。 林熄在晃动中发出一点声音，算是应声，贺硝笑了一声：“这不是能听懂吗，刚才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林熄问。 猫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它们领略的很快，擅长逗弄人心，即使高高在上也叫人心悦诚服，毛茸茸的爪子露出一点尖指甲，像拨弄琴弦那样牵动人的思绪，高兴了就让人摸摸。 “装吧。”贺硝说：“只要你自己信。” 话音刚落，一声惊雷混着电流声炸响，有人大喊： “看，那上面有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秘密 二人抬头, 只见原本肉瘤丛生的变异体身上窜出一道人影，一支注射器从他手里滑落，九尾识别到那支注射器上的标识是“鱼妇。”人影落地, 那人身着黄色道袍, 头发散乱, 形销骨立, 如同枯柴, 却十分活跃, 跳蚤似的在肉瘤丛中上蹿下跳。 “黄色道袍是尊者所穿，这个人应该是之前一直没有现身的天行道天师。” 九尾说，这时，贺硝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那些肉瘤不攻击他？” “他的脚底应该涂有碱性中和剂, 我抓拍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小型设备, 应该是用来控制这些肉瘤触手的, 他是饕餮的控制者。”九尾说。 “难怪刚才一直不现身，原来是偷偷摸摸搞这个东西去了。”贺硝说着, 发现身后幸存的研究员已经开始撤退, 雇佣兵们殿后，原本闭合的隔离门打开，激光网撤去，-18层外黑洞洞的冻土层被数只潜地救援悬浮舱照亮：“他们干什么去？” “撤退。” 林熄在他怀里伸了伸腿, 像只困倦的猫：“我已经向董事会提出申请, 我们没有办法处理这个变异体，7分钟后, TP就会到达，进行清场。” 所谓清场，就是使用元素弹或者腐蚀性□□将某一区域生命体全部清空, 贺硝了然：“我还以为要和你一起殉葬了——我们现在撤退。” “不，你不需要撤退。”林熄伸手，勾住了他的项圈。 贺硝低了半头，动作一顿，林熄指尖划过他的胸口，落下来：“你还有一个特殊任务，七分钟之内，在TP清场之前，处理掉他。” 贺硝低头，林熄手中握着白环组装成的离子枪，仰头看着他：“用这把枪。” 这时，所有人员已经撤离，变异体还在暴动，整个-18层频频震动，方震站在他们身后的紧急出口，等着林熄。 贺硝只瞟了一眼那把枪，目光就落在他的眼睛上：“这就是你拖到最后的原因？” 林熄唇角勾出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贺硝说：“我还以为你是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呢。” 林熄一哂，贺硝将他送到了方震身边，方震板着脸说：“我们会等你7分钟，按照林首席的要求，一定要确认主犯死亡，如果7分钟后你没有出来，我们就离开。” “时间够了。”贺硝插着兜，转过身，又回头看了眼林熄，朝他笑了笑。 林熄站在方震身边，依旧神色淡漠，贺硝转了转手里的离子枪，回过头，躲过触手，越上高处。 “首席，走吧。”方震说。 林熄点头：“好。” 方震带着林熄撤出去了，偌大的监禁区只剩贺硝一人，他拽掉了碍事的外套，露出因为一直被腐蚀而没有愈合的伤口，哼着歌，瞄准了天师。 黄衣天师完全不能用人来形容，贺硝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上眼神空洞仿若无物，脑门上贴着一张画了一半的黄符，下半张脸焊接了金属骨骼，裸露在外的地方已经生出锈迹，看来年代久远，在火光中发出诡异的笑声，四肢僵硬，速度却快，像是一只灵活的僵尸。 天师也发现只剩下他一人，捧起身上的控制器，转动操作杆，操控着触手向他袭来，贺硝看了看蓄能舱，只有三发子弹，如果三发子弹都打不中，林熄会失望的。 于是贺硝三发子弹都打中了。 瞄准对于贺硝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这个触手怪物除了能够再生，其腐蚀性、攻击力与攻击速度都是贺硝常见的，根本比不上他本身的速度与爆发力。 林熄与方震刚在悬浮舱内安顿了2分钟，3声枪响接连传来，林熄看向窗外，方震与他一同观察，说：“首席，他打中了，天师从变异体身上掉下去了。” 林熄平静无波，点了点头： “走吧。” 方震回头：“直接走？” “不然，还要等着他上来么？我们只是等到他完成任务，不是要带他一起离开。”林熄神色冷漠。 “可”方震有些诧异，但情况紧急，还是照做了，他们是最后一辆离开的悬浮舱，贺硝看着舱体离去，勾唇笑了笑。 一只纯黑色小型悬浮舱在TP到达之前，悄无声息地匿入夜色，驶离了神州总部。 7分钟，TP到达，此时触手已经占满了整个监禁区，赵恒身着防护服，驾驶着悬浮舱，朝对面的罗娜点点头，7只悬浮舱同时发射□□，爆炸声接连响起，岌岌可危的空层延伸出紧急支撑柱，轰然嵌合，稳住了大厦底部，在一片火海中，变异体彻底化为灰烬。 *** 三天后，清晨，神州科技大厦159层会议室。 “我把参与庆典的代表安置在东海龙宫，大洋集团旗下一家新落成的度假酒店，配置高端，他们绝对满意，相关通告我已经发出去了，参会者们都表示理解。呃，至于那个损失损耗方面，财务部已经核算完成，按照公司条例，该向员工家属发放的抚恤金明后两天会全部发放完毕。” 甄富贵汇报完，窝回椅子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太累了，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 姜温这三天白天黑夜连轴转，此刻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嗓音发哑：“空缺的岗位职务，已经在核定新的人选，如果需要，后续会面向神州招聘研究员，监禁区的修缮工作给到了鲁班建筑公司。” 鲁班建筑公司，与东海龙宫同属于大洋集团，姜温侧头看了眼大洋集团的小公子，余靖喉头滚动一下，点点头，声音细的如同蚊虫：“嗯嗯，我爸说，很快的。” 林熄双腿交叠，没什么表情，听罢汇报，点了点头：“外部的事情，诸位处理的很好，下面我们进行第二项议程，此次事件的原委，九尾已经调查清楚。” “各位早上好啊。”林熄对面的全系面板上显现出九尾的面庞，声音充满活力，她环视了一圈死气沉沉的会议室，微笑道：“首席们辛苦了，我的显示器送去保养了，所以只能以这种形式与大家见面。” “下面是重点部分，这次天行道事件已经确定是一次有预谋的公司内部与外部联合袭击，大停电是人为造成。” “谁？除了地下50层，没有人能造成大规模停电。”甄富贵睁开眼，听到“人为”二字，在场所有人强打起精神。 “停电并不是只能由盘古核造成，这次大停电的原因不是能量波动，是电流短路。”九尾侧身拉出一个面板，投放到悬浮桌中央，环形面板上显示着一段数据记录。 “停电时女娲塔会自动启用备用能源保证我正常运行，这里是女娲塔的记录，另一边是35层主机记录，可以看见主机记录中间出现短暂的数据空缺，这一部分就是停电的时间，空缺分为两段，中间有0.1秒短暂恢复运行，原因很简单，实际上停电的原因有两个，停电发生了两次。我对比了停电前后整个公司的人员流动状况，发现有十二名人员行为完全符合数据推演出的作案轨迹。” 面板上显示出十二张照片，这几个男性头戴安全帽，是维修工人。 “五天前整栋大楼进行电路检修确保庆典顺利进行，这批维修工人全部来自鲁班公司，神州一直与鲁班保持长期合作关系，加之工作重点在庆典准备方面，所以放松了警惕，经过法务部配合，工人们对作案过程供认不讳。首先，三名工人检修后未拆除接地线就加上电压，造成第一次停电，按照紧急事件条例，大厦设有临时发电机，于是，剩下的工人在电流短路的同时，共同毁坏了35层主机的临时发电机，造成第二次停电，中间0.1s的时间主机恢复运作，就是从短路到发电机损坏的间隙，监控中抓拍到这几人的作案过程，我已经提取出来，清晰化处理，将作为法庭上的证据。” 九尾环顾了众人的神色，林熄示意她继续。 “至于这几名工人的雇主，是我公司股东之一万利。” 又弹出一个面板，中年男人的身份信息展现在众人眼前，万利，一个在场所有首席听也没听过的小股东，资料显示他和一万多人共同占了公司0.2％的股份。 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股东。 “作案动机是此次庆典定增股票将巩固控股股东利益，引起小股东们普遍不满，于是他私自联络了进行维修的工人，提供报酬诱使他们造成短路，同时，他利用了天行道对玉宇计划的反对，让他们在停电时进入公司，造成暴动，企图以此阻止庆典进行，逼停定增计划。” 整个事件水落石出，九尾说完，会议室陷入了寂静。 万利只是个很小的股东，资料上面写着他手下仅有一个小型制造企业，他给出的报酬甚至超过了他的公司价值，他不可能有能力独自策划整个袭击事件，很显然，他只是众多小股东推送出来的“替罪羊”，他们对定增计划非常不满，但董事会已经做出决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他们想要以此阻挠董事长稳固地位。 虹膜从每个首席身上扫描过，他们在疲倦中挣扎着展现出一点惊讶，又对整个案件表示明白。 林熄收回目光，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会议室中气氛骤然变冷，安静的落针可闻。 林熄不在乎小股东到底怎么样，他心里很清楚，小股东的所作所为必定有大股东的默认，否则万利根本不可能有与维修工人或者与天行道接触的机会，神州的大股东们不会完全不知道，坐视不理就是因为对增发持反对态度，想要借刀杀人，增发带来的利益损失远远大于袭击带来的损失，因为神州会妥善处理袭击事件，保持股价，但董事长不会理会增发带来的利益压缩。 神州共有五名大股东，他们一同掌握着公司97％的股份，其中董事长占54％，甄氏集团占18％，神农氏集团占11％，9％归大洋集团，剩余5％属于一个特殊的技术型股东神女集团，神女集团母公司前任董事长柳瑶名下所有权利与资产，目前已经归属于新一任董事长，即神州科技公司的活体数据化产品九尾。 神女集团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与山海集团是一个整体，林熄知道九尾不会授意本次袭击事件，也就是说，在场的六位首席，有三位其背后的利益集团都默许了小股东们造成这次袭击事件。 林熄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对于股东们的所作所为他没有多惊讶，他们都不是圣人，只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逐利狂徒，只有利益能够让他们在第二纪元的废土存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熄打破了寂静，声音听不出起伏，没人答话，就是默认没有，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会议，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装作一无所知，以维持人类穷途末路上岌岌可危的大厦，他们在这方面总是出奇的默契。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秋社会推迟一周进行。”九尾接过了话头：“辛苦各位了。” 会议有了一个还算完美的收尾，接下来就是庆典的准备工作。 林熄回到160层，继续处理遗留下来的问题，一直到深夜。 王承麟被大祭酒的法器刺破了手腕，真菌感染，住进了神农医院，这几天姜温在医院和公司两班倒，亲自照料他，他没办法陪林熄加班，九尾也离开了办公室，只剩林熄一人。 倾斜的玻璃窗流入夜晚凉爽的空气，整栋大楼在嘈杂的袭击后又归于往日的秩序，此刻被夜色包裹，林熄支着头，眼镜放在一旁，轻轻阖着眼，在微凉的夜里感到困倦。 小巧的黑色悬浮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回到神州，有人递交了身份信息，办公室大门开启，脚步停在林熄办公桌前，一把离子枪被放到桌上： “宝贝儿，想我没？” 第62章 鱼妇 林熄抬起眼, 贺硝的面孔映入眼帘，他不着痕迹地后退，收起白环。 贺硝撑着手臂, 目光流连在那两颗红痣上, 笑了笑：“累死了, 你的狗为你做了这么多, 有什么奖励没有？” 林熄没理会他, 桌面上跃出一张平面地图, 上面一个小红点正在缓慢移动：“定位器生效了。” 贺硝伸手把平面图拎起来，变成3D立体图，贺硝两指把建筑群放大，除了正在移动的小红点, 上面有不少其他的小蓝点, 拥挤在狭小的街道中：“他在往贫民窟深处进发了, 现在可以说说，林首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林熄给他的离子枪中有一发麻醉剂, 两支定位芯片, 在所有人撤退后将“天师”麻醉，并用九尾调来的隐形悬浮舱把他送回贫民窟，就是林熄在-18层最后给贺硝下达的命令，这个命令显示在白环的枪体上, 除了林熄与他, 没有第三个活体人知道。 “饕餮不会凭空出现，这个项目在二代战争时就被叫停了, 天师却能够拿到鱼妇细胞，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袭击事件。” “等一下。”贺硝把3D图拍扁：“能不能先告诉我，饕餮啊鱼妇啊这些, 都是什么东西？既然我们两个要私奔，不是，执行特殊任务，这些我总有权知道吧？” 林熄瞪了他一眼，贺硝抱起手，耸耸肩。 贺硝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带着一个一无所知的雇佣兵也很麻烦，林熄轻轻叹口气，从桌面上拎出一份计划书，上面的时间显示的是第一纪元末。 “在神州未收购山海公司之前，山海公司曾进行过一项实验，名为“巫山计划”，对外宣称目的是研究出一种死亡后可再生，但不以损害人体免疫屏障为代价的良性细胞，并希望将其用于重大疾病治疗，延长人类的平均寿命。” 面板上，一个球状细胞跃动着，剖面图展示它内部构造，林熄将它放大，让贺硝能够看到细胞中所携带的基因片段： “这很难，但山海公司做到了，他们研制出一种“元细胞”，这种细胞能够完美的与人体内已有的各种细胞融合，为其赋予再生的能力。” 面板上展示了一个模拟实验，活体人注射了元细胞，紧接着他的手臂被砍断，但并未就此残疾，断口处的肌肉与血管重新生长，并且与断手相连，仅仅3秒后，他又恢复成一个健康的人类，数据显示他的各项身体机能与常人无异。 “他们将这个元细胞命名为“鱼妇”，比起植入机械骨骼或者组装机械手臂，这确实是一个简单又节省资源的选择，但这个计划很快被终止了，因为董事会发现这个细胞涉及到了全球共同禁止的基因编辑，鱼妇是用栉水母、蝾螈、海参、章鱼等十三中具有再生能力的生物基因，融合了偶蹄目下已经灭绝的一种鹿科动物的基因，杂糅成的一种基因重组细胞。” 贺硝听了个大概，点点头，林熄继续说： “而且实验也表明，元细胞与活体生物的结合情况与预期完全不一样，所有注射了元细胞的实验动物，都成为了一种身体组织能够无限繁殖的生物，并且元细胞之间也在相互融合，使得这些试验品的身体组织之间也再不断融合，最终变成一滩只有进食本能，并且因为再生能力极强很难被消灭的生命体，山海公司将这种生物命名为饕餮，就是我们在-18层看到的。” “首席执行官就是好啊。”贺硝赞叹：“这种非人的实验都能知道，你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都告诉我了，不怕我出去乱说？” “首先，这个实验属于山海公司，其次，鱼妇只在动物身上实验过，最后，山海公司在二代战争前就已经叫停了这个实验，神州不接受任何污蔑。”林熄扫了他一眼：“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把你嘴巴缝起来，只听不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太狠心了吧。”贺硝说：“难道你喜欢哑巴？” “我对你、对哑巴都不感兴趣。”林熄淡声说。 “不可能，口是心非罢了。你这几天没有睡觉吗？”贺硝伸手，飞快地在林熄眼睛底下抹了一下，接着接住了林熄迎面而来的耳光：“等我等到这么晚，我可太心疼了。” 林熄看出贺硝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任务上，使力抽出手，神色冷下来：“我提醒你，这个任务很重要，你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任务上面，而不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贺硝煞有介事。 “哐当”一声，他被电的从桌子上摔下去，后背结结实实撞到了桌角，顿时冷汗直流，他费劲地站起来，勉强扯出一个混蛋的笑容：“我他妈都忘了，你还有这一手。” 林熄没有表现出一点怜惜，贺硝缓了几口气：“算了你打算怎么办？” 见他提起了正事，林熄的神色才满意了些。 “天师一定会回到自己老巢，我要你和我一同前往贫民窟，查清真相。” 贺硝一下子来了精神：“就你和我？怎么可能？你愿意去那种地方？” 林熄颔首：“只有你和我。” “真要私奔啊。”贺硝嘀咕一句，又说：“听你的意思，你很重视，这么重要，保密性又这么高的任务，为什么不让TP去？” 林熄整理着桌面文件，点开小股东的信息报告，说：“你猜。” 贺硝拿起林熄的眼镜，举在眼镜跟前端详，透过眼镜看正在工作的林熄：“我猜这个任务，上不能让董事会知道，所以你没有派TP去，下不能让首席团和其他人知道，所以你也没有把这个任务安排给其他首席，对不对？” “别碰我的东西。”林熄敲了敲桌面，一个小型眼镜消毒台升起来，说：“脑子还算好使。” “不过。”贺硝把眼镜放上去消毒，说：“我还有个问题。” 贺硝顺手用消毒器给手部消毒，拿起眼镜，打开来，林熄一抬头，贺硝把眼镜压到他鼻梁上，目光交错一瞬，贺硝指腹划过林熄鼻尖与唇瓣，挑起他的脸：“我想知道，你可以选任何一个你信得过的人，为什么是我？” “是啊，为什么呢？” 林熄很快的压下了他的手腕，贺硝反被他拽住了项圈，被迫压低了身子，林熄格外钟爱拉拽的动作，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贺硝，唇瓣微微张着。 贺硝攥紧了桌角，呼吸开始加速，自下而上盯着林熄，那眼神好像看着猎物，极具侵略性，却没有暴起或者反抗，好像在等待一个指令。 林熄不用费一丝一毫的力气，也不需要虹膜，就能看出他想知道自己的想法，真正的想法，他的侵略性来源于内心深处对答案的渴望，而他却总是想靠表面掩饰这种渴望，然后一次次试探自己，因为明显，他的一举一动在林熄看来甚至有些笨拙。 真是条愚蠢又浅显的狗。 办公室中陡然陷入寂静，他们挨的极近，彼此的呼吸都很清晰，林熄打量着贺硝。 Y5-1760就像九尾所说的，品相很好，他的长相并不是传统的神州人样貌，也许是母亲来自奥林匹克的原因，他的五官比一般人更立体与深邃，带着一些奥林匹克那边的风味，当他不笑的时候，毫无疑问是凌厉的，甚至狠戾，如果专注于某件事的话，也会看起来很深情，但贺硝的嘴巴与行为混蛋到顶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神情中都能透出一股流氓的感觉。 就是条狗。 林熄想，他推开了贺硝，拉开二人距离： “因为使用你的成本最低。” 贺硝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直起身，不高兴地盯着林熄。 林熄唇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翻动着桌面上的文件。 猫简直天生适合遛狗，轻而易举。 “真坏啊。”贺硝说：“林熄，你坏死了。”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吧。”林熄没看他，专注于手里的资料，给甄富贵发去了消息。 “疼死了。”贺硝说：“我后背好痛，伤口一直被腐蚀，愈合的很慢。” “去找九尾，她会给你安排治疗。”林熄无情地说。 “啊，我的手还被那个死猴子咬了，都咬穿了。”贺硝伸手给林熄看：“你看嘛你看嘛。” 林熄侧头躲开，没正眼看，编辑着给董事会的反馈，贺硝举了好一阵，胳膊发酸，像一条没能得到主人抚摸的狗，悻悻收回手。 “什么时候出发？” “庆典结束之后。” 贺硝一问正事，林熄就有了反应，贺硝心里不爽，说出口的话也酸溜溜的：“噢，好。” “怎么了，不愿意？”林熄抬起眼问他。 “我怎么敢。”贺硝说。 “如果你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林熄欣慰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从我的办公室离开了。” 贺硝胸口哼出一口气，勾起自己的外套，下到35层找九尾。 第63章 任务 “活下来的，适应的，也是优等的…… 法务部向林熄提交了最终判决书, 万利将面临终生监禁，尽管他在法庭上极力声称自己无罪，只是在醉酒后被别人拉着签了合同, 但无济于事。 林熄签字同意, 判决生效, 眼球浮进办公室, 投射出九尾的身影。 “首席, 按照董事会的要求, 被捕获的天行道教徒已经处理掉了。”她把姜温发来的处理结果展示给林熄：“鲁班公司同意了求偿要求，赔款三日内到账，这批工人将被辞退，列入神州的黑名单。” 列入黑名单意味着不会有公司再雇用他们, 他们的身份信息也将失效, 实质是驱逐, 此后他们只能在苍穹下的红灯区贫民窟，或者神州之外的荒漠集市现身。 “我知道了。” “首席, 关于您离开神州前往贫民区的事情, 安全性存疑，不过，按照Y5-1760的数据计算，安全性有所提高, 总的来说, 您需要慎重考虑。贫民区危险系数很高，只靠Y5-1760, 肯定无法完全保证您的安全，您的安全事关整个神州的利益，把神州的最大利益交给一个观察样本, 我认为不妥当。” “董事长才是神州的最大利益，形势越来越严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障董事长的利益。”林熄强调：“如果这次成功，其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损失，既然有机会，有希望，我就不能坐视不理。现在的情况是，失败远远比袖手旁观有用，绝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林熄疲倦地靠回椅背上，闭了闭眼。 “您需要好好休息。”九尾说：“如果这次您的眼球再受到较大冲击，很可能必须强制进行治疗了。” “我知道了。”林熄说。 “我会为您准备足量药物，您一旦面临任何危险，请务必立即返回或使用紧急通讯线路呼叫救援。” “所有问题，我都会处理好，我不在神州的这段时间，重大事项可以通过腕带联系我，务必确保公司各项工作正常运行。”林熄说。 九尾很少一遍遍强调某件事，她的神色还是很担忧，但林熄心意已决，她也无法改变，只得说：“我明白了，我会为您进行相关准备。” 天行道事件发生第三天，神州对外宣布回购股票，与此同时，共占比0.5％的一万余名股东的名字从神州股东名单里被划掉，神州收回了他们的股份。林熄看着神州股价迎来新一轮上涨，知道大股东们的目的达成了。 回购给所有大股东带来优势，董事长权益与大股东共同增加，而不是董事长独自巩固地位。阻止董事长股权增加不是目标，从中获利才是大股东们的最终目的，哪怕只是瓜分了0.5％的股份，也足以对冲增发带来的利益压缩，并且获利。 一周后，免费在东海龙宫度假的代表们陆续来到神州，进行为期三天的庆典，在庆典结束后，神州公布了定增对象，董事长手中的股份比例获得一定增长，这时董事会内部已然一片和平，大家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蛋糕。 庆典结束后当天晚上，贺硝被带到了上回实战训练的专属准备室。 夜深人静，走廊上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舱门打开，夜晚的凉风从敞开的玻璃外扑进来，神州大厦顶层，机械臂延伸出落地窗外，展开一个平台，上面停靠着一辆小巧的白色悬浮舱，林熄背对着贺硝而立，听见声响，回过头。 “晚上好啊，小首席。” 贺硝随口说，林熄没理会他，九尾在他身侧，说：“首席，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务必小心。” 林熄颔首，转回头，说：“过来。” 贺硝知道那是在叫自己，朝九尾挥挥手，快步跟在林熄身后，九尾看着贺硝兴奋的像小孩子春游，而不是执行危险性极高的特殊任务，还是很忧愁。 悬浮舱底部喷出蓝色气柱，舱体展开反光板，逐渐与周围融为一体，顶部的信号屏蔽器将帮助他们躲避四象的追查，偌大的准备室只剩下一颗悬浮眼球，九尾控制玻璃门关闭。 她回到林熄的办公室，悬浮椅底部的投影仪投射出林熄的全息影像，低头看着文件，与平常没有区别，九尾设置了一些简单的交互功能，而后退出办公室。 “真好看，是什么型号？我从来没见过。” 悬浮舱内，贺硝倚靠在软沙发上，这辆悬浮舱显然不是公用的，比起一般的功能性悬浮舱，这一辆更加讲究舒适性，四周摆放了沙发，底部铺设仿触感板块，可以切换各种材质的地面，中间悬浮台上摆放着仿生花，周围也不是窄玻璃窗，而是换成了视野更开阔的水滴形玻璃。 前方控制室里的人工智能回答了他：“乘客2号您好，我是林氏山庄智能驾驶员小简1号，我所驾驶的金屋01，是由林氏山庄研发，集作战、舒适、安全性为一体的新一代高续航人工智能悬浮舱，目前仅在神州发行，限量5。” “林氏山庄？那是什么？度假村吗？”贺硝看向林熄。 小简1号：“林氏山庄是山海集团下，目前神州规模最大的军用武器及其他物资生产公司，董事长林简云先生提出，我公司宗旨是武力造就和平，自成立以来，我公司在行业内一直保持良好信誉，积极与各方交流合作，力求创新发展，追求卓越” “林简云。”贺硝念了一遍，问林熄：“你爹？” 林熄扫了他一眼：“我三叔。” 贺硝想起实战训练时神州为营救林熄出动的战斗机群，想来就是林氏山庄的手笔。他看向窗外，这是他头一回在悬浮舱上俯瞰神州，已经过了凌晨，人类基地里依旧灯火通明，空中各式悬浮舱划过，下方光柱在黑漆漆的夜里晃动，高耸的塔尖上展示着神州公司科技公司的广告，从高处看，下方的街道与建筑物佛沙盘玩具，人群与车流也如蚂蚁过道，难怪这些有钱人总会产生摆弄世界的想法。 小简1号提示他们还有三分钟到达目的地，远处黑色建筑物的轮廓逐渐显现，再近一些，贺硝看清了那是一条黑色巨龙，金属制成的龙鳞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反射着光芒，旁边不少鲁班公司的建筑用悬浮舱穿梭往来，机械臂在高空运作，搭建着金属龙脉，巨龙静静蜿蜒在大型人类基地的边缘，龙首高昂，已初见雏形，而后面的龙尾则只有骨架，这就是天行道暴动的直接原因——环神州保护工程二期，神龙“玉宇”。 玉宇的龙爪下拉起了警戒线，一众雇佣兵胸前挂着神州公司的标识，抱着离子枪严阵以待，天行道事件以后，任何想要靠近玉宇的无关人员都会遭到驱赶，苍穹星河浩瀚，威严的巨龙踩在贫民窟被推平的废墟上，准备抵御每一个可能威胁到神州的危险，在无序之上建立起秩序。 “怎么样？” 林熄的声音忽然传来，贺硝单腿跪在沙发上，闻声回头，林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侧。 贺硝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我啊？” 林熄轻轻挑眉，贺硝翻过来，摊在沙发上：“还行，反正我不会自我感动。” “牺牲小部分利益，保护大多数利益，这是最优解。”林熄说。 “贫民窟的人数是神州居民的2倍还要多，你说的小部分应该不是以人为单位的吧？”贺硝说。 “文明从来都是以小部分为中心。”林熄说：“活下来的，适应的，也是优等的。” “说到基因问题。”贺硝挠了挠头：“如果有一天需要牺牲我呢？你愿不愿意？” “你可能有些错误的认知。”林熄坐下来，双腿交叠：“你从一开始就是消耗品，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出所料的答案，贺硝点点头：“我们确实需要时间。” 他言在此而意在彼，林熄就当没听出来，悬浮舱穿过龙骨，开始下行，小简1号提示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悬浮舱平稳下行，基地边缘本来就贫困，自从神龙“琼楼”建成，贫富分化更加明显，离开了琼楼环线，外景已经开始破败，而玉宇身后更是如此，拥挤的建筑物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一起，从窗户可以轻而易举地越到对面屋顶，楼体上歪歪扭扭挂着广告牌，陈旧的轨道在空中吱嘎晃动，生锈的车厢从房屋内穿过，运送货物，下面就是某户人家的露天卧室，超过神州2倍的人口被挤压在不足十分之一的面积里，霓虹灯闪烁晃眼，舱体自动调节遮光板。 他们已经到达了贫民窟边缘，悬浮舱外部反光板收起，中间的台面收起，地板相互嵌套，舱内体积缩小，沙发也组装成了驾驶位，小简的身形在贺硝手边的屏幕里显现出来，面板上显示金屋01已经重组成了一辆银针K77。 银针系列是由第一纪元名噪一时的雪龙公司打造的系列新能源驱动车，第二纪元后，大洋集团下赤兔公司取代了雪龙的位置，成为主要的汽车制造商，银针系列的价格随着雪龙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了第二纪元贫民窟的常见车型。 林熄已经将天师的移动轨迹导入小简的系统，他们的目标受了伤，这几天走走停停，此刻正在平民窟的中间地带一动不动，小简会驾驶着汽车在目标后方跟随，直到目标固定在贫民窟深处的天行道老巢。 黑色汽车在贫民窟的街道上无声滑行，下方时不时传来隆隆声响，是地铁驶过狭窄通道的声音，混杂不知何处的音响中断续刺耳二胡乐声。道路两侧的人行道上，破旧的屋顶上滴落液体污物，屋檐下的平民们临街而居，神态各异，有的身着破汗衫，坐在小凳上扇风，有的睡在暗巷的拐角，脚边堆积着注射器，绿色眼睛的老鼠与手指长的蚊虫砸他们身上歇脚，上方的灯牌上闪烁着“某某火锅”的字样，里面人头攒动，热气从大敞的窗子中飘出来，可看见里面一桌桌虚拟火锅投影，煮着合成仿肉火锅丸子。 贺硝如同回到老家，面对这样的景色习以为常，一回头，林熄正盯着面板上的路线。 “看看。”贺硝伸手勾他的脖子，被林熄躲过去，他不依不饶，从座位上探出身子，倾身压向林熄：“来都来了。” 银针系列车内空间都很狭小，林熄被贺硝挤压的无处躲避，一侧头，对上窗外好奇打探的目光，他不禁蹙眉：“滚开。” 贺硝掐住林熄下颔，攥着他不安分的手：“看看，这也是神州呀。” “我没兴趣。”林熄屈膝抵在贺硝胸口，贺硝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林熄身上，手掌趁机攀上林熄的腰，林熄身音闷闷的：“放开！” 贺硝只穿了件无袖作战衫，树懒似的挂在林熄后背，圈着他，狭小的空间使他们紧密地挨在一起，林熄后背都能感受到贺硝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触感滚烫，林熄被他闷的发汗，手掌抵在车玻璃上，曲肘抵抗，语气不耐：“再不放手，我就” 话音未落，车头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小简1号发出警报，车辆被逼停，贺硝立即警戒起来，前方玻璃窗外，几个衣衫褴褛的小混混拦在道路中间。 第64章 贫民窟 “贫民窟的第一课。”贺硝放开了林熄, 打开车门：“如何应对打劫。” 那几个小混混看着不过十几岁，身着松垮的帽兜长衫，每人手里握着自己的武器, 其中一个瘦高个的领头人眼神凶狠, 将胳膊抵在车门上：“下来,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贺硝跨出去, 那人见他不躲, 有点诧异：“你、难道不知道老子是” “嗯？是什么？”贺硝站起身, 阴影盖过了瘦高个的头顶。 瘦高个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说：“是、是春西帮的人！” “什么春东春西的。”贺硝看见他们脖子上都有一块三角形印记，想春西帮应该是类似于天行道这样的组织，他踢开瘦高个手中的狼牙棒：“毛都没长齐学会出来打劫了？我们看起来像是很有钱吗？” 贺硝展开双臂, 让他们看：“没东西, 滚吧。” “这、这是规矩！不管有没有, 都得、得交！”瘦高个说话有些结巴：“雁过、留、留痕” “目标开始移动了。”车内传出林熄的声音。 “还、还有个人！”瘦高个一声令下，剩下几个小流氓立即环住了林熄那边的车窗, 在外头叫喊：“全部都下车！这里是春西帮的地盘！” “我不打小孩, 我再说一遍，赶紧滚。”贺硝眼看着几个少年七手八脚地尝试打开车门，舱体发出滴滴警报，他伸手阻拦：“哎, 你们别——” “大哥！是个长头发的男人, 长得好漂亮！看、看起来很有钱！” 不知谁喊了一声，登时十几个少年争相挤过去, 将脸贴在车窗子上，舱体警报声愈来愈急，贺硝喊道：“你们——” 话音未落, “砰”地一声枪响，蓝色子弹穿透了玻璃，片刻间穿透了一个小流氓的眉心，那人直直倒下去，少年们哗然作鸟雀状散开，惊声尖叫：“他有离子枪！” 少年变声期的嗓音沙哑又尖锐，仿佛一群小乌鸦炸开了锅，贺硝间周围居民都好奇地围了上上来，立时上车：“小简，可以走了！” “检测到危险源，检测到危险源” “别管那些了，走！”贺硝抬高了声音：“这么多危险源，你是想把他们都射成筛子吗？” 显示屏上代表危险源的红点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还在不断增多，能够拥有离子枪的人显然不属于这个贫困的地方，贫民们没有钱没有工作，最好管闲事，都想知道是什么人大驾光临。 他们也许出于好奇，也许与春西帮有着一样的意图，但贺硝知道林熄会把这些人不分层次的打成筛子，因为他们都属于同一种劣等基因。 眼看前方道路逐渐陷入拥挤，车子四周的射击孔开启，贺硝看向林熄：“再不走，天师就跑远了。” 林熄眉心蹙起，神色不大好，听见这话，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说：“继续导航。” 被穿孔的玻璃自动修复，小简1号关闭了戒备模式，汽车尾部喷出蓝色光柱，流线型的车身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躲避人流，不多时，显示板上的危险源减少了，他们冲出了人潮中心，追上了天师的步伐。 “刚才为什么要开枪呢。”贺硝探头看向后方，确认没有春西帮的人追来后，转过头问林熄。 “为什么不？”林熄反问他。 “他们年纪都不大，肯定是帮派里的孩子，就是嘴上说着狠，不敢真动手的。”贺硝说。 “你的估计远远比不上智能检测。”林熄说：“我相信神州的科技。” “你只相信你的优等基因。”贺硝一针见血：“你不应该开枪。” 林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你在指责我？” “不是。”贺硝有些烦躁，看向前方，林熄也看着前面，继续说：“只是因为你们都是相同的劣等基因。” “是，又怎么样？他们只是孩子，退一步来说，他们真的要动手，我不能保护你？为什么一定要开枪？如果那些孩子只是好奇呢？”贺硝不高兴了。 “身为一个雇佣兵，你这些共情是多余的。”林熄说。 车内气氛逐渐灼热，贺硝立时反驳：“我不是那种虚伪、自私、贪婪、眼里只有利益的人。” “在神州的时候，你没有对大部分天行道信徒下死手，只是把他们打晕，这件事已经不符合你的雇佣兵身份了。”林熄说：“现在又继续共情那些劣等基因，你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神州已经处理了参与暴动的所有信徒，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贺硝说：“把我说过的话还到我身上，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吗？林首席？” 林熄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为什么共情？因为想起你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躺在试验台上吗？” 车内陡然陷入寂静，气压霎时间低下来。 这件事是贺硝的痛处，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但疼痛是真实且无法忘记的，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林熄，林熄通过他的眼睛看过他残存的记忆，他以为林熄会理解一点什么，甚至不奢望林熄能够为他做出改变，但他压根没想到林熄会把这件事作为回击他的武器，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林熄说的没有错。 贺硝胸口忽然一阵钝痛。 说不出来是什么痛感，不是被人剖开或打穿，但并不舒服，他再一次感觉到他与林熄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林熄是上位者，任何与他无利或者不利于他的事情，到了他手里只会变成谈判的筹码或者攻击的手段。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贺硝问过自己很多次这个问题，但都没有答案，这个问题很复杂，在见到林熄后成为贺硝心中长久的困扰。 林熄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没有说话，看着前面。 气氛降至冰点，林熄说：“我” “停车。” 贺硝打断了他的话：“让我下去。” “你要干什么？” “下去抽根烟。” 贺硝眉心紧蹙，语气不耐，没有看他。 已经远离了人潮，银针逐渐减速，停靠在路边，恰好紧挨着一家便利店，贺硝进去买了包烟，打开盒子抖一抖，发现只有一根没有潮烂发霉，他把那一根还算完好的夹出来，用胸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靠着便利店的门柱抽烟，一抬头看见林熄支着头倚靠在车玻璃上，注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劣质烟的气味很刺鼻，而且极易沾染到衣服上，会停留很久，贺硝只抽了两口，就掐掉烟，返回车旁，拉开了车门： “走——” 话到一半，忽然听见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响动，那是个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窄道，走道内交叉的金属丝晾着破布似的衣物，不断晃动，一团黑影冲出来，贺硝定睛一看，是个扎着短马尾的小姑娘。 小女孩脸上灰扑扑的，怀里抱着个金属盒，边跑边回头慌张地望，这条路上不常有车经过，她没有注意前路，一扭头，噗地撞在贺硝腿上。 “怎么了？”贺硝刚出声，女孩小脸刷地更白了，身后传来喊打的声音，几个成年男人挨个侧身从小道中窜出，贺硝一眼就看见为首那人脖子上的三角形印记，他们也是春西帮的人。 “站住！别跑！给老子回来！” 小女孩逃跑的路线被突然出现的汽车拦了一道，车前是脏污的深水渠，后面是塌方的建筑物，她慌不择路地往车上爬，但那群成年人腿很长，在窄小的街道上转眼就追到面前，为首的男人伸手抓她：“小东西，抓到了！” 他抓了个空，贺硝拎着小姑娘后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有事吗？” 那人见贺硝拦路，抹了把鼻涕，狠声说：“把她放下！别他妈碍事儿！” “问你话呢。”贺硝神色不豫。 春西帮的人还没说话，小女孩先抽泣两声，随后张开嘴就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一边哭一边抱着贺硝的胳膊，害怕地发抖。 “你还哭上了！不许哭！把东西给我们！” 领头的男人伸手就要来抢女孩手中的大盒子，却被一只手挡在半空，贺硝注视着他：“小孩的东西也要抢，是不是男人？” “你他妈骂谁不是男人呢？”男人朝后一招手：“兄弟们，来了个多管闲事的，上！” 贺硝见他们要动手，一把将小女孩塞进车里，刚按倒了两个扑上来的男人，车内传来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对面的巷子里也涌出一帮人，全是春西帮的，他们开始集结各处人手了，贺硝侧身坐进车里，车门“砰”一声关紧，车内气氛剑拔弩张。 林熄的离子枪正对着小女孩额头，贺硝当即扬声：“别开枪！” 林熄像是被吓到了，弓起背脊，微微蜷缩，保持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唇瓣轻轻颤抖，另一只手搭上拿枪的手腕，稳住自己发抖的手臂。 上方传来棍棒砸落的声音，车体晃动，小简1号又发起警报，贺硝看出林熄不对劲，抬起手掌，放缓了声音：“你先冷静一下。” 林熄摇了摇头，贺硝没有大动作，很缓慢地将小女孩揽向自己身边，尽可能地远离林熄，林熄向后缩，贺硝掌心覆上他的枪口，注视着他的眼睛：“别怕。” 林熄胸口起伏，贺硝缓缓压下他的枪口，下一刻，猝然伸手夺枪，虹膜先一步检测到了他的动机，林熄浑身一颤，条件反射扣下扳机。 血液溅到林熄侧颊，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却毫发无伤，贺硝手心被穿了个孔，却抓住了离子枪，强行将离子枪从林熄手中摘下，外边的人越积越多，目标继续移动，面板上又显示出一个个危险源，贺硝额角渗出汗，只说：“走。” 第65章 春西帮 离子枪收为白环, 脱离了春西帮的追击，银针降低速度在街道上行驶，眼前的道路逐渐变窄, 车辆几乎擦到了旁边的门店。 小女孩坐在贺硝腿上, 紧紧抱着那个盒子, 贺硝裹好了绷带, 将手心的白环递给林熄。 林熄曲起腿, 蜷缩在角落, 看了一眼，接过去，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贺硝尽量装作无事发生：“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什么。”林熄垂下眼睑, 侧过脸。 贺硝做口型告诉小女孩别怕, 而后对林熄说：“我知道这是你限量版的悬浮舱, 但事出紧急，别生气了。” 林熄没回答, 舱内安静了一阵, 贺硝忽然说：“林熄，别生气了。” 林熄根本不理他，车内只有林熄压抑的呼吸声。 “我承认你说的对。” 贺硝说，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他继续道：“我总是很容易想起那些过去, 因为我只记得那些了，我确实没有你那种与生俱来的优等基因, 这点我无法改变，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认为所有的劣等基因应该承受同样的痛苦，这难道也是你对公平的定义之一吗？我不觉得这种公平能给你们带来任何利益, 当然，打破它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在我的角度，我只是不希望我承受的痛苦在其他同类身上重演，不是故意要让你生气。” 长久的静默。 林熄微微点了点头，脸颊碰到了膝盖。 基因等级是所有问题的根源，也是第二纪元所有矛盾的来源，贺硝不指望林熄一时半会儿能放下成见，见他已经冷静下来，问小女孩：“你家在哪儿？送你回去。” 小女孩看看林熄，又看看贺硝，抹了把鼻涕，小心翼翼地在3D地图上指出一个方位，刚好位于追踪路线上，贺硝松了口气：“那就顺道把你送回去。” “这里不能走车。”小女孩忽然脆生生地说。 贺硝差点以为她是哑巴，听见她说话，有些诧异地问：“什么？” “这里。”小女孩指在一个三岔路口，目标在这里左转，她说：“这里很窄，只能走人，不能走车。” 贺硝明白了，看向林熄：“那等一下只能走路了。” 林熄没点头也没摇头，贺硝知道他不大愿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没事，走不动还有我，我不会抛下你的。” 林熄侧过脸，还是没有答话。虽然不愿意，但他们现在没得选，贺硝不再说什么，将目光转向小女孩：“不过你先告诉我，这个盒子很重要吗？为什么他们要追你？” 小女孩一听他问起盒子，紧张地抱紧了手里的东西，贺硝摊开双手：“我们不抢你的，否则还能让你抱到现在？” 小女孩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说：“吃的。” “什么吃的？为什么他们要追你？”贺硝问。 “他们从外边抢来的，压缩饼干。”小女孩眼睛一眨不眨：“我从他们那里偷来的。” 她“外面”指的玉宇内部，是车内出现片刻静默，贺硝向林熄解释：“没办法，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又生长在这里，不可能知道偷是错误的行为。” 林熄没应声，不知道听没听，贺硝发现他从刚才就没什么动静，刚要将林熄翻过来，车辆检测到前面有三岔路口，就是他们不得不走路的地方，他们已经深入了一段路程，接近贫民窟的“繁华区”，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窄。 贺硝先下车，小女孩跟在他后面，慢腾腾爬下座位，林熄没反应，贺硝将他的车门打开，刚要开口，小女孩忽然扑上前，紧紧抱住了林熄。 林熄低垂的眼眸陡然瞪大，贺硝也没想到小女孩会有这一出，担心林熄再受到惊吓，一把拉开了小女孩，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小女孩一溜烟地跑进了左边的巷子。 林熄胸口起伏，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贺硝正要牵他起来，发现他右手食指上的白环不见了，他瞬间明白了小女孩刚才的动作是在做什么，就在这时，周围慢慢聚拢人影。 贺硝警觉地将林熄挡在身后，见为首的就是刚才追击小女孩的男人，小简1号检测出近百个危险源，贺硝看见其中还有刚才挡路的少年们，春西帮的人比他们更了解这里的道路，在他们行过马路的时候从小道赶上了他们。 几乎与此同时，小简1号滴滴拉响警报，面板上的红点停止了移动，跃动了两下，消失了。 他们与目标失联了。 “真是什么事儿都凑一起了。” 贺硝无奈道，小女孩已经不见踪影，贺硝与林熄就成了春西帮泄火的目标，他们将道路堵死了，前方也没有地方行车，贺硝一把拉起林熄的手腕，却发现烫的惊人。 “什么时候！” 贺硝猛然反应过来，从刚才林熄就没有什么大动静，又回想之前他们吵的那一架，难怪林熄会那么情绪化，病毒刺激了他的大脑皮层，林熄一直在极力压制它，但自己因为怄气一直没有发现，接连的刺激一定让林熄很痛苦。 贺硝心里抖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林熄软绵绵的，贺硝抬起他的脸，发现泪水浸湿了作战服的领口。 “难受就要说出来啊。” 贺硝说着，语气中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春西帮的人虎视眈眈，贺硝低声对林熄说：“先拿回白环，再找地方歇脚吧。” 林熄的腕带能够定位白环，地图上展现出一条蓝色的路径，与红点消失之前形成的红色路径重合了一段，贺硝抱起林熄，踹倒了几个春西帮成员，旋即又有人涌上来，贺硝见状，后退几步从车头越上车顶，又接连踩了好几个人头，跳到对面的小阳台上，当即引起屋主惊呼，破烂的窗子“砰”一声关上，巷子中的人见春西帮讨债，纷纷关窗，没有一家愿意收留二人，贺硝只得带着林熄在阳台边缘奔跑。 他的速度超过春西帮成员，在阳台与屋檐间跃进也如履平地，又是一个岔道口，身后春西帮大部队还未追来，只有少数几个领头羊，向下越时，他一手揽着林熄，一手抽出了不知道谁家的晾衣杆，权当武器使，几下将身后的人打翻在地，他们身后，春西帮浩浩荡荡，并且从两边的巷子中涌入，正在聚集，腕带显示，目前可供他们选择的只有眼前一条漆黑且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林熄身上太热了，他的脚步踉踉跄跄，手腕软塌塌地被贺硝拉在手里，在磕绊之间发出一点闷闷的声音。 贺硝脚步猛然止住，林熄一头撞在他胸口，后退半步，被贺硝一把拉回来，贺硝按住他的后背，让他紧贴着自己。 春西帮的人赶到岔路口，之前领头的男人拎着垃圾堆捡来的扫把杆子，骂了一句：“妈的，人呢？” 脚步声擦过身侧，幽暗的巷子里散发着污水刺鼻的气味，头顶上方不知什么生物在窜动，黏液滴答在二人脚边，老旧的布坊里，看店的机器人已经被贺硝掐断了电源，倒在一边，无数根布条与布块垂落，散发着霉烂的气息。 贺硝揽住林熄的腰，稳住他，林熄双腿发软，几乎不能站立，半靠在贺硝身上，脚步声折返，春西帮的人没有走远，他们与那群人只有几段破布的间隔，林熄手掌搭上他腰间的枪袋。 那里有一把A2-217多功能离子枪，因为贺硝执行的任务特殊，所以九尾给他配备了最好的装备，这把离子枪武器库权限几乎与TP一样大，从小型手枪到重机枪都可以组装，但贺硝目前没打算用，他按住林熄的手，压在自己后腰上，布条的空隙中透入店面另一侧闪烁的灯光，贺硝垂首看林熄，忍不住说： “现在就要投怀送抱了？” 林熄抬手要抽他，却没有力气，贺硝接住他的手腕，说：“再等等吧，等他们走了，镇定剂有带在身上吗？” 林熄点头，又摇头，气声说：“五小时前注射了抗衰剂。” 林熄的镇定剂得到新一次升级，但和抗衰剂一起使用仍然有副作用，他们只能等，但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等待。 贺硝的身上很热，病毒的催化下连轻微的触碰都变得惊心动魄，林熄已经努力抑制了很久，身体因为长久得不到满足变得酸痛，他低下头，轻轻呢喃一句什么，贺硝没听清，问时林熄抬起头，泪水顺着眼尾扑簌簌落在耳畔。 他说：“痛。” 从贺硝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林熄的发顶，束起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随着呼吸起伏，感受到他的目光，林熄抬起眼。 贺硝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林熄这个样子了，明明是最冷漠的人，却时不时露出这种耐人寻味的表情，这种反差就是贺硝追求的刺激感，林熄这幅样子只有他见过、这些话只对他说过，林熄站在顶层俯视整个神州的时候，也只有他能想到林熄在深夜里暧昧的呼吸。 贺硝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说点什么希望转移林熄的注意力：“我们和天师断联了，追踪不到了。” 外面脚步声往来，时不时有砸门与交谈声，春西帮的人在挨家挨户的盘问，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人声渐近，贺硝放低了声音，下颔压在林熄肩头，悄声说：“我们现在只能在这里找线索，贫民窟人很多，一定有人知道点什么，指引我们去天行道老巢。” 顿了顿，他微微侧头：“林熄，你在听吗？” 第66章 布坊 头部的刺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牵扯到眼部神经，林熄感觉自己在被无数双手撕扯，脑袋变得很沉重, 处于一种梦境与现实边缘的状态, 他听得见贺硝的声音, 却没办法答话, 他感觉快要窒息, 拼命呼吸也只能闻得到贫民窟酸臭的气味, 手中不自觉攥紧。 贺硝被他掐住了胳膊，倒吸一口气，却没摆脱，试探道：“林熄？” 却发现林熄另一手攥着什么, 是一支镇定剂, 林熄脱开贺硝的怀抱, 翻开领口就要给自己注射，针尖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 贺硝捏住他的手腕：“别！会有副作用。” 林熄小幅度挣扎, 针尖滴出几滴液体，混着林熄的眼泪，他声音沙哑含混：“痛。” “我知道。”贺硝想要把针管从他手中夺走，但林熄攥的很紧, 贺硝抿紧了唇, 二人在厚重的霉布料间无声地抢夺针管，林熄的眼泪洒在贺硝手上, 但贺硝此刻一点不心软，他不知道注射后的副作用是什么，不能轻易让林熄注射。 最终注射器滚落在二人脚下的黏液里, 被贺硝一脚踩住，林熄双手被贺硝压在自己胸口，寂静只存在于方寸之间，外面还是水深火热，春西帮的人还不肯放弃。 贺硝倾身盖住他，呈一个保护的姿势，林熄没能拿到注射器，身上又痛的厉害，却没办法挣脱贺硝，陷入无力的愤怒之中。 贺硝压着他，用气声说：“听话，等他们——嘶！” 他不可置信地垂眼看林熄。 林熄咬了他一口。 在侧颈的位置，林熄一伸头就可以碰到，贺硝穿着无袖作战衫，所以林熄的牙齿轻而易举地碰到了皮肉，像小猫尖尖的牙，刺破皮肤，渗出血。 脚步声又远离了，贺硝看着林熄，目光暗了暗。 林熄拿出愤恨的目光回敬他，但这时候的愤怒显然微不足道，贺硝并不怎么感觉痛，但因为这一口的刺激，压下去的心思又被挑起来。 他一直是条被束缚的狗，现在主人松开了缰绳，几乎可以任他摆布，他就要原形毕露了。 干脆就在这里 他的手掌顺着后背下移，林熄惊觉自己的上衣被揪起来一角，他伸手阻挡贺硝的动作，却只触碰到他的手臂，旋即被贺硝曲肘压回去，他身后有一个堆放废弃布料的布包，枕头似的让林熄靠着。 “放开我！”林熄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这时候知道了？咬我的劲呢？”贺硝问他，手上也没停，林熄仰起头呼吸，说：“不要在这里！” “为什么不？”贺硝问。 林熄的呼吸变得绵长，他挣脱不开贺硝，贺硝动作并不温柔，而且因为总是被束缚显得生疏，外边一切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林熄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抓住贺硝的肩膀，想要推开他，但贺硝执意要在这里解决，终于林熄颤抖着身体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话： “不行好脏。” 贺硝的动作霎时止住。 垂落的布条被贺硝缠在林熄手上，长发耷拉在林熄肩头，他闭着眼，眼尾的红痣轻轻颤动，肩背随着抽泣抖动。 贺硝终于等到一个捕猎的机会，但是林熄说“不行”。 贺硝在心里想。毫无疑问，林熄的驯化是成功的，这也是一个命令，而即便在这种时候，与泪水混合在一起的命令也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拽住了贺硝。 贺硝心里罕见的出现一种矛盾，不是崇高的道德感和本能的矛盾，是服从与本能的矛盾。 狭小的空间里氧气变得稀薄，林熄用手指虚掩着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模糊的双眼从渺茫的光源中看着他。 “妈的。” 半晌，贺硝懊恼地起身，头发乱糟糟的，恨声说：“我就不该招你。” 虽然这么说，但他同时把衬衫给林熄塞回腰间，整理好，深呼吸三次，想要再次揽过林熄的时候发现他全身都在抗拒。 “” 林熄无声地摇头，用身体说“别碰我。” 贺硝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思念自己没有抽完的大半根烟，这时，身后传来响动，一道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问：“谁在里面？” 贺硝在林熄动作前一刻压住他后脑勺，摸了摸他的头发，放缓了声音：“别紧张，我去解决，在这里等我。” 他低声重复：“一定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注视着林熄的眼睛，林熄也看着他。 少倾，林熄点了点头。 “真乖。” 贺硝松了口气，躬下身子，缓步钻出布料堆，面前是一个肩背佝偻的老头儿，见到他出来，瞪大了眼睛。 “老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 “滚出去！” 果不其然，老头尖叫一声，如同沸腾的开水壶，贺硝惊讶于这种老头竟然还能发出如此高亢嘹亮的声音，老人用手里的拐杖戳他，那根金属制成的拐杖竟然还有些延展功能，圆润的尖端戳在贺硝身上，贺硝躲避几下，却听布坊另一端传来喊声： “听见声音了！在那！” 是春西帮的人，他们还没走，那老头一听他就是春西帮要找的人，一把拽住他，大喊：“在这儿！在这儿！” 放置布料的架子是用旧数据管制成，早已经摇摇晃晃，此时终于寿终正寝，“轰隆”一声，角落的置物架坍塌，从垃圾池里捡来的废旧布料轰隆塌陷，贺硝猛一回头，林熄暴露在春西帮的目光下，房顶上、阳台边，还有前后的窄巷里都涌过来人，这些人如同潮水，汹涌扑向小小的布坊。 贺硝甩开老头，冲向林熄。 “小熄。” 林熄茫然回头，大脑皮层持续的刺激让他陷入晕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渺茫，他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了。 他处在一个开阔的地带，周围景物不断下降让他明白他在上行。 这是个有段时间没有做过的梦了。 林熄知道，他在梦境里习惯性的站在玻璃窗前朝下看。 下面什么也没有，一片虚无，紧接着，那片黑暗开始扭曲变形，黑压压的涌动，仿佛从中伸出无数只手，拼命地拉拽着什么东西，女人的哭声和尖叫声从下方传来，他感觉到很惊恐，抬起眼，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全部变了，他不再上行，而是下坠，坠落到地面，被那个无底洞吞噬，黑色的潮水不断从他身上索取每一块血肉，他挣扎、呼唤，春西帮的人面目扭曲，吵闹的叫喊、打斗声与诡异的狞笑声混做一团。 有一双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小熄，不要看。” “林熄！” 他最后听见有人大声喊。 *** 林熄晕晕沉沉地醒来，耳边听见模糊的声音： “把氧气罐给我，我来装……不用床，他不愿意下地的，我抱着他。” 大脑已经平静下来，但四肢的疼痛并未完全缓解，痛意钝钝的，好像被拉扯过，林熄试着动了动身体，感觉自己窝在一个怀抱里，这时，刚才那个声音又传来：“醒了？先别动，把氧气罐装上。” 氧气面罩被扣在他脸上，一缕清新的气息冲散了贫民窟的酸味儿，他想推开贺硝的手，却软绵绵的没力气，他闭了闭眼，说：“不要这个。” “不脏的。”不知道是不是头晕的原因，贺硝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和缓很多：“我让他们帮忙在神州交易市场里买的，品质很高。” “你哪来的钱？”林熄有气无力地问。 “分期付款。”贺硝回答的很坦然：“分了58期。” “为了一罐氧气？” “要是不为一罐氧气，你死了我可能分期一辈子都赔不上。”贺硝说。 “现在你已经一辈子赔不上了。”林熄气声说。 他说的是虹膜，贺硝懂装不懂：“这时候还关心我，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贺硝理了理他耳畔的头发，林熄费力抬眼，环视一圈，见自己处在一个窄小的房间中，墙壁上泛着大片大片的锈色，真菌和喜欢阴暗潮湿的软体动物堆积在墙角，天花板上的污水滴滴答答，旁边有一张铁架床，垫着薄薄的纸板，上面坐着的正是偷了他白环的小女孩。 林熄往贺硝怀里缩了缩。 贺硝顺势抱紧了他：“没事的，她爸爸是这里另一个帮派，青云门的人，就住在布坊附近，是她爸爸带人赶走了春西帮的人。” 林熄来之前了解过，贫民窟有很多大小不同的帮派，不同帮派之间也有利害关系，青云门似乎是贫民窟一个比较大的帮派，至少比春西帮要大，所以春西帮的人才不敢再纠缠。 林熄闷在贺硝怀里，侧目看那女孩，小女孩见林熄看过来，缩了缩脑袋。 “不要吓她。”贺硝说，朝小姑娘招招手：“过来，你拿走的东西，是不是要还回来？” 小女孩大眼睛转了两转，怯生生地上前，手里捧着的是林熄的白环，她不敢直接给林熄，犹豫片刻，往贺硝手里一塞，转身跑到角落蹲下。 “她以为这个很贵，但这东西有你的权限，他们打不开，里面记录的数据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不能用来换钱，也换不了吃的，所以没给你卖掉。”贺硝说：“好歹是还回来了，别再怪她了吧？” 角落里的小女孩不哭也不闹，抱着双腿蜷缩着，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看了一眼林熄，又很快地别开目光。 林熄没回答，半晌，问贺硝：“他们为什么帮我们？” “这些帮派很讲义气的。”贺硝说：“一码归一码的事情，她抢你的白环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因为厌恶你，青云门的人帮我们，是因为这个小姑娘也是帮派里的人，帮了她就是帮了整个帮派，那一大盒压缩饼干够他们吃一阵了，他们要还这个人情，而不是为了讨好你。他们不是神州高管，也不会不择手段的从你身上获利，他们的要求比你想象的低很多，只是活下来而已。” 顿了顿，贺硝说：“在你们脚下活下来。” 林熄摇了摇头，长发簌簌地蹭在他胸口：“他们的要求很低，但是很多，永无止境。” 贺硝说：“这只是你以为。” “这也只是你以为。” 贺硝知道再说下去他们一定又要吵架，他没有再反驳，抱着林熄，轻轻地晃了晃。 “还觉得不舒服吗？” “好多了。” “那就好。”贺硝说：“天行道在贫民窟很受欢迎，小姑娘的爸爸出门了，等他回来，我再详细问问，或许能打听到天行道的消息。” 第67章 母亲 林熄点头同意, 他们之间静默了片刻，林熄问： “这些都你安排的？” “不是。”贺硝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我还没傻到这种地步，也没这个能力, 这种事对你没好处, 对我也没好处, 一旦真的出了事, 神州还不是扫射贫民窟？对他们也没好处, 完全就是巧合, 只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愿意来平民窟的有钱人。” “我不是第一个。”林熄像是想起什么，轻声说。 “什么意思？”贺硝问。 “没什么。”林熄咳嗽两声。 又安静了一阵，贺硝问： “你刚才晕倒的时候，是不是做梦了？” 林熄一顿, 微微抬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抱着你, 你在我怀里很不踏实。” 林熄侧过头, 说：“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什么事？你说你不是第一个来去贫民窟的人，那第一个是谁？” 林熄沉默片刻, 说： “我母亲。” “你母亲？”贺硝诧异于他的回答, 问：“能告诉我吗？” 林熄不出一言以示拒绝，贺硝将他向上托了托，以便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用下颔轻轻压住他的发顶, 叹了口气, 缓声说： “我一直以为你对于蔑视劣等基因与生俱来，当然, 你的轻视绝对不会假，但是你刚才在发抖，虽然没有九尾的数据分析, 但我感觉的到，你在害怕，你的蔑视来源于恐惧，这很不寻常，是和刚才的噩梦有关，还是和你的母亲有关？” “可笑的直觉。”林熄闷声说。 贺硝有信心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但他同时知道，神州的超特权阶级执行官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害怕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最肮脏的基因这件事，更何况是身处贫民窟，在一个拥有劣等基因的雇佣兵怀里。贺硝这时表现的很有耐心： “我并不是有意窥探你的母亲，我也知道我没有这个权限，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害怕，试试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你不能总是这么闷声不响的。我是唯一不会以这些信息要挟你的人，当然，也不会像你一样用它们攻击我。” “我不是有意。”林熄垂眸。 “我也不会怪你。”贺硝顺着他的话：“毕竟，我也没有这个权力，你能够给我解释，就是施舍了，对吧？” 他没有用嘲讽的语气，意外地平静，把自己放在一如既往的低位，托住了林熄的自尊心，使林熄后面的话都站在了一个俯视的角度。 *** “神女基金是专注于援助女性的基金组织，当初我们共同建立神女集团的时候，就这件事对各位投资者做出过保证，所以才有那么多女性投资者坚定的支持我们，没有她们的支持，就没有神女集团，我们不能够用女性投资者的资金救助整个贫民窟的居民。” 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柳瑶抱着手，巫山神女的雕塑在公司广场上熠熠生辉，步步生花，当神女提起裙摆曲腿坐下时，整个广场地面都开出灿烂春花，悦耳的鸟鸣环绕整栋大楼，这样的全息影像每天循环三遍，冬天也如此，意为神女所过之处，万物复苏。 她回过头：“你说呢，姐姐？” 身后的悬浮椅放置在阳光不可及之处，光线稍暗的地方，女人乌黑顺直的长发顺着瘦削的肩膀垂落，纯白长裙下的身体纤细苍白，仿佛一只脆弱的瓷器，柳月唇瓣动了动，嗓音温和： “但是已经出现了不能忽视的问题越来越多的贫民男性开始抗议，只有女性受到资助，这是不公平的，一开始如你所说，我们忽视了这些要求，但我们的行为直接挑起了贫民窟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对立问题，同时，利用女性甚至故意对女性造成伤害，以获得更多资助资金的行为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严重，如果我们的资助范围扩大到整个贫民窟，也许就能减少这些事情的发生。” “姐夫不是一直说，他们总是很贪婪，得不到满足——这根本不是性别的问题，是社会等级的问题，如果我们只对普通居民中的女性进行援助，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贫民和居民之间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至少男性居民会遵守基地里保护女性的大条例，况且，当初同意资助贫民，我们的女性投资者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柳瑶说。 柳月咳嗽了两声，柳瑶立即上前给她顺气：“姐姐，我觉得这不是神女集团应该考虑的问题，我还是支持撤回对贫民窟的援助，就算我们援助了贫民女性，她们接受的大部分援助资金还是流到了男性配偶或者亲人手中，不是吗？” 柳月止住了咳嗽，脸色惨白，说：“让山海集团尝试对贫民窟的男性进行资助的事情，我已经和简山说过了，但是” 她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简山不是山海公司的控股股东，他很难争取。” “林简海呢？他是董事长，你是他嫂子，为什么不能直接和他说？”柳瑶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山海集团对等级的执念比我们还要深而且简海现在正专注于发展他自己的独立公司，似乎很有分出去的意思，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简山不大愿意让我见到他。” 柳瑶叹了口气，给她捏着肩：“山海集团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一定是有极大风险，神女集团就更不能主动承担这些风险。” 柳月轻声说：“我希望召开股东大会，听听股东们的意见，作为董事会成员之一，这可以办到吧？” “当然可以，姐姐。”柳瑶说：“但我是神女科技的控股股东，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我认为这件事还需要考虑，进行更多方面的分析。” “神女和山海联合开发的活体数据化产品呢？准备的怎么样？也许可以让她参与到这个决策中？”柳月问。 “还不够成熟，大概还要过几年才能投入运行。”柳瑶说：“目前已经决定以我的身体数据为数据基。” 神女的裙摆在全息草地旋转，阳光洒入巨大的落地窗，柳月望着相隔不远的山海公司高楼，陷入沉思。 门口传来保安的声音：“林先生。” 柳月回头，一身西装、不苟言笑的男人站在门口。 “简山，你来了。” 柳月在柳瑶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林简山身旁，林简山伸手接住柳月，神色不再那么严肃，垂首问她：“商议的怎么样，还顺利吗？” “阿瑶说，她再想想——你是不是给她洗脑了？” 林简山笑起来：“为什么这样想？” “她要坚定的站在和你相同的立场上了。”柳月抬头看他：“都不和我这个亲姐姐一条心了。” 玩笑过后，柳月问：“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来接你回家。”林简山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简海说，公司里正在研发新药物，或许对我的病情有帮助。”柳月道。 林简山的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很快被他掩藏起来，眼神依旧温柔：“好，我知道了。” 贫民窟破旧的房间中，林熄在贺硝怀里动了动，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资助出现问题后，神女集团内部有两种声音，我母亲希望扩大资助范围保持平等，另一个观点则是平等地撤掉所有援助。最终神女的股东大会还是决定撤回对贫民所有女性的援助，我母亲想要用自有资金单独建立贫民窟的希望工程，我父亲发现后，为了阻止母亲，将她关在家中，完全切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林熄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 “但我母亲跑掉了，神女的股份，我父亲的反对，都没能阻止她，她放弃了一切，甚至把我丢给了父亲，带走了所有能够调动的资金，前往贫民窟。” 林熄的手心紧了紧，贺硝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几乎要吻到他的鬓发。 “后来呢？” “后来我母亲把全部资金投入贫民窟的希望工程，但那时已经是陨石坠落之后，贫民窟的空洞远远超出她的预期，贫民们不断从她身上索取，我母亲没有一点拒绝，因为她已经深陷其中，最终她用掉了所有资产，一无所有，但是贫民们并没有得到满足，甚至更饥渴，情况没有得到任何改善，母亲再也拿不出一点可以施舍给贫民的东西，于是” “于是？” 林熄的声音微微颤抖： “于是他们吃掉了我的母亲。” “吃掉了？”贺硝诧异地问。 林熄微微点了点头：“贫民窟当时饥荒非常严重，像几千年前的□□那样，人吃人，女蒸男煮，易子而食，我和父亲找到母亲的时候，他们正在分食我的母亲。母亲那样的人，在贫民窟根本活不下去，她太善良，善良的没有底线” 贺硝看见他低垂的眼眸里有泪光，他抱紧了林熄，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他：“所以你会害怕，会厌恶。” 贺硝从来没见过执行官抽泣的样子，他断定也没有其他人见过，林熄把这些过往埋在心里，习惯了独自咀嚼这些痛苦的回忆。 “已经没事了。”他安慰林熄。 林熄并没有止住啜泣，他摇摇头，翻了个身，曲腿跪坐在贺硝身上，浑身泛起酸痛，眼球在泪水中浸泡的也很痛，额头抵在贺硝胸口，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贺硝的手臂，含混断续地说： “我都看见了他们分食母亲的时候，我就在悬浮舱上，父亲也看见了，我们都看见” 贺硝紧紧抱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由着他哭泣，发泄出这些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在从未平等过的世界底层角落里，他们终于获得了某方面的平等，平等的感受悲伤，贺硝感同身受，尝到一点执行官的苦衷，他们共同分摊这些痛苦。 “小熄。” 林熄又听见有人叫他。 “小熄，不要看。” 男人温润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朵，一双手覆上他的眼睛，他的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而后一切都消失了，父亲、母亲，哭喊与撕扯的声音。 第68章 青云门 林熄猛然醒过来。 “你醒了啊？” 陌生的声音传来, 林熄倏然起身，差一点手中的白环就要展开成离子枪，却看见对面小凳上惊恐的母女。 他环顾四周, 还在刚才的屋子里, 只不过没有贺硝的身影, 他刚才躺的地方垫着贺硝背包里的备用防护服。 “他呢？” 女人紧紧抱着小女孩, 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外：“刚才出去几分钟, 他让我帮忙照看你, 他和东子有话要讲。” 贺硝接过何东手里的烟，何东给他点了，他抽了一口，靠在小阳台的栏杆上：“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 要是可能, 想亲眼见一见天行道的天师。” 话音刚落, 破旧的金属门发出“吱嘎”声响，二人看过去, 林熄神色疲倦, 脚步虚浮，站定在了门口，看着贺硝。 贺硝按掉烟，走过去, 揽住他的腰： “醒了？刚才又睡着了, 你最近太累了。” 也许是病毒让他放松了警惕，竟然能在说话的时候就睡着, 而且被放下都没有知觉，林熄想着，警觉地看向与贺硝交谈的男人。 “这是你说的那个, 那个小记者？”何东满口烟雾，问道。 林熄推开贺硝的手，低声说：“烟味。” 贺硝把林熄带到上风处，和何东隔着几步远，撑臂倚靠在阳台栏杆上，何东上下打量一番林熄：“长的是真不错哈，你小子真有点能耐，不过没见着相机啊，不够专业嘛。” 贺硝抬起林熄的手腕，将林熄的白环给何东看：“这东西看到没，就是相机，差点给你姑娘弄走。” 何东朝阳台外面吐了一口痰：“我他妈还以为是你们的结婚戒指呢。” 二人朗声笑一阵，贺硝手中摩挲着林熄食指上的白环，对何东说：“一句话，帮不帮？” “你真他妈把哥们当骡子使唤。”何东大笑道，夹着烟，指了指贺硝，扬声说：“帮！怎么不帮！我大哥信这个，你们他妈来的忒是时候！这两天我大哥就要去朝圣会，就今晚，青云门里聚会，哥们带你去认识认识啊？” “朝圣会？”贺硝问。 “啊，就是个信徒聚会吧，我大哥每月都要去一次，应该能见到你说的那什么，天师。”何东又点了根烟：“我没去过，不晓得。” “行，就这么着。”贺硝手背上挨了林熄一巴掌，不动声色地收起手，对何东说：“要不是今晚你们帮派聚会，高低请你喝点。” 这时，楼下响起一声流氓哨，何东低头一看：“嘿，他妈的，说什么来什么，我弟来了，今晚他也要去，时间差不多，走。” 何西的脑袋从楼梯口冒出来：“哥，有人啊？” “朋友，想见见咱们徐哥，你也叫声哥。”何东指了指贺硝。 何西没理会他，歪过头看了看林熄，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地说：“徐哥会喜欢。” “别屁话了，走吧。” 贫民窟也可以看到落日，重重叠叠的楼栋缝隙间散入几缕碎掉的夕阳，何东和何西往下走，林熄正要下楼，贺硝从后压住他，搂着他的肩，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他身上：“我跟他说，我们两个是神州里面来的记者，要采访采访天行道，他信了，今晚去见他们的大哥，你不用做什么，跟着我就好。” 林熄推他的胳膊，贺硝收紧手臂，朝他露齿一笑： “对了，我跟他说，你是我男朋友。” “你！” 林熄倏然侧头，抬手要抽他，下面何东喊：“腻腻歪歪啥呢？要干床上干去！” “催你爹的头，来了。”贺硝笑骂一句，不由分说牵起林熄的手，往楼下走。 *** “首席，秋社已经在准备，这里是耗材清单，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安排采购。这次秋社我们还是与招摇山合作，这是招摇山本次的资质审查，鉴于鲁班公司的事情，我们对招摇山进行了更严格的审核，能够确保不出问题。秋社拟定使用“祝余”二期试验田的作物为原材料。” 姜温把腕带中的文件传输到林熄的办公桌上，林熄颔首：“知道了。” “秋社的代表人名单也在这里。还有，保卫处托我带来了秋社当天安保人员的名单，梼杌选择了积分排名前十三的A级雇佣兵，需要您确定一下人员增减，并且梼杌说，基于公司近期安全状况，希望您能够考虑在本次秋社安保人员中加入TP的建议，确保秋社万无一失。” 林熄驳回方震的请求：“TP近期围绕董事会活动，不能用于商业活动，各代表人也有自备安保团队，让他们强化安保资质核查。” “好的，我明白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姜温道： “定向巨噬细胞已经研发成功了，通过了活体实验，可以为您安排注射，细胞注射分为三个疗程，共十天，过程中没有什么副作用，您可以放心注射。” “知道了，我会安排日程，近一周没有时间。”林熄垂眸看着雇佣兵名单，脸上没有多少喜悦或者欣慰的表情。 姜温没再说什么，汇报完毕，他正准备退出办公室，整栋大楼忽地猛烈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一把大锤捶打了地基根部，一瞬间，大楼内灯光俱灭，办公室的金属门也失去了电力驱动，姜温被锁在办公室里，回头看向林熄： “首席”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神色诧异。 林熄消失了。 “林首席？”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仿佛从刚才起就没有人在这里，他想到王承麟一醒过来就跳下病床要复岗工作，却被九尾告知获得了十天假期，甚至是带薪休假，还不算在年假内，这十天内他不需要负责任何工作，美其名曰“体恤下属”。 虽然姜温愉快地把王承麟扣在家里好好休息，并且安慰他不用担心，但自己还是感觉到不同寻常，王承麟是直属林熄的二级负责人，是唯一一个日常活动围绕林熄进行的员工，这样一来，林熄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近距离接触。 已经过去半分钟，电力还是没有恢复，姜温环顾左右，确认没有其他人，轻手轻脚走上前，探头朝林熄的办公桌后看去。 “只是个交互式投影吗” 林熄的悬浮椅正中，镶嵌着一颗眼球状投影仪，与九尾的眼球如出一辙，刚才不透明的投影完全挡住了这个小东西，姜温试着拨弄了两下眼球，投影仪毫无反应。 林熄不在这里，甚至不在总部，否则不会长时间支开王承麟，还用上了全息投影。 姜温明白过来，旋即种种疑问出现在他心中。如果真正的林熄不在这里，那他会在哪里？自己汇报给他的文件，又给了谁？如果林熄只是临时出差，他们都会收到通知，但现在林熄消失的悄无声息，很明显不想让他们知道。并且他要去做的这件事一定极其重要，重要到林熄必须亲自去做才能放心。 林熄通常只需要决策，他从来不知道公司里有什么需要林熄去执行的重大机密任务，退一万步讲，董事长也不会允许首席执行官冒这么大风险。 电力逐层恢复，姜温眼前又亮堂起来，林熄的全息投影又出现在办公桌后，姜温给方震发去了通讯：“TP们在哪儿？” “在-50层，怎么了？” “我知道了。” 姜温直接挂断了通讯，无暇顾及其他，转身匆匆朝门口走去。 舱门缓缓打开，姜温与门口正准备进入的九尾四目相对，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明白了什么。 “姜首席” 姜温掠过了她，进入悬浮舱，九尾神色匆忙，在他身后喊：“姜首席！你要去哪儿？” 盘古核供能波动属于不可测事件，九尾没有计算出停电时姜温会正好在林熄办公室，她不是实体，没办法阻拦姜温，眼睁睁看着悬浮舱下行，十五分钟后，她收到了方震的通话请求。 “怎么了？”她接通通讯，语气尽量如常。 “你在哪儿？董事长要求你到-50层。”方震开门见山。 姜温被TP拦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虽然没有见到董事长，但情况紧急，赵恒代他向董事长说明了情况。 执行官办公室大门由董事长的最高权限直接打开，罗娜手中抱着离子枪，站在门口：“九尾首席，请您配合，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神州利益，董事长现在非常生气。” 又过了十分钟，悬浮眼球出现在-50层。 第69章 瘟神酒馆 瘟神酒馆里比杜康酒吧还要乱, 花花绿绿的灯柱毫无规则的摇摆，垃圾场里拉回的废弃建筑材料成为桌椅，中间的舞台上, 半果的全息女郎跳着热辣劲爆的钢管舞, 在斑斓的色彩中, 随之扭动跳跃的身影仿佛没有灵魂, 眼神空洞, 脸上带着神经被麻痹的笑容, 扭打在一起的混混也能得到喝彩，震耳欲聋的动感乐曲中夹杂着玻璃瓶相撞与碎裂的声音，令人反胃的汗液酸臭味儿混杂酒精的气息，被呕吐物与其他垃圾发酵, 成倍放大, 虫子被当做下酒菜给人吃掉, 四处是烂醉如泥的酒鬼。 “怎么称呼？”徐成问。 贺硝递给他一支烟：“姓贺。” “坐。”徐成点了烟，抽了一口, 眯着眼睛想了想：“干什么的？” 贺硝坐下, 林熄还站着，沙发布被各种污渍浸成黑色，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反胃。 徐成给了个眼色，包厢里陪酒女郎都往贺硝身上贴去, 贺硝在她们趴上来之前, 拉过林熄的手，林熄一惊, 重心不稳，栽倒在贺硝腿上，贺硝按住他的腰, 在林熄伸手推他时顺势接住林熄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一拽，林熄半身倾倒在他身上。 “别动，要不然你得坐到他腿上了。”贺硝趁机轻声说，见林熄瞪着他，又露出一个混蛋的笑容：“还是想看着别人坐在你男人的腿上？” “” 林熄安静下来，半推半就地靠在贺硝身上，贺硝胸的声音自胸腔传到林熄耳朵里：“记者，我以为东子说过了。” 徐成见他不要人，又招招手，把女郎都召到自己身边，摸着其中一个的大腿：“我是说你。” 他侧头打量着贺硝，贺硝和一般人的差别太大了，大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记者，他的身形比在场的任何一个青云门成员都要健硕，长得也好，那张脸完美的没有一点歪鼻斜眼的瑕疵，而且不大像神州人。 “我？”贺硝抖了抖烟灰： “我是做他男人的。” 进到流氓窝，贺硝如同回到老家，如鱼得水，徐成哈哈大笑，贺硝也笑，笑到一半，笑容僵住：“嘶——” 他低下头，林熄掐着他的腰，用口型警告他：“管好你的嘴。” 贺硝朝他抛了个媚眼：“知道了宝贝儿。” 腰间疼痛加倍，贺硝眉头都没皱一下，接过递来的酒，徐成抽了两口烟：“算求了，东子说，你们想要去朝圣啊？” 贺硝捏住林熄的手，点头：“去看看，他不是要采访嘛，非要我陪着。” 林熄反手压住贺硝，向手背的方向折贺硝的手指，贺硝不动声色，五指使力，撑开林熄指缝，扣进去，徐成抽着烟，侧目瞟到林熄，随口说： “长得真他妈带劲啊。” 林熄口鼻处覆盖着透明气体过滤膜，灯光对眼球刺激太大，林熄不得不戴上眼镜，调节了镜片的反射光线波长，此刻正趴在贺硝身上，从徐成的角度，看不见两人暗中较劲的手，只觉得瞧着乖顺，眼镜由于半趴的姿势从鼻梁垂落在鼻尖，微垂的睫毛掩盖眸光，眼角的红痣仿佛能把人的魂勾出来。 “可不是。”贺硝另一手猛然在林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林熄浑身一紧，瞪了一眼贺硝，贺硝非但不撒手，还把他的腰抱紧了：“不带劲的我还不要呢。” “看着有鼻子有眼的，私下里不会是个s货吧？” 话音刚落，林熄甩开贺硝，倏然站起身，贺硝紧跟着起身，在林熄展开白环前扣住他右手，不着痕迹地压在他后腰上，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 徐成波澜不惊，翘着腿抽烟，缓缓抬起头：“你们” “害羞了。” 贺硝打断了徐成的话，林熄挣扎了一下，贺硝手中压紧了，朝徐成笑了笑，恨恨地盯着贺硝，贺硝非但没安慰，还一副死皮赖脸的流氓样子：“徐哥开个玩笑就生气——就喜欢你这幅生气的样子，好看！” “就是好看！脸长的好，做什么都好！”徐成大笑几声，从桌上抄起一杯“甜心菩萨”，举到林熄面前：“头一回来，哥哥请你喝。” 林熄看着那杯酒，没有立即接，由劣等水合剂调至成的酒泛着青色泡沫，杯口的玻璃出现缺口，上面堆积着历代酒鬼留下来的酒渍，看不见的细菌从徐成开裂的指甲中跑到杯壁，如果在神州，这种东西出现在他眼前都是保卫处的失职。 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拒绝，他们不能暴露身份，以免节外生枝，如果徐成不高兴，又会丧失获得重要信息的机会。 “呦，不喝啊？不给哥哥脸？还是跟哥生气？这就有点不懂事了啊。” 林熄迟疑片刻，伸出手，就在即将接触到酒杯的瞬间，一只手粗暴地将酒杯打翻在地，贺硝一把将他拽向后方，厉声说： “谁他妈让你喝了？！” 玻璃杯落地发出碎裂脆响，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徐成拿着烟的手一抖，林熄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发脾气，眼中错愕一闪而过。 贺硝没有接他的目光，低头踢开林熄脚下的碎片，抬头抽了口烟，揽过林熄，对徐成一笑：“看吧，特别听话。” “啊哈哈哈听话，听话，他妈的，吓老子一跳。”徐成回过神，拍了拍贺硝的背。 贺硝夹着烟，摆摆手，感觉到林熄浑身紧绷，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手把林熄面前的烟雾驱散开，说：“说这个没意思，东子说他大哥靠谱，我看徐哥也靠谱，青云门这么大帮派，全靠徐哥撑着，是吧？” 贺硝转开了话题，徐成一听他又说起朝圣会的事，开了瓶酒，喝了大半瓶，抹了抹嘴巴，大喇喇地躺回沙发上：“没点本事你当老子喝西北风长大，朝圣会嘛，好说，你跟着我去，他们不会说什么的，青云门呢，你们是来对了，老子在天行道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事儿吧，它可大可小” 徐成捻着烟头，目光又瞟向林熄，贺硝打断了他的话：“要不这样，直接开价，徐哥想要多少？” 徐成止住口，笑容逐渐收起，目光落在贺硝身上，贺硝坦然注视着他，半晌，徐成哈哈一笑：“不耐烦了？没耐心了？老子以为你有多能装呢。” 徐成没有何东那么好糊弄，他干过几年倒卖资源的生意，一眼就看出贺硝脖子上的项圈不是普通材料。 林熄见势头不对，正要编个话圆过去，被贺硝压在怀里，贺硝没看他，盯着徐成，眼里的狠戾逐渐浮上来，冷笑一声：“既然知道我不是普通记者，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想要什么，钱、酒，都可以，要多少给你多少。” “明人不说暗话。”徐成说：“你的男人挺好看的，给我玩玩。” “”贺硝脸色冷下来。 “不愿意啊？”徐成单手插兜，把烟头扔掉：“不愿意，那这事儿就大了，你是什么人，我心里大概有数，不过你别着急黑脸，这儿是我地盘，想去朝圣会，还得看我脸色。要不是西子跟我说你带了个小美人，我还不高兴见你。东子是东子，老子才是青云门里说了算的人” “玩去吧。” “啊？”徐成没反应过来。 贺硝一扫刚才沉郁的神色，兴趣缺缺，在林熄后背推了一把，将他推向徐成，林熄向前跨出一步，回头瞪眼看向贺硝，贺硝说：“把门关上。” 林熄用目光询问他：“我？” “不然呢。”贺硝扔了烟头，开了瓶酒，仰头喝下去。 “你贺哥怕你害羞呢。”徐成脱外套，又从门外拎进来一个人：“去把顺儿和老幺他们几个叫来，哪能哥一个人快活。” “小美人儿。”徐成喝了大半肚子酒，已经开始发晕，没发现林熄手上的白环即将组装成离子枪，他晕乎乎地扑上前，林熄侧身躲开，徐成扑了个空，色眯眯地笑起来：“跟哥玩这个，真是有点小手段，难怪你贺哥喜欢呢。” “小记者，来来，过来” 林熄不断后退，眼看就要退到墙壁，退无可退，一只手将他向后拽了两步，贺硝的身形挡住在他和徐成中间，酒渍顺着贺硝的嘴角流到锁骨上，在胸口晕开一片，贺硝抹了抹嘴巴，拎起玻璃瓶，用力砸下去。 他不能接受除自己以外觊觎林熄的目光，林熄有他一条狗就够了。 “砰”地一声，血水顺着徐成的脑袋流下来，徐成错愕抬头，看见贺硝阴沉的脸。 “玩啊。”贺硝浑身散发着沉郁的气息，把他的脸按在墙上，俯视他：“你不是喜欢玩吗，我陪你玩，好不好玩？” 贺硝把他的脸从墙上抠下来，扔在地上，蹲在他身侧：“指望着你能说出点东西，绕来绕去，屁都放不出一个响的。” “你、你”徐成吐出来一颗带血的牙，翻身而起，一拳直冲贺硝门面，贺硝侧身躲避时，他冲向门口，被贺硝一把拉回来，重重摔在地，捂住他的嘴巴，徐成瞪大眼睛挣扎，看见上方林熄冷冷地看着他。 “要么告诉我们怎么去，要么带我们去。”贺硝说：“要么我现在送你飞升。” 徐成“唔唔”两声，掰着贺硝的手腕，却无法撼动半分，他感受到贺硝超乎常人的力量，知道自己无法挣脱，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贺硝看向他的腕带，上面浮现出一张贫民窟地下管道图。 天行道给每个信徒分发了教内特制腕带，每月十五，天行道的教徒们会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通过下水管道聚集到特定的“四季神”地铁站台，用各自的腕带证明身份，检票进站，集结完毕后，四个站台同时发出一班车，载着信徒们前往天行道总部，而青云门所在的地铁站，靠近四季神中规模最大的“句芒”站台。 “早这么听话就好了。” 徐成说完有关朝圣会的信息，贺硝把他的腕带解下来，戴在自己手上，对林熄说：“走吧。” 他们刚要往外去，身后传来徐成阴险的声音：“还他妈想走？” 贺硝回头，一把生锈的短刀直直冲着他捅过来。 刀尖在距离他两厘米处停下，林熄收起离子枪。 徐成还保持着死前怒目圆睁的样子，“砰”地一声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蔓延，贺硝用外套把林熄裹住，带着他往外去：“他的人应该一会儿就发现了，我们走。外面的都喝多了，别和他们有眼神接触。” 第70章 句芒车站 林熄跟随贺硝的脚步, 侧过脸，微微垂下头，几乎贴着贺硝的胸口, 闻到贺硝身上的烟味与酒味, 还混杂了血腥味, 夜里的凉风撞在他们身上, 他们站在了门外, 贺硝放开他： “东子是个好孩子, 但这狗东西，白瞎跟他废话——呃！” 贺硝话没说完，就被林熄抽了一巴掌，他回过头, 林熄神色愠怒。 “啊。”贺硝揉了揉头发, 冷风吹过来, 他酒劲消了大半：“对不起宝贝儿，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只有这个？”林熄厉声问他。 “我不该拍你屁/股。” 林熄又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贺硝立即继续反省：“但是手感真好。” 他已经能熟练地躲过林熄的耳光, 正要继续耍流氓，酒馆内传来嘈杂的喊声：“徐哥死了！肯定是那两个人干的，还没走远，快追！” 林熄还有余怒, 贺硝拉起他手腕,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好甜——快跑！” 于是瘟神酒馆通往地下车站的道路沿途，贫民们就看见这样一副光景： 为首的男人很健壮, 甩着双手跑在前面，一条白影紧随其后，杀气腾腾, 路边的老太太带着满是裂纹的老花镜，看也看不清，颤巍巍地自言自语： “谁家的狗不栓好，在大街上疯跑追也追不上” 被挤倒的霓虹灯牌“砰”一声砸在她身侧，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青云门众人的声潮中，乌乌泱泱一大群人掠过拥挤的街道，推翻了路边小摊，地上脏水激荡，变异猫发出怪异嚎叫，楼上不少人打开窗户，探头朝外看。 林熄一把按回一扇即将打开的窗户，落在那家歪斜的老旧净化器上，贺硝听见脚步声在侧上方，林熄落下的瞬间他闪身躲开，一回头，林熄就在他身后，伸腿横扫，没踹到人，贺硝朝他抛了飞吻，紧接着，林熄失去了贺硝的视野。 夜间各色灯光闪烁，逐渐融合成一个个色块，周围充斥着车流与人流的嘈杂喊声，林熄放慢了脚步，观察四周，却丝毫看不见贺硝的身影，一个人影出现在对面的岔路口，何西气喘吁吁，抬手一指：“在那儿！追！” 这时，林熄腕带叮咚一声，浮现贺硝的消息，一张实时定位地图，上面标红了一条路线，终点红色建筑物是句芒车站，而红线上跃动的黑点是贺硝，并配一条文字消息： “来追我呀^3^~” “” 贺硝靠在拐角的墙壁上，很满意地看着地图上出现另一个白点，丢掉手里的烟头，继续跑。一黑一白两个标记在地图上飞速移动，他们进入了贫民窟的“繁华区”，拥挤的人流一眼望不到头，塞满了整条街道，车子在其中艰难穿行，贺硝习惯各种作战环境，穿梭在人群中，速度依旧很快。 一声惊呼，贺硝经过的街道，身穿白色长袖作战服的林熄从高处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一辆车顶上，紧接着跃起，如同在钢琴键上跳跃，在人群中行进。 街道另一端，何西带着众人追过来，见到车顶跃动的林熄，一使眼色，身后的人立即明白了，分流向四周，隐入幽深的暗巷中。 脚下的道路开始上行，贺硝抬起头，面前是纵横交错的“盘丝洞”高架桥，四通八达，连接着贫民窟西部的中心建筑群“光明台”。 这里曾经是基地的交通中心，盘丝洞的高架桥很常见，每天路段定时变轨，以实现多目的地与分流的作用，不过自从悬浮舱普及，基地里就逐渐放弃了使用高架桥，转而建设空中信号灯与停靠台，而且随着神州收购了山海公司，基地中心随着总部向东边迁移，盘丝洞与光明台就被废弃了。 灰漆斑驳的光明台如同一栋高耸的蚂蚁城堡，里面呈蜂窝状结构，集居住、交通为一体，每一个六边形内都设置电梯门，第一纪元的人们可以从这里通向基地的各个方向。现在很多通道都废弃了，被贫民寄居，不过依旧有电梯可以勉强运行。 贺硝的腕带里显示出光明台的立体图，红点在透视图的正中央，贺硝抬眼看去，巨大的人面鸟标志在光明顶中心的球状显示屏上闪烁，绿色的鸟羽一开一合，像是在飞行，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诡异，人面因为发光板的损坏而不完整。一旁的交通图上显示距离瑶山路对接还有三分钟，而句芒车站入口就在瑶山路的3号停靠台。 他观察四周，这里人流量非常大，青云帮的人目前被甩开了，周围都是面容麻木的枯瘦贫民，与此同时，贺硝还注意到盘丝洞上有不少同方向移动的人头，身着灰色道袍，都是此次参与朝圣会的天行道西部信徒。 尖锐的提示音响起，提醒瑶山路高架桥还有两分钟开始对接，信徒越积越多，贺硝看了看腕带上的白点，却发现白点消失了，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紧接着神色倏变，侧头闪躲，凌厉的掌风擦过他耳侧，没等贺硝回头，林熄一脚踹在他小腿，白环电击了贺硝伸出的手，贺硝一个激灵，没站稳，一只手推在他胸口，林熄用手肘抵住他，把他压在身后的冰凉的墙面上。 “跑？” 林熄话音未落，贺硝伸手压下侧边的操控杆，身后传来沉闷的响动，拦截在路段尽头的玻璃门向两侧打开，贺硝掌侧撞击林熄小臂，旋身脱出他的控制，助力几步，紧接着一跃而下。 道路未接通，玻璃门后空无一物，下方可通行的道路上人头攒动，林熄紧跟着一跃而下，瑶山路高架桥红灯闪烁，瑶山路开始连接。侧后方延展出来一条道路，上方降下一段路面，与26号路段共同拼接成完整的瑶山路，道路缓缓抬起，信徒们涌上了路面，旋即拥堵，在正前方，一个黑影率先翻上来，紧接着长鞭勾住了一旁的防护栏，林熄落地。 如果有车或者悬浮舱，通行将很顺利，但是这里已经残破不堪，因为大批信徒的踩踏摇摇欲坠，而且两侧塞满了聚集的贫民，根本无法通行，从刚才的始发点到瑶山路3号有两公里的距离，但是腕带显示，直线距离只有500米左右。 “看见了，在那儿！”青云门的人出现在二人视野中，他们比贺硝二人更懂得贫民窟的道路，从四周涌现，逐渐向瑶山路靠拢，贺硝回头，发现后面也有人冲过来。 腕带规划出一条直线，贺硝估摸了一下高度，跳下去，紧接着握住对面的数据线，荡起来，刚落地，林熄的鞭子随后就抽过来，贺硝无处可躲，一把攥住，反手甩出，林熄顺势跃上对面停靠点，贺硝手里血淋淋的，抽了口气： “就是亲了你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的就好像亲了自己家养的猫一口那样轻松，林熄更恼火，贺硝嘴里叼着绷带，利用背包延伸出的抓钩向前腾跃，林熄戴上手套，顺着数据线向下滑动，他们同时下行，贺硝的速度要更快，林熄在半空中松了手，踩到侧面的管道，借力跃起。 贺硝落地，一回头，林熄的鞭子迎面而来，贺硝抬臂格挡，鞭子打中了他身侧的地面，坚硬的金属将路面抽出豁口，贺硝刚放下戒备，林熄一耳光扇过来，贺硝防着林熄抽自己电自己，此刻却没防备最没威慑力的耳光，被打中了。 感应到行人，位于3号停靠台的电梯门缓缓升起，带来霉烂潮湿的味道，电梯门关闭，里面照明灯并不运行，漆黑一片。 “想我没？” 近在咫尺，贺硝察觉到林熄有些急促的呼吸，林熄听到这句话，又要抬手抽他，这次贺硝预判到了，接住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 “打是亲骂是爱，动手就是你承认。” “幼不幼稚？”林熄使力抽出手，在黑暗中怒视着他。 贺硝笑了一声：“那你想做点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吗？小首席？” “疯狗。”林熄骂了一句：“想都别想。” “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贺硝后知后觉地想到：“我们好久都” 话至一半，他止住口，在黑暗中眯起眼仔细辨认林熄的神色，林熄好像真的生气了。 “算了。” 贺硝有点良心，但不多，林熄刚看着好了些，他就说： “再让我亲一口吧，怎么样？” “你就没有一点求生的意愿吗？”林熄冷声问。 “首席胯/下死，做鬼也风流。” “” 林熄连动怒的耐心也没有了，面无表情，冷漠地说：“低头。” “真给亲呀，真好。”贺硝在暗中笑眯眯地低头，刚凑过去，就感觉嘴里被塞了个冰冰凉的东西，似乎是一颗药丸，还未开口，林熄一拳打在他下颌，贺硝下颌骨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牙关闭合，咬爆了药丸，苦味顿时弥漫，但很快，这种味道消散了。 准确地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了，贺硝双手掰住自己的下巴，正了骨，说： “索啵果酒冬搜，里则么虾收则们总！！”不受控制的音节从口中脱出，贺硝诧异：“介素” 林熄心情很好地拍拍双手：“879麻醉剂，这个剂量刚好能麻痹你整个口腔。” 贺硝舌头不受控制，嘴唇也发麻，吞了口口水，努力说：“台轰匈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 贺硝尝试吐出几个音，却都根本无法辨认，终于安静下来，林熄耳根清净，舒了口气，这时，电梯门“叮”一声，他们到站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贺硝正在手动把舌头归位，却发现林熄在向后退，可电梯内狭小的空间并没有太多的余地供他躲避，脚底传来流动的触感，随着电梯门越开越大，外面的污水如同巨浪，顷刻间吞没了电梯内的二人。 贺硝反应很快，伸手拉住林熄的手腕，发现林熄身上的防护服已经启动了潜水功能，防护面料保护林熄不接触污物，延伸出的氧气头盔保证他正常呼吸。 水里一切声音与景象都被模糊，贺硝在水里朝林熄比了个大拇指，将他捞到自己身前，林熄想要推开他，但水流阻力很大。贺硝没有防护服，现在无法通过腕带交流，贺硝摇了摇头，指了指前方的光亮处。 电梯向下运行，林熄推测现在他们应该来到了地下，对于早已经废弃的贫民窟地下城区，神州没有过多研究，所以林熄的腕带上没有这里的路线图，他们只能朝着光的方向行进。 林熄回过头，贺硝把他的长鞭接入自己的项圈，鞭子与项圈自动嵌合，形成锁链，防止他们被水流冲散，贺硝在前面开路，带着林熄向出口游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人面鸟 管道中水流如瀑布, 在电梯到达处汇为一股，贺硝与林熄几乎是被污水推着走，粗重的排污管道中发出隆隆声响, “哗啦”一声, 二人被排污管送到了出口处。 贺硝咳了两声, 站起身, 吐掉嘴里的脏水, 四周弥漫着污水令人作呕的气味, 长鞭另一端动了动，林熄身上的潜水服恢复为初始状态，检测到微毒气体，自动弹出面罩。 腕带显示这里是一个矿洞, 废弃后各种矿车轨道都坍塌, 又连接了各种地下空洞, 形成一个更为空旷的空洞，在不远处, 曾经有一座第一纪元的化工厂, 数十根排污管道通向这里，随着接连不断的水流声，几百名信徒随着四面八方喷涌而出的污水被送进来，继而这些污水通过他们脚下的管道被提到高空, 重新跌落, 制造动能，完成循环后又被矿洞四周的吸入装置送回管道。 “整个矿洞被改装成了一个巨大的供能设备。”林熄的腕带分析得出结论：“捕捉回声进行保守估计, 这个矿洞至少有5000米长，300米宽，最高的地方近1000米。” 免疫系统的排异功能让贺硝体内微量的麻药很快通过汗水派出, 此时他已经能正常说话：“他们怎么会有这些技术？难道信徒里有以前的技术人员？” 林熄没回答，用虹膜观察周围，矿洞遗留有少量的矿资源，一些发光晶体在黑暗中闪着点点荧光，成为天然的照明设备，整个矿洞散发着幽暗的光芒，石壁上丛生着柔软黏腻的软体生物与散发着各色光芒的小型植物。在他们周围，信徒们零零散散地站成一排，望着矿洞另一端，似是在期盼什么，贺硝在光线稍暗的长条形蓄水池中看见被淹没的悬浮地铁专用轨道。 “列车应该快来了。” 却听林熄道：“上面有东西。” 贺硝闻言抬头，矿洞上方是光线不可及之处，黑漆漆一片，贺硝盯了片刻：“什么也没——” 话音刚落，星星点点的绿光亮起，岩壁上是一种规律发光的潮湿植物，点点绿光如同菌体飞速蔓延，很快爬满整个穹顶，惊醒了顶端扑腾翅膀的巨型红眼蝙蝠，像一副逐渐展开的画卷，所有植物亮起后，一只巨大的人面鸟展现在贺硝眼前。 “春神句芒。” 变异植物成为句芒的羽翼，浅蓝色矿石是它的血液，荧光的羽翼随着此起彼伏的光潮缓缓扇动，如同在黑暗中飞行，留下色彩斑斓的拖尾，而在句芒的绿色身体上方，蝙蝠垂挂的管道组成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代替了人面。 随着句芒的出现，周围信徒纷纷跪拜，口中虔诚地唱着吟唱的歌词，如痴如醉，含糊的低音蔓延在矿洞中，激起无数回声，句芒御空飞行，如同神邸降临。 “形象工程做的挺好啊。”贺硝插兜道，却发现林熄神色不大对劲：“句芒的眼球里有东西。” “蝙蝠太能扑腾了，句芒在眨眼睛，看不清眼球。”贺硝眯起眼，就算他视力再好，单凭肉眼，准确捕捉道几百米高空的动态也不大可能。 句芒的羽翼已经逐渐开始暗淡，蝙蝠也纷纷落回原位，即将进入下一个休眠期，侧边的通道中传来隆隆巨响，隧道口的红灯快速闪烁，列车即将到站。 贺硝还在眯眼辨认，听林熄说：“过来。” “啊？”贺硝垂下眼睛，没等他反应，两支微型机械臂固定住他的右眼上下眼皮，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被推送进来，贺硝感到眼睛被扎了一下，猛然后退：“嘶！” 冰凉的触感蔓延，贺硝再次睁开眼，虹膜完全在他右眼眼球铺展开，顿时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被强化，林熄的虹膜与九尾的视觉系统相差无几，贺硝知道林熄的虹膜性能很高，但从没切身体会过这些高端产品。 眼前的一切静物被数据化，虹膜还连接着林熄的腕带，眼前同时展开数十个面板，从地形图到空气成分分析，包括各种异生生物的品种，与此同时，他视线所能及的所有生物都成为了活动的热量分布图，每秒进行近十亿次计算，并且在强化了视神经后，能够以超毫秒的速度将信息传导到大脑。 “看清楚，记下来。” 林熄的声音从他耳侧传来，贺硝微微有些头晕，不大适应：“面板太多了。” “收起来。”林熄说。 “这是触控的？还是声控？”贺硝问，却发现眼前的面板全部收起，只有清晰的画面，黑夜模式下，如视白昼。 “脑控。”林熄言简意赅。 虹膜的功能很强，但也只是在原来视神经的基础上做强化，林熄眼球各方面基底都不如贺硝，想要看清需要解开安全防护，但现在决不能像上次一样再对眼球造成损伤了，于是他决定短暂地将虹膜交给贺硝，贺硝原有的视力基础加上虹膜强化，足以看清高处的句芒眼球。 隧道内隆隆的声音更近了，信徒们开始朝着轨道靠拢，贺硝刚尝试着放大界面，又是一股水流，何西落地，拍拍屁股站起身，十来个青云门的成员紧随其后：“妈的，还往哪儿跑！” “这也能追上。” 贺硝骂了一句，这时列车已经到站，如同一条水蛇划过狭窄的隧道，车头的全息屏上投影着句芒的身影，随着句芒逐渐收起羽翼，列车停靠，拱形车门如同桥洞，向上缓缓开启，下方的污水中传来老旧轨道高负荷后噼啪的电流声与烧焦的气味。 信徒们陆陆续续上车，贺硝见状，拉起林熄，挤入人群，信徒们神色或胆小猥琐，或麻木无光，跟随着前人的脚步，贺硝与林熄打乱了缓缓流动的人流，信徒中出现不小的骚动，何西也在身后，极力想要靠近他们。 贺硝想借用人潮藏匿身形，但做不到，一黑一白在灰色的人群中太突出，他从背包中掏出一颗小型烟雾弹，朝青云门的人丢过去，紧接着找到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板，随手贴在上衣，这是九尾给他们准备的拟态投影仪，两秒后，不透明影像覆盖了全身，他穿上了一件与其他信徒一样的“道袍”，林熄的作战服更高级，已经主动切换了服装。 “我靠，人呢？就这么不见了？！” 烟雾散去，何西失去了贺硝的视野，大声骂爹。 贺硝揽住林熄，使他不至被人流挤到，他微微低头，侧身躲避过一个青云门的成员，不动声色地带着林熄上了悬浮地铁。 身后没有了追兵，两人暂时安定下来，虹膜弹出，重新回到林熄的眼睛里。 “刚才看见什么了？” 林熄没有坐在脏污的椅子上，站在车厢内，抱着手问他。 贺硝想了想，拉过林熄的手，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图案：“大概是这么个样子，八九不离十。” 林熄眉心微微蹙起，似是想到什么，从腕带中调出一副图片：“是这个吗？” 贺硝凝目看了几秒，重重点头：“怎么了，有什么特殊含义？” 画面中的图案被印在一栋高楼，圆圈内是一个白色三角形，中间无填充色，两边各穿插两块直角梯形，填充白色，整个标识十分简约。 贺硝投来询问的目光，林熄沉默片刻： “这是神女集团的标志。” “神女集团？”贺硝有些诧异：“就是你母亲和九尾共创的集团？” 林熄点头：“三角代表巫山神女在草地展开的裙摆，两侧是云层也是羽翼，外围圆圈表示庇护。” 林熄顿了顿，继续说：“但这个标志属于第一纪元，在我母亲去世以后，就变为了单梯形，而九尾接手集团后，标志改为了圆圈与填充纯白色的三角形。” “这么说，天行道可能和神女集团有联系？不可能啊。”贺硝说。 林熄眉心蹙起，抿着唇没说话，这时，他身侧摇摇晃晃走过一个信徒，嘴里念叨着什么，被贺硝一把拽住，却没躲避，呆若木鸡，看来是服用过仙人散，只是机械地重复几个单调的词语。 贺硝侧耳辨认，片刻后抬头，盯着林熄： “他说，神女无极。” “神女无极。” 林熄轻轻念了一遍，可那信徒如同听到什么天籁之音，霎时间亢奋起来，眼里透出痴迷的光芒，竟然挣脱了贺硝，举起双手甩动，一边跑一边大喊：“神女无极！” 很快，这节车厢里所有信徒都受到了某种神秘感召，纷纷举起双手大喊，兴奋地呐喊旋即扩散到整个列车，地铁在老旧轨道滑行发出隆隆声响，夹杂刺耳的电流声，此刻这些信徒却像是听到仙乐，仙人散持续生效，又像是被催眠，全速前进的地铁中，“神女无极”的呼喊声有规律地此起彼伏，在狭窄的车厢形成巨浪，一次次拍打在二人身上。 贺硝与林熄对视一眼，很明显，朝圣会中的这个“圣人”不是大祭酒也不是天师，就是他们口中的“神女”。 车厢内启动了身份检测，贺硝用了徐成的腕带，身份显示他现在是一名普通的祭酒，对于信徒随行的人，天行道一直放的很开，只需要一名“保荐人”即可一同前往朝圣，毕竟只要有人，大祭酒与天师就能得到钱，当然是越多人入道越好。 “怎么了，脸色不好。”检测完毕，贺硝隐约看出林熄神色不大对，问道。 林熄没回答，贺硝坐直身体，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拍了拍：“没事。” 林熄好像刚回过神，一言不发地抽出手。 就在这时，林熄的腕带闪烁，弹出了九尾的消息，贺硝站起身，帮他挡住其他信徒的视线，林熄犹豫片刻，同意了通讯。 “林首席，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复杂，总部希望你立即远离面前的这个样本。” “理由。”林熄问。 “董事长发现了您的行为，非常恼怒，已经启用了女娲塔的最高权限，关于您的所有数据，从现在开始将直接交予盘古核，而我将受到TP的严密监控。” 数据体平静地转述了董事长的要求，继续说：“并且董事长认为此事有违您的个人意愿，发出通缉，目前，您身边的这个样本正在整个神州基地以绑架首席执行官的罪名被通缉，检测到该样本使用腕带用户为“徐成”，神州已经认定此样本系为基地贫民区犯罪团伙青云门头目。” 第72章 襄王殿 贺硝早就预料到, 事情一旦暴露，神州绝对不会惩罚下达任务的首席执行官，执行官不能被通缉, 也不应该做出有违神州利益的事情, 所以神州只会对他这个执行任务的样本做出惩罚。九尾的目光转向了贺硝： “以下是来自神州总部的通告：样本Y5-1760请即刻远离首席执行官, 并确保我方人员到达时执行官安全, 神州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公司最高利益。” “再重复一遍, 以下是来自” 林熄挂断了通话。 “允许你服从总部命令, 现在离开。”林熄看着贺硝。 贺硝抱起手靠在扶杆上，挑眉问：“去哪儿？回总部自投罗网？” “你现在回去算自首。”林熄平静道。 贺硝近前一步，靠近了林熄：“绑架首席执行官两次，未遂, 就这么回去, 作为绑匪我也太失败了。” “你还想要怎么样？”林熄问。 “我打算更坏。”贺硝说：“我想要的可多了。” “显而易见, 你总是贪婪。”林熄说。 车厢前端蓝色提示灯闪烁，全息屏上投出神女标志, 因为老旧而不断闪烁, 告诉信徒们即将到站，原本赞颂神女的信徒们开始了新一轮骚动，开始向车门聚拢，如同一群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 脸上挂着痴狂的渴望。 “时间不多。”林熄淡声说：“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余地？”贺硝笑了两声, 在低语如潮的车厢里显得突兀：“如果我现在转身就走，你说我这是算服从命令, 还是算违抗指令？” “总部命令我远离你。”信徒往来，贺硝伸出一条手臂，将林熄往自己怀里一揽, 垂首看着他眼角的红痣，目光又落在林熄的眼睛里，低声笑道： “那你的命令呢，小首席？” 林熄向前跨了半步，抬眸注视他，贺硝的呼吸近在咫尺，手掌缓缓在他腰间摩挲，意味不明，林熄嘴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你会服从命令吗。” 既是疑问也是陈述，执行官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说出来就是调/情，贺硝胸口传出闷闷的笑声，神州的通缉犯没有任何退缩或者惧怕，目光中却透露着咬住猎物的快意与狠劲： “当然，我绝对忠诚。” “疯狗。”林熄唇瓣轻启。 “所以你的命令是什么，林熄？” 贺硝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因为二人离的近，在林熄耳中又格外清晰，像一把毛刷缓缓刷过林熄的身体，留下酥麻的触感。 “我的命令是”林熄勾住他的项圈： “绝对服从。” 信徒的祷告环绕耳畔，贺硝觉得此刻自己也变得和他们同样虔诚，但他不拜神女，他是神州里的异教徒。 “服从谁？”贺硝问。 林熄眼角的红痣愈发鲜艳，透露出血淋淋的快感。 “说出来。”贺硝说：“服从谁？” 林熄没说话。 “说啊。”贺硝又重复一遍，催促着他，这时候只需要林熄一个指令。 但林熄不打算说，无论贺硝怎么心急怎么催促，他始终一声不发，贺硝像条上钩却迟迟没被拉起来的鱼，难耐地在水里跳动。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返回的机会。”林熄告诉他： “如果之后你想要离开，或者违抗命令，我会先总部一步把你打成筛子。” 残忍的、血淋淋的快感，像一把锋利的刀剥开外表的虚浮皮囊露出内里最真实的颜色，贺硝知道林熄真的会这么做，但那些无所谓了，至少现在，林熄只有他，也只需要他，养条狗也好，重要的样本或者商品也罢，都只是他贺硝。 “情话说的太动听了。” 贺硝心情很好地抬起眼，环视了一圈，舔了舔嘴角，又埋下脑袋，声音中带着明显地笑意：“我是真想再亲你一口。” 林熄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贺硝也看着他，林熄微微仰着头，完全展露出两颗红痣，脖颈弯出好看的弧度，舌尖轻轻抵住唇瓣，仿佛下一刻就要做什么。 贺硝眼睛一眨不眨。 “想都别想。” 地铁到站，林熄压下他的手，脱开身，迈开步子就朝外走，贺硝还保持着垂首的姿势，眼前的人已经离开了，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被林熄钓了一嘴，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耸耸肩，站直身体跟上林熄。 “神女无极” 信徒们从车门涌出，脚步虚浮，身体僵硬，如痴如醉的虔诚吟唱环绕在林熄与贺硝周围，苍穹天际露出一线曙光，稀薄的投影云彩被晕染成火烧一般的红，黎明清冷的风送来霉烂与衰败的气味，贺硝从未在贫民窟见过如此空旷的场地，贺硝估计有上万人。从四季神车站鱼贯而出的信徒们逐渐填满前端废墟环绕的广场，像四股污水汇为一体，溯回到源头。 信徒们一步三叩，缓慢行进，膝盖敲击在金属板与塑料垃圾堆里发砰砰声响，倒塌的灯牌闪烁残余光芒，贺硝与林熄垂首随着信徒前行，天行道为他们脚下匍匐的贫民在废墟与垃圾中建立起虚幻的信仰，拖家带口的、重病的、饥饿的、神志不清的与绝望的贫民通通来到这里。 一具干枯的身体在林熄脚边尖叫着翻滚，很快死掉了，被后面的信徒踩踏直至成为肉泥，像苍蝇堆里死了一只苍蝇那样微不足道。 道袍下伸出一只手，贺硝牵住林熄，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跟随信徒到达了更远的位置，粗重的废弃水管横在两端构成长桥，底下是第一纪元时期留下的蓄水池，环绕一圈，时至今日，从前洁净的清水早已被污水取代，水中漂浮着数据管、芯片与变异生物的肢体，阴森森散发着冷气，一旁的石碑上写着这条河的名字“弱水”。 他们行进到长桥中央，四周传来信徒落水的声音，但他们毫不在意这个，只是前进，没有任何迟疑或停顿，好像屏蔽了外界一切干扰，林熄抬起眼，贺硝随着他的目光抬头。 此刻低空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碎玻璃代替瓦片扎在堆叠的金属管道与电子废物中，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七彩光芒，变异植物的黏液成为废弃建筑材料的粘合剂，八扇双开朱红拱门对应八道长桥，内里层层宫闱拔地而起，依山傍水如同天宫，形成一座由废墟建造的、气势恢宏的宫殿群，拱门前巨大的电子屏显示着它的名字。 “襄王殿。” 贺硝念出声，他们在拱门接受最后一道身份检测，绿色波纹表示他们能够进入，进入大门，信徒们不约而同地顺着脚下的道路向建筑群中心汇拢，道路很开阔，看得出在第一纪元就精心修建，贺硝看着周围的垃圾堆间的装饰，仿石质的柱子雕刻精美花纹，堆放的废品下压着原生植物在水中浸泡过度形成的糊状物，偶见弯曲的槽道穿梭其中，贺硝猜测里面原本流动的是人造水。 “这里应该原本是花园，或者建筑物周围的绿化带一类。”贺硝说着，侧头却发现林熄神色不佳，缓声问： “怎么了？” 话音刚落，林熄止住脚步，贺硝向前看去，一座巨大的雕像出现在他们面前。 准确的说，是全息投影出的雕像，身着长裙的女人在废墟间起舞，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老旧的设备投映出残破的蝴蝶与飞鸟，鸟鸣与流水声隐约夹杂在信徒的祷告中，女人提起裙摆，曲腿坐在草地上，春花顺着她洁白的衣裙生长，柳条垂落在她肩头，万物复苏。 “这是” 贺硝正想说什么，林熄的腕带蓝光闪烁，跳出一份立体地图，神州的腕带没有储存襄王殿建筑群的地图，却有另外一个地址。 神女科技集团旧址——神女科技大厦。 与此同时，贺硝手手腕上，天行道专门为信徒定制的腕带将这一地点囊括在地图中，地图上显示神女大厦现在的名字： 姑瑶山祭祀台。 在神女半透明的雕塑身后，一栋废弃大楼孤零零地立于环形宫殿群之中，现代化的设计与复古的建筑群格格不入，楼身已经残破，上方白色三角与梯形框构筑而成的标志锈迹斑斑。 “神州收购山海公司后总部向东搬迁，神女集团随之东迁，天行道把神女集团旧址改造成了他们的传道窝点。”林熄说。 “在这里找人，不太容易。”贺硝望着高大的神女像。 “去这里。” 贺硝回头，林熄的腕带上显示着神女大厦内部构造图，他们的目的地在神女大厦顶层——“巫山实验基地”。 “如果只是爬楼的问题，那还好说，不过目前来看，他们应该不大想让我们进去。” 动物的骨头击打在鼓面，传来沉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不断放大，遇到四周建筑物，反弹形成回声，振聋发聩，令人心悸，腕带很快锁定了声源，原本毫无生机的神女大厦中层展开四方平台，四个大祭酒带着古怪的傩面出现，铃声与鼓声伴随电流声在会场上方回荡，起伏诡谲的音调仿佛一扇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嘎响声。 原本纷乱的信徒们听见这声音，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着祭祀台，为首的大祭司手握法杖，重重锤向地面，一声鹤唳，荧绿色鸟羽的句芒神从他衣袍中展翅飞出，环绕大厦盘旋而上，硕大的翅翼几乎遮住天边火烧云，再低头时，十名巫师出现在大厦前升起的台面上。 他们随着句芒神的鸟鸣声舞蹈，衣料仿制成远古兽皮的样子，脖子上挂着一串串动物头骨，手中握着漆成木色的金属杖，另一手端塑料碗，或低声吟唱，或高声祈祷，信徒们随之亢奋，声浪起伏，林熄望着巨大的句芒神，轻声说： “朝圣会开始了。” 第73章 祭祀 “天行道打着道的名义传播, 但本质是巫，是道与巫融合的群体，这四个大祭酒就是他们新选出来的管理层。”林熄观察着四周, 说：“所谓朝圣会, 就是一场巫的祭祀。” 句芒神收敛翅翼, 矗立于东方天空出现的巨木枝干, 四张悬浮台面调换位置, 第二名大祭酒居于中央, 宽大的道袍松松垮垮挂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上，伸出衣袍的手臂如同枯骨，他颤颤巍巍将手中法鼎举过头顶，跨步而立开始舞蹈。 随着吃力的舞蹈, 零星火光从法鼎中溢出, 很快呈不可控之势, 顺着法鼎蔓延向外，顷刻间将他吞没, 火焰如洪水一般汹涌着倾泻而下, 是水也是火，却没有任何实质伤害，因为这些都是虚幻的全息投影，大火吞噬了祭祀场, 祭祀场上一切都成为了神女的祭品, 龙吟掠过天空，两条火焰形成的长龙盘旋在众人头顶, 祝融从大火中诞生。 “是我的错觉吗，越来越热了。”贺硝说。 巨龙迎面而来，兽口喷出熊熊烈焰, 贺硝下意识地把林熄护在身后，火龙呼啸而过，留下炙热的触感，中心火焰逐渐消散，圆形火墙包围了整个会场，林熄在他身后说： “不是错觉，地面在升温。” 贺硝低头，如果说春神句芒是开场，那夏神祝融就是一场盛大的食飨，贺硝体温偏高，此时皮肤发红：“他们要做什么？真的要把人煮熟了吃？” “从他们的舞蹈来看。”林熄的虹膜抓取着数据，冷静道：“他们在求雨。” “你们平时不给贫民窟人造雨吗？他们这么渴！” 火光冲天，整个祭祀场犹如一个大蒸笼，句芒神的翅翼随着升起的透明屏障化为实体，保护着祝融的大火，贺硝汗水直流，周围信徒倒了一片，却无人挣扎与求救，脸上都带着期待与如痴如醉的微笑。 贺硝大口呼吸，却感到喉咙烧痛，伴随着腐尸的味道差点让他呕出来，他反应过来，提醒林熄：“小心，弱水中的毒气受热蒸发了。” “是某种致幻气体，和仙人散的原料相似。”林熄戴上了防毒面罩，用腕带分析。 空气闷热，他们不得不启用备用氧气，贺硝手心都能攥出水来，随身携带的紧急制冷器很快能量耗尽，四周所有物体的温度达到同一个水平，林熄的热成像分析虹膜里橙红一片，贺硝眼前的物体如同波浪般涌动，看见第三个大祭酒站在了众人面前。 贺硝经常在高温高压环境下作战，此时除了热，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他通过腕带问林熄：“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林熄的声音从氧气面罩下传来，听着发闷：“没有太大问题。” 第三个大祭酒身披七彩羽衣，贺硝眯眼看，应该是某种合成布料，羽衣折射着火光，在众目睽睽下开始燃烧，自上而下，又是顷刻之间，烈火被寒冰覆盖，脱胎换骨，神女涅槃。 林熄晃了两晃，向后仰倒，被贺硝一把接住。 “操，这叫没事啊？” 他低声骂了一句，心里开始发慌，炙热的环境更加激化了他的情绪，心跳很快开始上升，他环顾四周，盘算怎么毁掉屏障。 就在他准备带着林熄强行突围的时候，一滴水拍在他的手臂，他抬起头。 炙热的空气出现一丝裂缝，弱水蒸发形成的毒雾迅速聚拢腾升，在屏障内形成云层，句芒神扇动翅翼，玄冥大蛇凭空出现在大祭酒脚下，沿弱水北支流溯流而上，寒冰包围了火圈，外围宫殿群之中伸展出数支制冷臂，冷空气随着大蛇的盘绕泄入祭祀场，少倾寒风呼啸。冷热两股气流碰撞，弱水形成的云层终于成为一场酣畅淋漓的降水，贺硝才明白林熄说的“求雨”是什么意思。 降水很快呈倾盆之势，几近脱水的信徒们纷纷伸手接雨，如同饮用琼浆玉露，高呼“神女无极”而后一饮而尽，弱水形成的雨水不消说也有毒，贺硝估计也是致幻一类的作用，这些信徒看到的祭祀一定比他们所见的还精彩，好在林熄腕带上弹出的初步检测报告显示这种不明物质没有腐蚀性。 大蛇盘绕在北方，祝融与之对立，火龙露出锋利的獠牙，句芒又收敛翅翼，最后一个大祭酒站到了祭祀台中间。 贺硝展开引水器，砸向他们的雨滴被微型吸引器汇成一股，流向别处，没有落在林熄身上。怀里的林熄缓缓睁眼，贺硝松了口气：“你醒了？真及时，再晚一点我就跑了。” 林熄说了句什么，贺硝没听清，倾耳去听，林熄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没什么力气，却像爱惜地摸了他一下，贺硝抓住林熄的手，贴在他手心蹭了蹭：“宝贝儿，不用这么怜爱我。” 林熄没理会他搔首弄姿的嘴，贺硝扶着他站直了身体，大雨还在持续，酣畅淋漓，气温骤降，冷风阴森森的穿梭在人群中，贺硝注意到屏障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句芒神的翅翼逐渐暗淡，似日暮将至，原来这群天行道的人在神州的大苍穹里用离子屏仿造了一个“小苍穹”。 林熄注意到：“河水的颜色变了。” 脚下轰然震动，盛着弱水的污水池池底抬升，加之降水让本来降低的水位重新恢复，祭祀场成为了一块圆形凹陷，弱水倒灌，霎时间，无数水流顺着槽道汇涌向姑瑶山祭祀台，一开始是浅红，很快变为猩红，天上的若水还是浑浊的幽绿色，可流向他们的已然汇为一汪血池，贺硝闻到刺鼻的铁腥味。 身披金鳞的巨龙身躯遮蔽苍穹，原本逐渐暗淡的光芒重新变得耀眼，云层被染成金色，如同进入天界一般金碧辉煌，贺硝伸手在林熄眼前挡光，直到林熄戴上调色目镜，面前金光大盛，连血红的弱水都仿佛鎏金，水天一色。 最后一位神邸降临世间，为神女的到来庆贺，代表丰收的蓐收将神女恩赐的果实带到人类基地中的贫民窟，八条槽道中，鲜红的弱水汇成一股，小苍穹内电闪雷鸣，雨势达到最盛，二人脚下嗡嗡作响，红光自脚下的金属面板散发，天空云层褪去，屏障光滑如同镜面，句芒神展翅盘旋，祝融的大火再一次燃烧成圆形火墙，寒冰铺开在脚底，成为纯白的羽翼，血红的河水汇成三角形。 神女集团。 林熄收回目光，信徒们匍匐在地，再次高呼“神女无极”，三次极度虔诚的呼喊后，他们或跪或趴，如同看见什么珍馐美味，纷纷狂饮起槽道中鲜红的弱水。 贺硝采集了一支弱水样本，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型化验仪里，化验仪给出了进一步报告：“99元素，价格低廉，弱效致幻，毒性很弱，但不是没有，他们看起来是长期饮用这种毒水，已经伤到大脑，神志不清了，就算其中有清醒的，从进了襄王殿到现在，经过这么多层致幻剂加持，也别想醒过来。” 林熄点了点头，调出腕带上的资料：“信息部调查出，除了仙人散，天行道还有另外两种致幻药物，分别是液态的“白咎”与固态的“丹木”。” 林熄侧身躲开一个寻觅水源的信徒，说：“这应该就是白咎，天行道宣称他们从上古神山仑者山得到一株神树，名叫白咎，喝了白咎流出的汁液，可以忘记忧愁，并且不会再觉得饥饿。” 他顿了顿，说：“不过，信息部所说的同样有饱腹作用的“丹木”，还没有见到。” “或许是这个，你来看看。” 贺硝撇开两个信徒，站在槽道边，朝林熄招招手，只见原本盛着弱水的槽道不知什么时候生长出一团团不规则固态物，这些固体看起来极其柔软，如同水草在水中飘荡，而信徒们就徒手将其从弱水中捞起，离开水面的“水草”露出原本惨白的颜色。 “尸块，只有腐肉才会有这种颜色。” 贺硝断言，信徒大口吞吃“丹木”，苍白软烂的□□挂着淋漓的鲜血，进入口中时还在不断蠕动，林熄一阵反胃，险些呕出来，贺硝挡住了他的目光，拿着镊子夹起一块，送入检测仪，五秒后，检测仪给出了答复，浮动的报告单上展示着“丹木”真实的名字： 鱼妇细胞变异体。 “他们在啃食饕餮。”贺硝说。 顺流而下的变异尸块源源不断地再生，不断被送入口中，饥饿的贫民比凶兽还要可怕，神女赐予无休无止的果实，他们贪婪索取。检测到被禁用的细胞，检测仪自动焚毁样本，祭祀还没有结束，十名巫者仍然在继续舞蹈，只是盛宴的开始。 贫民们像蚂蚁，能吃掉一整头大象，饥饿的肚子仅被填满一角，祭祀场就停止了食物供应，紧接着，沉闷的角声响起，兽骨相互碰撞，银铃叮当作响，云雾弥漫，伴随鼓点与男巫女巫们充满野心的诡谲舞步，四名大祭酒的身形逐渐从大雾中显露。 阴雨初霁，贺硝凝目，看见他们四人费力地架着一尊合金轿，其上盘腿而坐，身着大红色道袍的，正是他们追踪已久的天行道天师“大梦真人”。 大梦真人闭目端坐，不苟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神色，面对信徒们见到神女的渴望，他不予理会，在见到神女之前，天师要为神女铺路，而所谓的铺路钱，则需要所有信徒认缴，能够为神女到来铺路，这是每个信徒的荣耀。 数十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型悬浮篮从祭祀台飘向众人，露出原本光秃秃的样貌，不加掩饰地彰显着天行道真正的企图，它们检测着每一个信徒的铺路费是否足够，一旦发现有人抗拒或者漏缴，这些人手上的腕带都会闪烁起红光。 贺硝翻了翻徐成的腕带，显示着他本次朝圣应该缴纳的铺路费，又翻了翻自己的电子钱包，零星的几个钱根本不够。 “老公，给我刷卡。” 他呼唤林熄，但出乎意料的是，林熄这次没抽他，林熄的注意力集中在天师身上，虹膜接受着来自祭祀台的热量讯息，林熄说： “这个天师身体热量远低于活体人，是个死人。” 第74章 朝云 悬浮篮飘到了贺硝面前, 贺硝用腕带轻触感应，显示余额不足，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悬浮篮等候片刻, 震动两下, 飘走了, 与此同时, 徐成的腕带上闪烁起了红点。 台上的祭司们投来疑问的目光, 贺硝与林熄垂首，贺硝趁机轻声说：“老公，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包/养我要呀，刚还说要我跟你一辈子呢。” 金光逐渐暗淡, 随着金龙身形明灭, 铺路费缴纳完毕, 合金轿落地的瞬间，大梦真人身上红袍飞舞, 仿佛气功在身, 自有一副世外高人的伟岸形象，高高在上。从襄王殿牌匾起，亮起一道可供两人并肩同行的行道，火光与金光混合在一起, 沿途开出糜烂血红的花, 道路上浮现几个龙飞凤舞的浓墨大字：天行大道。 祭祀还有最后一道流程，信徒们铺好了路, 天师即将恭请神女到来，十巫抬着一尊四方炉，恭恭敬敬地放置在天师面前, 香炉上插着几根电子香烟，天师被转移到蒲团上，依旧闭目端坐。 而后贺硝发现人潮在退却，逐渐远离他们脚边的行道，退后信徒们纷纷朝天师的方向叩拜，四季神收敛声息，与四个大祭酒同样，矗立于四个方向。 沉重的“吱嘎”声传来，贺硝循声望去，血红的道路尽头，神女大厦早已废弃多年的大门缓缓打开，冷风登时穿过广场，扑面而来，贺硝仔细嗅闻，有灰尘与腐烂物的味道，门内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早已没有往日宽阔明亮的大堂。 他与林熄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信息部调查出，天行道在贫民窟的规模一直在扩大，覆盖面不断增加，但很奇怪，他们的人数一直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范围，林熄认为，人数保持稳定的原因不是没有增加，而是有增有减。上古的祭祀往往野蛮而原始，除了动物，还有一个重要的祭品。 人牲。 饕餮体内鱼妇细胞繁殖需要消耗能量，需要进食，可以用营养素饲养，但营养素的价格远远超过一个贫民，贫民不要钱，还会给天行道送钱，当他们没有价值，也可以发挥最后的价值即成为饕餮的养料。饕餮吃人，人吃饕餮，本质上还是人吃人。 他们并不想强行突围进入神女大厦，这样声势浩大，很可能让大厦内躲藏的老鼠闻风而逃，也浪费体力与资源，纵观整个祭祀场，除了大门没有入口，所有信徒都在这里，只有未缴纳铺路费的信徒，才有机会进入大厦。 作为祭品的贫民们被聚拢到天行大道，林熄缀在了队伍最末尾，贺硝跟上去，没皮没脸地说：“没钱包/养我也没关系，反正你也包/养不了别人。” “” 蜿蜒的祭品们如同一条缓慢行进的蛇，缓缓游入黑暗，四季神目送他们进入姑瑶山祭祀台，在林熄与贺硝没入阴影的瞬间，鹤唳与巨龙的咆哮又在祭祀场内铺开，十巫继续舞蹈，抖动着身上的布料，四名大祭酒将天师围住，口中念念有词。 等到他们这些人牲祭祀完毕，信徒们应该就能见到神女真身，贺硝想着。进入大厦的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毫无生机的阴森气息裹挟着祭品队伍，周围一片黑暗，贺硝隐约能见到四周堆积着废品，其中有许多都是科技公司常见的报废仪器，还有大堂摆件一类，角落的全息屏残存一点能量，勉强运行，上方“神女集团”的字样缓缓滚动。 看来天行道外表富丽堂皇，大楼内部却没有过多装饰，是废弃建筑原本的样子，也许是没有必要再费心为即将成为祭品的人牲掩饰。 为首的两个使徒戴着青白獠牙面具，手持引路铃，沉默的带路，除了拖沓的脚步与清脆的铃声，周围没一点声音，没有任何生气，不知即将去往何处的贫民们在诡异的环境中本能地感到不安，队伍出现了骚动，使者们止住脚步，手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示意静默。 贫民们很快安静下来，随着使者的指引，他们进入一个升降梯，待他们回身，金属栏杆重重落下，形成了囚笼，顶端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灯泡，光芒闪烁不定，气氛诡谲，贫民们面露惊恐，有几个从致幻剂的药效中缓过劲来，握住栏杆，企图掰开它们，却无法撼动分毫。 祭品们开始不安，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往何方，牢笼中砰砰作响，突兀的声音在死气沉沉的大堂内回荡，激起几个闪烁的声控灯，两个鬼脸使者在牢笼外，面对惊疑不定的祭品，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不做理会，只是操控着铁笼外的控制台。 24层按钮亮起，囚笼即将上行，一声响哨自黑暗中响起，两个使徒大惊，回头却见贺硝站在阴影处，朝他们笑了笑，使徒们没想到会有胆大包天的祭品溜走，手中法杖叮铃作响，嗡嗡震动，几秒后两把冲锋枪组装成型。 “啊，熟人。” 贺硝熟练地躲过两发蓝色离子弹，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使徒，是被天行道雇用的雇佣兵。 “你们的价格多少？” 贺硝没摸枪，只是躲避，没有进攻。虽然为贫民窟工作，这两个雇佣兵却不是普通喽啰，通过作战方式可以看出他们训练有素，习惯团体作战，隐藏在天行道内部的雇佣兵绝对不止这两个。 见对方不回答，贺硝也没着急，他翻身滚过一只大号投影仪，激起一片灰尘，起身拍了拍手，朝那两人勾了勾手指：“找金/主也得找个靠谱的嘛。” 说罢，他拔出离子枪，选择B70冲锋枪：“你说是吧，老公？” B77大号子弹击碎了迎面而来的小型离子弹，穿过碎片并吸收其中能量，产生爆破，与此同时，囚笼吱嘎作响，原本闭合的笼门打开，贫民们忌惮地缩成一团看着操控台前面无表情的林熄。 “出来吧。”贺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林熄身后，对贫民们说。 贫民们犹豫一瞬，紧接着，尽数涌出，顶层按钮亮起，贺硝与林熄进入了升降梯，笼门再一次关闭。大厦大门还未完全关闭，贫民们涌向出口。升降梯上行，就在第一个祭品即将踏出大厦的瞬间，一条红色激光将他切成两半，原本黑暗死寂的大堂瞬间布满交叉重叠的激光线，下方不断传来惨叫，“砰”地一声，大门终于彻底关闭，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大厦。 半分钟后，地面拼接金属板向下倾斜，成为一个巨大的漏斗，碎肉顺着漏斗进入下方收纳仓，整个大堂如同一台绞肉器，稍后闭合，地底传来管道运输的声音。 “天行道竟然能有足够佣金雇用他们，雇佣兵不愧是廉价商品。”贺硝说：“上面还有更多廉价商品。” “越是重要的地方，防护越严密。”林熄说。 “那真是不虚此行。” 这时，上行梯升到了高处，他们正处在楼栋中间，中央冷风扑撞而来，贺硝回头，发现这栋大厦中间被掏空了，形成了一个近两百米高的圆形空洞，上行梯可以清晰的看见楼层的断裂带，而原本用于建筑的材料被重新炼化整合，融合了其他废弃物，铸造成了一尊高大的神女像。 刚才所处的底层在神女脚下，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神女腰部的位置，只见巨大的神像身着水袖长裙，披着羽衣，手中捧着一颗球状物，经年的锈色让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能看见后背顺直的长发飘逸，废墟堆积成神女的骨肉，难见天日神像的连香火都阴冷潮湿。 再近一些，他们看清了神女的脸。 这是一尊无脸神像。 也许是早已被液体腐蚀，也许是粗糙的废材无法塑造精美的神态，又或者是有意而为之，本该神采奕奕的脸部此刻没有任何五官，缺乏润滑油的上行梯运行坎坷，发出古怪的声音，像老妇沙哑的笑声，神女脚踩祥云，呈飞升之势，仿若即将归于苍穹。 二人无言，就在上行梯经过神女手中的球体时，那颗球猛然震动了一下。 金属震动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林熄后退半步，贺硝警觉地压下身子。神女手中的球是雕像距离上行梯最近的部位，索道几乎擦过球体，球体的震动引发上行梯晃动，贺硝半身侧向林熄，做好随时准备跃降的准备。 球体还在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迟迟没能突破束缚，直到整个神女像开始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神女像内部传来一阵低低的、悠长的嚎叫，这声音很奇怪，像两块干涩的金属互相摩擦，又像暗中受伤的兽类的哀嚎。 腕带检测不出这中声音属于什么物体或者生物，厚厚的金属包裹着神像，虹膜也捕捉不到热量，贺硝与林熄未及分辨，上行梯经过了神女头部，他们进入了一个完整的楼层，“轰”地一声，上行梯悬停。 第75章 暮雨 红点瞄准了他们, 面前锈迹斑斑的舱门旁边，原本用于提交身份信息的采集器已经损坏，支棱着红绿电线, 而另一侧挂着曾经神女集团的名牌： 巫山实验基地。 基地外没有任何人, 死气沉沉, 贺硝察觉到危险, 收敛起了笑容, 在暗中变得警觉, 细微的电流声传来，灯管闪烁几下，紧接着，数个灯牌接连亮起, 神女集团巨大的标识在他们眼前展开, 缓缓浮动, 舱门中间，眼球形状的摄像头转了转。 “被发现了。”林熄说：“也是, 大堂这么大动静, 以你的警觉性，不可能不知道。” “什么意思？”贺硝侧过头，警惕地盯着林熄。 林熄没回答他，只是注视着摄像头, 面色没有多大波澜, 摄像头将他的外貌特征完整清晰地传到基地内的控制台，几秒后, 舱门发出轰然声响，缓缓打开。 “小心。” 门开的瞬间，一股与楼内森然冷气截然不同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隐约带着鲜花的气息，如同春天般温暖动人，出乎贺硝意料，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吃了仙人散。但腕带上明确显示着温度的变化，贺硝觉得是糖衣炮弹，谨慎地拦在林熄身前，却被他绕过了，林熄径直走入基地大门。 贺硝紧随其后，舱门内还是黑洞洞的，看不见任何指示灯或者实验器材，仿佛进入了无底洞，林熄脚步很快，贺硝问：“你熟悉这里？” “小时候来过。”林熄说着，脚步不停。 “所以你早就知道” “出来。” 林熄倏然抬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贺硝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林熄早就预料到这些。 贺硝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林熄见到神女大厦后，就直接锁定了顶层实验基地，林熄的目的地就是这里，或者说，他此行就是为了口中的那个“你”而来。 贺硝意识到林熄有事情没告诉自己，瞬间的失落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林熄没有告诉他的远比告诉他的多，这才是常态，是首席和雇佣兵之间的常态。 一瞬间，林熄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首席执行官了，他时刻掌握着大局，时刻从容，时刻不容拒绝、不可/侵犯。 贺硝脚步慢了半拍，但很快跟上。他想要问林熄更多，林熄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既然敢让我进来，为什么不敢出来？我没时间跟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如果你继续躲藏，我就立即让总部这里炸平。” 林熄的声音在漆黑的基地里显得有些突兀，不似平常平淡，显然也没耐心，贺硝注意到林熄的变化，提高了警惕性，黑暗中似是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贺硝的手压在了腰间的离子枪上。 林熄的腕带闪烁，是九尾还在尝试通讯，林熄不做理会，停下了脚步，就在他停下的刹那，点点荧光自他们脚下向四面八方眼展开，与此同时，林熄展开白环。 三声接连枪响宣告林熄耐心告罄，蓝光爆破，贺硝刚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就见在他们正前方，摆着的正是属于天师的合金轿，离子弹贯穿了天师早已僵硬的尸体，凝固的血液炸肉渣，“大梦真人”摇晃了两下，轰然向后倒塌。 苍老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显得那人好似有九尺身高，贺硝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一切都变了，原本黑漆漆的基地露出原本的样貌，各种精密实验仪器摆放在仿生花丛中，错落有致，传输管道组成曲水流觞，穿过假山石，输送道接着错综数据线的培养皿中，大大小小的变异生物在溶液中浮动，还有不少胚胎保育箱，蝴蝶在他们身边飞舞，兴高采烈，像是在欢迎他们到来。 “你不会的。” 悦耳的乐声伴随鸟雀叽喳，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个肩背佝偻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放置合金轿的地面塌陷，尸体与轿子被倒入垃圾池，老头身穿灰扑扑的长袍，外罩医用白大褂，手中盘着金属核桃，背对着他们，缓缓转过身。 贺硝手中的冲锋枪指向老头，眼神狠戾，问林熄：“你认识他？” “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老头无视贺硝的威胁，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熄：“你与小时候不大一样了。” 天师椅自地面升起，机械茶壶自动倒好了茶，老头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背着手颤巍巍坐在椅子上，抖抖索索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咳嗽两声，才继续说： “变得更加犀利，更加冷漠还带着一条狗，是你的新宠物吗？机器人，还是别的什么？” “他是谁？”贺硝手指搭上扳机。 “周慕月，原名周慕，代号猰貐，曾经是我父亲身边最年轻的顶尖科学家，被誉为几百年难得一见的科学天才，第一纪元时山海公司巫山计划的负责人，天行道真正的天师。” 顿了顿，林熄说： “我母亲的追求者。” *** “不用担心我，简山不是说计划进展的很顺利吗，说不定很快就能成功。” 全息面板前，柳月身着纯白色长裙，坐在轮椅上，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乌顺的长直发使她看起来像只白瓷器，她声音虚浮，安慰柳瑶：“我相信你，也相信简山。” 另一端，办公室里的柳瑶沉默片刻，说：“姐姐，神州公司最近研发出一种新的药物，可以减缓萎缩的速度，还没有面向市场发售，目前只有一代，还在升级。” “我听说了，这种药比之前的药效好，维持的时间也更长，但是副作用很大，致幻效果很强，影响大脑皮层。” “可以通过辅助药物减轻症状。”柳瑶支着头，揉了揉眉心。 “这种药物没有大规模应用，简山不愿意让我轻易尝试，简山和简海已经为了这件事吵的不可开交。”柳月轻声说。 “因为资助贫民窟的事情严重侵害了投资者的利益，近几日有几个大股东决定撤资，市场上也不看好我们，神女的资金链最近不大稳定，我们必须要终止资助了。也正因如此，姐夫不愿意林简海再把山海公司的资金投入到神州，他要求林简海，甚至要求林简云同意再加一笔资金，投入到巫山计划中。”柳瑶说。 柳月已经被林简山关在家里几个月，她变得更虚弱，几乎没什么力气操劳神女集团的事务了，她沉默半晌，说：“那简海和简云同意了吗？” “山庄没有问题，林简云没有意见，但林简海不愿意，神州公司正处于发展初期，撤掉山海公司这笔资金以后，根本无力承担研发费用，这个项目要终止。” 柳瑶道，顿了顿，她又说： “所以林简海来找我，希望神女能和神州开展合作，他要终止巫山计划，全力研发这种新型药物。” “所以，你也想要终止巫山计划，对吗？”柳月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如果柳瑶想否决这个合作，根本不会告诉她。 “对，姐姐，你还是神州集团的大股东，如果我们联合表决，票数就超过了林简山在神女的股份，可以强行终止计划，违约金在可承担范围内。” “但是，即便神女与神州合作，也无法保证这种药物最终能够研发成功，这与巫山计划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它们是一样的。”柳月轻声细语地说。 柳瑶看着桌面另一个面板上“鱼妇细胞研究报告”的文件，抿了抿唇。 七年前，柳月患上了一种罕见的慢性病，症状表现为全身细胞萎缩加速，所有的新生细胞将很快走向死亡，但全球治疗这种病症的药物很少，柳月只能勉强维持，早在林简山没有和柳月结婚的时候，针对细胞萎缩而研制分化剂的巫山计划就已经启动。 巫山计划启动一年后，柳月病情恶化，林简山不顾一切娶了她，神农医院断言柳月不会活过半年，但幸运的是，山海公司研制出了新一代强化剂，这种强化剂进一步加快细胞分化的速度，维持了柳月五年的生命。 想到这里，柳瑶叹了口气，她和林简山花费了太大的代价，召集了全球顶尖的科学家，他们一度以为快要成功了，但结果却不尽人意。所有注射鱼妇细胞的实验体，都成为了一团没有意识，只知道进食的□□，他们把这种类似于生物的物体命名为“饕餮”。 这份实验报告是昨天发出的，右下角标注着报告人，也是研制鱼妇细胞的领衔科学家：周慕。 至此，进行了六年的巫山计划基本宣告失败。 林简山还想再努力，“九尾”数据体计算得出成功与失败的几率对半分，虽然巫山计划与林简海提出的合作可行性分析结果差不多，但是至少林简海提供的药物已经可以应用于人体，而柳月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等待。 她太虚弱了，山海公司原有的药物虽然能加快细胞再生的速度，以抵抗柳月全身细胞迅速萎缩，但毕竟服用了太多年，她的身体对药物产生了抗性，药性在逐渐减弱，半年前，她已经难以正常行走，上个月，神农医院的医生断定，原有药物最多再维持三年，如果药物完全失效，柳月的身体细胞将在三天内全部萎缩直至死亡。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林简山也好，林简海也好，她也好，他们必须在这时做出正确的决定，这关系到柳月的生死。 柳瑶的唇瓣被她咬出齿印，想到柳月岌岌可危，她双眼泛酸，却听柳月轻声说：“而且我同意你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亲手推翻巫山计划，将简山多年的成果抹平，我” “你不忍心，你也相信姐夫。”柳瑶接了她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但是” 她没有说完，也说不出口，她不可能告诉柳月只有三年时间了，对一个生命将尽的人说这些太残忍，更何况这也不是最终的结果。 对话陷入静默，这时，卧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半人高的孩子跑进来，紧紧抱住她的腰，见到面板中的柳瑶，乖乖地说：“小姨。” 柳瑶听见声音，努力稳定情绪，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小熄，你下课了？” “今天老师要送回基地维修，所以允许我提前下课。”林熄脆生生地说。 “真乖，过段时间小姨带你出去玩。”柳瑶笑道。 “我爸爸不让。”林熄说：“他要我在家里陪着妈妈，我也想陪着妈妈。” “真是妈妈的好宝贝。”柳月强打起精神，摸了摸林熄的脑袋，午后的阳光落在她发梢，林熄抬起头，冲她一笑，他瓷白色的母亲笼罩在和煦的日光里，周身散发着光芒。 庄园大门徐徐打开，悬浮舱驶入，柳月从窗外看见林简山的身影，柳瑶也听见了动静，通讯不得不终止了，不多时，卧室的门被推开： “阿月，我回来了。” 第76章 简月 “我父亲为了治疗母亲的绝症, 开启了巫山计划，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能够抵抗细胞萎缩的方法，第一纪元69年, 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 你带领你的团队研制出了鱼妇细胞。”林熄注视着周慕月。 “为了让你出生, 几乎要了你母亲的命。”周慕月摇头叹息, 面露痛苦。 “但是没能顺利应用, 因为你们发现, 鱼妇细胞注射到活体身上后，再生的细胞会不断融合、黏连，使实验体变成一个没有思维、只知道进食的软体怪物饕餮。” “按照档案室的资料记载，我父亲执意要继续实验, 神州为了阻止我父亲, 散播了饕餮的消息, 很快引起恐慌与反对，呼声很大, 很多投资者都撤资了, 股价也直线下跌。我父亲迫不得已终止了这项计划，严禁鱼妇细胞应用于活体人，公司销毁了所有样本。” “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你拿着山海公司科研人员的最高工资, 却在辐射区形成的第一年, 带着一批鱼妇细胞溶液，逃离了神州。” 林熄的目光扫过周慕月身后的培养皿：“公司, 乃至整个基地对你展开通缉，研究鱼妇细胞产生的辐射让你比平常人衰老的更快，所以很快公司就失去了你确切的面部信息特征。资料显示, 你在一次贫民窟集中轰炸中丧生，如果不是总部-18层的饕餮，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而且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天行道有特制的腕带，还在贫民窟有四个大型车展，句芒、襄王殿、饕餮，这些不可能是一群一无所有的贫民制造出来的东西，一路走来，林熄更加确定，他要找的人就在贫民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看见神州的追踪器，我就知道是条大鱼，却没想到，是条这么大的鱼” 周慕月嗓音沙哑，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目光瞟到贺硝：“在监控里，他的表现不错，你能一路到这里，看来也是有备而来，老朽很好奇，听说林少爷现在已经是神州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那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来？难不成为了我这个老头子？” “确实是为了你。” 林熄注视着他。 “为了你负责的另一个山海公司独立进行的秘密计划，驺虞计划。” *** “你说去基地？” 柳月有些诧异地看着林简山，自从她想要用自有资金资助贫民窟的想法被林简山知道后，林简山就切断了她对名下所有资金的直接控制权，她必须待在庄园里，使用的每一笔资金都将给林简山过目。 男人眼神温柔，声音缓和：“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柳月迟疑片刻，点点头：“好。” 一低头，林熄紧紧拽住她的长裙，林简山看了看林熄：“小熄也一起去吧。” 巫山实验基地。 基地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满是忙碌的人影，实习的研究员带着林熄去看最新研发出的视力修复眼镜，留下林简山与柳月待在一起。 “林先生，林夫人。” 瘦削高挑的科学家身穿白大褂，抱着报告板，接待了他们，他是林简山手下最有成就的科学家，同样也是最年轻的，他从巫山计划开始之前，就为山海公司效力，那时候他才13岁，毫无疑问，是科学界一颗最璀璨的新星。 他一直跟着林简山做事，是林简山科研团队的主力，因为巫山计划的缘故，他也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柳月。 巨大的容器内灌满了浓稠的浅蓝色液体，如同羊水保护着内里的胎儿，柳月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3米高的实验体。 这个实验体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浑身上下都由异生肿瘤组成，薄薄的金属传感器连接着它的皮肤组织，它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蜷缩成一团，心脏一般微微起伏，代表它是个活物，柳月很快意识到那是一只“饕餮”，一只人类制造的怪胎。 “它已经稳定下来了。”林简山在柳月身后说：“周慕找到了稳定鱼妇细胞的办法，能够让它们只在体内再生，且不会相互融合黏连。” “什么时候？”柳月有些意外。 “半个月前，今天，它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异生肿瘤的数量不再增加。”林简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实验基地里的温度比较低，适合饕餮存活。 “那阿瑶知道吗？”柳月试探着问。 林简山的神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到平常的温柔：“她不知道，这项技术是山海公司的机密，尽管生产成本很高，但已经确定可以使用。” “所以你着急调用资金，对吗？”柳月温柔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阿瑶？她还想要” 她及时止住了口，林简山也没有再问，他绕到柳月面前，在她的轮椅前单膝跪下来，拉住了她的双手，望着她：“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柳月抱住了他，林简山环着她的腰，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巫山计划会成功的。在此之前，你只需要待在庄园。”他的声音模糊如同呢喃，不知道是说给柳月还是说给自己听：“阿月，不要离开我。” “谢谢你，简山。” 柳月说，仅仅是拥吻就花费了她不少力气，林简山放开了她，她虚弱地说：“简山，我想单独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我想看看它，看看这个礼物。” 林简山点头允诺，留她独自一个人在培养皿前，周慕望着柳月的背影，低声对林简山说： “先生，药物研发的可行性报告下来了，作为巫山计划的第二阶段，现在开启，时间太紧迫，资金不充足，总的来说，可行性不高，很可能十年之内没有结果。” 林简山颔首，周慕继续说： “已经从山海公司将当年遗留下来的所有设备都调过来了，早晨我们进行了进一步测试，这已经是能够研制出最精密、最有效，最小化的仪器了，预测三到五年之内不会有突破，如果确定要让夫人使用，这会让她后半生都因为注射鱼妇细胞被固定在传感器与导管中，只能以特殊轮椅辅助。” 他有些犹豫地试探林简山：“您确定要让夫人使用吗？” “没有关系。”林简山从柳月的身上收回目光：“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让她留在我身边。”林简山说：“她总想着离开我，离开山海公司，建设希望工程，我不能忍受。” 周慕哑然，那一边，柳月还在静静望着饕餮，基地循环的冷风轻轻扬起她的裙摆，纯洁柔弱的花朵开在人类冰冷的科技基地中，显得那样脆弱，周慕看的出神，林简山忽然转头问他： “你知道我最喜欢她什么吗？” 周慕恍然回神，收起目光，猜测道：“您喜欢夫人的全部？” 林简山唇角勾起一点笑，摇了摇头，周慕猜不出来，也只能摇摇头。 “我最喜欢她说，谢谢你，简山。” 林简山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偏执的疯狂：“她说这句话时看向我的眼睛、笑容和语气，我太喜欢了，你不知道那有多动人我要让她只有我，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 他重复了一遍： “就在我身边，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从对面实验室里跑出来的林熄打断了柳月的宁静。 “妈妈。”他呼唤柳月：“这是什么？” 他贴着柳月，指着饕餮，柳月牵着他的手，抬起眸子，轻声说：“那也许会是我。” “什么？”林熄没听清，柳月的声音又轻又虚浮，散在空旷的基地里。 “是一个怪物。”柳月回过神，朝他笑了笑：“如果你不乖乖吃饭、睡觉，怪物就会把你吃掉哦。” 林熄抱紧了柳月。 “小熄，你爱妈妈吗？”柳月摸着他的脸蛋，问他。 林熄肯定地点头：“我爱妈妈。” “如果有一天，妈妈忽然消失了呢？”柳月说：“妈妈不见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找妈妈。”林熄说。 “万一等你找到妈妈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认识你了，或者你已经不认识妈妈了呢？你长大了，就会变得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柳月接着问。 “妈妈抱一抱我，我一定能认出妈妈。”林熄闷在她怀里，说。 “好，妈妈抱抱你。”柳月笑着将他揽入怀中，亲了亲他的发顶： “妈妈也爱你。” 他们在离开途中遇到从柳瑶办公室出来的林简海。 “哥。”林简海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落在柳月身上：“……嫂子。” “你在来这里做什么？”林简山挡住了他的目光，质问他。 “这是神州的商业机密，哥无权知道。”林简海眼神冷下来。 “我不想见到你。”林简山唇角勾起一点讥讽的笑：“阿月也不想见到你。” *** “我利用最高权限，获取了当年驺虞计划的资料，资料显示，你在第一纪元65年时得到山海公司秘密委托，带领一队精锐科学家开发了一套名为“驺虞”的仪器，利用这种仪器制造原理，稍作针对性改造，就可以稳定不同品种的、不同变异方式的变异体。” “母亲病重，你提议把驺虞用于稳定鱼妇细胞，你们成功了，所以当年巫山计划并没有停止，还在秘密继续。但当年你三年后逃离神州时，一并带走了驺虞的图纸，炸毁了巫山实验基地，基地中仅有的驺虞仪器也被损坏，巫山计划、驺虞计划全部被迫终止。” 周慕月喝了口茶，那杯用白泡着丹木形成的红色茶水在加热后散发出浓厚的血腥味：“你认为我还活着，还有驺虞计划的图纸，所以你来找我，你找到我，是为了要驺虞的图纸？” 贺硝一瞬间明白为什么林熄宁愿冒着被董事会、TP发现的风险，背着首席团、顶着董事长的怒火，不惜损坏神州的最高利益也要来这里，周慕月手上不但有可以不断复制再生的高浓度鱼妇细胞溶液，还有控制变异体的技术。 林熄没反驳，周慕月捋着胡须，沙哑道：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驺虞？” 第77章 慕月（随榜加更） “这算是撒娇吗，小…… 林熄没有立即回答, 周慕月见他不说话，继续道： “让老朽来猜一猜是十几年前那件事吧，你没带别人, 这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我没猜错, 连林简海本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 他绝对不可能让你独自来到这里——只带着一条狗。” 林简海, 贺硝诧异，这个名字他熟悉，但也不熟悉，因为他只闻其名, 不见其人。 林简海是山海集团母公司神州科技公司的现任董事长、控股大股东。 林熄从资料中了解到周慕月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听到他准确推测出了自己的目的, 并没有多惊讶：“既然猜到了，就开价吧。” “为什么你愿意为了他做这些？”周慕月忽然摆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半身倾向前, 苍老的眼睛里带着嘲弄：“因为他把自己嫂子的孩子视为己出，所以你感激他，敬畏他？如果不是因为阿月，他又怎么会” “闭嘴。” 林熄神色倏冷, 贺硝听见周慕月的话, 当做没听见，周慕月不愿意住口, 继续说：“你太傻了，他这种懦弱的人，甚至不敢和自己的哥哥抢, 他就是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这种人，怎么配的上阿月” 林熄抬高了声音，截了他的口，贺硝听出林熄现在压着怒气：“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我不会从你这里抢走驺虞图纸，我可以买下它。” 周慕月见林熄被激怒，很满意地向后仰靠，欣然拒绝了：“天行道就已经很好，我不需要那些钱，不管是林简山，还是林简海我不需要林少爷的施舍。” 周慕月是个科学家，如果不要钱，那就有可能想要另外一样东西，林熄抿了抿唇，很快平静下来，又开出了更丰厚的条件：“时至今日你依然在神州的通缉名单上，我可以让你摆脱通缉犯的罪名，回到神州，甚至重新进入实验室。” 按照林熄对周慕月的调查，他是个极其自负的人，林熄环视一圈，似是随口说出：“总比你在这里用这些十几年前的残次品好。” “你！” 周慕月果然立时情绪激动起来，好似受到什么侮辱，钻起拳头，曲着腿站起身反驳：“你错了！这些都是最好的！都是我亲手改造，为了神女而生的！你无权剥夺我对他们的所有权，你们神州，不配拥有这些！” “我对你的所有权不感兴趣，神州对你的破铜烂铁也不感兴趣。”林熄反将一军，言语犀利，直言道：“你不愿意回到神州，是惧怕我父亲，你怕我父亲杀了你，对吧？” 周慕月动作一顿，刚才的情绪波动让他年迈的身体出了虚汗，汗珠顺着额角滑下，他瞟了一眼侧边的仪器，才转回目光，仿佛不为所动，又坐回太师椅上，拿出嘲弄的语气：“真是笑话，我为什么要害怕林简山？” 林熄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因为你不仅带走了驺虞，还带走了我母亲。” *** 林简山与柳月离开了基地，夜深人静，巫山实验基地大门再一次开启，天才科学家回到了白天柳月停过的地方。 巨大的培养皿中，饕餮静静沉睡着，像是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酣睡的孩子。 他在地上找到一枚微缩芯片，芯片下方伸出几只小爪，牢牢抓住了地板，使之没有被来往的研究员踢走。 周慕把它捡起来，这是个双向定位芯片，选择了目标对象后，启动芯片与接收芯片的两方都能得到芯片的定位，是周慕林上个月庄园参加酒会的时候偷偷塞给柳月的，接收人就是他自己，他告诉柳月，如果需要他，就用芯片联系。 柳月支开了林简山，在这里留下了芯片，他们离开后，他的腕带提示他芯片被激活了，这是柳向外界传递声音而不被林简山监视的唯一办法。 芯片解锁，里面只储存着几个字： 带我离开。 贺硝听见周慕月的话，愕然看向林熄。 林熄没说话，甚至在陈述的时候也很平静，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始作俑者。 周慕月听闻此，哈哈大笑，拍手称快：“我帮她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情，三个追求者中，只有我是最了解她的！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我给的，不比林简山差！林简山能给她什么？不切实际的承诺，还是无时无刻的监视？巫山计划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可能成功，但是只有继续进行巫山计划，我才能见到她。林简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从来不肯对阿月说实话，他” 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他的肩膀。 “吵死了。” 贺硝收起枪，周慕月的笑声戛然而止，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流出黑红色的血液，却好似不知道疼痛，皱巴巴的脸上又展露出疯狂的笑容： “你要杀了我，为你的父亲，还是为阿月报仇？” 贺硝换了把枪。 整个基地忽然陷入寂静，只有培养皿咕嘟咕嘟冒着泡，周慕月坐在太师椅上，悠然自得，似乎并不在意面前的威胁，林熄手心收拢，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贺硝看在眼里，只要林熄一声令下，他就立即射杀周慕月。 “杀了我，你就为你父母报仇了，林少爷。”周慕月眯起眼，古怪地笑了几声。 “你们怎么说这件事？哦，对了，叫处理。”头发花白的老人发出孩童似的咯咯笑声：“那就处理掉我，你的狗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转向贺硝：“开枪吧，小狗狗？你们……” 话音未落，贺硝手中B06冲锋枪连续爆出数颗离子弹，林熄同时开枪，子弹高速摩擦空气，只留下蓝色光束，神州B系列冲锋枪对上黑市改装枪丝毫不逊色，林熄收掉白环，另一手抽出腰间标准枪，一杆轻巧灵活的A11组装成型。 离子弹带来的热气扰乱了基地内恒温的幻境，爆破声结束后，林熄的虹膜里出现了十来个红温区域，刚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周慕林闪烁两下，消失了。 “这么不怕死，果然不是活的。”贺硝观察着四周，与林熄背对背而立，说。 “他的全息投影做的很逼真，甚至模拟了温度与流血特效。”林熄低声说。 下一刻，一发离子弹冲他们飞来，这一枪打碎了片刻的对峙，贺硝滚身在地上翻了一圈，起身抬手射击，林熄与他分开后落在一个试验台上，击倒了从培养皿后的突击兵。 “林少爷，老朽给你准备的惊喜怎么样？” 徐成的腕带闪烁，弹出周慕月阴笑的脸，基地四周迅速升起红色激光屏障，贺硝看清了地上倒下的人，他们脸上戴着鬼怪面具，褪掉了灰色道袍后露出黑市常见的雇佣兵作战服。 “一共有多少人？”贺硝问林熄。 “十二个。”林熄用虹膜抓取敌方人数。 “我说什么来着。”贺硝躲开一枚子弹，闪身上前，将一个雇佣兵击倒，抬手开枪，又借他的枪把他的另一个同伴打了对穿：“更多的廉价商品。” 黑市的雇佣兵对于贺硝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林熄将一个雇佣兵塞进破碎的培养皿中，习惯性地拢了一把头发，雇佣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下，贺硝踢开一个雇佣兵，说：“就这点还不够塞牙的呢。” 外面男巫女巫们的舞蹈还在继续，香炉中的电子香烟缥缈冒出一点白烟，已经入夜，巫山基地里雇佣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枪声却没停歇，林熄的离子枪刚蓄能完毕，旋即又爆破出蓝光，与冲入的雇佣兵对峙。 虹膜显示这一次有34名雇佣兵，他们从基地四面的激光网漏洞中冲入，与二人进行火拼，他们被包围了，虽然人数众多，但这些雇佣兵远不如在科技公司接受良好训练的雇佣兵强悍，喽啰们没完没了，林熄翻上桌面，贺硝从桌底滚过，那张桌子很快被掀翻，波及到身后的数据管。 贺硝刚起身，林熄吹了声狗哨，他竖起耳朵，林熄的声音从他的腕带中传来：“周慕月跑了，这些人只是用来在拖延时间的。” 贺硝了然：“我去追，徐成的腕带有天行道附近的地图，这里没有别的出口，只有四个车站。” 顿了顿，他又问：“这些你能解决吧？” 林熄目视前方，只说： “我要驺虞图纸。” 贺硝一枪打翻一个迎面而来的雇佣兵：“这算是撒娇吗，小首席？” 林熄暂时立足在一只倒塌的玻璃箱上，旋即轻巧地躲开一次突击，在开枪的同时说： “带不回来我就把你的脑袋泡进防腐剂。” 贺硝笑出声：“真可爱。” “赶紧滚。”林熄无情地说。 “好。”贺硝唇角勾起，压低了声音说：“林首席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硝侧身抬肘击倒一个敌人，林熄连开数枪为他打掩护，另一手抽出腰间短刀，近身突刺，旋即抽翻四五个雇佣兵。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贺硝从巫山实验基地一跃而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里的冷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远处能看到神龙玉宇，近处霓虹灯闪烁，贺硝落在低处停靠台上，听见顶层传来激烈枪响，紧接着通过大楼外部支棱出的废弃逐级向下。 就在他落在大厦中段时，他绝佳的视力看到下面原本虔诚朝拜的信徒出现骚动，他仔细一看，几十个流窜的人影扰乱了信徒的祷告，青云门的人追到了这里。 贺硝的夜视能力在改造后得到加强，在黑夜里依旧能够精确捕捉细微的光芒，他抬起头，悬浮舱扰动的气浪划过他脸侧，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几只神州悬浮舱逐渐关闭了隐身功能，准备降落。 第78章 狡兔三窟 叶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废旧大厦顶部跃下, 温斯顿拉近了摄像头：“贺硝。” 贺硝手臂上挂着两条腕带，他自己的腕带闪烁两下，跳出叶彰的通讯。 “叶彰？你们怎么来了？” 他是神州的通缉犯, 按理说, 神州绝对不会让疑似他的同伙的雇佣兵执行追捕他的任务。 叶彰高兴地打招呼：“贺哥！听说你绑架了执行官！我们来帮你！我们抢了一辆悬浮舱！白哥给它黑了, 温斯顿有控制权！” “那后面的是什么？” “是来追我们的！”叶彰兴高采烈地大喊：“我们现在都在通缉名单上了！温斯顿说好兄弟一起走！” “好小子, 温斯顿你就这么教他吧。” 贺硝在高处看了一圈, 底下形势已经混乱不堪, 原本有条不紊的朝圣会被青云门百来个人冲散，信徒们如同被搅乱的蚂蚁，失去了方向，呆滞地四处冲撞、游走, 看来青云门是集结了帮派上下的力量, 誓要为大哥徐成报仇。贺硝从背包里翻出一颗闪光弹：“先不管他们, 你们帮我个忙。” “有屁快放。”白怀终于等到把这句话还给贺硝的机会。 贺硝对着悬浮舱，给白怀隔空竖了个中指, 同时, 把徐成腕带上的数据复制给了自己，又传送到其他三人腕带上：“把四个车站炸了。” 话音刚落，贺硝手里闪光弹爆破，照亮了下方的路径, 何西等人正在人群中四处张望, 寻找贺硝的踪迹，头顶猛然亮了一片, 他一抬头：“奶奶的！在那！” “我们分头行动！”叶彰兴奋道，打开舱门就要往下跳，被温斯顿拎着后衣领揪回来。 “分你个头啊。”白怀躲在36层卫生间里, 小声呼唤贺硝：“能不能再搞一辆悬浮舱？你这样临时加派任务，相柳来了都得再分一个头出来。” 贺硝落地，立时被一群青云门的人包围了，他向□□围，引开青云门的目光，想了想，说：“有办法。” 说完，他挂断通讯，紧接着，选择了另一个用户。 巫山实验基地中一片狼藉，林熄抽出带血的鞭子，腕带忽然亮起来，是个没有被储存在列表的请求者，对方的信息备注是“你的狗。” 林熄接通，贺硝的声音传来：“宝贝儿，借一下你那款限量悬浮舱，我好抓兔子。” 贺硝的腕带里传出林熄杂碎的呼吸声，林熄单手将长鞭抛向空中，与此同时手中离子枪发射，离子枪归位时刚好接住合金鞭，抽碎了一块大楼玻璃，接连躲避了几颗子弹，才说：“临时权限已经交给你了。” “谢谢老公。”贺硝甜甜地说，下一秒就被林熄挂了通讯。 一直以银针形态停在贫民窟外围的小简1号重组成为一辆战斗形态悬浮舱，升入空中，朝着贺硝的定位航行，很快就被神州的先遣队侦查到。 “梼杌首席！是林氏山庄的悬浮舱！”神州总部，全息屏前的陆赫认了出来，方震亲自坐镇此次营救活动，皱起眉头：“不要贸然集火，持续追踪。” “收到！”先遣队那边传来回答。 检测到贺硝的踪迹，小简1号缓缓落地，下面的信徒们与青云门的人从没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一时间不敢上前，与此同时，被神州一起通缉的C9-002号悬浮舱急速掠过贺硝头顶，温斯顿从上面跳下来：“白怀，你和叶彰去炸东北两个车站。” 叶彰无聊地晃荡着腿坐在舱门边，朝贺硝大喊：“贺哥，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回来。”白怀说：“我要关门了，小心夹到你的小狗尾巴。” “我不要——” 他的声音被青云门的叫喊声淹没了，温斯顿落地就与青云门的人展开肉搏，对方人数众多，其后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还有一百来人，陆陆续续通过下水管道到达祭祀台，加上鱼龙混杂的信徒，人多的他连拔枪都难。 “这个金毛是神州公司的雇佣兵！”不知道哪个青云门成员认了出来，贺硝的身份也随之暴露，温斯顿终于掏出了枪，一边与贺硝后退一边驱赶，这时，贺硝穿过青云门重重叠叠的人影，看见几个高大的身形迎面而来。 “先遣队着陆，准备实施抓捕。”A1-077小队队长汇报了情况。 贺硝身边还很胶着，青云门的人没有武器，干脆上手，扒住他们，还有几个对小简1号拳打脚踢，企图损坏悬浮舱，小简1 号已经伸出了扫射机枪。不过先遣队同样被青云门与信徒们拦截，他们对贫民们展开了驱逐性攻击，贺硝见状，干脆挥手大喊：“我在这儿！” 青云门众人的目光随着他向后看去，帮派的成员已经倒下了不少，他们一哄而上，对着先遣队展开了反击，大大分散了贺硝身边的人流，趁此机会，贺硝与温斯顿进入了悬浮舱。 悬浮舱迅速升空，朝着导入的目的地行进，指挥台做出了反应，先遣队队员们摆脱了青云门，同样返回悬浮舱，对小简1号展开追击。 “你怎么搞到这么高级的悬浮舱？”温斯顿问。 “这个嘛。”贺硝想了想：“靠我无人能敌的个人魅力。” “我宁愿相信昨天刚出炉的小蛋糕是叶小彰偷吃的。”温斯顿说。 “没事多给孩子吃点好的，饿的都偷小蛋糕吃了。”贺硝在前方查看路况，对后面向先遣队开火的温斯顿说。 “我没有！真的是叶小彰吃的！”叶彰的声音从腕带中传出，温斯顿才发现自己没挂断通讯。 “好了，回去给你和叶小彰都买，一人买一个。”贺硝正说着，面板上的红色定位跃动，小简1号提示他们到达目的地。 身后先遣队穷追不舍，贺硝打开了防护盾，调出了舱内储存的99元素炸弹包，瞄准下方车站，投落下去，与此同时，姑瑶山祭祀台对角也传来轰然爆炸声，浓厚的黑烟腾升到空中，空气中立即热浪翻滚，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如痴如醉的信徒，嘈杂的叫喊声伴随着痴痴的祷告，形成声浪，各色火光与灯光交错，神州平民窟上方天空亮如白昼。 叶彰急的在悬浮舱里乱转：“我也要扔炸药！” “行了，赶紧下去。”白怀控制悬浮舱打开舱门，叶彰一扫脸上愁云，欢呼雀跃：“好耶！” 舱外黑烟滚滚，叶彰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身，身上被热气逼出了汗，空气中的烟雾颗粒呛的他咳嗽两声，他戴上防护面罩：“贺哥！你们在哪儿？” “我们也落地了，在你西南方向28°，直线距离3km。”贺硝说着，给他们发去周慕月的照片：“特别任务，抓捕这个老头。” 黑烟发挥了烟雾弹的作用，他们落地没有被神州发觉，贺硝落地前打开了小简1号的自动驾驶功能，小简1号与白怀操纵的C9-002一起吸引着神州先遣队的火力。 “有个坏消息。”白怀一边操控悬浮舱躲避射击，一边对他们说：“刚才为了确保炸毁整个车站，我用了最大量的炸弹，566元素弹加强后爆炸范围很大，波及到东边临近的玉宇工程了。” 神州科技大厦，保卫处中控室，姜温作为玉宇计划的负责人，带来了董事长的授意：“样本Y5-1760蓄意破坏环神州玉宇工程，允许特种作战队出动。” 神州大厦110层金属门向上升起，10只作战舱出动，所有A+级的雇佣兵都在其中，他们得到了两个命令：寻找首席下落、追捕样本Y5-1760。 下水管道改装成的地铁通道内气味并不好闻，腐烂的气息与生锈的味道混杂，腥臭的风穿过空荡的管道，带来外面烧焦的气味，这一个月的地铁已经全部停运了，周慕月抱着一个金属匣子，在空荡的管道中踉踉跄跄的奔跑，他头顶戴着照明灯，地上的黏液倒映出他苍老的脸，离开了全息投影，他更加苍老，也更加虚弱，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扶着墙休息一阵。 他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盒子。 这是一份未完成的礼物，只差一点，他就可以成功了，驺虞的最新版本，更完美也更契合，达到了机械最小化与最稳定的状态，为了这一成果，他努力了数年，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预估再有一个月，他就可以完成这个独一无二的礼物。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头顶传来雇佣兵的脚步声，他打起精神，奔跑起来。 贺硝听见了脚下的动静，示意温斯顿停下，他们静静聆听，随后温斯顿确认了方向：“两点钟方向。” “朝着你们那里去了。”贺硝对叶彰说。 四季神车站的主管道连接的是几十条支管，错综复杂，构筑起一座地下的光明台，徐成的腕带上没有这里的地图，总部的腕带也没有，他们只能凭借听觉在管道中展开追击，离开了地面的喧嚣，管道中十分安静，变异老鼠窸窣的啃食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带传感器了吗？”贺硝问叶彰。 叶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在每个经过的拐角都放置传感器。” 上方白怀通过悬浮舱摄像头检测出四个主管道出口全部塌陷堵死，贺硝与温斯顿同样在管道交叉处布置了传感器，他们在黑暗中步步紧逼，很快，贺硝脚底踩到了叶彰布置的传感器，意味着他们脚步出现交叉，所有支管连接处的传感器布置完毕，只要有生物从上面经过，他们各自的腕带上就会出现提示。 废弃管道内有很多地下生物，不断经过的足迹给他们造成干扰，无法准确辨别哪个属于周慕月，白怀收到了他们两方的数据反馈，另一手拎出一个版面，利用各个交叉点，快速制作出了一份简易下水管道图发送给他们。 有了地图，追击就变得容易很多，通过提示频率，他们确定了哪个脚步是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的，狡兔三窟，但比不过四条优秀的猎犬，他们习惯了团体作战，非常有默契地将包围圈逐渐缩小，终于，周慕月被逼到了与句芒神车站邻近的支管中。 这条管道很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长达152米，底下的污水没过脚腕，气味令人作呕，周慕月停了下来，十分艰难地喘着气，一颗闪光带令他眼前骤然明亮，身材高大的雇佣兵弯着腰，从前方逐渐靠近。 他回过头，年轻的雇佣兵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前后夹击，以他的力量无法突破管道侧壁，经历了这么久的逃亡，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抓到了。”贺硝正给林熄汇报，见周慕月猛然吐出一口血。 “老爷爷，你没事吧？”叶彰关心地问。 周慕月剧烈咳嗽，此间血液不断从他嘴里喷溅而出，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贺硝说：“你生病了。” 周慕月听见他对自己说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费劲地反应过来，旋即，大笑出声，极力做出全息投影中置生死于度外的形象：“没想到咳咳咳，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第79章 黎明 周慕月无处可逃, 背靠管道，渐渐滑落到地上，呼吸声如同破鼓风机, 在狭长的管道里显得很突兀, 他慢慢地说： “你说的对, 我生病了。” 话音未落, 贺硝开枪, 离子枪再一次穿透了他的肩膀, 周慕月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贺硝蹲下身抹了把顺着污水漂来的黑红色血液：“这次是真人——你继续说吧。” 贺硝打开了腕带，将周慕月的话传给林熄。 水滴从顶部坠落，发出空旷回音, 周慕月咳嗽几声, 继续说：“鱼妇细胞是正常细胞变异得到的, 这个过程我们使用了辐射与之后坠落的陨石很像，刚开始, 我专注于细胞研发, 并没有在意这回事。” “直到我的身体出现反应，那时已经晚了，我的衰老速度比平常人更快，除此之外, 我的心脏产生病变, 这种程度，在当时只能用药物维持。我离开神州后, 尽管一直在吃药，但药性变得越来越差，随着不断衰老, 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大量摄入药物，同时，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又催化了衰老的速度，结果如你所见。” 算算年龄，周慕月今年才50岁，但贺硝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像80岁，甚至更老。 “我的时间不多了，就算你们今天不在这里，一年之内，我也会死。”周慕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这没什么大不了，人活着、死了，都没什么大不了，只是” 他抱紧了手中的盒子。 “我绝不会让林简山得到驺虞。” 贺硝的腕带闪烁着，温斯顿与叶彰惊奇地从里面听到林熄冷冷的声音：“无论是驺虞计划，还是巫山计划，都是山海集团的计划，你所用的一切研究设备、研究资金，都是我父亲提供的。” “凭什么！”周慕月忽然大喊出声，贺硝惊讶于这种濒死之人竟然能有如此爆发力，不过也仅仅是这一瞬，突如其来的爆发好像耗尽了周慕月最后一点力气，他的声音又逐渐低落下去，变得细微，如同自语： “不会不可能让他得到，这是我的研究成果，我亲手制作出的仪器，这是、这是”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水，好像哭了，声音颤抖： “这是我送给阿月的礼物！林简山借花献佛，堂而皇之地欺骗，他就是个骗子”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了。”贺硝通过腕带对林熄说：“还要继续听他的遗言吗？” “不用了，速战速决。”贺硝听着林熄那边安静下来，应该是处理完了。 他看向周慕月，周慕月伤口还流着血，在照明灯的笼罩下显得如此单薄，他抱紧了盒子，口中不断重复：“绝对不会不可能” “林简山死了。” 林熄忽然说，贺硝有些惊讶，对于母亲，林熄是悲痛的，但对于父亲，听起来林熄好像格外冷漠，他继续说：“五年前就死了，所以你坚持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会得到图纸了。” 五年前，是林熄刚成为首席执行官的时候，贺硝在心里想，难怪在实战区，林熄说自己只参与过一次实战训练，因为第一次实战训练的时间，正好是林熄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作为林简山唯一的孩子，他需要主持整个葬礼。 “林简海也不行！这个图纸只能是我、是我给阿月的礼物，没有人没有人能带走” 他说着，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是回光返照的迹象，贺硝看见他眼神开始涣散，举起了枪：“说这些没用，驺虞是我的任务，我现在唯一能帮你的就是让你瞬间飞升。” “不会的不会让他得到，阿月阿月！等等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还有——” 就在此时，贺硝发现他手中紧紧握着一颗元素弹，此刻正闪着光，即将爆炸，贺硝大喊一声：“小心！” 三面离子盾打开，“轰”地一声，整个管道烟雾弥漫，贺硝闻见刺鼻的气味，被熏的咳嗽，缓缓睁眼，却发现周围完好无损，那颗标着277元素的炸弹，是由普通元素弹伪装成的。 他们压下身子，缓步前行，小心靠近了周慕月，管道中的烟雾很快被穿梭其间的风冲散了，烟雾散去，他们发现周慕月仰靠在管道中央，黑红的血液从他的口腔、鼻腔与耳朵中蔓延出来，他还没死透，偏头望着逼近的雇佣兵，露出死气沉沉的笑容。 “还有最后一份礼物。” 他手边的盒子打开了，贺硝发现里面并没有他们想要的芯片图纸，只有一支注射器，扎在周慕月的手臂上，里面还残留着几滴没来得及推入体内的淡蓝色液体。 贺硝一手持枪，上前查看那是什么药品，然而未及他辨认，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忽然伸出，周慕月死死的攥住了他，盯着他，本该死亡的人却忽然诡谲地大笑起来，他攥着贺硝的手剧烈颤抖，一字一句地说： “神女无极。” 巫子巫女们停止了舞蹈，电子香烟缓缓冒着烟雾，沉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声音来自地面，甚至更高的地方，金属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整个祭祀场上方回荡，叶彰的腕带里传出白怀的喊声：“你们还活着没？活着赶紧上来，神州又他妈来人了！来的特种兵！哥们马上招架不住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c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冒出来了？！” 废弃的大厦中，陈旧机器缓慢运转，仿佛野兽逐渐苏醒，发出令人震悚的隆隆声，又像是下雨的前兆，雷声轰鸣，原本暗淡的小苍穹在一瞬间大放异彩，彩色的火烧云压在天际，屏障之上，是即将喷薄的红日，原本骚乱的信徒们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先遣队的悬浮舱悬停在空中，爆炸产生的黑烟已经变的很细，原本雄伟的襄王殿经过一夜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回归到废弃物们原本的样子，贫民窟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神州今日的天气预报： “距离日出还有2分钟，今天将会是晴天，离开了黑暗，人类必将迎来崭新的黎明，神州公司，为人类保驾护航。” 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林熄看向大厦外，熹微的光芒中，10只银白色作战舱逐渐脱离了黑夜，镀上一点青白的光，展露出崭新的色泽，在舱头的曲面玻璃内，身穿白色防爆服的特种小队严阵以待。 脚下震动，林熄回过头，下一刻，他脚下的金属板分崩离析，向八个方向散开，他纵身越过裂缝，立足于一块相对完整的板块，黎明的风穿过分离的大厦缝隙，掠过林熄身侧，发出呜咽，带着些苍凉的凉意，夹杂着贫民窟一贯酸臭的气味。 低空太阳模仿着千万年前滚滚的红日，如同第二纪元的人类模仿着第一纪元前人类文明，极力想要延续，人造太阳在此刻从天际喷薄而出，天边红晕翻滚，跃动的金光旋即浮出地平线，贫民窟迎来了今天第一缕日光，在废墟的黎明中，一尊巨大的神像从大厦中间升起。 神女无极。 “神女无极！” 信徒们齐声高呼，在青云门众人惊讶的跪地叩拜，虔诚的感谢这位带给他们丹木与白的神女，巫山实验基地重新组装成圆形祭坛，姑瑶山祭祀台上，神女的雕像悬然耸立在破晓的日光中，在金光与红云的衬托下，连积年的锈迹都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很快，雕像表面的金属躯壳开始脱落，如同在地下长眠的神女迎来新生，上古传说中，赤帝之女未嫁先亡，葬于姑瑶山，死后成神，人们称她为巫山神女。 金属板片片脱落，厚重的半块砸落在地，砸死了一片信徒，信徒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神女显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不知所措的信徒们霎时间反应过来，纷纷跪地高呼神女无极，声浪一声比一声高，东方火红的太阳随着他们的呼喊节节高升，神女雕像周围的板块全部脱落，肉身成神，全息投影流光溢彩，面色平和的神女手中捧着球形胚胎，她的面容终于为人类所见。 林熄后背抵住了祭祀抬边缘，瞳孔猛地放大，他孤零零地暴露在高处的祭祀台，中控台很快发现了他： “看！是林首席那是什么？！” 爆炸后的焦灼气味弥漫在空中，伴随着腐臭味令人作呕，林熄耳边嗡鸣，贺硝的通讯请求在腕带上跳跃，他却没有接，庞大的□□挂着丛生的异生肉瘤，很快突破了虚幻的投影，顷刻间淹没了他，眼前光芒倏然暗淡，林熄动也没动，愣愣地几乎没什么反应，耳边唯有信徒们依旧高呼： “神女无极。” 巨大的出手包裹了他，腐蚀性液体从他身侧滴落，但神奇的是，只知道进食、没有思维的□□怪物，竟然没有用液体消化他，反而如同一颗保护球，将他包围其间，他听不见外面是何等激烈，身边只有肉色触手不断涌动。 “小熄。” 他恍惚间听见有人叫他。 在触手内部，他看见一颗黑色的心脏。 如同鲜活的生物心脏，随着□□的涌动不断上下跳动，那是一块不能够被黏液腐蚀的金属，他不大看得清，触手包围着他，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蠕动的内腔逐渐给他让出一条道路，通向怪物心脏。 “小熄，好久不见。” 他迈出了半步，紧接着，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林熄！” 第80章 巫山神女 蠕动的黏腻触手被硬生生撕开, 贺硝一把抱住林熄，用冲锋枪开路，怪物被子弹重伤, 吃痛发出可怖的怒号, 不断繁殖的鱼妇细胞顷刻间弥补了□□的缺口, 涌动的触手重新长出血肉, 神女永生, 贺硝抱着林熄一跃而下, 落在飞驰而过的小简1号中。 “贺硝！你没事吧？”温斯顿和叶彰在C9-002上，远远地朝他投来担心的目光。 “我没事，等下再说，你们小心。” 贺硝低头, 发现怀里的林熄在哭。 他一把拍断了通讯, 心里猛跳, 扶住林熄手臂：“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还是” 他见过林熄泪失禁，但他从没见林熄哭过, 现在他很确定林熄在哭, 因为林熄没有任何要求，完全失去了往常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的肩背很轻地颤抖，没有哭出声, 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好像有人掐住他的脖子，几乎用不上任何力气, 微张的唇只能徒劳的从嗓中挤出一点破碎的气声。 “什么？”贺硝手中不自觉收紧，深呼吸数次，放缓了声音：“我没有听清。” 林熄又说了一遍, 身体摇晃一下，被贺硝接住了，他浑身没有力气，唯一的支撑点是贺硝的手臂，贺硝手心出汗，将他抱回怀里。 林熄任他抱着，没有任何挣扎或者反抗，极度的悲伤与震惊冲击了他，贺硝紧紧抱着他，从悬浮舱的曲面大玻璃望见窗外的景象。 饕餮已经完全冲破了神女外表的束缚，手中的球体是另一个饕餮胚胎，此刻正蠢蠢欲动，即将破开胎衣，饕餮的本能就是进食，为了能够让自身成长，也为了能够给小饕餮足够的营养，母体触手砰然砸在地面，席卷着地上近在咫尺的补给品，肉瘤不断从翻涌的□□中生长出来，特种小队拉开激光网，对它进行阻隔，同时呼叫总部支援。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饕餮沐浴在金色圣光中，连舞蹈的巫子巫女都成了它的营养品，姑瑶山祭祀台成为一个大餐盘，主人正在狂暴地进食，血色与太阳光芒混合在一起，打碎了屏障，露出火红的云霞外青蓝的天空，银白色悬浮舱熠熠生辉，蓝色光芒不断爆破。 第二遍，贺硝听清了林熄的话，林熄说： “……母亲。” 贺硝想起周慕月说的话，猛然间明白了。 林熄只知道周慕月带走了柳月，柳月死在贫民窟，实际上，柳月没有死，周慕月为了延长她的寿命，给她注射了禁止给人类使用的鱼妇细胞，现在他们眼前这尊突破神女像的饕餮，就是柳月。 贺硝心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猜测，丹木是饕餮的肉，白咎是饕餮的血液，检测报告显示里面有致幻剂，周慕月通过给信徒投放参杂了致幻剂的饕餮肢体，喂饱了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贫民，在废墟中建立起虚幻的信仰，从他们身上搜刮资金。林熄只看到了贫民们在饥荒时分食柳月，现在他知道了，他的母亲从未离去，而是日复一日地被贫民分而食之，又再生出□□，他们听见的神女像哀鸣就是饕餮流血割肉时的痛呼，周慕月遵从了柳月的意志，用柳月的身体不断喂饱她倾注心血的贫民。 神女无极。 巫山计划即是巫山神女计划，周慕月把柳月打造成真正的巫山神女，或者说，巫山神女一开始就是柳月的代名词，无论是林简山，还是林简海，亦或是周慕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这朵人类文明残骸中即将凋零的花继续存活下去，不择手段，无论行事。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柳月到底怎么想，她自己也不会知道了，如今摆在众人眼前的，是周慕月送给柳月的最后一份礼物： 一场盛大的祭祀。 神州总部，方震霍然站起身：“立即告知董事会不，直接告知董事长，玉宇环线西段出现巨型饕餮，请求TP支援。” 姜温负手站在屏幕前，腕带上浮着王承麟的聊天面板，王承麟还在神农医院，姜温没让医生过早地放他回来，他很急切地想知道林熄的下落，姜温垂首，给他回复：首席很好，不用担心。 林熄好像要在贺硝怀里烂掉了，又如同深陷泥潭，他本能地伸手攥住贺硝的手臂，攥的死紧，似乎下一刻就要从高空坠落，他站在高处，看见他已经变成饕餮的母亲，贺硝手臂被他掐出红痕，甚至变得青紫，一声没吭，更用力地拥紧了他。贺硝平时嘴皮子冒火，到这时候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想要做点什么抚慰林熄，但现在什么方式都无法抵消人造灾难带给林熄的伤害。 “妈妈去哪里了？” 在一个即将到来的黎明，8岁的林熄揉着眼睛问林简山。 林简山在抽烟。 林熄觉得很奇怪，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不抽烟，因为母亲闻到烟味就会感到反胃。 “小熄，再回去睡一会儿。”林简山站在窗边，没回头，高大的背影笼罩在即将日出的苍青色天空下，很罕见地透露出一种颓败感，这很不寻常，因为父亲通常是不苟言笑的、强势的，只有面对母亲时才能展现出难能可贵的温柔。 “爸爸，妈妈在哪儿？”林熄问林简山。 林简山沉默了很久，转回身，手中的烟熄灭了，这时候，玻璃窗外红日破晓，庄园里传出第一声鸟鸣，他的眼睛盯着林熄，心思难以捉摸： “妈妈离开你了。” “离开？” “妈妈不要你了。”林简山平静地说。 因为柳月的离开，林简山变得更疯狂，他没有了柳月，眼中只有利益，林简海放弃了在山海股份后，林简山完全接手了山海公司，山海公司的绩效在两年内翻了三番。在林简山疯狂的逐利下，他与柳月唯一的孩子林熄，因为无人抚养被寄送到了二叔林简海那里，那时的山海从落寞中急转直上，又遇到陨石坠落，横发一笔灾难财，险些吞并神州。 柳月离开林简山后，他们每月只有一次模糊地址后五分钟的通话时间。 虽然简短，林简山每次的话题也都是“你在哪”，但柳月每次都会向他分享贫民窟的所见所闻，她的希望工程，她带去的变化。无论通讯这边林简山怎么询问，甚至有时候歇斯底里，她都不在意，她虚弱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林简山可以确定柳月还活着，同时，也可以听出她正在逐渐枯萎，柳月的语气总是很松快，但声音一次比一次微弱。 周慕离开前，巫山计划已经进行到80％，在他离开后，林简山几乎将所有资金都用于巫山计划，却仅有很小的一点进展，他逼迫研究员没日没夜地研发细胞与药物，企图以此挽救不知身在何方的柳月，但科技的进步并没有追求利益那么简单，更多的投入换来的是不足百分之一的回报，研究员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山海公司，转而投入神州的怀抱。 但林简山没有放弃，他甚至找来了奥林匹克的研究员，停掉了山海公司同时期的五个项目，全心投入巫山计划。 资金流向的变化注定了山海公司收益下滑，逐渐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但林简山不在乎这一个公司，山海公司倒下了，他还可以继续建立其他公司，他要的只是巫山计划，只要巫山神女。 山海的动荡很快波及到整个神州经济的稳定，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奥林匹克，林简海希望与林简山商谈，林简山根本没见他，不允许任何人阻挠巫山计划。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被贫民分食，也许他会更疯狂。 贫民窟传来柳月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前往查看，只来得及看到被贫民淹没的柳月，从贫民窟回来的林简山，几乎在一夜之间衰老，他变得无力、痛苦，巫山计划和柳月一同化为乌有，这是一项长达十四年的计划，最终林简山什么也没得到。 他把自己封闭在山庄里，不见任何人，在最后的日子里，精神恍惚，常常以为柳月还在身边，浑浑噩噩地抱着遥不可及的幻想，他觉得柳月一定会回来，回到他身边，像从前一样微笑着对他说： “简山，谢谢你。” 林熄从贺硝的声音里回过神。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贺硝在他面前挥挥手。 林熄迟钝地点点头，腕带显示他的心跳还是很快，贺硝握住他的手：“我数三个数，跟着我深呼吸。” 林熄跟着他做了三次深呼吸，稍稍平静，贺硝问他：“有没有哪里觉得痛？告诉我。” “没有。”林熄声音发哑。 贺硝继续说：“那就好，特种队已经到了，外面很危险，这个任务还要继续吗？” 林熄的思绪回笼，他望了望窗外，片刻后点头。 贺硝跟着他点头，继续问：“那你现在的状态适合出舱吗？需要医疗队的救援吗？” 贺硝连着问了两个问题，却不紧迫，反而语气和缓，腕带扫描了他的身体，显示他没有受什么伤，心跳也在逐渐平复。 小简1号躲避着饕餮丛生的触手，舱体在空中摇摆了一下，贺硝伸手扶住他：“这个任务可以交给其他雇佣兵完成吗？” 林熄的意识跟着贺硝的问题逐渐清晰，这些问题带着他从悲伤中暂时脱离，快速回到现实，找回思路：“不可以，任务需要保密。” “好。”贺硝点点头：“那么，我们的计划不变，最终目的还是秘密拿回驺虞图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弱水 “我现在向你汇报当时在地下的情况。”贺硝停止了引导, 说：“周慕月已经死亡，但是在临死前，他给自己注射了药剂, 我们离开的很匆忙, 没有采样, 同时, 我们发现, 在他的随身携带的金属盒子里, 没有任何与图纸有关的芯片。” 贺硝把周慕月的腕带给小简1号扫描：“结果显示腕带里也没有储存。” 林熄缓过神来，抹掉眼角的泪：“没有图纸？” “是。”贺硝拂开他额角的碎发：“先别着急，我们再想想，有没有哪里漏掉了, 或者被忽视了。” “心脏。” 林熄忽然想起什么, 说。 贺硝手指一顿：“心脏？” 林熄垂眸避开他的手：“在它的身体里, 我看见一个黑色的金属匣子，就像心脏。” “你确定没看错？” “虹膜有记录。”林熄把虹膜自动拍摄的照片投到小简1号。 贺硝记了下来：“神州已经派出特种作战队了, 我想过一会儿罗娜他们也差不多到了, 你现在能让他们终止行动吗？” “董事会的任务大于我的要求。”林熄摇了摇头。 “没关系，那就这样吧，你在这等我，我去取回驺虞。” 话音刚落, 悬浮舱被触手重击, 舱体登时发出刺耳警报声，旋即展开反击, 但此时饕餮已经吃掉了许多祭品，身形又膨胀一圈，巨型饕餮的细胞再生速度远远超过离子弹的攻击速度, 断口处伸出红色血肉，顷刻间就与原来的肉瘤相融合。 舱体在触手的拖拽下不断摇晃，饕餮将他们向下拖拽，贺硝拔出枪，对触手一阵扫射，周围的特种队见到首席乘坐的悬浮舱遭遇威胁，立即伸出援手，但他们自己也很快被饕餮缠上，自顾不暇。 周围传来悬浮舱坠地爆炸的声音，贺硝回身躲避触手的攻击，一回头，一条细小的异生肉瘤顺着舱门爬向舱内，随即它下方的肉块不断向上涌动，小简1号启用了拦截网，触手瞬间被分割成数个肉块，但饕餮毫不在乎这个，跳动的触手很快聚拢，成为母体身上分离的单独个体，与此同时，外面的肉瘤越聚越多，很快就突破了激光网的拦截，贺硝别无他法：“只能弃舱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悬浮舱。” “A1-061请求支援！重复，A1-067——” 中控台面上067小队的画面陷入黑暗，天空中的爆炸波及周围悬浮舱，触手们飞速回缩，被卷入的雇佣兵试图逃脱，很快就被黏液腐蚀的没有人形，无数张被腐蚀的模糊不清的脸，无数只眼睛糅合在巨物身上，成为姑瑶山祭祀台上的祭品。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另一声爆炸，方震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因为他看见面板中，林熄正从爆炸处下坠。 贺硝在空中开了两枪激起连环爆炸，□□将灼烧着肉瘤，触手们纷纷逃离，有的被烧为灰烬，散发出刺鼻气味，贺硝回转身子，正要伸手把林熄拉到自己身边，这时，一条粗壮的触手猝然伸向他们，贺硝反应极快，推开了林熄，脚腕却被触手缠住，皮肤旋即传来被腐蚀的痛感。 另一边林熄虽然与他拉开距离，但很快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肉瘤围猎，饕餮正在飞速成长，比刚才又大了一圈，林熄抽出贴着小腿的白色短刀，割断了一条伺机而动的触手，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乎没有触手能够近身。 贺硝又掷出一颗□□，暂时摆脱，再一次想要靠近林熄，这时，身后的触手吞吃了几枚定时炸弹，连带着被卷入的悬浮舱一同爆炸，几个雇佣兵跃出了悬浮舱，逃离危险，林熄与贺硝却被气浪波及，在空中没有合适的掩体，林熄的手腕被缠住，迅速下坠，与此同时，一只手拉住了他另一条手腕。 时间仿佛定格一瞬，下一刻触手飞速回缩，贺硝拉过林熄，一手揽住他，另一手帮他烧断缠绕的触手，但他们愈加靠近母体，触手的力量就更为强大，二人刚挣脱，一条粗壮的枝干又拍向他们，贺硝飞速环视一圈，周围没有其他落脚点，就在这时，他感到领口被人拽了一把，躲开了侧后方的袭击，紧接着他在空中翻了个身，“噗通”一声，林熄将他压入了若水中。 一切嘈杂的声音顿时变得模糊遥远，一串气泡浮向水面，贺硝拉回被触手拽向水底的林熄，握住他的脚腕将他拽向自己，水面浮动着隐约的光芒，林熄落水时，作战服就自动更换为了防护服，贺硝将他往水面上带，林熄摇摇头，指了指前方。 贺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巨大的输水管展现在他的面前，此刻饕餮鲜红的血液还在向外汩汩输送，弱水混合着血液，颜色变得愈发深了，贺硝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脏在饕餮的体内，但他们现在难以近身，弱水能够输送饕餮的血液，那终点一定与饕餮的身体相连，他们可以由此进入饕餮内部。 贺硝朝他点了点头，向着管道入口的方向游去，水流与他们行进的方向相反，阻力非常大，弱水底部积满了顺流而下的垃圾与黑红色水草，饕餮也延伸到了这里，从他们身后追来，贺硝在前面开路，林熄拔出了离子枪，但子弹在水中的威力被削弱，不足以阻挡触手，林熄换成了短刀，并且将C64药剂装入短刀的手柄中。 被砍到的触手在毒素的作用下迅速死亡，旋即成为自己身体另一部分的养料，饕餮吞噬了死掉的身体组织，又席卷而来，一股强劲的黑红色血液自管道口喷涌而出，吞食了大量养分后，饕餮的血液变得粘稠，林熄的目镜被血液糊住了，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水流向外翻滚，虹膜捕捉到了贺硝的热量，林熄伸手抓了一把，找到了着力点。 血液输送完毕，林熄的防护服开启了自动清洁模式，目镜上的血液被清扫干净，他发现自己一条手臂正环着贺硝的脖子。 贺硝被冲了一脸血，什么也看不清，就感觉自己被勾住了，对方把自己当成水下的落脚点，紧紧贴着自己。 林熄反应过来，正准备收回手臂，被贺硝按住，贺硝用手掌抹掉他目镜上残余的血块，在水下朝他一笑，林熄抽了几次手，发现抽不回来，拍了拍贺硝的脑袋。 贺硝知道他抽不出手臂，就要抽自己，只是力道在水中被削弱了，不要脸地把顺势把脑袋在林熄的手心里蹭了蹭，林熄瞪了他一眼，贺硝勾唇笑。随着进入水体深处，他们周围的光线逐渐减弱，微小的荧光浅水鱼虾从贺硝身边摆尾游过，被贺硝打开的强光灯惊到。 前方隐约能看见黑洞洞入口，光线很难进入，贺硝正挥手摆脱侧壁的水草，林熄手臂紧了紧，紧接着贺硝就感到背上一沉，被林熄踩了一脚，林熄抬手切断一条触手，骑在了他腰上。 “把我当摩托游艇呢。”贺硝在水中咕噜噜地说。 林熄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勾住了他的项圈，贺硝感觉自己被人向上拉，他抬起头，看见管道向上方拐弯，他们进入了饕餮内部，即将到达管道汇集的终点，这时候周围已经完全没有来自外面的光线，除了贺硝脑袋上照明灯的光束，周围黑漆漆的。 很快，他们周围的水体透明度变高了，贺硝再仔细看，不是水体变透明，而是周围的管道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透明的玻璃管，看来他们到地方了。 抽取血液的管道本来就不是供人行进的，没有出口，贺硝腰上被林熄伸手摸了一把，后背登时一阵麻，发现他从自己腰间的口袋里掏了一颗元素弹出来。 “轰”地一声，元素弹爆炸，水流登时汹涌，贺硝抱住了林熄，厚厚的玻璃管道被炸碎，空气顿时涌了进来，他们随着四散的水流被冲到了饕餮内部。 二人身上的配件撞在金属底板上发出咣当声响，他们滚了两圈，贺硝后背撞到了金属板，停了下来。 血液混杂着水流，仍然从被截断的玻璃管向外涌流，蔓延到二人身下，贺硝大口喘气，感觉胸口沉甸甸的，他一抬头，林熄趴在他胸口。防护服头盔收起，林熄又换回了作战服，长发垂落下来，他直起身，感觉身下有东西，他一低头，贺硝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熄倏然站起身，贺硝愉快地笑了一声，也跟着他站起来。 林熄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贺硝叫住：“小首席。” 贺硝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林熄回头，贺硝有些费力地说： “这个毒素，我好像排不出来。” 贺硝说着，揉了揉胸口，踉跄两步，咳出一口血，林熄伸手撑住他，却被他反拽住手腕，林熄眼前转了一圈，被贺硝压在湿濡的墙壁上。 执行官的长发散乱，眼睫轻轻颤抖，遮掩眼角两颗红痣，他此行跟着贺硝进酒吧，钻下水管，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贺硝眼前发白，意识涣散了一瞬，林熄发现他在出汗。 水流与汗珠夹杂，顺着贺硝的额角流到胸口，贺硝嘴唇发紫，舌头都麻了，他紧紧压着林熄的手腕，垂下脑袋深呼吸，身形如同冬眠的野兽缓慢地上下起伏，林熄紧紧贴着墙壁，抿着唇观察他的状态，片刻后，贺硝缓缓抬起头，沉沉呼出一口气，朝他混蛋一笑，哑声说： “你亲亲我，就能排出毒素了。” 林熄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抽了他一巴掌。 弱水是弱毒性水体，以贺硝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中毒，贺硝的脸色恢复如常，皮肤上被腐蚀的创口也在快速愈合，林熄扫了他一眼：“能活着就别留遗言。” “但你还是担心了。”贺硝举起林熄的手臂，腕带上显示着他的实时身体状况： “这上面说你刚才心跳的很快啊，林首席。” 林熄抖开他的手：“这是剧烈运动后的正常反应。” “那回去让九尾分析一下。”贺硝沙哑笑了笑：“是不是正常反应。” “你没权限这么做。” 林熄推在他胸口，摆脱了他，移开目光，看向前方，极快地转移了话题：“现在，先找到驺虞图纸。” 第82章 血池 他们身处巨大的空层中, 周围光线很暗，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黑红色水流静静在地板蔓延, 贺硝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水中涌动, 发出闷闷的咕嘟声, 他抬起头, 看向上方, 旋即拉着林熄后退了几步。 林熄也听见了，同样抬起头，巨大的培养皿出现在他们面前。玻璃培养皿只有十几米高，宽度却有近百米, 其中淡绿色液体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营养液中, 一只暗红色的饕餮出现在视野中，感受到有人靠近, 饕餮身上的肉瘤“砰”地一声扑在了培养皿上, 如同蜗牛的吸盘，紧紧扒住培养皿内壁，其余身体组织不断翻动，搅弄着培养皿中的液体。 林熄目光顿住, 记忆逐渐浮现, 这个培养皿正是数年前他在巫山实验基地看见的那一只，周慕月二次利用了废弃的实验仪器, 把已经变成饕餮的柳月束缚在这里，从前这里装着实验样本，现在这里装着他的母亲。 贺硝还在观察四周, 林熄径直朝前走去，贺硝紧跟了几步，还没张口，林熄停下来，贺硝低下头，头顶的照明灯随即照亮了面前已经被关闭的中控台，林熄试着启动，发现这个实验室里还有储存的备用能量。 他们用周慕月的腕带权限重启了中控台，下一刻，他们脚下的数据线逐渐亮起，四周的照明设施也亮了起来，各种实验仪器重新被激活，只见饕餮的培养皿四周连接着错综复杂的数据线，这些数据线伸入溶液，进入了饕餮的身体中，林熄看了看，说：“B7-100合金，这种合金质地很软，可以传输能量，是不会被饕餮黏液腐蚀的合金之一。” 贺硝在奥林匹克听说过这种合金：“我记得这种合金市价很贵，而且不容易弄到，这个培养皿上这么多条数据线，少说有上百条，周慕月一个捡垃圾的，从哪里弄到的？” 这个问题放在现在无解，顺着数据线继续观察，贺硝发现所有的数据线都汇聚在培养皿下方的仪器上，这台仪器上面有很多芯片接口，芯片被激活，闪着光点，似乎是一台主机，尽管实验室早已被若水的水汽侵蚀，墙壁与地面上生出厚重的锈迹，但这台仪器与饕餮周围的数据线十分干净，甚至在照明灯下反射银白色光芒，一看就是悉心维护过的。 林熄用虹膜扫描仪器，传输给腕带，腕带分析了主机的内部结构，发现这台方形仪器内部构造非常精密，十几年前的技术竟然能和如今神州技术部研发的仪器媲美。林熄在中控台找到了实验室内部构造图，在这台机器立体图旁边，标着“驺虞2号”的字样。 “这就是驺虞？”贺硝有些惊讶，林熄沉默片刻，说：“只是外观立体图，不是图纸。周慕月利用巫山实验基地遗留的仪器改造出了新版驺虞，四个车站中的供能设备表面上为每月的列车提供能量，实际主要目的是保持驺虞每天的耗能，以此稳定并控制饕餮。” 林熄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周慕月要带走驺虞图纸，但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他的母亲没有死，周慕月将她带到贫民窟后，为了维系她的生命，给她注射了鱼妇细胞，同时，他从黑市购进一批原材料，为柳月制造了一套新的“驺虞”。 他抬起头，看向连接在驺虞下方的巨大输水管，从培养液中可以看到，管道顶端目前是关闭的状态，扇叶状的金属片紧紧闭合，还没有开始运作，林熄继续说：“每到朝圣会的时候，周慕月就用饕餮的血和肉喂养前来祭祀的信徒，弱水中的致幻剂让他们产生饱腹感，从而相信愿意施舍他们吃喝的“巫山神女”真的存在。” 二人顺着饕餮如同树干一般的身体向上看，才发现上方不是金属顶，而是玻璃顶，由于饕餮身形太过巨大，完全覆盖了上方玻璃表面，挡住了光亮。 这时，嗡鸣声从水底响起，只见原本闭合的输水管扇叶缓缓打开，饕餮没有意识的触手立即向出口处延伸，很快堆满了管道，紧接着，输水管道发出如同榨汁机一般的声音，培养液中气泡翻涌，饕餮的触手顷刻间就被打成肉块，血液喷涌而出，从饕餮身上取得的“丹木”与“白”源源不断地通过输水管向下运送，由于一根支管的接口被他们炸开，那一处的血水立即喷涌而出，被搅碎的肉块落在地上还在不断蠕动，他们仿佛置身于地狱血池中，浓稠炙热的血液缓缓炸开一个个血泡。 林熄脸色瞬间惨白，胃中翻涌，贺硝把他抱起来，迅速登上高处，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林熄接上了氧气管，但氧气有限，所剩无几。 “应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抽一次它的血。”贺硝知道这听起来对林熄来说太残忍，不是因为饕餮，是因为面前的饕餮就是林熄的母亲，但现在不是安抚的时候，血水已经铺满整个实验室，血块漂的到处都是，如果动作不快点，他们就要被这些血水淹没了。 饕餮剧烈反抗，变得躁怒，巨大的□□不断撞击着培养皿，发出骇人的声响，在饕餮翻滚间，贺硝一眼看见在它身体中心，所有数据管汇集的地方，连接着一个纯黑色的金属盒子，这应该就是林熄所说的“心脏”。 他顺着林熄的头发，问林熄：“能够启动驺虞吗？” 贺硝捏了捏林熄的手，他才回过神，贺硝又重复一遍，林熄才失魂落魄地点点头，说：“可以试试。” “好。”贺硝说：“我送你下去，你启动驺虞以后，饕餮平静下来，我就进入培养皿，取出图纸，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林熄点点头，上方传来重机枪扫射的声音，下方饕餮的身体剧烈扭动，贺硝顿了顿，问林熄：“顺利取出图纸后，饕餮怎么办？” 培养皿里是饕餮所有触手的母体所在，销毁母体，虽然其他触手仍然可以成为单独个体，但饕餮的实力已经被大大削弱，这有助于神州消灭饕餮。 下方血水缓缓流动，快要凝固了，炸开的血液溅到了四周的墙壁上，落下时留下一道道血痕，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林熄的唇瓣张了张，轻声说： “炸了它。” 贺硝没太听清，再问时，林熄眼神中恢复平日的冷漠，抬高了声音： “设备剩下的能量只能够维持十五分钟左右，我会用十分钟时间进行启动，十分钟后，无论启动与否，你都需要进入培养皿取出图纸，并且在取出图纸后安装定时□□，从心脏的位置，可以炸毁整个母体。” 贺硝点点头，不再拖延，将他送到了控制台前。 饕餮在溶液中发出沉闷的声响，让贺硝想起他们之前经过神女像时听到的动静，林熄操控着面板寻找启动键，片刻后说：“启动线路被破坏了，周慕月有意而为之，他想让狂暴的饕餮吞食所有祭品。” 不等贺硝说话，林熄发现了备用线路：“备用线路还能使用，但是要密码，密码是三个数字，每个数字有单独的保险箱保护，想要获得数字，就要破译所有保险箱。” “能猜吗？”贺硝问。 林熄摇摇头：“密码只能输入一次，一次失误，线路锁死。” “破译一个保险箱要多久？”贺硝问。 “十分钟以内，三个箱子来不及。” “可以同步破译吗？”贺硝想到什么，问。 林熄点点头，直起身子，发出一个通讯，与此同时，贺硝也打开了腕带通讯。 处于神州总部的九尾在数次尝试呼叫林熄失败后，收到了来自林熄的呼叫，接通后，林熄开门见山：“九尾，我需要你的协助，我会给你发送一个密码箱，十分钟以内能破译吗？” 九尾有些惊讶，但数字大脑很快反应过来，并且在即刻汇报给董事长与再次答应林熄个人请求之间做出了判断：“好的，除去奥林匹克最新式的保险箱，我都可以快速破译。” “帮兄弟个忙。” 白怀还没答应，贺硝已经用腕带把保险箱复制过去：“十分钟之内打开，要不然我就得死这儿了。” “你他妈开玩笑的吧？” 白怀的怒吼从腕带中传来，贺硝不管三七二十一，挂断了通讯，白怀在卫生间里翻了个白眼，还是把悬浮舱交给叶彰与温斯顿自主驾驶，重新拎出一个版面开始破译密码箱。 三分钟，九尾破译出第一个数字，七分钟，白怀给出了第二个数字，林熄指尖悬停，腕带的面板上浮现第三个数字，只差最后一步，将这个密码输入，就可以启动备用线路，距离第十分钟还有三十秒，林熄迟迟没有落下手指。 他侧眸，贺硝已经站在培养皿边等他，巨大的饕餮狂暴地进食，外面频频传来爆炸声，地面轰然作响，不断震动，深红色的血肉在溶液中扭动、翻滚，输水管底部叶片再一次启动，打量的血液从管道断口喷出，没过了他的脚腕。 他感到寸步难行。 粘稠的血液阻挡着他的脚步，他行进的分外艰难，即使知道要做什么，心里还是有种隐约的不安，他不常有这种感觉，尤其是成为首席执行官之后，很多事情不允许他犹豫与退缩，但此时，他面对的是他的母亲。 林熄曾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收到一则奇怪的通讯，没有地址也没用姓名，对方甚至没有介绍自己是谁，林熄同意通话的时候只听见女人低低的啜泣。 尽管没有一句话，但林熄立即听出了：“妈妈？” 对方的哭泣戛然而止，林熄连忙说： “妈妈，我” 通讯挂断了，只留下对方离开的面板。 “妈妈，我想你了。” “就现在。” 贺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熄浑身一颤，猛然回神，贺硝贴着他，温热的身体让他感觉到真实，贺硝垂首吻了吻他眼尾的红痣：“别犹豫。” 黑暗中未被照亮的数据线亮起蓝光，迅速进入主机，整台仪器自下而上节节亮起，中心的芯片被激活，银色电流顺着细金属管输入到饕餮的身体，绿色的溶液与通电数据线相互作用，变为金色，驺虞很快产生效果，玻璃顶上的饕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来，收回培养培养皿，旋即遭到了雇佣兵们的反扑，子弹接连不断地落在玻璃顶上，如同暴雨。 暗红膨胀的饕餮逐渐变为黑色，稳定在了金色溶液中，进入沉睡，管道顶部叶片打开，贺硝趁机潜入了培养液。 由于饕餮处于沉睡状态，这次叶片并没有切割太多它的身体，出血量也很少，培养液没有他想象中的浓稠，快速下潜的同时，培养液渗入到他身上未及愈合的伤口，贺硝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继续下潜，很快，他到达了培养皿底部，饕餮浮在培养皿中，从底下看，不规则的触手如同一朵食人花绽开。 在饕餮缓慢蠕动的肉瘤中，那颗随着肌肉拉扯而不断上下跳动的“心脏”时隐时现。 第83章 心脏 饕餮体内温度很高, 愈加靠近饕餮内部，培养液的温度就越高，随着贺硝的深入, 触手包裹了他, 四周的培养液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 甚至开始沸腾。他切除碍事的肉瘤, 每切除一根触手, 都会伴随着饕餮□□的颤动与沉闷的怪叫。 在饕餮内部, 贺硝的前进方向与金属管相同饕餮没有思维，肌肉却有神经，它们的神经中枢不在大脑，而是被称为“内口”的器官, 意为处于身体内部的嘴巴, 贺硝只是听林熄这么说过, 却从来没见过饕餮的内口究竟长什么样，直到他在饕餮身体的中心部位, 看到所有的金属管汇聚在一起, 与一团快速开合的锯齿状肉瘤相连。 肉瘤如同一张内置的嘴巴一样开开合合，但这张嘴不是用来进食，而是分泌酸性粘液，供给触手, 同时触手消化食物的养分也会输送回内口, 用以产生粘液，简单来说就是食物先经过胃消化, 再进入饕餮的嘴巴。 而在饕餮的内口周围，贺硝看见一层薄膜状的金属，上面纹路纵横交错, 让他想到人类的大脑皮层，他大概明白了驺虞的运作原理，用人造数据管代替神经，与变异体的神经中枢连接，再通过与大脑皮层类似的金属层控制神经中枢，从而实现稳定变异体的目的。 贺硝抽出小刀，试着戳了戳内口，发现内口的肉质比外生的肉瘤要柔软很多，锯齿也是软刺，柔软到很难被刺破或者割裂，感触到外界的金属，内口向内收缩，锯齿紧紧闭合，进入防御状态。 就在这时，贺硝听见水底传来叶片飞速转动的声音，饕餮再一次被切割，感受到肢体的痛楚，内口传出了愤怒的信号，飞速开合，这种信号很快被驺虞稳定，贺硝则趁机进入了饕餮身体的核心部位。 内口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温度极高，贺硝一进去，就感觉自己快要被蒸熟了，内部空间仅能容一人站立，粘液没过了他的小腿，内口的粘液浓度最高，作战服的抗腐蚀性比起粘液的酸性微乎其微，贺硝裸露在外的皮肤大片脱落，但很快，他发现这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他心里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外面的培养液应该是能够催化饕餮再生速度的药物，这些药物渗入他的伤口，也催化了他的自愈速度，粘液从上方滴落，他抬起头，看见头顶上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纯黑色金属盒子。 心脏。 贺硝鼻中全是粘液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迈不开腿，身体不停的出汗，他的排异速度直线上升，腕带显示他的血压在升高，贺硝摇摇晃晃地朝中心走去，贺硝的皮肤被溶液腐蚀，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如同神州预测的那样，他的自愈能力还在进化，饕餮的血肉也在不断生长，这是一场自愈能力的竞赛，最终贺硝赢得了比赛。 中心的粘液已经到达大腿位置，他抛出一块金属片，金属片附着在了饕餮的心脏上，立即伸出小脚，牢牢抓住了盒子。贺硝拉扯金属片连接的绳索，却发现这东西与外面的金属膜相连，意味着一旦强行取出心脏，驺虞的核心部分会被损坏，饕餮会在顷刻间苏醒。 腕带闪烁两下，投射出林熄的面孔。 “还有两分钟。”他告诉贺硝。 贺硝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模糊：“离培养皿远一点，等下吓到你了。” 刚说完，贺硝手中用力一拽，顿时整个实验室灯光闪烁，驺虞控制台发出警报声，饕餮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培养皿被它撞的砰砰作响，片刻后林熄的腕带上传来贺硝的声音：“拿到了，炸弹安装好了。” “你有最后一分钟的时间出来。”林熄换上了防护服，随时准备撤退。 腕带显示炸弹倒计时还有三十秒，贺硝却并没有出现，林熄已经站在了输水管破口边缘，听见贺硝说： “小首席，我好像出不去了。” 林熄抬眼：“什么意思？” 饕餮体内，粘液沸腾炸出气泡，贺硝抱着手端详着内口：“这东西开合没有规律，现在闭合了，太软了切不开。” 另一端的林熄没有回答，贺硝继续说：“芯片我已经拿到了，可以通过腕带把图纸传输给你，你收到图纸以后就顺着管道出去，我” 林熄从血浆中站起身，手中拿着引爆器，在他身边的培养皿玻璃壁上，已经贴了一圈元素弹，他打断了贺硝的话，不容置疑： “滚出来。” “图纸已经给你传过去了啊，不用担心。”贺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林熄收拢手心，启动引爆器，同时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你，带着驺虞，滚出来。” 倒计时结束，内口的□□与培养皿上的元素弹同时爆炸，白怀也根据贺硝发来的定位，调出了重机枪，集中向着饕餮的心脏方向攻击，加大了□□爆炸的威力，姑瑶山祭祀台上方登时传来轰然声响，满是血浆的实验室火光乍现，无数烂肉飞溅，在地上弹跳几下后烧为灰烬，在一片热浪中，贺硝徒手撕开了饕餮的内口，外壁爆炸给了他便利，他不用等待叶片打开，随着培养液冲出了培养皿。 输水管道内涌入大股血液，混杂着培养液与粘液，在大厦外部的雇佣兵们同时开始了轰炸，顶端碎玻璃飞速砸落，折射出离子弹爆破时的光束，在五光十色的玻璃碎片中，贺硝揽过林熄，跃入输水管的破损处。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径飞速顺流而下，期间身侧飘过不少动物的腐尸，眼前渐渐有了自然光，贺硝咕噜噜的声音从水中传来： “其实我刚想说你先跑，我马上就到来着。” “” 见林熄没反应，他又抬高了声音说：“你是不是以为我” 他们险些撞到一根金属柱，贺硝拉过林熄，护在怀里，林熄捏住他的嘴巴：“闭嘴。” “害羞什么。”贺硝在激流中扭头挣脱开：“放心，短时间内我死不了，我还想活着多看你两眼” 林熄抽了他一巴掌，因为水流很强劲，看起来又像拍了拍狗脑袋，贺硝心情很愉悦，很快他们到达了水平管道的浅水区，慢慢停了下来，输水管内不再输送饕餮的血液，此刻水管中的水位只到他们腰部。 这时，贺硝示意林熄关闭头盔，林熄刚关掉防护头盔，就被贺硝拉住手腕，虹膜没检测出贺硝将要发动什么攻击，林熄还没反应，贺硝扳着他的脸，在他侧颊“啵”地嘬了一口。 “早就想这么干了唔噢噢噢噢——” 贺硝是被林熄直接踹出水管的，二人随着水流“噗通”栽进弱水中，白怀重新接手了悬浮舱的控制权，叶彰抱着枪，拉了拉温斯顿的手臂：“贺哥从下水管道里出来了！” 贺硝与林熄浮出水面，还没开口，一颗大口径离子弹瞄准了贺硝，与此同时，赵恒带着三名TP从巨型悬浮舱上一跃而下，展开离子盾，盾面挡住了炸起的水花，贺硝被迫后退数步，四支A1-100冲锋枪包围了他，赵恒带着林熄上岸，剩下四名TP与贺硝对峙。 林熄前脚刚进入悬浮舱，身后就传来激烈的枪声，他回过头，弱水中炸起水花，贺硝上了岸，徒手与四名TP搏斗，在右手小臂中弹后，贺硝似乎被激怒了，猛然扑向一名TP，夺过他的离子枪与罗娜僵持。 A1-100是神州目前杀伤力最大的离子枪，采用最新式的离子弹，其子弹口径大，进入人体后弹壳脱落，展开微型锯齿，在穿透身体的同时带来肌肉撕裂的剧烈痛感，且其中包含的929元素会大大降低人体凝血功能，对于打击那些自愈能力强的变异体非常有用，贺硝一边随机挟持一名雇佣兵后退，一边用腕带问白怀：“你们在哪儿？这些人是冲着打死我来的。” “在你头顶！”白怀喊了一声，看样子也在躲避子弹，天行道的教徒与青云门的人死了一地，白怀一个没注意，悬浮舱被击中，晃动一下，温斯顿骂了一句，用重机枪对着后面就是一阵猛攻。 “神州现在不仅要通缉你，还要射杀你！”白怀朝贺硝大喊：“姜温说你挟持执行官，危险系数极高，要求直接击毙！” “姜温就是个疯子！” 贺硝骂了一句，手中挟持的雇佣兵下一刻就被赵恒开枪打死，贺硝沿着弱水躲避罗娜的子弹，手上TP的离子枪检测到非TP人员持枪，很快自动锁定，贺硝展开离子盾，TP的攻势很猛。训练有素的神州顶级雇佣兵不比贺硝几个人差，而且他们人数更多，贺硝多次尝试攻击未果，对方也没能击中他。 “谁让你打了人家老婆！”白怀在腕带里大喊。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也只是片刻，赵恒凭借高处优势朝贺硝发起新一轮进攻，却都被贺硝躲过去了，亭台楼阁在爆炸中倾倒，贺硝三两步越上了废墟，与TP拉开了距离，赵恒紧随其后，其他TP被温斯顿带着叶彰火力拦截，很快赵恒与贺硝就远离了集火点，贺硝手中没有枪，赵恒神色坚毅，丝毫不敢放松，举枪射击。 贺硝身后没有退路，前方也没有掩体，TP的目镜可以分析出路径，身为TP01，赵恒搭配目镜的射击准度能够与贺硝裸眼相媲美，子弹擦着贺硝的耳朵飞过，在他身后爆炸，贺硝占了速度上的优势，不再犹豫，转眼间逼到赵恒眼前。 赵恒从没见过哪个雇佣兵有这么快的速度与爆发力，这让他更加坚定眼前这个正在与他近身搏斗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雇佣兵，而是一个可怕的变异体，贺硝目前的心跳还算稳定，但力量已经完全可以与赵恒抗衡，近身攻击让赵恒没办法使用离子枪，他们陷入赤手空拳的搏斗，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贺硝的项圈忽然释放出强电流，贺硝抽搐两下，很快被赵恒打翻在地，他翻身而起，赵恒已经瞄准了他。 在赵恒扣下扳机前一刻，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离子枪，这颗子弹非常精准，对方用小口径子弹准确地射击到了他手中离子枪的蓄能舱，这是个很明智的做法，因为TP 的防护服可以阻挡神州大部分子弹，如果单靠这种小口径离子弹，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伤害，这时候只有射击蓄能舱能够阻止他开枪。 赵恒没回头，知道贺硝的团队有一位优秀的狙击手，虽然对方只有四个人，但三名主力与一个狙击手都是顶尖水平，已经可以组成一支完整的作战小队，身后气流涌动，赵恒猛地向前一扑，趴倒在地，躲过悬浮舱的撞击，贺硝拽住了温斯顿的手，借力跃上悬浮舱，远离了赵恒。 白怀远程狙击了赵恒的枪，在悬浮舱的摄像头里见到贺硝，问：“现在怎么办，离开神州？” 在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原先矗立巨大句芒神的车站地底忽然传来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咚咚垂击着地下毫无养分的土层，紧接着，地下水管中黑水喷出地面，伴随着动物与植物的腐尸，又一只巨型饕餮疯狂摇摆触手，爬出地面，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第84章 襄王 神州大型悬浮舱内囊括了救援、进攻、撤退所需的一切用品, 随行的九尾为林熄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除了几处擦伤，报告结果显示林熄被保护的很好。 “首席, 我们现在送您回总部。”九尾知道林熄要问什么, 先一步让方震启动悬浮舱, 被林熄拦下：“谁下达的射杀命令？” “董事长。”方震回答了他, 听出林熄语气不大好, 避免与他眼神交流。 林熄没有就此闭口, 而是问：“谁提出的请求？” 九尾委婉地提醒过方震很多次，首席对于这个样本非常重视，不同寻常的重视，方震也知道现在林熄不高兴, 但他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 干脆如实说：“……诸怀。” 林熄听到姜温的代号, 没有多意外，姜温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尤其把王承麟护的很紧, 贺硝两次打伤王承麟，姜温想要除之而后快，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首席，这个样本虽然重要, 但是不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神州的规则, 他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终生监禁都算缓刑了。”九尾劝他。 舱内静默片刻, 林熄说： “这项请求没有我的批准，越级上报，不符合公司条例, 视为无效。” 悬浮舱内升起桌椅，形成一个小型办公室，林熄在面板上登陆了自己的腕带账户，主机识别到执行官登陆，自动解锁所有权限，很快，呼叫面板上弹出请求通讯的对象“董事长”。 “周慕月临死前给自己注射了鱼妇细胞。” 贺硝的消息出现在林熄的腕带上，他举枪扫射一片肉瘤，白怀拉远悬浮舱，躲避触手，剩余三人利用触手做掩体，反击TP的进攻，听到贺硝的话，白怀大喊一句：“还他妈来？！” 贺硝没回答他，第二只饕餮突破了包裹外表的胎衣，鲜红的肉瘤代表它旺盛的生命力，饕餮吞食了神女的残骸，地上幸存的人类也被他席卷，养分滋养了它的身体，短短五分钟之内，它就从东部句芒车站蔓延到了中心的神女大厦，与此同时，它的触手也延伸到祭祀场四周，很快没过了襄王殿内倒塌的建筑物，代替祝融火墙，包裹了众人。 这只饕餮由于吞吃了同伴尸体，比先前的“神女”体型更大，力道更强，触手在枪林弹雨中寻找食物，几乎不受任何攻击的影响，粘液腐蚀着周围的建筑与人体，废墟上挂着不少被腐蚀一半，从半空中掉落的四肢，不多时，祭祀场地内就只剩三只小型悬浮舱与两只大型悬浮舱。TP与首席团各乘一辆，与贺硝他们驾驶的型号相同的剩下两个悬浮舱也很快覆没，几个A级雇佣兵从半空中下坠，幸运的就被大悬浮舱接住，不幸的直接掉入触手堆中，眨眼就没了人形。 天行道几乎全军覆没，青云门也死的死伤的伤，很快，地面已经完全被饕餮蠕动的□□占领，贺硝与林熄在神女大厦顶端炸了个大洞，不断攀升的肉瘤很快充斥了整栋大楼，血色的触手盘绕在神女破碎的雕像上，占据了神女原来的躯壳。 “这东西打不死，我们先撤退！”贺硝架起机枪，对准外围触手：“小叶来。” 叶彰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贺硝吩咐他：“看见东西就打。” “好！”叶彰兴奋地点点头，爆破声随即炸响，一条触手打碎了玻璃，贺硝二话不说开枪扫射，温斯顿抛出一颗□□，很快把饕餮身上炸出个窟窿，以前这类棘手的问题，奥林匹克会交给他们做，不过现在有人为他们善后。 贺硝眼见TP们暂缓对他们的攻势，转而集火饕餮，正要突出重围，一条厚重的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席卷而来，肉瘤很快向他们这边聚集，如同巨蟒飞速将他们紧紧卷住，拉向自己，叶彰两架重机枪同时射击，贺硝也换了把B型冲锋枪，但他们的武器装备都是最普通的规格，面对这样的大型变异体，根本无法抗衡，白怀已经把悬浮舱拉升到最高，还是不可避免地栽向地面。 饕餮攀附废墟延伸到空中，如果没有这辆悬浮舱，他们不可能出得去，现在不能够弃舱，贺硝给温斯顿使了个眼色，温斯顿会意，贺硝让叶彰看好舱内，自己则和温斯顿打开舱门，爬上了悬浮舱顶端，借助高处优势，接连扫射，温斯顿左手枪右手刀，他的实力比贺硝弱不了多少，他们极力想要摆脱触手，但情况没有改善多少，仅仅是减缓了触手向下拉拽的速度。 “这只饕餮是自鱼妇细胞研发以来，我们所见到的最大、攻击力最强的饕餮，其他同伴的尸体是一个很好补给。” 九尾扫描着祭祀场上的饕餮，对林熄说，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血红色的饕餮下方，一条暗红色的、稍稍细瘦的触手从鲜红的□□中伸出。 “上一只饕餮虽然被炸开了，但并未完全死亡。”九尾读取着战场数据： “它复生了。” 林熄听见“复生”一次词，脑海中顿时响起排山倒海的祈祷声，神女无极，此刻没有虔诚的信徒，所有以神女为食的信徒最终都成为了神女的祭品，他站起身，望着玻璃外的饕餮，轻声说： “襄王。” 神女在襄王的庇护下得以重生，两只饕餮的触手很快相互缠绕，不断相互啃食，蠕动着、相互拉扯着成为一个整体。 这就是周慕月的最终目的，林熄想，无论是朝云暮雨的祭祀也好，还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典故命名也罢，至少现在，周慕月彻彻底底与他心目中遥不可及的“神女”融为一体，哪怕甚至不是以活体人的形式，在最后的时刻，柳月也在他的身边。她没有被林简山的计划禁锢，也没有靠林简海的药物续命，只有周慕月此时此刻与她相互庇护，同生共死。 林熄觉得恶心。 “TP撤出来了，准备轰炸。” 方震向TP们下达了总部的指令，这次没有姜温越级请求，董事会在视频中见到了贫民窟的饕餮，要求进行无差别轰炸，范围是整个贫民窟。 “五分钟后开始轰炸，请无关人员尽快撤离。” TP们乘坐的大型悬浮舱重组为七个小型作战舱，置于悬浮舱中间的大型舱载轰炸机离开了母舱，离子弹正在蓄能，复合元素型□□也蓄势待发，成功营救执行官，九尾控制悬浮舱，即将启程回到神州，悬浮舱升到高空，林熄看见了被肉瘤拉扯的摇摇晃晃，难以摆脱的悬浮舱C9-002。 “打不死啊根本打不死！”白怀在卫生间隔间里快要抓狂。 正如神州的天气预报所说，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了人造的金色屏障，大苍穹的日光完全照拂着这片废墟，爆炸产生的热量让周围的景物由于热浪而波动，这里是一片炙热的修罗场，神州的轰炸机已经在不远处严阵以待，很快这里就将成为一片黑灰色废墟。 温斯顿气喘吁吁，叶彰手中的机枪能量也即将耗尽，贺硝满手是饕餮的血，差点握不住枪，直起身，看见林熄乘坐的大悬浮舱升空了。 玻璃折射出耀眼的金光，贺硝微微眯了眯眼。 驺虞图纸已经交给林熄，这次任务结束了，他应该把林熄还给神州了。 林熄本来就属于神州，事实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贺硝感觉到难受，不是身体的疼痛。他感觉自己某一刻仿佛真真正正拥有过林熄，现在将要归还，就像从他身上抽走了什么东西。 他感觉若有所失。 他有点意外，在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一切爱他保护他的人后，他竟然在这片废土还有除了钱，可以称得上“失去”的东西。 尽管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林熄顺顺利利回到神州，尽快撤离也是理所应当，但贺硝透过刺眼光芒看见林熄的眼睛时，还是有点怅然。 好像一条被即将被主人丢弃的狗，主人要搬家，就将他栓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一瞬的出神让他险些被出触手拉下去，温斯顿帮他打断了触手，蹙眉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允许贺硝继续想林熄了，他集中精神，再次瞄准了饕餮，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离子枪提示权限解锁。 几秒钟后，温斯顿诧异地看着贺硝手端着一把A1-770机枪，与此同时，脚底下传来叶彰的大喊：“贺哥！这儿有一颗备用V65元素弹！” V65元素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力堪比一只微型导弹，神州每个作战舱都配备一颗，作为紧急情况的应急弹药，但白怀抢来这个悬浮舱后，所有延伸功能都被锁住了，因此这颗元素弹还没有被消耗。 现在这只悬浮舱权限全面解锁，武器库显示贺硝手中的离子枪拥有与TP同等级的临时权限。 贺硝的腕带上跳出一条匿名消息： “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能够无视保卫处禁令解锁权限的人，整个神州除了董事长就还有一个，贺硝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看着眼前的饕餮都觉得可爱很多。 “他们怎么会——” 方震眼看着原本困于饕餮触手中的悬浮舱猛然加大火力，元素弹爆炸产生蓝色火焰，旋即吸收氧气变为橙色烈焰，巨大的变异体发出沉闷的呼号，舱顶蓝色光束不断爆破，饕餮紧紧缠绕的触手在神州射速最快、蓄能量最大的通用机枪扫射下飞速回缩，他十分错愕，回头看到端坐的林熄，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捕捉到样本Y5-1760行踪，是否继续击毙？”赵恒向方震汇报。 “不要射杀。”方震收回目光，紧紧盯着饕餮，回复他： “刚接到总部命令，执行官截停了射杀令，这个样本目前尚有研究价值，董事会已批准。重复一遍，不要射杀。” 罗娜驾驶着小型悬浮舱，带领其他几个TP布置好了蓄能器，赵恒投弹后，他们会朝着蓄能器集火，让蓄能器吸收离子弹的能量，在元素弹爆炸时，蓄能器将会达到能量饱和，其释放出的能量能将复合型元素弹的威力扩大到3倍以上，确保爆炸范围内无活物。 第85章 阴天 C9-002冲出了火焰, 一颗巨型燃/烧弹擦着C9-002的舱体投落，顷刻间被饕餮吞入体内，与此同时, 罗娜带领队员们向蓄能器猛攻, C9-002跌跌撞撞地驾离了姑瑶山祭祀台, 饕餮挥舞着触/手, 似乎愤怒于到手的食物脱逃。 元素弹爆炸声令人耳鸣, 气浪推的悬浮舱摇摇晃晃, 饕餮的挣扎使轰然震动，一朵蘑菇云瞬间在神女大厦上方腾起，金属废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倾轧向四周。 TP们的任务还未结束, 数颗离子弹与一颗微型导弹接连落下, 神龙玉宇四周撑开巨型离子防护盾, 周围一切违章建筑顷刻间被夷为平地，爆炸声接连响起, 贫民们慌不择路, 尖叫着逃离，但狭窄的道路与老旧的设施很快造成拥堵，倒塌的建筑物堆积如山，废水从地底生化池翻涌上来, 没过街道。 贺硝这时才明白, 炸死饕餮只是神州的目的之一，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彻底清除玉宇环线沿途的障碍物, 这次轰炸过后，贫民窟幸存的人口甚至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在董事会做出无差别轰炸的决定之后, 将不再有人能够阻碍玉宇计划推进，神州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不违背公司宗旨的理由来清扫障碍，发射几颗元素弹付出的代价，比起和贫民们扯皮拖延的时间成本不值一提。 “投放完毕，准备撤离。”赵恒向方震汇报。 方震允许撤离，悬浮舱上众人如平常一般鸦雀静默，方震向董事会反馈，九尾记录饕餮最后的数据，雇佣兵们或包扎，或抱着手休息，没人在意下方劣等基因的死活，他们如蚊虫一般细微的尖叫与呐喊早已被爆炸声淹没。 神州西部上空，弥漫的烟雾与尘埃遮蔽了晴天的太阳，本来拥挤吵闹的贫民窟霎时间只剩下了建筑倒塌的轰响，这时，叶彰指着下面大喊：“贺哥，那里有个小妹妹！” 贺硝闻声看去，一个小女孩，扎着两把短秃秃的稀疏马尾，灰头土脸的，正在拉着她的母亲拼命奔跑，贺硝一眼就认出那是何东的妻子和女儿。 她们侥幸从爆炸中逃脱，但爆炸引起的地震造成地面严重变形，地下黑水如泉涌，很快淹没她们身后的街道，灰尘与废墟紧接着将她们覆盖，叶彰趴在窗边一回头，贺硝不见了。 林熄支着头在悬浮舱窗边看爆炸，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然看见一道人影在火光中一跃而下。 贺硝跳下去了。 C9-002冲出了轰炸圈，温斯顿他们发现贺硝没在悬浮舱上，为时已晚，他们已经失去了贺硝的视野，元素弹引起的连环爆炸还未结束，地面裂痕蜿蜒崎岖，大批废墟倾倒入裂口中，旋即被黑水没过，烟雾弥漫，四处是熊熊大火。 贺硝落了地，地面温度很高，烟雾燎的他眼睛生疼，到处是被压变形的平民，贺硝认出面洽是他与林熄藏身的布坊，此刻布坊已经被旁边倒下的高楼压扁了，血水从下方蔓延，滴入裂开的土层，周围充斥着腐肉被烧焦的味道，他环顾四周，在一条金属杠下发现了被压住的小女孩。 汹涌的洪水向她们涌来，女人身上湿漉漉的，显然从黑水中逃出就已经几乎费尽她的力气，她焦黄而憔悴的脸上满是惊恐，尖叫着努力搬动金属杠，却没能挪动分毫，小女孩胳膊与腿上血肉模糊，哭的撕心裂肺。 一只手撑住了金属杠，女人拼尽全力也没办法移开的沉重物体被轻而易举地推到一边，金属杠翻滚几圈，砸重了一辆老式汽车，女人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雇佣兵。 “走吧。”贺硝没多说，抱起小女孩：“还能跑吗？” 女人点点头，贺硝说：“能跑多快跑多快，就当是为了你女儿。” 贺硝腕带上展开贫民窟的地图，他找到未堵塞的道路，强壮的雇佣兵在前方开路，女人只需要拼命跑，做这种情况下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前路再没有任何障碍，他们已经到了贫民窟边缘，差一点就要跑出轰炸圈，一条猩红色的触/手带着火，猝然从地面裂缝里窜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贺硝想这条触/手应该是在地底躲过了轰炸，再顺着下水管道爬到了这里，燃/烧弹未及将它烧死，它已经开始吞食周围的尸体，很快将几人包围，身形涨大到背上的火焰不能摧毁它的地步，粘液缓缓从它身上滴落，贺硝手中TP的权限已经停了，他别无选择，也只能咬着牙举枪瞄准。 正此时，一片阴影倾轧过来，贺硝抬头，侧后方六层小楼拦腰折断，瓦砾扑簌簌掉落，惊起一片灰尘，地震造成地面塌陷，这里变成了低洼处，前方洪水正在向他们汇聚，饕餮残肢扑向他们。 就在这时，贺硝听见天空传来气流旋动的声音，他抬起头，一辆小型救生舱急速飞来，舱头玻璃后，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眼尾的红痣在火光中灼灼。 林熄。 贺硝心脏猛跳了一下，瞳孔放大，后背汗珠立时滚落，不可置信。 错愕惊诧只是一瞬，下一刻，悬浮舱呼啸而过，贺硝喊了句“抓住她！”同时自己一跃而起，一手抱着拉着小女孩，另一手紧紧抓住了悬浮舱伸出的救生梯，女人也抓住了小女孩，救生梯上摇摇晃晃挂了一串人，林熄正准备拉升，处于最底下的女人的脚腕被一股力量扯住了。 小女孩猛地被拉扯，险些掉下去，被贺硝一把拽回来，贺硝低头，女人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脚腕已经被饕餮腐蚀，深可见骨。 贺硝一手抓着救生梯，一手还要抱着小女孩，分身乏术，女孩惊恐地喊着妈妈，尖叫着哭泣，女人脸上满是泪水，斑驳干枯的头发被烧焦了，贺硝想要借助小女孩的力量将女人带上来，但与饕餮拉锯很难，四周爆炸还在继续，余震一波又一波，如果强行拉起母女二人，很可能使小女孩肌肉严重拉伤，甚至可能将她生生撕成两半。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 这双手细腻而洁白，修长的指尖上指甲洁净而圆润，没有一丝老茧或者破皮，一看就是精心养护，干干净净，在满是烟尘的贫民窟里还能保持一尘不染。 贺硝抬起头，林熄跪坐在舱门边，抱住了小女孩。 他的长发垂落在身侧，眼睫微微下垂，掩盖了半颗红痣，唇瓣因为手臂用力而轻轻抿起，双颊被周围的热浪烘的泛红，神州的超特权阶级首席执行官正在配合一个拥有劣等基因的变异体营救两个贫民。 贺硝回过神来，他们一同发力，林熄将小女孩抱入悬浮舱的瞬间，贺硝拉住了女人的手臂，女人第一次见到执行官，一时间忘记了恐惧，呆滞地望着林熄，直到腿部的痛感传来，她才发现饕餮已经攀上了她的腰。 她又尖叫起来，贺硝极力将她向上带，但饕餮很快爬到了她的胸口，下方水位不断升高，再不拉升这只小悬浮舱就要被淹没，饕餮延伸出另一条触/手，无声息地伸向悬浮舱，女人惊恐地瞪大眼睛，贺硝一转头，看见自己身后涌过来的异生肉瘤。 “来不及了。” 林熄冷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贺硝回过头。 女人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泪珠滴到废墟里。 贺硝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立时阻止她：“别——” 女人脱开了他的手。 林熄拉升到最大，悬浮舱瞬间腾空，女人则在一瞬间被翻涌的触/手拖拽向下方，贺硝翻上了悬浮舱，小女孩与林熄站在窗前，她垂下脑袋，看见下方正在被饕餮分食的母亲。 检测到侥幸逃脱的饕餮，TP立即补投了元素弹，他们停留的区域被彻底摧毁，贫民窟再一次地动山摇，黑水如喷泉般溅向空中，救生舱在最后一刻冲出烟雾，贺硝看向窗外。 远处巨大的红色异生肉瘤附着在神女集团曾经的大厦上，疯狂地翻滚，身上布满了火焰，断肢不断弹跳，逐渐变为灰烬，以姑瑶山祭祀台为中心，重重宫闱已经倒塌，破旧的霓虹灯牌被炸碎，老旧紧凑的建筑也被夷为平地，烟尘笼罩了贫民窟这个大型垃圾场，弱水在元素弹爆炸产生的热量下尽数蒸发，很快形成积雨云。 舱内的天气预报播报着实时天气。 “未来两小时内会持续降雨，请带好雨伞或引流器，短暂的黑暗后，人类必将迎来崭新的黎明，神州公司，为人类保驾护航。” 淅沥的雨珠很快变为倾盆大雨，沉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明光，灰色的雨水拍打在悬浮舱上，在玻璃上汇聚为一股股细小的水流，雨刮器扫开酸雨，温度很快降下来，污水在废墟间流动，大火很快熄灭，露出贫民窟衰败惨淡的真实样貌。 原本闪烁摇晃的霓虹灯牌彻底脱离门框，摔碎在地上，贫民窟被灰色笼罩，寂静如同辐射区的荒山，天行道就此被抹去，楼阁台榭付之一炬，姑瑶山祭祀台残破不堪，摇摇欲坠，终于开始向侧边倾斜，濒临死亡的饕餮无力地从破败的楼身上滑落，拼命挣扎，赵恒立即投出最后一颗元素弹。 又是一声巨响，饕餮从半塌的楼身当空掉落，神女集团的标识摇摇晃晃，轰然坠落，林熄脱口而出： “妈妈！” 林熄是跟着林简海一同到达贫民窟的。 林熄恍然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梦中，他站在高处的悬浮舱中，看见他被贫民分食的母亲，远处另一只悬浮舱上是他绝望的父亲。 倒塌的巨物扬起漫天灰尘，地震后地面裂开一个大口子，碎石纷纷往里面坠落，衣衫褴褛的难民们面黄肌瘦，争相恐后的扑向同一个方向，哭声与尖叫声充斥整个梦境，林熄眼前一片血色。 林简海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小熄，不要看。” 林熄又听见柳月的声音。 “妈妈很爱你，但妈妈有不得不做的事，超越一切利益的追求。” “那是什么，妈妈？” “平等，生而平等。” “林熄，不要看。” 大厦倒塌引起爆炸，温热的触感传来，贺硝张开双臂抱住他，救生舱最多能容纳两名成年人，加上小女孩显得拥挤，他们紧紧挨在一起，贺硝的手掌上覆上他的眼睛，挡住骤亮的世界，下方小女孩紧紧抱着贺硝的腿，大厦倾覆，神女闭上了眼睛。 “但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啊，妈妈。”林熄喃喃自语。 九尾认定饕餮已经完全死亡：“辛苦各位，任务完成。” 林熄没有睁眼，额头抵在贺硝胸口，沉沉呼出一口气。 第86章 秋社 救生舱冲出了爆炸, 平稳落地，林熄先出了舱，贺硝一出去, 就被TP包围, 赵恒神色戒备, 高声警告： “不许动！放下武器, 远离首席！” 贺硝轻轻在小女孩肩膀上推了一把, 小女孩向前跨出一步, 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贴紧了林熄，有些害怕地回头看他。 贺硝朝她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一抬眼, 林熄在看他。 幸存的雇佣兵围住了林熄与小女孩, 远远地离开他，同样举枪戒备, 林熄负手而立,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人，一如既往。 对上他的目光，林熄眼睫轻轻一颤，垂下眼眸。 八支麻醉剂同时射/入贺硝体内, 这是神州经过对他身体的学习, 从882元素中提取的新一代强效麻醉剂，贺硝摇晃了一下, 倒了下去。 “Y5-1760捕捉完毕，即刻开始试验。” “电击准备。” *** 神州科技大厦，清晨日光和煦, 王承麟冲进了办公室，声泪俱下。 “首席！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您了！” 林熄放下手头文件，神色倦倦，支着头，抬手制止王承麟抱大腿的动作：“好了，没什么事。” 王承麟一把鼻涕一把泪：“姜温，不是，姜首席跟我说你没事，结果我刚出院，您就进去了！真是万幸！检查结果只是轻伤，基因也没有污染，如果您在那种地方受了什么伤，身边又没有人，那就真的” “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林熄递给他纸巾。 王承麟哽咽。 “如果只是来哭的话，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林熄淡声说。 林熄很少流露出工作以外的感情，也从不浪费时间，王承麟听林熄要赶自己走了，连忙吸吸鼻子，抹了抹眼睛，带着鼻音开始回到岗位后的第一次汇报： “天行道事件参与的信徒已经全部处理，财务部已经计算了各项损失总和。”王承麟将财务部的报告展示给林熄：“所幸这次事件没有对公司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对您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部分损失很快可以被公司日常经营收入弥补。” 林熄示意他继续，王承麟打开另一份文件：“总部针对于饕餮的轰炸行动，同时清扫了神龙玉宇沿线，玉宇计划的建设速度大大加快，预计两年内可完成，诸怀首席认为该工程附近区域可以进行再开发，趁此机会整顿贫民窟，对公司整体利益有利。” “让技术部和财务部做可行性评估吧，计划可行，我会向董事会提出执行请求。”林熄同意了这项提议。 王承麟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熄一眼，他在医院时，就听说姜温要射杀林熄一直很在意的重要样本，结果被林熄截停了指令，这导致林熄与姜温本来就一般的关系变得更僵硬，他试着说：“首席，诸怀也是从公司利益出发，他不会做出损害公司利益与股东利益的事情的。” “他当然不会。”林熄浏览着财务部的报告，没抬头： “他正在尝试从姜先生手中获得神州的股份吧，如果他取代了他的父亲，那么他就会是神州的大股东，包括你名下的神州股份，他以你的名义从市场上购入大量神州股份，如果你们的感情保持和睦，你的就是他的。” 姜温几个月前才以王承麟的名义购置了一批股票，而且不止是神州的股票，还有其他大小公司，姜温作为神州的首席财务官，不好直接投资其他公司，但王承麟的身份就方便很多，毕竟王承麟不在神州的权力中心。 王承麟知道林熄肯定得到消息，但林熄从来没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说，颇有默许的意思。 林熄关闭了报告，抬起眼，看着他： “你可以告诉姜温，等到他成为神州股东的那一天，可以根据公司章程否定我的决定，射击我的样本，但在此之前，他只是神州的财务官，我无权干涉神农氏内部的事务，但我有权管理神州首席团。” 神州和其他的公司不一样，就算是首席团提案，也必须经过林熄的同意。甄富贵越过法务部提出处理Y5-1760的要求，尚给林熄留了斡旋的余地，所以林熄事后没有追究。但姜温越级提出射杀Y5-1760的请求，险些让Y5-1760直接丧命，毫无疑问挑战了林熄的地位。 林熄知道姜温是个聪明且谨慎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姜温这些小动作就会收敛很多，他避免了耗时耗力的正面冲突，同时也在用王承麟名下的股份提醒姜温，王承麟目前还是他的下属，他决定着王承麟能得到什么，不能得到什么，甚至完全能够决定王承麟的去留。 王承麟噎了一下，小声说：“他成为神州的股东，董事长也还是神州的控股股东呀” 林熄轻轻一哂：“别替他紧张，这些做法又不违背公司条例。” 王承麟吞了口口水，缩了缩脑袋：“噢。” “也别替他委屈，继续汇报吧。”林熄说。 王承麟抿了抿唇，整理好自己的声音：“天行道事件造成了A+雇佣兵减损，雇佣兵积分榜更新，保卫处重新递交了秋社安保名单，与历年秋社一样，选拔了A+级雇佣兵中积分排名前13，今年增加了两人，一共15人。” 林熄桌面上展开一份名单，林熄略略看了看，稍作改动，敲定了最终结果：“可以了。” 秋社是神州每年秋季定期举行的、以“庆祝秋收”为名义的大型酒会，宴会餐饮主要由山海集团下食品公司“招摇山”提供原材料并且加工。 与神州公司庆典不同，只有在神州股份达到一定比例的公司才有资格选派代表团参与秋社，而在神州能说得上话的公司，背后都有家族性质的集团，因此秋社实质上是一次神州基地中各大利益集团的会晤，代表团成员一般是各集团内部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不乏集团未来继承人，所以秋社除了展示神州丰厚的食品技术成果，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利益结合，简单来说，经常被各利益团体当做高端相亲大会。 而作为神州大型活动的安保人员，也是神州雇佣兵们的一种荣誉，因为董事长从来不参与TP，利益集团内部会晤也不属于林熄的公众活动，所以安保人员里面通常不是TP，而是普通雇佣兵，能够执行秋社的安保任务，说明积分排名足够高，得到首席团的青睐，将来很有可能成为TP。 王承麟瞄了一眼名单，心里嘀咕保卫处估计不愿意进行这改动，但有姜温这次的事情杀鸡儆猴，保卫处应该也不敢大吵大闹，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飞速将名单反馈给保卫处，说： “这里是审核后的秋社参与人员名单，集团数量与往年没有太大出入。” 能参与秋社的集团都是林熄所熟知的，没有鱼龙混杂的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王承麟继续说：“邀请函随后发出。一周前运营部下了订单，招摇山食品技术公司已经将原料样本送至技术部，检查无误后会立即开始准备秋社餐饮，除此之外，秋社的场地安排等其他准备均已经完成，三日后，各集团代表将陆续到达神州，五日后秋社开始，为期七天。” 王承麟给林熄递送了一份请柬：“这是神州科技公司董事会向您发出的正式邀请函。” 林熄继承了他父亲在林氏山庄军备技术与制造公司的股份，林氏山庄虽然只是山海集团下的一个子公司，在母公司没有股份，但也是山海集团旗下的一个主要产业，除去横跨神奥的相柳公司，林氏山庄是神州范围内明面上最大的军火公司，在集团内的地位仅次于神州公司，故而林氏山庄也在邀请行列之内。 虽然林氏山庄的董事长是林熄的小叔叔林简云，但是林简云没有公开的继承人，业内已经默认林熄日后会继承林氏山庄，所以神州的邀请函直接发送给了林熄，他将作为非股东特殊代表，以林氏山庄的名义出席本次活动。 林熄打开了邀请函，这次秋社的地点在南半球一片污染系数很低的无生物海域，系大洋集团五年前购置。神州会给秋社场地承包商支付很高的酬金，因此每年有很多公司挤破脑袋想要争取成为承包商，大洋集团主要产业就是房地产与建筑业，其下酒店数不胜数，所以在这十几年里数次成为秋社的承包商。 为了这次秋社，大洋集团几年前就开始筹划，到了现在，沿途水域净化已经完成，水陆空防御屏障也已经建立，巨型豪华游轮“鲲鹏号”将从22号辐射区的“北冥港”启航，历时七天六夜，途径三个神奥共建港，在第七天晚上到达位于在45号辐射区的“南冥湾”，在南冥度假区举行闭幕仪式，第八天一早各代表团共同启程回神州。 待在基地里老老实实求生存只是贫民与一般居民期望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钱多到溢出来的利益人群来说，走出基地，到辐射区旅游也不失为好选择，神州与奥林匹克很多公司都在全球各辐射区有“方丈山”，即花大代价净化污染后开发的旅游度假村，受众就是有钱的富豪们，旅游业带来的收益虽然比不上科技产业，但也很可观。 林熄工作很忙，但九尾说偶尔的放松对他的眼睛有好处，他合上邀请函，王承麟又说：“貔貅首席提交了请假申请，系统已经通过，但首席团的请假申请还需要您最终通过，请假理由是……” 王承麟看了看：“呃，这段时间太累了，请两天假去做身体保养。” 甄富贵的骚包远近闻名，林熄已经预料到他为了这次秋社准备更骚包，这两天没有财务部什么重要工作，他同意了申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最后一件。”王承麟有些犹豫：“在您住院的这三天里，董事会数次表达了对您的做法的不满，TP01转达了董事长的要求，董事长希望您去见他。” 林简海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林熄早有预料，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没有其他待处理的事项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王承麟收起文件夹，问。 “暂时没有。” 这时，九尾在门外递交了身份信息，首席亲自到执行官办公室，说明有一些不便于秘书转达的事情，王承麟很有眼色的离开了办公室，在他离开后，九尾说： “林首席，驺虞已经正式投入建设。”九尾打开了图纸芯片：“您带回的图纸很详细，比起一代驺虞，这一代驺虞明显缩小，构造也更精细，以目前神州的水平，一个月以内就能建成并使用，按照您的要求，技术部重启了驺虞计划，并且依旧作为一项最高机密计划。” 第87章 盘古核 听到九尾的汇报, 林熄罕见地露出满意的神色。 “不过有一个问题，模拟结果显示，驺虞可以正式应用, 但这份图纸具有很强的针对性, 在一代的基础上做出了更贴合使用者的改进, 虽然很匪夷所思, 但根据图纸来看, 这些改进似乎是针对” “柳月。”林熄接了她的话, 平静地说：“我母亲。” “图纸中附带了一组很奇特的变异体神经网络，检测出这组神经网络属于人类，我们将这组神经网络溯回到变异前，发现变异产生的原因是细胞衰败, 这类病例很特殊, 我们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是谁, 二人心知肚明，九尾的数据大脑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见到的饕餮实际上是……” 林熄点了点头。 九尾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 属于柳瑶的那部分情感被调动起来, 一向灵活的数据体罕见地说不出话，轻轻呢喃：“姐姐……” 悲痛已经在贫民窟消弭，林熄此刻只是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我没有录入档案，没有什么记录的必要, 也没有让董事长知道的必要, 我不想董事长再受到刺激。” “……我明白了。”九尾整理好情绪，继续说：“您带回驺虞图纸能够应用, 但效果会大打折扣，如果基于我们的使用者再开发新一代驺虞，可能需要一到两年时间。” “我知道了, 驺虞计划持续推进，在此之前，先应用二代驺虞吧。”林熄说，又问：“最近盘古核情况怎么样？” “稳定了一些，在您离开神州期间，没有出现大规模断电。”九尾说。 林熄轻轻舒了口气：“那就好。” 九尾离开后，林熄披上外套，前往-50层。 悬浮舱顶部提示灯亮起，与此同时，检测区感应到悬浮舱到达，昏黄的灯带层层亮起，神州总部最底层温度很低，幽长的甬道内，除了林熄的脚步声没有其他声音，即使是林熄，也要通过长达100米的检测区，在这里他会通过5层身份验证，确认是首席执行官本人后，董事长办公室第一道舱门缓缓打开，TP们持枪而立，在林熄面前，是办公室第二道舱门，此刻紧紧闭合。 林熄越过了赵恒，径直走到身份提交窗口，识别了瞳孔，很快，紧闭的舱门开启，冷气扑面而来，林熄拢了拢外套，抬步走入。 办公室内很空旷，山海集团的标识静静悬浮在空中，数据线错综复杂形成网络，淡蓝色光芒如同溪流，缓缓流动，最终汇聚到中央，形成一棵枝繁叶茂的荧光蓝色数据树，包裹着树干中心一颗巨大的浅蓝色四方体。 神州科技公司的命脉掌握在林熄眼前的四方体中，它是神州科技公司研制出的巨型能量转化器，整个神州人类基地的一切能量都由其转化317元素后供应，无论是四象卫星，还是苍穹屏障，包括神州赖以生存的低空太阳所需的能量，都来自这个转化器。 如果说女娲塔是神州一切数据河流的发源地与最终归宿，铸就了神州辉煌的科技成果，那么这颗转化器就是神州人类基地的生命源泉，岌岌可危的人类文明通过转化器得以延续，故而神州将这颗对于基地来说有开天辟地作用的转化器命名为“盘古核”。 再往前，就是-50层的第三道舱门，也是最后一道、神州防守最严密的一道门。 林熄没有再往前，他很少进入第三道舱门。 “董事长，我来了。” 盘古核投射出巨幅影像，面板上显示正在连接，片刻后，悦耳的女声提示林熄：“盘古核连接成功，欢迎您，首席执行官林熄。” 无数蓝色文字凭空出现，如同一面屏障环绕住林熄，其中几个从这面字墙中浮现出来，在林熄面前排列成一句话，没有声音： “你太任性了。” 林熄抬起眼。 林简海从没说过他任性，从小到大，无论是林简山，还是林简海，都以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他，任性、随意这种词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无声的悬浮文字看不出情绪，但林熄知道林简海还在生气，沉默片刻后，他直言：“我带回了驺虞图纸，没有让其他股东知道。” “九尾已经告诉我了。”文字重新排列组合：“但这不是你冒险的理由，如果你让我知道，我可以允许TP随行。” 在前往贫民窟之前，林熄就明白，如果让林简海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出动TP，最好的结果是让他与TP一同前往，但很有可能只有八个TP前往贫民窟，林简海不会让他冒这么大的险。但出动TP意味着盘古核将失去保护，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只有他与九尾并不能完全应对，他想尽量减少TP离开林简海的时间，所以他选择了只带一个样本Y5-1760随行。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但在这件事上，你太冒失了，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第二行文字浮现出来：“我答应过你母亲，会照顾好你。” “我想为您做点什么。”林熄抿了抿唇，有些固执地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去尝试。” “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尝试改变现状，辛苦你了，小熄。”冷冰冰的文字透露出几分温和：“但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不要受到本不应该受到的伤害，神州可以给你足够的保护。” 林熄沉默以示反对。 “远离那个样本，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护神州利益，能答应我吗？”文字环绕在林熄周围。 林熄手心微微收拢，文字墙没有强迫他做出承诺，只是说：“小熄，你需要好好想一想，比起我，神州更需要你。” 林熄没点头也没摇头，半晌，垂眸说：“我知道了。” 林熄离开后，盘古核向女娲塔发送了他们的对话，数据体的好处就是数据可以直接传输，不用担心信息泄露，正在保卫处的九尾接收了信息，片刻后回复： “小熄一直都是个很固执的孩子，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我们只能庆幸，他做的大多数决定都是正确的。在这个问题上，他做的决定不算正确，但他也不会改变想法，不过现在没有人能够做出完全正确的决断。” 九尾的这些话是以“柳瑶”的身份发出，此时此刻，她不是神州年轻的首席技术官，而是神女集团的青年董事长柳瑶，她顿了片刻，继续发送：“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我想，这也是小熄着急的原因。” 盘古核似乎陷入思考，人脑处理信息的速度没有数据体那么快，九尾给出了这个月的最新报告：“本月小熄的身体健康状况报告已经整理出来了。我做了初步分析，从姐姐离开后，小熄就长期处于不安、焦虑的环境中，十六年前的泄露事件使这些情绪达到一个新的峰值。这之后，不安与焦虑的情绪一直在积累，虽然期间服用了各种药物，但情况并没有好太多，抗衰剂对抗焦药物有很大干扰，在发现两种药物同时服用产生的副作用后，抗焦药物已经停用。比起之前的数据，从贫民窟回来后，他感到更强烈的不安，这些情绪并没有对外表现。” 九尾下了结论：“他需要一个药物以外的情绪引导方式，否则这样继续下去，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很大影响，尤其是遗传性眼球早衰会加剧。” 盘古核迟迟没有给出答复，九尾知道这个问题放在现在很棘手，她承诺道：“技术部会持续更新治疗方案，努力寻求最好的解决方法，我与方震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神州利益，保护小熄。” 长久的沉默后，盘古核回复：“好的，辛苦你们了。” “不得不说，这十几年我们的变化都很大。”九尾结束了对话，看向面前的方震。 方震没反驳，站起身，面前的面板上反复播放着TP们作战时的画面，没人想到那只小型救生舱会弹出母舱，方震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 35层临时实验室。 临时实验室通常用来隔离特殊样本，方震与九尾站在巨大的曲面玻璃前，贺硝躬着身子，垂着手坐在玻璃另一面的悬浮台上。 方震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贺硝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也懒得理会他，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之间很是沉默，直到九尾率先开口： “林首席允许你进行这次非法行动，我们没有权限改变他的想法，你在保卫处的管辖范围内，希望我们能谈谈。” 贺硝嗤笑一声，声音采集器将他的话清清楚楚传达到二人耳中：“你怎么不希望我愿意和你谈谈？” 方震板着脸，直言道： “与首席有关。” “哪个首席？”贺硝明知故问。 方震没理会他，说：“首席的身份很特殊。” 贺硝百无聊赖地抬起眼皮：“柳瑶的侄子，同时也是林简海的侄子，母亲是神女集团大股东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方震有些惊讶，他竟然能知道这么多，这些事情不可能是他一个雇佣兵有权限从档案室里查到的，只可能是林熄自己告诉他，九尾接了他的话：“所以他很特殊，林首席是我们需要保护的孩子，无论是他母亲的遗嘱，还是作为家族继承人，或者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我们希望你能明白，你是一个重要样本，但只是针对某项试验，但林首席，从整个神州来说都非常重要。” 方震说：“你作为神州的雇佣兵，保护神州利益是你的第一追求，你之前的种种行为已经极大的损害了神州利益，希望你好自为之。” 第88章 晨风 见贺硝没回答, 九尾说：“这件事和前面几次事故都不一样，现在想要处理你的是董事长，董事长做了决定, 无论如何, 林首席都会执行。” 意思是从现在起, 林熄不会再以“重要样本”的名义将他从神州法庭上拎下来, 贺硝冷哼一声：“我好自为之？真的是我挟持他吗？或者说, 你们真的有能力保护好他？” 方震的脸色很难看, 九尾在一旁说：“他与你年轻的时候真像。” 方震黑着脸，没有接受她的调侃，继续说：“你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首席这么想, 如果没有你, 首席根本不会具备独自前往贫民窟的决定。” “你们的想法同样不重要。”贺硝不以为然。 方震忍无可忍：“难道你还要用林首席虽然受到伤害，但因为你的保护没有受到致命伤害来安慰自己吗？你觉得这种事情是作为一个雇佣兵的荣耀？还是觉得林首席会因此依靠你、青睐你？幼稚、自欺欺人, TP完全可以做的比你更好。这就是你所谓的能力, 你希望看到的现状？” “……” 贺硝的眼中闪过一丝狭促，而后朝方震露齿一笑：“从来没想到，你也能说这么多话。” 方震握紧了拳，咬牙切齿, 九尾适时插口：“首席对你的约束, 就是对他自己的纵容，作为一名合格的雇佣兵, 你的第一选择应该是拒绝，并且上报董事会，接受不在你的权利范围内。” 贺硝已经没有耐心, 干脆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管不着。” “早知道不应该听从你的提议。”方震也失去了耐心，转向贺硝：“你再抗拒，也没有用，林首席不会再见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是他的决定？” “董事长的决定，就是林首席的决定。”方震寒着脸说： “首席远比你在乎神州的利益。” “哦哦。”贺硝毫不在意：“那你们也不用假惺惺地跟我谈，反正我不在意嘛。” “你！” 方震后背的陈年旧伤被他气的隐隐作痛，转身就走，九尾匆匆跟上，临走时吩咐研究员： “继续试验。” 两位首席离开后，研究员们抱着记录仪走进实验室。 “砰”地一声，贺硝一拳砸在玻璃上，高密度的曲面玻璃出现裂纹，很快自动修复，贺硝的拳面上带着血，玻璃上留下血迹，研究员们吓了一跳，贺硝侧过脸，沉声说： “……滚出去。” *** 五天后，神州科技大厦125层大型停靠台。 最后一批代表团到达神州，来自丹阕城的金色悬浮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舱体上印着发财银行的铜钱标志，这些标志都是用未被污染的纯金嵌到舱体上的，铜钱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 悬浮舱下行，缓缓停靠，舱门打开，露出里面全套真皮配置，在第二纪元不是人人都能拥有一座独立的纯净基因动物农场，专门用来制皮，皮质舱具镶嵌着珍珠与白玉，将甄家的土财气息展示的一览无余。 “大家久等了。” 女声传来，这声音不高亢也不嘹亮，音色偏低，听着让人很踏实，舱内踏出先踏出一只黑色细高跟，而后是低调奢华的哑光面料黑西装，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笑容却很从容。 今天是秋社开始的日子，现在集结在这里的不是各集团继承人，就是各公司新锐力量，秋社酒宴本就带有联姻意味，各代表团的装扮也在暗中较劲，相较于他们，女人的高定西装相当低调，但她眸光闪烁动人，流露出远超这个年纪的优雅与成熟。 “堂妹！好久不见！” 甄富贵站在了所有人前面，热情地朝她张开手臂，任谁看都觉得甄富贵今天的打扮过于骚包，大背头翡翠链子，金表钻石戒指，内穿一件花西装，外套水青色西装马甲，脑门上还架着一副黑墨镜。 “林首席，好久不见了。” 甄美丽越过了她的堂哥，朝林熄伸出手。众人的目光从甄富贵这只花孔雀转到林熄身上，林熄一贯以白色为主基调，九尾说他的眼睛需要适当放松，所以今天他换上了窄框金边眼镜，细链条垂落到香槟色钻石胸针的位置，他没像平时一样束发，而是用发带松松将长发挽在脑后，没有了黑发遮挡，他的身形清瘦许多。 高层的风拂落几缕耳边碎发，珍珠白西装外套披在肩上，挡着风。他站在另一侧栏杆处，眺望整个神州，所有人都在看他，但都默契地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都在同一个平台上，但林熄身上的疏离感自动为他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社交。 听到声音，林熄回过头，众人发现这次秋社林熄没有保持纯白的惯例，白色西装下，林熄身着一件浅紫色小尖领荷叶边衬衫，在一成不变的工装款式上做出更精致的改动，使林熄暂时摆脱了首席执行官的外貌，看起来更像林家的贵公子。 “好久不见，甄行长，路上辛苦了。” 林熄轻握甄美丽的指尖，他上一次见到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女人，还是在甄美丽10岁时随着她父亲一起来总部视察，那时她还是个有些怕生的小姑娘，一晃八年过去，甄美丽已经成为发财银行丹阕城支行的行长。 甄美丽将短发别到耳后：“总部和我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了，发展迅速，变化很惊人。” 短暂的寒暄后，甄美丽以平和的微笑收尾，转过头才想起她还有个堂哥：“哥。” 甄富贵正暗自伤怀堂妹和自己一点也不亲近了，听到甄美丽叫自己，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妹妹，想哥哥没？” 甄美丽躲开他的怀抱：“有钱呢？” “滚回丹阕城了，你不知道啊？也是，你平时工作那么忙，都不跟哥视频了。”提到甄有钱，甄富贵就心烦，转开了话题：“这次你来总部，什么都不用操心，吃的用的穿的你尽管挑，哥全包了！” “哥还是操心自己吧。”面对一副财大气粗样子的甄有钱，甄美丽有些无奈，环顾四周，有几个年轻公子朝她投来欣赏仰慕的目光，立即被甄富贵挡住了，甄美丽微微蹙眉：“哥。” “就知道你心疼哥。”甄富贵摸了摸头发，朝她一笑。 甄美丽侧过头去，没再接他的话，这时，代表们的目光纷纷聚拢在下面一层。 123-125层是神州大厦大型高层停靠区，也是悬浮舱出发层，中层与低层停靠区非战时不使用，神州外出的悬浮舱几乎都从这三层发出。124层中间板块向外延伸，连接123层，搭建成拓展平台。各代表团随行的雇佣兵都聚集在这里，到达场地后统一接受神州调令。两层中空处成为上行通道，一辆大悬浮舱载着神州的雇佣兵到达场地。 各集团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雇佣兵，但其装备与作战能力比起神州严格制度下管理的雇佣兵团差的很远，早已到达场地的雇佣兵们根据陆赫的调令，在两侧列队，舱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神州公司雇佣兵团总负责人方震，方震扳正着脸，在他身后，神州雇佣兵积分榜上排名前列的雇佣兵鱼贯而出，代表们注意到今年人数增加到16人。 负责本次任务的队长是个红色头发的年轻人，也是今年最有望进入TP的A+级雇佣兵，身形挺拔，带领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列队站在方震面前，方震简单强调注意事项，而后由队长挨个巡视，年轻人很是负责，仔细检查自己的队员在临行前有无差错，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有一定观赏价值，这些环节很好的向股东们展示了神州雇佣兵们的面貌，也展示了神州的面貌，表示他们的投资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检查完毕，各雇佣兵团准备登舱，众人的目光从124层离开，转而继续相护交谈，林熄身边没有人，他抱起手，轻轻倚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西服衣角被晨风微微扬起，他的目光随着日光落在神州组最后一名雇佣兵身上。 这名雇佣兵身形高大挺拔，白色高领长袖作战衫外套多功能马甲，露出的半截脖颈展现小麦肤色，宽肩长腿公狗腰，比他的小队长还高出半个头，脖子上挂着枪，插着兜，有些散漫地站在队伍最末。 贺硝。 林熄注意到他的右手似乎受了伤，缠着一条蓝黑色领带，日光下顺滑的布料盈着润泽的光，私人订制的领带上印着白色小圆点，简约但精致。 那是林熄的领带。 林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了一条领带在贺硝手里，他从没在意过这些，每次和贺硝滚完床单后的衣物都丢入了焚烧舱，没想到还有幸存者。 高处不胜寒，林熄拢了拢外套。 感受到来自高处的目光，贺硝转过头。 不远处低低的谈话声环绕在林熄周围，林熄笼罩在金色日光下，神州上空的早秋凉风掠过他身侧，拂起一缕长发，窄框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睫，两颗好看的红痣半遮半掩地藏在金丝边框下。 四周的雇佣兵已经集结成十六人一组的方阵，依次登上悬浮舱，清晨的冷风送来林熄的味道，干净、舒适，仔细嗅闻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甘甜气息。 贺硝直直注视着林熄，在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将右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林熄的领带。 林熄呼吸一滞，眼睫轻轻颤动，旋即移开了目光，贺硝仍然盯着他，唇角勾起弧度，眼神一贯放肆，还带着些狠意，像咬住猎物一样透露出点点疯狂与兴奋。 哨令响起，轮到神州雇佣兵进入悬浮舱了，贺硝的背影消失在林熄的视野，林熄微微扬起脖颈，眯起眼，阳光落在他鼻尖，他呼出一口气。 只是目光的短暂触碰，都好像拥吻一样令人浑身发麻。 “林首席，该走了。”雇佣兵们先行出发，九尾站在他身后提醒道，她代表神女集团出席本次秋社。 林熄回过神，神色又恢复平日淡漠，点了点头，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小简2号，纯白的悬浮舱驶离停靠台，在小简2号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悬浮舱，共同前往北冥港。 第89章 塞壬 22号辐射区是一片由大陆板块断裂后海水倒灌形成的新海域, 海湾中风平浪静，巨型游轮矗立在水面，宏伟又静默, 透明屏障阻隔辐射, 游轮在昏暗的海面上流光溢彩, 仿佛远古鲲鹏重现于世, 这次参与秋社的代表共133人, 不包括14个隶属于各个公司的雇佣兵团, 还有700名服务与后勤人员随行，除此之外，还有神州公司投放的60只悬浮眼球服务员。 率先落地的是一批较小的股东，一百来人陆续登上甲板, 年年有余航海公司为每个代表团配备了专属管家, 先落地的股东们腕带上展开整个鲲鹏号的立体图, 管家们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巨型豪华游轮鲲鹏号吨位397, 166GT, 整个船身共有28层夹板，包括专属通道在内的10个悬浮舱通道，一共有76个免费餐厅与18个付费餐厅，娱乐区包含上百种游乐设施, 共三个航海日, 其余时间将依次停靠在四个神奥共建度假村，在整个旅途中, 游轮上将会有4场大型酒会，每天都会有不同演出。 休息区共三个等级，15层为普通客房, 供股权占比较低一百多位股东使用，29层为高级定制休息舱，按照神州公司五个大股东不同喜好定制专属主题，也是蓝水晶螺旋台阶的终点。第30层全浮空，只有个别悬浮舱获得权限后能到达，独立于整个游轮，鲲鹏号的设计者从远古巴比伦王国获得灵感，打造了这一私人休息区“空中花园”，包括大型泳池、私人高级餐厅、专属服务团队与医疗队，外围配备独立二层防辐射防暴与光线调节一体化隔离屏障。 整个30层总体按照神州公司一贯的东方美学设计，栽种了上百种从招摇山公司采购的纯基因花种，对鲜花的气味与颜色做了严格把控。30层是鲲鹏号设计者的得意之作，这一珍贵的空中花园只供一位代表使用，林氏集团继承人、神州公司首席执行官林熄。 纯白色悬浮舱落在游轮顶层专属停靠台，林熄刚出舱，外面已经站了一排服务员，领头的是个鬓发花白的干练男人，见到林熄，朝他微微鞠躬：“林先生您好，我是您本次航程的专属管家，请跟我来。” 林熄身边还带着一个悬浮眼球，自动检测周围环境，确认无污染无威胁后，林熄跟着管家前往休息舱。他们穿过曲折的花园小径，早秋的游轮顶层春意盎然，灯筒投射出的日间光影随脚步流动，隐约传来鸟鸣，循环系统过滤空气，凉爽海风中微腥的味道被沿途花草香盖过。 “今晚12层宴会厅“国色天香”将有一场红酒品鉴会，诚邀您前往。” 林熄颔首，管家离开了，接下来的时间林熄会在医疗间接受最后一个疗程的特殊治疗，这个任务由神农氏随行的特别医疗队完成，疗程结束后，林熄会彻底摆脱病毒的影响。 距离启航还有半小时，贺硝与一众雇佣兵在-2层做准备工作，本次他们神州雇佣兵团任务区域是29层及以上，宴会等特殊情况需要调走一部分人前往宴会厅，剩下的区域由其他雇佣兵团负责。 狭小的休息舱里只有一间单人床，潮湿又阴暗，比起他在火种基地的宿舍不遑多让，集合铃响起，贺硝随手把外套披肩上，抄起枪出了舱门，他们本次的领队是个红头发年轻人，名叫孙火火，在悬浮舱上，贺硝已经知道了他是个脾气很臭的人，孙火火不但是神州雇佣兵团的领队，同时也负责调令这艘游轮上所有的雇佣兵，看人用鼻孔，走路高抬腿，用贺硝的眼光来看，他格外会鸡蛋里挑骨头与拿着鸡毛当令箭。 孙火火一路骂过来，不管是不是神州的雇佣兵他都照骂不误，雇佣兵和正规军不一样，他们只服从钱，孙火火没钱给他们，不少雇佣兵要和他动手，但孙火火不是一般人，他是神州雇佣兵积分榜榜一，TP的第一候选人，打了几轮下来，没人再敢和他正面硬刚。 贺硝很疲倦，把玩着手里D580冲锋枪，这种枪是神州雇佣兵标配之一，轻飘飘的没手感，没有意思，他随手把枪往腰间一插，靠着柱子，刚闭起眼，耳边传来爆炸般的怒吼：“你他/妈睡什么呢？要睡滚回家睡去！站起来！” 贺硝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着他，孙火火与他对视片刻，认出来了：“你就是那个什么重要样本吧，奥林匹克来的——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在这儿你什么都不是！起来！” 贺硝缓缓站直，垂下眼看他：“嗯，那怎么样呢，你要跳起来打我脑袋吗？” “我/靠！”孙火火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没推动：“死猪啊！” 贺硝没想和他动手，他手上还缠着林熄的领带，他不想把林熄的领带弄脏，因为困倦，贺硝的脸色看起来格外阴沉：“我不找你事儿，你也别给我找事，再屁话把你手塞进嘴里。” 启程号角适时响起，回荡在整个海湾，这次摩擦不了了之，游轮缓缓驶出北冥湾，甲板的投影仪上投射着海鸥影像，海上风浪有些大，整个天空雾蒙蒙的，实时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有特大暴风雨，但这种极端天气早就在游轮建造时被考虑到，构不成威胁，整个游轮吨位很高，又有离子屏障保护，在大风与海浪中行进也很安稳。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林熄到达宴会厅时，宴会已经开始，神州基地乐器团负责奏乐，复古的青铜色编钟被敲响，古琴声悠扬，整个宴会厅布置成曲水流觞宴，各代表在山水之间，对本次行程开幕式很满意。 甄美丽是宴会厅一层全场焦点，她换上了金色晚礼服，从水晶台阶逐级而下时仿佛缪斯女神降临，给足了每个人对美的幻想，第二大股东代表的身份也让她备受瞩目，不少公子哥都围在她身边，希望能与甄行长说上一两句话，甄富贵变成了整个宴会厅里最忙碌的人，主动“帮助”妹妹瞪开每一个企图接近的人。 林熄在二层看台，尽管一层各色灯光耀眼夺目，二层看台还是保持昏黄光线，林熄身边没有人，保持着林氏家族带给众人一贯的疏离感，人脉很重要，但作为山海集团的缔造者，林氏本就处于利益倾向的中心，不需要刻意拉拢，就会有无数追随者。 林家人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新一代继承人林熄更是如此，所有人都知道林熄不喜欢吵闹、不喜欢无序，是个冷情冷意的掌权人，除此之外，剩下一切有关林熄的问题他们都没权限知道，宴会厅一楼有不少目光向二层眺望，却都望而却步。 隔音墙自动隔离人声，二层看台只有高山流水的曲奏，林熄淡淡望着下方，醒酒器里干干净净，桌上招摇山特供的限量版红酒金枝玉0019都没有拔掉木塞。 宴会开场半小时，首席执行官离场。 宴会开场四十分钟，贺硝抱着枪在29层巡逻。 所有股东都在宴会厅，29层甲板上格外安静，灯光与喧嚣依稀自楼下传来，海风沿着离子屏障呼啸而过，发出摩擦与撞击的闷响，对面原本昏暗的灯带忽然亮起，代表有人来了。 这时候众人应该都在宴会厅才对，贺硝端起枪，发现是只悬浮舱，那只纯白色的悬浮舱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标志，贺硝紧了两步跟上，抬起头看到空中花园一抹珍珠白色衣角，海风送来一缕甘甜清爽的气息，温暖的橙调光带在上空流淌，花枝与春水间倒映着花园主人的身形，紧接着被海雾淹没，没有生物的海面悬然传来渺茫鲸鸣，迷雾后显露出塞壬的身形。 欲盖弥彰吧。 贺硝想，专属通道的悬浮舱没有继续上升，在贺硝面前打开了舱门，里面空无一人，贺硝环顾四周，对面值守的雇佣兵已经开始打盹，他沿着黑暗行进，拨开迷雾，进入了悬浮舱。 悬浮舱在30层停靠，舱门打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假山石间水雾弥漫，鸟语花香伴随着溪流叮叮咚咚的悦响，满园山间春色几乎要倾泻而出，却又静谧的没有人声，下层雇佣兵被孙火火踢醒，茫然抬头却被第二层屏障阻挡视线，这里是独属于塞壬的世外桃源。 闯入者沿着□□前行，在雾气中看到斜倚在软椅上的主人，微风如海波荡漾，掀起一页书角，好像感觉到猎犬靠近，塞壬合上书本，珍珠白在雾气中晃动一瞬，消失了。 贺硝脚下没停，紧跟上去，像追求金苹果的勇士无所畏惧，脚步愈来愈急，愈演愈烈，离子枪在匆忙行进中掉落在地，他没察觉，如同烈日下不知疲倦的旅者，在沙漠中向着绿洲前进，重重的脚步破开轻飘飘的雾气，他闯入了一座寂静的宅邸，眼前陡然黑暗。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窗外投落的光线在宽阔的前厅分割出一道阴阳线，他在明处，赤/裸又坦诚地交由阴影打量，有人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推压在冰凉的墙壁上，贺硝没有挣扎，声音中隐约带着笑意： “塞壬。” 第90章 海夜行 猫是一种夜行动物, 到了晚上格外活跃，珍珠白外套掉落在地，贺硝在昏光中窥见一抹似真似幻的浅紫色, 清爽、甘甜的味道近在咫尺, 他搭上林熄的腰, 发现这件衬衫设计的精妙绝伦。 西服外套下的衬衫后腰有大片镂空, 细金丝串着水晶链垂在侧边, 与前端珍珠纽扣相连, 肩胛处是一片柔软的薄纱，微凉的肌肤触感光滑，这件礼服本来庄重精致，离开外套后才露出内里暗藏的暧昧, 不为人知又欲盖弥彰, 这种快感像是阴暗处湿水池里丛生的苔藓, 见不得光却绝对刺激。 “我从没为神州外出执行过任务，积分远远不够进入A+级, 而且从合同上来说, 按照你的心意，我还是一名最低级的雇佣兵，绝对不够格执行此次任务。” 贺硝片刻就摸了个透，掐住林熄的腰： “那么问题来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林熄反问他, 鼻息在方寸之间，似笑了笑：“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贺硝说：“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熄没说话, 默许他继续，贺硝拨弄着他领口的珍珠：“你想养条狗。” 黑暗中传来软布被撕扯的声音，林熄还没说话, 贺硝紧接着说：“但是你好绝情啊，小首席。” 水晶砸在金属甲板上发出清脆响声，碎光铺了一地，贺硝声音发狠：“你把你的狗丢在实验室，让他们随意摆弄，你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主人。” 林熄半身倾出黑暗，扬起的脖颈在离子屏障的仿真月光下向后曲出好看的弧度，长发完全散开，声音模糊： “你咬疼我了。” “刚好。”贺硝松口，压住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我也不是一条听话的狗。” 林熄吹了个狗哨。 海上大风呼啸，暴风雨将至，波涛汹涌，贺硝从清洁舱出来，就看见林熄坐在泳池边，他换掉了已经成为碎布的礼服，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贺硝垂眸都能顺着脖颈看见白色浴袍下泛着银白色月光的皮肤，长发垂落在身侧，发梢漂浮在水中，林熄垂着眼眸，背对着他，曲着腿，脚尖触及到水面，平静的池水顿时荡起涟漪。 听到他的脚步声，林熄回过头，红痣在月光下灼烧着贺硝的眼睛。 贺硝走上前，林熄站起身，贺硝靠近时，他向后倾倒，沉入水中，“噗通”一声，贺硝紧随其后。 他看见一条鲸鱼。 一条庞大的、货真价实的鲸鱼，微小的藤壶附着在它粗糙的表皮上，使它通身散发着微弱的荧蓝色光芒，这条鲸鱼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条都大，二百米长的深水泳池它占了一半，宽阔的尾鳍在如同深海的泳池里上下摆动，每一次浮上水面呼吸都掀起轩然大波，贺硝才明白刚才似真似幻的鲸鸣就是它发出的，这是年年有余公司为林熄单独准备的特别礼物“鲲鹏”。 他抓住了即将沉底的林熄，鲸鱼环绕着他们，池壁上的投影仪投出细小的鱼群，随着水流形成漩涡状将他们包围，林熄的浴袍沉入水底，气泡涌动着浮向水面，贺硝将林熄带上了岸。 顺滑的头发沾了水，紧贴着光洁的后背，水珠从发梢垂落在地，林熄双臂搭在贺硝的肩膀上，自然下垂，贺硝端着他，林熄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身体就抵在柔软的枕头堆里。 “也没味道啊。”贺硝说：“神州已经想到办法消灭那种病毒了吧？” 林熄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没说话，表示默认。 “所以呢？”贺硝握住他的手腕，挡住了海上的月光：“之前说了那么多不可能算什么？” “算你倒霉。”林熄翻了个身，坐起来。 “现在呢。”贺硝看着他把撕碎的礼服一圈一圈绑在自己手上： “现在我要否极泰来了吗，小首席？” 林熄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你表现。” 贺硝勾起头向下看，发现自己被套了个环形传感器，林熄勾住他的项圈，宣判了坏狗咬人的判决： “传感器可以检测到你身体的异常波动，如果有异常就会报警。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我不想听到任何警报声。” 训狗的第一步是服从命令终止，第二步则是训练大狗服从命令行动，动静都要牢牢掌握在主人的手中才可以。 但贺硝最擅长的就是违抗指令，警报声很快响起，短金属鞭抽在皮肉的滋味并不好受，留下细小的伤痕如附骨之疽，刺痛激起黑暗中无穷无尽的欲望，贺硝是条具有劣根性的狗，林熄想要驯化他，但他此刻也想征服林熄，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场艰难的战役，贺硝身上很快伤痕累累。 贺硝像是要紧紧咬住他，林熄知道贺硝在某方面还保留野性，本能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去，忤逆他、激怒他，并以他的惩罚为享受。 真是条具有劣根性的狗。 警报声胡乱响了大半夜，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离子屏障外电闪雷鸣，下方甲板上众人由宴会转为夜间狂欢，迷乱的霓虹灯照亮一片夜空，鲲鹏号乘风破浪，在雷暴雨天气下平稳行进，贺硝用牙齿咬开了手上的布料，林熄换了件睡袍，贺硝跪在床上，殷勤地给他系腰带，末了舔了舔他锁骨间的咬痕，像是条犯了错误要讨好主人的狗。 林熄眼眸低垂，抽走腰带，躺下来，感到疲倦了，距离天亮还有四小时，贺硝又扑上来，粘在他后背，林熄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下去。” “去哪儿？”贺硝把脸埋在他后背：“把我吃干抹尽就要赶我走？” “对。”林熄用脚后跟踹他：“我就是这种自私又贪婪的人。” “你又说这个。” 贺硝声音闷闷的，却没和他争辩，只是抱着他的腰，抱的死紧，任凭林熄怎么踹都不撒手，林熄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后背还是热烘烘的，冰雹砸在屏障上，发出闷响，他抿了抿唇，半晌，轻声说： “我已经托人将阿云送进基地小学了，我会一直资助她，直到大学毕业，如果她还有深造的打算，我也会考虑继续资助。” 阿云是他们从贫民窟带回来的小姑娘，在这个时代，人们已经不以做慈善上新闻为荣了，每个人都紧紧攥着既得利益，为了利益可以把亲人抛做筹码，更不用说一个来自贫民窟的小姑娘。 “后续会给她寻找收养家庭，在此之前有专人照料。” 林熄继续说，贺硝一骨碌翻起来，压下他的肩膀让他正面对着自己：“真的？” 林熄说：“假的，我就是……” “为什么要拿这个说自己？”贺硝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撑着上半身，一低头就能碰到林熄的鼻尖，垂首盯着他：“自私和贪婪是什么好词吗？” “至少现在是。”林熄说。 林熄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半靠着床头，贺硝趴在他胸口，含混地说：“整个神州都在围着你转，你居然还需要别人认为的褒义词来标榜自己。” “利益只会趋向同类，而排斥异类。”林熄说。 “好吧。”贺硝哼了一声，揉着他的手掌：“那你就是和他们一样自私又贪婪的人。” 二人陷入沉默，鲲鹏号已经使出雷暴区域，海面逐渐风平浪静，空中花园静谧不已，舞会厅灯光渐渐暗淡，良久，林熄问： “你说把你一个人丢在实验室，是什么意思？” 贺硝抬起头：“你不知道？” 林熄轻轻摇头，抬起眼眸望着他，像只竖起耳朵的猫，不明所以的神情不是装的：“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贺硝与他对视片刻，打开了缠在手上的领带，同时露出自己的手臂。 在贺硝的手心，赫然有一块硬币大小的伤痕，此刻伤口未愈，又裂开来，缓缓地朝外渗血，以贺硝的自愈能力，这种伤口应该一天之内就愈合了，他被注射了降低血小板凝血功能的药剂，除此之外，贺硝胳膊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焦斑，因为贺硝体内有仿生金属薄膜，所以对于电流格外敏感，电击形成的伤痕很难消除。 林熄抿起唇。 海上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楼船又驶入海雾，缥缈的鲸鸣忽远忽近，池水波澜，外面的屏障投入几束月光，贺硝注视着林熄，声音发哑： “摸摸它们。” 林熄下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想要抬眸又很快垂下眼睑，红痣若隐若现，长发垂落在耳边，遮住了他的神情。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大大小小的伤疤，旋即，林熄的双手被贺硝握住，捧在手心，贺硝把脸埋在他肩窝，毛茸茸的头发蹭着林熄的脸颊，声音低的如同呢喃： “我好想你。” 他声音发颤，把林熄的手压在自己胸口，又重复一遍： “我好想你。” 林熄浑身明显一僵，脸上的神情出现片刻空白，贺硝的温度包围了他，一时间竟忘记把手从贺硝怀里抽走，他沉默半晌，缓声开口： “回到神州后，董事长要求我移交项圈的权限给九尾，我……并不知道他们开展了什么新实验，应该是董事长越过了我，直接下达的命令。” “他们想要从我身上提取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贺硝沉沉呼出一口气，林熄身上丝丝缕缕的甘甜气息环绕在他周围，他闷声说： “但疼痛是真实的，他们使用的动物麻醉剂含有毒素，不到五分钟就会被身体自主排出去，完全失效。” 林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躯体上，这幅如野兽般强悍的身体此刻显得有些颓败，他忽然地感觉到，贺硝很疲倦。 这是个十分罕见的事情，因为人通常应该只明白到自己的感受，他能够感同身受的应该只有利益才对，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心脏很快地跳动了一瞬。 良久，林熄说：“我知道了。” 贺硝抓起他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来回摸了两把，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林熄身上，林熄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他后背，说： “回到神州以后，我会询问九尾具体情况……” 他话至一半，发现贺硝没动静，他垂眸，发现贺硝已经睡着了。 贺硝脑袋还埋在他侧颈，后背平稳缓和的起伏，鲸尾掀起浪涛，又缓缓落下，距离日出还有两小时，他们即将到达第一个港口，鲲鹏号平稳地行驶在海面，船上所有灯光都熄灭了。 长夜阒静，林熄轻轻叹了口气，阖上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珍珠 贺硝在日出之前离开了空中花园, 布满颗粒物的天空，即使日出也还是灰蒙蒙的，代表团吃早餐的时候, 雇佣兵团集合, 昨夜没什么特殊状况, 临散会之前孙火火因为一晚上没找到贺硝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顿。 “不就是积分高点吗, 有什么了不起？” 身后有人小声说, 贺硝本来没打算理会孙火火, 他昨夜踏踏实实睡了两小时，现在神清气爽，听见这个，他回过头, 对方是个棕头发的年轻人, 看着二十出头, 抱着枪，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见到贺硝转过来, 继续说：“你是新来的吧？他在总部就很讨厌，大家都不喜欢他。” 贺硝乐了：“不喜欢他，你们能怎么办？还能把他打一顿？” 小年轻左看右看，朝他招了招手, 贺硝走过去, 那人放低声音对他说：“我们几个打算把他弄一顿，让他天天欺负我们！” “怎么弄？闷起头丢进海里？这片海又没有鲨鱼吃他。” “等着吧。”那人说：“我们反孙火火联盟有的是办法。” 贺硝差点笑出声：“噢, 还挺厉害的。” “你要不要加入？我听说你挺牛*的。”年轻人忽然问他。 贺硝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答应下来：“好吧, 你们什么计划？” “如果想知道，就今晚在11层集合！”年轻人神神秘秘地说。 11层是露天游乐场，晚上没有旅客，贺硝点头答应，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年轻人向他展示胸口的编码牌，上面显示A1-017：“直接叫我017就可以。” 话音刚落，传来孙火火的喊声：“017！还不下船？站着不动死人吗？别让我来踢你！” 017又重复一遍集合地点，让他一定要来，匆匆小跑下船了，孙火火瞪了贺硝一眼，贺硝耸耸肩，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鲲鹏号靠岸，玛丽莲安娜度假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岸上迎接，领班称为各位贵客准备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水下表演，贺硝在水下看台看到了林熄，林熄换了件纯白色高领衬衫，垂落的长发遮住脖颈后的痕迹，察觉到身侧的目光，他侧眸淡淡一瞥。 贺硝朝他一笑，林熄的目光很快移开了，随着防护玻璃罩升起，海水自上方倾灌到人造海沟里，众人眼前的光线瞬间暗下来，深色海水中浮动着神秘的荧光植物，紧接着各色鱼群从侧边进入众人的视野，在海沟中形成鱼漩涡，投射在海水中的投影介绍，这些鱼群都是玛丽莲安娜酒店人为培育的变异鱼种后代，由于变异体繁殖难度大，技术要求高，能存活下来的鱼苗不足百分之一。 “并且，因为繁殖基因的不稳定性，许多鱼苗在母体中就产生了变异，即使是同一条母体，繁殖的每一条后代都是不一样的，可以说，这里的每一条鱼都是独一无二的，这场表演绝对稀有且珍贵。”金发领班给代表们介绍着。 鱼群逐渐散去，音响播放着海妖动听的高音，防护玻璃罩硬化，面板显示硬度与密度已经达到潜水艇标准，廊桥断开，看台组装为潜水艇，带着代表们前往鱼群中心，在一片纷乱的水流中，上方光波浮动，鱼群蹿游开，一群人鱼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这些生物与故事中描述的很像，人形上半身长着蹼与腮，珍珠从他们的眼角不断滚落，沉入海沟。 与古籍中不同的是，他们的下半身并不完全相同，有的细长而优美，彩色的尾巴宽阔而灵巧，有的下半身却连接着变异鲨鱼的身体，还有的连接某种小型鱼类的下半身，比例极其不协调，扁扁的身体笨拙地游动。 潜水艇的面板上展现出一副人鱼解剖图，领班自豪地介绍：“人鱼——神州或称之为鲛人，我们酒店的得意之作，我们将它们人类的下半身进行改造，与不同的变异鱼类相接，造就了这一优美的艺术品，目前全球范围内，只有我们公司有这种先进的技术，我们已经准备进行人鱼繁殖研究，各位尊贵的客人们如果对此感兴趣，欢迎投资。” 吸引投资者这是玛丽莲安娜酒店承接这次招待的真正目的，几个有闲钱的股东买了几条漂亮的人鱼，立即就有酒店机器人帮忙打捞装箱。 午餐后他们前往了酒店的珍珠培育基地，沿海净化出淡水区域生长着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变异贝类，有的呈现哑光质地，有的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采珠机器人在其间忙碌。 “Pearl公司在全球许多海域都有珍珠养殖场，市面上50％的高级珍珠制品都由我们公司供应，变异贝类培育珍珠周期较长，我们使用科技手段提取了人体中生长基因片段，对变异体们进行了小小的修正，现在这些珍珠正常情况下能达到一年三收，据我们了解，神州招摇山公司的水稻收获速度与这个很像——并且我们培育出的珍珠都是全球公认的奢侈品。” 甄富贵叫来管家：“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更贵的。” 管家与领班简单交流几句，领班看向甄富贵：“这位先生，您是觉得这些珍珠太过普通？” “太便宜了。”甄富贵耸肩说。 领班会心一笑，将众人领到了酒店内部的藏品馆，他介绍这是全球目前最大的珍珠博物馆，里面的母体都是经过公司细心翟选深海变异贝类，这些贝类由于辐射呈现出远古贝类基因特征，由此孕育的珍珠更稀有，光泽度、饱满度与观赏价值都是世面上一般珍珠饰品不能比的。 众人看去，藏品馆中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培养皿，其中培养液模仿了母体生长的各海域相应的深海海水，配合仪器使母体所处的环境与原本海底无差，它们能够正常生长，光学仪器扫描着它们体内的珍珠，变异后的母体会分泌特殊珍珠质，使珍珠呈现出与传统传统温润质地不同的混合质感。 “美中不足的是，这样的自然变异体孕育珍珠周期很长，目前没有人工繁殖的技术，为保证珍珠天然美感，我们也不会使用催化剂，这里所有的母体繁殖时间平均长达15年。” 顶灯投落在深色培养液中，整个场馆光线昏暗，各种远古牡蛎在培养液里开开合合，吐着泡泡，甄富贵环顾一圈，伸手一指：“那个怎么卖？”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场馆中央有一块暗光区，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巨型海螺静静吸附在培养皿中，领班抱歉一笑：“对不起先生，这个是非卖品。” “为什么？我不差钱，你们要多少，尽管开价！”甄富贵豪横地说。 领班礼貌微笑，摇摇头，打开了仪器周围的灯光，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5年前发现的新种变异海螺“母神赫拉”，检测结果显示，在我们发现她时，她已经带着体内的金属颗粒在海底生活了14年，神奇的是，尽管是自然孕育的珍珠，母体变异后产生的珍珠质却还是完全无害的，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其他同类，或者说，全球有这种变异情况的巨型海螺只此一只，我们无法让她培育更多的珍珠，所有人工植入的珠核都会被她吐出来，她似乎很珍爱自己唯一的孩子。” 管家顿了顿，继续介绍：“而现在，母神赫拉体内的珍珠已经完全成熟，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将这颗全球独一无二的珍珠取出。” 面板上显示出母神赫拉正在孕育的珍珠，一颗圆润饱满的、毫无瑕疵的暗紫色珍珠。 令众人惊讶的是，半人高的巨型海螺培育出的珍珠，检测出直径只有1.5cm，几乎像是母体里附着的一颗小小杂质，这颗珍珠表面呈现出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紫罗兰体色，在较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如同数百年前一望无际的浩瀚夜空，群星闪耀，玻璃状的外壳包裹暗哑的深紫色珍珠质，静静置于母体如同一位身着紫绸礼服的贵妇。 “我们称它为赫拉的晚礼服，这是目前世界上估价最高的珍珠。”领班说：“它是Pearl公司的“公司之心”，除非被收购，我们是不会卖出这颗珍珠的。” 玛丽莲安娜酒店是神奥合建的酒店，但主要是Pearl公司在运营，跨基地收购公司不是那么容易，甄富贵撇撇嘴，最终在一众幻彩的珍珠中，挑中了一对名为“海雾”的白珍珠，这款珍珠是极少见的大小完全一致的共生珍珠，其本体下半部分为奶白色，而上半部分则很好地交融了雾面玻璃质地的珍珠质，如同海上航行时遇到神秘雾气，而在玻璃面下层形成了可漂移的香槟浮彩，表层有金色为伴色，整颗珍珠呈现出一种迷蒙的奢华质感，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纸醉金迷”这个词。 甄富贵让酒店将其打造成一对耳环，造价不菲，领班很高兴能够拿到公司的高额提成。 临近傍晚的时候，代表们回到鲲鹏号，海面完全陷入黑暗，鲲鹏号又亮起灯，今天依旧有晚宴，林熄礼貌性地露了面，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外面管家叩响了门。 二层休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甄美丽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人，她好一阵才适应了休息室中昏暗的光线，朝林熄笑了笑：“林先生，这位是山峰科技的张原张先生。” 身后的年轻人拘谨地上前，鞠了一躬：“林、林先生，您好！” 出于对甄美丽的礼貌，林熄站起身，却没有伸出手：“你们好，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甄美丽道明了来意：“张先生的公司最近研发了一种悬浮舱节能新技术，他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觉得很有意思，只不过发财集团科技类的产业很少，我想，您或许会对这种技术感兴趣？” 林熄注意到甄美丽耳朵上戴着那对“海雾”，甄美丽这么说，多半是给张原面子，张原应该是在总部时见到甄美丽与他寒暄，以为他们熟络，才找到甄美丽搭桥。 张原从甄美丽身后偷偷地打量林熄，眼前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脆弱的质感，像一只名贵而轻薄的瓷器，高领衬衫衬托出他修长的脖颈，那张脸一定是结合了父母的优势，清清冷冷却叫人移不开眼，眼尾两颗红痣是纯白画布上最吸引人的两笔，身上的疏离感无法忽视，微敛的眸子看人时又是彻骨的冷。 “很高兴你愿意向我展示这种技术。”林熄目光越过甄美丽，看向张原，淡声发问：“不过，既然有这种技术，你们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发展，而是急于寻求合作？” 第92章 商谈 人不会无端放手既得利益, 悬浮舱本就是第二纪元热门的行业，能够有新兴技术，应该第一时间与制造商商谈才是, 林氏山庄并不是专门制造悬浮舱的。 张原见林熄直击问题要点, 也没有隐瞒, 直言道：“这项技术并没有完全成熟, 原本对外保密, 山峰科技近期由于合作商违约, 资金链出现问题，本想用贷款弥补这些缺口，技术机密被内部人员卖给了发财银行……” 后面的话张原不用说，林熄也知道了, 甄氏集团看中了山峰科技这个漏洞, 想要趁机收购公司, 同时获得这项技术，他听说甄氏最近有开展运输业的打算, 或将这项技术以更高价卖给其他制造商也未可知。 当然更重要的, 是山峰科技手中神州的股份，蚂蚁肉也是肉，收购山峰科技，这部分股份就顺理成章地到了甄氏手中, 双重利好, 甄发财不可能不心动。 不出林熄所料，张原解释完, 拘谨一笑：“山峰科技并不想将这项技术拱手想让，但现在公司已经濒临破产，我们也是走投无路, 也希望这项技术能到更合适的人手中。” 他说的“更合适”是指林氏山庄或者神州公司，甄氏集团在神州的力量不容小觑，张原如果要破除大集团带来的困境，那势必要寻找一位“白衣骑士”，拉拢友商竞争收购，而在神州能够与甄氏一决高下的只有林氏。 休息室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林熄淡眼看着张原，半晌，问：“你的条件呢？” 能够收回一部分股份，不管是山海集团旗下哪个公司，都比被甄氏拿走要好得多，张原说不想拱手想让，林氏当然也包括在这“不想”当中，林氏收购就会获得与甄氏收购同样的双重好处，对方送到嘴边肉，不可能没有条件。 果然，张原的神情出现一瞬间尴尬，但听林熄的话头又好像这事能成，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公司希望呢，呃，这个贵公司收购之后能保留原有管理层——大家都不容易嘛，不少人指着这些岗位养活一家人……” 张原希望林氏能给出一张金色的降落伞，让他的公司完成这次惊险的收购跳跃，张原诚惶诚恐地解释，林熄截了他的口：“29层有会议室，你可以在那里向我详细展示这个项目。” 张原连声答应，林熄站起身，朝甄美丽点点头：“多谢甄行长。” “您太客气了。”甄美丽笑容不变。 甄美丽是甄家人，却没让自家获得这份好处，说明她只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这个人情是以她自己的名义给林熄的，是甄行长送给林熄的一份小小礼物。林熄很早就知道甄氏集团内部不和谐，几家争的很厉害，甄富贵很喜欢这个堂妹，但甄美丽的注意力不在甄富贵身上，八年时间让她成长为一个年轻又有实力的野心家，她的目标是整个甄氏集团。 林熄接下这块山芋，也算是给甄美丽一个人情，拉近了二者的关系，甄家多一个靠向林氏的野心家对林氏没有坏处。 管家拉开门，林熄站朝外走，能够进入到介绍这一环节说明已经成功了一半，张原抹了把脑袋上的汗，连连给甄美丽道谢，甄美丽摆手：“不用客气，你们先聊，我哥叫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 “哎哎哎好好，谢谢您啊！”张原虽然不知道同为甄家人的甄美丽为什么要主动找到自己，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多想了，他还是满面笑容，送走了甄美丽。 *** 11层水上乐园黑着灯，虽然游轮上建设了这些设施，但是各代表都是成年人，碍于面子，白天基本上没人来，晚上更是空无一人。 反重力蹦极设施下方，阴影的角落里，反孙火火联盟的六个成员进行鲲鹏号第一次会晤，他们翘了晚班，头对头蹲着，011拉了拉017：“你说的那个人呢？影都没见一个。” 017摸摸脑袋：“他肯定会来，再等等。” 阴影中安静了一阵，011忽然进入戒备状态，只见不远处甲板上出现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身上背着枪，及至那个人走近，017高兴道：“1760！在这儿！” 贺硝出现在雇佣兵们面前，017拉着他蹲到了阴影里，问他：“你怎么来这么晚？” 贺硝抱着枪：“在17层遇到孙火火了，绕开他费了点时间，你们商量的怎么样？” 017见人都到齐了，也不拖延，说：“我们偷偷到2层一个免费餐厅拿了点酒精合剂。” 即使是神州的小股东，也不能像大股东那样畅饮珍贵的淡水资源制成的酒，游轮向底层客房提供的酒都是用这种酒精合剂制成，与贺硝他们常喝的劣等酒原理差不多，只不过酒精合剂更高级，对身体伤害更小。 017塞给他一支注射器，贺硝看了看：“偷了两支，还叫一点？”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017说着，又把声音放低一点：“计划第一步，给孙火火注射酒精合剂！” “灌醉他？这种没加添加剂的酒精合剂浓度可是很高的。”贺硝说，又问：“之后呢？” “之后我们自有打算！你是新来的，我们还不能完全信任你，这样，我们先进行第一步，今晚来不及了，明晚我们会找机会，给孙火火注射进去，如果我们成功，就告诉你下一步，如果我们没成功，这支酒精合剂你一定要收好不要丢了，就你来给孙火火注射——你不是很能打嘛，你成功之后，我们再告诉你下一步！”017给他边比划边说。 贺硝知道孙火火为什么排斥自己，他是林熄横插进这次任务的成员，而他的实力随着恶劣的行径在整个总部闻名，可以说，对上孙火火，他是完全呈碾压状态的，孙火火本来是最有希望进入TP的人，现在来了个实力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自己，他必然会把自己视为眼中钉。 贺硝也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刚好这群小孩阴差阳错也要解决孙火火，还不怎么用他自己动手，省了很多麻烦，他自然愿意。 “行，就这么办。”贺硝同意。 时间不早，孙火火马上就要来检查，几个人散了，各自回到岗位。 贺硝今天还是在29层巡逻，29层黑漆漆的，周围也没有为他而开的舱门，都这个点了，林熄还没有召幸自己，也许是昨天太累了。 这么想着，他绕到客房的长廊里，拐了几个弯，正准备穿出客房区，却看见客房尽头的玻璃透出暖橙色灯光。 他看了看地图，那边是会议室，他没接到同知今晚在这里有什么会议，举起枪，压着步子走过去。 却见林熄与一个男人在会议室中，男人向林熄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什么，二人不知在谈论什么，气氛很融洽，桌上甚至还摆了红酒。 管家见上好的金枝玉还没开瓶，觉得可惜，十分有眼色地叫服务生给林熄送到了会议室，张原收起了全息面板，期待地看着林熄。 林熄没动手边的酒杯，示意他坐下，颔首道：“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预计投入也在可接受范围内。” 张原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顺手把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喝完期期艾艾地问林熄：“那这件事……” “我还有几个问题。”林熄道。 张原喝完才反应过来这是红酒不是白酒，林熄还在他面前，连忙站起身，举起酒瓶给林熄添酒：“您尽管问！山峰集团一定会将您的恩德铭记于心！这杯我敬您！” 林熄正想说不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张原手一抖，洒了林熄一身。 一尘不染的珍珠白外套霎时间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张原的嘴张成O型，心跳都快停了，下一刻，会议室里乱成一团，张原扔下酒瓶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红酒瓶没放稳，咕噜噜滚在地上，顺着桌面流了一地，张原探身越过小会议桌，要给林熄擦衣服，林熄起身后退，张原下意识地拉住他衣角：“林先生您别生气，收购的事情……” 林熄的外套上又多了个红手印，张原傻眼了，林熄蹙起眉，下一刻，张原感觉脖子上一紧，被人生生拎起来。 他惨兮兮地回过头，看见贺硝黑沉沉的脸，大叫一声，贺硝抄起他的手帕迅速塞进他嘴里消音，刚要把他往地上扔，有人在身后怒声问：“你发什么疯？” 张原不是有意，林熄没打算过多追究，只是想早点回休息舱换件干净外套，绝对不至于把人往地上砸的程度，张原吭哧吭哧把嘴里的手帕掏出来，喘着粗气问：“这、这谁啊？” 林熄脱掉外套，交给闻声而来的管家，淡声说：“一个普通雇佣兵。” 贺硝一听“普通”两个字，立时竖起眉毛，张原看看贺硝，又看看林熄，小心翼翼地说：“他好像……并不普通啊？” 林熄侧眸，以眼神警告他不要多事，目光又落在张原脸上：“也是研究样本，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林熄没理会贺硝快要喷火的神情，拢了拢头发：“收购的事……” “什么合作要晚上谈？” 贺硝忽然出声打断他，林熄本来就有些烦躁，只想早点解决这件事，突然被贺硝打断，脸上多了几分不耐，声音冷冷：“出去。” 贺硝看见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本来就生气，反被他呛了一口，脾气上来了：“怎么了？怕见人啊？这么晚还要谈的合作，看来也是见不得光的，什么合作还要脱衣服谈？” 张原赶紧解释：“我们……” “我没问你。”贺硝打断了他的话，挑眉看着林熄：“林首席？” 本来没有这回事，被贺硝一说，好像真就那么回事，林熄冷下脸：“作为一个雇佣兵，这不是你该干涉的事情。” “哈。”贺硝冷笑一声：“那我应该什么时候干涉？” “出去！”林熄发怒了。 贺硝空张了两下嘴，想说些更难听的，但没说出来，会议室里忽然陷入沉默，张原吓傻了，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贺硝紧紧盯着林熄，林熄撇开目光，看着桌上未开封的红酒。 半晌，贺硝无所谓地耸耸肩，出去了。 “林先生，我们……” “之后我会让神州技术部联系你，具体问题，从后再议。”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冰点，林熄不再说话，下了逐客令。 张原不敢多留，连声应下来。 男人匆匆出去，在门口看见一个黑色巨影，吓了一跳，灯亮起来发现是贺硝抱着枪靠在门口。 张原出去后，林熄正想叫管家来把周围收拾干净，忽地感到身后有人。 第93章 冷/战 林熄一回头, 险些撞在贺硝身上。 他立时本能地后退，贺硝伸手捉他，被虹膜计算出, 林熄躲过去, 贺硝眼神倏地变了, 大步上前, 林熄翻过了悬浮桌, 贺硝敏捷地像条狼, 紧随其后，在林熄落地前扑到了他，林熄踉跄一步，腰身抵到了身后的沙发, 贺硝就势掐住他后脖颈, 一拽一扭, 将他双手反锁到后背，狠声说：“你想跑？”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打斗都没什么声音, 林熄的眼里浮现点点惊讶，虹膜的计算速度加上他的反应速度，已经赶不上贺硝了，数据需要更新,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 冷下声音：“放开。” 贺硝这次没听话，虹膜显示他格外愤怒, 他按下林熄弹起的腰：“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随你玩什么情/趣，但这种东西应该是有界限的, 两个人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人。” “作为一个成年人，你难道没有正常的思维能力吗？”跪坐的姿势让林熄很不舒服，他动了动，旋即被贺硝压紧了，他冷冷提醒：“神州对外交的贸易你没有权限了解，现在有界限的应该是你。” 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决定与行为，他的言行必须在一个绝对高度，除了董事长，没有人可以要求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这关乎他高高在上的地位与威严。 除此之外，他觉得谈生意也不是一个矛盾应该爆发的点，虹膜分析出贺硝在嫉妒，但只有结果，没有告诉林熄理由，林熄觉得贺硝的嫉妒是无端产生的，是因为劣等基因变异体不稳定性导致的情绪多变，这种情况在前期就很明显，随着贺硝身体不断进化，这种症状更加明显也很合理，他不允许也不应该是这些无端情绪的承受对象。 “我？” 贺硝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压紧了他的腰，半个身子都倾上来：“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凭什么就给他们好脸？因为他们有钱？还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到底凭什么啊？” “你还是小孩子吗？为什么要和他们比？你和他们不一样。”林熄侧眸道。 “怎么不一样，我是劣等基因，他们是优等基因？” 贺硝反问，林熄本意是告诉他雇佣兵与雇主之间的区别，但这次贺硝偏偏没有心神领会，上位者也没有解释的习惯，林熄皱着眉头看他，贺硝从他眼中看出了“莫名其妙”四个字，气的后背发汗，直言：“别这么看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管这种事。” “因为我？”长时间无法挣脱，林熄也动怒了：“这些情绪、行为、表达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强迫你或者要求你，不要把你的责任推卸到我的身上，你也没有这个权利和资格。” “你他妈——” 贺硝把林熄反过来，正对着自己，压着他的肩膀，肩背起伏，深呼吸了三次，才抬起头：“这时候你又听不懂了？” 林熄没有任何回答，贺硝心烦意乱，明明感觉自己非常有理，却被林熄说的像无理取闹，他不明白为什么，虹膜中的分析结果不断变化，表示贺硝现在心情很复杂，直到结果稳定下来，两人之间已经安静了一阵，林熄眼神依旧很平静，注视着他的眼睛。 贺硝连眼睛都没眨，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半晌，贺硝松了劲，虚虚地环着林熄的手腕。 没得到偏袒的大狗有些蔫头耷耳，他叹了口气，放缓声音：“我不想看见其他人靠近你，任何人。” 林熄看着他。 贺硝神色变了变，又说：“仅此而已。” 林熄眼神不变，还是看着他。 贺硝也看着他，片刻后又移开眼神，又移回来，半晌，松开手：“噢。” 林熄手腕上出现一圈显而易见的淤青，一言不发，脸色平静。他越平静，贺硝越慌，贺硝直起了身子，放开了他，林熄起身就走，贺硝心里一阵乱跳，条件反射地拉住林熄，林熄脚步一顿，回过头，贺硝后知后觉地发现拉扯到他淤青的右手。 他讪讪松开手。 林熄整理袖口，不出一言，转身离去，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哎呀林首席！我们正在找您呢！您放心，衣服已经处理好了，绝对不会有酒渍残留！董事长知道了这件事，也是第一时间派我们又给您拿了几瓶好酒，啧啧，可都是极品呀……” 脚步声与话语声逐渐远离，灯带渐渐落下，周围彻底没了声音，017从28楼巡逻上来，看见贺硝靠在会议室外的墙板上，沉闷地抽烟。 ＊＊＊ 他们陷入了冷/战。 已经到了行程的最后一晚上，今天在10层“青山常在”大宴会厅里举行最后一次酒会，这是鲲鹏号上最大的宴会厅，所有代表都会到会。 林熄这几天都没有见贺硝，他不想见贺硝，轻而易举，无论贺硝怎么努力，站在甲板上远远地朝他抛媚眼也好，直勾勾盯着他也罢，林熄一律无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贺硝觉得应该是他那天晚上表现得非常不听话，他违抗了林熄的命令，这完全不是一条好狗该做的事，所以林熄生气了。 不过贺硝没有费多少心思猜林熄为什么生气，重要的是怎么让林熄不生气，这太难了，林熄是个很谨慎的人，一旦发现狗有反咬主人的迹象，就立即脱开身，第一晚让贺硝觉得林熄有一点摇摆了，即将要动摇，他必须趁虚而入，乘胜追击。 林熄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这次他不再会让贺硝轻易挟持，就在贺硝苦恼于怎么再次接近执行官的时候，收到了全体集合的紧急通知。 他和017一众人在“青山常在”宴会厅的甲板上集合，10层很空阔，贺硝看了一圈，所有代表都在场，圆形宴会厅地板上印着饱满的莲花团，甄富贵站在中心，几盏大灯明晃晃地打在他脑门上，他朝领班跳脚：“找！必须给我找出来！” 017悄悄问了身边的雇佣兵，对方说，甄美丽在此次宴会上丢了一对耳环，就是甄富贵花重金购入的珍珠耳环“海雾”。 “船长调了监控记录，据说是一个雇佣兵，在休息厅守株待兔，趁着甄小姐离开宴会厅休息的时候，盗走了耳环。” “一个雇佣兵而已，这么多人，就在船上，还找不到？”贺硝偏过头，眼睛却还看着对面。 “抓到了。”那个雇佣兵朝船长身边怒了努嘴：“被几个A1的按在地上了。” 贺硝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甄富贵还想干嘛？” “但是耳环没找到。”那人说：“甄氏集团的雇佣兵把他经过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一点没找到！” “难怪甄富贵那么生气。”贺硝说着，对面悬浮舱到达灯亮起来，众人的声音低了一些，舱门打开，里面走出个修长矜贵的人。 林熄一出舱门，就感觉有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他并未给予回应，神色如常：“怎么了？” 领班的白发男人一脸为难，本次航程他是林熄的专属管家，按理说和甄富贵搭不着边，但甄富贵咬准了他在这艘游轮上资历最老，一定要他带人找，再怎么说，甄富贵也是年年有余的贵客，他又不好推辞。 这会儿林熄来了，他立即上前，弯腰轻声在林熄耳边说：“林先生，甄小姐的耳环丢了，甄先生正着急呢。” “甄小姐。”林熄看向甄美丽：“需要神州的雇佣兵帮忙吗？” 甄美丽本人没有堂哥那么着急，微笑颔首：“那真是太好了。” 众人刚要动作，身后甄富贵突然大叫：“等等！” 一众雇佣兵刚回头，甄富贵说：“查之前先搜身，保不齐里面有这人的同伙，就藏在自己身上！” 他说的有道理，雇佣兵们虽然不大愿意，但现在是他们摆脱嫌疑的最好时机，他们被带到检测舱，脱得精光，从里到外扫描了一遍，扫描未见异常的雇佣兵陆续从9层上来，像犯人一样脱光了检查让他们脸上神色不是那么好，林熄不大在意这些，做完这个顺手人情，就准备回去，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低低的惊呼声。 林熄回头，一众身着防暴服、面色不耐的雇佣兵中，唯独有一个，没穿上衣，扫描完拎着作战衫就上来了，远超常人的体格搭配小麦色的皮肤，连身上浅色的疤痕都变得十分性/感，这人身量很高，在一群雇佣兵里很是突兀，最后一点脸皮让他好歹没穿着底裤就上来，腰带松松挂在裤腰上，随着脚步下垂，精悍的身体上淌着水珠。 “他到哪找了一盆水浇在身上？”017拽了拽019。 019耸耸肩：“他想色/诱谁？” 身形健硕的雇佣兵很具有观赏性，不少公子小姐捂着嘴偷偷打量，但贺硝不在意这些目光，光着上半身的贺硝猝不及防出现在林熄的视野里，眼神交错一瞬，贺硝抱着手往桅杆上一倚，朝林熄挑了挑眉，挑逗的意味很明显。 立时又引起一片惊呼，然而对视仅仅片刻，林熄偏过头，好像无事发生，贺硝计谋没得逞，嗤笑一声，收回目光看见周围的雇佣兵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无所谓：“怎么了？不继续查了？” 这点小插曲很快结束，扫描结果显示没有任何一个雇佣兵私藏了海雾，就在神州雇佣兵准备展开全船大搜查时，017上前报告： “林首席，A1-003不见了！” 第94章 计划 孙火火的通讯器无应答, 全面搜查很快开始，底下人太多，林熄先行回到30层休息, 贺硝与017等人组成5人小队, 一同搜查15层普通客房, 身后浩浩荡荡行跟来一百多人, 船上丢了贵重珠宝又有人失踪, 每个股东的神色都很紧张。 从15-001到15-044都没问题, 就在贺硝他们要打开045的舱门时，一个年轻男人忽然上前：“等等！” 017立时举枪警戒：“后退！” 那男人贺硝看着面生，不是神州里重要的股东，男人喉头滚动一下, 说：“那、那个是我的房间。” “查的就是你的房间。”贺硝说着就要开门, 男人神色大变, 绕过017，一骨碌站到了贺硝面前：“不行！” 他立即被两个雇佣兵拉向后方, 一边挣扎一边说：“里面、里面没什么东西, 那里面是我的私人空间！昨天、昨天喝多了酒，还没有收拾……” 他刻意的阻挠非常可疑，股东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你的借口太蹩脚了，年年有余的管家又不是吃干饭的。”说着, 贺硝一脚踹开了舱门, 017放开了他，几个雇佣兵□□涌入, 男人想要跟随，被贺硝拦在门口。 不多时，里面传来017的呼声：“这儿有个人！” 017毫不费力地将那人拖了出来, 股东们发出一阵惊呼，017把那人掷在地上，周围的人后退连连，那人一头红发，脸着地，看样子是已经死了，贺硝用脚尖把人翻过来，上手一摸：“死了有一阵儿了，都硬了。” 男人的脸色很难看，贺硝刚要收回手，发现他领口下似乎有东西，不及男人出声，贺硝“刺啦”一声撕开孙火火的领口。 围观的众人在短暂的诧异后陷入了沉默，只见孙火火的皮肤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红印与牙印，脸上还带着痴迷的笑容，死前在干什么，不用多说，男人的脸“刷”地变白了，支支吾吾地说：“我……” 四周安静的出奇，孙火火是神州的雇佣兵，而且还是神州榜一的雇佣兵，无论他是怎么死的，和雇主滚/床单这种事情对于神州来说都不光彩。 耳环没找到，A级雇佣兵死了一个，九尾率先出面，派研究把尸体运到了21层医疗中心，在这里进行了尸检报告，报告显示孙火火的死因是酒精中毒，而他体内的高浓度酒精是股东们才喝得到的合成酒原料。 男人在九尾的盘问下说出缘由：“我、我昨天想着这么多天也没出事，就想找点好玩的，然后我们就……” “在事前他注射了过量的酒精，你知道吗？”九尾问。 男人疯狂摇头：“不是我干的！我根本不知道，本来、本来前面都好好的，结果……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开始抽搐，我快吓死了，刚想叫人，他就倒了……” 男人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不用说，九尾也知道了，他自知和神州的雇佣兵滚在一起，这种事爆出去他本人不光彩，神州还会因此丢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藏尸在自己舱内，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抛到海里，没想到好巧不巧，甄美丽的耳环丢了，全船大搜查，才使他被抓住。 所有餐厅核查了库存的酒精合剂数量，2层餐厅管理员报告少了两支酒精合剂，孙火火体内的酒精合剂只有一支的剂量，意味着找到另一支酒精合剂，就找到了杀死孙火火的凶手。 股东们立刻自发组织，寻找丢失的酒精合剂，九尾阻止了他们：“有数据了。” 她环视了一圈：“刚才的扫描没有从雇佣兵们身上找到甄小姐的耳环，但在其中一位的背包里扫描出了酒精合剂。” 甲板上的目光齐刷刷地随着九尾的眼睛落在贺硝身上。 贺硝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017大喊一声，扑上来，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神州雇佣兵都一拥而上，数十支离子枪蓄能，贺硝见状，滚身躲过一颗子弹，随手扯过一个股东做挡箭牌，对方的雇佣兵立即加入战斗，冲上来解救自己的雇主，扰乱了神州雇佣兵既定的路线，贺硝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甲板上乱成一锅粥，大股东们在掩护下撤退，各色光束在寂寂黑夜中炸亮，海面闷热的空气令人喘不过气，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台风群过境，贺硝手心捆着领带，握不住桅杆，把林熄的领带叼在嘴里，旋身躲避，却没有反击。 这是017所谓的“反孙火火”联盟计划，能成为A级雇佣兵，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神州的雇佣兵们没有一个不想成为TP，享受50倍佣金的，但孙火火压着他们，使他们没有出路，这次任务远离神州，又没有其他雇佣兵，如果要下手，是一个很好的机会。TP的选拔下个月就要开始，017他们迫不及待了。 同时，他们知道贸然除掉孙火火，定然引人怀疑，到时候查到他们头上，为了积分使神州损失一个优秀的A级雇佣兵，他们一定会受到处罚，因此他们精心选取了一只“替罪羊”。 贺硝是新加入任务的雇佣兵，实力能够与孙火火媲美，孙火火又处处为难他，他又是远近闻名的凶残暴力，将孙火火视为眼中钉，合情合理。 眼下017先下手为强，带着一众雇佣兵围追堵截，说明这不仅是他们几个人的计划，很可能是参与此次任务的A级们“默契配合”，贺硝阻挡了017进TP的道路，也阻挡了其他A级雇佣兵，他们都想要一石二鸟。 尽管对付这些雇佣兵轻而易举，但他还是没有动手，他没有射击令，也没有正当理由，反抗就是抗拒逮捕，那么被下令击杀的就应该是他了。 他的退让给了017机会，017朝019使了个眼色，一招手，雇佣兵们的火力更猛了，大厅中的水晶吊饰碎了一地，莲花团瓣坑坑洼洼，散发着焦灼气味，珍馐美酒倾洒一地，灯光晃动，水晶旋梯光芒闪烁，贺硝被包围了，他扔开手里的餐盘，转身上了水晶旋梯。 “追！” 九尾锁定了目标，提供给追击的雇佣兵，贺硝知道017一旦追上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逼自己反击，如果他不反击，正好一举将他射杀，他现在进退两难，没人会听一个有变异可能的劣等基因解释。 台风将至，海面卷起大风，数十米高的海浪接连卷起，雄伟的鲲鹏破开海浪，向着南方的海港驶去，池底的鲸鱼发出沉闷的鸣叫，船头破出巨浪的瞬间，鲸鱼浮出水面，水花被泳池旁的透明屏障阻隔，昏暗的休息舱内警报声四起，排排应急照明灯亮起，30层高山流水的明光如同远洋灯塔，灯带驱散了迷雾，在安保人员赶来之前，林熄在腕带上看见舱门外正在大力破坏屏障的贺硝。 “在这儿！”017招呼一众雇佣兵，他们搭乘悬浮舱，悬停在30层屏障外，向着水晶阶梯顶端的贺硝射击，贺硝越上了桅杆，30层屏障全包围，底部延展出了红色激光网，几架机枪瞄准了他，019逼到他眼前，贺硝松手，旋即下坠，017的枪口跟随他，接连射击。 巨鲸沉入池底，又激起水花，不远处新的巨浪席卷而来，船长室显示这次的海浪高达122米，鲲鹏号展开了全面防御，船体四周顷刻被深蓝色海水包围，各种台风带来的海洋垃圾匆匆与船体擦肩而过，在屏障上撞出砰砰声，017发现自己失去贺硝的视野，下一刻，贺硝从他后方一跃而下，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越上对面平台。 017举枪射击，枪声瞬间被海水喧嚣的声音盖过，“咚”地一声，一块巨石碎片在激流中砸中空中屏障，与此同时，鲲鹏号冲出了巨浪。 一切安静下来，017气喘吁吁，019凝目细看，说：“打中了。” 对面平台上的雇佣兵左臂受了伤，被离子弹打出一个血窟窿，血水顺着他的胳膊向下流，很快汇聚成一滩，后背也有一条大划痕，他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没有回头。 就在雇佣兵们小心地围拢上前时，池底的鲸鸣伴随着花园的泉水泠泠流出，灯带自假山石侧边亮起，红色激光网收起，警铃不断的屏障恢复平静，舱门上蓝色指示灯亮起，缓缓打开。 017愣了一瞬，旋即后退：“林首席。” 贺硝退到了林熄身后，靠着舱门，看着他们。 017眼中凶狠一闪而过，想要上前，又忌惮林熄，看向了九尾。 017真是个很有天赋的坏孩子，贺硝想着，他指缝中渗出血，戏谑地看着017，017回敬他以凶恶的目光，九尾已经给林熄汇报完了，贺硝在林熄身后，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这种挑衅让019很不爽，他站出来朗声道：“首席，事情原委您已经知道，我们请求捕捉Y5-1760！” 身后的雇佣兵们蠢蠢欲动，股东们也探头探脑，平台对面人群乌乌泱泱，还有一片站在29层朝上看，船长广播通知新一轮巨浪即将来袭，台风群即将过境，台风群不同于普通台风，与沙群相似，是由数个巨型台风互相拉扯形成的庞大气流漩涡，除了引发海啸，甚至可以席卷起海面数百米高的冰山与海底的断崖，鲲鹏号进入全面警戒模式，在外层屏障的基础上拉开了缓冲层，底部也延伸出稳定支架，大鱼的腹部延伸出几只粗壮的“腿”，使它看起来像是补天的巨龟，机械臂下沉至海底，固定在平缓的海床上，整个游轮变为一座坚固的海上堡垒，暴风雨将至，天边忽而亮起黑紫色的闪电。 窄框眼镜调节了这一乍亮的光，船身在台风群边缘被吹的微微摇摆，海面波澜汹涌，在风雨雷电与瞬间沸腾的人群对面，林熄半步没动。 九尾开口：“首席……” “谁允许你们上来的？” 林熄的眼睛看着019：“你们的悬浮舱没有这个权限。” “是他！”017指向贺硝：“我们是为了追他，这是特殊情况！他杀了……” “击落准备。” 林熄话音刚落，几架重机枪立即从空中花园底部抬升，瞄准了平台对面悬停的悬浮舱，雇佣兵们立时乱作一团，慌忙下降，九尾见状展开保护盾拦在悬浮舱前：“首席，证据确凿，即使不射杀，也需要缉拿他。” “上一个越级下令的还是姜温，我也说过，我的样本只有得到我的允许才能干涉。” 巨浪将鲲鹏号吞噬，林熄神色依旧很淡，他向前跨了半步，挡住了贺硝，众人随着他的步伐向后退，腕带展示了工作证： “首席法务官林熄，这个案件我亲自查。” 贺硝看向对面，他不需要和其中任何一个人解释，他也不相信他们之中任何一个。 “我靠，明明是他先攻击屏障……” 017话没说完，被019拉回去，这时，后方传来“噗通”一声，林熄垂首，贺硝晕倒在他脚边。 第95章 真心话 沿着墙体铺设的昏黄光带静静照着悬浮台, 贺硝手指动了动，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实验舱中，这个舱体没有神州的实验基地那么高级, 只有一些中低级设备, 看来不是进行什么精密实验的地方, 他坐起身, 看见对面试剂台前有个人, 穿着白大褂, 低挽着头发，正在调配着什么。 贺硝伸了个懒腰：“干什么呢，宝贝儿？” 听见动静，林熄回过身：“怎么不装了？” “没装。”贺硝看着林熄走过来：“他们的子弹里有抗凝血剂, 你又不是不知道。” 神州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虽然在林熄的强制要求下勉强允许他上船, 但给雇佣兵们分配的子弹中都加入了特殊的抗凝血剂，与贺硝在九尾的实验室里使用的相同, 这种强效抗凝血剂主要用于融化血小板, 同时在创口表面形成阻止细胞增生的薄膜屏障，明显是针对贺硝自愈的举措。 如果不是创口无法闭合造成失血过多，贺硝知道自己不会晕过去，林熄已经看过化验报告, 眼皮抬也没抬：“伸手。” 贺硝伸出右手, 细长的针管刺入他侧臂，药剂很快在体内扩散, 周围肌肉一片酸痛，贺硝抽气：“嘶。” 林熄没说话，贺硝撇撇嘴：“我疼。” 林熄头也不抬：“这就是你轻信别人的下场。” 抗凝血剂在中和剂的作用下逐渐失效, 贺硝身上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他在昏光下垂眸看着林熄的发顶，笑道：“你就这么相信不是我做的？” 林熄抽出了针管，直起身子，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拢了把头发：“如果你真的笨到这种程度，或者说这种小事还要留下痕迹，我会先让九尾给你扫描脑子。” “还是你了解我。”贺硝说：“真是心有灵犀呀。” 林熄没理会他拙劣的一语双关，拉过一旁的悬浮椅，坐下，这时候才甩给他淡淡一瞥：“证据。” 贺硝撩拨不成，摸了摸脑袋，从腕带上调出一段录音。 年轻雇佣兵的声音从腕带中传来：“等着吧，我们反孙火火联盟有的是办法。” “我们几个打算把他弄一顿，让他天天欺负我们！” 接着是贺硝的声音：“叫什么名字？” “直接叫我017就可以。” “我们先进行第一步，今晚来不及了，明晚我们会找机会，给孙火火注射进去。”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主谋共犯都在其中，至于他们计划的细节，贺硝只录了前半段，完完全全把和自己有关的部分摘出去了，现在这段指认证据只此一份，贺硝录了什么就是什么。 听罢录音，林熄淡声说：“脑子不算太笨。” “那当然。”贺硝说：“太笨的你不喜欢。” 林熄似乎不再想搭理他，将录音转给了九尾，数据体很快匹配确认这就是017的声音，证据收集完毕，可以将017送上公司法庭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林熄转过身继续调配试剂。 实验室里安静了一阵，只有玻璃小瓶轻轻的碰撞声，贺硝曲着腿坐在悬浮台上，看着林熄的背影，吊儿郎当地问：“你还在生气？” 林熄没理他。 贺硝跳下悬浮台，走到林熄身后，刚要伸手抱他，林熄身子一侧，轻巧地躲过去了，垂着眼眸，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真生气了？” 贺硝伸手拨弄他的头发，被林熄打了手背，林熄像只动作迅捷的猫，在贺硝捉住他手腕之前收回手，贺硝喉中溢出一声轻笑，干脆撑起手臂，把林熄围拢在试验台前狭小空间内，倾身贴近：“宝贝儿，别生气了。” “滚开。”林熄头也不抬。 贺硝看着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的光滑小臂，侧头说：“看我一眼。” 林熄手里没停：“我不想说第二遍。” “不想说就不说嘛。”贺硝死皮赖脸：“别生气了，小首席？” 几缕长发垂到林熄耳边，贺硝把它们别起来，林熄偏头躲开，贺硝说：“你说你不生气了，我就放开你，怎么样？”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林熄声音冷冷。 贺硝知道这么不温不火的林熄一定不会有反应，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知道想要窥探到“真正的林熄”，就要用强有力的手段打碎其外表包裹的冰壳，从没有人敢这么做，但贺硝不做人，他缠着林熄：“小首席，别生气了。” 林熄还是不理他，他就跟在林熄耳根子后面一遍一遍重复，叫魂儿似的叫他“小首席”，林熄被他搅的不耐烦，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脸：“你……” 不等他开口，贺硝“叭”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力道之大，寂静的实验室里都有回声，林熄先是瞳孔一震，反应过来一脚踢向贺硝，却被贺硝死死抱住，林熄挣扎不开，拾起一旁的麻醉剂扎进贺硝手臂，贺硝右手瞬间失去知觉，还是咬着牙不放手。 二人纠纠缠缠，带倒了一片试剂瓶，五颜六色的溶液洒了一地，玻璃碎片被贺硝踩成碎渣，挣扎中林熄的发带被扯下，长发倾散，终于，林熄挣脱了贺硝，“啪”地一耳光甩在贺硝脸上：“你发什么疯！” 林熄的手劲儿不是闹着玩的，贺硝龇牙咧嘴，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还是说：“别生气了。” 林熄眉心紧蹙：“你不值得我生气。” “不值得，那你刚才怎么没让他们直接把我打死？”贺硝说，林熄还没开口，他接着说：“你就是心疼我，我知道，你刚说我是你的人，我都听到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熄反驳，贺硝就当没听见：“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油嘴滑舌。”林熄拢了拢头发，甩开贺硝的手。 “我的嘴是混蛋了点。”贺硝跟在他后面，说：“但我从没跟你说过假话，我的哪一句话不是真心的？” 林熄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你的哪一句话是真心的？” “你什么意思？”贺硝不高兴了：“你觉得玩玩就过去了，你想跟我玩，我就要做你的狗，你不想跟我玩，我就是垃圾了？” “你太高估自己了。”林熄声音冷冷。 贺硝被泼了一头冷水，在30层的平台上他满脸是血看见林熄的时候，他知道他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了，这是一场豪赌，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用武力说话，从来没尝试着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如果刚才林熄不要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在悬浮台上醒来的时候，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现在他已经走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听不得这些话，他倏然上前，扯住林熄： “该看见的你都看见了，我做了这么多，什么原因，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林熄烦躁地别过脸：“不要跟我说这些，这不是你该说出口的话，这些话毫无意义，我不想听，这是你的义务，作为雇佣兵的义务。” “去他妈的义务，”贺硝把林熄逼到角落，扯他衣领：“要不是为了你，我他妈会做这些，但凡换一个人，我就把他扔在热带雨林喂鳄鱼了。” 林熄躲避他的目光：“你弄错了，你只是想报复，和天行道没有区别。” “哈，你在骗你自己吗？” “……放手！”林熄挣扎。 “要不给你看看真正的报复是怎么样的？”贺硝问他。 “我没兴趣……放手！” “我可有兴趣了。”贺硝身上出着汗，汗水已经将麻药悉数排出，他的手臂恢复了知觉，不再顾忌林熄的挣扎与反抗，压住他，扯掉他的白大褂，将林熄翻过去背对着自己，顺着他的脊骨向下摸，林熄扭身，朝他脸上掷了支试管，贺硝一把捏碎，伸手将逃跑的林熄捞回来，压在桌面上，卡住他双腿，林熄后退，被贺硝拽住脚裸，拖向自己。 “你这个……” “我是什么？”贺硝按着他的腰，伸进他的领口，逼问他：“说啊。” “听不懂人话的疯狗！” 林熄气喘吁吁，蹬踹他的手，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舱门被打开，眼球飘入：“首席，海上……” 她还未抓取到室内的画面信息，“咚”一声，贺硝被踹了出去，飞起来，砸在对面墙上，顺着墙面滑坐在地，墙面上有一个很大的凹痕，贺硝神情出现一瞬空白。 九尾获取到画面，显然也很诧异：“他……” “没事。”林熄站直了身体，仿佛无事发生，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口：“外面怎么了？” 九尾从讶异中回神：“首席，检测到台风群“行者”过境，系9*18巨型台风群，危险系数非常高，鲲鹏号有能力抵御行者可能带来的损害，但大风对航线产生了影响，偏离既定航线15°，目前鲲鹏号正在风里的加持下加速冲向这片公海中心的大型海洋旋涡，预计5分钟后会撞击沿途冰山，总控室已经在准备□□破冰行动，3分钟后启动程序，我会全程跟踪，我将调选距离最近的雇佣兵送您回去。” 9*18意味着“行者”是由9个18级台风纠缠形成的台风群，九尾打开定位，发现最近的雇佣兵距离林熄只有5米，贺硝吭哧吭哧从地上爬起来：“我送你回去。” 九尾虽然不大放心，但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说：“悬浮舱在外面，务必保证首席安全。” 第96章 大冒险 悬浮舱上行, 贺硝护送林熄回到30层，根据九尾的安排，在破冰到鲲鹏号冲出漩涡的这段时间, 他要一直在林熄身边, 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 屏障上方显示着倒计时, □□入舱, 远处传来轰然巨响, 海面爆出一片橙色光芒, 海水激荡，碎冰块夹杂着石块，伴随着飓风砸向保护屏障，空中花园也有微微震感, 正当舱房中的众人以为危机已经化解的时候, 船上广播又拉响警报, 林熄的腕带上出现九尾的身影： “首席，行者席卷了最近的海崖, 崖体断裂造成大规模海床连环坍塌, 在稳定器下方形成了新的海沟，导致船体无法固定，鲲鹏号启动紧急延伸支架，行者过境导致激流漩涡扩大, 受大漩涡影响, 冰山碎片撞上了延伸稳定架造成断裂，目前鲲鹏号正在向漩涡中心持续移动, 漩涡中心的海底地震造成岩浆带上方断裂，形成火山口，20分钟后将进行第三次喷发, 后续或还有更多次海底地震，如果船体被迫停留在漩涡中心，将受到严重损坏，沉船的可能性是60％。” “支架顶端接收器故障，主体无法调动微型机器人作业，必须要潜水员下水，手动操作，修复稳定器。”九尾分析了船员状态：“下潜深度9，889米，对于潜水员身体素质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们需要一位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 “我去吧。” 林熄回头，贺硝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手站在了他身后，见林熄看向自己，他耸耸肩：“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吧？” “首席，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Y5-1760各方面都符合本次下潜任务的要求。”情况紧急，九尾迅速做出判断：“危险系数为5，死亡率70％。” 船体轰然作响，又是一次冰山撞击，行者带来的百米巨浪不断拍打在屏障上，暴雨如注，海面如同滚滚沸水，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鲲鹏号的灯塔亮着微弱的光，海风呼啸，带着净水区域外变异生物的尸体撞在防御屏障上，留下一道道血迹，站在30层已经能看见漩涡中心，立体模拟图显示火山蓄势待发。 贺硝很快被带到-3层潜水艇出发台，机器人给他穿上厚重的抗压防护服，他的行动变得笨拙，进入潜水艇后，他透过玻璃朝出发台上方的林熄挥挥手。 林熄抱着手，-3层很潮湿，黏腻的水汽沾在他身上，九尾站在他身侧：“首席。” “首席？” 九尾又呼唤了一声，林熄才回过神，潜水艇启动，九尾调来了悬浮舱：“首席，下面潮湿，您还是回到休息舱，我们很快就能冲出这片海域。” 悬浮舱在身后待命，潜水艇入水激起水花，转眼间不见踪影，林熄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 “我就在这里。” “好的。”九尾惯性回答，反应过来：“什么？” “我就在这里。”林熄盯着水面。 “首席，检测到您的焦虑指数正在上升，是否需要药物稳定？” “不需要。”林熄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很轻，似是自语： “……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通过舱内对话台清晰地传到贺硝的耳朵里，紧接着，是九尾的声音：“海底情况很复杂，年年有余的清扫深度没有达到下潜深度，意味着你会离开保护屏障，进入到辐射区域，并且可能存在大量变异生物，行者正在这片漩涡上空盘旋，即将第五次过境，船速加快，我们会比预计时间早3分钟到达火山口，只有7分钟时间，你必须加速下潜，与此同时，还要小心行者过境带来的海底地形变化，这无法预测。” 贺硝刚想回答，潜水艇外传来骇人的声音，他将在1分钟内下潜至指定深度，第一层抗压壳被挤压，旋即爆炸，被水流裹挟，顷刻间远离舱体，贺硝感觉鼻间温热，用手一抹，防护服上全是血，即便是有舱体和防护服双重抗压，也很难对冲突如其来的压力变化，贺硝很快头痛欲裂，九尾的声音又传出： “我们会最大程度保持与你的联系，修复支架后可以返程，Y5-1760请谨记，你属于消耗品，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务必以鲲鹏号、以神州为优先选择。” 传达完任务任务要求，九尾抬起眼：“首席，要不您还是……” 没有回答，林熄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动也没用动，九尾检测到林熄正处于一个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她分析出这种状态来源于无法掌控与被迫等待造成的焦虑。 这在所难免，九尾观察着舱内贺硝的状态，画面逐渐模糊，无论是在实战区，还是在贫民窟，林熄都能让局面处于他的掌控，或者大部分在他的掌控之内，但现在，他们离贺硝越来越远，行者带来的急剧变化让他们无法远程操作，只能靠潜水员本人随机应变，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动荡的深潜让信号传输不大通畅，全息面板上的画面变得迟缓，卡顿在贺硝下潜的那一帧，等到通讯短暂恢复正常，贺硝已经下潜到指定深度。 计时器显示行者第五次过境还有六分钟时间，贺硝朝监控比了个大拇指，开始操控潜水艇廊桥对接，三秒后对接成功，廊桥底部伸出机械臂，通过机械臂上方的微型相机，贺硝找到了延伸支架断裂的地方，临时架构的抗压离子屏障隔绝了周围的海水，抽干屏障内部海水后，贺硝设置了断裂修复程序。 整个修复过程需要三分中，见成功对接，九尾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林熄，林熄依旧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两分三十秒，机械臂已经开始回收，然而就在这时，画面出现卡顿，片刻后，中控台上只能看到一道巨大黑影闪过，九尾迅速抓取画面信息：“首席，潜水艇被不明生物袭击了！” 舱体剧烈震动，贺硝险些被甩出去，勉强站稳身形，潜水艇又被重击，机械臂没有不明生物灵活，贺硝干脆在海底打开强光灯，强光吸引了变异生物，又一次撞击后，贺硝看清了那是一条变异鲨鱼。 贺硝目测这条鲨鱼有五米长，变异鲨鱼在潜水艇四周徘徊，每每游过都投下一片可怖的阴影，潜水艇自动启动了防御模式，撑开离子盾，但贺硝发现这条鲨鱼好像对捕猎并不感兴趣，它的宽阔的口径与五排锋利的牙齿足以吞下整个潜水艇，但它却只是一次次撞击。 贺硝再次观察，发现这条鲨鱼的背上吸附着数以万计的变异海螺，这些深海有壳类动物经过辐射变异后，吸附能力极强，而且其中许多都变异出骨质牙齿，他们的啃食一定让这条鲨鱼很痛苦，并且在破坏了鲨鱼表皮后，它们会将无数螺卵产入鲨鱼体内，新出生的小海螺靠鲨鱼内脏为生，在鲨鱼的腹部，贺硝看见许多大大小小的裂痕，伤口中挂着许多小海螺，这些小海螺已经快将它体内吃空了。 而鲨鱼的撞击就是为了摆脱这些寄生螺，行者巨大的威力带走了许多坚固的海底山体，让这条鲨鱼无法通过撞击去除海螺，现在它发现了新的、可以承受多次撞击的物体，于是一次次撞在悬浮舱上，想要摆脱变异海螺。 鲨鱼每次撞击，都抖落一片海螺，支架已经修复完毕，隔水屏障即将收回，就在这时，中控台发出红色警报，船长联系了九尾，变异生物的强力撞击损坏了另外一条延伸支架，船体警报还未解除，贺硝也发现了这个状况，同时，他发现在鲨鱼的上一次撞击中，尾鳍带起的海洋巨石砸中了潜水艇作业手臂上方的摄像头，他丢失了海洋中的视野。 潜水艇控制面板上显示机械臂没有损坏，修复程序可以继续进行，九尾的声音传来：“摄像头损坏，现在要修复第二条延伸支架，你必须要出舱，手动连接廊桥。” 行者即将过境，鲲鹏号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九尾估算了时间：“减压防护服只能在海底保持一分钟时间，超过一分钟，海底强压会使你的身体爆炸。” 情况紧急，鲲鹏号上并没有配备神州最新式的潜水服，这套防护服本来只适用于潜水艇内作业，但现在只能孤注一掷。 贺硝出舱，巨大的压强让他胸口生疼，五脏六腑都被压迫，防护服显示他的心跳速度逐渐下降，以降低身体所需的氧气，九尾正在严密观察海底状况，贺硝忽然问： “小首席呢？” 九尾抬起眼，小声呼唤林熄，林熄仿佛一只被吓到的猫，警觉地回过头，九尾轻声说：“首席，Y5-1760说，需要您过来一下。” 九尾离开了中控台，给二人留出空间，贺硝散乱的呼吸声断续传到林熄耳中，一时间只有海水涌动的声音，豪华游轮外，海面依旧汹涌，天空被沉云淹没，与水面融为一体，分不清海面与水下。 他们都身处深海。 即使林熄抿着唇没说一句话，贺硝也仿佛感知到什么，缓声开口：“小首席啊。” 信号断续，一刹那的沉默也像千万年亘古的死寂。 直到电流声中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应答，贺硝费力拨开面前沉重的海水，身后潜水艇被撞击的摇摇晃晃，灯光闪烁，巨大的延伸支架断裂了一半，矗立在海床，仿佛远古的神秘巨兽，贺硝找到了廊桥接口，距离防护服爆炸还有40秒。 “下面没有声音。”他的声音迟缓而沙哑，口腔中的血液使他吐字不大清晰，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很费力：“没有你的声音。” 画面中的贺硝正在手动连接廊桥，他抬起头，仿佛从这个视角就能看见海面上的林熄似的，说： “我不习惯。” 廊桥连接成功，距离防护服爆炸还有20秒，贺硝感到呼吸困难，巨大的压强压迫着他的肺部，他极力保持呼吸均匀，感觉快要窒息。 “很黑吗？” 忽然有人问他。 断续的信号突然在这时变得很好，这句话清晰地传到贺硝耳中，贺硝浑身疼的感觉快要炸开了，听到这声音，勾唇笑了笑：“很黑，什么都看不见。” 又是片刻沉默，等待的时间总是无限长，好像海底的虚无。 然后是如同讷讷自语一般的轻轻叹息： “……回来吧。” 贺硝的呼吸声像破鼓风机似的，修复作业已经开始，防护服还有10秒就要到达极限，画面中显示贺硝即将进入悬浮舱，这时，贺硝向左侧看去，好像发现了什么，将自己推离了机械臂。 林熄手心倏然收拢，偏偏这时画面出现卡顿，画面闪烁一瞬，恢复时已经没了贺硝的身影，警报声响彻整个游轮，海面狂风大作，海浪旋即将他们吞没，鲲鹏巨大的身体不住向漩涡滑去，海面轰然震动，岩浆蓄势待发，行者过境，九尾迅速接入中控台画面： “首席，行者摧毁了潜水艇停靠点，我们与他失联了！” 第97章 台风群 “首席……” 九尾捕捉到林熄的微表情, 准确地解析出他想说什么，虹膜的计算速度与九尾相同，林熄同时开口：“现在启动救援, 成本很高, 成功率只有25％。” 九尾闭口, 等待着林熄做出决定。 林熄没发现自己脸色发白, 无意识地转动着食指的白环,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在强劲的风力中，海面的鲲鹏都开始左右摇摆，冰雹夹杂着银针似的坚硬雨丝，乌紫色的天空电闪雷鸣, 一切声音都淹没在滚雷中, 林熄面前, 潜水艇下潜处水面波澜不已。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营救的成本高于样本的价值, 并且在这种台风群天气下贸然展开营救, 只会损失更多救援人员与器械，单为一个雇佣兵，这不值得，林熄知道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即关闭出发台入水口, 以免海面水位上升, 大量海水倒灌入船舱。 行者过境1分32秒，作业潜水艇依旧断联, 九尾说：“首席，水位越来越高了，总控室申请关闭出发台, 封锁整个船舱。” 这时，中控台响起哗啦啦的电流声，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小首席？” 林熄眸光一闪，九尾操控着中控台，说：“Y5-1760，总控室即将关闭出发台，你没有多余的返程时间，将不能返程……” 她的话戛然而止，林熄接入了中控台，冷冷的、像溪水一样的声音传入贺硝耳中： “立刻返程，1分12秒后行者5号台风台风眼将经过这片海域，届时局部风力减小，你有1分钟时间返回鲲鹏号。” 广播通知所有人立即回到休息舱，做好安全保护措施，所有船员停止活动，在行者5号台风眼过境后，将迎来行者台风群中风力最强劲的24极巨型台风6号，鲲鹏号已经开始减速，预计将固定在距离漩涡中心7海里处，这一区域在火山威胁范围内，灾害等级是2级，鲲鹏号将迎来一场水与火的洗礼。 “很高兴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贺硝那边水声很大，监控完全看不到任何画面，林熄猜测是舱体在强压下已经开始注水：“Y5-1760，是否能继续返程？” 长达3秒的卡顿后，另一边传来贺硝的声音：“……是。” 九尾想要劝林熄离开，关闭出发台，林熄直起身：“调配神州雇佣兵，配合船上疏散工作，保证每个代表的安全。” 潜水艇应急灯亮起，发黑的海水稀释了地上的血迹，抗压防护服太过笨重，贺硝咬牙脱掉，操控舱体脱离第二抗压层。 还剩最后一层薄薄的金属壳，35秒内贺硝必须冲上水面，林熄的声音又传来，他的身边很安静，九尾应该已经离开了，现在与贺硝保持联系的只有林熄。 “你还有26秒时间，加速上升的过程可能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二次伤害，海面水位正在上涨，我会留在出发台，26秒后，如果你未能成功返程，我会立即关闭入口。” 海水动荡不安，深处的变异生物蠢蠢欲动，新形成的海沟深不见底，一串气泡浮向水面，潜水艇使用备用能量，上升速度达到最大，贺硝声音嘶哑： “如果我不能……” 林熄挂断了通讯，话筒中传来“滴——”的声音。 贺硝手中捏着一个崎岖不平的异形物体，他咳嗽两声，咳出喉管中的淤血，有些无奈地笑笑，林熄总是这样，不想听的话一概不听。 船体剧烈摇晃，海水已经蔓延到林熄脚下，湿濡咸腥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船舱，震荡一瞬后，海面上风力逐渐减小，大暴雨出现片刻缓和，远处依旧电闪雷鸣，此刻是至暗前的宁静。 入水口处的海水又开始翻涌，远处地底隆隆震动，岩浆即将喷涌，金属巨兽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声响，堪堪停在断裂的岩石带前不远，倒计时还有5秒，鲲鹏号外雷雨再临，风力又直线上升，但暴雨并未带来冷空气，海面又闷又热。 终于，震耳欲聋的声响贯彻海底，巨大的压强使岩浆瞬间喷涌，爆炸产生的海啸高达数千米，在风力的裹挟下迅速扑向鲲鹏号，水位急剧上升，顷刻间淹没林熄的小腿，舱体发出滴滴警报。 在最后一刻，一只黑色巨物冲出水面，掀起的浪花拍在林熄身上，与此同时，入水口关闭，鲲鹏号完全封闭。 巨浪与连环爆炸让鲲鹏号晃动连连，在进入母船时，贺硝乘坐的潜水艇也终于完全报废，金属骨架四散分离，闻声赶来的船员们七手八脚地把贺硝拖上工作台。 下身厚重的潜水服被机械臂脱下，里面盛着的血水立即漫了出来，露出贺硝浮肿充血的皮肉，就在工作人员要上前检测和硝生命体征时，贺硝动了动。 他胸口抽动，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紧接着，他撑住地面，缓缓站起来，刚站起身，脚底不稳，从工作台上滚下来，他想要起身，但周身痛的好像有人把他放在大研磨碗里捣碎了，头痛令他头晕目眩，一起身，眼前一片白光。 “噗通”一声，他再次栽倒，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脚步声。 疼痛让他的感官变得迟缓，渗血的唇瓣一张开，吐出一大口血，海底的压力压迫到他的内脏，他感觉胸腔里要爆炸了，唇角微勾起一点弧度，声音沙哑： “……小首席。” 他睁不开眼，只能听见林熄似乎答应了一声。 “看看。” 贺硝四肢麻木，摇摇晃晃站起身，一个坚硬的、凹凸不平的东西被塞到林熄手中，带着湿濡滚烫的血液，贺硝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想说点什么，旋即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所有声音都变得渺茫，珍珠白的外套染了血，纯白衬衫胸口晕开大片血迹，林熄身子猛地晃动一下，回过神，垂眸看见倒在自己身上的贺硝。 “……我回来了。”他听见贺硝最后说。 *** 由于遭遇台风群，鲲鹏号被迫在海上多停留一天，凭借登峰造极的建筑技术，鲲鹏号在极端灾害天气下依旧能够与总部保持良好通讯，强大的保护屏障使鲲鹏号即使在台风群与火山的双重威胁区域内，也能够保全自身，年年有余公司向各代表集团发送了平安信函，一切安顿下来后，代表们需要做的只是在台风群、依旧不断喷发的火山与海底爆炸中安静的等待风平浪静的到来。 已经到了日出的时间，但天空还是黑的像午夜，医疗队给林熄检查了身体，注射了少许临时性抗焦药物，使他的焦虑指数快速回到了正常范围，其他报告显示林熄没有受到其余伤害。 在清洁舱中清理了身上黏湿的海水后，林熄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在5层医疗中心见到了九尾。 眼球打开一扇舱门：“他现在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减压病症有所减轻，以他的身体状况，很快就能痊愈。” 林熄颔首，见他要进入医疗舱，九尾劝道：“首席，您刚刚注射了抗焦药，需要好好休息，您昨晚一晚上都没有合眼，太过疲劳不利于焦虑指数稳定。” “没事。” 她不能改变林熄的决定，只得退出悬浮舱，为他关上舱门，舱内很安静，除了一张病床与床头各种仪器，没有其他东西，船外海面依旧波澜壮阔，岩浆柱冲出断裂带，在水底炸出白色气泡，水温几乎达到沸点，不属于这片海域的变异生物尸体漂浮在水面，台风群又不断带来雨水与大风。 林熄安静地坐在悬浮台旁边的椅子上，垂下的发丝搭在肩头，透过镜片看贺硝，贺硝双眼紧闭，浑身上下缠着止血绷带，木乃伊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台子上，一动不动，林熄很少看到贺硝安静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在贺硝的记忆中。 他半敛着眸，感到困倦，却没有睡着，感觉自己浮在水面上，他时常有这种感觉，稍有不慎就会沉入水底，即使疲惫不堪也难以安眠，他几乎掌控着神州的一切，不能有一点松懈，乏力感包围着他，腕带监测到抗焦剂正在失效，他在困倦边缘徘徊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思绪沉浮。 林熄轻轻叹了口气，这时，一只缠满绷带的手牵住他的手指。 “小首席，怎么了？” 林熄猛然从困倦中惊醒，贺硝费力地半睁着眼，躺在悬浮台上看着他。 “……头痛。”林熄说。 贺硝撑着手臂，缓缓坐起来，咳嗽两声，牵住他的手腕，哑声说：“我看看。” “不用。”林熄躲开他的目光，正要站起身，贺硝面露痛苦：“嘶。” 林熄动作一顿，就被贺硝钻了空子，拉到自己怀里，林熄勉强半撑着手臂，半推半就，贺硝手臂处绷带里又渗出血，把他往怀里按：“听话，真的疼。” “……” 林熄沉默片刻，不再动作，贺硝把他往上抬了抬，曲起腿让林熄趴在自己肩膀上，拿起他的手腕看了看，淤青的痕迹已经很淡了，林熄的长发散落在他身上，恹恹的，像只困倦的猫，倚在他身上，贺硝顺着他的发： “小首席，你刚才有没有担心我？” 林熄挂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没有。” “是吗，我去问问九尾。”贺硝缓声说。 “你没有权限。” “那就是有了。”贺硝笑道。 “没有。”林熄声音有些含混。 “我油嘴滑舌，你口是心非，这叫什么，天生一对儿。”贺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刚才也很想你。” 林熄没说话，贺硝在心里数了五个数，问：“原谅我了？” 林熄呼吸沉沉，没有回答，挂在他身上睡着了，贺硝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轻声说：“没回答就是默认了啊。” 第98章 暴雨 林熄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 他在困顿中挣扎着睁眼，发现眼镜被摘掉了，有人对他说：“睡吧, 我送你回去。” 他轻轻偏过头, 长发从贺硝指缝里垂落, 长长短短的绷带拖了一地, 到了空中花园已经不剩多少, 后背触及到柔软的枕头, 林熄很快再次陷入沉睡。 将林熄送回空中花园后，贺硝拽掉身上剩余的绷带，顺着水晶楼梯下到5层，医疗中心室外有一块空旷的观景台, 乌云沉沉的甲板上亮着明晃晃的应急白炽灯, 一颗纯白色的眼球浮在空中, 检测到有人，九尾回过头。 “九尾首席, 你找我。” 九尾颔首, 回过头，贺硝发现她的影像与平时不大一样，更为成熟优雅，又带了几分操劳的疲倦, 贺硝立即想到这应该就是林熄记忆中的柳瑶。 九尾示意他站在自己身边, 望着海面，说：“小熄的情况, 你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贺硝点点头，刚才他借着查看林熄手腕淤青，看了林熄的腕带, 上面有焦虑指数的实时数据，他问九尾：“他一直这样吗？” “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九尾叹了口气，说：“这个孩子非常固执，这种固执是天生的，来自他父亲的基因遗传，加上后天培养，这本来是个很好的天赋，导向性很强的孩子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 顿了顿，九尾说：“但姐姐的离开带给他很大冲击，小熄变得缺乏安全感，睡不好，吃不下，当时的环境不允许他慢慢疗愈，现在更不能。积压的不安形成焦虑，他不得不带着这些焦虑继续前行，我们做出美好的设想，但现实总是不尽人意，长期缺乏安全感让小熄形成自我保护，所以他非常抗拒与外人接触。” “因为小熄的身份特殊，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各方面都合适的治疗方案，单从身体来说，小熄的眼球不允许他长期服用抗焦药物，这种药物也有很大副作用，其次，他也没有时间去做细致的治疗。我与董事长、方震能做的只有在最大范围内保持小熄不再受到外来刺激，我们把他保护起来，既然他抗拒接触，那么我们就会为他排除一切不必要的接触。” 九尾侧眸：“包括你。” 明明是神州最安全的人，却处在一个最不安的心境中，贺硝抱着手，耸耸肩，没说话。 九尾继续说：“不过，刚才我重新测量了他的焦虑指数。数据显示，你在他身边时，他睡眠质量提升，而且，刚才在没有药物干涉的情况下，他的焦虑指数稳定在了安全范围。” “这很难得。”九尾注视着贺硝：“临时性药物只能保持很短的时间，主要作用是安眠，非药物干涉降低焦虑指数，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这个非药物干涉是我。”贺硝说。 九尾点头：“不可思议的坏消息。” “所以呢？”贺硝直接了当：“你们希望我怎么做？远离他？还是把我切片做成标本天天给他看？” “我们尝试过让你远离，但这么做只会增加小熄的焦虑感。”九尾说：“根据最新数据计算，我认为可以保持这种状态。” 在贺硝开口前，九尾话锋一转：“不过这只是我认为，方震不会同意，董事长更不会。” “你应该不会做出违背董事会的决定吧。”贺硝说。 “九尾确实不会。”九尾望向海面，半晌，说：“但柳瑶会。” 她的长发随海风微微飘扬，她闭起眼，叹了口气：“在姐姐离开后，小熄曾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 她露出一抹苦笑，在记忆数据基里找到那段回忆：“那时候，这孩子晚上睡觉会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害怕一睁眼，我就像他妈妈一样离开了，后来，他甚至叫我“妈妈”。” “但这很短暂，再后来，我就必须接受隔离治疗，转化为数据体之后，小熄已经长大了，也不会再叫我妈妈，我以柳瑶年轻时的样貌在神州工作，以免他总是回忆起那个时候。” “所以。”九尾睁开眼，语气平静：“作为柳瑶，我希望你能够让小熄继续保持这种焦虑指数稳定的状态。” 九尾不奢望眼前的雇佣兵能有保护神州最高利益一类的崇高道德感，也暂时不相信贺硝对林熄的“情感纽带”，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样貌： “就当为了你自己，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伤害林首席，或者造成他焦虑指数急剧升高的举动，我会立即向董事长请求击毙你，无论实验成功与否。” 她看向贺硝，贺硝抱着手，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半晌，转头问： “这种秘密任务，能加钱吗？” “……如果你表现的好，我或许可以给你额外奖金，以神女集团的名义。”九尾说。 “那感情好，谢谢了。”贺硝冲她一笑。 九尾在情感上立即就有点后悔刚才做出的决定了，但有数据支持，她没反悔，调来了悬浮舱，打开它的30层权限：“你可以回去了，林首席就快醒了。” *** 风声依旧，鲲鹏号仍然在行者6号的影响范围内，这是行者6号第三次过境，行者还会再这片海域徘徊8小时左右，直到中心1号台风与数百千米外海峡对岸的另一新生台风融合，带走整个台风群，目前行者1号正在与新生台风“远山”拉锯，远山同时在形成新的台风群，行者吞并远山，或者远山侵占行者的领地，都有可能，鲲鹏号仍然稳当的屹立在海沟中，等待冲出台风群的机会。 林熄睁开眼，海面上乌云飞速移动，窗外投入暗淡的应急灯光，耳边传来贺硝的声音： “晚上好，林小猫。” 林熄侧头，贺硝背着光，倚在窗前，抱着手看着他，林熄声音发哑：“我睡了多久？” “一整个白天，真不容易。”贺硝在他脚边坐下来。 林熄光脚踩在贺硝大腿侧面，抻了抻腿，贺硝把林熄抱过来，林熄窝在他的怀里，贺硝下颔压着他的发顶：“还困吗？” 林熄摇摇头，手心全是汗，睡了冗长的一觉，浑身黏糊糊的，他脱开贺硝，披上浴袍去了清洁舱，出来时又给贺硝扔了件浴袍，贺硝在水里泡的久了，身上还有淡淡的鱼腥味儿，医疗中心只是做了简单清理，在林熄的清洁舱里彻底去除了身上的异味后，贺硝围着林熄的浴袍，赤着上半身走出来。 舱门开着，床上没有人，赤脚留下的足迹一直延伸到休息舱的小阳台上，贺硝走出去，看见林熄背对着他，倚靠在躺椅上，手边的圆桌上放着年年有余精心准备的牡丹红1776，祝余一期试验田17区7舱室专门种植葡萄的试验点，其中第六批葡萄“牡丹”是历代实验品种中最优，基因绝对干净，果粒大，汁水多，虽然偏酸，但是酿葡萄酒的最优选，年年有余从这批葡萄中翟选出佼佼者，酿成了唯一一瓶牡丹红。 这原本是余老爷子的私藏，为了弥补金枝玉的遗憾，年年有余咬着牙拿出了这瓶珍藏，桌边放着一只水晶杯，贺硝走过去，拔掉木塞给林熄倒了半杯酒，递给他，林熄侧眸看了他一眼，接过酒杯，将里面的酒倒入醒酒器。 贺硝耸耸肩，放下酒瓶，圆桌另一边还有一张躺椅，贺硝躺上去时，林熄说： “你有话想说。” 贺硝转头看他，林熄没回头，看着屏障外黑沉沉的积雨云，贺硝没隐瞒： “很敏锐啊，小首席。” “说吧。”林熄淡声道。 贺硝知道他这是完全醒了：“你们一直在寻找奥林匹克违反普罗米修斯的证据。” 林熄默认，贺硝继续说：“但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并不是真正的想寻找证据。无论是珍珠基地，还是经过改造的雇佣兵，所谓的“自愿合同”，很明显是奥林匹克强迫下的妥协。” 顿了顿，贺硝说：“这是显而易见的奥林匹克进行非法基因改造的证据，只要你们坚持组件公共法庭，舆论一定会倾向你们，但你们没有这么做，还是以“自愿”为理由——你们这是在给奥林匹克找理由，甚至对于这些不正当合同视而不见。你们所谓的寻找证据，保护人类利益，只是高层打出的幌子，珍珠基地有那么多改造人鱼，甚至公开出售，想要找到确切证据很简单，还有每年有那么多用于研究的俘虏，奥林匹克敢把证据送到你们手上，说明他们知道，并且确信你们一定不会以此为把柄。” 林熄淡淡道：“所以你觉得，我们在互相包庇。” 贺硝点点头，认真地注视着他。 “我们确实在互相包庇。” 林熄承认的很坦然：“因为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不惜一切代价与手段，追逐利益，只有利益是最真实的。” “神州与奥林匹克之间，每年爆发无数场大大小小的资源争夺战，但在富人区却有神奥共建港，这并不矛盾，原因很简单，原则就是利益大于成本，有时候针锋相对很有必要，但有时的联合也能带来巨大利益，甚至能起到以小博大的杠杆作用。” “何乐而不为呢。”林熄侧过头，问贺硝。 “扳倒奥林匹克一定会获得更大的利益，否则这项决策不会通过神州的可行性分析。”贺硝笃定道。 “扳倒一个公司，一个全球化的公司，不是小孩子推倒积木那么简单，其中多方利益挂钩是不得不考虑的。”林熄看着他：“珍珠公司人鱼改造已经趋向成熟化，人工智能代替研究员操作，如果以此为锚点，确实可以指控珍珠公司违反了普罗米修斯条约，但珍珠公司不是奥林匹克，这对奥林匹克的影响并不大。” “珍珠公司向代表团介绍珍珠公司时，我看了他们的项目简介。”贺硝说：“所有制作人鱼的人工智能都来自奥林匹克科技公司。” “好，那就用这条线索，砍掉奥林匹克的人鱼改造线，按照你的逻辑，也可以用改造雇佣兵这一证据切断奥林匹克的蜂巢计划，排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神州进行该举措的成本两个干扰项，就这一指控来说，没有了人鱼计划或者蜂巢线，那么奥林匹克背后的人工智能供应商该如何获利？” “神州不需要关心奥林匹克的供应商，不是吗？”贺硝反问。 醒好的牡丹红散发出清香，林熄抿了一口红酒，轻轻放下酒杯：“难道供应商就一定是奥林匹克的吗？” 贺硝一噎：“人工智能是奥林匹克的代表作……” “也许吧。”林熄晃着手中的红酒杯： “你听说过相柳吗？” 第99章 血珍珠 贺硝瞳孔一震。 “奥林匹克有60％的人工智能与军备基础技术来自相柳, 人鱼制造就是其中之一。”林熄说：“这不是什么秘密，相柳是全球最大的军火供应商，以相柳为首的一大批军火商在神奥双方之间倒卖/军火/武器, 赚取双倍利益, 你是雇佣兵, 不可能不知道。” 贺硝没想到林熄会忽然提到相柳, 眼底诧异划过, 很快被他收起来：“所以, 第三方利益推动你们互相包庇。” “这是优等基因之间的和平，神州得利，奥林匹克得利，第三方得利, 除非万不得已, 为什么要打破这个局面？放弃既得利益, 就是损失。”林熄下了定论。 贺硝明白了，但思绪还停留在林熄提到的那个代号上, 林熄既然如此顺畅自然的说出了“相柳”, 说明他与相柳的接触一定不少，贺硝很想问更多，但此刻贸然发问一定会让林熄起疑心。 沉默片刻，贺硝说：“我的问题问完了, 你也有话说吧？” 船外风里陡然增大, 行者与远山展开新一轮拉锯战，行者吸纳了海面的水汽, 变得更加强大，8号台风过境，拳头大小的冰雹从乌黑的云层中下坠, 远山带来的海底漩涡撞上喷发的岩浆，产生大型爆炸，电闪雷鸣，巨浪再一次吞噬了鲲鹏，甲板上应急灯忽明忽暗，海水翻涌，林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贺硝： “你想要什么？” 贺硝身形一顿，林熄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甚至眼神中都没有猜测被证实的渴望，他不是疑问，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眼下红痣仿若滴血，惨白的闪电劈下一瞬，鲜红的血点凝视着贺硝。 远山1号已经越过海峡，却又顷刻间被行者逼回，行者紧紧跟随者远山的步伐，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又是一阵滚雷，贺硝压住林熄捏着酒杯的手腕，雇佣兵结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目光变得具有侵略性，他直视着林熄，犹如猎犬看见猎物，在执行官敏锐的逼问下没有一点退缩或者害怕，林熄没有戴虹膜，只能看见他眼中的兴奋。 “我想要你。” 他的指尖摩挲着林熄手腕的伤痕，顺着手臂内侧向上攀爬，长期握枪磨出的茧子带起酥麻的触感： “我要你的身边只有我，也只能有我，别他妈再在乎什么基因，我要你永远不再问出这句话，我会是你最忠诚最听话的猎犬，绝对服从。” 行者与远山再一次激烈碰撞，海底剧烈震动，数百米高的岩浆顷刻间喷涌而出，遇到空气中的污染源，炸出刺眼光芒，热带积雨云紫光明灭，暴雨如注，猝然连环喷发的海底火山让鲲鹏号船身巨震，贺硝在牡丹红落地之前接住它，玻璃做的小茶几旋即倾倒，碎裂在地，又是一层巨浪袭来，林熄翻上贺硝的身子，拽住他项圈，强迫他抬头： “如果被我发现你是个无耻的骗子。” “那就杀了我。” 贺硝把碎玻璃塞到林熄手中，尖端对准自己的喉头，他扬起脖颈，唇角露出笑：“动手吧，执行官。” 风雨惊心动魄，碎玻璃在贺硝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贺硝死死盯着他，眼睛眨都没眨，即将触碰到最脆弱的喉咙时，林熄松了手，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贺硝头顶一凉，林熄将瓶中剩下的红酒尽数倒在他身上。 血红色的酒水流的到处都是，顺着贺硝胸膛往下滑，贺硝呛了酒，林熄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执行官很满意他的回答，贺硝扛过了一次暴风雨，行者抵住一次新生台风群的拉扯，依旧在海峡这边徘徊，黑夜交织出暧昧的乐章，掩盖了一切，只剩下赤/裸裸的索求。 博弈结束，行者与远山暂时进入和平状态，但鲲鹏号的平面图上清楚地预测出它们接下来还会继续纠缠，林熄的腕带上发来九尾的信息，她计算出行者与远山或合二为一，形成10年来风力最大、破坏性最强的跨洋超巨型台风群，神州拟将其命名为“闻獜”。 短暂的平静后是更激烈的风浪，闻獜的形成时间早于预测，可怖的狂风与暴雨之下，连鲲鹏都开始微微颤动，红酒瓶摇摇欲坠，最终倾倒，红酒随着倾斜的甲板蜿蜒，弥漫起奇异香味，片刻喘息，贺硝跪坐在床上，打开一只纯白色金属匣，里面躺着一颗珍珠。 贺硝在海水激荡的海沟中看到那只凹凸不平的古生物，静静趴伏在变异鲨鱼的牙尖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中散发着暗红色光芒，数次接连撞击后依然稳固，贺硝从鲨鱼口中拔走了它，在它体内发现了一颗血红色珍珠。这颗珍珠体色呈现浓稠的深红色，无伴色，在各种角度光束照射下流动着艳红色晕彩，这些红晕变幻莫测，如同苍穹下火烧的云霞摄人心魄，远古变异深海螺赋予它如同绸缎一般的表面，它被命名为“沧海血月”。 “我看到那只海螺的时候，就知道它是独一无二的，打开它的时候，看到这颗血珍珠，就觉得应该属于你。” “你看。”沧海血月悬挂在一枚小巧的金色夹子下，贺硝把那颗血珍珠举到林熄眼角，与他的红痣并排：“一样好看。” 林熄从他指尖取走了珍珠，穹顶的昏光透过半敞的浴袍，海面依旧不平静，即将黎明破晓，他们不会看见太阳，长发倾落在林熄肩头，他垂首看着贺硝。 他们在狂风暴雨中对视。 林熄俯身，左边胸口缀着的血珍珠垂落到贺硝鼻尖，来回晃动着，鲜红的珍珠像心脏又像血液，在贺硝眼前欢快地跳动又缓缓流淌着血一样的色泽。 贺硝咬住那颗珍珠。 “嘶。”林熄抽了口气：“别扯。” 他仰起头，长发抖落在贺硝大腿上，胸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贺硝问他是满足了还是觉得不够？ 林熄没回答。 执行官不回答的时候，就需要对方揣测他的心意，但贺硝从来不是条纯基因的优质好狗，因为年轻又没有经验，也不懂得如何取悦执行官，只是一味地追求纯粹的快感。 林熄的手指顺着他的腰腹划到胸口，如同暗中的猛兽捕猎，扼住他的喉咙，盖住他的口鼻，贺硝舌尖舔了舔他的手心，在快要窒息的痉挛中握住林熄的腰。 “你这个……” 林熄的后背猛然绷直，好一阵儿才松懈下来，恹恹说完后面的话： “横冲直撞的野狗。” 这时候骂人就是调/情，贺硝很高兴从林熄口中听到这么美妙的赞赏，他像条散养的狗，在自己的领地中撒欢打滚。 黎明时分，闻獜四次过境后，终于翻过了远处的海峡，高速旋转，向北方而去，鲲鹏号迎来归航的时刻，海面重新归于平静，汗水淋淋地从林熄皮肤上滑落，贺硝凑过来，轻轻摇晃他。 “说。”林熄有些昏沉，闭着眼。 “领带呢？”贺硝在耳边问他。 “什么领带？”林熄没反应过来。 “你的领带。” 贺硝从医疗基地醒来，就发现手上的领带不见了，林熄想起来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随口说： “扔了。” “扔了？”贺硝巴巴地跟过来，趴在他身上：“你还给我。” 林熄没理他，贺硝就不停的扒拉他，林熄用被子蒙住脑袋，贺硝把被子拉下来，热气喷在林熄脸上：“我不管，你还给我。” 林熄想睡觉，不想理会黏糊糊的贺硝，闭着眼睛当没听见，过了一阵没听见贺硝的声音，费劲儿的半睁开眼，贺硝正盘腿坐在他脚边，抱着手，幽幽盯着他，眼里的失落显而易见，好像主人随手扔了大狗喜爱的玩具。 “……”林熄伸腿，踹了踹他：“你是狗吗？” “汪。” 贺硝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直直看着他，林熄不处理这份特殊的申请，贺硝就不罢休，把林熄从被子里拖出来抱在怀里揉，林熄揪着他的耳朵把他甩开，贺硝就在林熄的大床上打滚，林熄被撞的不耐烦，伸手从床头的柜子上够了条刚才被扯掉的领带，塞在贺硝怀里。 贺硝这才高兴了，养了条精力旺盛的大狗有时候也很麻烦，贺硝抱着林熄在清洁舱里洗干净了，再出来的时候林熄已经要睡着了，躺在床上，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贺硝爬上来，一会儿摆弄摆弄林熄的手脚，一会儿玩他头发，林熄终于忍无可忍，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再不睡滚出去。” 贺硝这才老实了，从林熄胳膊底下拱到他怀里，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林熄环着贺硝，想把他推开，但实在太困倦，摸了两把狗头，睡着了。 第100章 地图 经历了风雨洗礼后, 鲲鹏号在第九天夜里到达了南冥湾，一年一度的秋社结束，各集团代表返回神州, 甄富贵恋恋不舍地送别了甄美丽, 方震在停靠台等到了九尾, 转头看见在贺硝护送下走出悬浮舱的林熄。 “林首席, 您受伤了？”方震看见他侧颈的伤痕, 立时紧张道, 九尾并没有告知他林熄遇到了任何危险。 林熄一哂：“狗咬的。” “狗？怎么会有狗？是变异种还是……” 九尾及时拉住方震：“我们走吧，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处理呢，林首席没事，我已经给他做过检查了。” 方震将信将疑, 林熄朝他点点头, 以示同意九尾的话, 贺硝微笑挥手送别他。 *** 贺硝很久没有来到-13层了，成为神州的雇佣兵后, 他不是和林熄外出执行任务, 就是躺在监禁室。行者过境的那个晚上，白怀给他发来信息，说自己和温斯顿几个人已经从监禁室放出来了，他们虽然非法抢劫了一辆悬浮舱, 但在法庭上, 神州代表方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挟持了林熄，反而有现场录像可以证明他们保护林熄免受饕餮侵蚀, 加上林熄已经敲打过姜温，姜温也没有坚持法务部给他们定罪，于是几个人在八天的监禁后被放回了-13层。 贺硝插着兜, 哼着小曲走进宿舍，一进去，就感觉气氛不对，白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温斯顿没抬头，抽着烟，叶彰倒是想给他打招呼，但看到其他两人的反应，缓缓放下手。 只有小咪跳过来，贺硝把外套扔在椅子上，接住贺小咪：“有话就说。” “你……”白怀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只说：“你去干什么了？” “执行任务啊。”贺硝说：“不是说过了。” “你现在很热衷于为神州服务啊。”白怀说。 “胡说。”贺硝说：“我又没巴巴地给神州当狗。” “你是不是忘了……” 温斯顿打断了白怀委婉的提示，直言：“你最近和首席执行官走的很近，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心不在焉，我们认为你不再坚持我们共同的目标。” “可以啊温斯顿，都会用成语了——所以这就是你们一脸死相的原因？”贺硝把小咪放下，拉过椅子坐下来：“我不坚持找到那个人，那我现在在神州干什么？” “我们不知道你在神州做什么。”白怀说：“这才是最主要的，你总是不和我们待在一块，我们在努力寻找相柳的下落，但你自从接触过那个执行官之后，就再也没有专注于相柳，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劝你远离他。” “怎么就远离了，我们走的又不近。”贺硝说。 “我们不是瞎子，白怀说，在贫民窟的时候，是你冲出去救了他们的执行官，你们的举止很亲密。”温斯顿说：“你们在谈恋爱。” “谈恋爱？贺哥谈恋爱了？”叶彰倏地抬起脑袋，白怀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小孩子别乱听——最后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温斯顿自己加的。” “你看你就这么带坏孩子。”贺硝说：“兄弟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不知道，你还没见过什么美色，不好说。”白怀实话实说。 “你他妈的，老子见过长的最好的就是温斯顿前女友了。”贺硝骂了一句，知道再往下说自己真要兜不住底了，在他们继续深究之前说：“话说回来，为什么突然提到相柳？有新消息吗？” 温斯顿坐在上铺，用烟头砸贺硝，白怀打开小咪脖子上的拟毛皮项圈：“你自己看。” 虽然小咪现在不能离开总部，之前得到的信息也全部自动销毁了，不过贺硝从黑市买的项圈依旧能够正常接收信息，全息投影投出一份地形图。 “这是……” “峰会还有45天，会场已经准备完毕了，黄鸟弄到了会场立体图以及神奥双方出席者的舱位排列，这次峰会在南半球举行，不属于神州，也不属于奥林匹克。” 贺硝看了看，这次交流峰会的主题是“涿鹿在野”，奥林匹克译为“War of the Kings”。主会场占地面积与十三个神州雇佣兵训练基地差不多大，分为“猛兽Beast”“魔怪Monster”与“鬼神God”三个展示区，数十个展台分别依照主会场原有的地形分别设置在山峰、低洼处与平原等。 主会场是相柳麾下的军火公司集中展示新型武器的地方，周围零星有十来个小型会场，高价出租给其他几个较大的军火公司，这些军火公司期望借着相柳带来的关注，多多少少增加一些自己的销量。 参与本次峰会的主要有神奥双方代表团与一些小型军火公司，除了神州与奥林匹克，一些中立的小公司如果手中有新兴技术，也会参与竞拍，以获得能够与自己的技术相结合的新式武器，进一步研发后以更高的价格出售给神州或者奥林匹克。 当然，主力军还是神州与奥林匹克两个大型科技公司，在一百多个悬浮舱席位中，贺硝看见位于中心的大型悬浮舱群，立体图用不一样的颜色标出这块区域—— “相柳军备技术公司代表团” 这个悬浮舱群所占的席位比两个科技公司都要多，在它的面前，两个全球顶尖的科技公司都只能屈居第二位，贺硝想起林熄的话，相柳是第三方利益的代表，是全球最大的军火商，林氏山庄的规模在它的面前不值一提。 贺硝没有过多关注其他代表团，注意力集中在相柳代表团上，相柳的悬浮舱群分为三层，最外层为防御兼战斗性能大悬浮舱，中排是医用悬浮舱，最里面的位置，也是最大的一个悬浮舱，就是那位谁都没有见过真容的相柳公司董事长所在之处，相柳代表团的所有悬浮舱都是其公司自备，数量不明，型号不明。 地图没有再提供其他具体信息，只能等到了会场才能得知确切细节，白怀收起地图，贺硝咂舌：“黄鸟真可以啊，这都能弄到。” “要不怎么是情报网站上排名第一的人。”白怀说：“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谁能去？因为抢劫悬浮舱，我们的积分都折半了，你就更不用说，还没掉到负分真是万幸。” 言下之意，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机会进TP，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的进展还为0，目前完全偏离主航线，计划中“五个月成为TP”，没有一个人完成，就在白怀深感无力时，贺硝拍拍他的肩膀：“有门。” “什么门？”白怀问。 “那个执行官同意修改合同了，我可以正常进入雇佣兵积分排行榜。”贺硝说：“前提是我有积分。” 原定TP甄有钱离开了总部，特权被铲除后一切又按照原定规则来，但新的候选人孙火火死了，接下来就是017与019，他们又因为恶意竞争受到处罚，一切阻挡贺硝成为TP的其他因素都已经被排除，只剩下实力这一决定性要素，林熄同意了贺硝成为TP的请求，要求是在未来一个月之内，贺硝的积分要达到神州雇佣兵排行榜榜一。 一个月后将进行TP的选拔，新的TP产生后，会进行为期半个月的TP适应期训练，主要了解TP的日常任务与注意事项，这之后，就是新的TP执行的第一个外出任务：作为神州代表团的雇佣兵前往五年一度的交流峰会。 “如果我顺利进入TP，就可以作为和神州代表团一起进入会场。”贺硝说。 “我去，你……”白怀诧异地看着他：“怎么搞得？” “你管不着。”贺硝高调地说，又继续分析：“神州只对于我的位置比较感兴趣，你们相对自由，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把自己安排进参会的小军火公司。” “抢了悬浮舱之后我们的位置受到严密监控。”温斯顿在上面说。 “这好办。”白怀道：“这几个月我在技术部研究了一下他们给我们注射的液体干扰器，我们血液中的芯片技术没贺硝的项圈那么精密，信号很好拦截，如果制作一个实体干扰器，配合三个假的信号源，我们可以实现“分身”。” “这会让奥林匹克发现我们。”温斯顿说。 “不会。”白怀道：“我查了历届峰会的资料，所有峰会都在神奥两个基地之外，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半球位置，进入会场后，所有能够精确定位的仪器都会受到相柳公司的信号干扰与拦截，为了防止有心人定位这次大型科技公司集会，进行集中攻击，我们只需要营造出我们还在神州的假象就可以。” 初步商议完毕，他们还需要时间准备细致的作战计划，贺硝从背包里掏出五个小蛋糕，趴在桌上的叶彰一下子坐起来：“小蛋糕！” “一人一个，叶小彰也有一个。”贺硝递给叶彰一只小蛋糕，叶小彰在贺硝腿底下绕圈圈。 “叶小彰，你吃吗？”叶彰捧着小蛋糕，好心地说：“噢噢，你说你不吃，那我帮你吃！” 顺利得到两块蛋糕后，叶彰抬头看向温斯顿。 “我吃。”温斯顿捏着小蛋糕。 “噢。”叶彰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温斯顿指了指贺硝：“你的给他吃。” “为什么？”贺硝抱起手：“我也要吃，这还是我买的呢。” “白哥……”叶彰圆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白怀，白怀无法忍受，把小蛋糕塞给叶彰：“给。” 最终叶彰得到了五个各种果蔬压缩合成的小蛋糕，吃的直打嗝，撑的晚上都睡不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前奏 “首席执行官林熄, 欢迎回来。” 桌面自动登录了林熄的账户，弹出九尾的通讯：“首席，鲲鹏号死亡雇佣兵的尸体经过重新扫描后, 发现了甄小姐丢失的耳环, 系死后被埋入身体。作案者首先发现了该雇佣兵的尸体, 但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而是将耳环藏在了尸体中, 故而被抓获后扫描没有发现耳环, 目前，这个案件已经提交给公司法庭。” “知道了，让姜温给甄小姐挑一对与海雾等价的新耳环，表示我们的歉意, 这笔钱记在公司名下。”林熄道, 问她：“驺虞计划最近情况怎么样？” “已经开始植入了, 目前无法完全控制，但稳定作用已初见成效。”九尾汇报。 林熄从一堆文件里拎出方震发来的压缩包, 一张地图展开在他面前, 他又问：“董事长最近有什么新要求吗？” “具体指哪方面的要求？”九尾问。 林熄的目光驻留在立体图中间区域的“相柳军备技术公司代表团”上，口中说：“Y5-1760，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们是否开展了新的实验？” 数据体的最高指令之一是不向林熄隐瞒任何信息, 董事长没有特殊强调执行官无权限知晓, 九尾搜索片刻，调出了实验报告： “您从贫民窟回来后, 我们评估了驺虞计划的可行性，与此同时，也评估了这一实验的可行性, 董事长认为，可以直接从该实验体身上提取稀缺元素，进行应用，遂要求两项实验同时开展。” 林熄浏览并通过了甄富贵的本月财务报告，一边在全息屏上签字一边问：“提取稀缺元素，会对Y5-1760造成什么影响？” 九尾回答：“这种元素形成的金属薄膜对Y5-1760的身体有保护作用，能够使他的身体适应长期高压的作战环境做出相应改变，这就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实现进化的保障因素——进化速度异常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中——取出这些金属膜，Y5-1760的进化不会停止，但高负荷的进化过程会使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结果大致有两种，爆体而亡，或者完全变异。” 王承麟给林熄发来了本周会议安排，林熄翻着面板，说：“终止这个实验。” “董事长恐怕不允许。”九尾说。 “这个计划是董事会通过的吗？”林熄问。 “是。”九尾如实回答。 “根据神州条例，董事会的决议，需要我的签字才能最终生效，这个计划没有我的同意。同时，我向董事会负责，只有我有权利执行董事会的决定，中止或者继续，决定权在我。” 在神州，原则上讲是这样，只不过林熄很少驳回董事会的决定，总是与董事长或者说董事会站在同一边，所以基本上默认董事会的决定可以由首席团直接执行。 “全力推进驺虞计划，这是工作重心，我会向董事长汇报，技术部需要立即终止这个实验。”林熄关掉面板，不容置疑。 “好的，我明白了，我立刻通知下去。”九尾说，林熄又道：“还有，全面放开Y5-1760的基地外行动权限，时刻注意他的位置。” 因为天行道的事情，九尾修改了贺硝的项圈权限，使得贺硝在林熄身边时，即使离开了神州，项圈依旧能够拦截奥林匹克的侦查，林熄现在的意思是，贺硝可以离开他，去到基地外自由活动。 “您这是要全面放养啊。”九尾说：“数据显示，风险很大。” “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林熄两指指尖点了点桌面，这是他特别强调某个决定时的动作：“还有，他的项圈权限，从今天起，交回到我手上，我负责向董事长解释。” 九尾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说：“不过，我建议把这一实验作为备用选项保留。” “你是说，如果我找不到其他解决办法，提取元素就是唯一的结果。” “并不是。”盘古核的情况固然紧迫，但现在Y5-1760也深深影响着林熄的焦虑指数，九尾不想让林熄因此陷入新的焦虑与矛盾，宽慰道：“会有其他办法的。” 林熄只说：“但愿。” *** 天门大街是“长安”商业圈的中心大道，从55号金光楼旁边的小巷子可以穿到辅路广寒路，继续往广寒路深处走，通过一道狭窄而拥挤的立交桥，就可以到达雪莲路，此时已经距离天门大街几十公里，繁华渐渐远去，悬浮舱降落在停靠台上，贺硝一出舱门，差点踩空，一低头，发现自己站在几十层高楼的空隙中。 背包里的橘猫喵了一声，项圈投射出地图，贺硝先从57层来了个空降，写字楼后方有一条曲折小道，沿着积水的小道继续深入，可以看见一只闪烁不定的灯泡挂在广告牌上，旁边大门敞开，金属网上歪歪扭扭挂着几个暗淡的大字：“好想你夜市”。 “挺会找地方啊。”贺硝拉开椅子，坐下来，顺手要了一瓶冰啤酒，将橘猫从背包里放出来：“东西呢？”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斗篷下面的防毒面罩让人看不见他的脸，这人全身都包裹在漆黑的布料中，胸口处有一只黄色的鸟头，他坐在贺硝对面，一动不动，声音仿佛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钱带够了？” “开玩笑，老子什么时候缺过钱。” 小咪用鼻尖碰了碰黑衣人的腕带，项圈上跳出一张空头支票，抬头是“瓦尔纳登基地银行”。 瓦尔纳登是奥林匹克最大的银行，贺硝一行人在奥林匹克时积攒了大量资金，但没往银行里直接存，贺硝在黑市找了一名黑客，以温斯顿大姑妈的小儿子的妻子的宠物猫的身份，创立了一个空壳公司“小咪公司”，并在瓦尔纳登银行开了账户。 这样一来，他们手下的大笔资金就能够直接往公司账户里存储，避免了奥林匹克的盘查，贺硝来到神州后，明面上的资金被林熄冻结，但空壳公司中还有大笔存款，这些存款就是他们专程为今天准备的。 “就按你说的价。”支票自动填好相关信息，还差小咪瞳孔识别，贺硝捂住猫眼睛：“东西我看一眼。” “黄鸟”一言不发，斗篷中伸出一只手，将怀里的金属盒子推到了贺硝面前。 贺硝左右环顾一圈，这个夜市里人很少，零零散散的，喝着酒吃烧烤，他和黄鸟处于没有灯光的地方，没引起任何注意，即使被看到也不要紧，因为在神州没人认得这东西。 贺硝打开金属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四枚指腹大小的金属芯片，在夜色中泛着冷冷的银光，贺硝拿起标有“H7-690”那一块，解开左手腕带。 一般人手腕内侧的血管为青紫色，但贺硝经过了奥林匹克的改造后，全身每一条血管都覆盖了金属薄膜，且他的左手手腕处皮肤尤其薄，在稀疏的灯光下，可以透过皮肤看见若隐若现的银色血管。 贺硝将芯片贴在手腕，芯片立即伸出细如发丝的抓钩，顺着毛孔进入体内，线路接通，芯片底部亮起橙光，高延展性的复合材料顷刻间展开，不出1秒就组装成了一只小巧的手枪，贴附在芯片上，贺硝握在手里掂了掂，在空中抛了一圈接住：“可以，有什么升级吗？” 神州的雇佣兵有统一配枪，只是不同等级权限不同，但在奥林匹克，高级的雇佣兵可以享受公司的特殊待遇，量身定制一支属于自己的枪，贺硝几年前成为奥林匹克屈指可数的顶级雇佣兵之后，也定制了一把离子枪，取名为“禹”。 禹的武器库主型号是一把改装步枪，改装后它兼备了步枪的攻击力与冲锋枪的轻便，采用奥林匹克为贺硝特别配置的双型号子弹，一型子弹口径较大，弹壳长，停止力很大，二型子弹包裹在一型弹壳中，口径相对小，弹壳短，弥补了一型子弹侵彻力不足的缺陷，夹层可携带腐蚀性液体。一型弹头采用高硬度热膨胀金属B770，子弹在枪管内、空气中的摩擦带与进入人体后吸收的热量可以使弹头瞬间膨胀，击中目标后一型子弹造成大面积创口，能够继续前进穿透人体，二型子弹进入人体立即脱出一型弹壳，滞留体内，产生持续型伤害，使敌人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这把枪的蓄能舱很大，且特制的大型蓄能板的蓄能速度非常快，能在能量完全耗尽之前接续蓄能，大大提高了其续航性能，即使组装过程中也能继续射击，最特别的是，这把枪没有冷却板，意味着它没有任何保护机制，但这正是贺硝想要的，更高的热量能让一型子弹出膛瞬间膨胀体积更大，威力更强，且去除射击过程中自动冷却时间后，禹的攻击速度比市面上任何型号的离子枪都快，也更轻便。 唯一的缺点是，即使配备了大型蓄能板，能够承受双型子弹持续发射消耗的能量，禹由于缺少保护机制，也不能够过长时间持续使用，过热会引起枪支爆炸，不过在禹爆炸前，贺硝总是能完美结束战斗，这是一把与他自身的攻击力与爆发力完全适配的离子枪。 离开奥林匹克之前贺硝一行人把自己的离子枪芯片锁在了万通邮局的保险箱，这是黑市中保险性能最高、保密效果最好的保险箱，他们支付了巨额费用。半个月前，黄鸟以代理人的身份将这四块芯片取出，并且依照贺硝的要求，在黑市的枪支修理厂用近期的新技术对这些芯片进行了升级。 “禹2.0，配备了更大的蓄能舱，改用最新款蓄能板，射击耗能更小，可以供给更多子弹，当然，弹夹也扩大了，现在单个弹夹容量是1500，一共三个弹夹，切换时间0.5秒，换弹器是目前最新式的。” 贺硝有点意外，升级前禹的换弹速度是2秒，而且只有两个弹夹：“哪个公司的技术这么厉害？” 黄鸟嗤嗤笑了两声：“当然是全球最顶尖的军火公司。” 贺硝反应过来：“相柳？” 黄鸟默认，贺硝支付了委托金，晚风吹过，挂在树枝上的灯泡摇摇晃晃，周围吃夜宵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黄鸟起身离开，风吹起他黑袍的一角，似是自语： “相柳的子弹，最终会打在相柳自己身上……” 第102章 序章 神州人类基地的四节气严格按照三个月一轮换, 深秋基地里的人造树开始落下投影叶子，全息落叶视频一遍遍在整个神州播放，也显出几分数据冷冰冰的寂寥。 神州东南方向, 离神州科技总部较远的郊外, 有一块新开发的区域, 基地外辐射逐年加强, 神州的开发工程进展的很缓慢, 在这里聚集着一些小型制造公司与科技企业, 这些企业年轻又弱小，矮个里面挑出的头部才勉强在神州算做入流。 “咱们扬飞公司呀，今年可是撞了大运气，猜猜我们买着什么了？” 没人附和他, 李登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 有些尴尬, 无处安放的手最终搭在他的啤酒肚上，年过半百, 讲起话来还是有些狭促,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一张峰会的邀请函！” 他肥胖的脸上笑眯眯，向底下的员工们展示全息屏上的邀请函，芯片旁边, 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神奥联合交流峰会准入证”, 有了这个，意味着公司可以以买家的身份参与这个五年一度的大型全球拍卖会。 他的高层员工——几个年轻男女, 还有三个瘦削的雇佣兵代表，在听到“邀请函”时，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全息板, 如果不是为首的李豆豆以总经理的身份率先为他爹鼓掌，李登恐怕要尴尬的不能继续。 小公司就是这样，现在卖的都是技术，但飞扬公司一群研究员实在不靠谱，一个项目研究了五六年也没进展，当然，经费不足也是一大主要原因，好在飞扬公司转型之前是做小型器械制造的，一些老生产线还可以勉强运作，以一己之力顽强地维护整个公司半死不活的运转。 “呃，虽然我们从长歌公司捡漏，不，偶得这张入场券，不过，还是对我们公司发展很有利的，小李已经准备好充足资金，今年啊，咱们代表团去这个峰会上看一看，有什么好的、实惠的，咱们就把它一举拿下！” 每次峰会邀请函发出后，都有一些公司因为资金链等各种问题，不能正常参与，这些公司会把准入芯片放在神州的市面上公开售卖，根据距离主会场、主展台远近，报价不同，李登和李豆豆父子俩不眠不休在市场上蹲守五个日夜，才守到了这么一块“实惠”的准入芯片。 李豆豆为他喝彩，李登斗志昂扬：“咱们的位置也不赖嘛，来来来，大家看，这一块呢，是个山峰，虽然不靠近那位大名鼎鼎的相柳，但是也不在主会场，哈哈哈，开个小玩笑——我们在这里！” 众人再抬头，只见李登点在距离主会场最远的第11号分会场上的一个小黑点，这个位置是绝佳的，绝佳的偏远，在这里不仅看不见一点相柳，连主会场内的展台都得要高倍望远镜才能窥见一二，在他们坐席的周围，零星分布着几个可怜兮兮的卖家，像与大商场隔了几个区的批发市场，按李登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分会场也是会场，11号分会场是会场中的开发区，虽然看起来可怜，但一定蕴含勃勃生机。 勃勃生机话音刚落，面前的全息屏就由于年久失修灭掉了，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李登又摸了摸脑袋，脸上的笑容快僵掉了，没人回答他，他只好提前来到下一个议程。 “咱们的研究员呢，还欠那么一点火候，实验项目很久没有进展，不过没关系，我们请了专家来！” 他拍拍手，瞪眼示意李豆豆，李豆豆赶紧跟着鼓掌，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一个戴眼镜、穿白大褂的斯文年轻人走入会议室。 “这位呀，就是我专门请来的白河教授，白教授是神州大学的终生名誉教授，曾经呐，在神州技术部任职，研究方向就是咱们信息技术这一块！他呢，因为个人原因从神州离职，听说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专程莅临公司指导，让我们一起欢迎！” 白怀戴着在黑市伪造了身份信息的腕带，面带笑容，站在最前方，有模有样地朝下面的人挥挥手：“大家好，我是白河。” 虽然李豆豆一再提醒他爹，便宜没好货，如果这个白教授真那么厉害，干嘛不在神州享受高薪待遇，李登煞有介事地摸着他的光头说死马当活马医，打肿脸充胖子，手下的研究员实在拿不出手，这个白什么的还有点高知份子的样子。 “我查过他的腕带信息，八九不离十，管他那么多，带着他去峰会！咱们可不能叫其他公司看扁了！” “爸，咱们不用被看扁。”李豆豆如是说：“我们本来就是扁的。” *** 莱纳斯大道771号公寓收到一封信，独居的女郎一打开电子信箱就看见了，复古的邮戳来自黑市的“万通邮局”，这个邮局专门为神州与奥林匹克之间的秘密私人信件交流进行服务。 信上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地址，旁边还有一朵玫瑰花，让女郎想起从前热烈的生活，她匆匆换上漂亮裙子，化了精致的妆容，坐上了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悬浮舱。 “亲爱的，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金发青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抽烟，扔掉烟头，女人的红唇就贴了上来，即使是荒漠集市，也有较为高端的酒店，两人一见面就在酒店的大床上痛痛快快来了一回，事后温斯顿抽着烟，女人白嫩的手抚摸着他宽阔的后背，趴在他身上： “你说你想要进入我父亲的公司？以一个雇佣兵的身份？” 他们的恋情因为温斯顿将要前往神州而结束，虽然贝安娜当时表现的非常伤心，但温斯顿知道这种热烈又大胆的女人生活一定不会因失去他而空虚，否则她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因为滚一次床单就轻易地原谅自己。 贝安娜的父亲是一个中型军火公司“芬达尔”的高管，芬达尔公司也在这次峰会的邀请之列，虽然他认为找前女友复合是白怀馊的不能再馊的一个主意，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而且很节省成本。 *** 深夜，神州科技公司雇佣兵训练基地只有寥寥四个人，四千米远程移动狙击正中靶心，白怀收枪而立：“击征的性能确实提高了。” “击征”是白怀在奥林匹克定制的远程狙击枪，这把枪通体乌黑，精度极高，优化前有效射程4500米，最远可达6000米，配备与温斯顿的主型号离子重机枪相同口径的子弹，比一般狙击枪威力更大。 前端微声器即使放到现在也属于前沿技术，子弹出膛时没有任何声音，通过了一百多种极端情况下的远距离射击测试。 “从飞扬公司的点位到相柳的席位，距离大概是五千米，在升级后的有效射程内，没什么问题，这次优化的真不错。”白怀说。 “这么长时间没摸枪，手抖不抖？”贺硝问他。 白怀白了他一眼：“现在想抖也抖不了了。” 另一边传来剧烈的爆破声，短暂巨响过后，叶彰收起枪大喊：“太爽了！” 主型重机枪收起脚架重组为一支轻机枪，温斯顿再次测试，结束后满意地拍了拍“戴维亚”：“主型号和辅型号都很好用，弹夹变大了，子弹口径也更大，蓄能舱是以前的两倍大，冷却也变快了。” 戴维亚是一款双型号切换的机枪，温斯顿每次都用他在后排为同伴们开路，叶彰的枪名叫“嘭嘭”，因为这支离子枪是霰/弹枪，射击时总发出嘭嘭的响声。 霰/弹枪更适合近距离射击，嘭嘭近战时比戴维亚的爆发力与破坏力更强，叶彰与温斯顿常常远近配合，掩护贺硝冲锋。 这次在黑市升级，嘭嘭也装备了最新式的玻璃弹，每颗子弹外部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高硬度玻璃，合金弹头能够轻松穿透防护服，进入人体时玻璃受压瞬间在体内炸开，对人体脏器造成极大伤害。 训练基地对所有雇佣兵全天开放，他们趁没人的时候试试各自的离子枪，确认离子枪能够正常使用后，他们头对头聚在一块，商量对策。 按照计划，贺硝随着神州代表团进场，位置在相柳的左边，在贝安娜的帮助下，温斯顿带着叶彰进了芬达尔公司，芬达尔公司位于相柳右后侧，白怀所在的飞扬公司正好在相柳正后方，距离足够远且中间没有阻挡物，是个狙击的绝佳位置，这样一来，他们就从左右与后方对相柳形成了包围。 “峰会开始后温斯顿与小叶远距离制造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神州与相柳最远距离不会超过一千米，但是赵恒一定会看的很严，所以我会晚一些动手，尽量把所有火力往我这边吸引，剩下的交给白怀。” “没问题。”白怀说：“我会接入飞扬公司悬浮舱的控制权，得手后我们就撤退，飞扬公司悬浮舱性能一般，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但没什么问题，有权限进出会场，离开会场后有黄鸟提前安排好的悬浮舱接应，我们就前往最近的荒漠集市。” 计划已经确定，夜幕完全将神州包裹，空旷的雇佣兵基地中没一点声音，片刻后白怀说：“如果这次成功，我们以后……”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杀了相柳，就真正成为了神州与奥林匹克共同的敌人，两方都会对他们发起通缉，神州将关闭他们的干扰器，奥林匹克就会发现他们，相柳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目标，在这之后，他们将陷入无休止的围住堵截中，直到死亡。 “想那么多干什么，在集市里的哪一个不是天天被通缉？”贺硝出声打破沉默，朗声笑道：“还稀罕你那条狗命？咱们干的就是卖命的生意，一条烂命值几个钱？” “贺哥说的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叶彰在一旁加油助威。 “好孩子。”贺硝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温斯顿：“有酒吗？” “杜康酒吧。”温斯顿收起枪：“我请客。” “走吧。”贺硝勾住白怀的肩膀：“喝酒去！” 第103章 人选 神州科技大厦160层, 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首席，最新一期研究报告出来了。我们重新扫描了与Y5-1760同批次的工蜂，发现他们之中, Y5-1763呈现出与Y5-1760类似的身体特征, 他的薄膜构造与Y5-1760最相似, 之前由于我们密切关注Y5-1760而忽视了其他工蜂, 且Y5-1763由于年纪小、没有因为高压环境被迫进化这两个原因, 进化速度较慢并且表现不明显, 我们拟在这次峰会结束后，对Y5-1763做重点观察研究。” 叶彰略显稚嫩的脸出现在林熄面前的面板上，林熄浏览了报告，同意九尾的提议, 九尾想起什么, 又说： “关于Y5-1760, 最近一个月，他基本都在神州外活动, 几乎不眠不休, 任何可以接的任务他都接，有时候一个任务尚未结束，他已经接了下一个任务，由于他超乎常人的身体, 这些任务他完成的都很好, 无一例外的都获得了100％的任务积分，有的甚至因为表现出色而有额外加成。” 林熄看着最新的雇佣兵积分榜, 贺硝的名字从最低端一路向上，距离TP选拔截榜还有21小时56分，贺硝竟然真的在一个月内爬到了榜一。 九尾说：“首席, 保卫处那边反对的很激烈，这件事是否需要重新考虑？董事会也未必会同意这个样本进入TP。” “规则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妥当。” “他到底想得到什么？”九尾尚不能推测。 “我也想知道。”深夜的执行官办公室中，所有面板都关闭了，桌面上空荡荡的，林熄长发倾散在桌面，他曲腿勾住贺硝的脖颈：“你究竟想从TP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在你身边。”贺硝吻他脚腕：“时时刻刻，以你们神州最荣誉的身份。” “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无论真假，你很受用啊。”贺硝抬头看他：“这么紧。” 林熄笑了一声，向后仰靠，贺硝接住他的腰，使他保持在一个舒服的靠坐姿势，林熄拽了拽捆在贺硝项圈上的领带：“你也别急着狼吞虎咽。” “一个月都没见我，想不想？”贺硝在耳边低声问他。 贺硝刚从神州外面执行任务回来，消完毒，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就来找林熄，像条饥肠辘辘的流浪狗终于找到家，新的疤痕对于成年男人来说也是一种性/感，林熄揪着他毛毛的脑袋：“没多想。” “那看来是还没记住。” 林熄把贺硝的脑袋往后推：“快了。” 他一语双关，他们度过了放纵的一夜，第三天董事们讨论关于新晋TP的问题，经过林熄签字同意的文件浮在159层大会议室中心，林熄静静坐在中心的悬浮椅上，董事会成员日常不用在总部，通常以视频形式召开会议，巨幅投影环绕在林熄周围。 会议进行的很不顺利，十九个董事出席的只有10位，将将到能够召开董事会的人数，十日前董事们收到拟定名单的时候就知道这次董事会会很焦灼，首席执行官越过了所有人，完全没有参考董事会的意见，提名了新的TP人选。 因此一部分地位较低的董事选择回避，把难题抛给大股东们，七个大股东全部在场，包括林简海在内，没有一个人同意林熄的选择，他们抛出问题，林熄的回答是规则。 “这符合规则。”林熄很平静：“无论从数据，还是积分排名来看，Y5-1760都是最好的人选。” “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另有所图？”甄发财犀利地问：“万一他做出对神州有害的事情，谁来负责？难道要让整个神州承受这种风险吗？” “我负责。” 林熄回答他，甄发财冷笑一声：“你负责？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怎么负责？事后负责，等同于不作为！” “TP的权限高于一般雇佣兵，这个样本的危险程度神州有目共睹，如果成为TP，他将接触到许多神州机密，基于他曾为奥林匹克效力过，我们不能通过这个名单。”姜松温和地说：“保卫处已经再三向董事会反应这个问题了。” 除了压倒性的实力，贺硝没有任何成为TP的理由，众人的目光落在董事长身上，属于董事长的位置没有影像，也没有声音，文字漂浮在淡蓝色光芒中，没有做出回答。 第一次会议没有结果，会议结束后，林简海单独见了林熄。 巨大的数据树矗立在-50层，枝繁叶茂看不到顶端，盘古核犹如一只眼睛，注视着林熄，文字环绕他： “小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林简海问他，林熄的回答是确定。 盘古核陷入沉默，大多数情况下，林简海还是希望能够以董事会牵制他，这也是林简海愿意把股份分给其他股东的原因，林熄遗传了林简山的偏执，如果没有制约，就很容易朝着极端的方向发展，林简海尽最大的努力矫正这条道路，目前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让林熄保持在“固执”的状态里，他不希望林熄最终与林简山一样偏执又疯狂。 “这是个很危险的选择，你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吗？”林简海问他。 林熄点了点头：“但是我需要这么做。” 他说“需要”，而不是“想要”，代表他有能力也有把握做这件事，至少情况在他能够掌控的范围内，林简海放心下来，又问： “除了利益方面的原因，还有其他因素吗？” 九尾已经把Y5-1760的各方面情况汇报给了他，尤其强调了Y5-1760非药物疏导焦虑的作用，林熄沉默片刻，抬头说：“……我不知道。” “很少听到你这样回答。”盘古核似乎轻轻叹息一声。 第二次会议有了董事长的表态，最终商议出了结果，董事会通过了林熄的提名，但有两个要求，其一是由于贺硝前奥林匹克雇佣兵的身份，他不能获得与其他TP同样的权限，对于TP所获知的机密问题，需要董事会同意才能让贺硝知晓。 其二是林熄需要以个人名义对贺硝负责，公司不愿意承担这项风险决定带来的损失，一切由贺硝造成的神州损失折合成的赔偿金额都由林熄承担。 林熄签字时没有任何犹豫，一贯的平静，第一条要求使董事会牵制住贺硝，而第二条要求让贺硝牵制住了他，总的来说，董事会牵制了林熄，董事会很高兴能找到通过中介制约林熄的方法，意味着他们从林熄与董事长手中获得了更多的决定权。 至于贺硝本人，保卫处的通知下达到他腕带中时，他正在林熄的床上翻天覆地，他并不是很在意能不能知道神州的秘密，他的目标只是峰会中的相柳。 “身份识别成功，TP09，欢迎您。” 身份验证通道放行，在通道的尽头，紧闭的舱门前，赵恒抱着枪等着他，在赵恒身后并列着其余7个TP。 “早上好。” 贺硝闲散的好像进餐馆吃早餐，赵恒神色不豫，紧紧盯着他，不久前他们还在神州的贫民窟交过手，他知道贺硝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作为TP的队长，他不希望贺硝来到这里，也再三跟方震提过这件事，但最后董事会的决定令他很意外，具体原因不在他知道的范围内，他目前的任务是带领新人熟悉环境。 片刻的寂静有些许尴尬，罗娜从赵恒身后站出来，朝贺硝伸出手：“欢迎你。” “谢谢啊。”贺硝同她简单握手，环视一圈，见其他TP都对他虎视眈眈，随口说：“怪警惕的哈。” 赵恒不理会他，只道：“跟我来吧。” “TP全称Top Protector，是神州最高级别雇佣兵，宗旨是保护董事会安全，原则是保护神州利益，日常任务是保护董事会，工作重心是保护董事长，工作地点就在-50层，如果……” “打断一下。”贺硝举手，赵恒蹙眉回头看他，贺硝抱着枪：“董事长很虚弱吗？为什么需要全年无休止的保护？” 赵恒说：“这不在你能知道的范围内。” 董事会给贺硝的信息范围非常小，贺硝耸耸肩：“好吧，你继续。” 赵恒与罗娜对视一眼，转过身，继续说：“如果有特殊情况，则需要抽调一部分成员，前往苍穹外作战或执行其他外出任务，具体安排视情况而定。我们不受保卫处调令，这点你应该已经清楚，只有董事会下达的命令才对我们有效。” 顿了顿，他说：“意味着我们只服从董事会的命令。” “有特殊情况吗？”贺硝问。 “有。”赵恒回答他：“部分情况下，董事会会将权限移交给首席执行官。” “比如上一次你打擂台赛的时候。”罗娜在一旁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前往鹿台保护执行官，那种情况下，执行官有权直接调用我们，不必通过董事会。” “不用跟他多说。”赵恒道。 “你吃醋啊？”贺硝呛他。 “你不要得寸进尺！”赵恒有些恼怒，罗娜见状，赶紧将他拦下来，用眼神示意贺硝安分一些。 小小插曲过后，他们穿过了无菌长廊，赵恒示意他们停下，悬浮眼球转了转，睁开“眼睛”，赵恒识别了瞳孔，眼球由红变绿，代表准许进入。 厚重的舱门用硬度最高的S6-611合金制成，数千吨的炸药在舱门外爆炸，里面依旧安然无恙，配合神州全方位精密防护的离子拦截盾，将舱内隔绝为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无论是庞大的炸弹还是细小的变异真菌，都不能入内。 舱门缓缓打开，厚重的冷气缓缓流动，扑在贺硝身上，虽然防护服内保持恒温状态，但贺硝还是感觉到压抑，冷空气仿若实质，重重叠叠压在了他身上。 “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场地之一。” 第104章 玫瑰 进入了第一道舱门, 仿佛到了另一个神州，他们站立在一处仅能容纳十几人的悬浮舱停靠台上，贺硝面前是一圈宽阔的隔离带, 贺硝目测了一下, 这里至少有十几个执行官办公室那么大, 往下看, 深不见底, 远处第二道舱门下延伸出错综复杂的数据线, 如同万年古树虬实的根系，深深扎根于坚硬的冻土层中。 面前的金属栏杆泛着冷冰冰的颜色，贺硝倚着栏杆，声音在空旷的冷气中有回声：“我们要过去吗？” 赵恒用枪杆把他从栏杆上拨下来, 板着脸说：“第一与第二层隔离屏障间的这一块区域称为“一区”, 是我们的工作区域, 每班两人，昼夜两班, 确保没有可疑人员闯入, 同时，九尾首席设定了数据网络每小时自动清扫一次，清除可能植入数据的病毒等，我们要做的就是清扫时在中控台确保线路正常运行, 各种器械与智能设备的日常检修, 也在我们的工作范围之内，具体内容与当日特殊要求, 我会在每天早晨集合时传达给大家。” 他盯着贺硝，一字一句地强调：“如果有任何特殊情况，不要擅作主张, 第一时间上报，明白了吗？” 贺硝无所谓地耸耸肩，赵恒抬高了声音：“明白了吗？！” “知道了。”贺硝摆摆手：“不好意思啊，我们以前没你们这么有纪律。” “不用总拿着你以前说事，别表现的太幼稚。”赵恒冷声说：“在你来到神州之前，我们已经比你更了解你自己，现在你是神州的雇佣兵，就要遵守神州的条例，别给TP丢脸，也别给公司丢脸。” 顿了顿，他说：“不要给执行官丢脸。” “好好。”贺硝答应下来，指着隔断带对面：“二区呢？是不是还有三区四区五区？” “-50层只有三个区。董事会给你的权限只在一区，我们的权限扩大到二区，如果你要违反规定闯入禁行的区域，我们会直接将你击毙，不必提交董事会与公司法庭，甚至不用执行官同意。”赵恒说：“记住，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与神州的最高利益挂钩，你的任何破坏性行为都在触碰神州的底线，这里不是地面上，希望你好自为之。” “明白了。” 贺硝说，接下来的半个月，他都在赵恒的监视中度过，他适应新环境的能力很强，很快为期半个月的适应期即将过去，在此期间他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表现的意外安分，赵恒松了口气。 “这半个月表现不错，明早记得准时到，明天意义非凡啊。”贺硝在准备间里卸下头盔，罗娜给防护服填充着燃料，对他说。 “谢了。”贺硝说：“会按时的，看在你的面子上。” “也给赵恒一点面子吧。”罗娜说：“他只是严肃了点，不是故意要为难你。” “我知道，如果他真要为难我，我也不会忍他。”贺硝说着，话锋一转：“我比较想问的是——你们两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罗娜笑起来：“就那样。” “他喜欢你。”贺硝把自己从防护服中解放出来：“我看得出来。” “你还挺敏锐的。”罗娜说：“怎么了？有经验？” “算不上。”贺硝把防护服归位，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训练衫，冷空气迅速侵袭了他。 “谁？”罗娜问。 “没谁。”贺硝含混地说。 罗娜没再继续追问，她问贺硝：“你轮休打算干什么去？躺在宿舍里睡一天？” “不，我有事。”贺硝让检测仪扫描身体。 “约会？” 扫描完毕，贺硝未见异常，可以离开，他抬起眼皮冲罗娜笑了一下：“嗯哼。” “玩去吧。”罗娜该去集合了，她戴上头盔，拍了拍贺硝的肩膀：“趁这点自由的时间，只要你不后悔。” *** 神奥交流峰会对两方来说都是挑战与机遇并存，林熄最近手头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今晚加班到凌晨，收起最后一个面板，他轻轻舒了口气，摘下虹膜，换上眼镜。 镜框松垮垮地挂在鼻尖上，林熄眼睛有些发酸，办公室门外有人递交了身份信息，桌面跳出外面监控的画面，贺硝朝他挥挥手。 “晚上好，小首席。”贺硝走进来，林熄坐直了身体，疲倦道：“为什么这么晚过来？” “怎么听起来这么幽怨啊，早知道我早点来了？”贺硝撑在桌面上，林熄没理会他的挑逗：“随你。”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贺硝说：“今晚我轮休，第一时间就想来见你，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 “我们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林熄揉了揉眉心，感到头痛。 “有啊。”贺硝说：“我很想你。” 林熄不再回答他，起身进了清洁舱，贺硝紧跟着挤进去，关掉了舱内的照明灯。 照明灯再亮起的时已经到了半夜，贺硝把林熄横抱出来，轻轻放在床上，晃了晃他：“睡着了？” 林熄呼吸绵长而均匀，被打搅后在半梦半醒间微微蹙眉，像赶飞虫一样挥了挥手，被贺硝一把接住：“问你个问题。” 林熄埋在枕头堆里，休息舱内光线暗淡，氤氲着温暖的香气，贺硝揉捏着他的手，问：“你会不会想我？” 这话没头没脑，如果林熄还清醒一定会察觉到异常，但现在林熄已经在梦境边缘徘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回答的含混：“嗯。” “我给你带了东西。”贺硝又说。 林熄彻底没有回应，连日劳碌的疲倦感侵袭了他，他睡着了，贺硝望向床边的案几。 他买了一枝玫瑰。 一枝货真价实的玫瑰，在奥林匹克特制的肥沃土壤里精心培育的红玫瑰，不是电子的也不是仿生的。奥林匹斯山有一片玫瑰园，叫做“女神的后花园”，贺硝曾在那里执行过一次任务，红玫瑰开的和血一样灿烂，园丁说红玫瑰代表热烈的情感。 花卉是有钱人富余时间的玩物，一枝就能卖出天价，贺硝动用了账户里所有能调动的空闲资金，在奥林匹克黑市悬赏一枝货真价实的红玫瑰。 “要真花，不要假花。” 这条悬赏超过了黑市上常年悬挂的“相柳”情报悬赏，酬金一跃成为地下市场中最高。 熟睡的林熄很安静，猫一样蜷缩在被子里，贺硝想了想，俯下身亲了亲他侧颊。 明天他将跟随神州代表团前往五年一度的神奥交流峰会，神州代表团只有九尾、余靖与甄富贵三个人，意味着明天他将离开总部，离开林熄，并且很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下次林熄再见到他，只会在神州的通缉令上。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极力告诉自己别去想，白怀的话让他回到现实，这是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他有一点不想离开。 准确的说，是不想离开林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回是他还有家人的时候，自从母亲死在废墟、父亲失踪以后，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心心念念的牵挂，而他所追求的唯一目标就是相柳。 杀了相柳，其他的都不重要，他不在乎之后会怎么样，他们是不是还能活着，就像他说的那样，雇佣兵们就是烂命一条，有点追求好歹还能死而无憾。在第二纪元，人命是最廉价的商品，人造子宫机械轮回，比什么往生快了不知道几万倍，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情，活着也不是那么珍贵，在利益面前，他们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 指腹触及到林熄后背温热的触感，他在黑暗中望着林熄，现在他有一点不想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一开始，他只是想追求纯粹的快感，这种快感别人不行，只能由林熄带给他，和唯一的超特权阶级滚在一起，咬住猎物，撕碎猎物，疯狂的度过每一夜，比在酒吧买醉更刺激，更吸引他。 后来——他并不能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发生变化，他会担心林熄是不是受伤，会不会生气或者焦虑，天行道事件结束以后，他们的关系飞速进展，他们几乎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恋人”，像一对真正的爱侣那样撩拨逗弄，林熄想要睡觉的时候就能靠在他怀里。 他确实被驯化了，贺硝想，他的手脚依然自由，林熄以另一种方式锁住了他，牵拽着锁链，他们磕磕绊绊的靠近。 但现在，他不得不离开了，他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他们数年的谋划决不能功亏一篑。 黑夜又长又静，已经到了深秋时节，过不了多久第一场人造雪就要降临，林熄在他身边睡的很沉，还有三小时天亮，贺硝侧躺下来，把林熄揽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林熄在睡梦中发出一点轻微的呓语，贺硝沉沉呼出一口气，闭上眼。 第105章 相繇 “早上好, 林首席。” 九尾走进来，看见桌面上培养液中的红玫瑰，有些惊讶, 迅速检测出了玫瑰的品种：“奥林匹斯山的玫瑰。” 林熄轻轻颔首：“代表团已经启程了？” “就在刚刚。”九尾说, 又道：“首席, 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您是否现在出发？” “走吧。”林熄站起身。 执行官办公室光线逐渐暗淡, 只有一枝红玫瑰孤零零的插在花瓶中。 *** 悬浮舱提示进入112号辐射区, 贺硝看了一眼舱头的地图就知道相柳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这次峰会的主会场选择在112区边缘的一处冲积扇平原，纤细的水流发源自电闪雷鸣的高原，环形山脉倾泻而下的水流穿过平原后到达异生丛林, 丛林的另一侧, 干旱无比的沙漠与平原相连, 这里汇集了第二纪元最常见的集中地形，有利于各种针对性军备武器展示。 112区与神州基地时差很大, 神州代表团到达的时候已经是112区的深夜, 但众人毫无睡意，远处渐渐亮起灯光，如同黑夜中骤然出现的点点火种，悬浮舱再次提示, 即将到达目的地。 导航定位到神州席位的起落平台, 贺硝眼前逐渐亮堂起来，他从窄窗往外看, 不远处，山海集团巨大的山水标识映照在夜空中，缓缓转动, 三座山脉雄伟挺拔，水流环绕周围，缓缓流淌，形成一副立体山水画，更远的地方，已经亮起更多标识，说明有其他代表团已经到达。 贺硝看向环形山脉瀑布的正上方，整个会场高度最高、面积最大的停靠台标识还未亮起，这场峰会的尊客相柳还没到场。 “看什么呢？！”赵恒厉声问。 “啊，随便看看。”贺硝转回身，坐好：“我之前没见过。” “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你的形象代表神州的形象。”赵恒冷脸说。 贺硝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这时，悬浮舱开始下落，舱门打开，赵恒立时起身：“出来集合！” 雇佣兵们鱼贯而出，持枪而立，贺硝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处于一块悬浮大平台上，脚下是全透明的拼接板块，从高处下望，刚好可以看见交汇的几种地形，除了最右边的沙漠离的有些远，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位置。头顶空气微微波动，每个板块应该做了单独的保护屏障，也是为了单独隔离每一个可能对相柳造成威胁的不确定因素。 趁着安全检查的功夫，贺硝查看了底板边缘，发现边缘有类似于连接廊桥顶端的凸起，各板块之间应该可以相连，不过不知道控制权在哪里。 所有代表团的席位都是由相柳公司提供，相互之间的隔离屏障也出自相柳之手，意味着这可能是与神州的防御技术同等级的工程，如果找不到打开屏障的中控台，他仅凭禹没办法突破防护，击杀相柳。 峰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他们只能做外围安全排查，贺硝抬起头，不远处危楼高百尺，金碧辉煌的阁楼悬挂大红灯笼，是只有代表团才能进入的观看席“摘星楼”。 每一个席位上的代表村由各个代表团提前派遣工程队修建，年年有余为了表达对神州的忠诚，毛遂自荐，还是沿袭了神州一贯的古典美学，这次的主题是“高处不胜寒”，在透明板块上建立起山水环绕的亭台楼阁，代表团将在这里完成拍卖等一系列操作。 认周围环境无威胁后，赵恒报告上方悬停的悬浮舱：“可以降落。” 三个首席乘坐的悬浮舱缓缓下降，舱门还没完全打开，甄富贵先钻了出来，环顾四周：“真不错。” 他们没有在下方多做停留，乘坐小型悬浮舱登上了摘星楼，另一侧，橙光闪烁两下，巨大的火炬霎时亮起，在漆黑的夜空燃烧，熊熊火光中一辆黑色悬浮舱缓缓停靠在他们对面，舱体上的火炬标识在光亮中流光溢彩。 舱门打开，贺硝眯起眼，看见里面走出三个女人，全息屏在空中投出甄富贵巨大的半身像，他梳着反光大背头，抬起墨镜吹了个流氓哨。 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发现了不远处的投影，莞尔一笑，友好地朝甄富贵挥挥手，甄富贵回报以飞吻，女人淡淡一笑，回过头去。 “我以为来的是雅典娜呢。”甄富贵关闭投影，嘀咕两句，说：“听说雅典娜是个超级美人儿，你们知道不？” 没人回答他，甄富贵回过头，九尾静静看着他，余靖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看他，气氛有点尴尬，甄富贵摸摸脑袋摆摆手：“算了算了。” 来之前他们已经了解过，这次奥林匹克派出的代表团与组成与他们相似，信息官赫斯提亚，原名约翰娜·金，财务官德墨忒尔，原名尤娅·奥菲，这两位都是谈判桌上的老熟人，还有一位美神阿佛洛狄忒，即刚才给他们打招呼的金发女人，则是奥林匹克的首席执行官维莉·塔维尔，奥林匹克的执行官权力没有神州那么大，基本与几个一级负责人平起平坐，平常不怎么在神州视野里活动。 至于甄富贵说的雅典娜，他们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人的资料，只知道她是奥林匹克的技术官，从不在人前露面，也没有任何她的消息。 贺硝被安排在东南方的角落里，摘星楼刚好挡住他的视线，相柳代表团还未到位，除此之外，其他内外场的代表团都已经到达现场。 “晚上好。” 贺硝打开通讯器，看向自己对面西南角的雇佣兵，号码牌上是他的编号TP04，听到声音，他警惕地看向贺硝，赵恒的身影出现在摘星楼最上方的观望台上，贺硝知道他们的对话都在被赵恒监听，他友好地挥了挥手：“换个位置？” 对方没理他，抱着枪站的笔直，贺硝继续说：“上一回峰会你来过吗？我这是第一次来，我这儿什么也看不到，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对方不予理睬，哗啦啦的电流声传来，赵恒插口：“09。” “到。”贺硝回应，观望台上的灯光照到他脸上，贺硝抬手挡光，看见赵恒带有警戒意味的眼神，他不想引起赵恒的过度关注，说：“我知道了，我一定恪尽职守，不惹事。” 赵恒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贺硝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赵恒收回目光，贺硝又抬头，环顾了一圈，在一众公司标识中发现了自己熟悉的“林”字，这倒不奇怪，林氏山庄从事的本来就是军火生产，也算是顶流公司，这样重要的峰会，一定会来参加。 深绿色林木标识静静悬浮，林氏山庄采用一贯的军工风格，所有设施都是冷冰冰的极简模式，没有神州这么花里胡哨，贺硝一眼看过去，中控台周围围绕着各种雷达与重机枪、拦截装置，看来是非常注重保护代表团的安全，除此之外，他注意到林氏席位上坐在最高处的男人，中控台的全息面板在他面前展开。 这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皮肤褶皱不堪，分布着斑痕，应该到了垂暮之年，但看他的位置，是林氏山庄大权在握的人物，正此时，老者偏头与一旁的助手交流，恰好让贺硝看见了他的全脸，却发现这张脸的轮廓竟与林熄有些相似，想必他就是林氏山庄的董事长，林熄的小叔叔林简云。 贺硝正在继续观察四周，寻找离开神州席位、接近相柳的办法，忽然察觉周围气流扰动，远处平原黑云沉沉，电闪雷鸣，已经到了午夜，在一片黑紫色的夜空中，雨水被劈开，一只通体赤红的悬浮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代表们的目光聚集到同一点，六架A226重型轰炸机开路，四架小巧的L600拦截机紧随其后，十二架相柳公司最新式混合元素驱动歼击机护航，机身上印着它们的型号X1-655。内场九大代表团席位透明底板亮起点点红光，随着悬浮舱靠近，逐渐汇聚在上方，蜿蜒曲折的河流是相柳的身躯，高耸的山体是相柳盘卧的躯体，整个会场亮如白昼，一束烟花蹿上天空，旋即炸开，雷声震耳欲聋，九头蛇盘踞整个会场。 神奥交流峰会最尊贵的客人到了。 西南角的雇佣兵脖颈后一痛，隔着神州最厚实的防护服生生被打晕过去，贺硝收回手，接住他，悬浮舱已经落地，巨大的九头蛇在空中吐着血红色信子，整个会场仿若处于血海，缓慢暗淡，夜风呼啸，从贺硝这个角度，正好看见紧闭的舱门，赵恒发现了晕倒的雇佣兵，灯光明晃晃地打过来，在其他雇佣兵冲上前拉开他时，赤红色悬浮舱缓缓开启，一道身影出现在贺硝眼中。 “放开他！立即退后！” 罗娜的手压上了枪，朗声警告，贺硝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打算反抗，呼出一口气，被逼回了东南角。 “他自己晕过去了，我什么都没干啊？”贺硝在赵恒的逼问下解释，这时，原本昏迷的雇佣兵醒了过来，却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赵恒转过头，贺硝无辜地耸耸肩：“我要干点什么，你们还拦得住我？” “你！”赵恒大怒，九尾出现在他的腕带上：“在吵什么？峰会马上开始了。” “……没什么。”贺硝归根结底也没干什么，赵恒低声警告他不要再有小动作，贺硝连声答应，周围的雇佣兵才散去。 小小的插曲过后，贺硝重新抱起枪。 刚才只是匆匆一瞥，距离也很远，即使是贺硝的眼睛，获取的信息也很有限，悬浮舱内缓步走出的男人一身红色西装，惹眼又张扬。他很年轻，身量高挑，身材适中，暴露在外的皮肤很白，银白色齐肩微卷发，在脑后用暗红色发带低低扎成一束，耳侧挑出的几缕黑色碎发，松散下垂，贺硝只一眼就知道为什么没人有他的面部信息。 他的面部特征非常复杂，应该使用了拟肤面具，这张脸汇集了上亿幅脸庞的面部特征，简单来说，就是一张面部大杂烩，特征太过集中的结果就是毫无特征，任何人都可以看见那张脸，但不会有人记得，这张脸在所有人脑海中只是停留一瞬，然后因为没有任何特色又平滑的溜走，见过相柳的人，再怎么回忆，也无法想起相柳究竟什么样，同样，这张脸也不会被任何生物特征信息系统录入或者识别。 在他思索时，脚下忽然传来响动，原本寂静的平原隆隆震动着，大批身着防护服的智能机器人端着武器从密林与山间冲出，于此同时，所有主会场席位的实况面板上出现了两个图腾，分别是黑色的“熊”与棕色的“牛”。 第106章 野兽 “涿鹿在野”神州奥林匹克联合交流峰会有两个展示方, 分别以牛与熊作为部落图腾，最先上场的是第一展台“野兽”，实况面板上传来激烈枪响, 各色光束爆炸, 两方机器人使用相柳公司最新式枪械武器交战, 无人机在天空盘旋, 监视会场内秩序。 主持人简短的介绍了本次峰会的主题与理念, 跳过了主办方与相柳致辞的冗杂环节, 所有代表团的眼中都透出着猎人一般的精光，对即将到来的拍卖很有激情。随着“叮”一声轻响，电子男声提示第一轮竞拍开始，交流峰会露出了其本来的面目, 拍卖会正式开始, 浮绕在屏障周围的巨幕投影实时显示着交易情况, 人工智能终端处理着场内所有数据，在会场最中心的山峰之上, 显示着交易成交的金额。 相柳公司专注于大型军械制造与生产, 六款新式离子枪只是顺带，是本次峰会的开胃小菜，神州与奥林匹克两个大公司都默契地默不作声，这些枪械很快被其他中小公司一抢而空,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插得上话的项目, 交易金额很快来到百亿级。 摘星楼中的时钟做成古代星象仪样式，指针在浩瀚星河旋转,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小太阳，显示当地时间6：32，黎明时分, 席位配备的机器人服务员端上早餐，甄富贵招招手，机器人嗡嗡地移动过来，甄富贵拍拍他的脑袋：“你有没有美女形态？” 相柳公司有很大一部分人工智能技术都是从奥林匹克获得，配备的服务机器人也算业内顶端，很快就从黑白的熊猫形象切换成一个身姿绰约的古典美人，甄富贵满意地点点头，一转头发现九尾和余靖看着自己。 “……这个别记录。”甄富贵对九尾道。 九尾摇摇头，只说：“第二轮拍卖开始了。” 甄富贵看向实况面板，第一轮所有枪械全部成功拍卖，为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拍卖结束后展示即停，短暂的枪战过后，牛部落落了下风，清洁机器人穿梭在战场拉走倒地的伤员，集中到后台进行修理，沉沉号角声响彻天空，山林间隆隆震动，树木倒塌一片，仿佛什么庞大野兽踏着沉重的步伐前来，巨大的悬浮舱从林间升起，阴影掠过腐烂的树木，悬停在原本处于守势的牛部落上方，这是他们的援军，重型装甲悬浮舱“夸父”。 夸父采用411元素供能，这种元素最大的优点是量大易开采，价格比318元素还低，只是能量转化率较低，不过这款装甲悬浮舱的作用是防御，低攻击性使它耗能相对低，不过，这款悬浮舱最大的亮点是它的卓越的防御性能，使用了相柳公司近两年研发出的L6-9000合金，这种合金硬度只比S6-611稍逊，超过S6-600，造价却低得多，相柳公司目前没有将这种合金制造技术放在市面上，这是第一次向大众展示并且公开拍卖。 拍卖师介绍着，庞大的悬浮舱如林间冲出的犀牛，披着坚不可摧的盔甲，顶着熊部落的炮弹前行，牛部落的机器人端着枪，开着丛林坦克，浩浩荡荡地展开了反击，很快将熊部落逼的节节后退。 上方观众席提示拍卖开始，这种大型军械，又是第一次展示，价格肯定不菲，几个公司看见起拍价就望而却步，到了几个大公司摩拳擦掌的时候，摘星楼上，甄富贵打了个响指，坐直身体：“九尾，开始干活儿。” 奥林匹克代表团几乎同时开始做可行性分析，九尾很快完成了评估，包括现阶段资金占用比例与未来发展设想，数据体的计算速度远远超过人脑，九尾几次升级后速度更快也更精准，反馈的结果是可以竞拍。 “神州出价了。” 赫斯提亚说，奥林匹克董事会观看着现场直播，要求参与竞拍，德墨忒尔正准备出价，斜对面一个更高的价格在空中亮了起来，同时在中心的展示屏上显示。 甄富贵叼着一块面包，“嗯嗯啊啊”两声，很快举起更高的价格，侧方林氏山庄仅在第一次报价后迅速做出反应，神州不甘落后，继续加价，两方竞争很激烈，林氏山庄再次加价后，奥林匹克给出了更高价，两次报价后，甄富贵与九尾简单交流，确认了新的价格。 目前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保留价，超过了很多市面上小公司的资产总和，甄富贵认为不会再有更高价，势在必得，电子拍卖师又是两次报价，即将落锤时，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林氏山庄再次加价。 “继续出价会超过单个拍品资金占比预期，成本收益比下降。”九尾提示。 相柳公司竞拍一律使用现金交付，各公司现金存量不同，具体情况不同，竞拍目标不同，对于可行性分析的评估标准也不同，对于同一拍卖品竞争力也不同，看来防御性悬浮舱在林氏山庄的目标之内，对方加价毫不犹豫，说明资金还充足。 奥林匹克那边也没有继续出价了，应该也到了预期临界值，拍卖师提示最后一次，甄富贵支着腿，不是很惊讶，林氏山庄从事大型军械生产，这几年也一直在研发防御性能更好的悬浮舱，参与这一轮拍卖理所应当，他往后一靠，挥了挥手：“算了，让给他们，后面还有。” 第三次报价，落锤定音，金属锤影像出现在中心播报台，从空中重重敲下，砸向地面，锤音在空中铺开，地面正在交战的双方定格一瞬，林氏山庄拍到了本次峰会第一件大型军械。 靠着装甲悬浮舱，熊部落占了上风，短暂休整后，两方再次开展。 内场打的热火朝天，在外场只能听个响，李登和几个投资人在休息舱里摆了一桌，酩酊大醉，白怀趁机溜了出来，一眼望去，外场席位上的建筑全是一排排中规中矩的悬浮舱，几个标识默默在上空缓慢旋转，像开业了但客流量依旧很少的城市边缘建材市场。 几个雇佣兵坐在地上打游戏，见了白怀，没多在意，看了一眼又继续在全息游戏里叱咤风云了，白怀毫无存在感地溜达到悬浮舱后面一个小山包前，没费多少力气就登了顶，飞扬公司的席位在环形山脉中段一座主峰上，这里视野开阔，白怀左右看看，没有别人，东倒西歪的变异树木挡住下方的目光，他不做声地匍匐下来，芯片激活，狙击枪“击征”架在了山顶，相柳的悬浮舱出现在白怀的瞄准镜中。 “你们好了没？”白怀打开腕带，问叶彰。 “还没有呢。” 芬达尔公司属于中等规模，这次在内场，属于奥林匹克的范畴，与奥林匹克的席位同样都在相柳的西侧，拍卖还在继续，守了大半夜，快到换班的时候，周边的雇佣兵们都有些疲惫松懈，叶彰蹲在地上画圈圈，小声说：“温斯顿的前女友把他叫走啦，这会儿他应该正在想办法出来。” “他能想什么办法？”白怀动动手指都知道温斯顿只能想出那种少儿不宜的办法，说：“好吧，尽量快，我们速战速决，接应的悬浮舱已经到位了。” “嗯嗯，温斯顿一定很快的。”叶彰十分信任温斯顿。 “……算了。”白怀欲言又止。 熊部落从山林推进到了平原，在取得优势以后继续追击，一颗元素弹投落在沙漠中，3秒后炸开，一瞬间，内场众人的视野被毒雾阻隔，能见度只有几厘米，毒雾所过之处的植被迅速枯萎，接触到机器人的金属表面后很快冷凝成腐蚀性液体，牛部落的机器人倒了一片，这是一种新式混合元素“风伯”，提取合成这种元素需要专门的设备，风伯仪器、防护用具与元素弹成套拍卖，同样是第一次公开拍卖。 虽然元素弹单个体量小，但配套设施让其大大升值，五轮竞拍中，林氏山庄只尝试性地加了一轮，旋即就放弃，让神州与奥林匹克互咬，第六轮神州给出3，000亿的价格，奥林匹克当即举出3，500，甄富贵一拍大腿，大声喊“4，000”，口头报价同样有效，奥林匹克给到5，000，甄富贵着急上火，加到6，000，没想到对方又加1，000。 拍卖场上沸沸扬扬，摘星楼脚下，TP们得到了半小时休息时间。 他们乘坐的悬浮舱里有一个小型餐厅，智能厨房端出了早餐，TP们不再像普通雇佣兵一样自己去餐厅选择想吃的食物，而是统一安排饭菜配比，严格按照各人身体数据情况保持营养均衡，TP们依次领取了自己的早餐，贺硝摘下头盔，吃了两口：“真难吃。” “不准浪费。”赵恒在桌子对面盯着他。 “好吧好吧。”贺硝三两口塞完，放下碗：“我出去了。” “干什么去？”赵恒叫住他。 “出去看看啊。”贺硝说，见赵恒眼神存疑，无奈道：“我又不会跑了，在这里面我能跑哪去？” “小孩子嘛，有新鲜感很正常。”罗娜在一旁说。 “嗯嗯，罗姐说的对！”贺硝表示赞同，赵恒将信将疑，默不作声地低头扒拉饭。 贺硝一溜烟出去，走出一段距离，确认身后没人跟随后，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外出执行任务时，所有TP的腕带都受到九尾的监视，他不能通过腕带获知白怀他们的情况，只能见机行事。他来到了摘星楼西侧，在这里可以直接看到相柳的席位，中央大屏显示价格已经到了12，000亿，数字太大，对于身无分文的人来说也会变得形同流水，贺硝顺着步行梯到达摘星楼3层的露台，在这里，他正好能看见相柳悬浮舱的全貌。 空气中全是高浓度毒雾，他只能依稀看见个轮廓，很快，中心播报台传来锤音，载弹无人机向天空发射了几颗降水弹，大雨很快噼里啪啦落下来，冷却成液体的毒雾顺着稀薄的污染土层汇入河流。 贺硝眼前逐渐清晰，中心播报台显示成交价格19，000亿，奥林匹克拍得，摘星楼内传来甄富贵失望的大叫，贺硝看向倚在软椅上的红衣男人。 第107章 红黑牌 暗红色发带随意垂在肩头, 身穿红西装的男人支着脑袋，两条长腿随意搭叠在一起，看样子, 相柳对拍卖现状还算满意。 空中的毒雾消散许多, 能见度大大提高, 但地面由于雾气下沉, 视野还未完全恢复, 牛部落正欲趁着这个好机会继续进攻, 熊部落十来个机器人合力从会场边缘推来一个十几米高的大型仪器，这个仪器通体漆黑，下端交错的数据线连接到主机，熊部落启动设备, 只见原本闭合下垂的仪器叶片缓缓展开, 如同一只在夜中张开翅膀的吸血蝙蝠。 拍卖师介绍, 这是相柳公司上个月研发出的回声定位仪“Chupacabra”，使用了与古老哺乳动物蝙蝠相同的声波定位方法, 发出并接受高频声波, 传输到主机处理，这种仪器适用于失去视野，而信号又被干扰，无法使用卫星定位的情况。 随着仪器的左右转动, 一副实时地图很快出现在熊部落的主机上, 拥有了看透迷雾的本事，靠着随时变化的动态地图, 熊部落轻松解决了牛部落的伏击，甚至利用未散的毒雾悄悄反包围了牛部落。 第三轮拍卖开始，贺硝没太关注公司之间的竞价, 他观察着斜下方赤红色悬浮舱，穿着整齐的机器人服务员在他周围忙碌，相柳公司的雇佣兵同样身着黑红色防护服，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个巨大的九头蛇标识，他们受雇于全球最大的军火公司，一刻也不敢松懈，个个神色戒备。 大概是屏障内暖气开的很充足，让相柳感觉有些热，男人站起了身，脱下了外套，将外套交给一旁的机器人服务员时，他的助理从另一边走上来，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语几句，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贺硝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男人转过身，看样子要回舱内。 就在这时，似乎感觉到什么，相柳侧眸淡淡一瞥，正看向贺硝所在的方向。 贺硝一惊，险些本能寻找遮挡物，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以他的视力，才将将能看见相柳，相柳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人，怎么可能发现自己在看他？ 尽管如此，在他看过来的一瞬，贺硝后背还是出了一层冷汗，即使是虚假的模糊的面部，眼神也是不会骗人的，那种淡然的压迫感仿若实质，通过一个不经意的目光传达到贺硝眼中，他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贺硝有些怀疑，但那目光仅仅是一瞬，从悬浮舱中又走出个人。 贺硝心中诧异。 后出来的男人身着一套肃穆的黑西装，却难以掩盖动作间风流浪荡的气息，他的身量比相柳高一些，金色长发卷曲着垂落在后背，如同鎏金的瀑布，皮肤雪白，看样子是奥林匹克的人。 男人手中端着一杯红酒，递到了相柳面前，他们之间似乎很熟络，相柳自然地接过了酒杯，贺硝在侧面，看见男人勾唇笑了笑，紧接着，侧身让相柳进入舱内，就在他转身瞬间，贺硝看见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与相柳一模一样的脸。 制作一张拟皮肤面具并不容易，即使是相柳公司，也要花时间搜集大量人脸信息，然后再开始制作，确保没有任何一种仪器可以识别出这张脸，并且相柳的面具，按照他的身份地位，应该独一份才是，然而眼前这个人，与相柳共用一张脸，相柳却不怕信息泄露的风险加大，或者被冒名顶替，还表现的很熟悉，甚至在一举一动间似乎有些亲昵的意思，准确的说，是黑衣男人的动作很亲昵，相柳也没有任何排斥的反应。 这个人是谁？相柳的恋人？还是其他什么人，比如替身，或者朋友？ 贺硝不得而知，眼前黑衣男人自然而然地搭手在相柳腰间，两人一同步入悬浮舱，在他背朝贺硝时，贺硝看见他外套的后背用金线暗纹着一条九头巨蛇，贺硝刚才在相柳的后背也见过这个标志。 贺硝心中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相柳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如果这样解释，那么一切就说得通，相柳不怕有人跟他用一模一样的脸，因为无论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行事，都是以相柳的名义，他们的等级相同，权限相同，穿着也类似，他们的联系极可能非比寻常，才能建立起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即使其中一个相柳出现意外情况，公司也不至到达无人管理而溃散的地步。 想通这些，另一疑问又出现。如果相柳是两个人，那么当年在防空洞，下令关闭大门的是哪一个？ 不过既然他们能成为同样的相柳，那么就应该是差不多的人，极有可能两人都在，即使只有其中一方下达命令，另一方也一定处于知情与默许的状态，贺硝不相信在这个利益驱使的世界里，金字塔顶端能有一个不为利益所动的人，任何穷尽财富与利益的人必然恶贯满盈。 刚才他们举止亲昵，黑衣男人举手投足间还有些暧昧的意味，贺硝认为他们应该是恋人关系。两人消失在贺硝的视野中，看来相柳并没有察觉异常，贺硝松了口气，如果相柳发现了自己，那应该会告诉对方才是，或者调动雇佣兵加强防御，但刚才相柳什么也没做，也许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继续加。” 摘星楼内，九尾分析着对方的数据，余靖也没闲着，从各个渠道竭尽所能地搜集有效信息，但场内能获取的信息非常少，甄富贵眼看对方出了更高价，又喊出了新价格，在拍卖师报价的时候一拍台面：“余靖，黑了他们！” 第二纪元的拍卖会没有几百年前那么有秩序，没有政府与通用法律的约束，各大公司为了拍得心仪的竞品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黑客入侵、公然武力挑衅都是很常见的手段。 甄富贵以前没当上财务官的时候，听他老爹说有一次拍卖会，有个中型公司为了竞争一款直升机，竟然派雇佣兵去对方公司色诱其代表主席，最后成功获得想要的拍品，这公司叫长歌，长歌公司拍下相柳当年的新式直升机后，就专注于这个根据世面预测大有前途的产品，也因此吸引了一大批投资者，红火了一阵，但最终因为投入太多，技术有限进展太少，入不敷出，今年已经到了破产边缘，无缘峰会。 “嗯？唔唔。”余靖慌慌张张吞了两口机器人送来的肉汤，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电脑，甄富贵第六次加价，瞅着他那像旧时代黑铁疙瘩一样的大宝贝，随口说：“这东西要不要升级啊？你都用了好多年了。” “啊？”余靖从一大堆数据里抬起头，反应过来：“不用不用，不用了。” “随便你。” 甄富贵说，余靖话说的不清楚，但操作起电脑异常迅捷，他的黑客技术在神州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据说在大洋集团的时候，他就天天窝在家里研究电脑，和他能力出众的哥哥完全不同。平常足不出户，长期辐射环境让他人也很萎靡，当年生他的时候大洋集团还没做这么大，有点拮据，他还有点发育不良。 不过在神州上一任信息官因为泄露林熄个人信息被处理之后，大洋集团的二公子这种天生的才能就被神州迅速发掘出来，短短三年就从中层管理员一跃成为首席信息官。 又是一轮新的加价，神州给出了13，000亿的价格，赫斯提亚正在做数据分析，面前的全息面板忽然闪烁不定，卡出彩色线条，就在这时，神州再次加价，一瞬间数据的缺失使赫斯提亚无法继续正常做实时分析，出于谨慎，德墨忒尔没有继续出价，拍卖师第一次报价。 不过奥林匹克也不是空手来的，赫斯提亚迅速植入一枚溯源病毒，这种病毒也属于奥林匹克研发的人工智能之一，用于反信息窃取，使用硬盘植入。开始运行后，它不会攻击本机，而是找到先前入侵本机的病毒，进入其植入通道溯本回原，顺着通道找到始作俑者，沿途销毁正在传输的数据，到达目的地后在对方电脑无限繁殖。 余靖的电脑出现黑屏，奥林匹克重新获取了数据，继续加价到20，000亿，九尾计算出神州的资金最多能允许这个拍品占用25，000亿，情况有些窘迫，甄富贵只好放低了加价幅度，给出21，000亿，赫斯提亚迅速获取到这一信息，意识到他们可能资金不足，奥林匹克大胆加到23，000亿。 摘星楼里一下子陷入焦灼，甄富贵再藏着掖着，也只能拖延到第二次报价，加到24，000亿，余靖在发现病毒时立即展开了反攻，但这个病毒不是普通病毒，是人工智能，灵活地躲避余靖的各种追杀，从这组数据跳到另一个文件夹，或者附身于某个软件的编程段落中，余靖杀死无数分身，人工智能还在他电脑里欢快的蹦跶。 余靖的指头都快抡冒烟了，这时，奥林匹克加到了25，000，甄富贵觉得很是没面子，却也无可奈何，第二次报价，奥林匹克根据神州的反应，也认定了他们不会出更高，安心地没有再主动二次加价，摘星阁里除了余靖键盘上噼里啪啦声与智能病毒操控电脑发出的诡异响声，没有其他声音。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锤时，有人开出了更高价。 全场的目光聚焦到林氏山庄的报价屏上，顶端林简云稳坐如钟，报出了27，000的价格，没人想到林氏山庄会横插一脚做个程咬金，奥林匹克不甘心到手的鸭子飞了，立即给出29，000，后面的竞拍成为了林氏山庄与奥林匹克的主场，最终，林氏山庄以超过奥林匹克最高预期的37，000亿现金拍走了Chupacabra。 “林老头是打算就带这两样走了。”摘星楼中，甄富贵摸着下巴说，果然，林氏山庄在拍下了Chupacabra后宣布无盈余现金，退出竞拍，只旁观不加入。 另一边，刚才进入舱内的两个相柳又一同走了出来，红衣相柳表现的有些疲惫，黑衣相柳扶着他的肩，把他安顿在躺椅上，从机器人手中接过毛毯，贴心的给他盖上，整理着他耳边的白发，而黑衣相柳本人却神采奕奕，贺硝更加坚定了他们的恋人关系。 不过，这也太快了吧！ 贺硝在心中腹诽，从他们进去到出来，不到二十分钟，看来黑衣相柳不太行。 第108章 山雨欲来 没有了林氏山庄插手, 整个主会场变成神州与奥林匹克的主战场，熊部落利用Chupacabra完成了反包抄，机器人们陷入了混战, 不断传来爆炸的砰砰声, 地面因此震动不已, 这时, 中心播报台插入天气预报, 距离他们几千公里外的海洋形成大型台风群, 登陆后由于沿途没有任何阻拦，速度依旧很快，路上失去了水汽后，吞掉了一个小沙群, 裹挟着途中的雷电云层, 一路电闪雷鸣地朝他们奔来, 特大雷暴预计一小时后到达。 极端天气不影响拍卖，各席位屏障上方又展开一层避雷网, 拍卖继续。反攻的熊部落迅速占领了牛部落数个据点, 交战实况面板上顿时出现了一片熊头标志，熊部落正想乘胜追击，高空投下几片阴影，飞鸟拖着火红色的尾羽划破沉云, 元素弹精准砸向熊部落, 如同天降神兵，爆炸产生的灼热气浪将机器人的残骸掀翻在地, 林间燃起大火，硬生生将黑云染红，局势瞬间翻转。 “我去, 大的来了！” 甄富贵从椅子上弹起来，拍卖师介绍道： “凤鸟5-770武装直升机，是相柳公司倾注五年心血研发出的新型战斗机，770系列是整个凤鸟战斗机系列中速度最快、载弹量最大、耗能最低的战斗机，配备学习型人工智能驾驶功能，可在手动与自动驾驶之间切换，把控局势，精准打击。同时，770采用了内外双层隐身技术，加强了反干扰性能，既能够灵活切换环境色，又能够躲避各种信号侦查。” 面对突如其来反击，Chupacabra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什么也没发现。远处的高原上还有四架凤鸟5-770新型战机等待起飞。 “哈，这不是送到手上的好东西吗。” 所有拍卖品在峰会前不对外展示，完全保密，连数量都不透露，是拍卖也是豪赌，峰会上有没有与本公司发展方向相符的拍品看运气，能不能拍到看竞争对手是谁，而拍了上一个，下一个是更先进、更心仪的拍品，却因为现金不足而遗憾放弃也是常态，上一轮拍卖中，奥林匹克已经动用了相当一部分资金购买回声定位仪，现在就算看到凤鸟5-770，也多多少少有些力不从心。 他预计的没错，拍卖师介绍完后，主会场安静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确定了奥林匹克不打算先下手为强，甄富贵给出了10，000亿的价格，会场中一片哗然，这个价格是起拍价的两倍，开场就是万亿的规模，让整个会场陷入火热的氛围，各大公司兴味盎然地将目光转向奥林匹克，期待看到一场叹为观止的反向价格战。 “开胃菜，洒洒水。”甄富贵嚼着甜糕，丢掉的面子又被挣回来，风水轮流转让他不由得得意起来，给对面的奥林匹克发送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神州在挑衅我们。”德墨忒尔说。 “现在看来我们没有太多反驳的余地。”赫斯提亚深入分析后得出结论：“上一轮拍卖动用现金太多，目前公司能迅速调动的现金只有90，000亿。” 阿佛洛狄忒向奥林匹克总部申请更多可使用余额，但整个资金流程走下来需要10分钟，被动等待不是好选择，德墨忒尔举起15，000亿：“我们来试试。” 甄富贵喜欢美女，但更喜欢利益，没有对她心慈手软：“20，000。” “25，000。”德墨忒尔紧紧盯着屏幕。 两个财务官在竞价，余靖也没闲着，终于在一个硬盘中捉住了智能病毒的主体，摧毁它需要一组随机生成的密码，余靖没犹豫，把密码锁炸了，另一边赫斯提亚刚收到病原体的红标提示，面板上就显示出一个巨大红色三角形，有人正在窃取她计算器中的数据，地址显示是神州的信息官，赫斯提亚惊讶于对方在解决危机后能这么迅速地进行反制，另一边，余靖破译并导出了数据，发现都是重复的无效信息，如同被撕开的防伪码。 赫斯提亚的屏幕上开始跳出一个一个白色小幽灵，她无法停止，幽灵占满屏幕后，她的计算机开始自动强制关机，只要她重启主机，就是在重启病毒，这个病毒直接粘在了她的控制中心。 “阿佛洛狄忒，我想我们需要接入主神。” 阿佛洛狄忒点点头：“我已经向赫拉提出申请，希望她能尽快回复。” 场上报价达到了70，000亿，现场一片沸腾，这个数目已经完全没有公司能够插手，大家都在看热闹，奥林匹克加到75，000亿，赢得一片欢呼，甄富贵刚要加价，余靖在赫斯提亚的数据库里找到了他们的评估模板，发送给九尾，九尾套入现有信息，轻而易举计算出了奥林匹克的极限价格。 甄富贵不想再节外生枝，75，000之后，报价直升90，000，神州董事会也在观看现场直播，对于凤鸟非常重视，额外增加了150，000亿现金供凤鸟使用。赫斯提亚彻底放弃了重启计算器，主神接入，但此时神州已经报出奥林匹克的最大预期，他们无力回天。 就在甄富贵享用服务员端上来的酥饼时，德墨忒尔发来一封邮件，甄富贵舔舔手指打开邮件，发现是一份合同。 合同上写着奥林匹克董事会对凤鸟同样很期待，希望在场上他们能够以目前的价格让出凤鸟，只要甄富贵签下这份合同，峰会结束后他们以价值300，000亿的资产回报神州，多出的210，000亿是用来弥补神州后续投入所需与收益所得。 这种举措在拍卖场上也不少见，奥林匹克场上直接交易比后续从神州重新购买凤鸟要节省成本，而且峰会结束后合同双方就不必强制以现金交付，所以这种行为本质上是用更多的中长期资产弥补短期现金不足。 甄富贵看了两眼就把邮件原样打包送回去了，在第二纪元，人类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利益场瞬息万变，既得利益比一份合同承诺的远期利益有保障的多。 “不好意思啊，我目光短浅。”甄富贵回复她。 拍卖师第三次报价，一锤定音，神州拍得了凤鸟5-770，众人欢呼着朝神州投来羡慕的目光。 “温斯顿！在这儿！” 叶彰站在角落，朝温斯顿挥手，温斯顿一边扣着头盔，一边朝他那边走，沿途有芬达尔的雇佣兵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温斯顿一挥手：“看什么？” 奥林匹克出来的雇佣兵戾气很重，又听说这人与雇主的女儿关系不菲，芬达尔的雇佣兵们都灰溜溜地让开了，温斯顿走过去，叶彰高兴道：“白哥已经准备好了，我跟他说你很快的。” “……好吧，谢谢你。”温斯顿有些烦躁，心不在焉，叶彰歪着脑袋看他：“怎么了？贝安娜呢？” “睡着了。”温斯顿说：“没什么——白怀。” 腕带上的通讯接通，白怀声音悠悠传来：“好快呀，温斯顿。” “闭嘴吧。”温斯顿毫不客气，白怀听出他语气不似平常：“怎么了，看到前女友，死灰复燃了？” “我知道我知道！”叶彰切进来：“这叫旧情复燃！” “死孩子，哪儿学的你。”白怀数落他一句，却没听见温斯顿反驳：“我靠，不会吧。” 温斯顿的声音在防护服里听起来有些闷：“……她订婚了。” “啊不然呢。”白怀说：“她又有钱，又年轻，又漂亮，追求者一大把，不订婚难道还等着你回奥林匹克带她私奔？” “……你说话真让人厌烦。”温斯顿说。 “这是事实。”白怀模仿他平常的口气：“我们没有办法。” “哎。”叶彰一脸愁容，十分理解似的，拍了拍温斯顿的背，白怀说：“你哎什么哎，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哦，好吧。”叶彰乖乖地说。 “我们都干这行了，还想得到这个得到那个？咱们的命还没人家一串相连值钱，别想了。”白怀看着目镜中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红衣人：“我已经锁定相柳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云团逼近，已经能听到隐隐雷声，温斯顿沉默片刻，打起精神：“雷暴还有半个小时，第一道闪电劈下的时候，我们就动手。” “演动作片呢你。”白怀说：“行，就这样，贺硝也准备好了。” 白怀调整方向，在超远距离瞄准镜中看见贺硝，贺硝抱着枪，在他胸前，贴着一只叶小彰的狗头贴纸。 贺硝所站的位置是白怀事先选定好的，这个位置与白怀的狙击位之间没有多余阻挡物，白怀的瞄准镜可以穿过内场的建筑群看见贺硝。 贺硝没办法直接和他们联系，只有用这种间接的办法，除了神州配备的交流设备，TP们携带任何其他科技产品都会被检测出来。他们没动手之前，贺硝又在赵恒的严密监视下，不可能做出什么大动作。刚好叶彰前几天在六博娱乐场的贴纸机上打印了几张叶小彰的贴纸，他们就将这枚狗头贴纸作为准备完毕的信号。 狂风是沙群的先兆，主会场下方由爆炸产生的热气流顺着山坡攀升，撞上沙群带来的冷空气，天空隐隐有大雨之势，雾蒙蒙的天色转瞬间黑下来，仿佛进入极夜，白怀将目镜调为夜视模式，再次瞄准了相柳： “那就开始吧。” 第109章 风满楼 凤鸟的到来使战局再一次翻转, 强风并不能影响凤鸟发射炮弹，元素弹精准投落，没几分钟, 地图上熊部落的标识已经消失了大半, 牛图腾取而代之, 离子弹又多又密, 数架重机枪在天空同时开火, 主会场地面被炸出一个个大坑, 污浊的河水奔流，树木倒塌，几乎没有任何异生生物在凤鸟的攻势下存活，最后四架战斗机起飞, 越过平原, 即将抵达战场, 牛部落有一举拿下胜局的打算。 就在这时，一层半透明红色屏障从熊部落四周缓缓展开, 逐渐闭合成为一个半球体, 凤鸟的攻势被挡在这个半球体之外，紧接着，几乎在一瞬间，数百张制空网自上而下逐层展开, 极速掠过的凤鸟战机撞在了网层中, 如同撞上一台精密的切片仪器，瞬间被瓦解, 大片金属废料从空中砸落，半空中爆炸连连，其他战机也不能幸免。 拍卖师介绍, “夔皮鼓”是相柳公司研发的新一代制空屏障，制空区域下方被严密保护，保护层厚度仅1.33cm，但硬度测试结果与S6-611相同，上方拦截层在目前高度上还能继续拓展，层距能够进一步缩小，目前升级准备已经大体完成，夔皮鼓制空屏障与升级技术捆绑拍卖。 产品与技术捆绑出售必然引起价格上升，不过这也让一些苦于技术不足而不敢放手一搏的公司看到了希望，空中作战是第二纪元必不可少的项目，如果掌握了相关核心技术与产品，有很大发展前景。 以防御为主是神州的风格，神州也很乐意在防御的基础上加强攻击性，甄富贵给出4，000亿的价格，算是热了热场子，奥林匹克举起5，000亿，距离相柳席位最远的地方，奥玛公司出到5，100亿，100亿是最低加价幅度，引得各代表团发笑，而其代表主席也耸了耸肩膀，示意这只是个玩笑，很快，价格来到9，000亿。 “还可以继续加。”九尾道。 正此时，狂风停歇一瞬，紧接着，煞白的闪电当空劈下，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疾风又起，地面倒塌的树木被卷到空中，河流四下奔流，沙丘飞速移动，盖过了沼泽地。 甄富贵眼睛险些被闪瞎，眯着眼加到10，000亿，夔皮鼓成为了本场第二个过万亿的拍品，就当奥林匹克加到11，000时，主会场西侧的芬达尔公司保护屏障由透明转为红色，警报声滴滴作响，代表有突发情况，场上躁动起来，隐隐能听到屏障内有枪响，一颗烟雾弹滚在地上，瞬间漫起的毒雾充斥着半球体内部。 芬达尔公司的代表没想到会有突然袭击，保护屏障隔绝了辐射，所以除了雇佣兵外他们都没有穿防护服，情况紧急，如果不打开屏障，他们很快就会被毒死，芬达尔代表主席大卫反应迅速，立即引导所有代表进入悬浮舱，外面枪声接连不断，舱门关闭后，他打开了屏障。 温斯顿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身，看见屏障正在消散，大风瞬间涌入，毒雾后露出不远处奥玛公司的席位，不假思索，朝对方丢过去一只□□，□□当然炸不开相柳公司研发的保护屏障，不过骤然炸响的惊雷与□□的爆炸巨响将措不及防的奥玛公司代表团吓了一跳，对面的雇佣兵显然经验不足，飞来横祸令他们瞬间慌了神，举枪射击，然而他们忘记了还有屏障，离子弹撞在屏障上，反弹到后方击中了他的队友，他的队友也受到惊吓，大骂一声之后开始疯狂扫射，子弹砰砰反弹，到处乱飞，为了不让流弹继续成为回旋镖，奥玛公司也打开了保护屏障。 温斯顿只是随手一扔，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制造混乱，吸引相柳与神州的注意力，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在地上翻滚一圈，躲开攻击，将芬达尔的火力引向另一侧的沃土公司。 叶彰躲开几颗子弹，蹲在了掩体后，伸腿绊倒一个追击的雇佣兵，站起身两枪解决了他，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是个芬达尔公司的代表，这人刚才在大卫集中代表的时候没来得及赶上，现在偷偷摸摸地想要进入悬浮舱保护自己，见叶彰发现了自己，吓了一跳，撒开腿就跑，叶彰刚要举枪射击，那人拉开一道紧急门，钻了进入，叶彰见状，三步并两步追上他，在舱门关闭的最后一瞬，将枪卡在了门缝中。 芬达尔公司规模不是很大，买不起很坚固的悬浮舱，叶彰用了些力，硬生生把舱门紧急制动激活了，刚才那个代表一边尖叫一边往里跑，芬达尔的悬浮舱容量比较小，叶彰头顶都快蹭到舱顶，追了两步，弓着身子又退了回去。 在他身后，一扇舱门微微打开一条缝，一张精致的面孔从里面探出来，叶彰高兴道：“贝安娜姐姐！” “是你呀！”贝安娜也很高兴：“外面打起来了——你见到温斯顿了吗？” “就是他在打别人。”叶彰好心告诉她。 “什么？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被捂住嘴巴，温斯顿站在高处击落了几个雇佣兵，发现下方雇佣兵好像看见什么，纷纷后退，温斯顿一回头，看到叶彰反扭着贝安娜的双手走出来。 他的□□已经蓄能完毕，这个距离，贝安娜被击中会直接变成筛子，叶彰细心地给她套上了防护服，风中的砂砾拍打在贝安娜身上，她的嘴巴被塞住，唔唔挣扎。 “……操。”温斯顿对着腕带大喊：“叶彰！把她放开！” “我不开枪！”叶彰安慰贝安娜：“我就是吓一吓他们，姐姐你别害怕。” 贝安娜几次想逃离，被叶彰按住，参会代表被挟持，事件进一步发酵，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一阵机关枪响打破了片刻寂静，温斯顿险些被爆炸的数据线伤到，被气浪推到地上，叶彰带着贝安娜迅速躲到身后的掩体后，叶彰问贝安娜：“姐姐，那个人是谁啊？” 温斯顿身后是维扬公司的席位，一个浅棕色头发的男人拿着远程重机枪疯狂扫射，他脸上长满雀斑，鹰钩鼻，眼圈深黑，一看就是药磕多了，似乎还在自己的席位上喝了酒，摇摇晃晃的，子弹都跟着他漫天乱飞，弹夹清空，他不顾身后众人阻拦，又填满丹药继续扫射，温斯顿与他对峙，身后是芬达尔雇佣兵，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 “是我未婚夫安德烈——啊！” 贝安娜刚说完，叶彰把她拉了回来，逃跑又失败了，她的力量根本抵不过一个训练有素的成年雇佣兵，叶彰赶紧给温斯顿通风报信：“温斯顿，那个人是你的情敌！他是小/三上位！” 公司之间的联姻是常有的事情，芬达尔与维扬规模差不多，联手寻求未来是个不错的选择，白怀的声音在叶彰腕带里炸响： “你小子以后不许再看神州论坛了！学的什么杂七杂八的！” 一颗蓝色子弹突破了重机枪子弹爆破后的橙光，安德烈感觉肩膀上一凉，有些发愣，低头一看，自己肩膀被穿了个洞，就在他发愣的瞬间，又一颗子弹迎面袭来，安德烈一抬头，子弹正中眉心，他没来得及呼喊，直直倒下了。 “好吧，还挺有效果。”白怀承认：“嫉妒的男人真可怕。” 事态再一次升级，现在不仅挟持了代表，还有代表主席被射杀了，温斯顿与叶彰成功牵扯到更多利益方，场面混乱不堪，在外场的白怀隐约都听到了主会场的动静。 “19，000。”甄富贵报出了最新价格，混战并不影响拍卖，毕竟那边正在枪战的只是主会场里的“末流公司”，他们其中有好几个一轮拍卖都没参与过。甄富贵看向相柳的席位，相柳也这样想，白头发的男人懒散地支着头靠在桌边，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金发人也只关心着中央大屏上的最高价格。 各色标识与不断晃动的照明灯将会场渲染的灯火通明，如同一场彻夜狂欢的舞会，雷声与闪电是派对的鼓乐手，狂风吟唱刺耳的歌谣，在一片混乱中，奥林匹克紧跟着加价：“20，000。” 流程已经通过，奥林匹克代表团调来了更多现金，数百个大型运输悬浮舱正在出发前往相柳的保险箱存放地，德墨忒尔正在与甄富贵较劲，赫斯提亚走到阿佛洛狄忒身旁，小声说了些什么。 奥林匹克的火炬形代表楼顶端，升起一支电子望远镜，赫斯提亚放大了主会场另一端的画面，阿佛洛狄忒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赫斯提亚正指着温斯顿手中的戴维亚，她说：“这把枪是定制的，因为性能很高，所以雅典娜在我这里保存了它的同比例模型。” 另一3D模型从她手边跳出，戴维亚在全息投影中缓缓转动，旁边显示着它的拥有者：雇佣兵H7-691。 德墨忒尔在一旁听到了这一出乎意料的事情，说：“H7这一组工蜂很少分开行动，既然H7-691在这里，那么690、692与683肯定在这附近。” 她推测的没错，赫斯提亚很快发现了叶彰，目前没有690的身影，不过观看现场直播的奥林匹克董事会已经大喜过望，得来全不费工夫，董事会当即要求奥林匹克的雇佣兵们抓捕这两个试验品。 第110章 拍卖 “45, 000。” 拍卖依旧在继续，雷声与闪电越来越频繁，白光几乎一条接着一条, 隆隆的声音令人耳鸣, 整个峰会会场如同鬼神争斗的修罗场, 甄富贵举起了新的价格, 德墨忒尔报出50, 000, 甄富贵有点奇怪，对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激进，对九尾说：“九尾，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九尾抓取了远处的画面信息, 发现一整个小队的奥林匹克雇佣兵正在进入悬浮舱：“他们似乎给雇佣兵下达了新的任务。” “现在能有什么任务？要去对面维护世界和平吗？” 甄富贵抬头看了一眼乱作一团的会场另一端, 又低下头：“60, 000。” 对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随手开出61, 000, 甄富贵感到被轻视，顿时不乐意了，正要发作，余靖忽然小心翼翼地说：“九尾首席, 您、您来看看这个。” 九尾读取他电脑中的数据, 这些数据是余靖刚才从赫斯提亚的计算器中获得的，不知道为什么, 对方在清理了余靖的病毒之后，好像放弃了防护，余靖第二次尝试时, 毫无阻拦的就进入了赫斯提亚的数据库。 九尾看了片刻，发现端倪：“这些数据更新换代速度很快，普通人根本无法进行这样的计算，新的数据不断被创造，旧的数据随即抛弃，你现在看到的数据，下一个0.1s就过时了，所以他们敢让你光明正大的进入数据库。” “但是……赫斯提亚处理数据的速度没有这么快。”余靖与赫斯提亚之间的信息战没有少打，他们是竞争场上的老对手，他在这方面很了解赫斯提亚。 “什么东西——70，000——有没有可能是雅典娜？” 甄富贵一边抬价，一边问，九尾摇摇头：“没有相关信息，无法做出判断。” 这个发现很突然，余靖手上都没有有用的信息：“可不可能是，是新的人工智能？” 余靖试探着问，九尾点点头，这时，余靖的电脑突然跳出一堆乱码，紧接着，眼花缭乱的数据源源不断涌现，余靖瞬间慌乱道：“有人、有人入侵我的电脑！” 他尝试处理，但对方的速度太快了，病毒几乎是接连不断地植入到他的电脑，像是恶意报复，同时他电脑中的大批信息快速泄露，余靖就算两只手同时解决两件事都来不及，他的电脑中储存着不少神州公司的重要信息，看来这次对方不仅有备而来，而且还顺藤摸瓜，想要趁机窃取神州机密。 信息泄露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拍卖会失利，九尾的神情严肃起来，立即将这个情况反馈给董事会，又给方震发送了一份实况资料，与此同时，对余靖说：“我要接入你的电脑。” 余靖根本没有拒绝的胆量，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数据体的好处就是可以同时处理多件事情，又保证每个事件的处理效果，九尾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接入数据了。 “能别看我的私人文件夹吗……”余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怜巴巴地做出最后的请求，想要保全作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你的一些防火墙做的非常好，连我也无法进入。”九尾夸赞他，好歹没让他裸奔。 1秒后，数据线路接通，九尾又用了1秒的时间接收并读取了余靖电脑中所有信息，紧接着，筛选出了问题数据，数据体如同一张铺开在电脑中的神经系统，瞬间蔓延到每个数据角落，病毒无处遁形，同时处理成千上万的病毒对九尾来说没有压力，清理病毒的同时，她修复了破损的防火墙并且对其进行了升级。 等待系统升级的空隙，她快速伪造了几万条假数据，储存在新的文件夹中，不出所料，这个文件夹很快被奥林匹克那个不知名的人工智能黑了，数据源源不断地流失，很快对方发现了不对劲。 信息窃取者瞬间收手，但为时已晚，九尾把自己的数据作为病毒藏在了文件夹中，也就是她将自己的一部分植入了文件夹，对方窃取虚假信息的时候，同时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计算器中，数据是九尾的身体，也是她的血液与思维，有数据在的地方九尾就能到达，01汇成的虚拟数字世界是她的统御地，她无处不在。 “神州科技公司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1，代号九尾，很高兴见到你们。” 九尾与方震联手升级后的强大防护功能让对方无法反入侵，赫斯提亚与余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电脑，九尾和神秘人在数据世界中展开拉锯战，在获取新信息的同时，九尾将对方的信息处理速度套入人类大脑模板，发现如果是这个计算速度，抛去计算器反应时间，假设对方接连不停地操作，那么他的大脑开发程度至少在400％。 “两个可能，大脑经过改造后的人类，或者人工智能。” 九尾说，奥林匹克刚才从神州获得了一大批信息，立即展开处理，对方处理速度非常快，企图以此让九尾无法拦截自己，但九尾至今已经进行了五次升级，并且升级速度还在加快，她的计算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定，开始的几秒，九尾只能获取到被处理过的数据，但不出三秒，新的分析数据几乎在出现的同时就被九尾截获，最终，她的计算速度超过了对面的操盘手，销毁了所有奥林匹克窃取的数据。 同时她也筛选并带回了大批有效信息，拍卖场上，甄富贵最终报价：“95，000亿！” 三次报价后，拍卖师落锤，主会场地面上已经一片狼藉，完全看不出哪里是平原，哪里是沙漠，如同混在一起的油与水，在狂风的搅拌下混为一锅惨不忍睹的汤。 神州与奥林匹克的一场数据战也在此时落下帷幕，九尾用余靖的电脑处理着获取到的信息，数不清的数据从余靖眼前划过，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忽然，九尾发现了什么，速度慢下来，余靖凑过去一看，是一段视频，正是赫斯提亚发送给奥林匹克董事会的。 画面上，一个身穿芬达尔公司防护服的雇佣兵正在与其他公司火力对轰，他占据了制高点，重机枪让其他人无法近身，九尾不认识戴维亚，但此人的身形、外貌、作战习惯等数据，经过细致的比对之后，排除了数千个相似选择，最终确定了一个完全匹配的对象，正是他们近日持续关注的Y5-1762。 九尾立即接入摘星楼的监控系统，获取了另一端的远程画面，果不其然，另一个他们颇为熟悉的样本Y5-1763正挟持着芬达尔公司的千金。 “他们怎么在这儿？”甄富贵疑惑到，忽然意识到不对：“不会是……” 话音未落，下方传来爆炸巨响，□□滚过，摘星楼顿时火光冲天，数据线燃烧散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摘星楼一如数千年前陷入朝歌城的火海一样，火光熊熊，紧接着，下方传来激烈的射击声，赵恒呼叫了九尾： “首席，突发情况，样本Y5-1760暴起！” 雷电交加，枪声与火光四起，神州与奥林匹克中心，端坐屏障内的贵客一身红西装在火光中灼人眼，黑衣男人指间绕着自己的头发，观看这场闹剧，颇有兴趣：“神州和奥林匹克也打起来了，这次峰会真是热闹极了。” 他看向红衣相柳：“小甜糕，你还想继续看吗？”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另一方的白发男人显然神色更冷淡，他似乎对什么事都提不起来兴趣：“我累了。” “那我们回去。”黑衣相柳顺着他的意思。 贵客离开了看台，但拍卖还要继续，获取利益不能停止，失利的牛部落抬出了“魑魅”重机枪，打算与熊部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陆地战，牛部落也不甘示弱，以“魍魉”重机枪反击，这两款机枪属于同一个系列，优点是子弹杀伤力大，蓄能舱也有所升级，同时耗能减少了。 不过这一回相柳公司的新式武器罕见地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主会场所有代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如果仅仅只是小公司雇佣兵暴动，不足为奇，但作为东道主之一的神州，自身屏障内部已经乱作一团，另一东道主奥林匹克也在聚集雇佣兵，其他代表们时刻观望风向，生怕引火烧身，不约而同地往悬浮舱撤离。 电子拍卖师依旧在中央等待，无人问津，报出了起拍价，但迟迟没人参与竞拍。手腕处芯片被激活，禹的子弹擦着赵恒的防护服飞向屏障，紧接着被反弹，“砰”地一声扎进摘星楼坚固的金属楼体中，其中的腐蚀性液体立即将楼身腐蚀出一个大洞，内部错综的数据线淌下液体。 甄富贵正准备给相柳捧个场，出个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余靖在爆炸的瞬间大叫一声，又把他吓了一跳，余靖躲到墙角，蹲在九尾身后，也不管九尾是不是真的能帮他挡子弹。 “吓死我了！”甄富贵不满攘攘，却听下方传来爆破声，手持魑魅魍魉的机器人们原地自爆，同时炸毁了相柳公司的最新式重机枪，扬起的白烟被风卷走，闪电劈下，又燃起大火，清洁机器人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上场灭火，将焦黑发烂的废弃物拖下去集中处理。 下方的爆炸声让众人短暂地静了静，流拍的拍品当场销毁，相关项目同时终止，清除一切相关数据，任何人再无法得到这些新式的武器，哪怕是最基础的图纸也不可能，这是相柳定下的拍卖规则之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斡旋 赵恒小臂处的防护服被禹的一型子弹燎出一个深口, 胸袋里的微型机器人“织女”立即爬出来，在防护服破口周围伸出蜘蛛似的八只小脚，紧紧抓住移动中的赵恒, 吐出一片临时保护布料, 开始缝合。 九尾在中控台实时定位, 为TP提供贺硝的方位, 贺硝不想对他们动手, 这群TP虽然脾气不太好, 但人品还不错，没有谁故意为难他，此刻他只想找到办法突破屏障。几发子弹接踵而至，贺硝从摘星楼建筑群中间侧身穿过, 被TP03与04前后夹击, 两颗离子弹直线碰撞引起爆炸, 贺硝身上的防护服表层被烧焦，烟雾散去, 04眼前突然窜出个高大的人影, 一脚踹在他裆下，贺硝不太想用这么下流的手段，奈何空间有限，他无法施展上流动作。 04没想到他猴子偷桃, 表情瞬间扭曲, 强忍痛意与贺硝扭打在一块，防护服检测出04疼痛值直线上身, 自动为他注入了镇定剂，直击灵魂的痛感得到缓解，他反扼住贺硝的手, 将他往身侧摔去，TP到底是神州万分之一的佼佼者们，与贺硝交手甚至可以缠斗一段时间，贺硝打掉他的枪，脚步被拖住，04将他按在墙上，这次长了教训护好自己的下盘，只用手肘攻击，贺硝呼吸不畅，对着侧方开了两枪，打在赶来的03脚下，拖延了一些时间。 趁着这个功夫，贺硝拼力猛然挣脱了04，跃上一旁延伸出的错位平台，03与06端着枪朝他射击，贺硝脚底被打的坑坑洼洼，当空跃下，曲肘砸向06，06闪躲瞬间，他抓过03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撞在墙上，金属体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贺硝扔开03，突破了围攻。 他现在出不去，神州也一定不会主动打开屏障让他跑祸水东引，毕竟他的原产地奥林匹克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果想要出去，他得先夺取摘星楼中控台的控制权才可以。 前往摘星楼顶层的唯一通道是上行悬浮舱，贺硝扔出一颗烟雾弹，蹲身借用掩体短暂隐藏身形，躲过追击而来的07两发子弹，紧接着向悬浮舱通道冲刺，他的速度与爆发力足以撞翻一个成年雇佣兵，07翻倒在地，眼看贺硝就要到达目的地，九尾推算出了他的意图，悬浮舱上下行通道被锁死，贺硝与赶来的赵恒迎面撞上。 赵恒端着枪，身形微微压下，手指紧紧贴着扳机，这是个随时准备射击的动作，贺硝身后的通道关闭了，没有退路，他呼出两口气，转回身，同样举起禹。 “把枪放下！” “我有点事儿，不想跟你们纠缠。”贺硝眼睛紧紧盯着赵恒。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现在已经损害了神州的利益，把枪放下，束手就擒！” 贺硝压低了身子，如同野狼露出獠牙，二人之间寂静一瞬，贺硝暴起，他的速度比赵恒的子弹快，强劲的爆发力将赵恒撞的后退数步，反应过来，曲肘砸在贺硝的背上，却没撼动贺硝半分，赵恒看过贺硝在擂台上的表现，知道近身搏斗是他的优势，手中紧紧抓着枪，看准机会，脱开了贺硝，连开数枪，离子弹击中了贺硝的目镜，却没碎裂，只是在贺硝左眼处形成网状裂痕，这让贺硝失去了左眼的视野。 不过这并不能降低多少贺硝的战斗力，赵恒的离子枪已经蓄能两次，发现贺硝的枪还没动过，他将贺硝往侧边带，比贺硝先一步起身，一脚踢向贺硝扔在地上的枪，贺硝反应极快，一把拽住他的脚腕，被贺硝拖拽着后退，贺硝力气很大，起身时反将赵恒带倒了，在地上拖行了两步，把他扔向对面。 赵恒撞在身后的保护屏障上，落地瞬间弯腰弹起，一边躲避贺硝又一次进攻，一边对TP们说：“Y5-1760愤怒值持续升高。” 从贺硝愈加猛烈的攻势中能看出他已经越来越恼怒了，林首席不在现场，没有牵着狗绳的主人，狗就会变成野狗，赵恒深知这个道理，在贺硝冲过来时，没有后退，反而用尽全力与贺硝撞在一块。 相互作用力给了二人沉重一击，赵恒胸口闷疼，身后传来细微响动，贺硝敏锐转身，被赵恒拦住去路，他发力挣脱，左臂却被赵恒锁着不放，空中荡下一根绳索，紧接着，蓝光接连爆破，罗娜端着轻机枪从高处突击，贺硝左右闪躲，去夺自己的枪，赵恒看出他的想法，扑身抱住他，将他往地上压，罗娜逼近，贺硝两次重击，没有打掉赵恒，被赵恒用枪压住脖颈，他咬咬牙，一使力，翻身而起，一拳将赵恒打飞了出去，紧接着，扑向自己的离子枪。 贺硝滚地而起，一抬头与罗娜四目相对，罗娜的声音从头盔中传来：“Y5-1760，放下武器，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也不想把你们怎么样。”贺硝戒备，其他TP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赵恒也爬起来，他嘴角带着血，喘着粗气，缓缓端起枪。 “听我说。”罗娜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放缓了声音：“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在找人吗？你看起来非常焦急。” 贺硝没有放下戒备：“是，我在找人，所以请你们让开。” “你在找谁？”罗娜问他：“你想找林首席吗？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他。” “不。”贺硝声音沉沉：“我要找的人不在神州，放我出去。” “你要去哪儿？外面到处都是辐射，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们放你出去，你哪儿也去不了。”罗娜尝试与之交谈。 “你管不着。” “你！”赵恒突然的声音立即吸引了贺硝的注意力，交流无果，就在他枪口转向的一瞬间，罗娜开了枪，贺硝本能回身反击，几乎在罗娜开枪的同时扣下扳机，连开两枪，警惕的状态提高了他的速度，本能反应太快，子弹出膛他才讶然意识到。 一颗子弹与罗娜的子弹相撞，引起小范围爆炸，第二颗子弹打穿了罗娜的防护服，一型子弹穿透了她的右腿，进入人体的瞬间膨胀变大，造成大面积创口，令她失去行动力，二型子弹弹头弹开，旋入肌肉组织，夹层中的腐蚀液体瞬间喷出，灼烧着罗娜腿部神经。 “罗娜！”赵恒飞扑向前，接住即将倒下的罗娜，再回头，贺硝已经突破包围。 “他正在尝试前往中控台。” 九尾的声音传来，罗娜痛到失语，拍了两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快去，赵恒会意，收起眼中的心疼，怒火中烧，回答九尾：“收到，在我们到达之前，请各位首席注意自我保护。” 贺硝徒手攀岩，摘星楼是仿照古代形制建造的多层塔式建筑物，周边也分布着一些低矮一些的八角凉亭，贺硝刚落在3层屋檐，脚下仿照瓦片制作的金属片就被打穿了，透过灼烧的孔洞，贺硝看到赵恒怒气腾腾的眼睛。与此同时，九尾打开了建筑物另一侧的悬浮舱权限，剩下的TP进入悬浮舱，快速前往中控层。 姜温的所作所为让贺硝深知为爱发疯的男人有多疯狂，赵恒彻底被他激怒了，贺硝腾身一跃，抓住翘角凉亭下的金属风铃，再借力一荡，越过了没有停靠台的空层，来到了第六层，一低头，赵恒就在他正下方，赵恒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靠着防护服延伸出的抓钩徒手攀岩，速度出奇的快，两颗子弹贴着贺硝的脸擦过，他本就受损的目镜彻底碎裂。 赵恒靠抓钩上行，还能腾出手射击，精准的枪法虽然没有贺硝的躲避速度快，但极大的拖慢了他的步伐，另一侧传来悬浮舱关闭的提示音，贺硝计算好了时间，纵身一跃。 他的右侧是建筑物的拐角处，没有任何抓握的地方，赵恒短暂地失去了贺硝的视野，贺硝从空中下坠，“铛”地一声，禹的枪体挂在了楼栋之间的数据线上，贺硝在这一瞬间的停滞中腰部发力，踩到了一旁的楼体，紧接着另一只手握住了数据线，两下扯断。 悬浮舱正在急速上行，舱体中的TP听见“咚”一声闷响，悬浮舱震了震，贺硝借用数据线荡到了悬浮舱上，随着悬浮舱急速上行，摆脱了赵恒，悬浮舱即将触顶，顶端出口却没有照常打开，九尾关闭了顶层唯一的入口，贺硝就要被压爆了。 贺硝见状，举起枪，一阵激烈的射击声过后，摘星楼悬浮舱上行通道顶端被开了个大口子，支棱着被烧焦的数据线。 甄富贵被突如其来的枪击声吓了一跳，一回头，离子弹燎过他的大背头，给他油光发亮的头顶燎了个凹坑出来，再转头，贺硝的离子枪顶在他脑门：“别动。” 甄富贵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冷汗立时就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林熄，贺硝真的会爆他的头，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赶来的TP一时间也不敢妄动，这时，身后的玻璃砰然碎裂，甄富贵吓了一跳：“别他妈开枪！” 连续的枪响，破窗而入的赵恒躲过贺硝的子弹后，看清了形势，离子枪重新顶到甄富贵的脑门上，甄富贵的冷汗从头发里流出来，差点心脏骤停，闭着眼睛大喊：“赵恒！别开枪！” “明白。”赵恒直起身子，与贺硝对峙，贺硝紧紧盯着周围，TP们一有动作，甄富贵的脑门就被禹的枪管戳出一个浅凹的坑，他大骂：“别动啊！” 于是TP们一动不敢动了，距离太近，禹的力量他们都见识过了，这一枪下去，甄富贵脑浆不散也会被瞬间的高热量烫成脑花，贺硝带着甄富贵缓慢后退。 “你你你你你放开我！你找垫背的，也别找我啊！”甄富贵双手颤抖，吞了口口水：“你想要多少钱，我——啊！” “甄首席！” 贺硝操控着中控台，关闭了屏障，透明保护层缓缓褪去，廊桥延伸出，搭上相柳的席位，200米长的通道准备连接，贺硝带着甄富贵从赵恒撞出的缺口一跃而下，中途把甄富贵扔在了9层凉亭的屋顶上，自己则稳当地落在廊桥前，他抬起眼，对面暗红色防护服的雇佣兵已经堵住了廊桥入口，举起了枪，身后，TP们追杀而来。 第112章 未知数 通道开启紧急防御模式, 激光网一层一层拦在贺硝面前，正准备突进的贺硝连退数步，又退回了神州, 反身将TP05打翻在地, 脑袋上挨了赵恒一拳。 贺硝侧身滚翻, 躲过一排子弹, 翻身而起, 通道对面延伸出机关枪支架, 红色光束如同流星急坠，穿过激光网铺天盖地地射向他，贺硝诧异与相柳的子弹竟然能规避激光网的切割，弯腰躲开, 子弹轰然爆炸, 在摘星楼本就坑洼的楼体炸出一个大坑。 一阵如同轰炸的扫射过后, 赵恒从烟雾中突击，贺硝与其缠斗在一块, 防护服后背被灼焦了一大片, 贺硝此刻也不顾赵恒与神州的监视，用腕带给温斯顿他们说：“相柳那边的屏障我打不开，突击不过去，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另一边, 温斯顿远远看到神州的保护屏障已经打开, 就知道贺硝得手，他们不必再拖延时间, 在他身后，微扬公司的雇佣兵倒了一地，剩下的人都缩在悬浮舱的角落, 鸡仔似的挤在一起看他，温斯顿收起枪，从中随便捞起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拎着他后领扔到维扬公司中控台前：“把备用悬浮舱使用权交给我。” “我、我就是个普通研究员……” 温斯顿没耐心听他讲，一把将人敲晕过去，戴维亚展开成副型号轻机枪，他扫视一圈：“有没有人会？没有的话我就开枪了。” 维扬公司的研究员面面相觑，慌坐一团，身后一个雇佣兵摇摇晃晃爬起来，温斯顿没回头，反开一枪，枪响将众人吓了一跳，一片尖叫中，一个高个男人颤巍巍站起来：“我、我会。” 温斯顿放下枪，歪头示意他去启动，男人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温斯顿嫌他磨叽，伸手将他拽了过来，男人噗通一声爬在了中控台上，也不敢大声喊叫，小声说：“我只是旁观过，具体操作，我试试……” “你试吧。”温斯顿说：“不对我就开枪，一个一个来，都有机会。” 又是一片尖叫，温斯顿压下枪头示意他们安静，十几张嘴巴齐齐闭紧，男人手指发抖，哭丧着脸，启动了中控台。 “需要代表主席的生物识别。” 男人震惊地看着温斯顿毫不费力地把安德烈的尸体拖进来：“要哪一块，我给你切。” “……指纹。” 男人颤抖着接过一截食指，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心里不断向上帝祈祷，还好维扬公司没要眼球识别。 他忍着反胃感将指头扔在传感器上，识别成功，一阵操作过后，聚集的幸存者身后舱门发出响动，缓缓打开，里面停着一只维扬自产的OQ1011，质量不怎么好，性能也一般般，温斯顿都没再市面上见过这款悬浮舱。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拥有的交通工具，周围的人呼啦一下散开，四散奔逃，大悬浮舱顶部面板打开，OQ1011勉强升了空，腕带里传来白怀的嘲笑声：“这什么呀，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变得这么拉了温斯顿？” 温斯顿懒得理他，另一边，叶彰问身边的贝安娜：“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打开一下你们公司备用悬浮舱的权限呀？” 此情此景，贝安娜也不能不点头，叶彰得到了一只芬达尔公司的小悬浮舱F3-088，刚升空，悬浮舱底部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一看控制台，下面贝安娜端着机枪站在高处向他扫射。 “贝安娜姐姐好厉害！”叶彰躲开她的子弹，对温斯顿说。 “废话。”温斯顿道，两架悬浮舱升入高空，往主会场中心方向前进，迎面碰上来抓捕他们的奥林匹克悬浮舱，还有一千多米，行进的有些艰难，二人操控的悬浮舱性能太低，基本上智能躲避，难以进攻，就在他们即将突破包围的时候，叶彰忽然兴奋地说：“温斯顿，你看！” 只见远处，主会场上规模最大的保护屏障缓缓下落，如同包裹在海底中的亚特兰蒂斯，海水缓慢褪去后，九头相柳狰狞可怖的獠牙清晰地展示在众人眼前，高大的建筑群组成相柳的躯体，蛇眼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红光，警报骤然响起，回荡在高空中。 “不可能！” 金发男人从休息舱冲到了中控台：“你说相柳的防御屏障出现障碍，自动收起？！” 面前的研究员一脸为难，看了看身边的白发男人，小声解释：“我们遇到了某种无法克服的困难，无论怎么尝试，都没办法突破，线路被锁住了，我们没办法重启。” “真是疯了！”金发男人来回踱步，揉着头发。 白发男人安慰他：“别着急。” “没关系，小糖糕。”金发男人听到声音，忽然想起来他还在这里，脚步止住，回转身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很累了吧？我送你回休息舱，你好好休息，放心，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雇佣兵不可能突破相柳的集火。” 被称为“小糖糕”的男人转身和金发男人一起出去了，印有相柳标识的悬浮舱上行，前往更高处的休息舱，楼体中段，停靠台收缩，重组为重机枪群，红点很快瞄准了贺硝，如同暗中蜿蜒爬行的蟒蛇发现了猎物，贺硝一抬头，正看见相柳两颗似是能滴血的眼睛，古老的水中大妖屹立在惨白的闪电中，自上而下凝视着他，惊雷炸响。 有人在帮他！ 贺硝诧异一瞬，保护屏障只能在内部中控台打开，他属于神州的样本，相柳绝对不会因为神州降下屏障，出手制裁他，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在相柳建公司建筑群内部，有人替他打开了屏障。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他？是敌是友？他从不认识相柳身边的什么人。 诸多疑惑没有解答，身后赵恒已经带领一众雇佣兵发起冲锋，一阵爆炸般的声响，戴维亚拦截了神州的□□并将其击碎。 在一片灼热的气浪中，贺硝突破了重围，神秘人关闭屏障的同时，将通道中的激光网也关闭了，对面相柳公司的雇佣兵严阵以待，赵恒想要追击，一颗离子弹悄无声息地刺破空气，从高山之上，穿过低垂的云层，闪电劈下一瞬，子弹击中了赵恒的手臂，他立时后退大喊：“他们有狙击手！” 目镜超远视距自动打开，击征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场外的黑暗中，视线被阻挡，TP们什么也没找到，戴维亚的重火力扫射炸断了赵恒脚下的廊桥，与相柳的重机枪群火力对轰，神州与贺硝被隔开了，贺硝不再有后顾之忧，发起冲锋，子弹贴着他的身体飞过，贺硝速度眨眼间就到了对面雇佣兵的眼前。 地面的熊部落在长时间的僵持与对峙后，推出了一台笨重的发射器，白色光束接连发射到空中，深入沉厚的云层，旋即炸开，如同烟花。 拍卖依旧没有停止，熊部落向空中的代表们展示了相柳公司“以人事司天命”宗旨下的产物：雷暴气候制造仪“应龙”，全球极端气候频发，想要控制气候变得尤为困难，所以气候战在第二纪元应用并不广泛。 但相柳公司新推出的“应龙”系列则完全不受原有气候干扰，780元素与314元素溶液中和后会产生硬质固体小颗粒，这成为雨水很好的载体，而应龙降雨核配备了更多的780元素，多余的780元素会与空气中大量50号元素反应，产生酸性液体，经过水合剂稀释，最终形成酸雨。 水分子与云层摩擦产生大量电流，电流产生的热量令空气膨胀，碰撞出火花，形成闪电。闪电周围空气膨胀后，又迅速冷却，大量的降雨核被投放到空中，最终形成异常“人造雷暴”。 而现在，原有的雷暴天气对于应龙来说简直如虎添翼，粗壮的闪电汇成一股劈下，酸雨中枯萎的植物迅速腐烂，牛部落的机器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整个主会场电闪雷鸣如同人间炼狱。 风势没有丝毫衰减，机器人不会关注上方的天气，只会按照预定好的程序发射定量的降雨核，过量的降雨与台风群终于形成巨型雷暴天气，天气预警进一步升级，雷声、闪电与雨水排山倒海，悬崖边的瀑布水势陡然增大，冲垮了高原两边的河岸，蔓延开来，雷声让不少代表的心脏产生共振，心跳加快的瞬间窒息感涌上来，在电闪雷鸣中，一道闪电以不可阻挡之势，劈向了主会场最高的建筑物。 相柳建筑群顶端的避雷器轰然被劈毁，焦黑的烟雾顷刻间蔓延，贺硝脚下被雷声震的颤动，一脚踹开一个红衣雇佣兵，连开两枪，叶彰紧随其后，□□近距离产生大面积创伤，身着红色防护服的雇佣兵们非但没有倒下，反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持续推进，贺硝一枪爆了一个雇佣兵的头，探照灯在晃过对方的眼睛，发现创口一滴血也没有。 肉粉色的人造大脑在硬邦邦的金属头骨中缓缓跳动着，□□的子弹打碎了仿生心脏，属于人类的那部分特征死去了，只剩机器填充的肌肉组织依照本能反应继续进攻，如同被真菌入侵的变异青蛙，砍掉头颅依旧能靠着后腿蹦到水池中。 “我说怎么不怕死，原来是仿生人。” 贺硝在腕带中说，某种意义上，这些仿生人也是他们的同类，只不过是像人的地方多一点少一点的区别，不过贺硝无所谓，第二纪元的人都像机器，机器反而比人更像人，人非人，这是对仿生人最简单的概括。 “目标乘坐悬浮舱前往相柳建筑群中心建筑物顶端了。”外场的风不比内场的小，白怀压紧了枪：“速度要快，闪电击中了相柳的避雷器，失去避雷器以后，整个金属建筑群是一个巨大的蓄能器，所有的电能都会被导到控制中心的计算核心。” “直接说还有多久爆炸。” “按照现在的雷电频率来算。”白怀调出腕带上的微型计算器：“最多半小时，半小时找不到相柳，你们会被炸死，同时被电烤焦，变成电烤五花肉。” 第113章 混战 就算相柳建筑群爆炸, 相柳在雇佣兵与高性能悬浮舱的保护下也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贺硝不再与这群同类纠缠：“小叶，交给你了！” 骇人的雷暴雨是应龙实战效果的优秀示例, 神州收到袭击, 德墨忒尔找到了机会：“10, 000。” 奥林匹克已经连续落拍两件拍品, 此时资金还绰绰有余, 本以为老对手神州耽于雇佣兵暴动, 会有心无力，但对面立即给出更高的价格：“15，000。” 反应速度甚至比之前还快，而且开价非常大胆, 让德墨忒尔感觉神州胸有成竹。 看着奥林匹克给出17, 000亿, 九尾向中控台发送了20，000亿。甄富贵心爱的大背头被燎了个坑, 火急火燎地送去医疗舱了, 随行的医疗人员不敢随意对着甄富贵展开治疗。 于是九尾一边接手了拍卖会，成为神州代表主席，一边操控着医疗舱里的智能设备给甄富贵包扎，她发现甄富贵被贺硝扔下来, 摔断了胳膊, 又立即给甄富贵推了一支麻药，进行手术。 TP也听从她的指挥, 从她那里获得最新方位信息。同时，她还要保护余靖的电脑不受对面信息官计算器的侵袭，并且尽可能的从暗奥林匹克获得更多有效信息。 数据体对思考时间与反应速度没有概念, 经历过数次升级之后九尾完全可以多核同时高效处理这堆事情，德墨忒尔举起23，000，九尾给到25，000。 奥林匹克抬到27，000，九尾加到30，000，奥林匹克再加，九尾没有犹豫，果断放弃，数据计算得出这已经超过了神州对这个天气控制器的预计成本收益比。 余靖蹲在一边，给九尾烫手的眼球临时数据处理器安装散热装置，眼看着制冷剂一罐一罐地被消耗，流水似的，余靖只好用他那细胳膊细腿从地板下面的储藏间里又提出两桶制冷剂。 雷暴还在继续，德墨忒尔见对方不加价，放下心来，正此时，赫斯提亚发现了什么：“那是不是H7-690？” 另外两个代表的目光立即聚集在她的望远镜画面上，只见与奥林匹克相连的神州廊桥被炸毁，神州干脆出动了一辆战斗悬浮舱。 另一端，相柳的地盘里也红光连连，几架轰炸机在高空盘旋等待指令，六架歼击机已经低空巡回进行扫射，而在枪林弹雨中依旧呈不可阻挡之势的雇佣兵身着神州的白色防护服，手中的离子枪是奥林匹克公司专程为曾经的顶级雇佣兵H7-690定制的无冷却离子枪“禹”。 “这只工蜂是雅典娜最完美的杰作，不，是整个奥林匹克最完美的武器。”赫斯提亚说。 奥林匹克董事会立即发出了新的通缉，除了被派去捉拿H7另外两个试验品的雇佣兵，剩下留在席位待命的雇佣兵尽数出动，又是两架悬浮舱从奥林匹克的席位起飞，云层愈压愈低，几乎到了防护屏障的高度，浑黑的舱体很快融入黑漆漆的云层中，但还是被神州的悬浮舱检测到了。 几发离子炮轰炸过来，神州悬浮舱急转弯，拦在了奥林匹克面前，赵恒带着几个TP当跳伞，落在了残破的廊桥上，冲向对面相柳的席位，捉拿Y5-1760，九尾则在上面操控悬浮舱拦截奥林匹克。 那时没谈拢的谈判今天也没有任何缓和余地，遮遮掩掩搬弄口舌不是办法，那就痛痛快快的兵戎相见，奥林匹克回敬以微导弹，九尾启动信号拦截，扰乱了对方导弹信号，导弹歪到了对面，炸毁的山体引起泥石流，卷挟了地面的废弃物，人工智能检测出数据体正在入侵奥林匹克悬浮舱控制台。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爆炸巨响，同时，中央播报屏出现红色方框，方框中间夺目地写着“交易失败”与其翻译。 “小甜糕，这个价格不合你心意吗？” 休息舱内，白发男人面前展开着拍卖实时数据，闻言，他没答话表示默认。 “没关系，小甜糕，如果你不喜欢，就炸掉它。”金发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是相柳拍卖的第二大规则，起拍价是明面价格，但最终交易能否成交，需要看相柳的决定。 如果相柳不同意这笔交易，拍品同样会被直接销毁，神州与奥林匹克研究了很多次，也没有发现相柳拒绝交易有什么规律，有时是收益不够弥补成本，有时是收益太低，还有时，数据显示相柳是完全凭自己心情。 傲人的资本给相柳指定规则的权利，金钱之下，连不公平都会被视为公平，没有人敢质疑相柳的决定，相柳公司也不会接受任何复盘申请，以人事司天命，以利益堆建规则的金字塔。 摘星楼内，余靖一边给九尾换着制冷剂，一边小声说：“首席，我、我有个问题。” “请说。”九尾击落一只悬浮舱，里面的雇佣兵纷纷跳伞迫降，奥林匹克又出动两量无人驾驶的悬浮舱。 “相柳公司的这些设备，应该是最好的，当然我不是说不应该是最好，我的意思是……” “你是想问我，神州的避雷器还完好无损，为什么相柳的避雷器会被劈到？”九尾数据比余靖的嘴巴先一步分析出他想说什么。 余靖闭起嘴巴，点了点头。 “冷却剂又用完了，我要过热了。”九尾说，制冷剂自动添加的功能已经因为周围环境过热而停止运行了，余靖只能手动推入制冷剂，九尾把提高散热能力作为未来升级的重点，又说: “因为有人想这么做。” “啊？”余靖手上一顿，九尾的眼球处理器又过热了，他赶紧把制冷剂塞进去，一刻不敢停，九尾完成了甄富贵的手术，从医疗舱系统里退出来，说： “根据已有数据，这款避雷器是相柳公司六年前研发的，六年来，应用于各种极端天气，这六年中，不少公司仿制了这款避雷器，都没有成功，有的谎称做出了升级，实战中往往表现的不尽人意，所以目前全球最有优秀的避雷器就是这一款。” “这次雷暴虽然是人造，但自然界中并不是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雷暴天气，相柳公司的避雷器完全可以正常使用，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谁啊？”把最后一点制冷剂全部推进去，飞快地跑到地下储存舱里又拎了两桶制冷剂出来，九尾说：“没有相关数据，无法得出结论。” “我这里也没有其他信息。”余靖的电脑还在九尾手里，什么也做不了。 主会场的地面一片狼藉，洪水蔓延到平原，牛部落后退躲避洪水，可身后是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惊雷滚滚，闪电如同长龙在云层中翻滚，应龙带来降雨，冲毁了几千年前富饶的平原。 牛部落几乎处于绝境，被逼到了所能到达的最高处，眼看洪水就要漫上来，牛部落举旗前锋摇旗呐喊，挥手号召，一颗颗高浓度硫酸弹“雨师”被发射到云层中。 云层中的水汽稀释硫酸，加大了酸雨的腐蚀性，也加大了雨势，他们来了个以毒攻毒，因为现在在高处的是他们，而熊部落正在沙地上严阵以待，建筑堤坝，洪水即将漫入沙地，没有土壤吸水，洪水的速度将大大加快，果然，不到五分钟，暴涨的洪水冲毁堤坝，席卷了熊部落。 牛部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少机器人被酸雨腐蚀，融成金属液体，不过这成功的阻挡了熊部落的攻势，主会场上空的实况面板上，熊部落与牛部落据点数量相差无几。 在空中激烈的争夺战中，这款硫酸弹显得微不足道，没有人表现出太多关心，很快，雨师也被销毁。 相柳又下放了一批机器人，重机枪的子弹在身后穷追不舍，赵恒带着TP到达现场，奥林匹克的雇佣兵几乎在同一时刻空降。 赵恒分出四人拦截奥林匹克，另外的人跟着他前去抓捕贺硝，贺硝陷入无休止的围追堵截中，机器人们将神州与奥林匹克的雇佣兵也视为了入侵者，廊桥入口处TP拖住了奥林匹克空降兵的脚步，但仍有奥林匹克雇佣兵突出重围，几方陷入了混乱的拉锯战。 此时拍卖进入到最后一阶段，熊部落与牛部落残兵寥寥，都是强弩之末，洪水泛滥，如上古大水冲毁一切，而此时却没有诺亚方舟，赤色□□“女魃”穿过漫漫黑夜，从低垂的云层中呼啸而过，灼烧了周围地一切，漂浮的树木与动物尸体燃起大火，高温使水中的可燃气体瞬间蒸发，水面上一瞬间烈焰熊熊，形成水火相容的奇观。 水汽急速蒸发，落下的酸雨竟然没能浇灭飞速前进的□□，黄帝下天女魃，所居之处不雨，女魃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烈焰燃烧成巨龙，在呼啸的风中咆哮着前行。 女魃属于第三展台“鬼神”，这也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个拍品，随着几颗□□接连发射，地面的水位显著下降，□□落地，几乎炸毁了一切，摇摇欲坠的悬崖峭壁终于开始坍塌，将大批机器人埋没。 大火吞噬了金属躯壳，在爆炸中依旧前行的机器人们形态诡异，如同变异尸体。一阵地动山摇后，两方残兵踏着污水，闯过熊熊大火，展开最后的混战。 女魃惊人的威力吸引了空中代表们的注意力，九尾几乎和德墨忒尔同时开出了价格，德墨忒尔的价格略高，90，000亿。 接连销毁了两个拍品，两方都很重视这最后一个拍卖品，也希望极力避免相柳因为成本收益不对等而销毁女魃，所以一开始价格就很高，远远超过起拍价，德墨忒尔暂得优势后又立即加价：“100，000亿。” 九尾紧随其后：“150，000。”加价幅度已经从100到50，000，不多时，德墨忒尔将价格抬到了400，000，神州的资金预算也足够，没有轻易放弃，紧紧咬在后面。 拍卖场上如火如荼，贺硝与雇佣兵们也难分难舍，正准备突击，腕带中传来白怀的声音：“他们要跑了！” 贺硝抬起头，相柳入场时所乘坐的赤红色悬浮舱已经离开停靠台，向高空飞去。 第114章 Hydra 湿濡的空气在爆炸后冷却, 与空气中漂浮的重金属颗粒结合，灰色的雾霾逐渐蔓延，叶彰拦住了相柳的雇佣兵, 但奥林匹克与神州的雇佣兵也是麻烦事。 贺硝回身开枪, 随手解决了一个高处的雇佣兵, 一抬眼, 大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拢了过来, 高大的金属蛇妖眼中散发出血红色的光, 在大雾中缓慢转动，检测危险源。 雷声逐渐减小，沙群似乎已经过境，但云层依旧很厚, 腕带上显示已经到了当地的深夜。 贺硝没有目镜, 眼睛被烟雾中的有害物质灼烧的生疼, 他的身体快速出汗排出毒素，速度有所减慢。 好在有大雾做遮挡, 让各方的行进速度都变慢, 拉锯战还在持续，射击声与爆炸声稍有减弱，雾气还在弥漫，不多时, 周围逐渐安静。 但安静只是暂时的, 交战的雇佣兵们如同藏身林深林的野兽，潜伏在大雾中, 谨慎地寻找敌人们的动向，看不见的地方总是危机四伏，贺硝蹲身缓行几步, 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对方也很警觉，他们慢慢靠近。 贺硝没有目镜，就没办法用热成像分析雾后的敌人，激烈的枪声炸响，顿时四周枪声一片，对方比贺硝先开枪，但贺硝反应速度快，一枪正中对方眉心。 尸体倾倒下，杂乱的脚步声朝他这里来，周围亮起数道光柱，贺硝借着有限的视野躲到了一处阴影，发现脚下刚刚倒下的尸体是奥林匹克的雇佣兵。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前来探查的奥林匹克雇佣兵举起枪：“谁！出来！” 暗中缓步步出一个举枪的人，身着黑色防护服，胸前闪烁着奥林匹克的火炬标志，用奥林匹克的语言说：“我。” 目镜上显示刚才死掉的雇用兵名叫阿尔法，编号是K8-554，贺硝地道的口音没有引起对方怀疑，奥林匹克的雇佣兵走过他身侧，在阴影中发现一套破损的神州防护服，反应过来什么，一回头，被贺硝两枪打飞出去。 流弹横飞，贺硝解决了最近的敌人，突破包围。 “小叶，把他们往别处带，拖住他们，我去找相柳。”贺硝在腕带中说，叶彰那边枪声也很激烈：“好嘞！” 刺眼的白光在不远处炸开，贺硝在白光中看到叶彰的身影，周围的追击者目光被吸引，叶彰向反方向撤退，利用火力给贺硝打掩护。 另一边，温斯顿接应了他，在戴维亚的猛攻下，各路雇佣兵倒了一地，温斯顿收起重机枪，改换轻机枪，与叶彰一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贺硝在大雾中行进，打开了夜视模式，找到了悬浮舱的热量源，他抬起头，在目镜中看见已经远离会场的红色悬浮舱，他左右环顾，没有可以利用的悬浮舱。 “白怀，有办法让他们回来吗？” 廊桥上方，九尾驾驶的悬浮舱与奥林匹克悬浮舱重重撞击在一起，引起爆炸。 气浪涌动，一颗带着白色微光的离子弹划破层云，掠过坍塌形成的峡谷，摩擦形成的微电流化为一道细小的闪电，电光火石之间，射中了红色悬浮舱底部的推进器。 悬浮舱内部，舱体失衡的警报声滴滴响起，失去了一只推进器，人工智能判断他们应该返航，但金发男人并不想多做停留，就在这时，舱体剧烈震动一下，中控台显示另一只推进器爆炸。 远距离狙击耗能很大，尤其是击征使用的子弹型号比一般狙击枪离子弹要更重、更精密，两发子弹过后，击征开始蓄能，白怀不得不停止狙击。 “该死的狙击手！”金发男人在舱内踱步，转了一圈，恼怒道：“Hydra！” 语音激活了悬浮舱后方的武器库，武器库舱门缓缓打开，一杆漆黑发亮的狙击枪静静置放在枪架上，在顶灯的照射下仿佛幽深林间古树上的夜枭，静静等候猎物的到来，死神一般庄严肃穆，优美流畅的枪体上用金色花体字母印着“Hydra”。 金发男人怒气冲冲地提起狙击枪，架在了悬浮舱射击台上，高倍率的智能瞄准镜自动调整，相柳公司独一无二的狙击枪性能比普通雇佣兵配备的离子枪好了几千倍，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外场山峰高处的狙击手。 “哈，看见了，小麻雀。”男人手指搭上扳机，就在这时，雷声猝然炸起，紧接着，闪电铺天盖地，再一次击中了相柳建筑群，位于建筑群上方的中控室内，计算核发出不详的隆隆声，其中过剩的能量不安地涌动。 狂风骤起，瞬间吹散了大雾，相柳建筑群因为突如其来的雷暴再次拉响警铃，刺耳的铃声在空气中传荡，如同末日丧钟。 中心播报台报告，沙群中心还在附近，新一轮强雷暴即将来袭。 男人冷不丁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中一抖，瞄准镜中的目标因为骤亮的闪电，同样从另一杆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看见了他，又是一道闪电，他失去了对方的视野。 “见鬼！”金发男人大骂，身后的白发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中控台前：“我们需要回去。” “……好吧，听你的，小甜糕。”失去了两只推进器，悬浮舱无法远行，金发男人只得妥协。 “16层停靠台有一只备用悬浮舱，我们可以使用它。”白发男人说。 “好，都听你的。”金发男人还是有些懊悔，继续用瞄准镜寻找着白怀的位置。 找到了掩护，白怀松下一口气，击征已经蓄能完毕，但他目前无法继续在高处射击，他敢肯定，自己只要一出现，Hydra就会将他一击毙命。 他知道这支大名鼎鼎的狙击枪，击征是奥林匹克引以为傲的作品，但看过设计图纸的人都知道，击征仿造了相柳公司的另一支重型超远距离狙击枪Hydra。 白怀没有亲眼见过这把枪的威力，但他听说Hydra有独一无二的弹道修正功能，只要被瞄准，即使使用者随手开一枪，只要在子弹射击范围内，枪体就会自动调整方向，并且每颗子弹相当于一只微型导弹，就算目标移动了位置，弹头的智能识别器依旧会持续追踪。 “我被盯上了。” “白哥，你小心！”叶彰呼哧呼哧喘着气。 “该小心的是你们。” 白怀话音刚落，一栋金属与玻璃制成的大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紧接着，轰然倒塌，碎玻璃四溅，压扁了几个躲闪不及的雇雇佣兵，大楼横在了温斯顿与叶彰中间，他们被迫分开。 温斯顿问：“贺硝呢？” “我这里也没有他的视野。” 白怀试探着探出头，Hydra子弹出膛，迎面而来，他迅速侧身翻滚，用面前的掩体抵消了部分伤害，但还是被碎石波及，被气浪掀翻出去，飞扬公司的防护服质量很差，白怀身上瞬间多了数道血口。 “艹。”白怀低声骂。 他及时收起枪，没有了掩体，他的行动变得更困难，他必须寻找新的掩护。 另一边，温斯顿与叶彰的情况也很棘手，戴维亚能量耗尽，进入蓄能模式，见到敌人火力减弱，追击的雇佣兵们迅速涌上来。 温斯顿赤手空拳与之搏斗，将轻机枪挂在脖子上，抢了一支神州的冲锋枪：“我们分头行动！” “好！” 四散的子弹在闪电中擦出火花，叶彰向侧面突击，身后敌人穷追不舍，倒下一批，还有一批，奥林匹克这次带了不少雇佣兵，虽然不是顶尖，但人数够多，神州的TP也颇具实力，两方达成短暂共识，共同追击叶彰，无论曾经是敌是友，至少他们目前共同的目标正在逃亡。 相柳的机器人仿佛是从地下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酸雨过后，机器人表层的防护膜被腐蚀，露出内里数据线与金属丝交错的骨架，在暴雨夜中迅捷地无声前行，仿佛某种地狱怪兽，在闪电中显得十分骇人。 赤色大悬浮舱悄无声息地在雨幕中降落，相柳又回到了席位。 大悬浮舱外，有步行通道连通相柳建筑群A座与B座，通道指示灯节节亮起，金发男人手持Hydra，护着红衣人前行，雷声接连不断，风势又加大了，狂风在高处的走廊外鬼哭狼嚎，通道内却十分静谧，只有二人的脚步声，金发男人说： “这次真不愉快，小甜糕，等回到公司，我们……” 话音未落，他倏然止步，警觉地拉开身边的男人，一颗子弹“砰”地穿透了通道的金属外壳，尽管及时躲避，但高速飞行的子弹还是擦着白发男人的胸口飞过，灼出一道血痕，钉在了另一侧墙壁上才将将止住。 白怀找到了新的掩体，时刻注意着相柳的动向，看见他们进入了通道，根据他们的速度估算了位置，临时展开的连接走廊保护设施没有一般建筑那么严密，与白怀的新掩体之间没有阻拦，这是一个很好的下手机会。 金发男人怒声大骂，不顾白发男人的阻拦，将Hydra架起，透过子弹穿出的孔洞，他再次看见了身着白色防护服的狙击手，这次没有闪电阻拦，微型导弹出舱，白怀新找到的掩体并不坚固，被爆炸掀翻出去，子弹贯穿了他的左臂。 “小甜糕，你先走。” 金发男人怒气冲冲，继续在瞄准镜里寻找着白怀的身影，白发男人正想说什么，隆隆声响由远及近，二人分别退向两侧躲避，烧焦的气味霎时间弥漫，他们中间被悬浮舱投下的□□烧出一个大洞，□□最终落在一群雇佣兵之间，下方的战斗很混乱。 “去吧，我很快就来，等我……捕猎到这只可恶的麻雀。” 白发男人只好作罢，独自一人朝备用悬浮舱停靠台走去。 他们所在的16层几乎没有光亮，是一层专门的停靠层，此刻靠着下方的爆炸与高空的闪电稍稍明亮一些，在通道尽头的阴影中，歪斜的建筑物遮蔽了外部的光，一只仅供容纳两人的救生舱静静停靠在男人面前。 身份识别成功，舱门缓缓打开，就在灯光亮起的瞬间，男人的脸上出现讶异的神情。 “你好啊，相柳先生。” 第115章 大小王 声音从侧方传来, 黑暗中，雇佣兵高大的身形逐渐清晰，下一刻, 男人手中的枪瞬间被夺掉, 离子枪灼热的枪口抵在他胸口。 贺硝手上有黄鸟提供的相柳建筑群内部构造图, 他发现除了相柳入场时乘坐的大悬浮舱, 整个建筑群内部只有16层停靠着小型救生舱。 白怀狙击了大悬浮舱, 想要离开, 相柳只可能到这里来。 相柳反应很快，回身闪躲，被他一把抓住，相柳横腿扫向贺硝, 贺硝侧身闪躲, 趁这空隙, 相柳后退数步拉开距离，踹过悬浮椅挡在二人面前, 翻身越上桌面, 想要借力越过贺硝离开悬浮舱，却被贺硝中途拦截，相柳滚身落地，迅速起身, 弯腰躲过贺硝一拳。 小悬浮舱没有其他出口, 贺硝叶明白，相柳现在不过是困兽之斗, 相柳几次想将贺硝引离出口，但贺硝看的很紧，将唯一的出口堵死了, 步步紧逼。 狭小的悬浮舱没有多少斡旋的余地，相柳一退再退，期间几次出手，速度奇快，有几次甚至完全出乎贺硝意料，瞬时爆发力几乎与贺硝一样强，但在绝对的攻击力面前还是难以抗衡，最终还是被贺硝逼到了死角，贺硝伸手将相柳抓了回来，敲晕了他。 悬浮舱顶灯亮着，相柳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贺硝撕了一块地上尸体的衣袖，绑在相柳眼睛上，同时将他用数据线捆在了悬浮舱的逃生座椅上。 枪口轻轻搭在相柳肩头，贺硝感到对方身体微微颤了颤，悬浮舱隔绝了大部分声音，除了二人呼吸声还明朗，连外面的雷声都变得沉闷异常，仿佛惊天骇地的雷暴已经远去，只剩他们两个人。 “别担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你。” 贺硝先开了口，打碎静默，似是好心地说：“等你的朋友来了，我一块杀。” 相柳并没有多诧异或者慌张，甚至没有说话，令贺硝有点意外，他端详着眼前的人。 除去脸皮，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与黑衣相柳完全相反的沉静气质，他们像一副牌中不同颜色的两张王，贺硝数年来倾尽一切寻找的、所有基因问题的起源就在他眼前。 而此时这个罪与恶的枭首表现得与正常人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还有种超乎常人的镇定自若。 男人的眼睛被蒙住，失去视觉后却还是波澜不惊，一如既往。悬浮舱里安静片刻，贺硝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说：“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不重要。” 相柳开了口，贺硝听出他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同样融合了几千万种不同的声线，相柳继续说：“我想知道，你为何而来。” “我为你而来。”贺硝说。 相柳意外地平静：“那你的准备不够充足。” 贺硝听出了他的嘲讽，冷笑道：“不够充足，你现在也在我手里，看来你的准备也不是很充分啊。” “也许。”相柳回答的模糊，外头又传来朦胧的警报声，主会场正在疏散人员，舱内温度又上升了些，相柳说：“这里就要爆炸了。” “显而易见。”贺硝毫不在意，弯腰凑近在相柳耳边： “要不我们一起死在这儿吧，相柳先生？” 嘴里这么说，但贺硝发现，相柳句句不问自己的身份，对于他是谁根本就不感兴趣，但比起这个原因，贺硝更倾向于相柳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贺硝目光暗了暗： “你全都知道吧。” 连相柳这样绝密人士的资料，贺硝都能从黑市取得，更何况一个公开在神州与奥林匹克的试验品，相柳对他的了解，很可能比他对相柳的了解深入的多。 果然，相柳抿唇不言，默认了贺硝的话，贺硝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相柳微微扬起头，听着他的动静。 “你知道322辐射区吗？” “我记得。” “陨石坠落的时候，你就在那里。” 雷声又响了几分，在雨声中显得模糊，已经到了深夜，对方似是没有尽头的沉静让贺硝有些没耐心了，拽起他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盯着他布料下的眼睛： “那么多的难民想要进入防空洞，但你没同意，是你下令关闭了大门，死了那么多人，你却依然好好地在这里，仅仅因为你认为我们是劣等基因，会变异，会损害你们的利益。” “相柳先生。”贺硝收紧了手：“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因为疼痛，相柳微微蹙起眉，可嘴角却上扬，笑的有些轻蔑：“你以为的公平是什么？是让你们全部进入防空洞，所有人一起活下来，无论富贵与贫穷，无论基因。” 贺硝默认，相柳声音嘲弄： “你爸爸临死前告诉你的吗？”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贺硝手中紧了紧。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可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开始就如此熟络。 不是好友之间熟悉的亲昵，而是生来对立的敌意，因为他们有着不同的基因等级，没有过多的问询与惊讶，一个预谋已久，一个早已得知，像是交手过许多回的对手，现在终于要有个结果。 “真可怜啊。”相柳仰视着他，发根紧绷着，泛起红，却依旧平静，仿佛没有痛觉，声音更是轻的几乎只有口型： “劣等基因。” 即使蒙着眼睛，贺硝也能想象到那片布料下面是何等戏谑，那是来自利益既得者的戏谑，嘲笑他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他们一辈子得到的可怜利益，与拼尽全力想要争取的平等，是相柳看都不屑看的。 相柳的反应告诉他，即使在现在，即使性命受到威胁，在相柳眼里，他还是那个可悲可恶的劣等基因，他的平静来源于极端的蔑视。 这个极度狡猾、自私贪婪的人，在自己的行径被戳破以后没有任何的忏悔或惧怕，反而像是某种自负的宣言，贺硝想要在他身上看到的暴怒、歇斯底里、挣扎、求饶通通都没有，平静的像一潭深水。 这态度彻底激怒了贺硝，贺硝神色倏变，一把将相柳砸向一边，“砰”一声闷响，相柳重重撞在了悬浮舱金属壁上。 狭小的舱体震了震，相柳滑落下来，张口吐出一口血，贺硝还不解气，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往地面砸去，相柳额角流出血，被贺硝一脚踹在腹部，飞了出去，撞到了控制台，滚在地上。 贺硝毫不心慈手软地展示着雇佣兵的暴戾，白发遮住了相柳的脸，相柳偏着头，微微蜷缩着身子。 血液从他身下蔓延，贺硝走过去，拎起他的衣领，相柳的脑袋无力地像侧旁垂下，贺硝拨开他脸上的头发：“你现在也挺狼狈的。” “你下令关门的时候。”贺硝扼住他的脖子：“有没有想过你会死在劣等基因的手底下？” 贺硝收紧了手，相柳胸口起伏，呼吸不畅，他的唇瓣颤抖着，浑身开始抽搐，却没有像以往那些敌人一样求饶，他抬起头，眉眼被长发掩盖，只有带血的唇角勾出渗人的弧度，他透过发丝缝隙盯着贺硝，如同深渊中的恶鬼，森然开口： “什么是公平？” 贺硝瞳孔一震，一只带血的手紧紧攥住了贺硝的手腕，在他身上留下带血的指印，贺硝抬眼，相柳口齿带血： “让我来告诉你。” 他奋力挣扎，却没能成功，近乎窒息，手指无力地滑落下来，他偏头吐掉一口血，声音很虚弱，但很清晰： “世界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公平是为了让劣等基因服从而营造出的幻想。公平从不是人类共同的权利，只是少数人的利益。杀了我，你就能变成优等基因吗？杀了我，你就能得到所谓的平等？” “我不稀罕优等基因。” 贺硝不屑道，相柳睁开眼，透过湿濡的头发森然凝视着贺硝： “世界上有两种劣等基因。一种是以自己的基因为耻辱，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这种人一旦得到，就会想要的更多，无休无止，欲望无穷无尽。” “另一种人对优等基因不屑一顾，你是第二种，你觉得你是特殊的，事实上，这种劣等基因也很多，我见过很多和你一样的劣等基因，通常是群体，或者组织，这种劣等基因只会制造混乱，破坏秩序。”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仇视优等基因，同时，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贺硝没有说话，相柳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轻轻笑出声： “都会被淘汰，像322辐射区一样，像你一样。” 贺硝手中发狠，把他的后脖颈按在墙上，扭断了他的手臂，相柳唇瓣发紫，被自己的血盖过了，却没有停下： “越是低等，越是可笑，越是不切实际。我们建立了苍穹，建立了光网，发展科技，延续人类文明，所以我们获得相应的报酬，而你们呢？你们仅仅凭着幻想，就想与我们同样？” “这不是公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才是公平。世界存在开始就是这样，陨石降落就是自然的抉择，人类的基因本就应该进行一次大清洗，劣等基因是注定要被淘汰的。” “我们所做所为，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程，只有淘汰掉你们，更多的资源才能分配给留下的人，牺牲最微不足道的利益，来换取大多数适者的生存，这才是最公平的选择。你们应该感激，在你们即将被淘汰的时候，还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价值，是我们给予你们这种机会，你们却不知道满足，你们……” “真是可笑！” 贺硝一脚将他踹飞出去，相柳滚在地上，被贺硝踩住身体：“以人事司天命，相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你们的生存发挥价值？物竞天择只是你贪婪的借口。” “你看。”相柳声音虚浮：“你也是自私的。” 相柳后背再次重重撞击到了中控台，中控台内部结实的零件都被震的哗啦作响，他滑落下来，靠坐在地上，喘息着，垂着头，散乱的长发挡住了眼眸，似乎不堪一击：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愿意为我们的生存做出贡献？你们觉得不公平，所以要来杀我，我也觉得不公平，所以我要淘汰你们，创造公平，这不是很公平吗？” “强词夺理！” 贺硝忍无可忍，冲上前，可就在他要捉住相柳的瞬间，本来奄奄一息的相柳倏然起身，他的腕带亮起，滴滴响着，不知是什么信号，侧身躲过贺硝，先贺硝一步，在贺硝转身之前踹在他后背。 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被打的半死的人，甚至让贺硝向前踉跄了两步，贺硝转身时，相柳已经拽掉了眼睛上的布料，冲向悬浮舱外，回身瞬间，纯白色的离子枪瞄准了贺硝。 贺硝目光一顿。 那支冲锋枪白的像是淤泥地里的一片雪，轻巧地在沉沉夜色中一闪，金色的相柳盘绕在枪管上，枪□□出浅金色微茫，子弹擦过贺硝，贺硝举枪瞄准。 与此同时，最后一件拍品一锤定音，最终神州连续拍下前两件拍品，资金预算不充足，将女魃拱手相让，地面上的混战最终落下帷幕，两个部落都全军覆没。 此时山川河流都在子弹、轰炸与暴风雨下变了样子，原先茂林丛生的山坡变为光秃秃的平地，沙漠被河水倒灌，到处漂浮着残肢断臂。 中央播报台在雷电交加中播报了最后一条消息： “交易成功，恭喜奥林匹克科技公司，获得了本次峰会最后一件拍品，本次神奥交流峰会圆满结束，相柳军备技术与制造公司，以人事司天命，让我们期待，人类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闪电与贺硝的子弹一同炸亮，整栋相柳大楼猛烈摇晃，最后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中控台的计算核承受的能量已经到了极限。 电流在庞大骇人的海妖身上游走，血红色的眼睛因为电流干扰闪烁明灭，雷暴等级再一次加强，窄道中的狂风毫不费力地就能将人从高处吹落，整个建筑群都隐隐散发着焦灼的味道。 贺硝眼前骤亮一瞬，相柳站在了16层边缘，子弹燎焦了他扬起的发梢，大风中，相柳衣袖翻飞，闪电印出一道细长红影，如同鬼魅闪烁一瞬，一双眼睛凝视着贺硝。 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即使那双眼睛在一张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的脸上。 贺硝眸光一震，几步奔上前，又是一道闪电拦截了他的去路，白光散尽，相柳张开双臂，看着迎面而来的贺硝，眼神戏谑，向后倒了下去。 贺硝奋力伸手抓握，只有一截银白的发丝从他指尖划过，顷刻间坠下去。 下面是一堆巨大的残楼废墟，贺硝蹲下身，没看见相柳的尸体，他正要往下跳，被赶来的机器人雇佣兵拖住脚步。 看到这些机器人，贺硝就知道叶彰和温斯顿拖不住了，他听见下方有动静，看见负伤的温斯顿拖着戴维亚，腕带中传来白怀的声音： “贺硝！你们在哪儿？赶紧撤退！还有十分钟，这里就要爆炸了！” 第116章 困兽 “白怀, 你先接应他们，相柳跑了，我去追。”贺硝声音冷静, 顺着悬浮舱通道下滑, 降落在地面。 子弹在他身后呼啸, 贺硝辨认出废墟里留下的血迹, 相柳落地的地方蔓延着一大滩未干涸的血迹, 顺着血滴, 贺硝发现相柳应该通过紧急步行梯进入了相柳建筑群c座。 整个建筑群即将爆炸，相柳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已经到了开阔地带，为什么要重新进入建筑群？ 贺硝速度不减, 顺着还鲜红的血液追踪,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味儿, 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如同腐尸上伺机而动的秃鹫, 黑压压的在沉云中发出轰鸣, 白怀给了几人倒计时时钟，并说： “我这里有一辆悬浮舱，性能一般，但能用, 还有七分钟, 时间一到，我们就撤退。” “叶彰不见了。” 温斯顿忽然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断续，应该是腕带的通讯设备在打斗中损坏了，他的身边有嘈杂的枪声, 模糊传来戴维亚能量耗尽的“哔哔”声，重机枪耗能非常大，接连不断的蓄能让戴维亚发出枪身过烫的警报。 大科技公司高性能的防护服严重削弱了戴维亚的威力，芬达尔公司的低性能防护服也让温斯顿难以为继，他喘了口气，继续说： “我们分头行动，他吸引了大部分相柳的雇佣兵，之后不见了，信号消失了。” 贺硝脚步一顿，白怀重新架起枪：“我来找他。” 电流声嘈杂，紧接着，温斯顿的通讯设备彻底坏掉，断联的前一刻，腕带中传出爆炸般的声响，应该是进入新一轮包围战，贺硝说：“你们先找小叶，不用管我，来不及你们先走。” “知道了。”白怀声音沉静。 贺硝继续沿着血迹行进，很快，血液越来越新鲜，说明对方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甚至贺硝能看到几滴还在流动的血液，静静地向倾斜的断层流动。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金属废墟之中，倒塌的显示屏上断续显示着这里是相柳建筑群c座11层，淅淅沥沥的血珠没有继续向前，而是挂在了斜上方的玻璃板上，对面12层的平台还有带血的脚印。 贺硝两步跃上12层，血迹拐了几个弯，进入了步行梯间，一路向上，建筑群里的所有上下行悬浮舱几乎都在轰炸中损毁了。 虽然相柳有一瞬间爆发出顽强的生命力，但贺硝知道，那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对方是个正常的活体人，刚才受的伤就足以他在半小时内死亡。 那么相柳究竟要强撑着去哪里？ 很快贺硝大概有了些许猜测，相柳想要去b座，因为c座14层有一道与b座相连的廊桥，血迹逐渐减少，看来是沿途注射了止血药物，贺硝压下步子，举枪警戒。 枪声接连不断，歼击机的驱动器轰隆作响，叶彰左右环顾，发现自己被逼到了a座与b座之间的小广场。 这个小广场在一层半，现在已经成为周围废墟中唯一幸存的高地，腕带芯片露出来半截，信号时有时无，□□适合近距离作战，但前提是有稳定的后方保证才能远近配合，虽然创口大，但子弹威力还是有限。 叶彰把手心的血在防护服上擦了擦，尝试通讯，因为信号不好自动挂断了。 四周一片暗红色防护服的雇佣兵如同流动的粘稠血液，很快朝他聚拢。 即使经过改造，但年龄对身体机能最大化做出了限制，他的体力、攻击力与速度远远不如贺硝。 而相柳的雇佣兵远远不断，霰弹对他们的攻击有限，这些机器人也不靠心脏生存，即使胸腔被炸碎，靠着数据与电力，他们依旧能够持续作战。 叶彰的防护服破烂不堪，后背有一条很深的划痕，流着血，被酸雨腐蚀，空气中的毒素很快侵入伤口，他有些头晕，仍然举起枪勉强维持。 他看了看远处，实现却被杂乱的废墟遮挡，他不知道温斯顿他们是否突围成功，四周的机器人几乎到了他脚下，他抬起头寻找出路，目光倏变。 雷电交加，大雨瓢泼，闪电晃眼一瞬，一具尸体“砰”地一声从高处坠落，脸部着地，被金色波浪般的长发盖住了，血从尸体身下漫出。 叶彰眼里露出几分诧异，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经无处可去，机器人将他死死包围，高处也被雇佣兵占领，周围一片坍塌的废墟，有几处已经将透明底板砸出了漏洞。 身着红色防护服的雇佣兵逐渐围拢，他被包围了，上空巨大的相柳全息投影通过瞄准镜被折射一瞬，叶彰回过头，瞳孔映出金属枪身在夜幕下冰冷的光泽。 “小叶！” 悬浮舱疾行而来，几架歼击机从高空掠过，掀起破风声，离子弹铺天盖地，瞄准了悬浮舱，黑色在叶彰瞳孔中凝成一个点，逐渐泛白。 身侧猝然传来爆裂声响，戴维亚不断响起刺耳的过热警报声，温斯顿喉中爆出一声怒喝，面前相柳建筑群c座轰然倒塌。 爆炸声震耳欲聋，白色光球从a座中断向外扩散，计算核终于承受不住过载的能量，又一道闪电劈下，乍起的雷声令人耳中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一片空白，灼热的气浪将人与仿生人一起掀翻出去。 相柳建筑群如同小孩子搭建的积木被轻而易举推倒，底部透明板块终于承受不住大楼的摔砸，断裂开来，废墟顺着巨大裂痕轰然从空中坠落，在洪水中激起巨浪，天空正在下沉，而河水顷刻间腾空，好似水晶球里的世界，颠倒过来，暂停一瞬。 “叶彰！” 叶彰模模糊糊听到温斯顿声嘶力竭的大喊，悬浮舱突破了重围，歪歪斜斜地朝他飞来，白怀胃部被打穿了孔，血液顺着悬浮舱的孔洞淅淅沥沥滴落，又瞬间在高温空气中蒸发为血雾。 叶彰眨了眨眼，晃了一下。 他恍惚间看见贺硝从16层相柳大楼一跃而下，叶彰抬眼，蛇头紧紧凝视着他，血红的双眼一眨不眨。 渐渐地，巨长的蛇嘴逐渐向后脑勺裂开，上古大妖好像真的活了过来，带着诡谲的笑容摆动着身体，缓缓朝他游来，将他一圈一圈地缠绕。 “温斯顿！走了！”叶彰听见白怀在喊：“贺硝！” 武装直升机缓缓升空，叶彰眯着眼睛，又看见那个红色身影，那条红眼睛的九头大蛇，缠绕上了战斗机，逐渐褪去蛇皮，化为人形。 这是个怪物。 他感觉有东西从胸口流出来，温热的、粘稠的，他身手一摸，眼前天旋地转，废墟将他盖住了。 只有一只眼睛在外面，最后的光亮中，他看到一道黑影，贺硝脱掉了碍事的防护服，速度与爆发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像个真正的异种，沿着废墟堆逐级向上，速度快的惊人，几乎在眨眼间就到了废墟的最顶端，他半扣扳机，却没立即射击，“禹”开始蓄能，冰蓝色的蓄能舱逐渐变为橙红色，禹没有冷却板，蓄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子弹能量达到最大。 离子枪过载爆炸前半秒，子弹出膛。 是否有一声惊人巨响，叶彰听的很模糊，上空逐渐远离的大蛇身形晃了晃，叶彰隐约看见血液从他胸口喷溅而出。 紧接着，红衣男人被一拥而上的医护人员挡住了，叶彰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很疲倦，上方轰炸机带着通明底板同频震动，刺耳的警铃代表轰炸即将开始，这里的一切，峰会、席位，甚至地下不堪入目的山川平原，都将被彻底摧毁。 中心播报台播放了最后一次实时天气： “雷暴即将结束，光明重回人间，相柳军备技术与制造公司，以人事司天命，让我们期待，人类拥有更美好的明天。” 悬浮舱疾驰而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后方传来，气浪差点将这只劣质的小悬浮舱从空中拍落，悬浮舱下坠一瞬，勉强稳住，在一片爆炸中稳稳行驶向远处。 会场外，黑衣人早已准备好了高性能的改装悬浮舱，等候着他们，他没有问为什么出来的只有三个人，黑夜远未结束。 第117章 411辐射区 一个月后, 411辐射区，荒漠集市。 叩门声打破房间内的寂静，温斯顿摸上腰间的枪, 贺硝把他拦下, 谨慎上前, 在门口模糊不清的监控里看见黄鸟的身影。 他们刚刚逃离一场追杀, 贺硝左右调动画面, 没有看见追击者, 将锈迹斑斑的狭窄金属门拉开一条缝，房间挑高很低，地面也做了下沉，黄鸟需要弓着身子才能看见里面的贺硝。 黑袍中伸出一只手, 没有寒暄, 也没有客套, 黄鸟将一块芯片递给贺硝，又安静地离开了。 贺硝又关上门, 屋内气体流通了一瞬, 又凝固住，烟味与汗水味还有潮湿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顶灯是只小小的白炽灯，因为玻璃面上被污染而散发黄光，随着贺硝的脚步摇摇晃晃, 外面是个很窄的连廊, 这是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连廊尽头一个歪斜的霓虹牌小小地标着住宿的字样。 屋内有两张窄小的床, 金属板上只铺着一层防护服，贺硝曲着腿弓着背才能勉强躺下，一翻身还往地上掉, 他和温斯顿轮流睡在地上。 另一张床上蜷缩着白怀，腰间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纱布，他脸色苍白，见贺硝回来，声音沙哑虚弱：“谁来了？” “黄鸟。”贺硝说，紧接着屋里便没了声音，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总是这样，从前他们无话不谈，现在他们好像陷入了寂静的泥潭，没有人愿意多说话，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 寂静无言成为常态，贺硝把芯片插到腕带中，荒漠集市信号很差，内容正在加载，贺硝问白怀：“小叶最后那条消息，修复好了吗？” 白怀迟缓地摇摇头，嘴唇干涸开裂：“现有设备修复起来很困难，精力也跟不上。” 屋内燃起一点火光，温斯顿又点了根烟。 *** 神州科技大厦，160层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亮起红色的“禁止进入”标志，代表着办公室内正在进行重要活动，在指示灯熄灭之前，首席执行官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 办公桌上悬着巨幅人像，金发碧眼的中年人神色愠怒，画面下方显示着他的名字斯威特·格林福纳，他用蹩脚的神州话说： “这件事，您一定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不仅让相柳公司经济损失巨大，还让我们公司非常丢脸！” 还有其他的人像，清一色的奥林匹克样貌，要么和斯威特一样愤怒，要求林熄给出答复，要么喋喋不休地一遍遍诉说自己的不满，他们红光满面，戴着昂贵的首饰，毫无疑问都是奥林匹斯山上的贵族。 林熄坐在办公桌前，声音平静：“对您侄子出现的意外，我深表同情，我已经说过，目前公司上下都在努力寻找您侄子的下落，不要着急。” “这怎么能不着急！那可是——” “我说，不要着急。” 林熄重复了一遍。 斯威特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的其他贵族也都安静下来，他们知道林熄不喜欢重复同一件事情，在林熄动怒之前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会多次回答同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林熄给这群贵族立了新的规矩，而后说：“会议结束了。” “你——！” 林熄淡淡一抬眼，斯威特嘴边的话咽下去，隔着屏幕出了一身冷汗，好像下一秒那把轻巧的白色离子枪就要抵在自己脑门，两颗红痣静静地缀在眼尾，如同大妖的眼睛俯视新的领土。 “会议结束了。” 林熄第二次重复了自己的话，线上会议室鸦默雀静。 “总而言之，我们希望尽快有结果。”在林熄挂断前一刻，斯威特说，没有刚才凌厉的架势，似乎认清了目前的局势，带了几分下位者的诚恳： “董事长。” 通讯挂断，办公室门口的红色标识熄灭，林熄疲惫地靠在悬浮椅上，外面有人递交了身份信息。 九尾走进来，看见林熄的神情，就知道这次会议并不顺利。 这已经是相柳公司一个月以来第五次召开高层会议了，全部由奥林匹克那边的董事们牵头，无非就是要求公司董事长林熄对奥尔弗·格林福纳的失踪做出解释。 “首席，两只鱼妇细胞变异体样本检测完成了，我们从中提取出了鱼妇细胞溶液，两只变异体身上的细胞是同一批。” “还有，我们确定了变异源，他们的变异源也很相似，主要原因是鱼妇细胞引起的变异，次要原因是在注射鱼妇细胞之前，两只变异体都已经受到不同程度的辐射，体内含有变异基因。” 从周慕月带柳月离开神州到柳月被发现，中间经过了二代战争，陨石坠落的时候他们还在贫民窟，没有进入防空洞而遭受辐射并不奇怪。 林熄颔首，见林熄闭着眼睛揉眉心，九尾说：“首席，我想您现在需要休息，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峰会使林熄受了重伤，脏器多处破裂出血，头部也受重创。禹的双型子弹几乎擦着林熄的心脏穿透了身体，酸液腐蚀了周围的组织，使紧急凝血剂失效。 林熄没能支撑到回神州，在相柳公司接受了治疗，几天前才勉强能够下地行走，回到了神州。 九尾隐藏了林熄的行踪，对外称执行官在丹阕城疗养，期间堆积了大量公司事务，等着林熄回来裁决，她看了看桌上花花绿绿的注射药剂，说：“您的眼球也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林熄把虹膜换成眼镜：“盘古核的最新检测成果出来了吗？” 这是变相驳回了九尾的意见，九尾正是为此事而来，见林熄疲惫，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痛心，但还是打开了报告。 “最新报告显示，盘古核近日不稳定性增强，从神奥交流峰会至今，公司已经发生了十五次大规模断电，断电次数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引起了员工们的恐慌，保卫处已经在安抚群众。” 林熄垂眸，抿着唇，半晌，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张了张：“具体原因是什么？” “我们给盘古核应用了驺虞仪器，但盘古核的发展速度远远比我们预计的快。目前，二代驺虞与盘古核的适应性越来越差，盘古核出现了越来越多二代驺虞不适用、不能控制的方向，技术部正在加快定向驺虞的研发。” 顿了顿，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林熄：“但这个过程，时间无法估计，盘古核的状态也……” “我知道了。”林熄声音发哑，仿佛那点声音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公司利益，董事长希望您不要太过担心，也不要做出过激举动。”九尾看了看林熄桌上的抗焦药物。 长久的静默，林熄站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神州基地，过几天，气象局就会开始造雪，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要落下，神州内种植的仿生树木落下电子枯叶，交错的道路上显得有些寂寥。 “地址还能追踪到吗？” 良久，林熄转过身，问。 九尾一听，刚才她说的话林熄一点也没听进去，不过程序上设定她不能够对林熄隐瞒，她很快调出了数据：“目标近几日一直停留在411辐射区的一片荒漠集市。” 虽然自从一个月前贺硝上了神州的通缉榜榜一，他的项圈干扰功能就已经关闭了，不过林熄还是让九尾单独启用了一条信号追踪线路，以便实时获取贺硝的位置。 一片全息红叶随着风打着卷儿拍在落地窗上，旋即像雪一样化了，林熄深深呼出一口气： “让他回来。” “首席，他现在是通缉犯，您这样做，董事会不会同意。”九尾说。 “那就绕过神州董事会，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林熄不容置疑。 九尾不说话，手边出现风险数值，林熄挥挥手让她把面板收掉：“我们没有时间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 411辐射区发生了本月以来第122次武装械斗，狭窄的地下冻土层中，几十个“第三区人”聚集在一起，周围嗑药或者醉酒的流浪汉对此见怪不怪，被枪打中后露出半成的机械筋骨。 满地的死老鼠被踩扁，集市入口处传来防暴者的枪声。 身着黑色防护服的奥林匹克特遣队追踪到了这里，一见到他们，这群底下的第三区老鼠立即躲藏起来。 特遣队穿过脏污的集市，在一条斜向下的暗巷中看到霓虹灯牌微弱地闪着“住宿”字样。 这家旅馆的所有者上前阻拦，被一枪打到，全副武装雇佣兵们长驱直入，到达了最里面的房间，门上用红色油漆歪歪扭扭喷着门牌号。 周围探出无数好奇的脑袋，显然这群雇佣兵今天不是来捣毁这里的集市，而是来找人的。 领头的小队长举起拳头示意队伍停下，全员警戒，小队长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他比划了三个数字，最后一根手指落下，本就不甚牢固的房门被“砰”一脚踹开。 探照灯明晃晃地照在屋子里，身后的雇佣兵们立即一拥而上，开枪打死了几只无关紧要的变异蚊子之后，雇佣兵们只在屋子里找到几条换掉的绷带。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三道黑影在人群中穿梭，粘稠的污染物与趁乱聚集的人群让他们行进变得有些困难，前方刚刚退开的人群又聚拢在一起，新的械斗一触即发。 贺硝顾不得那么多，启动了禹，冲锋枪的扫射无疑引起了第三区人的不满，低温□□与硫酸弹漫天乱飞，枪声四起。 他们的寄居处已经被奥林匹克发现了，变得很不安全，现在他们必须撤退，贺硝带着两人前往最近的停靠台，准备抢劫一辆悬浮舱。 很快，身后传来更加猛烈的枪声，奥林匹克的雇佣兵追了过来，白怀跟在温斯顿身后，变异老鼠叼着空罐子路过，将他绊倒。 伤口重新被撕裂，又漫出了血，白怀神色痛苦，在温斯顿的搀扶下站起身，温斯顿蹲下身：“我背你。” 贺硝用禹给他们打掩护，地面传来轰鸣声，贺硝眼疾手快，拉着他们躲到一块岩石后。 一阵地动山摇的动静，144区荒漠集市被炸出一个大坑，死人残骸乱飞，他们原本的目的地停靠台被奥林匹克的微导弹瞄准，彻底报废。 贺硝转过身，准备和奥林匹克雇佣兵硬碰硬，对温斯顿说：“你们先找掩护！” 温斯顿点点头，却发现身后的道路被奥林匹克赶来的援兵堵死了，他无奈放下白怀，抹了抹手上的血，架起戴维亚。 气氛剑拔弩张，一片阴影遮挡了上空，十几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雇佣兵空降，胸口编号显示他们属于A级。 他们与奥林匹克雇佣兵们展开了激烈枪战，离子盾在贺硝周围展开，抵御爆炸飞来的碎片，身着红色长裙的女人从悬浮舱走出，身边雇佣兵列队保护。 悬浮眼球飘到了贺硝眼前，九尾抬起头，露出温和的微笑：“好久不见了，Y5-1760。” 第118章 混沌 神州科技大厦, -50层。 完全封闭的董事长办公室中泛着冷气，身份识别成功，昏黄的灯带节节亮起。 贺硝跟随九尾通过长长的走廊, 尽头本该持枪防守的TP被屏退, 贺硝发现一区的防护设施比以前更严密了。 除了增加了两道身份检测, 贺硝还在长廊中看见加装的红外激光仪, 通道由金属改装为高密度玻璃, 玻璃外面是还在开发的区域, 机器人在其中忙碌工作。而在开发区域的空地上，竟然已经有四架神州自产的武装直升机待命。 自从他们进入一区，瞄准点就一直跟随着他们，贺硝感觉室内温度比自己在这里的时候低了不少, 厚重的冷气层层压在他身上, 周围寂静的有些瘆人, 仿佛温度稍高一点就会惊醒什么可怕的变异怪物。 贺硝预感到这次返回神州不同寻常，他问九尾：“发生什么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 九尾没有回答他, 她的脚步没有声音, 冗长的通道内只有贺硝自己的脚步声。 他们穿过长廊，第二道舱门识别成功，经过加厚的双层舱门缓缓打开，贺硝发现原来TP们日常工作的平台边, 已经加装了带着电流的锁链, 二区与三区中间的隔离带更宽更深，锁链隔着深渊将三区围绕, 仿佛炼狱，像是捆着什么即将失控的野兽。 先前觉得外围重重措施是为了保护三区内部的东西，但现在看来, 更像是神州在防备着什么。 一辆小型运输舱漂浮过来，九尾打开了舱门，示意贺硝进去，贺硝意外：“去三区？” 按照赵恒的说法，即使是作为正式TP的他们，也不能前往三区，TP们的权限几乎与高层管理者一样高，他们是最接近神州核心机密的群体。 再往深处，贺硝只能想到首席执行官的最高权限，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一个巨大的谜底即将揭晓，这个谜底将会使他心中不少疑惑变得清晰。 透过窄玻璃窗，贺硝看见他们的悬浮舱正在逐渐远离二区平台，30秒后，悬浮舱指示灯亮起，舱门打开的瞬间，贺硝感觉地底一阵强烈的震动，整个50层随之摇晃，灯光闪烁，连悬浮舱的警报都响起来。 他看向身边的九尾，九尾正准备说什么，忽然陷入卡顿，投影闪烁，远处锁链哗啦作响，仿佛巨兽正在一次次冲撞着坚固的封印，周围霎时间陷入一片黑暗。 又过了30秒，灭掉的灯带逐渐亮起，九尾恢复正常，神色自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走出了悬浮舱，远处的锁链不再晃动，但贺硝踏上第三区时脚下还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并且他极佳的听力捕捉到一点沉闷的吼声。 他们在一两扇数米高的金属门前停下，九尾再次进行身份识别。 “首席技术官九尾，欢迎您。” 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贺硝抬起头，沉重的大门如同守候陵墓的巨人，手持长戟，高大威严，俯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但他没有被拦截，贺硝知道自己被赋予了特殊的权限。 身后的悬浮舱远离了他们，在这里，霉烂与腐败的味道更加明显，甚至到了连防护服都无法过滤的地步，几乎无孔不入，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此时，九尾终于开口： “雇佣兵，欢迎来到神州科技大厦盘古实验基地。” 扫描仪确认了贺硝身上没有破坏性武器，进入金属门时，上方的消毒仪器给贺硝做了一次彻底消毒，机械臂根据贺硝的身形递上一件更厚重的防护服，贺硝穿上，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些，他问九尾：“里面到底有什么？” 九尾没回答他，贺硝紧了几步跟上九尾，抬起头，被周围的景象震惊了一瞬，几千亿个计算核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列在环形金属壁上，同时工作。 蓝光闪烁明灭，数据线堆造出虚拟的连绵山峦，原来他们看到的“第三区”是一个类似数据集的巨大环形数据集，在这里，所有的芯片一同工作，处理着数据，而他们接收的信息不来自神州外部，正是来自这座数据大楼的底端。 贺硝望向黑洞洞的深渊，他没想到所谓的第三区只是一圈计算核集中墙兼隔离防护墙。 九尾告诉他，这个只为地下50层工作的计算中心名为“混沌”，是盘古核实验基地的大门，在混沌的内部，还有一圈宽阔的隔离带，在隔离带最中心的位置，顶灯打下一束白光，贺硝看见一个仅供一人站立的平台。 脚下的半块平行移动，将两人送到了悬浮台面，数据体的虚拟影像不占位置，识别到九尾，二人脚下的感应灯亮起。 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后，平台开始飞速下沉，贺硝仿佛坠入深渊，才知道在-50层下方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实验基地。 一路上黑色钢索飞速划过贺硝眼前，贺硝才明白他的四周是可手动伸缩式廊桥，一般的连接廊桥可以智能识别与连接，但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刚才的大停电，那么电力就无法控制，需要人为搭建廊桥。 下坠式的下行没什么时间概念，直到平台下降骤停，贺硝才明白这身防护服是用来缓解失重感的，即使是这样，到达最底部的时候贺硝的心脏还是猛震了一下，看来这个平台下行也没有使用任何智能设备，和自然下坠没区别。 走出平台的刹那，周围的灯带一圈圈亮起，贺硝看见一旁用于撬动平台的沉重巨物，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这里的一切，除了必要的计算核，其他地方都极力避免使用电力，似乎回到了人类最原始的生存状态。 “能量”与“资源”是第二纪元最热门，也是人们最关注的话题，在高科技产品逐渐生活化时，很多人曾担心过关于资源短缺的问题，“停电”与“数据泄露”是那时人们最关心的问题。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科技产品日趋严密，价格也更加亲民，尤其在发现了陨石带来的大量318元素后，人们对于资源与信息的问题就没那么敏感了。 即使在贫民窟或者黑市，电能与信息传输也是最基础的保障，人们使用它们，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问题逐渐被淡化，但眼前的景象让贺硝认识到，神州在很久以前就在对诸如“停电”这样的问题做出防御措施，并且似乎对此类事件异常重视。 即使周围有清洁机器人维护，贺硝还是在斑驳的金属表面看见时间的痕迹，神州科技公司犹如一条沉睡地底的巨龙，贺硝正踩在它的命脉上。 “到了。” 又是一段隔离通道，长度是一区的两倍，九尾止住脚步，贺硝才回过神，S6-611制成的舱门耸立在他面前，身高近两米的雇佣兵在它面前仿佛蝼蚁，力量不值一提。 最后一道身份识别成功，微光从缓缓向两边开启的舱门中泄出来，如同混沌被劈开了缝，贺硝眼前亮堂起来，周围的温度更低了，之前在贺硝防护服上附着的水珠顷刻间凝结成冰霜。 重重叠叠的数据线在贺硝脚下铺开，贺硝站立在透明面板上，四周空无一物，上方黑洞洞的，看不见穹顶，只有无数数据线，如同幼虫的茧房，又像不断丛生的藤蔓，盘绕在周围的冻土层。 而在淡蓝色光芒汇聚的中心，几十米高的容器进入贺硝视野，容器中液体很浑浊，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不断翻涌，他低下头，在半透明玻璃容器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培养皿前的人转身，眼下红痣一如既往地惊心动魄。 贺硝眼神颤动一瞬。 “首席，按照您的吩咐，人已经带来了。” 林熄颔首，九尾离开了，舱门重新关闭，一片寂静中，只有培养皿吐着粘稠的泡泡，黑影不断涌动，似乎想突破培养皿的束缚，但厚重的高密度玻璃阻拦了它的去路，连它挣扎愤怒的声音都被隔离了。 贺硝与林熄对面而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林熄同样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一个月没见，即使有厚厚的防护服包裹，也不难看出林熄明显地更加瘦削，脸色也更加苍白，仿佛放置在高处的瓷瓶，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痕，一碰就要碎了。 林熄的目光落在贺硝身上，一如既往地沉静，贺硝与他对视一瞬，旋即想起他们现在尴尬的关系。 一个一跃成为通缉榜榜首、企图在神奥交流峰会上杀了相柳的危险样本，站在首席执行面面前。 如果放在之前，贺硝肯定第一时间不要脸地凑上去问林熄一个月没有自己怎么睡得着觉。 但现在，他感觉难以开口，林熄没有愤怒或者责骂，甚至见到他神色都没怎么波澜，但就是这种平静无波，让贺硝感觉到他们之间出现了难以消弭的隔阂。 林熄知道这件事后，在想什么？贺硝不知道，他只知道林熄看他的眼神好像又回到了他第一天来神州、第一次见到林熄那样，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没有任何情感的。 贺硝罕见地踟蹰，不知道怎么做，两人都没有动作，压人的静默过后，林熄先开了口，声音冷冷： “最近过的怎么样？” 第119章 董事长 贺硝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声音发哑： “……不太好。” 他深吸一口气，说：“叶彰死了，白怀也受了重伤, 他的胃被打穿, 无法进食, 我们只能买营养剂维持他的生命, 黑市安装机械胃的费用很高, 温斯顿的女友替我们出了一部分钱, 但白怀的体质特殊，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奥林匹克和神州都在通缉我们，我们只能不断从一个荒漠集市转移到另一个，不利于白怀恢复, 他的伤口已经出现溃烂, 开始流脓、扩散, 状态很不好。” “你呢？”他问林熄：“看起来最近生病了？” 林熄淡淡看他一眼，没回答, 腕带上弹出一个面板, 贺硝一愣。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贺硝再熟悉不过，立即明白了林熄的意思：“你们见过黄鸟了。” “准确的说, 我们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 林熄收起面板, 一声细微的猫叫从他身后传出，贺硝偏头, 见一抹橘色的身影从旁边的实验室挤出来，橘猫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在林熄脚边蹲下来, 仰起头塌下耳朵，林熄伸手摸了摸猫脑袋，橘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小咪？” 贺硝试探着呼唤，然而贺小咪只是睁开眼看了看他，旋即偏过头抱着林熄的腿打滚，那神情显然是认出了他，却还是对着林熄夹着嗓子喵喵叫。 “当初神州把你带回来时，我们在74号辐射区发现了它，检测后发现它佩戴的项圈中有一枚储存芯片。” 贺硝离开神州时，有意把小咪作为微污染生物寄存在了神州的动物收容所，如果想要从神州获得什么信息，也算一个后手。 没想到此猫竟然如此吃里扒外，贺硝看它比自己在时肥胖了不少，皮毛油光水滑，都快胖成一个球，就知道在神州的这段日子里，这家伙过的比他还好。 “你们在芯片里发现了我和黄鸟之间没来得及销毁的交易信息，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告诉我没有从小咪身上发现异常，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在找相柳。” 贺硝看着橘猫扑地板下的数据线，说。 林熄默认。 他应该早点意识到的，贺硝想，以神州的技术，九尾的计算能力，不可能修复不了一段损坏的数据信息。 贺硝又想起他曾经两次越权在档案室里寻找相柳资料，林熄知道后，只是以违反公司条例的理由将他关在禁闭室。 甚至在他窃取林熄的眼睛动图信息企图进行生物识别后，林熄都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但在他之前窃取信息的人都进了公司法庭。 贺硝之前以为是因为自己作为重要样本，神州不会轻易处理他，现在看来并非只有这个原因。 他的项圈有定位功能，林熄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也就是说，当他在档案室2栋01号001层找相柳的资料芯片时，林熄应该早就通过确切定位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谎言被戳破，气氛紧绷一瞬。 他一直在寻找相柳，相柳才是他来神州的根本目的，任何一个不轨的目的被戳破都会令人窘迫，但此刻，这个真相被曝光不是最令贺硝无所适从的，最令贺硝无言以对的是他对林熄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他想留在林熄身边，成为一条最忠诚的狗，对林熄的命令无所不从，绝对忠诚，他以为这些话会令林熄动容，所以他一路顺畅的从一个底层雇佣兵一跃成为神州的TP。他以为除了能力之外，林熄对他还有，哪怕只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愫。 但事实证明他太低估林熄了，贺硝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神州科技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神州的超特权阶级，一个20岁就成为神州首席执行官的人，贺硝不明白自己之前怎么会将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以为林熄有所动摇，但林熄只是看着他，那样淡漠的眼神，夜里听着他那些话的时候，林熄在想什么？ 贺硝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些话不是假的，也许别有所图，但他没有说假话，他急于向林熄表达自己的忠心，希望从林熄眼睛里看见一点点除了平静以外其他的情绪。 责备也好，失望也罢，任何一种有波澜的情绪都能引起一场海啸，然后他们之间能痛痛快快发泄一场，这样也许所有的话都能说清楚了。 但林熄没有，贺硝从他的眼中看不出其他任何一点情绪，除了可怕的平静之外只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于是贺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沉默只是片刻，林熄好像并不在意贺硝说了怎样的谎，弥天大谎也好，句句真心也好，他疲倦的沉静中表现的是一种愤怒与失望之上的不在意。 防护服中，贺硝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不是最重要的。” 半晌，林熄淡声开口。 贺硝抬起眼，林熄说：“一天前，这个名叫黄鸟的黑客找到你。当晚，神州找到了黄鸟，根据他提供的信息，他给了你一块来自奥林匹克的芯片，奥林匹克董事会承诺如果你回到奥林匹克，能够让他们继续对你的实验，就告诉你相柳的真实身份。” 贺硝面前浮现出全息屏，上面是从他腕带中调出的一段影像，电子女声传来： “……我们希望你能尽快回到奥林匹克，对你与其他两只工蜂都有好处，我们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荒漠集市，如果你回到奥林匹克，我们会提供相柳相关资料。” 林熄暂停画面，说：“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黄鸟收取了奥林匹克高价报酬，向奥林匹克出卖了你的目的。” 难怪奥林匹克突然提出以相柳的资料为交换。不过贺硝并没有多惊讶，情报贩子本质上和雇佣兵差不多，拿钱办事，见钱眼开，从不在乎是不是会损害上个雇主的利益，只在乎钱是不是足够多。 “你们知道真相，却藏了这么久，不只是为了今天给我一个惊喜吧？”贺硝看着林熄：“抛出这张牌的意义是什么？” 他不知道林熄手中还有多少张牌，眼神中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敏锐的警戒。 林熄转过身，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在中控台启动了培养皿的清理程序。 随着一阵内置清理仪器的轰鸣声，漂浮在水中的杂质呈漩涡状被吸入底部垃圾处理器，浑浊不堪的培养液被过滤，露出原本清澈透亮的浅绿色，一个巨大的异形生物出现在贺硝眼前。 这只巨物饕餮有些像，却不完全一样，它没有丛生的触/手，□□的颜色也更加偏向正常人类，粗壮的数据管与他的神经中枢连接，一旁展开的面板上出现一个保存完好的人类大脑，目前这颗大脑的状态比较稳定。 稳定只是相对于其他变异体而言，贺硝仔细观察，这只变异体的身体已经被异生肉瘤覆盖，肉瘤上还有共生的真菌，空气中立时弥漫起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血腥味混杂着鱼腥味，通通涌上来。 贺硝才知道刚才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变异体翻了个身，似乎看见了贺硝，重重朝玻璃器皿上撞过来，整个培养皿中液体激荡，贺硝脚下震动不已，面板显示大脑进入了不稳定状态。 身后传来动静，贺硝回头，看见三个研究员推着医疗车走进来。 贺硝惊讶于这里竟然有其他人。这几个人身着白大褂，胸口没有任何标识，贺硝不知道他们是否属于神州，不过从编号序列上可以看出这里至少有几百号人，纸白的肤色说明他们长期在无太阳光的环境里工作，见到林熄，只是微微一点头。 医疗车经过贺硝身旁，其中一个研究员抬眼看了看他，目光交错一瞬，旋即走过，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意外的神色，仿佛无论见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他们都永远是这幅有些麻木的冷淡样子。 医疗车上面放着四五支巨型注射器，培养皿周围的机械臂夹起注射器，粗长的针管刺入变异体的□□，变异体翻滚挣扎。 随着一支一支的镇定剂注入体内，它逐渐平静下来，面板上的数值恢复正常，变异体在培养液中缓慢沉浮，庞大的身躯一起一伏，正在呼吸，像是巨兽陷入酣眠。 镇定下来的变异体露出身体内部几千条细小的数据线，有的细如发丝，有的与手指粗细相当。这些数据线与它的神经脉络相连接，变异体的身体组织完全乱套，贺硝可以看见一些暴露在外的神经网络，没有接通数据线。 这说明目前的数据神经网络并没有实现完美的全覆盖，不少与数据线连接的地方也因为变异体的变异程度不断加深，而出现了松动。 像是一副临时套上去的不合身衣服，培养皿内的小机械臂不断调整着植入变异体体内的数据线，但不合适的衣服不找裁缝改版。 而是仅仅依靠外部手动调整，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完全合身的，网状数据线如同河流汇集，最终并入培养皿下方。 贺硝明白了外围的混沌具体作用，如同在母体中的胎儿，数据线是孩子与母亲相连的脐带，变异体是胚胎，混沌就是孕育胚胎的子宫，是这台精密仪器的主机。 贺硝认出了这套构造： “驺虞。” 研究员们推着医疗车出去了，身后的灯带又暗淡下去，舱门重新关闭。 似乎刚从令人疯狂的迷境中醒来，温和下来的变异体朝他们这里靠了靠，看见林熄，刚才躁动不安的变异体竟然缓缓吐出一块红肉。 林熄上前，指尖搭上厚玻璃，与之隔着玻璃相触碰，点了点头，以一种贺硝从未听到过的温和语气说： “就是他。” 变异体在水中起起伏伏，似乎在说着什么，贺硝没有与盘古核连接，只能听见林熄回答：“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必须试一试。” 培养液涌动，变异体似乎又说了话，林熄听完沉默片刻： “……好，这是最后一次。” 得到了应许，林熄转过身，看向贺硝的眸光平静： “这就是神州科技公司现任董事长，林简海先生。” 第120章 曙光 一个巨大的、躁动不安的变异体。 “董事长？” 贺硝不可置信, 山海集团神州科技公司的董事长，一个与林熄同样的超特权优等基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异体。看这只变异体的状态, 基因变异绝不是这两年才开始的事情。 “……是因为辐射吗？”震惊之余, 贺硝问林熄。 林熄默认, 一份神州的加密档案发送到贺硝的腕带上, 贺硝打开它, “苍穹恶性辐射泄露事件”几个大字展现在他的眼前。 *** 第二纪元3年, 天青欲曙。 扫雪机器人在街上无声工作着，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神州气象局播报，春天即将来临。 窗外的风还是很冷, 房间内却很暖和, 柳瑶睁开眼, 坐起身，感应到主人醒来, 顶部一圈暖橙色灯带缓缓亮起。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渐亮的环境也唤醒了她身侧的男人, 方震撑起身子，问她。 “睡不着了。”柳瑶说。 “又梦到你姐姐了吗？”方震用被子把她裹住，从后抱着她。 柳瑶点点头，叹了口气：“总是梦见。” “已经约了脑科医生, 等今天的剪彩结束, 就去做潜意识清理治疗。”方震给她揉脑袋，安慰道：“很快就会好了。” 柳瑶没有说话, 方震见她还是打不起精神，说：“剪彩仪式结束后，你想去哪里？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 我们可以离开基地，去外面散散心，回去丹阕城怎么样？听说丹阕城里面又新建了公园，全息技术做的非常好。” “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柳瑶说。 “那个数据体不是已经在试运行了吗，交给她吧。”方震说。 柳瑶疲倦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同意没同意，阖上眼，没过多久，方震的腕带亮了起来：“我要走了，集合完我们就出发了。” 他迅速穿好防护服，左胸口印着神女集团的标志，右边挂着他的编码牌A1-001。 神女集团雇佣兵一共分为A-C三个等级，这次剪彩活动神女公司的董事长柳瑶也会出席，所以执行保护任务的是神女集团A1组最高级别雇佣兵小队。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支悬浮舱队伍从神女集团出发，迎着逐渐亮起的低空太阳，他们到达了神州基地的西南侧。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苍穹启动仪式”，几天前，神州大型人类基地的第一项大型工程“苍穹保护屏障”正式落成，悬浮舱的目的地是最后一段工程所在地玄武新区。 苍穹建成代表基地内部辐射实现完全净化，基地的各项社会活动得以正常开展，第二纪元“后末日时代”人类东方文明圈正式形成。 为了庆祝东方人类文明有了更大希望，神州科技公司特邀各大公司代表前往玄武新区，共同见证苍穹屏障的落成，届时神州公司董事长林简海也将出席。 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完毕，写字楼群高处公共停靠台边的早餐一条街LED屏幕上冒着电子热气，来来往往的职员带走小作坊生产的混合营养剂。方震付了钱，买了一盒仿蛋粉冲剂，店家额外赠送几根脱水油条。 他回到玄武新区的时候，剪彩仪式还没开始，雇佣兵的悬浮舱离主会场有一段距离，会场内传来依稀乐声，方震拎着早餐，大声问：“谁吃鸡蛋？” A组雇佣兵们一拥而上，从队长手中抢光了“早饭”。实际上他们来之前已经吃过营养饼干，能够维持一天的身体耗能需求，但额外的“垃圾食品”，他们也来者不拒。有人边吃边笑： “还他妈以为是真的鸡蛋呢，搞了半天，就这玩意儿？” “狗不吃才拿给你吃的。”方震拍了他一把：“吃着吧狗崽子！” 那人被呛的直咳嗽，大家哄笑一阵，主会场的广播传来林简海的致辞，仪式开始了。 玄武新区内一片祥和，无数人头在地面攒动，拥挤着仰起头看着半空中停靠台上正在演说的男人，男人神采奕奕，语气沉稳而温和，一言一词都展现出对神州公司的自豪与信心。 低空太阳温暖的光芒抚慰着这片刚刚结束动荡的人类栖息地，方震的目光落在林简海身后的特邀坐席上，女人栗色长发在阳光下盛着金色光芒，嘴角噙着明媚的笑，明眸生辉。 他远远地看着，出了神，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黑色的丝绒小方盒，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把，方震冷不丁吓了一跳，003从凑过来，嬉皮笑脸：“准备求婚呐？” “啊。”方震见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小盒子，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方地承认。 整个公司都知道他的求婚对象是谁，周围一圈雇佣兵听见这话，呼一下凑上来，叽里呱啦地围住方震。 “真要求婚啦？” “这么久，真沉得住气啊你！” “啥时候？把哥几个叫上！别的不行，捧场绝对行！” “行了，狗崽子们！” 他们推搡着把方震围在中间，方震推脱不开，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盒子，一颗纯净透明的小巧钻戒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日光投落在钻面上，折射出彩色的耀眼光芒。 方震只给看一眼，“啪”地一声合上，一阵起哄声后，有人问他：“纯的啊？” “当然。”方震有些得意地说：“好不容易弄到的，这东西在市场上没得卖！上回到580辐射区执行任务的时候挖到的。” “我记得！”又有人说：“你好几天没睡觉那次是吧？就说呢大晚上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挖矿去了！” “给你们省事儿了，你们都不知道地底下有多少变异虫子，又脏又臭。”方震道。 “可以啊！”003拍拍他：“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 一阵哄笑，方震踹了他一脚：“乱叫什么呢！” 客观来讲，作为一个雇佣兵，求婚对象是当下神州名列前茅的科技集团董事长，方震的条件确实差，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没有他，柳瑶很可能与某个实力相当的集团进行经济联姻，综合考虑下，他的求爱之路一定会很艰难，不过没关系，方震不怕困难。 林简海的致辞已经结束了，两条红色长龙呼啸着腾入空中，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威风的龙头衔着一条巨大的红色彩带。 接下来就是剪彩了，这个环节结束，整个剪彩仪式也就基本结束，接下来就是各公司借着这次机会在新区各自开办的展览会。 “哎，过来。”方震看着主会场，把003揪过来，003甩开胳膊：“干嘛？” “哥长的怎么样？” “好呀！”003立即说，方震将信将疑地看着他，003一咂嘴：“不骗你！哥你绝对是整个神女里最这个的男人！” 003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啧啧，看这皮肤，看这身材，看这脸，多俊俏，多潇洒，多……” “去去去去去。”方震像赶鸡一样把他扫开：“卖货呢？” “别想那么多。”003收起玩笑的神色，勾住他的肩膀：“一定能成功，哥你不是从来不紧张的。” “嗯，这次还真有点。”方震想着，手心出了些汗。 正此时，内场传来骚动，方震神色倏变，一挥手，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立即回舱，悬浮舱升空，透明的屏障笼罩在基地上空，全息投影投出湛蓝的晴空，阳光下勉强能看出一点流动的波纹。 鲁班公司的工程作业舱停靠在低处平台，在作业舱后方，正是苍穹最后两块屏障的接轨处，前不久才竣工。而现在，本该空无一物的屏障外，竟浩浩荡荡挤满了人。 所有代表团乘坐悬浮舱后撤，雇佣兵团在前端围成一条线。 方震拉近了画面，发现这些拥挤的人群都衣衫褴褛，个个面黄肌瘦，应该是逃荒过来的，距离陨石坠落不过三年，全球目前还有许多无处可去的流浪者。 方震蹙眉，神州与奥林匹克建设之前，除了老牌顶层科技公司，双方都接纳了大批幸存流民，这些流民大部分都来自原先各自文化聚居区域“火种”与“方舟”基地。 来自方舟基地的幸存者重新组成了东方文明圈的文明基底，由他们发展成为今天的神州人类基地。 在这三年中，他们之中有些人达到了神州资产的最低持有标准五千万，成为了神州的正式居民，剩下大部分在基地发展中被淘汰，聚集在贫民区。 问题在于，距离玄武新区最近的贫民窟有几百公里。再者，神州公司外部环境公示表明，截止到上个月为止，苍穹与光网外除荒漠集市，已经没有人类聚居地。 而现在，悬浮舱显示危险源有近万个，这么大批的逃荒者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前端的逃荒者已经聚拢在苍穹沿线，他们个个神色惊恐，手上没有武器，奋力敲击着苍穹屏障，一个贫民的力量很微弱，但很快，成千上万的捶打与嘶嚎形成一股汹涌的浪流，一次次沉沉拍打在苍穹屏障上。 第一代苍穹防御性能并没有后来那么高，投影形成的天空出现波纹，震颤连连，沉闷的、哀切的激流重重砸在屏障上，留下一声声响彻废土的哀嚎： “让我们进去！” 苍穹外是惊恐不安的逃荒者，其中有男人，有老人，也有女人与小孩。苍穹内鼓乐声骤停，蓄能舱闪烁着蓝色光芒，数百支离子枪对准了下方的流民，严阵以待。 一片混乱中，神州科技公司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1接入了各个悬浮舱，发出警告，方震明白了流民们惊恐的来源： “他们是来自奥林匹克一个实验室的试验品，奥林匹克发射了一枚元素弹，还有十分钟到达。” 他看着面板的地图上又跳出两个红点，代表又有两枚元素弹从奥林匹克出发。 神州与奥林匹克基地建立初期，奥林匹克以重型军火武器闻名，初代苍穹还很脆弱，数据体计算了拦截与防御的损失与成本，得出结论，要求立即展开紧急离子全覆盖盾面，并且对第一颗元素弹进行拦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阶梯 似乎感知到危险即将降临, 贫民们更加恐慌，高处的富人们不为所动，试验品们逐渐开始流动, 涌动着交换位置, 女人与小孩逐渐被推向前方。 距离元素弹落地还有七分钟, 雇佣兵们眼前已经形成了一道由女人和孩子组成的人墙。 逃荒者们将她们推到最前方, 女人和孩子代表生命与文明的延续, 他们希望以此博得富有者的同情, 用生命的希望堆砌出一道高墙。 这一万余人中，有许多已经显现出变异的迹象，他们的肢体变得畸形，真菌在人群中飞速蔓延, 还有一些拼接了动物基因, 展现出其他物种的特征。 显而易见, 他们是一群失败的试验品，奥林匹克启动了销毁程序, 并对神州发来了警示通告。 苍穹边缘的女人和小孩们被挤压推搡到一起, 她们之中有白发老妇，也有刚出生的孩子，挥舞着细细的胳膊发出蝙蝠一样的尖锐哭喊，拥挤与踩踏使其中不少人丧命。 热浪翻滚, 地面开始震动, 示意元素弹即将落地。 神女悬浮舱中雅雀静默，距离上一次全人类大规模的灾难仅仅过去三年, 这次灾难几乎是毁灭性的，陨石落地后，全球人口再一次缩减, 甚至不足第一纪元的十分之一。 两亿人分别聚集在两大人类基地中，人们亲眼目睹了这颗星球惨状，到处是腐烂发臭的尸体与变异生物，人类尚未从死亡的阴影中完全走出。 004张口想说什么，死寂的舱内响起突兀刺耳的警报，数据体测度了最新数据，第一颗元素弹中途二次加速，远远大于神州拦截速度。所有悬浮舱面板上出现巨大的红标三角，苍穹的临时加固防护却只展开一半。 警报声未落，远处一颗巨大的黑色物体急速飞来，一路上接连引起空气中化合物摩擦爆炸，隆隆声响近在咫尺，气浪顷刻间裹挟了地上的流民，苍穹外陷入彻底的恐慌，逃荒者们激烈地拍打、敲击着屏障，撕心裂肺的呐喊。 逃亡的过程也是变异的过程，极端的恐惧激化了变异体，队伍中到达变异临界值的实验体猛然暴起，扑倒了一片流民，按在地上生食。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尖叫，而苍穹内部也一片骚动，离子盾尚未完全展开，单靠苍穹绝对无法承受。 “所有人撤退！” 悬浮舱群向后撤逃，但没来得及飞出多远，白光轰然炸亮，气浪将悬浮舱掀翻出去。 在一片令人耳鸣的轰鸣声中，苍穹外陡然寂静，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破裂声，紧接着，一道可怖的裂痕出现在苍穹屏障上，像是从地面把世界撕开一条缝。 裂痕疾速蔓延，苍穹内的代表们惊声大呼，数据体第二次测度，第二颗元素弹将在三分钟后到达。 一只被烧的焦黑的手扒上屏障，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枯瘦肢体攀附上了苍穹边缘，像是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一颗元素弹没有让实验体们全部死亡，苍穹的裂口已经延伸到他们手边，他们发现了机会，旋即拼命挤向缺口，即使被挤的内脏爆出也在所不惜，各种哀嚎与痛哭环绕在基地周围。 元素弹造成局部线路短路，离子盾无法正常展开，裂痕顷刻间扩散，如同裂开的冰面岌岌可危。 一瞬间，警报声响彻神州基地上空，晴空被暗红的警告色取代，如同新的末日降临，这种大规模警报代表苍穹受到威胁，整个基地陷入了恐慌。 神州总部立即增派雇佣兵，所有代表团悬浮舱立即返回，雇佣兵们瞄准了缺口处。 一声啼哭打破了短暂的僵持，远处第二颗元素弹还有三分钟到达，蓝光接连爆破，企图冲入屏障的流民们被生生逼退，倒下一片，这声婴儿的啼哭很快被淹没在爆破声中。 枪林弹雨中，一只神女集团的悬浮舱从空中俯冲而下。 “给我一分钟，能进多少是多少。” 方震的声音从腕带中传出，柳瑶目光一顿，立即道：“方震，不要冲动，重复一遍，不要冲动。” 方震没回答，和队员们很快找到了啼哭的源头。 一个新生儿。 他的母亲刚刚分娩，就在苍穹前，脐带还未剪断，这个早产儿在随时可能死亡的辐射中出生，很快短暂的生命就将像他短暂的啼哭一样走到尽头。他的母亲抱着他，被人流挤的东倒西歪，看着冲过来的雇佣兵，不知所措。 “这都是女人和孩子！” “他们都是变异体，危险系数很高，方震，快点回来，不要冲动。” 柳瑶再次告诉他，方震没有听，苍穹内的人们被他的行为震惊到了，雇佣兵们眼看着神女公司的雇佣兵空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射击。 他们仅存的微薄同情心撼动着他们内心的危机感，犹豫的一瞬间，方震已经到达了流民面前。 数不清的手伸向他，流民们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仿佛抓住了方震就能活下来似的。 方震命令队员们在缺口处形成一道人墙，他作为出口，人群闹哄哄的，恐惧还在蔓延，第二颗离子弹还有两分钟落地，苍穹的裂口已经能容纳一人通过，一直停滞不前的人群开始蠕动。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女人惊恐地捂住孩子的嘴，抬起深陷的眼睛不安地看着为首的高大雇佣兵，她的丈夫就在身边，推搡着她示意让她上前，方震见状，侧身让出一条道。 然而就在女人即将通过屏障时，她的丈夫一把将她拉开，冲入了屏障。 仿佛点燃了火星，火势飞速蔓延，短暂的秩序与安静顷刻间被叫喊倾覆，女人和小孩被推到、踩在脚底下。 尚有余力的男人们踩着她们的身体与脑袋，冲向苍穹屏障，代表生命的尸体堆积出阶梯，很快化为乌黑的血水融入沙土。 爆炸声再次响起，玄武新区苍穹屏障彻底碎裂。 神州各大频道紧急插播新闻，恐慌在基地内蔓延，离子盾还在半空，苍穹碎裂带来二次爆炸，几乎将地面夷为平地。周围的高楼在气浪中摇晃，撞上空中翻滚的悬浮舱后倒塌，方震猛然抬头： “柳瑶！” 所幸柳瑶乘坐的悬浮舱安然无恙，神州的雇佣兵接到了林简海的命令任何企图越过苍穹进入神州的流民全部击毙，机枪展开全面扫射，鲜血溅到苍穹上，玄武新区边缘如同人间炼狱。 婴儿的啼哭从腕带中传出，柳瑶愣了愣：“方震？” “小瑶，”方震喘着粗气，柳瑶从窗边看着一只悬浮舱疾驰而来：“留下他吧，检测出这个孩子的基因没有变异。” 方震的声音很冷静，柳瑶知道，他一直是个很要强的人，做什么事又都很冲动，年轻的雇佣兵总是不计后果，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她知道如果她不收留这个孩子，方震今天也会想方设法把这个炼狱中出现的小怪物留下。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下方还有流民要处理，数据体第三次测度，最后一颗元素弹还有四分钟落地，柳瑶叹了口气，打开了连接廊桥。 孩子很快被交到她手中，方震返回了碎裂带，柳瑶看着手中巴掌大的孩子，这个婴儿身上满是血污，几乎看不出什么人形，他的月份太小了，连手脚都没有发育完全，竟然能够被产出。柳瑶莫名想到上周去医院检查时屏幕上的影像。 一个小小的、肉色的生命在她体内孕育，很快这个小生命就会长得和眼前的婴儿一样大。 下一刻，柳瑶看见什么，瞳孔倏地放大。 元素弹还有最后一分钟就要到达，变异的流民扭动着破损的身体从肉堆中爬向苍穹，旋即是更猛烈的火力扫射，另一边，代表们称作的悬浮舱向着基地内部驶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进入苍穹保护屏障二区的时候，一道坚实的蓝色巨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稍稍平静的代表们重新陷入惊疑，他们纷纷向神州发出质问，数据体浮现在屏幕中，未接入人类脑数据的眼睛空洞无神，冷漠地告诉他们： 悬浮舱的速度不及元素弹，元素弹落地时悬浮舱无法顺利进入苍穹二区，二区电力尚能正常运行，苍穹保护屏障第二层临时离子盾已经展开。 苍穹屏障一共分为三个区，一区范围最广，囊括了整个神州基地，包括几个贫民窟；二区则是包括了部分普通居民区与神州CBD长安；三区仅包括神州总部与丹阕城基地。 设置三个环形嵌套区域的意义不仅在于保护层层加固，更意味着在紧急情况来临时，苍穹保护屏障将一层层逐渐剥离，抛掉已经受损的部分，而保证其余部分不受伤害，一区是灾难来临时第一个被抛弃的部分。 林简海要求数据体立即打开二区屏障，数据体表明，如果打开二区屏障，第三颗元素弹将会导致整个苍穹屏障全面碎裂，因此拒绝了林简海的要求。 林简海不在神州总部，无法通过数据体的主机改变她的决定，就算他在神州内，此时此刻也不能做出更好、损失更少的决定。 数据体的话让代表们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电视台迅速报道了这一新闻，引起了各大家族的关注，二区内部，各大集团立即做出反响，要求数据体打开屏障，但数据体对他们的要求不为所动。 神州的居民们看着天空被元素弹炸起的黑色土渣覆盖，原本清澈透亮的屏障变得浑浊，整个基地悍然震动，如同陨石再次落下，他们陷入深深的恐慌中，陨石成为每个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印有神女集团的悬浮舱在半空中爆炸，一只幼小的变异体迅速侵占了悬浮舱内部，露出硕大的黑色脑袋，他尚存的皮肤上沾着黑色血污，很快流出脓水。 这是辐射催化后一种新型的变异基因，悬浮舱原有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一类型，根本没有被检测出，变异体在爆炸的气浪中随着悬浮舱翻滚，砸在高空的碎玻璃中发出可怖的嘶喊。 栗色长发女人从半空中滚落，悬浮舱急速掠过，一个白影跳出，当空接住了她，方震摸到柳瑶身上的血。 毁灭性的元素弹在他身后落地，爆炸还在继续，承受了三次打击的苍穹一区屏障终于在元素弹的轰炸下彻底碎裂。 防护服检测出辐射值直线上升，他们没有着陆点，方震防护服的落地装置已经在爆炸中损毁，后背传来脊骨碎裂的声音，他抱紧了柳瑶，将她紧紧护在自己怀中。 不远处，另一只印着神州公司标识的悬浮舱在翻滚过后撞上地面溅起的巨石块，被拍落在地，旋即爆炸。 第122章 荒原 苍穹一区碎裂造成外围大量辐射进入基地, 这次恶性事件使方震的整条脊骨碎裂，柳瑶被变异体袭击摔出舱外时没有穿防护服，受辐射影响, 身体中的携带的隐型细胞衰竭遗传病基因被激活。 此前, 作为神州与神女两个科技公司最新合作成果, 数据体“九尾”不断升级, 已经能够灵活地大规模批量处理各种公司运行中遇到的问题。 有了她的存在, 整个公司的运行效率将会极大提高, 同时也降低了很大一部分人工成本，成本降低而效益提高，这是神州与神女都愿意看到的。 不过，在九尾正式投入运行之前, 这次辐射事件让研究员们认识到数据体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缺陷。 缺少了“人味儿”。 现在的九尾只是一组单纯的代码, 只能毫无情感地用数据分析各种问题, 不具备任何社会属性，她需要一组活体人的大脑数据, 为她注入“灵魂”, 使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这是神州与神女的真正目的，当他们认识到现实的人类□□已经处于各种显性或隐性的威胁中，以神州为代表的东方人类文明圈就开始从虚拟的数据中寻求人类的另一种存活可能，思维与文明的延续, 甚至通过这种方式发展。 于是神州的研究员们提出了“活体数据化”这一理念, 一共研发了五代实验体，前四代都以失败告终, 只有第五代成功了。 第二纪元5年，苍穹事件两年后，神女集团董事长柳瑶在严重的辐射基因病中逝世, 与此同时，神州科技大厦B座“女娲塔”激活，数据体“九尾”睁开眼。 柳瑶大脑内一切数据通过数据线在几秒内运送到她的主机，她将以这些数据作为基底，建设并运行成为一个庞大的、由她统御的数据世界。 “神州科技公司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1，欢迎你再次醒来。” *** 贺硝看完了资料，收起面板，林熄注视着巨大的变异体：“董事长乘坐的悬浮舱遭遇石块撞击坠落，也受到了辐射，身体细胞产生病变。” “所以，你明知道风险很大，但还是秘密前往贫民窟，获取驺虞图纸，就是为了让董事长稳定下来？”贺硝问。 林熄点了点头，贺硝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变异体，注射镇定剂后，庞大的怪物安静了不少，透露出几分资料中图片上温文尔雅的样子。 这还是贺硝第一次见到林简海以前的容貌，男人变异前正值壮年，正是应该大展身手，在第二纪元有一番作为的时候。 贺硝没说话，对于林简海来说，确实很惋惜，但林简海本身代表的是特权阶级的利益，贺硝并不能感同身受，他试探着问林熄：“如果林简……林先生死亡，会发生什么？” 林熄回过头，面无表情： “盘古核以变异体大脑为基底建设，作为能量转化器与传输线路的接口，如果变异体死亡，整个盘古核将会与神州断联。其中蕴含的能量无法及时运送出，能量过载后会爆炸，神州大厦以盘古实验基地为基底，爆炸产生的能量足以摧毁整个-50层。” 神州内部有近一亿居民，盘古核是整个神州的命脉，是“神州之心”。林熄言下之意，如果变异体死亡，盘古核将随之覆灭，整个神州的生命之源干涸，所有依靠电力运作的机械都将停运。 包括女娲塔在内的防御、军备以及居民日常生活等都将彻底瘫痪，数据与电力是第二纪元的底盘，盘古核报废对整个神州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贺硝没想到整个神州基地都面临着倾覆的威胁，他想起之前几次奇怪的大停电，想来都是变异体波动造成的供能不稳定。 他抬起头，变异体外露的肺部组织正在大开大合地呼吸着，输氧管为他提供氧气，这些有钱人自诩优等基因，到头来，他们的命竟然掌握在一只变异体手中。 “你们竟然没有一点防护措施，或者备用设备？”贺硝问。 林熄神色不变，甚至在极端的劳累下有些麻木，他双眼没有什么神采，注视着贺硝： “五年前，是我让九尾将盘古核移植到了董事长身上。” 神州公司是山海集团几十年的心血，是整个神州的利益中心，无数逐利者梦寐以求，如果第二纪元是个大漩涡，神州公司就是漩涡中心，所有人都被它吸引，疯狂地向它靠拢。 而林熄在这时候不但没有透露出对这份利益丝毫的渴求，甚至对于整个基地，包括他自己的生死存亡都没有太大触动，他很平静，贺硝却从这份死水一般的平静中看出丝丝缕缕偏执的疯狂。 他的做法就是在逼所有人不能放弃林简海，一旦其中的知情者做出对林简海不利的举动，就会使其本身，乃至整个神州灭亡，利益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林熄要的只是让林简海活下去，不择一切手段。 贺硝愕然：“董事会竟然能同意？” 一路上看见层层的纯物理保护手段应该就是为了防止变异体暴动，说明从林简海变异开始，神州就开始有意识地防止这种事情发生。 而此前他与林熄单独出去执行任务，林熄表明了不想让出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时刻在董事长身边的TP都没有权限知道。 两者联系到一起，除了林熄，整个公司，甚至整个神州对林简海的状况是很模糊的，辐泄露事件是神州的高级机密，只有董事会能够知道。 不过看目前的情况，也许神州的董事会也根本不清楚林简海的变异情况进展到什么地步。 林熄对所有人隐瞒了林简海的真实情况。 贺硝想，林简海是山海集团的掌权人，也就是整个神州基地的掌权人，神州唯一一个林熄之上的超特权阶级，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出现了意外，神州应该倾尽一切医疗资源，不惜一切代价修复基因问题，而现在这件事却处于一个隐而不发的状态。 优等基因们自诩基因纯净，不受任何辐射，而基因一旦出现变异，就代表这个人成为了劣等基因。贺硝猜测林熄不愿对外透露原因是林简海作为优等基因中的优等基因，如果公开基因变异的事实，无异于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这将在整个神州引起恐慌，连山海公司的掌权人都成为了劣等基因，对神州的威信、以及投资者对神州的信心都有极大影响。 不过最大的可能是董事会内部并不和睦，在甄有钱那件事中贺硝就看出了点端倪。神州这块蛋糕太诱人了，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而大股东们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占为己有。 林简海变异的事情如果被和盘托出，董事会完全有理由以劣等基因的名义把林简海推下高台，董事会中的豺狼们必定一拥而上，将山海集团分而食之。 到时候就算是林简云，甚至整个林氏，想挽救山海集团，都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海集团被瓜分干净。 “董事会有所不满，多多少少也有猜测。” 林熄的指尖搭在培养皿上，变异体缓缓浮动，吐出肉块想要与林熄相触碰，残存的发声系统只能在液体中发出一声叹息般的低鸣，林熄的声音轻的如同自语，定定地注视着高大的变异体： “但没有人能够违背我的决定。” 他的声音虽然轻，却不容置疑，贺硝有一瞬甚至觉得眼前的林熄就是个空壳。 随着林简海每况愈下，林熄仿佛被一点点抽空了，透过凌厉冷漠的外壳下是空荡荡的内心，巨大的压力下与抹不去的执念下只剩一具死气沉沉的躯壳。 这才是真正的林熄。 这一直都是真正的林熄。 贺硝终于见到了林熄深藏不露的内心，他的内心不柔软也不火热，没有任何鲜活的色彩。 林熄的内心是一片除了执念寸草不生的荒原。 巨大的变异体仿佛感触到什么，猛烈翻涌一瞬，似乎想要改变林熄这种想法，却隔着厚厚的玻璃无能为力。 变异体在他的身上看到另一个林简山，林熄完完全全地遗传了林简山的偏执，甚至青出于蓝。 高大的培养皿与林熄瘦削的背影形成鲜明反差，盘古实验基地中一片寂静，首席执行官操纵着神州一切利益，掌控着神州的一切，连优等基因们都望而生畏的超特权阶级，贺硝只是有点心疼。 “小首席。” 贺硝叫他，林熄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贺硝温热的气息靠近了：“但你这样会让自己很累。” 贺硝说：“我的意思是，太执着地追求某件事，会让自己很疲倦。” 林熄说：“你也一直在找相柳，想要杀了他。” “所以我感觉很累。”贺硝坦白： “我经常感觉到疲惫，感到很累，我们是雇佣兵，一辈子追求这么一个目标，之后死了就死了无所谓，但你不一样，你要做的有很多，整个神州都指望着你，我想九尾首席也不想你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吧。董事长的看法或许差不多？” “没人能改变我的决定。”林熄声音凌厉几分，微微侧首：“你也不行。” “我可不可以改变你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改变你自己的想法。”贺硝说：“你知道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吗？” “你在反驳我？” 林熄倏然转头，贺硝被他刀似的目光划了一道，冷不丁心中一紧，他从没见过林熄如此森然甚至有些狠戾的目光，不过讶异也仅仅是一瞬，贺硝没发怒也没退缩：“这是事实。” “那是你以为的事实。” 林熄好像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激怒了，贺硝看林简海的变异程度，连他一个对科技了解甚少的人都知道，绝无完全恢复的可能。 而且根据之前愈加频繁的大停电来看，林简海的状况正在恶化，最终很可能是最坏的结果。 这句话贺硝没说出来，这是谁都知道的结局，林熄一定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贺硝知道仅靠几句话在短时间内改变林熄的想法不可能，对于林熄来说也太残忍，他想了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熄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道：“不是这个意思？你认为你拙劣的谎言很有效？还是觉得你作为神州通缉名单上的头号人物，能够做出比我更正确的决定？你——” 林熄的情绪突然间激动，腕带滴滴作响，显示焦虑指数直线上升，九尾的通话请求立即跳出来，林熄却没有接。 他怒视着贺硝，变得急躁、恼怒，像一把枯草燃起了绝望的火苗，他声音不大，却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他承受的压力不允许贺硝再添一把事实的茅草，立于摇摇晃晃的危桥上，深渊深不见底，林熄感到自己好像要坠下去了。 事实确实如此，林熄的情绪变化使变异体的数值也波动起来，各项指标迅速超越了红线，实验基地中再一次响起警报，红色激光网顷刻间覆盖整个实验室，林熄眼前天旋地转，摇晃了一下，踉跄向前倒去。 贺硝在研究员冲进来之前接住了林熄，另一手在中控台关闭了警铃，变异体不安地在培养液中上下窜动，砰砰撞在器皿上，发出闷响，贺硝脚下地面颤动，看了一眼变异体，抱紧了林熄。 腕带延伸出微型注射器，在林熄的左手静脉注入了抗焦剂，林熄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困难，贺硝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遍遍给他顺着气。 盘古实验基地陷入静默，耳鸣的嗡嗡声逐渐消退，头晕得到缓解，林熄呼吸平缓下来，反应过来自己在贺硝的怀里，想推开贺硝，没挣脱开，贺硝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只是很担心你。” 贺硝接住他的冰凉手，握在手心里，林熄手中全是冷汗，贺硝缓声说：“我担心你会累、会生病，为什么不珍惜自己？这一个月你瘦了好多，我很心疼，我觉得我们应该在保证自身的前提下寻求解决办法，你觉得呢？” “……骗子。”贺硝感到林熄浑身都由于刚才情绪激动轻轻颤抖，林熄轻声重复：“骗子。” “虹膜分析出的结果吗？”贺硝给他披上自己的外套：“那你的虹膜坏了。” 他混蛋的开了个玩笑，语气很是吊儿郎当，手上却抱着林熄没撒手。 林熄偏过头，松懈了下来，闭上眼睛。贺硝看出他的疲惫，他知道林熄每天要面对的事情比自己多的多。现在他面前的林熄好像一个毫无生命的布偶，沉溺在殚精竭虑的深水中，精疲力尽。 在变异体的注视下，贺硝抱着林熄坐下来，林熄裹在他的衣服里，低垂着眼眸，在歇斯底里后展现出更深的疲态。 “刚才是我说的不对，你叫我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吧？”贺硝轻轻晃着他：“遇到什么麻烦了？需要我做什么？” 第123章 野草 抗焦剂很快生效, 林熄平静了许多，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他哑声说： “后来神州对这次辐射泄露事件做了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 这批试验品来自美杜莎的山洞。” “美杜莎山洞？”贺硝动作一顿。 林熄点了点头：“我们调查出, 美杜莎山洞是雅典娜的实验室之一, 在蜂巢计划之前, 雅典娜曾在那个实验室开展了一项名为Matrix的计划。” “在陨石落地后, 雅典娜搜集了大批无处可去的高污染基因携带者，带回奥林匹克展开实验，这批试验品正是这个实验初期的失败品，至于这个实验具体关于哪方面, 我们没有相关信息。” “同时我们还检测了袭击柳瑶的幼年实验体尸体, 发现他的身体里携带着一种从未有过记录的基因序列, 很可能是一种合成基因，这个实验后来似乎终止了, 当时的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 试验台上残存的记忆涌上来, 但贺硝很快调整好思绪，轻轻地将林熄的脑袋压在自己肩头，拍了拍他后背：“有一个点很奇怪，失败的试验品, 但应该集中销毁, 而不是放出来，对不对？” 林熄点点头, 发顶蹭在他手心中：“这个实验室当时属于雅典娜的私人实验室，我们怀疑雅典娜是有意而为之，以销毁试验品的理由用元素弹摧毁苍穹屏障, 以此来打击神州。” “但雅典娜只是一个科学家，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以个人挑衅神州公司，所以很可能是奥林匹克主神团授意她这么做。”贺硝说，按照这个逻辑，雅典娜的一切行为就合情合理了。 “元素弹消灭了所有试验品，几乎销毁了一切证据，就算有证据证明雅典娜是有意而为之，也只能指认雅典娜，而奥林匹克完全将这件事说成雅典娜的个人意愿。” “只要雅典娜不松口，我们就没有理由指认奥林匹克，况且这个实验很早以前就终止了，我们能调查到的很有限。”林熄的声音逐渐轻下去。 “雅典娜的实验室里有你想要获得的东西，对吗？”贺硝准确地揣摩到林熄的想法：“与董事长有关吗？” 如果不是只有他才能完成的任务，林熄绝对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他这个通缉犯回到神州，而上一个只有他才能完成的任务就是到贫民窟为董事长取回驺虞图纸。 “从贫民窟回来后，我让信息部重新调查了与周慕月有关的信息，发现他在离开神州后，曾经以一代驺虞图纸为交换，从奥林匹克获得了大笔资金，这也是他后来建设二代驺虞的资金来源。” 林熄说：“并且信息部获得了最新消息，当年拿到驺虞后奥林匹克立即开展了新项目，半年前，他们已经研发出一种能够稳定控制变异体的技术，这种技术适用于脑组织有保留的变异体。” “但这种技术目前没有在世面上公开，属于奥林匹克的机密，雅典娜绝对不会主动交出这项技术。” 林简海与饕餮最大的不同就是保留了脑部组织，贺硝明白林熄一定要自己回来的原因了，奥林匹克的这种最新技术简直是为林简海量身定制。 “你是想前往奥林匹克，从雅典娜的手中拿到这项技术？” 林熄点了点头。 看见林熄平静下来，变异体各项指标也回落到了正常水平，偌大的实验室陷入了寂静，林熄不再说话，贺硝也沉默不言。 美杜莎的山洞是H7小队共同的阴影，他们在那里被一次次剖开又缝合，伤口愈合又被切开，疤痕至今还残留在身体上。 在这之后，他们被冠以“试验品”或者“样本”的名号，编码代表他们人生的意义，他们是试验品，是战争武器，是劣等基因，唯独不是人。 他们有着人的基因与血脉，但被污染与被改造以后，他们既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活体人，也不是彻头彻尾的机器人，“仿生”二字概括了他们介于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尴尬处境。 人与科技交融过度后产生的杂种。 有科学家这么定义他们这群仿生雇佣兵，感受到贺硝的抗拒，林熄开口： “奥林匹克开出的条件是只要你回到奥林匹克，他们承诺给你所有能获取到的相柳相关资料。” 听到相柳的代号，贺硝愣了愣。 “如果这次任务成功。”林熄脱开他的怀抱，站直了身体，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水珠，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可以让你见到相柳。” “……见到相柳？”贺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我的报酬，我给你一天时间，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超过一天，条件作废。” 林熄的疲倦与焦虑绝大部分来自董事长的问题，美杜莎的山洞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一点光亮，并且这点光亮很有可能是最后的火种。 疲惫的旅者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到达目的地，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 林熄越过董事会，破例告诉了他神州机密，让他看到了神州命脉的真面貌，不可能允许他拒绝。 即使林熄现在还趴在他怀里，贺硝知道如果自己拒绝，林熄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处理他，以防这些机密信息泄露，上位者永远不会低头请求别人做某事，保证目的达成的手段只有威胁。 “好。”贺硝叹了口气：“明天给你答复。” *** 神州科技大厦35层，贺硝在科技部见到了九尾。 “Y5-1761的情况怎么样？” 九尾反问他：“与林首席谈的怎么样？” “我要先知道白怀的情况。”贺硝说。 九尾没再僵持，直言道：“1761也算是一个重要样本，上次1761的手腕受伤后，我们针对他出现的排斥反应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他的排斥反应来源于植入的金属保护膜，他体内使用的金属膜原材料，与你们的成分不同。” “我们做了相关了解，这批金属膜是奥林匹克很早就废弃的型号，原因就是这种合成金属大量使用902号惰性元素，与当时各类人造器械嵌合度很低，很难融合，宿主抗移植物反应太强烈。” “简单来说，1761是个早应该被淘汰的残次品，老式仪器修理起来都会比较困难。” 这些话统统不能让白怀听到，白怀出色的狙击能力使他免于处理的命运，贺硝只问：“现在有办法了吗？” “执行官要求我们必须让他活下来。”九尾说：“目前我们使用他体内原生细胞打印出了他的胃部碎片，弥补了缺口，他的表层金属膜比较薄，原有组织承受的压力也比你们小。” “我们加固了碎片，使它们能够在无薄膜的情况下承受一段时间的体内高压。目前蓬莱提出的方案是神州自主研发出一套全新的金属薄膜型号，更换1761原有的金属膜。” “时间方面，此前我们已经对这一设想做出尝试，由于缺少实际对比样本，进展不大，现在1761肯配合研究，速度一定会加快，新型薄膜研究出来之前，我们会按时更换他体内的组织碎片，保持细胞活性。”九尾继续说：“不过在此期间，1761必须留在总部。” 贺硝可以理解，神州这次肯为白怀单开一个实验室，全程由九尾亲自负责，而且破天荒地没和他们谈价格，林熄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谢了。”作为交换，贺硝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他走进实验室，病床上的白怀看见他，猜出了他的去向：“你去见执行官了？” “没伤到脑子，挺好。”贺硝说。 神州这次算是救了白怀的命，如果林熄没有把他们找回来，白怀这个样子回到奥林匹克也是被处理，这让他对林熄与对神州的反感稍微减轻，得知贺硝去见林熄，没说什么。 “感觉怎么样？”贺硝在旁边坐下来：“医生说你还能活多久？” “老子能活一百年。”白怀白了一眼贺硝：“有什么事，快点给你爹讲。” 白怀现在是病号，可以为所欲为，贺硝不跟他计较，问：“温斯顿呢？” “他心情一直不太好，因为小叶的事情，一个人在休息舱里待着。” 说到叶彰，二人的神色都有些落寞，沉默片刻，贺硝开口：“我要离开神州一趟。” “和谁，去哪儿？”白怀问，见贺硝不愿说，立即想到：“他们拿我当条件，是不是？” “没你的事儿。”贺硝一摆手，免得白怀又内疚：“总而言之，我得出去一趟，不知道多久，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放心，我不在的时候神州绝对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 “话说的好听，谁知道他们怎么样？”白怀说，又道：“哥们不怕，有事儿和哥们说，我们一起扛！” “你不怕我怕。”贺硝说：“你再死了温斯顿真的要抑郁了。” 白怀哼一声，贺硝拍拍他肩膀：“别想那么多，专注养伤，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还没达成。” 他说的是相柳，白怀道：“这次已经打草惊蛇了，他绝对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只要是人，就都有死的那一天。”贺硝捏住白怀的肩头，白发男人又浮现在他眼前，贺硝声音中带着几分狠意：“等着吧，总有一天让他死在我们手上，这只是第一回合。” 他的话让白怀也振奋了几分，白怀又想起什么，说：“对了，我向九尾首席借了一套微型设备，修复了小叶的遗言。” “可以啊，在病床上也没闲着。” “要不怎么是你爹。”白怀说着，给他展示了一个面板：“就是这句话很奇怪，完全看不懂什么意思。” 贺硝偏头，腕带投射在半空的面板上只有一行消息： “红衣服杀了黑衣服。” 第124章 春惊雪 基地中心气象台向居民发送了最新天气预报。 “基于对基地气温总体指数观测, 本年度降雪时间将会有所提前，瑞雪兆丰年，今天凌晨3时整, 神州大型人类基地将迎来今年第一场降雪, 请各位居民注意防护, 悬浮舱、混合元素驱动型汽车等交通出行注意防冻、防滑保护, 如有居民需更换身体机械配件, 请尽快前往就近医院……” 林熄关掉了腕带弹出的天气预报, 泛白的指尖暴露在空气中，他只单穿一件衬衫，神州大厦顶层的风扬起他的长发，带着寒冷的气息掠过他身侧。 他凝目远望, 繁华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熙熙攘攘, 神州从建成起就是个不夜城，一天24小时都很热闹。 车流与人流声离这里很远, 在天台上也只能听得到朦胧的声响, 脚下的大楼周围每层都亮着灯光，只有顶层执行官办公室灯火俱灭，距离3：00还有半个小时。 天台安静的有些寂寥。 冷风扑在林熄身上，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林熄倏然回头。 贺硝的身影出现在天台, 他插着兜，语调还是一贯的散漫：“这么晚了, 这里为什么有只孤零零的小猫？” 林熄没有回他的话，转过身去，贺硝走上前, 黑夜赋予他们模糊的色彩，贺硝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林熄身上。 外套上有贺硝的温度与味道，林熄在天台的围栏边缘支着上半身，贺硝发现他的指尖夹着一根银色细支春惊雪，春惊雪是神州世面上有名的高品质香烟，年产量不到50支，贺硝有些意外： “你会抽烟？” “偶尔。” 林熄说，他没有点烟，只是抿在嘴边，贺硝从他随意搭在一旁的外套胸袋里找到一只金色小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排着四根春惊雪。 他夹出来一根，点燃了，伸手勾过林熄的脖子，偏头用自己的火星点燃了林熄的烟。 寒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两团白雾，春惊雪的味道不刺鼻，烟叶燃烧后散发出一种很细腻的清香，令人闻着非常舒心，贺硝反撑着手，靠在天台边缘： “我来找你，结果你不在办公室，我去问九尾，九尾说你在天台。” “考虑清楚了？”林熄问他。 “就不能只是想来找你吗？”贺硝伸手，把林熄的腰勾过来，拉到怀里，仰面看着他：“一个月没见，就不想我？” 二人挨的很近，冷风带走细细的白烟，林熄垂下眸，远处的碎光映在他眸中，他静静注视着贺硝。 烟草燃烧的火星亮起一瞬，林熄唇间吐出的烟雾弥漫到贺硝脸上。 “为什么回来？” 他问贺硝，在荒漠集市，九尾带给贺硝的只是一个要求，林熄根本没露面，甚至连林熄本人的签名文件都没有。 贺硝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神州与奥林匹克几乎人尽皆知，他不再遮遮掩掩：“为了相柳。” 林熄抬手把烟头在贺硝胸口按灭，贺硝轻轻抽了口气：“为了你。” 林熄轻轻挑眉，这是他表示怀疑的神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很显然他不信，但他的动作又告诉贺硝他要听贺硝那么说，朦胧的夜色映出不甚清晰的清冷面庞，执行官没有任何征兆地展露出一点既要又要的坏脾性，像只有些任性的猫，贺硝顺着他。 “有句话不是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烟头落在贺硝脚边，他撑开手掌，掌心在林熄后背缓缓上下摩挲：“其实我就是想你了。” 林熄轻轻一哂，贺硝问：“没带虹膜吧？” 林熄摘掉眼镜：“怕我看出来你说假话？” “嗯哼。”贺硝冲他笑了笑：“怕你又一个人躲在天台偷偷伤心。” 第一场大雪会掩盖一切朦胧的心意，黑夜模糊了情感的界限，诸多感情融杂在一起，人类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人类的思想与情感又是一片尚未完全开拓的荒地。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第二纪元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灯光与喧嚣掩盖机械冰冷的本色，人类本来就在文明的穷途末路参与着一场荒诞虚妄的狂欢。 林熄踹了贺硝一脚，力道不大，贺硝一手揽着他，抽了口烟，抬手把他额间碎发拨开：“有问题想问你。” “说。” “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贺硝说：“执着于让董事长恢复正常。” “因为我想。”林熄回答他。 “不会吧。”贺硝夹着烟，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林熄的额头：“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个——” “贪婪、自私，不择手段。” 他们异口同声，贺硝笑起来，林熄的唇角也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贺硝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中有些模糊： “我猜这件事的成本大于收入，所以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你这样坏的人决定这么做。” 细碎的笑声很快散在风中，目光交错的瞬间，林熄本能地跳开了目光，旋即，眸光又落回贺硝身上，他们忽然陷入寂静，贺硝没再说话，林熄也无言，只是对视。 林熄好像想要从贺硝眼里找到什么其他的东西，贺硝也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两道目光像一团纷乱的数据线，夹杂了利益与真心，飘忽不定，若即若离地缠绕在一起。 “小首席。” 冷风从他们之间的缝隙中穿过，贺硝把林熄揽的更近了些，远处一切声音都模糊而渺茫，风更大了些，雪将要来了。 林熄垂首，注视着贺硝，耳畔的长发落在了贺硝胸口，贺硝同样仰起头，看着他，这是个下位者的仰视姿态。 云层的阴影覆盖了他们的身体，模糊的黑暗中，贺硝握住林熄的手，缓缓压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大厦上空的全息投影落下几束光，映在贺硝眼里。 贺硝又成功了，林熄在他的目光中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目光灼热的都有些虔诚，虔诚的又有些疯狂，几乎要将林熄烫伤了。 林熄垂下眼睫，这神情代表执行官满意贺硝的答案，贺硝的身形缓缓覆盖过来，林熄被他压的微微弯腰，指尖轻轻搭在贺硝胸口，贺硝偏头在林熄眼角落下一个吻，缓声问他： “我有权限知道吗？” *** 第一纪元73年初冬。 已经下了几场雪，地上积着薄薄的雪花，悬浮舱中氤氲着温暖的气息，4岁的林熄抱着一个银色的球状机器人，稚嫩的脸上没有同龄人的天真，直愣愣地看着柳瑶。 柳瑶看出了他的不安，把他揽到怀里：“小熄，别紧张，你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他会对你很好的，就像小姨一样。” 林简海从林简山那里获得了林熄的抚养权。实际上柳月离开后，把林熄交给谁，林简山都不大在意了，只是林简海自己很在意柳月唯一的孩子。 林简海没有配偶，也没有孩子，柳瑶知道，林简海抚养林熄，是想将他作为山海集团继承人培养，在林简海身边，确实比在她身边继承神女集团好的多，神女也是神州顶尖的科技公司之一，但远远不及山海。 林熄僵硬地靠在她怀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自从知道他要到林简海身边的消息，林熄就一直这幅木木的神情。 他一如既往地跟着管家的安排吃饭、睡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柳瑶还是很担心，林熄超出这个年龄的沉默，让她感觉这个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藏在心里，想说又没有说出来。 “小熄，在想什么？告诉小姨。”柳瑶蹲下身，握住他的双手：“什么话都可以跟小姨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林熄摇摇头，抿着嘴巴，一言不发，目光还是木木的，像个精致的木偶娃娃，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僵硬的机械感，排斥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孩子好奇怪啊。”男人的声音传来。 方震站在柳瑶身后，抱着手：“不哭不闹不说话，谁家小孩儿这样？你是仿生人吗？” 这是方震第一次见到林熄，柳瑶瞪了方震一眼，方震无所谓地耸耸肩，弯下腰，凑近了问：“小朋友，你是不是不想到你叔叔那里去？” 林熄摇摇头，不做声地向后缩了缩。 “你别吓着他。”柳瑶挥手把方震赶到一边，把林熄抱起来，让他从悬浮舱的玻璃窗里看外面： “看，那栋最高的楼，就是神州公司，叔叔在那里等你。小熄，你跟小姨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去？” 林熄回过头看她，柳瑶神色认真：“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不用怕，告诉小姨。你怎么想的？” 见他不说话，柳瑶又说：“还是想你爸爸妈妈了？爸爸一有空就会去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从庄园里带出来，还是……” “小姨，你不要我了吗？” 神州公司的大楼愈来愈近，仙鹤展翅欲飞，周围支着辅助支架，神州公司新址即将竣工，这栋大厦建成后将成为整个神州占地面积最大、楼层最高的标志性建筑物，而林简海会是这栋大厦的主人。 林熄的声音很小，像只幼猫咪呜叫了一声，柳瑶一楞：“什么？” “你不要我了吗？像爸爸妈妈一样。” 即将降落的悬浮舱发出微微的轰鸣，林熄重复了一遍，像是终于问出了什么难以出口的问题，他抬高了声音，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止也止不住了。 林熄再沉着再冷静，也不过是个4岁的孩子，他模模糊糊知道柳瑶这么做对他好，但最先想到的还是柳瑶不要他了。 柳瑶心中揪紧，林熄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柳月离开神州，不会再回来，也知道林简山根本不会去看他。 他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还活着，只是不要他了，他是因价值观崩裂的婚姻中遗留的小玩意，没法归属任何一方。 “不会的。”柳瑶哽咽着抱紧了他：“不会的，无论发生什么，小姨都不会不要你。” 第125章 小熄 林简海开完会, 秘书告诉他柳瑶已经到了。 他在休息区见到了柳瑶和她的雇佣兵男友，林简海目光下移，看见一个紧紧贴着柳瑶的身影。 “小熄, 你来了啊。” 柳月还在的时候, 林简山把林熄看的很紧, 不怎么允许他见林简海, 四岁前林简海见到林熄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只能感觉到小侄子对自己浓浓的排斥。 柳瑶和他约法三章, 还要签一份正式的合同，要求林简海绝对不能虐待林熄，还要他保证如果林熄想要回神女看她，林简海不能限制, 诸如此类, 电子合同写了三大张, 全都是保证林熄能够在林简海身边健健康康长大。 林简海全都答应了，送柳瑶上了悬浮舱, 林简海看看身后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孩子, 朝他笑笑：“小熄，别害怕。” 林熄一声不吭，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林简海问了他几个问题，林熄回答的一板一眼, 林简海发现他的表述能力没有问题, 只是除了回答他的问题以外，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手上抱的是什么？” “是我的老师。”林熄说。 林简海想起来了, 林简山两年前给林熄从奥林匹克买了一款学习机器人，这款机器人使用了当时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完美涵盖了从启蒙到大学以及后续深造的各种知识。 教育程序也是设定好的, 有了这款机器人，林熄能够不用去基地学校而正常接受教育。 不过这导致林熄身边没有同龄人朋友，林简海当天专程找了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司高管的孩子，让他们做小小导游，带领第一次来公司的林熄参观大楼。 “去吧，和你的老师一起去四处看看。” 林简海说，秘书催着他到办公室签字，林简海忙了一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林熄被秘书牵着回来，秘书给林简海说林熄一句话都不跟小朋友们说。 “这个孩子……董事长，我说句有些冒犯的，这个孩子太排斥别人了，我去儿童休息室的时候，其他小朋围在一起玩游戏，他一个人坐在旁边，我问孩子们怎么不带他？孩子们说小熄不愿意跟他们一块玩。” “害怕吗？”林简海把林熄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还是紧张？” “我不想。”林熄说。 这一天下来，林熄异常听话，没有哭闹，没有撒泼打滚，任谁看了都说这孩子真乖。 但这听话又没有讨好的意思，只是林熄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连玩都是一个人对着人工智能玩智力开发游戏。 林简海叹了口气，林熄这时候就已经展现出几分林简山的特质：抗拒接触。 林简海知道林简山不轻易与人接触是因为林简山是个极其自负又固执的人，他不屑与旁人接触，旁人也惧怕他这种偏执的人，林简海很担心林熄以后也会他父亲那样的人。 “同龄的小孩子们都在一起玩，小朋友，你这样不合群可不行呀。”秘书操心道。 林简海摆摆手，示意没事，桌面下方的机械臂递出一只收纳盒，打开来是一盒花花绿绿的硬质水果糖。 “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是不可避免的。”林简海剥了一颗糖，递到林熄嘴边：“不过现在，小熄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你还很小呢。” 林熄把糖嚼的嘎嘣响，点了点头。 因为不愿意和太多人接触，林简海把林熄送回了丹阕城。 林简海的山庄与林熄原来的家规模差不多，只不过一个在丹阕城这头，一个在那头，过了一周，管家给林简海发来通讯，说林熄整晚整晚的不睡觉。 “他在做什么？”林简海问。 “什么都不做。”智能管家用冷冰冰的电子音说。 花园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第二天晚上林熄准备跟着管家上床睡觉时，庄园的大门开了，林简海冒着雪回来，见到穿着小花猫睡衣坐在床上的林熄。 “小熄，这么晚了，不困吗？” 庄园主卧久违地亮起灯光，自从神州发展起来后，林简海就很少回来住，林简海换了身衣服，把林熄抱到自己床上，伸出一条胳膊揽着他： “很晚了，要不要给你讲个故事听？” 林简海从床头拿起一本书，见林熄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绘本，便问：“故事书，看过吗？” 林熄摇摇头，林简山没给他的电子书架里储存这类没必要的书本。全息投影投出栩栩如生的草地与小溪，卧室的灯光暗下来，第一个故事是小蝌蚪找妈妈。 “小蝌蚪和妈妈长得不一样，但是青蛙妈妈还是认出了小蝌蚪。”林简海的声音温温沉沉，在昏暗的光线中听着让人很安心。 “因为小青蛙是变态发育。”林熄揉了揉眼睛，说。 “好聪明的小熄。”林简海夸夸他：“困了吗？” 林熄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脑袋，盯着投影上小青蛙一家看了片刻，侧头问林简海：“为什么小蝌蚪要找妈妈？” “因为——”林简海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林熄，林熄蜷着身体，声音含混，好像在问自己： “为什么青蛙妈妈一开始不要小蝌蚪了？” 林简海说不出话，林熄声音逐渐低下去，带着昏昏沉沉的困倦： “青蛙爸爸去哪里了？” 林简海能回答的上来媒体记者刁难的问题，却对这个四岁孩子的问题无言以对。 林熄知道小青蛙是变态发育，具备了远超这个年龄的孩子的知识储备，但他还是不知道柳月和林简山为什么先后离开他，因为本质上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林简海不知道怎么把复杂的事实简化，犹豫的片刻，林熄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眠记录仪显示林熄昨晚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林简海抽出时间亲自带林熄去了神农医院。 “他处于一个不安与焦虑的环境中，这两种情绪在这个年龄的孩子身上很少见，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的感觉更强烈。但不愿独处的同时，病人对外界又有很强的排斥心理，这很矛盾。” 主治医师给出了建议：“我们认为，可以适当地进行药物干涉。” “可是他太小了。”林简海在林熄脑顶上笔画了一下：“他才四岁。” “所以我们建议及早进行药物干涉。”医生推了推眼镜： “他的焦虑值已经到了警戒线之上，不是你想不想用药的问题，药物干涉是必须，现在这种情况单靠心理疏导已经没办法治疗了，如果不及早干涉，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当天晚上，柳瑶收到林简海的通讯。 “小熄呢？” 林简海看了看旁边吃了安眠药后熟睡的林熄：“睡下了。” “什么事？”林简海很晚找她，柳瑶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简海告诉她林熄的检查结果，而后还附带了另一项检查的结果：“……小熄的先天性细胞衰竭症状已经显现，目前范围集中在眼部。” 细胞衰竭在当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发病之前也没有相关干预手段。林熄出生的时候柳月就发现他带着与自己想通的遗传病，临走之前，托周慕月把神女集团一项未研发完成的实验药物交给林简海。 林简海动用神州的力量继续研发，目前药物还处于初级阶段，没有任何临床试验记录，但如果不尽早使用药物抑制，林熄的细胞衰竭很可能会飞速扩散。 林简海让数据体九尾模拟了数亿次结果，确认无其他强烈副作用后，让林熄成为了K8-776型视细胞抗衰剂的第一个临床试验对象。 好在药物发挥了预想的作用，林熄的细胞衰竭被抑制在眼球周围。 林熄检查出严重的焦虑症状后，林简海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除了上课，林熄都在林简海身边，连开会林简海都会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晚上他们回庄园，林简海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林熄也会在他办公室里的休息舱睡一晚上。 林熄寸步不离地跟着林简海。 过了大半年，林简海感到林熄开始逐渐接纳自己，会跟他分享今天学到了什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林简海尝试让他对公司中出现的小问题做决策，林熄都做的很好。 神女与神州的合作项目有很多，柳瑶也时常来看林熄。 下半年的体检中，林简海收到了一个令他欣慰的好消息：林熄的焦虑症状有所减轻，可以适当减少药物用量。 一切似乎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时间一长，林简海没带过孩子的弊端就显现出来，就算熬夜研究神州论坛上的育儿经，这些普通小孩的理论应用到林熄身上也难免有不合。 林熄唯一一次跟他闹别扭是想要回丹阕城看林简山。 林简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行。” 林简海关掉面前的面板，办公桌前的小孩子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盯着他，听到他的答复，那目光微微闪了闪，紧接着，林熄转过身，一句话不说，噔噔噔走掉了。 没过多久，庄园发来消息，说林熄自个儿回去了，林简海叹了口气，感觉到林熄可能生自己的气了。 但林简山现在就像个疯子一样，根本没有见他的必要，况且林熄是柳月的孩子，一想到柳月，林简海就没法不厌恶林简山。 果不其然，晚上林简海加班处理了当天的事务，披星戴月回到丹阕城的庄园时，林熄还在家里，智能管家记录了他的行为，吃饭、学习、休息，没有任何异常，但见到林简海的时候，林熄不理他。 “小机器人。”林简海这样叫他：“笑一笑。” 林熄转过头，看他一眼，又冷冷地收回目光。 林简海和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答话了，把林简海撇在一边，只有当林简海说起去看林简山的时候，林熄才有点反应。 林简海找了各种理由，诸如林简山很忙、林简山需要休息等等，想要改变林熄的想法，但平时听话的林熄这次异常抗拒，一定要回去。 林简海又提出各种补偿办法，带林熄出去玩，给他买喜欢的玩偶，但对林熄都没有用。 “你这个小孩，为什么这么别扭？” 最后一向温和的林简海也有些发怒了，既然林熄已经在他身边，就没必要再想着那个不称职的父亲，林熄的母亲是柳月，他要让林熄从此以后对于“父亲”类似的认知里只有他。 “我说了不准去就不准去。”林简海最终下了死命令。 第126章 初雪 第二天一早, 他又赶回公司，柳瑶发来视频通话，和他商谈最新的合作项目, 谈完公务以后柳瑶问起林熄的情况。 “闹别扭了？”柳瑶有点意外：“我还打算今天去庄园看看他呢, 你呢, 你今晚回去吗？” “晚上要开会, 太晚了赶不回去。”林简海说, 这时他是神州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神州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期，一刻也不能松懈。 “今天是小熄的生日，你不回去给他过生日？”柳瑶问。 “生日？”林简海一顿，见柳瑶盯着自己, 有些局促道：“我记得你告诉过我, 但是太忙……” “我不管你, 反正我要去，小熄想我了。”柳瑶说：“你自己看着办。” 第二天早晨, 林简海给林熄发去通讯。 通讯接通, 面板上出现林熄幽幽的眼神，林简海尽量装作无事发生：“小熄，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 林熄不说话，直勾勾看着他, 林简海喉头滚动一下, 摸了摸头发： “小熄，叔叔昨晚好好想了一下, 是叔叔做的不对，如果你想回去看看爸爸，就让管家带你去吧, 好不好？” 林熄还是没说话，眨巴眨巴眼睛，挂掉通讯。 ……这算是和好了吧？ 林简海不知道，他还有工作要处理，晚些管家给他发来消息，林熄已经朝林简山的庄园出发了。 林简山没见林熄。 他完全将自己封闭在庄园里，面对唯一的儿子的思念也视而不见，来自小孩子幼小的牵挂微不足道。 他只想着柳月，觉得柳月有朝一日还会回到他身边，他升起屏障，驱赶悬浮舱，将林熄拒之门外。 林熄回去林简海身边，刚开始还极力装作没什么事，后来林简海一问，林熄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就落下来。 林简海从没见他哭的那么难过，好像所有的委屈与不安都积攒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林熄找不到柳月，以为林简山只是有点生病了，抱着一丝希望林简山还愿意要他，哪怕只是陪他过个生日。 林简山亲手掐灭了林熄最后的骐骥，通讯里林熄的哭声把柳瑶吓了一跳。 她把方震从被子里摇起来，两个人半夜坐着悬浮舱回到丹阕城，大门一开，柳瑶就冲进屋子里，扑上前把林熄抱住。 “好小熄，不哭了，小姨来了。” 林简海尝试联系柳月，但没有任何应答，林简海咬咬牙，给林简山发去通讯，林简山没接，气的温文尔雅的林简海头一次想摔腕带。 林熄哭的止不住，血压与心跳都在直线上升，几乎要窒息了，他们没有办法，管家建议使用药物治疗。 林熄在5岁生日时没有得到来自父母的关爱，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支镇定剂。 在镇定剂与安眠药的双重作用下，林熄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屋内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外面在下雪，又是一个深冬。 “小熄睡醒了？” 温和的男声传来，林熄迟滞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林简海坐在他身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愧疚，眼睛周围一片青黑，昨天晚上没有睡觉。 林熄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林简海牵住他的手：“饿了吗？” 林熄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从被窝里爬出来，慢吞吞地挪到林简海身边，抱住他。 林简海一愣，旋即伸出手臂把林熄托住，另一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林熄窝在林简海怀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林简海今天请了假，推掉了所有公司事务：“我让管家订购了食材，今天我在家陪你，我们一起做个蛋糕，然后请小姨来做客，好不好？” 林熄点了点头，乱糟糟的头发蹭着林简海下颔。 晚些时候柳瑶和方震过来，柳瑶给他在九连环玩具公司定制了一只仿猫毛玩偶大白猫，比林熄还高，晚餐端上桌的时候，一个古板的青年出现在林简海家中。 他不苟言笑，年纪没有林简海大，但双鬓已经花白，林熄警惕地看着他，拉住了林简海的手。 “你别吓着他。”林简海对那人说，又轻轻拍了拍林熄的后背：“别紧张，这是你三叔。” 林简云向来深居简出，这是林熄第一次见他，林简云睨了自己的二哥一眼：“我带孩子比你有经验。” “……行吧。” 林简云蹲下来，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架飞机模型，这是林氏山庄推出的最新款战斗机，模型机可以进行全息操作体验，还能组装成林氏山庄其他机型。 林熄接过去，迟疑片刻：“谢谢三叔。” 林简云朝他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微笑，林熄把头扭过去，抱住林简海，林简海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会带孩子？你怎么把儿子养大的。” 林简云哼了一声：“我儿子没他这么内向。” “别说他。”林简海把林熄抱起来：“我们去吃蛋糕吧？” 林熄攥着模型机，点点头。虽然林简云的到来让林熄一直很戒备，但也算过了一个最热闹的生日。 吃过晚饭，林熄抱着大白猫开战斗机，雪停的时候，庄园上方的夜空放起烟花。 林简海抱着他出去看烟花，各色光芒在林熄眼中绽放再消散，空气中留下白色的烟雾，林熄的小脸被映的五颜六色，抱着林简海的脖子，打了个哈欠。 那晚林熄没吃安眠药，柳瑶在林熄睡着之后才离开，林简云也走的悄无声息，山庄里只剩下林简海和林熄，林熄左边放着模型机，右边抱着大白猫，睡眠记录仪显示他睡了个好觉。 ***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贺硝从背后抱住林熄。 “……放手。” “不要。”贺硝把脑袋埋在他肩窝，收紧了手，整个人都盖在他身上，林熄道：“你又发什么疯？” 贺硝哼哼两声，林熄没听清：“什么？” “我陪着你。” 贺硝稍稍抬高了声音，说完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了，浑话说多了，偶尔说两句清澈敞亮的，感觉还有点奇怪。 “你？”林熄嗤笑：“你能创造多大的价值？” “别担心。”贺硝没回答他的话，闭着眼睛，自顾自地拍孩子似的轻轻拍着林熄：“以后有我陪着你。” “你陪着……” 林熄话至一半，戛然而止，夜色朦朦胧胧，远处栉节鳞比的高楼大厦在薄雾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霓虹灯的颜色被揉散了铺在暗橙色的天空下。 几片雪花落下来，紧接着，纷纷扬扬。 居民楼里的灯光亮起来，人们纷纷打开窗户，屋子里的暖气变成白烟，飘到神州上空，神州人类基地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 贺硝握住林熄的手，拢在手心里，林熄的手冰冰凉凉，雪落下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又渺茫，道路变得湿濡，贺硝呼出的白气飘散在林熄耳边。 手背传来炙热的温度，林熄抿了抿唇，轻声说： “骗子。” 一枚小小的雪花落在林熄鼻尖上，融化在贺硝的吻里。 “我从没骗过你。”贺硝说：“真的。” 林熄不以为然，贺硝低声道：“你都没有相信过我，怎么知道我骗你？” 林熄垂下眼睫。 “林熄。”贺硝说：“我们……” “林首席？” 女声惊扰了模糊的温存，九尾从悬浮舱中走出来，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林熄条件反射想要挣脱，被贺硝死死抱住，挣扎无果后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来者：“……怎么了？” “没什么，我来提醒您下雪了，小心受寒生病。” 九尾说，顿了顿，她笑道：“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贺硝抱着林熄的腰，林熄整个后背都贴在贺硝怀里，闻言一哂：“并没有。” “我不打扰你们了，早点休息。” 贺硝朝九尾笑了笑，九尾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天台又恢复了寂静，翻涌的情愫被打断后有些尴尬，林熄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贺硝先开了口： “你刚才算不算承认了？” “承认什么？”林熄问。 “我。”贺硝厚脸皮地粘着他，不要脸地说：“九尾都看见了，我见了董事长，见了她，也算见家长了，给我个名分吧老公。” “当时我们的协议里不包含这一项。”林熄道：“你不是说只做地下情人么？” “那你就承认我是你情人了。”贺硝说。 “没有。”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林首席对自己的话要反悔吗？”贺硝挠挠他的下颔，像在逗猫。 “强词夺理。”林熄压下他的手：“是我像狗一样咬着人不放么？” “嗯。”贺硝反握住他，理所当然：“我强词夺理，怎么了呢。”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无赖，林熄拿不出反驳的话，骂他都是在奖励他，贺硝抱着林熄，颇为感慨地说： “哎，情人就情人吧，我为爱牺牲一些，是应该的。” “去找王承麟拿个预约号。”林熄推开他的脑袋：“到后面排队去。” “我要插队。”贺硝哼哼唧唧地说。 “你没这个权限。”林熄顿了顿：“……不要摸我。” 贺硝低低地笑了笑：“那我要怎么获得权限，小首席？” 林熄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薄衬衫在模糊的光线下隐约透露出内里的轮廓，他盯着贺硝，贺硝指尖玩弄着他的发梢。 对视片刻，林熄问：“知道了相柳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办？” “杀了他。” 他回答的干脆利落，许久没听见林熄回答，一抬头，林熄正垂眸看他，两颗红痣在昏暗的雪夜里划出一抹灼热的血色。 半晌，林熄嗤笑一声，眼神逐渐变得有侵略性，盯着贺硝，仿佛注视着猎物：“你轻易杀不了他，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我当然有准备。”贺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发现林熄的目光咬着自己，冲他笑了笑：“放心，我尽量不让你做寡夫。” 他指尖滑上林熄的背脊，林熄像只猫，弓起了身体，盘上他的腰。 贺硝抱起他，隔绝了风声与白雪，温暖的休息舱里只有黑暗，雪夜好像永无止境，远没到尽头，那些模糊的、见不得光的，纠缠的无法理清的思绪与情感全部隐匿在温吞的黑夜中。 林熄将贺硝扑压在床上，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腕。 “值得吗。”林熄好像要把他拆吞入腹，在贺硝身上留下杂乱的指痕：“为了相柳活，为了相柳死。” 长夜勾出暧昧的温度，贺硝任他索取，握着他的腰反问他：“为了董事长以身犯险，你值得吗？” “我们是一样的人。” 林熄说，他微微眯起眼，俯视贺硝，像一条大蛇在暗中缠绕住猎物，亮起暗红色的竖瞳，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还没满足。 贺硝猛然将他拉下来，他们撞在一起，林熄的声音低而含混，咬在贺硝肩头，渗出血： “……我们同归于尽。” 第127章 丹阙城 林熄的头发散落下来。 贺硝肩背磕在床边, 上半身倾出床外，支起身，又被林熄按下去, 脑袋悬空, 好像断头台上准备行刑的犯人, 血液直往大脑涌。 恍然间, 他看见美丽又残忍的行刑人口中含着一根银白色的尖头细金属棒。 “你知道这次峰会我为了你赔偿了董事会多少钱吗？” “要我还？”贺硝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怎么还？” “我不在乎那些钱。”林熄把衬衫扔到他脸上, 贺硝感到身子一沉, 林熄肩背一颤，酥麻的触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下俯身，贺硝隔着衬衫吻他, 林熄眼神发狠： “但不听话的狗会受到惩罚。” “是什么？” 贺硝闷声问, 隐约记得林熄用这东西挽过头发, 林熄没说话，像隐匿夜色中的鬼魅, 留下一抹鲜红色的诱饵。 贺硝想吻他, 这时，痛感自下而上传来，贺硝大脑空白一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触电一般的痛感让他周身一震, 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熄已经坐了上来。 贺硝的汗水从额角滑落, 精悍的身体紧绷着，咬着牙一字一句：“林、熄！” 林熄勾住他的项圈，居高临下, 望着他，淡然道：“林熄不在。” “拿出来。” 贺硝喊的断续，耳中轰隆隆地响，只听得见林熄轻轻的一声哼笑，他几乎被林熄逼出眼泪，最终失声喊出：“主/人！” 林熄用手指搅弄他的唇舌，贺硝憋的涨红发紫，感觉自己真的要在林熄的包裹之中死掉了，像头发疯的野兽却无法挣脱镣铐束缚。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仰起头大口呼吸，在黑暗中索取林熄的味道。 布料撕裂发出惊响，贺硝手臂青筋暴起，撕碎了林熄的领带，倏然伸手攥住林熄的手腕。 林熄神色变了变，想要挣脱却为时已晚，黑暗中贺硝紧紧盯着林熄，饿狼似的，猛然坐起身，林熄没防备，向后仰倒，被贺硝一把拉回来。 “你疯了！”林熄怒道，猝不及防的痛感让他蹙眉。 贺硝含混地笑了一声，神志不清，五指嵌入林熄的指缝，在林熄耳边低声说：“摸摸看。” 林熄的眼睛在暗中倏然睁大，掌心仿佛被滚水烫了，贺硝没有停手，在慰藉的快感中低吼出声。 林熄受到了某种惊吓，像只炸毛的猫，挣扎着要跳开，他们在床上打了一架，谁也没有让着谁。 林熄的耳光和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贺硝身上，踢蹬踹打，但无论怎样贺硝都不生气，按住他，握住他的脚腕一次次撞向自己，将林熄后背的皮肤都磨的发红。 休息舱里还氤氲着湿濡暧昧的暖气，他们在清洁舱里洗干净，林熄生气了，蜷着身子躺在枕头堆里，不让贺硝上来。 “小首席？”贺硝蹲在床边，露出半张脸，伸出手指摸摸林熄的鼻尖：“别生气了。” 林熄翻了两圈，翻到大床另一边。 “要不我也帮你一次。”贺硝追过来，蹲在林熄床头，不要脸地说。 林熄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贺硝殷勤地拿来药膏，给林熄抹在破皮的掌心，却感觉林熄皮肤滚烫，再摸一摸林熄的额头，发现林熄在发热。 “林小猫，你发烧了。” 贺硝动动他，林熄像一团黏糊糊的果冻，听不清贺硝在说什么，掩住眼睛挡光，贺硝从医药箱里找出退烧药：“吃药了。” 他把林熄的手拉下来，发现林熄紧闭着眼，蹙着眉，双颊浮红，唇瓣干涸，看起来难受的厉害。贺硝给他喂药，林熄偏过头，贺硝轻轻把他的脸扳过来：“听话。” 林熄半睁开眼，目光朦胧，还带着一层水雾，贺硝把药送进他嘴中，林熄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原模原样地吐出来。 “你真是小猫啊。”贺硝忍不住笑起来：“小咪才这样吃药。” “嗯。”林熄含混地发出一点声响。 贺硝“哎呦”一声，把林熄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捏捏他的脸：“不吃药，就只能打针——你这儿有注射剂吗？” 林熄歪歪斜斜，直往下滑，根本没在听他讲话，贺硝再喂药，林熄舌头抵着牙关，不愿意吃。 贺硝心里一狠，手上加了点力，捏开林熄的嘴巴，精准地把特效药投送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捂住林熄的嘴巴：“不许吐！” 林熄“唔唔”两声，说不出话，无水吞咽式胶囊在舌根滚了两圈，终于被林熄咕咚咽下去，贺硝松了口气：“张嘴，让我看看。啊——” “啊。” 林熄闭着眼，迷迷糊糊跟着他说的做，小猫的牙齿干净整洁，舌头嫩红，贺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检查了一圈，没发现林熄把药藏在舌头底下或者哪里，摸摸林熄发顶： “好了，睡吧。” “冷。”林熄吐出一个字。 “来了。”贺硝躺下来，伸手把林熄捞到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然后用被子把林熄包裹的严严实实，做完这一切，发现林熄已经睡着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神州气象局播报了未来几天的天气，降雪将会持续2-3天，提醒居民出行注意安全。 道路两旁的全息投影仪覆盖着白雪，红绿灯柱在雾气中闪烁，悬浮舱驱动器产生的热浪融化建筑顶端的积雪，雪水滴落形成冰棱，整个神州成为了冰雪世界。 远处还是嘈杂，休息舱里却已经静谧，他们在冬夜里相互依偎，像围在壁炉边的猫和狗，贺硝吻了吻林熄的额头，闭上眼。 *** 林熄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林简海的庄园，雪夜里灯火通明，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他抱着大白猫坐在地上摆弄飞机模型。 耳边传来“汪汪”的狗叫声，他不知道林简海什么时候养了狗，转过头，一条黑皮毛的大狗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朝他冲过来。 林熄猛然睁开眼，热气环绕在他周围，上方传来贺硝的声音：“林小猫，你醒了？” 林熄微微一愣，从梦中回神，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贺硝见他发呆，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熄迟缓地摇摇头，熟睡过后有些懒怠，翻了个身，想起什么：“谁让你上来的？” “秋后算账？”贺硝赤着上半身，身上遍布林熄抓挠过后的痕迹：“我都成猫抓板了。” “你活该。”林熄支起上半身，接过贺硝递来的水合剂，即使是他，也没有奢侈到天天喝水的地步，一支优质水合剂可以维持人体5-6天需水量。 “嗯，我愿意。”贺硝说，颇为自得的给林熄展示身上的战果：“小猫的抓痕，男人的荣耀。” “不许叫我小猫。”林熄说。 “嗯嗯，我听见了，叫你林小猫。”贺硝说。 贺硝只长了半只耳朵，选择性失聪，脸皮比琼楼玉宇环线还要厚，见林熄不理自己，正要再逗逗他，林熄的腕带上弹出一条九尾的消息。 点开消息，林熄的神色不大好。 “怎么了？”贺硝凑过来。 林熄沉默片刻：“昨夜三叔突发心脏病，今早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山庄那边想让我回去一趟，三叔有事情要交代我。” “我陪你。”贺硝立即说。 董事长的情况不稳定，林熄不想再抽调TP随行，同意了。 准备完毕，贺硝跟着林熄前往出发层，九尾已经准备了悬浮舱，外边还下着雪，悬浮舱打开照明灯，一片白茫中驱动器喷出两道蓝色光柱，白色悬浮舱驶向丹阙城基地。 *** 贺硝从没去来过丹阙城，只知道丹阙城是神州基地里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基地，属于神州，但有一套自己的运行体系，许多大公司在这里设有子公司，其活动范围只围绕丹阙城，与外面联系不多。 地位类似于奥林匹克的奥林匹斯山，是个富人圈，只有资产过百亿的神州居民才有资格移居丹阙城，丹阙城的人口只占神州1/500，面积却占了近1/10。 悬浮舱提示还有五分钟到达目的地，神州科技大厦以东，他们逐渐接近神州边境，高楼大厦止步于神龙脚下。 远远地，贺硝见到了环神州保护工程一期“神龙琼楼”，白色巨龙昂首挺胸，龙首高昂，龙须挂了雪，却丝毫不失威严，另一侧，漆黑的玉宇神龙盘绕在琼楼之外，两颗龙头齐齐朝内，拱卫丹阙城独立计算中心“璇玑”。 双龙戏珠，两条巨龙本是环绕神州，却在这里单独绕出两层相互嵌套的圈，这里是琼楼玉宇工程的起始点，整个工程最坚固的地方。 璇玑是九尾的分身，在丹阙城拥有自己的主机，这里的数据世界不是九尾的直属辖区，独立于神州，富人们不屑将自己的数据信息与平民们混为一谈，高空巨大的眼球缓慢地眨眼。 下方的地貌本来是一处陨石砸落形成的深坑，高处的阴影投落在低谷，深坑中是神州东部贫民区，终年不见光亮，而上空，一座宏伟的半空浮岛逐渐从飞雪中显现出轮廓。 阴影倾轧了贫民窟，丹阙城的第一场降雪已经达到预计降雪量，神州气象局丹阙城分局停止了人造雪。 雪后初霁，低空太阳的光芒照耀着鳞萃比栉的高楼，折射出耀眼的光，整座浮岛影影绰绰，在皑皑白雪中仿佛九霄之上的仙境，璇霄丹阙，似真似幻，基因和财富是这里的入场券，在这里集中着整个神州的利益与特权，是金字塔的顶端。 悬浮舱减慢了速度，贺硝眼线矗立着一栋高耸的菱形建筑物，中间的蓝色屏障是丹阙城的西侧出入口，仿古的金属柱上雕刻着腾龙与祥云，如同神话中天宫的南天门般宏伟威严。 生物识别网从悬浮舱上扫过，检测到林熄的生物信息，红色扫描网变为绿色，允许通行，他们靠近了出入口，前方一列悬浮舱排队等候基因识别再次确认身份，依次入内。 而林熄的悬浮舱则前往更高一层的便捷通道，两边执枪的雇佣兵背后有“丹阙城秩序组”字样，见到林熄的悬浮舱，收枪列队以示欢迎。 穿过流动的屏障，贺硝眼前豁然开朗，终于得以窥见丹阙城的真容，如果说贫民窟的襄王殿是垃圾堆造出的祭祀台，那么丹阙城就是金钱堆积出的极乐之地。 目之所及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在空中飘荡，护城河将丹阕城分为数个区域，层层高楼拔地而起，宫殿式建筑群与私人园林星罗棋布，凤凰楼船在天空中缓缓行驶，驱动器留下火一般夺目的尾羽，机械巨物发出沉重的轰鸣。 祝余实验园地里人工培育的腊梅嫁接在金属枝干上，在雪中抖出几分热烈的生机。花香夹杂着醇厚的酒香，全息影像投映出古代文豪凭栏高歌，挥毫洒下的墨水滴入下方池塘，溅起几朵墨花，惊动了呆立的电子锦鲤，火红的尾巴一扫，灵动地游到悬浮拱桥下，不见了。 桥面上人群流淌，主河道上的画舫中传来欢笑与丝竹乐声，电子灯笼与仿木屋檐挂了雪，机械镇门兽在门前相互追逐嬉戏。远处连绵的人造山峦落了雪，其上雾气缥缈仿若仙门。 每一个划过的悬浮舱都映出笑脸，在这里出生的孩子连哭都是用黄金擦脸，悲伤是穷人与劣等基因才有的特质。 在这里没有痛苦也没有忧愁，仿佛是从未经历过灾难的人间天堂。神州所有的资源与财富都集中在这里，最是人间上上乘，丹阙何需上九霄。 悬浮舱接通丹阙城通讯线路，璇玑悦耳的提示音从林熄腕带中响起： “首席执行官林熄，欢迎您回到丹阙城。” 第128章 小晗 丹阙城基地一共分为六个资本聚集区, 分别是神州背后的六大利益集团，地图上以六种不同的颜色标注对应区域。 神女集团、大洋集团、神农氏集团与发财集团的资本聚集区域都相互交叉或者嵌套，丹阙城里的居民们也分布在这些利益区域, 这五大集团在丹阙城里资本占比总和达到60％, 另外40％则全部聚集在丹阙城基地北部。 地图上, 基地北部有很大一块面积被淡绿色覆盖, 这一资本聚集区不与其他任何区域有交集, 其中也没有其他居民定居, 看起来独立于丹阙城之外。 红点标注悬浮舱的目的地，就在这一区域中间的一处工业园区。 繁华的景象渐渐抛至身后，古典的建筑群变得零星，悬浮舱已经靠近了丹阙城北端人造山脉, 贺硝看向窗外, 被山间白雪晃了眼。 悬浮舱提示还有30秒到达目的地, 悬浮舱下行，玻璃窗外出现了两扇平平无奇的铁艺双开栅栏门, 铁门旁挂着一个小黑牌, 上面写着“林氏山庄军备技术与制造公司”。 大名鼎鼎的林氏山庄竟然如此低调，贺硝正想着，悬浮舱落了地，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大门瞬间被红色激光网覆盖, 悬浮舱被数个红点瞄准。 两侧升起检测通道, 悬浮舱底部被托起，整个检测区呈封闭状态, 上方的摄像头将受检测者的一举一动都传到林简云的办公室中。 扫描网检测到林熄的身份，允许通行。贺硝跟着林熄走出了悬浮舱，身后台面下沉, 悬浮舱被运往停靠台。 检测区收回，贺硝发现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简约低调的庄园大门，取而代之的是两扇沉重的合金大门。 黑漆漆的金属在阳光下展现出冷冰冰的颜色，两旁矗立着近8米高的高压网与激光网。贺硝抬头，发现第二层屏障，看来林氏山庄就是用它对外施展了障眼法。 大门缓缓打开，巨型器械运转的轰鸣声传出。 作业机器人在厂房之间忙碌，他们的设定中除了工作没有其他，运输舱装载着各式大型军火武器，低空飞行，各厂房周围布设了重机枪。 除此之外，身着墨绿色防护服的雇佣兵也持枪而立，空地一角堆放着待集中处理的废弃样品，整个军火产业园透露出一股森然的有序。 不远处全息投影出的管家正等候着他们，他的身旁有一辆小巧的交通舱，所有进入林氏山庄的访客在园区内只能乘坐山庄的悬浮舱，就在他们将要进入悬浮舱时，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 “哥！” 林熄闻声回头，一团白影冲过来，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袍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迹，黑发少年赤脚踏在雪地上，鼻尖冻的通红，脸上却满是喜悦之色，纵身一跃，扑进林熄怀里。 少年看起来与叶彰差不多大，手脚纤长白净，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活泼的性子与周围压抑的流水线格格不入，林熄晃了一下稳住身形： “小晗，为什么不穿厚衣服？” 林晗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衫，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不合身的薄绒外套，看起来是睡衣，被林熄托着，两条长腿挂在林熄身上，冲林熄露齿一笑：“哥，我想你了呀。” “在房间里等着，又不需要很久，这样出来生病了怎么办？” 林熄说着责备的话，但声音是贺硝从没听过的温和，林晗环着林熄的脖子，用脑袋蹭了蹭他：“哥肯定要先去看父亲，我等不及。” “答应过这次去看你，就一定会去的。”林熄抱着他进了悬浮舱，贺硝却被电子管家拦住了，林熄坐下了，才想起来贺硝还在外面：“让他进来吧。” 贺硝抱着枪走进来，怀里的林晗探出头，大眼睛上下打量贺硝：“他是谁呀？” “是……”林熄顿了顿，忽略了目镜下贺硝幽怨的眼神：“神州的雇佣兵。” 悬浮舱升空，前往林简云的住处，贺硝抱着手靠在悬浮舱门前，林晗从林熄怀里跳下来，绒外套垂在地上，赤脚走到了贺硝面前，抬起眼打量他。 贺硝正处于一个被林熄忽略而愤懑的状态，竖起眉毛横了林晗一眼，林晗非但不怕，还朝他甜甜地笑了笑。 “哥。”他敲了敲贺硝的头盔，头也不回地对林熄说： “给我玩玩。” 贺硝：“？” “小晗，回来。”林熄说：“不要招惹他。” “为什么呀。” 林晗恋恋不舍地回到林熄身边，林熄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在贺硝期待的目光中用温和的语气说： “怕你被伤到。” 林熄竟然没说自己是他的狗！ 贺硝的眼睛都快瞪烂了，可林熄丝毫没有宣示类似于“这是我的狗”的意思，甚至看都没看他，注意力全集中在少年身上。 林晗把手贴在林熄身上取暖，林熄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供暖。 贺硝从来没见过林熄会纵容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心里名为嫉妒的火堆熊熊燃烧，死死盯着林晗，却被林熄发现，眼底的罕见的温柔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看向贺硝时带着警告的意味。 身着防护服的雇佣兵愤愤不平，却不能在此时表现，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悬浮舱，却触发了警报，悬浮舱险些被底下的雇佣兵当空射下。 被林熄冷声呵斥“你又发什么疯”后，在林晗一出场就备受冷落的大狗一颗心彻底冰冰凉，万念俱灰地安静下来。 半分钟后林熄的腕带上跳出一条“薄情寡义”，被林熄随手关掉，温声问怀里的林晗：“你父亲现在怎么样？” “好多啦。” 林晗说：“只是突发性心脏病，神农氏的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治疗起来也很快，只是后面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还要随时监测情况。” 他们到达了山庄医院，神农氏的专家们在隔壁会议室联合会诊，确定最优治疗方式，林晗上前打开走廊尽头的舱门：“爸，小熄哥哥来啦。” 洁白的病房里摆放着各类仪器，林简云躺在病床上，气色没有贺硝想象的那么差，只是看着有些虚弱。 贺硝听说林氏山庄是林简云带领手下的一批研究员独自运作的。这个老头刻板又小气，没有让其他集团分走林氏山庄一杯羹，参股的只有母公司神州和林简山的个人资产，是真正意义上的家族产业，贺硝想林简云应该是积劳成疾。 林简云与林熄的谈话，贺硝不能听，他被林熄留在门外。 医院里机器人来来往往，偶见的活体人脸上也没什么丰富的表情，军事化管理蔓延在林氏山庄的每一处，贺硝等的有些无聊，正要四处走走看看，舱门打开一条缝。 林晗挤出来，捞了下掉到臂弯的外套，跑过来，贺硝警惕地后退，手里不自觉握紧了枪，林晗非但没怕，还步步紧逼。 换做其他陌生人，贺硝要就要鸣枪示威了，但鉴于如果自己再对林晗表现出任何一丝敌意，林熄很可能直接把他打晕了塞进悬浮舱运回神州，他没有断然举枪。 “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晗好奇地凑上来，踩住了贺硝的作战靴，踮起脚尖从目镜里看他，贺硝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林晗拉住他的手：“别怕，我很喜欢你。” 贺硝一阵恶寒，刷地抽回手，狠声道：“别碰我。” 呲牙的大狗没有让林晗退缩，他双脚都踩在贺硝脚背上，伸出手，摇摇晃晃地扶住贺硝的头盔，想要把他的防护服打开，贺硝曲肘抵开他：“说了别碰！” “咔哒”一声，贺硝的头盔被摘下来，林氏山庄的小少爷对于防护服一类的军用品异常熟悉，拎着贺硝的头盔，看见贺硝的脸，喜出望外。 “我去跟哥说，今天你留下，哥肯定会答应的。” 贺硝抢夺头盔，即将到手时林晗倏地蹿远了，抱着头盔在不远处狡黠地看着他。 “想要头盔吗？” 他像狐狸一样狡猾，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芒，毫无疑问，他喜欢这种追逃的游戏，冲贺硝晃晃手中的头盔。 贺硝瞳孔收缩一瞬，扑上前，绝对的爆发力下狐狸无处可去，就在贺硝将他控制住的瞬间，少年向后倾倒，二人几乎同时落地，贺硝猛然撑住手臂，林晗仰面看着他，眼睛笑眯眯的：“真好玩。” “你！” 贺硝有种被戏耍的愤怒，抢夺林晗怀里的头盔，但林晗丝毫不怕，本就松垮的睡衣一扯就垂落，雪白的光景把贺硝吓了一跳，闭紧眼睛倏然起身，却被林晗拉住。 贺硝抽手，但林晗拉的死紧，贺硝又怕弄伤了林晗，林熄不高兴，不敢大力挣脱，反被林晗借力站起来： “别跑，你是新来的吗？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我父亲会给哥钱的，我要把你买下来，哥很喜欢我，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狗链？我有很多。不用担心，在你之前，我还有很多狗狗，你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 贺硝忍无可忍，转过头：“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紧接着枪声响起，凄厉的尖叫打断了病房内的谈话，林熄推门而出，看见林晗滚在地上，贺硝手中离子枪在林晗身边的地板上穿出一个洞。 “你疯了？！” 林熄厉声问，贺硝抬眼，神色狠戾，林熄冲上前把林晗抱起来，贺硝说：“小首席……” “闭嘴。”林熄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出去。” 贺硝嘴唇动了动，气焰霎时间回落，林熄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带着大哭的林晗去检查了，贺硝跟了两步，想起林熄的命令，最终回转身子，离开了医院。 第129章 贪婪 天色渐晚, 又下起了雪，贺硝倚在悬浮舱外，想要抽烟却被告知园区内不能有明火, 他扔开烟, 百无聊赖地蹲下身。 日光暗淡, 山庄的黑夜很安静, 红外监控静静监视着庄园里每一个角落, 有人站在贺硝面前, 见到来者，贺硝站起身，尽量装作无事发生：“……怎么了？”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 林熄头顶撑着一把自动跟随悬浮伞，微微仰头看着他。 “……”贺硝沉默片刻：“解释了也没用, 反正你最喜欢他了。” 这话说的有些负气的意思, 林熄一哂：“你觉得你很委屈？” “我哪敢。”贺硝话说的酸溜溜, 林熄道：“你都敢打林晗了，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到底是谁？你这么护着他。”贺硝问：“你的私生子？” 林熄手掌抽了一下, 极力抑制住想抽他的冲动： “……他是我叔叔唯一的儿子, 三叔早年爱上一个病弱的女人，没结婚那女人就怀孕了，生林晗的时候难产死了，那个女人至死都没得到名分, 我三叔一直很愧疚, 所以一直很宠爱他，想要在他身上补偿。” “噢, 还是私生子。” 林熄踹了贺硝一脚，面无表情：“他只是被宠坏了，看到新玩具很好奇, 没有什么坏心思。” “一个林晗一个甄有钱，丹阕城真是你们富家子弟的摇篮。”贺硝吃痛：“所以我就是你的玩具？” 林熄挑眉，贺硝问：“他说他想要我，你就没有一点……那种感觉？” 林熄奇怪地问：“什么感觉？” 贺硝不高兴地看着他。 “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要亲我。” 贺硝抱起手：“嘴对嘴那种。” “……”林熄总算知道贺硝为什么暴起，沉默片刻：“他才18岁，还小。” “反正我18岁的时候可没有跟人随便亲嘴儿。”贺硝说，眼睛瞟着他：“——现在也没有。” “我也没有。”林熄平静道。 对话突然陷入无声，这时，身后传来林晗的声音：“哥？” 贺硝如临大敌，电子管家跟在林熄身后，机器人拉着外套追着林晗，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足印，林晗扑过来，贴着林熄，声音像是刚睡醒：“哥，你要走？” “嗯。”林熄应声：“总部还有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 林晗用脑袋蹭蹭他，看到他身后的贺硝，冲贺硝一笑，贺硝不领情：“别跟我嬉皮笑脸。” 林晗委屈地缩回林熄怀里，林熄瞪了贺硝一眼，贺硝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好了，我要走了。”林熄摸摸林晗的脸，林晗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 “我想你呀。”林晗甜甜地说。 “想我可以到公司找我，我平时很忙……” “没有那么多时间回来陪我，山庄里有很多叔叔阿姨，他们都可以陪我玩。”林晗倒背如流，林熄摸摸他的头发，接过机器人手中的衣服给他穿上： “回去吧，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我想要他。” 林晗手指向贺硝。 贺硝指了指自己：“我？你别做梦了！” 他亮出自己的项圈：“你哥是不会同意的！绝对！” 却见林熄没有立即拒绝：“林熄，这你不管管？你不会当着我的面把我送人吧？！” 林熄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行。” “不是，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贺硝急了，近前一步：“你们家怎么教育小孩的，拉着我又亲又摸的，这是正经游戏吗这？” 林熄说：“他已经18岁了，是个成年人，这种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意思他早就干过这事儿？”贺硝鼻孔出气。 “我有十七个男朋友。”林晗水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贺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多少个？” 林晗认真地看着他，数了数：“就是十七个。” “不是。”贺硝叉起腰：“你怎么没给你哥分一个？还是你哥人满为患，有二十七个男朋友？” “哥哥他不要呀。”林晗有点委屈地说。 “那你哥还真是……守身如玉。” 贺硝挤出来一句话，一个小孩，有17个男朋友，还姓林，信息量太大，贺硝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 “总而言之。”贺硝咳嗽一声，手心拍手背，煞有介事地给林熄下了定论：“你这是溺爱！溺爱懂吗？” “你没有养过小孩，你怎么知道什么叫溺爱？”林熄问他。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贺硝话一出口，林晗看起来要哭了，林熄立时厉声道：“注意言辞！” “好好好。”贺硝败下阵，看林熄这个架势，他再说就准备电他了，贺硝没讨到好，吃了一肚子气，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林熄温言几句，终于把林晗劝了回去，再三答应一定很快回来看他后，一转头，看见贺硝的苦瓜脸。 “把头盔戴上。”林熄说。 “砰”一声，贺硝把头盔掷在地上，林熄绕过他要进悬浮舱，贺硝死死挡在门口，林熄让他让开，贺硝伸出双手扒住门，总而言之就是要跟林熄反着来，林熄无可奈何： “幼不幼稚？” “……”贺硝不说话，恨恨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你从来没对我这样。” “为什么要对你这样？”林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是我的什么人吗？” 话一出口，周围里霎时安静。 贺硝仿佛受到了什么万箭穿心的委屈，眉眼耷拉下来，鼻头抽了抽，林熄意识到什么，但他没有安慰的习惯。 贺硝扭过头，一言不发地进了悬浮舱，走到角落，面对着墙壁蹲下来。 “……”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林熄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跟一个小孩子争什么？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这么做，难道不应该吗？” “我还是你唯一的情人呢。”贺硝抱着膝盖，不高兴地说。 “我从没这么说过。” 贺硝眼里闪出几分不可思议，哗啦一下站起身：“你还有其他——” 贺硝头顶都要冒火了，林熄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贺硝反应过来他又在遛自己，撇撇嘴，幽幽看着他。 “好了。”林熄算是拿出最大的安慰话术。 “不要。”贺硝说。 “你回不回去？不回去就待在这。”林熄说。 “不要。”贺硝颠来倒去就这两个字，不让林熄启动悬浮舱，也不让林熄用其他悬浮舱，呈“大”字型握着拳立在悬浮舱中间，死死盯着林熄，大有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虹膜分析贺硝现在情绪低落，心情糟糕，护卫犬的积极性也会影响任务的完成情况，林熄叹了口气：“过来。” 贺硝凑过去。 “低头。”林熄说。 贺硝听话低头，林熄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贺硝眼睛一亮，心里砰砰地跳起来，仿佛有人在他心里敲大鼓，一种难以明说的喜悦从心底腾升，连口腔仿佛都有丝丝甜味。 林熄摸他头，林熄真好。 贺硝承认，他很羡慕林晗，羡慕林晗可以无所顾忌地向林熄撒娇，羡慕林熄对他有求必应。 在这之前，他从没见过林熄流露出哪怕一点点温和甚至温柔，他从未窥探过林熄柔软的部分。 林熄给他命令和束缚，将他变成一条锁着沉沉锁链的狗，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满足了，但现在他觉得他想要的更多。 人是贪婪的，贺硝想起相柳说的话，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总想要的更多。 比起一个高档p友，贺硝更进一步，他想和林熄保持一种更深入的隐蔽关系，但现在他又更上一层楼，像是一颗埋在深土中的种子，即将破土而出，渴望见到光亮。 他想要林熄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喜怒哀乐都彻彻底底属于他。林熄是一片未完成开发的沃土，上面有贺硝渴求的情感，贺硝越来越觉得林熄真是不可思议地满足了他每一个对于伴侣的幻想。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充电成功，满电的大狗摇起尾巴，林熄收回手，站起身：“把头盔拿回来。”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贺硝跟在他后面，得寸进尺。 “不能。” “噢。” 外面雪下大了，贺硝冲进雪幕捡起头盔，又返回悬浮舱，林熄正设置目的地，转头见贺硝顶着一脑袋雪扑过来。 “你干什么……疯狗！” 头盔滚在悬浮舱底板，悬浮舱尾部喷出淡蓝色气体，缓缓升空，林熄挣扎着推开贺硝：“发什么疯？！” 贺硝把他扑倒在悬浮舱里的软沙发上，狗似的舔着他，林熄揪他的耳朵，被贺硝握住手腕。 舱体上发出一声闷响，贺硝将他手腕压过头顶，亲吻他眼下红痣，声音又沉又兴奋： “我太高兴了，小首席。”他呼吸有些急促，连肩背都在微微颤抖：“我是你的狗，只能是你的狗。” 杂乱炙热的空气中，林熄的呼吸也跟着有些错乱，贺硝的掌心顺着他的腰往下滑，握住他大腿。 林熄双腿绞上他的腰，一使力，反将他压在沙发上，贺硝舔了舔发干的唇角，勾起脖子，用牙齿咬开林熄领口的衣扣。 “疯狗。” 第130章 启程 神州第一场降雪量达标, 降雪在黎明时分渐停，今天是奥林匹克给贺硝的最后期限，贺硝给出了答复。 神州科技大厦, 125层出发层准备舱。 贺硝穿上了防护服, 一旁的机械手伸出, 轻微的刺痛感从脖颈间传来, 贺硝摸了摸脖子, 在镜中看到右颈被植入了一枚黑色小方块, 正闪着红光。 “这什么？” 红点变为蓝色，表示连接成功，贺硝扣上头盔，耳边传来九尾的声音：“嵌入式微型炸弹, 如果在任务过程中, 你与Y5-1762表现出任何伤害首席的行为, 我将直接引爆炸弹，体内爆炸。” 贺硝对神州怎样防备他都不意外, 最后一遍出发前全面扫描, 九尾的提示音在舱中想起：“本次任务难度大，危险系数高，董事长要求务必保护林首席安全，一切以首席为重, 再重复一遍, 一切……” “知道了，一切以小首席为重。” 扫描完毕, 未见异常，贺硝打断了九尾，抱着枪走出了舱门, 另一只准备舱中，温斯顿也抱着枪走出来。 “19号辐射区荒漠集市，地址设置完毕。” 二人进入了悬浮舱，林熄已经坐在了副驾驶位上。四象卫星系统覆盖了全球绝大部分区域，与ARGOS的区域有交叉，即使在奥林匹克人类基地，九尾也能通过四象追踪到他们的位置，这次前往奥林匹克，林简海要求九尾全程随行。 “悬浮舱控制权接入。” “临时通讯通道建立完毕，正在检测稳固性。稳固性检测完毕，通道状态良好。” 贺硝与温斯顿面对面坐下，座椅自动给他们扣上安全带，舱前曲面玻璃上反射出白怀的脸。 白怀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仍不能外出作战。九尾给林熄制作了拟皮肤面具，复制了白怀的每一个细微的面部特征，用以通过奥林匹克的面部识别，并且在林熄的仿生虹膜中录入了白怀的瞳孔信息。 此次任务，林熄将以“白怀”的身份外出。 “贺硝，温斯顿，能听清吗？” 防护服里传来白怀的声音，真正的白怀在奥林匹克兼职黑客时将奥林匹克的信息防御系统摸了个遍，九尾允许他接入线路以辅助这次任务。 贺硝答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副驾驶位，林熄不为所动，在温斯顿这个外人面前表现的很矜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两人根本就不认识。 贺硝轻轻一哂，九尾声音响起：“进入奥林匹克时的初步生物信息识别，我会在Y5-1761的辅助下植入虚拟信息，以使首席识别结果完全符合Y5-1761的信息库。” “不过，根据已知信息，进入美杜莎的山洞后，你们将会进行第二次信息识别，美杜莎的山洞安全系统与奥林匹克总部相连，如果我继续介入，会引起奥林匹克总部关注。” “所以在第二次信息识别时，你们将会暴露，而我会在第一时间对实验室安全系统发出的警报信号进行拦截，阻止奥林匹克总部发。剩下的就需要靠你们自己了，我会尽力为你们提供帮助。” “好的，辛苦了。” 林熄说罢，腕带上跳出一条信息，点开来，一颗像素红心浮在他手腕上，他从玻璃的反光中看贺硝，贺硝也发现他在看自己，眼睛弯起，冲他一笑。 林熄收回目光。 悬浮舱喷出蓝色气体，逐渐升空，开启了隐身模式。 神州的一切在逐渐远去，他们穿过了苍穹，光线顿时暗淡，被人类遗弃的旧址上爬满了变异植物，毫无生机。 九尾提示他们还有10分钟到达，林熄的腕带又闪烁起来。 林熄无动于衷，眼看着消息列表上从“1”飞速增加，同一个用户很快给他发了99+条消息。林熄点开，随意上下翻了翻，清一色的爱心表情包。 贺硝刷屏刷的忘乎所以，对方消息跳出来。 “老实点。” 99+的消息戛然而止，顿了顿，贺硝发来一只坐在地上摇尾巴的大狗。 林熄唇角勾了勾，关闭信息界面，贺硝也安分下来，从曲面玻璃折射出的模糊画面中看着林熄。 10分钟后，悬浮舱缓缓降落，他们到达了目的地，19号辐射区中心是一片城市废墟，集市入口处就在这座城市原来的地铁站。 悬浮舱落地，温斯顿先钻出去，环顾四周没有危险，朝他们招了招手。 林熄走过舱道，忽然觉得手被人拽住了，贺硝摇摇他的手示好，林熄一低头，贺硝看见白怀的眼睛。 贺硝讪讪松开手，连趁机拍对方屁/股的想法也消失殆尽。 “白怀你长得真令人恶心。” “你在屁话什么？”另一端的白怀莫名其妙：“你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在奥林匹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第一。”贺硝站起身，跟在林熄后面。 “嗯嗯，犬类选美大赛第一。”白怀回敬他。 “雇佣兵H7-690，欢迎来到荒漠集市。” 身份识别成功，门口的防暴者让开了道。这次荒漠集市规模很大，一进入地铁站，三人就险些被扔过来的玻璃瓶砸中，不远处有两帮第三区人正在斗殴，一群人在看热闹。 勉强运行的灯泡时明时暗，停在站内的废弃地铁成为了摊贩们的摊位，挂着破布当招牌。变异老鼠从贺硝脚背上踩过去，眼见就要撞上林熄，被贺硝踢飞。 接头地点还没到，温斯顿在前面开路，贺硝看向身边的林熄，林熄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荒漠集市比起贫民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里的人都是真真正正的亡命之徒，生存环境连神州的废品回收站都不如，林熄已经蹙起眉，贺硝护在他身边：“要不要抱？” “不要。”林熄强忍着恶心说。 他们继续行进，沿途的动物尸体流出粘液，酒水混杂着呕吐物，糜烂的化学物流经身旁。林熄心中的忍耐值不断逼近临界点，终于在一条冻土层中凿出的渠沟面前止住步伐。 眼前的沟渠中流淌着脏污的水，除了无数令人作呕的变异细菌与动物尸油，还漂浮着垃圾与人类排泄物。渠沟很宽，近5米的距离，贺硝一见林熄这幅样子，就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了。 “要不要抱？”贺硝又问他。 林熄没同意，但也没挪步。 贺硝弯腰，毫不费力地将他打横抱起来，林熄顺势勾住他脖颈，贺硝将他在怀里掂了掂：“轻了，这两天没好好吃饭？” 他淌入黑水，林熄闭上眼不看周围的环境，半晌说：“……想吐。” “快到了。” 贺硝把他抱的紧了些，加快脚步，破开粘稠的污水，一抬眼，温斯顿单手叉腰，站在对面，冷眼地看着这一对戏水鸳鸯。 “怎么了？” 贺硝装没事人，把林熄放下来，林熄摇晃了一下，被贺硝扶住，差点吐在头盔里。 眼前开阔，窄道通向城市地下垃圾场，没走出多远，明晃晃的探照灯照到三人身上，一阵脚步声，光柱乱晃，一群身着黑色奥林匹克防护服的雇佣兵将他们包围。 “目标已到场。” “怎么只有三个人？” 特遣小队队长走上前，见四个试验品少了一个，问贺硝。 几人沉默片刻，贺硝说：“死了一个。” 小队长将情况报告给了奥林匹克，奥林匹克接收了消息，要求带剩下的三个试验品回去。 特遣队员们抱着枪，严阵以待，贺硝与温斯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者手腕处的芯片被激活，黑色轻机枪瞬间组装成型，垃圾场中响起爆破枪声。 与此同时，贺硝一把推开林熄，离子弹从他们二人中间飞过，冲锋枪的蓄能舱散发蓝色光芒，禹的子弹反杀了刚才开枪的雇佣兵。 林熄后背撞上了冻土层，胃中翻江倒海，刚拔出枪，被贺硝一把揽过，单手抱起，另一手开枪，一名奥林匹克雇佣兵被爆头，其侧方准备突击的雇佣兵被林熄一枪射中。 贺硝从编号中辨认出这群雇佣兵是奥林匹克C系列，这一系列雇佣兵型号较老，属于早期的改造仿生人，早期的改造主要针对身体某一项能力，C系列雇佣兵的改造主要集中在力量方面。 如果在半年前，这十来个雇佣兵也许会拖住他们一阵，但经过这几个月不断突破极限的进化后，贺硝已经与这些仿生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不出5分钟，所有奥林匹克雇佣兵全部倒下，先遣队长腕带上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贺硝把林熄放下，从小队长的背包中翻出一盒N51强效镇定剂。 “L768型变异海胆身体中提取出的毒素，剧毒，这个剂量一只能毒死两个成年人，就算是我和温斯顿，被注射也只有昏迷的份儿。” 贺硝随手扔掉，安培瓶碎裂，其中的毒素流入地面，被路过的变异老鼠舔了一口，老鼠立即痛苦地吱吱叫起来，翻滚几圈，抽搐死亡。 “他们没打算让我们醒着到奥林匹克。”贺硝说：“如果不主动出击，醒来就被绑在试验台上了。” 林熄了然，贺硝取下了小队长的腕带，以他的身份给奥林匹克发去了确认信息，他们通过地图找到了奥林匹克的地面悬浮舱，悬浮舱已经自动设置好了目的地，目镜上的实时翻译显示中控台的提示： “准备出发，即将前往美杜莎基因实验基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40 第131章 萨佩顿岛 清洁舱的舱门打开, 林熄抱着头盔走出来，脸色很差，贺硝迎上来：“吐出来是不是舒服了一些？” 林熄微微点头。 从19号辐射区到美杜莎的实验室需要一个半小时, 能够让他们稍稍休息。 这次温斯顿坐在了副驾驶, 背对着他们。奥林匹克的作战舱没有休息区, 贺硝将两个悬浮椅拼在一起, 坐下来拍拍自己大腿：“躺一会儿？” 林熄头盔中的拟皮面具关闭后, 林熄又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他抱着手坐下来，不愿意躺，贺硝拉他手腕：“来吧，温斯顿想躺我还不给他躺呢。” 前面传来温斯顿的声音：“滚。” “来吧来吧小首席。” 贺硝热衷于推销自己的大腿, 拉拽着林熄, 不由分说地按着他躺下来, 林熄胃中还有些不适，没力气和他争, 半推半就的躺下来, 贺硝脱掉手套，给他按摩脑袋。 “到了奥林匹克，就是我的地盘了。”贺硝说着，手上没停：“你可要听我的了啊, 小首席。” 林熄睁开眼, 自下而上注视着他，目光冷冷, 贺硝手上一顿：“噢，还听你的。” “还没到奥林匹克，就开始翘尾巴了？”林熄淡声问他。 “没有宝贝儿, 真没有，我绝对听你的。”贺硝趁机摸摸他的脸，小声暧昧地说：“我只听你的。” 林熄一哂，又闭上眼，与此同时，身在神州的白怀收到了温斯顿的消息： “他给别人当狗。” 白怀回复他：“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神州逐渐远去，悬浮舱行驶到了公共海域。深绿色的海水倒映着发黑的天空，一片死寂，途中偶有变异海鸟攻击悬浮舱，都被舱体的防护功能击落了。 很快，大陆出现在他们眼前，悬浮舱提示他们已经进入奥林匹克境内，即将进行第一次身份检测。 贺硝帮林熄扣上头盔，拟皮面具开启。说是面具，实际上是覆盖了全身的数据外衣。仿生虹膜模仿了白怀的瞳孔识别信息，使林熄的外表从头到脚都符合白怀的特征，在奥林匹克的大门口来一回偷梁换柱。 沿海高耸的大楼出现在林熄眼中，他们还没有进入光网屏障，只能看到模糊起伏的轮廓，密密麻麻地沿着海岸线排开。 奥林匹克外围没有类似琼楼玉宇的防护墙，靠近他们的A580运输作战一体化入口处只有内外各7辆重装悬浮舱守卫。 悬浮舱地图显示，这个入口连接的是奥林匹克人流量最大的雅典区，雅典是奥林匹克主要的经济区之一，每天出入的各类悬浮舱数以千计，他们从这里进入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他们进入了等候队列，前面的5辆悬浮舱很快通过检测，空中指示灯亮起，示意可以前行。 舱体缓慢进入了扫描区，淡绿色的扫描网穿透舱体，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反复三次，信息确认，右边指示牌上显示出他们的悬浮舱编号以及目的地，允许通行。 他们进入了光网内部，天空由灰变蓝，奥林匹克今天是个晴天。 奥林匹克有63个基地区，每个区以自己的区试验室为中心发散，其中奥林匹斯山作为最大的基地区占了整个基地面积的40％，中心实验室就是奥林匹克公司总部，人口占比5％。 剩下的95％的居民们挤在奥林匹克60％的区域中，刚才还不甚清晰的楼栋清楚的展现在林熄眼前。 自从辐射泄露事件后，神州与奥林匹克的关系更加紧张，没有特殊情况，双方为数不多的交流都在线上进行。如今的奥林匹克比林熄稀薄的记忆中更加现代化。 雅典的城区建设非常整齐，高大的楼群罗列在道路两旁，街道上人来车往，整个区域四通八达，整齐干净，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楼身反射着冰冷的金属色，给奥林匹克打上一层冷灰色基调。 悬浮舱穿梭在楼层中，周围的楼栋仿佛随时可能倾轧而来，向上望去只能窥见几块稀碎的天空，光网的光波很难落到地面上。 “看，那个是17号火种基地，旁边的是雅典区的中心实验室。” 贺硝指了指窗外，给林熄介绍：“我去过一次，这个实验室主要研究外贸自动化机器人的，有钱就是好啊，连带着火种基地都翻新了，他们的雇佣兵住的都是豪华套间。” “你呢？”悬浮舱掠过雅典上空，林熄问贺硝。 “我们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出任务。”贺硝说：“基本上回来就会被送到美杜莎的山洞。如果最近没有实验安排，我们就会被投放到美杜莎实验室旁边的火种01，也被称作蜂巢，所有H计划试验品都集中在蜂巢里——你不会想去看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雅典区，地图上显示他们的目的地在波塞冬区。波塞冬区是一片位于奥林匹克西端的大洋，地图上的红点在一个名为“Saperton”的小岛上跳跃。 九尾在林熄的腕带中提示他们还有9分钟到达，高楼大厦如潮水般褪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出现一块小型陆地，贺硝激活了禹，严阵以待。 “什么名字？”林熄忽然问，贺硝回头，发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枪上：“禹，大禹的禹，主型号是改装步枪，手感和冲锋枪很像，要试试吗？” 贺硝将禹递给林熄，禹的重量比林熄想象的轻，便于行动时射击，蓄能舱散发着蓝色光芒。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枪体暴露在林熄眼中，他注视着这杆通体漆黑的冲锋枪，眼神有些沉，露出几分不明显的狠戾，左胸口隐隐有些痛感。 只差不到一厘米，腐蚀液就能烧烂他的心脏。九尾迫不得已给他使用了细胞催熟剂，催熟剂能在短时间内使细胞成熟再生，让他内脏的损伤快速修复。 但催熟的过程是痛苦的，往后两周时间他都在忍受细胞增生的浑身疼痛，他不得不像败兽一样躲起来，在相柳公司疗愈伤口。 “好枪。” 林熄笑了笑，目镜遮挡了他眼底的狠意，他把枪交还给贺硝。 然而就在贺硝接过的瞬间，林熄错开了手，枪口抵在贺硝心脏的位置。 贺硝身形一顿，在刹那间捕捉到细微的杀意，听见林熄轻轻一哂，唇角勾起一个微乎其微的冰冷笑意，似是不经意间脱口： “禹湮洪水，杀相繇。” 枪口在贺硝胸口点了点，林熄没开枪，贺硝从他手里抽走了禹，林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漠。 ……是幻觉吧？ 贺硝想，一瞬间错乱的情感也许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他决定这次回到神州之后去做个脑部检查，正想着，前舱传来温斯顿的声音： “到了。” 萨佩顿小岛的全貌展示在众人面前。这里原来是北半球中纬度沿海的一块陆地，地震频发使海陆位置发生了变化，海水倒灌，淹没了周围陆地，只留了这一块高地。 岛屿稳定下来后受到周边奥林匹克基地热量影响，形成了温带季风气候。波塞冬区今年还没有开始造雪，岛上人工种植的栎等夏绿林都在为冬季做落叶准备，地面半秃不秃，草本植物已经开始枯黄。 贺硝作为试验品时出入萨佩顿都乘坐全封闭悬浮舱，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萨佩顿的全貌。 贺硝拉近了远处的画面，发现岛上的树木群落异常茂密高大。九尾分析画面，乔木群的高度都远超基因库里的正常乔木，连灌丛与草本植物平均高度都有显著增加。 九尾分析道，这些植物都是人工培育的改造品种，群落密度很高，肉眼无法在上空看见实验室的具体位置。 “这也算一种生物防护层，请注意，1分钟后进入萨佩顿检测区。” 由美杜莎与雅典娜一手研发的侦测系统Stheno覆盖了萨佩顿岛的入口，也覆盖了整个岛屿。 在萨佩顿检测区，Stheno将会比对几人的基因信息，九尾能够伪造白怀的外貌，但其体内受辐射而变异基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造假的。 每个劣等基因受到辐射后产生的异变都不同，因此包含变异基因的特定DNA片段成为每个劣等基因独一无二的“基因身份证”，这些片段也被称为每个劣等基因的“锚点”。美杜莎记录了所有工蜂的锚点，以此进行基因检测，确认是否为安全人员入境。 淡绿色扫描网逐渐靠近，贺硝与温斯顿都顺利通过，扫描网经过林熄的瞬间，警报声响彻整个小岛。 岛内鸟雀惊飞，几辆黑色悬浮舱凭空出现似的，舱载机枪已经瞄准了他们。 九尾当即展开信号拦截，发往奥林匹克公司总部的警报被切断。岛屿上空的悬浮舱正急速飞来，贺硝见状，大喊一声：“冲！” 九尾控制悬浮舱急速下行，离子弹擦着舱体飞过，舱体剧烈震动，一只驱动器被流弹击中，悬浮舱猛然向右侧倾斜，几人重心不稳向右侧倾倒。 贺硝扶住林熄，他们并没有立即反击，驱动器在空中爆炸燃起火花，冒着黑烟直直坠向萨佩顿岛，在火光掠过乔木冠顶的瞬间，贺硝揽过林熄，三人出舱，借着舱体的掩护落入密林。 即使正处在落叶季，岛上的林木还是很茂盛，足以阻挡空中雇佣兵们的搜查。林木遮蔽了大部分天空，隐约能听到远处悬浮舱落地后引起的爆炸声。 贺硝抱着林熄在地上滚了几圈止住身形，站起身看见不远处用反喷气装备落地的温斯顿。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温斯顿通过腕带问贺硝。 贺硝拉着林熄站起来，给他拍着身上的落叶，回复温斯顿：“你不懂，这叫情调。” 温斯顿对他的“情调”嗤之以鼻。从悬浮舱导入的地图在腕带上展开，定位了美杜莎实验室的位置。 他们的目标位于岛屿西侧，而他们现在正在岛屿东端，目前只能步行穿过整个岛屿，所幸萨佩顿岛不大，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枯黄的落叶踩在脚下十分酥脆，偶有细碎的光束从林间的缝隙中落到石头上，温斯顿在前面开路，贺硝殿后。 头顶时不时有巡回的悬浮舱飞过，舱体上除了奥林匹克的标志以外还有蛇发女的眼睛，美杜莎已经发现他们没有按原定计划到来，正在寻找这三个不速之客。 这么美好的紧张时刻贺硝觉得不牵一下林熄的手实在浪费了林间的浪漫，于是他紧了几步上前，握住林熄的手。 林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你又发什么疯”的疑惑，贺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抽出腰间的轻薄的近战匕首。 光影在空中交错一瞬，旋即，有什么东西重重坠在了侧方的落叶堆里。 第132章 树松鼠 林间簌簌抖动, 在上空巡查的悬浮舱注意到这动静之前，贺硝钻出密林，手上提着个还在挣扎的棕褐色生物, 身体部分有他的小臂那么长。 仿生虹膜给九尾传输了画面, 几个面板在林熄眼前浮现, 根据蓬松的大尾巴与颇具抓握能力的爪子分析, 这只生物属于哺乳纲啮齿目松鼠科, 林熄推测应该是树松鼠的一种。 松鼠是落叶阔叶林中常见的生物, 但主体旁边的两个小面板显示贺硝手上的怪东西同时具有与食肉目犬科动物类似的犬齿与裂齿。 尖锐的獠牙突兀的从尖尖的嘴吻中凸出，发出类似于犬科动物的沙哑嘶嚎。被贺硝拎着后脖颈还在奋力挣扎，反扭身体，发力脱逃, 贺硝一个没注意差点被它反咬。 匕首刺中了它的腿, 九尾分析出它强有力的后腿属于兔形目生物, 三种身体特征使它同时具备了攀爬、跑跳与强劲的撕咬能力，九尾在变异基因库中没有找到任何匹配的生物基因。 “它身上的每一种动物特征都非常标准地属于某个无污染物种基因, 没有变异的迹象。”九尾下了结论：“它应该是某种新型的融合基因生物, 非变异基因生物。” 在此之前，林熄接触到的唯一一种融合基因是具有极强再生能力的鱼妇细胞，这个实验明面上已经因为涉及基因编辑被禁止，松鼠被匕首刺中的伤口还在流血, 显然它体内是与再生不同方向的融合基因。 “这么看, 奥林匹克也在进行融合基因实验。”贺硝说。 这显而易见，林熄微微颔首：“不过没有证据指认这种生物一定属于奥林匹克。” “林首席, 方便将它带回来研究吗？”九尾问。 林熄还没开口，贺硝说：“方便。” 手起刀落，刚才还在挣扎的怪异松鼠瞬间没了动静, 半空中喷出一道血迹，溅到了旁边的树干上，贺硝眼睛都没眨，扔掉了松鼠的下半身，拎着松鼠脑袋：“只有头可以吗？” “当然可以。”九尾说。 贺硝把松鼠脑袋拎起来看了看，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这只怪物临死前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可怖的嘴吻还大张着，狰狞地瞪着他，林熄和温斯顿刚向前走了两步，贺硝忽然说：“等等。” 林熄回头，只见松鼠的眼睛掉在地上，贺硝从碎掉的眼球中拾出一个近1cm宽的正方形芯片，芯片的背面印着“Mnemosyne”字样。 与此同时，林间传来响动，头顶的悬浮舱阴影遮蔽了林间的光亮，几人霎时间警觉。贺硝环顾四周，昏暗的林间亮起数十双眼睛，荧红色光芒晃动着。 下一刻，错综的灌木从沙沙作响，无数小爪子踩踏在树干，贺硝头顶传来怪叫，一抬头，一只褐色变异树松鼠穷凶恶极地扑向他的脸。 贺硝后撤半步，瞬间开枪，禹的子弹穿透了松鼠的身体，融合了三种动物的优势基因的怪物当空爆炸，贺硝伸手捞林熄，却捞了个空。 回头一看，林熄已经退至五米开外，身边同样被松鼠围拢，不远处温斯顿登上林间的小山坡，占据了优势地位，展开扫射。 枪声爆破，在一片哀嚎与嘶吼声中，树木成片倒下，沉重的蹄声从林间传来，地面震动不已，松鼠群似有所忌惮，攻势略减。 伴随着一声犹如布匹被撕裂的嘶吼，一头长着犀牛角的灰色皮毛成年麋鹿从密林中摇摇晃晃地冲向他们。 犀牛的基因使这种平日温顺的动物变得暴躁，凸起的蜥蜴眼球使它不必转动沉重的脑袋也能观察到四周的事物，坚硬的鹿角撞翻断了周围丛生的树枝，强劲的蹄子将未及躲避的变异松鼠踩踏脚下。 头顶悬浮舱已经开始降落，不远处雇佣兵们空降，正在向他们包围，此时他们的目的是越快到达实验室越好，恋战不是好的选择。 腕带上显示出一条备选路线，比步行更快且距离更短，不过危险系数直线上升，但此时周围的危险系数比这条备选路线还高，贺硝来不及犹豫，对攀上树枝的林熄大喊：“我接着你！” 林熄收了长鞭，侧身躲过一只飞扑过来的树松鼠，贺硝踢开围拢的松鼠，麋鹿近在迟尺，厚重的鼻息扬起周围的落叶。 奥林匹克雇佣兵们的脚步逐渐逼近，贺硝怀里一沉，手臂发力，当空单手兜住了一跃而下的林熄，另一手开枪打死了林熄身后紧随的褐色松鼠。 “好小猫。”贺硝横抱起林熄，温斯顿背着轻机枪在前扫射开路，在高处射击。 身后震动愈加明显，贺硝加快了步伐，却感觉一只手抽走了他腰间的冲锋枪，林熄坐起身，攀在贺硝身上，一条手臂环住了贺硝的脖子，凸眼的麋鹿已经逼到身后，禹的枪口瞄准了麋鹿的脑袋。 “他发现了！”贺硝奋力大喊。 “谁？”温斯顿在前面问。 “美杜莎！”贺硝说：“这是个远程控制芯片！” 九尾重新调取了当年的Matrix计划，从神州拥有的相关资料中找到一条几年前的归档的信息： “M计划中有一个名为Euryale的项目，当时我们没有获取到具体信息，现在看来，Euryale很可能代表了脊索动物门下的一种新的融合基因生物纲，这些新的生物都具有融合基因的特点，统称为Euryale。” 植入的Mnemosyne芯片让美杜莎能够控制这些Euryale，九尾推测它们也属于Stheno侦测系统的一部分。松鼠的出现说明他们进入密林不久就被Stheno这些移动的生物侦测器发现了。 戈尔贡的眼睛遍布萨佩顿岛的每一个角落，蛇发女指使自己的两个姐姐对他们这些闯入者发起进攻。雇佣兵们的身形逐渐显现，显然也发现了他们。麋鹿身上挂着啃食它血肉的松鼠，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光波从头顶落下来，他们冲出了树林，林熄只觉得身体悬空一瞬，在空中定格片刻，紧接着飞速下坠。 同一刻，禹爆出蓝光，子弹穿透了麋鹿的眉心，巨大的怪物哀嚎一声，半身悬空，可惜没止住脚步，直直朝下坠去，身上的树松鼠也没能幸免，尖锐的小爪子企图在空中抓握崖间伸出的枝干，可惜什么都没抓到。 水流声在耳边轰鸣，盖过了一些，下一刻，林熄只觉得耳边所有的声音骤然模糊，有防护服的保护，感觉不到水流冰冷的温度，只能感受到激流从身上涌过的强劲推力。 深水中一只手伸向他，林熄在水中翻滚了几圈，被水流裹挟着远离了对方，深水中一条双排牙的鲶鱼朝他冲来，林熄开了枪，反应过来禹还在自己手中。 旋即，面前水流涌动，一条黑影在浑浊的河水中显现，竟然直接撞翻了鲶鱼，紧接着，林熄被一条手臂锢在对方胸前。 湍急的水流中炸起一朵巨大水花，麋鹿的尸体坠入水中，贺硝抱住了林熄，却并没有将他往岸上带，周围没有温斯顿的身影，贺硝在水下指了指自己的腕带。 地图的投影随着水流波动，他们正沿着备选路线前进，急流是自然界中很好的运输动力，这就是腕带给他们选择的路线，虽然一路上可能分布着许多Euryale，但胜在速度快。 身后的追击让他们没空浮出水面扎一个临时筏子，只能像被撞到的树木一般顺流而下，腕带显示，这条河流横贯萨佩顿岛，距离他们落水处3km的地方有一个支流分叉口，在这个岔口处上岸，沿着西北方向再步行2km就是美杜莎实验室。 河岸的淤泥下埋着曾经的人类废墟，麋鹿的尸体顺着水流飞速划过他们身侧，身上尚且存活的松鼠想要抓住他们作为停靠点，被贺硝拎着后颈扎在沿途伸出的金属尖刺上。 血色在他们身后弥漫，淡水迷你食人鲨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朝他们聚拢。 贺硝借着水流朝前游，林熄一条胳膊环住他的腰，空出一只手开枪，贺硝心痛于用禹的双型子弹打小鲨鱼，不过看林熄打的挺爽快觉得也值了。 蓄能舱的蓝色光芒一路顺流而下，惊扰了沿途岸边喝水的Euryale，一条修长的水蛇从洞口探出脑袋，摆动身体飞速朝他们游来。 贺硝感觉脚腕被缠住，融合了电鳗基因的黑环水蛇鳞片上电流涌动，就在毒蛇下口的瞬间，被人掐着七寸拽住，水中炸开一朵血花。 “小猫，你太厉害了！”贺硝无比自豪，他的宝贝儿刚刚徒手捏爆了一条水蛇的脑袋，林熄抖掉手里的碎肉，被贺硝猛然压下身：“小心。” 前方的石块被贺硝大力击碎，林熄眼前光线倏然昏暗。 贺硝头顶低亮度探照灯亮起，林熄感觉到防护服摩擦过岩石崎岖的侧壁，周围水流有所减慢，发现他们进入了一处水下洞穴，可能是之前这里还是海洋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洞穴内很窄，几乎没有任何活动的余地，河水流速减弱后，他们的行进变得缓慢，必须紧贴在一起才能共同通过幽长的通道。 鱼群被洞口滚落的石块挡住去路，他们暂时安全了，贺硝松了口气，在扰动的水流中不大能看得清林熄的眼睛，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后背。 他们像两条肚皮贴着肚皮的游鱼，顺着水流缓缓行进，林熄的大腿卡在贺硝双腿/间，保持着刚刚进来的姿势不能动弹。 林熄很快发觉了不对劲，他们挨的太近了，崎岖的岩石又时不时需要他们调整姿势，这又带来更亲密的摩擦。 林熄瞪了一眼贺硝，贺硝感觉裤子变紧了，朝林熄混蛋一笑，丝毫不为自己任何时候都很有活力的身体感到抱歉。 不过这种时候要是贺硝没反应那才说明他真的有问题。洞穴黑十分昏暗，林熄极力仰起头不去看贺硝。贺硝隔着防护服摩挲他的脊背，眼神好像要将他吃掉。直到不远处的光束照进来，贺硝在一瞬间又看见白怀的眼睛，热情一落千丈。 “……”贺硝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算了，等回去的。” 这时，腕带叮咚轻响，显示已经到了支流口，到了岛上的平缓地带，流速已经大大减慢，贺硝没费什么力气就浮上了水面，伸手把林熄捞上来，先让林熄踩着自己上去，再撑住河岸，也上了岸。 河岸边还是落叶林，地图显示他们已经离美杜莎的山洞不远了。 第133章 潜入 萨佩顿小岛西侧是一片在陨石落地过程中断裂的山脉, 随着海水倒灌远离了陆地，如今突兀的断崖处早已长成人工培育的山毛榉，这些经过挑选改良的植物中的“优等基因”遮天蔽日, 连最后一点可透入的光波也被阻挡在外。 圆形树冠重重叠叠, 林间影影绰绰, 纵横交错的毒藤蔓攀附其上, 在山毛榉最茂盛的山坡间, 一组雇佣兵正抱着枪严守着一处洞穴入口。 他们装备精良, 任何可疑人员都会遭到他们驱赶。不远处停靠着军用悬浮舱，上面有蛇头女的标志，实验室已经给他们下达了命令，有一队不速之客正在逼近。 他们身后的山洞被厚重的舱门封锁, 舱门上锈迹斑斑, 苔藓丛生, 凹凸不平的纹路刻画出古老妖女的面庞，其上全息投影显示着此处是美杜莎基因实验室B2入口。 茂密的丛林中传来动静, 把守的雇佣兵们立即戒备, 林木簌簌抖动着，雇佣兵们压下身体，手指已经搭上扳机。 下一刻，一只带血的树松鼠朝他们飞来, 雇佣兵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子弹顷刻间将松鼠打成碎块，紧接着, 十几只怪异松鼠伴随着嘶哑的叫声冲出森林，寂静的林间顷刻间喧嚣吵闹。 随着松鼠一齐冲出的还有一道黑影，速度之快, 雇佣兵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为首的两个雇佣兵便被子弹贯穿胸膛，一型子弹穿透人体后持续前进，继而深入后方的雇佣兵，弹头没入血肉，堪堪止住。 三个雇佣兵片刻间倒下，其他雇佣兵才反应过来，纷纷举枪射击，贺硝拉过一个雇佣兵挡子弹，锋利的匕首刺破防护服，刺穿了手中雇佣兵的喉咙。 这次他们的行动是林简海允许的，九尾给他们配备的都是一流的装备，贺硝翻腕脱开一个雇佣兵的纠缠，吹了个口哨，雇佣兵们的枪口朝他聚拢。 贺硝跃上高处，借力攀爬到树干上，居高临下的射击，很快他就被包围，但面对雇佣兵们的瞄准他没有丝毫退缩，同样举起枪。 轰一声巨响，地面的雇佣兵只觉身后气流涌动，一回头发现如同蝎尾的长鞭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悬浮舱周围值守的三个雇佣兵，林熄进入悬浮舱，在中控台插入与九尾相连的芯片，数据体无处不在，高速运转的数据如同一片汪洋，无孔不入。 数据体植入成功，九尾接管了悬浮舱，在雇佣兵们朝贺硝开枪的前一刻，悬浮舱倾轧而来，贺硝纵身一跃，落入舱内，朝下方扫射。 “首席，请系好安全带。” 实验室内部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悬浮舱内闪烁着红色的警戒灯，可惜它现在无法应答实验室中控台，贺硝和林熄完全暴露，但这些讯息被九尾阻拦，不会传输到奥林匹克总部，现在的萨佩顿岛是一块信息孤岛。 悬浮舱后方追兵将至，九尾没有犹豫，将悬浮舱速度提到最高，舱体发出即将过载爆炸的滴滴声，安全防护被九尾打开，功能完全启用的奥林匹克悬浮舱重重撞向实验室大门。 奥林匹克的实验室防御功能普遍没有神州强，他们更注重提升军火武器的攻击性，此时这种顾此失彼为贺硝等人提供了便利，重装悬浮舱撞上了实验室舱门。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金属舱门变了形，赫然被撞出一个缺口。警报声越来越急，舱门后赶来的雇佣兵被撞飞，顶灯摇晃，B区的实验人员紧急撤退，雇佣兵们爬起来向火花四溅的悬浮舱射击。 九尾打开所有驱动器强化功能，悬浮舱底部喷出粗壮的橙色光束，随着金属板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重装悬浮舱突破了实验室舱门，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在爆炸的前一刻堪堪停下。 混乱结束后，B2 入口一片狼藉，顶灯灯罩碎裂，内里灯管闪烁着时不时迸出火花。悬浮舱底部在剧烈的摩擦中烧焦了，舱体侧翻，里面没有灯光。 奥林匹克的雇佣兵们压着步子围拢过来，B区小队长一招手，立时有两个雇佣兵上前，悬浮舱舱门发出吱嘎响声，悬吊在半空，其中一个上前将舱门一脚踹下，躬身带领同伴钻了进去。 外面的雇佣兵们凝神等待着，两个雇佣兵的身形被舱内的昏暗吞没了。 寂静一瞬，两声枪响骤然响起，小队长立时指挥剩下的雇佣兵们冲进去，然而当他们冲入悬浮舱时，只见两个身影面朝下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迹从他们身下蔓延出，他们身边，刚才进来的两个雇佣兵持枪而立。 “我们击杀了闯入者。” 通讯接通，其中一个用奥林匹克的语言说。小队长满意的点点头，放心下来，让他们把地上的两具尸体拖到停尸间等候美杜莎的安排，随即收队。 留下的两个雇佣兵一人拽起一具尸体，在地上拖行，等到其他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两人抛掉了手中的尸体。 贺硝在悬浮舱里找到了一套奥林匹克备用防护服，林熄则使用拟皮面具更换了外表，他们扔下两个打头的倒霉蛋，拿了两支奥林匹克冲锋枪掩人耳目，走出了悬浮舱。 确认周围安全后，林熄的虹膜调出了从悬浮舱上导入的实验室简图。 美杜莎的山洞属于奥林匹克的高机密实验室，神州没有任何关于实验室构造的信息。虽然手中的地图只有室最基本的框架，没有3D立体图那么详细，不过有一份参照总是好的。 九尾同样通过仿生虹膜悬浮舱的地图，定位了实验室的信息库。强大的计算功能使她能够在几秒内获取并筛选出信息库中的有效信息。林熄与贺硝要做的就是按照地图找到信息库，将九尾的数据载体芯片植入信息库的数据系统中。 地图显示他们正在B区2层，美杜莎的山洞顾名思义，借助了萨佩顿岛原有的大型山洞地形，建设成为错综复杂的实验基地，他们的目的地在D区5层，位于整个实验基地的中心。 除此之外，林熄注意到在美杜莎山洞的地下部分，建设有大片六边形区域，这些小区域紧密相连，如同一个蜂窝埋藏在美杜莎山洞的地底，地图上标明这里是“HONEB”。 “蜂巢。”贺硝也注意到了，他认出了那堆建筑：“或者称之为火种基地01。” 贺硝之前从没见过美杜莎山洞的全貌，只知道火种01在山洞附近，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都在美杜莎的脚底下。 这也很快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实验基地与火种基地相连，地图上标明多处悬浮舱上行通道，意味着一旦他们暴露，地底的工蜂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支援，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林熄的目镜投射出前进路线，一路上头顶布满球状摄像头，如果硬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暴露在敌人眼中。 而现在，沿途的警戒灯依旧亮着，侦查机器犬寻找着二人的信号，但贺硝的项圈是开启的，林熄的白环也在来之前优化，升级了信号干扰功能，他们在奥林匹克的ARGUS系统下“隐身”了。 红眼睛机器狗经过二人身侧，嗅觉失灵，没有任何警戒，进入悬浮舱，贺硝用那两名雇佣兵的腕带认证了身份，前往A区3层，B区与D区不互通，要到达D区，最近的路线是从A区径直穿过，然后乘坐摆渡舱跨过一片岩浆区，从D4上行。 30秒后，悬浮舱提示灯亮起，大门打开，他们面前是一间大会议室，透明玻璃门里面围坐着二十多个正在进行学术讨论的研究员，贺硝刚走出悬浮舱，立即就有人上来呵斥。 “今天有一场非常重要的学术会议！所有雇佣兵禁止通行！你没有接到通知吗？！”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似乎是这个区的管理层，他看见贺硝胸口的编码，用腕带呼叫了一个用户，转过身说了几句话，挂断通讯恶狠狠地说：“我今天一定要给你点教训……” 话音未落，舱门已经闭合，男人讶异地看着悬浮舱下行，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立即冲上前，朝着空荡荡的悬浮舱通道大骂： “嘿！跑也没有用！我会让你见识不听从命令的下场！” 悬浮舱急速前行，贺硝松了口气，对身边的林熄说：“没想到他们今天开会，只能走C区了。” C区是一片储存区，有十几个不同实验的样本储藏室，选择这条线路花费的时间是横穿A区所费时间的两倍，不过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十几秒后，悬浮舱提示灯亮起，舱门缓缓打开，储存区的冷气扑面而来。 储存区很安静，只有零星的机器人送来样本或来取样，见到他们没有什么反应，四周灯光昏暗，每个储存室舱门紧闭，亮起的提示灯代表里面有样本储存，旁边显示着他们所属的实验与舱内环境。 贺硝看了看地图，他们需要穿过近一千米长的储存区，然后通过悬浮舱下行至A1，通过A1的廊桥到达F2层，从F2转两次悬浮舱到达D5。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西装男接到了通讯：“戈尔纳先生？您好，什么？您说闯入者没有被击毙？那两具尸体是假的？您放心，如果我看到他们……” 说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即给对方发去了贺硝他们离开时悬浮舱显示的目的地。 第134章 信息 贺硝牵着林熄的手走出悬浮舱, 推着样本推车的机器人走过他们身侧，抬起独眼扫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转回脑袋走开了。 周围很安静, 除了机器人运作时轻微的嗡嗡声, 只和偶尔几个研究员匆匆走过的脚步声, 没有其他声音。 美杜莎的储存区按每10年的计划分为几个小区, 相互之间有离子屏障阻隔, 每个小区内储存舱整齐排列。 舱门上的显示屏标明着舱内样本所属的计划，与一些相关样本的特殊信息标注，他们最先经过储存3区，3区的屏障入口处显示着内部储存样本属于第二纪元1-10年的计划样本。 1区2区的样本时间比3区还要早, 说明这个实验室至少在30年前就存在了, 贺硝用手中的奥林匹克雇佣兵腕带打开了屏障。 二人走进去, 储存舱周围的灯光应声亮起，只见3区中摆放着3层储存舱, 他们所处的入口是第二纪元1年的储存舱, 再往前他们会经过越来越早的年份。 这十年美杜莎实验室没有进行过什么大的计划，再往后五六年，都是蜂巢计划的样本，其中夹杂着一些无疾而终的小计划。 “看来美杜莎这几年没有得到奥林匹克重用。”贺硝说。 “不, 反而体现出奥林匹克对蜂巢计划的重视。”林熄说： “这里的样本很多, 而且一直在更新，说明奥林匹克, 或者雅典娜与美杜莎准备了足够的资金与时间持续推进这个计划。” 说着，林熄的脚步停下，随手点了点身侧舱门上的屏幕, 全息投影立即放大面板，上面显示着： JAN，15TH，SA07； NO.320-600，5，HONEB（IPLETE）; LATEST UPDATE:FEB，20TH，SA17 INTERNAL TEMPERATURE：-15° “单是蜂巢计划H5序列，第一纪元7年1月15日起，这一个储存舱里就陆续存放了第320到600号样本。虽然不完全，但H5序列应该至少有600个样本，并且这个储存舱最后更新的日期是两年前的2月20日，说明期间H5序列一直在持续参与研究。” 林熄说罢，顿了顿，看向贺硝：“在奥林匹克，什么情况下样本会被放进储存舱？” 贺硝沉吟片刻：“已经死亡的工蜂会被回收，我前年确实听说过整个H5序列的工蜂全部被回收，不过不可能整个序列的雇佣兵都死亡。” 他看向泛着冷气的储存舱：“其中大部分样本应该是被强制冷冻的，序号中缺失的样本是死在辐射区，找不到尸体的。奥林匹克决定回收整个H5序列，这个序列的研究应该已经结束了，不再参与后续实验。” 林熄颔首，情况与他推测的差不多，他们继续向前走，果然，H5序列已经不再出现在后续储存舱外的显示屏上，时间随着他们的脚步推移，忽然，林熄停下了脚步，看向左侧的舱门，贺硝也注意到了。 OCT，22TH，SA09； NO.400-700，7，HONEB（IPLETE）; LATEST UPDATE:MAY，12TH，SA19 INTERNAL TEMPERATURE：-27° 内部温度只有-27度，温度越低，说明样本在常温下越不稳定，同时也代表着这些样本在常温下会更为活跃，放在雇佣兵身上，代表这批样本战斗力更强。 从第二纪元9年开始10月22日开始，这个储存舱里就相继存放了H7序列400-700号样本，其中正包括了贺硝在奥林匹克的编号H7-690。 最近更新时间是今年3月12日，就是贺硝四人离开奥林匹克后不久，这些最新回收的样本，就是H7小队中决定跟着贺硝离开奥林匹克，却死在到达神州之前的雇佣兵。 想到那些没能活下来的兄弟们，贺硝沉默片刻：“要进去吗？” 林熄点头：“你虽然没有做为样本储存在里面，但这里面包含了你的序列号，也许会有你的样本资料，神州需要这份资料。” 贺硝默然点头，一个运输机器人迎面而来，监控下二人不经意路过机器人身侧，拐入3区尽头的转弯处。 在他们消失在监控中3秒后，准备离开3区的机器人调转方向，回到了刚才的舱门前，H7序列的储存舱解锁，舱门打开，机器人进入了舱内，随后不久，刚才离开的两个黑影又出现在舱门口。 林熄与贺硝进入储存舱时，插入了九尾芯片的机器人已经被神州接管，九尾操控着人工智能终端在储存舱的中控台前查找林熄需要的资料。 趁这个过程，贺硝环顾四周，周围齐齐竖着几百只冷冻舱，将他们环绕住，厚玻璃下的样本们闭着双眼，脸上结着厚厚的冰霜。 冷冻舱玻璃上标着他们的编号，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做为样本永久地留在了奥林匹克，至于他们的名字已经被优等基因永远抹去，只剩编号。 贺硝逐排看过去，冷冻舱上面的编号断断续续，很快他就看到了原先H7小队的8个样本，编号从682到689，后面则紧跟着698到700。 贺硝摸了摸身上，没带烟也没带酒，有些遗憾，这时，林熄从中控台拉过来一个面板，摆在他面前：“找到了。” 贺硝看向面板，那上面有他在记录在奥林匹克的完整身体基础数据，旁边是他离开前的照片，下方是他的编号H9-690，正是他做为工蜂的“出生信息”，每次改造后产生的新数据与环比、定基等比较指标也计算的一清二楚。 一旁的机器人转向他们，发出了九尾的声音：“神州缺失的基础信息都在这里，虽然没什么大的发现，但丰富了1760在神州的数据信息，后续一系列研究也能更好地开展。” 林熄颔首，贺硝却发现他身边还浮着另一个面板，是另一个样本的基础数据，而旁边的编号显示这个样本正是H7-693。 “你们……”贺硝顿了顿：“你们调查小叶干什么？” “不止是你，其他三个样本的数据我们也进行了复制。”林熄带着贺硝来到中控台，又拎出两个面板，他将四个面板摆在贺硝眼前： “但有一件事很奇怪，序列编号排列以被改造的时间为基础，我们已知691体内使用的材料是你们之中最旧的一批902惰性金属，这个材料被弃用后，奥林匹克应该采用了770元素合成的金属膜，也就是应用在692身上的。” H7-691是白怀，692是温斯顿，林熄又拉来刚才的面板：“这之后，693身上使用了更新的合成材料。” 林熄身边瞬间浮出数十个面板，将二人环绕，他单手操控面板形成数据集合，然后将两组集合放大给贺硝看： “数据表明，在你之前的所有样本，至少在这个储存舱里的，都使用了同一种与691相同的材料，而在693之后，都使用了与692相同的材料。” 林熄右手上划，将贺硝与叶彰的数据面板抛向上空，剩下的面板自动组合成为一个新的整体，林熄指尖在691与692之间划了一道，将这条面板链分割开： “除去你们两个，大致可以看出在691之前，工蜂使用的还是旧材料，而在692时材料进行了更新换代，所以他之后的工蜂使用的都是新一代合成金属。” “神州有一些H计划前几个序列的数据，我们发现只有在你们身上进行的改造是仿生薄膜覆盖，其他都更注重于肢体改造，你们这个序列是最新的、独一无二的。” 林熄把这些面板按下，左手把刚才抛上去的两个面板拉下来，双指放大： “问题就在这里，从序列上来看，你的改造时间比691早，应该使用的是902。同样的，693使用的应该是770，但是，从刚才获取的基础数据来看，你们使用的材料与其他H7工蜂完全不同——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吗？” 林熄看向贺硝，贺硝摇摇头：“奥林匹克从不会告诉样本这些资料。” 林熄把他的面板单独拎出来，指尖划过一堆复杂数据，将其中的一个数据标了红：“你使用的是318元素合成的金属膜。” “318可以合成金属？”贺硝有些诧异。 “神州没有这项技术，看这里的资料，奥林匹克应该已经掌握相关技术，但是并没有大批次应用，原因不明。” 318元素之所以在第二纪元得到广泛应用，除了储量大、开采简单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是一种非常活泼的元素。 纯净的318元素能与目前世界上大部分其他元素在高压情况下产生反应，产生大量能量，这也是很多能量转化器的基础运作原理。 除此之外，318元素在极端高压的情况下甚至能自己与自己反应，其产生的能量是与其他元素反应的千万倍，这是大型能量中心的运作原理。 通常318元素进行能量转化时对环境要求很高，需要一个全封闭的绝对稳定环境，不能有任何其他杂质，所以大部分科技公司都使用特定仪器，稍有操作不当，就容易引起318元素与空气中其他杂质反应形成爆炸。 如此活泼的元素，不应该应用于人体之中，尤其不该应用于贺硝这种本身就不稳定的样本身体中。 “那小叶呢？”贺硝问：“小叶怎么了？” 林熄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但我们之前的检测报告显示，你使用的是一种比902号元素惰性更强的元素944，这种元素是目前世界上活泼性最差的元素，不与任何已知元素发生反应，和318是两个极端。” “所以这和小叶有什么关系？”贺硝又问。 “问题就在于。”林熄拎出叶彰的面板：“693与你使用的元素是一样的，在神州，我们检测出他使用的元素是944，再这里记录的也同样是944。” “四个样本之中，只有你在神州与奥林匹克检测出的结果完全相反，甚至是相悖的，这是其一。” “其二，我相信神州的科技，不管这里记录的数据如何，你与693体内一定含有944元素，693在你之后进行改造，为什么会跳过了691与692两代合成金属，而使用了与你相同的944元素？” “是因为我们相同，我们使用相同元素，说明我们本来身体某些基础就相似。”贺硝很快反应过来，顺着这个逻辑倒推：“不是他与我使用的元素相同，是我与他使用的元素相同。” 贺硝顿了片刻，做出推测：“我的体内很可能含有两种金属元素，一层是318元素合成的金属膜，奥林匹克使用这种元素的初衷，应该是想让人体产生更大的能量，提高作战能力。” “但问题在于这种元素太过活跃，合成的金属膜使人体处于极不稳定状态，所以后续的两个样本没有继续使用318元素。” “直到奥林匹克在小叶身上成功应用了944惰性元素，奥林匹克才尝试着将944应用在我身上，想要稳定318元素，现在看来，他们成功了。” 林熄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是对自家养的不是一条笨狗的满意，贺硝神色一亮，头顶仿佛竖起两只耳朵，摇了摇尾巴，冲他笑了笑，林熄嘴角勾出一点微不可闻的弧度，给狗狗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无论是944还是318，有一个事实可以确定：你们与整个H7序列使用的元素都不一样，可以说，你们进行的改造与整个蜂巢计划都不同——那么又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与其他样本不同？” 这个问题本质是他们与其他样本到底有什么不同，贺硝想了片刻，忽然说：“自愈。” “什么？”林熄还在思考，回过神。 “小叶有和我一样的自愈能力，温斯顿和白怀没有，小叶的自愈能力不强，但伤口愈合速度确实比温斯顿和白怀快。”贺硝认真地说。 “九尾，核查一下。” 九尾很快比对了贺硝和叶彰的数据：“他说的没有错，之前我们一直专注于对690的研究，最近才关注到693，还没有发现这一相似点，693的自愈速度是常人的1.1倍。” “比对该样本之前的数据，他的自愈能力确实在不断进化，只是这个速度比起690来说太慢了，原因很可能是没有690相同的刺激性环境。” 林熄微微颔首，一抬眼看到贺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林熄垂眸，关闭面板，随口说： “不错。” 这句话转化到贺硝耳朵里就是“你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好狗狗”，贺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籁之音，两眼放光，兴奋地“嗷”一声摇着尾巴蹭过来，林熄一边关闭面板，一边用肩膀架开他：“好了！” 贺硝凑过来想要亲他，被林熄捏住嘴巴推开，正此时，整个储存区忽然响起警报，原本亮着白光的储存舱里警示灯闪烁，与此同时，贺硝手中的腕带也亮起红光。 第135章 工蜂 主人与狗狗之间的智力游戏到此为止, 贺硝上前打开舱门的观测小窗，发现外面原本平静的机器人来来往往，只有金属骨架的脑袋上镶嵌着两颗诡异的红眼睛。 楼梯口出现几个研究员的身影, 朝这边走来, 贺硝立即关上窗, 看向神情警惕的林熄： “他们发现了。” 偷梁换柱的计划暴露, 九尾的声音响起： “奥林匹克无法通过腕带信号确认你们的位置, 凭监控也无法得知哪两个雇佣兵是你们, 但是你们手中的奥林匹克雇佣兵腕带被定位到了。” 贺硝又回身打开小窗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巧与一个研究员对上目光，贺硝神色倏变。 美杜莎实验基地F区4层总控室，数百个监控视频摆放在荧幕上, 人工智能自动筛选出目标腕带经过的轨迹, 很快锁定两个黑影。 屏幕前浑身酸臭的男人仰靠在悬浮椅上, 翘着腿，见屏幕上的目标人物被放大, 咧嘴一笑, 打了个响指： “新品上架。” 他站起身，在中控台D区范围内随手点了几个选项，紧接着，他脚下的金属板开始下降, 他插着兜, 哼着不知所谓的小曲，嘴中低低地嘟囔： “离巢的工蜂啊, 终有回到蜂巢的一日……” 火种01基地中拉响了警铃，红色警示灯闪烁，雇佣兵们抛下了手中的事, 前往集合大厅，腕带上没有这次任务的报名选项，所有人都是被选中的状态，汉斯神色严肃，同样穿上了作战服： “这次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H7-690。” 年轻的雇佣兵们身上疤痕未愈，健硕的身体因为兴奋微微泛红，如同一群即将出笼的新生猛兽，他们胸口的编码牌上显示着H8，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基地执行任务。 破壳而出的工蜂们离开了舒适的基地培养皿，他们从手术台上醒来不久，对周围上行的环境感到很新鲜，腕带上跳出了他们的目标所在位置，他们从各个入口涌入实验基地内部。 蜂群经过的路径一片狼藉，他们目中无人，只有花粉正在吸引着他们，胸□□出阵阵情不自禁的闷吼，目镜中身体各项指标数据直线上升。 黑潮很快淹没了C区的通道，机器人们向两侧避让，端着枪的雇佣兵们爆破了3区大门。 存放样本的冷库舱门开着，他们在其中发现了目标定位腕带，却没看见他们的目标，C区所有入口拉起激光网，近千名工蜂在C区展开了地毯式大搜查。 阴影处闪过两道黑影，总控室面板上的监控一个接一个黑屏。 禹的子弹打碎了沿途顶部的监控，防护服强化了贺硝的听觉，发现10米开外与他们隔着一个小储存区的地方有几名雇佣兵正在逼近，九尾替他们规划好了临时路线，贺硝喊了句： “这里！” 林熄被他拦腰捞进一处无光的拐角处，贺硝动作又快又轻，甚至没有惊亮光带，将林熄盖在阴影中，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脚步声逼近，贺硝握紧了禹，比了三个数字，倒计时结束，他旋即扣下扳机，蓝光爆破的一瞬间，贺硝冲出走道，本想来个侧面突击，一道红色激光直直冲他射来。 贺硝反应迅速，电光火石之间滚身避开，突如其来的变动让他没击中敌人，反而彻底暴露在对方视野中，他用余光看见林熄身侧走道中不远处红色激光眼的机器人。 枪声瞬间响起，H8工蜂们找到了猎物，开始向这里集结，贺硝反手开枪击倒了机器人，将禹抛向侧方，将一个近身的雇佣兵踹开，旋身接住离子枪，射中了紧随其后的雇佣兵。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继续纠缠他们的后路很快会被堵死，他没有恋战，打了个口哨准备叫走林熄，一回头发现林熄不见了。 侧方的灯带亮起，他心中猛一跳，动作慢了半拍，子弹铺天盖地袭来，贺硝怒吼一声，想要冲上前近身搏斗，对方却迅速后撤拉开距离。 更多的工蜂涌过来，就在几个雇佣兵即将冲到贺硝面前时，白色子弹悄无声息划过空气，稳定性极强的离子弹没受任何爆炸或者空气波动的干扰，顷刻间打穿了一个雇佣兵的头盔。 贺硝的眼睛捕捉到了子弹的路径，极佳的视力使这一刻被放慢几十倍，在一众灰色的金属弹壳中，这枚子弹雪白的亮眼，速度极快，像被疾风裹挟的一颗雪花，沿途只留下夹层物质与空气摩擦爆破后一抹盈白的拖尾。 尾部微型驱动器给予子弹二次提速，连爆破声都被中加装的收音迷你器械吸收了。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几千度高温融化了防护服布料，使子弹瞬间穿过防护服内部的人体。 一般的子弹是耗能物体，但这颗子弹非常特殊，穿过人体时利用生物电三次加速，使之可以继续前行而不受人体减速。这是蓄能物品，这不是一颗短时间消耗性的子弹，贺硝看出其本身就是一台精密的微型仪器。 子弹产生的切口薄而锋利，像一把快刀斩过，停止力与杀伤力绝不亚于禹的双型子弹。 被打中的雇佣兵甚至还保持着前冲的惯性，连防护服都不及发出受损警报便直直倒下。 但这并没有结束。持续加速的子弹击中了雇佣兵身后储存区的隔离屏障，检测到障碍物的瞬间弹头弹出轻薄的弹性保护罩，子弹被弹开，调转方向，检测到人体，保护罩收起，闪着蓝色微光的子弹又穿透了斜后方雇佣兵的胸口。 即使子弹拥有绝对的攻击力，能够如此精准的让子弹在多个目标中弹射，射击者的计算速度与反应速度也是极其惊人的。 贺硝叹为观止，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射击手只凭一颗子弹击倒了五名雇佣兵，直到视野中的雇佣兵暂时清空，没有子弹弹射方向的计算对象为止。 子弹穿过人体时不断积攒的多余能量储存在子弹蓄能舱中，落地时在强压下爆炸，拐角处顿时透出一片火光，暂时拖住了雇佣兵们的脚步。 头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动，贺硝抬头，果然在上方2层半的金属支架上看见林熄，林熄脚下只有一根三指宽的金属杆，他像只林间狩猎的野猫，曲腿蹲在上空。 贺硝注意到他右手的白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杆轻巧的纯白色轻型狙击枪，像暗色油画中一抹煞白，点出画布上的高光。 贺硝眨了眨眼，吹了个流氓哨，林熄一哂，起身跃向前方交错的另一段金属管，贺硝紧随其后，二人暂时摆脱了雇佣兵，沿着九尾提供的逃生路线，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区域。 不远处的入口拉起激光网，有人靠近就会自动发出警报，上方气流微微波动，贺硝眼皮都没抬，伸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一跃而下的林熄，林熄收起枪，没下地，顺势坐在他右肩： “九尾正在破解C区的防御系统，在此之前，先在这里等待，不用和他们消耗体力。” 贺硝面前不是储存区的舱门，而是两扇高大厚重的大门，根据地图来看，这里是储存区的一个大展厅，也是整个储存区唯一不用权限打开离子屏障就能入内的区域。 他们丢掉了那名雇佣兵的腕带吸引注意力，没办法进入其他储存区，现在除了进入展厅拖延时间，没有其他更好选择。 厚重的大门被贺硝单手推开，灰尘扑面而来，这里应该很久都没有使用过了。 地面的厚灰一踩一个脚印，空气阴冷，死气沉沉，中央的柱状体周围包裹着闭合的舱门，贺硝猜测这里面应该是可以装入展示标本的培养皿。 “好枪。”贺硝猜测这绝对不是大批量生产的枪支：“有名字吗？” “沮泽。”林熄说。 “噢。”贺硝没品味出其中的含义，但是说：“好名字。” 林熄一哂：“过来。” 林熄站在展示台旁边，贺硝凑过去，见林熄面前赫然摆放着展示厅的中控台，他从背包里掏出小型清洁仪，吸走了上面的灰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熄这才拿出数据储存芯片，插入中控台的接口，将九尾“接”到了奥林匹克，几秒钟后，九尾的身形从全息投影仪上显现。 “很高兴见到你，林首席。” 没有不限制移动的悬浮球，投影仪光影所及之处就是她的活动范围，数据体来到了奥林匹克，抓取着展厅中的画面。 很快，中控台与D区总控室断联，九尾启动了中控台，周围灯光亮起。追击的雇佣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展示厅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开启准入权限，就是在有样本展示的时候。 昏暗的实验室亮堂起来，空旷的站立区只有寥寥几架闲置餐饮推车，桌椅都收到了对面的仓库中。 二人身侧传来嗡嗡响动，原本闭合的金属柱缓缓打开，像舞台剧拉开画幕，随着培养皿展示在二人面前，他们讶然发现这面还有一具没撤走的裸/体样本。 大门外的雇佣兵们逐渐逼近，门口展开了权限屏障，九尾设置了实验基地的最高准入权限，只有与美杜莎同等级的管理者才可以入内。 一场空无一人的展会拉开序幕，大门上方的投影仪投映出上次展示留下的标题：“H7-001标本展示”。 “H7-001。” 林熄念了出来，这是H7序列的第一个试验品，从这个试验品开始，奥林匹克蜂巢计划进入了全新的仿生膜时代，试验品静静悬浮在半空中的培养皿中，他的身体被防腐剂保存的很好，连毛孔都清晰可见。 抛开重大科学意义，这个样本令人无法忽视的一点是样貌生的很好，可以说是丰神俊朗。 鼻梁高，嘴唇薄，面部轮廓很硬朗，身量也高，展示出一种与普通样本截然不同的气质，他闭着眼，神态很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 林熄注意到这个展品长了一张神州人的脸，九尾立即在数据库查找比对面部数据，半天没听见贺硝动静，林熄侧头，却见贺硝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他仰起头看着半空中的标本，瞳孔因为不可置信而放大。 与此同时，九尾竟然成功在神州数据库里找到了这个标本的数据。 上面显示他出生于第一纪元，生前是神州的一名物理科学家，神州的档案中没有他在奥林匹克的实验记录，却有他有名有姓时的资料，说明他是在离开神州后接受的奥林匹克实验。 九尾念出了档案中他的名字： “贺闻。” 第136章 阿黛尔 第一纪元69年, 奇点实验室。 这个月第12次研讨会结束，同时，研究员们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 实验室中的灯光逐渐暗淡, 很快就只有一间实验舱亮着灯, 舱门外的滚动屏上显示这个实验室属于PROMETHEUS计划A项目“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design”的6个研究员。 最后一个研究员告别了组长, 离开实验室。舱内只剩项目A的组长, 她的衣袖挽起, 棕色长发随意在后脑勺扎起，一整天忙碌的研究与会议让她无暇打理自己，头发有些散乱。 她的皮肤在3D设计图的微光下显得透白，双唇干涸, 没什么血色, 眼窝深陷, 露出的手臂皮肉松散且细瘦，是营养不良的表现。 厚厚的镜片下,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设计图纸, 手中操控悬浮面板进行新一次模拟实验，不出意外的失败了，核/弹与陨石相撞后爆炸，而陨石表面只有一个微型凹陷。 她揉了一把头发, 不由得有些烦躁, 身后忽然有人说： “Ida，工作还没有结束吗？” 阿黛尔转过头, 见到来者，说：“你怎么在这里？你应该在……” “在模拟舱，在材料库, 在实验室任何一个角落……” 男人穿着一件薄款深棕色长风衣，搭配高领毛衣，换下白大褂之后，这身衣服显得他风度翩翩。 因为在实验室里也没有落下锻炼，他的身材很好，比例协调，既没有瘦弱的不堪入目，也没有粗犷的令人反感，配上高领毛衣还格外性/感。他面带微笑，语气和缓，周身透露着令人安心的温和气息，手中的咖啡杯上刻着他的名字“He Wen”。 贺闻自然而然的接过阿戴尔的话，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也早已过了下班的时候，显然他是特意来陪伴阿黛尔的，贺闻把手中的杯子塞到阿黛尔手中 ： “我给你带了一枝玫瑰，早晨从奥林匹斯山空运过来的。” 贺闻总是能带来惊喜。 裹着温暖的围巾，盖着贺闻的风衣蜷缩在休息室里时，阿戴尔想。 她喝了一口咖啡，发现是热牛奶，这个时期她不应该摄入过多咖啡，贺闻是一个体贴周到的丈夫。这时，阿黛尔胃中泛起一阵恶心，但她忽略了这感受，说： “材料还是没有选定，这非常困难，太坚固的材料密度太大，质量太大，消耗核/弹能量……如果选用轻质材料，将不能够承载那么多的燃料，导致核/弹动能不足。” 进退两难，她为此陷入深深苦恼，A项目迟迟没有进展，意味着这项计划的后续项目也不能继续展开，贺闻在她身边坐下来： “新材料呢？或许可以合成新的材料，或者选用新的燃料。” 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总负责人同样想到这个选择，几个新材料研发的项目都在阿黛尔的带领下开展，但很不幸，都没有什么进展。 普罗米修斯计划已经开展3年，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6年5个月04天，他们甚至连原定计划的10％都没有完成。 阿戴尔靠在贺闻怀里，眉头因为长期蹙起，形成了皱纹，她捧着热牛奶，忽然神色一变，推开贺闻冲进清洁舱。 热牛奶洒了一地，贺闻无暇顾及，紧随其后，悬浮舱里传来激烈的呕吐声，但由于这一天几乎没吃什么，阿黛尔除了干呕没吐出来什么东西。 严重的孕期反应和长期沉迷研究导致的营养不良使她身体不堪重负，即使有贺闻的精心照顾也难以为继。 在几个月后的冬天，她生下了一个瘦弱的早产儿，在圣安娜医院的产床上，她看着护士把皱巴巴的丑孩子放进保温箱，孩子的哭声很微弱，头发遗传了父亲的黑色，肤色也与父亲很像。 直到孩子慢慢长大，能够跑和说话之后，才显露出几分母亲的特质，贺闻经常笑着对阿黛尔说：“他的眼睛很像你，漂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这时候普罗米修斯计划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奇点实验室研究出了新材料，也找到了更好的燃料，足以将即将降落的陨石一举击碎。 确定了设计图纸后，计划的进展大大提速，核/弹已经投入建设，圣安娜医院的地面微微震动，阿黛尔知道这是又一次核/弹模拟发射。 现在几乎每3天就会进行一次模拟，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2年7个月22天，洁白的病房中十分寂静，阿黛尔手臂上扎着成排的针管与各种生命体征维持仪器。 两年时间她经历了几十次手术，以此不停更换因为辐射变异、衰竭的各种身体器官。 病房的门缓缓打开，阿黛尔没在床脚的显示屏上看见进来的是谁，外面空无一人。 直到一个瘦瘦小小的黑头发小孩进来，阿黛尔就明白了，她瘦弱矮小的三岁儿子根本倒不了摄像头的高度。 “妈妈。”男孩呼唤她。 P9-778型材料合成时，整个实验室都因为辐射催化产生的爆炸硝烟弥漫，所以贺闻给他们的儿子起名为贺硝。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警铃大作时实验室里浓厚的白烟，白烟有剧毒，接触道皮肤就会腐蚀溃烂，吸入体内半小时就会中毒身亡。 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但没有一个人惧怕或退缩，他们在能见度不到10厘米的浓烟中欢呼、跳跃、互相拥抱，庆祝普罗米修斯计划在第五年时终于有了初步进展。 这开了个好头，奇点实验室上方悬挂的巨大倒计时仿佛都减慢了速度，人类重新有了希望。 如果不是几个月后她被检测出患了严重的辐射病，也许她会继续参与研究。P9-778催化爆炸时她就在辐射室外，两吨的混合材料只合成了500克P9-778，但爆炸产生的威力是以两吨为基数计量的。 虽然事前已经做了辐射防护，事后第一时间做了辐射清洁工作，但检测单上显示这些手段在近万毫西弗的辐射引起的爆炸面前无济于事。 爆炸触发了实验室的智能截断防护，她与辐射源一同被锁在实验舱的拦截带内，舱门外不远处，贺闻目睹了这一幕。 “妈妈。”孩子的呼声把她带回现实，阿黛尔目光空洞，无力地看向床边的孩子，这孩子太矮了，踮起脚尖才能在高高的防护栏旁边露出个脑袋顶。 一想到他们的儿子又黑又瘦的模样，阿黛尔觉得有些想笑。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存在给他们枯燥乏味的研究生活中带来了很多快乐，贺闻在去年圣诞节带回来一棵圣诞树，贺硝比树干高不了多少。 “他是圣诞树小树干。”贺闻在贺硝脑顶上笔画了一下，忍着笑说：“小甜心是漂亮的圣诞树。” 小树干皱起脸表达自己的不高兴，一皱脸，原本就紧凑的五官更丑，贺闻忍不住哈哈大笑，阿黛尔也笑，只有他们的儿子笑不出来。 贺闻给她戴上新买的围巾，挂上闪闪发光的彩灯，真的把她打扮成一棵漂亮的圣诞树，贺硝抱起叼着圣诞袜的胖橘猫，在照相机前定格了那一年的圣诞。 有人轻轻走进来，抱起了他们的小树干，阿黛尔有些吃力地抬起眼睛，贺闻将一份情况说明递到她眼前，尽管极力抑制情绪，但眼中还是流露出些许忧愁。 阿黛尔明白了什么，缓缓眨了眨眼，这几乎是必然的，她已经身患重病，奇点实验室不会再让她参与实验，她失去了作为一个研究员的所有价值。 贺闻选择和她一同退出，他们在共同研发出普罗米修斯的决定性材料后，被奇点实验室辞退。 贺硝被抱起来，从高处俯视他的母亲，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妈妈，病床下面总是看不见妈妈的全貌，他感觉因为可恶的防护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 他伸手要阿黛尔抱，阿黛尔已经没有力气抱他，只有那种阳光明媚的天气里，阿黛尔会短暂的有些好转，可以抱着他在坐着轮椅在阳台上晒晒太阳。 贺硝收回手。 又过了一年，阿黛尔出院了，因为贺闻已经没有能力支付越来越昂贵的医药费。当初奥林匹克的漠视让他愤怒，他离开奇点实验室想要寻求其他出路，但他没日没夜的研究也无力维持阿黛尔的治疗费用。 他们离开了奥林匹克，在方舟237基地的一处偏僻的山脚下买了一间最便宜的房子。 半死不活的呼吸机是贺闻唯一能供应给阿黛尔的医疗仪器，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一个圣诞夜里温暖的壁炉火光，好像那是上辈子的事情。 好在贺硝没有太大反抗或者不满，冬天手上长满冻疮的时候也只会傻乎乎的把手指伸进房子后面的冷水溪流。 “这孩子不聪明，也不健壮，如果有机会，也许可以送他去距离神州总部近一点的地方，找一份什么工作……” 贺闻做出最好的推断：“说不定能破格进入保卫处在小一些的基地站岗什么的。” 阿黛尔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倒计时还有一年，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他们的猫在来神州之前病死了，也许已经重新投胎到一个富裕的人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用像他们一样挤在漏风的房子里。 “阿黛尔……阿黛尔……” 阿黛尔猛然惊醒，她的双腿被死死压在倒塌的房屋下，普罗米修斯击碎了陨石，却不是所有基地都有能力拦截陨石碎片，奥林匹斯山已经获得新生，地球迎来了第二纪元。 对于那些富人来说，陨石坠落就是一场已知的、毫无伤害的地震，睡一觉醒来，世界就变了样，危险就解除了。 这之后他们的地位更上一层楼，手下的任何一笔资产投入到灾后世界重建中都是一次收益极高的投资，灾后最活跃的两个群体是付费救援队和富人建立的灾难私募基金会。 贺闻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好像穿过了几万米的距离。 路过的避难者告诉他们不远处有个避难防空洞，专门为了陨石落地而建造，天空中还有无数碎片划过，也许下一秒这里就会被陨石碎片彻底砸碎。 阿黛尔瘦的只剩骨架，任何人看了都会被这一具活死人吓一跳，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病情也到了穷途末路，唯一不愿意放弃她的只有贺闻和贺硝。 她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布满伤口的手臂，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质照片，递到贺硝手里，被贺硝紧紧攥住，她想要说话，却因为竭尽全力，只是动了动唇瓣。 贺闻趴在地上，这位曾经的顶尖物理学家狼狈地用耳朵凑近妻子艰难开合的唇瓣，从微弱的气息中听出几个模糊的字： “带他走吧。” 第137章 贺闻 “贺闻, 核物理学家，原山海公司高级研究员，普罗米修斯计划设计项目组长, 是第一纪元66年山海公司最早一批外派与奥林匹克——时称创世神公司, 合作研发普罗米修斯的研究员。” 九尾打开了山海公司的档案库, 找到了29年前的资料： “根据山海公司后续个人资料显示, 他在一年后爱上了同实验室的创世神公司合作搭档阿黛尔诺维亚斯——创世神原奇点实验室研究员, 化学科学家、材料科学家——两年后, 二人组建了家庭。” “第一纪元72年，贺闻与阿黛尔双双退出普罗米修斯计划。第一纪元73年，定居方舟237基地。” “关于诺维亚斯女士与贺先生的资料大部分来自创世神公司。”九尾说，她继续筛选资料, 从庞大的资料库一隅找到一条细微的、可有可无的信息： “来自神州档案库圣安娜医院相关资料, 第一纪元69年, 诺维亚斯女士在圣安娜医院生下一名男婴，他的名字是……” “贺、硝。” 林熄看着九尾调出的面板, 轻声念了出来, 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第二纪元有太多名字被编号覆盖，一个科技公司赋予的编号远比父母留下的名字提供的有效信息多。 九尾将贺闻留在神州的身体基因组织与今年录入的样本比较，很快得出了结论： “贺先生的基因与样本H7-690的匹配度很高, 他们是父子关系。” 听到熟悉的编号, 林熄顿了顿，回头看向一旁的贺硝, 正要开口，贺硝猛然爆出一声怒喝，像头发疯的野兽, 猝然冲向培养皿，九尾立时关闭培养皿的金属隔离板，但板块闭合的速度远远不及贺硝。 这时，林熄腕带亮起，贺硝脖颈间的电流顷刻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内金属薄膜良好的导电性令他抽搐，眼看防护板即将闭合，贺硝手臂青筋凸起，强稳着身形抛出了禹。 黑色的离子枪斜卡在金属板中间，检测到异物入侵，金属板立即紧急制动。林熄想要强行关闭金属板，却忽略了禹是把没有保护机制的离子枪，禹的蓄能舱中的能量在高压的作用下变得活跃，即将爆炸。 数据体计算出可能存在的危险，在短时间内做出最佳选择，几乎在同一时刻直接切断了整个展厅的电路。 与此同时，九尾在展厅的大门监控上看见不远处走廊中的大批雇佣兵，半秒钟后，电力重启，舱门外的权限屏障再次打开，四周墙壁也开启了室内收音模式，展厅外一切如常，雇佣兵们路过了展厅，脚步声逐渐远离。 “噗通”一声，贺硝栽倒在地上，禹随即被培养皿的离子保护屏障弹出，掉落在他手边不远处。 贺硝正要伸手抓枪，长鞭如同游龙，金属落地发出惊响，禹被抽飞出去，砸在远处的地面上，林熄提着金属鞭，眼中怒气浮现：“你发什么疯？！” 侧掌被倒刺抽出一道裂痕，贺硝喘着粗气，抬起头来看他。 二人对视一瞬，贺硝翻身而起，向着禹的方向飞奔而去，身后传来空气被撕裂的爆破声响，贺硝脚步一趔趄，被抽地倒向一边，背后火辣辣的疼。 再抬头时，林熄已经站到了他面前，鞭尾一甩一勾，正好与他项圈的接口相连，林熄手腕使力，向前猛一拽，贺硝被拖向他，林熄踩住贺硝后背，掏出了镇定剂。 就在针尖没入皮肤的瞬间，贺硝猛然伸手，死死攥住林熄手腕，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滚出来。 林熄动作一顿，就被他反摔在地，林熄后背着地，有防护服的保护，没有受伤，却摔出一声闷响，九尾见状，立即呼叫董事会请求董事长接管项圈权限，以便制止贺硝突然的暴起。 然而回过头，贺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眼前，贺硝被激怒了，胸口中爆出怒吼，一拳向中控台。 九尾的身影闪烁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便消失了，周围灯光霎时间闪烁，中控台的损毁造成整个展厅线路异常，培养皿的保护屏障关闭，展厅外红色灯光亮起，警铃大作，原本已经离开的雇佣兵们折返，转眼间便接近了展示厅。 身后传来响动，贺硝猝然回头，竟当空接住了林熄的长鞭，他用长鞭将林熄反拖向自己，长鞭瞬间消失，白色短刃当啷落地，贺硝一个箭步冲上前，脚步顿在半途中，在他对面不远处，林熄捡起了禹，沮泽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要么注射镇定剂，要么我现在射杀你。” 贺硝神情出现一瞬茫然，好像清醒一瞬，他喘着粗气，慢慢压下身子，以示退让，缓步向林熄走去。 林熄指尖立即搭上扳机，进行威慑，贺硝脚步一顿，林熄没上前，掏出镇定剂远远地抛给他。 贺硝一手接住镇定剂，然后当着林熄的面，一把捏碎。 白色的药剂顺着他的指缝淅沥落下，贺硝冲向侧面的培养皿，但虹膜已经先一步分析出他的动作，在他的拳头落在脆弱的曲面玻璃上的前一刻，白色短刃穿透了他的掌心。 贺硝动作一顿，被林熄一脚踹翻，掏出一支新的镇定剂给他注射进去，酸痛感瞬间弥漫，贺硝动了一动，手掌被林熄钉死在地板上，林熄俯视着他，厉声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奇异的倦怠感蔓延，贺硝的身体瞬间被汗水浸透，身体的排异功能与镇定剂在拉锯，其中混合的麻醉剂能在他体内停留而没有被立即排除，贺硝就知道神州一直没有停下针对自己的镇定剂的研发。 “……我要带他走。” “你带不走他！”林熄立时怒声说。 “他是我爸！”贺硝强打起精神，仿佛发泄一般咆哮，而后又自语一般讷讷道： “……我要带他走。” 在贺硝记忆中，贺闻是个非常、非常完美的男人，他温和、有耐心，对待阿黛尔细致周到，从没有让阿黛尔发怒或者伤心过。虽然有时他喜欢拿贺硝打趣，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 有贺闻在的日子，即使并不总是富裕，但总是快乐且安心的，所以他可以在冬天肆无忌惮地把手指伸入冰冷的溪流，因为他知道在这之后贺闻会将他冰冷的双手放在自己温热的怀中。 除了父亲与丈夫的角色，贺闻生前是个科学家，他的身份，他的尊严也决不允许自己死后被赤身裸体地放在培养皿中，做成标本供人展览。 贺硝难以想象贺闻在手术台上作为奥林匹克H7系列第一只小白鼠是何等挣扎，但是现在，他一定要带贺闻离开这里。 “你带不走他。”林熄注视着他，平静道。 镇定剂与贺硝的身体在拉锯，他被注射药剂周围的肌肉很乏力，但他的大脑尚没有被镇定剂入侵，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可以！” “你让我试试。”贺硝说，他在林熄脚下挣扎：“你让我试试！” 子弹铺天盖地地砸在展示厅的隔离屏障上，雇佣兵们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展厅外警铃声响彻整个储存区，在离子弹的重击下准入屏障很快出现裂痕。 又是一声闷响，元素弹在展厅外爆炸，展厅内的地面随之震动，林熄踩紧了他，神色冷漠的近乎残忍： “我说了，你带不走他。” 血液飞溅，贺硝拔出了掌心的匕首，翻身而起，在极端的暴怒下他的身体再一次得到进化，虹膜低估了他的速度，林熄猝不及防地被贺硝掐住喉咙。 贺硝掐着他站起身，离开了白刃的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怒视着林熄，几乎已经失去全部理智，将林熄举起来，压在培养皿的曲面玻璃上。 “如果你以后还想回到神州……”贺硝收紧了掌心，林熄的发声艰难，握住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却无济于事，他有些费力地吐出几个音节：“如果你还想见到相柳。” 听到“相柳”，贺硝愣了一瞬，在这空隙，林熄奋力挣扎，却被回过神来的贺硝甩在中控台上，贺硝抽出腰间的短刀，虹膜发出了警报，刀尖刺入目镜半寸，猛然悬停。 目镜下，一双眼睛平静的注视着他，这双眼睛几乎没什么情感，眼底只有寸草不生的荒芜，红痣落在贺硝眼中，从他的瞳孔中反射出来。 那是林熄的眼睛。 目镜在刀尖下出现裂痕，拟皮面具随之损毁，林熄注视着他，说： “任务还没完成。” 贺硝抛掉了刀，怒气却没有消弭，他依旧卡着林熄的喉咙，仿佛捏着一只脆弱的猫，林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连白环都在打斗中掉落，贺硝知道只要自己想，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林熄。 但他没这么做，嘴角勾出一点嘲讽的弧度，令他狰狞的面目看起来疯狂，几乎没有理智： “什么任务，为林简海找图纸？凭什么，你可以以相柳为条件，让我拿命给林简海找图纸，我就不能带走我爸。” “为什么？”他质问林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弄：“因为我们是劣等基因，林简海是优等基因，对吧？” 林熄瞳孔骤缩一瞬，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贺硝说的是实话，作为神州的超特权阶级，他也理所应当，甚至必须这么想。他们暧昧关系带来仅有的一点变化，就是比起从前纯粹的恨，他们现在能够准确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刻薄地相互讽刺，这在某种方面也算彼此了解。 但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贺硝说的不对，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是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好像罕见的、从没有露出过的一点点鲜活的颜色被人狠狠刺中了。 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竟然卡壳了。 二人陷入猝不及防的寂静，门外传来巨响，准入屏障终于彻底碎裂，雇佣兵们撞在了展厅大门上。 大门摇摇晃晃，展厅中灯光闪烁不定，“啪嗒”一声轻响，贺硝头顶的灯带灭掉了，林熄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中，收起了那一点可怜可笑的鲜活。 他张了张唇，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注视着贺硝，然后以一种平静地可怕的语气说： “那就这么办。” 贺硝有一瞬间的讶异，目光动了动，旋即放开了他，声音发哑：“好，你等等我，我们……” 话音未落，林熄已经站在了展厅的紧急出口旁，他神色冷漠，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我，没有我们。” 贺硝愣了一下，林熄紧接着说：“从现在起，你不用继续接下来的任务，你离开，或者留在这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停顿片刻，林熄说：“项圈也已经关闭了，你不怕暴露在奥林匹克的目光下，神州以后也不会找到你。” 贺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正此时，九尾成功入侵了美杜莎实验基地安全系统，储存区出口处激光网关闭，目镜上的裂痕中透出林熄的眼眸，他没再看贺硝，蹲身捡起沮泽，转身离开。 紧急出口外传来激烈枪响与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停了，贺硝知道林熄已经离开了D区，脚步声向展厅聚集，另一侧大门也摇摇欲坠，贺硝喉头滚动一下，举起禹瞄准了培养皿。 第138章 H8 曲面玻璃碎裂与舱门倒下的声音同时炸响, 整个展厅瞬间一片狼藉，贺硝伸出双臂，做出接应的姿势, 准备拥抱贺闻的样本, 数十支离子枪瞄准了他, 但贺硝恍若未闻。 他那样急切, 以至于双手都有些颤抖, 曲面玻璃折射出展厅外的红色灯光, 晃过贺硝的眼睛，下一刻。 培养液如同洪流倾泻而下，顷刻间卷挟了他，强压下奔涌而出的培养液拍打在他腰间, 旋即蔓延向雇佣兵们脚下, 紧接着, 在培养皿中不知放置了多少年的、美杜莎引以为傲的H7系列第一个成功的展品，随着水流倒向贺硝。 在培养液的长期浸泡下, 贺闻的肤色与常人无异, 随着水流惯性伸出的手臂柔软而自然，贺硝屏住呼吸，仿佛下一刻贺闻就要睁开眼睛，贺硝的指尖触碰到了贺闻的身体。 紧接着, 黏腻的触感传来, 腥臭的气味随之弥漫，贺硝倏然睁大眼。 骨肉融化后的糊状物体喷洒在贺硝目镜上, 形成了连防护服的自动清洁都难以完全清除的粘稠痕迹，黏腻的液体顺着贺硝的防护服滴滴答答往下淌。 由于在培养液中放置太久，贺闻的身体早已被培养液渗透, 甚至融化。贺硝看见的贺闻，只是培养皿中完全静止的环境内的一具身体躯壳。 他的血肉早已与培养液融为一体，培养液倾涌而出的瞬间，贺闻的外壳随之破裂，留下的只有人体组织与培养液形成的化合物。像是空气不流通的封闭空间中静止千万年的陪葬品，稍不留神就化成灰了。 黏腻的液体阻挡了雇佣兵们前进的脚步，他们烦躁地在阻力极强的液体中开路，呼叫清洁机器人，贺闻就这么被搅成一团，踩在脚下，然后顺着排水管道缓慢地汇聚向污水池。 贺硝终于明白林熄说的带不走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手足无措，像六岁时他眼睁睁看着贺闻与他被人流冲散却无能为力。 向来目的性极强的雇佣兵出现一瞬迷茫，甚至狼狈地试图攥紧手心挽留住一团糊状物。 那堆过分粘稠的液体终究溜走了，尸臭与变质培养液的气味混合着在空气中弥散，奥林匹克的雇佣兵们甚至不得不关闭排气阀阻止这种有毒气体进入防护服。 原本淡绿色的培养液早已变质，接触空气后立即氧化为黑色液体。不知道是被忘记了，还是美杜莎曾经对这个标本一时兴起，总之恶臭的气味让贺硝意识到贺闻出现在这里，不是谁特意安排，也不是单独保护，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贺闻离开奇点实验室后，几乎没人再记得这个曾经为普罗米修斯做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失去了利益的研究员于科技公司来讲与垃圾无异，他与他的妻子一同被抛弃，被遗忘。 然后他被当做变异体试验品搜集到奥林匹克，他一生的光辉时刻是死掉成为标本后在展示厅短暂的被展示、被赤/裸地注视，然后被放置在满是灰尘的闲置展厅中不知道多少年。 “贺硝？”白怀的声音传来：“贺硝！你能听见吗？” 贺硝恍然回神，才发现贺闻从一具躯壳变成一滩污染物不过是几十秒的事情，好像他的一生如此短暂。 子弹擦过擦过贺硝的防护服，在他的防护服上灼烧出裂口，展示厅中阴冷的风钻入防护服，刺激了贺硝敏感的神经，禹的子弹与橙色离子弹对冲，旋即爆炸。 *** 美杜莎实验基地防护系统被全面入侵，系统3秒后自动重启，半分钟后，新的防护层已经建设完毕，九尾被迫退出了系统。 不过这半分钟时间已经足够林熄甩开身后的工蜂。沮泽击碎了沿途的灯带，追击的工蜂们打开头顶的探照灯时，白影已经消失在C区。 他们身后传来爆炸声，向美杜莎汇报后，他们很快得到了折返指令。 美杜莎实验基地与美杜莎本人同样没有条理，各个分区排列没有顺序和规律，内部如同毫无章法的迷宫，看似相连的两个区域也许要转好几趟悬浮舱再走几百米才能到，像美杜莎的蛇发缠绕在一起。 腕带上的立体地图显示林熄的目的地D区中心资料库，绕行C区的计划失败，九尾只得又寻找了一条合适的路线。 美杜莎已经接手了所有智能控制的交通型悬浮舱，林熄没办法通过悬浮舱快速到达C区，只能靠步行梯，有些没有步行梯的路段需要攀爬或者跳跃辅助。 九尾估算他大约需要半小时才能到达D区。虽然这条路线比之前的两条路复杂一些，但林熄沿途除了遇到几个没来得及撤退的研究员，没有被工蜂们继续纠缠，看来美杜莎对于回到奥林匹克的三个样本重视程度不一，他的目标只有贺硝。 目镜投射出路线，林熄没费多大力气便来到G区，G区是一片操作区，虽然没有林熄想要的资料，但也储存着美杜莎实验基地里许多其他实验信息。 对于神州来说，奥林匹克的技术资料多多益善，林熄稍作停留，刚刚将九尾的数据芯片插入G区总控台，九尾一边掠取信息一边提示林熄：“有人来了。” 沮泽的蓄能舱开始工作，九尾通过G区监控画面看见来的是十来个身穿黑色防护服的雇佣兵，她拉近了画面，发现这些人胸口的编码牌上显示着H7：“是H7系列的雇用兵，与H7-690是同一批。” 看来美杜莎并没有放任落单的样本不管，而是派出了H7富余的人手。话音刚落，九尾检测到林熄的身体数据异常，各项指标直线上升，正想说什么，几个不怀好意的雇佣兵们冲了进来。 虹膜计算着九尾反馈的数据，进入射程的瞬间林熄扣动扳机。 “首席，小心塌陷处。” “首席，小心天花板坠物。” “首席，注意……” 九尾顿了顿，看见收起枪瞬间近身的林熄拔出小腿上的匕首，短短几分钟，周围的雇佣兵已经倒了大半。 剩余的雇佣兵见同伴被击倒，一拥而上，长鞭宛若游蛇向他们横扫而来，林熄面前的雇佣兵看准了时机，翻身而起想要反制林熄，却抓了个空。 林熄后仰躲过一颗子弹，直起身收回长鞭，S6-611的硬度轻松刺破了奥林匹克优质防护服，他面前的雇佣兵感觉胸口一凉，动作猛地滞住，手中的枪被林熄一脚踹开，那人晃了晃，倒下了。 林熄手中的匕首淌着血，九尾在身后提醒他：“首席，您的情绪很激动，需要注射镇定剂吗？” “不需要。”林熄直截了当。 “但是……”九尾有些犹豫地看着地下。 “我说了没必要。” 林熄不容置疑，却发现周围没了声音，不到五分钟时间，一组12人的雇佣兵小队全军覆灭，他手中动作一滞，看见胸口上被匕首捅穿了三个洞的雇佣兵，这人在林熄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熄默然，片刻后收起匕首，动作迅速，好像无事发生。 “首席，分析得出您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愤怒，为了接下来更好地达成目标，建议您注射镇定剂。” 九尾看着被捅成椰子球的可怜雇佣兵，诚恳建议，同时默默将H7-690与Y5-1760设为接下来行程中的敏感词，以免再次刺激到林熄脆弱的情绪。 林熄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镇定剂给自己注射进去：“信息收集完成了吗。” “全部完成。”九尾说。 只有数据芯片接入时九尾才上线，九尾的连接断断续续，白怀与九尾的共享画面断开好一段时间，刚才画面被紧急切断时还停留在贺硝在展厅向林熄发怒，一重新连接就看见林首席在特制椰子球，白怀咂舌： “你们怎么了？！” 又是一次离子弹对冲行程的爆炸，□□紧接着滚过来，周围霎时间燃起大火。 火光中工蜂的脸一闪而过，贺硝捕捉到顺时信息，下一刻与一个浑身是火的工蜂滚在一起，他的防护服出现多处破损，听见白怀的声音： “什么怎么了？！” 贺硝身处N区研究员健身区域，同样大喊，认出了工蜂们使用的□□正是相柳峰会上奥林匹克竞拍得到的“女魃”缩小版。 这种□□水火不侵，内部携带的易燃物质燃烧起来破坏力极强，贺硝浑身是火，后背露出被燎伤的大片皮肤，目镜上显示防护服破损程度已经到了60％。 贺硝咬咬牙，干脆控制防护服打开，火光中几名工蜂瞄准了白色人影，一番集火下来，白影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他们上前时才发现这只是一件神州生产的防护服。 前方尽头的通道上方传来玻璃窗碎裂的响声。贺硝借助浓烟与大火避开了工蜂们的视线，脱掉防护服虽然使他受伤的可能性极大提高，但也减轻了他自身的重量。 他暂时甩开了工蜂，落在W区与Q区中间的连廊上，旁边是黑漆漆的悬浮舱通道，贺硝探头看了看，悬浮舱还在通道最顶端。 身后追兵将至，贺硝从通道入口一跃而下：“他们有问题。” 与此同时，白怀拉近了面前的众多面板之一，上面的比较结果也令他发现了异常。 贺硝离开奥林匹克后已经经过了数次进化，白怀可以肯定目前全球没有几个雇佣兵的作战指标能达到贺硝的高度，神州也这么认为。 而且在展示厅时白怀调取他防护服上的实时数据，发现他正处于一种极度愤怒的状态，愤怒或者兴奋都能够极大地刺激贺硝的身体，使之力量与爆发力、敏捷度得到进一步强化，类似于强制打开保护机制。 但现在，时间方面，贺硝已经与他们纠缠了近20分钟，虽然对方人数众多，在贺硝愤怒的状态下缠斗这么久都没有被全部消灭，或者说没有被甩开，这已经很匪夷所思了。 其次，数据方面的比较结果告诉白怀，这批H8工蜂的各项作战能力指标，就贺硝刚才作战时腕带自动收集到的数据来看，与贺硝不相上下。 虽然对方是奥林匹克最新的H8系列，但贺硝的身体数据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每个系列的工蜂以改造技术为划分标准，他们绝对接受的改造绝对不是仿生薄膜植入。 但问题在于，如果没有薄膜，要达到与贺硝势均力敌的程度，他们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高压。 这是个悖论，白怀摸着下巴，说： “按照他们在打斗中的数据来计算，他们正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我只能做一个初步推断，细致的计算与精细化结需要九尾首席来完成。” “但是九尾首席又断联了，林首席也联系不到——你们到底他妈的怎么了？！” 第139章 心肺复苏 “……我们分手了。” 漆黑的悬浮舱通道中, 贺硝在空中急刹，顺势将自己甩入旁边的冻土层的空洞之中。 实验基地本来就是一处错综复杂的洞穴，地图上标明周边还有一些没有被建设成实验基地的溶洞。 墨绿色的钟乳石上冒着浓水, 积成的水潭中白白胖胖的变异蛆虫聚集在一起蠕动跳跃, 时不时在满是有毒化学物质的水潭里带起一片细密的小气泡。 贺硝看了看腕带上的地图, 砸黏腻的水潭中行进, 找了一处稍稍隐蔽的石柱打掩护, 身上不断出着汗, 快速排出持续入侵体内的毒素。 虽然在刚才的缠斗中贺硝已经消灭了不少对手，但对方人数众多，像是源源不断于是贺硝选择与他们暂时拉开距离，不再与他们进行毫无意义的纠缠, 耗费自己的体力,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是美杜莎, 不是H8工蜂。 “不是，你们谈过恋爱没有, 他答应过你没有, 还分手？” 白怀无情地嘲笑他，溶洞外传来动静，贺硝做好伏击姿态： “我单方面谈过。” “琼楼玉宇应该用你的脸皮做。”白怀盛赞。 “少放屁。” 入口处，雇佣兵们的脚步声靠近, 最先到达的一批工蜂进入了射程圈, 贺硝冲出藏身点开枪射击。 接连的射击下禹的温度越来越高，钟乳石在流弹中碎裂, 整个溶洞都在震动，绿色潭水中白胖的变异蛆虫受惊吓，纷纷跳出水面, 有的“啪”一声黏在了雇佣兵的目镜上。 又是一轮新的交火，贺硝身上挂了彩，后赶到的工蜂们果然抛出了元素弹，元素弹滚在贺硝脚下，下一刻，轰然爆炸。 水潭中的有毒气体被点燃，熊熊燃烧，一片浓厚的白色烟雾中，一张淡蓝色离子盾撑开，盾面上浮动着神州公司的标志，离子盾在爆炸后依旧没有丝毫破损，盾面显示完好度100％。 下一刻，爆炸点上方岩石层响起不详的碎裂声，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溶洞上方塌陷。 水潭中的蛆虫被砸城肉泥，粘稠的汁液四溅，腐蚀了周围残存的钟乳石，碎石搭建成阶梯，惊起的烟尘还未落下，一道白影逐级而上，因为减掉了防护服的质量，速度奇快。 腕带上显示着贺硝的目的地F区4层实验基地总控制区，这里是美杜莎的办公区域，地图上标明溶洞正上方就是实验基地F区1号悬浮舱通道。 元素弹无法攻破混合了各种物质的冻土层，却能够轻易破开普通岩石，贺硝无法乘坐悬浮舱，借助工蜂们的力量是他找到美杜莎最便捷的选择。 脱掉了防护服，贺硝无法使用吸附功能，只能徒手攀岩，一颗炮弹擦着贺硝的身体飞过，贺硝头顶实验基地的底板被炸出一个大洞，贺硝单手抓住崎岖的岩壁，另一手顺势用禹向掉落的金属板开了两枪。 有了离子弹赋能，金属板携带着更大的动能向下方追击的工蜂们砸去。 贺硝跃出了洞口，腕带显示悬浮舱通道的底部停靠台只剩很窄的区域供他站立，他望向上方黑洞洞的通道，通道周围覆盖着金属板。 徒手很难继续向上到达5层，他抹了把额头上滴落的粘液，一低头，一只工蜂已经接近。 他正要动手，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腕带检测到他的异常数据，白怀发现他的心跳与血压正在下降： “你怎么这时候困了？” 贺硝呼吸变得有些沉，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汗珠大颗大颗滴落，他知道这是林熄给他注射的特效镇定剂起作用了。 当时因为他突然暴起，镇定剂只注射了半支不到，贺硝没想到这半支镇定剂产生的效果竟然是足量普通镇定剂的几百倍。 原先他自身的排异机制还能与体内残留的镇定剂抗争，但刚才在水潭中有混合毒素入侵，贺硝明白一定是毒素中的某种物质对镇定剂起到了催化作用。 他的意志消沉一瞬，立即被追兵钻了空子，抓钩钩住了脚下的金属面板，自动回缩，数道黑影出现在贺硝眼前。 镇定剂令贺硝的行动速度减慢，侧身将将躲过一颗子弹，旋即腰间刺痛一瞬，他感到温热的血从体内流出。 瞬间的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经，贺硝强打起精神，冲锋枪爆破声响起，三四只工蜂从高空跌落。 奇异的倦怠感仍在蔓延，贺硝调动手臂肌肉集中发力，在他们坠落的刹那从他们的防护服上拽下了自动式抓钩，但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手臂的代价是小腿中枪。 贺硝不及停留，抓钩上投射出的红点确定了附着点，坚硬的金属爪刺进悬浮舱通道侧壁。 缆绳收锁，贺硝双脚离开了停靠底板，剩下的工蜂们穷追不舍，他们在半空中展开枪战，橙色光芒炸开，贺硝身侧的通道侧壁上被烧出一个大洞。 不等他反击，头上忽然传来轰隆巨响，原本停靠在F区顶层的悬浮舱不知为什么开始急速下坠，下方的雇佣兵见状，纷纷松开抓钩落向地面。 F区4层监控室中，红发男人一手举着酒瓶，一手拉着全息微缩控制面板上的悬浮舱模型飞速下滑，口中发出欢呼。 “快醒醒！” 白怀大喊一声，操控面板的手指晃出残影。神州蓬莱医疗基地的手术室中，电子医生“滋滋”地用电焊住白怀尾部金属薄膜与新更换的细胞打印碎片，白怀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电脑的主机因为过载烧焦还是他的胃被烤焦散发出的焦糊味。 此时贺硝已经到达3层，一抬头，近在眼前的4层出现晃动的残影，他头晕一瞬，已经来不及收起抓钩。 眼看着悬浮舱就要将他碾成肉末，男人紧紧攥着酒瓶，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画面，嘴角的笑容近乎痴狂。 贺硝头顶感觉到悬浮舱底部驱动器掀起的热浪，又出一身汗，驱动器喷出的橙色光束灼烧了贺硝的皮肉。 就在悬浮舱即将把贺硝压爆的瞬间，舱内灯光俱灭，下方驱动器骤然关闭，F区1-6层依次传来到达层舱门上方灯光依次亮起，逐层打开。 白怀入侵了D区悬浮舱控制网络，下一刻，悬浮舱飞速上行，一声巨响，撞上顶层停靠点，轰然爆炸。 整个D区晃动一瞬，趁此机会，抓钩定位到4层停靠台边缘，缆绳收缩，一条手臂缓缓攀上停靠台，贺硝爬上来，没站稳，“咚”一声砸在地板上，滚了几圈，仰面躺在地上。 监控室里的男人见状大叫一声，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了几口酒，晕晕乎乎地倒在躺椅上。 与此同时，白怀放置在病房角落的电脑主机“砰”地爆炸，冒出一股小小的白烟，烧焦的电线周围哗啦啦冒着电火花，他长舒一口气，感觉手腕新植入稳定器的区域隐隐作痛。 电子医生操控机械臂，在缝合腹部刀口的同时顺便给他检查手腕，白怀有些气喘：“哥们帮你到这儿了啊！” 贺硝晕沉之际点点头，心中唯一的想法是林熄下/药真猛，想到林熄，他心里莫名的一动，诸多想法全然涌现在脑海，感觉自己好像在沉向深海。 这是昏睡前的反应，腕带将贺硝的身体数据传给白怀，白怀一激动，哗啦一下从检测仪里抽走手腕，哐哐狂点面板，可惜全系面板没办法把他传送到贺硝面前，白怀急得大喊： “贺硝！” 贺硝正左手抱一个林熄右手搂一个林熄准备进入深度睡眠，被白怀杀猪一样的喊声惊醒。 一睁眼，子弹迎面而来，贺硝出了一身冷汗，滚身躲避，子弹擦着他的耳廓射中地面，贺硝翻身而起，发现眼前有十来只工蜂。 白怀控制交通网，关闭了他们身后悬浮舱到达区舱门，将剩余的工蜂拦截在外，现在贺硝要做的就是消灭面前几只工蜂。 但贺硝体内的镇定剂已经深度入侵，甚至在身体将要进入休眠的状态下，连排异功能都逐渐减弱。 镇定剂长驱直入，贺硝眼睛一花，看到好几个林熄伸手来牵他，想要将他带入睡眠国度。 面前的工蜂没有注射强效镇定剂，还穿着奥林匹克质量最好的防护服，配备最新式冲锋枪与□□，他们将贺硝团团围住，子弹接二连三穿透了贺硝的身体。 贺硝如同一只疲倦又不甘的野兽，嘶吼着想要突出斗兽士的重围，很快伤痕累累，一枚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腔，贺硝感到一阵奇异的冰凉，眼前天旋地转，身躯轰然塌陷。 林熄疲惫的时候也会是这种感觉吗？ 贺硝昏迷之前想，来到奥林匹克后他就很少真正睡着过了。奥林匹克要求所有雇佣兵时刻保持警戒，于是长期的改造使他适应了一种特殊的“半睡眠”方式。 他总是处于睡眠边缘，但敏感的神经时刻清醒，以便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体内的金属膜能够承受身体器官长期不间断工作产生的高压，他是一个作战能力极高而维护成本极低的理想战争武器。 贺硝沉沉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正在被人拖行，工蜂们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带往实验室，美杜莎舍不得这么完美的杰作被毁坏。 贺硝看了两眼，但大脑已经难以高速运转告诉他应对方式，贺硝又闭上眼。 随便吧。 人在疲倦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总会这样想，随便吧，一切能使人站起来的抑或是能将人彻底压塌的，之前的与之后的，都变得不重要，此刻睡一觉就好了。 另一边，腕带检测到贺硝身体各项指标直线下滑，白怀急的要从病床上跳起来。 从相柳到美杜莎，从奥林匹克到神州，他甚至连甄有钱和秃鹫都念出来了，一切能刺激贺硝神经，让他奋起的话白怀都试了，但毫无效果。 贺硝的心跳甚至逐渐接近直线，白怀脸色惨白，随着心跳检测面板完全变成一条直线，白怀大喊一声： “贺！硝！你死了林首席怎么办！” 下一刻，贺硝猛然睁开眼，死水一般的心率线陡然升起一个高峰，白怀出了一身冷汗，见有效，连忙继续喊： “他就要带别人执行任务了！哦，我估计是赵恒！赵恒！他只能和那个TP一起出去执行任务了！” “还有！他只能和别的男人谈恋爱、结婚了！或者女人！哎呀半男不女的也有可能！谁知道他好哪一口！他的追求者肯定不少！到时候他一个老婆，一个老公，一夫一妻！然后再养一大把情人！一大家子人甜甜蜜蜜过生活！” 洁白安静的病房里，电脑主机完好的部分顽强地继续工作着，白怀对着面板像神经病一样大喊，声嘶力竭地给贺硝做了最后一次远程心肺复苏： “你死了，林首席就要养别的狗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40章 择优 D区1层准备走步行梯上行的林熄忽然打了个喷嚏。 “林首席, 您需要做个血液检测，检查是否有病毒入侵体内吗？” 防护服内是无毒的密闭空间，不用担心创口暴露感染, 林熄用消毒针在指间采了一滴血, 用腕带上携带的微型化验仪验了血, 结果显示并没有异样。 而另一边的F区内, 元素弹炸开了悬浮舱到达区的舱门, 12人临时组成的突击小队从火光与烟雾中冲进F区, 正准备举枪扫射，而还剩下两百来个工蜂，已经分散到美杜莎基地的各个角落，静静等待贺硝自投罗网。 烟雾逐渐散去, 目镜刚刚抓取到画面, 为首的小队长忽然举起手做出止步的手势,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映入他们眼中。 蔓延的血液说明他们没死多久，或者说他们的死亡过程极其短暂与干脆, 顺着血水的方向看去, 贺硝刚好拔出脚边一具尸体胸口的匕首，直起身，与小队长四目相对的瞬间，橙色光芒骤亮。 贺硝滚身躲避, 旋即起身射击, 一系列进攻、防守、反击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小队长敏锐地察觉到贺硝的速度变得更快, 面板上的指标不断朝着峰值升去。 他退到后方，让队友们为他打掩护，自己则从背包里掏出一支试剂, 然而就在他注射入身体的瞬间，面前的几个雇佣兵被掀翻，滚在一边。 东倒西歪的人群中倏然蹿出一道身影，如同林中猎豹，顷刻间与小队长扭打在一起。 贺硝看见他的编号是H8-550，550的腕带上响起意味不明的提示铃，他的注意力离开贺硝片刻，就被贺硝甩飞了出去，砸在墙面上，原本手中紧握的试剂也在打斗中滚到一边，被贺硝一脚踩碎。 小队长顺着墙体滑下，再抬头眼神凶恶，俨然已经陷入暴怒之中，对面的贺硝也压下了身子，如同猛兽蓄势待发，贺硝身侧的雇佣兵们一拥而上，混乱中有人告诉贺硝： “现在已经不是H7的时代了。” 贺硝一抬眼，550正凶神恶煞地注视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贺硝的错觉，贺硝觉得他的眼睛分外红，目镜下的眼球外凸仿佛要爆出来似的。枪声在贺硝耳边炸响，贺硝不及细看，抬手反击。 工蜂们本次行动携带的□□与元素弹已经消耗了不少，此刻F区变成了枪战场，一片狼藉，拖着光尾的子弹相互撞击，几乎难分敌我。 但很快，小队长手腕上的警铃传送到其他工蜂腕带中，警铃声传递代表声音源头出现了“不可逆转”的问题，贺硝刚打翻一个雇佣兵，一抬头，被一记重拳打在门面。 力道之大，整个人竟直接飞了出去，他没有防护服，后背硬生生撞在身后的金属架上，金属架被撞出凹痕，贺硝嗓中腥甜，一起身，后背被划出一个大血口。 侧旁仪器爆炸，烟尘弥漫，白烟短暂地阻挡了550的视线，他身侧的雇佣兵此刻不知为何都不敢上前。 爆炸还未结束，550猛然冲进火堆，化学物质在他防护服上燃烧，渗透了布料，腐蚀他的身体，他却好像毫无感觉。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刚才贺硝落地的地方被拳头砸出一个大坑，上方传来轻微响动，550想要射击已经来不及，被贺硝当空踹在胸口。 贺硝一落地，就被他拽住脚腕，550借他的力翻身而起，过程中一脚踢走了贺硝的枪，周围实验仪器四散零落，贺硝随手抓了个烧瓶砸碎在他头上，550脑袋上汩汩冒血，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被打的是块不属于他的肉。 他的脸上只有愤怒与残暴的神色，皮肤沸红，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有力的双手撕扯着贺硝，好像要把他生生撕碎。 没有了枪，两人变成赤手空拳的肉搏，贺硝正在观察，一个不留神竟然被他制住了，没来得及起身，就被550拎着衣领站起来，贺硝脑袋砸在墙壁上时才真正感觉到惊讶。 根据九尾给他的检测报告，贺硝得知身体因为不明基因变异拥有了“进化”的机制。他的进化速度比普通人快了几百倍甚至几千倍，而每次进行一次跨越较大的进化时，贺硝都会陷入一种类似于死亡的状态中，心跳消失，血压很低几乎为0，九尾将这个过程称为“重启”。 原则上，竞争才能带来进化，贺硝过快的进化速度最终会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而停止，但九尾在后续的研究中发现： 贺硝的身体存在着“择优”的机制，能够自主快速抛弃不能适应的旧基因与已经死亡的旧细胞，留下择优后的基因，再通过飞速增生的细胞实现基因重组。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间隙，也就是说，高压环境只是贺硝进化的一个推动力，即使贺硝没有处在高压环境中，他的身体也会不断实现自我进化，只是速度要相对慢一些。贺硝的进化是主动且迅速的，不是被迫的。 经历大跨度的基因重组后，贺硝的身体会进入“重启”状态，所有组织与系统开启一次新的、更加强悍的循环。 在这个过程中，总有不能适应身体的基因，这些基因再次被抛弃，从产生到被废弃可能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 如此循环，贺硝的身体进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人与贺硝竞争，贺硝的身体在与他自己竞争。 进化是普适性的，但择优不是，择优是人类前所未有的功能，物竞天择，物种之间的竞争只有自然才能做出抉择。 低成本和节省资源只是最基本的要求，突破了自然限制不断自我进化才是两大顶尖科技公司不择一切手段得到贺硝的原因。 枪杆逼到眼前，贺硝才回过神，偏头躲掉055一枪，爆喝一声攥住他的手腕，贺硝惊讶之处就在这里，自己刚刚经历重启，055现在的力量与速度竟然能与他媲美。 不过诧异也仅仅是一瞬，片刻后贺硝眼神又恢复狠戾，与此同时，腕带上跳出了白怀的通讯，刚接通，贺硝直言： “他们注射了镇定剂。” 白怀想说的也是这个，他查阅了奥林匹克近年来有关蜂巢计划的大量资料，同时在神州的档案库中，他发现其中一条关于H8的实验报告中描述。 H8是奥林匹克蜂巢计划实施以来，力量、爆发力、速度与敏捷度四个关键作战能力测度指标测试结果最优的一批，还附加了与H7系列平均水平的比较，各项指标都在H7之上，白怀查看了他们出厂数据，几乎已经与贺硝离开奥林匹克时一样强。 神州为此做出了严密的反制与保护计划，但这些计划至今没有实施，因为奥林匹克至今还没有将H8系列工蜂投放使用。 而原有的H7系列已经逐渐跟不上奥林匹克的作战需要，中间出现了断层。白怀猜测出现断层的原因，也就是H8迟迟不能面市的原因，是H8系列工蜂虽然强悍，但整体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 白怀也知道如果各项数据要达到贺硝的水平，体内必将面临极大压力。别说贺硝，就白怀自身的身体情况，如果是个不植入薄膜的普通雇佣兵，稍不留神可能就会爆体而亡。这也是H7工蜂为什么加装仿生薄膜的原因，这层薄膜是为他们持续作战续航。 而H8不一样。这批工蜂是贺硝离开后生产出来的，白怀认为以奥林匹克对贺硝如此执着的现状来看，H8的各项数据很可能以贺硝为标准。 甚至贺硝的身体数据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基准水平，他们被改造出来的时候，各项数据也许是贺硝的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 如此强劲的身体，又没有薄膜保护，自然要寻求其他限制机制。 H7被逐渐淘汰的原因之一就是成本太高。 当初来到神州，几人身上的仿生薄膜没有第一时间被检测出来的原因是太薄。白怀问过九尾，九尾告诉他，他们身体组织上的仿生薄膜比一个大红细半径厚不了多少。 这种精密的人体实验必定对技术要求极高，无论是技术研发成本、薄膜生产成本，相关仪器制造成本，都不容小觑。 一个仿生人能产生的价值比他的成本低，或者二者齐平的时候，他就应该被淘汰了。 所以H7系列已经开始回收，而他们几个作为特殊样本与成功案例，奥林匹克希望继续投入研究。 而H8经历了一段时间研究后，美杜莎的研究员们找到了一个便捷又节省成本的好办法，那就是强效镇定剂。 白怀猜测550手中的应该是奥林匹克为H8特制的镇定剂，这种镇定剂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致死的毒药，但在H8身上就是救命的良方。 他们会定时注射镇定剂，刚才背景音里的铃声应该就是在提示他们体内压力过高，他们靠着镇定剂让自己过于兴奋的身体冷静下来，保持高作战能力。而如果持续高压还没有及时注射镇定剂的结果就是—— 白怀切回贺硝腕带输送的画面，550显然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身体各项数据持续攀升，已经接近出厂时的最高值。 原本肌肉虬实的身躯好像又壮大一圈，防护服不同部位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作战机器，他的队员们已经开始准备撤退，贺硝却被他紧紧缠住。 贺硝也在缠着他。 白怀摸了摸下巴，拉近了画面。贺硝浑身肌肉暴突，动作迅捷，将猛冲的550半道生生拦下。550想要把他甩开，但没有成功，贺硝打碎了他的目镜，扯掉他的头盔，扼住他的喉咙。 550怒吼挣扎，充血的眼球十分骇人，但白怀发现贺硝非但没怕，甚至眼里还透露出点点兴奋，那不是捕猎的快感，是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敌手的兴奋，一个可以无所顾忌、痛痛快快厮杀的猎物。 两个残暴的雇佣兵不相上下，一次翻滚后贺硝起身，550被他踩在地下，他环视一圈，看见周围不远不近的H8队员们，嘴角上扬，露出点笑。 雇佣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离子弹已经穿破了他们的背包，三颗子弹毁掉了在场所有人的镇定剂，雇佣兵们惊诧看向贺硝，贺硝抹了抹嘴边的血，笑容在血色里显得疯狂。 他们明白过来这个可恶的H7工蜂想要玩一个恶劣的游戏，一个暴走的雇佣兵对他来说还是不够刺激，他要一种更强烈的刺激。 蹲守在悬浮舱到达区舱门外的雇佣兵们只听到子弹爆破与金属被大力锤击的砰砰惊响。 声音愈来愈近，他们站起身，握紧枪进入警惕状态，随着几声爆炸巨响，面前的舱门侧边出现了一处凹陷，关节带血的手指探出缺口，金属舱门被人从里面硬生生推向一侧。 摩擦的声音很刺耳，在工蜂们警戒又讶然的目光中，浑身是血的贺硝挤出了舱门，他胸口起伏，汗水淋漓，红黑色粘稠血液随着他的脚步漫出，抬眼扫视一圈，目光森森，眉眼低沉，见雇佣兵们持枪戒备，朝他们露齿一笑。 再兴奋的工蜂们看到这种残暴到几乎变态的笑容也后背发毛，数十杆枪黑洞洞地对准了贺硝，但贺硝仿佛没看见，转回头，雇佣兵们发现他手中拽着什么东西—— 550的脑袋，另一手捞着几块碎肉，应该是550炸烂后的身体。 这就是不及时注射镇定剂的下场，因为过高的体内压力爆体而亡。贺硝在爆炸飞溅的血肉中割下550的脑袋，550的眼球已经被炸飞了，只剩一副没有眼睛的头颅森然凝视幽暗的悬浮舱通道。 贺硝抹了抹身上的血，身体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普通离子弹不会滞留体内，贺硝身上的枪口早已消失殆尽，看见这一切雇佣兵们才反应过来贺硝甚至连防护服都没有穿。 贺硝没说话，提着550的脑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好像展示自己地里新拔的新鲜萝卜，末了，他转过身，乱发下沉沉的眼睛看着舱门斜上方的监控，举起手中的脑袋，朝监控晃了晃。 而后，他在监控的注视下，径直走向没有悬浮舱的通道，举起550的脑袋，松开了手，550的脑袋在下坠过程中由于动能增加二次爆炸，脑袋爆炸的声音比较小，血肉溅在金属壁上的声音更加明显。 监控室中，红头发的醉酒男人站起身，胜利欢呼：“我就知道，Athena，我就知道……” 他激动地拨弄着腕带，记录数据。 然而在视频转存到一半时，身后舱门被人在外大力敲击，发出一声闷响，美杜莎身形一顿。 紧接着，选择了面板上的开启选项，身后舱门缓缓打开，浑身是血的雇佣兵出现在门口，美杜莎转过头，神色兴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50 第141章 戈尔贡 贺硝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见美杜莎。 不是在手术台上被处理后模糊的面孔, 是他再次进化后愈发敏锐的视力捕捉到的、蜂巢计划的二级负责人美杜莎，这个毫无人性的基因改造山洞名义上的主人。 面前的男人面容暗淡，眼窝深陷, 处处透露着一股颓态, 身上的白色衬衣染着大片大片酒渍, 西装外套与裤子都不合身, 外套太松而裤子太短, 酒红色的头发脏乱不堪, 油的打成绺，从耳边一条条垂下。 “你好，雇佣兵H7-690，不, 我也许应该叫你M5-223……不对, 你在神州的编号是什么来着？可以告诉我, 还是你更喜欢被叫做试验品，或者工蜂……总之, 进来吧, 进来吧，欢迎你回家，勇士啊，已经取回金羊毛……” 贺硝一眼就看出此人因为长期酗酒精神有些不正常, 汗臭与酒臭味儿扑鼻, 隐约还有些腐烂的味道。 贺硝缓缓走进监控室，舱门在身后关闭, 贺硝握紧了禹，仰起头，只见近千个摄像头画面环绕在美杜莎周围。在这里可以看清实验基地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前面被放大的面板正是他刚才把550的脑袋扔下去的地方。 而在他身边，人工智能“美杜莎”正在处理复杂的监控数据，蛇发女的身体由全息投影组成，一头毒蛇长发缠绕蠕动，一部分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身后的闯入者，好像真的如神话中的妖女能将人石化，另一部分则与主人共同抓取重要信息。 美杜莎举着酒瓶手舞足蹈，贺硝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尽量让自己平静： “相柳的资料呢？” 贺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找到相柳资料的机会，美杜莎动作一滞，缓缓放下香槟，贺硝见他一脸半痴呆的样子，重复一遍： “我要相柳的资料，你们能找到的一切资料。” “资料……” 美杜莎嘟囔了一句，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一直背对着贺硝的蛇发女随之移动，一旁的小型芯片储存器亮起，人工智能听从美杜莎的指令在其中找贺硝想要的资料，美杜莎看着人工智能翻过一个又一个预览界面，嘴里絮絮叨叨：“相柳、相柳……” 贺硝见他找了半天没找到，探身上前，正此时，美杜莎一顿，人工智能查找界面也随之停止，贺硝正要查看，冷冰冰的枪口指在了贺硝太阳穴，美杜莎一手握着酒瓶，一手举着枪，见贺硝看自己，灌了一口酒，咧嘴一笑： “交易失败。” 贺硝手心收拢一瞬，却没有立即动手，稳着声音说：“给我相柳的资料，这之后我随便你们研究。” “雅典娜不会同意的。”美杜莎露出一口黄牙，酒气熏天：“你做错了太多，迷途的勇士啊，你……” “我说最后一遍，相柳的资料给我。”贺硝额间青筋暴起，极力压制自己，一字一句道。 美杜莎枪口略略移动，抵在他的眉心，打了个酒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见到那个标本了吧？” 贺硝一顿，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贺闻。 “真是个，令人满意的样本啊。” 美杜莎半睁的眼睛仿佛看见什么美好的事物，透露出几分痴迷：“我太满意了，H7系列第一只工蜂，各方面，都如此优秀，他的身体，他的基因，就是为工蜂而生，可惜……” 美杜莎顿了顿，眼睛向下瞟，睨着贺硝，用一种近乎神秘的语气低声说说：“可惜他还是失败了，这个失败品，为了他，我和雅典娜几乎不惜一切代价，那么完美，那么优秀……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硝没答话，死死盯着他，美杜莎忽而拽住他的衣领，大力摇晃，发了狂似的怒声说：“因为他像你一样！他不愿意为公司创造利益，真是可笑！他竟然、他竟然……” 说着，美杜莎一手撩开额头上脏乱的头发，只见被毛发掩盖的皮肤上赫然是一片火烧的痕迹，美杜莎怒目圆睁，狠声说： “他竟然闯进实验室，烧掉了所有芯片和资料！多么完美的实验，就这么……我们不得不重新开始，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载体……” 美杜莎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旋即猛然抬头，逼到贺硝眼前：“所以我们不得不把他处理掉，他是那么完美，那么……” “那么可恨！” 话音刚落，贺硝旋身一脚踹开他手中的枪，禹的枪口反压在他眉间，贺硝胸口起伏，明显被激怒了，但他没有扣动扳机，只是咬着牙说：“我要相柳的资料。” 美杜莎忽然笑起来，蛇发女在他身后，也转过可怖的脑袋，贺硝才发现她的脸上没有眼鼻，只有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口中吐着蛇信，嘶嘶笑出声，美杜莎对于禹的威胁并不在意，甚至还摸了摸禹的枪口： “这把枪，图纸可是我设计的，完美的作品……” 贺硝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要将他一枪毙命，蛇发女忽然从侧递上一个芯片，贺硝插入腕带，九头大蛇的标志浮现出来，显示是奥林匹克与相柳公司双方的最高机密。 芯片里是带着密码组的文件，这个密码不是既定的，是由启动时内部程序设定激活的人工智能插件自动生成的2亿个堆积在一起的数字组。 贺硝试运行人工智能，产生了第一组数字，传给白怀，白怀很快检测出这2亿个数字包含整数、循环与不循环小数、分数，两两之间不重复，不属于任何递增或减规律数列。 虽然这组密码只是试运行，并不能解开芯片，至少证明这组密码是有效密码，意味着这个人工智能确实是奥林匹克制造，也就代表了这个文件真实属于相柳与奥林匹克。 贺硝深吸一口气，放下枪，美杜莎捡起酒瓶，倒了两下发现没有酒，扔掉酒瓶，在桌上一堆玻璃瓶里翻翻找找，找到几天前剩下的酒，喝了两口，打出一个醇厚的酒嗝，朝贺硝晃了晃手，示意他看自己，说：“激活权在雅典娜手中。” “开条件。”贺硝没心思再跟他兜兜绕绕，直言道。 “很简单。”美杜莎说，蛇头女将一个监控面板摆到他眼前，美杜莎往躺椅上一靠，舒舒服服地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一个是H7-692，另一个是谁？” 眼前的面板被定格在一个瞬间，贺硝瞬间清醒，监控地点与时间显示这是半小时之前C区展览厅紧急出口的画面。 一个雇佣兵身穿白色防护服，目镜裂了口，他的动作一定很快，快到人工智能截屏都只能截到一个模糊的侧脸，虽然模糊不清，但左边眼尾一颗红痣分外扎眼。 美杜莎很满意他的反应，悠悠开口：“他不是691，我见过他，他不是691，他是——” “我会把他带回来。” 贺硝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沉：“带给你们，作为交换，你们给我激活芯片。” 美杜莎挑眉看他，嗤笑一声，摆摆手：“我们不需要，他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继而他坐直身体，靠近了贺硝，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咧开嘴笑了，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你杀了他。” 贺硝手心握紧。 “杀了他，给神州一个惊喜，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会感谢我的，奥林匹克也会喜欢我做的决定。” 蛇女切换了面板，面板上，身穿防护服的林熄正站在实验基地的总资料室中，面板右下角显示监控的位置是D区5层。 美杜莎盯着他，他身边没有眼睛的人工智能也将诡异的脸庞转向贺硝，电子毒蛇们逐渐从蛇女脑袋上延展身躯，攀上和硝大腿，将贺硝包裹，逐渐收拢。 它们每一条都是伊甸园中诱惑亚当夏娃的黑蛇，嘶叫如同诱惑低语，在贺硝耳边环绕，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片刻后，贺硝抬眼，眼神冷静：“好，我杀了他。” 美杜莎倏然起身，大声欢呼，毒蛇迅速退回蛇女的身体，蛇发女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贺硝头顶的金属支架上，朝贺硝吐出信子，贺硝转身离去，刚走出一步，回身开枪。 警铃大作，红光四起，蛇发女张开大嘴，瞬间从高处扑向贺硝，脑袋上的毒蛇与她一齐发出怪叫，转眼间逼到贺硝眼前。 粗壮的尾巴一圈圈缠绕住贺硝，但全息影像不会对活体人产生任何影响，子弹贯穿了美杜莎的胸口，美杜莎手中的酒瓶落地碎裂，他的动作出现一瞬间停滞，醉醺醺的脸上出现片刻惊讶，低下头，却没有血。 贺硝两步冲上前，只见美杜莎胸口被子弹贯穿的地方灼烧处一个空洞，露出内部的数据线，子弹夹层中的腐蚀液进一步溶解他的躯体，露出衣料下金属躯壳。 贺硝一拳打出，保持着垂头姿势的美杜莎嵌入墙壁，发出金属相撞特有的响声，金属关节处的人造润/滑液滴落在地，贺硝把他的头拧下来，果然在脖颈处看见大片数据线与芯片。 贺硝胸口一阵恼火，美杜莎跑了，这只是个做的极其逼真的机器人，难怪刚才面对他的枪口也不慌不忙。 这时，中控台弹出一个面板，上面是真正的美杜莎给贺硝的留言： “杀了他，或者你们一起死在这里，永远替相柳保守芯片里的秘密。” 贺硝一拳砸在中控台，正此时，面前美杜莎没来得及缩小的资料库画面吸引了贺硝的注意力。 美杜莎实验基地的资料室同样以芯片储存资料，在中心的芯片解码台周围培养皿林立，九个高大的圆柱形培养皿夹在排列整齐的芯片数据集中，如同支撑神庙的爱奥尼克柱。 而林熄就站在这一圈培养皿中，垂首浏览解码出的资料，九尾在他身边获取资料库中可用信息，贺硝注意到林熄手指微微收拢，背部线条有些紧张，应该是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在正前方上空，巨大的金属美杜莎头颅闭眼静置，贺硝拉远画面，才发现整个实验室上方都被美杜莎的蛇发包裹，金属蛇身缠绕在支撑架上，毫无生机地垂落下来。 而蛇女的尾巴缠绕在档案室四壁，尖细的尾巴根嵌在地板中，直直指向中心的圆盘，圆盘四周点着电子蜡烛用作照明，前来寻求真相的珀尔修斯被蛇女包围、缠绕，此刻戈尔贡还在沉睡。 下一刻，周围暗光处的培养皿倏然亮起，金属保护罩缓缓撤去，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玻璃壳，看清楚培养皿中的物体后，贺硝瞳孔骤缩，抄起带有相柳资料的芯片，转身疾步奔向F区紧急出口。 “贺硝！干嘛去？！”白怀在声嘶力竭之后嗓音沙哑。 “当然是……” 贺硝从F区4层一跃而下，稳当地降落在Q区的连廊上，估算了一下高度，借力跃起，匕首刺入连廊外的冻土层，他开始徒手攀岩。 腕带给出了很多条前往D区的备选路线，贺硝选了条最直的，也是最不安全的。安全路线要43分钟，而不安全路线只要付出一些生命被威胁的代价，就可以让他在10分钟内见到林熄。 贺硝翻上了S区3层悬浮舱停靠台，呼出一口气： “单方面求复合。” 第142章 M5-233 蜂巢中大部分雇佣兵前往实验基地执行特殊任务了, 休息区只有寥寥几个值班的雇佣兵。 悬浮舱入口上方红灯亮起，代表这条通道正被特殊人员临时占用，其余雇佣兵禁止使用, 悬浮舱一路下行, 直至这片在冻土中开拓出的建筑最底端。 越往地底深入, 温度越低, 舱门打开, 红发男人脚步有些踉跄, 手中还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通过幽长黑暗的隧道，通道两侧温感灯带随着他的脚步亮起，一堵厚实的舱门逐渐展现在他眼前。 蛇发女的头颅静静镶嵌在舱门中，因为年代久远而布满斑驳的锈痕。这里寒冷又潮湿, 冰痕顺着隧道底部向上蔓延, 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呵出一口带着酒气的白雾, 搓了搓手，启动了瞳孔识别, 美杜莎缓缓睁开眼, 满头毒蛇被激活，在舱门上交叉游走，机械脊骨与真正的蛇同样灵活，发出嘶叫声。 几十双血红色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蛇口大张, 每一双红色眼睛代表一道识别程序，只有所有识别都通过才能够进入。 然而片刻后, 并没有亮起如他所预料的绿色通行灯，身着红裙的栗色长发女人通过舱门侧旁的全息投影仪出现在他面前，九尾面带微笑： “很高兴见到您, 戈尔纳先生。” 男人霎时间清醒，明白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九尾抓取他的面部数据，仍然微笑：“看来对于我的到来，您很惊讶，还是说，您并不欢迎我？” 机械美杜莎硕大的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与九尾的眼睛一起凝视着他，他恍然反应过来这周围除了他没有一个活物。 寒意顺着他的脊骨向上爬，他打了个哆嗦，他现在是戈尔贡的不速之客，女妖发现了他。随着九尾的话音落下，蛇发女原本空洞的眼神倏然亮起白光。 男人呆愣在原地，好像真的被石化，旋即数十条激光线纵横交错形成激光网，女妖倏然张口，嘴角开裂，露出满口獠牙，发出骇人的嘶吼，回荡在深长的通道中。 雅典娜的盾牌启动了驱逐程序，激光网飞速向他倾轧而来，只是片刻，男人反应过来，拔腿朝外边狂奔。 一路上头顶的摄像头随着他快速旋转，九尾记录了这些画面，在通讯录里选中了一个用户，发送过去，通讯面板上显示着呼叫请求，片刻后，通话接通，九尾声音温和： “我认为我们的交易可以开始了，Poseidon。” *** 美杜莎实验基地D区4层总资料室。 成排的芯片储存器中间有些突兀地树立着九个巨大培养皿，蛇发女闭目沉睡，粗壮的蛇尾盘成圆环状。 圆环的中心摆放着芯片解码台，每一个进入档案室的人都将顺着蛇尾巴的指引来到圆台中央，步上三级台阶，周围昏黄的电子蜡烛将美杜莎的金属面庞置于昏暗之中，只模糊映出来者的面容，仿佛女妖正在接受某种神秘的祭祀。 所有的研究员都被遣散，工蜂们有其他的集火目标，总资料室中安静地有些诡异，只有数据体运作时微微的电流声。 九尾的临时芯片载体启动，数据体顺着总资料库的解码仪入侵了整个资料库，半分钟后，强大的计算能力使她轻而易举地通过相互联系的数据系统进入了美杜莎的防御系统Stheno。 至此，美杜莎基地的数据领域成为她的领土，她是这片肥沃数字土地上新的主人，不需要林熄将实体数据芯片插/入解码台，她自主获取了所有芯片储存器中的文件。 这些文件通过数据线输送到解码台，数据源源不断地传输到数据体的主体，美杜莎的实验基地自建成以来所有以数据形式保存的记录、证明与秘密都被数据体洞察。 在检索数据的同时，九尾发现了不同寻常： “首席，我并不能控制携带Mnemosyne芯片的Euryale。” 她说的是基地外作为美杜莎的移动生物侦测系统的混合基因生物们。她已经100%全覆盖了整个实验基地的防御系统，按照之前的推断，这些Euryale受到美杜莎控制，应该也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九尾继续尝试芯片接手芯片控制权，片刻后汇报： “首席，我无法获得控制权限。” 这说明了Euryale所携带的Mnemosyne芯片是独立于美杜莎基地防御系统之外的存在，甚至这个芯片的控制权高于美杜莎的基地，美杜莎并不能控制，或并不能完全控制它们，否则九尾不会被提示没有权限。 同时也意味着Mnemosyne芯片绝不是由美杜莎的实验基地独立研发的，这些Euryale只是一个控制终端。 不过现在，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林熄问九尾：“资料下载到什么程度了？” “30%。”九尾回答他。 林熄颔首：“还需要多久？” “暂时还没有关于控制变异体相关技术记载，我排列了所有文件夹，按照文件夹占用内存从小到大的顺序下载，后续有20298个大文件，预计所有资料下载完毕还需20分钟。” 顿了顿，九尾发现了什么，忽然说： “首席，这里有一份资料，您或许感兴趣。” 林熄偏头看去，九尾调出了一个面板，解码出的资料并不是与变异体控制技术相关的，在资料首页标明了这份资料所属的计划： “MATRIX。” 下面标注了其他信息： JAN，15TH，SA07； NO.233，5PLETE）; LATEST UPDATE:MAY，11TH，SA07 这是一份记载了Matrix母体计划中第五个实验序列第233号试验品的完整资料，最新更新日期是第二纪元7年3月11日，这是一份有些年头的资料。 这时，九尾在后续的大文件中解压出了母体计划具体开始时间，林熄身边列出了新的面板：第一纪元74年。 根据已有资料，蜂巢计划的开始时间是第二纪元4年，而母体计划的终止时间是第二纪元13年，两个计划之间存在数年的交叉时间。 林熄了然，看向另一边还没点开的M5-233文件夹，这个样本对美杜莎的山洞一定有特殊意义，否则这份资料应该储存在存放样本的储存区，而不是从整个实验序列中单独开出一个文件夹，又专门与众多实验机密置放在总资料库。 林熄点开了那份资料，他的目镜已经自动修复完毕，开启了翻译功能。 M5-233是一个来自方舟237，即现在的322辐射区的污染基因携带者，资料上详细记载了他被发现的位置以及初步基因污染程度检测结果： “322号辐射区，72°，1500，-50，污染范围内，测序结果：一级污染。” 虽然资料这样记录，但九尾查找后续资料，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这个试验品的基因究竟因辐射产生了何种变异，对于这个一级污染物的变异情况，资料中只有一句简短记录： 该试验品基因无法与任何奥林匹克常见变异基因性状相匹配。 “并且还有一点很奇怪，在后续的实验中，他的基因相当稳定，没有任何变异现象。” 九尾说。这确实是个匪夷所思的现象，在第二纪元，为了研究与交流方便，神州与奥林匹克为数不多的通用体系之一就是变异体鉴定体系，通过神州与奥林匹克研究员们的努力，将变异体分为了三个等级。 其中三级污染是贫民窟中常见的污染级别。 这类基因污染程度较轻，虽然也是劣等基因，但在外貌上没有明显的畸变表现，通常表现为各种各样的慢性或急性罕见基因病。 神州不允许劣等基因成为正式居民。但如果变异体经过神奥基因检测公证处确定所携带变异基因无明显反社会反人类倾向、无传染性、药物可控性，则可以凭基因检测证明参与神州对外的雇佣兵招募。 神州目前的绝大多数雇佣兵来源于这里，他们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变异基因，所以绝大部分雇佣兵都是劣等基因。 并且随着神州医疗技术发展，越来越多的变异基因种类能够被药物控制，因此每年有大批雇佣兵向往着神州公司。 这样做的好处是大大节省了雇佣兵的生产与损耗成本，使得在人造子宫生产“人造物”投入雇佣兵团的流水线之外，神州有了另一个能够补充大批兵力的路径。 因为已成年变异体无需像人造子宫产物那样药物催熟，大部分情况下，一个劣等基因的雇佣成本，比一个人造物的生产与后续成本总和更低。 毕竟机械子宫造物都是纯净基因，虽然大部分一出生就被植入了为公司服务的脑芯片，而后投送战场一心一意为神州夺取资源，而不会成为神州的正式居民，称不上优等基因，不过纯净基因总是比劣等基因等级高一些。 二级污染在贫民窟中也比较普遍。 这类变异体外观上已经有了一些畸变样貌，时常游走于可以自控与无法自控的边缘，暴起伤人也是常有的事，神州对其最大的容忍度是滞留在苍穹以内、琼楼玉宇以外的贫民窟。 神州每月也会定期派出清扫小组，对贫民窟进行大清扫，以将其中高危二级污染，有向三级发展倾向的变异体处理或者赶出苍穹屏障。 污染等级最高的是一级污染基因。 这类污染基因所有携带者在变异初期就会迅速且猛烈地展现出畸变情态，变异基因会造成身体组织畸变，从外貌上就能够很轻松地辨别出来。 所有一级污染基因的挟带者都无法自我控制，具有极强攻击力与攻击倾向、极大破坏力与威胁性，之前林熄见到的饕餮与董事长目前的情况都属于一级污染。 除此之外，神奥鉴定体系里还列举了其他数种一级污染基因性状，神州条例规定，一级污染基因一经发现，必须被彻底处理。 而眼前文件夹里的M5-223，作为一级变异基因的携带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基因变异的状况，九尾推测： “这个变异体应该携带了一种很罕见的变异基因，只是由于当时技术限制，没有检测出，所以被奥林匹克记录为无任何基因变异性状。” 第二纪元初人们才刚经历了基因的剧变，新的等级体系随之建立，建立之初甄别技术有限，而没有发现与变异体的变异基因相匹配的记录是常有的事。 即使是现在，神奥基因鉴别体系还在不断扩充完善，里面分门别类地储存了五十多万种变异性状。 林熄继续后翻资料，后面的实验日志中记录了这个试验品接受了何种实验，林熄注意到，从这个试验品第一次接受实验，到彻底退出母体实验，中间有两年的时间，接受了6次实验，每次实验记录都是相同的： “植入R基因。” 第143章 缪斯 林熄的指尖在资料面板上将“R基因”圈起来, 根据九尾找到的其他资料，这里的R基因指的是奥林匹克独立培育的细胞R中携带的R01基因。 林熄点击词条跳转页面，面板上显示所谓的基因植入, 就是通过基因裁剪技术, 将试验品染色体所携带的基因进行裁剪, 继而植入R细胞中所携带的基因, 完成基因的重新组合。 简单来说, 这是一种基因编辑的手法。 奥林匹克曾在陨石落地后大批量地以“收容”为理由搜集变异体, 神州一度怀疑奥林匹克以变异体为试验品进行基因编辑实验，只是一直没有相关证据。 而现在，这份资料就坐实了奥林匹克违背普罗米修斯条约的基因编辑实验。 不过林熄很了解自己的对手，这确实可以作为基因编辑证据, 但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变异体不属于正常活体人的范畴, 即变异体已经被剔出了“人类”这个概念。 而普罗米修斯中条约中约束的只是“以利益为目的对活体人进行基因编辑实验与改造”，这一条包含了很多个重点, 其中最重要的是“人”。 也就是说, 因为变异体不算人，所以奥林匹克完全可以以动物实验来反驳神州的指控，动物实验是被允许的。 至于R细胞，林熄推测R细胞应该是当年母体计划的产物, 但九尾并没有在美杜莎的资料库中找到相关研究, 显然R基因的资料属于更高一层的机密。 他们无从得知R基因的具体效用，林熄只能发现M5-223每次都接受同种基因植入, 但是植入的剂量不同，逐次呈指数形态递增。 而更不可思议地是每次植入M5-223体内的R基因在后续检测记录中，都没有对M5-223产生任何影响, M5-223就像一块超级惰性金属，没有任何反应。 基因植入剂量越来越大，按照细胞溶液密度计算，最后一次植入的基因有四万多个，M5-223体内携带的90%的基因都植入了新的片段，而这么做的结果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实验的最后，M计划研究人员似乎彻底失望，将这个试验品从M计划的名单里划掉。 由于对基因植入没有任何反应，这个试验品后来被送至美杜莎的山洞，成为了蜂巢计划的试验品之一，资料附录里记录了他成为工蜂之后的编号： H7-690。 熟悉的编号出现在眼前，林熄目光微微一顿，旋即调出了从储存区找到的贺硝作为工蜂的资料。 与此同时，他还拎出了展厅中搜集到的贺闻资料，两份资料的主体具有相似的基因。林熄在此之前还没来得及仔细阅读贺闻的资料，眼下细细浏览，发现贺闻作为H7系列第一个试验品，使用的金属薄膜原料果然是318元素合成。 林熄比对三份材料，M计划最后更新日期正是H7-690离开母体实验被转入蜂巢的时间，这个时间在贺闻接受改造之后。 虽然资料记录中没有写明贺闻后来是否在318元素上覆盖了与他儿子相同的944金属，但林熄已经有了大致推测。 根据神州对H7-690的调查，他的父亲贺闻在二代战争时失踪，而他本人也被奥林匹克作为试验品带回奥林匹克公司。 根据现有资料，林熄猜测贺闻与H7-690基本在同一时间进入了奥林匹克。 这时神州正好公开招募符合条件的三级污染雇佣兵，因为奥林匹克对前几个系列蜂巢计划针对纯净基因的改造效果都不不甚满意，因此奥林匹克受到神州启发，也产生了改造变异基因的想法，贺闻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第一个加入蜂巢计划的变异体。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H计划前几个序列都是纯净基因，而在贺闻之后的H7序列全部由变异体改造而成。 显而易见，美杜莎对贺闻的改造相当满意，否则也不会把他的标本作为当年的展品特意在展厅向众人展示，一般这类科技成果展都是突破性成果，可以说，贺闻是第一只被成功改造的变异体工蜂。 而他的儿子H7-690，一开始被送到了M计划的实验室，编号是M5-223。在不断注射R基因后顽固的没有任何反应，于是M计划组认定了这个试验品身上的实验失败。 在H7-690接受M计划基因植入的两年里，H计划仍然在继续，不幸地是之后的改造即使使用了相同的技术，也没有办法让试验品完全稳定，这点林熄从H7系列资料后面的大批无编号的废弃试验品附录中得出。 因此H计划组不得不使用其他技术，于是H7-002以及后面的数百个试验品都使用了与H7-691相同的902惰性金属来稳定自身。 在金属薄膜原料由902向H7-692使用的770元素更新换代的同时，H计划组收到了M5-223转移的通知。 一项实验没有成功，只要试验品没有死亡，就会紧接着转入下一个实验，这是将试验品最大化利用的好方法，也是最常见的方法。 很快H计划组发现了M5-223与H7-001的联系，他们是父子，基因有很多相似之处，于是H计划的研究员们将H7-001后续实验不能成功的原因从技术视角转移到基因视角。 他们大胆猜测实验成功与否与技术关联不大，而是H7-001的基因使他适合使用318元素催化。 于是他们大胆尝试在子代的身体中使用与父辈相同的材料与改造手段，不出所料，他们成功了。 其他H7系列的实验品覆盖金属薄膜是为了稳定，而001与690的设计初衷都是用318元素在变异基因的基础上再次催化，使得身体机能突破到全新高度，具有更强的作战能力。 而690面临的问题仍然是不稳定，直到研究员们应用了944金属二层覆盖，这个问题得以解决。 至于后来的693，则是692之后狂热研究员们发现的与690来自同一辐射区、情况极为相似的变异体。 同样是一级污染，但同样没有展现出任何变异症状，奥林匹克对690后续的拓展实验中有所记录，神州对690与693的检测对比也发现了这一结论。 至此，可以确定H7-690在接受蜂巢计划改造前，在M计划的实验室里更早地接受过两年实验。 但林熄有一点不明，按照M计划的实验记录，他被植入了过量的R基因，神州先前对H7-690的基因结果检测也显示了这一异常，只不过当时神州并不知道R基因是一种人造基因，将其归类为辐射产生的异变。 现在看来奥林匹克用变异体进行基因编辑实验，还有一重考量，即是就算神州未来大包大揽将变异体划入活体人的范围，他们也可以以R基因是由变异体受辐射产生的变异来否认基因编辑事实。 问题在于，无论是被认定携带了一级污染基因，还是被植入了大量作用不明的R基因，H7-690至少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一点变异倾向，九尾推断： “也许R基因是一种强化基因，目的就是为了强化H7-690。” “虽然他体内有944金属作为稳定层，但他的进化速度目前越来越快，随着快速进化与318的持续催化，体内压力早已超过了944元素的承载能力，可他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异倾向，R基因也许可以解释这一现象。” 林熄说：“如果R基因有强化作用，为什么奥林匹克要终止这项实验？以他们当时基因植入量来看，这种技术在那时应该已经相当成熟，且成本不高，否则他们不会大规模搜集变异体进行实验。如果R基因的作用是强化，应该早都大规模应用。” 没有研究的猜测没有任何结果。资料已经下载了60%，林熄正准备收起资料界面，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他警觉转身，身后的爱奥尼克柱正从中间向上下两侧收拢，时不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听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启动过了，金属外壳缓缓收起，露出内里高密度玻璃制成的培养皿。 培养皿中悬浮着九个扁圆型蛹状物体，正在难耐的扭动，似乎即将要破茧而出。 林熄后退两步，一回头，机械美杜莎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盯着他。 林熄回头的瞬间，目标锁定，霎时间，盘旋在头顶的金属架与四周地面、墙壁的金属蛇仿佛都活了过来，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资料库里晃动，射出的激光交错形成网格，嘶叫声铺天盖地，环绕着林熄。 数百条机械脊骨的人造毒物扭动着身形向他围拢，林熄抬手开枪，打中了两条险些缠绕住他小腿的金属蛇，子弹嵌入蛇头，旋即爆炸。 没有了定位系统的毒蛇疯狂地摇摆身体，脊骨中激光发射器仍然完好，激光柱四处晃动，“砰”地一声，林熄面前撑起离子盾，深绿色的培养液飞溅，顷刻间覆盖了盾面，林熄失去了视野，后背被激光柱冷不丁灼出一道血口。 尖锐的怪叫混杂着巨大翅翼扇动的嗡鸣声穿透离子盾，传到林熄的防护服中，盾面上深绿色的粘液逐渐落下，腥臭的味道弥漫在整个资料库。 防护服自动开启了内循环，林熄收起盾面，向后仰翻，堪堪躲过几条激光，落在美杜莎盘绕的尾巴上。 环顾四周，地面上铺满了培养皿中炸出的液体，连周围的芯片储存器都挂着粘液，滴滴答答向下淌，而原本密封的培养皿已经爆开，并没有惊起资料库的警报，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除了美杜莎，林熄想不到第二个人。 蛇发女曲折的蛇尾在地面形成了深深浅浅的凹陷，粘液堆积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四片湿濡的灰绿色翅翼缓缓展开，薄薄的肉膜震动着，扇动几下后旋即适应了新的环境，两条细长的触角紧接着伸出，抖出布满如同蛇鳞的身体，抛弃了虫茧，旋即腾空。 与此同时，趴伏在侧壁的同类们也扇动起平铺的翅膀，黑色阴影笼罩了林熄，九尾捕捉画面信息，初步分析： “翼展2.5m，身长1.5m，主体为节肢动物门，昆虫纲鳞翅目，蛾类。” 话音刚落，几个巨型生物围绕着林熄，覆翅相互高速摩擦，林熄的防护服旋即发出超声波警告。 防护服自动撑起真空夹层，阻隔了超声波，白光从枪口迸发，林熄抬手朝其中一只巨物射击。 但这些庞大的生物异常灵活，嗡鸣着从林熄身侧掠过，九尾展开中控台保护屏障，继续观察画面： “前翅有发音区，口器坚硬，后肢发达，善于跳跃，同时具有直翅目生物特征，与岛上其他生物同属与融合基因物种，但并不属于脊索动物门，这一类节肢动物门融合基因生物被称为……” 林熄借助长鞭勾住一只融合怪物，金属鞭的倒刺嵌入它的鳞片缝隙，林熄借力越上半空，落在侧壁摆放芯片储存器的金属平台。 沮泽武器库权限全面开启，落地成为一架重机枪，林熄瞄准怪物们的脑袋猛烈开火，九尾捕捉培养皿下方闪烁的信息屏幕，找到了这类生物的名字： “Muse。” 第144章 激光 缪斯们高速震动翅翼躲避子弹, 沮泽击中了一只缪斯的翅翼，旋即将它爆头。灰色的浓浆从它体内喷溅而出，无头的身体很快被激光网切碎, 看来这种生物自愈能力并不强。 重机枪能量耗尽, 重新开始蓄能, 留在原地不是正确选择, 林熄低头躲过一道激光, 抬手发现防护服上已经被划出不少口子。 阴影掠过他头顶, 林熄抬眼，只见一只黑色缪斯缓缓收拢翅翼，趴在了资料室唯一的出口处。除此之外还剩五只缪斯围绕着林熄，似乎在阻挡林熄窥探的目光。 林熄的注意力被四周的激光网分散, 一抬头, 一只缪斯扇动翅膀, 有力的附肢上分布锯齿状硬刺，朝林熄扑来。 蓄能舱还未蓄能完毕, 林熄就扣下扳机, 身前的缪斯腹部受伤，四肢被击碎，惨叫一声飞远。 防护服提示后方重物袭击，林熄不及回头, 被锯齿刮到, 掀翻出去，砸在地上滚了几圈, 站起身，只觉得脚下异常黏腻。 他抬眼看向出口，只见黑缪斯尾部抖动, 正在产卵，虫卵又多又密，每一个都有脑袋大小，九尾认为他们属于无性繁殖，因为他们的身体上没有任何繁殖部位。 产卵结束后黑缪斯巨大的身形向后仰倒，一声闷响，砸在了地面，没了动静。 林熄见状，调转枪头对准卵堆，还未扣动扳机便被身侧缪斯阻挠，失去了蛇头的激光柱比追踪攻击时更加疯狂。 红色激光射中资料室金属墙壁，但这里的墙面显然在设计时就考虑了美杜莎的影响，使用了特制的331高反射性合成金属，所有激光被墙壁反射，又折回室内。 毒蛇的嘶鸣与缪斯的怪叫充斥着整个资料室，下载进度70%，中控台的防御屏障已经损毁50%，林熄侧身躲过一次缪斯的袭击，九尾忽地出声： “首席，总资料室外有不明生物靠近。” “十米、三米、一米……” 九尾拉近画面进行定格，然而这个不明生物速度太快，林熄还未回答，机枪爆破声炸响，防护服自动撑起离子盾，门外蓝色光束飞溅，阻挡在门口的缪斯顷刻间被扫射成一堆碎肉，噗通通落下。 离子盾收起，林熄躲避着激光，美杜莎还未锁定新的目标，黑影已经到了林熄面前。 禹的主型号是改装步枪，另有轻机枪作为辅型，不过机枪耗能太快更容易使枪体爆炸，并不常用。 林熄仰身朝后翻越躲避激光，在空中滚了一圈击落一只缪斯，下坠时被一条手臂当空接住，落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身着不知哪儿找来的防护服的雇佣兵一手持枪，一手紧紧将他箍在自己胸前，林熄惊疑一刹，定了神，旋即撑手在贺硝胸前一推。 贺硝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帅气逼人的开场白，就被迫与林熄分开。一道激光在两人中间扫过，头顶还有最后三只缪斯盘旋，贺硝跨步越过倾倒的储存器，借着进攻缪斯的机会想靠近林熄。 但对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总资料室一共五层，不算宽阔，但高度很高，贺硝落在三层半的平台上，将一只缪斯轰成肉末，垂首看见下方林熄举枪瞄准虫卵堆。 白光接连爆破，但本虫卵破裂浆汁飞溅的景象却并未出现，厚厚的油膜不知参杂了什么化学物质，竟然格外柔软，被离子弹击中，十分富有弹性地凹陷下去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坑，旋即回弹。 卵壳荡漾一瞬，亮起盈蓝色的光，而虫卵内的生物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不安地涌动起来，霎时间原本平静的虫卵堆此起彼伏。 林熄很快反应过来，离子弹的能量被虫卵吸收了，子弹没有摧毁虫卵，而是给其中的幼虫提供了更多的能量。 头顶一道激光竖劈过来，林熄紧了几步后退，脚腕出激光线横扫而来，美杜莎紧追着他不放。 林熄蹬在侧壁，借力跃起，甩出长鞭挂住上方支出的金属柱，堪堪躲过一条激光。“轰”地一声，上方金属板被激光切割，坠向他。 林熄正要收鞭，鞭尾被大力拽住，贺硝站在对面二层边缘，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生生将另一头的林熄反甩起来，朝自己的方向一拉。林熄堪堪躲过金属板，下方贺硝朝他张开手。 “抓到你——” 贺硝话没说完，眼睁睁地看着林熄轻巧地借着空中坠物一跃，落在四层的扶杆上，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一来二去，贺硝发现林熄有意避着自己，心道林熄肯定生气了。 他讪讪收回手，林熄长鞭收为白色短刃，当空朝虫卵劈下，贺硝看出林熄的重心是销毁虫卵，激光线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不能放任不管。 美杜莎加入了新的目标，激光交错朝贺硝扫射而来，贺硝一面躲避激光线，一边观察美杜莎，激光从他脚下划过，将他小腿拉出一道血口。 贺硝没太在意，跃上资料室五层平台，滚身站起，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看见美杜莎的全貌，头顶盘绕的金属蛇长着巨口朝他扑来，贺硝纵身一跃，下坠时抽出腰间短刀，直直朝美杜莎砍去。 “铛”一声，金属与离子屏障相撞发出脆响，贺硝弯腰躲过一道激光，落在美杜莎左侧的二层平台上。 果不其然，蛇发女的表面有屏障保护，这也是她身边毒蛇环绕却不会伤到自身的原因。 如果想让这台巨大的破坏机械停止，要么在总控室中止程序，要么将其毁坏，第一种现在他不大可能丢下林熄抽身再回总控室，想要将机械美杜莎杀死，一定要破盾。 贺硝就地滚了一圈，站起身，朝前跃进几步，朝着美杜莎侧后方的阴影处掷出一颗照明弹，虽然被离子屏障阻拦，但让他看清了： 蛇发女诡谲的面庞是定位器所在之处，所有机械蛇头都从美杜莎身后延伸出，原理类似于智能可伸缩机械臂。 而所有机械臂汇聚的终点就是美杜莎的中控系统，也是激光发射器所在之处，想了片刻，贺硝请求九尾帮他分析画面热量分布。 中控台的屏障只剩薄薄的20%，岌岌可危，资料下载进度87%，九尾答应了他的请求，正在分析数据，身形忽然出现卡顿，防护服再次检测到原本应该消失的超声波。 贺硝警觉朝门口望去，却见原本涌动的虫卵噗嗤噗嗤破裂，炸出绿色汁液，紧接着，数百支缪斯幼虫破壳而出，蠕动的肥胖躯体拥挤在一起，如同黑潮向林熄倾轧而来。 林熄身后传来呼呼风声，未及回头，离子盾在他面前撑开，离子弹爆破散发出极高热量，林熄后退半步，肩膀轻轻撞在贺硝怀里。 不等贺硝开口，他提膝顶在贺硝腹部，贺硝正在扫射，猛受重击，差点把昨晚吃的压缩饼干吐出来，“噗”一声躬下身子，头顶一道激光划过，贺硝强忍胃中翻涌，颤巍巍地给林熄竖了个大拇指。 与此同时，九尾分析立体热量分布图，找到了资料室中热量最高点，位于美杜莎脖颈正中，显然那里就是激光发射器所在。 贺硝与林熄各自分开，他们虽然没有交流，但意外的默契，林熄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缪斯身上。 贺硝盯着美杜莎，后退两步，躲开一道激光，忽然反手用近战匕首刺进墙中，刚才他后撤撞击在墙壁上时就感觉到，四周的金属壁虽然是特制的合成金属，但质地异常软。 果然，尖锐的匕首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将合金墙壁覆盖的反射层切割下来一块，露出外面黑漆漆的冻土层。 一道激光扫过来，贺硝没再躲避，看准时机，用刀尖挑起那一小块金属，手背上顿时一阵火辣，鲜血淋淋地滴下来，与此同时，刀尖被激光切割出一个钝口，但刀尖上悬挂的高反射性合金却稳稳当当地将打来的激光束反射了回去。 红色激光“轰”地一声与美杜莎身前的离子屏障对撞，美杜莎头顶上方立即拉响警铃，离子屏障出现波动，贺硝就知道这招奏效了。 激光线又多又密，并不是以特定的纹路与网格扫射，路径是随机的。他们难以靠近机械美杜莎，但可以借力打力。 美杜莎的眼睛是否可以石化她自己，贺硝没想过，但他知道机械美杜莎的激光可以将自己的离子盾打碎。 林熄面前的幼虫经过两轮扫射已经减少大半，余下的开始啃食同伴，弱小的被吃掉，壮实的飞速成长，在被打成飞沫之前结茧，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缪斯在融合基因的基础上还催化了成熟速度，面前二十来个最终成茧的虫卵错落趴伏在资料室的墙壁上，1分43秒，新一代缪斯破茧而出。 第145章 二周目 更为强烈的超声波顷刻间卷挟了两人, 防护服的真空层能应对超声波，但很快林熄发现异常，九尾出现了卡顿, 下载进度卡在97%无法再前进, 短暂地恢复, 九尾发来了信号异常的提示。 与此同时, 贺硝的防护服与腕带断联, 系统紊乱一瞬, 贺硝目镜前的面板一花，险些被激光网扫下去。 美杜莎的离子盾盾面已经出现裂痕，贺硝注意到每个目标至少能够同时被三条机械蛇锁定，停留在某一点的时间越久, 吸引的激光线越多。 但吸引火力的同时还要注意躲避, 这让贺硝不得不时刻移动, 这样一来，折射的激光就少的多。 且贺硝没有强有力的计算工具, 每次折射的激光并不一定都能击中美杜莎的盾面, 这大大拖延了破盾的速度。 另一边，缪斯们抖出两根细长的触角，林熄的防护服也出现连接不良的提示，连带着虹膜都出现卡顿。 他意识到缪斯二周目进化了, 头部细长触角不再单单只有触觉功能, 虹膜锁定一只二周目缪斯，放大了它头顶的触角, 很快发现类似于发射器的组织。 缪斯触角顶端与底端成千上万的细小硬质鳞片摩擦产生热量与电流，顶端与末端携带不同电场，通过触角每秒数千万次震动, 从身体中汲取能量，从而使得两根触角发挥了电子振荡器的作用，电场不断交换，产生电磁波，最终对室内的电子仪器产生干扰。 林熄随即明白这是基因选择的结果，上一批成虫触角顶端与末端摩擦并不绝对能够准确产生相反的两个电场。 很显然，这批缪斯在继承了一周目母体基因的同时，自身又产生了新的变异基因，母体遗传的基因与新变异基因相融合，形成了更强的变异体。 按照这个趋势，已有基因代代相传，而新产生的变异基因中，无用的或收效甚微的个体将被杀死。那些能够适应环境的强大基因会在后代体内一代代积累，优胜劣汰，最终形成一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缪斯成虫。 这个过程实质是进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要有一个融合基因的母体，这些变异体就能不断地在死亡的过程中繁衍，自我进化，这就是奥林匹克所谓的母体计划。 但现在问题有二，一是奥林匹克如何催化这些幼虫生长，使之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形成正常生物几月甚至几年完成的细胞增生活动，甚至实现基因变异，破茧成为成虫。 第二个问题也是现在迫在眉睫的，一周目缪斯对他们的攻击意图来源不明。 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也许是出于天然的基因中的强攻击性，又或许是美杜莎人为打它们的培养皿，激怒了它们，致使它们将破茧而出后第一个见到的生物作为攻击目标。 而二周目基本上属于自然成熟，先前一周目黑缪斯将卵产在靠近舱门的地方，显然不是为了专程阻挡他们的出路，是因为靠近舱门的地方能够接触到外部新鲜的氧气，缪斯与虫卵都依靠氧气而活，这点与其他生物没有任何不同。 而现在舱内氧气已经被一周目与二人消耗的差不多，他们都要靠防护服自带的氧气管维持，这些二周目破壳而出的第一件事不是飞往外界寻求氧气，而是转头一窝蜂的来攻击他们，整齐划一到没有一只掉队。 一代缪斯没有明确地以他们为目标的原因，攻击目标也不会在基因里携带遗传，那么两代缪斯为什么无一例外地朝他们发起攻击？ 林熄想到一种结果，虹膜勉强连接，防护服发出高温警报，过量的电磁波与超声波使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打开真空层，防护服内部会成为一个密闭空间，大量电磁波使舱内急速升温，如果再不散走热量，就会形成防护服舱内爆炸。 如果要散热，就只能关闭真空层，超声波的波长很短，穿透性并不强，但二十多只缪斯同时发散的过量超声波也足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现在看来，它们的初次进化卓有成效。 高温预警持续不断，九尾在强电磁波的信号干扰下已经完全与实验室断联，中控台离子盾还差10%就彻底损毁。 关键时刻，白怀取代了九尾，直接从系统漏洞黑进资料库，九尾断联，不再能进行信息拦截。 这一举措无疑会惊起奥林匹克总部安全系统的注意，白怀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尽力拦截系统警报，同时极力深入资料室内部网络，接替九尾完成剩下3%的资料下载。 林熄击落一只缪斯，在上方飞舞的缪斯群中，一只白色缪斯缓缓下落，这场景似曾相识。 果不其然，它落在了刚才的卵堆上方，同样选择了一个能够与外界接触最大的地方，抖动尾部，开始产卵，林熄还没来得及验证自己的猜想，贺硝倏然落在他身后。 林熄把贺硝的通讯屏蔽了，即使现在开启也爱莫能助。信号已经被干扰的不成样子，他们简单的交流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来完成。 林熄看见身后原本坚固的美杜莎的离子盾已经濒临破碎，贺硝只在他身后停留片刻，两道激光线旋即追随而来。 贺硝向右侧摇摇欲坠的金属板跃去，一手举着一块巨大的高反射性金属块，另一只手伸向他，手心朝上，四指向手心收了收。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林熄后退半步，纵身跃起。 贺硝目镜下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是在笑，林熄在空中停顿的片刻已经吸引了五六束激光，贺硝身边也有多条红色光束扫来。 在激光即将把他们切割的瞬间，林熄扑到贺硝怀里，贺硝一条胳膊揽住了他，止住他的惯性。 与此同时，腕带撑开了离子盾，结实的盾面将他们牢牢包裹，数十条激光汇聚在他们一点，通过贺硝另一只手的反射金属凝成坚实的一道，轰然打在机械美杜莎的保护屏障上。 美杜莎面前如水波流动的离子屏障震颤一瞬，旋即砰然碎裂。 防护服的高温预警即将到达临界值，50秒后将强制关闭真空层，贺硝回头看了一眼林熄，旋即朝前跃出。 林熄没有犹豫，助跑几步，随即跃起，当空在贺硝背上踩了一脚，贺硝滚身落在地面，林熄则借力越上更高处，后仰翻出极其漂亮的一圈，同时手中甩出长鞭。 破碎的离子屏障下，美杜莎狰狞的面孔泛着不详的色泽，数十条激光凝结成的激光柱击中了美杜莎的眉心，旋即被反射向四周。 林熄半空中侧身躲过，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巨响，S6-611是市面上硬度最高的合成金属，足以劈开任何一种金属。 刺耳的摩擦声传来，巨大的美杜莎随着林熄一路下坠，从头顶被劈裂。到达了热量最高的脖颈处，林熄手腕一横，庞大的机械怪物轰然向侧方倾倒。 贺硝在最下方接住了林熄。身后美杜莎的激光发射器损毁，一瞬间所有的蛇头如同发了狂似的群魔乱舞，断续的电流声伴随蛇发女的怪叫回荡在档案室中。 缪斯们也被惊动，怪叫着朝他们劈头盖脸地冲来，防护服内部高温已经到达极限，贺硝拢着林熄左躲右闪，乱像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旋即，黯然失色的蛇头从四方垂落向下，好像枯死的藤蔓，在口中与断裂的脊骨处发出断续的激光，脚下地面随着美杜莎开始震动。 正此时，白怀下载完成，在贺硝防护服的真空层强制关闭的瞬间，身后的机械巨物爆炸，整个实验基地轰然震颤一瞬。 与此同时，贺硝单手抱起林熄，另一手对准虫卵堆扣动扳机，还未产卵完毕的白缪斯在怪叫声中瞬间化为血沫，露出身下的一小处出口。 贺硝脚下踩着软滑的卵壳和新鲜烘臭的虫卵，先将林熄塞出去，后背气浪旋即袭来，贺硝借着热浪扑向档案室外。 身后传来缪斯们被烧焦的尖叫，身侧掠过缪斯巨大身形，五六只缪斯跌跌撞撞扑向外边。 贺硝落地滚了两圈，迅速起身一把抄起林熄朝前跑，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档案室四周软质的反射金属根本不足以阻挡大爆炸，其中的机械仪器又引起连环爆炸。 在一连串的轰炸下，整个档案室开始塌陷。不仅如此，接连的爆炸也惊动了周围的冻土层。 一瞬间，外部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美杜莎的实验基地是一个处处相连的洞穴，贺硝看出整个美杜莎实验基地即将坍塌，将怀里林熄一掂，打横抱着，两条腿抡的无比快。 这时，身后又传来响动。贺硝匆忙之中一回头，一只借助爆炸的能量快速成长的幼虫破壳而出，并且在一分钟内结茧、破壳，蚕食了其他兄弟姐妹与爷爷奶奶留下的遗骸，在萎缩坍塌的空间中它的身形显得无比巨大可怖。 肉膜状的翅翼高速扇动，两条触角有力地震动着，锋利的口器在空中旋转，唯一一只三周目缪斯成型了。 信号断续，与此同时，贺硝腕带上跳出了一个林熄发来的定位。 林熄要从附近的下行通道进入蜂巢。 第146章 哑巴小猫 资料已经全部下载完毕, 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三周目缪斯成型后的第一时间不是攻击，而是产下自己的后代。很显然, 它们毕生的意义在于繁殖, 在于通过母代的死亡完成子代新一次的进化。 腕带的数据更新, 白怀发来一张美杜莎实验基地详细的立体图, 贺硝定位到林熄的目的地, 趁着三周目产卵的机会大步向前。 险险躲过几块掉落的机械臂残片, 身后的总资料室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贺硝在连廊尽头拐了个弯，又从E区横穿到了K区，在K区与V区的夹层中一跃而下, 稳稳当当落在了A区上方。 刚才的打斗让A区金属顶出现了不少缺口, 贺硝把倒在地上的机器人当踏板, 进入了实验基地A区，他们接近了A区6号出口。 这里是临近的一处与蜂巢连接的出口, 周围灯带闪烁, 身后缪斯的怪叫声逐渐远去，远离了电磁波，信号恢复了一些，林熄终于忍不住说： “我有腿。” “原来会说话呀。” 贺硝的声音传来, 手上没有任何要撒开的意思, 经过长时间的负重奔跑他的呼吸没有任何变化，说：“还以为你是哑巴小猫呢。” 贺硝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林熄没再说一句话，蹬着腿要从他身上下来。 贺硝稳着他，脚步慢了些。眼看就要到A区6口, 身后忽然传来缪斯尖锐的嘶叫，信号瞬间紊乱，几团阴影挡在他们面前的出口，正是刚才逃出去的二周目缪斯。 锋利的口器大张着，身后翅膀扇动的嗡鸣由远及近，速度极快。贺硝回头，身后的阴影处，带着粘液的肉膜逐渐舒展，三周目缪斯显出身形。 巨大的口器尖锐的不似节肢动物，更像某种野兽的獠牙，在口中高速旋转，准备把他们像啃食树叶一样搅打成肉沫。 贺硝呼出一口气，慢慢把林熄放下来，撑开离子盾，面对着三周目，微微压下身子。林熄在他身后，与他背对背，展开了沮泽。 缪斯们同样严阵以待，随着三周目缪斯号召一般地一声高亢尖叫，缪斯们兜头扑过来。 与此同时，散热完毕的防护服在断续的信号连接中撑开真空层，贺硝胸口怒喝一声，扣下扳机。 然而下一刻，嘈杂喧嚣的嗡鸣声由远及近。离子弹还未接近三周目，三周目缪斯身后便涌出一大片乌黑的阴影，顷刻间将高速飞行的子弹裹挟，离子弹炸开血沫，多余的能量瞬间被阴影吃空。 再靠近一些，贺硝看清了这些巴掌大小的玩意儿，与巨大的三周目相比，它们外貌相差无几，身形更小，但数量更多，贺硝很快意识到这是在爆炸中孵化出的新一代四周目缪斯。 这一代缪斯又进化了，在人耳不可接收的声波以外还制造出了人耳可以接收到的噪音，嘈杂的虫鸣此起彼伏，铺天盖地地朝他们袭来。 强悍如贺硝，在如此高频率且不停歇的嗡鸣声中也瞬间耳鸣，他知道就算杀死新一代缪斯也无济于事。 它们来的路上也许已经将数不清的卵产下，眼下他与林熄已经分身乏术，五周目不知道会再进化出什么怪物，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贺硝回身捞人，捞了个空，他心里一惊，看见被二周目围攻的林熄。 沮泽的光芒闪动一瞬，林熄冲出包围，身上挂着红痕，正此时，出口处忽然传来爆破声，贺硝反应极快，冲上前，一把拉过林熄，将他扑向一边。 二周目缪斯们发疯似的鸣叫，在火光中顷刻间化为灰烬，戴维亚漆黑的枪身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 更为猛烈的集火攻击瞄准了三周目缪斯，二人发现来的不止有温斯顿一个人，在他身侧手持轻机枪的男人身着奥林匹克防护服，目镜转向二人的瞬间，贺硝高兴大喊： “汉斯长官！” 林熄蹙眉用质疑的目光看向他，贺硝见状解释：“这是我在奥林匹克时的上级，温斯顿的父亲，我们能顺利到达神州他也帮了不少忙。” 有了温斯顿和汉斯的火力援助，出口很快被破开，温斯顿在后拦截三周目缪斯，汉斯朝他们一招手，贺硝带着林熄钻出出口，看见一辆小悬浮舱停在A6出口。 贺硝先把林熄送上悬浮舱，反身回去接应温斯顿。 交错复杂的山洞在爆炸声中轰然坍塌，三周目缪斯和它成千上万的孩子们追着他们跌跌撞撞扑出废墟，被温斯顿用机枪一顿扫射。 悬浮舱高速升空，温斯顿和贺硝坐下来时，林熄已经设定好了目的地。 “回蜂巢？”温斯顿摘下头盔，不解地看向贺硝。 “听他的。”贺硝说：“你呢？你怎么和汉斯长官在一起？” 他们对面的男人也摘下头盔，汉斯与温斯顿的防护服也破破烂烂，显然也经历了一番枪林弹雨。 汉斯露出发白的金发，男人轮廓硬朗，深邃的蓝眼睛里带着久经沙场的沧桑，贺硝上前与之拥抱，温斯顿在他身后说： “我和你们在河中分散，被冲到了距离蜂巢很近的地方，醒来的时候看见蜂巢里有很多雇佣兵出来，我被发现了，然后被追杀。 “父亲发现了我，我们抢了一辆悬浮舱逃了出来，刚出来就发现基地炸了，听见A6口的动静，我想可能会是你，所以去看了看。” “谢了。”贺硝拍拍他肩膀，一抬头，林熄摘了头盔，正在中控台翻阅刚才下载的资料，身侧传来汉斯的声音：“这是谁？” “神州的首席执行官。”温斯顿回答他，汉斯很惊诧：“执行官？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温斯顿指了指林熄：“你可以去问他。” 又指了指贺硝：“或者问他也可以。” 贺硝朝汉斯露齿一笑：“不好意思，现在我和林首席是恋人关系。” “单方面的。” 白怀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他们已经绕行到萨佩顿岛的另一端，准备降落，没有了电磁干扰，白怀终于上线了。 林熄听见贺硝的话，手心收拢，轻轻一抬眼，贺硝火辣辣地注视着自己，旋即一侧眸，偏过头去，没有理会贺硝。 “生气了。”贺硝盯着林熄，舔了舔牙齿，摩挲着手里的银亮小金属片，自语似的说，想了想，他把芯片揣在口袋里，走到林熄身后：“小首席。” “啧啧啧啧啧。”腕带里传来白怀讨嫌的声音，贺硝一把拍灭腕带，解下来往温斯顿怀里一扔。 白怀的啧啧声在空中飞了条弧线，被温斯顿接住，温斯顿的腕带中传来白怀愤懑的声音：“见色忘友！” 被冠以见色忘友之头衔的贺硝双手插兜，绕着林熄转了一圈，一低头，歪着脑袋凑到林熄眼前：“真生气了？” 林熄双唇紧闭，看都没看他，侧过身去，顺手拉了个资料面板把贺硝的脸挡住了，贺硝的脑袋从全息影像中探出来，朝林熄咧嘴笑：“我错了。” 见林熄不理自己，又绕到林熄后背，两只不安分的手发起突袭，哗一下从后抱住林熄的腰。 林熄受了惊吓，倏然转身，却被贺硝禁锢在两条手臂小小的空间中，他面色愠怒，目光从贺硝的脸到手臂来回平移数次，终于说：“放开！” “我真的、真的错了。” 贺硝低下头露出毛茸茸的发顶，以表他真诚的忏悔，话说了一半，等着林熄来问自己怎么知道错了，左等右等没等到。 一抬头，林熄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要给他机会的意思。 那目光好像在看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贺硝又想起在展厅时林熄冷漠的话语，客观上说，他已经被逐出了这次任务。 “那……那你不原谅就不原谅吧。”贺硝讪讪放开手，轻咳一声，双手在身侧抹了抹，而后殷勤地说：“有东西给你。” 他展开手掌，一枚小巧的芯片静静躺在掌心中，他拉起林熄的手，放在林熄手心里。 林熄挣扎一下，很快开始端详那枚芯片，翻到背后，果然印着与之前在小岛上见到的其他融合基因生物一样的“Mnemosyne”字样。 “我看他们集群攻击，状态很像岛上的那些Euryale。”贺硝说：“所以刚才杀死三周目的时候我在它的尸体里找了一下，在头部找到这个。” 贺硝摸了摸鼻梁，又说：“我想没准你对这个感兴趣呢。” 说罢，他有些期待地看着林熄。 林熄注视着那枚芯片，事实与料想的完全一致，Euryale与Muse都被植入了芯片，同种芯片，它们属于同一个控制系统。Muse的芯片在母体中就与胚胎融为一体。 林熄调出腕带收集的缪斯声波，发现除了超声波，三代缪斯混杂的声音中都有一段特定的重复声频，比缪斯们正常发出的超声波频率要低一些。 这段声频不随缪斯的更新换代而变化，每一代都有一只缪斯用同样的频率发出同样的声音。 这应该就是缪斯用来号令其他同伴的音频，就像一只蚂蚁发现了方糖，用特殊气味号召同伴齐心协力将方糖搬运回窝给蚁后一样。 而Mnemosyne芯片就在这只具有号召能力的母体中。每一代母体在产卵前，都会将具有控制性的芯片移送到胚胎中，奥林匹克通过基因编辑，将这一运送行为刻进了缪斯们的基因，使它们天生就会这样做。 如此一来，每一代缪斯中必定有一只携带芯片，它会成为新的号召者，同时成为新的母体，这就是缪斯们的群居方式。 奥林匹克的某个实验室中，Mnemosyne系统的控制者用芯片控制了第一代缪斯母体，等同于控制了它无穷无尽的后代，继而母体号召自己的同伴，于是几代缪斯整齐划一地以他们为攻击目标。 想通了这些，林熄回过神，又想到他和贺硝全程鲜少有交流，贺硝竟然能无指令自觉行事。再一抬眼，贺硝还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心有灵犀？” 林熄薄唇紧闭，注视着他，然而并未给予他一点缓和的神色，片刻后冷冷回过身，将芯片收好。 看来林熄这次真的生了好大的气。 贺硝想，他已经把芯片给了林熄，排除了林熄因为自己没有一心一意专注于任务而生气这一客观原因，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主观原因，是因为“林熄”与“贺硝”两个主体之间还有未澄清的矛盾，而不是因为“任务”。 贺硝还想说什么，但悬浮舱提示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贺硝收拢手臂，不顾林熄推阻，勾头在他侧颊啃了一口，低声有些含糊地说：“等回来的。” 林熄推开他，此时悬浮舱落地，他不再理会贺硝，戴上头盔走出舱门。 第147章 天马 建立已久的美杜莎实验室发生坍塌事故, 大部分相关人员已经撤离，萨佩顿岛一天之内就被清空，到处是实验室倒塌后留下的废墟与变异生物的尸体。 林熄知道奥林匹克总部很快会派特遣队来查看具体情况, 此地不宜久留。 他加快步伐, 根据腕带的地图, 一行人赶在光网关闭之前, 在萨佩顿岛东端茂密的桦树林里找到了蜂巢的紧急出口。 腕带上显示当地时间下午5：47, 光网到了停止运行的时间, 前一刻周围还亮堂，下一刻，日光倏地就消失了。 黑夜倾盖上来，像有人给波塞冬区按下了关灯键, 奥林匹克没有晚霞。 贺硝打开探照灯, 一扇布满锈痕的舱门出现在眼前, 蜂巢顾名思义，内部建筑密集, 外部出入口也很多。 扇门显然很久没有使用过, 歪歪斜斜地藏在土坡下，旁边的身份识别器还在勉强运行，奥林匹克总部暂时没发现汉斯的叛变，他雇佣兵团三级负责人的身份还能用, 上前识别瞳孔。 “普玛斯·汉斯长官, 欢迎您。” 舱门缓缓打开，内部充斥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幽长的紧急通道里积着冰冷的污水，一行人在狭窄的通道里行进。 汉斯在最前，直到又看见一扇舱门, 身份识别成功，舱门打开眼前才豁然开朗。 贺硝殿后，从通道里钻出来，发现这里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3层是宿舍区。”贺硝转头对林熄说：“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林熄抬眼，他们处于蜂巢-3层11号金属桥上，地图显示蜂巢基地的雇佣兵住宿区深300米，总体呈橄榄状。 最宽的地方直径有1000米，最窄的地方直径只有10米。火种01是奥林匹斯山发展起来后最早改造成雇佣兵宿舍的基地，也是整个奥林匹克最深的基地。 在这块橄榄中居住着上万个雇佣兵，其中大部分是来自H计划的工蜂，其余则是其他计划的试验品们。 各层中间并没有金属板做隔断，而是上下贯通，最顶层的顶级雇佣兵宿舍直通深不见底的普通雇佣兵住宿区，六边形的单人宿舍呈环状分布，每层外围有一圈带栏杆的窄露台，不少扶手上搭着换下来的训练服。 六边形铁门重重叠叠，如同蜂巢，中间设有几条悬浮舱通道与停靠平台，连接着各层的金属桥，供雇佣兵们使用。 周围闪烁的应急灯前灰尘飞舞，偶有变异蚊虫飞过，有些铁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暗淡的光景，狭窄的窗户与锈蚀的单人床，大多难见阳光，死气沉沉。 大部分雇佣兵都外出执行任务了，住宿区里只有一些嗑多药的雇佣兵，晕晕沉沉地躺在舱门前的窄露台上，半个身子透过栏杆歪出露台外。 看见桥上一行人，投来打探的目光，不过都懒得管闲事，很快又垂着脑袋睡去了。 放眼望去，蜂巢中人迹寥寥，挂在露台边缘的雇佣兵们在桥面上看起来都只是个不甚清晰的小黑点，像半死不活的蜜蜂挂在蜘蛛网上。 他们顺着金属桥抵达了悬浮舱的停靠台，汉斯呼唤了悬浮舱，选定到达层的时候，他问林熄：“我们到哪一层？” “-4层。”林熄说。 “火种没有-4层，您现在看到的整个住宿区都属于-3层，这只悬浮舱只能停靠在-3层各停靠台边缘。”汉斯说。 林熄上前，识别身份，当他展示出白怀的腕带时，身份识别竟然显示成功，显然有人事先录入了白怀的信息资料。 不仅如此，身份识别通过的绿色提示灯亮起后，原本只在-3层内运行的悬浮舱功能拓展，林熄下滑选项，找到了-4层。看来白怀的身份不仅被录入，而且被设置成高级管理人员了- 4层是一块没有在任何地图上显示的地方，贺硝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住宿区下方还有区域。 悬浮舱一路下行，直达-3层底部，在住宿区最下方的停靠台，他们通过了第二道识别。 原本紧闭的底部停靠点发出轰鸣，锈蚀的金属之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条通道应该不常使用，底板缓缓打开，下方是更深的下行通道。 悬浮舱继续下行，底板随之关闭，恢复原状。 十几秒后，悬浮舱减速，不多时完全停下。舱门缓缓打开，舱内照明灯亮起，面前是一条昏暗的走道。 几人走出悬浮舱的瞬间，脚边灯带由近及远亮起，他们一共穿过了五道识别舱门，一路畅通。 直到最后一扇舱门打开，露出里面密闭的沉重金属门，巨大的蛇发女头颅浮雕高悬，感应到有人靠近，缓缓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头上数十条机械蛇顺着门上的凹槽游走，红着眼睛发出嘶叫。 智慧女神雅典娜将美杜莎被砍下的头颅镶嵌在自己的盾牌上，这面厚实坚固的盾牌守护着深埋地底的瑰宝。 贺硝条件反射地拦在林熄身前，林熄两指压下他的枪口，抬眼注视着美杜莎。 虹膜模拟了白怀的生物信息，片刻后，美杜莎的眼睛由红变绿，满头嘶叫的怪蛇也安分下来，退向两边，逐渐固定住，不再游走。 美杜莎巨大的面庞从中分开一条缝，厚重的舱门逐渐朝两边展开，众人眼前霍然亮起来。 各种精密的高端基因实验仪器摆满圆形实验室，培养皿中冒着热气泡，机器人在其间忙碌。 几人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透明六边形玻璃舱内关着成千上万的融合基因生物，舱内模拟了他们适宜的生存环境。 长着蝎尾的瓢虫破壳而出，带有鸟羽的蟒蛇幼崽在舱门内随着他们脚步游走，仿深海环境玻璃舱中满口獠牙的墨鱼模拟捕猎。 诸如此类，每种生物的玻璃舱门上显示着属于自己的物种名，在这些融合基因生物中，他们看见了熟悉的Muse幼体，树松鼠幼崽从巢穴里探出脑袋，其中脊索动物门下的Euryale占了大多数。 这些融合基因幼崽在这里被秘密研发，而后将成体送往地面，进一步培育并投入使用，在雇佣兵的蜂巢下，还有一处属于这些人造物种的伊甸园。 各种怪异诡吊的鸣叫与嘶嚎此起彼伏，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贺硝小心翼翼地护着林熄，谨慎地观察周围环境，回头却发现林熄神态自若，径直朝中央的控制台走去，贺硝心中一瞬间明了，首席执行官依旧掌握着全局，眼前一切都在按照料想的发生。 他收起枪，在身后问林熄：“所以，你也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林熄背对着他，没答话，将九尾的备用芯片从腕带中取出，原先的数据芯片在爆炸中损毁，新的芯片插入瞬间，林熄脚底亮起，贺硝神色倏变，猛扑上前将林熄拉开。 堪堪躲过一道自下而上的红色激光，旋即更多条激光从地面射出，将几人包围，机器人们也逐渐围拢，进入戒备模式。 贺硝压下身子，重新握紧枪，嗡鸣声传来，中控台向后平移，露出了下方的金属平台，长方形金属板向四周收缩，继而一只巨大的、完全由高密度玻璃构成的长方体培养皿缓缓升起。 贺硝目测这只培养皿能容纳二十人左右，不出片刻，培养皿定格在实验室中央，贺硝眼中闪过一瞬惊诧。 各种维持生命的医学仪器摆放在培养皿内，营养液输液管与瘦弱的脊骨相连，呼吸机罩住瘦削的面庞，头顶冰冷的大脑检测仪下露出几缕发白的干枯黄发。 细瘦的手指透过周围的光亮几乎能看见薄薄的皮肤下惨白的骨头，一个瘦弱不堪、轮廓深陷的苍白女孩颤巍巍地握着一把小型离子枪，正指向他们。 她显然被吓坏了，毫无血色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心跳检测仪上下波动，手背上的输液管立即输送药物，她的脚边滚着一颗圆形黑色小球，是控制整个培养皿的人工智能。 这个女孩过分苍白，明显是长期不见阳光导致的，她浑浊的灰色眼珠里透露着浓浓的恐惧。 贺硝估摸她也就十五六岁，有可能更大一些，但瘦弱的实在没有成年人的身形，见她手中的离子枪型号是早些年就淘汰了的，便知道她待在这里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欢迎来到天马实验中心。” 随着九尾的声音响起，他们周围的激光网撤去，机器人们也恢复正常，唯一不变的是恐惧的女孩，九尾略带抱歉地说： “加载之前的数据花了些时间，冻土层下信号不太好——需要我打开舱内通讯线路吗？” 芯片加载成功，九尾再一次接入了美杜莎的系统，控制了这个实验中心，林熄点头，九尾打开了培养皿的通话线路，如同白纸的女孩有些踉跄地后退，九尾转向她： “我想第一次数据接入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瑞尔娅·戈尔纳小姐。” “容我介绍，这位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林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到这里来，是受到您母亲的委托，您的母亲很想见您。” “她母亲？”贺硝听见九尾的话，疑惑出声，再仔细端详女孩，看出点端倪：“她长得……” “长得很像美杜莎。” 温斯顿一语道破，九尾微笑看向林熄，林熄点头示意允许，九尾调出了一个面板，上面浮现的正是美杜莎的个人资料，数据体快速整合了神州已知的资料与美杜莎基地中获取的新资料，形成了一份完整的档案： “尤勒·戈尔纳，前戈尔纳家族雇佣兵公司董事长，奥林匹克二级负责人之一，代号美杜莎，美杜莎实验基地直系负责人，戈尔纳小姐的父亲。” 贺硝惊讶地发现九尾在美杜莎的山洞找到的资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美杜莎金发蓝眼，轮廓硬朗，脸上的笑容带着些痞气，额头上一道疤看起来都别具风味，与他见到的精神病酒鬼完全不同。 他没想到美杜莎年轻的时候长了这么张帅气面容，问九尾： “就算她是美杜莎的女儿，美杜莎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关在这里？” “奥林匹克为什么会在24年前收购一个经营不善倒闭的小型雇佣兵公司，美杜莎只是个雇佣兵出身的底层优等基因，技术方面知之甚少，奥林匹克又为什么不仅没有驱逐他，还让他一直稳坐二级负责人的位置？” 九尾反问他，在几人面前又展示出一个面板，笑了笑，继续说： “全靠他有个气派的情人。” 这下连汉斯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不可思议：“气派的……情人？” 贺硝看着面板上的女人，一头酒红色长卷发，眉眼深邃，五官立体。红唇使她笑起来极其明媚，浅绿色眼珠中又有些难以掩盖的野性与狂放。古铜色的皮肤使她看起来好像一头林间猎豹，优雅、性感又明艳。 旁边写着她的简介。 “玛利亚·赫尔伯伦，前奥林匹克首席执行官，代号波塞冬。” 第148章 交易 “20年前, 奥林匹克开始在基地范围内设立分公司，便于各个区域的管理与发展，前任首席执行官波塞冬被任命为奥林匹克技术公司塞冬区分公司董事长。” 九尾手边又弹出一张发展时间轴： “那一年奥林匹克一共建立了三个分公司, 其中阿尔忒弥斯与赫尔墨斯区的分公司仍然属于奥林匹克。” “至于波塞冬分公司, 玛利亚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女人, 波塞冬新区在她手下发展非常迅速, 仅仅7年后就成为了奥林匹克第一大分公司。在这个过程中, 波塞冬认识了美杜莎, 即戈尔纳先生。” “波塞冬与美杜莎一度非常亲密。戈尔纳公司破产后，波塞冬将戈尔纳送进奥林匹克，并且在波塞冬的帮助下，戈尔纳很快从普通研究组组长坐上了二级负责人的位置。” “鉴于他此前对雇佣兵管理略知一二, 他被分配到雅典娜身边, 跟随雅典娜进行一些有关于雇佣兵的实验与技术改造。” 顿了顿, 九尾列出了一张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十号人： “不过, 波塞冬从不缺情人, 戈尔纳后来爱上了酗酒，并且长期注射药品，令自身的魅力大不如前。而波塞冬依旧掌控着奥林匹克第一大分公司，这让美杜莎察觉到了危机。” “人老色衰啊, 真可怕。” 贺硝听着, 抱起手，侧眼瞟向林熄, 有意无意地说： “还好我的保质期长久，老了也是帅老头，早入手早享受。” “泡防腐剂了你。”旁听的白怀小声说。 林熄权当没听见, 示意九尾继续，九尾说： “所以美杜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非常错误的、卑鄙的决定。他在一次约会中窃取了波塞冬的基因样本，回到奥林匹克后，利用人造子宫融合自己的基因。” “于是十个月后。”九尾看向培养皿中的少女：“戈尔纳小姐出生了。” “奥林匹克会允许他这种行为？”贺硝疑道。 “奥林匹克自然不允许美杜莎将消耗品用于低利润的项目，不过美杜莎在基因融合时利用雅典娜基因编辑技术，在戈尔纳小姐的基因中插入了YDN852片段。” “这个片段是当年雅典娜最新修正后的高质量基因，因此戈尔纳小姐智商非常高，鉴于此，奥林匹克决定将她留下。” “戈尔纳小姐从小就表现出超乎常人的科研天赋，12岁时已经能主导独立计划研发，并且于3年前加入母体计划，目前周围1762种融合基因物种，都是她的研究对象。” “但她现在看起来可不像能独立工作的样子。”贺硝看着女孩身边复杂的维持设备，说。 “基因编辑并不是万无一失，其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项目，在技术不成熟的情况下贸然编辑，自然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美杜莎在进行戈尔纳小姐的基因编辑时并未检测出异常，戈尔纳小姐出生后被诊断为先天性免疫系统缺失，因此必须生活在绝对纯净的环境内。” “如你们所见，这个培养皿就是戈尔纳小姐能够活动的全部范围，她已经在里面生活了17年，并且未来将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同时，基因缺陷使她的呼吸系统在3个月时全面崩溃，奥林匹克使用仿生技术与体内机械辅助器，为她重建呼吸系统。” 九尾调亮了灯光，女孩胸腔与口腔中银色的机械器官从纸一般的皮肤中模模糊糊透出来。 “不过，基因编辑造成其喉道异常狭窄、脆弱，安装呼吸系统后无法正常加装发声系统，她无法发声。” 九尾继续道： “波塞冬有很多个孩子，她是波塞冬唯一的女儿，波塞冬非常重视她。但美杜莎为了巩固自己在奥林匹克的地位，与奥林匹克签订了协议，戈尔纳小姐加入奥林匹克，成为美杜莎山洞的三级负责人，代号天马。” “她为奥林匹克研发新技术与新产品，而奥林匹克按照美杜莎的要求，为天马提供庇护，确保波塞冬无法得知她的下落。这样一来，美杜莎稳固了地位，而奥林匹克也用戈尔纳小姐牵制住了波塞冬。” “波塞冬的野心与能力同样大，得知真相后，她非常恼怒，这直接导致波塞冬分公司与总公司分离。” “戈尔纳小姐出生2年后，在一切条件都完备的情况下，波塞冬公司宣布正式脱离奥林匹克，成为波塞冬名下全资控股的独立科技公司，并且在近几年内迅速发展。” 波塞冬公司，贺硝听说过，市面上很多大型潜艇、游轮与深水设备都出自波塞冬，只是他不知道波塞冬曾经属于奥林匹克。 “话是这么说。” 贺硝举手打断： “我们现在为什么要优哉游哉地参观实验中心？美杜莎跑了，他之前在实战训练场上见过小首席，已经认出小首席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赶在他给雅典娜通风报信前抓住他？” 林熄并没有插口的意思，九尾说： “我通过资料库中控台连接了美杜莎的腕带，拦截了相关信息。波塞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天马，近年来不断通过各种渠道散播悬赏。” “通过已有资料，我们推定天马就在美杜莎的基地中。出发前我模拟了我们到达实验基地后的107922种结果，发现其中美杜莎逃跑的可能性是86.77%。” “喔喔。”贺硝明白了点：“所以你们揭了波塞冬的悬赏令。” “按照林首席的要求。”九尾微笑道： “我以Y5-1761的身份与波塞冬做了交易，双方达成一致，我们找到她的女儿天马，回报是由波塞冬公司抓捕极大可能逃跑的美杜莎，结果表明，林首席的决定是正确的。” 话音刚落，她面前适时跳出了一个通讯面板，九尾接通：“晚上好，波塞冬。” 对方声线偏低，语调优美，她没有寒暄，直言道： “我想我们是时候□□了。” 这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交易，贺硝想，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美杜莎的山洞，寻找天马几乎可以说是顺手的事情。 而波塞冬在波塞冬区的地位毋庸置疑，美杜莎绝对逃不出波塞冬区，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交出天马，交易双方都在最大程度上节约了成本而达到各自的目的。 同时，这也给神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掩人耳目的理由，三个原本要回归奥林匹克的工蜂见到黑市高额悬赏临时起意，在美杜莎的基地里制造混乱，目的是找到天马。 就算美杜莎山洞发生动乱的消息传到奥林匹克总部，他们已经离开了神州，又叛离了奥林匹克，只要林熄的身份不暴露，他们名义上就不属于奥林匹克也不属于神州了，奥林匹克也不能以此为由向神州发难，能够获得额外利益又能够让神州完美脱身。 “一箭双雕，好办法。” 贺硝赞扬：“如果我们暴露，最后奥林匹克通缉的还是我们几个，东西你们找到了，还有人帮你们顶锅，对不对，小首席？” 贺硝看向林熄，林熄没看他，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贺硝轻哂，话锋一转： “没关系，我乐意。我高兴给小首席顶包。只要你别生气了就行。” “你无权提出要求，这是你作为一个雇佣兵的义务。”九尾提醒他。 “我现在可不是神州的雇佣兵，我是自由人。”贺硝叉腰反驳。 “但你仍然在执行神州的任务……” “自由人。” 林熄忽然出声打断，他没有看贺硝，似是不经意地冷冷嗤笑一声：“是啊，自由人。” “我不是……” 贺硝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连忙改口，直白道：“我不是自由人，我是你的狗。” 林熄这时候才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瞥，红痣只露出来半颗，旋即转过目光：“你现在不是了，如你所愿。” “我是！我怎么不是？” 贺硝急了，像路边被人丢弃的狗，叼着狗绳团团转找主人，可惜他的主人现在不愿意牵绳遛狗，只留给他一个清瘦冷漠的背影。 “小首席，我……” “我说你们……私下里玩挺花啊。” 白怀的声音响起，贺硝才发现没关通讯通道，短促地说：“你个老处男懂什么，这叫小首席对我占有欲强。” “没看出来。”白怀道。 贺硝没空理他，急急跟在林熄身后：“小首席！” 林熄关闭了通讯通道，接收和发送通道都关闭了。 “啊哦，有人要倒霉咯。”白怀幸灾乐祸地说。 “活该。”温斯顿毫不留情。 “这些问题可以从后再议，波塞冬即将抵达萨佩顿岛，我们现在应该考虑如何把天马安全地转移出去，戈尔纳小姐，您有什么办法吗？” 一直保持警戒状态的虚弱女孩不安地看向九尾。培养皿中的翻译器翻译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她依稀听到诸如“母亲”一类的词汇。 她是从人造子宫中出生的，一睁眼见到的是机械臂，自从她记事起，她就在这个恒温培养皿中，她从未去过外面的世界，人工智能告诉她世界就是培养皿这么大。 她拥有着超过98%人类的智商，但她对于世界与社会的认知不足1%，“母亲”这个词汇，对于她来说还不如Muse的基因序列熟悉，在此之前，她从没有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活体人。 女孩不安地将自己缩向角落。单薄的衣衫更显她瘦削，九尾在中控台的实验中心设备清单中发现在左侧的储存室里，存放着两个运输用备用综合维持器，是当初美杜莎把天马运送过来时使用的，可以使天马暂时离开大培养皿。 贺硝殷勤地要求帮林熄去取维持器。在贺硝去取设备的空隙，九尾开始说服天马放下枪跟着他们离开，她试图给天马解释“母亲”的概念。 但人造子宫冲淡了人类这种最基本的血缘纽带，虽然九尾极力表明他们没有恶意，但女孩还是非常不安，九尾模拟了多种活体人交流方式，女孩始终一言不发。 在此期间，林熄把头盔卸下交给一旁的机器人，他目镜中的微型清洁机器人在缪斯的电磁波中受损，好在修复起来很快，不需要什么特殊技术，实验室里常备工具就能够完成。 九尾控制机器人为林熄修复目镜，林熄舒了口气，看向舱内，数据体依旧在尝试与女孩交流，天马灰蒙蒙的眼珠毫无光彩地盯着半透明的数据体，似乎感觉到林熄的目光，转过头。 “我们能够带你见到更多的同类，对于群居动物来说，与同类生活在一起会更加的……” 她话至一半，天马忽然站起身，她步伐虚浮，目光盯着一处，像是被什么吸引了，逐渐朝林熄的放向走去。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培养皿的玻璃面上，隔着培养皿，指了指林熄，林熄看到她似乎说了些什么，九尾解读了她的唇语： “她说：Athena。” 第149章 波塞冬 “谁是雅典娜？” 贺硝的声音从后传来, 他抱着一个圆柱形半人高的全封闭透明金属材质培养皿，里面带有几样最基本的便携式生命维持设备，他过来时刚好听见九尾的话。 天马听到他的问题, 却又摇了摇头, 怯怯坐回病床上, 林熄近前, 以尽量柔和的口吻问她： “雅典娜是谁？” 两个问题看似相同, 但聪明的女孩很快反应过来, 九尾翻译她的唇语： “天马说，雅典娜是年轻的、高的、金色头发、棕色头发的、温和……可怕的、她喜爱的……无法交流且苍老……” 九尾逐渐无法翻译，观察了片刻，她说：“她的语言混乱、矛盾, 无法构成正常的句子。” “这都什么啊, 雅典娜还能又高又矮又胖又瘦？”贺硝一边将维持器送入天马培养皿的消毒舱, 一边问。 “天马能见到的活体人十分有限，但能准确说出雅典娜的代号, 从刚才她的大脑数据反馈来看, 她的大脑在海马体辅助搜索后找到了某些重要的长期记忆，她一定见过雅典娜，并且记忆深刻。” “不过她的大脑长期高速运行的疲惫状态，加上本身体质特殊, 很有可能出现记忆模糊、混乱或者闪现的状况。” 九尾推测, 继续道：“如果能够将她带回神州，进行更细致的记忆检查, 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话音刚落，实验室警报系统忽然提示异常，九尾调取了美杜莎基地中残存的监控, 看见一队雇佣兵空降： “奥林匹克的总部雇佣兵已经到达，是一支18人的勘察小队，他们应该是来寻找天马的，正在快速接近实验中心。” 贺硝闻言激活禹，天马见到黑漆漆的离子枪吓了一跳，林熄轻巧地打了个响哨，天马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下一刻，针尖刺破她的皮肤，女孩软绵绵地倒下去，九尾拔掉镇定剂注射器，操控机械臂摘除她身上的维持设备，将她送入了临时维持器。 金属器皿关闭，舱内维持设备启动，贺硝自觉地接过了背负维持器的任务，问林熄：“要突击吗？” “她的身体情况不好，我只能给她注射很少量的镇定剂，强光与剧烈颠簸很可能让她中途醒来，受到惊吓，我们需要以一种尽可能平和的方式离开。” “这里有紧急出口吗？你们先带着天马离开，我断后拖延时间。”贺硝很快转变对策。 九尾搜索了一番回答：“天马实验中心仅有雅典娜之盾一个出口。” “尽量拖延时间，通知波塞冬。”林熄下了命令。 “明白了。” 画面中18个雇佣兵分为了6个小组寻找切入点，九尾通过Stheno系统派出了一些山洞中残余的侦查机器人携带元素弹拦截奥林匹克雇佣兵。 她计算出了最佳爆破点，随着画面上出现几片高亮的光团，火种01基地裸露在地表之上的入口全部被周围落下的巨石与倒塌的树木掩盖，只有一个沙滩边的入口没有遮挡物。 这个入口很快被发现，奥林匹克雇佣兵集结，背起元素弹与机枪准备突袭，贺硝将天马在自己背上固定紧，手指搭上扳机，示意林熄退后，自己则随时准备突围，正此时，九尾的消息列表中跳出一条回复。 与此同时，监控画面中的雇佣兵们注意力被吸引，齐刷刷地看向身后的海滩，贺硝正全神贯注盯着实验中心的入口，猛听得监控中传来一阵海水翻涌的隆隆响声。 他回过头，奥林匹克光网湛蓝的晴空下，原本微风荡漾的海面波涛澎湃，海鸟惊飞。 九尾拉远画面，大陆架以外的海面凭空生出一个巨大漩涡，像是某种巨型发动机运作的产物。数米高的巨浪腾空而起，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倒向海面，海滩旋即潮水高涨。 在奥林匹克雇佣兵们紧急后撤的口令中，一栋黑影破开海水，如同海中巨兽显形，阳光照耀在银色金属表面，折射出耀眼的颜色，白怀的声音在贺硝耳边： “我靠，海盗啊！” 瞭望塔上飘扬的电子旗帜投映出惨白的骷髅头，随着逐渐逼近的巨大船体倏然扑向岸边的雇佣兵，穿过他们的身体。 光影呼啸着散在小岛的山林间，塔尖光芒闪烁，金色尾巴的美人鱼高居其上，嗓音曼妙，下一刻化声为张牙舞爪的海妖，沿着塔身迅速向下攀爬，倏然钻入瞭望塔，不见了。变幻莫测的投影下，五彩缤纷的机械鹦鹉盘绕在甲板上空，叫声嘹亮。 布满藤壶与水草的巨船没有因为搁浅的威胁而停下，见到岛上奥林匹克的雇佣兵，速度丝毫不减。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海盗船直接碾上了岸，在沙地上破开一条路，稳稳当当地停在沙地上，船头碾倒了一大片树木。 贺硝目测这艘海盗船的吨位远远超过了鲲鹏号，如果说鲲鹏号是一艘豪华游轮，那么波塞冬号就是一座雄伟的海上城市。 高楼大厦铸造在金属甲板之上，悬浮舱停靠其间，船身分布着几十门炮台与远程元素导/弹发射基，显示着它卓著的远近程打击兼备能力。 海盗骷髅破旗帜迎风飞舞，船头碾压了近岸，而大部分船身还泡在水里。 “波塞冬海洋技术公司登陆。”九尾介绍道：“不过各大公司更喜欢称呼它的另一个名字。” “波塞冬海盗团。” 数个海盗装扮的雇佣兵持枪跳下甲板，他们的断臂上接入了机枪，掀起被眼罩遮盖的眼睛，是改造的激光发射器。 机械鹦鹉随着他们的攻势投下小型元素弹，波塞冬雇佣兵与奥林匹克雇佣兵展开火拼。 在一片火光与电光中间，身着复古船长服的高大女人步下甲板。 很快，18人的侦查小队全队覆灭。在约定的出口处，波塞冬见到了林熄与贺硝一行人，她的目光立即被贺硝身后的维持器吸引了，镇定剂的药效还没有过，天马静静安睡，面容惨淡。 贺硝看见波塞冬身后两个海盗拖着一只黑色裹尸袋，里面装的应该是美杜莎，他按照林熄的要求上前交付天马。 在距离波塞冬半米处，刻有海神波塞冬头像的指挥刀在波塞冬手中优雅地转了个花，刀光铮然搭在贺硝肩头： “绅士止步。” 优雅的女中音响起，似是在演一出复古的话剧，贺硝依言止住脚步，女人的样貌与照片上相差无几，她的语调抑扬顿挫，情感饱满，眼神中却有几分警告意味。 她头戴插着仿制鹦鹉羽毛的破旧三角帽，身着长鸠斯特外套，脚蹬马靴，整体装束看似随意，但贺硝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无形的压迫感。 这种掌权者的压迫感不像林熄那样内敛暗藏，而是外向的，毫无遮拦的，波塞冬美貌与攻击性并存。 贺硝把后背的天马解下来，放在她的面前，一见到天马，波塞冬威严的面容上出现慈爱的神色，从贺硝手中接过了维持器： “你好啊，我的小睡美人。” 身旁的海盗雇佣兵上前，把裹尸袋抛给贺硝：“活的。” 贺硝踹了一脚，打开裹尸袋，双眼紧闭的萎靡面孔展现在贺硝面前。 贺硝掐着美杜莎的后脖颈，拎起来给林熄远远地看了一眼，得到林熄的确定后，他把美杜莎塞回去：“交易结束。” *** 气象局播报明天有降雪，但地面的降雪与-50层无关，腿伤初愈的雇佣兵穿过幽长的认证通道，到达工作区。 为首的队长背对着通道发布今日任务，其余几名TP负手而立，听到通道中的响动，他们抬起眼，看清来者后，颇有深意地相互传递几个眼神，TP03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身后： “赵队，那个……” 赵恒对他打断自己的行为非常不满，立时抬声：“我说过，在我说话的时候，绝不……” “早上好，赵队。” 罗娜抱着头盔，站在通道尽头，朝赵恒一笑，赵恒倏然回头，说到一半的话没了声音，他的身后立即传来一片意味不明地咳嗽声，罗娜问：“绝不什么？” 赵恒的嘴唇动了动，锋利的面部轮廓勾出几分柔和的色彩，一时语塞，最后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正了神色：“没什么，02，归队！” “收到。” 罗娜扣上头盔，回到队列中。TP们照例配合了保卫处一月一次的安全检查，完成检查后已经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罗娜正在休息舱里注射水合剂，门口一阵脚步声。 舱门打开，闹哄哄的声音传入，赵恒在一众TP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罗娜抬起头：“怎么了？” “赵队，去呀！”TP们挤成一团，在赵恒身后轻轻推搡他，赵恒想要尽力维持严肃，但架不过这帮小子起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走到罗娜面前：“那个……” “哦~” 身后一阵起哄，赵恒转头竖起眉毛：“安静！” 几个围在舱门口的脑袋立时缩回去，赵恒一回头，罗娜正倚在扶手边看他，见他有话要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怎么了？” 赵恒宽大的手掌中出了汗，打了几通腹稿，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打开防护服的袖带，从里面举出一朵紫罗兰来，鲜嫩的花瓣上还垂着露珠，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哦——” “砰”地一声，赵恒关上舱门，将TP们打探的目光彻底隔绝在休息舱外，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赵恒摸了摸鼻尖，又举起那支花，干巴巴地说：“给你的。” 罗娜腿伤住院期间，赵恒几次想要来探望她，但一直没有轮到他休假，作为TP的队长，他也不能随意离开-50层，所以直到罗娜出院他都没有去过。 早晨执行任务时，04悄悄给她说了这些，还说赵恒感觉很愧疚。 “喔。” 此时罗娜的目光从紫罗兰落在赵恒脸上，赵恒见她看自己，下意识挪开目光，罗娜撩起右耳的头发，挂在耳后：“谢谢你呀。” 她说谢谢，却没有接，等到赵恒反应过来的时候，舱内已经静了好一阵。他连忙跨步上前，罗娜微微侧头，赵恒有些笨拙地将那支紫罗兰别在她耳侧。 感受到罗娜的呼吸，赵恒动作一顿，四目相对一瞬，赵恒喉头很克制地滚动了一下，而后试探性地靠近了些，罗娜没躲避，赵恒小心翼翼地偏过头。 就在唇瓣即将相接的前一刻，外面响起紧急警报，方震的通话从赵恒的腕带上跳出来： “收到三区紧急消息，盘古核异动。我五分钟后到达，你们做好准备，配合三区稳定盘古核。” *** 林熄额外从波塞冬公司购入了一只高性能悬浮舱，双方交易交易完毕，波塞冬指挥收队，机械城市缓缓下沉，消失在海面，海面又归于平静。 林熄将九尾接入悬浮舱，九尾开始着手对已有资料做细致筛查，这直接决定了他们今晚是否归航。 已经接近凌晨，他们停在一块赤道周围海洋中心的小沙岛上，这片岛屿没有强攻击性的生物，能够让他们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贺硝从清洁舱中出来，看见温斯顿和汉斯坐在茶水间里谈话。 汉斯帮助温斯顿逃脱工蜂的追捕，已经算是公开背叛奥林匹克。不过温斯顿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们在奥林匹克没有其他亲人。 汉斯属于管理者，没有像试验品那样注射入体式定位芯片，九尾拔除了他腕带中的定位芯片，避免节外生枝，这次任务结束后，汉斯会跟着他们回到神州。 操作间舱门上的提示灯还亮着，里面还在工作，贺硝没有打扰他们，径直朝舱尾走去。 “怎么样，今晚能回吗？” 话音未落，林熄与他擦肩而过，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贺硝愣神的功夫，林熄已经走出去了，贺硝见状，抬头看向九尾，九尾神色不大好，贺硝问：“这怎么了？” 九尾周围环绕着几百个面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显示着他们从美杜莎的山洞获得的信息，九尾再次深度搜索，还是毫无收获： “美杜莎的资料库中，没有任何关于变异体控制技术的记录。” 贺硝挑起一边眉毛：“怎么可能？这些技术在这岛上应用这么广泛。” “有可能因为是比较成熟的技术，所以没有特别记录。”九尾说： “不过更可能的是这项技术属于奥林匹克母体计划的高级机密，如果想要拿到相关资料，还需要继续深入。”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留在奥林匹克吧。”贺硝明白了，问：“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我尝试接入Mnemosyne芯片，对上一级控制者定位，但是Mnemosyne由生物电驱动激活，没有活体载体，没有办法激活接收信号。” 一般来说芯片植入对象都事先由手术改造出特定的植入端口，类似于机械数据线接口，以便芯片接入后能够正常运行，而不是被本体排斥。 萨佩顿岛上的融合基因生物都做了适体化改造，与普通活体不同，它们的基因经过改造后，每一个个体都是天然的端口，这也是为什么缪斯的芯片能代代植入遗传。 不过现在，对于他们这些没有经过适体化改造的活体人来说，接入芯片必须先在找到携带端口的合适对象，因为芯片植入有风险，没人能够保证接入融合基因使用的芯片会出现什么排斥反应。 贺硝想了想，解开左手腕带，把手腕给九尾看：“这里。” 九尾用舱内设备扫描了他的手腕，发现他手腕处一直被他们认为是仿生组织的肌肉群被改造成了一个芯片接口，薄薄的皮肤下闪着光的金属片若隐若现，九尾了然：“你是用这个芯片激活离子枪的。” “能用吗？”贺硝问。 “也许，具体要手术打开表层皮肤，检测内部接口信号才能确定。”九尾说：“不过在此之前，这个方案需要得到林首席的同意。” 说到林熄，贺硝朝舱外看了一眼，林熄正坐在中控台前翻阅资料，贺硝回过头看九尾：“他这阵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九尾用一种“你说呢”的神情看着他： “从展示厅出来后，林首席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我想，你最好还是先解决一下你与首席之间的矛盾。” 第150章 病灶 温斯顿被贺硝从茶水间叫出来, 贺硝弓着身子坐在小型元素弹集装箱上，把白怀叫来一起，三个人就“如何挽回林首席芳心”紧急召开了专项研讨会。 在叙述事情始末后, 白怀与温斯顿发表了相同看法： “你活该。” 以及最终决议： “你自己看着办。” 贺硝对此嗤之以鼻, 大言不惭：“你们两个懂什么是爱情吗？” “我们不懂爱情。”白怀说：“但我们懂什么叫见色起意、色令智昏、见色忘友。” 贺硝对此深深不以为然, 问温斯顿：“你和贝安娜吵架, 你怎么哄她？” “上/床。”温斯顿说。 “……”贺硝无言片刻：“现在这个情况, 上/床不行, 上吊可以。” 温斯顿提出自己宝贵的解决办法后也别无他法，三个人陷入寂静，贺硝仰面躺倒，望着黑黢黢的舱顶。 怅然之间, 又回到了展厅的枪林弹雨中。 “任务还没完成。” 他又听见林熄淡漠的声音。 他的灵魂仿佛漂浮在展厅上空, 看着几乎失去理智的自己掐着林熄的脖颈,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什么任务, 为林简海找图纸？凭什么, 你可以以相柳为条件，让我拿命给林简海找图纸，我就不能带走我爸。” “因为我们是劣等基因，林简海是优等基因, 对吧？” 自己的声音在电光火石之间变得分外清晰, 在这之后，林熄瞬间的失落神色划过贺硝眼前。 贺硝翻身而起, 他惊觉自己如愿以偿对林熄说出那样刻薄的话，如果在刚来到神州，刚见到林熄的时候, 他一定觉得爽翻天，但事实是现在他并不这么觉得。 林熄的失落很罕见，甚至匪夷所思，但贺硝肯定他没看错。于是他大胆猜测林熄要他随行的原因，除了他超乎常人的战斗力，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我说过我会陪他的。” 贺硝坐在温斯顿身边，双手抱头，烦躁地揉着脑袋：“但是我在山洞里那么说，我真是混蛋。” “你不那么说，你也是混蛋。”温斯顿安慰他。 白怀没忍住，可恶地笑出声来。 “滚吧，你俩都滚。”贺硝啐道。 “你说过我们这个团队一定要一起走下去的。”白怀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忍耐变得扭曲，他和温斯顿心照不宣，异口同声： “你真是混蛋~” 自己的成功固然令人神清气爽，但朋友的失败更令人心旷神怡。 贺硝觉得白怀要是在眼前，自己一定冲他那张令人阳/痿的脸来一拳，他切断了通讯，只留下温斯顿和白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贺硝插着兜，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离开储藏间，见林熄还坐在中控台边。 贺硝轻咳一声，整理整理衣服头发，同手同脚地朝着林熄走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林熄在他站定脚步的瞬间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朝着他身后的清洁舱走去。 贺硝紧了两步跟上，在温斯顿和白怀“他果然给别人当狗”的眼神中，巴巴地跟在林熄后头，在林熄进入清洁舱前一刻，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宝贝儿，刚才我……” “你说得对。” 贺硝愣了愣，林熄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抬眼截了他的口，嘴角勾起淡淡的嘲弄： “我就是那种自私、贪婪、不择手段的人。” “不是，我……” 林熄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进了清洁舱。 舱内挂着圆镜，常规基因检测显示他没有变异现象，消毒网扫描全身，将他浑身上下彻底消毒。 做完这一切，林熄来到洗手台前洗手，他看见圆镜中苍白的自己，薄薄的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独处时才流露出眼底的疲倦。 他怔怔注视着自己，片刻后，垂眸洗手，消毒剂一遍遍淋在手上，经过回收处理后又输送到水管中。 这辆悬浮舱配备的消毒液质量不大好，林熄的皮肤在消毒液的刺激下泛起红。但他没停手，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变得模糊不清。 贺硝被关在门外，背靠在门上，长舒出一口气，却并没有感觉到畅快。林熄迟迟没有出来，贺硝翻出一包烟，靠在清洁舱门口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不留神被呛的咳嗽。 正此时，碎裂声响骤然从舱内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贺硝手一抖，把烟掐灭，砰砰砸门：“林熄！” 没人回答他，贺硝手臂青筋暴起，在舱门上踹了两脚却无济于事，他一边大力敲门一边低声问九尾：“九尾首席，能把门打开吗？” “请稍等。” 片刻后舱门缓缓打开，贺硝等不及，从半开的门里挤进去，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消毒水管掉在地上，消毒剂还在汩汩的朝外冒，挂在墙壁上的镜子碎了一地，洗手池边辅助检测的迷你机器人以极大的怒气被掷飞，砸断了未来得及收回的机械臂。 一片狼藉中，林熄跌坐在地上，衣袖挽起，小臂上露出磕碰后的淤青，玻璃片倏然飞来，贺硝侧首堪堪躲过，林熄嗓音发哑：“……滚。” “小首席，你……” “我说了，滚出去！” 林熄极力压制的情绪顷刻间爆发，白环展开，枪口对准了贺硝，不让他靠近。 贺硝不敢妄动，林熄扶着水池边缘借力站起，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困难，唇瓣没有半点血色，眼前一片模糊：“……滚出去。” “好，好，我走，你别激动……” 贺硝话音未落，林熄趔趄向前倾倒，贺硝冲上前，在林熄跪倒在地前接住了他。 他抱住林熄，强制他收回白环，腕带上的微型注射剂给他注射了临时抗焦药物。林熄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像是被捕获的小兽歇斯底里的挣扎。 贺硝一边用脚尖踢开周围的玻璃碎片，一边稳着他朝舱外走去。 林熄不肯，奋力推着他的手，但极度疲累下他泛白的指尖与贺硝的力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挣扎着也只是翻了个面。 贺硝箍着他，磕磕绊绊朝舱外去，林熄一偏头，结结实实咬在他胳膊上。 贺硝脚步一顿，却一声没吭。 林熄咬的很死，一边咬一边挣扎，贺硝连眉头都没皱，还是抱着他。 林熄齿间渗血，这次咬的格外狠，鲜红的雪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流。贺硝没有推开他，反而更用力的抱紧他，整个身体都覆盖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发泄。 “怎么了？” 他问林熄，林熄像咬住猎物的困兽，撕扯着贺硝的肌肉，不肯松口，贺硝又问：“认得出我吗？” 林熄动作一顿，没松口，却松了劲儿，带着泪水抬眼看他。半晌，还是没松口，眨了眨眼，眼泪溢出来。 “不哭。”贺硝声音从所未有的轻。 “不哭了。”他轻轻拍着林熄后背，抬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垂首抵着他额头，让他看着自己： “还有我呢。” 药物逐渐生效，林熄狭促的呼吸着，眼中闪过片刻迷茫，他滞缓地松了口，看着贺硝。 舱内陡然寂静下来。 贺硝注视着林熄，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聚起光，林熄迟钝地环顾了一圈，看见一地狼藉，他呆望了片刻，目光又落在贺硝身上。 “……九尾刚才告诉我，董事长的情况又恶化了，异常指标数量增加，原有变异指标波动达到新的峰值。” 林熄眼神空旷，支离破碎，声音发着颤，显然在极力抑制濒临崩溃的情绪。 贺硝动作一顿，他没想到林简海的病情恶化的这么快，很快反应过来，摸摸林熄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 “我们已经有进展了，下一步就是找到母体。”林熄没说话，贺硝又继续说：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每前进一点，希望就更大一些，对不对？” 林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晌，很轻地点了点头。 “一定会有办法的。” 贺硝弯腰将他抱起来，这次林熄没挣扎，任由他抱着。 波塞冬的悬浮舱集飞行与潜水为一体，整体规格按照大潜水艇制作，舱内空间比较大。贺硝抱着林熄来到三层休息区，左手托着林熄，右手拉开墙壁上的折叠床，让林熄坐上去： “等我一下。” 他下到一层，在背包里找到一张备用的压缩薄毯，注入空气后分子真空绒毛舒展开。贺硝抱着毯子上三楼，一眼就看见折叠床上的林熄倚在角落里，曲着腿望向他。 “小猫一样。” 贺硝失笑，走过去把薄毯给林熄裹上：“睡吧，今晚我们都休息。” 他拍了拍枕头，林熄迟疑片刻，缓慢地躺下去，蜷起身体。 贺硝担心他还会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绒毯上，折叠床的高度刚好到贺硝的腰，贺硝轻轻抚着林熄侧颊落下的发丝：“感觉好点了吗？” 林熄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贺硝轻拍着他，温温沉沉的声音传入林熄耳中： “今天是我做的不对，我太久没见到我爸，太冲动，我以为他……我以为他早都死了。”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就只有一个念头，带他离开实验室。我爸要在天有灵，绝对不愿意被放在实验室做成标本给人展览。我不想让他活着的时候是实验样本，死了以后还永远都是实验样本。” 贺硝顿了顿：“但我没能带走他。” 他深吸一口气，说：“不过也好，走了总比还在做标本好。” 话至此处，贺硝感觉林熄在看他，一低头，就看见林熄猫一样蜷着身体，从薄毯下露出半张脸，眼眶还泛着红，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你这样看我，我太心疼了。”贺硝露出点笑，曲指摸了摸林熄脸颊。 林熄把脸缩回薄毯里。 “睡吧。”贺硝给他盖好毯子：“林小猫该睡觉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60 第151章 海鸟 辐射区的夜里很安静, 偶有变异体经过舱外，立即被激光保护网吓退了，林熄躺在折叠床上, 呼吸平稳。 贺硝坐在驾驶区, 抱着手靠在中控台上, 睁眼望着黑漆漆的舱顶, 半晌, 翻身起来打开前舱的天窗。 前舱的金属板收起, 高密度玻璃阻挡了外面冷空气入侵，今晚辐射区是晴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黑暗。 夜河像千万年的时间静静流淌, 难得松懈片刻, 贺硝一时间有些出神, 沉静在黑暗中，脑中又浮现出在储藏区的画面。 粘滑的液体从他手上流过, 带走贺闻的血肉。贺闻像一坯随风而散的黄土, 流进下水管道，进入垃圾池被处理，不见了。 贺硝手心收拢，闭了闭眼, 半晌, 睁眼呼出一口气，刚想起身找根烟抽, 背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贺硝一翻身站起来： “谁？！” 脚步声戛然而止，贺硝的声音惊起了脚边的灯带, 微弱的昏光下，林熄站在台阶口。 贺硝发现他身上套着自己的外套，林熄的身形本来比贺硝要清瘦，近期身体状况不好，又瘦了些。贺硝的外套挂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长度能到他大腿根，袖长也盖住手指。 “林小猫？”贺硝松懈下来：“睡不着了？” 焦虑时的睡眠总是又短又碎，一不小心惊醒就再也无法入眠。林熄没说话，静静看着他，贺硝的声音又传来：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林熄走过去，贺硝揽住他，两人席地而坐，贺硝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夜晚的辐射区。” 林熄歇斯底里过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贺硝一手环着他的肩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他的头发。 身后的照明灯光逐渐落下，这一阵恰好没有迁徙的变异体，周围分外安静，夜长的像已经进入虚无的时空。 贺硝的温度与气息包裹着林熄，无休无止的黑暗中每分每秒都被拉的无限长，像旷野的废墟一望无际。 他们就这样依偎在荒芜的辐射区里，无言地望着吞噬一切的黑暗，黑暗中只有贺硝平稳的呼吸声，林熄感受到他胸口有规律的起伏，渐渐地陷入了某种宁静之中。 静默的、没有一点噪音的宁静，飞速划过的时间停顿片刻，就能让人暂时忘记挥散不去的困恼，从缥缈虚无的高空短暂地回到自己的躯壳中。 贺硝也有同样的感觉。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一个经过改造的劣等基因竟然能与神州的超特权阶级在精神层面上共感。 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们的相似之处越多，他们越来越像，几乎要融为一体。他们的基因没有被融合，但此刻贺硝一点也不想放开手和林熄分开。 贺硝的心跳的快了些，微微低头注视着林熄漆黑的发顶。 半晌，他缓声说： “人总是被困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走不出去，就像这只悬浮舱。” 世界已经成人类基地这么窄，悬浮舱、苍穹、基地，第二纪元的文明被牢牢地保护在高墙之中，同样的，每个人的心里也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还塞满了利益，无暇顾及其他。 林熄微微抬头，贺硝能看见他眼睫下两颗红痣，林熄声音发闷，已经平静下来：“但外面的荒原无边无际，走不到尽头。” 黑暗中传来微微的窸窣声，贺硝换了个姿势让林熄靠的舒服些，垂首问他： “你想去哪儿？” 林熄脑海中闪过本能的答案，你没有权限、你没有必要知道、你不应该知道，执行官的唇瓣动了动，却在刹那间望见舱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荒原啊，黑夜啊，寂静啊，都是他。 他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永无止境的黑夜，死亡一般的寂静，他的血液还在流淌，但他已经很难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情感，每一根神经都变得麻木。 他曾经以为这没什么。 这确实没什么，从前弥足珍贵的情感在第二纪元已经分文不值，只有利益才是最真实、可以触及的。 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已经被利益拒之门外，人们抛弃它们，才能换来利益，比起利益，这点算不上损失的舍弃算不了什么。 这没什么大不了。 林熄让自己这样想，直到他嘴唇微张，吐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 林熄的声音很轻，惨白的唇瓣轻轻抿起。 贺硝又问：“一个人吗？” 林熄还是说：“……我不知道。” “那我陪你。” 贺硝和他靠的更紧了些，曲起腿把林熄抱在胸前。 “我说我不知道。”林熄垂下眼睫。 “我听见了。”贺硝耐心地说，下颔压着他的发顶，呼了口气：“我说我陪你。” 我不需要、你没有资格、你并不重要、我对你不感兴趣。 林熄半抬起眼，心中一瞬间涌出千万种回答，像九尾一瞬间计算出上亿的数据，这千万种回答足以筑起高墙将任何企图接近的人阻挡在外。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又垂下眼。 他知道自己在失望之后很难再燃起新的希望，又觉得这些话有些不真切，却还有些别的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 思绪像杂草，但黑夜模糊了这些杂乱的思维，没有外界干涉，林熄面对着虚无，任由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飞，他甚至连管理自己想法的精力都没有了，他太累了。 “我保证。” 贺硝现在别无选择，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郑重其事地给林熄承诺。 “我保证如果我再犯浑，我就出门被悬浮舱撞死，下辈子投胎转世还给你当狗。” 贺硝撞飞悬浮舱的可能性比较大，林熄想，但没力气说出来。 贺硝见他不说话，低头吻他的鬓发，垂着脑袋贴着他的脸颊，在黑夜里哼起一首歌，这首歌他曾经听过，他们手牵手走在另一处黑暗中的时候。 贺硝感到林熄渐渐松懈下来，牵起林熄的手，腕带亮起微光，他借着这点渺茫的光看了看，上面的红迹已经消退，没有其他伤痕，他放心下来，轻声道： “小首席？” 没有回答，林熄的腕带上显示他已经进入睡眠状态，贺硝用自己的毯子把林熄露出来的手脚裹好，曲臂抱住他。 *** 林熄感觉自己睡了冗长一觉，缓缓睁开眼。 “醒了？”贺硝给他挡着天窗落下来的日光。 “我睡了多久？”林熄声音发哑。 “今夕是何年啊小首席。”贺硝说： “你睡了好久，是不是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事？你叫林小猫，是我老公……” 林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好好说话。” 贺硝朝他笑了笑，低头抵在他额头：“早上好，林小猫。” 林熄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轻轻扫在贺硝脸颊上，贺硝感觉有点痒，像被小猫蹭了蹭，林熄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后背压着贺硝的手。 “嘶，麻了。”贺硝龇牙咧嘴：“温斯顿！过来看看我这条胳膊是不是坏死了？要不要截肢？” “没有。”温斯顿刚从二层下来，已经穿好了防护服，从腰间抽出近战匕首：“但我可以现在帮你截。” 贺硝呼噜呼噜林熄头顶，对着温斯顿说：“不要那么暴力嘛，小首席看着呢，吓到他怎么办？” “你已经成为反对暴力的和平人士了吗？”汉斯从温斯顿身后走过来。 “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比陨石坠落还小。”白怀在腕带里说。 林熄站起身，要去清洁舱洗漱，贺硝黏糊糊地拽着他的手，呲溜一下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林熄。 林熄每走一步都很困难，终于忍受不了，站定在清洁舱门口，转过身给贺硝下了命令：“在这儿等着。” “不要。”贺硝说。 “你无权反驳。”林熄道。 贺硝一溜烟绕到他面前拦着，不让他进：“那你不能摔东西、不能用碎片划伤自己。” 林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片刻后，垂眸道：“好。” “你说你答应我。”贺硝说。 “……我答应你。” 贺硝这才放行，舱门关闭后，贺硝到操作间问九尾什么时候进行手术，九尾已经准备好了仪器设备，但没有立即要求开始。她看着前舱天窗下大片的阳光，说：“再等等。” “腕带数据显示小熄现在心情很好。” 九尾说：“再让他放松一会儿，小熄就是这样，想得多，表现出来的很少。他的情绪指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已经很不容易了。” 温斯顿和汉斯出去打猎了，没有任务的时候雇佣兵们也会给自己找点娱乐活动。 林熄从清洁舱里出来，见悬浮舱舱门大敞，外面隐约有白烟飘进来，带着一种炙烤的香气。 他披着外套走出去，清晨的日光落在他鼻尖上，透过温暖的橘色光芒，他眯着眼睛看见温斯顿和汉斯生了个火堆，木条上串着一串肉，正在火堆上滚动。 那火焰不是电子影像，不是全息投影，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跳动的，它温暖、真实的好像不属于第二纪元。 林熄定定地看着火堆，身后忽然传来贺硝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呢？” 贺硝从清洁舱里出来，不见林熄，一出来看见这画面：“噢，烧烤？烤什么？” “烤蛇肉。”温斯顿从手工制作的简易烤架上拿起一串滋滋冒油的蛇肉，蛇肉上还带着没剥干净的皮，举向林熄：“你吃吗？” 林熄朝后退了一小步，刚好撞进贺硝怀里，贺硝揽住他肩膀，对温斯顿说：“你别吓他。” 温斯顿像是恶作剧得逞，自顾自地笑了笑，又把蛇肉架回去，贺硝想起九尾的话，偏头问林熄： “要去海边看看吗？今天天气很好，奥林匹克的海水净化做的还不错。” 林熄开口，还没说话，先被烧烤的烟呛了一口，“吭哧”打了个喷嚏。 “嗯？”贺硝笑起来：“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吭哧！” “走吧。”贺硝说：“去看看。” “吭哧！” 林熄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眼泪都出来了，贺硝把他抱起来，招呼温斯顿：“火小点！” 温斯顿当没听见，贺硝抱着林熄朝海边走去。 第152章 Othrys 他们逐渐远离了人烟, 这块沙洲很小，只有中心有一小片不成林的绿植。 海岸边堆着几块顺着洋流搁浅的巨石，海水与大风在它身上留下刻蚀的痕迹, 那些千万年间形成的痕迹是时间的语言。 耳边只有海波荡漾与小型变异海鸟掠过低空的鸣叫声, 海风送来海水湿濡的气息, 微微带着咸腥。 贺硝把林熄放在石块上, 脱掉鞋袜, 又蹲身把林熄的作战靴脱掉, 林熄双脚暴露在微凉的海风里，不由得微微蜷起脚趾。 “下来走走。”贺硝洗干净手，朝林熄伸出手掌：“不脏的。” 林熄犹豫片刻，搭上他的手心, 借他的力, 跳下石块。 石块旁阴影里独眼小螃蟹搬运着海螺, 感到周边土地震动，倏地卧进土里。 沙洲上的砂砾不是非常细腻, 脚底踩到小石子微微痛痒, 迈步时可以听到砂砾相互摩擦的声音，像是海浪的伴奏。 脚步声交错，高处传来海鸟悠长的鸣叫，海面的微风拂起林熄的长发, 他仰起头, 看见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 如贺硝所说，奥林匹克的海水净化做的很不错, 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贺硝站在他身后，收起腕带的摄像功能, 而后像什么都没做一样上前问： “没有这样到海边玩过吗？” “见过。”林熄说。 “有时候我们在海岛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如果有富裕时间，就会在海滩上晒晒太阳之类的，比在火种基地里舒服多了。” 带着泡沫的海波涌上沙滩，扑到林熄脚腕上，林熄直往岸上靠，被贺硝挡住：“凉凉的，是不是很舒服？” 正午的潮水冲上来不少闪闪发光的贝壳，一只巴掌大的螃蟹从砂砾中爬出来赶海，浑身挂着斑斑点点的绿色荧光剂，横着身子飞速靠近林熄脚边。 林熄连连后退，被身侧的贺硝一把捞起来，贺硝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手托着林熄，弯下腰。 螃蟹到手的东西被抢走了，朝贺硝挥舞钳子示威，贺硝两根指头把它拎起来。 感到林熄身形一僵，往他身上贴了贴，贺硝忽然一抖手，坏心眼地将螃蟹举到林熄眼前。 连人带螃蟹被应激的小猫撂倒在沙滩上，螃蟹见势不妙，挣脱了贺硝，飞快地捯饬着六条腿跑了。 贺硝偷鸡不成蚀把米，嘿嘿笑着站起身，林熄要抽他，临到脸上又停了手，在他胸口把手心的沙子擦干净。 贺硝挺着胸任他擦，擦完了问林熄：“手感怎么样？” 林熄面无表情，贺硝蹭到他身边，打开手掌，像展示海盗宝藏一样捧到林熄面前：“看！” 林熄垂眸，贺硝掌心中静静地躺着刚才从螃蟹手里抢来的战利品：一只通体橙黄色的小扇贝壳。 这只贝壳只有贺硝的两个指节那么长，表面干净，没有附生物，应该在砂砾中被打磨了有段时间。 肉眼无法判断它的变异程度，但贝壳表面呈现出微微的金属质感，是它能够折射出的光芒，却并不刺眼，而是一种十分温暖与温和的橙色光。 “这种贝壳我见过。”贺硝说：“我们都叫它幸运贝壳，你要走运了呀小首席。” “真的么？”林熄将信将疑，贺硝心说当然是他现编的，不过嘴中说：“当然是真的。” 说罢，他从身后抱住林熄，将他的手拢在手心，把脑袋搭在林熄右肩：“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小贝壳静静地躺在两双手中，海浪声大了些，碧蓝色海面一望无际，水天一色。 大洋中心的小岛渺茫的像大气层中一粒微尘，他们得到片刻无人打扰的宁静，好像颓烂的空旷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熄的发丝拂在贺硝脸上，贺硝姿势没变，不做声地睁开眼，见林熄依旧闭着眼，也许真的在许愿。 仿制的阳光落在林熄面颊上，眼睫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眼角两颗红痣如同橘调油画上浓墨重彩的惊艳一笔，距离太近，贺硝的心砰砰跳起来。 “你心跳很快。” 林熄忽然说。作战服后背的传感器将微距触感清晰地传到林熄身上。 林熄睁开眼侧目看他，贺硝没忍住，扳过林熄的脸亲了一口，随后一把抱住林熄防止他抬手抽自己。 林熄意外地没挣扎，打开手掌，露出那枚贝壳。贺硝目光一动，从他手心拿起贝壳，打开作战服左臂处的便携式工具箱，贺硝用腕带操作细钻头将橙贝壳打了个孔，问林熄： “有绳子吗？” 林熄胸袋里有一条可伸缩软金属发绳，贺硝用它将贝壳串起来，举到林熄面前：“戴上吧？” 林熄注视着贺硝手里的贝壳。 时值正午，日光有些刺眼，周围逐渐升温，浮动的水汽让周围一切看起来有种朦胧的不清晰感。林熄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执行官默许了贺硝的行为。 贺硝高高兴兴给林熄戴上简易的贝壳项链，手工临时制作的项链与林熄一身高科技装备比起来实在寒酸，但又无比真实，好像一团小小的、跳动的火焰，在林熄脖颈间闪闪发光。 贺硝把他抱回石块上，捧来海水洗掉他脚上黏的砂砾，林熄的皮肤白皙又细腻，足部又是格外敏感的地方，他抿着唇一言不发，低头注视着贺硝乌黑的发顶。 贺硝又洗了手，抱着林熄坐在石块上，林熄盘腿坐在他怀里，两个人面对着海面，贺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身侧的头发，安静了好一阵，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忽然说： “小首席，有问题问你。” 林熄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贺硝问： “你羡慕王承麟和姜温吗？” “我不会羡慕任何人。”林熄淡声说。 贺硝挠了挠脑袋：“我换个问法。” “你反感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不反感。”林熄说。 “我的意思是。”贺硝摸了摸脑袋，又摸摸鼻子，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随时可以。” “可以什么？”林熄侧过头看他。 “可以……”贺硝觉得这话在嘴里烫烫的，舌头在嘴巴里转了一圈才吐出来后半句： “可以随时拥有这种关系。” “什么关系？”林熄继续问。 “姜温和王承麟的关系。”贺硝手心里出了汗，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林熄轻轻挑了挑眉：“姜温和王承麟是什么关系？” “就是……”贺硝话到一半： “你笑我。” 林熄回过头，背对着他：“没有。” 贺硝反应过来林熄又在遛他了，哼哧哼哧抱紧林熄，使劲儿用脑袋蹭他，林熄推着他的脑袋：“你又发疯。” “我看见你笑了。”贺硝哼哼唧唧地说：“你好坏啊，小首席。”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吧？”林熄说：“我这种自私……” “谁说的？”贺硝把脸在他侧颈，出声打断。 林熄轻轻一哂：“狗说的。” 贺硝下了定论：“坏狗。” “如果要我来说。”贺硝凑在林熄耳边，认真地说： “你特别好，林熄。” “活的太久了。”林熄微微垂眸：“这种话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真话。”贺硝说：“不信你用虹膜分析。” “真话的可贵之处不在于它是真的。”林熄说：“在于它会一直真下去。” “那你答应了？”贺硝蹭地抬起头，林熄侧首看他：“答应什么？” 贺硝用身子拱他，被林熄在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睡糊涂了吧。” 时间不早，九尾发来消息提醒他们准备出发了，林熄抽开身往回走，贺硝不依不饶地拉他的手：“你答应了。” “没有。” “你答应了！” “没有！” “反正。”两个人拉拉扯扯从海滩走回悬浮舱附近，贺硝嘴里嘟囔：“我单方面当你答应了。” 回到悬浮舱，温斯顿和汉斯正在用烤蛇肉喂海鸟，变异海鸟拖拉着肠子，扑着翅膀低空掠过，落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仰头吞蛇肉。 九尾在悬浮舱外等着贺硝：“手术可以开始了。” “什么手术？”林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看贺硝。 九尾还没开口，贺硝故作惋惜沉痛状，长叹一声拉起林熄的双手：“唉，林小猫，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伤心。” 林熄的神色变了变，贺硝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我生病了，治不好了，命不久矣，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答应我……” 林熄果断地抽了他一耳光：“好了没？” “好了。” 贺硝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和九尾商议的方案给林熄讲，林熄同意了他们的提议。九尾将贺硝带到手术舱，已经准备了足量麻药： “这六支麻药会同时注射到你的身体里，短时间内强效镇痛，不过你的身体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可能会有不适。” 六支粗注射器齐齐摆在托盘中，贺硝看了看，主成分是OR7-203，镇痛与镇静效果都很好，唯一不足的是有剧毒，换个人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注射的过程中会周围肌肉群会有强烈酸痛感。”九尾说着，操控机械臂举起针管，贺硝大抽气：“嘶，好、疼！” 机械臂悬停，九尾平静地看着贺硝：“还没有开始注射。” 贺硝脸皮出奇的厚，看向坐在一旁的林熄，林熄沉默片刻，站起身：“我出去。” 贺硝眼巴巴地看着林熄出去，医疗间舱门关闭，约莫半小时后，再次打开。 贺硝脚步沉的像在脚上绑了石块，身上的作战衫都湿透了，汗珠顺着脸颊直往下落。 温斯顿上前来架他，被他推开，在三个目击者以及一个远程观众的注视下，贺硝摇摇晃晃地一头栽进林熄怀里。 “啧。”温斯顿耳边传来白怀的声音：“男人。” 贺硝手腕处的芯片被切断神经连，接入外来芯片接收信号后又取出，最后将原芯片安装回去。 麻醉剂也不能完全抵消痛感，OR7-203被逐渐排出体外，手腕处还有隐隐的疼痛，看起来虚弱无比，却意外的有死皮赖脸赖在林熄身上的力气。 不多时，九尾利用Mnemosyne芯片激活片刻接收到的信号追踪到了更高一级管理者地址： “544辐射区，33°，602080，5762，Othrys Biological Remote Control Technology Laboratory。” 第153章 海面 定位显示, 他们的目的地俄特律斯生物控制实验室处于奥林匹克光网之外，不属于奥林匹克基地。 它位于544辐射区，陨石落地引起的大范围地震使得全球大陆板块迅速漂移、重组, 这片新生的高原就是地震挤压的产物之一。 实验室坐落在南半球高纬度地区, 距离544辐射中心六百多公里外海拔5762米的一片高寒荒漠上。 悬浮舱逐渐向地球北端靠拢, 下方目之所及还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大约再过半小时, 他们才能接近最近的海岸。 随着悬浮舱前行, 他们进入了一片雨雪区。 波塞冬公司的运输工具在全球范围内都属于顶尖级别的，在厚重的乌云与闪电中穿梭也没有任何问题，即使舱体外结了厚厚的冰霜，舱内依旧保持在适宜温度。 “起来。” 二层休闲区改为了临时办公区, 林熄抬了抬腿, 贺硝翻了个身, 面朝着他，枕着他大腿：“我不, 我还很难受呢。” 林熄挑眉, 这是他表示怀疑的神情。 “哎呀小首席。”贺硝不要脸地伸手圈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蹭了蹭，闷声说：“你让我躺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林熄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地开口：“我要工作。” “嗯, 就这么工作。”贺硝得了便宜还卖乖，趁着林熄态度动摇, 放肆地贴着林熄，狗皮膏药似的不肯放开。 “三。”林熄说。 贺硝装死。 “二。”林熄继续倒数。 “一。”贺硝接了他的话：“结束了，你要电我吗？” 他一骨碌爬起来, 朝林熄仰起头，露出脖颈上的项圈，大声说： “那你就电我吧，反正我是试验品，即使对电流很敏感，电流会使我疼痛，也没什么……” “停。”林熄捏住他的嘴巴，深吸一口气：“五分钟，等我看完余靖的消息。” 贺硝心满意足地放开林熄，靠在一边，林熄身上终于轻了些，打开信息部的文件。 里面包含了一些信息部翟选出的最新重要信息，除了一些近期新上市的科技产品，其中一条吸引了林熄的注意。 甄发财最近身体不好，集团里很多事情都是甄富贵在代劳，甄富贵三天前还回了一趟丹阙城。 第二纪元医学技术非常发达，如果在十几年前，林熄也许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神农氏的技术，常见的人体疾病都能轻松治愈。 但问题在于，甄发财已经84岁了，这个年龄不算长寿，但已经不是一个活体人的黄金时期，更不是领导一个神州第二大集团的好年龄。 甄富贵是甄发财承认的第一个孩子，但绝对不是第一个。 在甄富贵之前，甄发财有大把的情人和私生子，最后只有贾贝登堂入室，甄富贵也凭着自己在经济方面过人的天赋得到甄发财的认可。 甄发财身体状况对外是保密的，余靖能发掘到这条信息不容易，林熄想了想，将这条消息打包发给了甄美丽。 “好了吗？” 刚准备打开保卫处的报告，贺硝探头过来： “好了吗好了吗好了吗小首席好了吗好了吗？？！！！” 林熄终于忍无可忍，抄起身边的外套糊在贺硝脸上：“这才三分钟！” 贺硝顶着他的外套，深深吸了口气，发出一声陶醉的喟叹，林熄一阵恶寒：“去让技术部给你做张脸皮。” 贺硝蒙着他的外套摇摇头，张开衣服朝他扑过来，林熄迅速后撤，抬腿就踹，脚腕被贺硝接个正着。 贺硝顺着他小腿摸了一把，迅速地把他按到在在休闲区的沙发上，用外套裹住，坏笑一声，一副流氓混蛋的样子。 林熄使力想要挣脱他，没成功，贺硝用胸口压着他，握住林熄的手腕阻止他挣扎，稳着林熄说：“让我亲一口。” “放手……不行！”林熄推阻一阵，贺硝忽然直起身，神色警觉：“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林熄瞬间冷静，半撑着身子，侧耳听了听，环顾四周：“没有……” 话音未落，被贺硝拉着手腕“吧唧”亲了一口：“听到我的心跳声没？” 林熄彻底炸毛，一脚踹开贺硝，挣扎着站起身，贺硝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林熄的手臂，拉向怀里。 正此时，贺硝的神色再次警觉，对着林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次真的有声音。” 林熄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耳光，冷声说：“狼来了。” 贺硝眼神越过他，盯着窗外，毫不在意地接住林熄的手，在他手心亲了一口，林熄抽手，下一刻，二层红色警报灯亮起。 不仅是休息区，整个悬浮舱都发出警报，九尾出现在林熄的腕带中：“首席，检测到不明物体快速靠近。” 悬浮舱周围拉开红色激光交织成的激光网，下方延伸出射击架，中控台的环境检测系统显示这个不明物体实时方位13°，42080，-3722，它在海面下。 贺硝在窗边观察，激活了禹，一层温斯顿也展开了戴维亚。 他们仍然处于海洋上空，下方黑蓝色海水在强烈的海风中波涛汹涌，一直延伸到天边，与灰黑色天空融为一体，浑浊的雨丝夹杂着冰雹砸在舱体上。 悬浮舱继续前行，保持安全距离。然而那个不明物体移动速度过快，贺硝站在三层，看见不远处海面下逐渐浮现出一个混黑的巨影，波涛随着它的前行被劈开，强风掀起厚重的海浪，扑向他们的方向。 意料之外的变化激活了应急系统，悬浮舱紧急提速，提示舱内人员做好俯冲准备。 贺硝揽住林熄，牢牢将他固定在自己身旁，神色戒备，盯着窗外。 一只孤零零的悬浮舱在海面上空摇摇晃晃，极速前进，数百米高的巨浪咆哮着扑过来，远处雷声轰鸣，刺目的闪电外雨幕中撕开一道曲折的裂痕。 乍眼的白光中，庞然大物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硬生生劈开了海浪形成的高墙。 海浪溃败，浪花飞溅。 来不及躲避的海鸟撞上了瞭望塔，瞬间四分五裂，金属甲板在悬浮舱探照灯的照射下映出冰冷的颜色。 机械城市在漆黑的沉云笼罩下如同地狱中的巨人破开了封印，矗立在波涛起伏的海面，骷髅头旗帜表明了它的身份： “波塞冬？” 贺硝出声，旋即发现不大对劲，瞭望塔的观察室中亮着强光，却没有一个海盗守候其中，破碎的玻璃上还残存着血液与鸟毛。 九尾同时发来消息：“首席，是否派出人员查看？” 目前悬浮舱上能外派的人只有三个，贺硝担心林熄独自留在悬浮舱上不安全，提议汉斯与他一同留在悬浮舱上。 悬浮舱底板打开，贺硝与温斯顿身着蓝色的波塞冬公司防护服，空降在甲板上，除了环境音与电流声之外，防护服没有检测到其他声音。 “情况怎么样？” 林熄的声音传来，他们无需搜索整座海上城市，只需要找到中控室，接入九尾的芯片，九尾会利用安全系统扫描波塞冬号内部。 贺硝与温斯顿压着步子前进，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 “太安静了，一个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他脚下踢到一个软和的东西，他立即举枪瞄准，下一刻松了口气：“噢，这有一个——死的。” 头顶的探照灯明晃晃地打在地上，贺硝蹲下身，周围地面上被海水浸泡，随着海水被冲上来的海洋不明生物在光滑的金属板上扭动，贺硝把地上的尸体翻了个面，一双惊恐的眼睛瞪着他。 九尾分析了他的面部数据：“神色惊恐、不安，极度恐惧，临死前应该正在逃离某种威胁。” 贺硝又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口，翻了翻他的腕带。 波塞冬公司专注于水下业务，生产的防水腕带性能很不错，还能使用，腕带上显示这人是一名普通研究员： “心跳停止时间是3分钟前，还是热乎的。内伤外伤都有，内伤应该来自于高空跌落。” 贺硝抬起头，看了看上方带血的栏杆，又低头查看他身上的外部伤口： “逃跑中留下多处擦伤，切创密集，无规则，但都不是致命伤。致命伤为腹部腐蚀性创口，伤口外缘检测到不明强酸性物质。” 第二纪元被强酸腐蚀是一种很常见的死法，贺硝继续检查尸体，发现了不同寻常：“创口处覆盖白色网膜。” 面前的尸体肚子上破了个大洞，但内脏却并未因此流出来，因为伤口的位置覆了一层灰蒙蒙的白色软膜。 贺硝试着用手指戳了戳，软膜十分富有弹性，向里凹陷了一小块，旋即反弹。 贺硝想了想，把手中的枪交给温斯顿，从腰间抽出匕首，猛刺入那块软膜。 软膜被刺穿，贺硝挑了两刀，伸手拽掉碍事的白膜，在探照灯的强光中看见对方堆积在一块的身体器官： “心脏、肺、脾、肝……反正就是所有器官，均移位，堆积在腹腔中。” 这时，那堆本该早都死掉的内脏震颤了一下，贺硝捕捉到这个细节，伸手扒拉开堆积的脏器。 软滑的人体器官顺着被腐蚀的身体滑落在外，一枚灰绿色的圆柱状物体出现在众人眼中，九尾分析画面： “这些卵都圆球形或半球形，表面光滑，无明显的脊线或皱纹，属于节肢动物门下昆虫纲鳞翅目凤蝶科虫卵。” 一般的蝴蝶卵都依附在植物背面，但眼前的尸体看起来像是被虫卵霸占。且这堆虫卵表面延伸出纵横交错的细白丝， 与刚才滑落的内脏相连，贺硝翻动尸体使堆积的内脏在腹腔中滑动，牵动细丝，引起虫卵的波动，刚才的震颤就来于此。 感受到营养源的离开，灰绿色的虫卵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附着在研究员的骨骼上，缓慢地起伏涌动，如同在呼吸。 九尾推测这人腹部的致命伤就是虫卵排入体内时留下的，母虫刺穿了他的身体，将卵产下。 而虫卵中延伸出的细白丝则能够从各个器官中汲取营养，使它们在孵化时获得足够能量，成功破壳。 无论事实怎样，这至少证明了两件事。 其一是这种未知种类的蝴蝶孵化过程中需要大量，甚至过量的营养，否则一般的蝴蝶不至于在虫卵时期就从外界吸取养分，卵壳中的营养物质足够支撑到它们出生。 正常情况下，体型越大需要的营养越多，这意味着这堆虫卵孵化出的蝴蝶体型很可能超乎想象。 根据九尾提供的地图，他们现在正处于波塞冬号10层外围甲板上，10层是休闲娱乐区，空中走廊连接着周围密集的高大建筑物。 贺硝抬起头，头顶的光束射向前方，走廊上的应急灯光忽明忽灭，一眼望不到头的曲折走廊上零零散散分布着尸体。 温斯顿上前翻看几个，死状与贺硝发现的研究员大差不差，剖开腹部的黏膜，果然见到大量的虫卵藏在器官堆中。 腕带显示他们的死亡时间都在不久之前，说明腹腔中一个个卵堆也是不就之前才产下，也就证明了第二件事： “这种巨型蝴蝶的母体很可能还在波塞冬号上。” 贺硝话音刚落，11层忽然传来枪响，“砰砰”几声，几具尸体从上方的护栏坠落在他们眼前。 第154章 摩涅莫绪涅 温斯顿与贺硝对视一眼, 后者迅速收集了虫卵样本。二人抄起枪，顺着满是血污的步行梯前往11层。 所剩无几的金属旋梯上挂着人体残骸与昆虫粘液，倒在地上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虫卵的容器。 11层所有应急灯都熄灭了, 狂风暴雨导致海面上光线暗淡, 除了两盏探照灯, 没有其他光源。 刚才头顶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了, 周围一片死寂。 11层是餐饮区, 还包括了一些娱乐设施。他们正处于11层的露天广场上, 脚下横七竖八满是尸体，餐厅破败，顾客与厨师全部惨死，有的还保持着死前逃亡时惊恐的样貌。 食物泼洒一地, 有些蔬菜汤还冒着热气, 让他们更加坚定这场惨绝人寰的事故就发生在不久以前。 他们继续行进, 忽然，温斯顿脚下传来异响。光柱晃动一瞬, 温斯顿发现自己半只脚已经踩了空, 刚才的声音正是一块摇摇欲坠的金属板坠落时发出的。 他抬眼看到对面是一座贯通三层的电子喷泉，已经损毁，他们正在广场中央。 他们松了口气，没走两步, 枪声炸响, 却没看见有人，二人迅速判断了声音的方向, 闪身躲避。 子弹打中了他们身侧的菱形建筑物，巨大的能量使建筑物上的高密度玻璃立时爆炸，玻璃片飞溅, 金属楼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轰然开始倾倒，贺硝二人险些被气浪掀翻。 他们立即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子弹，一颗离子弹携带的能量再多，也不可能直接炸倒一栋建筑，对方使用的应该是某种大型武器。 未及找到合适的落脚点，上方倏然传来响动，紧接着，黑影落下。 贺硝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击飞出去，温斯顿见状想上来帮忙，被黑影反身用炮筒击倒。 黑影行动行动敏捷，贺硝刚想起身，被对方用手肘压死在地面上，黑影宽阔的手掌卡住他的脖颈，凌厉又富有压迫感的沉音在黑暗中响起： “告诉我你的编号。” 贺硝见对方来势汹汹，也没束手就擒，另一边温斯顿也扑了上来，三人纠缠片刻，乱晃的探照灯将黑影的脸照亮了一瞬： “赫尔伯伦女士？” 对方也看清了他的样貌，认出了他就是在萨佩顿岛与自己交易美杜莎的雇佣兵。 波塞冬打开了防护服上的探照灯，只见她身着深蓝色防护服，全身上下挂满血污与粘液，显然已经与那个巨大的怪物搏斗过。 银色寒光一闪而过，贺硝看见波塞冬左臂整条手臂安装了载装器，仪器底部与防护服头盔相连，能够将波塞冬头盔获取到的脑电波数据直接用于操控载装器。而载装器上，赫然搭载着一架大口径迫击炮。 贺硝明白了为何刚才那一发子弹有如此大的威力，枪和炮到底不一样，设计再精妙的子弹也比不上一发大口径元素弹的武力压制。 波塞冬臂力惊人，穿着防护服，左臂还负载着如此沉重的大型武器情况下，竟然还能行动自如。 认出了贺硝，波塞冬放开他，站起身时比贺硝还高些，贺硝表明自己没有恶意，进入波塞冬号也只是想施以援手。 言简意赅道明始末，波塞冬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离开海岸后，那个怪物袭击了波塞冬号，它发出强电磁脉冲，损坏了船长室的中控台与其余大部分电子设备，波塞冬号迫停，船员几乎没有幸存。” “根据我安排在奥林匹克内部的人传回的消息，奥林匹克已经知道我带走了天马，这个怪物就是他们采取的措施之一。同时，奥林匹克雇佣兵正在朝这里赶来。” “你说的怪物，是不是一种类似于蝴蝶的巨型生物？”贺硝问。 波塞冬点头，眼中闪着狠厉的光：“它带走了天马。” 难怪波塞冬刚才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无比愤怒，贺硝环顾一圈，他们头顶是一片透明玻璃，上方是12层住宿区。 周遭除了他们的探照灯，一片黑暗，静默一瞬，贺硝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丝起伏，气流涌动，像是呼吸。 温斯顿也发现了，仿佛来自幽暗处的叹息，温热的气息从他们头顶飘过，贺硝抬头巡视，一边缓步后撤，一边问波塞冬：“它有名字吗？” “奥林匹克以神话为灵感，创造了这一非自然生物。”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忽而亮起点点荧光，有规律地从四周汇向中心，如同水波，光亮顷刻间呈燎原之势在顶部蔓延，异彩纷呈。 刚才他们听到的声音确是呼吸，因为此刻头顶玻璃上层本该倒塌的废墟仿佛被什么巨物托举，缓缓向两侧滑动，发出坠地闷响。 原本透明的玻璃也变得浑浊，逐渐变成了一种肉膜状物质。 贺硝才发现刚才流光溢彩的根本不是透明玻璃，而是一双翼展足有二十余米的蝴蝶翅翼。 两条细长覆有金属质针状物的触角先形从废墟中伸出，带着尖细的尾钩。 损毁的建筑废材纷纷从高处砸下，三人躲闪一番，抬头时见原本的废墟堆中赫然矗立着一只收拢翅翼的巨型凤蝶。 数十万只复眼组成两只荧光绿的巨大眼球，每一只眼球都堪比大悬浮舱顶部大灯，在黑暗中泛着渗人的颜色，凝视着他们。 三层锋利的尖牙在口器中收缩开合，六条细长而尖锐的足深深扎在甲板中，锐利的喙管从尸堆中拔出，带起一片淅淅沥沥的血珠与肉沫。 三人的对话打断了它的进食，蝴蝶翅膀不详地颤动着，缓缓降下平铺。 “他们叫它Mnemosyne——找到你了！” 通讯器中电流声掩盖了波塞冬的声音，周围失灵设备中的电能顺着径脉尽数导流到巨型蝴蝶身上。 整只蝴蝶犹如一只庞大的蓄能舱，电流在数不清的径脉与臀脉中飞速游走。 下一刻，融合基因蝴蝶抖落了身上的杂物，悬然大幅煽动翅翼，翅翼上无数细小的绒毛反应堆同时被激活。 贺硝与温斯顿朝着蝴蝶射击，却发现离子弹的能量尽数被反应堆吸收，见状他们只得撤退。 巨型蝴蝶完成了一次新的反应，蓄积的能量引起爆炸，蝴蝶周身霎时间亮起强于先前数百倍的荧光，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贺硝与温斯顿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在地。 尽管有防护服的保护，贺硝还是被这一声高频率的尖叫震的耳鼓膜生疼。 九尾适时关闭了通讯通道，以免林熄听力受损，但这声锐鸣依旧从波塞冬号的废墟中直冲云霄，在雨幕中仿佛留下支离破碎的诡异曲调。 与此同时，贺硝与温斯顿身上的防护服都响起了重度损坏警报，贺硝的防护服中67百分之的电子元件受到重度损坏，根本无法使用，另有13百分之中度损坏，正等待重启，其中包括舱内循环系统。 一瞬间，外面血腥的味道与海水的咸腥尽数冲进贺硝的防护服，贺硝本能地想干呕，强壮如他，竟又感到头疼欲裂，大脑中出现片刻空白。 他很快回过神，意识到这只融合基因怪物如波塞冬所说，产生了强电磁脉冲干扰他们的设备。 干扰过后，九尾勉强上线，声音断续，根据防护服的瞬时损坏情况，她推测出这只蝴蝶身上的脉冲反应堆一次性产生的脉冲强度比核反应的量级大的多。 她刚说完，防护服的通讯系统就彻底损坏，贺硝与温斯顿失去了和悬浮舱的联系。 九尾说蝴蝶产生脉冲信号的原理类似于核反应堆，代表着虽然它一次性能产生超强电磁脉冲，但持续的时间很短，且说明它需要蓄能。 刚才他们与波塞冬对话时，蝴蝶没有立即现身，就是在汲取能量，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 它需要时间。 反应堆没有开始蓄能，离子弹的能量就不会被吸收。贺硝举起枪，有人已经先他一步，迫击炮闪着光，轰然落在蝴蝶后翅。 一阵地动山摇后，巨大的能量将其翅翼上的肉膜炸出一个血窟窿，肉块稀稀拉拉掉下来。 蝴蝶俯冲而下，贺硝与温斯顿朝两侧分开躲避。 但蝴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从他们身上掠过，很快稳住了身形，朝远处飞去。贺硝发现它隐藏于阴暗中受伤后翅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个速度不算太快，但对于这种大型生物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显然，摩涅莫绪涅也被赋予了某种自愈能力。 波塞冬号的离子屏障早已在前几次超强脉冲中损坏，大雨倾盆而下，顺着倒塌凌空的建筑往下淌。 随着一道刺眼的白色闪电，贺硝看见蝴蝶的后足上，紧紧用跗节抓握着一支透明的圆柱形容器。 里面装载的物体仿佛一堆惨白骨架，第一天从地下实验室被放出就见到如此骇人生物的天马女孩吓到呕吐、抽搐，在容器中尖叫挣扎。 波塞冬胸中爆出愤怒的吼声，紧紧跟随着蝴蝶前进的方向，下一刻被蝴蝶扫落的金属板逼停。巨型蝴蝶无视了一切东倒西歪的障碍物，朝城市中心飞去。 显然波塞冬刚才并没有发现蝴蝶就在他们身边，否则她早该出手。 贺硝推测这种融合基因生物有极强的拟态能力，能够迅速根据环境变换自身的颜色，甚至能够用体表细胞模拟周围环境的质感，就好比刚才他们看到肉膜拟态成的透明玻璃。 通讯依旧无法恢复，贺硝看向城市天空，悬浮舱依旧悬停，看来虽然能够发出强脉冲，但由于多种材质金属板的层层阻隔，并没有波及到林熄。 贺硝正在尝试与林熄联系，波塞冬折返回来，面色沉沉，朝着他们做了一组通俗易懂的手语： “我们做个交易。” 波塞冬号每一层都有应急舱，波塞冬带着他们在第9层找到几套尚能使用的防护服，几人换上，通讯恢复，波塞冬说： “它无法携带天马回到奥林匹克总部，一定会带天马前往巢穴，等待奥林匹克的接应。我要你们找到天马。” 直觉告诉她，贺硝是这支小队里的领导者，但贺硝没有立即同意，当着波塞冬的面，接通了悬浮舱： “想我没，宝贝儿？” “什么回报？” 林熄冷冷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贺硝知道从恢复通讯的那一刻起，九尾就在监听他们的对话，暗自喟叹一声太冷漠了，将通讯转交给了波塞冬。 波塞冬立即明白这才是他们幕后的操盘手，她接过通讯，不容置疑：“任何条件，只要你们能带回天马。” “成交。” 第155章 巢穴 交易即刻生效。 从刚才的几眼来看, 天马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如果不尽快解救天马，在奥林匹克到场之前她就很可能自己将自己吓死，通讯转回到贺硝的频道： “这是额外的任务, 有什么奖励没有？” “你可以选择不接受这次任务。”林熄回答他。 “有什么后果？这听起来不像我能自有选择的。”贺硝玩味地问。 “我会生气。” 林熄说, 这话说出来像只被骄纵惯的猫, 但语气还是淡淡的：“非常生气。” 但就是这样浅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令贺硝欲罢不能。林熄天生适合下令, 做个手持刑鞭的掌权者, 任何命令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带着上位者独一无二的刺激感。 他无需暴怒或者破口大骂, 只需要说出的命令，就不会有人忤逆，因为无论主观与客观，他的地位都至高无上。 主人隔空拽了一下锁链, 贺硝就听话的附耳过去。 “那我舍不得。”贺硝说：“放心吧宝贝儿, 我很快回去。” 他们启动了一辆逃生舱, 逃生舱以安全为主，没有太多的武器装备, 主要火力还要靠他们自己。 悬浮舱刚升空, 就发出了地面不明物体警告。 三人从中控台的画面看，只见那些原本已经死亡的船员仿佛活过来，在地面奋力蠕动。 他们姿势怪异，有的还保持着头着地、两手反折在身后的状态, 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 却清一色地朝着悬浮舱靠拢。 有几具挂在高处的尸体甚至在悬浮舱升空时留下血手印，仿佛地域恶鬼在挽留他们。 海面上风声呜咽, 下一刻，蠕动的尸体们如烟花爆破，碎肉飞溅。 腹部原来用于保护的黏膜被幼虫锋利的口器划开, 数不清的融合基因生物幼体破开虫卵，从宿主的身体里爬出，而后将残余的躯壳当做出生后的第一餐。 他们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有昆虫纲动物的特征，有的擅长跳跃，有的移动速度极快，破损倒塌的建筑物上布满了色彩各异、形态各异的蠕动幼虫。 整个波塞冬号正在成为一个巨大的虫巢，而这只是巢穴的边缘。 迫击炮擦着悬浮舱砸向半空，将下方朝着悬浮舱底部吐丝，企图以此攀上悬浮舱的白胖幼虫们炸成碎肉。还在跳动的虫子残肢被热浪拍到了舱体的玻璃上，戴维亚也展开了扫射。 他们的行进速度被一路上的幼虫拖慢了，到处都是母虫留下来的幼崽，而它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破壳而出，并且生长发育速度很快。 悬浮舱同时也被倒塌重叠的建筑物阻拦去路，中控台一次次重新自动规划着路线。 待悬浮舱行进到城市更深处，周围的幼虫已经毫无阻拦地顺利成蛹成茧，无数双翅膀朝他们扑来。 体型大的比母体不遑多让，也有小型昆虫类生物试图从驱动器中钻入舱内。 波塞冬开启了舱体自清洁，并且调出了救生舱仅有的两架重机枪。 他们仿佛置身于昆虫世界，巨型蝗虫啃食了路过的大楼，色彩斑斓的剧毒蝴蝶从高空洒下粉末与腐蚀液，震翅时的超声波干扰着悬浮舱。 各种各样的昆虫或爬伏，或跳跃，或飞翔，都在朝他们的悬浮舱进攻。 “这些虫子一孵化出来就攻击我们，是被控制了。” 贺硝用重机枪击落了一批成虫，在断续的信号中对九尾说。九尾回复他： “接收器显示波塞冬号中心确实有一生物不断发出规律的声波片段，类似于动物社会群体中的交流方式。” 九尾推测，摩涅莫绪涅就是他们要找的母体，也是这些幼虫的控制者，是美杜莎山洞中融合基因生物们的“母体”。 “刚才那只蝴蝶没有攻击我们，只是带走了天马，说明它能控制幼虫，但是它自己也在被人控制，否则目的性不会这么强。”贺硝分析。 “这是一条完整的控制链，摩涅莫绪涅母体是高级控制者，但不是尽头。”九尾说。 “这些虫子在进化，就和缪斯一样。” 贺硝仔细观察成虫停留过的地方，果然在沿途看见了类似缪斯卵堆一样的东西。这些新的卵同样以惊人的速度发育，很快破壳而出形成更具基因优势的二代目。 摩涅莫绪涅产下的每一枚卵都有极大的可能出现基因突变，而这些幼虫们或有性繁殖或孤雌繁殖，同样产下新一批基因再次突变的二代目。 这样一来，摩涅莫绪涅母体的基因如同指数爆炸一般多样化。以此类推，不出几代，这些漫山遍野的生物之间就只有很少的共同基因了。 而他们再次朝着自己的方向进行进化、基因突变，这片刻的功夫比地球上几亿年进化进程中产生的基因组合还要多样。 美杜莎想要通过缪斯幼虫来消灭他们，但没成功，奥林匹克总部收到消息后，就果断派出了缪斯们的母亲摩涅莫绪涅。 所谓母体计划，就是以一个高级的融合基因生物为母体，而母体控制着自己成千上万的后代。 如此一来，奥林匹克只用控制少数的母体生物，就可以统领一支多功能、自我增殖的融合基因生物军队。 这种手段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是资源的节约方面来说都颇具优势。 九尾在半空的悬浮舱中记录下这些发现。虽然昆虫数量众多，但好在自愈基因遗传不稳定，它们大部分没有与母体相同的自愈能力。 悬浮舱一路起起伏伏躲避袭击，逐渐靠近了波塞冬号中央广场。 临近中央广场，救生舱接收到的声波信号也越来越强烈。 并且几人还发现，不单单是母体通过声波给幼虫们传达命令，有相当一部分幼虫能够以不同频率的声波回馈母体，他们像一个庞大的虫族社会，进行密切交流。 正因如此，贺硝等人的行踪早已暴露，随着悬浮舱逐渐悬停，接收到的声波明显更强烈。 下行的过程中，四周的融合基因昆虫如同汹涌的海水上下起伏，堆积在倒塌的建筑物与同伴的尸体上，整个波塞冬号已经完全被奇形怪状、姿态诡异的幼虫与成虫覆盖。 前方虫堆起伏，没有停靠位置，他们只能就此降落。 悬浮舱清扫出一片停靠台，停稳后他们已经完全被虫海包围，无数只小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悬浮舱一落地就被幼虫覆盖，成虫翅翼的嗡鸣环绕在舱体四周，连九尾都很难从这样密集的画面中捕捉到悬浮舱的景象。 舱前玻璃开启快速制冷，靠近的昆虫都被冻成粉末，借着劈下的闪电与昆虫们发光的身体，贺硝得以看见中央广场的全貌。 波塞冬的神庙已经被昆虫们侵占，人工种植的绿色植被被腐蚀，环绕广场的多立克柱上重重叠叠挂着大大小小的虫茧，虫与虫之间以虫卵与黏丝相连。 普罗米修斯雕塑脚下的池塘盈满粘液，密密麻麻的虫卵堆积在一起，共同呼吸周围腥臭的空气，规律的蛹动代表它们即将破壳而出。 体长数米的蚊科动物用口器中的牙齿将兄弟姐妹们搅碎成汁液吸食，很快被肥胖的幼虫们当做食物啃食，死前又排出成千上万的虫卵，它们互相啃食，又永无止尽。 中央属于祭祀者与祈祷者的台阶以虫尸体铺就，周围的喷泉已经成为缪斯们新的领地，新一批缪斯已经孵化，灰色巨蛾两对虫翅上黑斑如同眼睛，转动着突兀的巨大头部凝视着这些闯入者。 “天马在哪儿？”温斯顿没看出来。 外置摄像头已经在刚才的行进中损毁，贺硝通过玻璃外狭窄的视野观察情况，与波塞冬同时注意到： “我猜在那儿。” 温斯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阶梯之上，缪斯们的中心，原本高高矗立的波塞冬雕像被一层层银白色的丝状物包围，如同一间巨型茧房，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象征力量的三叉戟已经被滴落的粘液腐蚀，在波塞冬雕塑的头顶上，巨型凤蝶科融合基因生物Mnemosyne正在凝视着他们，它守护者身下的虫茧，仿佛在守护自己珍视的孩子。 “你们引开母体，我把天马带出来。” 波塞冬道，这时，波塞冬腕带上断续的信息传来，是奥林匹克的线人告诉她奥林匹克雇佣兵已经出发，很快就会到达他们所在的位置。 事不宜迟，几人检查防护服无异常，打开了舱门。 舱门打开的瞬间，戴维亚枪□□出蓝光，轰炸一片昆虫，波塞冬的迫击炮也展开攻击，在昆虫旋涡中开辟出一条黏腻的道路，一瞬间半空中血花四溅。 然而这里是巢穴的中心地带，摩涅莫绪涅的孩子们一拥而上保护母亲，一批被炸死后立即补上新一批。 蠕动的幼虫淹没了他们的脚腕，顺着防护服向上爬，带着粘液的成虫从他们身边掠过，企图用尖锐的口器将他们撕碎。 缪斯们绕行到了九根多立克柱上，居高临下，发起了超声波攻击，本就不顺畅的通讯信号在电磁波的干扰下彻底断开。 防护服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提示贺硝损坏程度10％，贺硝知道没有绝对的火力压制，他们在这种环境下撑不了多久。 且即使引开母体，摩涅莫绪涅也会号召它方子民们保护虫卵，所以在引开母体的同时波塞冬就要动手，他们救出天马唯一的办法是速战速决。 一片爆破声中，贺硝冲出重围，温斯顿在旁给他打掩护，贺硝跃上迎面而来的蝗虫，借着他的后背起跳，飞快接近母体。禹在这种无差别扫射中不占优势，反而近战匕首更好用。 绿色的血液溅在贺硝目镜上，地面的波塞冬与他同时行进。 没走出几步，大批虫潮再次袭来，指甲盖大小的怪异苍蝇围住了贺硝，他们尾部高速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干扰贺硝的视线，同时口中喷溅出大量强酸性液体。 贺硝及时撑开离子盾，但防护服上还是留下了几片大大小小的坑洞，温斯顿轰炸了苍蝇团，可自身很快被缪斯的二代目盯上。 贺硝一回头，波塞冬也被脚下的幼虫淹没了，无数蠕动的肥胖身体将她围住，在她的防护服上留下粘液，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家蚕蛾属生物吐出高粘度的白丝，缠住她的双脚，很快贺硝连波塞冬的头顶都看不见了，重重叠叠的昆虫倾轧了她，如同一只巨手紧紧攥着这片海域的女主人。 贺硝划开一只蚊子的腹部，正想抽身去帮忙，后背一阵刺痛，他反手就是一刀，将身后尾钩针刺入他体内的融合基因黄蜂的脑袋砍掉，好在黄蜂只是一周目，贺硝身体的排异能力应对这些毒素绰绰有余。 头晕一瞬，贺硝忽而看见原本隆起的虫堆四散开来，虫堆顶端的缝隙中射/出数道白色强光，噼里啪啦的强电流如同潮水般在密密麻麻的幼虫中游走，所到之处一片焦黑。 与此同时，海水剧烈翻涌，庞大的海上城市在摇晃中发出咆哮，天边一声闷雷，一道刺目的闪电如同受到召唤一般，轰然劈下。 第156章 漂泊信天翁 上下两股高压电相遇, 虫尸扑簌簌落下，在一片黑色烟雾中，电流声格外清晰, 海水咆哮着扑上甲板, 在一片洪流中, 波塞冬手持三叉戟, 豁然起身。 下一刻, 一只迎面而来的缪斯被加装了引雷器的海神三叉戟捅了个通透, 轰然落下。 这支三叉戟几乎与波塞冬同样高，通体金黄，末端以古神波塞冬的头颅为基底，古神波塞冬的统治是过去式, 在第二纪元, 赫尔伯伦才是海的主人。 三叉戟周围电流环绕, 昆虫们触之即死。波塞冬一手提着三叉戟，另一手用迫击炮开路, 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很快突出了重围。 贺硝见状，也不再多逗留。他没有三叉戟那样的大型武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让林熄给他搞一把同样帅气趁手的武器，一边利用灵活度的优势躲避昆虫的袭击。 攻防兼备, 全神贯注的状态下, 他的行进速度大大提高。温斯顿那边也暂时摆脱了昆虫们的缠绕，从后方给予他火力支持。 海面强风更盛, 雨势不减，数百米高的海浪一次次拍向海上城市，电闪雷鸣之中, 他们到达了雕像附近。 两盏探照灯晃动着，又一道闪电来临，耳畔轰鸣，贺硝有些诧异地发现波塞冬雕塑上空无一物。 近百米高的雕塑顶端没有了巨型蝴蝶的身影，静默地虫茧矗立在雨中如同一具巨人尸体。 就在贺硝掏出匕首上前的瞬间，身后狂风卷来，贺硝反应极快，瞬间收手。 下一刻，凤蝶的翅翼裹挟着隆隆的风声划破雨幕，摩涅莫绪涅自大雨中显形，尖啸着冲向他们。 超高频率声波震碎了防护服的防护眼罩，贺硝双耳瞬间失聪，与波塞冬同时被虫潮淹没。 周围的虫卵随着已经破壳的昆虫们喧嚣沸腾，又一批虫卵即将孵化。待到再一次摆脱，眼前已经没有了摩涅莫绪涅的身影，它又拟态隐身了。 大雨冲刷着甲板上的粘液，带着虫子尸体与卵壳顺着排水槽流向海面。波塞冬的雕塑依旧矗立在神庙中央，上方空无一物。 温斯顿也赶来，这次他们没有再轻举妄动，摩涅莫绪涅隐身时就恢复到了无声状态，但通讯仍然没有回复，贺硝打着手语告诉波塞冬： “它变得更加聪明了，它会伏击，有一定的思维能力。” 波塞冬同意他的说法，贺硝接着问：“但是它为什么不再蓄能？” 波塞冬在悬浮舱上告诉过他们，摩涅莫绪涅两次蓄能中间大约间隔45分钟，这期间它需要不断进食恢复体力与产卵。 从他们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但是摩涅莫绪涅并没有用强有力的手段电磁脉冲攻击他们，而只是对他们进行伏击。 “就像在刻意拖延时间。”贺硝对波塞冬笔画。 但它在拖延什么？它在等谁？奥林匹克雇佣兵远没有到达脉冲影响的范围内，在奥林匹克雇佣兵到达的期间里它完全可以再次发起攻击。 就在他们准备再次接近波塞冬雕塑的时候，远处天空的沉云中忽然传来另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刺耳鸣叫，不远处悬浮舱闪着红色警报，提示又一不明生物靠近。 正此时，整个船体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一头深海中的巨兽，在短暂的休眠后重新苏醒，贺硝看向波塞冬，后者脸上也流露出片刻的不可思议。 波塞冬号核心驱动器重新开始运转，灯塔又亮起，塞壬引吭高歌，尾尖拂过闪烁不定的骷髅头旗帜，周围残存的应急灯也明明暗暗，一盏接一盏亮起。 启动设备产生大量热量，蒸发了周围的海水，形成奶白色的海雾，这艘承载着无数融合基因昆虫与人类尸体的海上城市变成了一条动力空转的幽灵船，在海面上游荡。 贺硝注意到无数细丝从脚底下延伸，他眼熟这些细丝，是幼虫们用来从腐尸身上汲取营养使用的。 密密麻麻的细丝覆盖了船体的每一处，相互连接，从倒塌的楼顶到地下的仓库、炮台，每一处都被白丝覆盖，紧密相连。 这些蛋白质丝状物连接了已经破损的船体，电流在它们体内游走，它们成为了这艘海上城市的生物元件，它们听从号召，用体内的生物电驱动着这艘庞然大物。 波塞冬率先反应过来，告诉贺硝他们必须加快速度，因为波塞冬号在迫停之前，摩涅莫绪涅控制了船长室的船员，迫使船员将波塞冬号驶向从高纬度漂流下来的一座巨型冰山。 这也使她相信摩涅莫绪涅身后一定有更高一层的智慧生物控制者。 在生命最后一刻，船员用尽最后一口气拉下紧急制动，整艘船瞬间切断供能，才避免它撞上冰山。 现在洋面台风群加快了冰山的行进速度，不仅是他们在靠近冰山，冰山也在靠近他们。她认为最多15分钟，波塞冬号就将撞上顺流而下的巨型冰山。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片黑影自头顶呼啸而过，乌紫色的云层随着它的方向一路电闪雷鸣，黑影转眼掠过波塞冬号，贺硝看见了黑影的方向，心里一惊，连忙反身追去。 与此同时，九尾发出了不明生物靠近的警报。 悬浮舱自带的重机枪没有拦截对方，炸开的能量被云层尽数吸收，黑影披着雷电与大雨，贯穿层云，借着呼号的狂风滑翔。 在它降落在悬浮舱的瞬间，强电流顺着云层被引导到舱体，避雷器瞬间烧焦，电流噼里啪啦在舱内乱窜，九尾闪烁片刻，彻底失联。 舱内灯光俱灭的刹那，舱门大开，高空的凛冽的寒风涌入舱中，瓢泼大雨中，林熄展开了沮泽，狙击枪爆出蓝光，一抹细影悬然下坠。 雨势太大，目镜的清洁器在于摩涅莫绪涅的搏斗中损坏，贺硝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脚下高低起伏，禹为他开出一条路。 融合基因昆虫的血淋淋地从防护服上不断滑落，他没停半步，眼睛一眨不眨，呼吸变得急促，被悬浮舱检测为第三个不明高速生物。 后背爆出坚实的肌肉，贺硝如一头暴起的猛兽，蹲身、蓄力，电光火石间越向半空，就在他伸出双臂触及到林熄的瞬间，半空中亮起星星点点的荧光，他心跳漏了半拍，摩涅莫绪涅母体显形，贺硝瞬间明白了它在等什么。 积雨云中带电的粒子尽数汇集到一处，灰白色的鸟羽间电流游走，仿佛掌握自然力量的泰坦神。 翅展近百米的漂泊信天翁进行了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着陆，修长的脖颈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丰茂的羽翼下因融合了电鳐基因而生长出了绝缘的电板。 摩涅莫绪涅的蓄能管连接了信天翁，这只信天翁掠过了波塞冬号，目的明确，是来找贺硝他们的。 奥林匹克不光派出了摩涅莫绪涅带回天马，同时派出了这只不知名的融合基因信天翁拦截他们。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摩涅莫绪涅顷刻完成蓄能，贺硝心头一震，眼睁睁地看着摩涅莫绪涅震动翅翼。 能够蓄能的信天翁提供的能量远远大于破旧大楼，摩涅莫绪涅在更高一级控制者的操控下，等待着信天翁，为的就是这一次清场般的脉冲轰炸。 宛如实质的极强电磁脉冲伴随着高频鸣叫轰然炸开，波及向四方。 一瞬间，贺硝身上的防护服滴滴作响，提示所有功能失效。贺硝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有一瞬间五感尽失，凭着本能接住了林熄，滚落在地。 下一刻，他猝然从眩晕中惊醒，翻身而起，恍然寻找，猛一低头，看见怀里的林熄。 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已经失灵了，破损的拟皮面具下露出林熄的眼睛。 贺硝把人捞起来，见他看着自己，拍了拍他，林熄却没有任何反应，怔怔看着他。 贺硝将他抱起来，查看他的腕带，又一把摘掉头盔，在大雨中扯着嗓子大喊林熄名字，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胸口砰砰直跳。 “小熄，好久不见。” 林熄恍然一瞬，回到了平民窟，回到了姑瑶山祭祀台，他看见柳月站在高台上朝他张开双臂，强电磁脉冲带来瞬间的记忆错乱，再回头，他回到了林简海的庄园。 这一幕很快被拉的无限远，清冷的黎明中，林简山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抽烟。 “妈妈呢？” 林简山回过身，用一种决绝、漠然的语气告诉他： “妈妈不要你了。” “小熄，妈妈爱你。” “小姨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 “小熄，别怕。”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又一瞬间天地倒置，行走在无垠的荒野，那样空旷，空无一人。 有人问他：“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 雨水砸落的闷响传到他耳中。 “林熄，回答我，能不能听见？！” 林熄悬然回神，贺硝见他有了反应，顿时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忽然，林熄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贺硝浑身一僵，一瞬间竟动也不敢动，稍稍平复的心跳立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很快他反应过来，将林熄揽入怀中，感觉到林熄在轻轻颤抖。 “没事了。” 他说，轻轻拍着林熄的后背，仿佛脚下不是万千尸体堆造的山体，而是柔软的草地，周围没有瓢泼的大雨与电闪雷鸣，只有春日里微风荡漾。 “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很快就结束了。” 林熄还是紧紧抱着他，贺硝的心跳很快，声音却格外沉稳，一手握紧了禹，子弹开始蓄能。 他直视着即将俯冲而下的漂泊信天翁。 他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因为他不怕死。现在他心中好像不知不觉间有一块位置在固定地关心、担忧着什么，他有他的牵挂，所以他更加坚定地一往无前。 “林熄，我会为你做任何事的。” 他吻了吻林熄的头盔，林熄咽下嗓中腥甜的血，没说话。 贺硝眼神倏然狠厉，放开林熄，面前不远处，长着锋利鹰喙的信天翁张开翅膀，俯冲而下，阴影遮盖了大片的废墟，两只猛兽带着各自的力量冲向彼此。 禹蓄能完毕，离子弹轰然出膛，闪电劈下，蓝色光尾与白光相撞，咆哮着炸开。 信天翁胸前被燎出一个大血洞，贺硝胸口也被尖锐的指爪抓出血痕，信天翁尖叫一声在空中打了个旋，就要再次扑下，身后忽有人大喊： “接着！” 贺硝在半空中回头，波塞冬在刚才摩涅莫绪涅离开的空隙救出了天马，波塞冬背着天马，手臂高高举起，夜空中金色闪电一闪而过，三叉戟稳稳落在贺硝手中。 然而他低估了愤怒的信天翁，信天翁的速度远远比他料想的快，在他回头的刹那，信天翁的尖喙已经刺穿了他后心的防护服，另一侧，摩涅莫绪涅怪叫着，口器大张，同样冲过来。 空气撕裂的爆破声还没落下，浓厚的血色在大雨中溅开，顷刻间被雨水带向地面，流入大海，S6-611合金尾鞭在夜色中划出一抹凌厉的血痕，摩涅莫绪涅母体一对后翅被抽裂，身体从腹部断裂，爆出深绿色血浆，惨叫一声跌落在旁。 长鞭陡转，在鹰喙继续深入前缠死了信天翁的脖颈，倒刺深入羽毛，刺入皮肉，林熄眼神发狠，翻腕一拽，竟将庞大的怪物硬生生扯向自己，连贺硝都惊诧于林熄瞬时的爆发力。 信天翁身形歪斜一瞬，闪电与金色三叉戟一同落下，如同海洋主人庄严的宣判。 海神的三叉戟贯穿了信天翁的身体，信天翁被三叉戟与长鞭朝两个方向拉扯，下一刻脑袋和脖子分了家，内脏从断裂的身体中喷涌而出。 第157章 冰山 另一边, 温斯顿接应到了同样迫降的汉斯，朝贺硝晃了晃大拇指，示意汉斯没事。 海神三叉戟在雨水中刺出金色闪电, 电流轰鸣, 昆虫尸体成堆落下, 蛋白质烧焦后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先前悬停在半空中的悬浮舱电量过载, 轰然爆炸。上方轰鸣的雨幕波动, 探照灯在云间忽明忽灭, 三只奥林匹克作战舱钻出厚重的云层，降落在他们不远处。 贺硝从一只竹节虫的身体里拔出三叉戟，发现刚才濒死的摩涅莫绪涅母体又拟态隐身了，放眼望去, 只有喧嚣的虫海将他们包围。 再一抬头, 前方一个庞然大物显形, 静默的冰山漂浮在海面上，仿佛来自地狱的百眼巨人, 而这也仅仅是它在海面上的部分。 此时风势更盛, 暴风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融合基因生物也在持续给波塞冬号供能，两者都加速向对方撞去，他们必须要撤退。 波塞冬距离最近, 已经带着天马往悬浮舱的位置赶, 只是不知悬浮舱是否能启动，不过现在除了这只悬浮舱也别无他法, 贺硝朝温斯顿摆了摆手，温斯顿心领神会，三组人同时朝悬浮舱行进。 三队持枪雇佣兵迅速冲了出来, 其中有一队发现了围向贺硝与林熄，奥林匹克雇佣兵们认为在经历了摩涅莫绪涅的消耗后，即使是贺硝，也难在内脏受损、电子设备全部失灵的情况下抗衡。 但很快，他们发现低估了贺硝，贺硝爆发出了比上次在神奥交流峰会更强悍的力量。 贺硝浑身上下挂满血液与昆虫尸块，雷电一闪而过，暴雨中的贺硝压着身子，随时准备暴起，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咆哮着阻挡每一个可能靠近林熄的危险源。 奥林匹克雇佣兵们被冲散，贺硝护着林熄朝外突围。 此时波塞冬号上死亡的成虫们留下的虫卵已经尽数孵化，船体上每一处缝隙都被融合基因生物占领，数量在几分钟内就达到了之前的三倍甚至更多。 已经隐身的摩涅莫绪涅母体仍然操纵着这些新生代发起攻击，他们很快被一群长着苍蝇翅膀的牛虻团团围住。 贺硝重新戴上了头盔，牛虻们血红的口器一开一合，围着他们上下飞舞，试图寻找防护服的空隙吸食猎物的血液。 远处温斯顿的机关枪炸响，他与汉斯又突破了一次围剿，但林熄与贺硝两人只有一把狙击枪与一把冲锋枪，在面对大规模源源不断的目标时并不占优势。 贺硝一脚陷入了破裂的卵壳中，发现下面是个空层，虫堆如同流沙，顷刻间蠕动着向他流动。 他一边稳住身形努力抽出小腿，另一手举枪将面前的巨型苍蝇爆头，腥臭的绿浆喷溅到他的目镜上。 就在这失去视野的几秒钟，一个奥林匹克雇佣兵从侧旁突袭，刚才信天翁的鹰喙留在他后背的暴露点还未完全修复，灼热的子弹霎时间燎焦了周围的布料，没入刚才的伤口。 贺硝闷哼一声，伸手捞人，没捞到林熄，只觉得肩膀上被人轻轻踩了一脚，一道白影借力窜入空中，远处的狙击手立时朝白影瞄准。 血液混着脑浆从防护服的血液中喷涌而出，黑长的金属鞭勾住固定在对面倒塌建筑物6层断裂的甲板，林熄在空中翻了个身，轻巧落地，将被爆头的狙击手尸体踢了下去，取代了狙击手的位置。 这时地面不远处几个雇佣兵看见贺硝身陷囫囵，有一次发起围剿，牛忙群被身着黑色防护服的雇佣兵们突破，枪口逼近了贺硝，却在开枪前一刻被死死握住。 持枪的雇佣兵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对上贺硝暴怒的目光，本能地朝后退了半步，下一刻手中的离子枪被贺硝捏变了形，而他本人也被禹的子弹打了个对穿。 同一时刻，银白色的子弹悄无声息地进入雨幕，虹膜捕捉到人体热源，精准狙击，剩余的几个雇佣兵转眼间倒了一地。 此时波塞冬已经启动了悬浮舱，所幸这只悬浮舱还能使用，波塞冬准备接应最近的温斯顿，但很快被奥林匹克的雇佣兵驾驶着悬浮舱拦截。 波塞冬开启悬浮舱自动攻击，翻上了舱顶，扛着迫击炮与奥林匹克雇佣兵火并。 占领了制高点，林熄与贺硝就占了上风，围剿他们的小队已经被团灭，贺硝示意他朝悬浮舱的方向集合。 林熄正准备动作，身后的黑暗中，沉重气流涌动悬然涌动一瞬，仿佛早该死亡的躯壳又发出了一声沉厚的呼吸。 林熄眼前猝不及防亮起点点荧光，藏匿在此处的摩涅莫绪涅在暗中亮起一双骇人的血红眼睛，上面挂着粘液与血浆。 刚才撕裂的腹部被蔓延出粘液，将周围大大小小的后代紧紧的黏连在一起，母体与子代实现了外在的融合，团成一个扭曲怪异的生物，肉膜组成的翅翼电流飞速游走，眨眼间完成蓄能。 林熄不及回身，怪物已经张开了飞速旋转的口器。 即使靠着后代组成了新的身体，腹部的缺失已经超过了其自愈的能力范围，摩涅莫绪涅也是强弩之末，歪斜的建筑物隆隆震动，报废的大楼响起厚重的轰鸣。 巨型蝴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腹部着地，半是爬行半是蠕动地朝林熄扑过来，嘶吼着要与林熄同归于尽。 狭小的空间中强力的电磁脉冲产生了比爆炸更强的威力，林熄一恍惚，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啃食，浓稠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防护服滴滴作响，摩涅莫绪涅尖叫声穿过他的耳膜直达大脑，耳鸣声逐渐覆盖一些，而后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拉的无限远，林熄听见有人在叫他。 “小熄。” 混沌之际他很难分辨这声音究竟属于谁，零碎的记忆如同走马灯在眼前翻飞，柳月的声音逐渐与林简山的声音融为一体，又好像是林简海在不远的地方呼唤他。 他在记忆中穿梭，回到了好久之前，这一刻好像所有离开的失去的都回到了他身边。 一道身形撕裂了带着闪电的大雨，附着在墙壁上的黏湿幼虫被踩碎，几乎垂直的楼体上有个长手长脚的异种一闪而过，林熄只来得及后退半步，被贺硝揽腰抱住。 人们总是在挽留着不想失去的一切，而当已经失去的回到自己身边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林熄神志不清地想，他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十分轻盈，好像漂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他猝然醒来，耳边风声呼啸，他又回到了现实，发现自己真的在半空。 禹的蓝色子弹将半身不遂的摩涅莫绪涅母体一枪爆头，贺硝像个掠夺者，林熄感到自己几乎是从原地被掳走的。 眼前模糊的一切甚至晃出了残影，前一秒他还在6层边缘，下一刻他就被贺硝抱着跌在了汉斯驾驶的悬浮舱顶。 地面发出不详的震动声，贺硝站起身，冰山映入眼帘，交错的闪电从乌紫的云层中劈下，波塞冬号与水面相接的地方已经被冰山挤压变形。 庞大的冰山在涌动的虫群上方倾轧出阴影，仿佛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与之相接的地方都被碾压。 温斯顿与汉斯合力关闭了无法自动关闭的舱门，贺硝浑身是血，稍稍松了劲，林熄在他怀里。 正要查看林熄的状况，勉强升空的悬浮舱撞上了冰山，尽管驾驶室的波塞冬全力拉升，但救生舱性能有限，底部一脚的驱动器被冰山刮断，又是一次爆炸。 下方传来变异生物们的哀嚎，摩涅莫绪涅爬伏在屹立的波塞冬雕塑上，朝他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旋即随着波塞冬号的爆炸消失在火光之中。 悬浮舱跌跌撞撞冲出了爆炸，朝着先前的目的地一路狂奔，整个舱体不断发出异常警报。 空中留下三道烧焦的气浪，高耸的冰原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但此时伤痕累累的悬浮舱终于难以为继，几人采取了应急措施，波塞冬固定好了天马，他们各自坐上了弹射座位。 飞速坠落的救生舱抛弃了多余部分，层层瓦解，在爆炸之前，几只弹射舱冲出飞溅的金属片，砸落在不远处的冰原上。 第158章 冰原 冰原上的空气寒冷而干燥, 救生舱舱门被贺硝一脚踹开，没有日光的天空灰蒙蒙，依稀看出还在白天, 但由于日光缺失, 周围温度极低。 贺硝身上的防护服所有元件都产生了不可逆的损毁, 只保持着最基本的物理防寒功能。 他的腕带勉强能用, 上面显示周围温度为-143°。贺硝呼出一口白茫的气团, 使了些力站起身。 身体还留有电磁脉冲带来的眩晕与灼烧感, 但贺硝顾不得那么多，奔向不远处扎在雪地中的弹射舱。 他从外部徒手掰开了舱门，将金属门撇在一边，看见林熄侧身蜷在弹射椅上, 浑身发抖。 贺硝伸手触及到他的瞬间, 明显感觉他浑身一僵, 本能地抗拒自己的接触，看的贺硝心里一紧, 稍微用了些力将林熄抱出来。 林熄挣扎了片刻, 看清是他后才逐渐安静下来，因为防护服的通讯设备损坏，贺硝只能靠喊的：“除了冷，还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林熄猫一般蜷在他怀里, 全身脱力, 任他抱着。贺硝看林熄的眼睛，发现他哭过了。 电磁脉冲留下的后遗症还在, 林熄头痛欲裂，却抿着唇摇摇头，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贺硝侧头查看，说：“没事，只是脚踝脱臼。”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诧异出声：“温斯顿？！” 林熄循声看去，就在他扭头瞬间，贺硝“喀嚓”一声将他的踝关节复位，林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也只是短促地“嗯”了一声，将后半声痛哼咽了下去。 贺硝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拍他后背以示安抚：“真是好乖的小猫。” 林熄没说话，闭了闭眼，耳边还时不时回荡着冰山发出的轰鸣。贺硝刚才也没瞎说，温斯顿确实就在不远处，很快带着汉斯与他们汇合。 几人环视一圈，合力把波塞冬从卡住的舱门中拉出来，天马在剧烈的撞击中晕了过去，不过有这只玻璃容器性能意外地高，在他们的防护服都失灵的情况下，保护皿内各类机器还能正常运转，维持天马脆弱的生命。 荒原的冷风扑向几人，没有任何加热设施的情况下，即使有防护服物理防御，他们的体温依旧在快速流失。目前最好的选择是找到新的替换防护服或者避难所。 他们来时的悬浮舱已经七零八落，贺硝与温斯顿将几只弹射舱拆了，在光秃秃的冰原上搭成一个十分简易的挡风棚，虽然并不能给他们提供热源，但能阻挡一部分冷风带走他们身上的热量。 在此期间，波塞冬在不远处走了走，她的腕带完好，很快有了发现： “我们的降落点离俄特律斯实验室很近，地面距离165km。” 他们误打误撞降落在了实验室周围的冰原，但这个距离，没有防护服制热或者悬浮舱制热，凭他们几条腿徒步依旧根本不可能到达。 他们携带的后备资源在刚才的战斗中几乎消磨干净，灰蒙蒙的天空有更暗的趋势，还有1小时就将进入黑夜，到时温度会更低，如果没有及时找到保暖方法，贺硝担心林熄很难撑到明天。 狭小拥挤的挡风棚中，贺硝把林熄圈在自己怀里，抱紧了他，波塞冬看了看自己腕带上的消息，说：“萨尔曼就快到了。” “萨尔曼是谁？”贺硝问。 “是我的秘书。” 在她口中的这个“萨尔曼”来之前，他们能做的还是等待。 高原上刺骨的冷风从防风棚宽大的缺口处呼啸而入，在防风棚内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音。 贺硝把林熄抱的紧紧，奈何防护服能传出的温度十分有限，接近没有。贺硝垂着脑袋，在林熄耳边说： “如果我冻死在这儿，你就吃我的肉，烧我的骨头取暖。” 因为两人的头盔离的很近，只有林熄听见了这句话。 呜咽的风声很快模糊了贺硝的声音，林熄沉默不言。贺硝抱着他，忽地感觉他反攥住自己的手腕，贺硝顺势将他的手拢在手心，指尖探入林熄的指缝，扣住他的手。 “会没事的。”他的声音在头盔中显得有些沉闷：“都会结束的。” 冰原与天际交接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深蓝色悬浮舱，舱体前方印着波塞冬海盗团的标志，转眼间就到了他们的防风棚外。 波塞冬钻出去，舱门打开，里面走出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 见了波塞冬，他先行了个绅士礼，简单交谈几句，他望向后来的贺硝等人：“是客人，还是朋友？” 波塞冬微微眯起眼：“你的调查确定可靠吗？” “以您在我心中的地位担保，董事长。”萨尔曼回答她。 “那么，目前是客人。”波塞冬说。 萨尔曼明白了，波塞冬进入悬浮舱，萨尔曼朝贺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只高性能的大悬浮舱，舱内暖气开的很足，明亮又宽敞，萨尔曼还播放了一首柔和的乐曲来缓解他们刚才紧张的心情。 他们换掉了破损的防护服，贺硝与温斯在医疗舱处理伤口，在这期间，萨尔曼走过来，带走了林熄。 林熄被邀请到了一层的会客厅，波塞冬已经换上了新的防护服，没有带头盔，卷曲的酒红长发倾落在身侧，并不能掩盖她身上凌厉的气质。林熄坐下后，她抬眼看过来： “感谢你们对波塞冬公司伸出援手，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她承诺会答应林熄开出的任何条件，林熄的条件是波塞冬要将他们送入俄特律斯实验室。林熄颔首，波塞冬却转了个话锋：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确认一些事情。” 她看向林熄，浅绿色的眼珠显深邃又带着强势的压迫感，林熄同样抬眼，目光浅淡，波塞冬注视着他，悬浮舱中陷入片刻寂静，而后她笑了笑： “你好啊，林首席。” 林熄料想到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所谓的试验品雇佣兵，但没想到波塞冬能够准确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立时警觉起来，这次行动是林简海允许的，九尾亲自参与保密工作，可以确保除了林简海、九尾之外，神州公司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 片刻寂静，林熄的讶异也仅仅一闪而过，少顷，他轻轻勾起唇角： “谁是那个叛徒？” “这我确实不知道。”波塞冬坦然承认：“你的身份并不是暴露给了我。奥林匹克已经发现了你，这条消息就是从奥林匹克传回来的。” 奥林匹克公司中更不会有能获悉他身份的人。林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又很快恢复到平常的淡漠。 波塞冬没有再问，她知道能让神州首席执行官亲自出面，甚至不惜为此涉险的事情并不多，也一定异常重要，林熄绝不会轻易透露给他。 萨尔曼适时打破了二人的静默，他请林熄到医疗舱进行全身检查。既然已经挑明身份，林熄也没什么隐瞒，在中控台接入了九尾的临时终端。 “感谢您愿意将悬浮舱部分控制权限交给我。” 九尾的身影出现在悬浮舱中，波塞冬打量了她片刻：“确实是非常高级的技术。” “过誉了。”九尾谦和的微笑，随机启用医疗舱权限，为林熄检查身体。 结果显示由于防护服良好的性能，即使大部分功能损坏，林熄的身体也没有受到过度的伤害。 除了电磁脉冲引发的头痛、反胃与偶发性记忆错乱，没有什么绝对障碍阻挡他们继续行动。 做完检查，九尾销毁了林熄录入到悬浮舱的相关数据，一切完毕，贺硝已经在舱外等着了。 “怎么样？”他迎上来，语气关切。 林熄指尖挂着因为检查而取下的小贝壳项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贺硝接过项链，撩起他的头发，给他戴上，从身后抱住他，将脑袋放在他肩膀上，沉沉呼出一口气。 “恕我直言，你们二位似乎是恋人关系？”萨尔曼路过，看到这一幕。 没等林熄反驳，贺硝忙不迭点头：“当然，这不很明显。” 说完他又问萨尔曼：“你和波塞冬也是恋人关系吧？” “不。”萨尔曼挺了挺胸，带了几分骄傲的意味：“我是董事长的情人之一，是目前她最喜爱的那个。” “哦那你还……还挺厉害的。”贺硝夸夸他，扭头对林熄说：“真气派啊，波塞冬。” “情人越多越气派。”林熄说。 “你呢？”他们在三层休息区坐下，贺硝问他：“你大把大把的情人哪儿去了？不是还叫我排队来着。” “我不太气派。”林熄坦然说。 “你很气派呢。”贺硝曲指挠挠他下颌，说：“你有了我，就等于同时拥有了恋人、爱人、男朋友、老婆、情人……” “这个悬浮舱坐不下那么多人。”林熄说。 贺硝嘿嘿笑，凑过来，殷勤地给林熄当人肉靠垫，趁机低头亲亲他。 林熄窝在他怀里，闭眼小憩，耳中轰鸣声仍未消散，再睁眼，温斯顿在一层朝贺硝喊： “到了！” 几人换好防护服，萨尔曼秉持着做个完美情人的原则，也换上了防护服与波塞冬同进退。 贺硝与林熄下到一楼，在舱前玻璃处看到不远处平坦的冰原突兀地升起一圈金属隔离墙，而此时悬浮舱正悬停在淡橙色的离子检测屏障外，只有通过了身份认证，他们才能顺利进入俄特律斯实验室。 但他们之中并没有拥有权限的人。这个实验室是摩涅莫绪涅母体的控制者所在，属于奥林匹克的高级机密实验室，凭他们一只悬浮舱，根本没办法硬闯，损失太大，且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波塞冬看了片刻，问贺硝：“美杜莎呢？” “我带了。”贺硝说：“怎么了，你想要旧情复燃吗？” 萨尔曼一听美杜莎，如临大敌，波塞冬只是轻飘飘一句：“借用一下。” “你要借哪里？”贺硝打开自己的背包。 “头。”波塞冬说。 贺硝从一堆手指中拎出美杜莎的脑袋，美杜莎的脑袋依旧保持着生前乱糟糟的样子，只是眼中多了几分临死时的恐惧。 波塞冬接过去，举到眼前看了看，觉得旧情人这幅表情不好看，又还给贺硝。 “这位……数据体女士。”波塞冬不知道怎么称呼九尾：“你能复制美杜莎的面部信息吗？” 有了参照物，九尾可以完美录入美杜莎的每一个面部细节。 并不像普通的电子影像无法被电子设备识别为活体，全息投影可以完美地模拟每一个活体人的面部特征。 强大的计算功能让投影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外在的光线色彩清晰度，还是内在的生物面部特征，都绝对符合活体人的标准。 九尾复制了谁，她的面容就是谁，以谁的数据为基底，她的灵魂就是谁。 全息投影闪了闪，半分钟后，面前身着红裙的女人变成了蓬头垢面的美杜莎，波塞冬满意地拍拍美杜莎的脑袋： “这老家伙还有点用处。” 波塞冬操控悬浮舱继续前进，中控台上不出所料出现了拦截信息，能够无障碍进入屏障的只有提前录入实验室的基因信息，而波塞冬则选择了另一种识别方式。 她输入了一组秘钥，这组秘钥分别发放给了奥林匹克每一个参与机密实验的高层，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秘钥，出现紧急情况时，可以用这组秘钥跳过报备系统，获得准入权限。 原则上这组秘钥是每个高层的个人机密，绝对对外保密，但波塞冬不可能让美杜莎毫发无损地离开自己，在床上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美杜莎的秘钥。 她并不确定以美杜莎的权限能不能够进入，输入了密钥后，提示生物识别，靠着九尾模拟的美杜莎模型，很容易就识别成功，绿色通行灯亮起，显示可以通行。 众人松了口气，悬浮舱隐藏起波塞冬标识，伪装成了黑色的奥林匹克悬浮舱，他们以美杜莎的身份进入了俄特律斯实验室范围内。 第159章 摩涅莫绪涅神殿 名义上属于美杜莎的蓝色悬浮舱缓缓进入了离子屏障, 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颜色，奥林匹克在这里单独建立了一块光网。 即使外面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时间, 光网中依旧艳阳高照, 万里无云。冰原上的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光芒, 裸/露在地表的惨淡岩石也生动了几分。 此时他们还没有正式进入俄特律斯实验室的范围内, 沿途只有一些运输作业悬浮舱与小型实验区、气象观测站等等, 不是俄特律斯的主要部分。 不远处, 棕褐色金属隔离墙拔地而起，这才是他们在离子屏障外看到的俄特律斯试验基地核心区域。 隔离墙如同神圣庄严的护卫，将他们的探究的目光遮挡住，隔离墙外, 一排战斗舱严阵以待。 蓝色悬浮舱靠近了隔离墙, 却迟迟没有进入基因检测通道, 持枪而立的奥林匹克雇佣兵们察觉到不对，三辆黑色悬浮舱升空, 逐渐将他们包围。 这说明离子屏障可以用密钥跳过检测程序, 但进入俄特律斯实验室核心部分必须要通过基因检测，核实为准入者才可通行。 看着逐渐收拢的悬浮舱，贺硝想用之前的方式，九尾拦截信号, 他们负责冲锋, 但被波塞冬否决了，因为天马还在悬浮舱上。 萨尔曼认为他可以现开一张交易单据, 以运输公司临时交付货物为由，进入核心区。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所有进出核心区的悬浮舱都有特定的摩涅莫绪涅标识，没有任何其他公司或者奥林匹克其他区域的悬浮舱能够进入。 贺硝与温斯顿准备强行突围, 正此时，九尾有了新发现： “首席，没有捕捉到这些防卫人员的热量，他们不是活体人。” “传感器的信息准确吗？” 林熄问，如果九尾的载体是神州自己研发的眼球，林熄可以完全相信眼球的超敏传感器，但现在九尾的载体是波塞冬的悬浮舱。 “我的悬浮舱可以用于深海作业，传感器比一般悬浮舱精确。”波塞冬说。 萨尔曼也立即说：“根据最新一期运输公司等级评估，波塞冬公司的传感器远远领先于整个行业。” 波塞冬打开了功能最大化权限，九尾再次检测，确认周围雇佣兵全部为非活体人。 “他们是机器人，或者是某种类别的仿生人。” “那这也做的太假了。”贺硝感叹。 “冰原气候温度极低，这里严格限制进出，除去维持机器正常运行的燃料，没有必要花费额外的成本伪装活体人体温。” 九尾说，她给出了破题方案： “如果对方是机器人，可以接入临时终端，虽然不能够控制所有系统，但我可以控制绝大部分安全系统，使你们能够进入核心区。” “如果他们不是机器人，是仿生人，就只能强制突围。” 贺硝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奥林匹克已经发现了林熄的身份，也知道他们为了摩涅莫绪涅而来，一定会派出雇佣兵来到这里确保实验室安全，他们的速度必须要快。 “那就速战速决。” 波塞冬发了话，打开舱门，外面冷风呼呼往里冲，贺硝点了点头，下一刻连人带枪带九尾的临时芯片，被波塞冬踹出舱门，紧接着，身后的悬浮舱“砰”一声关上门。 “速战速决啊。”波塞冬在通讯器里嘱咐他。 “老公！！”贺硝在林熄的通讯器里大喊：“你看她！！” “……”林熄看了看波塞冬，波塞冬朝他耸耸肩，林熄有些无奈地开口：“下次至少先得到我的允许。” 不过就算波塞冬不把贺硝踢下来，也极大可能是温斯顿和他一块下来。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贺硝环顾一圈，轻松躲过对面的集火，随便找了个雇佣兵，翻身骑上对方的脖颈，将其压到在地，带着他滚了几圈，找了个运输舱躲避，坐在运输舱后开始打量起手中的雇佣兵。 对方已经被他扭断了脑袋，却没有死亡，仍然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手腕翻转180°，四根手指紧紧攥着离子枪想要朝他射击。 贺硝认定了他是机器人，仔细翻找，很快在其后脖颈找到了一处接口。 悬浮舱内的众人紧密地观察着他的动作，与此同时，见到突降的雇佣兵，黑色悬浮舱已经超他们开火。 九尾控制着悬浮舱进行防御躲避，砰砰几发轰炸过后，面前的悬浮舱骤然静止，紧接着，缓缓落回地面，原本穷追不舍的奥林匹克雇佣兵也收队回舱。 贺硝扔开了手中的机器人，机器人也受到九尾控制，身上电流滋滋作响，挣扎了片刻，一歪一扭地站起身，如同丧尸一般跟随大部队回到隔离墙外的悬浮舱。 面前大门缓缓打开，九尾已经控制了安保系统，他们一路没有触发任何警报，进入了核心区。 众人眼前出现了一栋高耸的建筑物，这是座由银白色金属建造成的六柱双廊式双重双柱神庙。 四周的嵌石雕刻着记忆泉水旁边的摩涅莫绪涅女神，还有摩涅莫绪涅与宙斯相遇在皮埃里亚斜坡，全息投影赋予它们多彩的颜色，屋檐则立着摩涅莫绪涅的孩子缪斯女神。 与其他神庙不同的是，这座神庙周围的承重柱没有使用常见的圆柱。80座近14米的摩涅莫绪涅女神像撑起了这一金碧辉煌的神庙，她们或喜悦，或哀伤，或与缪斯为伴，神态各异，都塑造的栩栩如生。 外层的金属壳在隐隐绰绰的日光下折射出庄严肃穆的颜色，高大的神庙静静矗立外荒芜的冰原上。 “首席，有一个好消息。”九尾在悬浮舱停靠台迎接了他们：“根据我刚才的观察，俄特律斯实验室里没有活体人。” 贺硝早已等候在停靠区，接到了林熄，他看向四周呆立的人形机器人，他们目光呆滞，手持离子枪，直愣愣看着入侵者，却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意思。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中控台，你就可以无痛接手整个俄特律斯。” 九尾点了点头：“是你们无痛。” 她给出了从安保系统中找到的俄特律斯实验室核心区详细建筑图，温斯顿与汉斯在外围防守，为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做准备，波塞冬则想要趁机观察整个神殿。 贺硝保护林熄，按照九尾给出的路线规划，找到俄特律斯的中控室，接入九尾的临时终端。 没有雇佣兵的追击，没有无休止的轰炸与变异体追捕，他们一路行进的无比和平、顺利，贺硝甚至感觉到很轻松。 所有舱门都自动为他们打开，所有的识别器都放行，贺硝不禁感叹： “太爽了吧。” 想了想，又对林熄说：“就是有点贵，一个九尾能买一箩筐雇佣兵。” “不止。”林熄说。 这也是为什么神奥双方尽力选择使用人力，而避免使用机器的原因，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人就是最好的资源。 所以奥林匹克给俄特律斯实验室配备了全套的机器人系统，已经算很奢侈了。 机器人的作战能力比一般的活体人强很多，奥林匹克的安全系统，如果没有九尾，一般人也难以入侵，林熄更相信这座守卫森严的实验室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俄特律斯实验室的中控室在地下，冰原的冻土层中温度异常低，二人站在下行悬浮舱中，贺硝伸手牵住林熄，林熄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收回手。 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激动顿时从贺硝的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还有点儿紧张，好像养了很久的猫突然回心转意开始亲人。 贺硝很激动，一激动就想亲林熄，一这么想就开始犯浑，一犯浑脑袋上就挨了林熄一巴掌。 到达地下12层，九尾打开了周围的照明灯，见贺硝又摆出了小孩春游脸，高高兴兴地拉着林熄走出来。 没费多大力气，他们就进入了俄特律斯实验室中控室，临时终端接入的瞬间，九尾完全控制了这座实验室，随即开始录入实验室中的资料。 很快发现这里储存着大量与摩涅莫绪涅母体相关的实验资料，九尾拎出一份资料，摆在二人眼前，漂浮在半空中的影像正是他们在波塞冬号上见到的怪物。 锋利的口器在口中高速旋转，翅翼震动的电磁脉冲在模型上被具象化，九尾介绍： “这是一种融合基因生物，主基因为节肢动物门昆虫纲鳞翅目凤蝶科物种，融合了该目下多种科物种基因，因此它擅长跳跃与飞行，口器锋利，攻击性强。” “且进过融合后产生了突变基因，经过突变基因增强后，能够发射电磁脉冲与超声波。” 九尾继续录入，很快发现新的资料： “基因类似的凤蝶科母体不止一种，俄特律斯根据其表现出不同方向的突变分为约143个亚种，注：记录不全面。” “除此之外，该实验室除了节肢动物门下融合基因生物，还囊括了有爪动物门与缓步动物门下主基因生物。” “目前主要研究对象80种，有稳定实体的共659种，模型共模拟出5.4万种，数量不全面，随着基因突变的不断产生，这个数量只多不少，奥林匹克将这些生物统称为Mnemosyne。” 这意味着他们看到的摩涅莫绪涅凤蝶只是众多摩涅莫绪涅母体中其中一个，仅仅是一个母体就能够带来数以万计的突变后代，如果运用于战场，这将是一项所向披靡的技术，奥林匹克正在实现一个宏伟的人造物种计划。 九尾拿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生物模型图，里面的生物形态各异，奇形怪状，大部分都标注强攻击性，或能够快速繁殖，各个种类之间有不同基因方向的差异，基因的排列组合能够产生无数种可能。 而神州却从始至终没有相关消息，很显然奥林匹克将其作为最高机密，其后的总负责人也一定不简单。 在场的三人静默了片刻，林熄浏览着手边的摩涅莫绪涅资料，这时，九尾有了更重要的发现： “俄特律斯实验室不止有一个。” 第160章 海神波塞冬 林熄抬起头, 九尾展开了一张全球地图，上面虽然不能做到实时更新全球的板块移动情况，但大致符合最新一次深奥联合勘测得出的结果。 在不断拟漂浮的各大板块上, 有几个红点格外突出, 上面分别标着1-12, 其中一个跃动的红点在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Otrus Biocontrol Laboratory No. 4” 九尾随机放大了其中的俄特律斯1号实验室, 这是位于北半球赤道附近一片热带雨林中的实验室。 九尾在1号实验室线上资料库找到了一些主要研究对象。资料显示, 1号实验室中的母体名为“Theia”。 “Theia是俄特律斯最早创造出的一批融合基因生物, 主要包括脊索动物门下一些融合基因生物。” 在九尾打开的图鉴中，贺硝惊奇地发现里面有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身形似松鼠，尾巴蓬松, 却有兔子般的双腿与尖锐獠牙, 就是他们先前在萨佩顿岛上看见的树松鼠。 “十二个实验室一共定义了十二门新的融合基因物种, 除了Mnemosyne与Theia，剩下的十门还有Tethys、Phoibe、Rhea、Themis等等, 覆盖了整个动物界中36门生物。” “这些门下再细分为不同的纲目, 甚至细化为科与属，其中一些有代表性的细分生物类别有自己的名称，我们在萨佩顿岛见到的Euryale，就是Theia门下的一个纲。” “这些融合基因生物中, 其中有的繁殖能力极强, 但基因不稳定，母代与子代之间共同点很少；有的基因稳定但繁殖速度不够快, 母体与子代极其相似，易于判断，还有的由于基因不兼容仍然在继续研究。” “综合来看, 俄特律斯实验室中的生物类别已经十分丰富，几乎可以构成一个新的融合生物圈。这一系列项目都属于奥林匹克Matrix计划。” 九尾下了结论，又说：“并且，根据近几年的资料显示，十二座俄特律斯实验室有将各自囊括的基因门类跨实验室结合的意愿，不过目前没有记录在案的成功案例。” 所谓盈满则亏，自然中不会有完全处于制霸地位的生物，也不会有全然处于弱势地位的生物，一套基因中优劣兼具，才能维持自然界的均衡状态。 而一旦有生物打破了这种状态，破坏了平衡，那么建立与物竞天择这一绝对公平之上的自然界将随之覆灭。 当然，目前来看这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因为人类本身也处于适者生存的规则之中，低维度的存在不能制约高维度的规则。 但奥林匹克现在做的是取长补短，很明显他们希望能够制造出一种集大成者的融合基因生物，用以突破物竞天择的限制，创造出一种完全完美的生物。 林熄看向贺硝，从某种角度来说，贺硝作为仿生人存在就体现了奥林匹克对于完美的追求，他们希望创造出超越人类基因的生物。 贺硝的身体在不断的自身基因竞争中飞速进化，现在的贺硝除了外貌，各方面已经完全超出人类的极限，只不过他没有融合其他生物的基因。 而奥林匹克的一系列举措，都是想要颠覆规则，打破公平，人为地制造出最大的不平等。 没有人会这么做。 林熄忽然想，没有一个人类，甚至连作为数据体的九尾都不能以个体推测这一最大公平被颠覆后的后果，即使最强的计算能力也不可以。 而奥林匹克又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谁最先开始倡导，又是谁拍板了这个决定？ 普罗米修斯条约没有明确禁止以动物为基础的基因实验，所以奥林匹克这些实验依旧符合条约，林熄不能够以违反条约为由质问奥林匹克一切的真相。 发现林熄在看自己，贺硝直勾勾地回看他，目光灼烧着林熄，林熄又垂下眼皮，贺硝贴过来，听九尾继续说： “这十二大融合基因生物分别使用十二大生物控制系统，每个系统中，有一个固定种类的生物作为母体，俄特律斯实验室以此控制各自的母体产生的后代。奥林匹克会给有需要的母体植入芯片，使其能够离开实验室，执行任务。” 这就是他们一直追查的Mnemosyne芯片来源，可知除了Mnemosyne，还有其他十一类芯片，只不过奥林匹克用于追杀他们的，一直都是距离最近的4号实验室母体。 九尾推测萨佩顿岛上一些少量的携带Mnemosyne芯片的脊索动物，只是便于美杜莎实验室安全系统的统一管理，大部分脊索动物携带的应该是Theia芯片。 正此时，九尾神色忽然警觉，温斯顿与汉斯也发来了消息，一支奥林匹克悬浮舱群正在快速靠近俄特律斯实验室。 信息已经基本录入完毕，就在这时，九尾找到了一组地址： “俄特律斯实验室之上，还有一个Matrix计划总实验室。” “备份这个地址，我们准备撤退。” 林熄迅速做出决断，九尾将未解码的信息快速导入后清除了系统中的访客痕迹，打开了实验室周围的激光拦截网后，林熄取出了临时终端，二人朝地面撤退。 他们在内殿的门廊处与温斯顿与汉斯汇合，贺硝问：“波塞冬呢？” 汉斯看向身后，厚重的神殿大门虚掩，通过菱形方格透入斑驳阳光，内殿更大的面积掩盖在阴影中。 贺硝从虚掩的殿门进入，映入眼帘的是11米高的雅典娜雕像，身披金色铠甲的雅典娜雕塑俯视着这些闯入者，她手掌上的胜利女神雕塑向她献上桂冠。 雅典娜举起盾牌，重重立在身前，庄严而宏伟，盾面上的美杜莎浮雕蛇头游走，目眦尽裂。 看来这座神庙实验室属于谁、谁控制着这些母体，不言而喻。 而波塞冬就在雅典娜雕像前，她仰头看着巨大的雕像，叉起腰对萨尔曼说：“真气派，我的了。” “如您所愿。”萨尔曼温和地说。 巨大的雅典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波塞冬把美杜莎的头高高举起，在雅典娜眼前晃了晃。 她知道雅典娜能通过这座雕塑看见神殿的一切，接着她松手将美杜莎的头颅掷出，美杜莎的脑袋滚了几圈，滚到雅典娜脚下。 雅典娜放出了摩涅莫绪涅母体，这直接导致波塞冬号的沉没。虽然天马没有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但如果海洋的女主人失去了海域的绝对制霸权，那她就一定不是波塞冬。 波塞冬注视着雕像，抛了个飞吻，正式向雅典娜宣战。 “恕我直言。”贺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感觉我们该走了，否则你又该一脚把我踹出去突围了。” “当然。”波塞冬转过身，仿佛胜券在握：“我们走。” 虽然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但是他们还是被奥林匹克的悬浮舱发现，十几只悬浮舱对着他们围追堵截。 而他们只拥有五架重机枪、两支冲锋枪与一支狙击枪，即使外加一门迫击炮与萨尔曼无济于事的轻机枪，也不能轻易甩开奥林匹克。 贺硝认为长期的消耗不利于他们下一步计划，且担心林熄再受到伤害，果断决定出舱正面突击，但被波塞冬拦下了。 “就快到了。” 波塞冬表现的异常平静，仿佛身后根本没有奥林匹克的悬浮舱紧紧尾随，而只是一片毫无威慑力的海鸟。 贺硝几经按捺，终于在一次剧烈颠簸、林熄险些磕到额角后忍无可忍，展开了禹就要出舱，这时，萨尔曼说： “到了！” “进入射程。” 波塞冬一声令下，周围爆破声炸响，在一片火光与爆鸣声中，贺硝猛然回头看向前方。 他们已经靠近了最近的海岸，在不远处的洋面上，一栋庞大的黑影仿佛凭空出现，破开厚重的冰面，连周围的冰山都在其行进中被碾碎。 绝对的火力压制下连路过的海鸟都不能幸免，元素弹与火焰弹划过天际，精准打击与否此刻已经不重要。 地平线上升起十来只蓝色悬浮舱，很快越过了他们，在元素弹的掩护下与奥林匹克悬浮舱正面对抗。 而他们的悬浮舱则逐渐靠近了洋面的巨物，贺硝看见那是另一座海洋城市，数十座高耸的灯塔与观测台实时观测着周围的环境，四面都有巨幅骷髅头标志，塞壬们齐声歌唱欢迎主人的归来。 船体上不仅设置了炮台，还配备了导/弹发射基，这座海洋城市的规模是先前波塞冬号的三倍之多，一眼难以望见尽头，就好像是大陆板块之外的一块随心漂浮的人造板块。 城市中的配套设施也比之前的波塞冬号更齐全，之前的波塞冬号配备了大量的娱乐设施，而这座海上城市不仅配备了娱乐设施，从实验室到医院、学校、雇佣兵团，一应俱全。 “波塞冬乐曲号娱乐艇受奥林匹克袭击沉没。”萨尔曼在他身旁说： “现在，欢迎你们来到波塞冬海洋城市卫城——海神波塞冬号。” 卫城是一个城市的核心区域，意味着除了萨尔曼刚才说的乐曲号与眼前的这艘海神波塞冬，波塞冬应该还有数个类似的或大或小的海洋城市，漂浮在各大海域。 难怪波塞冬虽然对雅典娜下了战书，但是没有一点因为总部沉船而沮丧的神情，感情那只是一座□□市，波塞冬在海洋上的根基不比神州或者奥林匹克差。 现在看来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盟友。 悬浮舱落地，舱门打开，迎接波塞冬的是个身着蓝色防护服的健壮男人，贺硝注意到他的防护服上不仅有波塞冬公司的标志，还有三叉戟的标志。 他朝波塞冬行礼，得到回应后看向贺硝几人，神色倨傲： “欢迎你们，流浪者，我是海神波塞冬号雇佣兵团总负责人希顿。” “注意你的用词。” 萨尔曼走上前，显然对他非常不满，但希顿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旋即快步跟上波塞冬的脚步。 两人几个眼神来回，贺硝就感觉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儿，想来希顿是萨尔曼的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波塞冬可能时不时要换换口味。 “真气派啊，波塞冬。”贺硝再一次发出感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70 第161章 盟约 他们与波塞冬一同回到了波塞冬大楼, 海神波塞冬号的地标性建筑物，海神波塞冬号出现在海平面时，只要能看到它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必然是波塞冬大楼。 宽阔的广场上矗立着百米高的赫尔伯伦个人雕塑, 手持三叉戟的样子威风凛凛, 金属与玻璃构成的大楼在全息投影下流光溢彩。 贺硝、温斯顿与汉斯被安排在休息室, 二人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听见外面萨尔曼与希顿的对话, 萨尔曼声音低而急促, 听着很不满： “你不应该和她共进晚餐, 今天是我先接到了她。” 希顿的声音听起来不以为然，且有些不耐烦：“如果你与我一样有能力，你也会因为在北半球执行任务而无法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听着，不要总用那副神情跟我说话。”萨尔曼有些恼怒了。 45层休息室的门半掩着, 二人离的不算近, 在走廊对面的茶水间, 也许没想到贺硝听力这么好。 林熄被请到波塞冬的办公室，休息室里温斯顿、贺硝和汉斯干巴巴地坐着, 贺硝感觉没意思：“我们出去逛逛吧？” 他们很少有这样自有支配的时间, 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任务与做试验品。波塞冬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波塞冬大楼距离海神波塞冬号的CBD也不远，贺硝和温斯顿借了辆悬浮舱，载着汉斯离开了大楼。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波塞冬大楼亮起灯光, 黑暗的海面上出现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在影影绰绰的海雾中犹如海市蜃楼。 萨尔曼与希顿都没有得到波塞冬的临幸, 波塞冬邀请林熄共进晚餐。 波塞冬的厨房从奥林匹克伊甸园中采购新鲜食材烹饪成佳肴，伊甸园作为奥林匹克仅有的一片可供耕种的沃土，任何订单都要经过事先预定, 在第二纪元一顿真材实料的美味是有价无市的，其他人只能靠营养剂或合成食品维持。 “奥林匹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偌大的餐厅只有两个人，显得空旷又安静，波塞冬说。林熄说平静地答复：“机会到了手中，能够抓住才是本事。” “这么说，你很有信心他们无法做到？” 九尾已经告知林熄，奥林匹克发现他的身份后，向他发了一封密函，大致意思就是，奥林匹克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但他们会为林熄保密。 作为交换，林熄要交出手中的三只工蜂，并且与波塞冬彻底划清界线。 神州与奥林匹克并非全然没有交流，林熄前几年也出面过神奥合作的项目。但神州的首席执行官私自进入奥林匹克基地，并且雇用雇佣兵杀害奥林匹克的一个二级负责人，摧毁一座实验基地、入侵一座实验基地，非法盗取大量机密信息，就不仅仅是“交流访问”能够概括的了。 这也是林熄为什么一定要以白怀的身份进入奥林匹克的原因。在第二纪元，科技与技术是最高机密，更何况是全球顶尖科技公司的机密信息。 一旦此事被曝光与神州有关，甚至是与神州首席执行官有关，奥林匹克完全有理由以此诘问神州。 不过以林熄对奥林匹克的了解，这件事可能成为一个强力的导火索。 林熄这次的行为无疑是具有极强侵略性与威胁性的，而双方现在本身就已经过了第二纪元伊始时短暂的和平时期，针尖与麦芒逐渐显露，两方的关系逐渐尴尬，甚至对峙。 且奥林匹克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正在研究大批战争武器，蠢蠢欲动，这次林熄的到来对于奥林匹克来说机具战争导向性，奥林匹克会将此作为神州的挑衅，极有可能以此为由发动对神州的大规模战争。 不过，林熄依旧回答：“当然。” 林熄的腕带录下了在波塞冬号上的情形，摩涅莫绪涅母体的全貌也在其中，余靖收到了九尾代传达的指令，曝光这条视频。 “林首席说，不择一切手段。”九尾告诉余靖。 余靖不敢和林熄说话，但理解能力还行，没问这段视频哪里来，立即开始行动。 波塞冬大楼董事长用餐层，萨尔曼给两人倒了酒，波塞冬不喝红酒，只喝烈性酒，纯基因谷物酿成的烈酒散发醇香，林熄看了眼斟满的酒杯，没有喝，看向波塞冬： “你看起来也非常有把握。” 奥林匹克知道波塞冬带走了天马，无疑也会像奥林匹克施压，波塞冬的指尖有节奏轻轻敲击着酒杯，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仍有狠意： “我会让他们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波塞冬率先开始试探，林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他反过来试探时，双方心知肚明那就是一种利益趋同者的邀请，她直言： “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你们想要去的地方，我很感兴趣。”她舌尖轻轻刮过唇角，像是意犹未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雅典娜这个坏女人了。” 林熄欣然道：“我们各取所需。” “交易开始。” 波塞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半杯烧喉的烈酒下肚，全球两大利益集团结盟后，林熄回到了波塞冬为他准备的休息舱中，希顿负责护送他回来，将人送到后转身就走，赶在萨尔曼之前获得波塞冬的宠幸。 舱内没人，林熄有些疲累，也没有开灯，任由静谧将自己包围，直到门口有人申请入内。 林熄半阖着眼，看见与休息舱临时连接的腕带上跳出舱外的画面，98层是一个独立的高级休息区，周围灯光昏昏，只能看见贺硝一张脸。 林熄晕晕沉沉打开舱门，放贺硝进来。 舱门在贺硝身后缓缓关闭，贺硝很快适应了黑暗，也没有开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猎物似的找着林熄，很快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发现了林熄。 贺硝凑过去，伸手抱他：“小首席，你看……” 声音戛然而止，贺硝讶异于指尖灼烫的触感。 他唤醒了一圈低亮度的墙壁灯光，昏黄朦胧的光芒下，林熄斜倚在沙发上，支着头，长发有些散乱，落在肩头，半敛着眸，眼睫随着胸口起伏轻轻颤动，连带着那两颗红痣也分外灼眼。 贺硝的指尖在林熄白皙的脖颈上留下浅淡的红痕，贺硝无法想象林熄怎么会轻轻碰一碰就这样。 随着他的触碰，林熄滞缓地呼吸，感觉自己浑身血液翻涌。贺硝敏锐地从林熄身上嗅到了一丝醇香的微苦气息： “你喝酒了？” “嗯。”林熄回答他。 “喝的太快，度数太高，就容易喝醉。”贺硝很了解，推测到。 “嗯。”林熄还是说。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贺硝问他。 “嗯。”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应答词，贺硝蹲下来，从下方看了看林熄的脸，见他双颊红的厉害，眼中也有水光。 贺硝担心酒精的刺激作用与抗焦剂的稳定作用相冲突，起身给他找解酒药，林熄的目光随之上移，温吞地随着他的动作抬头，发现贺硝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 贺硝平时穿的作战服更注重于实用性，虽然贴身，但并不修身。 而这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色高领毛衣版型做的相当好，很有条理地将贺硝本来就优越的身材再次突出强调，流畅的腰线贴合身体，结实的胸膛微微收紧，林熄眯起眼，目光盯在了贺硝的高领上。 这无疑是整件衣服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其他细节只是彰显了原本就很优越的条件，而高领遮挡住了作战服从未在意过的喉结。 由于贺硝不那么喜欢一板一眼的样子，所以领口处并不是完全服帖，随意地堆叠起几小段，就这么一叠，若隐若现露出下面的皮肤，竟然给他这种流氓混蛋硬生生地勾出点束缚与藏匿的禁欲感来。 “一直看，脖子累不累？” 贺硝站在他面前，发现林熄的眼睛像小猫发现毛线球一样紧紧黏在他身上后，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的身材，林熄就这刚才的姿势，一直高高仰着头，从贺硝的视角看去，实在很像一只仰着脑袋的猫。 林熄恍若未闻，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困倦了，贺硝弯腰抱他，将他双手搭在自己脖颈上，林熄环着他，自然而然地一勾手，就那么抱住了贺硝的脖子，挂在贺硝身上。 贺硝托着他，林熄的双腿自然而然攀上他的腰，寻找着力点，贺硝低低地笑道： “先让我找到药吧？” “嗯。” 贺硝一手把他面前的头发撩到脑后，问林熄：“认不认识我？” 林熄听到他的问题，将眼睛睁开一些，望向他。贺硝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林熄盯了他足足半分钟，然后轻轻偏头，就势将脸颊枕在他手掌中，闭上眼。 贺硝心里被羽毛挠了似的痒痒，只说：“想睡觉了？” 林熄没回答，贺硝把他往上托了托，林熄垂着脑袋抵在他胸口，大半张脸都被头发挡住，贺硝看不见他的眼睛，带着他往卧室走。 走到一半，贺硝忽然感觉腰上被人摸了一把。这触感轻而快，他浑身一激灵，低下头，林熄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指尖就搭在他身上。 嫌疑猫已确定，贺硝轻轻地揉了揉林熄后脑勺：“想什么呢？” 林熄注视着那件黑色毛衣下的躯体，像是看到什么疑难问题，轻轻蹙眉，全神贯注地盯着贺硝上半身，贺硝让他抬头，他恍若未闻，半晌，他又把手掌贴上去。 贺硝“哎”了一声：“……你别捏。” 林熄手掌很烫，灼热的掌心压在贺硝心口的位置，闻言有些不耐地“啧”一声，像是怪贺硝多言，依旧聚精会神研究着毛衣下的秘密。 手感相当好。 贺硝被他撩拨的难耐，拎起他的手腕，挪开他这只作怪的手，被林熄一把甩开，力道出奇的大，被拒绝后执行官看起来有些生气了，抬起眼冷冷看着贺硝。 但由于头昏脑涨，眼中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所以平日冷漠的目光现在看起来实在很像一种娇嗔与埋怨，贺硝立马败下阵来：“好好好，你捏。” 林熄还是不高兴，挣扎着要下地，贺硝哪儿能让他自己走，极力稳住他，林熄更不高兴了，推抵着贺硝，二人一路推推搡搡，最终林熄一使力，贺硝小腿绊在床边，“噗通”一声被林熄坐倒了。 林熄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腰上，习惯性地拢了拢头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林小猫，又生气了？” 林熄思索片刻，然后重重点了头。 “噢。”贺硝差点笑出声，强忍着笑意说：“为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贺硝就跟他讲道理：“这是我的东西，你想要，总不能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是谁呢。” 但执行官的世界中，属于“别人”，而不是趋向他自己这件事听起来太刺耳，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所有的利益只有两种区分，一是属于他的，二是他并不想要的。 所以执行官更生气了，贺硝还想逗逗他，但林熄恨恨盯着他，贺硝看他这幅模样，知道再逗下去小猫真的要炸毛，松开他的手往后一仰： “都听你的。” 林熄盯着他看了片刻，低下头，目光又落在那件毛衣上，他朝后挪了挪身体，贺硝“嘶”一声，林熄没管那么多，两只手按在贺硝身上，拍拍。 “有点疼呢，宝宝，稍微往前坐一坐。” 贺硝跟他打商量，林熄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伸手摸贺硝，把贺硝的毛衣掀起来摸，摸个不停。 贺硝叼着毛衣下摆，给林熄腾出手。林熄还是觉得麻烦，一挥手，贺硝在波塞冬号上精心挑选的“诱惑林首席”款毛衣就被撕开了口。 猫天生对毛线感兴趣，林熄抓了两把就将那件衣服彻底撕烂了，贺硝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强盗啊，小首席。” 贺硝坐起身，把他拢在怀里，亲亲他的脸，林熄蜷着身子任他亲吻，胸前的小贝壳项链随着呼吸的起伏而晃动，发出细碎的声音。 后来林熄觉得不舒服，贺硝把他抱起来，林熄从衣帽间的全身镜里看见自己的眼睛，后背抵到冰凉金属墙壁，猫似的发出一点娇气又不满的声音。 第162章 亚特兰蒂斯 神州气象局通知今日将有大范围降雪。 九尾与方震出发的时候, 鹅毛大雪已经覆盖了整片基地，冰封的人类文明寂静庄严，神州科技大厦B座女娲塔中一片死寂。 数据集整齐排列, 庞大的塔状主机轰鸣似龙吟, 他们进入了神州的命脉, 塔内高温令方震鞋尖上的雪花片刻就消融, 水渍很快也消失。 下行悬浮舱的舱壁上映出方震一身肃穆的黑西装, 他的头发整理的一板一眼, 手中抱着一捧白雏菊。 他们一路下行，塔尖的温度已经逐渐消散，越往下温度越低，直至舱体外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悬浮舱悬停, 舱门打开, 寒凉仿佛从另一片净土穿过了彼岸, 铺面而来，瞬间裹挟了方震, 碰到他灼热的呼吸时又瞬间消散, 像只柔软又无形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在面前幽深的冰封隧道中盘旋着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冷吗？” 九尾轻声问他，她身穿纯白长裙，胸口同样别着一朵白色雏菊。 方震摇摇头, 调整呼吸, 抬步走出悬浮舱，数据体的脚步没有声音, 全息投影散发出的微弱蓝光下只有方震的脚步在冰面上格外清晰。 两侧是高耸的拱形墙壁，全部由透明的冰砖搭建而成，冰砖里封印着上万朵至今仍然绽放的白雏菊。 方震脚步没停, 他们到达了神州的地心，女娲塔的最深处，螺旋台阶的底端豁然开朗。 塔尖的数据线一直延伸到这里，如同蓝色的藤蔓垂落半空，刺骨的空气中氤氲着白雏菊的淡香。 全息投影被激活，细小的光点如同蝴蝶翩然飞舞，逐渐汇聚，坚实的冰面下无垠的白草地如痛海浪波动，他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静谧世界。 九尾轻轻抬起指尖，眼前重叠的蓝色藤蔓如帷幕般缓缓向两侧打开，一条被光团环绕的路径直通墓室中心，中心的高台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樽棺椁。 方震拾级而上，棺椁前还有他们上次来时留下的白雏菊，他低头，棺椁底部错综复杂的数据线与蓝色藤蔓相接，荧光缓缓流动如同银河围绕四周，一个微茫的光点落在棺椁内，女人安详的面孔映入方震眼中。 柳瑶。 这里是彼岸，是净土，是死者最后安息的九重天，也是生者万千思恋的罗刹地狱。柳瑶死后，林家人将她安葬在这里，神州是她的墓地，女娲塔是她的碑。 她在这里永远沉睡，棺椁底部终日运转的器械让她的容颜年轻且不会腐烂，她永远美好、温和，雪白的面颊如同冰铸，手心中有一捧永不凋谢的电子白雏菊。 方震的声音变得哽咽，灼烫的眼泪并不能使坚冰融化，他爬伏在棺椁边缘，伸手轻轻触碰柳瑶的脸颊，颤抖着声音极力压抑着痛苦，轻轻唤她“小瑶”。 身侧一只手轻轻将一朵白雏菊放在棺椁边，数据体半透明的长发落在他肩头，方震侧首，那是一张与柳瑶一模一样的面庞，她神色悲悯，语调柔和，方震出现一瞬间的恍惚，与柳瑶相同的声音问他： “冷吗？” 方震怔怔地看着她，九尾说：“她从没有怪过你。” “她不怪你执意救人，不怪你收留那个变异体，也从不认为是你导致了她的死亡。”九尾说，她的唇瓣动了动，说： “我从没有怪过你。” 方震从一瞬的恍惚回过神，他想说什么，只看见全息投影后空白的坚冰，九尾听见他低低呢喃了什么，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数据体捕捉到了。 方震说：“你不是她。” “我是。”九尾说：“我由柳瑶的数据建立并演化，我就是柳瑶，数据化的柳瑶，这是神州公司法律与现实意义上都认可的事实，数据显示，你的认知错误来源于你的愧疚，为了公司利益，我应该纠正……” “够了！” 方震陡然出声，回声在墓室里蓦地响起，撞在墙面千百万次后再空旷的净土中显得孤寂又徒劳，方震的神色出现一瞬的颓然，旋即站起了身。 “到此为止吧。”他整理衣摆，将雏菊放在柳瑶身侧：“到此为止。” 机械臂将那捧花夹起，送去侧室加工，而后运送至墓道。当二人因为地面的突发状况紧急折回时，那捧花已经成为了墓道侧壁一块新的冰砖。 悬浮舱一路上行，方震与九尾到达保卫处时已经全然没有刚才哀戚的神色，他又变得沉默寡言，赵恒与陆赫在保卫处，见了他，上前说： “首席，-50层三区异常波动，已达新峰值，请求开启混沌防御网，进入警戒状态。” *** 波塞冬的酒品质很高，所以第二天林熄醒来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只是四肢还有些脱力过后的酸痛，手边扔着未能幸免于难的毛衣，林熄动了动身体，手掌压在贺硝脑顶上： “……起来，好重。” 贺硝趴在床上，半个身子压着他，一条手臂圈着他的腰，没抬头，“唔唔”两声算是答应，支起上半身，看了看床头的腕带跳出的时间：“还早呢，上面说快日出了。” “睡不着了。”林熄说。 贺硝打了个哈欠，跪坐起身子，胸口还有林熄昨晚抓挠的痕迹，揉了两把头发，睡眼惺忪地问林熄：“吃药么？” 林熄每天需要定时服用抗焦药物，今天也到了注射眼球抗衰剂的时间，贺硝下了床，九尾已经让人将注射剂送了过来，林熄曲腿坐在床上，贺硝给他肩颈的皮肤消了毒，注射了三支药物，又端来口服药片。 林熄吃了药，贺硝抱着他在床上坐了会儿，及至抗衰剂带来的不适感减轻，林熄才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他起身去清洁舱洗漱，在洗漱台前的半身镜里看见贺硝光着上半身走来走去，拾掇昨晚掉在地上的衣物，从衣柜里取出新的作战服，放在身前比尺寸。 林熄收起目光。 再一抬眼，贺硝猛然出现在他身后：“看什么呢林小猫？” 林熄吓了一跳，险些呛到，贺硝还没穿衣服，把他往怀里一抱：“昨晚没看够啊？” 林熄用胳膊肘顶他，贺硝不放手，不依不饶地说：“宝贝儿，你昨天真的好凶，你看，都是你抓的。” 贺硝抱着他，给他看自己胳膊上的抓痕，林熄腻的发毛，推开他的脑袋：“把衣服穿上！” “你昨天还咬我呢。”贺硝充耳不闻，仰起头给他展示侧颈的牙印，林熄五根指头按在贺硝的脸上把他往后推，贺硝顺势在他掌心舔了舔，林熄触电一般收回手：“行了！” “不要。”贺硝说：“不、要！” 林熄被困在他怀里，勉强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他问贺硝：“你有几张脸皮？” 贺硝低头呼噜呼噜在他怀里一顿乱拱，把林熄拱的炸毛，正要揪他耳朵，九尾发来了消息，昨天带回来的资料中有了新的发现。 二人不再耽搁，贺硝套上衣服，注射了营养剂，跟着林熄去98层会议室。到了地方，九尾与波塞冬都坐在会议室里了，林熄给贺硝下了命令：“在这儿等着。” “嗯嗯。”贺硝点头。 走进会议室，林熄注意到波塞冬身边还有个男人，脸皮白净，斯斯文文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弱不经风。 九尾介绍这是波塞冬公司的首席技术官费尔德，既然已经确定合作关系，之后的合作中两方的技术方面不免产生交集。 “分析结果显示，奥林匹克母体计划与其技术首席雅典娜有着密切关联，但目前仍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雅典娜背后有奥林匹克授权，以及奥林匹克违背普罗米修斯条约进行人体基因改造。 不过目前可以确定，应用在六大母体上的远程生物控制芯片，就是神州需要的技术。” 九尾先做了汇报：“我筛查了美杜莎实验基地、俄特律斯实验基地中的所有信息，并没有找到相关制造技术。所以我认为，我们应当前往奥林匹克级别的实验母体计划最高级别实验室，获取相关技术。通过俄特律斯核心区的资料库，我已经确定了具体位置。” 九尾切换了投影上的画面，林熄抬眼，面前的悬浮面板上出现一行字符： “Atlantis（Radiation Zone 2），Tartarus Advanced Biomanufacturing Laboratory。” 亚特兰蒂斯区是奥林匹克人类基地很特殊的一块区域，它是一片“飞地”，并不紧紧围绕着奥林匹克总部展开，而是位于南极附近的2号辐射区。 尽管已经确定了母体计划的控制终端在亚特兰蒂斯区的塔尔塔罗斯实验室，但九尾扫描了全部资料，没有发现任何确切的坐标，只能得知亚特兰蒂斯在2号辐射区之内。 关于亚特兰蒂斯在2号辐射区哪里，以及塔尔塔罗斯实验室又在亚特兰蒂斯哪个方位，他们无从得知。 “不过，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赫尔伯伦女士是曾是亚特兰蒂斯的规划者之一。”九尾看向波塞冬。 “当初确实是由我主导，设计了亚特兰蒂斯的初版图纸。” 波塞冬说。费尔德也调出了初版图纸，从图纸中可以大致看出，亚特兰蒂斯是一片近圆形的区域，主要功能是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娱乐与居住区很少。 图纸边缘标注最后修改时间是第一纪元74年，这是份有些年头的图纸。 越靠区域边缘，在图纸上显得越潦草，且上面有多处红圈标记的修改点，很明显这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方案。 但林熄注意到，在一片颜色各异的修改备注中，有一点被特殊标注。 这一点正好是亚特兰蒂斯区的圆心点，上面没有任何要求修改的痕迹，看起来是已经确定下来的功能区。 林熄轻击圆心，上面跳出此处的名称“Laurel tree”，紧随其后的功能介绍中，这里是整个区域的核心控制区，城市的能源中心深埋在圆心地底。 奥林匹克的分区以各自区域内主要实验室为中心，如果奥林匹克对于亚特兰蒂斯后续的设计中没有颠覆性的改动，只是在其上细致规划了区域内各功能区，那么这个标注“Laurel tree”的地点，就是塔尔塔罗斯实验室的所在地。 波塞冬看出林熄的想法：“不过，在定稿之前，波塞冬公司就脱离了奥林匹克。后续他们如何建设，我并不知道。但至少在我离开之前，这里将会建造一座月桂树实验室。” “月桂树？”林熄抬眼。 “嗯哼。”波塞冬仰靠在椅背上，费尔德很有眼色，立马放下手中的文件夹，来给她捏肩，波塞冬双腿交叠，说：“月桂树是太阳神的代表，这个实验室属于Apollo。” 九尾立刻调出了相关资料，奥林匹克前首席技术官，代号阿波罗，属于与波塞冬同一时期的人物。 在雅典娜成为首席技术官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阿波罗与她同为奥林匹克的首席技术官，曾经奥林匹克有诸多项目都由他主导，也出席过很多活动。 九尾调出的资料上有他年轻时的照片，男人眉目深邃，有着海一样碧蓝色的眼睛，带着令人感到温暖的笑意。 直到前两年，奥林匹克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则通告。 阿波罗失踪了。 关于阿波罗如何失踪、以及后续的搜寻工作等等，奥林匹克没有再放出任何信息。 在第二纪元一个逝去的名词总是会很快被更新更好的代替，阿波罗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雅典娜掌握了整个奥林匹克的科技中枢，但习惯上人们仍旧称奥林匹克有九大主神，仍将阿波罗包括在内。 波塞冬又说：“当初亚特兰蒂斯是宙斯送给阿波罗的礼物。宙斯最初打算在亚特兰蒂斯设立新的分公司，让阿波罗担任分公司董事长，就像波塞冬区一样。” 宙斯是曾经的创世神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第二纪元伊始，就是他一举收购了创世神科技公司82％的股份，股权重组后，将创世神更名为奥林匹克科技公司，而他也成为了奥林匹克的第一任董事长，代号依旧是宙斯。 林熄获悉的资料中，他是个长寿的人，建立奥林匹克时他已经97岁，他掌握着奥林匹克的生杀大权直到104岁，第二纪元10年，奥林匹克董事长宙斯逝世。 “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波塞冬说着，微微坐直了身体，说： “塔尔塔罗斯在雅典娜名下。但我要提醒你，现在整个亚特兰蒂斯已经不属于阿波罗，它也不属于雅典娜，亚特兰蒂斯现在属于赫拉。” 奥林匹克科技公司现任董事长代号赫拉，曾经是宙斯的养女，宙斯没有妻子，只收养了一个女儿，所以宙斯离世前将所有的遗产，包括奥林匹克公司股份在内，都留给了赫拉。 这是林熄所熟知的，目前赫拉仍掌管着奥林匹克，与林简海一样，她极少露面，神州资料库中对她的记载也十分少。 波塞冬的意思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奥林匹克董事会，不过这正是林熄想要的。 赫拉是奥林匹克的董事长，如果他们真的在塔尔塔罗斯实验室中发现了人体基因编辑相关证据，正好坐实了违背普罗米修斯条约不仅是雅典娜的意志，还是整个奥林匹克的决定。 塔尔塔罗斯的大致位置已经确定，但他们现在仍然不能确定亚特兰蒂斯的位置，根据波塞冬的描述，亚特兰蒂斯的设计理念与海神波塞冬同样，都是超大型海洋城市，意味着现在亚特兰蒂斯可能如同一块浮板，漂浮在2号辐射区任意一个海域。 “也有可能在海面之下，亚特兰蒂斯设计时也加入了潜水功能。”波塞冬说。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双方交流后决定先放出波塞冬公司的远程探测器，空中侦察机与深□□达，全方位侦查2号辐射区，确定了亚特兰蒂斯具体位置。 十几只机械雨燕拍拍翅膀窜入空中，海豚雷达欢快地在海面跳跃几圈确认信号接收正常后潜入深水，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第163章 等待 会议结束, 波塞冬起身离开，九尾留在会议室，单独向林熄汇报了反制措施的结果： “金乌通过神州论坛虚拟账号发布了录像, 并动用信息部资源进行全球推广, 很快得到了大量民众与媒体的关注。” 奥林匹克想要与林熄谈条件, 条件的实质是威胁, 而林熄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他要先下手为强。 九尾向林熄展示了余靖创建的虚拟地址账号, 短短半天，那条录像的浏览量就达到了9000万，被神州各大媒体转发，消息也很快覆盖了奥林匹克。 基因问题在第二纪元是个很敏感的话题, 这种前所未有的高度成熟的融合基因生物会引起民众恐慌, 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好奇与关注。 已经有不少媒体通过社交平台向奥林匹克官方发去疑问, 有媒体发起讨论融合基因带来的利于弊，也有媒体尖锐指出这种基因编辑实验是否会很快应用到人体。 余靖控制着一批官方账号, 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基因编辑下优等基因能否保持自身优势地位, 甚至是人类基因是否会被更具优势的融合基因取代。 刀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余靖将这个问题明晃晃地刺向了优等基因，刺向他们自身的特权。 如果只有贫民与平民抗议，这点声音微不足道，奥林匹克稍加清扫, 就能将这些不利于自身的声音彻底压下。 但如果处于社会天平高处的优等基因发现自身的利益受到威胁, 那么一定会不择手段消灭一些可能出现的威胁。 不出所料，九尾已经收到了奥林匹克第二封密函, 她向林熄展示： “奥林匹克要求删除这段录像，并且要求神州方面阻止事件再次发酵，防止事态升级。奥林匹克称您的做法侵犯了其公司机密, 对您的做法予以强烈谴责。” 不过第二纪元最没有说服力的就是所谓的口头谴责，一方谴责代表着其不能做出任何实质性反制，而只能被动地反复陈述规则的重要性，所以林熄说： “奥林匹克有违背普罗米修斯的倾向，神州有义务曝光并坚决将违约风险扼杀在摇篮。” 九尾会意，将林熄的意思转达给奥林匹克，同时附上了一份保密协议。 协议的大致内容是奥林匹克对林熄的身份与行程保密，林熄就对他们的违约倾向只字不提。 林熄发出的录像仅仅只有十几秒，奥林匹克不知道他究竟掌握着多少实况。执行官又拿回了主动权。 很快，他们得到了奥林匹克的回复，阿芙洛狄忒以执行首席的身份与林熄签订了保密协议，林熄也按照约定，让余靖删除了录像。 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每天都有劲爆新闻，余靖随手推了两个某科技公司高管出/轨的新闻满足观众的八卦之心，对于摩涅莫绪涅的关注度陡然回落。 但这件事的影响并不能完全消除，等于在全人类心中埋下了一颗奥林匹克具有潜在威胁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根发芽。 同样的，奥林匹克答应保密林熄的身份，但不可能完全放任他掠夺奥林匹克的机密，也不会轻松放手三个重要试验品。 奥林匹克依旧会派出大量兵力来阻挠甚至截断林熄的进程，夺回试验品。找到亚特兰蒂斯仍然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又接着听了几项重要项目的进展，处理了一批等待签字同意的文件，了解了董事长最新近况，林氏山庄又召开了董事会。 林熄作为林简山在林氏山庄股权继承人，也是林氏山庄的大股东，不过出于对林简云的尊重与避让，他不常处理林氏山庄的事务。 但林简云目前仍在休养，上回叫他回去，几乎是在明示股东们观察的眼睛，林熄是林氏山庄继承人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虽然有部分股东认为林氏山庄最后会落在林晗手里，但林熄知道，林简云并不这么打算。 他及其溺爱林晗，林晗又是娇气的性子，从小泡在蜜罐子里，对管理公司不感兴趣，所以林简云还是希望林熄接手林氏山庄，横竖都是山海集团，都算林氏的产业。 董事们着重讨论了对公司增资以扩大规模一事的看法，林氏山庄近年来发展平稳，但在神州公司之下一直没有什么大进展，部分董事认为公司需要新鲜血液，交流峰会上拍下的拍卖品也不能浪费。 不过也有董事担心增资会不会带来更大的风险，毕竟神州与奥林匹克的关系不容乐观，虽然战争确实能发一笔灾难财，但保不齐神州或者奥林匹克为了扩张自身会大规模吞并资产，导致股市动荡。 各方有各方的说法，林熄并不打算现在下定论，事有轻重缓急，他的重心在神州与林简海身上，对于林氏山庄，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熟悉。 这件事暂且压下了，但林熄见过林简云以后，已经接手了一些林氏山庄的事务，所以会议结束后他又以林简云的名义处理了一些林氏山庄管理层提出的问题。 会议室柔和的灯光亮起，林熄处理完一系列事务后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萨尔曼通过腕带礼貌告诉他晚饭已经准备好。 2号辐射区是一片很大的区域，比曾经的南极洲还要更大一些，海豚与雨燕海没有回来，暂时没有进展，林熄站起身，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走廊上没有人，灯带也就保持关闭状态，只有会议室里的昏光从玻璃门中散出来，安静的有些寂寥。 林熄习惯了这样空无一人的安静，会议室大门打开，林熄看见坐在会议室外长椅上的一团身影，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贺硝。 那团黑影抱着手垂着脑袋坐在长椅上，一动没动，看上去还真是乖得没边。 听到响动，巨大黑影动了动，贺硝从阴影里抬起头，一扫脸上昏昏欲睡的神情，眼睛一亮：“林小猫，你开完会了？” 灯带随着贺硝的话语亮起的瞬间，贺硝变得尤为清晰，时刻提醒着林熄他是真实的、鲜活的，在执行官死寂的世界里嘈杂吵闹的。 林熄没有立即应答，抱着手，倚着门框看着贺硝。贺硝也回望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很高兴。片刻后，林熄放下手，走到贺硝身边： “别叫我林小猫。” 贺硝站起身跟着他下楼，有了两人的脚步声，周围的灯带就亮了起来，光芒一直延伸到另一头的悬浮舱停靠台，贺硝说： “你就是一只小猫呀，说起话来喵喵喵喵的，不是小猫是什么？听着就想让人亲一口。” 这时他们已经进了悬浮舱，贺硝揽住他，作势要亲他，林熄推抵着他的脑袋，深知自己刚才觉得贺硝听话就是个错觉，贺硝不依不饶，非要叫他林小猫。 眼看悬浮舱就要到达就餐层，萨尔曼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贺硝还在大声叫唤，撅着嘴巴要亲他，林熄伸手把贺硝嘴巴一捏，拽着他的衣领往下一压，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警告： “别在外面叫。” 贺硝看着他，旋即，舔了舔唇角，心满意足地笑了。 林熄放开了手，悬浮舱即将到达，他凑近林熄，低头如同耳语： “知道了，林首席。” 热气喷在林熄耳尖，贺硝平时不是吊儿郎当地叫他小首席就是林小猫，正经八百地称他林首席反而很少。 贺硝的声音抬高了显得凶，但压低了却带着一种难以明说的磁性与性/感，一声“林首席”被他一叫，还喊出了点职场私情的禁忌感来。 偏偏这时候贺硝不老实的手掌还贴上了林熄后腰，温热的触感让林熄后背麻了一遭，转过身低声告诫他老实点。 但贺硝得寸必定要进尺，非但没放手，还顺着腰线往上推，单手将林熄脖颈一扣，把人压向自己，顺势偏头凑近，林熄微微仰头，贺硝嘴唇刚要碰到林熄眼角的红痣，悬浮舱提示到达。 他的动作一顿，二人呼吸交错，气息陡然紊乱。 就在舱门打开的前一刻，林熄两指在自己唇瓣上抹了一道，继而往贺硝嘴唇上一压。 贺硝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凝固住了。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极轻的嗤笑，林熄的眼尾挑了挑，猫从他手中水似的流走了，留下一道背影，好像刚才一切暧昧都没发生过似的。 萨尔曼果然在外面迎接他，出了悬浮舱，站在灯光中，林熄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首席执行官了。 贺硝愣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嘴唇，追了出去。 波塞冬与林熄共进晚餐，等待的空隙，温斯顿给贺硝发来消息，约他在19层见面。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贺硝在19层的露天甲板上见到了温斯顿，海面上风平浪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温斯顿抽着烟，撑着栏杆，说： “黄鸟给白怀一条新的信息，有关相柳的。” 一听到相柳，贺硝的神色严肃了几分：“相柳怎么了？” “他正在计划开发一项新元素。”贺硝看了看温斯顿传过来的讯息： “1000号元素？” 除了人类还使用公元纪年时发现的元素外，陨石带来的元素均不以发现时间排序，数字只是个代码，毕竟新元素太多，一时也难说清楚哪个更先发现。 很显然，相柳在所谓1000号新元素中发现了某种商机，这可能是相柳公司未来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 贺硝明了，远远的看到波塞冬的悬浮舱升空，知道晚餐已经结束了，赶回餐厅，萨尔曼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林熄已经回休息舱。 贺硝匆忙之中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因今晚波塞冬召幸了费尔德而气馁，转身去找林熄了。 回到林熄的休息舱，林熄已经换了身睡袍，倚靠在沙发上，光滑的布料在昏黄的灯带下涌动着静谧的色泽，面前的悬浮面板上还有未处理的邮件，还有一杯醒好的红酒，贺硝拎起杯子，刚要尝尝，林熄出声： “去哪儿了？” 贺硝动作一顿：“这么关心我？” 林熄抬起眼皮，又垂下：“没兴趣。” 舱内暖气很足，林熄单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两条长腿交叠着放在沙发上，微微曲起，从睡袍下摆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 贺硝盯着那段光滑又柔软的皮肤，昏黄的光芒好似在上面流动，他喉头滚动一下，放下酒杯，坐在林熄身边，靠近了他。 “忙呢。”林熄偏头躲开。 贺硝手中把玩着林熄的小腿，爱不释手，指腹的茧轻轻刮蹭着柔软的皮肤，张弛有度地捏着：“那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 林熄抽开腿，侧过身，贺硝顺势挤到他后背，贴着他，林熄打开下一个文件，口中不咸不淡地问：“刚才去哪儿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平淡的一句话，贺硝却听出了几分不满的意思：“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 林熄没说话，不以为然，显然弯弯绕绕没有用，贺硝也必须要正面回答执行官的问题，他搪塞道：“温斯顿问我怎么和他前女友复合，着急的要命。” “你怎么说？”林熄问他。 “我说我不知道，我还在热恋期呢。” 贺硝咧嘴笑，看见林熄的神情满意了一些，探身把他压下来，一手捉住他脚腕，吻他锁骨：“怎么了，还怕你的狗跑了？” 林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界面，终于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务，面板关闭，舱内又暗了几分，林熄仰面看着贺硝，他们在阴影中对视，红痣在贺硝眼里跳动。林熄动了动，脚腕搭在贺硝肩上。 睡袍扑簌簌往下落，贺硝的目光随着衣摆逡巡，偏头虔诚地吻了吻林熄的脚背。 林熄足尖绷直了，一阵酥麻的触感顺着脊骨往上窜，轻轻“嗯”一声，这是同意也是赦免，还有几分隐忍的愉悦。林熄半敛着眸子看向贺硝，微张的唇瓣轻轻呼出一口气。 贺硝覆身上去，却被林熄用手掌抵住了，咫尺之间，林熄注视着他，淡然的眸光中浮上点点暧昧的狠劲，一翻身，压着贺硝坐了起来。 位置颠倒，林熄扯住贺硝的项圈，强迫他抬起头，半垂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唇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 “你觉得你跑得了？” 第164章 失踪 林熄已经睡着了, 贺硝半靠在枕头堆里，一手抱着林熄，另一只手从旁边的桌面上拈起林熄取下的白环, 举到眼前把玩。 白环与大多数武器同样, 一些基本的功能比如展开、收回是无权限限制的, 而如果要使用更高级一些的攻击或者重组等等功能, 就需要执行官的生物识别了。 贺硝展开白环, 翻了翻里面的武器库, 有林熄常用的手枪，还有狙击枪沮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他无权限查看的步枪型号, 贺硝也从没见林熄用过。 看了片刻, 贺硝收起白环, 将它往自己右手中指一推，到林熄第二个指关节的宽度, 刚好卡在了他第一个关节处。 贺硝放下白环, 轻轻托起林熄的手掌，林熄的手修长又白皙，除了长期使用枪械留下的几处薄茧，没有任何疤痕, 比他的手小了一圈。 林熄睡的并不很安稳, 感觉到手臂被挪动，在睡梦中轻轻蹙眉, 贺硝不敢再大动，将他的手放回去，亲亲他眉心, 低声说：“睡吧，没事。” 林熄的眉心缓缓舒展，灯带关闭，舱内一片黑暗，贺硝也躺下来，侧身抱住林熄，吻了吻他的头发，闭上眼。 *** 长夜就要结束，昏暗的悬浮舱中亮起消息标识，九尾发来了消息。 “雨燕找到了亚特兰蒂斯。” 林熄与贺硝到波塞冬办公室时正值黎明，正对大门的露台玻璃门敞开，高纬度的冷风贯穿整间办公室，金属雨燕收拢翅翼，立于露台的金属栏杆上，眼睛浮现出记录到的画面。 那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城市。 近圆形的城区层层嵌套，中间连接以运河与海洋城载战舰。冰冷的金属大楼在厚重的海雾中影影绰绰，折射出惨白的微茫，仿佛森林深处看不见脸面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海面，俯视着这只低空掠过的小小雨燕。 从波塞冬的露台能看到整个海神波塞冬，还能看到透明屏障外更远的海面，天际逐渐浮现出一点模糊的色彩，天空由漆黑变成灰黑，就算天亮了。 波塞冬肩上披着一件复古款式的绒毛大氅，在栏杆上按灭了手中的烟头，白茫的气团从她唇间飘出，海神波塞冬号已经向着雨燕带回的目的地前进，她看了看二人，说： “越往南越冷，记得多穿点。” 林熄看见海盗们把11米高的雅典娜雕像立在了波塞冬的花园里，他抬眼看向亚特兰蒂斯的方向，尽管现在视野中一无所有。贺硝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林熄身上，揽住他，说：“就快结束了。” 陆地消失不见，波塞冬号进入了2号辐射区海域，陨石坠落时将原本完整的南极大陆击碎成成千上万的碎片。 时至今日，这些浮岛依然漂浮在各个海域，2号辐射区海面上也有不少来自低纬度其他大陆的碎片，从波塞冬大楼放眼望去，飘满辐射垃圾的洋面混乱不堪。 陨石撞击造成了比第一纪元前更极端的寒冷气候。在最新的全球气候公共报告中，南极海域最低温已经与绝对零度相差无几。 报告显示南极温度依旧在逐年下降，自发地无限趋近于绝对零度。 许多陨石带来的已知或未知元素的性质，在超低温下会发生不可预料的改变，所以波塞冬号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一座座静默的冰山飘向城市后方，机械巨兽在死寂的海面发出轰鸣，金属座头鲸破开坚实的冰面，撞碎了浮岛。 “全体船员注意，五分钟后将进入极夜区域，请各部门做好低温防护，再重复一遍……” 广播响起的时候，贺硝一行人在波塞冬大楼的出发层，他们已经换上了特制的低温防护服，比一般防护服更笨重，但器内部元件在极低温度下也能运转如常。 窗外的光芒完全消失，海洋城市跨过了微光与暗影的分割线，连灯塔的强光都被浓厚的海雾吞没，即使打开了全部的照明设施，也只是杯水车薪。 大量的灯光快速消耗着波塞冬号的能源，在它的能源供应城驶来之前，海神波塞冬需要尽可能节省能源，以面对接下来随时可能与奥林匹克的交火，于是波塞冬决定下潜。 “全体船员注意，即将下潜，舱内增压将于30s后开始。” 广播又响起，高耸的灯塔收起，透明的离子屏障被坚实的抗压金属板覆盖，氧气内循环开启，周围响起海水翻涌的隆隆声，坚硬的机械座头鲸发出一声沉鸣，在浓厚的海雾中深入海面。 海水中没有海雾，波塞冬号上专为潜水而生的照明设施效率大大提高，他们的行进速度提高不少。 波塞冬号上的工作人员与常驻居民们神色如常，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海洋中的生存模式。 加压的过程中并没有多大的不适感，贺硝倚着栏杆看着完全封闭的波塞冬号，不禁感叹：“不愧是波塞冬，这种高密度的金属还能做到在水中行动自如。” “波塞冬公司的海洋运输工具制造方面的技术确实无可比拟。”林熄在他身边说，贺硝还没开口，林熄的腕带上忽然跳出一条九尾的通讯请求。 “首席，有些新情况，需要您来一趟中控室。” 波塞冬大楼77层中控区域，数以千计的悬浮面板显示着城市外部的情况与船体各项数据，研究员们来来往往做着记录。见到贺硝与林熄，波塞冬转过身。 贺硝看见中空台上显示波塞冬号目前的状况是悬停，周围水温-217°，他们正处于水下9340米，城市承受的平均压强为93，916，035帕。 监控显示附近没有强攻击性的变异生物种群，他们悬停在一片错综复杂的海底山脉上方，连绵的山脉是近百年才挤压形成的年轻山脉。 “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前进了？” “按照雨燕带回的地址，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亚特兰蒂斯范围内。”九尾在一旁，略显担忧：“但雷达侦测显示，水面上没有任何大型建筑群。” 这时，身后的研究员上前给波塞冬汇报：“董事长，第五次全面检测，直径10，000米内没有任何建筑物。” 根据雨燕拍摄到的画面，九尾计算出亚特兰蒂斯是一座直径大约248，000米的近圆形城市，按照这个数据，在目前的位置他们应该已经能看见，至少能够用雷达探测到亚特兰蒂斯的存在。 “会不会是洋流导致航线偏离？”贺硝问。 “目前世界上没有洋流能够阻挡海神波塞冬号。”希顿在波塞冬另一侧说。 “那就是雨燕记录出错了？”贺硝继续推测。 “几率很小。”九尾说：“波塞冬公司以生产精密海洋仪器著称，就算其中几只雨燕数据有误，在我的算法中也可以自动纠正偏误模型，得到正确概率最大的结果，这个概率通常是100%。” 意思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出错，亚特兰蒂斯应该就在不远处。 沉默的座头鲸继续前行，然而海豚雷达始终无法检测到亚特兰蒂斯的存在。 九尾模拟出的地图显示，波塞冬号已经到达亚特兰蒂斯区的中心区域，但雷达与超距望远镜除了零散的浮岛与个别海洋变异生物种群，依旧一无所获。 波塞冬决定上行，巨浪形成了海啸，海水澎湃，波塞冬号从海面下呼啸而出，惊动了附近的海洋生物，不远处冰山上的积雪坍塌形成雪崩，在一片海洋垃圾中，处于隐身状态的波塞冬号孤独地矗立着。 周围空无一物，没有机械城市，也没有特尔塔罗斯实验室，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上只有浓厚的剧毒海雾，黑暗中灯塔亮起微茫，波塞冬公司的个海岛雇佣兵团已经整装待发。 波塞冬让研究员们开始第六次环境检测，他们放出了更多的雨燕与海豚，在这空隙，九尾在中控区的休息室中单独向林熄进行汇报。 “首席，TP紧急通知，盘古核于半小时前出现突发状况，剧烈波动。实验室已经建立新的平衡模型与指标体系用以稳定盘古核，保卫处已开启混沌一层防护，严格限制出入。” 混沌除了作为盘古核的计算中心，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隔离-50层的二区与三区，必要时发挥防火墙功能，将一切危险源阻隔在墙内。 而自从混沌落成后，尽管盘古核偶有波动，最近愈发频繁，也从没有到需要开启混沌防御的地步。 即使是前几天的波动，也在TP们能够控制的范围内，混沌开启防御模式的最低标准是针对变异体50%的镇定剂与控制手段完全失效- 50层已经开启了混沌的防御功能，说明变异体正处于一个史无前例的不稳定状态。 “目前，TP们正在控制局势，没有惊动地面，-50层已经进入三级警戒。” 林熄脸色刷地惨白。 “另，董事长前几日会见了林简云先生，林氏山庄来讯，林先生希望您能尽快回到神州。” 林简云也知道了这件事，林熄抿着唇，半晌，说：“让TP加大防护力度，无论如何，不能让消息传播到地面。” “我明白了。”九尾说：“梼杌询问您，如果懂董事长情况持续不稳定，是否允许进入更高级防御并采取主动措施？” “不允许。”林熄立时开口。 “恕我直言。”九尾说：“如果情况持续恶化，董事会与首席团很有可能发现端倪，并要求采取强制措施。” 根据变异体现阶段的数据计算的结果告诉她，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变异体极大可能继续恶化，但她并没有将这一结果直接告知林熄。 “那就否决一切有关提案。”林熄不容置疑：“在我回到神州之前，我会同意的只有公司法庭的监禁宣判。” 言下之意，在林熄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任何想要对林简海不利的方案未经允许就实施，其发起人以及一系列关联者下场都是监禁。 “好的，我明白了。”九尾将回执发给方震。 这时候外面传来动静，林熄出了休息区，外面研究员们脚步匆匆，希顿拉响了全船灾难预警，霎时间红色的警示灯光覆盖了城市上空，九尾获取了中控台数据： “首席，海水温度局部快速升高，已经接近沸点，洋流异常环状流动，全船进入防御状态，检测到正前方形成超大型海底旋涡，距离旋涡中心还有1000米，800米……” 第165章 海底风暴 海神波塞冬号属于超级海洋城市, 吨位连鲲鹏号都要望而生畏，在距离旋涡中心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紧急制动。 且在雷达的探测中，他们正在跟随旋涡快速接近旋涡中心, 一个足以牵动波塞冬号的大型旋涡, 其威力可见一斑。 周围的研究员已经坐上安全座椅, 波塞冬下令全面推进, 汹涌的海水在冰面下发出隆隆的可怖响声, 波塞冬号的驱动器融化了周围的冰面, 却依旧不能够摆脱旋涡。 很快，波塞冬号的驱动系统发出了高温预警，过高的热量带来的是更浓厚的海雾，灯塔已经毫无用处。 在强势的海浪下, 连庞大的座头鲸都跟着左右摇晃, 船身外部的监控传输回画面, 翻涌海浪形成数百米高的水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旋涡巨大的吸力下, 海啸重叠交错，形成了一股直冲天际的水龙卷。 骇人的惊涛巨浪席卷了包括波塞冬号在内的周围一切事物，四分五裂的浮岛砸在波塞冬号的金属防护层上，发出巨响, 连周围的台风都不能幸免, 被卷入水中成为旋涡的动力，海水沸腾, 海雾弥漫，一次超强海底风暴形成了。 希顿希顿取代了研究员的位置，仍旧企图将波塞冬号带出旋涡, 机械巨兽在洪流中撞碎了沿途的冰山，船体温度在沸水中快速升高，连城市灯光都开始忽明忽灭。 “3号驱动器失效，4号驱动器失效。” “警告，即将进入洋流密集区，警告……” 希顿暗暗骂了一句，在倾斜的控制室中将自己固定好。 下一刻，波塞冬号检测到海底强电磁脉冲，紧接着，在强势的电磁干扰下，波塞冬号的控制系统完全失效。灯带爆炸，在黑暗中只能听到船员们的惊呼声，一片黑暗中，波塞冬号被卷入旋涡中心。 *** 一阵剧烈的动荡后，供能逐渐恢复，城市应急灯亮起，中控区恢复运作。波塞冬号失去了下方6个摄像头以及部分海豚，但影响不大。 九尾也恢复了连接线路，外部画面显示他们被旋涡带到了山脉的另一侧，刚刚经历过风暴的山脉犹如一条不见首尾的蜿蜒巨蛇，匍匐在海底尚未平息的泥沙中，若隐若现。 周围有零散的陆地碎片与海底垃圾，变异的深海荧光鱼群从不远处沉船的船舷中游过。 部分监控的视野被茂密的海底丛林遮挡，九尾利用幸存的海豚传输回的数据，初步分析地形，制作了风暴后的新地图，发现波塞冬号呈76°倾斜，正卡在两条海底山脉之间。 九尾放大了城市正下方的画面，一条深不见底的海沟犹如将地球撕裂，横在他们正下方，周围还不断有垃圾与石块往下滚落。 希顿重新启动路线检索，手动驾驶波塞冬号，希望用驱动器将波塞冬号推离，但卡的太紧，城市边缘嵌入周围岩石层，强行推离会使边缘断裂。 “检测到船体周围水温持续异常，高于同深度下正常水温。” 九尾反馈道，贺硝给林熄解开了安全带，把他扶起来：“没事吧？” 林熄轻声回“没事”，转而看向九尾：“能检测到加热源吗？” “附近移动雷达较少，数据不足以支撑计算。”九尾说：“只能确定热源不在附近。” “再放一批德菲纽斯，深入海沟。”波塞冬下了命令：“局部温度快速升高，附近一般有岩石裂口。” 九尾继续分析地形，片刻后说： “海底地形改变了。” 几人看向中控台，只见九尾调出了先前模拟的海底山脉立体图，拉过刚才制作的地图面板与之重叠。 很快，众人发卡住他们的这两座山脉先前并不存在，这意味着这两座山脉并不是几百年来都静静地爬伏在海底，而是在刚刚的海底大风暴中形成的新兴山脉。 同时，下方深不见底的海沟也没有出现，显然这条海沟也是海底风暴中的新生产物。九尾继续放大新地图，显示下方海沟的宽度大约为42，221米。 很快，海豚雷达完成了的初步探索。结果与九尾的计算相吻合，波塞冬号正卡在一条全长1029千米，平均宽度50.66千米，深度未知的短而宽的海沟上方。 “现在我们变成亚特兰蒂斯了。”贺硝耸肩。 随着深入勘测，海豚们在海沟略深处的岩壁上发现了新生的岩浆岩。 这说明波塞冬推测的没错，此区域岩层脆薄，刚才的海底风暴造成岩石层断裂，下方软流层喷发。灼烫的岩浆使得波塞冬号下方局部水域温度异常升高。 新的问题随之产生，海底风暴一般由洋面持续的恶劣天气诱发，但在波塞冬号遇到大旋涡之前，附近海域除了气温极低，没有特殊异常。 诸如台风群、暴风雨等极端天气都没有出现，刚才的大旋涡如同凭空产生。 旋涡上方没有诱因，九尾将关注重心放在了旋涡下方的岩浆断裂带：“10分33秒之前，中控台收到了一段强电磁脉冲，也正是这段电磁脉冲导致了刚才中控台断联。” 然而海底并不会凭空产生这么强的电磁脉冲，原因只可能是两个，某种能够产生电磁波的变异生物，或者人为进行的电磁干扰。 但无论哪一种，要发射出能够使岩浆层产生大裂口，甚至掀起能够将波塞冬号裹挟的海底风暴，都不容易。 “如果电磁脉冲由生物发出，那么应该是某种变异生物或融合基因生物；如果是人为干扰，那附近一定有某种高科技设备。”九尾说。 海豚们在海沟更深处的岩壁着陆，机械臂采集了岩石样本，发现这些位于深处的岩浆岩比上方的岩浆岩形成时间更早，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料： “下方的岩浆岩形成于史前时期。” 这似乎说明几百万年前这里发生过另一次排山倒海的海底风暴，造成岩层大面积断裂，形成了这些更早的岩浆岩。 正此时，雷达又有了新发现，九尾分析片刻： “下方的断裂带不是海沟。” 数据表明，这些岩浆岩总体并不是呈带状分布，而是围绕着波塞冬号附近的山体自上而下堆积，越往下，岩层宽度越宽。 而习惯上对海沟的定义是深度超过5000米的狭长的海底凹地，海沟两侧岩层应当陡急，而不是聚拢形成锥状堆积。 海豚们带回了新旧两种岩石样本，九尾发现这种岩石堆积状态与另一地形更加吻合： “目前我们位于原生大陆板块的挤压俯冲地带，这里是一处史前形成的火山体，并且是一座历史记载中没有活动的海底死火山，波塞冬号所处的位置就在环形火山口。” 由于陨石碎片的撞击，各大陆板早已七零八落，神州将原来的六大板块成为原生板块。 资料库的海底地形图鉴里没有收录这座死火山，九尾当即将其记录在册，编号V1-002-474，简称V474。 另一边，波塞冬的研究员们报告异常，表示刚才采集的新岩石样本中含有微量MZ2-847粘合剂。 这是各大公司常用的分子粘合剂，可以很好地加固建筑材料，神州的琼楼玉宇环线就使用了MZ2-478作为合金的加固剂。 自然形成的岩石中不可能出现这种物质，说明这些新生的岩浆岩属于人造岩石，综合刚才得到的种种信息，九尾下了结论： “实验室对原生岩浆岩进行了同位素测年，它们大约形成于182万年前，这是V474主体形成的时间。根据MZ2-478的老化程度可以确定合成岩制造于第一纪元74年，它们封闭了火山口。” “之后这些合成岩石与周围海底自然岩石形成完整的岩层。刚才的海底风暴造成上方人造岩石层断裂，原生火山口露出。” “与此同时，火山内部某种原因造成下方岩浆层压强增大，高温高压环境促使岩层下方岩浆喷发，在海水中冷却后形成新生火山口环状山脉。初步推断该增压原因与强电磁脉冲同源。” 对于突如其来的海底风暴的成因依旧没有解释，这场海底风暴与异常增压配合的如此完美，使得火山口暴露，也令人起疑。 不过强电磁脉冲与人造岩石证明了这场海底灾难绝非纯自然，一定蕴含某种人为原因。 至于其中人为与自然原因的比例是多少很难明确，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在这座死火山之下，一定有他们没有发现的人类活动，林熄说： “大洪水过后，亚特兰蒂斯就变成了船无法到达的地方。” 火山口的面积几乎与波塞冬号差不多大，如此巨量的合成岩石与能够令波塞冬号瞬间失灵的电磁脉冲，只可能来源于奥林匹克的人造“飞地”亚特兰蒂斯。 至此众人已明了，亚特兰蒂斯不在海面，而是深藏于海底岩石层之下。 这也是刚才的海面与海底雷达普通检测没有找到亚特兰蒂斯建筑群的原因，奥林匹克利用2号辐射区的死火山作为掩护，封闭了火山口，在海底建造了一座不为人知的水下建筑群。 但之前雨燕为什么能够看到海面上的亚特兰蒂斯，九尾也没有头绪。 仍在海沟内的海豚们传回了好消息： “移动雷达在6931—13，780米处检测到隔离屏障，总体是一个半径大约248，000米的近圆形区域，位于V474火山锥底部。” “亚特兰蒂斯就在这儿！”希顿立即说。 中控室的众人士气大涨，波塞冬立即命令希顿带领一队海盗进行二次勘察，一组小型海盗船状潜水艇展开骷髅头旗帜，离开了母船，朝着海沟深入。 同时，元素弹轰炸了新生山脉，搁浅的座头鲸在深海发出一声沉厚的鸣叫，在一片碎石中缓缓翻正了身体。 “鹦鹉小队呼叫波塞冬号，接近屏障区域，目前一切正常……” 希顿向母船发送报告，然而就在下一刻，通讯出现卡顿，一阵电流声后是杂乱的人声，并且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海沟中海水涌动，只能听到希顿高喊一句：“撤退！！” 他们被发现了，这也证实了屏障内部就是亚特兰蒂斯，波塞冬大楼向全体船员发出通知，进行边缘收缩，所有船员向内城撤退。 原本展开的延伸板回缩，露出后方成排的炮口，增强驱动器开启，船体周围升起一圈坚实的防护墙，瞭望塔也变成坚不可摧的碉堡。 海神波塞冬号进入作战状态，中控台显示全球21座海洋战略储备城市正在朝这里集结。 “波塞冬是想把亚特兰蒂斯一窝端了啊。”贺硝注意着一旁的动静，小声对林熄说。 “专注你自己的任务。”林熄只是淡声提醒他。 缄默的座头鲸终于发出一声悠长沉重的鸣叫，告诉火山锥内部的敌人自己即将到达，巨大的黑影掀起波澜，旋即一头扎入火山口。 “全速前进。” 炮台瞄准了危险源，波塞冬打了个响哨：“小子们，开火！” 第166章 迫降 两枚元素弹在海水中碰撞, 爆炸产生的热量令海水瞬间达到沸点，气泡喧腾，原本黑暗无光的海底霎时间亮起刺目光芒。 波塞冬号的离子屏障抵挡了弹壳碎片带来的危害, 鹦鹉小队在母船的掩护下全身而退, 另一枚奥林匹克元素弹接踵而至。 波塞冬号也不甘示弱, 流弹掀翻不远处的沉船, 海豚雷达纷纷向四周闪避。 元素弹划过它们身侧, 直直砸在了海沟中看不见的屏障上, 爆炸声在海底显得有些沉闷，对奥林匹克的攻击做出回应。 然而这几轮元素弹交换，只是两方宣战的开场仪式。 下一刻，波塞冬号被几百个红点瞄准, 整个火山锥如同被点燃, 赤红的火焰自下而上腾升, 接近火山口处才展现出女魃□□真容。 波塞冬号旋即做出反应，导/弹发射基调转方向, 数十枚拦截元素导/弹出舱, 前端激光自动锁定目标，在女魃爆炸之前将其切割。 与此同时，船体底部展开重型发射弩，上百支箭状攻城炮弹射出舱, 锋利的合金弹头轻松穿透了周围□□碎片, 串着海鱼的尸体噼里啪啦地砸在火山锥深处，如同暴雨骤然而至。 攻城炮在第二纪元的资源战中并不常见, 这种元素弹爆炸威力不大，但胜在身形细长，无论在空气中还是在水中的阻力都很小, 速度远远超过一般的元素弹，配合上军事发射基甚至能够轻松穿透冻土层。 前端合金箭头设计减小受压面积，增大压强，就像钉子敲鸡蛋，能够轻松破开敌人的外壳，在大型战争中一般用于突破科技公司的离子屏障。 然而第二纪元各大公司虽然各怀鬼胎，但总体上维持着表面和平，没有哪一方会寻衅滋事，所以也不会贸然使用攻城炮破坏对方保护屏障。 直到巨型蝴蝶使得乐曲号沉没，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个公司会故意令竞争对手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奥林匹克的摩涅莫绪涅是一个信号，一个导火索，按照波塞冬的话来说，奥林匹克似乎认为她和神州一样倾向于被动防御，这是对她的公然挑衅。 尽管林熄认为奥林匹克别有所图，九尾也分析奥林匹克不应该做出这么激进的举动，但乐曲号已经成为残骸，导火索已经被点燃，波塞冬与奥林匹克的冲突不可避免。 波塞冬号的混合元素弹紧随其后，两方元素弹在海水中碰撞，爆炸使周围岩层崩裂，继而在高温高压中瞬间熔融。 岩层的缺口被进一步撕扯，周围岩浆喷涌而出，形成一圈蔚为壮观的海底岩浆瀑布。 火山锥内部骤亮，海豚身上的摄像头在千分之一秒内传回了内部的实况图。固若金汤的亚特兰蒂斯屏障已经出现波纹状扰动，代表着波塞冬号的攻击卓有成效。 希顿已经集结全船的海盗，勘探用的小潜水艇换成了正式的作战舱，军用潜水艇载着水下重机枪离开母船。 与此同时，数百只黑色潜水艇如同凭空从海底出现，在元素弹与闪光弹的光芒中密密麻麻地从海底升起。 波塞冬与奥林匹克的悬浮舱们在火山锥中部第一次打了照面，蓝色与黑色的防护服如同两只庞大的鱼群形成旋涡，带着各自母船与母城的元素弹轰然相撞，周围的海水沸腾的气泡几乎将这些黑色与蓝色的小黑点包围。 攻城战陷入短暂的胶着，贺硝带着林熄、温斯顿与汉斯登上了出发层的多功能潜水艇。 “波塞冬和奥林匹克狗咬狗，我们可以乘虚而入。” 九尾连接了他们的潜水艇，计算出现在离船，在亚特兰蒂斯离子屏障出现裂痕的空隙中成功降落的可能性只有41.6892%，林熄说： “太冒险了。” “总不能等到波塞冬把亚特兰蒂斯推平，现在奥林匹克的心思全在波塞冬身上，不会注意到我们。”贺硝说。 汉斯与温斯顿都赞同贺硝的看法，九尾等待林熄的指示。 “机会和爱情一样。”贺硝煞有介事，抓起林熄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握紧：“如果抓不住就永远都等不到了。” 火山中的战斗仍然异常激烈，九尾观察到火山锥内部正在因人为因素急剧增压，这座史前时期的死火山即将在一天之内进行第二次大喷发。 “真是虐待老火山。” 贺硝感叹一句，旋即启动了潜水艇。由于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且面临着诸多不可预料的因素，潜水艇由九尾手动驾驶。 母船外一片混乱，灼烫的岩浆顺着火山汩汩流下，像是这座史前火山流出的血液。 紧接着在沸腾的海水中凝固为岩浆岩，又被元素弹的高温瞬间熔融，在短暂的几十秒内完成一轮千百年间的固液循环。 刚一离船，潜水艇就被受惊的斑点豹纹蛸围拢，密密麻麻的彩色小章鱼将前置玻璃完全覆盖，观测用的摄像头也被飞来的元素弹碎片砍断，连带着九尾都失去了视野。 下一刻，数道激光与从舱前射/出，原本蠕动的豹纹蛸瞬间变成了生切章鱼块，强有力的高压水流将这些尸块冲散，很快落入趁乱觅食的缘叶水母锋利口器中。 九尾失去了部分摄像头的视野，不过可以从潜水艇四周的观察玻璃弥补，就在她准备带领二人深入火山锥时，数据体发现了不远处另一艘同时离船的小型潜水艇。 看来有人与他们心照不宣，两条小型潜水艇在一众炮弹与作战舱中如同两尾小鱼，翩然在战火中摇曳，九尾检测到另一艘潜水艇的舱内状况： “是赫尔伯伦女士，随行的还有一支女武士。” 女武士在波塞冬公司的地位与TP类似，专为护卫波塞冬而生，她们是波塞冬公司顶尖雇佣兵力量的代表，听从波塞冬的调令执行一些普通海盗无法完成的高难任务。 “以及。”九尾观察到另一艘潜水艇紧随其后：“萨尔曼先生追上来了。” 破开了斑点豹纹蛸的纠缠，贺硝他们的潜水艇将将进入火山口，就被附着在岩石上的巨型水母包围。 色彩斑斓的变异缘叶水母环绕着潜水艇，九尾识别出这类水母攻击性与毒性都不强，沉入海底的陨石碎片形成了深海辐射，使它们拥有了相当柔韧的触手。 辐射能够使生物的外貌产生异变，也极大改变了一些物种的智商水平。大约是从刚才的章鱼生切中尝到了甜头，缘叶水母们纷纷挥舞着长须，捆住被气浪掀翻的巨人章鱼，合力丢向潜水艇。 缘叶水母们等待投喂，但长着几十条腕足的大章鱼已经将潜水艇推向自己布满腐蚀性粘液的口器。 元素弹炸穿了章鱼的大脑袋，七零八落的腕足一边急剧变化着颜色一边下坠，冠水母们很高兴能吃到海底烧烤。 然而一旁的波塞冬驾驶的潜水艇就没有这么幸运，摆脱了章鱼后被蓄电的盒水母盯上，其触手上的毒刺甚至能够轻松扎入绝大多数合金。 贺硝想要过去支援，然而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另一艘潜水艇横穿流弹群，离子弹与激光瞬间将水母群爆破。 完成了这一切后，这只驰援的潜水艇撑开离子盾，为波塞冬充当前锋，九尾看到为首的驾驶者正是希顿。 不等希顿在波塞冬面前大献殷勤，后方的萨尔曼驾驶的潜水艇倏然蹿到前面，同样撑开了离子盾，似乎也很有冲锋陷阵的意思。 与这三只潜水艇相比，九尾驾驶的潜水艇略显寒酸，贺硝不由得再次感叹： “真气派啊，波塞冬。” 发现林熄在看他，贺硝当即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也绝对不会让林大总裁丢面子。” 林熄朝他做了个口型，他说：“好狗。” 然而下一刻，从火山底部传来一阵不详的轰鸣声，仿佛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浓稠的岩浆几乎沸腾，吞没路过的海底生物。 新生的火山口环形山脉在轰炸与撞击中频频震颤，其上碎石与泥沙轰然滚落，海底沸腾的气泡水瞬间变得浑浊，新的海底旋涡同时形成。 “5分42秒后V474将喷发，41秒……” 九尾进行倒计时，热感应与摄像头已经在海底泥石流中失去作用，但海神波塞冬号的城市地面卫星依旧信号稳定，九尾依旧能够凭借无可比拟的计算速度驾驶潜水艇躲避袭击。 波塞冬有了萨尔曼与希顿打头阵，速度也快了不少。他们顺利进入了火山锥，穿过碎石与岩浆瀑布，遇到了火山中段激战的潜水艇群，激光与离子机枪爆破了沿途的蠕虫群。 九尾忽然拉响警报，不远处一条巨型电鳗冲破了小鱼群的包围，飞速向潜水艇袭来。 下一刻，一团黑影从暗处冲上前，与电鳗扭打成一团，身披坚硬刺甲的扁鲨用剑齿刺穿深海电鳗的柔韧的皮肤，电鳗弹动几下，背脊倏然张开，泛起荧光。 强电流干扰了潜水艇，灯光明灭间，电鳗与扁鲨撞击到山体，紧接着被上方坠落的岩浆吞没。 潜水艇受到撞击，左右摇摆，不等九尾查询撞击来源，中控台悬然发出刺耳警报，显示第二波强电磁脉冲来袭。 电磁脉冲如同岩浆般从火山锥中喷发，沿途所有潜水艇瞬间失去控制，九尾不能够继续驾驶，也无法转为自动驾驶，启动了紧急方案： “已开启无电力驱动器自运行模式，请各位做好准备，紧急迫降，我们稍后再见。” 九尾留下了断联前最后一句话，温和的女声随即被冰冷嘈杂的电流声取代。 舱体外地动山摇的动静甚至穿透了潜水艇隔音层，V474终于难以承受极端的高温与高压，沸腾的海水撺掇着灼烫的岩浆，伴随着震天骇地的爆鸣声轰然喷发。 高温使没有潜水艇保护的雇佣兵与海洋生物们瞬间蒸发成血汽，连环爆炸中新生山脉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亚特兰蒂斯屏障终于在炮弹的轰炸与强烈的火山冲击波中碎裂，露出缺口，海水奔涌而入。 火山灰顷刻间笼罩一切，穿透海水直达海面之上。 巨大的能量引发了整片2号辐射区的连环地震，海啸淹没漂浮的陆地残骸，高空飞鸟坠入海中，洋面如同按下了清空键，顷刻间空无一物，喧嚣过后是更加诡异的死寂。 在一片混乱之中，几只潜水艇毫无生机地随着汹涌的海水沉浮，被卷入海底旋涡，一路颠簸碰撞，坠入了亚特兰蒂斯屏障的缝隙之中。 第167章 丘陵 舱内增压设备失效, 快速下潜的过程使潜水艇承受的压力陡然增大。 贺硝几人为掩人耳目，本身使用的就是性能略次的普通运输艇，急剧增高的水压下潜水艇内壁已经被挤压变形, 向内凹陷, 上方沉重的大岩石块砸下来, 依旧奔涌的岩浆腐蚀了潜水艇尾部。 通讯与驾驶功能仍未恢复, 现下他们不得不弃舱, 右侧两扇舷窗出现裂痕。 下一刻, 海水瞬间涌入，然而舷窗的大小远远不足以让一个身着厚重防护服的成年人逃生，反而是海水触发了潜水艇的物理防护。 破碎的玻璃被侧面弹出的坚实金属板取代，舱内恢复封闭。然而这也造成了潜水艇进一步被挤压变形。 潜水艇歪歪斜斜, 仍然在飞速下潜。海水没过贺硝的脚腕, 通讯设备没办法使用, 他朝温斯顿招招手，温斯顿心神领会, 展开戴维亚。 潜水艇中响起爆破声, 海水依旧在加压，潜水艇尾部被海水硬生生的折叠出棱角。 戴维亚的子弹让潜水艇右侧舱门出现变形，紧接着在贺硝的撞击下发出嘎吱声响，汉斯也来帮忙。 波塞冬公司的潜水艇在数次撞击后, 舱门密封性依旧很强, 在几人的合作下，严丝合缝的舱门终于出现一丝缝隙。 大量海水旋即涌入, 海水消减了一部分力量，贺硝后退几步助力，发起最后冲刺。一声闷响, 潜水艇坚实的合金舱门向外突出半面。 温斯顿紧随其后，在海水将潜水艇彻底灌满的瞬间冲破舱门，汉斯与他的身影瞬间被海水沸腾的气泡掩盖。 贺硝伸出手，一回头，却发现林熄的右腿不知什么时候卡在了变形的舱体中，林熄数次尝试抽腿却毫无效果。 贺硝回转身子，拍了拍他的头盔以示安抚，埋下身子替他处理变形的金属板。 然而却感觉后背被林熄拍了拍，贺硝抬头，顺着林熄的手看见潜水艇出口处有岩浆滴落，上潜水艇顶部的金属也出现被烧焦的迹象，他们被海水卷到了岩浆瀑布之中。 贺硝手中使力，却不能将林熄的小腿硬拔出来，这样会损坏防护服，强大的水压下他们必须保持防护服的完好。 海水极大削减了贺硝的力量，强悍如贺硝也不能与高压抗衡，被海水挤压变形的金属板没被贺硝撼动半分，厚度也不是林熄的短刀能够轻松切割的。 舱体外的爆破声令人耳鸣，沸腾的气泡翻涌，依旧有离子弹与元素弹在潜水艇外爆破，岩浆瀑布已经烧穿了潜水艇，滴滴答答淌落在二人身边，形成一道与世隔绝的淅沥幕布。 混乱的海底如同末日降临，汹涌的海水中一只变形的不成样子的潜水艇显得微不足道，身着防护服的人类在海底巨兽面前也过于渺小。 林熄又拍了拍贺硝。 贺硝一抬头，林熄又指向出口处，贺硝看过去。 而后他感觉腰间被人推了一把。 在深水中这力道显得很轻，却不拖泥带水，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执行官的决定依旧迅速且不容置疑。 贺硝呼吸一滞，心脏霎时间猛跳起来，下一刻，上方的巨石块带着岩浆砸落，彻底将歪歪扭扭的出口封死。 与此同时，贺硝感到脸上一热，鼻血划过嘴唇，滴落在悬浮舱中，贺硝明白这是他在极端的高温高压环境中滞留太久，加上林熄的瞬间催化，是他的身体瞬间到达了活跃状态。 之前这样的生理兴奋的状态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件好事，但此刻他的身体细胞在环境与心理两种因素的刺激下太过活跃，甚至连奥林匹克植入他体内的金属薄膜都不能承受。 过量的刺激下贺硝四肢开始疼痛，他眨了眨眼，眼前一片模糊，头部神经跳痛，冷汗和着鼻血滴落在头盔里，贺硝感觉自己快要炸开了。 他的双手无法自控地颤抖，感觉到眩晕与反胃，嗓中腥甜，正此时，悬浮舱顶部轰然塌陷，灼烫的岩浆与金属板同时砸落，一阵剧烈的撞击，潜水艇从岩壁滚落，紧接着被吸入火山锥内部的巨大旋涡中。 贺硝一张嘴，吐了口血出来，在彻底晕厥的最后一刻，他往林熄的方向奋力一扑，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林熄。 *** 贺硝感觉自己在被拖行。 他勉勉强强睁眼，爆炸带来的耳鸣已经消散，周围也没有沸腾的海水与灼烫的岩浆，连岩浆岩爆破的碎石与泥沙都消失不见，世界一片宁静。 过度兴奋带来的酸痛感正在消弭，贺硝后背硌到硬石块，卡住了。 拖行停了片刻，对方拖着他，似乎很吃力，短暂的停顿后，贺硝脚腕处的拉拽感又传来，贺硝越过了那块石头。 贺硝感觉到脑袋的血液直往头顶冲，反应过来他正处于一个小小的上坡。 贺硝的听觉飞速恢复，他听见远处水流的轰鸣，贺硝判断出这声音距离他有段距离，看来他已经远离了水源。 他从海里被打捞上来了？ 贺硝不确定，但拉拽感仍然存在，伴随着坎坷的上坡时轻时重，总的来说对方没有放手。贺硝被拖行到平地的时候，他的视力才完全恢复。 暗淡的光落入他眼睛里，很快他发现他根本没有被打捞上岸，头顶是一片封闭的岩层，光源来自岩石上附着的荧光生物，鼻尖还能嗅到海水的咸腥气味。 气味。 贺硝猛然发现自己的防护头盔被卸下了，他缓慢地转动眼珠，朝前方看去，深蓝色的背影映入眼帘，逐渐清晰，与防护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段乌黑的长发，紧接着是一杆纯白色的枪。 对方一手将雪白的狙击枪作为支撑，另一手拽着他，一瘸一拐地行进。 是沮泽。 贺硝认出了那支枪，张了张嘴，只吐出一点模糊的声音。 听到动静，拖拽停下了，贺硝左腿落了地，人影盖住了头顶的光源，林熄的面孔逐渐清晰。 贺硝愣了愣。 火山、海水、潜水艇，爆炸的轰鸣与海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紧接着又如潮水般褪去，缥缈着远去，耳边只有林熄清冷的、如同深秋溪水一般的声音： “醒了？” 贺硝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四周寒凉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回到现实，他翻身而起，一把将林熄拉入怀中。 “我还以为上天堂了呢。” 他感觉林熄身形一顿，继而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贺硝声音沙哑，缓声问： “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却没有听见林熄的答复，贺硝抱着他，片刻后察觉到林熄在发抖，保存完好的腕带显示他并没有害怕什么，只是情绪很激动。 “为什么不走？” 林熄的声音也在颤抖，刚才的寒凉与淡漠仿佛碎裂，执行官这次的疑问句不再是陈述句的变体，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问题。 他疑惑不解，又带着一些贺硝违背他决定的愤怒，又像心有余悸的不安，末了却又带了几分庆幸。 贺硝能听出林熄复杂的情绪，他了解林熄的一言一行，林熄的庆幸绝不是劫后余生，反倒像是赌场里亡命的赌徒，得到筹码后近乎精疲力尽地庆幸自己赌对了数字。 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你让我走，还不如让我去死。”贺硝说：“你好狠心啊，林小猫。” 林熄的呼吸很克制，抑制着呜咽，贺硝轻轻拍他的后背，林熄在他的安抚中逐渐平静下来，这时，贺硝看到他小腿上的血痕。 血迹顺着撕裂的防护服，从脚腕一直延续到小腿肚，几乎与贺硝的小臂一样长，贺硝想到这应该是林熄从潜水艇挣脱的时候划到的，殷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依旧有血水向外流出。 贺硝心中瞬间纠紧，难受的好像被针扎。 他难以想象他的小猫如何强忍着剧痛从潜水艇中脱身，又将他捞起来，咬着牙关拖到高处，他甚至不知道在潜水艇里林熄是怎么想的。 他放开林熄，感觉到林熄瞬间的抗拒，摸摸林熄的头发： “没事，我看看。” 他捉住林熄的小腿，看了片刻，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伤口太长，得要尽快缝合止血，不然可能会感染呢。” 林熄轻轻地应了一声，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贺硝的感官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发现防护服也恢复了运作，明白了脉冲的影响已经结束。 贺硝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处在一个封闭的海底洞穴中，这个洞穴不算高，但很宽阔，甚至一眼看不到尽头。 林熄在他怀里抬起手腕，给他展示虹膜估计出的洞穴尺寸。仿生虹膜抓取了周围景象，制作出了一份简易的立体地图。 地图显示他们所处的海底洞穴虽然只有177米高，但总面积至少160万平方千米，且底部并像平常洞穴那样平坦。 贺硝放眼望去，低矮的山丘连绵起伏，他们脚下是碎石与砂砾组成的干枯隔壁，而远处有成片的莹绿色草本植物，湿冷的洞穴风拂过身侧，植物铺就的地毯随风规律晃动，绿色的波浪在风中涌动。 “这个海底洞穴里形成了完整的丘陵地貌。”林熄告诉他。 “我们怎么到这来的？”贺硝问。 林熄指了指贺硝身后。 贺硝转过身去，一道宏伟的大瀑布出现在眼前，水流迸溅出白色浪花，在远光灯下，水幕里还有彩色的鱼类生物跳动，刚才贺硝听到的隆隆水流声就是从瀑布传出的，贺硝在风中闻到海水的咸腥，这与他半醒时闻到的气味一致。 瀑布上端有个十几米高的大裂口，洪流从那里涌入山洞。 “河水的成分与海水相同，这个瀑布连接的是刚才的火山口，潜水艇撞碎了入口处一块大岩石，顺着河流停在这里。”林熄说。 顺着瀑布的流向，贺硝很快在地势低处看见蜿蜒的海底暗河，这些河流沿着丘陵的轮廓流动，相互交错，四通八达。 其中的化学物质在幽暗的洞穴里折射出冷冷的银白色微光，还漂浮着V474的火山灰与岩石块，废弃金属块堆积成了半透明暗河的河床。 在不远处一条较为宽阔的河流中，贺硝看见了他们已经完全报废的潜水艇。 防护服没有检测出危险源，除了刚才瀑布里的彩色小鱼，周围没有大型强攻击性生物，空气中的氧气含量也足够，没有有害气体，他们暂时安全。贺硝翻了翻腕带，有些诧异： “这里没有辐射？” 第168章 灰狼 林熄点了点头：“附近海域有强辐射源, 按理说这里的辐射应该很高。进入这里的过程中我看见很多异种植物，应该起到了进化作用。品种无法识别，应该是人为培育的。” 目前他们依旧联系不到九尾, 也与温斯顿等人走散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们没有见到地图上的画面, 这里只是亚特兰蒂斯的边缘, 他们距离亚特兰蒂斯的中心塔尔塔罗斯实验室还有段距离。 不过眼下更紧要的问题是林熄的腿伤。贺硝把自己的防护服上衣脱下来, 垫在地面，让林熄坐上去。 他开启防护服的袖袋，在波塞冬公司的紧急医疗包里找到了一小支麻醉剂与缝合工具。 他亲亲林熄的额头：“疼一下就好了。” 林熄抿着唇点了点头，贺硝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没有让林熄看见针头。 针尖刺破皮肤, 林熄握着他手腕的手掌紧了紧, 贺硝感受到掌心下微微的湿濡，说：“别睁眼, 就快好了。” 他的动作很利索, 林熄闭着眼，失去痛感后，针线在皮肤中穿梭的触感就尤为敏锐，林熄下意识想抓住些什么, 贺硝把他的手掌放在自己头顶：“害怕了就摸摸。” 林熄手心渗出汗, 直到贺硝说：“好了。” 林熄睁眼，发现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整齐缝合, 走线整齐又干净，贺硝为他裹上纱布，穿好防护服：“能联系到九尾或者波塞冬吗？” “洞穴里信号很差。”林熄看了看腕带。 “怎么办呀小首席, 我们只能在这里与世隔绝，白头偕老了。”贺硝佯装叹气，摸了摸林熄的脸。 “中心试验室是一个热量中心，可以跟着虹膜找到热量聚集区域，风向、风速都可以成为定位的关键。这里只是信号差，不是没有信号，期间九尾会不断尝试重新连接。” 林熄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且奥林匹克极大可能已经在通缉非法闯入者。” 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们找不到塔尔塔罗斯，奥林匹克迟早会自己找上门。 “喔。”贺硝说：“那太可惜了，我还想——” 正此时，洞穴另一端的黑暗处陡然传来一声粗重的咆哮，贺硝的话戛然而止，林熄的神色也倏然警戒，腕带检测到左前方危险源靠近。 “可能是某种大型洞穴生物。” 林熄抬起一条手臂，贺硝自然而然地微微低头，贴过来，单手将他抱起，另一手展开了禹。 危险源距离他们还有890米，贺硝在空气中嗅到一丝腐臭的味道。 与此同时，洞穴顶部的荧光生物仿佛即将苏醒，周围环境不再像刚才那样昏暗，远处起起伏伏的轮廓逐渐清晰，苍青色的穹顶如同黎明。 危险源还有600米，行进速度不算很快，贺硝环顾四周，在废弃潜水艇对岸找到一个小规模塌方后形成的凹陷处。 上方稀疏的草根与泥土为他们提供庇护，这个位置背对着危险源。贺硝带着林熄躲进去，给林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他靠坐下来，利用防护服肩膀处的反光镜观察丘陵上的状况。 腐肉的气味逐渐靠近，沉重的嗅闻声传到二人耳中，腕带红点跳动频率愈发地快，代表危险源进一步逼近。 正此时，岩壁上的发光生物由远及近，有规律地由青白色光芒转变为暖橙色，更远的洞穴边际线逐渐过渡为青蓝，东边一点猩红的颜色随着蠕虫的律动跃出地平线。 下一刻，天光大亮。 林熄微微侧头，轻声说： “天亮了。” 贺硝没明白，林熄继续说：“这些生物在模仿陆地的环境。洞穴中没有太阳，所以由这些发光生物模拟昼夜更替。我们到达这里时是黑夜，刚才是黎明，现在天亮了。” “为什么？”贺硝说：“它们这么做为了谁？” 林熄摇摇头。没有温度的阳光将二人包围，腕带上的危险源固定下来，反光镜中巨物的轮廓逐渐清晰，3米高的灰色巨狼拖着一头同样庞大的死鹿，从山丘的另一面缓步登顶。 准确地说这是一条与狼相似的生物。它的体型是普通灰狼的数倍，去除尾巴，体长近8米。 同时可以看出它具有猫科动物的基因，四肢更加协调，腰线流畅有力，拥有犬科动物良好狩猎耐力的同时也具备猫科动物攀爬的能力。 它的双层獠牙上还滴着血，表明它在另一处隐秘地带刚刚完成一场狩猎，贺硝闻到的腐肉味就是从它后腿根部爬满肥大蛆虫的伤口处散发出的。 这只灰狼的外形符合多种标准陆地生物外貌，显然不可能是海底洞穴中的原生生物。 虹膜分析显示这是一条主基因为食肉目犬科犬属的融合基因生物，根据从俄特律斯实验室获得的融合基因生物图谱，这只灰狼状生物与萨佩顿小岛上的树松鼠等脊索动物同属于Theia门下。 波塞冬乐曲号上的融合基因生物已经全部随着船体沉没，按理说奥林匹克绝不会放任试验品在实验室之外流浪。 虽然二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融合基因灰狼会出现在这片丘陵，但这至少证明他们找对了地方，亚特兰蒂斯确实是融合基因生物的大本营。 灰狼的口粮是一头长着坚硬盔甲与修长四肢的野猪，满口异突的獠牙上还挂着其他小型食草生物的尸体，充血的眼球向外爆出，可以看出死前也经历了一场混战。它的血还没有流干，腹腔已经爬满褐色真菌。 林熄认为这块区域同时具备了生产者、消费者、分解者与空气与水等无生命物质，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食物链。 这些融合基因生物并不是分离存在的，虽然不知道俄特律斯实验室所提到的跨物种门融合是否实现，但可以确定目前Theia门下的生物们不仅实现了基因的融合，同时也已经实现了系统上的融合。 灰狼逐渐逼近，厚厚的爪垫踩在石粒上几乎没有声音，它悄无声息地蹲坐下来，扬起尖尖的嘴吻开始寻找空气中猎物的味道。 贺硝想是林熄腿部的血腥味吸引了它，他观察着灰狼的一举一动。灰狼嗅闻片刻，似乎找到了方向，它站起身，压着身子朝河岸边勘察。 头顶碎石滚落在脚边，灰狼的呼吸声就在侧上方，贺硝能感受到对方口中腥臭的热气，此时只要灰狼低下头就能看见两个不速之客正在它脚下的浅洞中。 灰狼近在咫尺，贺硝手臂肌肉清晰可见，同样在蓄力，然而就在他即将暴起的瞬间，灰狼仿佛感知到什么，陡然停住脚步。贺硝险些暴露，灰狼抬起头，向远处观望，片刻后，撤回河岸，趴在地上开始啃食野猪的尸体。 上方传来□□被撕扯的声音，野猪的内脏顺着斜坡流到水中，这个距离太远，无法一击毙命，贺硝依旧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忽觉林熄牵了牵他袖口。 他转回头，用口型问林熄：“怎么了？” 他们的头盔在潜水艇漂流中损坏了，此刻海底丘陵中所有的气味与声音没有丝毫过滤，尽数被他们的感官接收。 野猪的内脏与灰狼的腐肉气味并不好闻，二者混合更是一颗行走的气味炸弹，林熄的脸色惨白，小口呼吸着，指了指自己身侧。 河水打湿了岸边泛黄的泥土，黎明时分他们的躲避有些匆忙，贺硝只来得及看了个大概，此刻顺着林熄的手指才发现，林熄腰后软烂的泥土中有一具干瘪的动物尸体。 这是一具兔科主基因生物，同时具备了有袋动物的滑行膜与水生生物的脚蹼。 根据图谱比对，这是一种水陆两栖的融合基因生物，必要时也可在空中短距离滑行。 虹膜显示了它的死因：失水过多。 它是渴死的，并且从这只融合兔的尸体来看，在其死后这里长期干旱，才会形成眼前的干尸。这说明这一处海底洞穴与陆地同样经历着气候变换。 但二人很快发现尸体上有被水流浸润的痕迹，并且时间不长，否则这块干尸应该会被泡发腐烂，这意味着这条河流的丰水季还没有持续多久。 林熄拉过他的手，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水位升高了。” 贺硝手心痒痒的，却能够精准解读，气声说：“升高过。” 林熄认同他的看法，如果水位保持不变，那么这具干尸应该还保持着被淹没的状态。 正此时，贺硝发现不远处的潜水艇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是先前由河水中的腐蚀性成分侵蚀形成的，这代表了他们到达这里时河流的水位。 而现在，二人发现河水水位赫然在这条水位线之下，短暂的丰水季已经有回落之势，这个洞穴像个微缩的陆地丘陵模型，面积更小，但季节变化比陆地更加明显且更加快速。 但问题在于，洞穴中没有降水也没有明显气候变化，是什么控制着河流的流量？远处依稀传来水流轰鸣，贺硝的目光溯流而上，看到了瀑布的大缺口。 此时瀑布的入口处经历了二次塌方，岩石堵住了大面积的缺口，倾泻而下的水流比贺硝醒来时看见的少的多。 林熄也很快找到了河水流量的源头，这些河流从瀑布发源，入水口处的流量直接决定了河流的水量。 刚才他们的潜水艇撞开了岩石，大量海水涌入，造成短暂的丰水季，而现在塌方使得注水量减少，海底洞穴即将迎来新一轮枯水季。 贺硝看了片刻，探身过去，头顶的撕咬声还在继续，贺硝伸出食指示意林熄噤声，徒手将干尸周围的泥土挖开。 微小的掘土声被上方的灰狼捕捉，撕咬声戛然而止，贺硝动作悬滞，一手握上禹。然而只是片刻的心惊肉跳，灰狼又继续专注于进食。 二人松了口气，贺硝继续刨土，兔子的尸体掉落在侧旁，土块滚落的声音被水流声掩盖，林熄身后的土坑中展现出原貌，只见湿濡的土层中，赫然横七竖八埋着五六具动物尸体。 有些已经开始腐烂，但在尚且完好的干瘪上皮肤上依旧可见脱水而死的痕迹，这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推测。 正此时，贺硝身后传来响动。 野猪的身体滚落在河中溅起水花，头顶碎石倏然抖落，贺硝神色倏变，电光火石间将林熄压向后方，与此同时，离子弹出舱，将原本摇摇欲坠的山体彻底轰炸至塌方。 碎石与泥土轰然滚落，贺硝抱着林熄从河中上岸，面前的土堆簌簌抖动，高大的灰色身影从碎石块与野猪尸体中站起身。 灰狼绿色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们，俯下身子，露出獠牙。贺硝没有露怯，同样压着上半身警戒防御。 灰狼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明显是在忌惮贺硝手中的离子枪，不管是惧怕陌生物品还是先前被离子枪伤害过，灰狼的神情都说明它的大脑有一定思维能力。 贺硝认为它刚才的撤退极大可能只是缓兵之计，他与林熄在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灰狼同样也在等待他们分神的时机。 两只野兽在对峙，退怯的瞬间就是给对方机会，贺硝还没测试过自己的反应速度是否超过融合基因生物，就在这时，洞穴另一侧响起一道悠长狼嚎，似是号召。 贺硝注意力被吸引，转头的片刻，灰狼低吼一声腾空扑起，巨大的黑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阴影遮蔽了贺硝的身形，尖锐的獠牙直逼贺硝外露的脖颈。 爆破声炸响，皮肉撕裂的声音紧随其后，空中喷溅出一片血珠，灰狼巨大的身形在半空中停滞，轰然坠地。 禹的子弹将它的喉咙顷刻烧穿，雪白的合金匕首自上而下刺入它的脑袋，锋利的金属轻而易举穿破了头骨，彻底消除了它的行动能力，贺硝滚了半圈站起身，接住半空中落地的林熄： “腿没事吧？” 狡猾的灰狼可以使用两次缓兵之计，但不意味着人类会上两次当。 它只知道趁其不备，却不知道人类选择了将计就计，贺硝成功证明了自己的瞬时反应速度与爆发力不亚于一头成年融合基因灰狼，林熄的虹膜也在千分之一秒计算出了灰狼的动向。 “还好。” 林熄话音刚落，贺硝的神色再次警惕，与此同时，腕带滴滴作响，显示出十几个危险源。灰狼的尸体已经滚入水中，四周远近不一的低矮丘陵上不知什么时候矗立了十几只灰狼，正是刚才狼嚎的来源。 它们比刚才的灰狼体型更大，眼神更加凶恶，也更加饥饿。 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同伴与野猪的尸体，目光在食物与二人之间徘徊，却都耷拉着尾巴，没有一只贸然上前。 又是一声狼嚎，贺硝循声看去，在左前方的一片丘陵上，一头身高近5米的独眼白狼正阴森森地凝视着他们。 它毛发浓密，体格健壮，精瘦的腰身与雪亮的獠牙代表它是捕猎的好手，能够站立在附近最高的丘陵处俯视二人又彰显了它的地位。 “狼王。”林熄说。 第169章 女武神 群狼环伺, 他们退无可退，狼群视之为囊中之物，随着白狼一声攻击性的嚎叫, 数十条巨影顷刻间冲下山坡, 眨眼间将包围圈收拢。 贺硝一枪命中一条最先靠近的黑狼, 但这种融合基因生物的生命力超过他的预期。 刚才的灰狼只是这个巨狼群中的残障份子, 眼前不断逼近的巨兽才是精锐主力。 禹的子弹打碎了一条黑狼的眼睛, 一条棕色皮毛的巨狼从侧袭来, 贺硝滚身躲避，立时就被扑上前的黑狼咬住枪管。 狼群的协作能力极强，立时就有其他巨狼扑向贺硝，锋利的獠牙刺穿了防护服, 贺硝的肩膀被撕扯, 反手一枪托砸向棕狼, 强劲的爆发力下，棕狼头骨生生敲出一块凹陷, 悻悻退后。 然而血腥味刺激了狼群其他成员, 贺硝后退半步与林熄背对背而立，林熄的长鞭上沾着狼血。 一瞬的对峙后狼群又蜂拥而上，贺硝与黑狼扭打在一起，被棕狼拖拽一段距离后扭身站起, 回身击退了一条扑向林熄的巨狼。 摸了摸口袋, 发现胸袋里还有一颗残存的小□□，挥手扔出, □□爆破的瞬间，贺硝将林熄扑向一边。 元素弹爆炸掀翻了五六条巨狼，碎尸与残肢四溅, 碎石与砂砾中混杂了诸多可燃元素，一时间原本寒凉的丘陵上空烟雾缭绕，火光蔓延到河流，瞬间点燃河面散发的可燃气体，烈火顺着蜿蜒的河道烧成一条长龙。 贺硝抱着林熄跳到了对岸，暂时与狼群隔离开，发现他们被火光包围，熊熊烈火使河流中的有毒气体挥发，没有头盔的保护，烟雾将林熄呛的咳嗽，对岸狼群依旧在虎视眈眈。 似乎看出他们的困境，狼群后撤远离火情中心，却没有离开，而是分散在他们四周守株待兔，如果他们不尽快突围，在被狼群咬死之前就会被毒气呛死。 贺硝思索片刻，决定独自突围：“四周有火，它们不敢靠近，压低身体，减少呼吸，我很快回来。” 他又亲了亲林熄的脸颊，拎起禹。林熄按照他说的做，从破损的防护服上撕了一块衣料做简易口罩。 河流上方的火龙气势汹汹，对岸传来狼群长长短短的嚎叫，紧接着是禹的爆破声，贺硝一枪打瞎了一条巨狼的左眼，腾空跃起躲过它的袭击，顺势骑在它的背上当免费坐骑。 还剩七八条巨狼，贺硝环顾一圈，猛然想起什么，出了一身冷汗。 狼王。 与此同时，林熄刚扎好面罩，身后忽然传来响动，下一刻，雪白色的独眼巨狼从对岸跃起。 它的弹跳力惊人，火舌只燎焦了它腿部的小部分皮毛，越过火墙时掀起的风令火苗摇摆片刻，巨张的嘴稳露出一排外龇的獠牙，瞄准林熄的脖颈扑下来。 沮泽的子弹打穿了它的左腿，然而一颗对人来说致命的子弹并不能阻止它的行动，林熄甩鞭抽出，狼牙爆发出了惊人的咬合力，连S6-611都被它咬出浅坑。 林熄没有犹豫，翻腕抬手，“刺啦”一声，狼王嘴吻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血花四溅，它哀嚎一声滚落在地，然而只是片刻功夫，它又站起来。 这个狡猾的生物看出了林熄的弱点，于是没有继续攻击林熄的脖颈，转而垂首冲向林熄的伤腿，林熄快步后退，小腿上的伤口撕裂，血迹霎时间浸透纱布，没留神被身后的石块绊了一下。 就这瞬时的停滞，白狼已经扑到眼前，林熄举枪射击，被巨狼扑倒在地，沮泽滚在一边，雪白的狼牙悬在脑袋正上方。 就在白狼即将咬断他的脖颈时，林熄面前的火墙悬然涌动，肆虐的大火中冲出一道橙红色的身影，河底的石块飞溅，贺硝浑身是火，踏碎了火墙，电光火石之间冲到了巨狼面前。 狼牙刺穿了皮肉，林熄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灼烫的血液滴落在他额头，林熄抬起眼，贺硝双手攥住狼王的嘴吻，竟生生制止住了它的动作。 贺硝的力量与白狼的咬合力在角逐，林熄不及犹豫，抬手便刺，短刀没入白狼柔软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令它死命挣扎，扭动着身子落地后仰起头发出悠长狼嚎。 这是发起最后攻击的号召，它的腹部滴着血，半张脸都被抽烂了，狼群很快聚集到了火墙外边，围着他们转着圈，跃跃欲试。 贺硝也浑身是血，将林熄护在身后，呼吸沉重。片刻的对峙后，白狼猛扑向前，贺硝爆出一声怒喝，同样暴起。 子弹贯穿了白狼腹部的伤口，贺硝侧颊同时被狼爪划伤，身后微风浮动，贺硝没回头，单手接住林熄扔过来的匕首，一刀插/进狼王另一只眼球中。 正此时，身后机枪爆破，火墙外的狼群发出哀嚎，贺硝骤然侧身，一根银白色的长矛破风袭来，瞬间刺穿了狼王的身体，将它死死钉在了地上。 巨物轰然落地，白狼挣扎两下，没了动静。大火映出银亮的矛身，金色的波塞冬浮雕在尾部闪闪发光，白狼的血迹还未干涸，火墙外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大火依旧熊熊燃烧，灼热的火墙中，身着黑蓝色防护服的雇佣兵浴火走出，贺硝警觉地把林熄护在身后，只在护目镜中看见对方深邃的碧蓝色眼睛。 女武神。 贺硝从防护服的标识以及她胸口的编号Valkyrja-07知道了她的身份。女武神收回了她的长矛，看见快被呛死的两人，从背包里翻出了便携式防毒面具，用腕带发送了自己的地址，接着建立通话。 贺硝发现她的腕带信号很强，应该是波塞冬公司定制的，不多时，通话接通，另一边露出波塞冬的面庞：“亲爱的萝塔，有什么事？” “找到了。”萝塔不苟言笑，只是说。 *** 波塞冬换掉了进入火山时使用的小潜水艇，坐上了希顿驾驶的战斗艇，潜水艇关闭潜水功能，重组为悬浮舱，贺硝与林熄登上悬浮舱，发现在希顿、萨尔曼与一众女武神的保护下，波塞冬的着陆过程比他们轻松不少。 “汉斯长官？” 贺硝看见医疗舱门口胡子拉碴的男人，舱门打开，温斯顿也走出来，身上贴着几块纱布，看起来没有大碍，见到贺硝：“你还活着？” “那当然，要不怎么是你爹——”贺硝瞥见汉斯，话锋急转：“——优秀的学员。” “话说回来。”贺硝说：“你怎么也在这儿？” “亚尔薇特和格蕾在大平原发现了他们，那时他们正在被长着蜜蜂尾巴的蝉追击。”波塞冬经过他们身旁，说。 贺硝看见对面准备舱走出的两个女武神，她们与萝塔一样神色凌厉又坚毅，面对贺硝的目光也缄默，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友好，贺硝有些意外：“这里有大平原？” “母船送来了更多作战舱，我将她们分为几个小组勘察周围情况。根据目前的反馈来看，这里不仅有你们见到的丘陵、还有高原、山地和平原，这是个相当广阔的海底洞穴。” 九尾已经重新连接，收集了各勘察组传输回的数据，制作了一份大致的立体地图，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海底洞穴中已知有6片平原，分别与3处山地、1处高原与4片丘陵相接。 其中包含了诸多复杂的河流、山谷与峡谷等地貌，已经勘探的部分标明了这些区域的编号，贺硝与林熄来自丘陵2号，地图并不完全连贯，还有大片的空白区域是仍未勘测到的。 女武神们同时传回一些实时图片，众人发现，这些地形地貌与陆地极为相似，只是由于环境光都由生物模拟，这里的植物都比较矮小稀疏。九尾推测它们也只是形态与陆地植物类似，其内部运作机制不尽相同。 各种地形交错融合，如同一片浓缩版的陆地模型。 这种情况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看来奥林匹克为了隐藏亚特兰蒂斯也下了大功夫，才能在南极一座海底死火山中找到这么一片广袤的类陆地洞穴。 “并且，我们还发现，已知的地形中，或多或少都有融合基因生物的活动迹象。”波塞冬说。 九尾调出一组图片展示在众人面前，平原上追逐悬浮舱的巨齿兔、长着蛇尾与蛇鳞片的麻雀，以及他们都熟悉的巨型蝴蝶摩涅莫绪涅。 诸如此类，几千张图片鲜少有重复，展示出这片浓缩陆地上有一个相当丰富且独立于外界的生物圈。 “奥林匹克把这里作为融合基因生物的培养皿。”九尾说：“根据报告来看，勘探的过程中，大部分物种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欲/望。” 就好像它们已经习惯了生活在这片与世隔绝的专属类大陆洞穴中，这些生物在无人知晓的海底洞穴被制造出，然后生长、繁衍、角逐，形成了独属于它们的生存圈层。 在这个奥林匹克制造出的新生物圈中，没有纯基因生物，而是以融合了优势基因的生物为基底。 新的基因不断突变，旧的基因逐渐被淘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质与地球原生生物圈没有任何区别。而此刻，贺硝他们才是真正的入侵者。 贺硝这么想。九尾已经将这些报告单独发给林熄，读取了林熄腿部的检查结果，报告显示林熄腿部因为尖锐金属刺入，形成了一条长13cm，深2.6cm的创口。 虽然经过及时的及时的缝合与包扎，但在刚才与狼□□战的过程中伤口重新裂开，并且由于烟雾和毒气的侵袭，已经有轻微的感染迹象。九尾得出了与波塞冬的医生相同的结论： “首席，在后续的任务中，不建议您出舱，继续出舱完成任务很可能造成创伤面积增大与严重感染，还有肢体坏死的风险。” 第170章 恶犬 林熄注射了止痛剂, 伤口已经被重新消毒包扎，他没有立即同意，显然还在犹豫。 “林小猫, 我去吧。”贺硝在舱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 抱着手, 倚着舱门对林熄说。 林熄抬眼, 看到贺硝侧颊的伤口, 手心还有狼牙留下的伤痕, 他的伤口自愈的飞快，出了几层汗，身体里一点毒素也没有了，机器人医生都不用给他包扎。 贺硝走进来, 在林熄身边坐下, 九尾见到这情景, 主动退出对话，医疗舱门关闭, 只剩他们两个人, 贺硝说： “我和温斯顿去，波塞冬也会带人去的，这么多人，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 他又玩笑道：“保证让林大总裁满意。” 然而并没有达到调/情或者活跃气氛的期望, 林熄脸色依旧发白，抿着唇, 只是摇头。 贺硝把他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指尖绕着林熄的长发, 二人安静了片刻，贺硝忽然说：“有个问题。” 林熄默许他继续，贺硝偏头看他，说： “为什么你一定要来？从天行道到这里，虽然保密系数很高，但毕竟是特殊时期，让TP们知道真相，执行任务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连TP都信不过，让我带着温斯顿和白怀来也可以啊。” 他揉揉林熄的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不会连我也不信吧，小首席。” 林熄没回答。 贺硝眼里落寞几分，他转开目光，心里有些难受，却听林熄轻声开口： “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 贺硝一愣，转回头，林熄注视着地面，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环，缓慢地眨了眨眼： “我总在想，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多，所以找不到救二叔的办法。如果我不来，如果我坐在办公室，万一你们失败了怎么办。而如果那时我在场，我明明可以挽救局面，我却不在，又该怎么办。” “每一个机会都是唯一的，错过了就再也不可能得到，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不想因为我没有尽力而为造成最坏的后果，仅此而已。” 贺硝心跳的快了些，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熄从来没有向他袒露过自己的心声，贺硝想除了林简海与柳瑶，林熄恐怕也没有再跟谁这样说话。 超特权阶级的身份使他习惯性的隐藏自己的想法，他的所思所想都要靠别人通过其一言一行去揣摩，去猜测。 他必须要用厚实的壁垒在自己与别人之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线，才能使旁人不会因为太过了解而能够轻易对抗神州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 而现在，林熄一连说了两个怎么办，执行官通常是决策者，而不是求助者，林熄从没有抛出过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告诉贺硝他不是因为高傲所以不信任任何人，他只是不想留下任何可能的遗憾。同时这些话几乎等同于明明白白地告诉贺硝，他不择手段，是因为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不得不做的时候。 “你说的对。” 林熄轻飘飘的声音没有平时那么冷静与冷漠，仿佛缥缈在云端，他双眼没有什么神采，曲起腿，弓起背脊，将自己蜷缩起来，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低声近乎呢喃： “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垂着头，又重复一遍：“我什么也做不了。” 贺硝眸光大动，他还记得这句话，但他没想到林熄也记得。他那时以为林熄不在意，不理会，而且实在可恶，所以可以随意羞辱。 甚至玩弄。 很早之前他以玩弄林熄为乐，他追求这种刺激感，这让他觉得这些有钱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没有在认真的喜欢林熄，只是找到了能让他感到刺激的X玩具。 当条狗，叫几声，没问题，好玩就可以，他是个正儿八经的纯粹流氓。 虽然很快他开始给林熄认真当狗了，但他没想到自己代谢掉那些恶劣的想法后，后遗症会出现在林熄的身上。 他又想起林熄反反复复提到的那句话，贪婪、自私、不择手段，这些词汇同样出自他口中。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反应过来，林熄记得，而且在乎。 这些话隐藏在林熄内心深处，在他走投无路的翻涌成一汪无处倾倒苦水。 林熄不是一个物品，也不是一只木偶，在林熄只是林熄，而不是首席执行官的时候，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说过的话终将变成一把利剑，穿透林熄的身体再刺向贺硝自己。 “不是的，宝贝儿，我……” 林熄垂着眼睫，肩背轻轻抖动，贺硝一触碰到他，林熄的眼泪就顺着睫毛潸然落下，贺硝有些慌乱，好在林熄并不抗拒他。 他把林熄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林熄小腿带着麻药过后的镇痛，贺硝喂他吃止痛药，深呼吸三次，整理自己的思绪，缓声说： “是我不好。” 他搓搓林熄的发顶，继续说： “我不该说这些话，如果当时我知道那些话会给你带来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或者说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因你的难过而感到不好受，我绝对不会说那些话，我很后悔。” “我为那些话向你道歉——如果你接受的话。不想接受也没关系，你就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你别再因为这些话苛责自己。” 他郑重其事地向林熄道歉，林熄想说话，一开口就变成细细的呜咽，于是他抿唇不言，眼泪也流的很克制。贺硝给他擦眼泪：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林小猫，我是世界上最坏的贺小狗。” 林熄微不可闻地抽泣，贺硝亲了亲他额头，抱紧他： “林小猫已经做的很好，做了很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九尾也常说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多。” “如果林小猫还想要做更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情，那么他应该快一点振作起来了——我们已经在亚特兰蒂斯了，对不对？” 林熄的发顶蹭着他下颌，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贺硝感受到他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却没有听到他的答复，片刻后，林熄忽然说： “增殖剂。” “什么？”贺硝很快反应过来，林熄说的是细胞增殖剂，那是一种能够让细胞快速再生、愈合伤口的注射剂。 美中不足的是，细胞过快生长会给肌肉组织造成巨大压力，引发疼痛，并且这种疼痛会随着使用增殖剂的次数呈指数倍递增。 正常人一生中只会用到一次细胞增殖剂，因为多次使用带来的剧烈疼痛目前没有药物可以缓解。 贺硝想林熄是第一次使用细胞增殖剂，把九尾的担心当成对林熄的爱护，认为在避免可忍受范围内的疼痛与快速缓解心理压力之中，应当选择后者。 “……我明白了。” 林熄的决定无可改变，九尾也不能告诉贺硝在禹贯穿了林熄的身体时，林熄就已经使用过大量的细胞增殖剂，只能妥协，安排了手术。 半小时后医疗舱门打开，只有九尾走出来，贺硝第一时间迎上去：“怎么样？” “手术过程很顺利，林首席目前因为疼痛还处于休克状态——你不用太着急，这是增殖剂的正常反应，速度快的话，明天就能够痊愈。” 九尾揽住差点破门而入的贺硝，她要确保医疗舱的无菌环境，只是打开了医疗舱的防火墙。金属板徐徐升起，贺硝透过高密度玻璃看见病床上的林熄。 林熄插着呼吸机，挂着吊瓶，露出衣袖的手指苍白纤细，连眼下红痣都变得惨淡，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贺硝的心好像被揉皱了，下意识地呢喃林熄的名字，但林熄现在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有数据体在病床前忙碌，温斯顿从身后拍了拍贺硝的肩： “波塞冬找你。” 贺硝这才回过神。他跟着温斯顿过去，发现十二个女武神都已经回舱，波塞冬正在二层工作区给女武神们开会。 而在波塞冬面前的悬浮通讯板上，圆柱形的培养皿内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其中的女孩面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稀疏的黄色头发垂在身后，但眼中已经比之前有了些光彩，正是天马。 波塞冬把天马留在了母船，天马依旧很虚弱，难以开口说话，连接在头部的转化器将她的脑电波转化为电子音。 目前十二个女武神已经完成了对周围地形的初步勘探，但仍有几个危险区域没有擅自进入，波塞冬认为亚特拉斯蒂很可能隐藏在这些高危区域，但一个一个探索时间与成本消耗太大。 天马是M计划的项目负责人之一，她告诉众人，想要找到亚特兰蒂斯，需要先找到一种叫做“Griffin”的生物。 “当大洪水来临，它们会回到亚特兰蒂斯……或生或死，永归大地。” 天马的语言依旧支离破碎，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在理智与呢喃的边缘反复徘徊。 贺硝能勉强听清的只有这如同梦呓一般的残破语句，他听说有些智商极高的人类总是这样。 九尾记录了天马的语言，整理后得出天马的大致用意： “Griffin是一种融合基因生物，根据图谱比对，它是Theia门下以猫科豹属生物为主基因，融合了隼形目生物基因与其他数十种肉食动物基因。” 九尾向他们展示了格里芬的图片，那是一种平均身高4米，体长大约在12米左右的生物，成年格里芬的外形与狮子相似，脖颈与背部的绒毛被坚硬的背甲取代，使得它们在具有极强狩猎能力的同时，也能够很好防御自身。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种巨兽后背的鹰翅，九尾说这种基因属于从前的某种巨鹰，巨大的鸟翼让它们能够高空飞行，与神话中的描述一致。 “天马提到，人类社会中往往会出现反/社会分子，奥林匹克摘除了这部分劣性基因，通过R细胞培育出认同基因。” “每一个奥林匹克出生的融合基因生物，都被植入了一组“认同基因”，这种认同基因使得这些融合基因生物在生物种群之上，能够建立起一种普遍的、类似于人类社会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九尾继续解读天马的意思：“天马说，认同基因使它们认为自己拥有共同的“母亲”，并且使它们能够感知到母亲的存在。” “根据认同的程度不同，这些生物对母亲的感知程度不同，其中格里芬是认同程度最高的物种之一。” “它们是母亲的守卫者。”天马的电子音告诉他们：“它会带着你们找到母亲。” 她的记忆仍旧以碎片的形式呈现，时而清晰时而混沌，贺硝举手提问： “有个问题。对亚特兰蒂斯来说，我们是入侵者，我刚还杀了它们的几个狼兄弟，它们怎么会愿意带我们去？” “巡回期。”天马灰绿色的眼珠看向他，嘴唇翕张。 “格里芬这一物种每年会定期回到亚特兰蒂斯，以保护母亲的安全，类似于原生生物前往栖息地或者产卵地。” 九尾解释：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当母亲发出危险信号后，格里芬会提前开始巡回。巡回期间，格里芬的攻击性会大大提高，所以要格外小心。” 天马所说的“母亲”是什么，他们尚且不知。九尾也只能从她的话中判断出所谓的“母亲”就在亚特兰蒂斯，或许就是亚特兰蒂斯本身也未可知。 且按照天马的说法，这个“母亲”应当是感知到了危险，所以发出了号召。那么它受到了怎样的威胁，又是如何激活了这些融合基因生物的“基因认同”，让他们来保护自己，依旧是未知。 “好消息。洁萝露尔勘察地形时，在1号高原发现了这种生物。”波塞冬说： “目的地1号高原，开启隐身模式，全速前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80 第171章 格里芬 岩壁上丛生的发光生物开始由亮转暗, 远处天边烧着一抹火红色的“晚霞”。 悬浮舱后边是即将没入黑暗的“残阳”，橙红的穹顶仿佛又回到了地球最初始的模样，没有金属与烟尘的天空干净的纯粹。 悬浮舱开启隐身模式, 划过山林, 苍翠的低矮树林碧波摇曳, 天鹅颈的雏鹰跟着成鸟从悬浮舱上方掠过, 平原上泠泠的溪流在黄昏下亮起点点荧光。 银河倒置, 水天倒悬, 悬浮舱溯流而上，地势逐渐升高，但由于岩层上方岩浆的保温作用，1号高原异常温暖, 穿过温暖的水汽团, 悬浮舱检测到下方有生物活动。 沉厚的兽吼顷刻间在高原荡漾的低矮植被上铺开, 紧接着此起彼伏，夕阳的最后一抹残芒下, 数百只狮身鹰翅兽浩浩荡荡地迁徙, 惊起尘土飞扬。 火红的残阳在坚硬的背甲上折射出金色光芒，靓丽的鬃毛随着高原的风飘扬，强壮的成员在半空盘旋前行，为族群开路, 并且随时探查可能存在的危险。 年幼的小狮鹫还无法掌握飞行的要领, 在低空飞行的父母的保护下随着族群前进，时不时因为好奇嗅闻脚下的植物, 一路欢快打闹。 成年狮鹫们神色威严，随时准备履行保卫者的职责。 沿途的摩涅莫绪涅为它们让路，狼群引颈嚎叫以示送行, 狮鹫们庄严地行进，将要践行基因中刻下的使命。 隐身的悬浮舱沉默地跟着它们前行。狮鹫是一种日间活动的动物，但母亲急切的号召使它们不得不昼夜兼程。 岩壁的光芒已经完全敛于黑暗，西侧投来影影绰绰的月白色光芒，柔和的月辉笼罩着整片广袤的海底洞穴。 狮鹫的背甲泛起冰冷的银色，它们已经离开了高原，悬浮舱显示它们正在往低海拔前进。 后半夜悬浮舱内众人都休息了，贺硝抱着手倚在窗前看外面寂静无垠的河漫滩。 重山之间格里芬们依旧在行进，幼狮在父母的背上酣睡，成年狮鹫沉默不言，偶尔发出一两声警戒的低吼。 “晚上好。” 身后传来九尾的声音，她轻轻地告诉贺硝：“林首席醒了。” 玻璃上印着贺硝的倒影，医疗舱灰白的灯带下，他看见病床上的林熄。 舱内很安静，林熄身上的呼吸机已经撤掉，也结束了滴液，此刻正蜷在病床上。 抗菌服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露出肩颈轮廓硬挺的锁骨，碎发半掩着苍白的面颊，眉目低垂。 自从离开神州，林熄就因为焦虑与担心急剧消瘦，连营养剂都难以为继。 “林小猫？” 贺硝轻声呼唤，感觉到有人靠近，林熄眼皮动了动，贺硝坐下来，一低头，呼吸一滞。 只见林熄有些朦胧的目光望着他，眼眶泛着红，干涸的唇瓣动了动，却没做出什么反应，仿佛只是睁眼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小腿传来拉扯的痛感，连带着神经都跳痛，过度的疼痛刺激了眼球脆弱的神经，眼前模糊一片，林熄的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能缓解任何疼痛。 贺硝摸摸他的脸颊，烫的惊人，但林熄身上很凉，蜷缩的手指微微抽搐，贺硝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我在这陪你。” 林熄的呼吸颤了颤，却没有力气说话，贺硝指尖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贺硝低头。 林熄握住了他的手指。 林熄猫似的拈着他食指的两个指节，贺硝心跳加快，翻手把林熄的手掌拢在手心，蹲下身子趴在床边，与林熄面对面，蹭了蹭林熄的鼻尖：“很快就不痛了。” 林熄似乎想说什么，唇瓣虚张了几下，贺硝耐心地等待，但林熄只是发出一点破碎的声音，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闭上眼。 贺硝微不可闻地探口气，直起身子，给林熄盖好被子，守在一边。 前半夜林熄发起高烧，炎症的疼痛加上增殖剂的副作用，令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打散，干呕不止，但因为胃里什么都没有，也只能吐出一些苦涩的胆汁。 贺硝把他抱起来，林熄全身无力，恹恹倚在贺硝怀里，贺硝手背一热，发现林熄在哭。 后半夜波塞冬来看过林熄，表示可以延长一天时间用于休息，林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死死攥着贺硝的衣袖。 他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贺硝见状，连忙道：“不用等，找到亚特兰蒂斯我们就出发，好不好？” 林熄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眼泪在波塞冬离开后止不住地滚下来，疼痛让他难以入睡，贺硝一直守着他，林熄每回昏厥后醒来都在贺硝的怀里。 晨光熹微，历经了一夜的疼痛后林熄终于阖上眼沉沉睡去，小腿处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变得浅淡，贺硝手心里全是林熄的汗水，九尾走进来，朝贺硝点了点头。 贺硝扭头看向病房的玻璃窗外，格里芬行进的步伐已经慢了下来，岩壁上的发光生物又开始制造新一轮的日出。 然而它们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所以也只是机械的模仿，海底洞穴每一天的日光都如出一辙，没有四季交换，没有天气变化，微缩版的地球模型粗制滥造。 一点火红从远处地平线跃然而出，清晨第一缕光芒映亮了茂密的海底森林，日光在树林上方割出一道阴阳线的时候，悬浮舱悬停。 贺硝本想让林熄多休息一会儿，但林熄好像似有所感，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林小猫。”贺硝的声音从侧旁传来：“腿还痛吗？” 昨夜的一切在脑海中混乱又模糊，窗外的生物光让林熄愣了一瞬，片刻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摇了摇头，终于发出了今天粘哑的第一声：“好多了——到了么？” 波塞冬等人已经在做准备工作，贺硝知道林熄心里很着急，也不好隐瞒，只得如实承认。 “林小猫，再休息一会儿吧，半天？一个小时也行……小心！” 惨白的皮肤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细的脚踝支撑着几乎皮包骨头的双腿，林熄赤脚踩在地板上，刚下地就一个踉跄，被贺硝一把扶住。 “……我带你去准备舱。”贺硝知道自己拗不过林熄，只能妥协。 在波塞冬给船员们开晨会，重复作战计划时，小会议室的舱门打开，贺硝跟着林熄走进来。 毫无生气的日光落在林熄毫无生机的脸上，仿佛一部定格动画，没有灵魂，尽管如此，林熄瘦削的背脊依旧直挺，他的目光轻飘飘地环顾一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继续。 晨会继续，波塞冬面前的面板上展示着舱外的情况，跟随格里芬，他们到达了一处没有被勘察到的海底树林。 这里处于洞穴地势最低处，所有的河流都汇聚于此，给予土壤充足的水分，使得这片盆地足以生长出高大的林木，而非其他地形区的草皮。 土层上方的河流隐入更深层的岩层，中控台显示的画面中，这里生长着大片常绿阔叶林，九尾推测这是亚特兰蒂斯人工选择的树种。 粗壮的藤蔓一层层缠绕在直逼洞穴顶部的深褐色枝干上，林间漂浮着奶白色的瘴气，树下杂草丛生，林间偶有抖动，不知是不是有其他生物。 格里芬们向树林进发，悬浮舱继续跟随，一开始周围的树木还比较稀疏，很快林木就愈发高大茂密。 瘴气将他们包围，悬浮舱的行进越发困难，格里芬的踪迹也越来越难寻觅，波塞冬的悬浮舱热成像技术没有神州那么好，就在他们的速度逐渐减慢时，悬浮舱检测到前方异常。 “反拦截系统检测到前方2km处存在拦截屏障。” 保护屏障不会出现在无人区，众人为之振奋。 眼下如何进入屏障是新的问题，美杜莎的脑袋已经开始腐烂，以他的权限也不能进入赫拉的禁地，波塞冬认为亚特兰蒂斯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不如就使用火力破局。 希顿支持她，但萨尔曼认为这很冒险，与希顿的矛盾一点就燃。就在希顿准备向火山锥外仍在交战的母船发出信号，调用更多兵力时，九尾向众人展示系统侦查到的屏障形态。 争吵声立即被诧异盖过，只见原本应该庇护亚特兰蒂斯的半球状屏障并不完整，而是布满了裂痕与缺口，如同被一把大锤重击过。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无疑给他们的深入提供便捷，格里芬们一只接一只地进入密林，很快就没了踪影，波塞冬当即决定出舱。 贺硝想阻拦，但林熄同意了，两个掌权者都同意，九尾也不能提出异议。众人各自穿好防护服，建立了通讯桥，九尾二次确认出舱条件，打开舱门。 集中行动目标太庞大，众人两两一组。温斯顿与汉斯降落在高地，女武神们也分散开，波塞冬则带着希顿降落在格里芬群之中。 这种自投罗网的做法很快引起了格里芬们的骚动，希顿迅速出手，用伸缩绳索套住一只青年格里芬，准备采集气味信息，却被其父母撞翻。 希顿躲避的片刻，波塞冬已经用三叉戟卡住青年格里芬的鳞片，完成了信息采集。 留在悬浮舱上的萨尔曼收到了气味信息，与九尾一同建立气味模型。 防护服能够通过仿生气腺散发出与目标生物相似的气味，以此混淆目标生物的认知，使其将自己视为同类，保护自身安全。 虽然防护服能够模拟气味信息，但有普通生物才会完全放松警惕。 图鉴中显示，格里芬是一种高智商生物，虽然没有文字系统，但其内部已经有相当成熟化的社会体系，气味只是识别同类的其中一种方式，外形与声音都是种族特征。 因此，被发现的风险并不能完全消除，他们依旧不能光明正大地与格里芬同行。 贺硝与林熄降落在一条河流旁，林中瘴气弥漫，重叠的树影遮天蔽日，近乎黑夜，强光会惊动巨兽，所以他们只能接借助热成像与模糊的视线前行。 高大的树木上毒蔓丛生，湿热的环境滋生许多剧毒昆虫，很快他们的防护服上就爬满了手指长的蚊子，连目镜也被挡住了。 贺硝用小火枪驱赶，没留神脚下踩到一个软物，林间簌簌抖动，一条布满花纹的三角头蟒蛇从地下重叠的落叶间直起身子，下一刻朝着二人张口扑来，同时粗长的身体倏然扭住了林熄的脚踝，蝎子是的尾部高高竖起，露出毒针。 上方树叶震颤惊起不远处的飞鸟，贺硝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树，从高处一跃而下，持刀刺向巨型眼镜蛇的七寸。 然而他低估了巨蛇背甲的坚硬程度，短刀在光滑的鳞片上只留下一道浅痕，毒蛇丝毫不受影响。 眼看着蛇尾就要刺穿林熄的后心，贺硝一咬牙，生生撬开一片蛇鳞。毒蛇吃痛，猛然将林熄甩向一旁。 枪声惊动了林间的格里芬，众人立时警戒，寻找掩体，巨蛇鲜血四溅，身体被灼出一个窟窿，轰然砸落。 半空中落下一道身影，贺硝抱着险些撞到树上的林熄稳稳落地。 落地瞬间，他拉着林熄躲入侧旁的巨树后，低矮的灌丛一阵抖动，不多时，从不远处的斜坡上滚下一团黑影。 瘴气中看不真切，正此时，防护服发出提示： “气味信息制作完毕，气腺启动。” 第172章 幼兽 贺硝借助粗壮的的枝干掩盖身形, 怀里压着林熄。黑影“噗通”落地后，寂静了好一阵，就在贺硝准备上前查看时, 瘴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呜咽。 贺硝动作一顿, 抬手轻轻抵在林熄腰间, 制止住他的动作, 继续观察。昏暗的瘴气中, 原本一动不动的黑影蠕动几番, 似乎在挣扎着站起来，却被脚下垂落的藤蔓一绊。 丛林中的地形多变，黑影踉跄一步，脚下又踩了空, 咕噜噜顺着斜坡往下滚, 一路滚到贺硝二人身侧, “咚”地一声被古树蜿蜒的树根拦截。 一阵细细的鼻音如同哭泣，黑影摇摇晃晃站起来, 贺硝屏息凝神, 林熄也没有大动，然而那团黑影嗅觉似乎相当灵敏，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贺硝一手握紧了禹，另一手不动声色地朝林熄笔画两下, 二人缓缓后退, 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而没走两步，林熄身后赫然出现一片山体滑坡后的岩壁, 与此同时，贺硝脚下踩到枯藤，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 黑影瞬间凝固, 下一刻就被重叠的树根绊了一跤，正朝贺硝他们的方向摔来。 贺硝与林熄退无可退，禹的蓝色蓄能舱映出模糊的光亮，枪口顷刻间抵在了黑影的脑门上，气氛紧张一瞬，贺硝松了劲儿。 “……幼崽？” 贺硝看了看林熄，后者眼中也有些诧异，贺硝打开了低光灯，周围亮了一些。 只见模糊的光晕中，一只橘黄色环纹的格里芬幼崽有些畏惧地缩在树根形成的凹坑中，毛茸茸的脑顶正被禹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贺硝看了片刻，说： “这就是长着翅膀的橘猫吧？” 林熄的虹膜捕捉到微弱光源，细致描绘了格里芬幼崽的外貌，这只小格里芬一身橘黄色绒毛，显然胎毛都没有换干净，但它的身长已经达到1.8米有余。 鹰翅只是初具雏形，挂着稀疏湿濡的鸟毛，在格里芬群中算瘦弱的体型，在人类眼中看起来依然肥圆，肉垫中伸出指甲，正因为紧张紧紧抓着脚下的树根。 成年的格里芬身披银色硬甲如同圣地的骑士团，但这只幼年格里芬的背甲还未完全成熟，只是一片软软的毛刺，因为害怕与疼痛软塌塌地耷拉在后背，乍一看确实很像一个生物。 超级大胖橘猫贺小咪。 远在神州执行官办公室椅子上睡觉的橘猫梦中惊醒，打了个喷嚏。伸了个懒腰后扭着浑圆的屁/股准备去158层高层餐厅找点当季新鲜的大鲤鱼吃。 亚特兰蒂斯的丛林里，局势缓和一瞬后又陷入紧张，幼崽身边通常会伴随成年野兽，更何况是只胎毛都没换完全的幼崽。 正此时，不远处传来几声高低起伏的兽吼，贺硝神色警觉，伸手拉过侧旁的藤蔓做阻挡。 成片的藤蔓哗啦啦地带着枯枝落下来，如同帷幕挡住二人，毒藤的尖刺上还有吸血蚊虫，上面毒蛇留下的巨大蛇蜕遮掩了他们的气味。 二人透过藤蔓的缝隙观察外界，然而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成年野兽出现，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硝回头，林熄抬起手腕给他展示腕带上的面板，虹膜抓取了周围的声音，并且进行分析，得出了结论： “这种叫声在格里芬群中不是寻找或者号召。” 顿了顿，林熄说：“是驱逐。” 然而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能够让格里芬警觉的巨型野兽，腕带也没有检测到陌生气味。 格里芬的体型在整个融合基因生物圈中都算大的，攻击与防御兼备，加上基因中守卫者的天职，让他们在这个生物圈中几乎没有天敌。 贺硝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卧在树坑里的小格里芬果然浑身发抖，瑟缩成一团，贺硝明白了： “它被兽群抛弃了。” 林熄的想法与他一致，他们又等待了五分钟，没有任何危险源靠近，周围的生物忌惮他们身上格里芬的味道，都不敢靠太近，贺硝轻轻掀开藤蔓，压低了身子，深入瘴气。 低光灯映出模糊的光晕，猫科动物圆圆的大眼睛猝不及防闯入贺硝视野。 紫金色瞳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骤缩，竖成一条细缝儿，背部的毛刺立起，树根间的格里芬幼崽见到身着防护服的灵长类异族，害怕地做出防御姿态，拱起脊背，低吼一声以示警戒。 贺硝脚步停住，格里芬幼崽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远离危险，但灵敏的嗅觉很快闻到空气中同类的味道。 它的智慧不如成兽，嗅闻几下后，坐直了身体，歪了歪脑袋，不是很理解面前的两只直立猿为什么会散发出同类的气味。 正此时，贺硝身后传来呼噜呼噜的兽声，他警觉回头，再回头眼前倏暗，“噗通”一声被快速接近的格里芬幼崽扑倒在地。 即使是幼崽，也近乎一个成年人的身形，贺硝阻挡他靠近，又腾出手拿枪，正想叫林熄小心，却发现这只小格里芬似乎没有进攻的意思。 对方只是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舐它的头盔，往他胸口拱，林熄从后面走上前：“我用腕带模拟了格里芬同类之间友好的邀请声音，我们身上有格里芬的气味，现在它把我们当成同类了。” 落单的野兽瞬间变成一只粘人的大猫，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贺硝好容易从它身下挣脱出来，推开格里芬又凑上来的大脑袋：“滚开，没奶给你吃。” 幼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被推开后呜咽一声，正是贺硝他们刚才在瘴气中听到的声音，小格里芬坐下来，给他们展示右后腿。 二人看去，只见它的大腿上赫然有三道深而长的抓痕，后背还有好几处撕咬的痕迹，小格里芬身上血肉模糊，白肉外翻，后腿的绒毛上满是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冒，看来这个伤口才出现不久。 林熄大概测度了一下伤口的长度，推测出对方应该是一种体长近12米的大型生物，结合刚才听到的驱逐兽吼，基本可以确定这只小格里芬是被同族咬伤后赶出来的。 格里芬下有几大亚种，面前的贺硝暂将其称为橘种，他们暂不知不同种之间或者同种不同群之间的格里芬会不会生活在一起，以及会不会爆发矛盾，也不知道为什么成年格里芬会对一只小格里芬痛下杀手。 林间静了几息，贺硝出声： “杀了吃肉？” 林熄目光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又没出声，点了点头，侧头寻找出路，那意思似乎是贺硝想做什么就做好了。 贺硝近前几步，忽又回身，一把揽过林熄，笑道：“不想呀？” “我们已经距离兽群有一段距离，它也是格里芬，也拥有认同基因，可以给我们带路。”林熄推抵在他胸口，没看他，被贺硝扳正脸：“想说什么就说呗——我刚开玩笑呢。” 林熄没吭声，撇开目光，贺硝隔着头盔亲亲他，放开手走上前。得到“同类”认可的格里芬幼崽这回没有再恐吓，而是乖顺地低下身子，靠倒在贺硝脚边。 贺硝给它消毒，即使有些疼痛，但格里芬似乎认识到他们在帮助自己，没有暴起伤人。 贺硝观察它的伤口，除了比较深，感染程度并不严重，格里芬体内有天然抗体，用不了几天就会痊愈。 贺硝动手给它的大脚板包扎，顺手捏了捏它幼兽厚厚的肉垫，一边包扎一边说：“我们家小咪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瘦了，可怜的要命，后来还是我问汉斯长官要了营养剂，才养的这么胖……” 说着，他感觉到林熄的目光，回过头，却见林熄扭着脖子观察四周，贺硝唇角勾了勾，拍拍圆润的猫肚皮：“行了，试着站起来。” 格里芬不愧是聪明的物种，听懂了贺硝的语气，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起先后脚不敢落地，适应几下后发现伤口不再那么疼痛，它高兴地嗅闻人类的纱布与药物，蹬了几下后腿，欢快地在林间蹦跳。 贺硝勾着林熄的肩膀，二人一道看着格里芬幼崽一步一步正常走路，贺硝感慨一句： “哎，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这样学会走路……” 话没说完，他的头盔就被林熄拍了一巴掌，影影绰绰的丛林间，贺硝有一瞬似乎看见林熄眉目间一闪而过的羞赧，而后他被林熄恼羞成怒似的推开。 贺硝错开几步，很快跟上林熄的步伐，格里芬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继续执行基因中的天职，贺硝牵住林熄的手： “宝贝儿，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痛吗？要不要我抱？” 林熄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不要贺硝抱，两个人就手牵手在深林间行走。 繁茂的枝叶低垂，林间偶有簌簌抖动，是亚特兰蒂斯的子民们在窥视守卫者的迁徙。脚下淤泥湿软，浓厚的瘴气模糊一片，好像天地初开时的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 在这样的混沌中行走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好在有小格里芬自愿带路。 被救助的野兽不再害怕长得有些怪异的同类，高高兴兴在前面蹦跳，帮他们踩断碍事的倒塌枯木，或是拽开缠绕的藤蔓，有时候走的远了，还会钻透瘴气，折返回来等待他们。 时间变得模糊，其余几个小组都没有与他们联络，二人只注意到地面的河流由暗渐明，翻过一座低矮的林间坡地，树叶簌簌落下，雾气的另一端出现一团黑影。 一开始，贺以为是小格里芬，回过头看见格里芬幼崽从侧旁跑来。 再看前面的巨大黑影缓缓移动，再近一些时贺硝发觉那不是一道身影，而是两只生物，它们身形巨大，高耸的身体将前方微微的明光尽数遮挡。 贺硝拉着林熄停住脚步，但身旁的小格里芬却没有做出警戒，它的鼻尖在空气中耸动，贺硝见状，没来得及阻拦，小格里芬已经吼叫出声。 下一刻，瘴气另一侧的低吼声悬然穿透雾气，震耳欲聋，地面震颤，黑影快速逼近，贺硝抱起林熄向侧躲避，然而周围没有山体或者是粗壮枝干供他们躲藏，再回头，两条黑影已经到了眼前。 第173章 赫拉禁地 粗重的鼻息令周围的落叶飘悬, 厚重的爪垫在地面踩出深坑，粗壮的狮尾在身后甩动，巨大的鹰翅伴随着野兽的低吼陡然张开, 顷刻间折断了周围的参天巨树, 惊起飞鸟一片。在亚特兰蒂斯的守卫者面前, 连巨蟒都要绕道而行。 两只成年格里芬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个没来得及躲避的人类, 贺硝把林熄护在身后, 四只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他们，屏息一瞬，贺硝身侧突然扑过去个橘黄色毛团。 幼兽滚在两头狮鹫面前，贺硝一声“回来”还未及出口, 发现为首的成年格里芬并未发动攻击, 而是低头嗅闻, 幼兽仰起头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它的脸颊，片刻后发出一声愉悦的吼叫。 贺硝见它还在哺乳期, 便小声对林熄说：“这是它妈？” 林熄点了点头, 同意他的说法，这头母兽比一般的格里芬体型更大，外观上更像狮子，一头靓丽的鬃毛显得她威风凛凛, 小格里芬围绕着她转了几圈, 调头蹭向母亲身后的父亲。 贺硝只一眼就知道小格里芬绝对是它爸亲生的。 雄兽的身形略小，也没有鬃毛, 外观偏向于猫属生物，背部也有棕色鹰翅于银白色背甲，但浑身披着与小格里芬同样的橘黄色环纹。毛嘟嘟的四肢与肥硕圆润的体型在他八面威风的妻子面前, 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确认完小格里芬的身份后，母兽抬起眼，又看向贺硝两人，气氛变得微妙。 她嗅闻几下，并没有像她的幼子一样轻易将这两个奇形怪状的生物认成同类，但也没有发起攻击。目光在幼兽的后腿与两人身上逡巡了几圈，最终只是打了个响鼻，喷起一堆落叶，转身带着小格里芬离开。 贺硝挥挥手，小格里芬还想回来和他们告别，被妈妈用脑袋顶着往前走。 雄兽看了看他们，雌兽冲着他低吼一声，脖子上的鬃毛都炸起，显然对这个弄丢了孩子的父亲不满意。 高兴的孩子、愤怒的妈和无能的爸，一家三口的身影逐渐行远，贺硝与林熄继续追寻地上的脚印，没走两步就发现周边的瘴气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浅淡，丛林也变得稀疏。 不远处传来河水奔腾的声音，地势趋于平缓，林间光影疏疏，眼前已经有了明媚的光团。 贺硝拉着林熄紧了几步朝光亮处奔去，跨过倒塌的枝干与杂乱的石块，落叶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声锐利的鹰鸣穿透白雾，眼前豁然开朗，贺硝陡然止住脚步。 清凉的风扑面而来，粼粼的河水顺着山坡流向平原，在日光下映出鎏金的颜色。细碎斑驳的光透过藤蔓与枝叶的缝隙将林间映成温暖的金橙色，微风裹挟着月桂树浓郁的气息划过，消散在林间更深的阴影处。 几片月桂花瓣飘落在贺硝脚下，贺硝抬起头，目光一顿，轻声说了句： “我靠。” 他们已经离开了密林，林熄与他一同抬眼，只见面前赫然出现一片宽阔无垠的海底盆地。 而在盆地中央，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硬质金属楼身在金色光芒下折射出耀眼的颜色。 冰凉的人类文明在原始的海底洞穴中宛如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其间各种庙宇、神殿与塔群错落有致，金顶辉煌，来自林间的长风拂过屋顶，发出风铃般悦耳的乐音。 整片建筑群以纯白为底色，比全息影像看起来更加庄严圣洁，建筑群呈三层同心圆嵌套式结构，每一层的建筑都以对角线的形式分布。 除了第一层与平原相接，其余两层逐渐升高，悬浮在下方亚特兰蒂斯内海之上。 雄伟的瀑布从王国中央卫城奔流而下，形成数道蔚为壮观的阶梯瀑布，划分出亚特兰蒂斯的城区。 城区之间的运河上停有船只，半空中停靠台上摆放着各种型号的悬浮舱，各城区之间以城载舰相隔。 而在这片海底大陆的最高点，王国卫城的最中心，一尊身形优雅、神态祥和的金属女神雕塑屹立其上，这是亚特兰蒂斯的地标，每一个来到亚特兰蒂斯的生物都能够观瞻女神的芳容。 机械少女头戴镶嵌宝石的王冠，缓慢的眨着双眼，眼波流转间仿佛已经发现了闯入禁地的不速之客，身侧全息投影下盛开着百合花，由蓝孔雀守护。 她不是波塞冬，也不是阿波罗，林熄认出了那尊雕塑，说： “赫拉。” 此时已至正午，远离了岩壁生物，由奥林匹克光网在亚特兰蒂斯的分系统模拟日光，耀眼的金色太阳正悬雕塑上方，映的整尊雕塑流光溢彩。 少女头顶的王冠炫彩夺目，光晕落下，为她渡上一层神圣的光辉。机械构筑遗失之城，赫拉禁地深藏海底，亚特兰蒂斯的女主人俯瞰着这片王国。 而在城市边缘，巨大的身影在盆地上方盘旋，银白色的背甲熠熠生辉，威严高大的守卫者们穿过了整片海底洞穴，从四面八方的山坡涌下，如天马所说，到达了母亲附近，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亚特兰蒂斯建筑群。 除了格里芬，盆地外围也生活着许多融合基因生物。满口獠牙的灰毛象狩猎迅捷如风的巨型野兔，摩涅莫绪涅幼崽成片成片地在盆地间飞舞，能够变换毛色的犬科动物嗅闻到空气中格里芬的气味，钻出地面。 亚特兰蒂斯周边环境适宜，水分充足，吸引了许多不同种类的融合基因生物居住，此刻它们体内的基因也唤醒它们的天性，不仅是格里芬，整片海底洞穴的生物都在进行一场浩荡的迁徙。 融合基因迁徙大队状如长龙，贺硝的腕带闪了两下，传出温斯顿的声音：“你在哪儿？” 贺硝说：“我看到亚特兰蒂斯了，要我给你发位置吗？” 温斯顿沉默片刻：“我到了。” “可以啊温斯顿，闷声干大事。”贺硝问他：“怎么进去的？那边怎么样？” “我们长驱直入。”温斯顿停顿了片刻，说： “这里没有人。” 亚特兰蒂斯外环平整的行车道上，温斯顿与汉斯并肩而立，他环顾四周，空中破损的屏障闪着异样的蓝光，微电流干扰着腕带的信号。 不远处的城载舰高大庄严，炮台与发射基清晰可见，一列悬浮舱整齐停靠，甲板上却空无一人。 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在塔台的观测范围，没有收到任何警告，起初他们以为对方配备了机器人战队，但亚特兰蒂斯没有任何攻击的倾向。 除此之外，密集的高楼内同样没有人影，除了远处偶尔几群迁徙的融合基因生物向内环走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亚特兰蒂斯好似被按下暂停键，时间在这里停滞，无论是汽车、悬浮舱，还是运河上的轮渡，都缄默不言，唯一的声音是风拂过屋顶时发出的清脆乐音，在此时显得也有些诡异。 贺硝盛赞温斯顿的成语水平大大提高，温斯顿不远处的码头找到了通往上层二环城区的渡船，以码头守望的赫拉雕像为标记物，给贺硝发了个定位。 “走吧。”贺硝顺手拍了拍林熄的屁/股：“我们去和他们碰头。” 习惯性地低头躲开林熄一巴掌，贺硝开始思考他们的交通工具，靠双脚走过去显然有些费时间，他接住林熄的手掌，放在侧颊摩挲两下，目光望向身后丛林里冲向他们的巨型花毛狐狸。 半分钟后，从丛林到建筑群之间的空地上掠过一道狭长的身影，从山坡俯冲而下，迅捷如风的巨狐疾驰着，发出呦呦狐叫，想要甩掉背上的两个小点。 放大版的狐狸毛发柔软茂密，每根毛都有半人高，不知是杂交了什么基因，这条狐狸背毛黑白交杂。 毛丛间，贺硝一手揪着狐狸耳朵，另一手紧紧抱着林熄，狐狸迎面撞翻了一堆野兔群，扭着脑袋极力想要把他们拽下，尖尖的嘴吻几次险些咬到二人，贺硝都压着林熄躲过。 林熄对他冒险的方法不满意，挣扎想要让他放手，却又要小心被飞奔的巨狐甩下，反应过来的野兔群很快聚拢，想要进行一场围猎。 巨狐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也顾不得他们，埋头狂奔。二人在狐背上颠簸，贺硝探头向前，与林熄脸颊贴着脸颊，蹭了蹭，被林熄侧头反咬一口，他“哎呦”一声：“小猫咬人了。” “狗东西。” 林熄的牙齿在他侧颊留下一圈圆圆的痕迹，泄愤似的。贺硝并不愤怒，依旧笑眯眯的，亚特兰蒂斯纯净的风掠过他们身侧，撩起林熄的长发。 贺硝收拢手臂抱紧林熄，侧旁的野兔跳起扑向狐狸，狐狸一个踉跄，二人埋没在毛丛中，贺硝趁乱亲了林熄额头。 混乱间，贺硝胸口被林熄胡乱拍了两把。林熄听到贺硝打了个鸟哨，一阵天旋地转，林熄感到冷风扑面而来，再睁眼时他已经被贺硝捞到了前来抓狐狸的白鹰身上。 鸟羽在空中飘荡，白鸟扑了个空，悻悻离开，带着他们飞升高空。地面的一切不断缩小，直至巨狐都变成了小黑点。 亚特兰蒂斯向二人展示了它的全貌，林熄与贺硝被四面八方传来的风铃声包围，空灵的声音如同光明神弹奏着他的七弦琴，这里神圣、洁白，如同千百万年前的古希腊一样秩序井然。 鸟羽如同金属般冰凉，亚特兰蒂斯高空凛冽的寒风中只有贺硝的怀里依旧温暖，林熄贴着贺硝，听到贺硝的心跳，蓬勃又有力，比任何声音都要喧嚣，真实到近乎虚幻。 贺硝总是这样，他好像不畏惧任何风险，任何时候都能痛快地大笑出声。 林熄莫名想，亚特兰蒂斯的花圃里开满全息投影出的鲜花，风铃声顺着鸟羽流淌如同泠泠溪流，林熄的唇瓣微微动了动，有些生涩地轻轻念道： “贺、硝。” 风声令一切都变得模糊，这一句却格外清晰，贺硝温和地回答了他： “我在呢。” 林熄不再说话，贺硝亲了亲他，林熄感觉到他的心跳加快了，疯了一样乱跳。 贺硝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高空稀薄的空气令他快窒息了，除了刚才下意识地回答，他说不出其他任何一句话，名字是代号之外的亲昵，在第二纪元能够叫出对方的名字都是一种调/情。 他也不知道林熄在想什么，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贺硝看见下方一个跳跃的小黑点朝他们招手，才说： “……我们准备降落。” 第174章 异变 神州的雪停了, 苍穹内一片阳光明媚，神州大厦-50层却依旧冰冷潮湿，第三区上空的半透明保护屏障上电流缓缓涌动, TP们刚完成二区的例行巡查, 周围灯带闪烁几下, 紧接着, 整栋大楼灯光俱灭。 仅仅几秒后, 电力恢复正常, 赵恒看了看腕带上记录停电时间的面板，这种全公司性质的大停电已经越来越频繁，今天一早晨就已经停电三次。 对于这种停电频率，地面上的公司职工们一开始还有些恐慌, 或颇有怨言, 但经过这几天已经习惯, 电力恢复后公司照常运转。 不过神州大厦建成之后的十几年间只发生过不到10次大规模停电，还是引起相当一部分媒体记者注意, 九尾对外只是宣称盘古核的电路正在检修, 为了下一次大升级做准备。 三区内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二区高空作业台随之微微抖动。 一阵喷气声，热浪随之翻飞，保卫处昨天送下来一批改装后的凤鸟5-770, 实力比当时在神奥交流峰会上拍下时更加强悍, 此时正在二区与三区宽阔的隔离带之间试飞，反复校验精准打击与抗干扰能力。 赵恒不知道三区的研究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以至于要出动重型战斗机，保卫处给他的任务只是严密监管-50层，他们的轮休已经取消, 所有TP必须24小时待命，林首席出差回来之前，不能让任何消息散播到地面。 昨天罗娜带着三个雇佣兵前往地面秘密处理了一批在神州论坛散播恐慌的研究员，新闻媒体也受到信息处严格把控。 财务部与运营部联合公布了新一期神州公司经济报，显示各方面指数都向好，增加了股东与民众的信心，虽然暗流涌动，但神州表面仍旧和谐。 想到这里，赵恒走到值班的罗娜身边：“我换你，你多休息一会儿。” “还没到换岗时间呢。”罗娜说。 “这是命令。”赵恒说：“新的紧急命令。” “公司利益高于一切，我拒绝这个命令。”罗娜笑起来，对赵恒说：“谢谢，但是我并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顾，我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抱着枪在斜对角值班的07偷偷观望着他们这边，赵恒抿了抿嘴，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罗娜问他。 “你……”赵恒正要开口，头盔中的通讯器传来04的声音：“那个……赵队，你没关全队频道。” 登时耳麦中一片嗤嗤笑声，一向沉稳严肃的赵恒罕见地流露出片刻局促，关了全体频道，咳嗽两声，继续说：“你不一样，你……” 话至一半，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声惊响，是什么东西剧烈撞击的声音，地面随之抖动，这次撞击力度极大，不仅是二区，连一区的顶灯都摇摇晃晃，连续几次“砰砰”撞击声紧随其后。 赵恒神色倏变，立即联系保卫处，保卫处的背景音也很嘈杂，显然这次连地面都感受到了震动。 “-50层呼叫保卫处，三区出现异常情况，重复一遍……” 下一刻，又是一次猛烈撞击，局部地震紧随其后，紧接着，整个-50层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传来灯泡过载碎裂的声音，赵恒摸索片刻，一把握住边缘栏杆，大喊一声：“罗娜？。 停电造成通讯中断，他只能靠吼的，好在罗娜很快应答了他，说自己没事。 与此同时，三区盘古核实验室中同样一片黑暗，实验员们与外界完全断联，漆黑中只能听见愈来愈猛烈的撞击声，好似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应急灯亮起，之间原本蓝光流动的数据线被大面积烧焦，不少仪器滚落在地，发出滴滴的异常声音，玻璃瓶中的试剂在地震中砸碎，混合液体引起爆炸，气浪掀翻了周围的研究员。 暴露在外的数据线瞬间起火，波及到附近的仪器又引起小规模连环爆炸，几个研究员不慎被碎片插中，当场死亡。 一片火光中，只见原本肉色的变异体被映的猩红，正在凶猛地撞击着培养皿，想要挣脱束缚。 它的身形比之前膨胀了数倍，体内的变异基因由于变异程度加深，正处于一个史无前例的快速成长状态。 身上本就不合身的邹虞多处脱节、断裂，研究员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培养皿上，在血液与火光的衬托下，完全没了人形的变异体显得凶残可怖。 烟雾触发了顶部紧急灭火器，固体二氧化碳洒下的同时，女娲塔内部，盘古核功能应急替代设备“女娲核”自启动，正常供能线路修复之前，它可以维持整个神州24小时的供能。 九尾上线，接管了整个盘古实验基地。灯光复明后，只见原本完好无损的高密度培养皿前玻璃赫然出现一道惨白的裂缝，犹如一条预示不详的巨蟒蜿蜒在透明的玻璃皿上。 原本清澈的培养液现下浑浊不堪，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几个研究员忍不住干呕，浑浊的液体中猩红的变异体若隐若现，依旧在猛烈地撞击，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下，培养皿表面的裂痕很快扩大，腐臭的培养液顺着裂缝汩汩涌出。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贯彻整个-50层，TP们登上凤鸟战机，起飞待命，九尾升起三区第二道隔离屏障，红色激光网自隔离带下方升起，顷刻间笼罩了三区上空。 紧急逃生通道亮起指示灯，赵恒在外等待接应，九尾控制机械臂给动荡不安的变异体注射镇定剂，向-50层发出通告： “盘古核异动，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三区紧急隔离状态开启，盘古实验基地将于3分钟后完全封闭，新模型启用，所有研究员请随时待命。” *** 2号辐射区，亚特兰蒂斯。 白鸟险些撞翻了温斯顿，贺硝带着林熄从鸟背上一跃而下，白鸟因为被人类当成坐骑相当气愤，追赶着他们，一路将四人逼进了渡船。 舱门关闭，白鹰将渡船四周啄出几个浅坑，好在很快被另一边的麻雀吸引了注意，远离了他们。 几个人得以安定下来，船内同样没有任何生气。温斯顿在中控台找到了船夫“卡戎”。中控台显示渡船因为不明原因损坏程度60%，但还能勉强使用，船内每人需要支付1银币的船费，卡戎才能运送他们到达亚特兰蒂斯的内环。 不过现在他们有九尾，九尾的连接断续，但好在能够控制这艘小小渡船。这艘船与亚特兰蒂斯的离子屏障损坏的同样严重，甚至连最基本的身份识别系统都失效了。 林熄认为亚特兰蒂斯一定遭遇了某种毁灭性的打击，不然不至于连整个安全防御系统都瘫痪。 波塞冬的外部集火威力远不至此，始作俑者一定来自亚特兰蒂斯内部，亚特兰蒂斯圣洁的表面下四处弥漫着死寂的气息，他们的劲敌还在更深处。 渡船底部喷出橙色气体，缓缓上升。半空中几人向外望，发现除了格里芬，越来越多的生物涌入了亚特兰蒂斯，其中不乏多种强攻击性生物，融合基因生物们在不断的相互狩猎过程中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更多的融合基因生物还在路上，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动作必须要快。 贺硝转回身子，刚走到林熄身边想看看他的腿伤，窗外不远处的动物群忽然躁动不安，种群之间的冲突几乎在瞬间变得更加激烈，许多先前没有表现出攻击性的生物也开始烦躁地嘶吼，前方的格里芬也发出号召性叫声。 动物群的总体行进速度加快，奔腾的生物扬起砂石，它们更加迫切，仿佛受到了某种更加紧急的召唤。 就在几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刺耳的声波陡然从上空传来，像是天使在凄厉哭泣，赫拉像中旋即流出红色眼泪，紧接着，强电磁波以亚特兰蒂斯内环为中心，向外爆开。 冲击波瞬间在整个亚特兰蒂斯铺开，九尾霎时间断联，渡船中控台完全损坏，失去控制，猛烈摇晃一瞬，砰然撞上飞来的悬浮舱碎块，在空中接连翻滚几圈后将将卡在两栋窄楼之间，岌岌可危。 混乱间林熄后背撞在了渡船侧壁，旋即在翻转时弹开，腾空一瞬，刺耳的嗡鸣声仍未消散，一片炫目的白光顷刻间将他吞没，恍然一瞬，他又回到了林简山的庄园，他最初的家。 庄园大门徐徐打开，门内柳月与林简山的身影就在不远处，林熄不受控制地上前，伸手想要触碰父母，下一刻，他被一只手死死拽住。 林熄猛然回神，回到现实，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渡船边缘，变形的舱门歪歪斜斜地垂在半空中，砰然落下，半晌才传来沉闷回声。 舱外的风呼啸而至，他被贺硝一把拉回去，紧紧抱在怀里。 林熄茫然片刻，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在随机闪回。 贺硝抱着他，发现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电磁脉冲对于林熄的影响还未消退。 刚才虽然有渡船阻隔，也有防护服保护，但他们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接近脉冲中心，亚特兰蒂斯的脉冲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刺激到了林熄。 想起来刚才的场景，贺硝心有余悸，但现在不是庆幸节后余生的时候，渡船卡在半空如秋千般摇摇晃晃，难以承受四个人的重量，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下一刻，整艘船开始飞速下坠。 贺硝第一反应是要带着林熄出舱，但舱外的景象令他一惊，融合基因生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这里覆盖，两侧与下方的建筑上爬满了食肉性小型蜥蜴目生物。 很快，这些生物跳上了渡船，入侵舱内，他们别无选择，贺硝抱起林熄，瞄准了一处还算空旷的停靠台，一跃而起。 温斯顿与汉斯紧随其后，但汉斯的基因远不如他们这些经过改造的仿生人，一只鼯鼠从侧面袭击了他，死死咬在了汉斯的小腿上，汉斯吃痛，当空下坠。 温斯顿当即反身追向汉斯，贺硝举枪瞄准鼯鼠，下一刻却觉头顶有风。 一声嘹亮的鹰鸣，混黑的巨鹰呼啸着俯冲而下，鹰背上一只手电光火石之间拉起汉斯。 与此同时，贺硝打掉了咬着汉斯的鼯鼠。一回头见又一只灰色巨鹰朝他冲来，正午的阳光落在银色长矛上，贺硝晃眼一瞬，下一秒就被伸长的长矛当空挑起，带着林熄被甩到了鸟背上。 第175章 Tartarus 巨鹰盘旋而上, 带他们远离了危险区域，贺硝认出了那把长矛：“萝塔。” 萝塔只是收回长矛：“会驾驶鸟吗？” “得心应手。” 贺硝有了前几次的骑鸟经验，觉得自己能考最高级鸟驶证。 萝塔没多说, 把手中缰绳交给他, 纵身一跃, 敏捷地像头豹子, 轻盈地落在了路过的另一只黑鹰身上, 帮助温斯顿甩开爬行动物的纠缠。 鹰群很快带着他们远离了建筑群, 朝着亚特兰蒂斯内环进发，金色的鸟羽折射出耀眼光芒，庞大的翅翼在建筑上投落阴影。 在金光灿灿的鸟背上，波塞冬手持缰绳, 威风凛凛, 旁边两条灰影是希顿与萨尔曼在保驾护航。 贺硝感觉亚特兰蒂斯的融合基因鹰类生物尤其多, 雁形目也不少。 脚下是浩浩荡荡的迁徙大队，贺硝发现这些融合基因生物竟然丝毫没有受到电磁脉冲的影响, 看来它们被创造出来时特地强化了这方面基因。 并且在经历过电磁脉冲之后, 动物们明显比先前更加激动，渡船上它们还落后几人一大截，零零散散分布在山坡，此刻已经与鹰群同步行进。 怀里的林熄一直没有动静, 对于自己无法自控的记忆, 情绪有些低落，贺硝摸摸他的头盔： “没事。” 林熄沉默不言。 鹰群在减速, 此刻他们已经到了亚特兰蒂斯的最高点，也是亚特兰蒂斯的卫城所在，贺硝一抬头, 热浪扑面而来。 眼前一片火红，灼热的岩浆如同奔涌的瀑布，运河与整齐的城池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涌动的熔岩瀑布。 只见亚特兰蒂斯圆形内环与周围不连贯的岩石层相接，下方是一个近圆形深坑，数十条奔涌的岩浆汇集到此处，缓慢蜿蜒，在漆黑的岩石上留下狰狞可怖的痕迹，成为一处火山中嵌套的火山口。 火山口与内环外侧一泻千里的清澈瀑布形成水火相容的奇观，卫城之外是圣洁肃穆的圣地，卫城中心则是一片无须混乱的岩浆瀑布。 火红而炽热的岩浆几乎要将人眼灼伤，而在这片内凹式熔岩瀑布的底部，层层叠叠的不规整岩石柱矗立在岩浆潭中，成片的岩石柱相互交错链接。 其上不断有岩浆流动，仿佛一片天坑中茂密的森林，岩浆构成树叶，岩柱成为枝干，熔岩深林遮天蔽日。 在这盘根错节的森林间，错落有致地矗立着数座岩石神庙，它们背靠崎岖的岩石，面对瀑布，依照地势而建，与熔岩森林融为一体，这些神庙规模大小不一，上方都雕刻着供奉的神邸。 熔岩瀑布垂落形成断层，明灭闪烁间可见除了神庙，森林中还修建了数十座天神雕塑。 他们神态各异，或歌舞，或饮酒，缪斯头戴桂冠，游走与群神之间，这是一处神庙群，更是一次天神们的聚会。 而无论天神们在做什么，他们的目光与肢体语言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熔岩瀑布的正上方，巨大的赫拉雕塑被七条粗重锁链吊起在半空中。 少女瞳孔翻转，柔软的目光落在下方，她又看见了亚特兰蒂斯的不速之客。 每座神庙前都修建有廊桥，显然这里也受到电磁脉冲的袭击，因为一些廊桥已经收起，而一些则因为突如其来的脉冲悬停半空，或被滴落的岩浆灼烧的千疮百孔。 混黑的廊桥犹如地狱束缚恶魔的锁链，至高无上的神邸在地狱欢聚，享受血肉制成的佳肴。他们已经进入了亚特兰蒂斯卫城的核心区域： 塔尔塔罗斯高级生物制造实验基地。 林熄认为这些神庙应该就是塔尔塔罗斯实验室的入口。随着实验室愈来愈近，巨鹰愈发抗拒贺硝的控制。 鹰群里的其他成员也同样，他们或上下翻飞，在半空中飞速旋转企图甩掉背上的入侵者，或愤怒长鸣，震耳欲聋。 眼见巨鹰一头冲向一片岩浆瀑布，贺硝带着林熄空降，二人滚落在一片尚且完好的廊桥上。 巨鹰随后朝着他们俯冲而下，尖锐的鹰喙刺穿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廊桥，身后廊桥节节下坠，巨鹰甩掉鹰喙上的金属板，又尖啸着扑来，亮出锋利的鹰爪。 岩浆埋没了断裂的廊桥，二人不及逗留，贺硝拉起林熄转身向半掩的神庙奔去， 在鹰爪落在二人身上的最后一刻，神庙前的廊桥完全坍塌，二人则跨过台阶进入了虚掩的神庙大门，神庙内部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源，但他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砰”一声，贺硝压上了沉厚的金属庙门。 锐利的鹰爪在庙门上挠出令人牙酸的响声，随着上方岩石坠落，外面没了声音。 不多时，相继联络到了温斯顿与波塞冬几组人，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太深，与海神波塞冬号的信号已经不太稳固，断断续续。 波塞冬说迁徙的融合基因生物大部队已经赶到，它们现在已经陷入极端躁怒，一旦发现他们，一定会把他们拆吞入腹。 不过断裂的廊桥拖延了它们的步伐，为一群人争取到一点时间。 波塞冬在落地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林熄也没反对，毕竟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本来就不大相同，波塞冬来找人，而他来找东西。 贺硝与温斯顿相约在资料室碰面，随即几组人断了联系，各自向这片熔岩森林的深处进发。 关掉腕带，神庙内骤然安静下来，贺硝呼出一口气，打开了强光灯，在暗中摸索到林熄的手，牵紧了，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与林熄料想的相同，神庙就是塔尔塔罗斯实验室的入口，很显然这里的安全系统也瘫痪了，他们长驱直入，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神庙中一片漆黑，强光灯照到了不远处碎裂的灯带。防护服过滤后的空气进入贺硝的鼻子，他谨慎拉住林熄： “有血味。” 有血味意味着这里曾经有活人，没走两步，贺硝脚下踢到一个球形仪器，仪器叮铃哐啷向前滚，一路撞翻了不少散落在地的试剂瓶，不多时，试剂瓶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咚”一声。 灯柱晃了晃，贺硝抬头，只见几米开外的空旷大厅内，赫然矗立着一尊近10米高的神像，当灯光落在这位神邸的面孔上，二人却发现这尊神像没有脸。 准确地说，整座神像极其模糊，比起外面的赫拉雕像，算是粗制滥造，四肢与躯体只有一个模糊的形态，仿佛被厚茧包围。 而神像面部则植入了全息投影，此刻投影仪也损坏，其上面孔不断变换、闪烁，最终变成一片混沌，“砰”一声彻底烧坏，冒出黑烟。 贺硝正在观察，忽然感觉身边的林熄后退了小半步，顺着林熄的目光望去，在神像的脚边，一条小臂粗细的肠状生物正在蠕动。 它从神像身后延伸出，贺硝丢出一个闪光弹，白光乍亮的瞬间，林熄的虹膜拍下了神像身后的景象： 这条异常粗壮的生物并不孤独，在它的身边有数十条粗细不一的类似生物在蠕动，它们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重叠交错，堆积成虫茧状，光滑的躯体上布满粘液与血丝，粘液一直蔓延到二人脚下不远处。 贺硝一边观察，一边朝林熄伸出手。 林熄勾住他脖颈，贺硝自然地单手把他抱了起来，另一手掏出匕首，靠近了那堆不明生物。 这些生物并没有表现出强攻击性，贺硝尝试着拨弄那堆蠕动的光滑物体，但它们没有退缩与躲避，行动比较迟缓，顺着贺硝的刀尖涌动着围拢向他的手臂。 强光灯下贺硝看的更清楚，这些腔肠动物由同个主体延伸出，形似树枝，而在各自形成的分叉上又分裂出更多附体，附体之上继续分裂。 这与腔肠动物的出芽生殖很像，但林熄并不认为它在生殖，因为有些附体已经很强壮，却迟迟没有从主体上脱落，且说不定在这些生物背后，很可能有着同一条庞大母体。 这些黏腻的生物看的贺硝直犯恶心，附体犹如一只只不断索取的小手，紧紧攀附着他的匕首，甩也甩不掉，贺硝干脆一抬手，将那堆生物从中劈开。 刀尖没入柔软的□□，腔肠生物吃痛，挣扎着收缩，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贺硝没停手，一路向下，下一刻，血水喷涌而出，无数条还在蠕动的腔肠生物断肢向四周喷溅。 而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中，一具被腐蚀的面部全非的尸体轰然倒下，通过胸口的编号牌，贺硝看出他大概是个研究员。 “应该是一种吸食人体营养为生的腔肠动物。”贺硝说：“不知道是不是它们的母体袭击了这里，这些人天天研究这些反社会的东西，自作孽不可活。” 尸体的肚皮由于体内的腔肠动物还在蠕动，上下起伏，碎肉与脑浆流了一地，场面实在惨不忍睹。 林熄抱着贺硝的脖子，闭起眼，贺硝拍了拍他的后背，在神像后面找到一条悬浮舱上行通道。 他顺着通道跳到了顶部被腐蚀的悬浮舱中，里面也有一些腔肠动物。 但由于悬浮舱里没有营养源，这些生物变得枯瘦，防护服阻挡了它们从二人身上获取营养，它们缠了贺硝的脚腕一阵，也就放弃了，转头又黏上坚硬的金属墙壁。 防护服显示它们的体/液腐蚀性并不强，悬浮舱顶部可能是实验室腐蚀液渗漏的结果，看它们的表现，贺硝认为它们的智商也不高。 悬浮舱里的面板损坏了一半，另一半闪烁不定。按照波塞冬给的草图，塔尔塔罗斯实验室修建的比美杜莎实验室规整多了，它的中控室如同心脏，位于基地的正中间，悬浮舱可直达。 贺硝研究了片刻：“损坏70%，勉勉强强还能用——宝贝儿，你在听吗？” 悬浮舱启动，尾部只有微弱的橙光，侧壁摩擦出火花，在一路黑烟中上行，贺硝半晌没听见林熄的答复，心里猛一跳，不自觉抬高了声音：“林熄？” 林熄猛然坐起身。 淋淋的汗水登时顺着背脊流下，眼前一片模糊不明的光彩，耳边是机器摩擦的轰鸣，极速上升让他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失重感，他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 他的手被贺硝接住，林熄周身一滞，贺硝连忙出声：“林小猫，是我。” 片刻后，林熄才从错乱的记忆中脱身出来。 他的心跳很快，一片昏暗中，贺硝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林熄抿了抿唇，头盔抵在贺硝胸口。 正此时，悬浮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提示音，缓缓停下，提示灯没亮，舱门只开到一半，彻底报废，被贺硝一脚踹开。 强光灯照亮了前方，二人视野豁然开阔。 第176章 欧磁石 塔尔塔罗斯实验室D4悬浮舱通道损坏, 步行梯也摇摇欲坠。 女人的细高跟踏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突兀，脚步声有些慌乱, 身后有团模糊的黑影, 女人心脏直跳, 干脆将鞋脱了甩在一边, 声东击西。 在黑影朝左侧B区方向拐弯的时候, 她从弯曲的承重柱另一侧绕出, 进了步行楼梯间。 金属墙壁变形弯折，偶有一点苟延残喘的灯带映出随着金属墙变形的紫色身影，包臀裙下摆裂了口，女人双手攥住布料, 扩大裂口便于行进。 左手腕带上名为“Hera”的用户询问她是否已经确认安全, 要求那个“历史性的伟大时刻”来临时她一定要完整记录下数据与画面。 实验室里的录像设备随着安全系统一同关闭了, 女人不得不重新手动启动。 她经过1层时似乎看见走廊尽头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实验室破碎的玻璃门出现在她面前, 内部灼灼的红光将她白皙的皮肤映亮。 周围温度很高, 女人额角流汗，驻足片刻，确认没人跟上来后，她进入实验室。 原本层层保护的实验室因为安全系统的损坏已经完全暴露, 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在女人面前是一圈半空中延伸出的隔热平台, 她的正前方摆放着这个实验室里只有她的权限才能够操控的中控台。 纤长的手指搭上中控台侧方的栏杆，红光正是从底部散发出, 她在半空中观望片刻，肉眼上没发现异常，准备尝试重启中控台。 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一只手握住了栏杆，将她禁锢在了原地。女人被迫半身后仰，倾出栏杆，不由得小小惊呼一声，卷曲的浅紫色长发抖落在半空。 火光中浅绿色的瞳孔如同林间猎豹，微微眯起，波塞冬的声音响起，愉悦又带着压迫感： “你好啊，小玫瑰。” 女人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波塞冬低声笑笑： “还记得我是这个王国的设计者吗？” 她另一手还拎着女人丢掉的鞋，目光深情又充满侵略性： “Athena。” “我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路。”波塞冬蹲身，握住雅典娜的脚腕，雅典娜想要抽身，被她捏紧了，波塞冬为她穿好鞋，卸下头盔，说：“我还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雅典娜抿了抿唇，眸光微动：“你不该来这里。” 见波塞冬无动于衷，又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这里很危险。” “那我就更要来了。” 波塞冬的手掌顺着她的身体曲线下滑，在雅典娜说下一句话之前覆上她的唇，雅典娜一开始很抗拒，但很快她也沉醉其中，伸手环住波塞冬的脖颈。 亲吻过后，雅典娜呼吸有些急促，眸光中闪烁着一点别样的情愫，却还是说：“你不应该在这里。” 波塞冬没有听她的话，探头朝下看，神情出现片刻诧异： “……小玫瑰，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 汉斯的小腿被鼯鼠咬伤，伤口深可见骨。温斯顿担心血腥味引来其他生物，落地后第一时间给他包扎，但汉斯没有贺硝那样的自愈能力，走路仍然困难，他们的行进速度非常慢。 不过好在没有遇到难缠的融合基因生物，温斯顿在前面探路，汉斯一瘸一拐地走在后方。 温斯顿本想碰碰运气，找一个还能运行的悬浮舱，但一连几个悬浮舱通道都损毁，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带着汉斯前往楼梯间。 “小心。” 温斯顿拦下父亲，一块断裂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以温斯顿的身手跨越没有问题，但汉斯的风险很大。 断层深不见底，就在他们思考对策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汉斯的脚腕。 二人瞬间警觉，温热湿濡的物体在他的小腿留下酥麻的触感，很快变为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吸食着他的血肉。 光柱逐渐下移，白光中，温斯顿看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腔肠生物一圈一圈将汉斯的小腿缠绕，他们找到了防护服未及修复的突破口，将汉斯当成了营养品。 温斯顿刚掏出短刀，砍断蠕动的附体，又几条粗壮的肠状生物缠绕上来，断裂的附体在汉斯伤口中蠕动，还想继续深入，被汉斯咬着牙用刀尖从伤口中挑出。 它们留下的腐蚀性液体令汉斯痛不欲生，一抬头，二人都被眼前景象震惊。 只见天花板上已经挂满了蠕动的腔肠生物，它们粗细不一，重重叠叠。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一个研究员被它们缠绕，头朝下，露出半截身体，下半身已经被腐蚀的露出白骨。这些生物锁定了新的营养源，争先恐后地朝汉斯涌来。 温斯顿立时用机枪扫射，但这令上方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属板轰然坠落，二人脚下的地板瞬间断裂。 汉斯没站稳，坠入黑暗，温斯顿一惊，纵身一跃，紧随其后。 *** “神州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1启动，环境检测安全，信息正在载入。” “连接成功，用户登入。” 塔尔塔罗斯实验基地中控室中，九尾登入，同时她还在异地处理神州事务。电力重启成功，紧接着九尾重启了安全系统，并进行信号拦截，阻止奥林匹克的网络重新接入。 岩浆瀑布间的神庙关闭大门，将急切靠近母亲的融合基因生物们拒之门外，二人进来时的舱门也开启了身份识别，不过此刻这些都只是苟延残喘，九尾检查了整个实验室的情况，损坏高达75%。 “硬件损失原因是异常电磁脉冲影响。” 九尾说。看来强电磁脉冲不仅对他们这些入侵者造成了影响，整个亚特兰蒂斯空无一人也跟这两次脉冲有很大关系，但贺硝觉得不对劲： “这是奥林匹克的实验基地，除了人为，还有什么方式能发出这么强的电磁脉冲？这个脉冲强度比摩涅莫绪涅强几万倍吧。” “可能是一次失败的实验。”九尾说，她正在检查信息库中是否有对此的解释。 林熄说：“还有一种可能，破坏源不属于奥林匹克。” “你的意思是某种人类未发现的大型生物，或变异体。”贺硝说。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硬件损伤导致一些文件遗失，九尾收录了可修复文件，着手修复的同时筛选重要信息。 整个过程大概需要10分钟，在九尾修复文件的空隙，林熄与贺硝开始观察起整个实验室。 刚才他们只靠着强光灯勉强找到中控台，现下能够工作的灯带已经亮起，整个中控区亮堂起来。 中控台上方巨大的全息屏闪烁明灭，旁边的监控区中大部分监控画面已经损失，只有个别采集到死气沉沉的实验基地中满地狼藉。 他们周围堆满了故障的实验仪器，数据线还散发着烧焦的气味。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残破的研究员躯体，不远处散落着还没被消化吸收的断肢，四周的血迹已经干涸。 腥臭的气味弥漫在凌乱的实验室中，蠕动的腔肠生物早已将这里占领。 角落、天花板，甚至断裂的金属壁中都堆积着肠状物体，粘液从顶部滴答下来，与金属壁缝隙中渗入的粘液汇聚在林熄与贺硝的脚下。 “宝贝儿，能站得住吗？”贺硝从背后抱着林熄，问他。 林熄点了点头，贺硝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搓了搓：“不舒服就和我说，别担心，我在呢。” 林熄又点了点头。 贺硝隔着头盔亲亲他，这时，九尾放大了几个面板：“首席，筛选出几条重要信息，您来看看。” 二人抬起头，只见勉强运作的全息大屏上悬着一副亚特兰蒂斯完整的地形图。这份立体图不但包括亚特兰蒂斯城区，还包括他们来时经过的各类地形区。 地图显示，这些地形区以十二门融合基因基因生物聚居区域分为十二个片区，并且以这些生物的门类命名，诸如“乌瑞亚山脉”、“福柏平原”、“忒弥斯高地”等等，他们迫降的地方正是忒亚丘陵2号。 二人发现亚特兰蒂斯外围不仅有微缩陆地模型，甚至还有一片洞穴内海，名为“蓬托斯海域”。 由于这个海底洞穴包含了大气圈、水圈、岩石圈，但生活在其中的生物与陆地生物基因大相径庭，所以九尾将其定义为“亚特兰蒂斯次生物圈”。 而亚特兰蒂斯王国位于海底洞穴的克洛诺斯中央盆地。按照王国的规模来看，亚特兰蒂斯次生物圈中，已经形成了处于人类西方文明圈之中的次文明圈，奥林匹克称之为“亚特兰蒂斯的复兴”。 九尾将这份地形图分发给实验基地中的众人，切换了面板。 第二条重要信息与亚特兰蒂斯的供能系统有关，看到面板上的内容时，林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这是一份已经建设并成功应用的模型，一个透蓝色六面体的巨大圆柱体状的玻璃样物质悬浮在空中。 旁边的设计师注释阐述这是一种名为“欧磁石”的新型能源转化器，它能够将“天空”与“大地”两种物质相互转化，转化过程中释放出的电能供给整个亚特兰蒂斯。 而设计图中却并没有明确解释“天空”与“大地”到底是怎样的物质，只是特别强调它们产生于混沌，没有任何公式与研究过程，九尾在其他的资料中暂没有找到答案。 巨大的欧磁石在空中缓慢转动，其中蕴藏的能量流光溢彩，林熄的目光停留在模型的模拟结果上，这一结果与实际应用结果完全相符： Conversion rate：100% 欧磁石使“天空”与“大地”互相转换，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废弃物产生，也不会有任何能量损耗，转化效率达到惊人的100%。 这意味着在亚特兰蒂斯的范围内欧磁石实现了永恒供能，但没有任何能量损耗的永动机在人类科技中还不存在。 这时，温斯顿联系了贺硝。 他与汉斯掉进了半途的断层中，但有防护服的保护没有大碍，令二人感到诧异的是他发来的图片。 温斯顿表示自己掉入了一个不知名实验室中，实验室正中央有一巨型供能机器，十几米高的透蓝色晶体是这个机器的核心，正是林熄与贺硝刚才了解到的欧磁石。 但图片中的欧磁石却并没有像模型中那样进行永恒的能量转换，温斯顿上前查看，发现这个机器已经停运了。 欧磁石的背面出现了大缺口，裂痕在水晶表面蔓延，内部耀眼的光亮消失不见，显然这个人类科技无法解释的奇迹已经被损毁。 “这不是人造物。”林熄说。 “嗯？你是说这玩意儿天然的？”贺硝也很惊奇。 林熄摇头：“不是人造物，但制造它的主体，一定有高于现阶段人类社会的科技水平，只要自然法则还存在，欧磁石就不可能实现。” 这个问题放在神州也无解，九尾切换了下一个面板，巨大的团状物出现在二人眼前，正此时，林熄的腕带上跳出波塞冬的通讯： “林先生，我想有个东西你应该来看看。” 第177章 Gaia 通讯器中的电流声扰动, 上一波余震还未停歇，亚特兰蒂斯又一阵地动山摇，实验室门口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属板彻底坍塌, 将赶来的两人结结实实压在废墟间。 变形的金属板耸动两下, 紧接着被人一把掀开, 贺硝背上被砸到, 但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把林熄拉起来, 所幸林熄也没有大碍。 他们按照波塞冬发来的定位一路前进，期间遭遇数次地震，本就破败的实验基地更显颓态，然而地震与电磁干扰却愈发强烈, 造成亚特兰蒂斯毁灭性灾难的源头似乎还生机勃勃。 此刻他们已经与波塞冬发来的终点重合, 贺硝看着眼前歪斜的实验室大门, 原本厚重的舱门已经严重变形，露出一个可供一人弯腰通过的缺口。 周围汇聚着贺硝二人先前见到的腔肠生物, 眼下这些生物远比他们在神庙入口处看见的更强壮, 重叠缠绕着从实验室中延伸出。 实验室侧面的名牌已经被粘液腐蚀，文字完全消失，只有墙壁上断裂的月桂树浮雕中凿刻的一句话依旧清晰： “To the greatest mother of the new genes.” 贺硝率先钻过了实验室舱门，发现地面有少许有些粘稠的血液, 看来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起小小的血斗, 波塞冬不见踪影。 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后，贺硝伸手将林熄牵出来, 血迹从中控台延伸，这里信号严重受到电磁干扰，在九尾加载的空隙, 二人来到了雅典娜与波塞冬曾经站立过的位置。 热浪扑面而来，贺硝防护服里热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灼热的红光令人炫目。 贺硝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下面： “我靠！” 他立即回身捂住林熄的眼睛：“别看，林小猫。” 林熄挣脱了他的手掌，二人站立在半空中的环形金属观察台上，林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这座实验室修建在悬崖峭壁之上。 下方是一片蔚为壮观的岩浆深潭，按照地图的描述，这里是整个海底洞穴的最深处，纵横交错的炙热岩浆从四周的岩层裂缝中喷涌而出，四下飞溅，如同十八层地狱。 炽红的深渊裂开巨口，仿佛下一刻岩浆巨兽就要将看台上的二人吞入口中。 在这地狱一般的景象中，十三条黑红色铁索深深嵌入四周黑红色岩壁，共同固定着中间一个近百米高的球状培养皿。 岩浆深潭成为了天然的加热源，培养皿中的透明培养液沸腾，冒着浓稠的气泡。 球状培养皿中，一团半透明肉粉色不明巨型物体正在毫无规律地剧烈起伏。 虹膜放大捕捉到的画面，这团不明物体呈倒置的梨形，前面略扁，后面稍突出。上部较宽，上端有隆突，下部较窄，呈圆柱状。 其内部充斥着浑浊的分泌物，肌肉呈多层环状将这些液体包围，密密麻麻的红褐色神经网络铺在肌肉组织上，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最后向下汇聚，逐渐过渡成为一条肉白色的主神经树干。 主神经与一块类似人类大脑的组织相连接，这个所谓的“大脑”被放置在支架上，支架深深刺入肉团的体内。 仪器下方原本错综复杂的数据线已经被粗壮的蠕动物体覆盖，二人发现这些肠状生物正是他们在神庙中看见的腔肠动物，现在看来，这些腔肠动物的主体，正是这条最大宽度达3米的主神经。 这些腔肠动物如同树干下方蜿蜒曲折的根茎，培养皿下方出现裂痕，培养液正在渗漏，与之相连的营养仪早已被腐蚀。 显然这些蠕动的生物是强行突破了培养皿的束缚，不满足于营养仪的补给，蔓延到基地中自己寻找营养源。 “好恶心。”贺硝说：“谁的肠子漏出来了。” 此时九尾已经上线，她抓取画面，初步分析这个脑状物体属于人造的金属合成物，林熄的目光越过脑状物，看了片刻，说： “子宫。” 林熄用腕带放大了肉球中的画面，他们在半空，与肉球有一段距离，而肉眼的视线又被肉球内部浑浊的液体阻挡，此刻放大后贺硝竟在肉球体内依稀看见一个轮廓。 一个浮肿的类人生物。 这个生物的体型比正常成年人略大，身体同样呈半透明状态，可以依稀看见其中已经发育完全的各类身体器官，与人类器官完全一致，甚至包括律动的心脏与活跃的脑组织。 柔软的肉团被这个类人生物塞满，表面已经撑的近乎薄薄一层。 它的四肢有力，随着沸腾的培养液在肉粉色肉团中不断踢打蹬踹，这是肉球起伏的来源。 但它的五官尚且模糊，林熄的虹膜只能捕捉到它紧闭的双眼，急剧颤动的身体似乎迫切想要挣脱包裹。 显然，这是一个发育完全的胚胎，而整个半透明肉粉色肉球内部组织囊括了浆层、肌层与黏膜，赫然是一个孕育胎儿的巨大子宫。 贺硝明白了林熄的话，说： “它看起来要分娩了。” 胎儿的头部朝下，身体发育完全，这是一个临盆的胎儿，在母亲巨大的肚腹中不安分地涌动。 周围的分泌物是脱落的胎脂、胎粪与羊水的混合物，那些与主神经相连的肠状生物也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胎儿的脐带。 这些脐带与人类不同，并不直接与胎儿相连，而是从母体的神经延伸，九尾推测母体的神经系统与消化系统共用一套，这些腔肠组织既是母体的神经也是胎儿的脐带。 同时她认为，母体对胎儿的营养输送由胎儿皮肤与母体神经组织的直接接触完成。 “岩浆温度稳定，适宜胎儿生长。随着胎儿日益成长，营养仪的供给明显不足，于是母体控制神经突破了培养皿，在整个实验基地范围内寻找营养源。” “如果单有脐带的功能，或者单有神经的功能，都无法单独完成这一举措。” “所以。” 一旁的仪器堆动了动，传出声响，二人立时警觉，却看见嘴角带血的波塞冬从废材堆里站起身，继续说完刚才的话：“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赫尔伯伦女士？”贺硝出声：“你怎么在这儿睡下了？” 波塞冬的腰间有贯穿伤，伤口虽深，但没伤到身体组织，罪魁祸首就是她脚边的尖锐金属棍，这显然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武器，更像是打斗时随手抄起的凶器。 波塞冬低头清理伤口，消毒液洒在伤口上，她眼睛都没眨，而后从袖带的紧急医疗箱里拿出绷带把伤口扎紧了，呼出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凶狠，像是狩猎失败的野兽： “小玫瑰刺伤了我，逃跑了，真是个狡猾的坏女人啊。” “看来你已经见过雅典娜了。”林熄出声。 波塞冬默认。 “玫瑰都是带刺的。”贺硝见状安慰她：“失恋分手是常有的事。” “你不懂。”波塞冬哼笑一声：“这是情调。” “我懂。我们也这样玩。”贺硝说：“被老婆打了是不是爽爽的？” 林熄：“……” 九尾：“……” 波塞冬现在并不想和贺硝进行情调交流会，她从废墟中跨出来，在二人面前站定，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这是什么？” 林熄注视着那团巨型子宫，沉默片刻，说： “Gaia。” 话音刚落，离子弹穿过岩浆发出爆鸣，几人向侧躲避，橙光带着飞溅的岩浆撞击在实验室废弃的大门上，将舱门轰出一个大洞。 高温下液化的金属淅沥滴落，贺硝站起身，发现在环形平台对面还有一个与岩壁相连的入口，黑压压的崎岖岩石间，一队奥林匹克雇佣兵涌出。 身后传来声响，几人回头，才发现身后的入口处也被雇佣兵堵死，这些雇佣兵比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了。 寂静一瞬，高跟鞋的声音在幽长黑暗的甬道中响起，两侧雇佣兵避让，一抹艳红色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女人一手抗机关枪，另一手握着冲锋枪，蓄能舱内橙光闪烁，波塞冬眸光闪烁片刻： “小玫瑰？” 眼前的年轻女人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一身火红色长裙，身后红发如血倾落，暗红色的眼珠含着狐狸一般狡黠又狠厉的光彩，在黑压压的雇佣兵与奔涌的岩浆衬托下如同一朵盛开在地狱的嗜血花。 对峙片刻，贺硝说： “我知道天马说雅典娜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目光从雅典娜的脸颊移动到林熄眼尾： “你们长得真像。” 见到雅典娜的瞬间，林熄眼中也有一丝诧异。 只见雅典娜姣好的面庞上，赫然有两颗完全对称的朱红色小痣缀在眼尾。 在美杜莎基地中，天马之所以会指着林熄说雅典娜，就是因为她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活人之中，雅典娜的眼角痣与林熄如出一辙，所以她才会将二者混为一谈。 雅典娜本人却没有多惊讶，红唇轻启，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死，要么过会儿死——亲爱的，你知道母亲正缺少营养品。” 波塞冬对于她的威胁没有丝毫畏惧，贺硝抱着枪：“你老婆还挺火辣的。” “那当然——” 波塞冬话音未落，雅典娜已经发起攻击，周围的雇佣兵也听从她的号令，对几人展开围攻，离子弹划过几人身侧，波塞冬受了伤，行动有所不便，贺硝把林熄护在身后，自己充当前锋。 但对方人数众多，他们身后是岩浆深潭，前方是源源不断的雇佣兵，脚下只有三人宽的观察台供他们使用，腹背受敌，贺硝掩护林熄后撤寻找掩体，顺着环形观察台分散躲避地方集火。 实验室中闪入一道红影，雅典娜借火力掩护抵达了中控台，重启后立即收回观察台，半空中只有中控台下的底板还保留。贺硝与林熄脚下的观察台裂开一道缝，贺硝刚伸出手，头顶的碎石滚落。 林熄滚身躲避侧后的离子弹，周遭却震动起来，又是一波余震，林熄猝不及防一踉跄，登时滑向裂口，被贺硝一把拉住。 二人摇摇晃晃吊在半空，波塞冬已经跳到中控台，与雅典娜扭打在一起，贺硝单手蓄力，将林熄甩至半空，同时抛出了禹。 林熄在空中接住了贺硝的枪，禹重组成机枪，林熄当空扫射，包围圈在实验室出口处露出破绽，落地瞬间身后一道人影猛然前冲，贺硝夺枪，扫射开路。 雅典娜见状调动兵力意欲重新包围，正此时，贺硝面前的通道对面传来一阵激烈枪响，元素弹落地爆炸，贺硝压着林熄后退。 烟雾中走出两道人影，正是温斯顿与汉斯，十二个女武神从另一入口突围，徒手攀岩，越过岩浆池将雅典娜包围，希顿与萨尔曼紧随其后，局势瞬间逆转。 雅典娜在混乱中重新打开观察台，更多的雇佣兵从两侧入口涌入，这时波塞冬收到了母船的消息： 奥林匹克正在集结大批兵力，从各蜂巢调用雇佣兵打算围剿他们。 于此同时，九尾重新连接，夺取了中控台控制权，收回观察台，其上雇佣兵纷纷坠落岩浆池，或半道被肉团截下成为营养品。九尾上线后第一时间告诉林熄： “林首席，监控画面显示，大批融合基因生物正从各个入口涌入塔尔塔罗斯。” 第178章 Apollo “你是说, 这个东西就是盖亚？” 十二女武神控制了雅典娜，一时间奥林匹克雇佣兵也不敢轻举妄动，波塞冬站在观察台边缘, 问身边的林熄。 “不。”林熄说：“不止。” 雅典娜挣扎几下：“闭嘴！你们这些愚蠢的旧基因……” 波塞冬手中断刃翻转, 刀尖顷刻间抵在雅典娜喉头：“嘘。” 她示意林熄继续, 下方的岩浆深潭咕嘟咕嘟冒泡, 胎儿的脐带随着母体剧烈起伏, 肉球表面震颤连连, 岩浆瀑布从侧倾落，炙热红光炫目一瞬，九尾走上前，将刚才标记为重点的第三份文件展示在众人面前。 面板上是一份奥林匹克高级机密文件, 雅典娜美目圆睁, 却受制于波塞冬无可奈何, 只能低声咒骂。 九尾已经将这份文件解码，2号辐射区广袤的海底洞穴模型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就是盖亚。” 岩浆池翻涌, 数据体综合了塔尔塔罗斯实验基地数百份机密文件与资料, 向众人做出汇报： “第一纪元72年，奥林匹克就资源有限性与人类续存无限性话题展开讨论，诸多奥方科学家从各个角度提出解决办法，致力于寻找人类基因延续的最佳方式。” “其中, 奥林匹克首席技术官雅典娜在经过了“绝对正确”的模型验证之后, 向董事会正式提交了一份“母体计划”提案。” 众人看向雅典娜，发现刚才还愤怒的女人此时看起来格外平静, 甚至在真相浮出水面时嘴角还带一丝得意的微笑。 她挣脱了女武神，却没有发起攻击，在女武神们警戒的目光下, 她走过众人身侧，直直看着池底，目光如痴如醉。 肉团内部液体涌动，与喷涌的岩浆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岩浆愈加喧嚣，整个塔尔塔罗斯实验基地随之震动。 雅典娜却如同聆听天籁，又像是虔诚的信徒接受召唤，目光变得亲昵，依偎着栏杆仿佛雏鸟即将归于母亲的怀抱，她低声吟诵： “母亲。” 九尾继续说：“第一纪元74年，奥林匹克通过了雅典娜的提案，正式开启了母体计划。经过多年发展，他们成功培育出了盖亚——生命与物质相互作用以延续的有机体。” “盖亚不是某种生物，也不是某片地区，包含亚特兰蒂斯次生命圈在内的整个有机体才是盖亚。” “噢噢。”贺硝举手：“没懂。” “这意味着。”林熄在他身侧出声： “亚特兰蒂斯属于盖亚，亚特兰蒂斯创造出的生物也只是盖亚体内的一部分，河流、土地、山脉，一切物质与生命都属于盖亚。” “亚特兰蒂斯次生物圈与海底洞穴其他各圈层共同组成了盖亚。它们是盖亚的基因，是盖亚的身体组织，也是盖亚的孩子。” “塔尔塔罗斯只是盖亚的子宫，盖亚就是母体计划中真正的母体。”林熄继续说。 “那我们呢？”贺硝问：“我们这些人类，也属于盖亚？” “不。”林熄说：“盖亚没有人类基因，人类不属于盖亚。” 他看向雅典娜，声音平静： “这个有机体中没有人类的概念，因为奥林匹克提出盖亚理念的前提是人类灭亡。” 九尾说：“优秀的基因铸就优秀个体。为了使盖亚长久续存，以雅典娜为首，包括天马在内的一批奥林匹克科学家建设了基因编辑工程。” “他们翟选自然界中的优势基因，人为进行物种优胜劣汰，将这些优势基因融合以达到总体大于个体之和的效果。” “他们将这批融合复杂基因生物称为“新基因”，而以人类为首的简单基因生物则被划为“旧基因”。” 这话让在场众人静了几息，他们之中，有如贺硝一类，接受了改造，在市面上广泛作为商品、连作为人类的基因都不被承认的“仿生人”，即相柳希望淘汰的“劣等基因”。 同时也有如波塞冬一类掌握全球顶尖科技公司、掌控全球资源分配的“优等基因”，更别提还有一位神州超特权阶级首席执行官林熄。 一直以来优等基因与劣等基因的矛盾无法调和，甚至愈加激烈。 然而奥林匹克提出的新旧基因划分，非但没有突出优等基因的优势地位，甚至将他们连同整个原生生物界划分到了从前他们所不齿、厌恶、踩踏在脚底、认为应当被淘汰的劣势基因中。 此刻自诩为精英的优等基因在这些融合基因生物面前有着最彻底、最根本的基因劣势。 九尾继续说：“同时，这些新基因生物作为盖亚的基因，也铸就了有机体盖亚，奥林匹克的检测报告显示，盖亚是一个稳定的、具有高等智慧的、遵从自然法则的有机体。” “新基因生物是盖亚的基因，而盖亚是地球的基因。” “盖亚将会在人类灭亡后作为新的地球基因而存在，奥林匹克预计在十年内在世界各地创造至少10个类似于盖亚的有机体，作为“普罗米修斯的新火种”留给地球。” “这些有机体的形态比人类更加高级，也与母亲——即地球更加接近。这是基因的进化，是地球的“优等基因”，而人类作为“劣等基因”将会被消灭，所有的反馈调节最终目的，也是根本目的，就是进化。” “同时，“绝对正确”模型还表明，在地球接纳新基因后，人为的物种选择就会成为自然的物竞天择，有机体之间同样会相互竞争，优胜劣汰，最终适者生存。” “而此时的地球因为有了新的、更加优等的基因，会迅速恢复并且达到一个超越地球生命形成后任何一个历史时期的强盛状态。” 现在看来，母体计划中的母体不是盖亚，而是地球这个高级有机体，贺硝率先打破了静默： “不对吧。他们讨论的是如何延续人类基因，但雅典娜的提案前提是人类灭亡？这两个目的根本是相悖的。” “关于提案的具体内容，已经在电磁脉冲中产生了不可逆的损毁，雅典娜女士——” 九尾希望雅典娜能够做出解释，但雅典娜没有看任何人，仿佛压根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她打断了九尾的话，朝他们狭促一笑，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寂静一瞬，她轻声说： “光明神就要降临了。” 话音刚落，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猝然爆发，断裂的岩层中大量岩浆喷涌而出，岩浆池的水位飞速上升，九尾检测到其内部温度直线升高，岩浆沸腾至高温爆炸，连深潭中的岩石柱在高温下都被熔融。 这一突变打乱了众人的对峙，喧嚣之中，雅典娜仿若未闻，依旧如痴如醉地站在观察台上，欣赏下方的美景，胸前的摄影仪闪着红光，实施记录着赫拉要求的“伟大时刻”。 随着岩浆喷涌而来的是强烈的地震，整个海底洞穴以亚特兰蒂斯卫城为震源开始剧烈震动，连火山体外的海神波塞冬号都发起强地震预警。 塔尔塔罗斯的一切都在摇晃，成堆的尸体在满是粘液的地面滑动，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摇动了水晶球，浓稠的岩浆如水般随着地面摇曳，淹没了临近的雇佣兵，黏滑的脐带明显更兴奋，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挤出，将周围送上门的营养品紧紧包裹。 源源不断的营养被输送到肉球内部，整个肉球在岩浆的衬托下变成可怖的猩红色，而肉球内部的胚胎得到了出生前的最后一餐。 快速补给使它身形更加清晰，也更加有力，愈发猛烈的挣扎下肉球表面已成一片薄膜，岌岌可危。 脐带下渗出的血液顺着岩壁流入岩浆，四周坚实的岩壁在岩浆的冲击下裂痕蜿蜒，碎石不断滚落。 高温蒸发了一旁的冷却池，冷却剂与岩浆中的剧毒物体混合形成无孔不入的毒气。更远的地方传来野兽的怪吼，地面隆隆整动预示盖亚的护卫者正在逼近。 一片水雾中，贺硝找到林熄，他们的头盔虽然在损坏后进行了自动修复，但波塞冬的防护服修复效果远不如神州防护服，贺硝感觉自己在出汗，知道这是毒气渗入的结果，他抹开林熄面罩上的水雾，林熄脸色发白。 九尾给他们发来了逃生路线，下一刻，地面轰然震动，紧接着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海底大地震，整个二号辐射区的海水波澜壮阔，海面上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大雨倾盆而下，海浪排山倒海，连深海的海神波塞冬号都在急流的裹挟下左右摇晃，战局因为海底的变故不得不终止。 岩浆淅沥滴在观察台上，整个试验区付之一炬，炽热的红光晃眼，水汽依旧弥漫，热浪使周围的景象晃动，一片地狱般的景象中只有雅典娜血红色的纤长身影伫立在观察台边缘。 一头红发随热浪飘扬，时间仿佛静止一瞬，下一刻，遍布裂痕的岩石终于承受不住岩浆的冲击，彻底爆裂。 岩石碎末飞溅，岩浆深潭在高温与高压下瞬间喷发，直至此时众人才发现这里不仅是亚特兰蒂斯的最高点，还是一座岩浆淤积的活火山，这是一座火山体中嵌套的小火山。 岩浆柱瞬间冲破了顶部岩层的束缚，打通了两层火山之间的隔阂，顺着深长的火山锥一路向上，冲出海面，与海面上形成的水龙卷相接。 水火相容，海雾弥漫，高温将低空的海鸟瞬间蒸熟，整片2号辐射区的海水沸腾，成为一个大蒸笼。 同一时刻，兽吼声冲破了离子枪的扫射，格里芬的银色背甲在岩浆的红光中闪过冷光，半空中划过一道道身影，紧接着是巨兽坠落的接连巨响。 巨兽们跳入正在喷发的火山口，即使是格里芬也难挡高温侵袭，岩浆侵蚀下它们的皮毛融化，血水瞬间在岩浆潭中弥漫。 但它们却没有退缩，深潭中的格里芬们将肉球团团包裹，半空中的格里芬们围着肉团盘旋，口中不断发出低沉又喜悦的吼叫，仿佛在迎接什么圣物的到来。 尖锐的兽抓刺破了薄薄的肉膜，帮助肉球内的胎儿完成了最后一步。 一双布满粘液的手掌握住了薄膜两侧，肉球被生生撕裂的瞬间迅速枯萎，胎儿成功分娩。 实验室外的摩涅莫绪涅随之张开翅翼与母亲共鸣，强电磁脉冲瞬间爆发，九尾断联，毁灭性的脉冲传递向更远的地方，地震强度并没有减弱，反而更甚。 爆炸声混合着诸多融合基因生物的嘶吼，令人耳鸣心悸，双层嵌套的火山体在内部岩浆与脉冲的冲击下彻底碎裂，岩浆顷刻间爆出，在海底涌流，海底变异生物乱窜。 与此同时，包括V474在内的2号辐射区数座海底休眠火山同时喷发，整个2号辐射区上空被火山灰覆盖，连雪原都瞬间被高温融化。 在这地崩山摧的动静之间，雅典娜已经不见踪影。贺硝等人的去路被赶来的融合基因生物拦截，岩浆逐渐逼近，他们即将陷入苦战，正此时，一个女武神朝实验室的方向一指：“看！” 众人的目光与融合基因生物共同汇聚在一点，猛烈的冲击下原本的实验室已经被夷为平地，厚重的岩浆幕挂在残存的岩壁，格里芬的低吼穿透了喷发的岩浆，炙热的岩浆中，一头毛色雪白的格里芬缓步踏出。 它通体雪白，身形庞大，睥睨众人，在血色与炙红色中显得无比圣洁。 两头格里芬在上方抵御岩浆，它们显然不是为了这头格里芬服务，而是为了保护格里芬身上的生物。 周遭寂静一瞬，只见白色格里芬的背甲上，赫然坐着一个浑身粘液、□□的男人，离开了母亲的羊水，他臃肿的身形迅速变得紧绷。 周身的油脂片片脱落，极速适应着地面上的相对干燥的世界，他不受高温的任何影响，母亲残存的营养粘液被他逐渐吸收，他的四肢与身形与成年男人无异，五官也逐渐清晰，胸口开始起伏，代表他的内部器官开始工作。 全白的眼眸缓缓睁开，波塞冬认出了他： “Apollo。” 第179章 安全区 周围的融合基因生物见到了格里芬背上的男人, 雪白的格里芬率先发出兽吼，紧接着格里芬的吼叫声由内到外响起，回荡在广袤的海底洞穴, 如同通告, 又像号召与忠诚的宣言, 大片大片融合基因生物伏下身子呈臣服姿态。 波塞冬的脸上有几分不可思议, 格里芬背上的男人雪白的眼眸扫过一众人, 周围的融合基因生物跟随男人的目光, 齐齐看向他们，贺硝一边后撤，一边问波塞冬：“这不会也是你情人吧？” 下一刻，雪白的格里芬发出怒吼, 表达了对闯入者的不满。林熄说这些生物是盖亚的基因, 贺硝认为他们就是入侵盖亚体内的病毒, 像免疫系统识别到病原体，就会派出巨噬细胞将其消灭。 格里芬作为母亲盖亚的守护者, 率先包围过来, 此时浩浩荡荡的融合基因迁徙大队已经遍布了塔尔塔罗斯实验基地每一个角落。 他们被牢牢围拢，他们身上单单只有人类基因，一个摩涅莫绪涅母体就够他们吃一大壶，此时只凭他们完全无法与撇去了劣势基因的新基因抗衡, 只得先行撤退。 各出口已经被融合基因生物堵死, 此刻它们已经兴奋至顶点，攻击力也前所未有地强, 九尾的逃生通道通往一处安全区，安全区内配备了逃生装置。 幸运的是，通往安全区的悬浮舱通道竟然还能正常使用。波塞冬一边开路, 一边回答贺硝刚才的问题： “以前是！” 贺硝对波塞冬的狩猎范围又有了新的认知。融合基因生物蜂拥而至，贺硝侧身躲过一只吸血蝙蝠的袭击，反手将迎面而来的偶蹄目生物劈成两半，按照九尾规划的路线，他们需要从对面的出口离开。 女武神已经在崩塌的岩壁上轰炸出狭窄的道路，贺硝与温斯顿殿后，一行人开始向出口撤离。 贺硝刚踏上岩壁，岩浆如浪潮扑来，一片水汽与火光之中，他随手抓住一块外凸的岩石，稳住身形。 岩浆落下，一条蠕动的猩红色触/手赫然盘踞在他与温斯顿面前，顺着触手的方向，一只大脑袋章鱼浮出了岩浆。 九尾依旧在线，她推测亚特兰蒂斯的海洋生物进过改造后皮肤耐高温性极强，部分甚至可以在岩浆中生存，是岩浆流动带来了蓬托斯海域的生物。 九尾推测的没有错，二人面前的章鱼挥舞着十几条可怖的触手朝他们袭来，温斯顿举枪一顿扫射，断掉的触手旋即被掠过的飞鸟当做口粮。 岩浆章鱼怒不可遏，轰然从水中扑起，贺硝与温斯顿后撤躲避，下一刻，一道黑影遮盖了二人。 岩浆章鱼被锋利的牙齿生生碾碎，一条长着数排剑齿的白鲨在半空中截获了章鱼，身体腾空一瞬，血盆大口朝他们扑来。 此刻周围的岩壁已经在多轮轰炸下稀碎，他们退无可退，正此时，又是一次海底地震，面前的小火山随即在高压下喷发，鲨鱼扭动着身子被冲出火山口，渗入山洞内的海水瞬间蒸发，白色的毒雾弥漫。 温斯顿先贺硝一步登上了出口处的平台，就在贺硝跃起瞬间，又是一次余震，上方一块巨石砸向贺硝。 与此同时，原本的落脚点处，一条融合基因巨狼挡住了他的去路，熔岩章鱼也没死透，触手朝贺硝袭来，贺硝反应极快，两枪击碎了巨石，然而身后的触手近在咫尺，面前的巨狼也一跃而起。 一枚元素弹滚落在地，小范围爆炸引起了更大范围的爆炸，一颗离子弹顷刻间穿透了巨狼的后心，从它前胸飞出，破风嵌入章鱼的巨大脑袋，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将熔岩章鱼掀翻在了岩壁上。 贺硝只觉得腰上一紧，紧接着被一道强劲的力量当空拉起，越过了巨狼的残骸，在出口被碎石完全堵死的前一刻滚在了出口的通道中。 身后岩浆刺眼的光亮暂时被碎石阻隔，另一侧传来格里芬的怒吼，贺硝落地后滚了一圈翻身而起，一抬眼看见林熄在收枪，另一手的黑色长鞭节节回缩，变成匕首被林熄插回小腿上的武器袋。 贺硝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碎石堆被撞的隆隆震动，此地不宜久留，二人转身向安全区进发。 地震与爆炸在塔尔塔罗斯实验室中造就了不少缺口，九尾实时计算着路线，尽可能带他们规避融合基因生物的袭击，前方众人也被冲散，九尾尽心尽力，给每一组人都提供最优选择。 一路上林熄没有说话，贺硝瞥见他目镜下额角滚落的汗珠，贺硝掩护着他前进，脑海里刚才的景象挥之不去。 灰色的巨狼轰然倒下，墨色章鱼被银白色子弹穿透了脑袋，腰上混黑的长鞭留下蛇鳞一般的触感，在火光与岩浆涌动的瞬间，他看见一杆雪白的枪。 沮泽是白色的，他早就知道。但沮泽是一把狙击枪，而他看见了一杆改装过的轻机枪。 这把枪比他认知中的沮泽更快、杀伤力更大，金色的鳞纹如同大蛇盘绕在枪身，猩红的眼睛与黑色的枪口逐渐在贺硝的脑海中汇成同一点。 但那一瞬太匆忙，周围干扰因素太多，贺硝怀疑自己眼花，刚想张口询问，面前出现了一闪厚重的隔离门，九尾控制系统打开了舱门，本以为温斯顿与波塞冬他们都已经安全撤离，没想到开门的瞬间传出一片惊呼。 舱门再次关闭，明晃晃的应急灯下，只见原应空旷的安全区挤满了奥林匹克研究员，他们各个神色惊慌，望着二人的方向似乎看见什么洪水猛兽。 防护服显示周围环境安全，林熄身形晃了一下，被贺硝接在怀里。 贺硝摘掉林熄的头盔，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林熄本身受摩涅莫绪涅影响，情况不稳定，再加上受到刚才火山口的毒气侵袭，在瞬时的爆发之后陷入力竭的状态，连带着眼球的状况也急转直下，神经跳痛，浑身冷汗。 贺硝的话就没问出口。 他不再纠结于这件事，而是帮着九尾控制的机器人把林熄送进急救舱，注射缓解药物。特效药见效很快，林熄的气色逐渐恢复，但视力还是模糊，贺硝安抚了他，出舱查看情况。 九尾检测出这里有412个奥林匹克研究员，鹌鹑似的挤在一起，正此时，隔壁急救舱一直紧闭的舱门打开，温斯顿走出来，贺硝迎上去： “汉斯长官受伤了？” 温斯顿摇摇头：“波塞冬身边那个小白脸，为了给波塞冬挡伤，被怪物咬伤了，伤的很严重，可能快死了。” 温斯顿告诉他，他们进来后才知道，奥林匹克在亚特兰蒂斯的高层早已在一个月以前撤走，看来这一切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波塞冬还问过研究员，为什么阿波罗在这里，但没有一个人知道。 按照研究员们的说法，他们不知道阿波罗为何在这里，更不知道现阶段的阿波罗会带来怎样的威胁，他们甚至不知道塔尔塔罗斯实验室中还有这样一个生物。 这项实验甚至对于奥林匹克的大部分研究员都是保密的，核心成员只有雅典娜与一批已经销毁的机器人，存放子宫的核心实验室也只有雅典娜的权限才可以出入。 奥林匹克给他们的任务只是留下来“维护基地正常运行”，当昨天欧磁石爆炸引起强电磁脉冲损坏了基地大部分设备时，他们才在空无一人的核心实验室见到了那个可怕的肉球。 “你是说，我们遇到的两次强电磁脉冲就是欧磁石爆炸引起的？”贺硝敏锐地捕捉到信息。 贺硝问温斯顿，温斯顿点点头，说：“但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欧磁石是怎么被损坏的，欧磁石爆炸时没有奥林匹克高层在这里，而他们中也没有人拥有能够接触欧磁石的权限。” “自爆？”贺硝问。 温斯顿耸耸肩。继续说： “他们将盖亚的分娩称为“灾难”，直到灾难降临，总部才开启了塔尔塔罗斯的安全区，他们撤离到安全区，除了这批人之外，亚特兰蒂斯内没有其他人类。” 目前融合基因生物们还没有发现这里，他们暂时安全。 但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温斯顿说，研究员们称奥林匹克承诺他们在安全区有充足的救生舱使用，然而当他们到这里的时候，才得知雅典娜只是在安全系统上设置了名义上的“完好安全区”，系统显示救生舱正常可使用的地上实际什么也没有。 “说到这个，雅典娜呢？”贺硝问。 “他们说，她随着高管们一同离开了。”温斯顿说。 “不可能，我们刚刚还看见她了。”贺硝说。 他随机抓来一个研究员，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九尾用行为分析证明这个研究员没有说谎，没人知道贺硝他们看到的雅典娜究竟是谁。 在研究员们的描述中，雅典娜是个穿着黄色长裙、有着金黄色短卷发的女人。 “不可能吧，总不能是波塞冬情人太多，认错了？” 九尾不置可否，只是将这一切汇报给林熄。 目前只有一点可以敲定，那就是盖亚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分娩，而他们的入侵使得胎儿受到了威胁，于是向这些融合基因生物发出了号召，呼唤它们来保护即将出生的胎儿。 事实证明这些护卫者的工作卓有成效，至少现在阿波罗在它们的保护下完好无损。根据刚才的情形来看，九尾推测他控制着盖亚体内的生命体。 如果说盖亚呼唤保卫者是肌肉组织的条件反射，那么阿波罗对于这些融合基因生物的控制就是脑组织对身体的号令。 阿波罗是盖亚的“大脑”，盖亚的具象化。他作为旧生物圈与新生物圈唯一的联系，从盖亚体内诞生，成为盖亚的子嗣，同时属于盖亚的一部分。 他传承母亲的意志，要消灭贺硝他们这些入侵盖亚的“病毒”，所以才会控制融合基因生物来攻击他们。 九尾同时将这些发现汇报给了林熄，贺硝刚和温斯顿分开，希顿从另一侧的急救舱里出来，带来萨尔曼的死讯，他死于生物毒素引起的多器官衰竭与各种并发症，如愿以偿地死在波塞冬怀里。 波塞冬随后出来，贺硝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看来这次和雅典娜的见面并没有缓和波塞冬和奥林匹克之间的关系。 一丝死亡的阴霾笼罩上来，正此时，研究员之中爆出一阵尖叫，安全区四周的墙壁开始隆隆震动，入口处在重物的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通过残存的监控，九尾看见一头开路的装甲犀牛，而在它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融合基因生物。 在这群生物中心，圣洁格里芬的背甲闪着寒光，阿波罗端坐其上，纯白的眼眸一眨不眨。 这时，有研究员发现高压下墙壁已经开始出现渗漏，周围岩层的坍塌造成海水涌入亚特兰蒂斯。 沉厚的舱门在惊心动魄的一记撞击后变了形，融合基因生物一拥而上 海神三叉戟威严的金光一闪而过，将企图破门而入的章鱼死死钉在墙上，迫击炮炸开了摇晃的舱门，十二女武神应声出动，目标直指阿波罗。 波塞冬的决策没有错，现在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想要活着离开就要杀了阿波罗，阿波罗一死，盖亚就失去了对这些生物直接控制的能力。 贺硝接应了林熄，紧随波塞冬之后，林熄的双眼还未完全恢复，模糊之中他听见了九尾的声音： “首席，-50层新模型应用失败。” 第180章 真相 神州大厦-50层, 高密度玻璃制成的巨大培养皿经历了接连不断的高强度撞击后，终于在高压下碎裂。 裂痕扩大的瞬间，培养皿中腥臭的液体随着咆哮的变异体奔涌而出, 尖锐的警报声缭绕不断, 连注射镇定剂的机械臂都被暴走的变异体打断。 试剂滚落一地, 随即被暴躁的变异体碾碎, 几乎完全液化的大脑在浮肿的皮囊中流动, 内置固脑固定器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 玻璃碎片深深没入变异体的皮肉, 殷红的血水顺着培养液蔓延，整个-50层的气味与最脏污的荒漠集市废品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几个还在逃生通道中的研究员没有防护服，被这气味熏得忍不住干呕, 被赵恒左手一个, 右手一个, 拎出了通道，罗娜在他身后给研究员扣防护面罩。 此时通道内的培养液已经积到赵恒脚踝, 随着变异体的涌动荡漾出粘稠的波痕, 三区里面传出令人震悚的嘶吼声，甚至穿透了两层隔离屏障。 赵恒与罗娜对视一眼，此刻所有TP都略有所感，他们所严加看护的神州最核心区域内似乎饲养着一个及其可怖的怪物。 被赵恒拎出逃生通道的研究员一抬眼, 看到身后TP组成的人墙, 小型救生舱与凤鸟战机在50层上空盘旋，还没等他松口气, 脚下猛一震，整个三区的锁链随之摇晃发出吱嘎声响，似乎什么怪物即将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 盘古核发出警报，运输线路中断导致转化器中的大量能量无法及时运送，积压在盘古核中造成能量过载，九尾立即命令赵恒撤往二区。 三区混沌数据集散发出幽幽蓝光，九尾启动了防御最大化模式，整个混沌放弃了所有计算功能，内部数据快复制速迁移到女娲塔，上方的离子屏障爆出强于先前几倍的光彩。 仅仅几分钟，混沌就由一座超大型计算机转变成了一堵沉重而厚实的物理屏障。 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变异体的脚步，周围的数据观测仪因为过载已经爆炸，连环爆炸造成实验室内温度急剧升高，这不利于变异体的稳定。 一片烟雾缭绕中，变异体的变异速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阶段，它吞噬了周围的研究员，身体急速膨胀。 沉重的身体扯断了更多的能量运输线路，嘶吼着攀附上了上行通道，臃肿的身体占据了整个通道，它已经被培养皿与盘古核束缚了太久，现在即将挣脱束缚。 赵恒与罗娜刚撤到二区，-50层的灯带由暗变明，超过了最大亮度，旋即爆炸。气浪翻滚中混沌隔离带摇摇晃晃发出骇人声响，赵恒刚将两个研究员送到安全区域，一回头，眼前的景象令他动作稍顿。 只见黑漆漆的三区已经被蓝光笼罩，原先高大坚实的混沌隔离带开始倾斜，顶部被重物挤压，严重变形，一堆黏腻的、散发着混臭气味的烂肉涌动着攀上混沌。 暗红的血液顺着混沌汩汩流下，然而这只是一瞬，还没等赵恒看清那怪物的全貌，火墙顷刻间取代了激光网，业火自下而上，在宽而深的二区隔离带中间熊熊燃烧。 赵恒大喊一声将拉着两个研究员的罗娜扑向后方，堪堪躲过灼热的火舌，几个没来得及撤出的研究员瞬间被火焰吞噬，变异体的咆哮震耳欲聋，笼罩了整个-50层，赵恒与罗娜滚在地上，爬起来就要射击，然而九尾禁止了他的动作。 “所有战机外撤至安全区域，控制局面，禁止攻击。” 赵恒接到命令，不可思议地看向九尾，又是一声骇人的吼叫，赵恒问九尾：“这是谁的命令？” 九尾作为首席技术官并不能直接调用TP，她不容置疑：“林首席。” “林首席在哪里？”赵恒问。 “TP01，这不在你的权限范围内。”九尾警告他。 赵恒似乎明白了某种匪夷所思的真相，旋即又说：“我们必须消灭它，它的存在会威胁到整个公司。” “你的任务是服从指令。”九尾告诉他。 “我只服从董事会的指令。”赵恒咬牙，九尾说：“特殊时刻，林首席有权代表整个董事会。” “公司利益高于一切！”赵恒发怒了：“如果不及时消灭它，我们会死在这里。” “公司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九尾的声音依旧冷静。 赵恒冷笑一声，九尾默认了变异体的事实，重重防护说明这个变异体一定极度危险，九尾不让采取任何措施，因为林熄不允许。 但九尾也没有允许他们外撤，说明林熄也没允许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离开，刚才被业火灼烧的研究员更让他坚信了这一点。 九尾依旧控制着火墙，-50层的温度越来越高，盘古核过载影响了整个大厦的电力，技术部九尾的简易主机都受到影响，员工的反馈信息如同雪花飘到王承麟的账户，然而他却无法回复，因为林熄不在。 他也不知道盘古核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前往-50层，却被告知-50层已经完全封闭，禁止出入。 地下-50层中，蠕动的肉块触碰到灼热的火焰猛然回缩，滑腻的皮肤上出现溃烂，它还留有基础的神经系统，痛觉依旧存在，不过持续液态化的大脑令其几乎丧失了任何思考的功能。 神州为了维系变异体的大脑为它注入了大量营养液，使它的□□不至于因为营养缺失而蚕食自己的大脑。 但此刻变异体已经压碎了存放营养液的巨池，没有仪器维持的营养液在高温下迅速催化着它的□□，它的躯体还在膨胀，堆积的肉块已经如同小山大小。 随着身形的膨胀，它的力量也在不断壮大，混沌严重变形发出吱嘎声响，熊熊业火森然涌动一瞬，一条猩红炙热的肉块伸出了火焰，紧接着庞大的肉身在大火中显形，变异体浮肿的皮肉里燃起大火，滴落的油脂令火焰更甚，灼痛让他发出阵阵嘶吼，-50层震颤连连。 混沌周围的锁链定位到目标，倏然弹射，将其束缚，锁链铮然作响，如同平地出现的丘陵，血水混杂着粘液滴落在大火，早该死亡的□□爬伏在混沌之上，业火中的恶魂突破了层层屏障，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 TP们头一次见到如此真实的董事长，他们从未想过执掌神州大权、拥有全球最大利益集团之一的林简海，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变异体，火光灼灼，拖着白色尾巴的炮弹轰然出舱，赵恒控制战机躲过一道火舌，接连射击。 不等罗娜阻拦，锋利的透明丝线从天而降，瞬间将飞驰的炮弹切割，失去能量的炮弹落在大火，赵恒躲过丝线险险落地，旋即被九尾夺取了战机的控制权。 清亮的丝线映照灼灼火光，无数条丝线不多时便汇聚成一道坚实的防辐射隔离墙，-50层向来漆黑的穹顶悬然亮起灯光。 女娲塔的能源顺着蜿蜒的线路涌入穹顶，隔离墙将带着火焰的变异体笼罩，灯带下，一栋庞大的金属仪器将变异体覆盖，顶端的蓄能部位标着强辐射注意的标识。 *** 摩涅莫绪涅母体被三叉戟穿透，在电流的加持下瞬间死亡，塔尔塔罗斯实验室安全区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海水没过小腿，波塞冬抽出三叉戟，反手穿透了一条电鳗的脑袋。 濒死的电鳗扭动身体，瞬间蓄能，波塞冬反应极快，跃起侧踩在岩壁上，旋即被蚊虫围绕。 电流顷刻间贯穿了飞舞的蚊虫，三叉戟在半空划开一道血痕，无数融合基因生物断尸坠落，十二女武神在两侧开路，为波塞冬清空障碍。 萝塔的长矛在空中挑出银亮的锋芒，映照着尸堆中一抹蓝色身影，紫色长发在身后飘扬，波塞冬脚下积的血水随着她的步伐飞溅，顷刻间杀到阿波罗面前。 阿波罗毫无神采的眼球中映出三叉戟的电光，波塞冬腾空跃起。 下一刻，金属与背甲摩擦出火花，侧方跃起的格里芬扇动翅膀扭转身体，粗壮的尾巴扫向波塞冬，海芙约特从另一侧扑开了波塞冬，后背受到重击被甩到岩石上。 关键时刻，锋利的长矛如同云雾中疾驰的雨燕，刺破灼热的气浪，铮然钉入阿波罗的身体。 暗红色鲜血瞬间涌出，粘稠的液体滑落到格里芬背甲。圣洁格里芬发出怒吼，海水随之动荡不安，然而阿波罗却没有倒下。 掠过的巨鹰将长矛从他体内生生拔出，血浆四溅，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阿波罗身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伤口愈合。 另一道身影在他身后连开数枪，贺硝滚身在地，发现阿波罗身上的枪口同样愈合。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九尾在一份刚刚强化修复成功的奥林匹克机密文件里找到了原因。 “首席，资料显示，阿波罗体内被植入了大量的R基因。” 躲闪变异体的林熄立时想到了在美杜莎实验室中看见的信息，贺硝体内被植入了同样的基因，但那时他们并没有查出R基因的来源与用处，现在他们在盖亚的档案库里找到了线索： “R基因，全称Reborn Gene，雅典娜在“元基因”的基础上升级出了这款基因，能够使细胞快速生殖从而在极短时间内形成新生组织，其主要医学价值在人体修复方面，即人体再生功能。” 这就能解释贺硝身上不断进化的再生能力的来源，显然阿波罗与贺硝是基因上的亲兄弟。 林熄甩开长鞭将一条巨蟒抽成两截，海水已经漫到腰间，周围的岩层轰然脱落，激流在安全区中心形成旋涡，林熄反游避免被旋涡吸入，后撤时被一条手臂紧紧环住，贺硝一边带着他往出游，一边说： “岩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90 第181章 岩浆 塔尔塔罗斯实验室已成废墟, 盖亚的子宫不复存在，只有原本孕育胎儿的温床上依旧岩浆涌流。 周围倒塌的建筑延缓了水流深入的速度，炽红的岩浆与冰凉的海水相遇冒出白烟, 在焦灼的气味中形成一圈断续的新生岩石, 如同召唤恶魔的法阵, 中心散发红光。 上方锁链吊起的赫拉女神像双颊被岩浆腐蚀如同溅了血, 眼眸开合间依旧悲悯。 兽吼在废墟上空回荡, 锁链在气浪的裹挟下哗啦作响。地面震颤, 无数纷乱的脚步踏过同类的尸体，金属与獠牙碰撞出鲜红的血色。 萝塔的长矛被巨鹰投入岩浆，赤手空拳地带领女武神们基因生物搏斗，她们踏着废墟一路回到了阿波罗诞生的地方, 枯萎的肉球已经被岩浆吞没, 四周随处可见零散带血的脐带。 为首的萝塔止住脚步, 十二女武神呈环形将波塞冬围绕在正中，护卫着她, 波塞冬手中的三叉戟闪闪发光, 短暂的对峙后，圣洁格里芬发出号令，融合基因生物一拥而上。 波塞冬旋即高举手臂，将三叉戟深深扎入地面, 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她们的防护服转换了绝缘面料, 这是波塞冬公司防护服的特有属性。 电流如同游蛇从她们脚下划过，顷刻间张开一面电流涌动的保护网, 与扑来的融合基因生物相撞。 轰然响声过后保护网依旧，而冲锋的格里芬在超高压下瞬间死亡，任何带电生物靠近只会被保护网吸收能量, 双方陷入短暂的僵持。 纯白的眼睛与浅绿色眼珠四目相对一瞬，波塞冬朝人不人鬼不鬼的阿波罗抛了个媚眼，只不过这个媚眼完全没有释放魅力的样子，相反却是一种挑衅。 波塞冬不知道阿波罗是否还能懂得人类的肢体语言，阿波罗注视着她，轻轻歪过脑袋，像在理解她的意思。 周围的融合基因生物开启新一轮进攻，涌上来的瞬间，地面开始抖动，又一次大地震来临，连上方的赫拉神像都左右摇晃。 浮动的地壳急剧挤压，岩浆瀑布覆盖了神殿入口，倒塌的神像溅起岩浆，裂痕蔓延到卫城之外，亚特兰蒂斯建筑群发出轰然声响，瀑布冲毁了卫城的城墙，毫无规则的漫流在城市之中而震源中心的岩浆深潭已经泥泞一片，波塞冬脚下顷刻间裂开一道口，岩浆顺着裂缝涌入。 与此同时，地震引起的海水震荡摧毁了周围的废墟堆，大量海水迫切地冲向这个塔尔塔罗斯实验基地的最低处。 保护罩还没有破裂，但波塞冬已经不能再此处多停留，灼热的岩浆即将从裂缝漫出地面，波塞冬的声音穿透通话系统： “就现在！” 一道闪电般的黑影踩踏在岩石侧壁，碎石滚落在融合基因生物的脚边，它们的体型巨大，实力强悍，但来者的速度在极度高压的进化环境中远远超过了他们。 电流网收起的瞬间，波塞冬与女武神们向两侧闪躲，黑影由暗入明，倏然从中裂开，细长的身影几乎倒悬，踩踏着即将崩裂的岩壁甩出长鞭，直指圣洁格里芬背上的阿波罗。 长鞭没有抽碎阿波罗的身体，反而轻巧地在阿波罗腰间绕了个圈。下一刻阿波罗被腾空拉起，碎石滚落，岩浆沸腾，黑影似是强弩射/出的利箭，沮泽的白色子弹将沿途的融合基因生物当空爆破。 前方再无落脚点，林熄当空跃起，阿波罗随之腾入半空，赫拉的锁链森然摇动，林熄在空中翻滚一圈，干脆利落地落地，站起身，在高大庄严的赫拉像头顶俯瞰下方悬挂的阿波罗。 圣洁格里芬发出怒吼，撼天动地，余震未歇，格里芬扇动翅膀，腾空而起。 气流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旋涡，巨大的阴影遮盖了沿途的融合基因生物，盖亚最强大最威严的守护者连同为新基因的生物们都要畏惧退让，巨张的血口露出尖锐的剑齿。 林熄眼眸轻抬，旋即向后仰倒，如同一只雨中坠落的飞燕，轻而冷的声音倏然划过灼热的空气。 林熄吹了个狗哨。 他的耳边传来破风声。另一道身影及时出现，禹的子弹没办法贯穿格里芬的背甲，贺硝赤手空拳，带着千钧的力量与格里芬撞在一起。 拳肉相接的瞬间，格里芬胸腔处的骨裂声清晰传来，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下一刻，巨大的雪白身影被击飞出去，轰然撞上侧壁，砸烂了一种融合基因生物，碎石扑簌簌滚落。 烟尘弥漫，阿波罗在半空观看了这一幕，他依旧双目无神，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紧接着，人影冲散了烟雾，一只有力的手臂扼主他的咽喉，腰间的长鞭随之回缩。 林熄落了地，阿波罗则被贺硝带着下坠，格里芬扑了个空，周围的融合基因生物一拥而上想要救回盖亚最优秀的孩子。 然而为时已晚，苍白的□□在重力下被砸入岩浆，溅起碎石与火星，贺硝头盔中传来九尾的声音： “还有40秒。”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阿波罗有融合基因生物的保护，自身自愈能力极强，想要杀死他，首先需要将他与融合基因生物分开。 这一步骤由波塞冬与林熄完成，波塞冬带着女武神将阿波罗引至火山口，再由林熄从后方突袭将阿波罗与格里芬分离。 最后的步骤则由贺硝完成，阿波罗的自愈能力再强，也是有限度的，这点贺硝自己很清楚，当身体的损坏速度超过了自愈的最大限度，即使是R细胞也无力回天。 一般的自愈能力，只要细胞间彻底分离，比如手脚被砍断，就无法自愈。但阿波罗在R基因的加持下，一出生自愈能力就与现在的贺硝同样强悍。 就算手脚具断，R基因的定向修复能力也能在短时间内使他四肢再生，阿波罗的自愈能力临界点与贺硝大差不差，只有接连不断的创伤才能在自愈之前扩大损伤。 于是贺硝想到了岩浆，阿波罗出生时，数头格里芬以肉身为其抵挡岩浆，说明它不像熔岩章鱼那样可以在岩浆中畅游，岩浆也会对他造成大范围伤害。 “还有20秒。” 周围传来枪响，波塞冬与女武神给贺硝打掩护，贺硝落脚在一块岩浆潭中漂浮的石块上，石块嶙峋，落脚面积并不大。 坠入岩浆的瞬间，阿波罗周身皮肤被灼烧，出现大面积溃烂，如贺硝料想的那样，岩浆的持续性创伤超过了阿波罗自愈的临界点。 “还有10秒。” 阿波罗毫无波澜的脸孔上出现痛苦的神情，刺耳的尖叫清晰地传到贺硝耳朵中，他开始挣扎，可贺硝压的死紧，尖锐的指甲穿透了贺硝的防护服，刺入他的皮肤，但这点苦痛远远不及灼烧带来的痛苦。 “倒计时5秒。” 阿波罗的身体已经开始溶解，毫无血色的皮肤冒出黑烟，如同一只即将被打回地狱的泰坦神，在极端的痛楚下他终于露出血腥可怖的真面目。 大张的嘴角开裂到耳根，露出数排鲨鱼尖牙，长舌在空中乱舞，被贺硝一刀切断，他的声音也从凄厉的叫喊转变为兽类嘶哑的嚎叫，贺硝咬牙，收紧手掌。 然而下一刻，阿波罗原本瘦削的背脊猝然爆裂，血肉横飞，落入岩浆，原本的伤口没有愈合，数条粗壮的触/手从后背悬然伸出，阿波罗面目全非，露出一丝狰狞笑意，出生时未剪断的脐带顷刻间朝贺硝包围而来。 贺硝反应过来想要收手，但阿波罗已经开始向外爬。 岩浆深潭周围已经鲜有落脚点，大量海水已经淹没了沿途废墟，血水顺着波塞冬的三叉戟往下滑，女武神们阻挡着融合基因生物营救阿波罗的步伐，林熄再次展开长鞭，与格里芬们缠斗。 “倒计时3秒。” 随着阿波罗的挣扎，整个塔尔塔罗斯实验室地动山摇，碎石滚落，又一次海底地震来临了，岩浆随着地基左右摇晃，神庙开始坍塌，逐渐被岩浆淹没的神像依旧高举酒杯朝着赫拉的方向。 贺硝依旧没有松手，咬紧牙关加力，完全形态的阿波罗亦与之僵持，周身的脐带已如厚茧，将贺硝包围。 “倒计时2秒。” 整个亚特兰蒂斯开始分崩离析，金属与机械滚落在圣洁的城池，涌入城池的海水在地震中掀起海啸，亚特兰蒂斯卫城以外已成一片汪洋。 在巨大的危机感下，融合基因生物的求生本能与基因中的认同感在相互拉扯，不少认同度低的种群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希顿发出了警告，再不撤离就不及，十二女武神护送波塞冬离开，贺硝只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压入岩浆。 灼烫的岩浆顷刻间侵蚀了他的防护服，皮肤在高温下开始飞速溃烂，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阿波罗将他也一同拉入地狱，企图让贺硝品尝与自己同样的痛苦。 剧烈的地壳活动带来高压，随着九尾倒计时的结束，一场计算之中的火山喷发如约来临，涌动的岩浆掀起热浪，呈柱状喷起，将沿途一切燃烧。 一天之内第二次喷发的火山依旧势不可挡，没来得及逃脱的融合基因生物在瞬间被淹没，而更远处水面上漂浮的生物们则瞬间被火山灰湮灭。 在一片山崩地裂中，岩浆涌动，贺硝周身的皮肤近乎完全溃烂，自愈的细胞在岩浆面前畏缩着不敢前进。 阿波罗的情况比他只坏不好，他们谁也没有放手，阿波罗的嘶叫已经与被滚烫的岩浆吞没，九尾已经断联，贺硝耳中嗡鸣，岩浆似乎已经渗入他的皮肉，顺着他的脉络成为他新的血管。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心跳逐渐变缓，他感觉自己在融化，像化掉的冰淇淋与岩浆融为一体，心跳停滞的片刻，他看见阿波罗狰狞的笑意逐渐变形。 下一刻，在阿波罗疯狂的笑容中，贺硝睁开眼。 他似乎从阿波罗眼中看见了惊讶，勾起唇角，对阿波罗笑了笑。 原本整洁的亚特兰蒂斯王国已经变成一片熔岩地，到处是融合基因生物的尸体，神庙坍塌，神像崩裂，唯有高处的赫拉神像依旧悲悯地俯瞰一切肮脏的旧痕迹。 海水很快漫了上来，火山喷发已经停歇，只有岩浆咕嘟冒泡，一片死寂中，一只手伸出深潭。 这只手已经难以用手来形容，灼烧严重的皮肤裸露大片血管与肌肉组织，甚至大部分地方只有几片皮肉与白骨相连，血水汩汩往外冒。 然而这只手依旧在自愈，仿生人的进化能力在超过饕餮变异体后，再一次超过了人造新基因。 下一刻，另一只手拉住了他。 这只手白皙、干净，在脏污的血水与尸堆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十分有力，对方皮肤上残留的岩浆瞬间将这只手灼出伤痕，但它没有松开。 岩浆涌动一瞬，体无完肤的贺硝被林熄从深潭中拉出。 第182章 湮灭 阿波罗已经无影无踪, 他生于岩浆，也归于岩浆，以死亡的形式回归盖亚的怀抱。 血淋淋的人体离开了岩浆后快速自愈, 下一次余震来临之前, 贺硝的皮肤已经完全恢复, 脚下依旧在震动, 亚特兰蒂斯发出濒死的吼叫。 下一刻, 象征亚特兰蒂斯最高地位的卫城轰然坍塌, 呛人的烟雾中，两团黑影冲出了摇摇欲坠的卫城，气浪将贺硝与林熄掀飞出去，二人滚在一处。 裂缝在岩壁蔓延发出隆隆声响, 整个海底洞穴已经变成一片汪洋, 汹涌的海水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从每一处缝隙灌入亚特兰蒂斯。 曾经辉煌的王国在大洪水后消失不见，亚特兰蒂斯很快将再次被淹没。 悬挂在高处的赫拉雕像已经损毁, 下方岩浆与海水交汇的地方, 黑色的岩石将七零八散的神像埋没，只露出几段高举酒杯的手臂。 地震暂时停歇，海水涌动一阵，浮在上方的碎片被推开, 林熄率先探出头, 找了块勉强能承载二人的漂浮板后有些吃力地将贺硝拉上来。 他的头盔在刚才的冲击中损毁，头发上湿哒哒地淌水, 垂眸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不甚清晰的目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 即使皮肤已经愈合，贺硝身上依旧散发着焦味, 林熄附身凑近，贺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围除了波澜的海水声什么也不剩，亚特兰蒂斯的一切仿佛消失，林熄勾勾手指，解开了贺硝的头盔，摸索片刻，轻轻探了探贺硝的鼻息。 贺硝一点呼吸也没有。 林熄动作微滞，找到贺硝的手腕，捏了捏，贺硝好像真的死透了，连心脏都不跳，林熄又压了压他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的迹象。 漂浮板在新生的洋面左右摇晃，咸湿的洞穴风吹来，湿漉漉的小猫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嘶哑又艰难： “宝贝儿，你怎么还不给我做人工呼吸？” 林熄翻看贺硝眼皮的动作一顿，旋即张开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在贺硝脸上，贺硝指尖发黑，抬手握住林熄的手腕，说：“我看看伤口。” 大大小小的溃烂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目，贺硝翻身坐起来，深呼吸几次，视力与听力都已经恢复，皮肤还泛着焦黑，他就已经又成了之前的流氓： “宝贝儿，我等你的人工呼吸等的好辛苦。” 贺硝给把他抱在胸前，给他包扎手掌，瞧见林熄湿漉漉的发顶，见林熄不说话，侧头问：“林小猫，如果刚才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有点难过？” “不会。”林熄说。 “别哭。”贺硝说。 “没有。”林熄放低声音，模糊了微微发颤的声音。 “喔。”贺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而后又释然地说：“不会那最好，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可林熄看起来还是不高兴，贺硝话锋一转，笑嘻嘻：“不过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答应你。” 林熄的神色这才看起来好一些，贺硝亲亲他脸颊，林熄垂着眼眸任他亲。 这时，不远处传来响动，贺硝抬眼，只见温斯顿和汉斯划着一艘变形的渡船，正朝他们的方向来。 断掉的金属桅杆成了划船工具，温斯顿在上面绑了条硬邦邦的贝壳蝠鲼当船桨，汉斯在前面指引方向。 父子渡船到了贺硝面前，贺硝先把林熄送上去，翻上船后温斯顿递给他另一只桨：“你怎么还活着？” “本来死了。”贺硝说：“到地狱逛了一圈，没有林首席，没意思，我就回来了。” “少废话，划船吧。”温斯顿说：“我们没找到雅典娜，应该早都跑了。” “没事儿，失恋的是波塞冬，又不是我。” 林熄本意是让温斯顿找到雅典娜，找到更多有用信息，结果雅典娜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不过他们现在的目标不在雅典娜，周围的水位还在升高，很快整个海底洞穴就会被完全淹没，他们与波塞冬和九尾断联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 水从地势高的位置涌入，所以想要离开海底洞穴他们要逆流而上，水流湍急，没划出多远，又是一次余震来袭，现在他们对这里的地震已经习以为常，海水荡漾，贺硝随口说： “这地震也太频繁了，地质这么不稳定，为什么亚特兰蒂斯还要建造在这里？” “因为亚特兰蒂斯的地质不是一直不稳定的。”林熄一路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有九尾，但他已经能做出大致推断： “因为盖亚在成长。”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贺硝没明白。 林熄微微侧眸，朦胧的目光看着他，说： “一开始，奥林匹克创造出了盖亚，盖亚是奥林匹克的最高机密，阿波罗的存在涉及到基因编辑，一旦被发现就做实了奥林匹克违反普罗米修斯条约。所以奥林匹克费尽心思找到了这个海底洞穴，甚至在原本地形的掩护下又建立起保护屏障。” “但盖亚作为高级有机体，成长速度比人类只快不慢，奥林匹克的种种防护措施另盖亚难以达到预期的成长速度。” “奥林匹克创造出了新基因，但新基因属于自然，盖亚遵从自然规则，然而其内部的旧基因，即人类，却在束缚盖亚的发展，所以盖亚将旧基因认定为有害基因，它要消灭旧基因，这符合进化的原则。” “在阿波罗植入盖亚体内后更是如此。盖亚要消灭旧基因，在自身成长的同时，还要保护体内的阿波罗。” “它无所不用其极，地震、火山、海啸，都是盖亚活跃的体现，盖亚从一开始要消灭的就不仅是我们，还包括亚特兰蒂斯在内的一切旧基因。现在看来，盖亚的做法卓有成效。” “这么说，连欧磁石都是盖亚自己的手笔？”贺硝听明白了，问。 林熄颔首：“欧磁石是亚特兰蒂斯的供能中心，盖亚先毁灭了欧磁石，令整个亚特兰蒂斯停转，强电磁脉冲就足以让旧基因伤亡惨重。” 但贺硝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盖亚怎么能调动这些力量？我是指……它能引发海啸、火山、地震，而不靠任何设备或者仪器？” “因为盖亚就是自然。”林熄说： “它生来如此，就像地球毁灭恐龙，或者冰川时代的消弭，地球的基因也在不断进化，如果人类解决了，或者说认识到这个问题，也就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现在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盖亚不是人类造物。欧磁石不是人类造物，盖亚则是更高一层的非人类造物，它可以调动体内一切力量，而这些力量有些甚至属于自然，它掌控着这一切。 海水的温度依旧很高，海面稍稍平息，贺硝听了林熄的话，若有所思，正此时，温斯顿忽而说：“看前面。” 几人扭头看去，只见原本微波荡漾的水面悬然涌动，很快形成一个大旋涡，将周围漂浮的废弃物与融合基因动物尸体尽数吸入，旋涡飞速扩大，似是锁定了目标，很快朝他们这里转来。 几人没有其他动力，只靠几条胳膊驱动破烂小船，向反方向驶去。 然而没等他们走出多远，旋涡已经追了上来，与此同时，船头被坚硬物撞击，海水森然涌动。 一条独角鲨张着血盆大口跃出水面，温斯顿举枪射击，却觉头顶一片阴影，回头时，旋涡中间赫然出现了几条粗长的褐色触/手，瞬间就将鲨鱼包裹，一只巨型多腕章鱼从海水中一跃而起。 鲨鱼尖锐的牙齿扯断章鱼粗重的触手，然而腕足数目太多，一条断掉另一条又紧紧包裹上来，数不清的吸盘腐蚀着鲨鱼的表层皮肤，血水淅沥滴落在两只巨兽中央的小船上，看来两条猎食者都锁定了同一目标。 海水下方，未凝固的岩浆依旧涌动，水面沸腾，不远处的亚特兰蒂斯卫城又冒起黑烟，预示着又一次火山喷发即将来临，蜿蜒的裂痕在海水中发出炽亮的光芒。 海底地震比火山先一步到来，巨浪形成海啸朝他们这方小小渡船扑来，头顶的鲨鱼与章鱼还在僵持，贺硝伸手向拉林熄跳水，尖锐的鱼吻如同电锯震颤，瞬间将渡船从中切开，将林熄与贺硝各划一边。 巨浪随之扑下，贺硝腾身跃起，却被章鱼腕足拉住脚腕，再抬头时林熄已经被浪潮托举到高处，温斯顿在水里帮贺硝打断了腕足，引开了章鱼的注意。 贺硝被海浪打到一片废墟上，眨眼间攀爬到最高处，当空跃起，借着被剑鱼捅穿的鲨鱼尸体二次发力，伸手向林熄。 海浪开始下行，林熄脚下的渡船很快会被拍碎，身后更高的海浪已经逼近，林熄稳住身形，蹲身蓄力寻找时机，正此时，纷乱的电流声响起，片刻后传来九尾断续的声音： “首席，新模型应用失败，混沌损坏程度95%，现行一切控制手段失效，相关人员已控制，发射基准备完毕，请求辐射实验。” 所谓辐射实验，是神女联合神州提出的新型治疗手段，变异体的基因由辐射造成变异，九尾根据计算结果认为在适当控制辐射量的情况下，可以使用二次辐射扭转变异基因，或使变异基因二次变异，二次变异或许能够带来更稳定的基因。 然而辐射造成的基因变异是不可控的，二次辐射也可能带来更不稳定的基因，神州的辐射实验还在准备阶段，现阶段此实验模拟成功率只有0.271%，是作为药物控制、精神控制等等一系列控制手段最后的底牌。 听见九尾的话，林熄恍然一瞬，随机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腕带检测出他的情绪正在急剧波动，眼部神经随即跳痛起来。 九尾已经向他提出了最后的申请，说明神州的情况已经非常紧急，需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但他的决定一定正确吗？ 林熄心中猛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是神州第二掌权人，他控制着神州的一切，尽管偏执，但如同九尾所说，他从未做出过错误的抉择，他坚信，并且整个神州坚信他一定是正确的，绝对正确。 但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开始动摇。他不是数据体，也没有足够的数据分析，像是深渊上走钢丝，他为什么能肯定自己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如果正确，林简海就能够活下来，如果错误呢？林简海将为他错误的决定买单，而这笔账单是永远无法挽回的。 林熄呼吸愈加急促，重压之下林熄只感觉头痛欲裂，在隆隆的海浪声中他甚至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眼球好似要爆炸，下一刻，眼前陡然一暗。 片刻的失明使他错失了跳跃的良机，整个人被海浪掀翻，腾空的瞬间，一条十几米长的大白鲨咬断了剑鱼锋利的口吻，跃出水面，林熄眼前漆黑一片，直直朝白鲨口中坠去。 贺硝心里一惊，飞扑向下，当空接住林熄，就在二人即将坠落鲨口的瞬间，狮吼声盖过惊涛骇浪，身披软甲的橘黄色狮鹫扇动鹰翅，在白鲨咬合的前一刻将二人接住，腾身飞起。 白鲨坠入海中，惊起海浪，贺硝抱着林熄稳住身形，认出了这头格里芬： “大橘！” 正是他们在丛林中搭救的小格里芬，贺硝没想到它竟然能违背自己的本能，抗拒基因中的认同，将他们从鲨鱼嘴里捞出来。 小格里芬兜了半圈，顺手将温斯顿连着汉斯一串儿从海面上拎起来，甩到自己后背，看的贺硝直夸它聪明。 卫城火山轰然喷发，很快在海水的灌注下堵塞，一片火山灰中，格里芬扇动翅膀朝更远的方向飞去。 下方水位已经漫过了亚特兰蒂斯卫城，亚特兰蒂斯王国已经变成海底遗迹，赫拉的裙摆在洋面上飘荡，大洪水过后，亚特兰蒂斯将再次成为船无法到达的地方。 第183章 大洪水 动物尸体堆积成山, 随着水位的升高，只有少数飞行生物得以存活，忌惮格里芬的威力, 不敢上前, 很快它们也将被海水彻底淹没。 平稳飞行了一阵, 贺硝摸了摸怀里的林熄, 轻声问：“林小猫？你怎么样？” 好一阵没听见林熄的动静, 半晌, 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气声说：“疼。” “眼睛吗？”贺硝问。 林熄摇头，他摸索了片刻，手掌被贺硝接住，贺硝感到他在发抖, 林熄苍白的手指攥住他的手腕, 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浑身都疼。” 他闭着眼, 泪珠从睫毛下滚落：“贺硝，我浑身都疼。” 尾音带着颤, 是在及其压抑的情况下发出的一点破碎音节。 林熄特别怕疼, 贺硝早些时候就发现了，一疼起来像只猫，又轻又浅的咪呜叫，含着眼泪又不想叫别人发现, 只会忍痛躲起来自己熬过去。 格里芬收拢翅膀, 速度减缓，他们正在通过一条上下贯通的火山体, 贺硝才知道亚特兰蒂斯不止一个出入口。 他在背包里找止痛剂，却发现药剂在刚才的打斗中损坏了，他刚找镇定剂, 上方忽然传来一阵隆隆声。 听到巨响，林熄倏然抬头，被贺硝抱回在怀里：“别担心。” 嘴上这样说，他的神色却很警觉。他熟悉那种声音，是元素弹爆炸引起的连环爆炸。 伴随离子弹穿梭声，他嗅闻到化学试剂燃烧后的味道，隐约还有战机的轰鸣，只有大型战争才会出动战斗机。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上方出口被炸塌了，石块伴随着海水从上方滚落，劈头盖脸朝他们砸来，格里芬短促地吼叫一声，左躲右闪，逆流而上，贺硝护住林熄。 随着眼前的光团愈来愈亮，橘黄色狮鹫载着几人倏然冲出碎石，汹涌的海水立时将他们包围，海神波塞冬的雷达发现了他们。 萝塔来接应，子弹擦着悬浮舱飞过，玻璃碎裂的声响在林熄耳边响起，他一直紧紧抓着贺硝的手腕。 舱门关闭，贺硝摸摸他的头发，林熄看不见，他就给林熄描述舱外的画面：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担心，就是波塞冬开了几条小船，和几队奥林匹克雇佣兵在水里面互射。” 原本的海沟已成深坑，周围的山脉早已被炸平，海神波塞冬破开了汹涌的海水，如同海底巨兽咆哮着撞向周围的战机。 奥林匹克海底战机如同围捕雄狮的秃鹫，波塞冬城载舰列阵与它们对峙，各色子弹在水中穿梭，炮弹相撞在海底炸开，翻涌的水花中带着血色，地动山摇间残破的人体坠入深海。 海水翻涌，海面的极端气候带来了接连的海啸与海底地震，一整条环2号辐射区海底火山脉都发出了喷发预警，巨大的旋涡连周围的冰山都不能幸免。 波塞冬号犹如深海巨龟，在海中有不可撼动的力量优势，但奥林匹克集结了各路雇佣兵，在速度与灵活性方面领先，除了前线交锋，后方也在进行激烈的数据争夺战。 两方一时陷入僵持，直到波塞冬号在旋涡中躲闪不及，撞碎了一整座冰山。 海洋城市的撞击警报声未歇，为了保护船体，波塞冬号不得不打开保护屏障，但打开保护就代表放弃攻击，奥林匹克抓住了机会，在旋涡群形成之前朝波塞冬号发起猛烈进攻，波塞冬号陷入包围。 沉重的城市群破开了海面翻涌的水龙卷，在狂风暴雨中加压下沉，黑压压的一条线从天际倾轧过来，悍然碾平了新生的旋涡群。 汹涌的海水在海神的力量前不值一提，波塞冬全球21座海洋城市集结完毕，转眼间将奥林匹克反包围。 奥林匹克战斗机与悬浮舱在深水重装面前如同蝼蚁，机遇稍纵即逝，双方又陷入僵持，直到双方各自的火山预警达到最高值，海底倏然亮起强光。 盖亚还在成长，没有了奥林匹克的束缚它扩张的更快，甚至早已超出亚特兰蒂斯的范围，环2号辐射区火山脉几乎在同一时刻喷发，猛烈的海底地震随之而来。 原本连续的岩层七零八落，大陆架好似要被岩浆吞没，横七竖八的裂缝在海底蜿蜒，海水震荡沸腾。 海神波塞冬号躲过了下方奔涌而出的岩浆柱，却没有躲过接踵而至的洞穴碎石，他们发现这些碎石来自亚特兰蒂斯，中控室的画面中，奥林匹克不知为何向远处撤退。 希顿下令打开保护罩，但已经来不及，海水汹涌如同创世之初的大洪水，密密麻麻的气泡转眼间将船体包围。 岩层断裂的巨响令人耳鸣心悸，岩浆柱映红了整片2号辐射区，巨型旋涡仿佛连通地狱的恶魔之眼。 在海底高压下，整个亚特兰蒂斯被下方岩浆冲出水面，而波塞冬号则直直撞上了已成废墟的亚特兰蒂斯王国。 两座海底巨兽相互碾压，震耳欲聋，碎石崩飞，却都没能抵得过下方的高压，被高压一道冲向海面。 旋涡中心掀起海啸，朝周围的海岸拍去，重力之下沿岸的大陆架都开始碎裂，大范围雪崩让全国各科技公司的南极考察队陷入危机，随着亚特兰蒂斯浮出水面，海神波塞冬号犹如搁浅的巨鲸跃然水上。 波塞冬在中控室记录了这一幕，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海燕找到了亚特兰蒂斯，而他们却没有在海面上看见城市群，因为亚特兰蒂斯只有在满足海底高压的条件下才能够顺利被冲出水面。 欧磁石的作用绝不仅仅是简单供能，在他们到达亚特兰蒂斯之前，奥林匹克用欧磁石巨大的能量推动亚特兰蒂斯沉浮。 寂静一瞬，裂痕蜿蜒，高速撞击下亚特兰蒂斯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碎裂，赫拉的雕像沉入海底，悲悯的眼睛永远阖上，奥林匹克历经数年的全部心血毁于一旦。 还没等波塞冬公司发出胜利的欢呼，气势汹汹的奥林匹克战队已经围拢上来。 在海面奥林匹克比波塞冬更有优势，后方增援的兵力也及时赶到，巨型运输舱下方舱门打开，几头升级版的机械巨兽被投放到洋面，将海神波塞冬围拢。 其余作战队则分片区瓦解了坚不可摧的城市群，与各自片区的波塞冬海盗们展开火拼。 波塞冬的海盗远远不及奥林匹克改造过的工蜂，强悍的作战能力很快让奥林匹克攻克了几座专注于技术研究的小城市，但主城海神波塞冬依旧在与奥林匹克主力军苦战。 就在双方再次僵持不下时，黑影倾轧了上方天空，海面黑紫色的沉云预示下一场暴风雨的来袭，电闪雷鸣中墨绿色的重装战机如同蛟龙，在翻涌的云层中若隐若现，林氏山庄的标识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也是林熄与波塞冬的约定之一，波塞冬帮助林熄找到想要的东西，作为回报，林熄会调用林氏山庄的力量作为波塞冬的盟军。 第三方的加入让这场奥林匹克内部冲突完全升级，林氏山庄属于山海集团，这是一场波及全球三大利益集团的公司冲突。 盟军的加入很快让波塞冬的局势逆转，林氏山庄战斗机呈环状布设在海域上空，对准奥林匹克猛烈开火，同时以神州的科技给予波塞冬城市群保护。 海面风起云涌，波塞冬开始了反攻，包围圈不断缩小，分散的城市群重新聚集成坚不可摧的整体，奥林匹克的列阵开始溃散。 一片混乱中，一只救生艇锁定了茫茫海域中一抹人影，这抹黑影随着强力的海水沉浮，像是飘零的枯叶，救生艇接住了她，回到了海神波塞冬。 海神波塞冬的甲板上，防护服头盔被摘掉，一头蓝发倾散下来，幽蓝色眼眸下方两颗红痣跃然在波塞冬眼中： “小玫瑰，这次我可救了你的命，你准备拿什么谢我？” “林小猫，小心。” 另一边的枪林弹雨中，贺硝护送林熄上了林氏山庄的悬浮舱，刚一踏入舱门，就被十几支离子枪瞄准了，贺硝条件反射展开了禹，看见中控台前的人时却一愣。 对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与林熄身上平移数次，林熄模糊的眼睛有些费力地认出了眼前的人： “……三叔？您怎么来了？” 他挺直了瘦薄的脊背，又变成了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林简云拄着拐，鬓发半白的中年人冷哼一声：“我要不来，你就不打算回神州了？” 林熄没答话。 “你扔下公司跑来这里，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太任性了！”林简云发怒了： “你不知道公司里现在什么情况吗？简直是胡闹！” 林熄瞳孔一震，贺硝将他护在身后：“林先生！” “你！”林简云把拐杖敲的咚咚响：“还有你！早听二哥说小熄身边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如果没有你，小熄怎么会这么胡闹！” 贺硝感觉到林熄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正此时，九尾的身影出现在中控台，情况紧急，她入侵了林氏山庄的通讯系统向林熄汇报： “首席，辐射实验失败了。” 神州-50层董事长办公室里，强光轰然炸开，巨量辐射产生的脉冲与爆炸顷刻间将坚固的高密度玻璃保护罩炸为齑粉。 超辐射运载引起线路爆炸，-50层所有电子仪器瞬间损毁，空中的战机被拍落地面，地面悍然震动，整栋神州大厦随之震颤。 在一片爆炸烟尘中，臃肿庞大的生物彻底变异，可怖的身躯若隐若现。 “首席，您在听吗？” 贺硝转过头去，林熄呼吸促狭似是快要窒息，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没说出任何话，向后仰倒，被贺硝接在怀里。 第184章 何去 地震造成的大停电过去后, 九尾停用了一大批大厦基础设施，只留下应急光源，将有限的能源应用与-50层的控制。 林简海是变异体的事实林熄没有公之于众, 但各大集团不是傻子, 也有各自的猜测, 地震与频繁的停电引起了地面的恐慌。 33层运营部, 姜温安抚了员工情绪, 转身进了悬浮舱, 悬浮舱内灯光昏暗，他预感悬浮舱很快也将停止运行。 160层空无一人，姜温的脚步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执行官办公室外间的秘书办公室里亮着一盏台灯, 姜温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刷开了门。 屏幕上的文件重重叠叠, 信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王承麟忙的焦头烂额，听到动静, 探出头来：“姜温？你怎么来了？” “跟我走。” 姜温开门见山, 他不了解林熄，但他已经能想到林熄会做出什么事情：“这里不安全。” 王承麟手指没停，目光停留在面板上：“……很安全啊，保卫处不是还在运作。” “方震已经下到-50层了。”姜温说。 王承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怎么了……你等等, 我把这条消息回复完, 首席信箱里堆积了太多……谁把上个月小组业绩往投诉信箱里投？！” 姜温见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的话上，走上前, 一把拉下悬浮面板，拽住王承麟的右手手腕：“跟我走。” “你干什么！”王承麟想抽手，但姜温面色愠怒, 王承麟有点着急了：“有什么事，晚上回去再说行吗？现在我要工作！” “现在就跟我走，神农氏已经派人来接，我们回丹阙城。” “我不回家……姜温！”任凭王承麟怎么挣扎姜温都不松手，姜温没了往常的温和，王承麟也急了：“我说了我不回家！林首席还没回来呢！在他没回来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不要再提他！”姜温抬高了声音，他很少对王承麟发怒，王承麟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瑟缩了一下：“……我不回去。” 姜温的目光沉了下来，王承麟被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一个踉跄摔倒在他面前。 姜温掐住他手腕，将他拽起来，任凭王承麟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被姜温带上了悬浮舱。 拉拉扯扯进入出发层，王承麟眼泪都要出来了，姜温面上流露出丝丝不耐烦的神色，下一刻脚步倏顿。 平时空旷的出发层已经挤满了悬浮舱，都是各大媒体的记者，他们没有权限停靠，就在半空中悬浮，从一楼大厅一直到出发层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神州大厦的异动让新闻业嗅到了头条气息，明晃晃的镜头对准了神州大楼，更有甚者大着胆子悬停在了160层之外，执行官办公室空中警报触发，又引起一阵骚动。 王承麟见状，想乘机挣脱开姜温，正此时，悬浮舱群一阵骚动，王承麟想要上前，被姜温拉入黑暗：“别过去。” 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线，记者们的镜头拉近就能看清，这是林氏山庄战斗机群，双层保护，护送中心一只大悬浮舱。 九尾识别了悬浮舱权限，停靠台降落架打开，战斗机群靠近，媒体记者的悬浮舱自动向两侧让道，大悬浮舱缓缓靠近。 悬浮舱内，贺硝坐在林熄身边，抱着他。 林熄的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外面成片的悬浮舱群，降落点距离它们的距离，人眼不能看清，但高性能摄像头轻而易举能拍摄到他每个毛孔。 TP在-50层执行任务，只有保卫处的普通雇佣兵在拦截镜头，这些常年在大楼里巡逻的雇佣兵面对无比热情的记者毫无招架之力。 林熄已经烘干了头发，抱扎了伤口，换上正装，收拾的齐整利落，贺硝感觉他微微瑟缩了一下，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别担心。” 他轻声对林熄说：“你只管往前走，有我在呢。” 林熄微微侧头，贺硝吻了吻他额头。 舱门打开，林简云率先出去，替林熄吸引了一片记者的注意力，林氏山庄董事长亲临神州公司立时在各大媒体飞传，紧接着闪光灯又聚焦到舱门口。 首席执行官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神州，执行官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常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一抹白影走出了悬浮舱，多日不见的首席执行官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林熄看不清楚，眼前的路模糊一片，只有尽头林简云在等他。 他能听见周围悬浮舱的扰动气流的声音，在镜头折射的强光晃到林熄眼睛的前一刻，枪声穿透了喧嚣嘈杂，紧接着是玻璃镜头碎裂的声音。 这无疑是个容易炸开锅的举动，但枪声过后四周寂静无声，所有的媒体记者在禹的威慑下鸦默雀静。 常年在战场厮杀的雇佣兵和大楼里的保安不一样，而面前的雇佣兵更是令人胆寒。 他身上挂着斑驳血迹与可怖伤痕，眼神中透露出猛兽的暴虐，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流畅的肌肉紧绷，让这些记者明白如果他们还敢有大动作，子弹穿透的就不仅仅是摄像头。 贺硝抬起一根手指，朝周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露出一口森然的牙，各大记者后背一股凉意，没有了摄像头，只有无数目光注视着林熄走入大楼。 林熄脚步没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看不清，但能清晰地感知到贺硝的存在，一如既往地清晰、真实，他如贺硝所说，只管向前走。 于是在众人眼中，首席执行官依旧高高在上，洁白的衣摆一尘不染，微垂的眼眸透着清冷的寒意，瘦削的肩背依旧直挺，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劲爆新闻，没有闪光灯与快门，直到到达层的降落架收起，林氏战机撤离了大楼。 林熄要亲自去-50层，林简云不同意，但除了林简海，林熄才是神州说一不二的人，林熄换上新的防护服，贺硝在外面等他：“我陪你下去。” 林熄没摇头，默许了他的行为。贺硝发现林熄戴了虹膜，以林熄眼球目前的状况，绝对不适合再佩戴虹膜，但无论贺硝怎么劝说，林熄都沉默不言，他拗不过林熄，只得作罢。 悬浮舱在幽暗的通道里行进，舱门打开，入眼一片狼藉，方震在舱门口接应了他们。 原本寒凉的-50层已经变得炙热难耐，恶臭的气味连防护服都无法完全过滤，认证通道周围的金属壁被炸开，露出崎岖坚硬的冻土层。 昏暗的灯带时明时暗，脚下的廊桥摇摇晃晃，方震提醒他下一次地震或者冲击波随时可能发生，林熄恍若未闻，他的脚步停顿在2区的隔离带外，抬起眼。 只见原本高大威严的数据集已经完全报废，上方用于辐射实验的发射基也破烂不堪，金属在高温下融化成液体滴落，破碎的玻璃墙内，一个数十米高的变异体正爬伏其上。 辐射实验失败了，没有使它的情况好转，反而造成了二次负方向次变异。 它的体型还在膨胀，不规则的□□软塌塌地铺盖在混沌之上，随着沉厚的呼吸起伏，此刻它的脑组织已经流散到身体各处，即将作为肌肉组织的营养被消耗殆尽。 原本猩红的□□变成了黑灰色，如同将要腐烂的尸体，粘稠的脓液顺着皮肤滴落，皮肤的皱褶间隐约有浅蓝色的光线游走，仿佛死肉上的食腐生物，是它从盘古核吸收的能量还未完全消化。 九尾向林熄汇报： “辐射实验失败，董事长已成新辐射源，辐射强度尚处于可防护范围内。二次变异后变异体极不稳定，目前我们暂时控制了它，但辐射强度仍在增加，林首席，是否开启二级防御模式？” 林熄没回答他，直直地看着隔离区，内部的灯光完全熄灭，只有不成人形的轮廓展现在林熄眼前。 林熄轻轻抽气，手指死死攥着摇摇欲坠的栏杆，他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林简海。 他记忆中的林简海温和、儒雅，尽管神州在发展时期有诸多不容易，但林简海总是能掌控大局。 如果没有林简海，就没有今天的神州，林简海应该是神州的掌权人，而不是林熄面前的变异体。 从他在林简海身边起，林简海无论多忙，每年都会陪他过生日，是林熄继父母与小姨之后，唯一一个信任且亲近的人。 他结束了林熄4岁前身边的动荡，从4岁到9岁，林熄度过了25年人生中最安稳的五年。 这五年里他有人爱，有人陪，好像4岁之前的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9岁时林简海在重大辐射泄露事故中基因变异，柳瑶也紧随其后，细胞衰竭逝世，他同时失去了两个至亲，又在20岁时被迫继承了神州。 作为首席执行官，他确实太年轻，非议一直没有停，但他在五年的时间里飞速成长，向神州证明他是个出色的继承人。 他逐渐学会决定一切、掌控一切，但他唯一无法做到的、无法改变的，就是林简海的基因变异。 数年来他阅读了无数份研究报告，寻找了成百上千中可能的方法，任何一个可能的希望都没有放过，小心谨慎走好每一步。 但林简海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需要他做出最后的抉择、需要整个神州陷入危机的地步。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贺硝的话分外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关于他的非议一直很多，但林熄的性格决定他对于一切辱骂、褒扬亦或是谣传都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很多言论都是九尾在处理，唯独对于贺硝的这句话他记得尤为清晰。 因为这不是辱骂，也不是鄙夷，这是事实。 贺硝的话像一把利刃，深深刺入林熄最软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挑开林熄的遮羞布，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最后结局都不会改变。 “林首席！” 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林熄像只受惊的猫，在极度疲倦与压抑的状态下，竟然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丝恍惚，赵恒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挣脱了方震的束缚，直直冲向林熄。 改装冲锋枪横在赵恒胸前，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贺硝神色沉郁，注视着赵恒，赵恒怒不可遏，想要将贺硝推开，罗娜在一旁也劝不住，二人纠缠在一块，赵恒大喊： “林首席，让我们离开！” 他们的防护服勉强抵挡了刚才实验产生的辐射，但辐射强度还在增高，他们的防护服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这样下去，不被盘古核炸死也会辐射变异致死。 林熄有些恍惚，一言不发，赵恒只以为他是冷漠，再次抬高声音： “您的犹豫不决会害死我们！为了一个变异体，就要致我们于死地？要死多少人你才会满意？林熄！你是不是疯了？！” 第185章 何从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赵恒奋力挣脱了贺硝，举起枪逼林熄放人。 “赵恒！” 方震一声高呵，与此同时, 赵恒感觉手腕被大力击打, 随即他手中的枪就飞了出去, 同时武器库权限被九尾锁掉。 贺硝翻手将他撂倒, 赵恒测滚起身, 离子枪压在他额间, 贺硝眼神几乎能吃人，死死盯着他，随时准备暴起。 “别开枪！” 罗娜倏然出声，她知道贺硝的脾气, 赵恒却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两头雄兽死死盯着彼此, 随时准备为了挚爱拼命, 气氛紧张到极点，正此时, 林熄的声音从贺硝身后传来。 “走吧。” 他的声音缥缈又虚浮, 赵恒拳头紧了紧，贺硝手指就压在扳机上，对峙一瞬，贺硝率先放下枪： “看在罗姐的面子上, 我不杀你。” 他转身跟上林熄, 赵恒胸口起起伏伏，被罗娜拉回去, 方震命令他们原地待命。 在塔尔塔罗斯实验室，他们找到了完整的、没来得及销毁的变异体脑控制技术，林熄要求立即着手研发, 九尾计算了片刻，有些担心地看向林熄： “首席，盘古核基地损坏程度80%，我们无法精准测度董事长的脑组织保留程度，也无法观测董事长的状态。且现在进行研发，恐怕时间完全不够，在研发成功前，局面很可能完全无法控制……” 数据体不会骗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在告诉林熄： 这不可能。 长久的静默，静的贺硝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在他以为林熄要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时，林熄开口： “启动数据体。” 他的声音寒凉、平静，仿佛一滩死水没有波澜，又疲惫的像在无际的荒原跋涉。 “收到。”九尾说：“五分钟后开启神州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2第一次试运行。” 赵恒被方震死死压着，似乎意识到局面不可改变，在林熄路过他身边时，他放低了声音，诚恳到近乎祈求： “……至少让罗娜出去，我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给你卖命。” 林熄脚步一顿，贺硝在他开口的瞬间就举起了枪： “不要逼他。” 赵恒似乎失望至极，闭口缄默。 上行悬浮舱里，贺硝感觉到林熄的压抑，摸索着牵到他的手，林熄迟疑了片刻，抽出手。 他们回到160层，偌大的办公区空无一人，只有一圈应急灯带，王承麟的桌上还有没来得及关闭的文件，99+的红点消息在其上跳跃，还不断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夜色漫上来，远处灯火通明，林熄的身形在模糊的光彩下显得不真切，他站定在门口，对贺硝说： “你回去吧。” 贺硝“啊？”了一声：“我在这陪你。” 林熄沉默不言，像是无声的抗拒，贺硝担心他一个人出事，没挪动脚步，沉默片刻后，林熄抬起毫无光彩的眼睛： “……我想一个人待着。” 林熄都已经这么说，贺硝也不好再坚持，说：“好吧，那我就在王承麟的办公室等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舒服也要告诉我，好吗？” 林熄沉默地点点头，舱门在贺硝眼前关闭，他叹了口气，躺倒在王承麟办公室的沙发上。 首席执行官办公室里静的没一点声音，林熄坐下来，在桌面登录了自己的账户。 相柳公司召开了高层会议，十名高管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虚拟会议室，正中浮着林熄的通话面板，灰暗的办公室里，林熄黯然无光，半张脸埋没在阴影中，使其他高管看不清他的神色。 “董事长，迅速实现这种控制技术的应用，这是神州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相柳怎么能超额完成？”斯威特格林福纳坐在金碧辉煌的书房内，拒绝了林熄的要求。 林熄的指尖无意识地点在桌面，其他高管相互窥视，又看了看斯威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都没开口，半晌死寂，林熄淡声开口： “这是命令。” “恕我直言。”斯威特不以为然：“命令也有无法完成的时候。”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斯威特环视一圈，见其他几位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奇怪地笑了几声，说：“而且，您所说的高级脑控技术，似乎不是来自神州？” 他意有所指：“赫尔墨斯保佑。” 其他高管的眼神同样古怪，像是阴湿处的小鬼，畏惧光亮却又不怀好意，畏缩又精明的目光齐齐望向林熄。 然而林熄毫无波澜，指尖依旧有节奏地点在桌面，仿佛斯威特的话从没说过，又是片刻寂静，林熄寒凉的声音再次响起： “开始表决。” 林熄跳过了讨论，直接进入决议阶段。高管们心知肚明，林熄从不会抛出没有答案的问题，他已经知道了最终结果，现在是验证的时候。 表决并没有立即开始，除了斯威特，其他高管犹豫不决。他们的目光在斯威特与林熄身上来回移动，想要窥探点什么。 但林熄的神情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信心满满的斯威特，又是几番眼神交换，最终他们认为精明的老狐狸比年轻的相柳更加可靠。 十票反对，无一支持。 像是找到同谋的恶徒，在最后一刻抱成一团后，他们的眼睛又看向林熄。 仿佛这个终于成型的联盟是强大的肉食野兽，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野兔，他们无比迫切地看到林熄的反应，暴怒、悲伤、畏惧，或者其他的什么。 哪怕展现出一点可以供他们揣测、抓握的把柄。 然而林熄并没有，对于表决的结果，他好像丝毫不关心，大蛇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转动，看向了斯威特，斯威特对上他的目光，后背一凉，但还是强壮镇定，林熄指尖微顿，像是法庭上的最终判决： “是你向奥林匹克出卖了我。” 九尾对外宣称他前往丹阙城出差，有九尾在，神州没有人能够窃取到他的行程。他用了白怀的身份，就算被奥林匹克发现，也是以H7-691的身份。 贺硝也不可能出卖他。只有相柳公司能够发现他们的董事长已经有段时间没有露面。 神州与林氏山庄林熄都只是参股，只有相柳公司完完全全属于林熄，相柳的军事化管理决定了其中的任何一位成员都必须完全地忠于林熄，甚至说他们属于林熄也不过分。 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在此之前，相柳公司从未忤逆过或者拒绝过林熄的命令与要求。 现在看来，斯威特已经在林熄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联合了其他高管，想要共同对抗林熄。 “董事长，如果今天之前您已经解决了我侄子的问题，找到了他的下落，或者尸体，我想今天的命令我们都会全力以赴——我猜这个技术对于您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他言语傲慢又粉讽刺，像是嘲弄林熄的无能，然而林熄并未理会，目光在其他高管身上扫视一圈，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让人无端生起一阵寒意： “Mammon bless you all.” 林熄结束了会议，留下一群高管相互指责对方没有及时站出，然而指责过后他们又迅速重归于好，仿佛相互指责就能够抹去心中的害怕与担忧，最后他们齐齐将斯威特捧向高处。 即使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林熄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心中仍有不安，但事已至此，斯威特还是挺起胸膛接受了路西法的身份。 神州的首席执行官办公室中，林熄关闭了通话，脸上笑意尽失，大蛇收敛起了蛇信子，又变成阴暗处的孤魂野鬼。 半小时后，奥林匹克首席执行官阿芙洛狄忒收到了来自神州的合作邀约，请示过赫拉后，他们很快坐上了谈判桌，由于这次合作机密性极高，参与谈判的只有两方首席执行官。 “您的意思是，在您与我方未收回试验品非法入侵奥林匹克、窃取奥林匹克重大机密、杀害一名二级负责人、恶意损毁高级实验室、并且蓄意挑起公司对立后，要求我方交出高级脑控有关技术详细信息与设备？” “试验品归属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神州有证据表明Y5-1760属于神州正式雇佣兵，稍后我的秘书会将相关证明发送给您。”林熄平静道： “神州有义务对危害全球公共安全行为进行详尽调查，且我方已掌握贵公司违背普罗米修斯条约、非法进行基因编辑的确凿证据。” 他驳回了奥林匹克关于神州的指控，继续说：“我方一直秉承友好合作态度，合同中写明，如贵公司接受合作，则我代表林氏集团将向贵公司出让神州科技2.478%的股份。” 这无疑是块异常美味的蛋糕，其他公司挤破脑袋才能获得一点碎屑的神州股份，现在似乎只要奥林匹克在合同上签字，就能轻而易举获得。 但阿芙洛狄忒不知道林熄为什么突然提出出让股份，林熄对此闭口不言。她对于林熄的示好充满警惕，认为诱饵之后必有鱼钩： “您这是威胁。” “贵公司违反条约的证据完善，神州没有必要以如此大的代价进行威胁。”林熄说：“我再次强调，我方一直秉持友好合作态度。” “您似乎非常傲慢。”阿芙洛狄忒说：“神州有句话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想您应该清楚。” “奥林匹克不是您来去自如的地方，董事长对您的做法非常不满，极度愤怒，您现阶段提出的任何补偿都无法弥补您带来的损失。” 顿了顿，她又提出了奥林匹克的条件：“经董事会决定，如果您接受奥林匹克法庭审判，并且对于所犯罪行——包括谋杀、盗窃、危害公共治安等数项罪名——供认不讳，并且承担无限连带责任，赔偿奥林匹克一切经济损失，我方会重新认真考虑您的合作请求。” 林熄的沉默告诉她奥林匹克在做梦。 “当然，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神州交还H7-690，补偿在他在神州期间，给奥林匹克带来的全部损失。”对于这个条件，她胸有成竹，微微笑道： “林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第186章 独木桥 与奥林匹克的谈判同样失败, 林熄仰面靠在悬浮椅上，捏着鼻梁，办公室中寂静一瞬, 林熄忽然一把抓起手边的眼镜, 猛地砸向地面。 金属镜框撞击在地面发出清脆一声, 死寂陡然破碎, 像林熄强压的理智终于崩溃,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感到胸口发闷，他想要大喊、摔东西，或者以别的什么暴力方式纾解自己的愤怒。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个办公室太空旷, 像在无边无际的纯白牢笼中徒步。 腕带已经给九尾报告异常, 但林熄没理会九尾的通话请求, 他像条搁浅的鱼，艰难地在岸上挣扎呼吸, 纤薄的脊背颤抖着, 胸中的愤怒无法倾泻，逐渐变为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好像又回到了贫民窟的梦境里，他也是如此，在悬浮舱里看着柳月被贫民淹没却无可奈何。 镇定剂注入皮肤的刺痛感让他回到了显示, 桌面上是林简云发送的进入请求。林简云是长辈, 林熄不应该拒绝，他平复了呼吸, 打开了办公室大门。 林简云进来时，林熄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手杖在地面敲出有节奏的闷响, 林简云站定在林熄面前，林熄抬头看他，对上他严厉的目光：“……三叔。” 林简云看了他片刻，眼中神色几变，最终放缓了声音： “小熄，该结束了。” 见林熄不说话，他继续说：“异动已经引起了全神州的注意，九尾告诉我，现在变异体只是暂时稳定下来，但它还在吸收盘古核的能量，趁着局面还能够控制，结束这一切吧。” 林简云在林熄记忆中一直是个格外严肃的人，他和林简海截然不同，不苟言笑，对林氏山庄的管理刻板到刻薄的地步，但此时，这个刻薄的中年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和口气劝说他： “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他是你二叔，也是我二哥，除了小晗的妈妈，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受，我也尝试过各种方法，研发过各种相关技术，但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小熄，整个神州都在等你做出决定，你知道继续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 “小熄，该结束了。” 长久的死寂，林熄看向他的目光无动于衷，对于他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干涩的唇瓣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会有办法的。” “但已经没有时间了。”林简云说：“现在……” 林熄目光中没有丝毫光彩，仿佛一具空壳，近乎机械地重复：“会有办法的。” “现在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是……”林简云蹙眉，不怒自威，但林熄又一次打断了他： “还有时间。” 多次被打断的林简云除了刻不容缓的形势，作为长辈的威严也受到了挑战：“你这个孩子，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简直……简直是……” 他感觉胸口痛，捂着胸口，手杖咚咚敲着地面，下了定论： “简直和林简山一样固执！不可理喻！” 听到林简山的名字，林熄的眼里出现一丝波动，然而这点波动很快就消失了，此刻他的心里只被一种想法占据，无暇顾及其他。 正此时，脚下地面悍然颤动，紧接着是更猛烈的摇晃，以神州大厦为震源中心，一次异常地震袭击了神州，地面剧烈抖动，其上建筑随之左右摇摆。 琼楼玉宇发出沉厚的轰鸣，大楼上的广告牌闪烁不停，九尾给林熄发来消息，盘古核出现了新一轮异动。 神州自建成后极少发生大型地震，地下纵横交错的减震结构地基消减了大部分来自神州外的地震波，平常的地震还不及地面地车流带来的震动幅度大。 然而这次地震尤为猛烈，神州的居民们并不知道这震动来自神州内部的地基深处，无端的地震令他们恐慌。 警铃声贯穿了大楼，随之而来的还有盘古核过载发出的刺耳的爆鸣声，焦灼的气味甚至穿透了地面，蔓延到了一层大厅，引起一片恐慌。 人流涌动，将悬浮舱通道围的水泄不通，陆赫指挥保卫处疏散人群，发现悬浮舱通道早已被九尾锁死。 见此情景，他只能通知各层人员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等待董事会的指示，大厦的落地玻璃映出其间窜动的人影，陆赫一抬头，看见原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女娲塔内蓝光闪烁不定，供能断续。 女娲塔的供能来自盘古核，是盘古核的首要供能对象，他很快反应过来是盘古核出了问题 。 下一刻，红色隔离屏障升起，将没来得及撤出隔离区的媒体悬浮舱，连同神州AB两栋大厦一同与外界隔离开。 首席执行官的命令从顶层传来，任何人不允许出入神州大厦。不详的红光笼罩了整栋大楼，神州时间15时31分46秒，神州大厦进入有史以来第一次全面警戒与隔离状态。 这无疑引起了新的骚动，几大财□□出了救援队来接应，也被拦截在门外，姜温与王承麟只能看着屏障外的神农氏悬浮舱在空中盘旋，这引起了几大家族强烈不满，媒体趁此机会大做文章，场面一度混乱。 执行官的命令传达到了-50层，这里正处于一种更危险的境地，变异体吸收盘古核能量产生的灼热气浪将冰冷的-50层烘烤的如同炼狱，冻土层中的有害物质挥发，几个面罩破损的研究员因此丧命。 地面已经一片狼藉，变异体身上的粘液顺着臃肿的皮肤流到二区的平台上，罗娜招呼赵恒后撤，赵恒抬眼看着巨大的变异体，说：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在意我们的生死了。” 罗娜愣了一下，赵恒继续说：“他想让整个神州与董事长同生共死，我们出去或者在这里，只是死在哪里的区别。” 封锁神州的命令显然与愤怒的利益集团的意愿相违背。赵恒知道，林熄这么做，倒不是期望或者逼迫其他利益集团真心实意地帮神州想办法。 林简海的事情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利益，甚至会损害他们的利益，林熄把这些高层留在这里，为的是不让其他集团群起而攻之，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所有人一起死。 此刻神州的阶级差异尤为明显，林熄是神州的直接控制人，也是神州最大利益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他越过了管理层，甚至无视了董事会，这让赵恒更加觉得，利益的金字塔顶端站着一个疯子。 他盯着庞大的变异体，似是自语：“林熄就是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疯子。” 身后沉重的敲打声让林熄回过神。 桌面闪烁的面板上挤满了董事会的消息，另一展开的面板上是九尾刚刚发来的实验反馈： “数据体运行失败。” 这意味着现在他不但没办法直接把林简海从-50层救出来，甚至连数据都无法为他保留。 柳瑶去世后，在法律程序上九尾接续了她的生命，而眼下林简海只会死无全尸，他铸就了神州，却不能留下一丝一毫属于自己的东西。 种种迹象表明，林熄正在走一条即将到尽头的绝路，九尾的通话跳出来，蓝色光芒刺激了林熄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由于情况紧急，九尾直接利用系统接通了通讯： “首席，盘古核的承载能力已经到极限，最多20分钟，盘古核将会过载爆炸，届时全神州都将受到影响，一切由盘古核供能的设备与系统都将完全停运，爆炸会对它们产生损坏，属于也可能因强制关机遭受损失……” “你想说什么？” 九尾一再强调盘古核爆炸带来的影响，试图从人类思维逻辑引导林熄改变决定，见林熄这么问，她也只能直言： “首席，保卫处请求启动转移工程，强制销毁变异体，保护盘古核，保护神州。”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熄的神色，随时准备呼叫医护人员给他注射镇定剂，然而林熄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在大厦震颤的隆隆声中，他平静的甚至有些可怕。 他不甚清晰的眼眸注视着半透明的数据体，如果是个活体人，这阵子后背应该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了。 半晌，林熄唇角竟轻轻勾起一点笑： “你们早就在准备了吧。” 几年前九尾就向他提议了盘古核的紧急处理方式，即在盘古核与变异体的连接线路以外，修建另一条供能体系。 这套线路在必要时会替代变异体身上的线路，为神州主楼、女娲塔与苍穹供能，其他神州内供能设备则最大化保留。 当时立即被林熄否决了，且移动工程的线路需要绕过变异体，比盘古核原有供能线路更复杂也更费时间，这无疑是个庞大的工程，如果九尾没有任何准备就提出，在盘古核爆炸之前绝不可能完成。 而九尾现在将它作为备选方案，就说明此时这个工程能在20分钟内完成并且应用，那么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九尾早有准备。 而全神州能够越过他给九尾下命令的只有一个，答案昭然若揭，九尾在程序设定上也不会对林熄的问题有任何隐瞒，只得如实回答： “是。” “什么时候？”林熄看着九尾，似乎饶有兴味。 电子音回答他： “将变异体接入盘古核线路时同时建造。” 林熄异常平静，甚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完成了多少。” “99.47%。” 九尾向他播放了一段录音。林简海曾告诉过九尾，不希望林熄因为执着地想要救自己而变得偏执，然而林熄从小就是个固执的孩子，所以他们放任林熄去做，给予他希望，只是希望林熄在一次次失败中能够因为挫折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希望林熄能够理解，但林熄无动于衷，他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实，又好像早都料到会是这样。 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既定的事实，执着的认为自己能改变结局，他为此付出那么多的心血与努力，偏执到了疯狂的地步，以至于所有的人都不敢戳破执行官的自我麻痹。 九尾维护着他的执念，连盘古实验基地的存在现在看来都像是一场为了安慰林熄而精心编造的梦境。 现在这个事实被戳破了，血淋淋地暴露在林熄面前，一切希望在此刻只不过是林简海与九尾为了防止他像林简山一样偏执做出的努力。 九尾的身影出现在-50层，此时-50层已经面目全非，顶部与地面的隔离板在变异体的撞击下都发出骇人声响，方震迎了上来：“怎么样？” 九尾面露难色： “林首席关闭了我的首席权限，收回了神州所有的控制权。” 第187章 更替 神州大厦外, 被锁在隔离屏障内的媒体们密切关注着执行官办公室的状态，他们无视了陆赫的警告，上升到禁空区域, 在激光网开启前, 盘古核掀起的电磁扰动先一步影响了他们。 几只失控的悬浮舱展开了随舱携带的自卫设备, 立即被林熄办公室外的防御系统识别到, 几架重机枪从楼顶瞄准, 出发层无人机已经自启动, 将媒体们包围。 悬浮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下一刻，红色激光网瞬间从神州大厦上空垂直切下。 在隔离屏障外的媒体与救援队目睹了这一惨状，血液在高空高压下顺着悬浮舱碎块喷溅而出, 血水淅沥从高空飘落, 溅在大厦的玻璃墙外。 机枪与战斗机扫射了高空中的幸存者, 密密麻麻的子弹从隔离屏障反射到高密度玻璃上，160层往下玻璃逐层炸裂发出惊响。 地面上很快检测出了辐射, 变异体身上的辐射呈指数级增长, 已经穿透了隔离层，成为神州内部的辐射源。 在巨大的恐惧下不少人选择跳楼逃生，结果是当场摔的四分五裂，红光的笼罩下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激光, 尖叫与骚动彻底将陆赫维持的秩序打碎, 雇佣兵们不得不使用一些武力手段保持安全。 混乱仅限于160层以下，执行官办公室中, 林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象，苍穹血红的警示灯将他身后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林熄眼睛一眨不眨, 看着尸块与悬浮舱碎块从自己眼前坠落。 这一幕迅速被上传到了新闻媒体，林熄的身影在落地窗前若隐若现，布满阴霾的脸上难看清神色，电子报纸上红色大字写着死神与独裁者的字样。 然而灾难并未结束，神州大厦的异动很快波及到了整个神州基地，距离盘古核爆炸还有15分04秒，新一次大地震来临。 深埋地底的地基动摇，使得周围的冻土层开裂，裂缝很快蔓延到地面以上，一道可怖的裂口豁然撕开，赫然出现在神州基地主街中央大道，将其上没来得及逃离的一切吞入腹中。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众人恐慌的，由于盘古核的不稳定，覆盖神州的苍穹屏障出现波动，多地出现辐射泄露，然而离开神州的通道被完全锁死，人们仿佛又回到了陨石降落的时刻，辐射带来的死亡阴影再次笼罩了东方人类文明圈。 丹阙城基地依然固若金汤，但面临随时可能消失的苍穹，他们也是强弩之末，只能搬出最好的防辐射设备。 在人为的灾难下他们并不能像二代战争那样将自己束之高阁，神州的超特权阶级面前一切特权皆为平权，接近无限的资本掌控力也接近无限。 这样的大规模灾难无疑引起了奥林匹克的注意，苍穹外的奥林匹克悬浮舱逼近，但此时神州已经无暇顾及，奥林匹克向全球直播神州的灾难进行曲- 50层已经被火焰侵吞，连环爆炸将安全区的众人掀飞出去，砸在墙上，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墙壁，哪里是变异体的皮肉。 现在子弹也是徒劳，变异体如同洪水，淹没了沿途的一切，重压与过载下盘古核散发着刺眼的蓝光，裂痕丛生，神州的心脏即将被侵吞。 就在神州的一切即将消亡的时候，九尾的首席权限恢复了。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九尾收到了来自董事长的命令，面前的庞然大物安静一瞬，九尾从乱码中破译出林简海残存的理智： 林简海下令进行移动工程，同时启动自毁程序。 裂痕丛生的混沌盘古核外壳骤裂，盘古核内部结构分裂为两部分，下部为盘古核主核，而上方与变异体直接接触的辅核闪烁了片刻，亮起了倒计时，代表程序启动。 自毁程序也是移动工程中的一个项目，林简海知道自己最后的结果，为了避免自己不受控制产生无可挽回的危害，他下令将盘古核辅核改造为蓄能炸/弹，变异体靠主核供能。 而辅核靠变异体供能，反能量输入设置使得变异体能量接近无限大的时候，辅核炸/弹的能量也接近无限大，这样爆炸就足以在内部摧毁整个变异体。 在这两道命令之后，林简海将自己手中的权限全部转移给了林熄。 董事长以控股股东身份越过董事会通过了这份方案，决议符合公司流程，完全有效。 他明确表示，九尾收到这份文件时决议即刻生效，从此刻起，林简海名下一切资产由其唯一且确定的继承人林熄继承。 自此之后，林熄将接续他的职位，成为林氏山海集团的唯一所有者。 九尾系统内的董事会信息在数秒内完成更迭，通知随之下达公司上下，并且控制新闻媒体插播公告，奥林匹克也收到了一份正式通知。 第二纪元19年12月15日，神州时间15时40分03秒，神州科技公司的董事长正式由林简海变更为林熄。 绝望之中出现一点希望，九尾立即重启转移工程。 盘古核从中分裂，作业机器人趁着变异体短暂的镇定时刻进入了它的体内，精巧的机械臂灵活地进行复杂的切割工程，中断变异体与盘古核的联系。 转移工程完成度99.75%，女娲塔保护层开启，按照林简海的命令，TP及原盘古核基地研究员可以离开-50层，他们很快登上了上行悬浮舱，前往医疗中心接受紧急辐射检查。 与此同时，大厦内部悬浮舱通道恢复运行，65层与120层紧急避难所开启，陆赫带领保卫处的雇佣兵们将大厦中的员工们送入避难层，整个大厦在半小时内被清空。 接着他与一队雇佣兵上至120层，神州公司的管理层都集中在这里，从现在起到爆炸结束，他将在这里保护这些高管们。 神州大厦外也做了相应准备，地下防空洞开启，盘旋在神州大厦外部的悬浮舱也返回丹阙城待命，为减少爆炸产生的能量对基地带来的损害，除漫圈系统以外的其他系统都进入水面模式，整个神州如同时间停滞，瞬间陷入黑暗，地面空无一人。 移动工程完成度99.82%，九尾要求陆赫汇报，保卫处确认避难所各设施正常，陆赫确认准备完毕，神州基地进入全面防御模式。距离爆炸还有15分钟，他身后忽然有人问： “林首席呢？” 陆赫回过头，是王承麟，他跟着姜温一起来到120层，九尾回答了他：“执行官办公室是神州大厦特殊避难层，只要林首席留在办公室中，就可以保证他绝对安全。” 一切准备妥当，转移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自会程序即将启动，众人在黑暗中安静地等待巨响的来临，就像等待数十年前即将进入黑夜时坠落的陨石。 九尾进行10分钟倒计时，就在进度条已经完成99.98%时，一切忽然停滞不前。 突如其来的卡顿引起新的骚动，陆赫立即向九尾确认新情况，九尾那边声音嘈杂，变异体重新苏醒，可怖的嘶吼声令避难所的众人不寒而栗，灼热的气浪中电子女声断续： “董事长使用最高权限，终止程序。” 神州的现任董事长是林熄，尖叫声划破了避难层中的寂静，众人看向角落里的一个女组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避难层中的外部实时画面显示，由于盘古核不稳定，不远处的天边，苍穹已经全面溃败。 原先的贫民窟改造为发展新区，现在已经完全暴露在辐射之下，像是上古时期开裂的天空，灰蒙蒙的光彩令两条神龙都失去光泽。 裂痕向中心蔓延，不安与恐慌重新在众人中弥漫，丹阙城的璇玑也发出了辐射警报，有钱的公司掌权人已经开始联系奥林匹克请求撤离。 然而不等他们的悬浮舱升空，地面轰然动摇，一瞬间无数细小的裂痕在地面蔓延，仿佛一头即将崩塌的巨兽，神州庞大的地基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 极度的恐慌下神州的居民开始怀疑防空洞的安全性，地面车流涌动，企图找到一条通往灾区外的道路。 然而地面持续震动使他们难以掌控方向，连环车祸引发了爆炸，黑烟从地面腾升，苍穹破裂的地方涌入外部厚重的沙尘与雾霾。 地动山摇中，神州坚固的建筑群也开始摇晃倾斜，天空中乱窜的悬浮舱相撞爆炸，如同新年烟花炸响一声又一声，火花点燃了附近的易燃物，火海瞬间蔓延。 而在一片混乱中，神州大厦160层首席执行官办公室依旧死寂，外面的火光与红光映着他惨白的面庞。 林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火海，好像从这片火海中看见了林简海的未来，又向回到过去看见柳月淹没在人海。 下一刻，林熄身后的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熄受了惊，又是轰地一声，首席执行官办公室沉厚的金属大门被贺硝生生撞开，贺硝手臂带着淤青和血污，汗流浃背地大喊： “林熄！” 第188章 谎言 贺硝冲了进来, 先看见因为情绪过激晕倒的林简云，又抬头看见窗外的景象。 林熄也没想到他能直接撞坏大门进来，血腥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贺硝面前, 林熄这幅冷漠躯壳深处的残暴与狠戾也头一次穿透外表, 直观地展现在贺硝眼前。 林熄眼睫颤了颤, 被贺硝一把抱进怀里, 他愣了愣,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贺硝, 又带着些许无措。 阴影挡住了林熄眼前的景象，贺硝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亲亲林熄额头，放缓了声音： “林小猫, 别看了。” 紧随其后的医疗队将林简云运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灾难依旧在继续，九尾的通话请求一次次浮现在桌面上, 贺硝的气息笼罩了林熄。 闭上眼的时候, 林熄有一瞬间恍然，执行官办公室里这样安静，隔绝了所有吵闹与死亡后他们好像到了另一个虚无的境地。 直到贺硝抹了抹他眼尾，林熄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 贺硝问他： “难受吗？” 眼泪落下的时候没有声音, 林熄嗓音沙哑：“……我不知道。” 贺硝能感觉到，他现在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 回到神州之前林熄就受了伤，现在他遭受着身体与心理双重折磨，贺硝抱起他, 放在悬浮椅上，林熄垂着脑袋，贺硝蹲下身子，让他看着自己。 “林小猫，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熄迟滞地点了点头，贺硝伸手摸摸他侧颊，说： “林熄，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我相信你的决定不会错。” “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决定伤害到你自己，我不管什么神州，什么钱啊利益啊，这些都没有你重要。” “林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办公室里静了几息，林熄的泪珠砸在贺硝手上，他无法自控地流泪，声音在发颤： “我不想要谁的命。” 他艰难地说：“我想要他活着。” “林熄，你听我说。”贺硝给他擦眼泪：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办法，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充分考虑后的选择，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你没有错。” “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去做，我替你做，不用担心。林熄，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 九尾的全息投影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她以为贺硝会进来劝说林熄，因为数据体认为贺硝是目前唯一能够使林熄恢复理智的人。 但数据体推测结果中占比9%的事情发生了，排除了贺硝丢下林熄跑路、劝林熄做出正确选择后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 贺硝无条件地支持林熄。 林简云醒了过来，知晓了办公室中的情况，大骂两个小疯子。避难所中迟迟不见动静也哭喊声一片，丹阙城中被拦截的悬浮舱更是愤然。 爆炸声被隔离在高密度玻璃外，无论外面怎样喧嚣，首席执行官办公室里依旧安静。神州热浪灼灼，破损的苍穹上空已经凝聚起积雨云，火海映照着若隐若现的闪电。 远处苍灰色天空已经逐渐蔓延过来，贺硝抱着林熄，抬眼看了看窗外，说：“林小猫。” 林熄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贺硝感觉到他放松了一些，拨开他的头发，捏了捏他后脖颈以示安抚： “休息一会儿吧。” 他扔开了强效镇定剂，在九尾诧异的目光中接住了偏倒的林熄，交给了随后而来的陆赫： “我给他注射了少量的镇定剂，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时间再长我怕他醒不过来，照顾好他，如果林小猫中途醒了，一定拦住他。” 他展开了禹，陆赫问他：“你干什么去？” 贺硝没回答他，问九尾：“最后的收尾能手动完成吗？” 九尾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差最后的引爆环节，辅核引爆时主核会自动触发保护机制。” “我知道了。” 贺硝说着，就要下-50层，九尾给他打开了权限，告诉他：“如果你这么做，客观上符合公司利益，但是主观上，林首席会对你产生厌恶甚至憎恶的情感。” “我知道。”贺硝说： “至少这样他恨的是我，不是他自己。” 贺硝一路下行至-50层，此时TP们已经全部撤出，一片狼藉的神州最深处，贺硝见到了林简海在弥留之际最后的样子。 庞大的变异体臃肿不堪，因为辐射导致的变异与膨胀仍然在继续，淹没了混沌保护墙，又如同潮水一般漫过了二区与三区之间的隔离带，身上的粘液蔓延至一区的通道中，积至脚腕，令人寸步难行。 现在贺硝已经看不见它的全貌，近乎液态的□□组织流到-50层的每个角落，凹凸不平的墙壁上，还有□□组织蠕动着想要钻出隔离层，到达地面以上。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营养液的维持，盘古核主核也已经完全与其分离，失去了能量与营养来源的变异体饥饿又愤怒。 贺硝有些艰难地在粘液中行进，在二区与一区的交汇处，眼前豁然开朗，周围仪器爆炸后烧焦，黑烟缭绕，脚下飘过研究员的断肢，烧成焦炭的尸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从空中摔落的战斗机扎在变异体泥泞的□□中。 由于变异体膨胀过快，他已经很难看全变异体的身体，只能听见变异体怪异的嚎叫声，每一次都令已成废墟的-50层震颤。 贺硝按照九尾在腕带上给出的线路，朝盘古核行进，他手动打开了二区与三区之间的临时通道，踩着变异体从混沌上一跃而下。 借住防护服的反喷气装置落地，混沌之内已经被夷为平地，贺硝很容易就看见了位于原来实验室中心的盘古核。 此时盘古核外层已经剥离，在变异体臃肿的身形下，只有两颗荧蓝色核心因为仍然在运作而跳动，如同没了血肉光秃秃的心脏，辅核上的倒计时停留在了最后三分钟。 贺硝钻进了如同帷幕一般松垮垮的□□内，接近了盘古核。 他带来一颗能量炸弹，辅核不能够继续蓄能的原因是终止程序后，盘古核转化的能量依旧进入主核，缺少的能量使辅核不能够继续执行引□□作。 九尾计算出缺少的能量可以人为补全，于是贺硝的任务就是安装并且引爆能量弹，促使辅核继续运转。 接近变异体时比较容易，贺硝蹲身安装炸弹，只觉得两颗核心炫目的令他难以睁眼。 且越接近高负荷的盘古核，电磁扰动就越强烈，此时防护服与九尾的通讯已经断断续续。 他调暗了目镜，防护服提示他周围温度过高，且毒气浓度超标，贺硝没在意，刚安装好炸/弹，防护服提示它有危险源逼近。 饥饿的变异体感知到了补给品的到来，一团烂肉朝他包裹而来。 贺硝一扭头，来时的路已经被完全堵死，双脚深深陷入泥泞的粘液中，脚下的废墟使他行动不便，变异体很快蔓延上了他的防护服，挡住了它的目镜。 幸而这只变异体没有什么再生的基因，庞大的变异体身体内接连几声枪响，禹的子弹穿透了鼓囊的皮肉，子弹中的腐蚀液很快在松垮的皮肉上灼烧出大洞，变异体感知到疼痛。 这是它变异以来第一次受到外来攻击，这激怒了它，咆哮声从涌动的□□中传出，愤怒的变异体一通乱撞，又是一次地震袭击了神州。 在一片狼藉中，贺硝撕开了变异体的皮肉，钻了出来，他浑身上下挂满了粘液，目镜上你粘着变异体的肉块，他伸手抹掉那块肉，正想用禹引爆能量弹，却忽地顿在原地。 雪白的枪杆如同炼狱中的一片羽毛，银色冷光在贺硝眼里一闪而过，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沮泽之后，露出林熄冷漠的双眼。 贺硝接通了林熄的对话，林熄声音冷冷： “把枪放下。” “……小首席。”显然林熄过早的醒了过来，陆赫也没拦住他，贺硝想说什么，林熄却打断了他：“把枪放下。” “林小猫。”贺硝放缓了声音：“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能看着你去死啊。” 如果神州覆灭，林熄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他会随着神州一同消亡，贺硝看出了这点，他不可能放手林熄，林熄想要林简海活着，而他想要林熄活着。 “小首席……”贺硝企图说些什么，但林熄粗暴地打断了他，猝然抬高声音：“把枪放下！” 然而贺硝却从这声怒喝中听出林熄的声音在发颤，他极佳的视力看见林熄泛红的眼眶，林熄正在努力抑制着决堤的情绪，二人对峙片刻，贺硝说： “林小猫，别哭。” “我没有！” 林熄立时打断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去了刚才的镇定自持，他愤恨与自己竟这么轻而易举地将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无能为力的绝望又裹挟着他，多重极端情绪下他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拿着枪的手在颤抖，贺硝尝试安抚他，却被他拿枪逼退： “骗子。” 林熄说，贺硝愣在原地，林熄呼吸不稳，带着泪声重复：“……骗子。” “我……” 善意的谎言与残酷的真相在此时都不是能够安抚林熄的良药，贺硝说不出来话，只能看着林熄痛苦地呼吸，窒息感蔓延上来。 林熄拿着枪的手颤抖不停，他没有携带镇定剂，只感觉胸口闷痛，身上未愈合的伤口都隐隐作痛，带着虹膜维持视力的眼球也刺痛无比。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嗓中腥甜，再张口时口齿间全是血色。 贺硝猛一惊，看准时机扑上前，然而就在这一刻，饥饿又愤怒的变异体再次席卷而来，它的身体已经到了临界值，过度膨胀使它的肌肉组织几乎成为一片片肉膜，扭曲着朝他们蔓延，变异体的异动引起了地基的震颤，神州大厦摇晃如同钟摆。 神州大厦外，苍穹已经溃烂至中段，离开了人造的穹顶，世界终于露出原本颓败苍凉的模样，积雨云的阴影倾轧了神州的薄雪。 沉云下火光滔天，热浪翻滚，神州的供能系统已经完全瘫痪，女娲塔残存的能量终于耗尽，120层避难所中的九尾闪烁两下，消失了。 另一边，丹阙城的璇玑也随着主体的关闭而关闭，失去了璇玑的控制，整个丹阙城系统全面瘫痪，巨大的浮岛开始下沉，即将倾轧下方贫民窟，而贫民窟的贫民们却仿佛看到六翼天使降临，循着浮岛下方崎岖的岩壁开始向上攀爬。 这或许是他们最接近神州利益核心的一次，但丹阙城在毁灭的危险面前，依旧选择保全自己的地位优势，派出秩序组进行清扫。 火光、流弹、辐射与地震将原本井然有序的神州人类基地变为岌岌可危的孤城，神州科技大厦-50层，一道白影倏然后退，躲过了贺硝。 下一刻，贺硝瞳孔骤缩，蓝光在沮泽枪□□破，林熄开了枪。 第189章 空白荒原 离子弹撕裂了灼热的气浪, 朝贺硝直射而来，蓝光与白色的枪杆逐渐在贺硝眼中凝为一个点，而他却没躲开。 最后一刻, 他垂手立在原地, 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 注视着林熄的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贺硝愕然, 眼睁睁看着子弹擦过他耳侧, 穿过了变异体大张的皮肉。 下一刻，射中了盘古核毫无保护的辅核。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贺硝反应过来，猛然前扑, 将林熄扑倒护在身下。 身后传来令人发寒的嗡鸣声, 是能量过载后急剧涌动的嘶吼, 辅核吸收了能量弹的能量，爆出强于之前数倍的亮光, 从变异体蠕动的□□组织中透出。 辅核引爆程序继续执行, 主核迅速向下收拢，陷入下方保护层，坚固的S6-611将保护它不受爆炸的侵袭。 引爆程序完成，移动工程进程100%, 浮肿的皮肉翕动一瞬, 轰然化为崩裂的碎片，其中喷溅出的不是血浆, 而是黑色的污浊液体。 骤升的温度让周围的尸体瞬间溢出油脂，毒气混杂着血液的气味连防护服都无法完全过滤。 神州坚不可摧的地基发出沉厚的轰鸣，如同一头巨兽沉睡前最后的哀嚎, 地面之上废墟摇晃着倒塌，纵横交错的裂痕侵吞了一切。 暴雨夹杂着冰雹倾盆而下，恶劣的雷暴天气甚至逼退了周围的奥林匹克悬浮舱，残缺的苍穹屏障在接连重击下发出闷响。 爆炸产生的强气浪将二人掀翻，林熄后背撞在墙壁上，面前的贺硝头盔中满是血污，已经失去意识，强光袭来，林熄没有闭眼，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一片煞白。 如果没有林简海，他会怎么样？ 他什么也不会失去，事实上，他甚至会站在金字塔顶端，他会获得董事长的席位，获得山海集团，整个神州的利益都在他手上，并且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能力。 他能够轻而易举获得别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一切，整个神州在他面前就像沙盘里的玩具，没有了林简海，他会成为神州唯一的超特权阶级。 但他会变成一个非常、非常孤独的人。 就是这么一个有些幼稚甚至可笑的念头支持着他走了这么远。 他害怕孤独。 4岁时他的父母相继离开，9岁时柳瑶在辐射事故中逝世，林简海变异。他能够完全信任并且依赖的就只有林简海。 现在林简海也离开了他，他将彻彻底底变成一只孑然一身的孤魂野鬼，所有窥视他觊觎他的目光都将看着他在高空行走于绳索之上，这之后他的脚下就只有深渊万丈。 他不怕这些为利益而生的傀儡，但他害怕孤独。在利益之上他想抓住些什么，至少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拥有了一切，但他又什么都不剩。 偏执的来源是对孤独的惧怕。一个人人生畏的统治者却如此胆小，林熄知道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害怕孤独的胆小鬼。 地动山摇间，林熄似乎听见一声含混不清又缥缈的叹息，像是徘徊世间的灵魂终于得以安息，又像柔和的抚慰。 紧接着，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直视着那片虚无的空白荒原。 第二纪元19年12月15日，神州时间15时59分21秒，山海集团母公司前任董事长林简海结束了长达19年的统治，神州大型人类基地即将迎接它的下一任统治者。 *** 第二纪元2年。 初冬下了几场薄雪，林简海的庄园就变成了童话中的城堡。落叶凋零殆尽的灌木丛上在全息投影的加持下重新焕发生机，凄冷的花园也鸟语花香。 主楼里到处漂浮着彩色气球团，山庄里的机器人全部换了漂亮可爱的新造型，连停机坪上几架备用战斗机都将隐身皮肤改为了当时流行的动画角色。 庄园里一早就热闹起来，运送食材与礼物的悬浮舱络绎不绝，种种迹象都表明林简海的山庄即将迎来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 林熄的生日。 在这一天，不允许有坏消息传入庄园，也不允许有眼泪和叹息存在。会客厅上投影着大横幅“林熄9岁生日快乐”，林熄还在卧室里，林简海正在会客厅与神农氏的回访医生谈话。 “我们很高兴看到小林先生各方面情况都在好转，在下一疗程的治疗方案中，我们根据小朋友的情况，酌情减轻了用药量，按照这个趋势发展，在三年内有望痊愈。” 林简海很欣慰，问：“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大吗？” “反复与恶化的可能同样存在。”医生如实说：“非人脑干预改造的情况下，精神类疾病的恢复与控制与患者本身所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我明白的。”林简海温和地说：“我会尽力给小熄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 医生点点头，这次回访已经进入了末尾，他起身要离开，被林简海叫住了：“姜成，你弟弟呢？” 医生动作顿了顿，回身微笑道：“噢，姜温啊，那孩子成长的很快，有些早熟，我跟父亲说过这件事，父亲认为是好事。” 姜成知道林简海想问什么，神州仍处于发展时期，快读发展对资金要求很高，作为神州境内医疗行业的魁首，神农氏无疑是神州优先考虑的盟友之一。 但他的父亲姜松有自己的考虑，即使以力所能及的最大份额加入神州，神农氏也只是神州的大股东之一，控股股东还是林简海。 当神农氏的力量不足以撼动占主导地位的神州时，加入就代表着要受制于人。 虽然按照神州目前的发展速度来看，不出几年，神州就会成为其他公司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加入神州所获得的利益，远比与神州对抗来的多。 这是大势所趋，连甄氏集团都已经加入神州，但姜松很明显在犹豫。 按照神州给出的合作条件，所有大股东代表的利益集团可以选择一位代表人进入神州内部，管理神州日常事务，目前甄氏派出了甄发财唯一承认的儿子，而这正是姜松犹豫的地方。 神农氏没有甄氏那么多孩子，随便挑一个就能送给神州，进入神州管理层的机会并不多，机不可失，但神农氏目前能够胜任高管职位的只有姜成一个人。 姜成是姜松看准的继承人，管理能力卓越，年纪轻轻就担任了神农氏总公司的总裁。 同时专业能力也非常强，几乎每一场全球顶尖医学交流峰会的特邀席上都有姜成的位置。姜松不可能把这么优秀的孩子送到神州手上。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姜成是姜松与挚爱的结晶，而19年前，迫于利益压力，姜松与出生普通的原配李寻清离婚，迎娶了制造大亨“狸力集团”的千金王宛。 李寻清离婚后很快再嫁，只留下姜松一人，每每看见姜成都会回忆起无法忘怀、依旧深爱的前妻。 除了姜成外，姜松就只剩下了一个孩子，王宛嫁给姜松的第二年，就给姜松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叫姜温，现在已经18岁，是林简海认为最有可能被送入神州的孩子。 但姜松对姜温不是那么在意，姜温在公众视野的活跃度远远不及姜成，所以林简海希望从姜成这里得到一点姜温的消息，看看他是否已经具备成为管理者的能力，是否即将为神州带来一个有力的盟友。 没得到想要的答复，林简海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微笑道：“那么……那个孩子呢？” 姜成笑笑：“胆小、怕生、不愿意见人，只是跟在姜温身后。” “孩子还小呢。”林简海说：“他竟然喜欢和姜温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年龄差一些，或许身份有相似吧。”姜成说。 这时，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欢快乐声，一辆彩色小悬浮舱停靠在主楼二层，不多时楼梯上就有光脚踩在毛毯上的声音。 “小熄起床了。”林简海有些抱歉的站起身送客：“姜医生辛苦了，我答应小熄，今天陪他过生日，不谈工作。” 林熄下楼时正好看见姜成离开：“怎么了？” “没什么，姜医生祝你生日快乐。”林简海微笑说。 姜成闻言弯腰，笑眯眯地说： “小林先生，生日快乐。” 林熄起床没多久，柳瑶与方震就来了，柳瑶一来，林熄就黏着她。晚上吃蛋糕的时候，林简云也过来了，手里抱着一个林熄从没见过的小生命。 据说是一个女人为他生的孩子，那个女人已经病死了，这种打击令林简云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差，显得更加刻薄古板。 林熄躲在柳瑶身后，当柳瑶把那个孩子接过来，将“堂弟”抱给他看的时候，林熄问： “他也没有妈妈吗？” “是的，小熄。”柳瑶温和地回答了他：“但是他有你，你会是个很好的哥哥，对吧？” “嗯。”林熄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林熄身边全部的亲人。 大家一起在蛋糕前拍了合照，林熄怀里抱着林晗，柳瑶坐在他身边，剩下三个男人站在他们身后，后面的横幅上投影着“林熄9岁生日快乐”，脚边的礼物堆了一地，庄园里热热闹闹的，连机器人们都很高兴。 吹蜡烛之前，林熄许了愿，林简海笑着问他许了什么愿，林熄说： “我想每年都过生日。” “好。”林简海答应他：“每年我们都给小熄过生日。” 同年，林简海在辐射泄露事故中产生的基因变异病发，此后林熄再也没过过生日。 第190章 结束 头部的钝痛使贺硝回到了现实。 检测到他的生命体征波动, 耳边立时有人说： “他醒了，快通知九尾首席！” 寂静的世界变得嘈杂，脚步声与仪器的滴滴声令贺硝额角突突直跳, 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 贺硝猛然坐了起来, 浑身发汗, 脱口而出： “林熄呢？” 他身上的输液管在大力下被扯落, 环视一圈, 发现自己似乎在一间病房中，看陈设是蓬莱医疗中心。 看护他的几个护士早就听说过她的恶名，眼下见他像疯子一样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都挤在角落有些胆怯地看着他。 贺硝刚想下床, 感觉脑袋被束缚住了, 他在护士错愕的目光下一把掀掉头部的监测仪, 在玻璃的反光中发现自己左边额角秃了一小块。 还没来得及纠结自己的头发去了哪里，他发现外面已是黑夜。 “我昏迷了一下午？” 贺硝问, 一旁的护士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心回答他： “……一天一夜，现在是16日晚，九尾首席说你的头部遭受重创，大脑组织自愈起来比较慢, 所以……” 贺硝明白了, 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林熄呢？” 护士们摇头以示不知道，贺硝只好问：“九尾呢？” “马上就来了, 你等一等哦。”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好声好气对他说，生怕他一个不如意就要暴起伤人，贺硝虽然心急, 但眼下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着九尾，在这空隙，他看向窗外。 神州迎来了灾难过后第二个夜晚，神州结束了全面防御，碎裂的苍穹在夜幕中泛着隐隐的光。 星河断了一半，另一半露出黑漆漆的天空，窗外工程队和灾后救援队的悬浮舱划过，倒塌的建筑物露出被酸雨腐蚀的颓败痕迹。 贺硝想盘古核应该已经恢复正常，因为黑暗中的神州又变得灯火通明。 巨幅广告牌上推出了新一批灾难基金供人们投资，鲁班公司的作业机器人在高塔上重建倒塌的建筑，街道上的裂缝已经被合金补齐，神农氏的急救舱也亮着灯在夜空中疾驰而过。 远处的丹阙城也重新升入半空，上方璇玑巨大的眼睛缓慢开合。 病房中的全息投影上播放着今天的新闻： “昨日15时许，基地核心工程盘古核突逢异动，造成多次地震与苍穹屏障破裂，目前，伤亡人数已达1728人。” “神州公司给出了调查结果，系盘古核老化引起的能量波动。神州科技首席技术官柳瑶女士代表神州公司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会上，柳女士指出，公司已经开始对盘古核进行优化升级，保障供能系统，保护居民安全。” “董事会就伤亡赔偿与员工抚恤金做出讨论，从12月20日起，神州财务部将以多层次、多批次方式下放损失补偿。” 除此之外，大小新闻媒体上有关林熄的不利言论与图片视频已经全部被处理，替换成了诸如“董事长临危不乱精准指挥”“神州公司在新任董事长的带领下将走向新辉煌”的正面新闻。 下放滚动着防护服生产链的广告，由于苍穹破裂，居民们不得不重新穿上防护服，直到苍穹修复完毕。 防护服的价格在一夜之间水涨船高，一批生产公司寻找经销商盟友，还有一些公司趁机推出了打折优惠，进行价格战。 病房里的护士见他安静下来，聚在一旁小声议论。 神农氏所有的医院都人满为患，连主攻医疗科技研发的蓬莱中心都塞满了病患，便捷辐射自测仪都卖到脱销，过几天神州将要展开一次全民性的辐射筛查，所有有威胁的异变基因都会被处理。 贺硝竖起一只耳朵听着，正此时，病房的舱门打开，九尾走进来：“你醒了。” 贺硝倏地站起来：“林熄呢？” 九尾的神色有些奇怪，说： “在奥林匹克时，董事长的身体损伤就非常严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与巨量辐射堆董事长的身体产生了二次伤害，波及到了眼球，细胞衰竭状况加剧。” 贺硝瞬间紧张起来，好在九尾又说：“眼部手术已经结束，手术很成功，目前状况已经被控制住。” 她提醒贺硝：“但是董事长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不能再受到更多的刺激。” 贺硝对于她的提醒有些莫名其妙，九尾继续说： “董事长要见你。” 他跟着九尾乘坐悬浮舱到达了神农氏医疗科技总公司。 这家大型医院是神州乃至全球的高新医疗技术中心，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医院里人满为患。 门诊人群熙攘，悬浮舱一路到达140层特殊病房停靠区，这里却分外安静。 洁白的走廊里往来的只有机器人，走廊尽头的舱门紧闭，贺硝喉头滚动一下：“林熄在里面？” 九尾点头，从停靠台到病房的路程并不长，但贺硝却感到莫名紧张，手心都有些发汗，九尾递交了身份申请。 正此时，舱门打开，已经苏醒的林简云拄着手杖，由林晗搀扶着走出来，看见贺硝，眼神厌恶。 贺硝有点不好的预感。 他侧头看九尾，九尾示意他可以进去。 九尾并没有跟着他进来。身后舱门缓缓关闭，病房中氤氲着暖气与消毒水的味道，寂静的仿佛没有活物，贺硝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听见一点细碎的鼻息。 他抬眼看去，只见悬浮床上，林熄身穿白色病号服，正靠坐在床上。 他浑身上下插满了仪器，以便九尾能够实时观测他的情况，为了手术方便，医生们推掉了林熄的头发，林熄不得不带着保暖头套。 贺硝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他几乎不忍心看病床上的林熄，纤细、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没有了长发的遮挡，林熄瘦削的面庞清晰地展示在贺硝眼前，连最小号的病号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 听到动静，林熄微微抬头，贺硝却没有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一条纱布覆盖住眼部的手术伤口，遮挡了林熄的双眼。 贺硝动作一顿，轻声开口：“林小猫，是我。” 他伸手去握林熄的手，被林熄躲开了，贺硝的手停在半空：“……林熄？” 病房里静了半晌，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当贺硝以为林熄因体力不支而晕倒时，林熄忽然叫他： “贺硝。” 他的声音又轻又虚浮，在呼吸机中显得有些闷，在寂静的病房里都有些不真切。 贺硝忙“哎”了一声：“我在呢，怎么……” “把那天你的话再说一遍。” 贺硝一愣，林熄说： “……再说一遍。” 他十分虚弱，这一句话就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力气。贺硝顿了片刻，缓慢地应声：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我相信你的决定不会错，无论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站在你这一边。” 林熄没说话，好像一具被抽干的空壳，贺硝听了片刻，听出他虚弱的呼吸声中微微的颤抖，他担心林熄的情绪波动，说： “宝贝儿，我……” “结束了。” 林熄忽然说。 “什么？”贺硝没反应过来。 神经疏导仪连接着林熄的脑神经，自动发挥了镇定作用，一旁的仪器显示林熄身体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半晌，林熄干涸的唇瓣张了张，哑声说： “我们。” 病房里倏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纵然看不到，林熄也能感觉到贺硝的呼吸明显一滞，而后有些紊乱。 贺硝手心握了握，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 “……为什么这么说？”他顿了顿，以一种近乎沮丧的声音说：“我们甚至都没有开始。” “三叔说的对。”林熄说，他很少回答贺硝的问题，现在他降尊纡贵地告诉了贺硝答案，语气像是施舍： “作为一个成年且独立的继承人、领导者，在客观上我需要独立的决策环境，在主观上我需要独立的决策思维。”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根源是我对二叔的依赖性太高，我不应该也不需要依赖外部的任何因素，更没有必要与你这种……” 林熄的话忽而顿住，他看不见贺硝的神色，只能听见贺硝促狭又锐利地逼问： “这种什么？” 贺硝豁然站起身： “你叫我来就说这个？林简云都和你说什么了？那个古怪老头，还有他的古怪儿子……” “这是客观需要。”林熄平静地说，没有说完刚才的话。 贺硝气的想笑，又怕声音太大吓到林熄。他又坐了下来，手心攥紧：“什么客观主观的，就凭那老头几句话，你就不要我了？” 顿了顿，他又问林熄： “林熄，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他几乎迫切地发问，带着某种近乎哀求的希冀，但林熄依旧很平静，声音落下片刻，林熄平淡而镇定地回答了他： “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试验品。” 贺硝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已经能从他冰凉的声音中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眼神应该是何等凉薄，头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贺硝掀翻了椅子：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几句话？林熄，你把我当什么了？一次性byt吗，想用了就套上不用了就扔掉？” “为什么？” 林熄说，贺硝以为在这种激将法下林熄会歇斯底里，或者会后悔自己说出的话，但林熄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干涩的唇角勾出一点凉薄的笑意： “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因为你的自尊心？因为你觉得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你就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林熄——” 贺硝倏然抬高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显得突兀，贺硝在情绪的剧烈波动下感觉有些大脑缺氧，林熄非但没有受他的激将，反而将他激将到了。 他深呼吸三次，似笑非笑地问： “养条狗，这么长时间也他妈该有感情了吧？” “很可惜。” 尽管林熄现在被束缚在病床，连走路都困难，但是此刻曾经的首席执行官，现在的神州董事长依旧高高在上，掌握了主动权，近乎残忍地说： “并没有。” “如果你不想你可笑的自尊心再受到任何摧残。”林熄继续说：“你可以离开了，并且永远不用回来。” “林熄。”贺硝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忍耐近乎到了临界点，手心攥的死紧，还是尽量稳着稳着声音： “如果你依然因为我之前骗了你而生气，我们可以用一种更平和的方法去解决。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林熄，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等待着林熄的回答，但林熄没有任何答复。 就像贺硝曾经亲口说的，林熄给他的一切都只是高位者微不足道的一点施舍。 林熄现在拒不回答，等于告诉贺硝，贺硝没有与他对话的资格与权力。 因为贺硝没有价值，有价值的是试验品Y5-1760，是H7-690，从来都不是贺硝。 病房里寂静的可怕。 片刻后，舱门打开，九尾站在门外，看见贺硝怒气冲冲地出来。 数据体跟上了他的脚步，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董事长现在状态不稳定，急剧的环境变化刺激到他，使得他在极度不安的情况下出现了极端的排斥情绪，你……” “不。”贺硝顿住脚步，转身说：“我觉得他平静的很，他谁也不排斥，他只排斥我。哦对，能够被他排斥应该是我的荣幸。” “你所说的一切，董事长都能听见。”九尾提醒他。 贺硝不予理会，径直离开。 贺硝乘坐悬浮舱离开了大楼，死寂的病房里没有声音，九尾进了病房，希望与林熄交流。 数秒后，九尾接管神农氏医疗安全系统，3号楼140层辐射医学科999，神农氏医院130-140层进入全封闭模式，仅限紧急医疗舱通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200 第191章 越冬玫瑰 夜幕笼罩神州, 长安辅路121巷W0177号农家乐里一片惨淡光景，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个原本红火的农家乐人迹罕至。 几个年轻力壮的雇佣兵自愿帮看店的老头扶起了院子里倒塌的假山石，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这么说。”白怀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你被甩了。” “还不够明显吗？”贺硝坐在他对面。 “流浪狗。”白怀说：“好惨呦。” 却见贺硝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耐烦地抬眼看他：“啧。” 白怀意识到不对劲, 这太不贺硝了：“不会吧, 你真伤心啊？” “我懂你。”温斯顿拍拍贺硝的肩膀, 被贺硝架开了。 白怀没有谈过恋爱, 但在温斯顿与贺硝的感情中都自觉的承担起恋爱军师的职务： “你也别真的太伤心, 被林熄拒绝了，也不代表你不行啊，你还这么年轻，他老谋深算的, 你玩不过他, 这是正常的。” 贺硝抱着头盔, 把烟头按灭了：“他不老。” “……行行行。” 白怀说：“总而言之，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哎呀, 你看你, 不要苦瓜脸。虽然你性格方面是十分的坏，人品也不咋地，但是……但是你长得好呀！” 贺硝看他一眼。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白怀说： “我说真的, 贺硝, 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世上好男人千千万, 不要总盯着这一个，哪天咱们去神州转转，现在他们忙着修苍穹, 没时间管咱们——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哥们帮你找！” 见贺硝若有所思，白怀以为他听进去了，却见贺硝站起身，转身就走。 “哎哎哎啊你去哪儿！！” 白怀没追上贺硝，贺硝开走了他们唯一的一辆悬浮舱，他们只能叫了一辆出租舱去旅馆歇脚。 夜色弥漫，好想来夜市灯火通明，却没什么人，黑袍人依旧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贺硝对面。 “……玫瑰？” “一束。”贺硝说：“一整束。” “你着急叫我来，就为了一束玫瑰？”黄鸟问。 “赫拉花园里的玫瑰，新鲜现摘的，纯净基因红玫瑰。”贺硝说。 “价值不菲，而且不好弄，现在不是玫瑰花开的季节，赫拉的花园里只有少数越冬玫瑰。”黄鸟说。 “神州的太阳升起来之前，我要拿到。”贺硝说。 黄鸟知道，贺硝在神州没有正规个人账户，记挂在神州保卫处名下，但在奥林匹克时贺硝拥有独立账户。 事实上，贺硝手中的资产超过了奥林匹克绝大多数雇佣兵，而且由于雇佣兵薪酬以现金形式发放，贺硝还掌握着大笔现金。 “这会让你倾家荡产。”黄鸟说：“鲜花不是劣等基因的消耗品。” “万通邮局有我预留的空白支票，你可以报我的编号。”贺硝站起身。 “等一等。”黄鸟叫住了他：“你之前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贺硝脚步一顿，黄鸟把一个银白色四方绸面小盒交给他。 贺硝打开看了看，又合上：“谢了。” 一夜未眠。 距离神州天亮还有一小时，黄鸟带来了玫瑰花，贺硝驾驶悬浮舱前往神农氏医院。 神农氏大楼逐渐显现在眼前，天边一点苍青色，黎明前寒凉的长风刮过门诊楼外往来的人群，穿梭在悬浮舱之间，贺硝感觉到不对劲。 他看到了神州的作战舱。 一般来说，雇佣兵驾驶的作战舱不会来到这么奢侈的地方治疗，更不可能停靠在高层重点关注区的停靠台，答案只有一个。 贺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悬浮舱落地，他跳下悬浮舱，抱着玫瑰一路狂奔。 正常的奔跑远不足以让贺硝的身体有反应，而此刻不知怎的，心跳愈来愈快，呼吸也更加急促，也许是手术台上另一颗濒临停止心脏引起微弱的共鸣。 “中度急性骨髓性放射病极期症状提前爆发，骨髓增生极度低下，各系造血细胞均减少，淋巴细胞和浆细胞比例增高，外周血细胞持续下降。伴随多器官衰竭与辐射诱发的主动脉瓣异常，术后眼周伤口感染诱发全身外源性异变病毒感染，内脏重度出血。” 拥挤的大楼泛着金属的冰冷颜色，只露出苍穹一角，乌泱泱的人群在即将到来的黎明中缓慢流淌。 黑影倏然闪过，年轻的雇佣兵与火红的玫瑰在死亡气息弥漫的洁白医院里无疑成为众人的焦点。 贺硝在人流中穿梭，发现通往130层以上的上行通道都被关闭了，他被神州保卫处的雇佣兵拦下，贺硝展开了禹，鸣枪示意。 “患者无自主呼吸，原细胞养成供体器官功能衰竭，体外肺膜氧合启动。” 枪声打碎130层的寂静，人墙被冲散，血水顺着贺硝的身体滑落，沿着手臂垂落到红玫瑰上，红玫瑰吸饱了血，在贺硝的保护下开的热烈。 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迹一路蔓延，悬浮舱通道关闭，贺硝转进了步行梯，一路向上。 身后的雇佣兵穷追不舍，贺硝却无暇顾及，心跳过快导致心口绞痛，强悍的雇佣兵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情绪。 一个踉跄。 贺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狂奔，玫瑰却还完好无损。 快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快，以往他卓绝的敏捷度与速度在作战中所向披靡，但此刻在死生之间他又显得那样滞缓迟钝。一刹光阴从不给予任何人宽恕，贺硝默念着林熄的名字。 再快点。 “心跳骤停，呼吸骤停，心功能和肺功能丧失，徒手CPR无效，转机械式心肺复苏。” 沉闷的按压声一下一下锤击着死寂的手术室，伴随着肋骨断裂的声响。 紧急通道的大门被人强力撞开，惊响引起了手术室外九尾的注意，贺硝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几乎连滚带爬，不顾九尾的阻拦，冲向手术室。 “林熄！” □□撞击在手术室的舱门上发出闷响，然而这动静并没有传到手术室内。 透过手术室的玻璃，贺硝看见那台可怖的机器正在运作，像是垂死者在死神手中最后的挣扎，一众医护将手术台围的水泄不通。 无论贺硝怎么努力，撞击也好捶打也好，手术室特制的舱门都岿然不动，像是彼岸与现世不可逾越的高墙，近在咫尺的距离又像隔了千万光年。 贺硝近乎崩溃，完全失去理智，然而不管他怎样绝望，怎样哑声嘶吼林熄的名字，手术台上的人都没有一点反应。 “林熄……” 贺硝手中的玫瑰束落了地，同一刻，手术室中宣告抢救失败。 *** 林熄感觉到很冷。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漫天飞雪，天地之间是无垠的白。 失去了光与影的交错，他难以分清哪里是地面，哪里是苍穹，这里没有声音，没有白天与黑夜，一切仿佛回到了生命还没有诞生的时候。 他开始徒步，但并不是找寻出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行，只知道自己不能后退。 真冷啊。 林熄想。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又莫名认为这些事情没有记起来的必要。 他漫无目的的在鹅毛大雪中行进，雪落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冰凉感，他走了很久，却又好像原地踏步，他知道这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 直到有人问他： “你想去哪儿？” 他忙于赶路，说： “我不知道。” “我陪你。”对方说。 “我说，我不知道。”林熄告诉他。 “我知道。”对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朦胧： “我说我陪你，林小猫。” “林小猫。” “小首席。” “林熄！” 林熄脚步倏顿，刹那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声音忽而变得急切，又显得小心翼翼，刚才朦胧的声音此刻近在咫尺： “……林熄？” 刹那间，天旋地转。 风雪变得扭曲，爱人的呼唤是哗然的地动山摇，是铮铮然山崩地裂，穿越亘古与无尽。 荒原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在林熄眼前飞旋，旋即被撕碎，被扯烂，鲜红的血液即刻注入梦境。 从束缚中脱身的刹那，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喧嚣沸腾，抽动的手指被另一双手覆盖，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递对方同频的心跳。 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空抓几下，握住了贺硝的手。 下一刻，林熄睁开眼。 “董事长醒了！” “九尾首席，董事长醒了！” “姜医生，你快来！” 耳边即刻传来纷杂的声音，各类仪器滴滴作响，林熄感觉自己被固定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病房外来往的人影交错，人声隔着墙壁发闷，林熄迟缓地转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 这时，有人拢住他依旧发烫的手，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穿过了一切喧嚣与嘈杂，在死亡气息弥漫的病房里显得无比安心： “林小猫，你醒了。” 第192章 37分56秒 “……辐射极大的影响了您的身体。对细胞衰竭的抑同时抑制了辐射的初期症状, 但实际诱导了极期的加快来临。” “全身性病毒感染源来自辐射点附近，变异体血液中受辐射变异的病毒，这些病毒有1-2天潜伏期, 属于新型病毒, 不具传染性, 由于没有先例, 在第一次手术中并未被注意, 导致后期感染。” 重症监护室中, 电子女声温和地说： “不过，由于防护服阻隔了绝大部分的辐射，您的基因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目前情况已经稳定。” “心跳骤停37分56秒后恢复, 昏迷293个小时后苏醒, 没有任何不可逆脑损伤, 以您的身体基础状况来看，这是个奇迹。” 刚苏醒的病人精力有限, 九尾汇报完就离开了, 留下林熄在病房里休息，此后一周，他都需要留在ICU里观察，如果没有问题, 才能转回普通病房。 林熄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病房里静了几息，直到温热的触感传来, 贺硝握住了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没插管子的左手无名指。 林熄嗓中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他，乌黑的眼珠蒙着一层灰雾, 没有光彩。 贺硝轻轻摩挲他的指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寂静半晌，贺硝站起身，俯身亲了亲林熄的额头： “好好休息吧，林小猫。” *** 林熄的恢复速度比医生们料想的要慢一些，虽然醒过来，但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摩涅莫绪涅带给他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散，林熄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认识变得扭曲，有时候在现实，有时候又低声自语，仿佛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与已故的亲人对话。 贺硝看着一堆仪器上指标一次次从波动变为平缓，又达到新的峰值，林熄在病床上挣扎、流泪，被过去与回忆绊住脚步，在虚妄与现实中不断穿梭。 九尾告诉贺硝，这是林熄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想回到现实的体现。 不过有神农氏与蓬莱的治疗加持，林熄恢复速度虽然慢，但依旧在好转。 在ICU躺了10天后，林熄的各项指标逐渐稳定，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 “这几天辛苦你了，你没怎么睡觉，这里交给我们吧，我与九尾首席会24小时监护林先生的情况，你现在可以睡个好觉了。” 140层病房外，姜成穿着白大褂，对贺硝说。 从前他是林熄的主治医生，这次林熄性命垂危，他同样是林熄的主刀医生。 医院光洁的墙壁映照贺硝的脸孔，连续十几天没怎么合眼，被疲倦与担忧一同折磨，强悍如贺硝，此刻也显出深深的倦怠，脸上全是胡茬，放在大街上跟流浪汉似的。 现在林熄转入了普通病房，贺硝终于能放下心，也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经到达极限，点头同意。 姜成给他开了一间医院附近的酒店房间，贺硝离开后，姜成进入病房查看林熄的情况。 “恢复速度虽然慢，但很稳定，这就是最好的。第一次手术时我们已经成功将您的细胞衰竭症状抑制住，将其限制在了最小范围内。” “这次虽然出现危急状况，但好在衰竭没有继续扩散。之后只要定时接受治疗，这个范围还会进一步缩小。蓬莱医疗中心正在加快研究彻底消除此种病症的方法。” 这无疑对林熄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的眼球衰竭因为拖了太久没有治疗，亚特兰蒂斯之行令衰竭直接扩散到左眼，险些双目失明。 这种情况下，完全恢复已经不太可能，能够控制住，甚至能够持续缩小衰竭的范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次真是感谢神农氏。”林熄虚声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姜成微笑道。 “我想知道。”林熄微微抬眼：“那束玫瑰是……” 只见病房另一端的桌面上，赫然摆着一大捧红玫瑰，看得出来这捧玫瑰曾经开的十分旺盛。不过过了这些天，即使有最好的营养液，人工培育的娇贵玫瑰还是有些枯萎。 鲜红的花叶变成殷红色，如同浓稠的血绸缎在桌面缓缓流淌，在洁白的病房中落下夺目一笔。 “是您的男友带来的。”姜成说。 “赫拉的花园。”林熄轻声说。 “我对玫瑰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我知道冬天的玫瑰十分难得。”姜成道： “他带着玫瑰闯进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在您昏迷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守在重症监护室，几乎不眠不休。我们想劝他去休息，但他不听任何人的。” 林熄抿了抿唇，沉默不言。 “不打扰您休息了。” 姜成下午还有手术，先行离开，留下林熄一个人在病房里。 神州今天是个晴天，苍穹已经基本修复，窗外的日光倾泻进来，空中花园的腊梅在雪中灼灼，晴空湛湛，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宁静。 病房里很安静，林熄注视着那束玫瑰，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窗外云霞似火烧，门口传来响动，舱门打开，贺硝走进来。 “晚上好，林小猫。”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脸孔，林熄才发觉自己对贺硝的脸竟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贺硝刮了胡子，洗了脸，浑身干干净净，摆脱了ICU中胡子拉碴的形象，又变得赏心悦目。 但十几天的疲惫不是一两个小时的睡眠就能弥补的，贺硝虽然洗干净了，但浑身上下透露着浓浓的疲倦。 尽管如此，贺硝见林熄没反应，他还是以尽量轻松的口吻问： “怎么了，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林熄还是没说话。 漆黑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贺硝，贺硝却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对视，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直接交流，贺硝说话都像是自言自语： “不想见到我？”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贺硝不经意似的匆匆一瞥，竟难从那双眼里看出半点情绪。 正此时，九尾送来了晚间口服的药物，打破了寂静。 “我来吧。”贺硝说。 九尾同意了，临走前在病房门口嘱咐贺硝：“董事长现在还是非常排斥接触，并且感到不安……他可能会抗拒吃药，这是正常的，小熄从小就这样，不愿意吃药，怕苦。” 贺硝点头，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再次陷入寂静。 片刻沉默后，贺硝率先出声： “先吃药吧，按时吃药好的快。” 林熄不出一言，却还是看着他，长久的沉默就成了尴尬，长久的尴尬就是驱逐，贺硝从那沉默里察觉到什么，抿抿唇，尽量以和缓的口吻说： “先吃药，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吃完药我就走。” 林熄动也没动，还是看着他。 贺硝将药送到他嘴边：“张嘴，林小猫。” 林熄固执的要命，无声地抗拒贺硝的存在，贺硝感受到他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气氛变得有些焦灼。一个不愿意走，一个不想留，最终这场几秒的对峙以贺硝的溃败告终。 他站起身，平时极其暴躁的雇佣兵此时显得很平和，他没有发怒，深吸一口气，只是说： “我出去抽根烟。” 神农医院没有设置吸烟点。 夜幕笼罩神州大地，腕带上闪烁着白怀和温斯顿的消息，却无人回复。 神农氏医院140层走廊尽头的病房外，贺硝靠着冰冷的墙壁，曲腿坐在地上，深深的疲惫与无力感包围了他，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度的挫败感。 这些感觉将他围绕，从昏暗的走廊阴影中伸出手将他向下拉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好像永无止境的跋涉，沙漠中的旅人已经极度饥渴，他迫切地想找到一片绿洲歇脚，哪怕林熄只要给他一点点的回应就好。 他为此翻过一座又一座沙山，在烈日下被炙烤，沙漠的风呼啸而过，却只留下一抹抓不住的气息，翻过沙丘又是一片海市蜃楼，林熄依旧遥不可及。 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到底要不要做，他长久的被这个问题困扰，星汉流转，腕带上显示时间4:28，贺硝被一点动静吵醒。 他瞬间从倦怠的状态惊醒，雇佣兵的本能使他的肌肉先大脑一步，条件反射顺着声音的方向防卫格挡，“咚”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冰凉的触感传来，贺硝彻底清醒，看清了手下的人，眼神颤动一瞬： “林熄？” 夜晚的走廊寂静又寒凉，林熄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纤细的一段脖颈被贺硝的手肘紧紧压在墙壁。 顶楼的月光铺在病房前，割出一道明暗线，林熄笼罩在阴影中，在痛楚中蹙眉闭目，偏着头，苍白瘦弱的几乎不真切。 “你怎么……” 贺硝又是担心又是惊讶，话还没说完，被林熄打断： “我有话和你说。” 他发声很艰难，声音干涩又沙哑，像是从嗓子中挤出来的，贺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失落了，急忙将他抱起来：“好，我们进去说。” 他们回到了病房，林熄手脚冰凉，贺硝先给他焐手，温度计显示他的体温恢复正常，贺硝才缓声开口： “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熄注视着他，半晌，说： “为什么回来？” 贺硝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立即回答，夜色已深，远离了白天的喧嚣与纷杂，长夜模糊了一切黑白分明的界线，也模糊了一切难以明说的情感。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永无止尽的黑暗荒原，静了半晌，贺硝迟缓地说： “我以为……我陪着你，你会好受一些。” “为什么？” 林熄问他。 “我不知道。”贺硝胡乱揉了一把头发，深深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林熄。” “我在想。” 贺硝双手交叉，望着天花板，良久，叹了口气，说： “如果我不是劣等基因，不必背负这样的仇恨，如果我可以很容易的买到一束红玫瑰。” “如果这个世界公平的话。” 顿了顿，贺硝说： “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月光静静落在病房里，映着林熄的侧脸，沉默终于被打破。 “我是个很现实的人。” 贺硝低头看林熄。 月光下林熄更显苍白，空荡荡的袖管可以隐约看见小臂上溃烂后留下的伤痕，皮肤只是薄薄一层，几乎可以借着月光，透过皮肉看见骨头。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平静。 “也没有幻想乌托邦的习惯，对于我来说，这些幻想的时间足够完成更多有价值的事情，为了公司利益。” 林熄很少有吐露自己心声的习惯，他注视着贺硝，静静地告诉他： “如果你想要一个双向奔赴的伴侣，你需要重新考虑人选。” 第193章 月光 这句话很残忍, 但很现实，他们是活在现实里的人，在现实的挤压下没有妄想的余地, 现实像一间向内收缩的屋子, 挤压着物资匮乏的世界中的每一个人。 林熄看着贺硝。 他希望并且认为贺硝会知难而退, 此前他从没有给出贺硝正面回答, 现在他亲口告诉贺硝自己的想法, 亲手将贺硝推离。 贺硝会退缩的, 他想。 “你是觉得，自己是可替代的？” 贺硝打破寂静。 林熄神色出现一丝异样，而后极快恢复平静： “我只是觉得，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你也说过, 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非你不可。”贺硝站起身, 俯视着他： “如果不是非你不可，我就不会在这浪费这么多时间。如果不是非你不可, 我就会恶狠狠地用言语重伤你, 告诉你这不可能，这不现实，告诉你你就是个爱做梦的傻*。” 他斩钉截铁，几乎掷地有声, 林熄先是被他这番“冷嘲热讽”的反话说的愣了片刻, 而后，在贺硝幽怨又愤恨的注视下, 他轻轻的笑起来。 像细碎的风铃在月光下发出一点细腻的响声，朦胧又轻缓，好像穿过旷野的寒风最终化为一抹细细的微风。 “你还笑？！”贺硝问完这一句, 自己也笑起来： “林熄，你没有一点心吗？你才是被辐射的那个吧，如果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早就该伤心欲绝一头撞死在苍穹上。” 林熄还在笑，贺硝从没见他笑的这么开心，他笑了好一阵，笑到断断续续的咳嗽，贺硝坐下来给他拍背，林熄抹了抹眼角，才说： “可是苍穹那么高。” “再高也不会有你高。” 贺硝把脑袋抵在他胸口，林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声过后又逐渐陷入安静。 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一束红玫瑰静静摆在桌面上，贺硝呼吸滞缓，声音模糊，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他妈也是个人啊。” 半晌，林熄轻轻叹了口气，说： “贺硝。” 林熄并不熟悉这两个字，每次叫贺硝的名字时，声音都很轻，脆生生的，咬字也很认真，像是刚识字的孩子，在慢慢熟悉这两个字组合带来的别样感觉。 “嗯。”贺硝闷声应了，林熄两指无意识地搓捻着他一小撮头发，沉默了片刻，说： “我们并不了解彼此。” 即使他们共同出生入死这么多次，相拥而眠这么多个长夜，但当苍穹的第一缕日光跃出地平线时，贺硝还是试验品H7-690，林熄还是神州公司董事长，他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贺硝知道林熄又很多事不能也不会告诉他，他自己也并非赤诚，他们注定不会像其他恋人一样彼此坦诚相待。 林熄继续说： “正因如此，我希望你能够主动离开，无法公之于众的秘密只会发酵，不会消弭，最终的结果对于我们两方的伤害都会很大。” 他说“我们”，却不是“我”或者“公司”，等于告诉贺硝，现在他考虑的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无关其他。 “林熄”与“贺硝”共同被称作“我们”，两个主体在此刻终于达到了某种情感上的平等，没有仰视或者俯视，他们真正共处一室，面对面地平和讨论着只属于他们的问题。 “这是你的客观推测。”贺硝把头顶的手掌拉下来，捧在手中，看着他的眼睛：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你的想法。”贺硝强调：“不是基于数据或者基于事实的推理，只是你，只是林熄。” 林熄侧眸，望向窗外，寒风卷过腊梅枝上的霜雪，夜幕从天际蔓延，星河流转，灯火又明。他又想起那个荒原，一望无际的荒原，永无止尽的风雪大地。 眼下红痣在月光中显得朦胧，眼睫轻轻颤动片刻，林熄垂眸： “主观上，我认为……”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因为从没有说出口过，显得生涩： “我认为所有我亲近的、信赖的，最终都会离开我。” 他抑制着呼吸，声音发颤： “所以，不如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结束一切，或者说，不如从未开始。” 他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泪，他侧垂着头，单薄的身体才偌大的空旷病房里竟显得有些无助与落寞，他拥有一切，但他又什么都不剩。 长久的痛苦与折磨让他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他想要抓住的、挽留的一切最终都会远去。 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贺硝说的那样。 所以他一度希望贺硝没有出现过，他努力当做自己只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也许从他决定让王承麟把贺硝带回来的时候就是错误的开始。 他希望贺硝知难而退，希望贺硝转身离开，而他就可以在最坏的结果前结束这一切，然后告诉自己贺硝从来没经过他的生命。 他无法抑制地陷入失落的泥潭，失魂落魄，直到贺硝温热的吻落在他眉心，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他惨白的面颊，贺硝抹掉他的眼泪，声音在月光中显得温沉：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林小猫。” 贺硝捧起他的脸，温和地说：“看着我。” 林熄鼻头抽动几下，借着月色，他们四目相对，贺硝以一种和缓但笃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告诉林熄： “林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林熄怔怔望着他，半晌，轻轻推开他手臂，偏头说：“你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贺硝说：“我要骗你，你还能看不出来？林小猫这么聪明。” 林熄不言，贺硝用被子把他裹住，抱在怀里，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怪我没有支持你的选择，你只是想让我离得远远地，不希望因为你的原因对我造成伤害。” “你为我着想，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的抗拒、排斥，绝大多数来源于对林简海死亡的内疚。” “但是，林熄，这不怪你。”贺硝亲亲他侧颊，继续说： “你说我骗你，但我说的都是事实，别人能做的、不能做的，你都做了，你没有愧对于谁。” “再者，在最后的时刻，你也做出了正确的决策，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就像我说的，你的决策总是正确，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贺硝顿了顿，继续说：“从实战区到亚特兰蒂斯，我们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 “你不希望我因为你受到伤害，但是如果我不能够替你承担一部分伤害，那么我不仅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感对象，我连一个合格的雇佣兵都不是。” “要说离开，我倒是很担心你会离开我。”贺硝又亲了亲他，林熄缩在他怀里，泪痕还挂在脸上，贺硝继续说： “所以，我没有骗你，只要你不会离开我，我就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结实的身躯将林熄整个拢在怀里，贺硝挠挠他侧颊：“嗯？在听么，林小猫？” 腕带上显示现在时间是5:08，这一夜快要过去了，皎月东沉，窗外梅枝隐隐绰绰，糜烂的玫瑰静静散发着醇香的后调，花瓣悄无声息落下，细碎的呼吸声中，林熄偏过头，靠在贺硝胸口。 贺硝一僵，动都不敢动了，任凭林熄贴着。 林熄的耳朵贴在贺硝胸口，透过训练服，清晰地听见贺硝的心跳，那是一颗蓬勃有力的心脏，坚定地一下下跳动，与他的心跳逐渐同频。 林熄平静下来。 “睡吧，林小猫。”贺硝亲亲他侧颊，扶着林熄躺下。 起身的瞬间，贺硝感觉手腕被轻轻拽了一下，一低头，林熄掀起眼皮看着他。 林熄的眼眶还泛着红，盈着湿漉漉的水光，望向他的时候眼睫随着呼吸轻颤，贺硝脑袋里“轰”一声炸开，心脏噗通跳，好一阵才说： “……没事，睡吧，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见林熄还没有放手的意思，他蹲下身哄林熄：“我保证，明天你醒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我，好不好？” 林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够他的脖子，将他环住了。 贺硝忙支起身子顺着林熄的动作，小心翼翼回抱林熄，生怕一使力就把这只脆弱的瓷器打碎了。 二人离得很近，林熄能感受到贺硝的呼吸，半晌，贺硝轻轻笑了笑，叹道： “林小猫啊。” 林熄不答应。贺硝坐起来，重新把林熄抱回怀里，给他盖好被子，轻轻拍着他。 “这么粘人呢。” 林熄还是不说话，好像变成了真正的哑巴小猫。 “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贺硝温声说，他知道林熄该休息了，也没有继续逗弄他。 月色无声，星河流转，长夜将尽，充斥着泪水与悲伤的病房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红玫瑰静静凋零，林熄蜷在贺硝怀里，睡着了。 第194章 回家 神州清晨下了雪, 再过几天，这一年就要结束了。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林熄睁开眼, 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贺硝一张大脸出现在视野里：“醒啦？” 林熄看着他, 眨了眨眼, 有些迟缓地反应了片刻, 回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护士进来给林熄输液, 全身□□官衰竭与辐射的共同作用使得林熄的内部器官几乎全部溃烂、黏连。 有钱人在医院保险箱里都有一套自己原生细胞培育的备用器官，林熄也不例外。 不过虽然手术中神农医院以最快的速度给林熄移植了备用器官，但很快被他体内蔓延的细菌摧毁了。 因此，在他的新器官培育出来之前, 林熄只能靠体内的仿生机械维持生命。 仿生器官在第二纪元很常见, 但这通常是劣等基因的选择, 因为优等基因没有经过改造的身体都很脆弱。 林熄的身体状况堪忧，更不足以长久支撑这些复杂的器械, 所以在他的身体超负荷之前, 他将再次经历一场大型手术，用以将神农氏为他重新培育的器官移植入体内。 在此之前，林熄只能靠营养液过活，也不能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会使得他体内的临时仿生器官脱出。 输液结束后, 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 贺硝扶着他坐上轮椅，推着他到窗边晒太阳。 “今天感觉怎么样？”贺硝问他。 “没有什么变化。”林熄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 “没事，慢慢来。”贺硝说：“我在这陪你。” 他给林熄整理衣领, 身后舱门打开，九尾走进来，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向林熄汇报，而是将贺硝单独交出去。 “怎么了？”贺硝见她神色严肃，有些担心。 “林简海先生离世已经半月，神州目前没有正式宣布他的死讯，董事长也没有正式的就职仪式，董事会和管理层都有所不满。” “因此林简云先生认为要尽快举办葬礼，将林简海先生下葬，后召开发布会，举行董事长的就职仪式，空窗期太长，会影响股东们对公司的信心。” 贺硝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林小猫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公开场合露面。” 九尾点点头：“我们只能保证董事长身体方面的健康状态，但精神状态对于董事长的影响非常大，目前董事长唯一不排斥的人就是你。” “我明白了。”贺硝说：“我尽力。他现在不愿意接受林简海已经死了的事实——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2月5日。” 林简海的死亡日期。 贺硝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感谢你的配合。”九尾说：“感谢你对神州做出的贡献，你的同伴目前正常参与神州各项任务，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确保他们的安全。” “不用谢我。”贺硝说：“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们，我是为了林小猫。” 九尾正要转身离开，被贺硝叫住了： “九尾首席。” “还有什么事吗？”九尾回身，看到贺硝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和你们董事长怎么样？” 数据体没有从他的话里收集到有效信息：“请清晰的复述一遍您的疑问。” 贺硝摸摸脑袋，四处看了看，四下无人，他紧了几步，离舱门远了些，凑到九尾跟前，低声说： “如果我说我要和你们董事长在一起，你会同意吗？从柳瑶的角度出发。” 九尾看了他片刻，问道： “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接受吗？” “哦，那当然不会，谁管你们。” 贺硝说：“只是我觉得你是比较了解他的人，或许在想法上与他有相似。” 尽管他的言语跳跃，但九尾还是依靠优秀的推理分析能力，分析出了他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问董事长他的想法？” “那当然是因为……”贺硝话到一半，止住口，九尾从善如流地接了他的话： “因为你怕被拒绝。” “……”贺硝沉默片刻，坦然承认：“好吧，是这样。”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早有探讨。”九尾说，贺硝问：“你们？你和谁？” “方震。”九尾说：“目前除了林简云先生与林晗少爷，方震是唯一一位和他在法律上有亲缘关系的男性，所以我当然会与他探讨相关问题。” “那么结果呢？”贺硝问。 “我们吵了一架。” 九尾平静地说： “就这个问题，我们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分歧。他认为基于辐射泄露的历史经验来看，劣等基因与优等基因——或者任何不匹配的阶层的长久伴侣关系都无法维持，并且这对公司利益没有太大好处。” “且你目前仍然是奥林匹克的通缉要犯，在你身边意味着董事长将随时面临来自奥林匹克的威胁。就个人方面而言，你散漫、自大、暴躁、凶狠、品行败坏、言语粗俗……” “停停停。”贺硝打断了她：“他有没有一句好话说我？” 九尾搜索了一遍：“没有。” “我就知道。”贺硝抱手：“那你呢？” “从数据方面来说，分析得出的结果是反对，即使你对董事长的情绪能够起到有效的安抚作用，但作为一个伴侣依旧有待商榷。”九尾顿了顿，说： “从情感方面来说，我支持。” 她说：“虽然你道德败坏，人品差劲，但是重新建立一段亲密关系，也不失为一个结束上一段亲密关系的好方法。” “虽然两种关系性质并不完全相同，但起到的情绪疏导作用十分相似，其他不类似的部分，也会给当事人带来更多的情感体验。活体人将这种亲情友情之外的第三种感情称为——” “——爱情。” “真的啊？”贺硝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没有欺骗你的必要。”九尾微笑颔首： “当然，这要看董事长的恢复状况而定，你需要尽快回到病房内，长时间的分离会令董事长感到不安。如果董事长有什么突发状况，请立即告诉我，” “明白了。”贺硝拍了拍全息投影不存在的肩膀：“岳母大人。” 一般人给台阶就下，贺硝属于那种给台阶就登堂入室的，九尾略有无奈：“倒也不必进展这么快。” “替我向岳父问声好。” 贺硝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回到了病房。 林熄还在窗边，听到动静，却没什么反应，及至贺硝走到他身后：“林小猫？” 林熄没有立即回他，窗外的白雪折射日光，落在他的眼睫上，林熄背对着他，说： “贺硝。” “怎么了？”贺硝屈指摸摸他的脸。 “我想回家。” 贺硝动作一顿：“回……哪个家？” “我的母亲最喜欢月季。”林熄侧眸：“所以我的父亲将庄园命名为“胜春园”。” 贺硝明白了，蹲下身：“当然可以，但是医院恐怕不会允许你离开，不如这样，等过几天，你的身体再好一些，我陪你回去怎么样？” “贺硝。”林熄又叫他。 “嗯。”贺硝应声。 林熄看着他，一字一句轻声说： “我想回家。” “嘶。”贺硝看林熄的意思，知道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站起身，抓了两把头发：“我去和九尾说说？” “我的决定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林熄的目光又看向窗外，远处天际依稀有丹阙城模糊的轮廓。 现在和林熄讲道理没有用，贺硝只得答应下来。 悬浮舱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神农氏医院，按照林熄的要求，能够进入山庄的只有他和贺硝，九尾想派人随行，被林熄拒绝了。 璇玑为他打开了绿色通道，悬浮舱一路畅通，进入了丹阙城。 很快，在他们面前，出现一张巨大的屏障挡住去路，内部无人机严阵以待，他们再向前一步就会被击落。 贺硝拉近画面，在高空看见了山庄的全貌。 林熄曾经的家如同一头走进暮年的巨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坐落在重叠山林之间，林间藤蔓顺着墙壁从窗前垂落，盘虬卧龙的巨树遮挡住曲折回廊，整座山庄难见日光，阴暗潮湿处苔藓丛生。 “我父亲在世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山庄，他逝世后，胜春园完全封闭，这座山庄已经整整五年没有人再出入，也无人打扫，几乎废弃。” 林熄说。检测到林熄的身份信息，山庄收起武装防护，屏障的入口出现，他们进入了胜春园。 昔日闪闪发光的金属瓦片已经被潮湿的空气腐蚀生锈，斑驳的墙面上爬满藤蔓。圆拱门上挂着浓墨书写的“柳园”牌匾，花园里是凋零的玫瑰与月季，只有一片竹林稀疏存活着几根瘦竹。 溪流小径早已干涸，枯叶堆满渠道，窗棂由于常年无人打扫布满灰尘，整座山庄以玉白与墨黑为基调，远看云雾缭绕仿若山中仙门，近看只剩下衰败的颓态。 他们向主园区使去，苍翠的山林落了雪，山林中偶有小兽出没，悬浮舱落地到达停靠区。地面上一串松鼠脚印顺着石子路延伸，停在了几节矮台阶前，贺硝抬起头，一扇沉厚高耸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上面的浮雕已经被腐蚀的模糊不清，依稀可见盘绕的龙身，斑驳的鎏金所剩无几，露出光秃秃的本色，破碎的祥云纹中露出几副龙角已经磨损的龙头，感应到有人靠近，经久失修的机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大门隆隆震动，祥云中瑞兽游走，咆哮声震耳欲聋，惊起林中鸟一片。 山林摇曳，周围白雪簌簌落下，贺硝后退一步，发现他们四周已经被自动伸出的机枪包围。 直至身侧林熄上前，猩红的警报灯霎时间熄灭，机枪收起，又是一阵迟钝的机器运转声，大门缓缓打开。 寒气扑面而来，尘封已久的厅堂终于迎来生机，森然冷风掠过二人身侧，贺硝脱下外套，披在林熄身上。 爬山虎遮蔽了窗外的日光，半山竹林遮盖了会客厅巨幅落地玻璃窗。在林熄踏入大门的瞬间，智能管家系统被激活。 电子烛台与宫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火苗跳动，烛光摇曳间透出这座建筑原先富丽堂皇的底色。 “林先生。”苍老的电子管家佝偻着背脊，声音断续： “欢迎回家。” 第195章 胜春园 清洁机器人拽掉了丛生的藤蔓, 疏疏日光从窗棂透入，灯光与日光相互交错，仿若九天玄境一般似真似幻。 全息投影闪烁几下, 他们周围投出数百副摄影仪记录下来的画面。 其中一副画面中有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白色长裙, 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 似乎能感受到贺硝的目光, 追踪式投影抬眼朝他的方向看来。 贺硝脚步倏顿, 紧接着脱口而出：“我见过她。” 林熄回头。 “在陨石坠落之前。” 贺硝从回忆中回过神： “她在方舟基地给贫民们发补给品。她长得非常漂亮，干净又温柔，根本不像贫民窟的人。我们排队领饭，看到我的时候, 她说, 她的孩子和我同样大。” 贺硝说着, 忽然反应过来：“她是……” “我母亲。”林熄垂眸：“柳月。” 贺硝没想到自己与林熄在那个时候就产生了间接的联系，听到林熄说起自己母亲的时候, 也并没有将她与自己记忆中的女人联系起来。 贺硝又看见另一幅投影, 柳月的身边站了个男人，这个男人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眉目中总是阴沉, 显然这就是林熄的父亲。 二人似乎正在庆祝什么, 面前的蛋糕上插着数字“2”，旁边的保姆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年幼的孩子胖乎乎的，与现在差别很大，唯一能看得出的就是与生俱来的两颗红痣。 贺硝一幅幅看去, 发现这些投影似乎是一本巨大的相册，里面记录了林熄四岁之前的种种回忆。 那时的柳月虽有病态，但精神还不错，明亮的眼里仿佛有光彩流动，投影在日光下显出不真切的颜色，使得她整个人有种神性的光辉。 而林简山也不是贺硝想象中疯疯癫癫的样子，他稳重、冷静，虽然眉目总是阴沉，但望向妻儿的时候眼中总是温柔。 柳月与林简山陪着林熄过生日、陪他玩，哄他睡觉，一起画画……从四岁前的相册来看，林熄拥有了一个幸福小孩的全部要素。 虚幻的投影与虚假的日光交织，镶嵌鎏金的灯光，动态投影如梦一般在空荡荡的庄园内演绎，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曾经幸福的影子。 林熄就在这些幸福的残渣里穿梭，长大后的林熄在投影面前好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像是一道刺破温暖幻影的坚冰，揭开了残忍冰冷的现实。 贺硝跟在林熄身后，刚想说些什么安慰林熄，林熄的脚步就停住了。 贺硝抬头，穿过了光与影交织的前厅，他们来到了一条悬浮舱上行通道，贺硝发现尽管山庄其他地方尽显颓态，停靠台的悬浮舱却状态良好，没有一丝锈蚀的痕迹。 就在贺硝感到有些疑惑的时候，林熄忽然转过身。 “怎么了？”贺硝问：“这是去——” 话音未落，林熄抬手，贺硝毫无防备，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过量镇定剂注入贺硝的体内，贺硝只来得及挣扎了一秒，随后在林熄的注视下噗通倒地。 林熄面色不变，注视着地上昏迷的贺硝，半晌，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悬浮舱。 *** 贺硝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没了日光，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大脑中空白了一瞬，旋即想起自己被林熄一针镇定剂放倒了。 想到林熄，他立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只有无声的投影在灯火通明的前厅，四处都没有林熄的身影。这时，他发现腕带上九尾的信息。 信息很多，通讯也99+，最近一条就在一分钟前，没等他回拨过去，九尾的新通讯跳出来，贺硝接通，九尾语气担忧： “董事长在哪儿？” “他……”贺硝顿了一下，说：“不见了——怎么了？” 九尾有些焦急：“已经到了今天的治疗时间，我联系董事长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董事长无应答，并且根据防御系统显示，你们到达山庄后，董事长开启了山庄的防御屏障，目前保卫处不能直接入内搜查。” 贺硝紧张起来：“他还在山庄中吗？” “腕带的定位不确切，但停留在山庄的范围内。”九尾说。 “他可能会去哪里？”贺硝问。 “你最后看到董事长的时候，他在哪里？”九尾问他。 贺硝给她展示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九尾立时明白了，发给他一个定位。 “林简山先生生前在胜春园中建立了一间私人实验室，这个悬浮舱通道就通往实验区。” 通道里没有悬浮舱，贺硝只能徒手攀爬。 “胜春园实验室以活体数据化实验为中心，数据化的最初版本就是在这个实验室研发出的。后来移交到山海公司进行进一步研发，直至神州公司成功研发出活体数据化产品。” 根据九尾的引导，顺着悬浮舱通道来到了4层，一只悬浮舱正静静停靠在这层，看来林熄在这里。 曲折的回廊中积着屋檐的雨水，地面上的苔藓有被人踩过的新鲜痕迹，穿过一片空中露台，贺硝深入了实验区的腹地。 九尾给了他特殊权限，使他通过实验区的生物检测，贺硝才发现4楼的通道尽头，穿过一座矮山，连接着一栋独立的实验大楼。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贺硝进入大楼，发现这栋大楼已经废弃了有段时间，不仅外表锈迹斑驳，内里也是一片狼藉。 工作区的悬浮椅堆积在一起，各种实验仪器倒在一边，还有一些残肢断臂，从旁边掉落的工牌可以看出这些是大楼里的机器人研究员。 楼内信号不大好，九尾的通讯时断时续，贺硝在贯通大楼的巨幅电子屏上看见了一则残存的公告。 由于屏幕损坏，这条公告已经不完全，大概说的是这里因为母公司濒临破而不得不终止所有实验研究。 及至顶楼，九尾告诉他，这里是胜春园实验区最核心的研究区域，步行通道的尽头，右侧实验室的大门紧闭，九条巨龙浮雕穿梭在祥云之间，形成一道紧密嵌合的锁，其形式与美杜莎实验室中的雅典娜之盾有相似。 “技术部已经宣告了第六代技术体——即林简海先生的数据体运行失败，董事长很可能回到这里，想要独自完成数据体研发。” 原则上九尾不得无命令行事，但事出紧急，九尾打开了实验室大门，九条龙缓缓挪动身体，红色的眼睛如铜铃，注视着无权限闯入者贺硝。 结果不出九尾所料，实验室未关闭的面板上展示着林简海的各项身体数据，半透明数据体试验品漂浮在空中，旁边一个红色感叹号，宣告第133次运行失败。 周围的仪器散落一地，看来林熄必定因此十分恼怒，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里没有林熄的身影，九尾推断的不错，但没有确切指出林熄的动向。 “方震已经带队前往，丹阙城秩序组会配合你们。胜春园的安保系统独立于神州，我们无权进入，只有你能将董事长带出来，H7-690这是你的任务，你是否明白？” 没等到贺硝的回答，九尾正准备重复命令，贺硝忽然说：“嘘。” 他朝着环形走廊对面的办公室看去。 办公室的门上漆着深红的大漆，多年的废弃使其斑驳不堪，门口的识别仪器已经损毁，泥土与苔藓堆积在虚掩的大门两侧。 寂静一刹那，冷风穿过废弃大楼，贺硝绝佳的听力听见风中模糊又轻微的声音。 “你满意了？” 是林熄。 贺硝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踩住栏杆，当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身，稳当地落在对面的地上，却没发出太大动静。 门内的人似乎专注于其他事情，并没有被惊动，贺硝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而入，而是压着步子，屏息凝神在门口观察。 林熄似乎在与谁对话。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说，声音空洞虚浮，像是绝望至极，甚至于到了嘲弄的地步，他不知是在嘲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在嘲弄对方。 对方没有回答，林熄继续说： “他们说你是个疯子，他们说我也是，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林熄的语气逐渐变得急促，在崩溃的边缘：“你杀了他，为什么？因为自私，因为嫉妒，因为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你觉得只有你能救她，只有你能控制她，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办法成功，我做不到。你死的太早了，太早了……如果你还活着……” “如果你还活着。” 林熄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他声音断续，带了哭腔，像是讷讷自语，又像是痛苦的叹息： “你就会知道我多么恨你。” “一切都因为你。” 贺硝一惊，在虚掩的门缝中，他看见背对着他的林熄，而在林熄面前的办公桌后，一道班半透明的全息投影赫然坐在椅子上，这张脸他见过，正是已经逝世多年的林简山。 九尾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贺硝，她检测出来对方同样属于数据体，她从不知道在她之前，胜春园还有一代可以应用的产品。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全息投影抬起眼，目光穿过林熄，落在了门后的贺硝身上，林熄立即反应过来，贺硝推门的瞬间，雪白的枪杆指向了他： “谁？！” “林小猫，是我。” 贺硝想要上前接他，被他用沮泽逼退，林熄冷声说：“你不该来这，滚出去。” “林小猫，怎么哭了？” 贺硝放缓了声音问他，林熄声音凶狠，但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泪痕。因为突然受到惊吓，连握枪的手都微微颤抖，他极力平复呼吸，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出去！！” 贺硝没听话，一脚跨入大门的瞬间，子弹出膛，贺硝侧首躲闪，离子弹擦着他的脑门钉在了身后的大门中，贺硝只觉得脑顶一片火辣辣，淋淋的血立即就从焦灼的伤口中流出。 而林熄的情况更危急，贺硝的靠近激化了他的排斥心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全身因为急剧的愤怒与绝望而颤抖，呼吸艰难，几乎要窒息，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多种情绪交杂之下，他产生了幻觉，一步步向后退去，然而转身就看见了林简山的投影朝他走来，他极其抗拒，如临大敌，猝然后退，脚下不稳，向后仰摔。 林熄滚在地上，曲着腿向后退，全息投影还在步步逼近，林熄受到惊吓，翻身爬起，直朝后退，却发现后面就是窗台，碎掉的玻璃割破了他的皮肤，林熄半个身子后仰出窗外，崩溃出声： “别过来——” “林熄！” 贺硝同时出声，与此同时，林熄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缩，带着血的碎玻璃从高空坠落。 在林熄坠楼的前一刻，贺硝一把拽住他后衣领，单手将他拉向自己。 挣扎间，林熄滚摔在地上，下一刻，贺硝的身影覆盖上来，他护住林熄，鸣枪示意，对着林简山的投影怒声道： “别碰他！” 第196章 白玉观音 全息投影止住脚步, 九尾接手了他，发现这个数据体不过还处于初级阶段，只具备最简单眼神交互功能, 甚至连自己的思维都不完全, 还是个半成品。 啜泣声传来, 林熄在贺硝的怀里挣扎、蹬踹, 企图将贺硝推开, 但贺硝纹丝不动, 紧紧箍着他，将他压在自己的怀里，一遍遍重复“没事了”。 但林熄并不这样认为，急剧的情绪波动使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又回到了柳月被贫民分而食之的时候。 紧接着, 新的梦魇替代了这一幕, 子弹射中了变异的林简海，血肉飞溅, 林简海的血溅到他的眼睛里, 他甚至能闻到皮肉烧焦时难闻的味道。 又一个最爱他的人死在了他的眼前，而这次甚至是他亲手杀掉了这个人。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但都以失败告终。 林熄在贺硝怀里发抖, 哭着想要挣脱贺硝, 手中握住碎玻璃防身，反而割破了手掌, 鲜血淋漓，染红了衣袖，被贺硝制止。 惊惧的啜泣逐渐变为沙哑的呜咽, 直到贺硝出声： “林小猫。” 林熄的哭声悬然顿住，朦胧的目光中看见贺硝身上的血，发觉刚才的玻璃片刺中了贺硝，血淋淋的现实让他惧怕，流着眼泪向后退却，被贺硝一把捞进怀里： “别怕。” 贺硝好似根本不在意，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就像贺硝说的那样，他永远不会离开林熄，他卓越的自愈能力与强悍的实力让他能够带给林熄无与伦比的安定感。 对于林熄来说，这是其他人无论如何无法比拟的优势与决定性因素。 贺硝不会因为伤痛而倒下，他有能力并且愿意在林熄身边寸步不离。 贺硝打开了林熄的手掌，取出了玻璃片，怀里断续的呜咽逐渐变为绵长的哭泣，像是奔涌的苦水终于得以倾泻，林熄终于崩溃地痛哭出声。 他流着泪蜷缩在贺硝怀里，此时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也不是首席执行官，打碎了冷漠的外壳，只露出面对荒芜时的绝望痛苦。 他忍耐着这些伤痛，直到此刻才终于决堤，他放声大哭，不在乎什么仪表姿态，此刻他就是林熄。 只是林熄。 他哭着含混地喊贺硝的名字，往他怀里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好像有无数只手将他拽向黑暗。 贺硝始终抱着他，强势的雇佣兵阻挡了每一道尾随林熄的黑影，赶走他们，忠实地守卫在林熄身边。 “没事了。”贺硝将他拢在怀里：“别怕。” 林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跪坐在地上，握着贺硝的手臂，贺硝任他攥着。片刻的停顿，林熄呜咽几声，紧接着，伸手抱住贺硝的脖颈。 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次崩溃的哭泣，惊惧、不安与绝望混杂在一起，随着泪水倾泻。 贺硝手里握着镇定剂，但最终没有给林熄注射。 镇定剂压下了太多本该属于林熄的情感，痛苦也好，绝望也好，这些情感不会随着情绪的平静而消弭，只会在一次次地伤痛中积攒，在漫长的岁月中时不时翻涌上来，不断折磨着林熄。 此刻林熄像个无所顾忌的普通人，他肆无忌惮的哭泣，贺硝从他模糊的话语中辨认出几个变了调的音节： “我恨他。” “怎么了？突然说这件事。”贺硝温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纤薄的背脊起伏颤抖，林熄不回答，只是将脸埋在他肩头，九尾上前，给贺硝传输了一个文件。 *** 第二纪元2年。 “林先生，我们会加快速度，只是资金方面……”余宏顿了顿：“陨石落地才过去两年，我们都很困难，鲁班公司需要更多的支持。” 会议室里，时任鲁班建筑公司董事长的余宏与林简海面对面。 “我明白。”林简海微微颔首：“不过，都不容易。” 余宏有点紧张，今天他来的目的就是为鲁班公司争取到更多的投资。 灾难使得鲁班公司遭到了重创，他们这种老牌制造公司，已经快要被新兴科技公司侵吞，余宏想在保全公司独立性的同时尽可能争取到更多的投资。 “这里有份合同，您可以看看。” 林简海温和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余宏接过去，细细浏览完，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折价转让给鲁班公司3%的公司股份？” 林简海微笑，等待着他的决定。 这无疑是个惊险的跳跃，林简海没有直接答应给鲁班公司投资，反而邀请他加入神州。 表面看，对于资金短缺的鲁班公司来说绝不可能，但实际上，神州公司的发展前景预示着现在的股份很有可能在短期内变现成大量的盈利分红。 余宏的眼睛落在折价后的每股价格上。 这确实是神州上市以来从未见过的低价，不过对于现在的鲁班公司仍然价格不菲，但此刻过了这个村，后续就不一定有这个店了。 “非常抱歉，神州目前也处于发展的关键时期，资金并不非常富裕。”林简海说： “我们十分重视与贵公司的合作机会，我想，这种方式能构成一种比普通资金投入更牢固的合作。” 科技是第二纪元第一大盈利手段，但单单是科技还不足够，林简海需要一家稳定且高质量的下游制造企业为他们的产品提供保障，鲁班公司是不二选择。 最终，余宏同意了林简海的提议。 “感谢您的支持。”余宏说： “苍穹西3部分工程竣工在即，只是附近居住的贫民对修建工程产生一些影响，他们总是不满意现状，认为我们应该给他们除了苍穹庇护外更多的免费资源。” “现在世界上没有免费的资源。”林简海说：“从来没有。” 余宏同意他的说法，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一点，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简海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 “小熄？进来吧。” 舱门打开，林熄噔噔噔跑进来，林简海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下课了？” 林熄点点头，略带警惕地看向对面的人，余宏连忙笑着打招呼：“这位就是小林总吧？” 林简海有个侄子，总是带在身边，出席活动的时候都有这孩子的身影。据说他极其疼爱这个孩子。 这孩子也很争气，聪明、听话，长得还让人心疼，公司上下都叫他“小林总”。 “跟余叔叔打招呼。”林简海轻声跟他说。 “你好。”林熄脆生生地说：“我是林熄。” “真乖啊。”余宏说：“我家里也有一个和你同样大的小孩，哪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林熄不喜欢和别的小孩一起玩，林简海也从没教过林熄客套，他说有他在，林熄这辈子也不需要委曲求全去巴结讨好其他人，所以林熄很干脆的摇头：“不要。” 余宏有些尴尬，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刚站起身准备告辞，苍穹西部总工的消息发过来，与此同时，林简海的秘书匆匆推门进来： “董事长，打扰一下。” 林简海看相他：“怎么这么匆忙？” 秘书蹙眉，神色焦急：“西部工程区突发大规模流民暴动，集中在西3区，流民包围了西3工程塔，砸毁了作业舱停靠台。” 顿了顿，他说： “除此之外，西部秩序组称在西3区目击到了柳月女士。” 林简海倏然起身。 “准备悬浮舱，我亲自过去。” 他太心急，连余宏都忘了，走到门口时，袖口被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林熄：“二叔，我也要去。” “小熄，那里很危险，你留在这里。”林简海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 “我想妈妈了。” “我明白的。”林简海尽量放缓声音：“我会把妈妈带回来，我答应你。” 林熄不出一言地看着他，林简海有点担心这孩子不肯罢休，好在最后林熄点了头。 林简海松了口气，匆匆把林熄留给秘书照顾，和余宏一起登上悬浮舱。 西3区位于神州边境，这是神州最贫困的区域，也是神州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他们在这里见证了远处东方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于是变成了阴暗处最妒忌最贪婪的蝼蚁。 从神州中轴线以东的苍穹已经投入应用，西部依旧笼罩在天空雾灰的本色之下。 这一块的苍穹建设期间，事故频发，但林简海只是让秩序组严加看管，从没有亲临现场过。 余宏在悬浮舱上窥视着林简海焦急的神色，此前他似乎听闻，林家两个兄弟在私事上纠缠不清，林简海如此喜爱林熄，也是因为林熄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至于那个女人，余宏只在一场慈善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是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女人，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干净、温和，美的没有攻击性，站在远处，像是悲悯的圣母玛利亚，又像普度众生的白玉观音。 悬浮舱到达了西3区，由于近处停靠台被毁，他们只能在空中盘旋，秩序组组长向林简海做出了报告。 在林简海乘坐的悬浮舱不远处，神女集团的悬浮舱也在低空盘旋，舱门打开，方震带着一组雇佣兵空降，进入人群搜索。 与此同时，另一只悬浮舱缓缓悬停，林简海看见悬浮舱，目光暗了暗。 林简山。 他的到场让本就焦灼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不远处，高耸的作业塔矗立在神州最西端，在塔下是缓慢流动的人潮，暴动的贫民们拥挤喧嚣，用自制的武器朝作业塔发起攻击，与镇压他们的雇佣兵搏斗。 流弹引起爆炸，爆炸很快引起燃烧，西3区很快一片狼藉，烟雾缭绕。 方震迟迟没有带回柳月的消息。子弹穿过□□，作业塔下很快血流成河，塔身静默庄严，俯视脚下，上空未完全建成的苍穹缓缓流动着荧蓝色光芒。 雇佣兵的到来使得这场暴动进入白热化的阶段，雇佣兵们虽然强悍，但贫民们胜在人数多，比雇佣兵更不惜命，涌动的人潮如同浪花拍向作业塔，高大的作业塔发出轰鸣，苍穹随之闪烁不定。 形势更加焦灼，方震依旧没有消息，正此时，不远处一个小点吸引了林简海的注意力，他的心立时提起来。 柳瑶同样看见，一只小悬浮舱由远及近，一路滑行至他们身侧，上面印着儿童版山海集团标识，正是前几年生日时林简海送给林熄的礼物。 林简海与柳瑶还不及阻拦，方震给他们发来了通讯： “西3区出现变异体，重复一遍，西3区出现变异体，请求增援。” 林熄的悬浮舱飞速掠过他们身侧，下方愤怒的贫民们甚至想要组成人塔，将空中这些悬浮舱当空薅下，无数只手形成旋涡，汹涌着向林熄的悬浮舱起伏。 也是同一刻，西区秩序组锁定了柳月的位置。 高耸的塔尖上只有一块仅能勉强容一人站立的窄平台。 高空呼啸的风掠过灰白的长发，半面苍穹夕阳西下，耀眼的光芒穿透灰暗的云层阴影，一点跃动的光落在女人浑浊的双眼中。 脏污的长裙随风扬起一瞬，像是废土之上悬然绽开一支苍白纤瘦的花。 第197章 人肉仙 “无极观音圣母娘娘。” 在她脚下, 成千上万的贫民争先恐后地攀爬上作业塔，从远处看就像蚂蚁占领新的巢穴，朝柳月的方向归拢。 这其中有男人, 也有女人, 有老人, 也有小孩, 半空中淅淅沥沥有人坠落, 这些空缺旋即被更多的蚂蚁覆盖。 “无极观音圣母娘娘。” 他们贪婪到近乎虔诚的地步, 甚至超过了最忠实的教徒，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们不要平等，不要尊严，要的只是一口可以吃到嘴里的肉, 这是现实, 而高塔之上矗立着理想, 理想与现实仅有一层薄薄的屏障，只有一步之遥。 无数只干枯的手伸向柳月, 无数张饥饿的嘴巴开开合合, 无数条贪婪的灵魂在她脚下沸腾。 柳月垂眸，看见她倾尽全力供养的躯壳，她从未动摇的、毕生所求的。 像是一棵无法撼动的巨树，现在已经走到了尽头, 毫无生机地挂着几颗干枯的果实。 当她想要赋予这些果实一些除了食物以外的东西, 使之去争取，去呐喊的时候, 只能窥见躯壳中虚无的内里。 利益与特权像洪水一样将他们的灵魂溶解掉了。 异变的基因在饥饿的刺激下彻底爆发，半空中扭曲的身体膨胀成野兽的体态。 蠕动的□□撞开了碍事的挡路者，四面八方都有拖着皮肉的变异体朝塔尖爬去。塔下时不时爆出惊叫, 更多的变异体向高塔汇集。 他们的速度惊人，人潮汹涌，拖住了方震的脚步，等他们到达塔下为时已晚，柳月听到声响，却没回头，身后一只惨灰的手掌攀上了平台。 下一刻，元素弹轰然冲向作业塔，林简海一声“不要”还没落地，林简山的元素弹已经撞击上了作业塔。 庞大的塔声发出轰鸣，带着火焰的尸体纷纷坠落，然而此刻作业塔还与苍穹相连，塔身的波动令苍穹屏障震颤连连。 第二发炮弹接踵而至，爆炸掀起的气浪令方震都难以上前，脆弱的苍穹屏障在作业塔的干扰下出现裂痕，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在第三发元素弹出舱之前，林简海拦住了林简山： “哥！” 林简山没有回应，林简海说：“至少等作业塔与苍穹分离，秩序组会保证她的安全。” 余宏手忙脚乱地操控作业塔脱离苍穹，然而林简山没有给林简海任何时间，林简海最大的杰作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林简海也陷入了无比焦灼的境地，神州已经没有富裕的资金支撑苍穹的重新建设，而对面的高塔上赫然站着他深爱的人。 就在这片刻的僵持，柳月已经完全被变异体包围，肮脏可怖的生物发出饥饿的咆哮，摩拳擦掌。 就在他们一拥而上的瞬间，小悬浮舱倏然划过，舱门大开，林熄跪坐在悬浮舱边缘，朝母亲伸出双手。 柳月毫无神采的眼睛忽地闪过一丝光彩，继而很快泯灭。 第三颗元素弹出舱，被神女作战舱拦截，林简海挡住了林简山的去路，作业塔还没有完全和苍穹分离，林简山的炮口瞄准了林简海，下方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方震正在尸山血海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一切仿佛在此刻暂停，林熄的指尖掠过一点冰凉的触感，高空中的冷风令他打了个寒战。 他睁大了眼，柳月朝他很轻地笑了笑，指尖抽离的瞬间，她如同一朵拦腰折断的白花，朝塔下坠去。 带着血污的长裙在空中飘荡，仿佛最后一片花瓣悄然坠落。 她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带来苍穹的损坏，也知道自己终究什么都无法改变，花枯萎的时候没有声音，白影如同一片羽毛悬然坠落，绝望的嘶吼与痛苦的哭泣此刻统统化为寂静。 饥饿的怪物们接住了她。他们欢呼雀跃，一拥而上，从不因这个女人曾经怎样怜爱地救济自己而善待这幅躯壳，他们从不心怀敬畏，喧嚣着吵闹着将白玉观音推到在地。 尖锐的牙齿撕咬苍白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临死前痛苦的抽搐都不值一提。 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我食我饮，我得长生。 林简山的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在极度的痛苦下精神崩溃，上空传来柳瑶绝望的哭泣，林简海的悬浮舱当空接住了跌出舱外的林熄。 饥肠辘辘的行尸走肉将人肉仙分而食之，结束这一场饕餮盛宴，只有林熄听见柳月最后的声音。 她说： “小熄，妈妈爱你。” *** “从亚特兰蒂斯带回的数据库中，有一份加密文件，系林简山先生以个人名义与雅典娜签署。”电子女声响起。 “林简山认识雅典娜？”贺硝的声音传来。 “不止于此。”九尾的声音顿了顿： “亚特兰蒂斯中存储着一份雅典娜的基因报告，这份基因报告原用于自查基因是否变异，我们发现雅典娜的基因数据与神州数据库中有重合，进行了比对。” “检测系统自动翟选出的人选是林简山、林简海与林简云先生。基因比对显示，他们三人与雅典娜的基因相似程度均在99.9%之上，同时，董事长也有23%的基因与雅典娜相似。” 贺硝不可思议，小声说：“你的意思是……” 九尾点点头：“雅典娜与前三位是母子关系，与董事长是祖孙关系。” “这不能吧！”贺硝诧异：“我从没听林熄说过他奶奶是雅典娜。” “恐怕董事长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九尾说：“神州从没有相关方面记载，这也许涉及到董事长的祖父林源先生，但林源先生在世时，我不存在，所以无法记录或者获取相关信息。” “话说回来。”贺硝说：“林简山和他妈签署了什么协议？” 九尾的声音更轻了： “试验品回收协议。” 前天贺硝还没来得及看九尾发来的文件，林熄就因为急剧的情绪波动剧烈呕吐，脏器脱位。 事发紧急，神农氏只能安排临时器官移植，将刚刚发育完全的原细胞培育器官移植到林熄体内。 器官移植也是勉强而为，面临很大风险，不过好在手术成功，林熄在术后并没有出现上次那样的器官衰竭现象，仅仅在ICU躺了一天，就顺利转移到普通房。 数据显示他的新身体器官都在有序而健康地运行，贺硝这时才抽空看一眼九尾发来的资料。 第一份资料是第二纪元1年雅典娜向奥林匹克总部递交的实验报告。 根据报告内容，雅典娜当时已经在进行人体基因实验，但她巧妙地将她的研究对象表述为“变异体”。 报告中写明，这些变异体均来源于陨石坠落后的贫民窟，这与贺硝所知的奥林匹克战后大量搜集流民遥相呼应。 基于此，这些变异体并不算是完全的人类，所以雅典娜没有违反普罗米修斯条约，她称自己的研究是“合法合规的”“有意义的”“开创性的”。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培育“不必浪费有限金属资源”的人形战争机器，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各种类型的公司战争。 第二份资料是一份合同，那是一项有关变异基因实验的合同，上面的日期就在柳月死亡后不久，签署人是尤莉·金与林简山，九尾告诉贺硝，尤莉就是雅典娜的名字。 合同表示，尽管雅典娜的基因研究一帆风顺，但如何处理废弃试验品依旧是一个难解的问题，批量处理实在是过于浪费宝贵的资源，放任不管又必会引起全球恐慌。 于是林简山先生好心地以“回收试验品”为由，从奥林匹克“回收”了上千只试验品。 而合同上所写的交付日期，正是第二纪元3年。 贺硝明白了： “什么辐射泄露根本不是意外。那些变异体是林简山买通奥林匹克，专门放在苍穹竣工仪式上引起骚动的。” 九尾点点头，贺硝又问：“但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林简山先生认为，他本能够救下姐姐，但碍于林简海先生的阻拦，没能成功。因此，他非常憎恶林简海先生。” “同时，林简海先生对于姐姐的……情感，也让他更为愤怒。于是林简山先生决定摧毁这一切，摧毁苍穹的同时，利用辐射泄露使林简海先生产生基因异变。” “是他杀了林简海。” 贺硝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们本并不想将此事告诉董事长，但董事长执意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话至一半，她忽然看向贺硝身边，贺硝身侧，昏迷了两天的林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似乎听到耳边依稀的动静，他的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 手术的阵痛还未完全消散，眼前的景象颇为熟悉，林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神农氏医院中。 昏迷前的记忆十分模糊，脑海里只有自己支离破碎的哭声还在回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直到眼前出现贺硝的大脸： “林小猫，你醒了？” 林熄迟滞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他不知道这是贺硝第几次这么问他，但是他每次经过冗长的沉睡后，醒来贺硝都在身边。 “呆呆的想什么呢？”贺硝问他。 林熄没答话，雾蒙蒙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小声说： “贺硝。” “嗯。”贺硝回答：“在呢。” 林熄眨了眨眼，又看着他。 贺硝不知道小猫脑袋里在想什么，病房里安静了片刻，被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林熄伸手向贺硝，两条细瘦的胳膊悬在空中。 贺硝探身过去，被他抱住了。贺硝侧头亲亲他侧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林熄摇摇头，蹭着贺硝的脸颊。 “那太好了。”贺硝握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用被子将他包裹住：“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见此情形，九尾也不做多留，贺硝本想起身送她出去，一站起身，林熄又在小声呼唤他了：“贺硝。” 贺硝贺硝，留下来陪我吧。 他仿佛听见林熄这样说。 九尾摆手示意他不用麻烦，于是贺硝转回身子，又在林熄身边坐下： “回来了。” 林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他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勾贺硝的手指，贺硝把他的手拢在手心，用脸颊蹭了蹭： “手术很成功，姜成说，这是最后一次手术了，如果恢复的快，一个月之内你就能出院。” 林熄不说话，窗外夜色漫上来，贺硝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我在呢。” 第198章 粘人猫猫 后半夜, 林熄已经睡熟了，贺硝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出病房, 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现在是董事长身边的“特殊人员”, 没人再把他当普通试验品看, 沿途的警卫目送他离开, 贺硝一路到了住院部一层大厅。 黑影在门口等着他, 贺硝走出去, 微弱的光线下露出温斯顿模糊的脸。 “都准备好了？” 温斯顿抽着烟，点点头。 贺硝伸手把他的烟掐了：“别飘到我身上。” 温斯顿深吸一口气：“这次要是成功了，白怀说我们是你义父。” “我爸早死了。”贺硝顿了顿，又说：“不过, 要是他在天有灵, 看见也会高兴的。” 他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间：“我先回去了, 一会儿他醒了看不见我，又要闹。” “……” “滚吧。”温斯顿说。 *** 苍穹晴空万里,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会是晴天, 明天是林熄出院的日子。 病房里的全息投影播放着新闻。由于林熄久病难愈，迟迟没有给大众一个交代，在董事会的强烈要求下，甄富贵作为首席财务官, 将代替林熄, 代表神州召开发布会。 贺硝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新闻，手中削着苹果。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红彤彤的水果, 据说是招摇山培育的优选品种，以前只在全息游戏的广告里见过。 “林小猫。”贺硝从没削过苹果，削的坑坑洼洼, 显然他的心思也不在苹果上：“明天就出院了，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儿？”林熄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晒太阳。 贺硝把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叉起来送到林熄嘴边：“去苍穹外面，去哪儿都好。” 林熄接过叉子，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手，将苹果喂到贺硝嘴边。 贺硝瞪大了眼睛，看看林熄，又看看苹果。 温和的日光落在林熄稍有血色的面颊上，举着叉子的手指在日光下泛出细腻的色泽。 贺硝的目光在二者之间平移数次，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低头吃掉苹果。 雇佣兵靠营养剂存活，尤其是他这种劣等基因，如果不在林熄身边，他一辈子不会吃到货真价实的食物。 绝大部分营养剂的长期使用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胃功能萎缩，摄入额外的养分也会破坏贺硝体内靠营养剂维持的脆弱平衡。 但贺硝吃的哎呦哎呦直叫唤，夸张的好像谁踩了他的脚，吃完了还要笑眯眯地夸一句真甜，“啵”地在林熄侧颊嘬了一口。 “明天出去玩吧，就我和你。” 林熄的头发剃光以后重新生长，即使使用了一些没影响的生发剂，现在也才恢复到肩头的位置，贺硝给他扎了个小刷子，摸摸他的头发：“好不好？” 林熄小口啃着苹果，点了点头。 出院前的最后一晚，贺硝抱着林熄躺在床上，外面月色清朗，小小的病床挤两个成年人本来就困难，贺硝的身形还远超一般成年男人，贺硝担心他睡不舒服，但是林熄说：“贺硝。” 于是他就陪林熄躺着了，他明显察觉到林熄过分地粘人，几乎到了要他寸步不离的地步，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眼下，林熄高兴就是最好的。 这么想着，他摸摸林熄侧颊，发现林熄已经蜷在他怀里睡着了，清冷的月光落在林熄侧脸，为他苍白的面庞渡上一层朦胧的银色，阴影覆盖了他的眼睫，贺硝的目光落在林熄的红痣上，看着林熄，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硝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胜春园，破败的实验大楼杂草丛生，狰狞的九首龙在沉沉云雾中死死盯着他，他看见林熄声嘶力竭，眼泪都要流干，跪坐在地上呕吐。 林熄吐不出来东西，器官脱位引发内出血，林熄口齿间弥漫着血色，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垂落在地，病痛几乎要将他生生撕裂。 贺硝慌忙上前，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林熄，他尝试与林熄对话，但林熄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一滴滴血汇聚成血色深潭，贺硝走出一步，就陷了进去。 时光继续倒流，机械心肺复苏仪沉闷的捶打穿过死寂的回廊，清晰地传到贺硝耳中。 咚。 咚。 玫瑰枯萎成骷髅，按压声与心率仪尖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黑白的世界里将贺硝缠绕，恍然间他看见远处细瘦苍白的身影，孤独地蜷缩在地平线的尽头。 下一刻，贺硝猛然睁眼。 汗水将他后背浸透，他才发觉自己做了梦。他连深睡眠都很少有，何谈梦魇。 窗外只有一点朦胧的苍青色，腕带上的时间显示时间6:02，天就要亮了。他感觉口干舌燥，低头看了看林熄，好在林熄并没受他的影响，后背贴着他，睡的很熟。 贺硝轻手轻脚地给林熄盖好被子，林熄在睡梦中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贺硝亲亲他侧颊：“没事，睡吧。” 林熄很快又睡过去，贺硝下床，找了只水合剂注射进去，感觉好多了，发现自己睡不着，他在天亮之前离开了病房。 数据体不需要休息，清冷的晨风中，贺硝与九尾站在医院的天台上。 九尾发现贺硝今天没穿训练服，而是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勾勒出他饱满结实的身形。 下身配一条挺括的长裤，显得他整个人又高挑又挺拔，贺硝一手抱了件深咖色长风衣，垂首点烟的时候微微侧脸，露出侧颊完美的曲线，高挺的鼻梁使得他双眼看起来更深邃。 上回在亚特兰蒂斯的岩浆里，他的头发烧的长一截短一截，回来就陪林熄住院，到现在没有怎么打理，但长了一些，遮住一小段脖颈。 贺硝随手抓了两把，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他身上的压迫感，显得不会太深沉，又没有过分散漫。 “九尾首席。”贺硝抽了两口烟就按灭了，神色严肃，十分认真地看着九尾： “我恳切、严肃、认真地提问：林熄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我准确、确切、严谨的回答你。”九尾微笑道：“现在没有，并且过去从没有。” “那他结婚了吗？” “董事长目前还是未婚状态。” 贺硝紧接着追问： “他这么好，一定有很多人追求他吧？” “也许很多人想。”九尾平和地说：“但没有人敢。” 贺硝满意地点点头：“九尾首席，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九尾说：“请讲。” 贺硝看着她： “林熄……有没有喜欢的人？” 九尾也看着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不答话。 看的贺硝不自在，他轻咳一声，穿上大衣，转移了话题： “怎么样？” 他前后左右给九尾展示了一圈，九尾点点头：“以人类的审美来说，十分养眼。” 贺硝跟着她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好又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九尾从他的面部微表情分析出他的急切、期待，又带着一点不安与紧张，两人之间安静了一阵，直到九尾开口： “去吧。” “啊？噢噢。”贺硝回过神。 “董事长就要醒了。”她微笑道。 贺硝匆匆告别了她，回到病房，却发现林熄已经醒了，抱着双腿，蜷缩在病床上，定定地看着他。 贺硝不敢大动，轻声说：“林小猫，你醒啦？” 林熄沉默不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贺硝喉头滚动一下，连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和九尾说了几句话，我就赶紧下来陪你。” 说着，却见林熄没反应，他轻轻呼唤：“林小猫？” 林熄不吭气，贺硝再开口，林熄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落下来，不是抽抽搭搭地流眼泪，泪珠断了线一样直往外冒。 贺硝吓坏了，连忙给他擦眼泪，把他抱进怀里，贺硝在林熄侧颈蹭了蹭，又亲亲他：“没事了，我回来了，不用怕，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就绝对不会食言。” 他哄了好一阵，林熄才渐渐止住了眼泪，胸前衣襟已经全湿了，贺硝给他擦擦眼睛：“林小猫最好了，今天是出院的日子，我们都高高兴兴的——不是还说好了要出去玩么？” 贺硝从衣柜里找出林熄的常服。脱掉了病号服，林熄纤瘦的身体展现在贺硝眼前，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手术留下的痕迹。 胸口一道开口直达腹部，还未完全愈合。此时林熄的身体不会让贺硝提起任何欲/望，他只觉得心疼。 换好了衣服，九尾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贺硝特意问九尾要了辆舒适的旅游舱，确认信号连接稳固后，他载着林熄，离开了神州。 第199章 极光黎明 悬浮舱离开了苍穹, 周围的景象苍凉又衰败。 贺硝进了驾驶室，呼叫了白怀和温斯顿。 小组对话接通，贺硝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准备好了没？” “好了——”白怀那边一片杂乱的鸟叫：“你什么时候到——别拉我防护服上！！” “还有四小时。”贺硝说。 “就快天亮了。”温斯顿说。 坐标显示他们正追逐着日落的方向, 朝向北方行驶, 身后传来林熄的声音： “你在和谁说话？” 贺硝回过头, 林熄正倚着舱门, 抱着手看向他。 “温斯顿和白怀。”贺硝没掩饰, 温柔地问：“怎么过来了？驾驶室温度低。” 林熄不出一言地看着他, 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贺硝站起身，上前揽住他的腰, 将他往出带：“走吧, 该吃药了。” 贺硝给他喂了药, 亲亲他额头：“睡一会儿吧。” 尚未痊愈的身体极其容易倦怠，林熄靠在贺硝怀里,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悬浮舱一路向南行, 他们最终越过了黑夜与白天的分界线，穿过黎明，到达了地球的黑暗面。 悬浮舱在寂静的苍茫世界中散发一点幽幽蓝光，无声划过天际如同一颗小小流星, 舱外的温度持续降低, 林熄再睁开眼，冰霜已经爬满了窗户。 “宝贝儿, 起床了。”贺硝搓搓他的头发。 驾驶室的显示屏上显示着他们现在的方位，他们正位于北极圈以内，靠近大陆架的一片洋面上空。 贺硝借的是旅行舱, 所以出游设施十分齐全，悬浮舱落了地，前舱自动展开成为半球状透明露营帐篷，帐篷中间由全息投影点亮小小火堆营造氛围。 林熄今天穿的很素净，走出来时像根嶙峋的瘦竹，贺硝给他展示前舱宽阔的视野，林熄眼里是大片的草地。 天然的，没有任何人工痕迹的草野，极地寒冷的风吹过时高低起伏，犹如浩瀚海波，肆意生长的野草在不甚清晰的夜色下荡漾着静谧的幽绿，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变异生物。 悬浮舱舱前灯光映出一片橘调光，柔和的光晕成为了这片草野上仅有的温暖色彩，林熄轻轻眨眼：“这里……” “纬度这么高，气温这么低，这里应该不会长草，对吧？” 贺硝站在他身侧，揽住他的肩膀： “这是一块漂浮的大陆碎片，41号辐射区有一片季节性台风群，台风群进退的同时带着洋面海水完成循环。” “我们曾经来这个小岛执行过任务，发现它每年跟着台风群，从41号辐射区一路向北，在这里停留数日后折返回中纬度。” 贺硝继续说：“因为台风群使得洋流速度大大加快，岛上的草本植物在数年的巡回中也进化出一定的抗寒保暖能力，所以你能够在这里看见它。” “这座小岛每年都会来到这里。”林熄说。 “准确的说，今年是它的最后一次旅行。” 贺硝解释道： “和其他大陆碎片比起来，它太小了，如果不是在它之前的大岛屿为它削减了台风群的风力，它就会被台风群撕碎。不过，今年我们发现，在它之前的大型碎片已经全部被台风群摧毁。” 贺硝从腕带上找到一张全息全球实况地形图，林熄发现，在岛屿两端存在着两个不同的台风群，贺硝说： “以往高纬度台风群南下的时候会吸收或者撞碎这只逐渐乏力的热带台风群，今年也是如此，当两只台风群相遇的时候，这座小岛就会开始回归。” 实况预测显示，明天就是两只台风群相遇的时候，也就是说，过了明晚，这座小岛很可能在两只台风群的角逐之中被撕成碎片。 “之前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想，有生之年一定要回来一次。” “你是巡回猎犬吗？”林熄问他。 贺硝笑笑：“我想，说不定有一天我能在这片岛上种满玫瑰，让它变成一座漂洋过海的玫瑰岛。” “你的愿望实现了吗？”林熄又问他。 贺硝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间： “快了。” 他没继续解释，勾头亲了亲林熄侧颊：“林小猫，你不想知道这座小岛存在的意义吗？” 林熄轻轻眨眼：“想。” 他注视着黑夜里的草野，听到耳边贺硝温温沉沉的声音： “在附近大陆架边缘有一种变异蝴蝶——不是摩涅莫绪涅，是自然变异。它们会选择合适的气温产卵孵化，尽可能提高幼虫存活率。” “这个温暖小岛就是不二选择，所以每年小岛巡回到这里时，也是这种蝴蝶的产卵日，每年仅一次，每次仅一天。” “而后卵会跟着小岛回到低纬度地区，过程中发育，并且结茧，直至小岛重新回到高纬度，它们破茧而出，回到原栖息地。” “这种蝴蝶刚破茧的时候很脆弱，温度太低会使它们的翅膀冻碎，因此它们的翅膀会经历一个短暂的二次发育时期。” 贺硝顿了顿，说： “只要半个晚上，它们在前半夜出世，黎明的时候就已经成熟，它们的翅膀变得坚硬而厚重，能够适应极端的寒冷与大风天气。除此之外，辐射使它们能够产昆虫类荧光素，所以我们一般叫它们——” 话没说完，林熄忽然听见一点动静。 这声音不是来自哪一个方向，而是穿过旅行舱的声音采集系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微弱的开裂声只在一瞬间，又仿佛蕴含千万生机。 非要说像什么的话，像一整座岛花开的声音。 “我们叫它们极光蝴蝶。” 随着贺硝的话音，幽绿静谧的草野上泛起点点鲜红，如同一捧水墨溅开在平铺的画纸上，只是眨眼的瞬间，林熄再睁眼时红玫瑰已经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草野。 但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玫瑰，因为玫瑰花瓣不会因为新生的喜悦而闪烁颤动。 那是蝴蝶。 鲜红的颜色落在林熄的眼睛里，在寒风肆虐的极地划出一笔触目惊心的红痕。 每一株草叶上都挂满了蝶蛹，千万只蝶蛹在同一时刻孵化，娇嫩的翅膀如同在草野上绽开的红玫瑰，林熄顿时就明白了贺硝说的“快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临时起意，你算好了时间。”林熄说。 “对。”贺硝坦然承认：“我蓄谋已久，而且心怀不轨。” 千万只蛹在同一刻化茧成蝶，又在同一时刻挣扎着向天空飞去。 台风群就要来临，如果他们不赶在黎明之前完成翅翼的蜕变，就会和这座小岛一样被严酷的环境撕碎。 当软膜脱落、蝶翅二次变态发育的时候，林熄知道了为什么贺硝叫它们“极光蝴蝶”。 零星光点在草野上亮起，刹那间就如同浩瀚银河，紧接着玫瑰海脱胎换骨，在深邃的天空下绽放出连全息投影都不能比拟的色彩。 拥挤的蝴蝶潮水连成一片，似真似幻如同极光在地面铺开，又如同岸边的海浪翻涌着流向天际。 “喜欢吗？” 贺硝注视着林熄，目光又不自觉地逡巡在林熄眼角的红痣上。 “是为了我么？”林熄反问他。 “如果不为你，那这些将毫无意义。”贺硝回答。 “为什么？” 林熄问他。 舱外由蝴蝶组成的极光缓缓流动，摇曳着莹亮的拖尾，最先升空的蝴蝶已经埋没在了阴影之中，极地气候变化无常，短暂的晴夜后，黑云沉沉笼罩，低垂在天边。 紫云翻涌，电闪雷鸣，几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淅淅沥沥的雨珠拍打在悬浮舱上，旋即大雨倾盆，帐篷外水流汇成一股，顺着半球体向下落，转瞬间就模糊了刚才的一切。 无数只蝴蝶在大雨中翻飞、挣扎，被雨水拍落又不断飞起，穿越云层翩然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模糊的光彩在周围涌动，仿佛暧昧的情感在夜里纠缠不清，贺硝朝林熄伸出手： “跳支舞吧林小猫。” 林熄默然搭手上去。 他们在大雨中跳一支华尔兹，没有乐队也没有观众，杂乱的雨点就是他们的节拍，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在咫尺间只有彼此的呼吸。 这与贺硝刚见到林熄时不一样，这次他们没有防护服的阻隔，此刻他们身体紧挨着彼此，在涌动的浮光间旋转都好像亲密相拥。 雨势越来越急，不断呼啸的狂风也预示台风群将近，这是此地最后一个极夜，还有一小时就是黎明，贺硝缓声开口： “你说的对。” 林熄抬眸。 “我们并不了解彼此，所以我们都不会知道这个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林熄垂下眼睫。 “不过。”贺硝将他拉回自己身边，林熄弯腰时又落入贺硝臂弯中。 “不过我想，对于未知的事情，为什么不选择让他开始，而是回避甚至逃避呢？” 舞步随着雨点愈来愈急，暗沉的天空电闪雷鸣，周围海域波涛汹涌，仿佛要将这一片小小岛屿彻底侵吞，极光已经稀薄。 大雨中只有一只悬浮舱依旧坚固，呼吸逐渐急促，脚步交错，若即若离。 林熄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到贺硝的节奏里，随着他的节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林熄甚至感觉到目眩。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温暖的气息将他笼罩，纷杂的雨点仿佛到了舞曲最为跌宕起伏的地步，随着最后一声天雷滚下，贺硝将林熄压在舱壁上。 贺硝动作幅度很大，但力道很轻，林熄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透明的玻璃透露二人交错的模糊身影，林熄能感觉到贺硝心跳的很快，呼吸急促，贺硝垂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掀起眼皮，缓声说： “除非，是你自己不想。” 他看着林熄，近乎恳求，又十分迫切，像条急不可耐却仍要违背本性、等待主人命令的巨型犬，圈着林熄，企图以此将他围困在自己身边。 对视的瞬间，显然主动的一方兵荒马乱，而被动的反而平静，林熄注视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 他完整地叙述了刚才贺硝没有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准备这些、又为什么为了他。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贺硝几乎贴着林熄，让林熄无处可去，他急切地望着林熄，说： “我说你自私贪婪、不择手段，我承认，我是流氓，我是混蛋，我就想那么说，因为我像看到你被中伤的样子，以此来引起你的注意。” 他握住林熄的手臂，看着他： “我说了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直觉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知道你有你想要的，而这和利益无关。你不是谁的附属，也不是谁的棋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从实战区回来以后，我就总是想见到你，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你我就觉得心情好，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时我觉得自己只是好奇，寻求刺激，觉得新鲜，因为自己睡了首席执行官很了不起。但是后来，在姑瑶山祭祀台上，我看见你很难过，发现自己也会觉得难受。我们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你记住了我的名字，我很高兴，特别高兴。我答应过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这不是假话，我是个雇佣兵，为了你出生入死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当时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我想寸步不离地在你身边，每时每刻都想和你在一起。我那时候就想，要是你把我剥了皮吃干抹净我也认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后来白怀说我这叫一见钟情。我起初觉得他在放屁，现在我还是觉得他在扯淡。” 腕带提示即将天亮，雨声间歇，积雨云掠过了他们，被前方的台风群吸引，黎明将至，贺硝最后说： “因为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他没有更多的等待时间，他只能赌，他一直在赌。 他赌林熄也在等他。 东方一点鱼肚白，贺硝放开了手，在林熄的注视中，贺硝后撤两步，从胸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色金属小盒。 感应到贺硝的手掌，小盒自动浮起，金属暗格层层展开。 漂浮在空中的碎片重新组合成一朵鎏金的机械玫瑰，而在玫瑰中央，静静悬浮着一枚黑色的金属戒指，和贺硝的项圈一模一样，只不过型号更小，更贴合林熄的手指。 贺硝举起盒子，单膝下跪： “林熄，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这件事没有任何利益，不能给公司带来任何好处，但是我保证，你至少可以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时间的某一点，只是林熄。” 不是首席执行官、不是董事长。 只是林熄。 林熄望着他，四目相对的一瞬，贺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勾起唇角，清了清嗓子： “那么，我再问一遍。” “林熄，你愿意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第200章 日出 雨快要停了。 一刹那的静默被拉的无限长, 仿佛旷野的风穿过千万年时间，掠过神州，路过奥林匹斯山, 划过亚特兰蒂斯的残骸, 吹拂到这片大陆残片, 一路颠沛流离都化作一声轻如叹息的声音： “贺硝。” 下一瞬, 鸟鸣划过天际, 小岛东端, 鎏金的鸟羽在阴沉的天空中划出耀眼的金光，紧接着，两颗净化球被射/入云层，驱散了沉云。 苍穹外没有太阳, 金红大孔雀拍拍翅翼, 从白怀的悬浮舱上一跃而下, 似是日光刺破黑暗。 黎明已至，绚烂的尾羽在空中抖落一片夺目的朝霞, 火红的身躯流动着金色光芒, 在昼夜更替的瞬间如同旭日喷薄而出，拨云见日。 稀薄的极光在草野上缓缓流动，墨绿色的草地在晨风的吹拂下荡漾。金光浮动，交错的光影落在林熄清瘦苍白的脸颊上, 他注视着贺硝, 贺硝温和地回答了他： “我在呢。” 林熄朝他伸出左手。 大雨已经停了，瓢泼的雨珠变成缠绵的晨间薄雾, 大孔雀落在另一端的温斯顿的悬浮舱上，收拢了翅翼，垂落的尾羽似是一条金色瀑布从云雾间穿出, 交织着流淌的极光。 贺硝项圈同款的戒指戴在林熄的左手，紧邻食指的白环。 这是一只距离心脏更近的手，而苍白的指节上有一枚S6-611合金制成的戒指，坚硬的金属足以打破世界上任何一道屏障，温凉的手指很快适应了戒圈的温度。 贺硝吻了吻林熄的手背，动作小心又虔诚，这个吻蔓延到林熄的侧脖，落在林熄唇角，林熄微微仰头，顺着贺硝的动作。 贺硝的手掌顺着林熄的脊骨向上摸，扣住他的后脖颈，微微使力，压向自己，这是个具有侵略性的姿势，林熄能感觉到贺硝现在很兴奋。 贺硝很久没有做过，林熄能感受到他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发颤的躯体，贺硝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欲望，生怕吓到林熄。 温热的气息在咫尺之间游走，林熄轻轻摸了摸贺硝的头发，像是某种安抚，又是一种应允。他的手腕被贺硝拉住，压在贺硝胸口，贺硝顺着他的锁骨向下亲吻，林熄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被贺硝抱起来。 温斯顿与白怀二人看着林熄接受了贺硝的求爱，带着变异孔雀功成身退。温暖的休息舱中氤氲着湿濡暧昧的气息，林熄还不能久坐，失去了往日的优势，第一回躺下来。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看贺硝，抬手虚掩着双眼。 身体许久未经动荡，林熄眼角溢出几颗生理性的泪珠，贺硝的吻落在他鼻尖，林熄的身体生涩的有些紧绷，很明显不如从前游刃有余，难以下咽又难以启齿，只能抿着唇忍耐。 贺硝很兴奋，但没有失去理智，时时刻刻想着照顾林熄的状况，看出林熄的不适，曲臂拢住他，放缓了声音：“我们慢慢来。” 林熄闭着眼点了点头，睫毛都在颤抖。 “慢慢来。” 贺硝抱着他，灼烫的吻让林熄有些许瑟缩，猫一样窝在贺硝怀里，苍白纤瘦的身体几乎能透光，腹部薄薄的皮肤凸出形状。 贺硝格外有耐心，细嚼慢咽，直到林熄细细地呜咽一声，贺硝咂了咂嘴： “好烫。” 林熄还拽着他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湿濡的唇瓣颤抖着，半天才缓过神。 贺硝只做了一次，就放开了林熄，一个人在清洁舱里待了好一阵，调低了舱内温度，通身都冷下来了，才又调回室温，出来把林熄抱进去。 林熄又变成一只干净的小猫，贺硝给他裹上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熄半睡半醒，摇摇头。 “没有就好。” 贺硝亲亲林熄的额头，发现林熄已经睡着了，他躺下来，伸手把林熄捞进怀里，又吻了吻林熄的头发，闭上眼。 *** 距离神州更换董事长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然而对于如此巨大的苍穹事故，新董事长非但没有发表任何声明，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重重压力下，首席财务官扔下家事，紧急从丹阙城回到神州总部，代表神州公司开了发布会。 面对记者们的相机，甄富贵表明神州会持续进行灾后补偿，逐步开展全民辐射筛查，并且加固苍穹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出现，有记者尖锐地问： “甄先生，财务部最新公布的财务报告中显示，由于灾难的打击，神州公司的盈利能力出现断崖式下跌，股价随之大幅波动，昨日甚至出现跌停，投资者信心不足，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神州真的还能完成灾后补偿吗？” 甄富贵表示：“当然可以，请大家对神州保持必要的信心，我相信明智的投资者都会做出正确抉择。” “甄氏集团也坚定地与神州站在同一战线，目前发财银行已经通过了神州公司的大额特别贷款，甄投行也会积极帮助神州渡过难关。” 立即有记者发问：“作为甄氏集团的掌权人，您是否有神州负债能力持续下降，而无法偿还贷款的担忧？” “只是甄氏代理董事——仅仅以这两个方面来推断一个科技公司的未来太过片面。神州公司是我们最有力的盟友，若失去这个盟友，对我们本身就是巨大损失。” “同样的，如果投资者信心不足，失去了这个投资选择，那么又将何去何从？因此，越是危机的时候，就越有必要保持信心。” 神州160层执行官办公室已经更改为董事长办公室，发布会的实况直播悬浮在桌面上，大楼外阳光明媚，办公室里光线昏昏，贺硝坐在林熄的办公桌上：“他什么时候这么爱神州了？还给神州说好话。” 林熄轻轻挑眉，不以为然： “他自己是神州的利益相关者，当然要维护神州。不过只是表面这样，实际他的话等同于告诉所有投资者，神州已经到了不得不大量融资来维持运行的时候。并且告诉投资者，离开了神州，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神州是基地内最大的科技公司，神州的生死关乎整个基地的存亡，而目前神州面临严峻形势，这在无形中强化了投资者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 林熄简单地推测了一下：“股价还会出现进一步下跌。” 这时，发布会现场有记者问出了大家普遍关心的问题：“董事长为何不出席此次发布会？据了解，董事长因不明原因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这个情况属实吗？董事长现在情况如何，是否能够继续胜任此职位？” 对此甄富贵不做回答，更引得记者们追问：“如果出现其他情况，神州是否会在短期内经历两次董事长变更？现任董事长是否已经提名新董事长？” “在董事长不能履行职责的情况下，神州是否能够维持正常运行？” “甄先生，神州公司内部权力结构是否已经发生变更？” “……” 今日的发布会主要针对灾后重建的问题，诸如此类的问题，甄富贵不再回答，只留给拥挤的记者们一个潇洒的背影，雇佣兵拉起警戒线，发布会结束了。 如同林熄所预料的，发布会非但没有增强投资者的信心，反而使神州的股票迎来新一轮跌停，持续几天的跌停几乎要将神州逼到退市。 神州内部也是一团乱麻，法务部的经济诉讼没有停过，此次苍穹事件牵连到整个基地，受到影响的多个利益方都向神州索赔，要求神州负责。 技术部的研究员们也日以继夜开发新版本苍穹，姜温又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没有实际最高决策者的情况下，各部门似乎都在努力运行，维护神州的利益，直到法务部九个大法官联名提出一份议案： 他们要求变更首席法务官。 林熄在成为董事长之后，并没有变动法务官与执行官的身份，在林熄缺位的情况下，多个大型经济诉讼案件得不到最终答复，法务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而这只会造成对方损失进一步加大。 大法官们认为，在如此的情况下，法务官依旧没有任何履行职务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公司利益，请求董事会变更法务官。 这件事在公司闹的沸沸扬扬，每一个员工在工位前都密切关注着公司动向，林熄甚至林氏的统治是否在这一时刻会开始动摇，社会媒体也拭目以待。 然而，尽管在这样的压力下，160层办公室仍然没有一点消息，有媒体声称目击了董事长悬浮舱进入丹阙城，有的说林熄已经离开了神州，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股票价格依旧每日下跌，原先挤破脑袋都难求一只的神州股票已经到了套牢投资者的地步。 股票价格一度突破历史新低，直到七天后，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增长，人们的目光停留在K线谷底的小阳线上。 随着前任董事长林简海葬礼的到来，人们期待在葬礼上能够看见杳无音讯的新任董事长。 此刻林熄的出现无疑代表了投资者的信心，有股票经纪人放言，如果林熄能够维持林氏的统治，那么神州公司大概率将继续保持稳定的态势，反之则会因为权力变更出现可怕的波动。 唢呐声哀切，电子挽联在风中飘荡，白雪覆盖机械花圈，高僧转着投影佛珠，整栋神州大厦笼罩在虔诚的诵经声中。 林简海的葬礼在神州顶楼的法场举行，神州各界名流都走出丹阙城，来到总部吊唁。 大雪漫天，哭声一片，却鲜少有人真的掉眼泪，唯一能左右他们悲欢的只有利益。无数双眼睛窥视着不远处的悬浮舱停靠台。 终于，空荡荡的停靠台亮起提示灯，TP列队开路，舱门打开，贺硝护着林熄走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10 第201章 葬礼 林熄穿着一套纯白西装, 外罩一件厚实的长风衣，白雪几乎与他头顶的白麻布融为一体，单薄的身形仿佛几片雪花就能压塌了, 纤瘦的脊背笼罩在有些宽大的外衣中, 露出一节皮包骨头的苍白手指。 林熄脚步虚浮, 踩在雪上没有声音, 风雪中好像没有生机的幽灵, 静默着矗立在白茫的世界中。 他轻轻抬眼, 面前短短几十米的路仿佛被拉的无限长，他又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中，风雪如同一只巨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他, 将他丢进孤寂的深渊。 “哥。” 林晗的声音将林熄拉回现实, 他和林熄是在场唯二披麻戴孝的人。雪花落在林熄的眼睫上, 林熄眨了眨眼，迟滞地环顾四周。 雪幕之后是拥挤的人群, 如同深渊中饥饿的野兽, 摄像头紧紧咬着他，略过他的痛苦，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一些能够为他们带来利益的讯息。 “哥，走吧。” 林晗小声对他说, 牵他的手, 才发现林熄的手冰凉，林熄跟着他往前去, 雪势陡然增大，在一刹那的寂静之后唢呐声骤起。 尖锐突兀的声响穿透风雪进入林熄的耳中，森然的诵经声缥缈如同天外之音将他包裹。 细碎的哭声不知真假, 狂风呼啸扬起惨白的挽联，沉云被吹散的瞬间林熄抬起头，穿过风雪，看见正对面法场中央林简海的棺椁。 林熄跨出一步，忽然有人叫他。 “董事长。” 林熄脚步顿住，林晗立时抬头，示意TP们将这些记者压下。 然而早已等候多时的好事者们哪里愿意放过这次机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没等TP做出反应，记者们已经形成一道人墙，争先恐后地向林熄发问： “董事长，您多日不露面的原因是什么？” “董事长，您放任苍穹损坏却无动于衷，那时您的想法是什么？” “您能否对神州的未来给出确切的回答？” “……” 嘈杂的声音盖过了狂风，如同无数道绳索将林熄紧紧束缚，雇佣兵们设下警戒线，却被拥挤的人群步步逼退。 绳索向内收缩，迫切地将林熄吊起来，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直到一道尖锐的声音穿透人群： “董事长，有传言说是你杀害了林简海先生，这个说法属实吗？” 此言一出，周围声浪瞬间落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齐齐投向人群中发问的记者，带着眼睛的瘦弱男记者镜片后折射出精明的光，似乎想要透过林熄的外表刺探到最深处的秘密。 他有信心这个消息没有多少人知道，无论林熄做出什么回答，他都能大作文章将其送上新闻头条，而他也将因此成为新闻界嗅觉敏锐的新星。 “谁说的！” 林晗立即扬起小脸反驳：“你骗人！” 他牵着林熄的手，将林熄向前拉，却没拉动，一回头，发现林熄微微垂首，眼睫轻轻颤动，胸口起伏，连手指都在颤抖。 这样的细节无疑被记者们捕捉到，立时引起轩然大波，无数猜想在记者们脑海中产生。 眼镜男见状，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细瘦的胳膊奋力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咄咄逼人： “董事长，您是否为了夺取公司控制权，残忍地杀害了林简海先生？” 他添油加醋，林熄依旧没有回答，他穷追不舍： “或者指使、授意神州雇佣兵这么做？” 面对毫无外在杀伤力的语言，暴力执法不是一个好选择，不仅败坏TP的形象，还有重大控制舆论、隐瞒实情的嫌疑，TP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男记者不肯罢休，最后一问，如同下了最后的判决书： “林熄先生，您是否亲手杀死了您的监护人、抚养人，神州公司前任董事长林简海先生？” 林熄猛然抬眼，眼前眩晕一片，林晗见状，还未开口，一道人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他没有杀任何人。” 漆黑的枪杆在雪中划出一抹凌厉的色泽，莹蓝色的蓄能舱显示禹正处于满能量状态，就算不认识离子枪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一把好枪。 是一把能随时要人命的枪。 贺硝手指搭在扳机上，语气还是一贯的散漫，但眼神却很沉，紧紧盯着眼镜男： “但我杀过很多人，而且不介意此时此刻更多一个。” 他挑了挑眉，唇角轻轻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今天杀你，还可以顺便把你超度了，便宜你了。” 周围瞬间寂静，眼镜男显然没想到林熄身边的狗戾气这么重，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僵持一瞬，贺硝收起枪，回身轻声对林熄说： “没事了，我们走吧。” 林晗扶着林熄，刚走出两步，眼镜男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 “董事长……” 林熄站定脚步，轻轻闭眼，呼出一口气，轻声说： “贺硝。” “在呢。”贺硝很快回答他。 林熄睁开眼。 “杀了他。” 下一瞬，离子弹正中眉心，眼镜男还保持着伸着头的样子，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记者们还没反应过来，眼镜男的尸体就被贺硝一脚从大厦顶端踹下去。 “流言止于智者。” 贺硝朝记者们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下记者们真的噤若寒蝉了，诵经声依旧，唢呐声又起，林熄在风雪中行进，跪在蒲团上的时候看见林简海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林简海笑容温和又儒雅，全息投影让他的每一寸皮肤看起来都无比真实，仿佛在黑白的世界中他依旧站在林熄面前，微笑着说：“小熄。” 然而他甚至不能平和地躺在棺椁之中。 变异体的□□四分五裂，在爆炸中荡然无存，神州的缔造者没有完整的躯体，只有林熄知道这是一座衣冠冢。 三缕细烟在风雪中飘向空中，很快在大雪中消散了，上三根香，磕三次头，林熄跪下去就没有再站起来，贺硝想要带他走，林熄却固执地不肯起身。 风雪呼啸，天色渐晚，连记者们都逐渐散去了，林简云在林简海死后一直身体抱恙，不能久留，带着林晗离开了，入夜时，法场上除了诵经的僧人，就只剩下林熄与贺硝。 “林小猫，走吧。” 贺硝轻声说，大雪拍打在林熄身上，林熄没有任何回答，仿佛冰雪中一座冰雕，只是静默地跪在林简海面前。 贺硝伸手触碰他，如同一具虚浮的空壳，在贺硝指尖碰到林熄的瞬间，林熄倾身倒向前。 贺硝接住了他，顾不得那么多，随手拈了三根香，往林简海面前一插：“打扰了不好意思，你不会怪他的吧。” 他抱起林熄，对着黑白照片说：“要是你真在天有灵，就保佑他没事。” 香烟缥缈着汇聚到林熄身边，好像林简海真的同意了，又像一只没有骨肉的手，轻轻拂过林熄的面庞。 贺硝带走了林熄。因为久跪受寒，林熄后半夜发高烧，好在喂了特效药，临近日出的时候退了烧。 神州的雪停了，皑皑白雪折射着耀眼的日光，今天是个晴天。 “醒了？” 贺硝的声音传来，林熄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办公室的休息舱里，贺硝亲亲他额头，按照九尾的吩咐给他注射营养剂。 林熄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把脸埋在被子里，贺硝摸摸他的脊背，林熄翻了个面，看着他。 “还难受么？” 贺硝的嗓音因为一宿没睡有些沙哑。 林熄摇摇头，看着贺硝，贺硝蹲在病床边，只露出脑袋，对视片刻，贺硝探头在林熄鼻尖亲了一口，林熄眨眨眼，从被子里伸出手。 漆黑的戒圈套在纤细的手指上，在窗外的日光下折射着润泽的颜色，林熄的目光透过指尖，落在贺硝身上，干涸的唇瓣微微张了张： “贺硝。” “怎么了？” 林熄微微扬起脸，苍白的皮肤透着细细的血管，注视着贺硝，轻声问：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当然不会。”贺硝笑笑：“我离开你这件事的概率，比第二颗陨石落下来的概率还小。” 林熄指尖搭在他手心，垂眸片刻： “那你还要杀了相柳么？” “是。”贺硝想也没想，看见林熄的神色有几分暗淡，他很快说：“不用担心我，你说我轻易杀不了他，他也轻易杀不了我。” 他握住林熄的手，承诺道：“他害死了我爸，小叶也因他而死，我必须杀了他，杀了他，我就回到你身边，我答应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硝看见林熄轻轻笑了笑，这个笑很温柔，温柔到贺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的地步，林熄的指尖抚过贺硝侧颊，留下一抹微凉的触感： “就当是一场梦吧，贺硝。” 他展开手掌，将自己的戒指与贺硝的项圈并排，盯着上面“Y5-1760”的编号，似是自言自语： “我们都好好享受这场梦。” 第202章 王宛 贺硝侧首亲吻他的手指, 这时，舱门打开，九尾走进来。 “董事长。” 贺硝站起身, 扶着林熄坐起来, 九尾有话要说, 贺硝很自觉地往出走, 被林熄牵住手： “你留下。” 有了林熄的特许, 九尾也不再忌惮, 说： “技术部发来了最新报告，G01号试验品证实有基因缺陷，但这种基因缺陷并没有没有影响到它的身体结构，而是影响了它的认同意识。” “因为这种缺陷, 它能够违背母体的召唤, 亲近并且信任人类, 这也是为什么在亚特兰蒂斯内海，它会出现类似于“报恩”的行为, 我们拟称这种特殊的基因缺陷为“基因暗点”。” G01是他们在亚特兰蒂斯救下的小格里芬, 融合基因生物基因稳定，不会像变异体那样随时有变异的可能，且它没有对人类表现出强攻击性，神州便将它带回公司研究。 基因上的优势使得神州对付这些融合基因生物十分困难, 他们此前也没有进行过相关研究。 战争的火药味在全球弥漫, 这已经不是恐慌事件，而是必然的未来。根据信息部的消息, 奥林匹克已经进入战时状态，神州基地也开启备战模式。 “通过基因暗点，我们可以摧毁融合基因生物之间的认同, 以此摧毁奥林匹克对他们的控制，降低他们的危险性。目前此项研究尚在理论阶段，我们会全力以赴。” 战争来临时，奥林匹克必将放出融合基因生物与神州对抗，目前神州处于融合基因研究的起步阶段，基因暗点的发现无疑是对抗奥林匹克的重要抓手。 但九尾同时打开了一份财务报告： “这是财务部最新发出的报告，神州股价只降不升，股东们纷纷抛售股票，昨日葬礼上的突发事件也对股价产生了不利影响。” “神州已经划拨出相当一部分资金用于重建苍穹与进行灾后补助，目前这两个项目已经基本完成，就当前状况看，没有外部资金的支持，神州自身资金周转非常困难。” “根据数据推算，如果这种态势持续下去，神州的未来资金很可能不足以满足备战与战时需要。” 林熄并不意外，问：“公司内部呢？” 九尾说：“大法官们闹的很厉害，要求更改法务官，提案已经上交到董事会，董事会没办法做出决策，现在大法官要求开股东大会，召集全体股东，进行表决。” “他们要造反啊。”贺硝抱着手坐在一边，没忍住说。 林熄却没有多愤怒： “真的是大法官的要求么？” 九尾听出了他的意思，说： “近几日，因为大部分诉讼涉及经济纠纷，貔貅与法务部联系很紧密，根据我的调查，几名大法官在提案前几日于东海龙宫大酒店会见过财务官。” 但按照现在的情形，比起一直闭门不出的董事长，“悉心维护神州”的二把手财务官明显更得人心。 目前神州下发的灾后补助，绝大部分来自发财银行的贷款，几个最新的投资项目，也都得到甄氏投资银行的帮助。 这在人人自危的基地中营造了一种林熄倒下了，甄富贵还在、林氏倒下了，甄氏还在的安定感。 所以无论现在甄富贵做什么，只要打着为了神州的名号，都无可厚非，毕竟股东们投资的不是林熄，是神州。 “一个人唱戏没意思。” 林熄说，他看向贺硝：“帮我找个人吧，贺硝。” “有回报吗？特殊提成也行。”贺硝挑眉。 “神州现在资金紧缺。”林熄说。 “喔，那别的补偿我也能接受呀，你不能光让狗咬人，不给狗吃肉。” 九尾知道这样正处在热恋中的人类小情侣，三句话里面有两句是在腻腻歪歪的调/情。 贺硝的暗示很明显，林熄却好似没有发觉，说：“那怎么办呢。” “那没办法了。”贺硝说：“那我给你打黑工吧。” “好听话。”林熄夸他。 “认真说。”贺硝摸摸林熄发顶：“找谁？” 林熄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 “王承麟失踪了。” “噢噢。”贺硝说：“那不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贺硝才想起来这段时间确实没看到王承麟，他不怎么在乎王承麟，但是按照以前的经验，林熄这个样子，王承麟早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进来了。 九尾告诉他，根据盘古核失控当日的神州通行记录，姜温离开了神州，回到丹阙城，而王承麟也是从那时候起失去联系的，现在姜温在神州，王承麟却一直在请病假。 “你是说，他把王承麟藏起来了？”贺硝“啧啧”两声：“他还喜欢搞金屋藏娇这一套？” “快去快回。”林熄言简意赅。 “是要我快去，还是要我快回？”贺硝搓着林熄的发丝。 往常，林熄会冷酷地说“完不成任务就不用回来了”，但现下，林熄微微侧扬起头，说： “我等你。” “真的呀？”贺硝笑眯眯地问他。 “……你去不去。”林熄被他缠着，有些无奈。 “去去去，林小猫的任务保证完成。” 贺硝弯腰亲亲他额头：“那我一定快去快回。” 贺硝离开了神州大厦，夜色渐渐漫上来。 原来的执行官办公室现下改成了董事长办公室。林熄坐在办公桌后，面前九尾的身影暗淡，林熄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他走了？” “应该明天就能回来。调查令已经下发我安排璇玑配合他，丹阙城秩序组会保证行动顺利进行。”九尾回答他。 林熄微微颔首，垂眸不再说话，孤身一人坐在阴影中。 又是长久的寂静，直到门口传来一点响动，九尾轻声说：“到了。” 林熄打开了权限，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办公室，他们穿着作战服，带着面罩，看不见脸。 为首的是个女人，声音凛冽： “董事长，你找我们。” 身后的男人不说话，沉默地跟在女人身后，胸前的防弹服印着九头蛇的标志。 林熄打开桌面，拎出一张照片，推像女人。 全息投影到了女人面前，女人反复看了两遍，语气有些诧异：“是他？” 林熄同时还发给她一份名单，女人接收了：“要留活口吗？” 林熄垂着眼眸，仿佛一尊苍白的玉石像，只是苍白的唇瓣轻轻动了动： “一个不留。” *** 九尾告诉贺硝，姜温回了丹阙城的姜氏老宅，贺硝带着丹阙城秩序组浩浩荡荡地到了姜氏老宅，被管家拦在大门口。 “先生与大少爷在外出差，二少爷在神州总部，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回来了，主人们都不在，二少爷从来没带回什么人。”管家告诉他们。 “管他有没有的，你们要是不心虚，就让我们进去查一圈。”贺硝抱着手说。 “没有主人的允许，我们不能擅作主张。”管家是个古板的老头，站在停靠台上，睨着这些雇佣兵。 “我们有调查令。” 贺硝打开腕带，给他展示，此时周围已经不远不近地围了一大圈闻风而动的记者，等着看热闹，管家审查了搜查令，却仍不肯放行：“我已经通知姜先生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候。” 他们此次是来找人，而不是抄家，他们找的是王承麟，不是来给神农氏集团找麻烦的，丹阙城不是贫民窟，如果硬闯私人住宅，会令本就对将信将疑的利益集团对神州的信任感与安全感大打折扣。 “老公，怎么办？”贺硝在通讯器里问林熄。 旁边的陆赫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他。 贺硝朝陆赫得意洋洋一挑眉，听到林熄说：“王夫人就快到了。” “谁？”贺硝没听过这号人物，陆赫说：“王宛女士，姜先生的妻子，瑶天集团董事长，房地产大亨。姜先生与王夫人分居已久，董事长估计已经通知王夫人了。” “噢噢。”贺硝说：“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陆赫意有所指：“瑶天集团致力于开发高端住宅区，丹阙城有70%的房地产都属于瑶天。” 他着重强调了高端两个字，贺硝不屑：“不就是房子吗——老公~” “……回来再说。”林熄在通讯器另一端道。 贺硝骄傲地像打了胜仗的公鸡，用眼神问陆赫：“有这么好的老公吗你？” 陆赫拳头都握紧了，但贺硝现在打不得，只是扔下一句：“以色侍人。” “老公，他说你鬼迷心窍。” “你！……董事长，我没有！”陆赫立时反驳。 “不，你有。”贺硝笃定地说：“就是有。” “……”林熄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你几岁了？” “我想你了。”贺硝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陆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没等贺硝继续发腻，他们的悬浮舱群后方隐约出现一小队悬浮舱。 “喏，来了。”陆赫说。 为首的悬浮舱大红配大绿，挂着瑶天集团的标志。 舱前宽阔的落地玻璃后，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大红唇，黑墨镜，穿着大牡丹花睡衣，一头短卷发有些蓬乱，额前还挂着眼罩，脚上穿的是居家拖鞋。 “看出来了，她很急。” 贺硝说着，悬浮舱落了地，管家见到王宛，一脸诧异，显然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王、王夫人，您怎么回来了？” “我的家我不能回？怎么，几年不回来，房产证上的名字就自动变更成姜松了？” 王宛的声音高，且穿透力极强，老管家耳膜疼，忙道：“当然可以，随时恭候夫人。” 在这空隙，贺硝趁机控制着悬浮舱落了地，没等大宅的人上来阻拦，他径直上前： “王夫人，我们是神州集团的雇佣兵，带来了调查令，希望你们配合。” “呦。”王宛单手抬起墨镜，上上下下打量贺硝：“小伙子长挺好，姨摸摸。” 说着就要上手摸贺硝，贺硝果断拉过随后而至的陆赫，往王宛手上送：“阿姨你摸他。” “？” 陆赫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被王宛结结实实捏了一把，王宛拍拍陆赫的肩膀：“是不错哈——你们来找谁？” “阿姨，我们来找王承麟——你儿子的……” “贺硝。”林熄忽然打断他。 “哎，怎么了？”贺硝不明所以，却见王宛神色变了变，看向了贺硝： “……你们来找谁？” 第203章 明月堂 “王承麟。”贺硝诚实地说。 “董事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宛借着贺硝的通讯器问林熄。 “一个多月前，姜温把王承麟带回姜氏山庄，自此王承麟失去了联系, 他是董事长秘书, 我老公很重视。根据璇玑给出的线索, 确定他还在姜氏山庄, 总部要求我们调查这事。” 贺硝告诉她。 王宛的眉心渐渐锁起来, 她用腕带发起了一个通讯, 但对面无人应答，她看向管家：“怎么回事？”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二少爷从来没带回来……夫人！夫人！” 不等老管家解释，王宛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准入屏障：“进去找。” “啊？”贺硝没想到这么顺利, 王宛摘掉墨镜挂在胸前, 口气不容置疑： “找到王承麟。如果找不到, 你等着被起诉擅闯民宅。” 有了主人的应允，贺硝很快带着雇佣兵们进入了姜氏大宅, 留下一脸“我不干净了”的陆赫在外面等待。 “小伙子, 几岁了？”在贺硝找人的空隙，王宛来到他身边。 “……27。”陆赫在对方身份的威压下不敢不答，答的如丧考妣。 “可以、可以。” 王宛连连称赞，对于这位年轻又优秀, 长得也不错, 最主要是身材好的军官爱不释手，陆赫被她又摸又捏, 脸红脖子粗，嗫嚅半天说了句： “阿姨，您别这样……” “别这么扭捏, 大大方方的，姨又不是什么坏人！” 王宛摸着陆赫后背，问他：“跟姨说，刚才那个小帅哥，和你们董事长什么关系？” “恋人、恋人关系吧。”陆赫小声回答。 “我看也像。”王宛点点头，还没等她继续问，贺硝那边传来消息：“找到了。” 王宛立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这小子真敢藏？……人呢？” “王夫人，您要不亲自过来看一眼吧。” 王宛不明所以，跟着贺硝发来的路线图，进了姜温的书房，书架后有一个缺口，是贺硝用枪炸开的。 王宛从来不知道姜温的书房里还有个暗格，进入窄小的老式电梯，她一路到达了暗室最底端。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王宛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她受到惊吓的尖叫中，陆赫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只见狭小的暗室中摆满了各种令人羞耻的刑具，从鞭子到电椅应有尽有，暗红色灯光令人头脑发昏，内里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气味。而王承麟就蜷缩在角落，已经昏死过去，身上的毯子还是贺硝给盖的，露在外面的四肢布满淤紫和伤痕。 王宛扑过去把王承麟抱在自己怀里，手都在发抖。 这时，身后传来响动，王宛看清来者，起身冲过去，拽下领口的墨镜照着对方脸上抽过去。 姜温刚出电梯，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脸上留下墨镜的痕迹，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妈？您怎么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王宛抬手还想抽，被赶来的姜松拦住了：“怎么了这是？怎么都在这里？”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没落在姜温脸上，落在姜松脸上，王宛看起来快要崩溃了：“姜松！” 她撕心裂肺地喊：“看看你儿子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一句话令在场的众人都诧异不已，贺硝小声问林熄：“老公，这是……？” 另一边的林熄轻轻叹了口气，九尾给贺硝发送了一份基因检测报告，贺硝打开，上面各种复杂数据他没太懂，只看见下方一行清晰的小字结论： 经鉴定，二者基因高度相似，系为母子关系。 两方的基因分别来自王宛与王承麟，贺硝脑子还没转过来，九尾在通讯器里说： “王夫人在与姜先生结婚后，在婚姻存续期间与前任丈夫育有一子，姜氏发现后，坚决不允许王夫人把这个孩子带回姜家。于是王夫人托人将这个孩子送到了23号方舟基地。直到二代战争，方舟023沦陷，这个孩子被接回了姜家。” 九尾顿了顿，说：“这个孩子叫王承麟，和母亲姓。” “藕断丝连啊。”贺硝啧啧道：“也就是说他们是同母异父的……” 他明白了林熄刚才为什么打断他，看王宛的样子，是才知道姜温和王承麟的关系，如果刚才就告诉她，恐怕她会更早一点崩溃。 那边姜松因为过度刺激晕了过去，场面一片混乱，神农氏的医疗舱来了一堆。王承麟也需要治疗，但王宛坚决不同意把王承麟送去神农氏医院，将人送到了蓬莱医疗中心。 “王夫人与其前夫十分恩爱，因此十分重视这个孩子，王承麟成年后，为了补偿他，王女士名下大部分资产都在王承麟手里。” 神州董事长办公室里，林熄坐在办公桌后，贺硝坐在他办公桌上，听完他的话，说： “难怪姜温把王承麟看的那么紧，相当于有了王承麟，就有了融资渠道。” “姜温一直想扳倒父兄，独占神农氏，王承麟是他最大的资金来源，能拿到王承麟手里的股份，他就有大笔的资金可以运作。”林熄说。 “那姜温还挺难过的。”贺硝说：“父亲更偏爱哥哥，母亲更偏爱弟弟，明明只有他完全是两方的产物，但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可怜他？”林熄抬眸。 “不可能。”贺硝耸耸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还是你说的。” 林熄轻轻哼笑一声。 王承麟还没醒，林熄站起身：“走吧。” “嗯？去哪？”贺硝没问明白，但是脚步已经跟着林熄了。 两个人进了悬浮舱，林熄选择目的地，贺硝发现他们即将前往位于神州北部的一片新兴住宅区，悬浮舱离开神州，检测到达目的地附近，舱内自动播放起广告： “近观山清水秀，远观神州繁华，神霄绛阙，问鼎神州。瑶天集团，只为打造高端住宅……” 后面首付等等一系列数字贺硝没心思听，太长了记不住，记住了也没什么用，这时，身边的林熄说： “神霄绛阙，瑶天的新楼盘，已经封顶，全款现房，可直接交付使用。” “嗯嗯。” 贺硝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忽然反应过来： “不会是给我……” “嗯。”林熄回答。 “不是，宝贝儿，你真买啊？我开玩笑的。”贺硝不敢相信。 “你不是想做个气派的情人么？”林熄挑眉。 神州的建筑业很发达，前几年还空白的荒地，高楼大厦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土里长出来，栉节鳞比的商品房与写字楼交错坐落，天空中的无人机洒着瑶天集团的宣传单，贺硝望着密密麻麻的大平层： “你买了哪个？” “你看错了。” 林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楼群之后的人造山间的半山别墅，这也是瑶天的新项目，名为“明月堂”。 “……？” 贺硝用眼神询问林熄。 “嗯。”林熄点头。 “怎么不住庄园了？” 贺硝侧头问他，这么说，是默认了二人以后会共同住在这里。 “不喜欢，不想住。”林熄没看他。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贺硝知道原因，无论是胜春园还是林简海的山庄，都代表着林熄一段苦涩的记忆，尤其是物是人非的时候，看到旧居所只会睹物思人。 林熄需要一个“家”。 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能够让林熄安心，感觉到安全感的地方。 林熄望着窗外，感觉贺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贺硝一手揽住他的腰，感慨道：“被人包/养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经纪人和设计师已经在别墅门口等着林熄，见林熄身后还跟了个人，两人眼神一对，知道事情不简单，设计师给林熄介绍设计理念的时候，经纪人在后面悄悄问贺硝： “你和林首席的关系是……？” 他的目光落在与林熄戒圈同款的项圈上。 “我是他情人。”贺硝坦然道。 经纪人睁大了眼睛：“可你是雇佣兵啊？” 贺硝摆摆手：“我是吃软饭的，我们在玩角色扮演。” 正说着，设计师与林熄走过来，经纪人上前问：“林先生，怎么样，这个房子还满意吗？” 林熄没急着回答，抬眼看向贺硝：“你觉得呢？” “我觉得？”贺硝摸摸脑袋，他没买过房子，也没住过房子，对这些东西压根没概念：“我觉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很好。” 经纪人与设计师离开后，二人顺着别墅小道上到山顶，这套房属于买房送山，这座人造山也被记在了贺硝名下，所以山顶没有其他人，格外安静。 此时黄昏已经漫上来，从山顶可以看见更远一些的住宅区，街道上人来车往，喧嚣声与晚霞一样朦胧。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要来了，料峭的春风送来一点寒凉的气息，贺硝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林熄身上，问： “在想什么？” 林熄轻轻摇头，回头时脸颊被细碎的发丝遮挡，他声音很轻：“贺硝。” “在呢。”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林熄又问出那个问题，贺硝郑重其事地回答： “会。” “那你要杀相柳么？” “杀。” 贺硝雷打不动地回答，他只当林熄是不希望自己冒险。 他似乎看见林熄轻轻地笑了笑，带一点自嘲的意味，笑容稍纵即逝，这时，九尾给林熄发来消息：“董事长，王秘书醒了。” 第204章 毒蛇 “姜温在近一月内长期对其进行精神控制与身体上的折磨, 逼迫其将名下资金转移给自己资金。” “据王承麟所说，姜温认为这是一个扳倒神农氏现有管理层的好机会，其行为目前没有对神州产生威胁。” 病房外, 九尾给林熄汇报： “目前, 瑶天与神州检察团已经向神州法务部提起联合公诉, 被告人姜温对受害人王承麟实施非法拘禁、虐/待。” “不过由于最近大法官集体缺席, 法务部暂未受理此案件, 相关进程我将持续关注。” “我知道了, 辛苦了。” 林熄颔首，九尾为他打开了舱门，病房里，王宛陪在王承麟病床边, 一见到林熄, 王承麟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呜呜呜呜林首席呜呜呜呜……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病人精神受到刺激, 目前情绪不稳定。”护士小声提醒林熄。 王承麟一掉眼泪，王宛就心疼, 也掉眼泪, 两个人哭成一团，哭的忘乎所以，直到林熄轻咳一声，王承麟缓缓止住, 打了个嗝。 “首席……嗝。” “没事了。”林熄在另一边坐下来：“你已经安全了。” 王承麟呜呜咽咽点点头, 林熄从胸口抽出手帕递给他擦眼泪，王承麟接过手帕, 擤了擤鼻涕，才平静下来，呆呆地望着前面。 王宛的秘书进来告知姜松要见她, 经此一事，王宛决心再也不让她的宝贝儿子在姜家受苦，于是提出了离婚，这件事对两方都影响重大，但王宛不在意： “要是以前有底气，我死也不嫁给他，可惜那时候没有瑶天，干不过我老爹，可怜我宝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她匆匆离开，留下林熄和王承麟在病房里，王承麟一想起之前的事，又抽抽搭搭地要掉眼泪，林熄问他：“从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么？” 王承麟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知道。” 说着，又呜呜掉眼泪：“他从来没和我提过钱的事，他明明说过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真的喜欢我呜呜呜呜呜……” 林熄叹气：“人总是这样的，利益当前，没有人会无欲无求。” “呜呜呜可是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呜呜呜呜……”王承麟吸鼻涕。 “也许他是一时鬼迷心窍吧。”林熄说。 “真的么？”王承麟可怜巴巴地问他。 林熄轻轻眨了眨眼睛：“真的。” 王承麟“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一点也不想继承什么集团，他说他喜欢我根本就不是为了钱，当初他把我从方舟基地捡回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林熄看过九尾调查的资料，当时方舟大批沦陷，是姜温主动请缨，把王承麟带回姜家，也许带点讨好母亲的意味。 王宛虽然很心疼王承麟，但碍于当时的身份，不敢在姜松面前表露。 姜温就代替母亲承担了照顾王承麟的任务，同时拥有“初恋”和“陪伴者”两个身份，所以王承麟对姜温不仅仅是喜欢，还掺杂了很浓厚的雏鸟情节。 离开姜温会使他感觉焦虑，但现在，靠近姜温同样会让他感到恐慌，林熄说： “比起钱，他或许更在意你本身，只是这个认知完全清晰需要时间。” 这话说到王承麟心坎里了，王承麟又是一阵飙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止住，才抽抽搭搭地对林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林首席，我在想，如果我一无所有，他会不会继续爱我？” “我想会的。”林熄说。 “真的？”王承麟看着林熄，吹出个鼻涕泡泡。 林熄微微点头。 贺硝在一边抱着手听，感觉林熄通情达理的令人毛骨悚然，但王承麟浑然不觉。 “呜呜呜呜呜林首席……” “没事了。”林熄轻轻拍他后背：“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林首席……”王承麟泪眼朦胧，眼泪又要掉下来，林熄先一步说：“慢慢想，如果你要处置掉这些资产，你应该给他们一个好去处，因为这事关你们的未来。” “我妈不会同意的呜呜呜呜呜……” “所以你就更应该要好好考虑怎样处分它们。”林熄说： “不用着急，我已经安排了神州保卫处对你进行特别保护，你是神州的员工，神州永远是你的后盾。” 王承麟点点头，抽噎一阵儿，含混地问林熄：“林首席，他们说，神州现在的股价只跌不涨，公司内部还一团乱，还欠了甄氏集团的钱，这是真的么？” 林熄沉默片刻：“真的。” 说着，他看了眼贺硝，贺硝用眼神问他：“我？” 林熄轻轻眨了眨眼，贺硝反应过来，立马出声：“哎……哎呀！就是！现在神州乱的要命，我们这些雇佣兵马上就要丢掉饭碗了！” “而且林小猫身体这么虚弱，还没有恢复好呢。”他说到这里，是真的有点心疼，王承麟听见另一道声音，滞缓地转过头： “……你是谁啊？” “我……” 贺硝一句“我是你爹”好悬没出口，舱门被人打开，嘈杂的声音随之传来，甄富贵挂着大金链子，戴着宝石戒指，拎着水果篮子，闪亮登场。 “小王！小王！” 甄富贵一进来就显得十分亲昵，好像他和王承麟是拜把子的好兄弟，王承麟反应了一阵儿，才想起来他是谁，小声说：“甄首席。” “哎呀，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甄富贵把果篮往王承麟床头一放，很惋惜似的：“你那事儿我听说了，姜温真不是人！” 墙倒众人推，姜温出事儿，甄富贵乐意踩几脚，他来这里林熄也不意外。 甄富贵说着说着，好像刚发现似的：“哎呀！董事长，您也在这儿啊？” 林熄没应他，甄富贵从身后拉过来一个小记者：“给二位介绍一下，我侄子甄来财，今年刚毕业，学新闻的，听说这件事，就想来让他锻炼锻炼。” “姜温呢已经被保卫处扣押了，我是没办法接触，只能来接触接触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他看向王承麟，笑眯眯地说：“不要紧张小王，就是几个简单的问题，他就是想了解了解当事人怎么想，好回台里写报告嘛。” 甄富贵都亲自开口了，王承麟不好拒绝。甄来财采访他的时候，甄富贵看向一旁的林熄：“董事长身体好啦？” “让你失望了？”林熄反问。 “我巴不得呢。”甄富贵说：“既然董事长身体好了，那法务部一堆的事儿您就可以处理了，股东们都在等您呢。” “我知道了。”林熄说着，站起身：“这几天你做的不错，值得奖励。” “你逗狗呢？”甄富贵问。 林熄瞥了眼贺硝：“狗比你听话。” 贺硝骄傲地挺起胸膛。 “你！” 甄富贵近前半步，林熄仰身就往后倒，贺硝眼疾手快，一把接在怀里，甄富贵吓一跳：“我没碰他！” 贺硝还没说话，林熄忽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好像要五脏六腑咳出来，贺硝着急了：“他病都没好，你还气他，你是不是人？” “哎我……” 甄富贵话没说完，就见林熄头一歪，晕了过去，贺硝见状，急匆匆抱起林熄出去了，甄富贵看着他们的背影，“啧”一声：“病歪歪的，嘴还硬的要命。” 一回头看见甄来财举着照相机对着舱门：“拍什么呢！” 甄来财放下照相机，嘿嘿笑：“叔，我觉得这更有料嘛。” 甄富贵拍他后脑勺：“懒得管你，采访完了？那我们也走。” “你歇着吧。”他看了眼病床上一脸担心的王承麟，带着甄来财离开了。 *** 神州大厦160层董事长办公室，休息室。 贺硝把林熄抱到床边：“林小猫，抱了一路了，该醒了吧？” 怀里本该晕厥的林熄闻言，睁开眼，贺硝把他放他床上，他没松手，顺势把贺硝拽了下来。 贺硝扑在他身侧，凑过来，抱着他的腰，仰视着他：“干嘛不让甄富贵知道你快好了？” “他盼着我死。”林熄说。 “你就活，还活蹦乱跳，气死他。”贺硝摸着他的手，说。 “他有别的死法。” 林熄这样说，贺硝就明白他又在计划着什么，没有多问，说：“宝贝儿，今天和王承麟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你都不像小猫了。” “像什么？”林熄垂首，他们挨的很近，贺硝蹭蹭他的鼻尖，说： “像蛇。” 贺硝说：“像一条毒蛇，把王承麟往你想要的方向带。” 他们离的很近，贺硝能感触到林熄的呼吸，温热的、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变化。 林熄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怕了？” “小瞧我了。”贺硝手掌覆上他的侧颈，这是亲吻的前奏：“我要是胆子小，怎么敢爬董事长的床？” 更晚一些的时候，林熄的腕带弹出九尾的消息。 王承麟整合了手里的资产，最大程度变现，拟将他手中的全部资金用于投资神州。 “王秘书说，他想要帮您，想要帮助神州。”九尾告诉林熄。 “你的目的达成了。” 林熄看完了消息，贺硝声音模糊地说。 此时夜幕已经笼罩神州，林熄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出绸子一般软滑的质感。他明显有些乏力，贺硝给他腰下塞了块枕头，林熄仰起脖颈，呼出一口气：“还早呢。” 林熄从亚特兰蒂斯回来以后，身体大不如前，经不起折腾，过了小半夜，就有些发懒，挂在贺硝身上，发出一点黏糊的呜咽。 贺硝知道他累了，把林熄抱在怀里安抚了片刻，带他去洗干净，两人又躺回床上的时候，贺硝说：“林小猫，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林熄含混地问。 “我去帮温斯顿找他前女友，他前女友被他气的开着悬浮舱离家出走，他去追。”贺硝说：“好不好？” 林熄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不好。” “我明晚一定回来。”贺硝保证。 林熄在半梦半醒之间应了声，明天董事会要就王承麟的投资讨论是否吸纳新的股东，贺硝白天也见不到林熄。 贺硝伸手把林熄捞过来，贴这自己，亲亲他的头发，闭上眼。 第205章 行刑者 离开了人类生活区, 天空变得昏暗，干涸的沙地狂风呼啸，沙墙后隐约露出一块光斑, 狂风撕碎了驼铃的声音, 一队高大的重装机械骆驼抵着狂风缓慢前行, 领队是个独眼的中年男人, 他住在1号驼峰里。 他的妻子在2号驼峰, 穿过走廊来找他：“阿郎, 丫头睡着了。” 呼唤了两声，她男人没应答，始终背对着她，她意识到不对, 转身想要回房间抱孩子, 后心被枪抵住了。 这时候她男人转过身, 她看见持枪的雇佣兵，阿郎同样被挟持着, 独眼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却找不到突破口。 “来……买货么？”女人颤颤出声。 “砸场子的。”阿郎出声，他身后的雇佣兵带着面罩，看不清脸，抱着一把改装过的黑色冲锋枪, 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散漫：“矿贩子的骆驼队这么多条, 黄鸟说只有你们有货。” “什么货？”女人问。 “1000号元素矿。”挟持她的男人回答了，带着奥林匹克的口音。 “他们要抢。”阿郎的眼睛透过面前的金属板盯着后面的男人, 缓缓说：“不给钱，要矿场。” 女人喉头滚动一下。 下一刻，男人忽地暴起, 举刀反身刺向身后，女人见状，撞向挟持自己的雇佣兵，雇佣兵想要抓住她，但她的柔韧性超乎常人，弯身躲开，章鱼似的穿过货堆狭窄的通道。 正当她想要拉铃通知其他队员时，一颗子弹悄无声息地划过她身侧，“砰”地穿透了她指尖前的金属墙。 狙击枪的光泽在二楼一闪而过，女人吓了一跳，同时身后伸来一只大手，将她捉住了，另一端传来喊声：“温斯顿？追到了没！” 捉她的雇佣兵应了声，将她带回1号驼峰，阿郎也被捉住了，并没有伤到那个雇佣兵分毫，夫妻被扭到一起，这时候二楼的狙击手姗姗来迟。 “我们要矿场，不要你们的命，带我们去，不伤你们。”为首的雇佣兵说。 “3号驼峰里有一箱货，1吨，可以提出30g，你可以拿走。”阿郎说。 贺硝给白怀使了个眼神，白怀很快找到了那箱货，但贺硝说：“太少了，我们要更多，越多越好。” “你们是相柳的人。”阿郎警惕地说。 陨石带来外来物质的同时，也使得地球上原有的一些物质异化，因而具有了特殊功能，这些异化物质与异变基因同样，种类非常多。 因此许多新物质并不是由科技公司发现，而是由那些常年在矿场劳作的矿工发现。 而他们这样的矿贩子游走在矿场之间，从场主手里收购这些罕见的矿石，再高价倒卖给资源公司。 这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被矿石辐射变异，除此之外，他们也很有可能收购到并不值钱的矿石。 不过最近，他的驼队收到了一种暴利的元素矿，买方称之为1000号元素，并且表明，无论多高的价格，他们都愿意支付，而这个买主，阿郎从对方雇佣兵胸口的标识上认出他们属于相柳公司。 他已经售出了几批1000号元素，买主仍然表示愿意收购更多，矿场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资源公司不与矿场直接联系，避免矿工绕开场主与矿贩子私自与公司交易，很多矿场的具体位置也只有场主与矿贩子知道。 所以眼下他认为，相柳公司不满足于从他手中收购1000号元素，他们要绕开他，逼他说出矿场的位置。 “我们是相柳的仇人。”贺硝朝他笑了笑。 2号驼峰的房间里传来哭声，贺硝侧耳听了片刻，看向他： “你有孩子。” 半个钟头后，沙漠中发出机械的轰鸣，驼队调转方向，朝着矿场的位置缓缓前进。 *** 40号辐射区，荒漠集市。 “找到你说的矿场了，还有么？” 贺硝抱着枪，对面站着黄鸟。 “有，不过需要时间找找。”黄鸟说。 “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贺硝说。 “有一个相柳公司的消息。” “说。”贺硝坐直了身体。 黄鸟没给芯片也没给文件：“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消息，相柳公司正在计划把1000号元素投入到一个新项目，他们将这个项目称为……” 顿了顿，黄鸟说： “象牙塔。” “象牙塔？”贺硝出声：“是什么？” “其他的我一无所知。”黄鸟说：“也许是某种大型武器。” “战争就要开始了。”他提醒贺硝。 “相柳要开始赚钱了。”贺硝说。 黄鸟表示默认。这时，巷道里响起激烈的枪声，贺硝循声看去，门口闪过数条人影，枪声就来源于这群人，然而如此激烈的反抗，他们之中仍然有人倒下，其中一个冲进了他们所在的窄巷。 见二人身后是死路，他转身想离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在他回头的瞬间，匕首割破了他的喉咙，血液飞溅，一刀致命。 年轻的杀手感觉到巷子深处贺硝的目光，对视刹那，贺硝神色变了变，不等黄鸟阻拦，贺硝追上去，然而等他追到巷子口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仿佛从阴影里遁逃。 温斯顿与白怀听到这边的异响，也赶了过来，看见贺硝，问：“怎么了？” 贺硝目光搜寻着杀手的下落，一无所获，摇了摇头，没说话。 身后黄鸟走过来，贺硝问：“他们是谁？” “他们是相柳的人。”黄鸟说。 听到相柳，几个人都警觉起来，黄鸟却说：“不用紧张，他们不是来找你们的。” “那他们在杀谁？”白怀看向不远处倒地的武器贩子。 “相柳的眼睛遍布世界各地，一旦获取到对相柳有利的消息，就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黄鸟说：“与之对应，如果眼睛不听话，就会被抹杀。” “不久之前，相柳公司出现内乱，高层叛变，导致许多眼睛也背叛了相柳。”黄鸟继续说：“相柳对外发布了一份处决名单，所有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的叛徒，都会死。” 贺硝上前检查武器贩子的尸体，对方胸口有大面积溃烂与贯穿伤，贺硝说： “改装过的□□。” “相柳公司内部培育了一支全球规模最大的杀手组织，有近千名精锐杀手都在为相柳服务。其中顶级杀手有十二个。”黄鸟说：“他们被称为……” “行刑者。” 贺硝接了他的话：“二代战争时他们负责屠杀劣等基因。” “行刑者也在更新换代，现在相柳身边的也许早都不是之前的那一批人。”黄鸟说。 不远处集市里的公共观影区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奥林匹克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斯威特格林福纳死在自己家中，被发现时他□□，外皮被人为剥离，就像是蛇蜕皮，尸体悬挂在卧室舱门正上方。 经鉴定斯威特死于心脏处的贯穿伤，凶器是一把狙击枪，剥皮手法干净利落，卧室不是第一现场，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被杀。 有传言他与相柳有莫大的联系，目前相柳公司正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绞杀叛徒，清理公司内部隐患，这是相柳给所有叛徒的一个忠告，斯威特的死相让所有人再次认识到了相柳的本性。 他是个暴君。 这一消息与战争的威胁共同造成了各方利益集团的恐慌，死亡名单还在更新，没人知道自己是先死于杀戮还是死于即将到来的战争。 “你也在为相柳做事吧。”贺硝看向黄鸟。 “我不为任何人做事。”黄鸟说：“我只为我自己做事。” *** 神州大厦160层会议室。 神州董事会就是否吸纳王承麟这个新股东召开会议，九尾指出，王承麟将以持有股票的方式成为神州投资人，并且这个数额不算小，王宛留给王承麟的资金，能够在神州股份中占比达到大约4%，加之姜温以王承麟名义置办的零散股权，这个比例会超过4%。 甄发财还在丹阙城养病，甄富贵代替了他的位置，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这个决定会稀释我们所有人的股权，包括你自己，林熄。”他看向坐在主位的林熄：“我认为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把不相干的人卷进来。” “但神州目前的资金状况依旧很紧张，许多项目被迫中止，其中包括一批战时防御项目，如果能够吸纳这笔投资，情况会好很多。”九尾给出了财务预算。 “我知道。”甄富贵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拿这个说事，要多少钱，甄投行都给得起。” “债权与股权带来的投资效果不完全相同，神州更倾向于股权融资。”林熄告诉他。 商议的过程并不愉快，林熄决定直接开始表决。 甄富贵不同意，神农氏集团因为前几天的事情，被强制弃权，大洋集团主动弃权，林熄和九尾有两票，压过甄富贵，提案通过。 财务部重新计算了股权占比，王承麟以个人名义占有公司4.2%的股份，作为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林熄的控股比例则被压缩到了49.81%，降至相对控股线之下。44%的股份由其他大股东占有，其余由各小股东共同持有。 尽管如此，由于九尾默认与林熄站在同一战线，所以林熄的实际控股比例依旧超过50%。 甄富贵极力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不得不接受董事会的决定。 当天，神州就对外发布了股权重组公告，引起轩然大波，人们想知道为什么病床上的王承麟一跃成为了神州的股东，但所有慕名而来的记者都被神州保卫处拦截在了病房外。 第206章 合作 贺硝在日落时分回到了神州, 林熄已经开完会，贺硝在办公室里见到他。 “怎么样，会议还顺利吗？”贺硝把手中的玫瑰插到林熄办公桌上的花瓶中。 “很顺利。” 他手中没停, 问贺硝：“找到他的女友了么？” “没有。”贺硝一屁股坐在林熄桌子上：“贝安娜把温斯顿耍的团团转——但他就喜欢这种聪明的女人。” 林熄轻轻一哂。 夜里, 林熄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 进到休息室的时候, 发现贺硝背对着他坐在床边, 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段视频。 “这是在交流峰会上作战记录仪记录下来的。”见林熄走过来, 贺硝解释道：“小叶死之前的片段，是温斯顿的记录仪录下的。” “怎么想起看这个？”林熄在他身边坐下来。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贺硝说，他把画面定格，之后缩小, 就展示出了当时的战场全局, 甚至能看见温斯顿视角中的贺硝。 “当时小叶的位置没有掩体, 但他是距离相柳最远的。”录像继续播放，流弹的爆破声清晰入耳, 贺硝指着画面上的叶彰：“这么多伤口, 没有一个是致命伤，都没有使小叶失去行动能力。” 贺硝继续说：“而且你也说过，小叶和我的改造形式最相似，他也有一定的自愈能力。” “你想说什么？” 林熄偏头问他。 贺硝紧紧盯着画面上的叶彰, 语气有些沉： “当时的情况, 小叶不会死。” 林熄轻轻挑眉，贺硝眉心锁起, 而后猛然抬手，将视频定格： “在这里。” 林熄顺着他的指尖看到一道白光，但二人都知道, 那不是白光，而是一颗子弹。 一颗由于速度过快，连记录仪都无法清晰拍摄到的子弹，只有一条莹白色的细长拖尾。 贺硝放大画面，下一刻，子弹穿过了叶彰的胸口，使他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接下来的画面剧烈晃动，是温斯顿往叶彰身边赶，镜头很快被血污遮住了，贺硝关闭了视频，深吸一口气： “能够使一个身体经过改造的顶级雇佣兵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他看着林熄，说：“这颗子弹的停止力与禹的子弹相当。” 贺硝是顶级雇佣兵，禹的杀伤力也远远高于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离子枪，而这把致命的枪与禹有几乎相同的杀伤力，证明持枪者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 “画面里没有持枪人。”贺硝语气沉沉：“是狙击枪。” “你觉得有人有意杀了你的同伴。” 贺硝缓缓点头。 “那你想怎么办？”林熄问。 “找到这个人，杀了他。”贺硝沉声说：“一命偿一命。” 说罢，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太压抑，贺硝关掉投影，揉了两把头发，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流氓样子： “不过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他把林熄抱在怀里，蹭蹭他的发顶：“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说话算数么？”林熄问他。 “骗你是小狗。”贺硝说。 林熄轻笑，贺硝偏头吻他，握住他的手，拢在手心里揉捏。 夜色氤氲着暧昧的气息，他们都尽力索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像两只暴风雪中的企鹅，肚皮贴着肚皮，抛却了种种烦恼，全心全意地和对方在一起。 *** 王承麟成为神州的股东之后，林熄认为应该招募一个新的董事长秘书，但九尾很难找到比王承麟更有资历、更合适的人选，于是在此之前，王承麟依旧担任董事长秘书的职务。 神州的资金危机因为王承麟的到来出现一丝缓和的迹象，王承麟已经出院三天，这几天要处理的工作不是很多，递交了工作报告后，他开着自己的小悬浮舱准备回家。 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舱，王承麟停靠了悬浮舱，一边走一边看晚间新闻。他的脚步停在门口，却没有立即进行身份识别，这一层只有他一个住户，四周安静异常，王承麟注视着门锁，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门是虚掩的。 他喉头滚动一下，推开门，走进去。 房子里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广告牌的彩光透进来，斑斓的光晕中，一道人影静静地站在窗前，王承麟一见到那个背影，脑袋里一片嗡鸣。 听到身后的响动，姜温转过身，微笑道：“回来了。” 身体比心理先一步做出反应，王承麟转身想要逃走，但生理性的恐惧令他身体发软，轻而易举地被姜温捉住了，他呼吸急促，浑身战栗着回过头，看见姜温的瞬间，眼泪就掉下来。 *** 甄来财在甄富贵的托举下，是第一个接触到王秘书案的记者，几张王承麟可怜兮兮的照片一经曝光，坐实了姜温虐待他的传言，迅速引起各大媒体关注。 气氛已经烘托到位，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当事人王承麟忽然对外宣布瑶天与神州即将撤诉。 “这……属于家庭纠纷，我们双方都认为不需要上升到这个地步，浪费神州的司法资源。” 媒体采访中，王承麟这样说。 贺硝在林熄休息室里看见新闻，不满道：“他又在搞什么？” 林熄却并不意外，对于王承麟的反悔也没有多大波澜，贺硝愤愤不平：“他们绝对是商量好的，联手骗你这种单纯的小猫。” “不怪他。”林熄说：“他做的很好了。” “听起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并且希望是这个结果。”贺硝说。 林熄用“你说呢”的眼神看着他，问：“如果你是王承麟，你会怎么做？” “我是王承麟的话……”贺硝想了想：“长那么丑，我会很难过的。” 林熄轻轻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贺硝嘿嘿笑：“我才不要当王承麟呢，我就是我。” “你是谁？”林熄问他。 “我是林大总裁的头号情人。” 贺硝凑上来亲他，林熄被他蹭的痒痒，贺硝就更来劲了，吧唧吧唧亲他的脸蛋，两个人闹腾到后半夜，林熄熬不住在贺硝怀里睡着了，贺硝也安静下来，二人相拥而眠，又是一夜。 *** “喂？美丽啊？你什么时候再来神州玩？”甄富贵躺在办公室的躺椅上晒太阳，听了片刻，说：“哥不忙，一点都不忙，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我都陪你。” 这时，办公室舱门打开，甄富贵挂了电话，看向来者：“呦，这么闲？” “听说甄先生最近身体不大好，我带了些补品，希望甄先生早些好。” 姜温一如既往，面带微笑。王承麟撤诉之后，保卫处对他解除了控制，他又恢复了运营官的职位。 甄富贵自然不会信这个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几年都没见你闲逛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姜温也没有隐瞒，坐下来： “之前我只想要神农氏，现在王承麟的这笔资金捆在了神州，把我也捆死了。林熄费尽心思把王承麟放进来，为的就是逼我入局，甄氏集团现在在神州独占鳌头，他想拉我蹚这个浑水。” 甄富贵把腿搭在办公桌上，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现在你老婆都搭进来了。” “他怕你无聊。”姜温说。 甄富贵哼一声：“我看不出来？” 姜温慢条斯理地说：“他觉得引入一个新的竞争者，你就会应接不暇，但竞争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甄富贵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姜温并不想遂林熄的愿，他没想和甄富贵竞争，他想合作。 “加上王承麟，六个董事。去除大洋集团，林熄和柳瑶有两票，但我们有三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姜温打开腕带，向他展示了一份一致行动人协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甄富贵也有意抛出橄榄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今天姜温不来找他，明天他也要找姜温。 他坐直身体：“但你并不是神州的董事，姜松才是。” 姜温笑意更甚：“对，所以，我要神农氏，只要我能控制神农氏，我们就能控制神州——这是你想要的。” 王承麟的资金用来投资神州，姜温的实际可控资金瞬间减少，他没办法再和父亲对峙，他需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另一个可靠的投资人。 双方都有利可图，合作一拍即合。 三个月后，神州大厦，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桌上展示着姜温与甄富贵的合作条约，九尾说： “甄富贵用其名下资产成立了一家独资企业，近日他频频向外发出进军制造业的消息，主攻医疗制造业。与此同时，他收购了一大批中小企业，据悉，这些企业大多为神农氏的下游制造产业。” 第二次苍穹恶性事件带来的影响仍然没有消除，大批居民被检测出患有辐射病，神农氏的医院依旧人满为患，不少居民已经抛售手中的资产套现，换取高昂的诊疗费。 没几天，神州经济报爆料，甄富贵正在大面积剥离手中制造企业的资产，他名下80%的中小医疗制造产业的核心组成部分被迅速出售。 这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的新兴公司“暴富医疗”带来了大量现金流，使得暴富公司迅速成长。 短短四个月后，暴富公司就已经承揽了市面上37%的医疗器械制造，尽管如此，神州经济报指出，甄富贵依旧没有与神农氏合作的明确意思，以获得剩下近60%的市场份额。 与之对应的是神农氏的医疗资源捉襟见肘，甄富贵在短短七个月的时间内将神农氏的下游产业赶尽杀绝，同时苍穹事件带来的影响依旧没有消除，需求量太大，而医疗器械供给不足。 面对记者们的提问，甄富贵稳坐如钟，表示会持续与神农氏开展一些小规模的合作。但这对于神农氏来说无济于事，姜松在巨大的压力下病倒。 又过一个月，神农氏对外宣布由首席执行官姜成暂代董事长一职。 “甄富贵的举措造成失业率陡升，大量居民因为失去经济来源沦落为贫民，流入贫民窟，南部贫民区的人口增长的最快。” 九尾在林熄的办公室向他汇报，然而旧的贫民窟消失，总有新的贫民窟出现，在优等基因的争夺战中，如果金钱的意义不是可以随意操控的数字，贫民窟就会是最终归宿。 九尾继续说：“甄富贵剥离的盈利部分基本由同一家新兴独资企业收购，该企业名为“百草科技”，主营业务是医疗科技研发。” “信息部调查结果，百草科技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为姜温。百草科技与暴富医疗基本在同一时间建立。” “近几个月，百草公司不断从甄投行获得大批贷款资金，甄富贵的暴富医疗还对百草科技进行过投资，这些资金均被百草科技用于收购甄富贵剥离的部分。” 第207章 隔岸 初秋, 神州经济报的记者拍摄到暴富医疗董事长甄富贵，与神农氏执行官姜成一同前往祥云酒楼。 “甄先生太忙，几次邀请都没有赏脸, 好在这次得空。”姜成笑眯眯的。 甄富贵落了座, 也说：“本来早就想见你, 真是可惜。” “现在也刚好, 不晚。”姜成说。 “神农氏医疗资源紧张到要安排露天病房了, 还不晚么？”甄富贵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 “甄先生来了, 就是刚好。”姜成平和地说：“这次和您见面，主要想问问我弟弟最近怎么样——他已经很久没回家，家里父母都很担心他。” 甄富贵知道姜温的死活姜成不太在意，他问姜温, 是想知道自己与姜温合作的情况：“不知道, 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他心高气傲，不理我么。” 这对于姜成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也不拐弯抹角, 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更有力的盟友？” “谁？”甄富贵的目光从美女服务员身上挪回来：“你吗？” “神农氏。”姜成的微笑一成不变：“与其和我弟弟联手，不如与神农氏为伴，百草科技的市场份额与实力远远比不上神农氏, 我弟弟答应的事情, 神农氏也一定可以做到。” 姜成说：“你想要控制神州，董事会中并不全是敌人, 不如保留神农氏的位置，没有必要让百草科技取而代之。” 此前甄富贵对神农氏表现出极大的敌意，整个神州都看得出来甄富贵是想打垮神农氏, 打不过就加入，姜成有信心神农氏比起姜温来说，是个更可靠的盟友。 第二日神州经济报就公布了神农氏与暴富医疗合作的新消息，报社记者大张旗鼓地宣扬甄富贵与姜温分道扬镳的事情，面对记者的提问，姜温表示以后与暴富医疗“不会有任何合作”。 很快，神农氏从暴富医疗订购的第一批器材全部配齐，不仅如此，在甄投行的大力支持下，神农氏从甄氏集团获取了一大笔贷款，用于医疗场地扩建。 暴富医疗与神农氏联手之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神州的混乱局面得以平息，这也给了神州公司一些喘息的机会。 深冬，上午的管理层会议上，林熄同意了九尾提出的扩大备战投入的意见，从林氏山庄订购了第10批战机与作战服，甄富贵带着财务报表提出异议： “林氏山庄全款预付金已经收了10批，但目前在真正到位的只有两批战斗机，现在的投入太早了，可以等后面几批战机都到位之后，再进行新的投入，否则很影响神州的现金流。” 九尾回答了他： “林氏山庄在上一轮交流峰会上获得相柳公司研发的凤鸟战机后，就一直致力于此款战机的优化升级，而不是大规模生产同类机型，速度慢一些在预料之中，根据预测，目前神州的资金可以维持各部门正常运转。” 她又说：“林氏山庄在研发期间也需要一定的资金投入，神州与林氏山庄一直保持友好贺做关系，无论是信誉度还是产品质量，林氏山庄都是值得投入的。” 甄富贵没再说话，他们又讨论了关于从相柳公司订购枪支与弹药的问题，财务部又增加了一笔备战支出，目前神州在战争方面的支出在持续升高。 除此之外，议程上还提到了神女科技的基因暗点项目，这个项目原本属于神州，但随着苍穹事件之后，神州资金情况日益恶化，这个项目被转到了神女科技。 现在，他们需要讨论的是扩大对神女科技的投资，以加快基因暗点的研发进程。 “奥林匹克必定会利用融合基因生物的优势对神州发起进攻，基因暗点是目前最高效，最安全的防御方式，并且掌握暗点技术后，我们希望能够透过基因暗点覆盖原有基因，植入神女研发的良性基因片段，将融合基因生物为我们所用。” 九尾解释道，神女科技与神州科技一直保持高度一致的行动动向，对于神州来说，这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情，因此这个决议很快通过。 早晨的会议基本都围绕着神州的资金支出，下午九尾给林熄预约了每月例行体检，体检报告显示林熄的身体正在逐步好转，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在朝着健康水平稳步迈进。 在二人离开蓬莱医疗中心后，负责协助体检的研究员将林熄的体检报告复制了一份，这份报告很快到了甄富贵手中。 “细胞衰竭状况加重，药物治疗无明显效果……”他略略看下来：“还是病歪歪的，和以前没两样。” 确定林熄的身体状况目前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后，甄富贵放心地喝掉酒杯里剩下的香槟，转而联系姜成。 他们在暴富医疗的会议室里见面，甄富贵的研究员向姜成展示了一项治疗辐射病的新技术。 “这个项目目前还在理论阶段。”甄富贵说：“如果成功，对于辐射病的治疗肯定是突破性的，模型模拟已经通过了，现在我们打算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言下之意，之后就是要大批投入资金的时候。 短短几个月，甄富贵身上倒真有了点医疗大亨的味道，带着一副方框眼镜，一脸认真地建议姜成：“这个项目值得投入，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认为。”姜成道，大概已经猜出甄富贵什么意思，果不其然，甄富贵说： “但是最近我手头的资金有点紧，我爸一好点，就急着从我手里收权——咱们合作这么久，百草科技投入的不算多，对吧？” 他说的是事实，前期因为神农氏岌岌可危，大部分研究项目都是暴富医疗独自承担资金与研究两方面。 甄富贵做人也确实很大方，许多技术基本上没有任何利润，就转让给了百草科技，但是他们是合作不是结婚，不可能一方完全付出而另一方只用享受。 “百草科技现在也好起来了，这点钱应该不难拿出来？”甄富贵给出了一个数字。 百草科技的财务官评估后给出了结论：“可能会影响未来一年内的现金流，资金吃紧，但是从长期发展来看，利大于弊。” 百草科技正式决定投资暴富医疗，合同签订的同一刻，九尾将消息转达给了刚从林氏山庄会议室里出来的林熄。 “貔貅还是很关心您的身体状况。”九尾说：“他的人从系统里复制了我修改过的体检报告。” 林熄浏览那份合同：“真是辛苦他。” “还有一件事。”九尾设置了悬浮舱的目的地，他们即将前往神州总部：“在您下午的会议期间，研究所发来消息，X7-033模型通过了模拟实验，目前正在着手细化模型。” 林熄疲倦的神色忽地亮了几分：“图纸敲定下来了？” “五分钟前，研究所发来一份图纸初稿，请您过目。”九尾微笑道。 回到办公室，林熄锁掉了办公室大门，激活办公桌，巨幅图纸出现在他面前，立体投影使得他身临其境，每一处细节都被标注在了图纸上，九尾给他报告模拟实验的结果，在二人头顶，这个项目的名称静静悬浮在图纸最上方： 象牙塔。 “图纸没什么问题，材料样本要尽快做出来。” 林熄说，材料制造技术他亲自带队研究了一年多，基本成熟，近来因为神州与林氏山庄两个公司的事务逐渐增多，他已经将这个项目交给了手下的小组长去收尾。 “模拟实验与材料制造两个项目同时推进，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九尾说。 之后是建设场地评估与一些资金状况报告，他们都没注意时间流逝，等到林熄从悬浮椅上站起身，夜已过了近一半，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摘掉眼镜，九尾劝他多休息： “这一年您把过多的精力投入到象牙塔项目。” 九尾给他展示了近一年来他的睡眠时间统计图与睡眠质量报告，长长短短的圆柱此起彼伏，但总归没有超过健康睡眠标准时间，睡眠质量在有些时候还不错，大多数时间被梦境困扰。 “虽然在药物加持下您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长期服用药物确有副作用，而且身体本身也会产生抗性，我不建议透支身体。” “目前我没有感觉到特别不适。”林熄说：“我会注意的。” 九尾知道他的“注意”只是说说而已。她已经多次清晰地见到林熄有多么固执。她很高兴林熄继林简海之后找到了新的精神支柱，但在拯救林简海的变异基因之后，林熄进入了一个新的狂热阶段。 他重整旗鼓，像从前一样几乎把所有的精力与资金投入到这个项目之中，九尾知道新的目标只是对旧伤疤的掩盖。 林熄想要通过新的项目把自己从绝望的情感中剥离出来，但在片刻的闲暇时间，林熄依旧会因为林简海的死感到低落，且九尾仍然担心林熄对实现目标的固执会再次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眼下她没法改变林熄的想法，只能尽量劝解，林熄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二人走出办公室，160层寂静不已，办公室的灯光映出走廊中模糊的一团黑影，林熄心中还想着象牙塔的事情，一抬头，险些撞在贺硝身上。 “……什么时候来的？”林熄开口时嗓音发哑。 “差不多凌晨的时候，我出任务回来，没见你在家，猜你就在这里。”贺硝心疼地说： “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一点，这样下去，又要瘦成原来的样子了。” 精神集中过后是浓浓的疲倦感，贺硝想把林熄带回家，但林熄实在太累：“还有几小时就天亮了，在休息舱里睡吧。” “回家呗。”贺硝用脑袋蹭蹭他：“家里不比这舒服？” 林熄摇摇头，眼皮沉重的几乎睁不开，贺硝却极力想要带他回明月堂，林熄往休息舱走，被贺硝拉回怀里。 “林小猫……” “为什么不听话？” 贺硝的话音戛然而止，发现怀里的林熄锁着眉心，终于没耐心了，他沉默片刻：“……走吧，我带你去休息舱。” 林熄一碰到枕头就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听到贺硝跟他说：“宝贝儿，明天有一个任务，在南极附近有个大资源点，保卫处让我们去一趟，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林熄不知道自己答复没答复，下一刻就昏昏沉沉睡过去。 昏暗的休息舱中，贺硝坐在林熄身边，注视着他的睡颜，半晌，轻轻叹口气，躺在他身边。 第208章 观火 黎明前夕天色苍茫, 林熄醒来时发现身侧没人，贺硝已经走了。 他支起身子，眼前模糊了好一阵, 才重新聚焦, 他看了看时间, 发现腕带的私人账户上有贺硝昨晚发的一条消息。 他刚准备点开, 工作账户跳出九尾的通讯： “董事长, 研究所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希望您来看看。” 于是他就没点开私人账户，匆匆洗漱穿戴完毕，进了悬浮舱。悬浮舱离开了神州总部，驶向丹阙城。 当天早晨, 暴富医疗收到了百草科技的投资资金, 当天下午, 神州经济报爆出一条令众人瞠目结舌的新闻： 暴富医疗宣布破产。 姜成结束了手术，马不停蹄地赶往甄富贵的办公室, 那里已经被记者挤满了。 在媒体记者面前, 甄富贵坦然承认暴富医疗从五个月前就一直处于资不抵债的状态，今晨收到的投资资金全部用于偿还银行短期大额贷款。 而作为暴富医疗的贷款行，发财银行丹阙城支行行长甄美丽证实了这一点，并表示这些投资资金比起甄富贵的贷款金额, 只是杯水车薪。 暴富医疗的财务报告公之于众, 众人诧异的发现所谓“暴力收购”，甄富贵使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流动资金, 从暴富医疗成立以来所有的收购行为都伴随着巨额贷款与债务，从头到尾甄富贵都没有动用过自己名下一分钱。 发财银行承认本行在背调方面“有所疏忽”，但众人心知肚明, 这只是甄家公子的一场暗箱游戏。贷款来自发财银行，而暴富医疗的债权人，竟然是早已“分手”的百草科技。 旧情复燃，众人将目光转向了暴富医疗的“现任”——神农氏。 姜松知道了暴富医疗的所作所为，在办公室朝姜成大发脾气，这是姜成第一次见父亲这么生气。 “……这就是场阴谋！阴谋！你却没有看出来……甄富贵是只老狐狸，你根本玩不过他！” “可是父亲，如果当时不寻求他的帮助，神农氏根本支撑不到现在。”姜成极力解释自己在父亲休养期间的所作所为。 姜松胸口一阵绞痛：“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咱们被他们套牢了！” 他说：“甄富贵假意和姜温解除合作关系，为的就是让你放松警惕！他给了神农氏那么多好处，让你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可靠、可以投资。” “结果呢！结果你把近一半的资产都用于投资他！他一直举债收购，为的就是可以随时宣布破产！一半的投资资金还给暴富银行，就相当于给了他！另一半……” 姜松气的咳嗽：“就到了姜温手里！暴富医疗破产了，但甄富贵手上还有整个甄氏集团！而我们……” 他捂着胸口坐下来，大喘气：“我们把整个神农氏都搭进去了！” 事实如此，而当他们想起追究财务官的责任时，却被告知财务官已经带着甄富贵给他的报酬逃往奥林匹克。 并且第三方资产评估机构证明，这个资金缺口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短期的缺口并不能被长期的收益弥补，相反，这个缺口如同溃烂的伤口，只会越烂越大。所谓的“项目评估”，只是财务和甄富贵联手演的一出戏。 随后财务官被查出近一年来都在通过关联公司转移神农氏的资产，他的携款出逃成为了压垮神农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神农氏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行账户因为无力偿还之前甄投行特批的贷款被冻结。 甄富贵给出的所有甜蜜饯在现在看来都像是砒霜，这个一直在医疗界稳如泰山的集团，几乎在一夜之间到了将要宣布破产的地步。 姜松与姜成想要尽力维系公司的经营，然而他们发现，几乎所有的供应商的核心业务都在甄富贵手中被剥离，而收购方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姜温，这意味着如果他们想要维系经营，就不得不寻求姜温的帮助。 姜温像一只藏在暗处的狐狸，在这时候才露出一点尾巴，紧接着就展现出自己的獠牙。 暴富医疗破产第三天，林熄从研究所里出来的时候，腕带连接上外面的网络，第一条新闻就是姜成与姜温谈判的消息。姜松拉不下脸面，不愿意对这个自己不怎么上心的儿子低声下气，于是姜成“替父从军”。 这次会面，姜成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姜温可以对曾经的哥哥随心所欲地提出任何要求，并且姜成没有任何驳回的话语权，因为神农氏只剩空壳。 他只能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林熄关闭了腕带的新闻，九尾还连接着悬浮舱的通讯器：“研究所报告，反应器已经稳定下来了，之后材料小组会着手进行复刻实验，尽快确定下来可应用的方案，为批量生产做好准备。” 此前林熄虽然带着手下的人研究出了符合预期的材料样本，但由于第一版反应器的不稳定性，导致原有样本全部损毁，他不得不赶回研究所，连夜尝试复刻材料。 几夜没有合眼导致林熄出现了头晕、反胃等症状，由于材料中含有少量放射性元素，所以九尾强烈建议林熄回蓬莱做一个辐射病筛查。 听到九尾的话，林熄放下心来。随后的检查结果证明，林熄的身体反应都是由于过度疲劳造成，没有辐射引起的病灶。 研究所那边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九尾问：“董事长，您现在去哪儿？” 林熄这时候想起贺硝：“明月堂吧。” 他已经接连几天没有回家，贺硝也在外面出任务，半山别墅藏匿在山间的夜色中，茂密的竹林在深冬的寒风中飒飒作响，悬浮舱落地，电子管家打开了大门，灯光骤亮的瞬间，林熄的脚步顿在原地。 一声细微的猫叫，贺小咪睡醒了，喵嗷一声扑过来，拿他的裤脚磨爪子。 林熄没想到贺硝把小咪带回家了，蹲下身，贺小咪用鼻子蹭蹭林熄的手掌，转身跳到桌上。 林熄目光跟随它，才发现一束红玫瑰静静摆在桌面上，旁边还放着一只精致的金属小盒。上面用彩带扎了个爱心，钉着贺硝手绘的两人一猫自画像。 贺硝并不是很会画画，笔触有些笨拙，却也在尽力描绘林熄的眉眼。林熄想起什么，站起身，点开腕带的私人账户，上面赫然是贺硝昨天发的消息： “一周年快乐，宝贝儿。” 南半球，644号辐射区，作战舱掠过矿场上方，与矿场主的自备军正面交锋，贺硝和温斯顿前后夹击，白怀为他们除去隐藏的敌人。 贺硝打了个响哨，意思是准备收网，正此时，腕带闪烁两下，跳出来林熄的通讯。 “宝贝儿，怎么了？” 贺硝开了音频，没有开视频，背景音杂乱。林熄那边静了片刻，问：“你在哪儿？” “在南极附近……”他高声招呼白怀收尾，与林熄说话时又放缓了语气：“怎么了，想我了？” 林熄那边又安静了半晌，贺硝听见一声模糊的“嗯”。 贺硝的声音听起来有笑意：“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很快就回去——研究所那边没有事了吗？” 林熄还是说：“嗯。” “好呢。”贺硝温声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去。” “贺硝。” 贺硝正准备挂断，听见林熄叫他名字，他应声：“怎么了？” 林熄欲言又止，半晌，说：“没事。” 林熄挂断了通讯，贺硝在悬浮舱上催促白怀：“快点上来，林小猫想我了，他还等我回去呢。” 白怀爬上悬浮舱，摘掉头盔，冷笑一声：“温斯顿，快点开，和他在一个悬浮舱里我都要吐了。” 贺硝在凌晨赶回了神州。 “林小猫，我回来了。” 贺硝从负一层停靠台上来，却没人应答，环顾了一圈，发现林熄窝在沙发里，等他等到睡着了。 一人一猫都蜷着身子，月光落在林熄脸颊上，不甚均匀的呼吸显示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感觉到被人抱起，林熄动了动身子，睁开眼。 “……你回来了。”林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 “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熄被他抱着，恹恹倚在他怀里，半天没回答，末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说： “我没忘。” “嗯？没忘什么？”贺硝还没反应过来。 “……一周年。”林熄抿了抿唇。 “噢。”贺硝说：“我知道呀。” “我没忘。”林熄又轻声强调一遍，贺硝“嗯嗯”两声，并没有说什么，林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没有忘……公司里有很多事情，所以那晚没有回家，但是……” “林小猫。”贺硝温和地打断了他： “没关系的，我不想让你因此感到愧疚，这也不是什么应该愧疚的事情。我明白你不是故意冷落我，只是太忙，看到你这么忙，我也很心疼。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 他亲亲林熄的额头：“不用为此感到内疚，无论记得与否，只要你还在我身边，这就是最好的。” “不要难过。”他蹭蹭林熄的鼻尖：“不要内疚。” 林熄窝在他怀里，垂着眼眸听他说话，像只耷拉着耳朵的猫，半晌，忽地伸出手臂，环住贺硝脖颈，贺硝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压了下去。 紧接着，林熄微微抬头，轻轻在他侧颊落下一个吻。 “……” 贺硝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林熄，接着，两条不争气的鼻血就流了下来。 “……擦擦吧。”林熄抽出衬衫胸袋中的手帕。 “噢噢。”贺硝机械地接过去，抹了两把，这时，林熄注意到茶几上的礼盒：“这是什么？” “哎——”贺硝鼻血还没止住，没拦住林熄，眼睁睁看着林熄把盒子打开了：“……” 只见盒子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套薄纱制成的内搭，与其说是衣物，不如说是两块布料，镂空的纱质布料似乎竭尽全力地想要体现节约资源的设计理念，但是其上连结的一串流光溢彩的珍珠身体链又流淌着暧昧的色泽。 空气安静了片刻，贺硝嗫嚅道： “礼物……珍珠是我亲手挖的……宝贝儿，你去哪儿？” 林熄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贺硝正蹲在地上给温斯顿和白怀大张旗鼓地炫耀林熄亲了自己一口，一起身，看到清洁舱里出来的林熄，鼻血立即以不可阻挡之势重新喷涌出来。 “林小猫，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头有点晕。”贺硝缓缓躺倒在床上。 “失血过多了吧？”林熄有点担心地凑上来，俯身拿干净手帕压住他鼻子，胸口的珠链垂在贺硝侧颊，贺硝鼻血立刻又涌出来一股，林熄帮他擦鼻血，说：“要不今晚算了吧？你流了好多血。” 说着，作势要起身换衣服。 “哎别……”贺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把将林熄拉住：“不用！” “真不用么？” 林熄跪坐在柔软的床铺中，眼睫微垂，像是看见玩具的猫，轻轻拨弄腰间的珠链。 浑圆的珍珠滚在光滑的皮肤上，身体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有些紧绷，在珍珠的衬托下展示出流畅的线条，似是无意间一瞥贺硝，眼尾的红痣勾着暧昧的情愫。 贺硝心里快被挠死了，火急火燎地跳下床，埋头在药柜里找到一针凝血剂，噗呲给自己注射下去，拿干净纸巾呼噜呼噜脸，火速回到卧室：“我回来了！” 林熄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束起了头发，抬眼时露出几分小兽一样的无辜神色，又藏着一点肉食动物的狡黠。 贺硝来捉他的时候，林熄轻巧一闪躲，避开了，猫似的不远不近地观察着贺硝。 贺硝口干舌燥，再上前时，被林熄抵在了胸口，林熄一按一压，反把贺硝扑倒在床上了。 林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性/感，贺硝伸手握住他大腿，以防他再逃窜。 林熄把那块与布料无差的衣物掷在贺硝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贺硝饿的狠了就容易狼吞虎咽，林熄背脊像猫一样拱起又绷直，珠链叮当作响，连带着细碎的呜咽都散在湿濡的空气中。 第209章 猫 第二天贺硝醒的时候天光大亮, 发现昨晚自己没盖被子，反而身边的林熄被他裹的像粽子，满满当当地抱在怀里。 感觉到贺硝的动静, 林熄翻了个身, 微微睁眼, 却没能起床成功。 “再休息一会儿吧。”贺硝说：“还早呢。” 贺硝起身收拾掉落在地的衣物, 把珍珠链拾起来收好, 房间里的全息投影播放着早间新闻, 林熄埋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听着。 神农氏集团于今早发布公告，将会举行董事会换届选举，根据姜温与姜成的谈判结果, 姜温将以57%的股份入主神农氏, 他名下的所有医疗制造业务也一并带入神农氏。 从前神农氏的技术研发与器械制造分离, 经此一役，姜温在获得神农氏的同时, 也扩大了神农氏的业务范围, 自此之后，神农氏将垄断整个神州的医疗供应链，上下游都被神农氏收入囊中。 “什么好事儿都被他捡着了。”贺硝在一旁听着，如此评价。 神州新闻还指出, 甄氏集团将掌握神农氏33%的股份, 成为神农氏的第二大股东。而原股东姜松则屈居第三位，仅掌握神农氏10%的股份。 林熄在吃早饭的时候, 收到了董事会的消息，姜温与甄富贵联合提名，要求召开神州董事会。 彼时贺硝已经准备外出执行任务, 亲亲林熄的脸颊：“慢慢吃，吃完再去开会，别让他们欺负你，有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真把我当猫养？”林熄回吻他。 “啊。”贺硝说：“不然呢——走了啊林小猫！” 很快，神州召开了新一轮董事会议。大法官的联名提案依旧没有解决，法务部依旧处于半瘫痪状态，神州股东千千万，召开股东大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这次的董事会就着重解决之前的滞留问题： 是否罢免林熄的首席法务官职位。 “董事长，对于您首席法务官的职位被罢免，您有什么看法？” 会议室外挤满了甄富贵放进来的记者，方震立即呼叫保卫处拦截，为林熄清理出一条通往160层的道路，拥挤的记者们并没有从林熄脸上看到任何沮丧或者其他的神情，林熄一如既往地只留给他们一个冷漠的背影。 甄富贵与姜温联合压力大洋集团，使之弃权，会议室里只有五名董事，九尾与林熄投了反对票，甄富贵与姜温赞成大法官们的提议。 最后剩下的是王承麟，他凭借大股东身份，被选入了董事会，加入神州的第一个决议就指向了他曾经的上司林熄。 在一众股东的注视下，他投了赞成票。 贺硝从作战区冲了回来，悬浮舱好悬没直接撞进神州大楼，在一片记者们的哗然之中，贺硝把甄富贵拦在了财务官办公室门口。 “甄富贵！”贺硝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在，你们就变着法子欺负林熄是不是！” “到底谁欺负谁！”甄富贵嗓门很大：“喊什么喊什么！这不是我的决定，是董事会的决定，你有本事，自己开公司，自己当董事！没本事在这叫什么？” “他那么善良！那么单纯！你们就蹬鼻子上脸……” 贺硝抡起枪就要往甄富贵脑袋上砸，被方震拦下，贺硝抬手一掷，被甄富贵躲开了，甄富贵踢开禹，朝他啐了一口： “这事儿是你们这种劣等基因该管的？上了林熄的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哎哎哎你干什么！” 人群中传来喵喵的叫声，吃完饭的贺小咪散步到了这一层。贺硝挣脱了方震，拳头结结实实落在甄富贵身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甄富贵被打出去两米远，还是被几个雇佣兵合力拦截才停了下来，他摔在地上，撞倒一片雇佣兵，气不打一处来，爬起来指着林熄破口大骂：“你不管管你的疯狗！” “你说谁疯狗！” 贺硝已经捡起了禹，方震心里警铃大作，如果贺硝开枪，甄富贵老胳膊老腿不可能躲的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林熄压下了枪口：“吵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甄富贵，林熄天生带着一种疏离感，这让他在注视着什么的时候压迫感非常强，周围安静下来，林熄注视着甄富贵，告诉他： “我是神州的第一大股东，而你仅仅掌握神州不到30%的股份，在这20%的差异上，你应该能看到我们之间的地位差别。” “与此同时，我依旧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今天召开董事会是因为我身份的特殊性，而你应该知道，目前尽管我不再担任法务官的职务，但我依旧可以随时以执行官的身份裁撤你的职位。” 静了片刻，林熄补充道： “不需要经过董事会。” 甄富贵嘴皮动了动，被林熄的声音压下：“至于我的男友。” 他强调了“男友”两个字，甄富贵瞪大眼睛：“不是，你们……” “我不希望此后在任何人口中、任何情况下再听见有关他的基因的议题。” 他盯着甄富贵，一字一句地问：“明白了吗？” 这句话不单单指向甄富贵，也指向在场的所有人，甄富贵喉头滚动一下，贺硝在林熄身后，朝他晃了晃拳头，甄富贵咬牙切齿：“你……” 他话头一转，手指林熄：“疯子！”他又指向贺硝：“带着你的疯狗！” 他只顾着吵闹，没发现身后橘猫低低地咪呜一声，压下身子，扭了扭屁股。 “等着吧，你们没多少耀武扬威的日子可过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 就是现在！ 贺小咪眼前一亮，喵嗷一声飞身而起。 橘猫冲击！橘猫重击！橘猫之坠！ 正义审判！ “咚”地一声，甄富贵感觉眼前暗了暗，在一众记者的目光中，神州首席财务官被大胖橘猫击中后脑，晃了两下，直直倒下去。 “好猫！没白养你！”贺硝鼓掌喝彩。 肇事猫大摇大摆地从他头上跳下，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优哉游哉地高举着胜利的猫尾巴，去158层高级餐厅找人类供奉的当即新鲜三文鱼了。 闹剧以首席被猫砸收尾，晚些时候，林熄在办公室中处理完了当天的事务，等在一边的贺硝凑上来： “老公~你今天好帅噢。” “只有今天么？”林熄呼噜呼噜他脑顶。 “每天都帅，今天特别帅，昨晚在床上的时候最帅。”贺硝不要脸地说。 “你的枪。”林熄问：“怎么样了？” 贺硝展开禹，举给林熄看，昔日威风凛凛的离子枪因为重力摔在地上，枪托上磕出一个凹陷，不仅如此，蓄能舱也被撞歪了。 “到底谁吃亏呢。”林熄把枪放在桌面上，口气像是面对打完架灰头土脸的小孩子。 贺硝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熄，林熄把手掌往他眼睛上一盖：“别这么看我。我会把禹交给技术部修复，不用送回奥林匹克了。” “好老公，就知道你最宠我了。”贺硝把他的手掌拉下来，用脸颊蹭蹭。 “狗一样。”林熄轻笑一声，捏捏贺硝的大脸。 他们准备回家，二人刚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遇到了王承麟。 他像个幽灵一样在楼道里徘徊，见到林熄，却没有上前，而是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贺硝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悲是喜，他看着林熄的时候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神情，愧疚、不安又带着一种无奈和麻木。 “对不起，董事长，我……”王承麟笑的比哭还难看，一边笑一边流眼泪，他努力想给林熄道歉，又是鞠躬又是抹眼泪。 抬手的时候，林熄和贺硝都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 “他说，他说他只有我了，他跪下求我不要离开他。他说他爱我，还说姜先生和妈妈都决定放弃他了。他什么也不剩了，他只有我，他求我不要抛弃他。” 王承麟窝在林熄办公室的沙发上，呜呜咽咽地说：“他说他很害怕，他害怕失去我，他向我求婚，然后……” “然后你答应了。”林熄平静地说。 王承麟点头。 林熄没再说话，王承麟还想要再解释，他站起身，只是说：“好好休息吧。” 林熄与贺硝离开了，只留下王承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 “白眼狼。”悬浮舱上，贺硝说。 “不要怪他。”林熄淡声说。 “就怪就怪。”贺硝抱起手：“你胳膊肘往外拐。” “生气了？”林熄问他。 “我不是生他的气，只是因为你，他们这么欺负你，你却没事人一样，我很心疼的！”贺硝大呼。 “知道了知道了。”林熄应声，忍不住轻轻笑出声：“你知道有句话么。皇上不急……” “林熄！”贺硝痛心疾首：“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你下半身的幸福考虑过吗！” “好了。”林熄搓搓他发顶：“没事。” “有事。”贺硝不高兴。 “这才哪到哪。”林熄说：“后面的路长着呢。 他这么说，贺硝才高兴点，看着林熄风轻云淡的样子，贺硝后知后觉认识到这大概又在林熄的什么计划之内，这么想，他才舒服一些： “好吧。” 第210章 罢免 比甄富贵的报复来的更快的是神州论坛的头条。 一夜之间, 神州论坛娱乐区仿佛被血洗了一般，所有词条都齐刷刷地指向了神州董事长当众承认男友一事。 死去多日的YL小论坛原地复活，之前因此被封禁的“不喝香菜汤”女士建立了论坛小号“不喝百香果”。 她们很快扒出了去年一年内, 林熄为数不多的出席会议或者活动的现场照, 她们在这些照片上均发现林熄右手手指上有一枚黑色戒圈。 一枚和Y5-1760的项圈一模一样的戒圈。 【楼主】[不喝百香果]：谁懂啊, 磕晕了【图片】【图片】 [无敌小蜜蜂]：妈妈我产品死而复生了……他俩谈恋爱一点不背人！！董事长这么光明正大吗！ [内向小女孩]：YL姐已经率先进入第三纪元…… [只是个产品姐]：产品天天撒糖, 原来只是我们没发现（） 半个月后, 709号辐射区一片广阔的矿场内, 白怀与温斯顿收了尾，进到悬浮舱，看见贺硝对着神州论坛傻乐，白怀在他身边坐下来： “乐死你得了。” “去去。”贺硝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温斯顿也回来了, 说：“那些矿工说, 这次的矿不纯, 拣不出多少1000号元素矿。” “有一点是一点。”贺硝关掉论坛，白怀站起身设置目的地, 说：“你知道他们现在管我们叫什么吗？他们叫我们矿贼, 这事儿在黑市都传开了，说有三个矿贼，专门抢别人的矿场。” “让他们去卖，和我们抢去卖, 那不一个道理。”贺硝说。 “黄鸟又给了几个矿场, 过几天我们去看一看……万通邮局的仓储费你交了吗？”白怀问贺硝。 “这个月的交过了，看门那老头可不高兴了, 说1000号元素味道怪怪的，那个味道沾上了很难弄掉。”贺硝说。 白怀“哼”一声：“这是金钱的味道。” “回吧。” 贺硝说着，忽然感觉脸上一热, 用手一摸，是流鼻血了。 “咋了，林熄给你发写/真啦？”白怀凑过来给他递纸。 “说得好，回去让我老公给我拍一套。”贺硝接过纸：“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流鼻血。” “可能要死了——别打我！” 白怀躲过贺硝一巴掌，悬浮舱升空，然而过了好一阵，贺硝的鼻血还是没有要止住的意思，流透了两张纸，最后温斯顿给他找来凝血剂，才堪堪止住鼻血。 “可能是凝血功能有点问题。”白怀说：“哪里的辐射什么时候影响到了吧。” 贺硝耸肩，却又觉得嗓中一阵干痒，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白怀检查了他的过滤器：“你过滤器坏了！矿渣和那些毒气全跑进来了。” “咳咳……那我命还挺大咳咳……”贺硝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白怀拍拍他的背：“少说两句吧，回头给你找个医生看看。” “没必要。”贺硝说：“我咳咳……感觉没什么影响，上周的体能测试，九尾说咳咳咳……我的身体最近正在加速进化，也可能是进化速度咳咳咳……过快导致的不良反应。” 白怀不同意他的说法，不由分说就要帮他预约黑市医生，却被一条跳出来的新闻吸引注意力，发布者是神州日报，白怀看了片刻： “神州公司将于今天下午召开新一轮董事会议，探讨是否……他们要罢免首席执行官？！” 神州大厦160层会议室中，六名董事全部到位，林熄依旧坐在主位，甄来财获得甄富贵的特许，能够带着摄像机实时转播会议室中的情况。 甄富贵简单陈述了罢免林熄的理由，在林熄经营神州的数年内，神州有过一段辉煌时间，但由于第二次苍穹事件的恶性影响，公司效益持续下滑，内部管理结构混乱，严重影响了公司利益。 林熄的沉默代表默认，很快进入投票阶段。 林熄知道自己的赞成与否已经不重要，九尾投了反对，姜温与甄富贵同意，最终决定权落到了新的董事王承麟身上，加入神州的第二次决策，依旧是针对林熄。 他犹豫不决，姜温温柔的眼神始终注视着王承麟，王承麟不敢看他，抬头看了眼林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林熄微微点了点头。 十几万观众共同见证着这场历史性的决策，正午的阳光在结婚戒指上折射初晃眼的光芒，王承麟和姜温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整个神州沸腾起来，最终董事会决定罢免林熄首席执行官的职位，在新一任执行官人选出来之前，由财务官甄富贵暂代执行官一职。 会议室舱门打开，媒体记者一拥而上，然而比记者们先一步进来的是保卫处的雇佣兵，他们将会议室围的水泄不通，甄富贵得意洋洋地宣告了林熄的罪名： 神州公司法务部检查团以恶意损害公司利益、严重危害基地安全等数个罪名，对神州公司现任董事长林熄提起诉讼。 “这可是数罪并罚。”甄富贵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告诉林熄：“最低也是终生监禁。” 话音未落，雇佣兵们一拥而上，就要将林熄带往监禁区，王承麟倏地站起身，拦在林熄面前：“你们不能带走董事长！” 他看向姜温，眼神哀切：“你不是说……我通过决策，你们就不会找董事长的麻烦吗？” “承麟。”姜温心平气和地站起来：“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这是董事会的决议。” “这不是……等等！你们不能带走他！”王承麟急了：“那我投反对票！” “决议已经通过了，哪有反悔的道理。”甄富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扳指。 “姜温……”王承麟看向姜温，姜温在媒体记者面前维持着温和的形象，只是摇了摇头。 “行了，有眼泪回去再流。”甄富贵一挥手：“愣着干嘛！” 尽管保卫处有方震坐镇，但他也不能够违背董事会的决定，九尾同样不可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雇佣兵将林熄包围。 然而林熄本人却相当平静，他依旧坐在主位，注视着甄富贵：“我没有收到法务部的通知，也没有经过任何庭审程序，这是非法拘禁。” 甄富贵哼笑一声：“非法？神州的条例就是法律，现在我才是首席执行官。不好意思，你的那套公司条例现在修改了，不需要经过任何程序。” 他在林熄面前坐下，玩味地说：“甚至我还可以制定一条专门针对你林熄的条例，也不需要经过任何程序。” 如姜温所说，现在他们联合起来确实可以决定任何事情，罢免首席执行官，就是完全地架空了林熄，甄富贵把扳指扔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现在我的规则就是规则，我甄富贵说了才算数，而你——” 他凑近了林熄：“什么也不是。” 林熄唇瓣轻张，轻轻吐出两个字，甄富贵没听清，枪声骤然响起，甄富贵猛然回头，反应过来林熄说的什么。 林熄说：“贺硝。” 重机枪开路，保卫处的离子枪在戴维亚的火力下不值一提，第二次升级后的禹拥有更深的蓄能舱与更强悍的子弹，贺硝举枪朝侧方射击，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会议室主位的林熄身上。 蓝色的光束与雇佣兵们的离子盾相撞，下一刻，盾面出现裂痕。贺硝无视了所有上前阻拦的雇佣兵，径直来到林熄面前，林熄站起身，甄富贵刚要阻拦，贺硝贺硝毫不犹豫，一枪托砸在甄富贵头上。 “你有个屁的规则。” 甄富贵头晕转向，贺硝又是一枪托，照着甄富贵的门面，甄富贵两颗大门牙血淋淋地落下来，贺硝踹倒他，居高临下： “林熄就是唯一的规则。” 甄富贵满口是血地抬起头，看见林熄唇角一抹嘲讽的笑意，朝他投来怜悯的一瞥。 “他们想要速战速决，召开董事会之前，甄富贵就已经通知法务部同时提起诉讼，他们想趁我不在神州的时候让这件事尘埃落定，一旦进入监禁区，再想带你出来就难了。” 贺硝护着林熄，低声对他说。 “嗯。”林熄说。 “你想到他会来硬的？”贺硝压下林熄，躲过一颗流弹，抬手朝身侧的落地窗连开数枪。 林熄默认。 玻璃出现细密的裂痕，紧接着“砰”地一声裂成无数碎渣，人群中炸起一片尖叫，贺硝单手抱起林熄，另一手招呼温斯顿撤退，又偏头问林熄：“那你还要出席这次会议？” “你不是来了么。”林熄指尖点点他胸口。 贺硝一跃而下，高空的空气稀薄，风声在耳边呼啸，一道黑影闪过，白怀驾驶着悬浮舱，稳当地接住了几个人。 贺硝落地，站起身，林熄还稳稳当当地被他抱在怀里，贺硝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那也不行。” 悬浮舱远离了神州，只留下160层一地碎片与束手无策的雇佣兵们，媒体记者涌进会议室，也只看到悬浮舱离去的背影。贺硝把林熄放下来，问：“去哪儿？” “林氏山庄。”林熄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220 第211章 狙击手 悬浮舱已经远离了神州大楼, 璇玑巨大的眼球正在不远处的丹阙城上方缓慢开合。白怀驾驶着悬浮舱，准备通过绿色通道进入丹阙城，几辆神州作战舱划过侧方, 将他们拦在了丹阙城外。 白怀左右躲避,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 最终一行人被逼停, 悬浮舱发出警报, 后方存在危险源, 贺硝一看面板，他们身后神州保卫处的悬浮舱已经浩浩荡荡地围拢。 贺硝极佳的视力透过舱前玻璃看见对面的悬浮舱里坐着赵恒，其余几个TP在他们前方压成一排，越过这些悬浮舱, 贺硝看见他们后面严阵以待的丹阙城秩序组, 甄富贵出动了神州所有兵力, 势在必得。 “我靠，那个财务官是不是暗恋你男朋友？”白怀随口说, 被贺硝敲了一拳头。 前有狼后有虎, 他们只能突围，几个人迅速商量了对策。TP 的悬浮舱伸出了几条廊桥，仿佛锁链一般紧紧将他们的小悬浮舱抓住，紧接着, 赵恒带着几名TP顺着廊桥朝他们围拢, 贺硝展开了禹，压着林熄退到舱尾。 白怀只是租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舱, 没几下舱门就被赵恒撞的摇摇晃晃，破门的瞬间，一道黑影电光火石之间杀到赵恒面前, 禹的枪身压在赵恒脖颈上，逼着他后退，赵恒还没反应过来，就与贺硝一同坠下了悬浮舱。 紧接着重机枪爆破的声音响起，几条廊桥应声断裂，TP们反应过来，与温斯顿展开火拼，温斯顿一边射击，一边朝林熄大喊：“我掩护你！” 赵恒与贺硝在空中扭打片刻后分开，各自落地，赵恒刚落在对面大楼的停靠台上，就看见一道人影从枪林弹雨之中窜出。 林熄的长鞭在空中甩出，勾住对面的悬浮舱，借力跃起，稳当地落在了外围一辆悬浮舱顶部，脱出了包围。 林熄还是神州董事长，赵恒不知道神州是否允许射击，神州大厦中，九尾以信号不好为由，掐断了赵恒与甄富贵的通讯，拦截了甄富贵的截杀令。 这片刻功夫，贺硝纵身一跃，落在赵恒对面不远处。 又是几年的进化，赵恒知道自己已经完全不是贺硝的对手，近战没有胜算，闪身后撤。 丹阙城准入屏障前的动静引起了居民们的注意，神州上空火光四溅，某个丹阙城不知名的小富豪开着自家悬浮舱，正在远远地凑热闹，忽然身后传来幽幽男声： “哈喽你好。” “我*有鬼……”话音未落，他就被白怀一掌打晕。悬停的悬浮舱成为了极好的狙击点，白怀架狙，瞄准了追击林熄的雇佣兵。 几个雇佣兵从空中坠落，白怀的声音从林熄的通讯器传出：“我这有悬浮舱，贺硝说让我先带你走。” 林熄会意，侧身躲开一个雇佣兵正面突击，抬脚把人踹下去，往白怀发来的定位赶。 这时，白怀在目镜中看见与贺硝缠斗的赵恒，瞄准了他，漆黑的枪口折射出一点刺目的光，罗娜大喊：“赵恒！” 下一刻，子弹贯穿了赵恒的右腿膝盖，使之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贺硝飞快脱身：“可以啊白怀！” 却没听见白怀的动静，悬浮舱中，白怀的指尖顿住，狙击手的敏锐令他能够很轻易地找到场景中适合狙击的点位，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了对面一栋酒楼67层正在施工的观景台。 半圆形观景台还没有封窗，作业机器人的机械臂之间，架着一杆混黑的狙击枪，枪身在玻璃板折射的阳光中透出冰冷的寒意，很快对面也发现了他。 狙击枪被收起的瞬间，白怀无比确定自己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有着黑色短发、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女人，他们隔着几百米远，穿过闪光的流弹，在目镜中对视，那是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美丽、狠厉，像是某种藏匿暗处的大型猛禽。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赵恒的右腿。 而她与赵恒之间的距离甚至比白怀更远，更远的距离先一步命中敌人，意味着持枪者拥有比白怀更卓越的狙击能力。 “白怀？！” 贺硝的声音令白怀回过神，紧接着看到林熄迎面而来，他出舱接应林熄，温斯顿与贺硝同时朝他们的位置靠拢。 白怀驾驶着悬浮舱左冲右撞，周围悬浮舱纷纷闪避，原本有序的等待队形被他冲散，拖慢了身后追兵的速度，在这空隙，白怀看准时机，全力加速冲刺。 “砰”地一声，悬浮舱撞到了一辆刚通过安检的悬浮舱，紧接着侧翻舱体，让空中温斯顿顺利从舱门落入。 与此同时，贺硝单手挂在了悬浮舱下面，白怀没停，摆正舱体，径直推着那只悬浮舱，在准入口关闭之前冲进了丹阙城。 林熄和温斯顿把贺硝拉了上来，贺硝一抬头，面前丹阙城秩序组的悬浮舱压成一条线，气势汹汹。 然而下一刻，战斗机的阴影倾轧了悬浮舱战队，墨绿色的机身上印着林氏山庄的标识，战斗机群中间的大悬浮舱上，林晗的小脸透过玻璃映出来，一见到林熄，兴奋地朝他招手。 “咚”一声，白怀撞开了面前的悬浮舱，冲入了战斗机群中，战斗机掩护他们后撤，上方的大悬浮舱朝他们的破烂小舱伸出了机械臂，紧紧抓住他们，在战斗机的掩护下，一路将他们带到了林氏集团的势力范围内。 保护屏障隔绝了神州公司的追击，悬浮舱落在停靠台，林熄刚出舱门，一道身影扑上来： “哥！” 林晗扑到了林熄怀里，亲昵地用脸蛋蹭蹭他，林熄摸摸他头发：“你怎么来了？” “父亲说要接你，我也想去。”林晗甜甜地说，看到林熄身后的贺硝，很高兴：“你也来啦。” 贺硝一看到他就生理性恶心，避之如水火，林晗扑了个空，瘪瘪嘴巴，贺硝顺手拉过温斯顿：“看！这个小哥哥是不是也很帅！” “你是奥林匹克来的！”林晗眼睛一亮，立即被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温斯顿还不知道这小崽子的威力，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身后白怀气喘吁吁地上前，一见到贺硝就喊道：“是个女人！我看见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贺硝在他后背拍了两把：“什么女人？” 白怀的枪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比比划划地说：“我看见对面楼上有个女人！我们隔着这——么远，就是她一枪打中了TP！” 贺硝察觉到不对，神色变了变：“不是你开的枪？” “不是。”白怀摇头。 “你看没看清她是哪个公司的？”贺硝问。 白怀摆摆手，深呼吸几次才喘匀了气，抬起头，无比坚定地说： “我心动了。” “？”贺硝用一种怪异地眼神看他：“你那是心脏早搏吧。” “你放屁！”白怀的眼神有几分向往：“她就是我的理想型！你不知道，她长的特别漂亮……我感觉她能在几公里外一枪狙死我。” 这么想白怀更心动了，贺硝大声招呼温斯顿：“认不认识驱魔人！这小子中邪了——不管你是谁，把白怀吐出来！” 白怀架开他的手：“滚啊！” 贺硝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如果不是哪家公司的狙击手，那很可能是黑市杀手，虽然不知道什么目的，但是这些杀手大都会用假面，专门骗你这种没开过荤的老男人。” “你说谁没开过荤！谁是老男人！我他妈差你几岁！” 白怀不满地嚷嚷，却听前面的林熄说： “三叔。” 白怀与贺硝同时抬头，一个头发花白的古板男人走出了悬浮舱，他不苟言笑，环视众人，眼神中很是不满，却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哇。”白怀小声问贺硝：“这就是林氏山庄的董事长？” “对。”贺硝说，白怀“啧啧”两声：“难怪脸色不好看，谁家养的娇滴滴小白菜被猪拱了都不高兴。” 贺硝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你骂谁呢？” 一行人进入了林氏山庄，媒体很快报道了这件事，他们称之为“神州事变”。 神州事变之后，董事长林熄逃入丹阙城，进入到林氏集团的庇护范围内，记者们对神州的未来发出了疑问，神州方没有出面答复，发出了通缉令。 “好啦宝贝儿，你现在和我一样是通缉犯了。”林熄的卧室中，贺硝抱手倚在窗台边。 “那我们要亡命天涯了。”林熄伏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 贺硝走过去，轻轻拨弄林熄的发丝，神情凝重了几分：“宝贝儿，你下次不能这么冒险了。” “嗯。”林熄淡声应了。 “你没听我说话。”贺硝又抱起手。 “听了。” 这样的说辞一点不可信，贺硝胳膊一撑，从后背拢住林熄，强行让他停笔，捏住他侧颊，让他转向自己：“我认真的。” 林熄被他捏着，声音有些含混：“我也是认真的。” 贺硝干脆把林熄抱起来，让他坐在办公桌上，面对着自己，撑起手臂把他禁锢住，自下而上望着林熄： “宝贝儿，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万一我没赶过来呢？万一他们把你抓住了呢？万一你受伤了……” “哪有万一。”林熄捧起贺硝的脸，俯身吻了吻他额头：“我不觉得有万一。” “那……”贺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有点臊，嘴唇动了半天，放缓了声音：“那你这么信任我，那也……” 林熄歪头看他：“不可以么？” 他们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笼罩着林熄，映出几分朦胧的温柔，贺硝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行行行。” 他放开林熄：“我就是一辈子为你出生入死的命。” 林熄双手反撑在桌面，贺硝刚站直身体，林熄抬脚踩住他小腹，长腿一使力，贺硝被迫坐在了椅子上，林熄从桌面滑下，刚好坐在贺硝大腿上。 “九尾告诫过我，你不是好人。”林熄指尖压过贺硝唇瓣，顺着贺硝喉结往下划，划过胸口。 “嗯，那你怎么说？”贺硝难耐地喘息。 “我说……”林熄的腰被贺硝环住了，他抽掉了贺硝的腰带：“我说但你会是条好狗。” 贺硝笑起来，任林熄摆弄，用脸颊贴紧林熄的身体，像是寻求安慰的小兽，虔诚地亲吻林熄的腰腹。 第212章 暗度 林氏山庄是一片集军事科技研发、工业制造与经营交易为一体的综合区域, 包括了生活区，公司的主人们都住在这里。 离开神州时，九尾抹去了林熄在内的一行人保存在神州的所有基因数据, 让他们成为了神州的“黑户”, 避免神州用林熄的基因进行非法实验, 或者用于非法交易。 除此之外, 她还清空了林熄办公账户的数据, 抹除了林熄在神州的一切痕迹。 尽管如此, 他们依旧要小心行事，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将在山庄内部活动。 “狗仗人势。”白怀这么评价贺硝：“他跟着林熄住好房子去了，我们只能住雇佣兵临时宿舍。” 他们的身份同时变更为林氏山庄雇佣兵，不再为神州服务。温斯顿坐在床上, 抽着烟：“那你去加入他们。” “滚吧你。”白怀骂他：“我心有所属了。” “那个你从没见过的女人。”温斯顿说：“你不知道她叫什么、长什么样——你确定那是个女人吗？” 白怀没有跟他聊下去的欲望, 他们能够在生活区内自由活动, 白怀准备出去遛弯。 山间高楼错落有致，生活区灯火通明, 这里与神州一体化的大厦不同, 宿舍、训练中心与其他功能区零散分布在整个片区中，白怀狙击手的习惯作祟，决定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观察下整座山庄。 他很快锁定了一处山峰，他估计那里至少能俯瞰整个生活区, 沿着山路一路向上, 林间很安静，没有其他野兽。 夜风习习, 周围都是人工培育的粗壮树木，脚下积雪簌簌，头顶树枝抖落一点积雪, 白怀抬头，神情变了变。 他加快了脚步，这座山不算高，很快就接近山顶，穿过密林，白怀来到一片山间空地，他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却没有找到任何人—— 树枝上有脚印，是人留下的痕迹，说明对方身手轻巧，不走寻常路。 脚印一路延伸到这里，白怀却没看到人影。正此时，风中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仅仅是撕裂了气流，然而这点动静在白怀耳中无限放大。 白怀猛然侧首。 银白色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射中了地面的积雪，高速飞行的子弹使未及落下的雪花瞬间蒸发，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白色拖尾。 身后有人落地。 白怀转身，愣在原地，乌黑的枪杆指着他，细碎的飞雪后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 是白天的那个女狙击手。 “我见过你！” 白怀脱口而出。见到白怀的脸，对方眼中有几分诧异，随即眼神又冷下来：“别碍事。” “你是杀手？”白怀无视了她的警告。 对方算是默认，不理会白怀，径直走到他身后的空地，架狙。 目镜中出现一个人影，这是她今晚的目标，她沉着冷静，瞄准目标。 扣下扳机的前一刻，目镜中出现一张大脸，白怀的脸把她的视野挡了个严实，露出一个狗啃的微笑：“你到这来干什么？” 就这么一刻耽搁，目标进入了大楼。 “你……” 白怀在她发怒之前伸出手：“你好！我叫白怀，也是一名狙击手，我们见过。” “……”女人沉默，半晌，问：“你脑子正常吗？” “正常的正常的。”白怀见她终于开口，忙不迭说：“我有体检报告。” “你有其他问题吗？”女人问他：“没有就滚。” “有。”白怀厚脸皮：“我们都是狙击手，不如认识认识，我是雇佣兵，和你差不多，都给人卖命。” “你比我差得远。”女人说：“一公里射不中一个雇佣兵。” 她记得这事！ 白怀心里一阵心神荡漾，顺势说：“我知道，你很厉害，当时你的距离比我远了几百米，枪法很准，你的隐蔽点找的实在是太好了！” 女人轻笑一声：“我听说过你。” “真的吗！”白怀星星眼：“在哪儿？” “奥林匹克的通缉名单。”目标已经远去，女人干脆收起枪：“白怀，奥林匹克顶级狙击手，后来叛逃到神州，又成为神州通缉犯。” 好歹也算出名，白怀这么安慰自己，朝女人笑笑。 女人把枪背在后背，朝白怀伸出手：“许正，第三区人，杀手。” 白怀很绅士的轻握对方的手指，问：“那你来这里，是要执行任务？” 许正用一种“不然呢”的眼神看他：“难道为了偶遇你？” 说罢，她转身就走：“我还有其他任务，先走了。” “那你明天还来这儿吗？”白怀眼巴巴地跟在她后面。 “不一定，看他在哪儿。” 她说的是任务目标，白怀若有所思，回到宿舍的时候还魂不守舍。 过了凌晨，贺硝过来了，看到白怀一脸花痴的样子，问温斯顿：“他是不是嗑药了？” “他已经陷入到自己的幻想中了。”温斯顿无情戳破白怀的粉色泡泡。 贺硝没管白怀，坐下来，说：“现在怎么办？” 虽然他们跟着林熄，被林氏山庄保护起来，但这也让他们无法离开神州，并且林简云依旧认为他们几个是危险且邪恶的存在，明里暗里都要监控他们的行踪。 “我正想问你。”温斯顿说：“黄鸟告诉我，相柳的人已经盯上了万通邮局，他们知道元素矿的事情了，我们要尽快转移。” 贺硝挠挠脑袋，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几人只能分头寻找出去的方法。 又是一夜。 雪后天晴，昨天神州内部的动乱依旧为各大利益集团津津乐道，人们纷纷猜测林熄下一步会如何。 然而在林熄有消息之前，神州首席技术官九尾对外宣布将进入封闭升级状态，除一些基本的数据存储与防御功能之外，她将不参与其他任何公司事务。 “疯啦！”甄富贵从林熄的办公椅上惊坐起，他还梦想着柳瑶这个大美女给他汇报工作的样子：“让她醒来！” “首席，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数据体的升级程序是女娲塔自进化的结果，终止进程的决定权在董事长手中。”他的秘书说。 林熄现在虽然已经被架空，但他还是神州名义上的董事长，甄富贵不太高兴，但很快被林熄的办公桌吸引了。 上面已经自动登录了新任执行官甄富贵的账号，启动的瞬间，数个面板弹出来，从公司日常事务到整个神州实时状况一览无余。 在神州权力的最高点，整个基地都变成了办公桌上的沙盘游戏，真实的操控感远远比全息游戏中来的更刺激，也更令人心神荡漾。 纵使甄富贵做了好多年神州的二把手，头一次真正把神州握在手中的滋味也令他如痴如醉。 从这间办公室中传出的每一条消息都足以掀起神州风云变换，每一个决定都没有被拒绝的余地，坐在这间办公室中的人是无尽利益与权力的终点，是救世主与创世神。 是独裁者。 甄富贵此刻真真切切体会到林熄常说的那句“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现在这句话即将变成他的口头禅，他都有些不敢想象当他成为神州董事长、彻彻底底掌握神州的时候该有多爽。 他当即决定在这间办公室开个派对，以庆祝他入主神州。 又入夜，深冬的神州漫天飞雪，神州大厦160层却灯影摇晃，斑斓色彩中氤氲着迷醉的气息，酒精、美食，人影交错，昔日整洁的办公室成为神州贵族们肆意践踏的欢乐场。 甄富贵坐在办公桌上开了瓶香槟，打开腕带准备给甄美丽发视频，视频打着圈还未发送出，财务部的信息跃然腕带上。 甄富贵抹抹嘴巴，醉醺醺地看了一眼，浑身一个机灵，酒立时醒了。 那是一份财务报告，因为没有九尾的协助，财务部靠人工与中低端人工智能不眠不休地算了一夜。 报告显示，神州的负债比率已经高达86%，有大量短期特殊贷款即将到达还款期限，而近一年的持续亏损导致神州现有资产完全不足以偿还债务，更遑论巨额长期债务。 而此刻他才知道，之前所谓的盈利都是九尾在修改财务部的数据，使神州向大众展示了虚假的繁荣，而实际上这栋大厦已经千疮百孔，财务部得出的最终结论是神州已经到达破产边缘。 音乐在这一刻停止，只有红绿光柱无声地晃动，所有停滞的人影被拉长，仿佛黑夜中苟合的鬼魅，他们的目光齐齐凝着甄富贵，像是一张深渊张开大口将他侵吞。 神州的第一缕日光刺破夜幕，映照着办公室中失去色彩的惨白石膏人像。 消息一经曝光，立即引起利益关联方的关注，各大集团无比愤怒，投钱的大骂甄富贵是骗子，出力的都要求撤离，一瞬间甄富贵成为了众矢之的。 新闻记者几乎要将神州踩塌了，甄富贵的办公室周围每时每刻都围绕着密密麻麻的悬浮舱，他被迫关闭了落地窗，严禁任何记者进入神州大厦。 一味地躲避引起了更大的哗然，人们的愤怒大于恐慌，连带之前暴力收购积压的怨恨，大骂甄富贵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更有甚者要求林熄重新回到神州执掌大权。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神州的绝大部分债务来自甄氏集团，甄富贵此前为了逼走林熄，稳定神州，利用发财银行等等甄氏名下一众银行，通过各种融资方式，前前后后给神州投了数千万亿，即使是对于把钱当废纸的甄氏集团，这也是个可怖的缺口。 “钱呢？！”甄发财拄着拐杖，气的直咳嗽：“甄富贵！！我问你，钱呢！！” 甄富贵躲在办公室里，缩着脑袋： “我跟你说，你别生气——林熄离开之前，神州向林氏山庄订购了大批军火器材，全部是全款预付，今天早晨我带人去看了，除了已经到货的两批，剩下还有十几批未交付。” “林氏山庄已经接到林熄，这批货林简云不可能再给我。而且技术部重新核查了这批货，全是残次品，根本没法用，卖废铁都不会有人要。” 第213章 陈仓 “你什么意思？这笔钱就白给人家了？！”甄发财的手哆哆嗦嗦, 大骂：“你是干什么吃的甄富贵？” 甄富贵跳起来： “你骂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收的货，我怎么知道林氏山庄会给残次品，第一次入库核查也是技术部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九尾和林熄联起手来骗我, 我他妈能知道林熄把神州当跳板吗！他妈的, 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就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现在他一走了之了, 烂摊子全留给我！！” “你还和我顶嘴！！”甄发财气急攻心, 险些晕倒, 缓过劲来接着骂：“你还不如你那几个弟弟！你还想不想在甄氏集团干了！” 甄富贵一听也发火：“那你就把那些私生子都承认下来！让他们进发财集团！我看你能再熬几年！你就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 “甄富贵！”贾贝的声音传来，这是她第一次朝甄富贵发火，却也只是轻轻责备地一句：“好好和你爸爸说话。” “我气死他！” 甄富贵不管不顾，继续说：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甄老头, 神州和神女集团合作的那批项目也被终止了, 理由是资金不够, 因为这笔钱根本没用在科研，一到神女的账上就全部被用来从林氏山庄订购军备物资, 玩的是一个套路！” 他继续说： “从一开始这些钱就没到神州手里, 流水一样全部流到林氏山庄，林熄把姜温拉下水，为的就是让我和他周旋，林熄自己好转移资金！他早就知道我们要罢免他的职务了！” “出了事, 他凭着养了条疯狗, 直接撤到林氏山庄，现在好了, 那些钱不就等于是他的了！林氏山庄就是个无底洞，我们的钱全部被林熄套走了！” 林氏山庄虽然在山海集团名下，但本质上与神州公司的联系微乎其微, 神州对林氏山庄的股份，全部以个人名义掌握在林简海手中，现在这些股份到了林熄手中，林熄离开了神州，就等于神州完全丧失了对林氏山庄的控制权。 这意味着即使他们想要用股份夺回林氏山庄拿走的资金，也不可能。 甄富贵得偿所愿，把甄发财直接气的昏了过去。神州的股价在一夜之间跌到白送都没人要，一批投资者手拉着手到天台群体跳楼，这无疑引起了更大的民愤，声讨的声潮如同海浪要把神州大厦吞噬。 记者们没办法进入甄富贵的办公室，一股脑地涌进159层高管办公室，姜温被堵在办公室两天回不了家，余靖缩在办公室里用桌子抵住舱门，眼泪都吓出来了。 混乱之中也有不少人看到机遇，甄氏的债务人们从林熄身上得到启发，效仿林氏山庄转移资产，之后纷纷宣告甄氏集团投资与贷款的空壳公司破产。 仅仅一周后甄氏集团账面上就出现大量呆账，这些数字烂在全息投影里，甄氏已经永远失去了它们。 乱象进一步升级，媒体记者曝光甄氏集团资金紧张后，大量存款人蜂拥而至，几乎要把发财银行挤爆。 他们要求支取现金，赶在甄氏进一步塌陷之前取出自己的财产，甄氏集团的数字现金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再萎缩，最后变成一座充满糜烂气息的空仓。 尽管如此在发财银行宣告现金告罄的时候，还有大批存款人亏损达到数十亿，愤怒的存款人集体砸甄富贵的办公室大门，甄发财的悬浮舱在丹阙城被人砸臭鸡蛋。 神州事变半月后，一封来自林氏山庄的辞职书悄然飘到董事会的邮箱里。 神州公司现任董事长林熄，正式向董事会提出辞职，他名下的所有股份无偿转让给甄富贵。 “甄富贵现在如愿以偿了，他拥有了整个神州。”贺硝看着晚间新闻，说。 然而甄富贵本人知道，昔日一股难求的神州股份，现在已经形如废纸，林熄在这个时候把这种股票给他，不是无偿转让，是把他当废品回收公司。 甄富贵正式成为神州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法务官、财务官，在神州改姓甄的第二天，林熄对外宣布就任林氏山庄首席执行官，而原执行官林简云则因身体原因退居幕后，仅担任董事长。 “兜兜转转你又变成小首席了。” 贺硝坐在林熄办公桌上，林熄捏捏他大腿：“下来，坏毛病。” “我不。” 贺硝干脆盘起腿，打量他的新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之前是林简云在使用，处处透露着他古板又苛刻的军事化风格，贺硝说：“这比你以前的办公室小多了。” 林熄没有答他的话，腕带上跳出一个通讯，贺硝一看，是王承麟。 “想好了？”林熄接通，问。 王承麟的声音听起来刚大哭一场，闷闷地说：“嗯。” 林熄没忘记把王承麟捎上，离开前他让王承麟自行选择，跟着姜温留在神州，还是跟着他到林氏山庄。 再见到王承麟的时候，他的无名指上已经没有了结婚戒指，他摔了结婚戒指，甩掉了姜温，无论姜温如何挽留，他都决定要离开。 “……他骗了我，他说，我投赞成票，法务部就不会再找您的麻烦。”王承麟低低地说：“我哥是个骗子。” “确实，现在麻烦都到了他们身上。”林熄宽慰他。 王承麟继续以执行官秘书的身份入职林氏山庄。下午林熄要去开会，开完会，还有一个项目等着他去看，林熄先给贺硝打了预防针，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非常忙。 贺硝表示理解，同时也该和温斯顿他们合计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出林氏山庄。 “我目前没什么办法，林小猫把我看的太紧了。”贺硝说。 “你在炫耀。”温斯顿抽着烟。 “我没有。”贺硝得意地矢口否认。 就在他们都一筹莫展之际，白怀幽幽在旁边说： “她有办法。” “谁？”贺硝回头。 “许正。”白怀无比自豪：“她经常在神州和奥林匹克之间来回执行任务，上一个目标就在林氏山庄，她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可以啊白怀。”贺硝拍拍他肩膀：“看不出来，你们进展这么快？” “那当然。”白怀伸出冻的红彤彤的手：“这段时间我把每个狙击点都转遍了，每天都等她，她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好凄惨。”贺硝如此评价。 “你懂个屁。”白怀啐一口：“我有她的联系方式，我这周末还约她见面呢。” “小心把你当猪仔。”贺硝提醒他。 “怎么会！她一看就不是那种人。”白怀坚决不信。 许正最终同意带他们离开神州，但她没有被白怀的真情折服，是要按照规矩拿钱办事。 “你们离开神州干什么？” 女人锐利的目光沉静又犀利地注视着白怀，白怀喉头滚动一下，说：“这个嘛……” “你们还在被奥林匹克通缉，不会自投罗网吧，尤其是林熄的那个……”她指贺硝：“他愿意离开么？” “我们有些事情要办。”白怀干巴巴地说。 许正凝视着什么的时候，目光非常具有侵略性，轻轻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种令人紧张的愉悦感。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她说。 白怀心跳加快：“是的呀，但是……” “朋友就应该无话不谈。”许正说：“你不肯告诉我，你不信任我。” “可是这件事……”白怀犹犹豫豫。 “我不喜欢犹豫的男人。”许正起身离开，被白怀叫住：“那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啊！” “然后你就告诉她了？”雇佣兵宿舍里，温斯顿和贺硝把白怀包围在中间。 “别用看叛徒的眼神看我！”白怀大呼：“你们知不知道她怎么说？” “说什么？相柳要加两倍的钱？”贺硝抱起手。 白怀摇摇头：“她说她不要钱，就带我们出去，她要跟着我们一起干。” “不能吧。”贺硝说：“相柳也杀了她爸？” “不是。”白怀说：“是她父母在相柳的地下赌场里输光了钱，后来被拉去相柳的试验品了，她恨相柳，如果没有相柳，她也不会家破人亡来做杀手。” 白怀高高兴兴地拉许正入了队伍，然而当他们在约定好的时间见面，许正告诉他们出去的方法时，白怀就没那么高兴了。 “你说你男朋友是丹阙城秩序组组长，然后可以绕过检查放我们出去？” 白怀欲哭无泪，贺硝忍了半天，最后还是笑出声，许正冷静地说：“我没告诉他你们的身份。” 他们在夜里乘坐悬浮舱离开了林氏山庄，一路上白怀一言不发，眼泪倒是哗哗流。 “你看看人家。”贺硝找出丹阙城秩序组组长的照片：“人高马大，一身肌肉。” 他朝白怀身上比划：“你这么瘦小。” “滚啊。”白怀眼泪汪汪：“我这是身材匀称。” “白怀。”许正在驾驶舱叫他。 白怀抹抹眼泪，可怜巴巴地走上前，听许正说：“我枪有点问题，你帮我看看。” 贺硝和温斯顿在后面看白怀给许正修枪，贺硝“啧啧”两声：“你看看他，跟那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 林氏山庄，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全息投影加载片刻，女人的身形出现在办公室中，九尾的分身在林氏山庄苏醒，在正主完成升级前，她会代替正主对林熄的工作进行简单协助。 “他们已经离开了？” 林熄看着窗外的雪景。 九尾接入了林氏山庄的安全系统，看见了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悬浮舱：“是的。” 她随着林熄进入了下行悬浮舱，林熄用首席执行官的权限到达了上锁的-7层，舱门打开，寒凉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地下实验中心展现在林熄眼前。 他们穿过深邃的走廊，身侧时不时经过抱着资料的研究员，有的是机器人，有的是活体人，白大褂的胸口无一不印着九头蛇的标志。 “董事长。”他们机械地称呼林熄。 九尾的分身重新加载地图数据，发现他们刚才只不过处于一栋地下大厦的中段停靠台，除此之外，更远的地方还有数个接通地表的入口。 走出实验中心，更广阔的地下城市展现在九尾眼前，地图上显示着这里的名称： “相柳军备技术与制造公司——神州总部” 这里宛如另一处不见光的人类基地，只不过是地表世界的翻转版，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顶端金属架上挂着一排排白炽灯，照亮惨白的世界，地底的空气湿濡阴森，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巨大的空气循环机环绕在城市边缘。 在城市内部，坚硬冰冷的金属建筑高低起伏，整齐排列，折射出寒凉的颜色，像一条蜿蜒地底的金属长龙，电子大屏上新产品的公告都是低饱和度的配色，每栋建筑上都挂着相柳公司的标志。 形态各异的巨型机械在城市上空缓缓运作，狭窄的街道上行驶的是运货舱。这里没有外界噪音，连悬浮舱划过时都寂静无声。 这是一个完全人造的世界，死寂没有生机，除了研究员没有其他生物，他们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从人造子宫中出生，基因驱使他们毕生为相柳服务。 每一个经过的研究员脸上都透着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表情空洞，不知疲倦，像是寿衣店的没上色的纸扎人。 实验室中穿梭着收尸的机器人，将成堆的尸体运输到焚烧炉集体处理，而后将一笼笼替换研究员分发给各个实验室。 他们被植入前辈的记忆，只是更换了□□，继续机械地为相柳服务，而他们产生的利益都由这座城市的主宰者收入囊中。 地图加载完毕，九尾看见在这座人造地下城的中央，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作业舱出入其间，巨坑深不见底，黑洞一般吞噬一切光亮。 林熄换乘城市内部的交通舱，悬浮舱惨白的灯光下显示着他们的目的地： 象牙塔。 第214章 地下城 林熄走出悬浮舱, 脚下只有一层薄薄的停靠台，深渊近在咫尺，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球, 中间高耸的尖塔型建筑物则是它白色的瞳孔, 九尾的地图上加载出它的全称： 相柳公司“女娲”计划一期象牙塔工程。 顶端的投影仪表明它现在只不过是个还未落地的模型。模型显示, 这座高塔呈双层结构, 分为内塔与外塔。 内塔是生活区, 外塔则包含一众配套设施, 包括动物原始基因与改良植物种子冷库，以及一些有望建成的教育与医疗设施。 还有气流与气候内循环、土壤物质循环、水循环三大机制，同时在计划内被保护的还有九尾的主机女娲塔。 象牙塔自内而外、上而下修建，深坑区域已经开始构建内塔的骨架, 它没有冲出地面, 而是一路深入, 目前深坑最底端已经触及丹阙城底端的金属驱动器。 而未来，这栋塔型建筑物将突破丹阙城的限制, 倾轧下方的贫民窟。与此同时, 它也在不断横向拓展。 最终建成时，外塔将吞并整个丹阙城，如同尖锐的鸟喙吞下这颗明珠，继而与下方贫民窟塔基形成一个整体。 丹阙城所在的区域, 有琼楼与玉宇环线双层保护, 加之外塔构筑的第三层防护罩，象牙塔内塔将成为全球最坚固的防御工程。 模型的侧方显示着它的建造理念, 在毁灭性灾难来临的时候，象牙塔将作为第三代人类基地、人类最后一片净土，保留文明的火种, 它将平等的庇护每一个人类，不论基因优劣。 巨幅字幕消失，投影重新投下相柳公司的宗旨： 以人事司天命。 九尾向林熄汇报，目前开掘工程与材料制造工程齐头并进，动植物基因的翟选项目正在推进，人造子宫基地中正在改良一批研究员的基因，使他们能够在未来的象牙塔中担任教育者、医疗人员等特殊身份。 与此同时，几大循环机制正在反复评估并优化，以确保象牙塔能够成为独立于原始地球与亚特兰蒂斯之外的第三生物圈。 成百上千个起伏的子宫正在死寂的世界里孕育新的生命，相柳公司夺取了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林熄凝望脚下的深渊，又想起与林简云的对话。 “这是个风险很大的计划，一旦失败，相柳公司乃至整个山海集团都将倾家荡产。” 我明白，我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但我依旧要这么做。 “为什么？小熄，你不是个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了什么、为了谁？”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三叔。 这是一颗种子、一点希望。 一个惊喜。 “为了他？值得么？” 父亲不理解母亲，所以母亲离开了他，由此带来无尽的痛苦。 我不想重蹈覆辙。 我想看看，在他所说的平等世界，我是不是不必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如果你想救他，你可以只救他。” 但他良心难安，他于心不忍。 从他救下阿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性格恶劣、手段残暴，因为优等基因把他变成了这样。 但他同情、恻隐，他有能力并且愿意庇护他的同类，却没有人让他这么做。 “小熄，你想说什么？” 他不是一个空洞的战争机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不想让谁死。 我只想让他活着。 九尾的声音让林熄回过神：“设备反应区已经研发成功，接下来是冷凝区的制造部分，很快就可以建成投入使用。” “资源储备量呢？”林熄问。 “已经完成54%，我们发现1000号元素常出现在高辐射矿场中，认为1000号元素由污染物质二次异变产生，这为我们准确搜寻资源提供了便利，资源队已经配备了新的检测仪与防护服。” 林简海死后不久，九尾在数次进化后推演出了“沙漏模型”，依据这个模型，相柳公司联合林氏山庄，秘密开展了“女娲计划”。 而女娲计划的重中之重就是“象牙塔”工程，他们希望象牙塔能够抵御一切外来侵害，这就要求象牙塔必须坚不可摧，九尾将传统的S6-611金属代入模型中，发现并不能达到要求。 后来，相柳公司资源队发现了一种新的元素，他们按照惯例把这种元素带回公司检测。 经过反复试验，研究员们发现这种元素可以与318元素结合，形成一种全新的催化剂，他们尝试将这种催化剂加入S6-611金属，发现这种新型融合金属的坚硬度完美契合象牙塔的要求。 催化剂原材料被命名为1000号元素，通过它的催化形成的新型金属命名为S6-622。林熄知道除了林简云，没有任何一个优等基因会支持他的做法。 相反，极有可能联合起来阻碍项目推进，摧毁象牙塔以保护自己的优势地位，所以整个女娲计划都绝对保密。 于是他们没有把1000号元素公之于众，林熄派了特遣队，在世界各地搜寻1000号元素。 然而这是一种及其不稳定的元素，对于储存要求很高，并且很难找到高纯度的元素矿，通常都含有大量杂质。 除此之外，催化剂的浓度要求也很高，抛去因为技术不够成熟造成的资源浪费，1t的元素矿常常只能成功制作出几克催化剂。 而另一原材料S6-611金属本就造价不菲，这使得S6-622的制造成本是S6-611的几十甚至上百倍，这是整个项目花费最多的地方，并且实验室制造出的S6-622只是少量样本，要想真正实现量产，他们必须尽快研制出稳定的制造器械。 优良的器械可以大大提高催化剂的利用率，好消息是第一代机器研发已经成功了大半，并且催化剂的催化效率很高。 进入量产阶段，意味着林熄必须投入更多的资金，从甄氏集团获得的资金远远不够，林熄已经开始动用相柳公司的资金。 尽管如此，林熄仍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他进入了实验室，几乎昼夜不眠，九尾提醒他睡眠时间已经到达临界值，持续威胁他的身体健康。 林熄抬起头，中央实验室的巨型沙漏静静流淌，它是时间的具象化，从不停歇片刻。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整整五个月，贺硝都没怎么见到林熄，而他自己也在各个辐射区掠夺矿场、寻找储存点，黄鸟为他们提供了一套提纯设备，能够把矿石中的1000号元素提炼出来，制成瓶装液体，便于携带。 但无论他们将这些元素到哪里，相柳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完成了这个月第六次转移，悬浮舱上的氛围有些压抑，每一次对战相柳都令人力竭，反观相柳，他的兵力好像源源不断。 刚摆脱相柳，九尾发来消息，林熄因为过度疲劳晕倒了。 贺硝赶回林氏山，还要装作自己根本没离开过一样，到了医疗部，看见病床上的林熄，问九尾： “现在怎么样？” “他在不断透支自己的身体，好在这次没有产生特别大的损伤，没有生命危险，明早应该能退烧。”九尾告诉他。 贺硝从离开矿场就一直头痛，这会儿疼的越来越厉害，他给自己打了针止痛剂，才有一些缓解，但他顾不上这些，彻夜守着林熄。 后半夜林熄惊醒，浑身大汗，发不出声音，在黑暗中听到贺硝的声音：“做噩梦了？” 贺硝把他揽在怀里，林熄心脏狂跳不止，好一阵才缓和下来，呼出一口气，微微点点头。 “我摸摸……已经退烧了。” 贺硝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他把林熄用被子裹好：“天快亮了，再睡一会儿吧——明天休息一天吧？” 林熄摇摇头，病房里氤氲着温暖的气息，幽暗的环境光总使人觉得还在梦里，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连现在片刻的温存都是一种奢侈。 贺硝陪林熄躺在病床上，林熄伸出手臂环住他脖颈，趴在他身上，贺硝轻轻拨弄他的头发，说：“宝贝儿，你身上有种味道。” “什么味道？”林熄哑声问。 贺硝在黑暗中笑了笑，亲亲林熄的额头：“金钱的味道。” 林熄轻轻一哂，算是对这个玩笑的回应，贴着贺硝，不多时，又睡着了。 清晨的时候，贺硝收到温斯顿的消息，他们的储存点又被相柳公司发现了。林熄也醒来，并没有发现贺硝与温斯顿的交流，只是执意要回实验室。 九尾也劝不住林熄，贺硝只能与他道别，匆匆和温斯顿几人汇合，许正又带他们离开了神州。 这次资源战并不容易，相柳公司派出了更多的兵力，甚至出动了一颗微型元素导/弹，导/弹击中了他们的悬浮舱，几人均有不同程度的烧伤，白怀落地时喷气装置损坏，头部着地，当场晕厥。 温斯顿背着白怀，贺硝在前冲锋，在许正的掩护下抢到一辆悬浮舱，冲出包围圈，带着半舱1000号元素前往黑市。 贺硝看出相柳公司不敢大张旗鼓地抢1000号元素，黑市虽然也有不少相柳的眼线，但能够让他们稍微歇脚。 “他们在消耗我们。”白怀在小旅馆里醒来，贺硝给他抱扎脑袋上的伤口，白怀嘴不闲着： “明抢他们不敢，暗偷他们找不到，就不断派人骚扰我们，他们想玩猫抓老鼠。” 他继续说：“相柳的兵力源源不断，我们精力有限，他在等我们体力耗尽，主动交出这些元素，或者最后把我们一网打尽。” 他说的没有错，相柳最近的追踪越来越频繁，他们躲不开，只能一次次正面迎敌，贺硝说：“那就和他耗着。” 话音刚落，他忽地咳嗽不止，手都发抖，头又痛起来，像无数根针扎在他脑袋上。 “贺硝？！你没事吧？”白怀吓了一跳。 贺硝摆摆手站起身，在背包里闷头一阵翻找，找到一针止痛剂，猛地注射下去，却并没有缓解。 他仍然在咳嗽，嗓中像有一双手，尖锐的指甲抓挠他的器官和喉咙，连带心脏都抽痛，他深呼吸想要抑制咳嗽，脸上一热，发现自己又开始流鼻血了，温斯顿在身后叫他，他发觉声音朦朦胧胧，眼前也出现了重影。 他晃了晃，险些倒下，关键时刻，许正一针扎在他侧颈。 贺硝此刻却像发狂的野兽，感受到刺痛，本能地格挡攻击，恍惚之间看到许正一掌打在自己后脖颈，等到意识稍微回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温斯顿在头顶上方呼唤他的名字：“能不能听见？” 贺硝迟疑了片刻，滞缓地点了点头。 “他中毒了。”许正坐在一边，说：“相柳的那种元素弹有毒，我见过，刚好有血清。” “……谢谢你。”贺硝艰难地发声。 白怀认为他还是需要好好检查：“刚好那个很有名的第三区医生也在这附近，我们去找他。” 贺硝拗不过他，只能跟着白怀去看医生。 哈曼达医生有全套的精良医疗设备，黑市的高额诊疗费让他赚的盆满钵满。贺硝在他那里接受了检查，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九尾的通讯先跳了出来。 “出事了。” 她的语气显然是早就知道贺硝他们不在林氏山庄，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贺硝从没见过她这么火急火燎： “林简云先生昨日出差乘坐的悬浮舱发生事故，与山体相撞后爆炸。” 第215章 雨 相柳公司, 中央实验室。 巨大的沙漏静静悬浮，下方平台置放着一台庞然大物，经过几个月的努力, S6-622已经可以通过眼前这台机械实现量产, 反应炉中高温高压, 318元素与1000号元素碰撞出炫彩夺目的颜色。 机器人不厌其烦地给庞大的机器添加原材料, 机器轰鸣声令人心悸, 产生的噪声充斥着整座实验室, 研究人员都需要在隔音层之外，再配备特制的防噪防护服。 反应炉中上千度的高温使整个设备发红发烫，在机械轰鸣中，细微的碎裂声都被掩盖。 “首席。” 九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熄站在观察台前, 俯瞰着下方工作的器械：“怎么了？” 九尾轻轻地说了什么, 虽然轻, 但林熄听的一清二楚。 “林简云先生昨日出差，乘坐的悬浮舱发生事故, 与山体相撞后爆炸。” 仿佛有人照着他后脑猛击一棒, 林熄呼吸一滞，紧接着眼前一片花白，险些晕倒，勉强靠着栏杆稳住身体, 身后反应炉灼热的气浪令他瞬间大汗淋漓。 林熄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他干涸的唇瓣张了张, 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拼尽全力也只是发出几个不成型的音调, 反胃眩晕的感觉接踵而至，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下一刻, 反应区刺耳的警报声猝然响起。 林熄回头的瞬间，反应炉的玻璃管上裂痕蜿蜒，瞬间爬满整个反应堆，机械臂还在源源不断地投入反应物质，冷凝区很快难以为继，几乎在同时发出警报。 整个实验室瞬间被红色警报灯笼罩，紧急通道打开，一队研究员进入了反应区抢救，然而过高的温度使他们瞬间蒸发。 九尾想要停止机械臂的动作，却发现线路已经损毁，机械臂的金属外皮在反应炉的高温中融化，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堆又一堆固体1000号元素被残存的机械骨骼抛入反应炉，火光滔天，很快席卷了整个机械工作区。 林熄冲进控制室，尝试手动制动，庞然大物没有任何反应，工作区还保持着封闭状态，内里压力不断升高，实验室的紧急出口指示灯亮起，机械城市中央出现一片可怖的红光区域。 “首席，请快速撤离，我将打开隔离屏障保护公司安全。” 九尾说，然而下一刻，反应区的玻璃管终于承受不住高压，轰然爆炸，同时高温下的318元素已经变得极为活跃，很快引起二次连环爆炸，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整个中央实验室化为一片火海。 *** “林小猫？” 林熄在贺硝的声音中醒来。 他有些恍惚，手臂上大片烧伤的皮肤隐隐作痛，一直延伸到后背，实验室的玻璃碎片在他身上留下数道长痕，绷带上还有血渍。 林熄尝试发声，却只能挤出几个零散的音节，九尾留下的报告中显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暂时性失声后，爆炸产生的有毒物质侵害了他的呼吸系统，也波及到声带。 病房里的新闻面板播放着丹阙城局部地震的消息，目前还没有调查出地震的原因，人们猜测是地基老化造成的板块不稳定。好在级数不高，没有人员伤亡。 紧接着，新闻报道了林简云的死讯。九尾发来消息，事发当天，悬浮舱中途遇到辐射区的沙群，紧接着被卷入雷暴区，撞上了沙群中移动的山体。 “搜查队已经出发，寻找林简云先生的遗体。” 林熄想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发不了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拼尽全力也只有几个断续的音节。 他痛苦地闭上眼，眼睫上挂着泪珠，几秒后，他忽然开始呕吐，却只能吐出来酸涩的胆汁。 贺硝把他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林熄蜷起身体，不住地发抖，只是流泪，此刻他也只能流泪。 初夏，暴雨如注。 搜寻队带回了林简云的遗体，入殓师勉强把它们拼凑在一起。事故一周后，林熄的声带已经恢复，林氏山庄为林简云举行了葬礼。 一把把黑伞像是干枯的土壤里开出的黑色玫瑰，满世界只剩雨珠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苍穹阴沉着，却异常闷热。 花圈中央摆着林简海的棺材，这个刻板的男人死了以后依旧一丝不苟，斑驳的头发梳的体面，皮肤上的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穿着他生前最喜爱的一套西装，这本来是他为和那个女人的婚礼时准备的。 林晗披麻戴孝，跪在蒲团上，身后人群依次向两边让开，贺硝撑着一把黑伞，陪着林熄来吊唁。 “哥。”林晗小声叫他。 林熄磕三个头，上了香，站起身，摸了摸林晗的脑袋。林晗在雨中小声问他：“哥，你会陪着我吧？” 林熄没点头也没摇头，长期的压抑情绪让他神色有几分麻木，眼眶深陷，眼中几乎没有什么色彩，像是乌蒙蒙的天空。 “哥。”林晗又说：“你留下来陪我吧，我们一起在山庄生活。” 林熄干涩的唇瓣动了动，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小晗，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哥。”林晗哭了：“你别这么说，我害怕。” 他又说：“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我不能没有哥。” “别怕。”林熄轻轻安慰他。 “哥……你去哪儿？”林晗在林熄身后问。 “去哪儿？”贺硝在身侧小声问林熄。 “我有点累了。”林熄低声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贺硝担心他伤害自己，但林熄用沉默抗拒他的靠近，这时，哈曼达医生给他发来消息。 贺硝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林熄目前的状况，不能贸然接近，贺硝只能拜托九尾一定照顾好林熄，自己匆匆赶往荒漠集市。 *** 他们在葬礼后分开，白怀和许正约会去了，温斯顿陪着贺硝一起去领体检报告。 “你自己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 今天301辐射区也在下雨，集市的洞穴里湿漉漉的，到处趴着荧光青苔，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诊疗室的顶灯摇摇晃晃，映照两个模糊的人影。 贺硝抬起头，哈曼达整理着他的病例报告： “二代战争的时候，你被奥林匹克检测出一级污染。我对你做了基因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你在奥林匹克时被植入了大量的……是叫R基因，对吧？” “这些好的基因有一种奇妙的修复能力，多年来一直在对抗你的污染基因，就像两支球队，在你身体中比赛。” “除此之外，你的身体中有仿生材料，能够使你的身体承受高压，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坏基因发作的速度，这就是为什么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至少前二十几年——你没有表现出异变倾向。” “但是现在，你的进化速度太快了，越来越快，我想你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才这么着急进化。” “你在进化的同时，也催化了坏基因的变异。现在，这些邪恶的基因已经侵蚀了你的身体，即使是仿生材料也不能阻挡它们。” “你总是出血，凝血功能变得很差，是因为变异基因在对抗你体内另一种基因，现在看来，变异基因似乎要赢了。” “除此之外，头晕也是你大脑变化带来的后果，还有器官扭曲抽搐、移位甚至无规律生长，你的身体正在脱离你的掌控……” “你之前说的毒素，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你知道你自己的代谢能力很强的。这些症状不是偶然出现，都是基因变化的结果。” “简单来说。”哈曼达推了推眼镜，把体检报发送给他： “你要变异了。” “你是说……” 贺硝脑中“轰”地炸开，一时间大脑空白，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猛烈，声音因为呼吸困难走调： “我要死了？” 哈曼达看着他，点了点头。 “还有多久？”贺硝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问。 “我不能给出准确的结论。”哈曼达说：“也许很快，也许还要一段时间。你知道，我们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异变基因。” “有没有什么办法延缓……变异的速度？”贺硝知道，目前全球没有任何能够扭转基因变异的技术，否则林简海也不会死。 “我只能根据你的情况，给你配了一些特效药来缓解你的痛苦……每个变异体都会有这一天，别害怕，我会为你祈祷，你不会下地狱的。” “不用了。” 贺硝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五颜六色的注射剂，收进背包里，转身离开： “为我爱人祈祷吧。” 白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贺硝的神色。 他们又聚集到了小旅馆之中，许正临时接到了其他的任务，还没有回来。 “那你现在……” 白怀欲言又止，他想安慰贺硝，但他知道基因变异是不治之症，如同宣判了死刑，人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现在说什么都很徒劳。 即使贺硝这样天天把“命值几个钱”挂在嘴边的流氓，真到了那么一天的时候还是会很茫然。 他又想问问贺硝怎么想，但这样听起来好像在问贺硝的遗言，于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是一阵死寂。 直到温斯顿开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是指相柳，贺硝的心思却没在他的问题上，手肘撑着双膝，垂着脑袋，十指交叉，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当时没直接跟林熄求婚，要不然他就要青年丧夫了。” 贺硝没把自己的命当命，也没把死当回事，雇佣兵的命不是命，就像叶彰死的时候无声无息。 一个雇佣兵死了，立马有几百个雇佣兵从人造子宫中出生，他们顶多算有点科技感的试验品。 他以为自己一直会这样，想不通优等基因为什么会怕死，现在他好像明白一点，死亡并不可怕，分离才是最悲痛的事情。 温斯顿沉闷地抽着烟。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许正背着枪进来，衣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被温斯顿的烟呛的咳嗽。 温斯顿默默把烟掐了，许正感觉屋内的氛围不对，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贺硝站起身，与她擦肩而过： “在我死之前，杀了相柳。” 第216章 遗嘱 雨, 到处都在下雨。 林熄回到了相柳公司，这里没有下雨，机械支撑的城市无悲无喜, 林熄再一次站在了深坑边缘, 不远处的中央实验室已经在火海中变为废墟。 这次事故评级为特大爆炸事故, 相柳公司正在着手重建中央实验室, 爆炸波及到正在建设的内塔骨架, 金属骨骼被炸出缺口, 作业机器人正在重建。 “董事长，这次事故导致30%的储备元素损失，中央实验室损失预计达到200亿，不过大部分重要资料得以保留, 工期预计延长1年02个月。资金方面, 在没有外部融资的情况下, 本期实际成本投入已经到达预算临界值。” 相柳公司为保持其中立地位，一般不与其他公司发生投融资与债务关系, 这意味着继续这个项目的继续需要动用相柳公司的自有储备金, 并且很有可能入不敷出。 九尾给出了另外一个方案： “如果现在终止项目，或者仅保留丹阙城段工程，可以节省60%—80%的成本，并且可以获得广泛资金、技术支持, 便于项目顺利实施, 防止再次出现类似危险事故。” 九尾的意思是他可以及时止损，她支持林熄, 但短期内从无到有，从技术开发到制造，完全由相柳公司自行承担、可能面临无数未知困难的项目, 并不是一个好的投资选择。 即使她知道林熄这么做的主观意愿更强，但她希望林熄能够更客观一些。 不过林熄更在意的是成本节省率。九尾的言外之意是目前为止的投入，对于整个项目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就像林简云说的，这个选择很可能让相柳倾家荡产。 现在他已经放弃了神州，又把林氏山庄拉下水，如果继续，林熄很可能连相柳公司都失去。 九尾看着林熄，等待他做出决定，林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手臂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继续吧。” 他说。九尾知道他的决定无可改变，林熄一如既往地固执，她只能遵从林熄的决定，却又委婉地提醒他： “也许Y5-1760本人，并不能理解您这么做。” “他不理解的事情有很多。” 林熄轻轻地说： “他是个极其狂热的理想主义者，幼稚、天真，他想要得到公平，就要消除不公平，他把这理解为绝对的事情，并且自觉把这件事作为自己唯一的使命，为他认为的同类争取他以为需要的平等，哀其不幸，仅仅而已。”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林熄又说： “我只想要他活着。” 深坑上方巨大的沙漏依旧静静流淌，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好的，我明白了。” 九尾说着，又打开一份文件： “林氏山庄的董事们要求召开董事会，会议上将遵从林简云先生的遗嘱，确立新的董事长，请您参会。” *** 林简云的死引起了神州的广泛关注，头七一过，董事会向媒体公布了林简云的遗嘱。 此前林熄一直被认为是林简云中意的继承人。按照正常情况，林熄首先从林简海手里获得神州公司，继而会接手林氏山庄。 神女集团未来也很有可能归于林熄名下，自此林氏利益集团内部权力结构调整，由三兄弟分散掌权变为林熄一人独裁，而林熄也将成为神州真正意义上的独裁者。 但是林熄毅然决然地抛弃了神州，现在神州岌岌可危，甄富贵信誉度约等于0，在这种情况下，林简云的遗嘱又让众人为之哗然： 林简云在遗嘱中表明，将由自己的独子林晗继承自己名下所有的产业。 消息一经媒体报道，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甚至没听说过林晗的名字，不知道林简云什么时候有个儿子。 反观林熄，似乎大势已去，众人十分好奇林熄因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一无所有，然而林熄方面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如果哥什么都没有的话，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山庄陪着我了？” 林晗在视频通讯里说。 “现在的问题是。”林熄指尖有节奏地轻敲桌面：“你在哪里。” 林晗离开了林氏山庄，林熄到处找不到他。 “哥，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 林晗期待地说：“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我就把林氏山庄还给你。” “你在哪儿？” 林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小晗，我答应过你父亲，要照顾好你。” 林晗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他收起笑容，不理会林熄的问题。 “哥，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他问林熄，林熄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这么想？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人。”林晗不承认，说：“如果我走出林氏山庄，哥就不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哥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离开山庄，对不对？” 林熄微微蹙眉：“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谁教你的？” 他侧首小声让王承麟去查林晗的近期联系人，又回头，拿出最大的耐心：“我只是担心你受到伤害，外面非常危险，我和你的父亲想法一样。” “你骗人。”林晗说： “如果你不在乎这些，就应该答应一直陪着我，我拿走本来属于哥的东西，哥也不会生气——哥不是说过什么都愿意给我吗？” 林熄的担忧在林晗眼里变成对自己离开山庄的厌恶与忌惮，林熄晚上在实验室，白天找林晗，一天一夜没合眼，头有些发晕：“小晗，不要胡闹。” “你骂我。”林晗眼中有几分不可置信，又十分失望，林熄忙说：“我没有……” 林晗不理会他，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这时，九尾通过通讯地址定位到了林晗： “小少爷在神州公司。” 林晗察觉自己被发现，匆忙挂断通讯，与此同时，王承麟发现林晗的男友之中有个可疑人物，正是甄富贵的侄子甄来财。 神州大厦，160层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我说了，你哥犟的要死，软硬不吃。” 甄富贵抛起自己的扳指，又接住：“怎么样，你现在是要回去给你哥低头认错，还是准备大哭一场让他心软？” “……”林晗抹着眼泪，哭的好可怜，甄富贵啧啧两声：“要不是你是个男人，我都要喜欢你了。” 林晗掉了一阵眼泪，忽而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要和你合作。” 甄富贵把扳指戴回去，表面不动声色，装作很意外：“怎么合作？” *** 林晗很快正式成为了林氏山庄的董事长，而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任小董事似乎很有雄心壮志，就任第二天就宣布与神州公司恢复合作关系。 不仅将林熄以林氏山庄的名义套走的资金全部还给了神州，还从林氏山庄额外抽了一部分资金，用于支持神州。 神州一夜之间摆脱了资金危机，甄富贵虽然在甄氏集团失势，却在神州挺直了腰杆。 作为回报，林晗不仅以20%的股份入主神州，成为董事会成员，还兼任了神州的首席财务官——甄富贵自觉位高权重，决定封王加爵以巩固这个新联盟。 “这小子就是皮痒痒，打一顿就好了。” 林氏山庄，林熄的卧室中，贺硝与林熄肩并肩躺着。 林熄不说话，贺硝继续说：“他以为他取代你的位置，你一无所有，就会乖乖束手就擒，和他永远待在山庄里。” 林熄并不否认，贺硝继续说：“……你们太溺爱他了，有求必应，所以他才这么任性。” 林熄翻身，背对着贺硝，贺硝跟过去，前胸贴着他后背，凑在林熄耳边，轻轻在他脸上啄一下：“知道你不乐意听——你什么时候能这么溺爱我？” “还不够溺爱么？”林熄微微侧脸，贺硝又亲亲他额角：“要不要我去找他？” “他是个很……倔强的孩子，就算你找到他，他也绝对不会跟你回来。”林熄说。 “那怎么办？”贺硝说：“本来就坏，在甄富贵身边学的更坏了。” 林熄头痛，叹了口气，闭上眼。 贺硝把他抱在怀里，一直等林熄睡着了，才轻手轻脚下床，从背包里找出一只哈曼达医生给他配的镇痛剂，注射进去，周身的肌肉疼痛才得以缓解。 一抬头，鼻血又流出来，贺硝一只手接着鼻血，以防溅到地上，另一只手去背包里找凝血剂。 没找到，忽然感觉喉咙中一阵烧痛，紧接着，什么东西涌上来。贺硝一张嘴，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顿时抽痛起来。血液中依稀可见内脏碎片。 哈曼达说，他的内脏正在变异基因的作用下疯狂生长，旧的器官被侵蚀，或者萎缩，就这么排出体外。 并且受到变异基因的影响，一直稳定的R细胞也躁动起来，出现了原始细胞——鱼妇细胞的副作用，这些有再生能力的细胞开始相互融合，就像姑瑶山祭祀台上的柳月。 好不容易找到了凝血剂，注射下去，鼻血是止住了，内脏的痛感却没有缓解，也没有办法缓解。 他的身体很强壮，意味着他从开始变异，到最终变异的时间间隔也比一般人长，受到变异基因的折磨也更多。 贺硝强忍着痛意，轻手轻脚爬回床上，林熄已经睡熟了，月光落在林熄的睫毛上，映着他憔悴的睡颜。 贺硝一夜未眠。 天亮时他们又分开，林熄回到实验室，而贺硝与白怀等人需要再次转移1000号元素。 “相柳可能要放大招了。”白怀说：“最近围剿我们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415辐射区里有个一代战争留下来的军事基地，应该可以放一段时间。”许正抱着手说：“我带你们去。” 几人没有反对，一行人跟着许正离开了神州，军事基地位于一处雷暴区，电闪雷鸣之中，战争遗址像一具巨兽尸体，爬伏在泥泞的土地中。 三个人分别背着六罐液态元素跟在许正身后，他们进入了军事基地，里面杂草丛生，雨水没过脚腕。 一道闪电劈下，映出四条人影，紧接着，陷入一片黑暗，细微的动静逃不过雇佣兵的耳朵，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贺硝面前的许正转过身，旋即周围又变得漆黑一片。 没有人说话。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又是一道闪电，白怀不见了。黑暗中再次亮起刺目的光时，许正面前就只剩下贺硝一人。 黑暗降临，天空中滚雷轰鸣，军事基地中废弃的金属棚随风飘扬，一扇锈蚀的铁门发出吱嘎声响。 下一刻，黑暗中划过一抹雪白的痕迹，有人开了枪。 几道闪电同时劈下，周围再次亮起的时候，许正的枪掉在了地上，贺硝反扭住她，禹抵在她后心： “许正，相柳公司行刑者，代号X-01。” 第217章 黄鸟 “白怀见到你不是偶然, 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随时获得元素矿的位置，所以我们总被相柳公司发现。” 闪光弹划过头顶, 数条鬼魅般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周围, 他们与黑暗融为一体, 如同鬣狗, 等待时机。片刻光亮, 贺硝给温斯顿报了个数。 “十个。” 闪光弹熄灭的瞬间, 重机枪爆破声响起，与此同时，贺硝凭借听力在黑暗中开出一枪，许正趁乱挣扎, 与贺硝扭打在一起。 离子枪的光束映彻黑夜, 寒光一闪而过, 映出行刑者狠厉的眼睛。 贺硝滚身躲开，将偷袭者踹出数米远, 一手拎着许正后退, 一手开枪，然而相柳的杀手名不虚传，身手异常矫健，贺硝几枪都没打中要害。 不远处传来温斯顿的枪声, 十个杀手还剩七八个, 贺硝准备和他汇合，忽觉胸口一阵闷痛。 许正察觉到他不对劲, 趁机猛击他腹部，贺硝咳的昏天黑地，满嘴是血, 不留神被她挣脱了，许正就地滚两圈，拾起自己的枪，瞄准了贺硝。 与此同时，身后的杀手跃起飞扑，手中握着明晃晃的近战匕首。 下一刻，离子弹撕裂了空气，细微的声响被许正明锐地捕捉到，侧身瞬间，子弹擦着她的脖颈飞过，“砰”地打在身后的废铁上，许正一抹侧颈，手上有血。 片刻功夫，她就找到了高处的狙击手，明白白怀这一枪是警告，手下留情了。 身后传来枪响，偷袭者应声倒地，贺硝抬手朝侧方开枪，一箭双雕，然而下一刻，一道黑影仿佛凭空出现，敏捷度远超其他行刑者，如同矫健的小兽，电光火石间窜到了贺硝面前。 子弹穿过贺硝的身体，第十二个杀手出现了。 贺硝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灼烧，紧接着胸口血花四溅，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霰/弹/枪！ 贺硝踉跄一步险些倒下，转身的瞬间，身后许正一跃而起，当空瞄准了他，贺硝眼前一片血色，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人的样貌，那人就举起了枪。 白怀心跳加速，手都有点发抖，然而最终扣动扳机的时候，子弹准确无误地贯穿了许正的肩膀。 许正滚在地上，与此同时，温斯顿抱着戴维亚及时出现，持□□的杀手见势不对，就地抛出一颗烟雾弹，烟雾四起，只听得见贺硝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姐，董事长说只要元素矿，不杀他们。” 年轻的杀手在掩体后提醒她，许正肩头被汩汩流血，咬牙收起枪：“我们走。” 大雨倾盆，白怀与温斯顿汇合，看着坐在地上的贺硝：“你没事吧？” 贺硝按着胸口止血，摆摆手示意没事。弹孔已经自己愈合了，贺硝感觉到口中异样，伸手一掏，掰掉了一颗牙。 他吐掉嘴里的污血，偏头骂了句。温斯顿找到了凝血剂，给他注射进去，贺硝浑身皮肤肿胀发红，眼球也充了血，像是下一秒就会爆掉。 他们在哈曼达医生那里住了两天，等到贺硝情况暂时稳定，黄鸟来到了荒漠集市。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贺硝看着黄鸟：“想个办法联系相柳，我要见他。” *** 日暮，荒漠集市灯影摇晃，通讯接通，贺硝率先开口： “好久不见，相柳先生。” 依旧是那张没有任何特点的脸，白色长发垂落肩头，相柳使用了虚拟背景，他注视着贺硝，淡声开口： “你想要多少钱？” “谈钱伤感情。”贺硝笑了笑：“许正还好吧？” 贺硝杀了十个行刑者，放回了负伤的许正姐弟，不是心慈手软，是挑衅。 这等于告诉相柳，他的这些手段没有用，只要他们想，随时可以杀了所有行刑者，把他们的脑袋装在箱子里送给相柳。 “无论谁在为你服务。”相柳的话是对着屏幕外的黄鸟说的：“窥探相柳公司的秘密，都会付出代价。” “话别说的太满。”贺硝说：“东西你还要不要了？” “开条件。” 相柳知道贺硝要的不仅仅是钱。 贺硝报了一个数字，就在相柳答应的前一刻，他又说：“这不够。” 相柳默许他继续，贺硝坐直身体，盯着他的眼睛： “我要见你。” 不等相柳开口，他说：“五天后，315辐射区，还是那个军事基地，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指了指相柳： “你亲自来。” 见相柳没有立即答复，贺硝说：“超过五天，我立马把这批货扔到岩浆里烧掉，到时候咱们谁也别得好处——还是说，你不敢来？” “这就是你的全部条件。” 贺硝有意激怒他，相柳不为所动，笑的有些轻蔑： “我答应你。” “好。”贺硝见好就收：“不见不散。” “不要到时候自己做了缩头乌龟。”相柳警告他。 “放心吧。”贺硝语气轻佻，眼睛却死死盯着相柳： “我想你好久了。” 挂断了通讯，贺硝朝外面进来的白怀与温斯顿点点头，二人会意，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认真备战。 此前他们已经错失了峰会良机，叶彰还死在了那场战斗中，相柳是个狡猾的人，这次杀不了他，以后恐怕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贺硝把临时腕带抛还给黄鸟：“谢了，你挺有能耐，这都能弄到——我都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了。” “在黑市交易要懂规矩。”黄鸟不疾不徐。 “开玩笑。”贺硝咧嘴笑，眼神却有几分狠厉： “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久的信息，也有别的目的吧。” 黑市的商品本身就很贵，黄鸟这样的优质信息贩子价格更高，而有关相柳的每一条信息都是天价，贺硝他们还能够支付的起黄鸟的报酬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卖给贺硝的信息往往低于正常价。 “老顾客优惠。” 黄鸟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贺硝此刻没耐心细究他的底细，无论黄鸟出于什么目的，能让他们杀了相柳就是最好。 贺硝招呼温斯顿与白怀一起商讨对策，见黄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东西？” 黄鸟不答，用腕带打开一份文件，一张图纸悬浮在几人面前。 全息图纸上是一座他们从未见过的机械城市，金属大楼栉节鳞比，各种巨型器械在城市中运作，而在这座金属巨兽的中心位置，一栋双层塔型建筑清晰可见。 黄鸟放大塔型建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份清晰的图纸，竟然连建筑内部每一处的建造情况都清晰展示，哪里是薄弱点，哪里仍再建设，有机会成为突破口，一目了然。 而建筑上方跃动着它的名称：象牙塔。 “有意思。”贺硝观察着建筑图纸：“这就是相柳那个秘密项目？” 黄鸟点头：“几天前，这里发生了爆炸，虽然相柳公司重建速度很快，但目前象牙塔仍然处于刚起步阶段。” 他意有所指：“你们还有机会。” “说得好。”贺硝夸赞他：“所以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世界上最不公平所在。” 黄鸟腹语低沉： “琼楼玉宇双层嵌套，外塔三层缓冲防护，这是相柳为末日做的准备。” “你是说，人类要完蛋啦？”白怀在一旁听着：“还有这种好事？” 黄鸟不满于他乱抓重点的能力，继续说： “完蛋的是你们，不是优等基因。” 他告诉贺硝： “末日来临的时候，象牙塔会收容全球优等基因，将他们保护起来，而你们，则会像老鼠一样逃窜，美名其曰基因翟选。当然，收容所也不是免费的，相柳又要大赚一笔了。” “想的挺好。”贺硝冷笑一声，把地图复制到自己的腕带中： “要死一起死。” “期待你的表现。” 黄鸟在面具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转身离开。 小悬浮舱远离了荒漠集市，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启隐身模式，中控台显示目的地是神州大厦。 黄鸟褪下了面具与黑袍，重新换上一成不变的工作装，抬起头时，舱体的金属壁上映照出余靖的脸。 他站在舱体前端，悬浮舱已经靠近神州基地，远处神州大厦的轮廓依稀可见。余靖的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巨大的璇玑眼球下，丹阙城一片欣欣向荣。 似乎已经预见到未来，他露出一点得意的微笑。 这时，腕带上跳出甄富贵的通讯，余靖接通，甄富贵的声音炸出来：“余靖！！你去哪儿了！” 余靖立时又变成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我……我那个……嗯我爸让我回家一趟……” 他越说声音越小，甄富贵没有听出来丝毫异常，趾高气扬： “赶紧回来！公司里有事儿找你，你还代替你爸参加董事会对吧？股权结构要变动一下，你不用管，还是和以前一样，弃权走个过场，剩下的我来搞定。” “嗯嗯嗯好，我马上回来，你等等……”余靖满口答应，语气很惶恐。 “真是的，儿子和爹一样没主见。” “不是的……”余靖小声辩解。 甄富贵没耐心听他讲完，直接挂断了通讯。 第218章 黎明将至 与相柳约定好了时间地点, 第二天日落，贺硝一行人回到神州。 “许正呢？”丹阙城秩序组组长驾驶着悬浮舱来接他们，问。 “她暂时回不来,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白怀说：“她要跟你分手, 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黄鸟给他们搞到一组复制基因数据的仪器, 贺硝趁这位猛男落泪的时候, 从中控台复制了他的基因数据, 由此他们可以不通过许正, 进出林氏山庄。 林熄卧室的灯暗着，看来他还没从实验室回来。 贺硝处理了自己的衣服，做贼似的摸黑进了卧室，刚松了口气, 林熄的声音传来： “去哪儿了？” 贺硝一愣, 看见林熄站在旋转台阶的末端, 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太清神色。 贺硝大脑飞速运转：“林小猫……你已经回来了呀？怎么不开灯？” 林熄语气冰凉：“开灯你不就不敢回来了么？” “谁说的。”贺硝跟他打哈哈, 却见林熄走下台阶, 径直朝他走来。 贺硝被迫后退，林熄步步紧逼，疲惫的双眸透出一股麻木的狠劲，“噗通”一声, 贺硝被逼到床上, 林熄上了床，曲腿压住贺硝, 跪坐在他腰上。 “宝贝儿，你听我……” 冰凉的枪口抵在他额头，离子枪后露出林熄的眼睛, 他俯视着贺硝，眼尾的红痣勾着单单的凉薄，像是某种冷血动物在狩猎。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贺硝乖乖把双手举过头顶：“听你的。” “你去哪儿了？”林熄冷声问。 贺硝喉头滚动一下，林熄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没有一直在林氏山庄，他面色不变，说：“……温斯顿他打算向贝安娜求婚，我们去帮忙。” “你说谎。” 林熄手上使力，枪口在贺硝额头压出红痕，贺硝轻轻“嘶”一声：“真的。” 林熄眼中露出几分恼怒的神色，在夜色下凝视着贺硝，他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他勾起贺硝的项圈，强迫他抬头看自己：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去哪儿了？” “我们去帮温斯顿……” 清脆的一声，林熄的耳光落在贺硝脸上，贺硝觉得右脸火辣辣的疼，被林熄掐住了脖子。 月色下林熄的眼中带着一点愤怒与疯狂，有那么一刻贺硝真的嗅闻到一点杀意。然而这些神色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林熄好像刚从噩梦中醒来，脸上出现片刻茫然。 他收回手，贺硝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发丝从耳侧垂落，挡住了林熄的脸颊。林熄尽力深呼吸，却无法抑制颤抖的手。 他感觉自己快被矛盾的情感逼疯了。 林晗带走了林氏山庄的所有资产，象牙塔数个项目被迫中止，而林晗始终不愿意听话地回来。新的实验室还没有建成，他们的元素储备不足30%。 而贺硝手中掌握着几百千克1000号元素浓缩液，足以弥补相柳公司的空缺。 林熄知道贺硝不愿意轻易交出1000号元素，为此他们明里暗里交手近百次，最后林熄派出了十二个行刑者。 然而贺硝杀了十个行刑者，还要和他谈条件。 层层重压让林熄喘不过气，与贺硝的情感又相当矛盾，他不能和自己的爱人坦诚相见，双方甚至屡屡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贺硝已经向他宣战，林熄潜意识里残暴的想法令他几乎想要立即杀掉贺硝。 但他不忍心，他并不想责罚贺硝，瞬间的宣泄过后愕然发现自己打了贺硝，随之而来的是自责和内疚，然而无处发泄的愤怒与焦虑又折磨着他，快将他撕碎了。 贺硝静了半天，没见林熄有动作，忽然感觉胸口一热，是林熄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林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像一支枯萎的花，放开了贺硝，缓缓把自己蜷紧了，贺硝察觉不对，发现林熄全身冰凉。 “别哭。” 贺硝用被子把他裹住，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他们表面情投意合，可是在心底最深处谁都没办法做到情意相通，贺硝以为他责怪自己不辞而别，轻轻说： “我不是要离开你，只是去外面办点事情。” “你骗我。”林熄睫毛轻颤，泪水涟涟：“混账东西。” “嗯，我是混蛋。”贺硝从善如流：“我特别坏。” 林熄断续地抽泣，纤瘦的手死死握住贺硝的手腕，唇瓣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变成轻轻地一句： “你会离开我吗？” 贺硝知道林熄正处在一个特别需要他的阶段，就像林简海死的时候一样，现在他不仅失去了林简云，还失去了林晗，换句话说，林熄身边只有他了。 “当然不会。”贺硝亲亲他：“永远不会。” 林熄觉得自己像个浮于表面的虚伪小人，他知道贺硝说的是假话，也几乎预见到他们最终结局，但光是听着贺硝这么说，就好像得到了某种安慰。 黑夜模糊了一些纠缠不清的情感，抛却你死我活的仇恨，他们又变成世界上最亲密的恋人。 察觉到林熄的放松，贺硝继续说：“其实……” 他顿了顿，耳光刚到他脸上的时候是火辣辣的疼，回味过来感觉有点爽：“刚才我差点硬了。” “你……”林熄牙关咬紧，最后轻飘飘地骂出一句：“混蛋。” 贺硝嘿嘿笑，呼噜呼噜他的头顶：“别自责了，你要真自责，就再打几巴掌，让我好好爽一爽。” 林熄捞起枕头糊在他脸上，贺硝在他身上一阵乱拱，把他扑压在床上，闭着眼睛在他脸上乱亲，从额头到脸蛋，再到鼻尖，林熄躲也躲不开，胡乱推抵着他，贺硝却不生气，闷头亲他。 两人在床上一阵扑腾，直至最后，贺硝俯首下去，好像开玩笑，又像是不经意间，目光却专注地注视着林熄。 在唇瓣相接的前一刻，林熄侧过头。 贺硝的嘴唇擦过林熄的唇瓣，一个错位的吻落在林熄唇角。 他们忽地陷入寂静。 疯玩过后两方都有些力竭，贺硝内脏抽痛，林熄感到疲惫，贺硝还保持着压在林熄身上的姿势，他没实打实压下来，半撑着身子。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最后一个吻过后两个人都意识到什么，呼吸交错，他们默契的没有看彼此。 林熄偏头看着黑暗，贺硝抬眼望着窗外的月光。 半晌，贺硝先出声打破寂静： “累了吧？” 林熄不出一言，点点头。 贺硝从他身上退下来，躺在他身侧：“那就休息吧。” 林熄闭上眼。 然而他们谁都没睡着，贺硝浑身疼的厉害，没用止痛剂，感觉有无数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身体。林熄十分疲惫，却没有丝毫睡意。 贺硝能从呼吸中轻易辨别林熄是不是睡着了，发现林熄没有睡意，缓声开口： “其实今天我被相柳的人打了，打的好惨。” 林熄侧过身，没让他看脸上的神色，黑夜让人变的迟钝，模糊了一切不必要的粉饰与修辞：“嗯。” “相柳的公司好像出事了，急着要我们手上的资源。” 林熄没什么力气装作惊讶，或者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声音发闷：“你打算怎么办？” “我杀了他的人，他迟早会找我。”贺硝双手撑着脑袋，看着天花板，说：“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林熄默不作声，贺硝继续说： “我告诉他如果想要资源，就自己来拿，我要见他。相柳答应了。” 林熄依旧背对着他，问：“你怎么相信他会亲自来？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贺硝一哂：“这种人狡诈又虚伪，我早想好办法了。” 林熄不动声色：“什么办法？” 贺硝没有察觉异常，愉悦地说： “我们告诉相柳，五天后，我们会带着元素液在315辐射区等他。实际上，那里根本没有元素液——我们把元素液储存在了其他地方，他绝对找不到。” 床头的白环记录着他们的对话，贺硝没发现，翻过身，凑到林熄耳边，轻轻告诉他一个地址。 “如果他不来，我们就杀光他的人，抢走他的钱，他拿不到元素，赔了夫人又折兵。”贺硝又在林熄后背躺平，说。 “如果他来。” 贺硝顿了顿，声音中有几分狠意： “那我就杀了他。” 半晌，贺硝的声音又恢复如常，像条邀功的狗，摇着尾巴等林熄夸奖：“怎么样，我聪明吧？” 林熄似乎笑了笑，黎明将至，现在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候，夜色掩盖了林熄的神色，他面对着黑暗，背对着贺硝，轻声说： “好狗。” *** 神州又下雨了。 雾蒙蒙的天空没有色彩，失去了阳光，人类基地露出它原本的单调颜色，屏幕上的巨幅广告被雨水散射，变成一块块模糊的光团。 远处依稀有锣鼓乐声，水珠落在悬浮舱上发出单一的旋律，盛夏时节，下了雨还是闷热。 白怀与温斯顿在不远处的悬浮舱里等待贺硝，今天是他们与相柳约定好的日子。 贺硝把一枝玫瑰插在林熄衬衫的胸袋里。 “我很快回来。” 他亲吻林熄的额头，又摸摸林熄的头发，隔着雨幕，笑容不甚清晰，仿佛一场快要到尽头的梦，外界真实的颓态逐渐显露，梦境中的景象开始模糊。 “说不定等晚上，我们就能回明月堂了。” 贺硝最后说。 “嗯。” 林熄嗅闻到玫瑰的味道，似真似幻，分不真切。 贺硝转身走进大雨中，林熄手心始终紧握，悬浮舱升空，朝着既定的目的地驶去，林熄松开手，黑色戒圈躺在他手心。 “董事长。” 九尾在他身后：“我们可以出发了。” 林熄颔首，与她一同上了悬浮舱，许正与她的弟弟作为仅剩的两个行刑者，随行保护林熄。 他们的悬浮舱紧随其后，目的地在北极圈以内，是一片靠近大陆架的洋面。 第219章 重生 奥林匹克人类基地。 阴霾笼罩奥林匹斯山, 阴冷的风仿佛从墓穴中吹来，奥林匹克的居民们惊恐地发现赖以生存的光网忽明忽暗，如同力竭的太阳即将熄灭,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基地的最高点——奥林匹斯山。 奥林匹斯山上, 赫拉花园中昔日丰茂的植物遍地凋零, 腐烂的花瓣散发出糜烂的气息, 而在一片死寂中, 花园中央原本矗立的赫拉雕像被另一座女神像替代。 她高大、美丽, 机械女神眼波流转间透露出对人类的悲悯。女神像肩部环绕着环形观察台，研究员们进进出出。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一座新的实验中心，奥林匹克更新后的地图显示这里是“无明岛实验中心”，奥林匹克复刻亚了特兰蒂斯的培养皿, 建造了这座名为“勒托”的温室。 神像的腹部高高隆起, 显然有孕在身。半透明的培养液中依稀可见长手长脚的人形, 周围被浑浊的排泄物包裹，肚子里的小神明急不可耐, 不安地在母亲的肚腹中涌动。 女神像脚下繁茂的机械月桂树丛将她环绕, 伸出枝条，与神像相接，源源不断地向神像中的新生命输送养分。 金属植物的根系交错盘绕，凝结成一根粗壮的传输管道, 穿过奥林匹克总部地基, 与环形建筑物中央的高塔相连，即将出生的小神明汲取着光网蓄能塔中的能量, 这是光网供能不稳定的原因。 长时间的超负荷运作让蓄能塔发出刺耳的嗡鸣声，每个在总部工作的研究员都不得不戴上特制的耳罩，以防被高音刺破耳膜。 一抹金色细影出现在观察台上, 来着身着金色短裙，卷曲的金黄色短发垂在耳边，胸口的工作牌上挂着她的代号“Athena”，浅金色的眼珠注视着勒托神像脚下的少女。 少女一席宽大的白色长裙，头戴橄榄枝花冠，面容精致，如同神话中纯洁无瑕的白天鹅，垂眸虔诚为即将出生的神明祈祷。 “Hera。” 雅典娜来到了她身边，声音轻柔。 “母亲。”少女站起身，手捧月桂树枝，轻声呢喃：“它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奥林匹克忽而狂风大作，与此同时，光网蓄能塔爆发出胜于之前数倍的高频噪音，蓄能塔内部的318元素迸裂、爆炸，塔身自上而下泛起金光，这些光束顺着月桂树根点亮枝条。 紧接着整座勒托女神像都亮起金色光芒，无明岛实验中心上空沉云笼罩，仿佛随时都有一场暴雨，光网闪烁不定，狂风扬起赫拉的裙摆，雅典娜一手挡风，一手护住少女。 大风卷走了赫拉的桂冠，不偏不倚，落在了勒托女神头顶，女神体内本就躁动不安的胚胎仿佛感知到了赫拉的企盼，疯狂地挣扎。 闪烁的光网终于彻底熄灭，无明岛实验室中则金光大亮，高温灼烧下女神的身体开始融化，金属液滴落在地，汇聚承一条银色溪流环绕在赫拉脚下。 原本颓败的花园在狂风的摧残下已经一片狼藉，培养皿炸裂发出惊响，浑浊的液体如同瀑布四散，周围弥漫着血与腐烂物混合的味道。 一片混乱中，胚胎终于挣脱了母亲的束缚，接触到空气，他身上的油脂开始剥落，肿胀的皮肤也逐渐紧绷，纯白的眼眸再一次睁开。 岩浆并没有使光明神陨落，溃烂的皮肤重新愈合，断裂的肢体被机械重新拼接，阿波罗又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奥林匹克花费数年时间重新培养这个巨型胚胎，光明神终于重新降世。 玻璃保护罩将重生的阿波罗保护起来，少女的长裙沾染泥污，赫拉苍白的脸上透出机械的神色，浅灰色眼睛注视着赤身裸/体的阿波罗，紧接着，扬起嘴角，朝阿波罗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母亲。” 她对雅典娜说： “开始了。” *** 海神波塞冬号，波塞冬大楼。 身着蓝色长裙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似有所感，深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奥林匹克的方向。 “小玫瑰，在想什么？” 波塞冬出现在她身后，雅典娜受到了小小的惊吓，缩了缩肩膀，很快恢复如常：“没什么。” 波塞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洋面，海面风平浪静，广播提示城市即将下潜，波塞冬把自己的外套披在雅典娜身上： “小心着凉——你觉得我这一身怎么样？这可是专门为今天的晚宴准备的。” 雅典娜回过头，波塞冬罕见地换上长裙，浅紫色长裙搭配铜色皮肤别有一番韵味，流畅的肌肉线条展现着野性的力量美，她转了一圈，向雅典娜展示：“这是你最爱的颜色。” 雅典娜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被波塞冬尽收眼底，波塞冬面不改色：“亲爱的，帮我戴上那枚紫水晶胸针好吗？这还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珍藏着。” 雅典娜从波塞冬的展柜里取出了胸针，垂首替她戴在胸前：“我想，在晚宴开始之前，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波塞冬自然地答应了她的要求，目光却落在那枚胸针上，沉了几分。 那是枚黄水晶胸针。 *** 离开了神州，天空还是阴沉，高空疾行的时候，林熄分不清窗外到底是灰蒙蒙的天空还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九尾接入了舱内，提醒他目的地附近预计有台风群过境，洋面将会有大范围降雨甚至冰雹，与此同时，不远处大陆架沿岸活动着数个小型沙群，这些沙群很可能合并为一个大型沙群。 “今天的天气并不适合出行。” 她下了结论，但林熄没有丝毫返程的意思，九尾只好继续汇报： “还有一条消息，来自波塞冬公司，赫尔伯伦女士给您留言。” 林熄有几年没见过波塞冬了，期间他们的合作也很少，有点意外：“怎么了？” “赫尔伯伦女士说。”九尾打开了留言： “雅典娜是色盲。” 这句话没头没尾，林熄却听出一点端倪，轻轻蹙眉。正此时，悬浮舱遇上一片强劲的气流，九尾打开了强力驱动，保证悬浮舱平稳运行，却发现舱外温度正在急剧下降，冰霜爬满了玻璃，他们已经进入了寒带地区。 悬浮舱行驶在积雨云中，下方电闪雷鸣，云层中金属粒子干扰信号，九尾的连接变得断续，许正接手悬浮舱，中控台显示已经到达目的地附近上空，她对舱内的年轻杀手说： “许负，保护好董事长，我们准备降落。” 许负点点头，几人都系好了安全带，悬浮舱逼近了带电云层，雷声轰鸣，颠簸的气流使悬浮舱左摇右晃，甚至连强力驱动都没法保持平稳，许正发现了不对劲，舱内的许负忽然说： “姐！台风群提前到了！” 许负也通过舱前玻璃看见了外面的景象，狂风呼啸，巨大的风声连厚实的悬浮舱都不能阻挡，强劲的气流使得重叠的云层都被撕碎，随着风群的裹挟旋转飞散，下降的过程中不断有陆地碎片与垃圾，甚至是变异体撞上悬浮舱。 悬浮舱冲出了云层，可狂风并未停止，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只是台风群上限的边缘，而在他们下方，浑浊的气流席卷海面，乌黑的海水被巨力吸起形成数十米高的海浪，鱼群在台风群群面前毫无抵抗力，连数千米深的海水都为之汹涌。 洋面形成水龙卷，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一次次扑下，凶残地撕碎每一块漂浮的碎片，连路过的海鸟都不能幸免。 而在不远处的大陆上，几只巨型龙卷风在岸边徘徊，在台风群的影响下他们逐渐靠近彼此，相互拉扯、角逐，很快它们就会合并成为一个新的台风群。 并且会在海陆交界处与沙群相遇，如同两头野兽，都企图吸收对方的能量，产生的气流扰动足以轻而易举将他们的悬浮舱撕裂。 好在他们的目的地正在台风群3号台风的台风眼处，3号台风是这组台风群中很粗壮的一只，悬浮舱粗略估计3号台风将在这里停留大约40分钟，随后就会随着大部队与沙群相撞，他们只要在台风群过境之前离开，就可以保证安全。 许正咬着牙压低悬浮舱高度，剧烈的颠簸使林熄头晕反胃，许负给他穿上了救生衣，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 轰鸣的雷声令人心悸，下方海水澎湃，好像一只巨口要将他们吞没，无数海洋生物随着翻涌的洋流跃出水面，旋即被台风高高卷起。 眼看着悬浮舱即将撞上一只变异鱼群，许正一个左侧翻，悬浮舱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可随即被高速旋转的气流裹挟，压向了一面刚形成的水墙。 在高耸的海浪面前悬浮舱渺小的不值一提，许正把驱动拉到最高，仍无法脱离台风群的束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悬浮舱被拍了下去。 海水瞬间吞没了一切，在巨力之下他们甚至有失重感。鱼群从舱前游过，变异鲨鱼想要袭击他们，许正反应迅速，拉开机枪架在水中一阵轰炸。 深红色的血水在海水中弥漫，他们被拍到了洋面以下，许正一路下潜，终于脱离了台风群的控制。 中控台显示目的地在他们上方，水面涌动一瞬，潜水艇浮出水面。周围风平浪静，许正松了口气：“我们已经进入了台风眼，暂时安全了。” 不远处洋面狂风呼啸，这里却格外平静，许正发现这是片不规则的岛屿，长宽不过几百米，岛上零散的高大树木或折断或枯萎，一眼可以看得到海岸线，崎岖的岛屿边缘断崖突兀，应该是被风群撕裂的。 他们降落的地方有零星的草本植物，已经发黄枯萎，许负见林熄对着脚下出神，蹲身仔细一看： “是蝶蛹。” 他捏了捏，这种蝶蛹比平常的蝴蝶蛹更厚更大，许负发现周围还有不少这种蝶蛹，有的还黏在草叶上，有的已经与泥土融为一体，许正也端详着一颗蝶蛹，他们都没有见过这种蝶蛹，也没见过它们孵化出来的样子。 就在许正担心是某种危险变异体时，林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极光蝴蝶。” 那天夜里，贺硝告诉林熄： “元素液在我们约会的那座玫瑰岛上。” 他没想到数次巡回后，这座岛屿竟然还能够顽强存活，只是风群令原本的小岛变了样，岛上的山坡已经被啃食的面目全非，整座岛屿也已经支离破碎，从前丰茂的草野已经变为深深的沟壑，零散的草皮下露出坚硬的冻土层。 不远处台风群仍在移动，陆地上沙群即将成型，林熄下意识摩挲指间的戒圈，反应过来自己穿着防护服，说：“先找到元素液吧。” 第220章 林熄 玫瑰岛上没有被特殊标记的地方, 他们只能展开搜索，林熄与许负一组，许正独自一组, 分别向岛屿两端搜索。海面汹涌澎湃, 九尾彻底断联, 两组人分开不久, 许正的信号也变得断续。 “董事长, 目前没有……” 电流声伴随嘈杂的海浪背景音, 小岛西部是一片台风群啃食出的断崖，地势较高。而林熄与许负在地势低洼处，面前出现一片小小的湖泊，湖水呈深色, 许负估计湖水有一定深度： “可能把东西埋在湖底了, 我下去看看。” 他纵身跃入水中, 如同一条游鱼，飞快下潜。水面泛起小小涟漪, 很快没了动静。 许负下水后, 周围空无一人，枯黄的草野上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仿佛这片小岛从未有过生机，狂风歇斯底里, 巨浪一次比一次高, 乌压压的云层逐渐在小岛上空聚集，海浪喧嚣中隐隐有雷声, 3台风即将过境。 许负还没带回消息，他们时间不多，林熄没在原地等他, 不远处被风侵蚀的岩层形成一条向下的崎岖小路，林熄迎着海风走，阻力不小，几次险些摔倒，终于来到了下面的沿海沙滩。 那天他和贺硝没在小岛上徒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片沙滩，几根海蚀柱是小岛多次巡回的旅行日志，爬满附着物。 周围散落着在台风群中丧生的海鸟，孤单地立在沙滩上。岸边海水堆着白沫，来的快退的也快，很快将林熄的脚印抚平。 沙滩上没有储存点，林熄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低矮断层中一处洞穴，周围的岩层很锋利，没有侵蚀过的痕迹，应该是岩层断裂后露出的中空石穴。 在一眼望得到头的小岛上，洞穴无疑是一处好的隐蔽点。 头顶的雷声催促他快点进入，许负也在这时发来了消息，湖底什么也没有。林熄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打开防护服的照明灯，走进了洞穴。 洞穴很窄，仅能容一人过，里面湿漉漉的，脚下坑坑洼洼，积着污水，还有些海洋动物尸骨被冲到了这里。 身侧与头顶的岩壁上爬满荧光青苔，散发出幽幽绿光，还有些不知名的植物在青苔中缓缓晃动枝叶。 洞穴中除了青苔上缓慢蠕动的小型有壳类软体生物，没有什么具有攻击性的生物。 幽暗的洞穴中只有林熄的脚步声，偶有粘液滴答落在林熄身侧，林熄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周围的环境有多糟糕，屏息凝神寻找元素液。 然而他什么也没发现，洞穴很窄，却并不深，林熄没走多久，就到了死路。 面前是一片稍微宽阔的石室，林熄改用宽灯光，整个石室顿时亮起来，里面什么也没有。 林熄环顾一圈，没有岔路口，也没有分支，看来这个洞穴到了尽头。 粘液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中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软体动物缓慢地从青苔上碾过，林熄转身的前一刻，身后响起脚步声。 算算时间，许负应该到了，然而林熄却并未转身。 不是许负。 林熄敏锐地发觉，石壁上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影子，离子枪抵在林熄腰间，一道声音穿过防护服的扬声器，传到林熄耳中： “你在找这些吗，相柳先生？” 林熄倏然回头，转身同时迅速后退拉开距离，对方身形高大，挡住了林熄唯一的出路，林熄退无可退，被阴影笼罩，熟悉的面庞出现在林熄眼前。 贺硝。 正此时，洞穴外狂风大作，嘈杂的海风涌入洞穴，在石室内打着旋发出呼啸声，岩壁上并不牢靠的软体生物大面积脱落，高耸的海浪侵吞了岸边的海蚀柱，海水瞬间灌入洞穴，淹没了林熄的脚腕。 林熄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贺硝一手拿着禹，另一手举着一支5ml的淡紫色溶液。 “或者。” 贺硝盯着他，眼神像是捕捉到猎物的狼，禹的蓄能舱光芒闪烁，下一刻，闪电如同游龙从云层劈下，雷声轰鸣中，贺硝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熄。”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山崩地裂的动静中，林熄依旧平静。 “你认错人了。” “我只告诉过一个人元素液藏在哪里。” 海水在脚下溅出水花，贺硝踩过浅坑，逼近林熄。 “我也只相信过一个人。” 林熄说。 他后退两步，就抵到了岩壁，退无可退，离子枪瞬间组装成型，却不是贺硝曾见过的沮泽。 这是另一杆轻巧的冲锋枪，通体雪白，在阴湿幽暗的洞穴中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鎏金的九头蛇盘绕在枪身，照明灯光下隐约有金色鳞纹。 贺硝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在亚特兰蒂斯见过的枪，看来那不是疲劳过度的幻觉，这是白环的第三种枪型，比起沮泽性能更加优越，杀伤力更大，贺硝在亚特兰蒂斯见识过它的威力。 “好枪，叫什么名字？” 贺硝言语中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 “相柳。” 林熄回答了他。 对峙片刻，贺硝率先动作，林熄侧身闪躲，利用仿生虹膜的优势躲开贺硝的攻势，但狭小的石穴里根本没办法周旋，林熄也再一次低估了贺硝的敏捷度。 洞穴中的海水荡漾起涟漪，掉落在地的软体生物被贺硝踩成肉泥，一抬头，林熄的长鞭抽过来，贺硝反应迅速，仰身躲避。 林熄虚晃一招，趁这空隙绕过贺硝往出口撤退，却被贺硝拽住了脚腕，脚下一滑，仰摔在地。 林熄柔韧度惊人，瞬间翻起，却感觉后脖颈一紧，贺硝掐住了他，林熄回眸，眼神发狠，举枪劈向贺硝侧颈，却被他单手格挡。 贺硝力气出奇的大，手肘压住林熄脖颈，逼着他后退，林熄连退几步，后背“咚”一声撞在了石壁上。 沉闷的声响在狭小的洞穴内回荡，瘦骨嶙峋的后背抵在崎岖的岩石上，林熄胸口起伏，几经挣扎，奈何贺硝压的死紧。 他逼着林熄收起枪，把林熄双手反锁在身后，另一手在林熄头盔后摸索片刻，压着林熄的头盔，对准一块凸起的石头，猛然按下去。 林熄后脑传来碎裂的声响，但石块没有刺穿头盔，只是压碎了头盔自带的仿真皮模拟器。 失去了面具，目镜后露出林熄的眼睛，贺硝凝视着他眼尾两颗红痣，仿佛看见了大蛇猩红的眼睛。 林熄清楚地看见贺硝眼中的失望。 沉默片刻，贺硝说： “……真的是你。” 他眼中有几分落寞，还有疑惑，更多的是被戏弄的愤怒，他看着林熄，那眼神迫切的近乎哀求，好像在等着林熄说出什么能够让他原谅的解释。 相柳另有其人、相柳不在这里。 甚至是世界上根本没有相柳这个人，只有林熄。 哪怕只有一句话，只有一句能够证明林熄不是那个世上最自私贪婪的不平等缔造者，这像噩梦一般的一幕就结束了。 他知道眼睛不会骗自己，但仍在心中千方百计地替林熄想着借口与措辞，可是他没有听到任何解释，即使在这种时候，林熄眼中依旧冷漠的近乎残忍。 “你早就知道了。” 这是疑问也是陈述，在贺硝出现的一瞬间，林熄就明白这是贺硝专门为他下的套。 贺硝故意以交换元素液的名义，将“相柳”约至312辐射区，而后无所隐瞒地将计划全盘向林熄托出，以表现他们之间的信任，又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元素液“真正”的储藏点——玫瑰岛。 而玫瑰岛是只有他与贺硝两个人知道的地方，除了温斯顿与白怀，另一个此时此刻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林熄。 一切都表明贺硝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林熄想通这些，甚至没有多惊讶： “黄鸟出卖了我，对吗？” 林熄的语气平静的有些戏谑，似乎很喜欢贺硝诧异的表情，贺硝太了解林熄，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这自始至终都是林熄的一盘棋。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在从黄鸟那里搜集你的信息，那次峰会前就知道……不，甚至更早。” 贺硝反应过来，这件事在更早的时候就初见端倪。 他曾经两次潜入档案库，为的就是调查相柳的资料，而林熄却都没有追究他到底去做什么，而是避重就轻，以特殊试验品的名义将他保了下来。 “准确的说，自从来到神州起，整个计划就开始了，对吧？”他问林熄，可林熄的目光告诉他远不止于此，贺硝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更大的棋局。 “我来到神州，才是你计划开始的时候，对吗？” 这就对了，他能够悬赏到相柳的资料，早该知道相柳能轻而易举地以更高的价格知道他在发布悬赏。 他想问林熄为什么，又想起黄鸟给他的身份信息。 几个月前，神州大厦将倾，九尾进入休眠状态，黄鸟轻易地获取到曾经机密的文件。 “首席执行官林熄，代号相柳。” 录入的时候林熄还是神州的首席执行官，资料还没有变更，悬浮面板上的林熄神色冷漠，眼神浅淡，两颗红痣仿若巨蛇吐出的信子，在毫无色彩的世界里一点点缠绕到贺硝身上。 贺硝记得那天自己有多颓败。 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除了林熄，他想不出一个能够站在利益制高点的人，但他不愿意过多猜测，甚至因为自己怀疑林熄而怀疑自己。 他的直觉很敏锐，但内心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不可能，他总是抱着一丝遥不可及的幻想，林熄不是相柳。 他以为林熄是与众不同的，他以为林熄和那些唯利是图、我即世界的人不一样。 相柳、相柳，他早该知道。 但凡再早一点，他都会毫不犹豫，但现在他已经无可救药。 林熄骗了他，林熄早就知道自己在找相柳，贺硝心里生出一种无能威力的愤怒，还有被愚弄的羞恼。 他又想起林熄在床/上看他的眼神。 冷漠、冰凉，好像一条蛇滑过他的身躯，留下鳞片冷冰冰的黏腻质感。 他逐渐明白为什么林熄总是吝啬的不肯给他一点回应，林熄根本不是没有爪牙的猫，是一条藏起獠牙的蛇。 贺硝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从他来到神州，大蛇就一直注视着他，看他自作自受，跳进那个圈套，作茧自缚。 在知道了相柳的身份后，白怀曾经问他：“那你……还要继续吗？” 他反问白怀：“你们呢？” “我们会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白怀的神色很坚定。 “走吧。” 贺硝站起身： “我们去杀了相柳。” 冷风灌入洞穴，林熄的声音让贺硝回过神，那样冷漠，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在贺硝心脏： “你觉得没有我的允许，黄鸟能够得到那些情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0-230 第221章 海德拉 贺硝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熄, 可随后又有一丝释然。 这才是林熄，真正的林熄，那些传闻不仅仅是骇人听闻的恐吓。 林熄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贺硝莫名地从愤怒与无能为力中生出一种满足, 如同林熄带给他的快感一样鲜血淋漓。 如果林熄不是这样的人, 他或许反而会感到失望。 急剧变化的情绪令他眼前发晕, 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幻觉, 他眼睁睁看着林熄松开手, 丢掉了一针强力麻醉剂。 林熄知道麻醉剂并不足以让他昏厥, 但贺硝自身的排毒反应需要一定时间，只要能牵制他片刻就足够。 贺硝感觉胸口一记重击，他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被林熄一脚踹开, 砸到了地上, 他想让林熄留下, 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感觉自己又开始流鼻血, 在头盔里闷声咳嗽。 “林熄……林熄！！” 贺硝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 徒劳地在水坑里挣扎，大汗淋漓，林熄身后传来他愤怒的嘶吼，林熄知道自己真的激怒他了, 没有回头。 狂风几乎要将林熄掀倒在地, 雨水铺天盖地砸在林熄的防护服上，在头盔上凝成一股一股的水流, 台风即将过境，黑里透紫的云层压了上来。 林熄在洞穴不远处看见许负的尸体，胸口中枪, 他尝试联系许正，但信号已经完全被阻断。 他顾不得许多，转身朝悬浮舱的方向狂奔，下一刻，一道黑影从身后扑上来，海浪隆隆声仿佛巨兽的咆哮，林熄呼吸一滞，被大力扑倒在地，和贺硝一起滚在荒草地上。 贺硝翻身坐起，把林熄压在身下，抬手照着林熄的头盔砸去，“砰”一声，拳头落在林熄耳侧。 贺硝拳面渗出血，林熄依稀看见他发红的双眼，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太过愤怒，他声嘶力竭，几乎咆哮，怒声问林熄要去哪。 “林熄。”贺硝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很绝望：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逼问林熄： “说啊！！” 林熄也发怒了，因为他没看到贺硝身上的元素液，他猜测元素液根本不在这里： “你把它们藏哪儿了？！” 狂风呼啸，林熄说话也要靠吼的，贺硝死死盯着他，却忽然放松下来，露出一点散漫的笑，一字一句地告诉林熄：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暴雨如注，不远处的湖面如同开水沸腾，四周的海洋时不时发出可怖的咆哮，林熄背靠地面，能感受到小岛下方时不时的颠簸，如同一块漂洋过海的垃圾，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挣扎无果，他终于妥协。 腕带预警雷暴区还有十分钟经过这里，贺硝押着林熄，回到了林熄乘坐的悬浮舱，舱外风雨大作，他们面对面而坐，都有些力竭，更多的是情绪上的疲惫。 贺硝背对着林熄注射了凝血剂，坐在桌子上，他没收了林熄的枪，收起了禹：“说吧。” 林熄的嗓音在刚才的嘶吼过后有些发哑： “我祖父林源年轻的时候也是神州公司的执行官，曾在奥林匹克交流学习过，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奥林匹克的男人，姓格林福纳。后来他们一起创立了相柳军事技术公司，这是相柳军备的前身。” 贺硝发觉了什么：“格林福纳……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奥林匹克公司第一任董事长代号宙斯，姓格林福纳。” 林熄平静地说，贺硝有些诧异：“你祖父和宙斯……” “……他们是恋人。” 林熄掀起眼皮看了贺硝一眼，垂眸继续说： “当时神州与奥林匹克关系紧张，两方身份也不适合公开。因为投资人的特殊性，相柳公司从成立起就注定是中立的第三方。” “他们共同订立了公司章程，我祖父和宙斯各占50%的股份，没有董事会，他们本人就是两名地位相同的执行董事，奥林匹克与神州各建立一个总部，地位也相同。” “对外他们以一致的相柳公司名义经营公司，对内，他们要求两方继承者也遵守这些约定。并且为了防止并且为了防止日后成为某一方的独有资产，公司股份必须由两方继承者均分，一旦其中一方掌握了超过50%的股份，超过的部分自动流向市场。” “如果股份流向市场，两方都不会绝对控股，同时新加入的投资者也会扰乱相柳内部的既得利益，所以历代继承者都遵守这个规定，并且公司章程还要求双方遗嘱不得为股份赠与另一方。” 这样能避免相柳内部自相残杀，贺硝想得通，说：“你的意思是，相柳不是一个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交流峰会上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相柳。林熄继续说： “在神州的执行董事有一个共同的代号“相柳”，而在奥林匹克，有另一个神话形象与相柳相似，所以他们称奥林匹克的执行董事为“Hydra”，意为九头蛇。” “相柳这个代号代代相传，海德拉也同样如此。到了我这里，和我共同职掌公司的海德拉是宙斯的侄子。” “等等。”贺硝打断了他，咬牙切齿地问： “那个什么海德拉，和你什么关系？！” “在峰会上，你都看见了。”林熄淡声说：“他追求我。” 一瞬间贺硝不知道是因为林熄的相柳身份愤怒，还是因为这个情敌的存在更令他恼火，林熄瞧见他的神色，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都这种时候了，还占有欲这么强么？” 贺硝握紧了拳头，火却没地方撒，只得咬着牙让林熄继续说。 “不过他和你不一样。” 林熄淡声说：“你不会杀了我，但他会杀了我。” 这话现在听起来像嘲讽，林熄抬眼看他的时候好像在问他“是这样么贺硝”，贺硝偏头错开他的眼神，林熄继续说： “至少那时候不会，你不能，也不会杀了我。” 林熄说：“但他会因为我手中的股份杀了我。” “所以你打算先下手为强，你要完全掌握整个相柳公司。” 贺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但海德拉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你要痛下杀手的时候都找不到突破口，你找遍了整个神州，没有找到好的工具，于是你看向奥林匹克。” “没错，我发现了你。” “一个趁手的工具。”贺硝接了他的话：“你想把我带到神州，又恰好发现我在悬赏你的情报，你想要利用我借刀杀人。” “并不准确。”林熄说：“他警惕性很强，只有我能杀了他。” “掩人耳目。”贺硝改口：“你知道我计划在峰会上制造动乱，所以那天是你打开了相柳公司的保护屏障，让我顺利进入你们的拍卖台。甚至那天的天气都是你提前看好的，没有保护屏障，相柳拍卖台很快会被闪电击中，最后无非是爆炸或者大火，消灭一切痕迹。” “这样，就没有人能发现海德拉是怎么死的。”贺硝最后说。 “好狗。”林熄唇角微微上扬。 “顺带找到了可能救林简海的方法。”贺硝说。 “不。”林熄平静道：“救我二叔也是一个重要目标。” “物尽其用啊。”贺硝说：“不过海德拉死了，他手中的股份不该继承给下一任，或者流向市场么？你是怎么得到他的股份的？” 悬浮舱提示三分钟后即将遭遇雷暴天气，舱外的风猛撞在悬浮舱上，发出可怖的嘶吼，窗外的景象已经混乱不堪，汹涌的海水将这座小岛推向漩涡中心。 悬浮舱内寂静的像墓穴，林熄似乎在微笑，可那笑让贺硝毛骨悚然： “谁说海德拉死了？” 他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中没有丝毫惊讶，他一如既往地已经知道了答案，贺硝猛然反应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他只是失踪了，并且我们正在全力寻找。” 谁说海德拉死了？ 大蛇的眼睛注视着着他，冰冷的蛇鳞将他一寸寸缠绕，舱外雷声大作，白茫闪电劈下的瞬间，贺硝与林熄同时暴起。 林熄手中的长鞭直逼贺硝面门，贺硝护目镜碎裂，生生接下这一鞭，猛地一拽，将林熄拽向自己，推压在桌面上。 一瞬的目眩后悬浮舱内又归于寂静，沉云中雷声轰鸣，雨下的更大了，湖水已经开始外泄，顺着山坡流入海洋。 贺硝语气森然： “是你杀了叶彰。” 叶彰临死前最后一条消息是告诉他，红衣相柳杀了黑衣相柳，现在看来是林熄杀了海德拉。 林熄显然知道这条消息发送了出去，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一个小雇佣兵尽收眼底，因此林熄必须斩草除根。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叶彰离相柳最远，却还是被一枪贯穿心脏的原因。 “我用海德拉的狙击枪杀了他。” 贺硝从没想过林熄的话有一天听起来能这么残忍，他猛然推开林熄，林熄后退两步，撞在了悬浮舱上，闷咳两声，垂首时露出脆弱的神色。 贺硝胸口痛。 他是怎么被骗到的？ 他就是这么被骗到的。 林熄是相柳，是条蛇，但他一直觉得林熄是只只会喵喵叫的小猫。 静默一瞬，寂静陡然破碎，贺硝侧头躲过林熄的长鞭，扑上前，林熄滚身躲开，起身时已经与贺硝位置互换。 他占据了出口处的有利地形，长鞭如游蛇抽向贺硝的手腕，贺硝躲闪的片刻，林熄毫不犹豫，抽出小腿上的匕首，近身突刺，夺回了自己的枪。 贺硝腰上被刺穿，伤口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再抬头时眼里只剩下愤怒，林熄连开数枪，却没一枪打中贺硝，抬脚把悬浮椅踹向贺硝，被贺硝撞开，林熄往侧边躲避，一回头，贺硝已经到了眼前。 第222章 玫瑰岛 暴雨敲击着悬浮舱, 降水带已经登录，枯黄的草皮被连根拔起，玫瑰岛满目疮痍, 在飓风的撕扯下悬浮舱猛烈摇晃, 随时都有离地而起的危险。 贺硝在舱门口捉住了林熄, 反手将他摔回舱内, 掐住他的脖颈, 强迫他抬头看自己。 内脏的抽痛令他几度意识模糊, 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他感到自己心跳与血压都在飙升，怒视着林熄，无视了外界的危险, 狠声问他： “方舟237, 陨石坠落的那天, 是谁下令关闭了防空洞大门？谁派出了行刑者无差别屠杀？！” 谁将基因划分出优劣，谁缔造了人类史上最大的不平等。 “我父亲, 林简山。” 林熄被他压着, 呼吸艰难，却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他盯着贺硝，告诉他： “但如果是我, 我也会那么做。”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如果打开防空洞，就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就会……” 贺闻也许就会活下来。 贺硝心脏一阵抽痛，额角爆出青筋，感觉四肢百骸都在被灼烧, 他咬牙压紧林熄，眼神像是要把林熄生吞活剥，林熄平静地注视着他狂躁的眼睛，说： “那样已经进入防空洞的人就会面临威胁。” “你知道那天方舟237死了多少人吗？这是二代战争里死亡人数最多的人类基地！” 林熄冷笑： “方舟237超过90%居民死亡，但那天的防空洞却保留了方舟237，乃至整个神州60%的精英阶层，他们拥有技术与财产，正因如此，战后神州基地才得以快速建立，尽管林简山一生中做出无数个可恨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完全正确。” 贺硝更在乎数量，但林熄更在乎质量，林简山没有做错，但贺闻同样无辜，这场人与自然的战斗中没有对错，错就错在他和林熄本来不应该产生任何交集。 如果他只是雇佣兵，而林熄只是相柳，如果他们从未在那么多个长夜里互相依偎。 或许他就不会如此纠结。 贺硝恍惚想道，他眼前一片模糊，雷声令他耳鸣，喉咙中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他单手在背包里寻找凝血剂，被林熄发现破绽，一脚踹在他胸口，径直将他踹出去数米，撞在悬浮舱上。 悬浮舱剧烈摇晃，发出吱嘎响声，旋即在大风的裹挟下朝侧方倾倒。 紧接着，悬浮舱被卷入了气流之中，他们迅速升空，逃生舱大门打开，催促舱内人员尽快撤退，滚雷之中警铃大作，整个舱内一片不详的红光。 贺硝手边的背包被林熄一脚踢开，锋利匕首压在贺硝侧颈，林熄厉声逼问他： “告诉我，元素液在哪儿？” 贺硝满口是血，鼻血也往外涌，横七竖八流了一脸，片刻的头昏脑涨后，竟然露出个混蛋的笑。 “你知道吗，黄鸟发现1000号元素不仅能催化你那个什么合金，还能和277元素结合成一种非常强的□□，威力是常用元素弹的几十倍……” “你……” 贺硝朝他露齿一笑，报复似的打开自己的腕带，面板上赫然是一段录像。 深埋地底的金属城市出现在通讯视频中，远处的巨型器械缓缓运转，近处的画面摇晃不定，穿梭其间，寻找着掩体，身后一众相柳公司的雇佣兵追杀，却都被戴维亚强劲的火力逼退，林熄认出了这是相柳公司的总部，看向贺硝： “你们……” 下一刻，温斯顿视角拉高，显然是进了悬浮舱，周围一切景物都在不断缩小，还未竣工的象牙塔清晰地出现在林熄的视野里。 此时象牙塔内塔初具雏形，外塔也只建设了相柳公司的部分，作业机器人庞大的机械臂正在朝地底挖掘，没有任何一个研究员因为城市中的动乱感到不安，他们麻木的工作着，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舱外呼啸的风声像是宣告最终判决，高空的雨水撞击在舱前玻璃上，台风群内部的能量令舱体周围温度迅速升高，玻璃应声碎裂，紧接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舱内。 高速旋转的气流令舱门变了形，“砰”地一声散落在大风中，悬浮舱飞速挤压变形。 沉闷的雷声接踵而至，数道闪电同时劈下的瞬间，天地骤亮，几乎与此同时，断续的画面中炸出一声巨响。 林熄神色骤变，一声“不要”还没落地，画面中心的象牙塔就爆出一团火光，卡顿片刻是接二连三的连环爆炸，以象牙塔为中心向整个城市扩散。 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薄弱点都被埋藏了炸弹，爆炸声中城市里的金属巨兽轰然倒塌，高耸的建筑物玻璃渣四溅，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悬然倾倒。 炸弹引燃了实验室中的可燃物质，火光中不断有残肢断臂被炸上天，仅仅片刻的功夫，相柳公司数十年的心血就成为一片火海。 林熄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硝，录像意味着这座地下城在几小时前就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包括象牙塔在内的所有项目在同一刻戛然而止，随着爆炸的1000号元素液一同化为乌有。 “你们怎么能——” 林熄声音如同撕裂的布匹，贺硝在这一刻从林熄眼里看到了绝望.林熄发了疯似的举刀刺向贺硝，贺硝立时滚身躲避，刀尖没入了贺硝耳侧的金属壁，林熄瞬间的爆发令他陷入短暂的力竭，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林熄发现自己在极端的情绪下又失声了。 在林熄拔刀的空隙，贺硝起身反制，林熄见状，放弃短刀，抽出长鞭，悬浮舱颠簸一瞬，二人滞空，林熄甩鞭当空抽向贺硝，贺硝险险躲过，长鞭擦着他胸口飞向侧壁，“哗啦”一声，竟然生生将坚固的悬浮舱抽出一个豁口，高空的风灌进来，悬浮舱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如同一片被揉皱的纸。 贺硝退至门边，纵身一跃，林熄紧随其后，台风中几乎没有任何光线，他们失去了对方的视野，震耳欲聋的风声中，一颗拖曳着白色光尾的子弹撕裂空气，强劲的爆发力令台风都来不及消耗它的能量，转眼间到了贺硝面前。 贺硝反应很快，但台风群几乎无法撼动，极大阻挠了他的动作，子弹电光石火简穿透了他的身体，溅出的血水顷刻间被大风卷走，浑浊的风中炸出一朵血花，旋即被雨水打散。仿佛被血液吸引的肉食野兽，一道身影迅速接近贺硝。 蓝光爆破，禹的子弹在空中留下一道蓝色痕迹，在风中旋转几圈，擦着林熄的手臂射中了他身后的废弃金属板，林熄一回头，金属板兜头砸过来，林熄头部受击，好在有防护服保护，一抬头，贺硝已经借着风力靠近。 下一刻，一辆悬浮舱疾驰而来，许正打翻了白怀，抢了他们的悬浮舱，撞飞了贺硝。贺硝在空中撞上了一块山体，不受控地朝另一个方向摔去。 许正接住了林熄，悬浮舱显示风暴就快过去，5号台风的台风眼很快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小岛上会有短暂的宁静。 然而不等他们放松片刻，舱体被大力撞击，中控台识别出那是另一辆悬浮舱，对方撞毁了他们的驱动器，风力在同一时刻减小，悬浮舱直直朝下坠，许正强行打开机枪架，对着上空一阵轰炸，对方的悬浮舱也很快被击落。 悬浮舱重重砸在地上，林熄刚出舱，赶来支援的温斯顿在破损的悬浮舱上架起了重机枪，朝着林熄的方向一阵扫射，林熄被迫躲避，然而悬浮舱在戴维亚的火力中显得如此薄弱，掩体很快变成了筛子，并且即将爆炸。 又是一阵滚雷声，许正掏出枪吸引了温斯顿的火力，在这空隙，林熄从侧方突进，温斯顿瞬间转变目标，相柳与戴维亚两杆机枪正面肉搏。 就在双方难分难舍的时候，禹的蓝色子弹突击入局，贺硝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地，林熄防护服被燎出一个大口子。 温斯顿见缝插针，枪口对准了林熄，下一瞬，一道黑影眨眼间杀到温斯顿面前，短刀抹过他的脖颈留下血痕，温斯顿反应极快，没被伤到要害，贺硝发现来者是在洞穴入口处被他击杀的许负。 许负胸口还有血，可弹痕都已经痊愈了，贺硝瞬间明白，许负与他同样拥有自愈能力。贺硝分神的瞬间，林熄的子弹已经杀到眼前，贺硝举枪回应，两枚子弹当空相撞爆出火花，爆炸产生的气浪将两人分开。 另一边，许正姐弟与温斯顿缠斗，温斯顿有着绝对的力量，但两个杀手胜在身形轻巧，贺硝没留神，胸口被林熄划开一道口子，举起枪托格挡，将林熄推出数米远，林熄后背着地，刚起身，地面忽然传来开裂的巨响。 海墙一次次锤击着这片残缺的岛屿，飓风将它向两边撕扯，岛上的人同时感觉到脚下一阵摇晃，几乎难以站立，也许是这座玫瑰岛到了真正穷途末路的时候，也许是祸不单行，一次海底大地震爆发了。 几人的腕带同时发出地震提示，岛屿东侧的岩层不堪重负，终于撕裂，刚才的巨响就是岩石断裂的响声，紧接着，蜿蜒的裂痕如同巨蛇，飞快朝林熄与贺硝的脚底蔓延。 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的细小裂口，林熄曾听过一整座岛新生的声音，现在听到这座岛屿临终前的悲鸣。 尘土飞扬，所剩无几的草皮在风中凌乱飞舞，随着一声惊天骇地的巨响，这座大陆残片从中间被生生撕裂，两侧的海水受到周围水流的挤压，瞬间从岛屿中间的裂缝喷涌而出，形成一面水墙，紧接着，朝碎裂的小岛扑下来。 第223章 大荒 在自然的巨力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 林熄不及躲避，被卷入水中，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汹涌的水流将他带向洋面的大型旋涡, 他又被带回了雷雨区, 雨水密密麻麻如同机枪扫射, 林熄勉强打开防护服的驱动器, 极力脱出旋涡, 正此时, 虹膜检测出危险源靠近。 下一刻，贺硝倏然出现在他面前，在水中将他击飞出去，海水缓冲了贺硝的力量, 相柳的子弹在水中带起一片气泡, 却没打中贺硝。 林熄身后伸出一双手, 将他带出了水面，林熄翻上了一块小岛残片, 发现是许正将他拉了上来, 许负开枪掩护他们。 海面下涌动一阵，同样跃出水面，与温斯顿碰了面，他们在另一个较大的残片上, 在两组人之间还有无数散落的残片, 仿佛碎掉的尸体漂浮在海面。 不等两方再次交火，又是一阵隆隆声, 躁动的狂风中弥漫起黑烟迅速扩散到他们这边。 紧接着，岩浆在高压下发出刺耳的嗡鸣，附近的水域瞬间升温, 海面沸腾如同滚汤，海面下一列弧形海底火山群在台风群与地震的刺激下同时爆发。 飓风掀起巨浪，在洋面形成水龙卷，海水没来得及弥补空缺，岩浆喷涌而出，旋即被狂风裹挟，随着大风淅淅沥沥落在周边的海面上。 海面上的景象已经惨不忍睹，岩浆落下时带着橙红色拖尾，仿佛又回到了陨石坠落的时候，空中的雨水撞上岩浆冒出黑烟，空气瞬间闷热起来，毒气弥漫，风力正在逐渐减弱，5号台风眼路过了这里。 然而小岛的凌迟并没有结束，台风群搅动了原本庄严肃穆的冰山，在海水的涌动中，不远处巨大的冰山开始翻转，庞大的身躯浮出水面，连带着他们脚下的残片一道倾斜，与此同时，陆地上沿岸沙群成型了。 两个顶级猎食者正式碰面，向对方发出怒吼，冰山带着几人脚下的岛屿碎片，被台风群推向岸边。 它们的速度飞快，人力根本无法阻挡自然的步伐，然而下方火山群再次喷发，岩浆直冲水面上的冰山，一阵令人心悸的闷响，冰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开裂。 一瞬间，海面热浪翻涌，高额热量中，沸腾的海水蒸发又凝结，浓稠的海雾顷刻间在海面弥漫。 此时台风眼已经到达，上方重叠的云层闷着这片海域，海雾根本无处可去，混沌之中，冰山残片倾轧上陆地，在冰原上留下巨人的足迹。 巨响过后是片刻宁静，海面上曾经极光流动的小岛终于彻底被毁灭，只有零星的残片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继而是大风悲鸣，仿佛一曲玫瑰岛的挽歌，嶙峋的冰原上风雪肆虐，沙群卷起碎冰，随着冰山飘荡的海雾瞬间被吹散。 气温骤降，冰霜爬上厚重的防护服，一片白茫的世界中，林熄被一只手攥住。 风雪后露出贺硝的双眼。 “抓住你了。” 贺硝掐住了林熄的脖子，轻而易举将他举到半空。 “林熄——或者相柳，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关于我，关于我们。” 现在贺硝变成了审判者，他们的地位随着身份的改变而置换，这一刻是贺硝梦寐以求的、审判相柳的时候。 林熄闭上眼。 象牙塔毁了。 他夜以继日、倾尽一切的心血，一切都毁于一旦。 他说不出话，巨大的痛苦让他没有什么表情，他太累了，他所追寻所努力的一切，他不计后果的投入，一切都像海里的泡沫爆破。 他无法平息贺硝的怒火，也无法解释这一切，贺硝不会接受他的任何解释，因为现在贺硝心里他就是一个无耻的、唯利是图的骗子。 虹膜这样分析。 贺硝的心跳，血压都达到一个史无前例的水平，情绪与基因的双重作用令他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暴躁，越来越难以抑制，掐着林熄的手臂爆出青筋，在无法撼动的力量下林熄的挣扎都不值一提。 台风群与沙群的对峙令他们获得短暂的平静，风雪停歇，贺硝无比企盼林熄能说些什么，可他又想不出林熄会说什么、能说什么。 事实上林熄也没有开口。 一瞬的寂静也像千万年岁月，紧接着，头顶层云重新凝聚，下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贺硝收到温斯顿的消息，象牙塔爆炸造成丹阙城地面大规模坍塌，引起了神州的注意，神州的雇佣兵追着温斯顿到了这里。 黄鸟向奥林匹克出卖了他们，贺硝知道黄鸟对他们的利用到此为止了，他不知道黄鸟为什么同样执着于杀掉相柳，现在也根本理不清思绪去想这个问题。 温斯顿不断催促他离开，贺硝却没有回复，他看着林熄，甚至到了祈求他开口的地步。 说啊，林熄。 寒风重新聚拢，天际传来风群的怒吼，雷暴区到达陆地上空，黑紫的云层中闪电若隐若现，下一瞬，轰然劈下。 炫目的光令天地一片煞白，海面呼啸着扬起巨浪，数百米高的海啸即将席卷这片冰原。 “贺硝，来不及了。”温斯顿提醒他。 说些什么，林熄。 可是林熄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甚至没有看他，二人在沉默中拉锯，双方都不肯让步。 温斯顿叹了口气，抬眼看远处，狂风中燃烧的岩浆在天际划出一抹绚烂夺目的奇异云霞。 悬浮舱的远光灯穿透云层，在积雨云里显现出身形，九尾知道了这件事，从休眠升级中强制苏醒，亲自带队，很快锁定了他们。 另一边漆黑的夜幕中，奥林匹克的悬浮舱群如同黑夜游行的鬼魅，影影绰绰在不远处的天空盘旋。 “贺硝，再不走来不及了。” 温斯顿登上勉强还能用的悬浮舱，最后催促贺硝。 “贺硝。” “贺硝！” “回答我，林熄！” “砰。” 一颗离子弹悄无声息地划破风雪，转瞬间穿过林熄的胸口。 一瞬间世界仿佛按下静音键，许正扑过来，却被温斯顿阻拦，贺硝耳中嗡鸣，紧接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鲜红的血穿透防护服，炸出血花，贺硝眼里露出一瞬的茫然无措，在林熄身后看见远处的狙击枪。 “任务完成。”白怀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冷漠的有些残酷。 血水顺着防护服飞速下滑，流到贺硝手上，他仿佛被滚水烫了，松开手，林熄如同一只飞鸟极速下坠，贺硝迟疑一瞬，接住了他。 “我……”贺硝想说话。 林熄没有回答，闭着眼睛，最终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两颗红痣暗淡下去，仿生虹膜弹出，检测不到执行官的生命体征，权限自动解除，那上面记录着林熄锁在最高权限里的一句话： “致我所珍视的、深爱的。” 致我所珍视的、深爱的。 后面应该如何称呼呢，样本H7-690、雇佣兵Y5-1760，还是贺硝，或者更亲密一些…… 林熄低低地笑了，深夜的落地窗前，他俯视着这片人类废土，在他身后沉睡的是他对于人类唯一的羁绊。 贺硝在他身后睡得很熟，带着项圈的野兽完全失去了身为TP应该有的警惕，放下所有戒备。 林熄抚摸着手上的戒指，那是贺硝亲手给他戴上的，他不舍得摘，戒圈在手指上压出淡淡的痕迹。 他想给贺硝留点什么，一句话也好，一封信也好，至少是一点回应，他在床上看见贺硝的眼睛，知道他渴望什么。 但这很难，他经年累月的学习如何隐藏自己的情感，使它们完完整整地被包裹在自己的心里，因为执行官这个位置太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他无法宣泄于口，贺硝也就无从得知，在获得与失去的边缘徘徊。 他想不出后面要写什么了。 “在想什么？” 贺硝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从后抱住他的腰，轻轻地吻他侧颈，他把手搭在贺硝手臂上，侧头回应他。 黑暗埋没了一切，也包容了一切，在无光的地方温和地包裹着朦胧的爱意，太阳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消失了。 明天，他还是首席执行官，贺硝还是贺硝。 贺硝将他拦腰抱起来，压在床上，不肯罢休。 “你是狗吗。”林熄问他。 “那你是我的主人吗？”贺硝握住他的手腕。 虹膜被贺硝摘下来，放在一边，未写完的话戛然而止，林熄可能需要再想想。 昏暗的天空预示暴风雪即将来临。 贺硝开始颤抖，止不住的咳嗽，他迟缓地把林熄抱在怀里，拼命抑制自己的呼吸，冰原上失温的身体在极速冷却，变得如同离开水的珊瑚一样苍白。 他抱紧了林熄，生命的流逝在这一刻变得具象化，像旷野的风一刀一刀割在他身上，林熄走不出那片荒原了，他从来不知道杀了林熄他会这么难受。 他开始犹豫，理智告诉他相柳已经死了，他们应该启程前往荒漠集市，可那段情感在挽留他。 “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不要往前走了？” 他从后抱着林熄，嗅闻林熄身上的味道。 林熄翻了个身，注视着他。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夜里静谧无声。 良久，林熄难得地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我差点就要动摇了。” 他笑起来，抱紧了林熄：“我会继续努力的，执行官。” “贺硝，走吧。” 贺硝恍然回神，白怀在他身后：“相柳已经死了。” 乌云凝成一团，冰雹就要落下，贺硝缓慢地站起身，才发觉刚才漫长的踟蹰不过一瞬。 他放开了林熄，让他孤零零地躺在干涸的冰原上。 “走了。” 他缓慢地起身，朝着悬浮舱走去，乌云沉沉如同鬼魅，他终于在冰雹落下的瞬间转身狂奔，将林熄紧紧护在身下。 沉重的冰雹砸在贺硝的肩背上，他弓起身子，如同一只自我保护的野狗，保护着怀里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 他还是舍不得，那是相柳，也是他的爱人，是他无数个良夜里暧昧的温存。 那是林熄。 他唇瓣颤抖，想要吻林熄，可只碰到冰冷的防护服，厚重的防护服隔绝了他们，咫尺之间也变得无限远。 他们从来没有接吻过。 他们一起度过那么多个日夜，贺硝吻过他身上的每一处，可唯独没有碰过林熄的嘴唇，林熄把接吻这件事看的极其重要，没有接吻的暧昧更像发泄，林熄说他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什么话都不可信。 他恍然明白，林熄从来没有真正的、完完全全地接受过他，他以为自己走进林熄的内心，结果还是无法打破坚冰。 “你们先走……我等等就来。”贺硝滞缓地说。 “你……唉，好吧，在集市等你。” 奥林匹克和神州的悬浮舱同时出现，白怀担忧地看了一眼贺硝，被温斯顿拉走了。 雨雪冲刷他们身上的血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林熄只是睡着了。贺硝发现脸上温热的液体不是血，是眼泪。 贺硝喉咙干涩，垂首碰了碰林熄的防护头盔，他声音发哑，讷讷自语： “我头脑清醒，认知清楚，意识清晰。” “我发誓，我爱你。” 第224章 人 北半球高纬度迎来了冬季, 80号辐射区白雪皑皑，冻土层中的荒漠集市温度在 -70度之下，集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昨晚冻死的酒鬼。 哈曼达医生在荒漠集市有个破烂的小医院, 科技公司的禁闭室比起阴暗寒冷的病房, 都可以称为五星级酒店。 冷气从门缝里吹进病房, 带走本就稀薄的暖气, 角落里躺着结冰的老鼠, 房门发出吱嘎响声, 温斯顿开门进来。 “太冷了，我们找个悬浮舱，去南半球吧。”病房里的白怀见他回来，建议道。 事实是, 他们炸掉了相柳的公司, 除了射杀相柳, 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利益，经年的筹备几乎用尽了他们所有的财产。 贺硝的身体状况持续恶化, 温斯顿与白怀凑了点钱, 租了哈曼达医生一间病房，在荒漠集市找了一份防暴者的工作，用以维持几人的生存。 “再说吧。”温斯顿说，目光看向白怀身后：“他今天怎么样？” “他疼的睡不了觉, 昨晚浑身都肿起来了, 哈曼达开了镇定剂，让他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温斯顿沉默地点点头：“我去买燃料。” “我和你一起去。”白怀站起身：“顺便看看悬赏令里有没有可以接的任务。” 两人出去后, 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太阳快落山时，贺硝睁开眼。 即使有镇定剂, 内脏与肌肉的痛感依旧无法忽视，他半睡半醒，睡一觉起来意识有些不清晰，下意识地摸摸身侧，只摸到坚硬冰冷的墙壁。 他被冻的缩回手，冰凉的触感令他意识回笼，眼球布满血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肿的几乎握不住禹。他把枪收起来，打开腕带，找出一本日志。 8月27日雪- 对时间的认知开始模糊，总觉得活在十几年前，记忆混乱。 仍然水肿、咳嗽，吐出的血变黑了- 不知道小咪怎么样- 醒着也做梦，有时候梦到林熄还活着。 贺硝的呼吸声像破鼓风机似的，他收起腕带，咳嗽几声，趴到洗手池边，吐了几口污血，发现自己的左手拇指变形了。 他轻轻一掰，咔嗒就断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觉得烦躁，骨头也正在被肌肉分泌的酸性物质溶解，他尝试把指骨接回去，发现没用，干脆就让它歪着了。 镜子中映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脸颊消瘦，眼窝深陷，双目无光，贺硝觉得如果林熄还活着，看见自己这幅样子绝对认不出来。 镜子中他的脖子上空荡荡的，林熄死了，他拆掉了那个项圈，也没有人电击他，项圈被他仍在了那片冰原。 贺硝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半晌，忽然一拳打碎了镜子，碎片扎入他皮肤中，黑色的血水顺着指尖落在地上，外来的痛楚令他理智稍稍回笼，随着变异基因的深入影响，他变得愈加暴躁，难以自制。 他颓然坐回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一枚白色的圆环，曾经的主人是神州公司的董事长。贺硝从林熄冰凉的手指上将它摘下来，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据为己有。 他打开白环，没有林熄的权限，他根本没办法让白环组装成枪，初始化面板上打着圈圈，始终在加载中，下方一行小字写着“第280219次初始化”。 贺硝不知道它在初始化什么，只知道从林熄死后，每次打开白环都是这样。 他总是不受控制地想着林熄的死，但在基因的作用下，他开始遗忘很多事情，大脑逐渐迟钝，他感觉自己将要变成一只本能驱使的异种，甚至连林熄临死前的样子都模糊。 脑海中有关于林熄的片区久未被点亮，他快要忘记林熄的脸了。 他想做点什么，比如记录下自己和林熄在一起的时刻，但很快就发觉这没有意义，林熄看不见，没有人会看见，甚至在他死掉之后，林熄黑白照片记载的情感状况依旧是未婚。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从前他一心想着杀掉相柳，他为相柳而活，至于杀掉相柳之后怎么办，他从没考虑过。 他虚无缥缈的像一只漫步在太空的虫子，异种的性命只是茫茫尘埃中的一颗。 病房的全息小屏幕因为集市信号不好，只有一个台，循环播放着这段时间的新闻。 黑客们从神州窃取到的信息，丹阙城地面大面积坍塌引起恐慌，制造爆炸的凶手至今没有被抓到，不过神州在丹阙城的空洞里有了惊人的发现——一座焦黑看不出原貌的地下城。 这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很快记者们就有了更惊奇的发现，在地下城的废墟之中，他们发现了带有相柳公司标志的金属板。 现场的罗娜也证实，被炸毁的地下城正是相柳公司在神州的总部，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恶性事件，仍然在调查中。 舆论哗然，没人想到传说中的神秘的相柳公司就在丹阙城脚下，然而人们还是不相信威名赫赫的相柳军备在一夜之间消亡，有知情人士称，相柳公司还有一个在奥林匹克的总部，奥林匹克对此迅速做出不知情回应。 而本次事故的最大受害者相柳公司，从始至终沉默着没有给出任何回复，目前，相柳公司与奥林匹克和神州的所有合作项目都中止了。 神州直播清理相柳公司的废墟，这座宏伟的地下城中央，半截残塔静静伫立。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又是为了做什么，这成为了相柳公司的遗迹。 神州企图从相柳公司的废墟里获取有用的实验数据，一无所获，调查结果显示，相柳公司在检测到威胁之后就启动了全城自销毁程序，没有任何实验数据被泄露。 而经此一事，激发了人们探究相柳公司秘密的兴趣，奥林匹克与神州基地内，有一大批各种网红、探险者，甚至所谓“专家”，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寻找相柳留下的“宝藏”，更有甚者扬言找到了相柳公司在奥林匹克的总部，虽然后续被证明是假的。 相柳公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乱象持续到神州方面爆出的一条新闻，消息一经扩散，市面上各种声音都安静下来—— 神州作战舱在北极圈内记录到神州原董事长林熄中枪身亡的画面，现场还拍摄到了来自相柳公司的杀手，奥林匹克也证实了这件事，并且表明杀害林熄的凶手正是一只逃亡在外的试验品雇佣兵H7-690。 震惊过后是哗然，媒体的热点讨论主要集中在两个方向，第一是据传林熄与H7-690的关系非同寻常，然而这次残暴的雇佣兵却痛下杀手，具体原因是情感纠纷，还是另有隐情。 其二则引起了各大利益集团的关注，相柳公司的爆炸与林熄的死亡同时出现，现场还有相柳的杀手，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大部分人认为这两件事同时出现绝非偶然。 神州论坛上许多人猜测林熄生前触碰了相柳公司的利益，而H7-690为相柳公司服务，与杀手共同杀害了林熄。 但第二种说法赢得了更广泛的支持，那就是林熄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相柳，人们不约而同的将两大利益中心结合在一起，发现二者无比契合。 直到神州公司在甄富贵的带领下，公布了那份能够证明林熄身份的绝密资料，上面清晰的记载了林熄的真实身份：相柳公司第三任董事长。 随后，奥林匹克以“非中立”为由，迅速终止了与相柳公司的全部合作，相柳公司失去了最大的利益来源，而面对种种沉重打击，相柳公司对外的回复始终只有一个： 无可奉告。 神州大厦160层董事长办公室内，甄富贵翘着脚坐在悬浮椅上，对面坐着姜温，甄富贵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金骰子：“竟然就这么死了——不过管他的呢，死了就死了吧。” 他不太在意林熄的死活——死了最好——他比较在意的是面前面板上法庭议案： 神州检察团以“财务造假造成公司损失特别重大”、“严重损害基地安全”为由，起诉了现任首席技术官柳瑶。 这件事继林熄之后再一次引起了基地居民们的关注，一审判决柳瑶以“财务造假导致公司损失特别重大”的主犯与“蓄意损坏重要公共安全防御设施”的从犯，以及几项基地安全罪名数罪并罚。 因其数据体的特殊性，法务部没有判其终生监禁，而是认为应当关闭或者格式化数据体。 柳瑶本人当庭表示上诉，表示因其主体的特殊性，没有律师愿意为其辩护，而神州法庭也以“相关人回避”为由，驳回了她使用璇玑分身为自己辩护的请求。 并且因为数据体的计算能力远超人脑，神州法庭又以“维护司法公平”为由，禁止她自行辩护。柳瑶认为这本身就是对她合法权益的损害。 并且她指出，停止数据体运行，或者格式化数据体，对于她来说，等同于判处死刑，这是对她生命权的践踏。 这也是二审迟迟未能开庭的原因，柳瑶的话引起了基地居民的广泛讨论，一方面，柳瑶作为重要数据体，在基地安全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尽管甄富贵承诺神州公司会保留并且持续升级基本防御体系，但居民们并不接受这种说法。 另一方面则深入到了数据体的人格权，即数据体是否能够被纳入“人类”的定义之中。神州法务部给出的答复是否定的： “数据体的基础数据来源于活体人，并且数据体的情感依赖于活体人，没有活体人，数据体不可能独立存在。” 而新修订的神州条例中也删除了数据体的人格认可，认为数据体属于“科技产品”而非“人类”。 她所作所为必须依靠活体人，她不能独立存在，活体人的缺失将使她变得不完整，她只是活体人的附属品、衍生物，她不能够有自己的思想，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活体人服务，扼杀她一切自由的思想与行为是活体人的义务与权利，而她则没有任何独立的权利。 她不是人。 最终神州法庭维持原判，于该年10月17日对活体数据化产品“九尾”执行了格式化操作。 九尾的最高指令束缚她，不能违背董事会的共同决定，此后九尾将只作为神州的防护工程存在，而不参与任何公司的经营。 第225章 女人 甄富贵在神州公司彻底拔除了林熄的旧势力, 格式化九尾后，神女集团的继承权成了争论的问题。 方震想要以第一顺位继承人来接手神女集团，防止她落入甄富贵的手中, 但被神州法庭以非合法夫妻关系拒绝了。 九尾父母早亡, 没有子女, 第二顺位继承人柳月也已经身亡, 柳月唯一的孩子林熄成为了她的代位继承人。 不过因为林熄也已经死亡, 且无合适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最终这笔资产归到了神女集团名下。 这不是甄富贵想要看到的结果，大手一挥，把闭门不出的林晗从林氏山庄拉到了神州大厦，林晗状态极差, 见到谁都发脾气, 见到甄富贵, 吵吵嚷嚷要甄富贵还他哥： “都怪你！因为你，我哥才死掉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哥自己找死, 我又拦不住。” 甄富贵被他吵的头疼, 说了两句，林晗说不过他，就开始掉眼泪，甄富贵更烦了, 一声大喝：“行了！吵死了！” 林晗被吓了一跳, 从没有人这么大声和他说过话，一时间愣住了, 挂着眼泪呆呆地看着甄富贵，甄富贵不耐烦道：“你哥养你干什么呀？就知道哭。” 林晗一瘪嘴，眼泪又要掉下来, 甄富贵眼疾手快，伸手一指：“不准哭！” 林晗眼泪憋了回去。 “再哭就把你关监禁室去，在里面哭够，再出来。”甄富贵吓他，又说：“这里没人是你哥，离了你哥，没人把你当宝贝。” 林晗不吭气，甄富贵开始说正事，他要林晗继承九尾的遗产，他是唯一和九尾有点关系、还活着的人。 “大不了到时候说，你是你哥的意向继承人，反正你哥那么惯着你，谁不知道？” 林晗不愿意，他知道甄富贵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从前有林熄给他兜底，所以他敢胡来。现在林熄死了，他不知道怎么跟甄富贵抗衡，就撒泼打滚耍赖皮，甄富贵一个没看住，林晗眼泪刷刷往外冒。 甄富贵的头快疼死了，指着林晗骂了几句，林晗哭的更大声了，气的甄富贵要扇他耳光，反被林晗在手上咬了一口，甄富贵吃痛，用力甩开他，将林晗甩到了地上：“你疯啦？你属狗的吗？！” 甄富贵火冒三丈，找了两个雇佣兵，架起林晗扔到第三监禁区，找了个牢房塞进去。 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在囚犯们眼里像小羊羔，监狱里没有人撅着屁/股给他*，只会有人想*他，不听话就挨打，挨了打就分不到营养剂。 过了几天甄富贵找人把林晗带出来的时候，林晗眼睛都哭肿了，饿的前胸贴后背，屁/股挨不了椅子，这两天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愿意保护他的人了。 他不会玩手段，也没有什么商业头脑，见到甄富贵，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在神州，无论如何都要回林氏山庄。 “早这样不就好了？”甄富贵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打个巴掌又给甜枣： “早听话就对了，你要想回去，简单啊，按照我说的做，完事我立马放你回去。” 甄富贵要林晗继承九尾的神女集团，又要他把手上的股份全部转给自己，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神女集团收入囊中。 林晗坐在甄富贵办公桌前，被逼的没有办法，哭哭啼啼继承了神女集团，紧接着签下了股份转让协议书。 神州董事会成员由七个缩减为三个，甄富贵以绝对的优势霸占着神州大股东的地位，姜温和余靖也只能望洋兴叹。 “我要回家。”林晗签完字，吸着鼻涕说。 甄富贵看着合同，漠不关心地摆摆手，身后立时上来几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夹起林晗，林晗察觉不对，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不要吵。” 甄富贵把合同放下来，一脸阴郁地看着他：“我不会再把你扔进监禁区了，以后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哪也不用去，就待在神州。” “我不要！”林晗眼泪立时又下来了。 甄富贵警告他：“这是在你听话的前提下，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回监禁区，这回我不会再捞你了，你就在里面待到死——” 话音未落，林晗放声大哭，甄富贵头又疼起来，赶紧摆摆手叫人把他带下去。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办公室内，姜温温和地说：“他才和甄有钱一样大呢。” 甄富贵抬头瞟他一眼：“你还知道什么叫残忍？你让董事会扫荡贫民区的时候就不残忍了？你把王承麟当狗玩的时候就不残忍了？” “这不是一回事。”姜温心平气和的反驳。 甄富贵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不关着他，还能让他跑回林氏山庄？到时候媒体曝光，咱们就都完蛋，让他回去，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小心他真的急了，让林氏山庄炮轰你家。要不是他死了林氏山庄不好搞定，早把他处理掉了，省的我在这麻烦。” “你得偿所愿了。”姜温微笑道。 “没完呢。”甄富贵关掉桌面上的文件，仰靠在悬浮椅上。 “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 甄富贵应了一声，晃着腿，说： “老头子不行了，我妈说，这段时间他打算立遗嘱了。” 姜温有些意外：“甄老？我以为姜成给他的补品有奇效呢。” “再有奇效，生他十几二十个小孩，也得完蛋。老头上个月还让我给他找漂亮姑娘呢。”甄富贵坐起来，看着姜温：“你知道我家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姜温笑眯眯的：“你算一个。” “不止。”甄富贵的神情认真了一些：“前段时间林熄那件事闹的，甄老头要打死我，你知道他让谁来补这个空子吗？” 姜温已经猜到了： “甄美丽。” 因为林熄把套走的巨额资金带到林氏山庄，甄氏集团一夜之间大厦将倾，虽然甄富贵留了一手，甄来财给林晗吹了几天枕边风，让他乖乖交出继承的遗产，但此有超过四分之三的资金已经被林熄二次转移了。 甄富贵捞了个鱼尾巴，连那笔钱的影子都找不到，林晗加入神州，表面上稳定人心，实际上无济于事。 甄富贵本来想用林晗威逼利诱林熄，把那些钱还回来，结果计划不如变化快，林熄嘎嘣一下死了。 甄发财彻底对甄富贵失去耐心与信任，发财银行丹阙城支行行长甄美丽临危受命，代替了甄富贵代理董事的位置，进入了发财集团董事会，并且代替甄发财担任发财银行总行行长。 这让记者们嗅到舆论的气息，甄氏在神州的投资分为两个部分，甄富贵的个人股份与甄氏的公司股份，只是甄富贵一直是甄氏集团默认的继承人，所以这两部分没有分开过。 现在甄发财似乎要将这两部分做切割，大头留给甄美丽，剩下三分之一的个人股份，扔给远在神州的甄富贵。 然而这件事还没有定论的时候，甄美丽就迅速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上任后她迅速剥离了一批非重要资产，主要是一坨半死不活的基金公司。 令众人讶异的是，一起被甄美丽剥离的，还有甄氏集团下第二大产业，甄氏投资银行。 甄美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把甄氏集团变成极简版本，向众人展示了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掌权者，紧接着，甄氏集团开始大规模裁员。 神州经济报统计，甄氏集团在之后三个月内，裁掉了60%的员工，剩下绝大多数员工都是甄氏家族的成员，丹阙城下方的贫民窟居民迎来新的增长，在巨大的裁员压力下，剩下的员工都不得不按照甄美丽的要求努力工作。 “她都快把我裁了。”办公室里，甄富贵给贾贝抱怨。 “傻孩子，怎么可能呢。”贾贝在通讯中安慰他。 甄富贵不高兴，几次给甄美丽发起通讯，对方都没有时间接。资产剥离与裁员让甄氏集团节省下一笔成本，在这之后，甄美丽开始寻找新的合作伙伴。 连神州经济报都不得不承认，人品这一方面，甄美丽比她的堂哥强太多。 “看到她真挚又热情的眼睛，人们总是不自觉地相信面前的女人能够达到他们合作的目的。” 神州经济报的记者这样评价，此后一个月，甄美丽都在丹阙城里飞来飞去，经过她不懈的努力，竟然真的找到了合作伙伴。 很快甄氏集团公布了与瑶天集团合作的消息，甄美丽出让了一部分股份，让王宛加入了甄氏集团。 王宛给甄氏集团带来了多元化经营的契机，在两方合作下，一大批经济适用房被投入了市场，解决了大部分此前甄富贵暴力收购带来的事业问题，安抚了基地居民们的情绪。 企业声誉的转变，带来了更多的合作机会，虽然最大的神州公司目前对甄美丽的态度不明确，但一批中小公司已经围绕在甄美丽身边，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吸一点血就是一点。 起初甄富贵的危机感没那么强，直到几个月后的冬季，大洋集团宣布了与甄氏集团的合作，甄美丽以一己之力让一直飘在云端的甄氏集团落了地。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神州大厦的董事长办公室内，甄富贵揪着余靖的衣领逼问他。 余靖掉金豆豆：“不是我……是我爸他……” 甄富贵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候他倒是有主见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余靖不是大洋集团的掌权人，找余靖撒气没用。 “妈！”甄富贵终于感觉到了危机感，给贾贝诉苦：“她要孤立神州！” 现在甄氏集团不仅是资金供应者，在各合作伙伴报团取暖的努力下，甄氏集团或控股，或参股，掌握了一大批包括制造业、房地产业在内的产业。 这些相互交错的产业链形成一张牢固的蜘蛛网，再由甄氏集团抓起这张大网，使一众合作伙伴成为密不可分的利益集体。 唯独把神州排除在外。 甄富贵还没来得及黯然神伤，一条劲爆绯闻从神州论坛爆料出来： 神农氏现任掌权人姜温，正在追求甄美丽。 第226章 甄美丽 甄富贵一觉醒来, 以为自己喝酒喝坏了脑子。 然而神州论坛上几万条帖子印证了这不是梦。 事实如刀尖般锋利，他像奶油般化开，姜温确实在追求甄美丽, 姜温本人在媒体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 面对甄富贵的逼问, 他给出的答复是： “神农氏也是投资者, 我们也会选择优质的融资人。” 他无视了甄富贵的怒火, 甚至为了向甄富贵示威, 当晚邀请甄美丽来姜氏大院共进晚餐。 甄富贵进入狂暴模式, 一个小时内轰炸甄美丽的腕带九十九次，甄美丽刚登上个人账户，甄富贵的通讯就跳出来： “你、不能、同意、姜温、的、邀请！！！” 甄富贵气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然而甄美丽却不为所动：“不用担心我, 哥哥。” 一声“哥哥”叫的甄富贵肝胆欲裂, 他几乎到了祈求甄美丽的地步：“好妹妹, 别去，别答应他。” 甄美丽轻轻地说：“哥, 你知道我这是为了集团利益呀。” “我不管！！” 甄美丽很难想象她哥那么大一个人撒泼打滚的样子, 甄富贵说：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还不知道吗？！他不是好东西！他能有你哥好吗？我是你哥，他是吗？他是个屁！” “哥。”甄美丽叫他：“你哭啦？” “没有！”甄富贵矢口否认，抹了抹眼泪。 最终甄富贵没能阻止甄美丽, 喝了一晚上酒, 黯然销魂，感觉这个世界真是操/蛋。 经此一事, 媒体更频繁的拍到姜温与甄美丽一同出席活动的身影，甄富贵多次从中作梗，都要闹到甄美丽她爹面前去, 最终甄美丽同意参加甄富贵35岁生日派对。 姜温和甄美丽共同出席甄富贵的生日派对，然而一入场，几个雇佣兵就上前把他俩隔开了，姜温一抬头，甄富贵攥着香槟瓶子，一副马上能把他脑袋砸穿的表情。 “死狐狸精！你勾引我妹！” 甄富贵走上前，咬牙切齿地骂姜温。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姜温心平气和：“不被爱的才是……” 甄富贵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抡起酒瓶就要往他头上砸，被甄美丽拦下：“哥！” 甄富贵悻悻收手。 派对开始没多久，甄美丽被甄富贵单独邀请到了2层休息区。 休息区没有其他人，甄富贵站在露台边缘，甄美丽有点担心他发疯往下跳，走上前：“哥，你找我。” 甄富贵虽然生气，但从不对甄美丽发火，向来光滑的大背头呲着几根毛，他们面对面坐在露台上，甄富贵问她： “你真的喜欢姜温？” 甄美丽伸手拿酒杯，被甄富贵压住了，甄富贵注视着她：“认真回答。” 甄美丽抽回手。 “不要相信他。”甄富贵继续说：“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甄美丽站起身，在露台边缘俯视下方人影交错的娱乐场，炫彩糜烂的光柱映着她侧脸，姜温在下面，端着酒杯，看见了她，向她招手。 甄美丽回以微笑，一回头，甄富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别太心急。” 甄美丽下意识地点点头，甄富贵轻轻抚摸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反正那老头马上就死了。” “你在这里啊。” 姜温的声音传来，二人同时回头，姜温站在门口，对甄美丽笑笑：“我们走吧。” 他无视了甄富贵，甄美丽走出一步，手腕被甄富贵抓住了，场面僵持片刻，甄富贵松开手：“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怎么样，今天玩的开心吗？” 派对结束，姜温送甄美丽回家，贴心的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我们再去小酌几杯？” 甄美丽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姜温也不生气，坐在她身边：“你哥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你要听你哥的话么？” 甄美丽拢了拢衣服，耳坠轻轻晃动，朝姜温笑笑：“那能怎么办呢？” 这是个很模糊的回答，甄美丽对他们两个的态度模棱两可，总是引人遐想，但在公司的事情上说一不二。 翻过一个年头，又到了春天，在一众合伙人的托举下，甄氏集团的财务窟窿已经弥补了三分之二。 虽然剩下三分之一的数量仍然客观，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力挽狂澜，甄发财已经对此十分满意，继承人选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不过甄美丽模棱两可的态度依旧令姜温没有安全感。 一个月后，神农氏集团宣布甄美丽担任其公司法定代表人，并且是以姜温未婚妻的身份，加之甄氏集团本来就持有神农氏的股份，更是亲上加亲。 法定代表人的身份使甄美丽开始以神农氏的名义向各方合作，将甄氏集团下的中小企业股权交付给神农氏，以神农氏为中心，重新组建一张蛛网。 这给神农氏带来了巨大的收益，神农氏的董事们都很满意姜温贤惠的未婚妻，她毫无保留的展示她与未来的丈夫是多么亲密无间，神农氏即将变成一家夫妻店。 又过了三个月，媒体记者爆料，甄美丽与姜温的婚事已经选定了日期，更有甚者说甄美丽已经怀孕了。 不过怀孕这件事很快就被证实是假的，但是甄美丽为神农氏和甄氏集团带来的效益不假，夏天来临的时候，甄氏集团的利润表上终于出现了一年多以来第一个正值。 甄发财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这之后不久就撒手人寰。 遗嘱中不出意料地选定了甄美丽为继承人，甄美丽正式继承了甄氏集团，经济学专家预言甄美丽将会带领甄氏集团走向新的巅峰。 而甄美丽与姜温的婚期，因为甄发财的死而推迟，就在居民们对这则绯闻津津乐道的时候，神州方面发出通告，甄氏集团对其持有的神州股份做出切割，甄富贵仅持有个人股份，而甄美丽则作为甄氏集团的代表进入神州董事会。 人们终于想起来甄氏集团在神州还有股份，伴随甄美丽入主神州，取代了甄富贵大股东的位置，神州终于融入小团体，董事会迎来小小的扩张。 姜温在办公室里见到甄富贵，他是来给甄富贵送婚礼请柬的。 甄富贵捣鼓着桌上的纸牌塔，抽掉了最底下一张，整个纸牌塔旋即倒塌。 婚礼如期举行，当天赶上了冬季的大晴天，整个基地银装素裹，姜温早早到达了场地，应酬宾客。 婚礼现场充斥着爱情的粉红色气息，电子黄历计算出最吉利的时间，一切准备就绪，然而吉时已过，新娘却迟迟没有到达现场。 细小的爆炸声代替了礼花炮声，如同一块玻璃迅速爬满裂痕，紧接着“砰”一声爆炸。 新娘没有来参加婚礼，取而代之的是神农氏旗下数个中小型公司宣告破产的消息，这些公司在短期内确实带来了大量现金流，但长期来看生产力并不能满足市场需求，像一盘快餐，美味但没有营养。 现在它们已经超过了正收益时限，并且由于甄美丽刻意的没有规划长期经营战略，它们短暂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蛛丝一根根断裂，只留下破碎的蛛网在风中飘零。 甄美丽确实发现了甄氏集团此前架构上的缺陷，他们缺少防火墙，一个能够转移目标注意力的替罪羊，所以林熄轻易地击垮了他们。 于是她选中了神农氏集团，神农氏成为了甄氏集团的防火墙，她通过神农氏重新把甄氏集团与危险分割。 这样一来，就算神农氏名义下的产业崩溃，也不会影响到甄氏集团的既得利益，与此同时，甄氏集团在神州又失去一个有力的对手，一箭双雕。 姜温后知后觉，甄氏集团获得了巨额利润，弥补了资金缺口，又只用承担小部分风险，这些神农氏的连带风险比起既得利益来说不值一提。 而这也让底层投资者与小主顾们看清现实，那就是作为顶端利益集团，不可能给他们分一杯羹，他们轻信了甄美丽，后者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甩掉了。 反观甄美丽那些强壮的合作伙伴，瑶天集团甚至没有参与任何神农氏的项目，大洋集团同样明哲保身，其他大型利益集体也是如此，矛盾集中到了底层，这样产生的成本最小。 而他们唯一的追偿渠道就是神农氏，雪花一般的赔偿要求寄送到姜温的办公室中，姜温在密密麻麻的合同里翻出了一份对赌协议，甲方竟然是沉寂许久的甄富贵。 甄美丽以极高的业绩指标，代表神农氏，与甄富贵签订了一份对赌协议，这是份神农氏根本不可能赢的赌约。 而对赌协议中指出，如果神农氏输了，就要交出在神州的股份，姜温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融入甄美丽的小圈子中，甄美丽和甄富贵联合做了个局，目的就是要把他彻底挤出神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甄富贵在通讯里得意洋洋地说：“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起初姜温态度强硬，拒不赔偿那些天价违约款，但这让神农氏董事会成员陷入危险境地。 他们的对手是神州，受害者抱成一团，联合向神州起诉神农氏董事会，甄富贵也给出了答复，如果姜温再不做出赔偿，神州就把包括姜松、姜成在内的神农氏董事会成员统统送进监禁区。 除去公司条例，神州对于其他利益集团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在破产与坐牢之间，神农氏内部选择了破产，他们还是更愿意交出替罪羊。 他们集体压力姜温，倾其所有赔偿损失，神农氏很快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股东们一个接一个地退出，最后离开的是姜成，姜松还有一笔自己的财产，他们会重新建立起一个独立的医疗公司，也许还要几十年才能到达如今神农氏的程度，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姜温在极短的时间内花团锦簇，很快又沦落到孤身一人的地步，走投无路，求助王宛：“妈，帮帮我。” 王宛忙着和小年轻约会，没空理他，姜温沉默片刻，问：“我不是你儿子吗？” “姜温，你得明白。”王宛说：“血缘这种东西，在利益面前一点也不牢靠。要怪就怪你爸，当初非要联姻，他以为能用你把我拴住，实际上他自己都不太在乎你。” 姜温挂断通讯，屋内没有开灯，窗外霓虹灯柱映出模糊不清的色彩，桌上摆着王承麟丢掉的婚戒，还有一份神州法庭的传票。 如果他再不愿赌服输，放手那些神农氏在神州的股份，甄富贵就要让他一辈子待在监禁室里。 第227章 数据体 王承麟的腕带上跳出姜温的通讯时, 他愣了愣，犹豫片刻，还是接通, 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 “你在哪儿？” 姜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王承麟有点害怕, 没告诉他自己还在林氏山庄, 姜温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嗯……我挺好的。”王承麟想了想, 说：“你的事情我在新闻上看见了。” 姜温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问：“那现在你愿意来见我一面吗？” “你在哪儿？”轮到王承麟问他。 “在家。”姜温说，他们彼此知道指的是哪个“家”，王承麟想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答应。 “你有什么事情吗？”他问姜温。 “没有。”姜温缓声说, 他好像又变成那个斯文儒雅的男人, 他沉默了片刻，问：“有时候我还挺羡慕林熄的, 你觉得呢？” 王承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林熄, 说：“也许吧，那个试验品，对林首席很好呢。” 姜温迟缓地说： “我有时候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如果除去利益我还剩什么。起初我想像你, 或者姜成一样, 让我爸妈认可我，但后来发现我并不需要这份可怜的认可, 我想要的只有利益，这才是真实的。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行尸走肉, 我们活着，不及死亡。”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甄富贵让我愿赌服输，他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 他问王承麟：“你会原谅我吗？” 王承麟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 姜温似乎已经预见到这种结果，没再解释，像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那样，说：“晚安，承麟。” “晚安，姜温。” 王承麟挂断了通讯。 第二天姜温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经过检测判定注射剧毒化合物为自/杀，王承麟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冰冷的尸体。 神州的法医们把唯一属于姜温的遗物交给王承麟，密封袋里装着一只订婚戒指，除此之外，姜温的所有财产都用来偿还债务。 王承麟为他操办了后事，姜松没来，王宛也没来，姜温死的静悄悄的，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这个儿子。 消息传到神州之外，已经是三天之后，一辆小悬浮舱停靠在南半球靠近极圈的地方，白怀坐在舱里取暖，温斯顿下海捞鱼制作天然燃料。 自从上次贺硝不受控制，发狂炸毁了一整个荒漠集市以后，他们就上了荒漠集市的黑名单。 哈曼达医生毫不留情地驱赶了他们，现在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开着悬浮舱在无人区流浪。 哈曼达医生说过低温有利于抑制贺硝的病情，所以他们来到这里。白怀坐在贺硝的床前，背对着他，给他念心经： “莫生气，莫生气，你不生气，我不生气，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从哪儿找到这些盗版精神疗愈课程的？”贺硝翻了个身，问。 “我自创的。”白怀大言不惭：“你睡醒了？” “嗯，我帮温斯顿抓鱼去。” 贺硝翻身坐起来，擦了擦手臂上流出的脓水，白怀帮他把后背新长出来的肉瘤割掉，贺硝的痛感已经变得很迟钝，后背密密麻麻全是疤痕，白怀一边给他注射凝血剂，一边说： “你别去了吧，谁知道冻出什么毛病来，别到时候脑子里也长瘤子。” “管他的。”贺硝说：“早点死了才解脱。” 变异基因发挥作用的同时，贺硝的身体依旧在进化，没人知道这场拉锯战什么时候结束，死亡倒计时被大幅度拉长，濒死的状态就成为一种折磨。 不过死亡对于雇佣兵来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时间一长，连悲春伤秋都省了，用贺硝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该干嘛干嘛吧，活着也行，死了就算了。 白怀应了一声：“那就剩我和温斯顿了。” “那你们可以来找我和小叶。”贺硝开玩笑。 “婉拒。”白怀给他绑了个大蝴蝶结：“好了。” 他们目前的状态是在全球流浪，自封“第四区人”，偶尔躲避来自奥林匹克的追击，除此之外，日子过得甚至比之前还要悠闲，如果不是冻土不能种地，白怀已经开启农耕模式了。 “我要干嘛去来着？”贺硝问白怀。 “帮温斯顿抓鱼。”白怀提醒他。 “噢噢。”贺硝说：“抓完鱼我去找林熄。” 贺硝记忆已经变得混乱，随时在各个时间线之间跳跃，白怀已经习以为常，说：“林熄已经死了。” 贺硝张了张嘴，白怀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几年前。” “怎……” “我们杀了相柳，林熄就是相柳。” 白怀继续说，贺硝愣在原地，他又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林熄”已经变成了一个刻板符号，“林熄”几乎变成他的生物本能。 其实有时候贺硝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林熄这个人，有关于林熄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他打开日志，又满屏都写着林熄。 这个人一定对他来说很重要。 贺硝想，他唯一能找到有关林熄的线索，就是段储存在腕带里的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站在海边的男人，纤瘦的背影令他有种莫名的冲动。 镜头落到他的掌心，他看见自己的掌心上躺着一串小贝壳项链，在对方转身的前一刻，那时候的他做贼心虚，以为以后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所以匆匆关闭了录像。 贺硝的认知又进入混乱的状态，直到温斯顿进来，打破他的自我怀疑。温斯顿把两条邦邦硬的死海鱼扔在白怀面前让他切，见到贺硝醒了，招呼他： “帮忙搬条鱼，太大了，我扔在岸边，再晚点就被海鸟吃了。” 贺硝答应下来，跟着温斯顿出去，海风扑打在他的防护服上，他们每行进一步都很困难，贺硝看到了温斯顿口中的大鱼，鱼头都有他们两个人那么大，他和温斯顿打算将鱼分成小块搬运回去。 匕首切割鱼鳞，像是在切金属，一阵大风雪，贺硝似有所感，发现温斯顿不见了。 紧接着，他似乎听到有人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贺硝。” 贺硝猛然抬头，一刹那风雪停歇，海面风平浪静，和煦的日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在岸边看见一道身影，那身影因为积年的劳累略显瘦削，却难得温和，几乎在一瞬间，贺硝认出了他： “林熄！” 风雪声令他回到现实，林熄的背影被大雪模糊，他们被风雪阻隔，在林熄回头的瞬间，贺硝听见温斯顿叫他： “贺硝！” 贺硝一个哆嗦清醒过来，脑中一片混沌，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他闷头跑回了悬浮舱内，白怀不知道他突然回来干什么，看向他身后的时候愣住了。顺着白怀的目光，贺硝呆立在原地。 舱门口立着个人，没有穿防护服，白皙的皮肤，漆黑的长发，眼角两颗标志性的红痣在风雪中分外扎眼，贺硝脱口而出： “林熄？” 温斯顿从后面赶过来：“你跑什么……林熄？” 一时间舱内四个人僵持住，林熄看他们的眼神，分明是不认识他们的，贺硝虽然记忆模糊，但此刻大脑中某个长期黯淡的片区亮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林熄。 一模一样的眼睛。 和林熄一模一样。 但他不是林熄。 不知道为什么，贺硝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林熄，他没办法说出到底有什么区别，但他直觉不是。 还是白怀最先看出来：“他是数据体。” 听到“数据体”三个字，贺硝想起什么，在怀里摸索一番，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白色圆环，这枚本该属于林熄的圆环，此刻散发着浅浅的白色光芒，面前的“林熄”就是由它投射出的。 “……这么说，林熄早就设定好了这个程序？” 几个人坐下来，把数据体围在中间，数据体点点头，似乎并没有林熄的记忆，说： “我是活体数据化第五代产品G5-002，主机与九尾同在女娲塔，是继九尾之后第二个成功的试验品，离线自启动，在此之前，我已经经过了数亿次演算进化。” 贺硝明白每次打开白环时，那个总是在加载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试探性地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在发颤： “你……是林熄么？” 数据体的神情有些迷茫，他垂眸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可迟迟思考不出答案，数据体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是模糊的，贺硝现在明白方震看见九尾是什么感觉了。 思考无果，数据体抬起眼，平静的眼睛注视着贺硝，那副神情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看来这个数据体数据化的程度远远不及九尾。 “算了。”贺硝说：“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数据体点点头，白怀还想再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然而因他们已经完全与神州断联，数据体并不能接收到来自女娲塔的数据，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此时影像开始闪烁，白环能存储的能量非常有限，数据体闪烁几下，很快声音变得断续，继而进入了休眠状态。 第228章 女人 “好妹妹。” 神州大厦到达层, 甄美丽走出悬浮舱，甄富贵朝她张开双臂： “欢迎来到神州，甄大总裁。” 神州对外财报中载明了目前的股权结构, 甄氏集团占比46.7%, 甄富贵个人占比23.3%, 林氏山庄20%的股份也在他手中, 一共是43.3%, 剩下10%属于大洋集团。 这些年甄富贵已经把外部散户的股份收了回来, 神州目前就只有三个股东。 甄富贵对于目前的股权分配还是挺满意，甄美丽虽然是神州第一大股东，但依旧没有一票否决权，他同样没有, 只有当他们兄妹联手, 才能以90%的股权制霸神州。 甄美丽的董事长就任仪式结束后, 他们两个坐下来，开始讨论角落里最后一点没有被收拢的权利：属于大洋集团10%的股权。 “也别跟他弯弯绕了, 先把他们的董事弄掉。”甄富贵说, 反正他们在神州说一不二。 甄美丽也同意，很快召开了股东大会。 这次股东大会就是走个过场，一共三个人参会，余宏依旧让余靖代替他参会, 三个人面对面, 大眼瞪小眼，还是甄富贵先说： “那些流程就算了吧, 不要那么麻烦，都知道要干什么，我们直接投票吧。” 余靖缩在角落, 好像落入虎口的羊，投了反对票。 这在甄富贵眼里就是垂死挣扎，毫无用处，他紧接着投了同意票。 最后投票的是甄美丽，甄富贵此时已经在合计晚上带甄美丽到哪里吃晚饭，他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说：“美丽啊，我们晚上——” 话音戛然而止，甄富贵的神色变得古怪，带着一丝不解，而后恍然大悟，紧接着是从未有过的错愕，他倏然站起身： “你们！” 甄美丽投了反对票，她反对大洋集团退出董事会。 震惊之余，余靖提交了第二份议案，他要求罢免甄富贵的董事身份，不仅如此，还要一并免除甄富贵的首席执行官身份，相当于完全把甄富贵架空。 “你！” 甄富贵不可置信地看向甄美丽：“你不会也要同意吧？” 甄美丽微笑点头。 他们两方的股份加起来达到56.7%，压过了甄富贵，甄富贵当即被免去了董事与执行官职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甄富贵后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落地，反应过来他们早有预谋。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甄美丽会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却从没想过甄美丽会和余靖联手，矛头还是指向他，甄富贵不是道是生气还是伤心，气极反笑： “甄美丽，你就这么玩你哥，是吧？” 甄富贵叫她大名的次数屈指可数，甄美丽并不反驳。 甄富贵的怒火转移到了余靖身上，余靖却一反常态，没有被他吓到，直视着甄富贵的眼睛，甄富贵甚至从他脸上看见笑意，不由得大骂出声： “你个死耗子！平时装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眼睛真是瞎了我，我能信你！！” 余靖耸肩：“只当个股东，也挺不错的。” “你少放屁了！”甄富贵火冒三丈，目光恨恨盯着甄美丽，最终却什么都没骂出来，摔门离去。 神州的居民们惊奇的发现，在内部会议过后，与现任董事长关系莫大的甄富贵竟然被免去董事职务，而一直在角落的余靖终于粉墨登场。 会议室内，余靖站起身：“合作愉快，甄小姐。” 甄美丽微笑颔首：“合作愉快。” 甄富贵闷在办公室里，摸清了甄美丽的路数，一开始他就是自投罗网，甄美丽顺水推舟，就等着他收拾掉几个难缠的股东，他是给甄美丽做了嫁衣。 时机一到，甄美丽就能够直接入主神州，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踢掉。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甄美丽像一头杀戮成性的狮子，在这场游戏里完全地展现出隐藏的野心，架空甄富贵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要让甄富贵彻底出局。 甄富贵接到了财产冻结的消息，甄美丽以“异常支出”为由，冻结了他名下所有资产，包括真是集团与神州公司的股权，而按照神州与甄氏集团的条例，股权被冻结的股东不再享有分红。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甄富贵不满意甄美丽的做法，甄美丽坐在董事长办公室，告诉他：“只是暂时冻结，等到发财银行核实清楚这笔异常支出是怎么回事，就会解冻你的财产了。” 然而甄富贵心里很清楚，所谓“核查”根本就是拖延的借口，他已经失去了主要收入来源，名下几个小公司的资金也被甄美丽一并冻结。 核查多久是甄美丽一句话的事情，甄美丽完全可以一直耗着他，而他却等不起，因为他不能没有钱。 他名下倒是还有一些资产可以用来拍卖，但这并不是长久的办法，墙倒众人推，市场上的买家们要么干脆不愿意买，要么抱团压价，想要以极低的价格获得甄富贵的资产。 甄富贵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要拍卖自己冻结在神州的股权，到时候依旧是落入甄美丽手中。 他不愿意开口问别人借钱，一是现在甄美丽是大势所趋，狐朋狗友没几个愿意给他借钱，要借也只是可怜的一点。 二是这等同于他向所有人承认，他是个被妹妹踢出公司的可怜蛋。 过了几天拮据日子后，甄富贵就受不了了。这时候，甄美丽主动找到他，恩威并济：“如果你同意转让神州的股权，至少还可以在甄氏集团保留5%的个人股份，不至于闹的太难堪。” 甄富贵一夜没合眼，第二天还是同意了甄美丽的方案。 当天他的资产核查就结束了，甄富贵在媒体的共同见证下签了股权协议书，以一种“还算一面”的方式告别了他兴风作浪许久的神州公司，回到了丹阙城。 经此一役，神州公司的股权重新洗牌，甄美丽一个人就占有了90%的股份。 三天后，余靖出现在甄美丽办公室。 “董事长，我觉得到了兑现承诺的时间了。” 他带来一份一致行动人协议，他签字承诺会与甄美丽的动向保持一致，驱逐甄富贵。在甄美丽出售甄氏集团累赘部分时，也是他低价接受了这些几乎没有任何收益的资产，帮助甄美丽完成了资产剥离。 但同时，他要求在事成之后，甄美丽要在原有股份的基础上，再分享给他20%的股份。 “30%不算多，您依旧在公司有绝对的话语权。”余靖说。 上面同样有甄美丽的签字，她没有看那份合同，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我想，这件事可以暂时放一放，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很快，余靖就明白了甄美丽所谓的“更重要”是什么。 王宛作为瑶天集团的代表人，甄美丽最初的合作伙伴，穿着花衬衫现身神州，看到王宛的那一刻，余靖就明白了： 甄美丽要毁约。 果不其然，甄美丽随后利用自己的大股东身份，免去了大洋集团代表人的董事职务，原神州董事会只剩下一名执行董事。 五天后，甄美丽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自己独资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六合科技”。 紧接着，甄美丽以神州的名义向六合出售了一批包括暗点项目在内的核心科技项目，蓬莱医疗中心也归到六合公司名下。 仅仅一个月后，神州大厦依旧屹立在基地东方，但神州的皮囊下却是六合科技，甄美丽转移了核心业务，掏空了神州。 而大洋集团作为神州最后一个小股东，孤零零地守着零星的低收益甚至负收益项目。 至此，甄美丽以一己之力搞垮了神农氏集团，剔除了大洋集团，收拢神女、山海、甄氏三大头部利益集团，实现了神州人类基地的“大一统”。 完成这一切后，六合公司开始飞速扩张，仅两个月就将原来神州的环比收益翻了一番。 甄美丽在神州打出了自己的名号，举办了一场酒会，邀请了一批“名门望族”，有人猜测这些受邀对象很可能是甄美丽的意向合作人，大家精心打扮，希望在甄美丽面前留下一个好映像。 “小姑，客人们都到齐了，就等你呢。”甄来财背着相机，站在甄美丽的办公室门口。 “就来了。” 甄美丽签了手头的合同，换上晚礼服，在一众记者的簇拥下到达会场。作为东道主，她准备了一个简短的致辞。 酒会上人头攒动，目光都聚焦在甄美丽一人身上，甄美丽首先欢迎各位，就在她准备继续说下去时，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 酒会众人的腕带上不约而同地收到了同一条信息。甄美丽看向甄来财，后者表示不明所以，很快他也收到了那条信息。 在甄来财错愕的目光下，甄美丽的腕带上也跳出一条信息。 那是一组图片，甄美丽点开，神情倏变。 发送人自称“神秘人”，爆料了一段甄美丽的秘辛，那组照片赫然是她的裸/照。 照片上的她搔首/弄姿，极尽下/流情态，甄美丽再抬头，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古怪，甚至有人流露出戏谑与垂涎的目光，聚光灯依旧聚集在她头顶，可此时参会者与她的地位已经调换，灯光不是追捧，是高台上华丽的牢笼。 这次酒会，几乎神州基地所有的报社媒体都派了记者参加，甄美丽想要阻止，但消息已经以光速传播开。 神州论坛瞬间爆炸，流言蜚语大行其道，更有甚者站出来承认甄美丽为了拉投资，以“下作”的手段“勾引”过自己。 此时此刻人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言论的真假，更多是以一种娱乐的目的传播这些消息，他们迫切的想看到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人的窘迫情态，甚至其中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接触她的资格。 但在数据线另一端看到这些消息，他们就好像获得了与甄美丽上/床一样的爽感。 酒会被迫终止。很快最初的那组图片被证实是ai换脸，但这点微弱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舆论的喧嚣中了，看见的人选择忽视，看不见的人继续猥亵那几张图片。 论坛上的言论铺天盖地砸过来，光是讨论甄美丽到底有多“骚”的帖子就有十几万条，这些图片被卖到黑市，然后继续向奥林匹克传播。 甄美丽在自己的办公室中险些遭到非法入侵，记者们将大楼围的水泄不通，甄美丽无法离开大楼，只能整日待在办公室中。 即使强颜欢笑接待一些记者，现场照片也只是聚焦在她胸口和大腿/根，大部分人不关注她对六合未来做出怎样的规划。 不久后，甄美丽的秘书调查出了这组图片的制作人，正是被她抛弃的小股东，大洋集团的二公子余靖。 第229章 病 甄富贵没去参加酒会, 那些图片被传送到他腕带上时，他正在家里闷头喝酒。 他点开看了一眼，此时仍然对甄美丽的做法感到恼火, 但三秒后, 他站起身, 犹豫了一刻, 低声骂了一句, 还是拎着酒瓶冲到了余靖办公室。 他带着几个雇佣兵, 炸开了办公室的门，余靖躲在办公桌后面，甄富贵想也没想，抡圆了酒瓶砸下去, 很快就被赶来的保安捉拿, 余靖脑袋上被砸了个血窟窿, 但戏谑地问甄富贵： “这能有什么用呢？” “他这是在报复你。” 甄富贵因为殴打余靖被暂时送入了禁闭室，王宛来到了神州大厦, 坐在甄美丽办公室中, 说道。 诚然如余靖所说，她们没有任何办法，这件事依旧在发酵，甄美丽手中的合作从谈判变成了“陪/睡”解决一切问题, 任何人都能够用这些虚假的东西和自己的性/幻想肆意践踏她。 在一片混乱的时候, 一则全球性新闻短暂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一个独立于神州与奥林匹克的新科技公司成立了。 这个公司总部具体位置不详，拥有的资产不详, 只是对外公布了公司的名字： “象牙塔科技公司” 这条消息匪夷所思，更多的是令人毛骨悚然：象牙塔公司一共有两位创始人，其中一个是海洋人类基地的所有者波塞冬。 另一个则是本该早已死亡的前神州董事长、相柳公司所有人林熄。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 贺硝正在和温斯顿他们打牌，他扔掉了牌，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他回头看了看同林熄一模一样的数据体，又回头看屏幕上的新闻，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林熄拒绝接受采访，新闻中只放了他从前的旧照片，贺硝耳中轰鸣，呆呆地注视着屏幕中的林熄，被眼尾两颗红痣吸引了目光。 林熄还活着。 直到听到白怀的呼唤，他才回过神来，白怀与温斯顿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震惊。贺硝只说： “我要去找他。” 说完，站起身就要走，被白怀和温斯顿一起拉回来，白怀说：“你疯啦？他怎么可能愿意见你？他不把你杀了都不错了！更何况，你要找他，你去哪里找？” 贺硝在他的话中稍稍冷静下来，看向数据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数据体摇摇头。 贺硝有些沮丧，口中反复念叨着要找林熄，白怀看不下去，给他扎了一针镇定剂，强行让贺硝睡着了。 再次醒来，贺硝看到林氏山庄易主的消息。 林熄对外发布了一份林简云的遗嘱，众人发现遗嘱上所写的继承人并不是林晗，而是林熄，神州经济报称，是林晗篡改了这份遗嘱，非法取得了林简云的遗产。 媒体想要找林晗求证，但是到处找不到林晗，甄富贵迫不得已，把林晗放出来面对记者，警告他不准乱说，然而林晗一张嘴眼泪就掉下来： “哥！！他们说你还活着，你在哪儿呜呜呜呜……我想回家，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哥，你救救我……” 直播被紧急掐断，甄富贵深感大难临头，果不其然，还没来得及收拾林晗，腕带上跳出一个未知通讯，甄富贵心脏直跳，点开通讯，深吸一口气： “谁啊？” 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 “把他送回来。” 甄富贵熟悉这个声音，不敢不把林晗还回去，因为林熄的出现不仅代表林氏山庄的事情败露，还代表相柳的复活。 林熄不是只会哭的林晗，他知道自己不把林晗全须全尾地送回去，相柳能把整个甄氏大楼夷为平地。 林氏山庄内，王承麟站在办公室门口，他没有进门，把手中的存储芯片交给了机器人。 昏暗的办公室弥漫着森然的气息，存储芯片被接入林氏山庄的总控制室，几秒过后，九尾的投影出现在办公室内。 “正在下载数据，请稍后。初始化成功。”她睁开眼，看向黑暗处：“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 九尾被格式化前将女娲塔的重要数据全部复制到了一只存储芯片中，芯片被交到王承麟手中，王承麟是第一个知道林熄还没死的人，他保管着芯片，直到林熄再次出现，完成交接九尾的使命。 此刻他期期艾艾站在办公室外，问九尾：“我能进去吗？” “现在不能。”九尾温和地回答了他：“董事长现在还很虚弱。” 一只悬浮舱抵达林氏山庄，甄富贵把林晗送了回来，林晗一路哭到林熄办公室门口，说什么都要进去看林熄，一番哭闹，最后林熄让九尾把他带进去。 办公室里几乎没有环境光，林晗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懵地被带上前。 阴影中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林晗眼泪哗啦啦又掉下来，扑上前抱住林熄，他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厚度，只顾着流眼泪： “哥……我错了……我不要离开你呜呜呜……我再也不胡闹了……” 头顶传来轻轻的叹息：“不哭了。” “哥……对不起呜呜呜呜……”林晗哭哭啼啼地道歉。 “我不怪你。”林熄说。 “真的么。”林晗一边吸溜鼻涕一边抹眼泪。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林熄的声音很虚浮，也很疲惫，林晗好容易止住了眼泪，被九尾带了回去。 办公室内又陷入寂静，九尾温声说：“这个孩子确实被骄纵坏了。” 昏暗中传来林熄的声音： “我答应过小姨，会好好照顾他。他看起来任性，实际上比我还容易焦虑，他害怕分离，极度没有安全感。山海集团需要我来做继承人，小晗不必背负这些，我并不想强迫他成长，我想要给他那些我没有的东西。” 顿了顿，林熄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九尾明白了他的用意，又静了片刻，说： “G5-002应该已经启动了，需要把他带回来吗？” 林晗回到了林氏山庄，也承认了伪造遗嘱一事，很快，全球快讯就登载了林熄重新取得林氏山庄所有权的消息。 同一天，南极一块浮岛上风雪交加，白怀正在悬浮舱里自制营养剂，悬浮舱忽然发出危险源警报。 警报声惊醒了贺硝，许久没有用过的禹激活时依旧迅速，中控台显示有二三十个危险源，白怀也展开了离子枪，二人严阵以待。 “好像是奥林匹克的人。” 外面风雪太大，监控看不清，只听见一阵激烈的交火声音，刚从外面回来的温斯顿从后包抄，白怀与贺硝配合默契，同时冲出舱门，三个人形成小包围圈，打算速战速决，然而雪太大，对方的身影很难被捕捉到。 贺硝开了两枪，一个黑影应声倒下，还没等他上前，防护服提示他被目标锁定，头顶一阵轰鸣，贺硝抬头，一架墨绿色战斗机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贺硝喊了句：“先别打了！” 几个人背靠背站在一处，谨慎地看着缓缓降落的战机，舱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 “……九尾？” 两方最终决定坐下来谈谈，继续交火对双方都没好处，悬浮舱内，几人摘掉了头盔，九尾站在他们面前，微笑道：“我来取回董事长遗落的东西。” 贺硝立即明白她要拿走林熄的白环，然而他没有立即交出来，而是问九尾： “林熄真的还活着？” “千真万确。”九尾告诉他。 贺硝说：“我想见他。” 九尾打量着他，面前的男人已经完全没有几年前强壮的体魄，全身靠骨架撑着，脸颊与眼窝都凹陷，展示出长期营养不良的样貌，胡子头发一团糟，可以轻易看出离开神州后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林熄也在听，对吗？”贺硝问九尾。 九尾默认了，贺硝沉默片刻，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想见他。” “很遗憾。”九尾说：“或许董事长并不想见到你。” “……我不奢求他原谅我，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他抬起头，不知道是问九尾，还是问远在神州的林熄： “可以吗？” 昏暗的办公室中死一般寂静，没有任何答复，九尾温和地告诉他：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董事长受了重伤，养伤期间进行了记忆处理手术，我们摘除了他在那座小岛上的记忆，同时，还切除了所有你参与的记忆片段。” 贺硝猛然抬头：“你是说……他忘记我了？” 九尾点头。贺硝抿着唇，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嗫嚅片刻，看起来竟然有点委屈，半晌，掏出白环，交给九尾身后的雇佣兵。 “……祝他早日康复。”贺硝说。 “谢谢你，我会帮你转达。” 九尾离开了，贺硝颓丧地坐在床上，白怀和温斯顿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贺硝打开了日志- 6月16日雪- 我就快忘记他了，我不想忘记他- 但是他已经忘记我了。 林氏山庄中，第二个世界上第二个成功的数据体被激活，他被带到林熄的办公室，黑夜已经漫上来，暗处的低亮度全息屏上，播放着今天九尾面对贺硝时的画面。 “我想见他。” “我不奢求他的原谅。” 阴影沉默不言，贺硝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摄像头，他们透过摄像头对视片刻，林熄说： “他病了。” 第230章 开端 “董事长, 查到了，他曾在黑市一个名为“曼哈顿”的医生那里就医。上面显示，他患有……” 九尾在林熄面前打开一份病理报告： “二级污染辐射综合症晚期。” *** 象牙塔科技公司宣布成立半个月后, 丹阙城的居民们惊恐地看着球状悬浮城市四周被相柳公司的战斗机围绕。 红色战机如同在天际划开一道血线, 黑压压的作业舱随即搬运来了作业器械, 开始搭建作业塔。 当第一块S6-622合金被运送到丹阙城上方时, 相柳公司的地下城遗址中, 破碎的沙漏倒计时已经不足一年。 不出一个月, 丹阙城上空已经有小半部分被合金板完全覆盖，S6-622合金在丹阙城与苍穹之间划出一道界线。 与此同时，林氏山庄的雇佣兵开始清扫地下城废墟，为接下来的建造工作做准备。城中的人看不见天, 没来由的恐惧, 但没人知道相柳要做什么、林熄要做什么。 这引起了他们的抗拒, 想要联合起来阻止相柳的工作，但最后因为没利益集团愿意当出头鸟, 与象牙塔公司正面对抗而无疾而终, 只是因为象牙塔背后不仅有波塞冬，还有相柳公司。 尽管相柳只剩下半壁江山，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群体之中依旧没有人敢于和相柳正面对抗。 于是他们把矛盾抛给了本就水深火热的神州公司，甄美丽作为神州董事长, 确实响应了居民们的号召, 几天后，与象牙塔的代表人九尾坐在了谈判室中。 然而她并不是为了阻止相柳的行动, 简单寒暄过后，她表示希望借助九尾的力量，清扫目前依旧肆意流传、并且持续发酵的艳/闻。 “我可以让你重新接入女娲塔, 继续掌握神州的一切数据，除此之外，你们可以提任何其他要求。” 她已经做好了象牙塔公司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然而九尾只是温和地说： “两位董事一致表示，我司并不想以不平等地位与贵公司进行谈判，甄小姐的诉求，并不需要作为谈判的筹码或把柄，我们理应当消除危害基地安全的大型不良事件，而不使甄小姐您因为这种不公侵害处于弱势状态。” 谈判室中的氛围缓和，九尾继续说： “这次谈判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象牙塔公司能够与神州公司联手，毕竟神州基地依旧处于神州公司的控制范围内，我们希望能够与神州公司合作完成象牙塔的建造。” 甄美丽第一次听说“象牙塔”这个名词，九尾向她介绍了象牙塔，并且说： “在波塞冬的支持下，我们在海底找到大量富含1000号元素的矿石。这几年内，象牙塔公司已经研发出了高效、节能、稳定的生产设备用于生产象牙塔所需的合金，我们有信心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完成象牙塔的建造。” “目前，象牙塔内外塔同时施工建设，不久后三大循环机制也会开启试运行。如果有神州公司鼎力相助，我们相信这个期间会大大缩短，人类的安全问题将会得到更好的解决。” 谈判意料之中地顺利，一天后，九尾重新接入了神州女娲塔，回到了她的国度，此时她的计算速度早已今非昔比。 当天下午，市面上流传的所有关于艳/照事件的信息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九尾一并消除了大部分流向黑市与奥林匹克的信息，并且迅速揪出了一批首要分子，在法务部密切配合下，这群人很快在监禁区中获得了永久居住权。 几天后，在甄美丽的晚宴上，一组杀手闯入，枪口直指甄美丽，关键时刻，甄富贵一个飞扑，替甄美丽挡下一颗子弹。 在场的雇佣兵迅速稳定了局面，神州对杀手们的盘问没有结果，买家信息与地址很模糊，只有大笔的酬金。 九尾很清楚是谁这么做：“金乌的计划失败了，他恼羞成怒。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数年前在实战区，他就曾雇杀手想要将董事长除之而后快。” 甄美丽点点头，一旁病床上的甄富贵表现出极其虚弱的样子，尽管没有伤到要害，但如愿以偿，让甄美丽怜惜地照顾了他好一阵。 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余靖，在察觉到危险时已经逃向了奥林匹克，神州找到了余宏，这时候才发现早已成为植物人的余宏对余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象牙塔与神州公司宣布了合作的新消息，相柳的军队驻扎在了丹阙城周围，同时丹阙城下方常年不见光的平民窟中开始了大清扫活动，贫民们被驱逐出贫民窟，为象牙塔的建造挪出位置，象牙塔的塔基将坐落在这里。 这引起他们的不满，他们光着脚，不怕相柳，流民一波一波地暴动，朝象牙塔未竣工的骨架砸元素弹，企图用割断数据线、造成爆炸的方式阻止象牙塔的建成。 黑沉沉的半截高塔如同神州大地上一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脚下的动乱。 贫民离开了贫民窟，有相当一部分流入了神州居民区内，同样造成了混乱，尽管神州公司派出了更多的雇佣兵维持基地内的秩序，还是引起了居民们的广泛不满。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女娲计划的沙漏依旧在倒计时，黑黢黢的高塔一天天显露身形，连带着女娲塔也逐渐被黑色合金包裹。 “董事长，我们已经尽力搜索全球每一个可能的区域，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象牙塔是一个名义上的合资公司，公司大楼还没有建成使用，林熄依旧在林氏山庄办公，听到九尾的话，他只是说：“继续搜索。” “恕我直言。”九尾说：“虽然我们抱着最好的期望，但以几个月前他的情况来看，他现在很可能已经……” 林熄抿着唇没说话，也没抬头，单薄的侧影像是黑白画卷中一道剪影。 “……我知道了。”九尾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搜索。” *** 沉云中雷声翻涌，狂风夹杂着丝丝雨滴，暴雨即将来临。 黑压压的天空中，两道蓝色尾光疾速驶过，上面是一小队从奥林匹克返回神州的研究员。 领头的是个老教授，他带领学生在奥林匹克学习人工智能技术，两方的交流本就不多，他希望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但一个月前，神州决定召回他们。 “封老师，您休息一会儿吧。” 年轻的学生走上前，关切道。老教授颤巍巍摘掉眼镜，合上笔记本，全息屏封面上显示着他姓名：封殷。 他揉了揉眉心，面露愁色：“刘郊，要下大雨了。” 刘郊说：“老师，不用担心，咱们的悬浮舱性能还是可以的。” 他立马招呼中控台的小伙伴：“邓喻，再检查一下各方面有没有异常。” 戴着眼镜的女孩子答应了一声，封殷把腕带上的芯片拔下来，交给刘郊：“务必把这个保管好，一定要带回神州，知道吗？” 刘郊大约猜出老师的忧虑，点点头。 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悬浮舱上，小小的悬浮舱如同一只浮游被狂风暴雨拉扯，舱内四个人随着大风飘摇，莫名觉得难安。 正此时，悬浮舱发出警告，坐在舱为的徐圆看见后玻璃透出炫目白光，光柱在云层中晃动几下，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云层中冲了出来，徐圆大喊一声：“奥林匹克！” 舱内众人顿时忐忑起来，对方来势汹汹，悬浮舱检测到被瞄准，几颗炮弹穿透沉云，朝他们包围，下一刻“轰”地炸开。 几秒钟后，焦黑的悬浮舱摇摇晃晃冲出爆炸圈，立时又有几颗炮弹瞄准了他们，还有一颗来自奥林匹克的远程拦截导/弹。 悬浮舱的自动驾驶已经失效，邓喻驾驶悬浮舱试图躲避攻击，左摇右晃，封殷胸口发闷，大口喘气，刘郊扶着老师，打开地图，放大了一个坐标： “邓喻，去这儿！这是离我们最近的前沿哨站！” *** 巨大的塔身如同永无止尽的黑夜，包裹了丹阙城，内塔坚不可摧，沉默地矗立在地下城的废墟之中，双层嵌套的锥形体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防御工程，散发着森然的气息，与神州祥和的氛围格格不入。 象牙塔中心控制室内冷风飒飒，随行的只有寥寥几个象牙塔公司的研究员，九尾与林熄站在巨幅全息屏前，在这里他们能够实时监控象牙塔的里外，未来这里将代替神州董事长办公室，成为新的最高利益点。 在他们头顶，巨型沙漏静静流淌，距离倒计时结束，只剩7个月02天14时6分54秒，两分钟后，一个研究员走上前，轻声说：“都准备好了。” 九尾看了看林熄，林熄轻轻点了点头。 “象牙塔工程第一次试运行开始。” 远处的神州女娲塔在合金的包裹中发出嗡鸣，合金层中的冷却设备最先开始运行，紧接着，丹阙城范围内都感觉到了微微的震动，连带着贫民窟一起律动。 象牙塔内塔自下而上亮起一道道纹路，淡蓝色的光芒如同无数支流，汇入了中央控制室，如同一颗庞大的心脏开始运作，一个新生的巨人出现在了神州。 来自循环系统的温暖气流冲散了中央控制室的阴冷气息，外塔原本漆黑的金属壳下，新一代苍穹被激活。 丹阙城的居民们看到了久违的天空，象牙塔24层育种基地的机器人们播种下新纪元第一波小麦种子，这些种子落入泥土，温润的人造春雨浇灌着它们，很快开始生根发芽。 紧接着，春天即将过去，夏季暴雨如注，冲散塔基残存的灰烬，整个象牙塔在大雨的冲刷中变得干净整洁，如同新生的孩子接受洗礼。 小麦还未成熟，象牙塔秋风萧瑟，转眼间到了深秋，随后天空凝结出沉厚的云层，大雪落下来。 短短数小时内，象牙塔经历了四季，尽管这只是一次启动仪式，只是第一次试运行，但这让丹阙城的居民们明白，象牙塔似乎正在发挥着与神州基地同样的作用，只是范围更小，资源也更紧张。 “董事长，第一次运行很成功，接下来我们将开始为期两个月的第二次试运行，如果这次运行成功，意味着象牙塔已经可以长期投入使用。” 九尾汇报道。同一天，象牙塔公司将倒计时公之于众，象牙塔将这个巨型沙漏称为“奇点倒计时”，女娲计划进行到第二期，象牙塔向全球公布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 来自神州的数据体九尾，以与奥林匹克高度相似的“绝对正确”模型推演出了这个巨型沙漏。 根据数据体的计算，在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就是全人类新一轮全球性灾难来临的时候，而这一次灾难很可能造成人类的灭亡。 消息一经发布，毫无波澜。 绝大多数人在震惊中回过神，觉得荒谬，一个新生的科技公司，尽管依托相柳与波塞冬，但毫无征兆地预言人类将要到穷途末路听起来依旧像一种噱头。 他们抬头能够看到光网和苍穹依旧坚固，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只是博人眼球的方法罢了。”经济学家们如此预言，各大媒体也对此表示怀疑，更有甚者表示“林熄就是一个与他父亲同样有妄想症的疯子。” “陨石都不会使人类灭亡，还有什么灾难能使人类灭亡？如果象牙塔公司给不出回答，那就是在危言耸听！” 事实是象牙塔公司确实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这更让众人坚信象牙塔公司只是过度依赖所谓的数据模型，而忽略了现实可能性。 尽管使用了高度相似的模型，但是由于根源算法与数据结构不同，九尾不能计算出奥林匹克所谓的“绝对正确”到底是什么。 灭亡在地球上演了无数次，但对于人类来说依旧太遥远。然而几天后的一则消息令神州的居民率先惴惴不安。 几天前，一只载着四名研究员的悬浮舱从奥林匹克回程，坠落在神州32号辐射区前沿哨站，根据录像显示，致使它坠毁的是一枚来自奥林匹克的远程微型导/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0-240 第231章 不公平 根据报道, 悬浮舱中除了三名学生，还有一位神州人工智能尖端领域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封殷。媒体们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顺带提起了另一个已经沉寂许久的名字： 林源。 他是一代战争后, 人类新纪元中山海公司首任董事长。他接过了祖辈的山海集团, 在人类的全新生存挑战中带领山海集团走向全盛局面。 时代更迭, 人们对他的记忆也已经模糊, 而这位大名鼎鼎的封教授, 就曾经是林源引以为傲的名徒。 山海公司的总体研究方向是防御工程, 但在林源的引导下，封殷的研究方向与奥林匹克相似，同样是高级人工智能。 数据体的理念最初就是他提出来的，他认为应该在人工智能的基础上研究出更高一级的人造智能体, 这个智能体必须高于人工智能, 甚至有可能发展成与人类同等地位的存在。 封殷曾经还有两个有名的学生, 是一对姐妹，这对姐妹的研究方向与封殷一脉相承, 继承了老师的愿景, 与山海公司联合开发出了第一代数据体。 但是其中的姐姐柳月因故早亡，封殷和柳瑶想将她的基础数据应用与第一代数据体，但数据体运行失败了。 直到数年后柳瑶病逝，第五代数据体才研发成功。 而此时, 这位对于神州科研技术至关重要的老教授, 正被困在神州前沿哨站。 并且随后的报道指出，奥林匹克在发现导/弹进入神州哨站警戒范围、并且收到警告后仍然不停止攻击, 导/弹击中了悬浮舱，同时也造成32号前沿哨站大规模爆炸。 神州前沿哨站，是神州的第一道防御工程, 其重要之处在于，26个前沿哨站围成一个圈，每四组都保护着一个神州设立在基地外的军工基地。 其中有一个中央军事基地被五个哨站严密保护，被称为神州的“动脉”，因为这是距离神州总部基地最近的军事基地，在中央军事基地与神州之间，甚至没有山川与海洋阻隔，越过中央军事基地，能够直达神州总部。 而32号辐射区受击的前沿哨站，紧挨着神州的“四象”军事基地，这个军事基地是神州低空卫星系统的发射与维护地点，虽然四象军事基地具体位置秘而不宣，但如此近距离、堂而皇之地打击神州的军工设施，已然是一种挑衅。 好在这次追击并没有人员伤亡，封教授和四个学生都平安，总部已经从临近哨站加派人手，修复哨站的同时，将几名研究员平安带回神州。 然而仅仅两天后，前线传来紧急消息，奥林匹克非但没有停止对32号哨站的攻击，甚至接二连三的发射远程导弹企图摧毁哨站，前沿哨站属于神州的势力范围，任谁都能看出奥林匹克是在蓄意挑起争端。 而位于争端中心的封教授此刻喘息不止，他年龄太大，经不起折腾，32号哨站上方一片爆炸火光，军工产物轰隆隆的巨响令人心悸，他捂着胸口，嘱咐刘郊一定要把芯片带回神州。 刘郊刚应声，又是一阵震动，他扶住老师，就听外面雇佣兵脚步杂乱，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已经有数枚远程重型导/弹瞄准了这里，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然而他们刚刚升空，打算前往临近的71号哨站，就发现71号哨站也是一片火光，地面传来驱逐令，包括32号哨站在内的十几个哨站都遭到了奥林匹克不同程度的轰炸。 消息传回神州总部，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危险： 封殷只是一个引子，奥林匹克向神州宣战的引子。 虽然这次战争来的没有由头，但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象牙塔公司的奇点倒计时，同一时刻，象牙塔公司向外公布了女娲计划二期工程“补天”。 上古时代女娲补天是因为共工怒撞不周山，现在女娲塔补天是因为两大全球顶尖科技公司即将开战。 补天工程以“保留人类文明”为目的，分为三个层次，正式翟选有资格进入象牙塔的成员，象牙塔公司称这些成员为“人类火种”。 人类火种分为三个层次，丹阙城的居民当然拥有优先权，他们将以拍卖的方式竞拍象牙塔1—30层的席位，顶端这30层与如今的丹阙城一样，是象牙塔条件最优渥的区域。 起初拍卖没有水花，富豪们谨慎地观望，他们当然知道这是象牙塔获得暴利的机会，神州与奥林匹克就是好的例子，每一个人类存亡的关键时刻，都是货币流动的高峰期。 现在的问题在于奇点倒计时到底值不值得他们豁出一切，离开了神州，他们是不是又要将自己置于林熄的统治之下。 对此象牙塔公司屏息凝神，第三天的时候发布了31—80中段席位取得途径，这49层席位将通过直售的方式，公开向丹阙城以外、琼楼玉宇以内的普通居民出售。 消息一经发布，丹阙城的居民们表达了不满，他们认为这些平民以比他们小得多的代价，获得了进入象牙塔的机会，平民们的中上层阶级，甚至不需要花费很大力气，就能够轻易获得这些席位。 与他们料想的同样，很快有一小撮没能进入丹阙城、但在基地平名区依旧活的怡然自得的小富豪们购买了席位，成为了丹阙城的第一批居民。 为了回馈他们，象牙塔给他们提供了向上流动的机会，如果上层席位有空缺，他们将能够以拍卖最低价获得这些席位，从而跻身上流社会。 这造成了丹阙城更大的不满，然而他们的口头声讨毫无用处，很快他们就将被象牙塔与神州联合赶出丹阙城。 有些人对奇点倒计时心存侥幸，认为自己离开了丹阙城也能活，但更多的人不愿意放弃数年来优渥的生活，更不愿意拿性命当赌注。 在这种情况下，象牙塔上段席位爆出第一个过百亿的高价，但很快这个价格就被压下去，如同一颗火花点燃一片棉花，象牙塔公司的拍卖实况屏幕上轰地炸开，上面滚动的价格像是一大片乱码。 很快上段的席位一个接一个被拍卖出去，象牙塔公司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其他利益集团数十年都难以积累的资金。 神州经济报称象牙塔就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找到了比压榨劣等基因获利更快的方法，那就是收割优等基因。 成群的优等基因在丹阙城内被培养的饱满结实，像是育种基地里沉甸甸的麦子，等着象牙塔收入囊中。 象牙塔迅速发展壮大，此时距离倒计时结束只有5个月，象牙塔发布了第二次试运营成功的消息，即将进入为期三个月的最终测试阶段，象牙塔公司联合神州公司清退塔内无关人员。 此时象牙塔下段贫民已经被全部清扫，主要针对丹阙城的钉子户，尽管他们奋力高呼，认为象牙塔公司行径就是强盗。 但面对神州与象牙塔的联合军队，在战斗机的威慑下也只能承认顶端利益集团的绝对控制权。 他们能够控制的不仅仅是利益，甚至能轻而易举决定谁能够活下去，决定整个人类以怎样的方式续存，此情此景，流落在外的富豪们振臂高呼： 这不公平。 这是一个任何人看了都会发笑的画面，向来站在人类顶端的优等基因被再一次划分出三六九等，末流的利益既得者在享受了经年不平等带来的特权后，头一次到了几乎上街游行控诉不平等的地步。 象牙塔公司没有给出任何安抚奶嘴，赵恒带着一群TP严酷地执行着他们的计划，然而偶有闲暇的时候，他在休息间里问罗娜： “你也要进象牙塔吗？” 他们是神州的TP，曾经也为林熄做出巨大贡献，具有不可替代性，于是象牙塔给出了一批特殊名额，专供他们这类难以替代的资源使用。 罗娜点点头：“如果不进象牙塔，倒计时结束只有死路一条，不是吗？” “但是我的家人，没有拍到席位，价格太高了，我们负担不起。” 赵恒忽然说，他出身在丹阙城，能够成为TP的人实力要足够强悍，基因也要足够优秀。罗娜是破格提拔，在成为TP之前她在擂台上没有对手，她的家人全部死在二代战争中了。 “我有个妹妹。”赵恒在腰上笔画了一下：“才这么高，她才不到十岁，但是没有获得进入象牙塔的机会。” 赵恒说： “这不公平。” 然而在这种时候一条人命就像一根茅草一样没有重量，全球有两亿人口，但是象牙塔的资源仅供容纳五百万人持续生存，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上来，然而大部分人对死亡还没有概念，赵恒觉得这是最可怕的地方。 “你想把你妹妹换进来吗？”罗娜问他。 “不，她不愿意离开父母。我要回去陪着家人。”赵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会把我的席位拍卖掉，拍卖到的钱全部给你。” 他说的好像一次交易那么决绝，让人很容易忽略这是一场生死之别，但这样的小小分别对于整个人类来说已经不重要，成千上万的景象在重复上演，他们也只是其中两颗小小尘埃。 于是他们又沉默不言。 象牙塔已经进入了最终试运行阶段，空荡荡的塔身即将迎来第一批实验居民，这些人来自琼楼玉宇之外—— 象牙塔公司发布了一套空前绝后地抽签规则，他们将在贫民区，即劣等基因聚集区域内，使用抽签的方式，抽出一批象牙塔的实验居民。 如果实验成功，他们就将以正式居民的身份生活在象牙塔最底层，尽管日日与轰鸣的底部巨型器械为伴，生活环境拥挤且简陋，但这个消息依旧在神州乃至全球范围内掀起海啸。 长达百年之久的优劣基因划分被模糊，劣等基因本来是人类火种中最优先淘汰掉的一批，然而此时他们却能够与象牙塔中上层的优等基因一样享受有限的资源了。 这意味着人类的阶级不再以基因优劣为划分，而是以“象牙塔内外”作为区分。 对此，神州论坛上纷纷表示“这不公平”，然而从来就没有公平过，人们各抒己见，阐述自己认知中的公平，九尾细细分析了所有的帖子，最后连数据体都没有从中提取出任何有关公平的公因式。 然而贫民窟同样对这个决定不满意，他们并不因为免费获得资源就心怀感激，反而责备象牙塔公司没有给他们每个人资源。 能够进入抽选名单的只有那些可以治愈的劣等基因，更多的无法扭转的变异种被排除在外。 这引起了贫民暴动，丹阙城与平民区也爆发大规模游行示威，每一方都不满意，每一方都觉得不够公平。 “你不得不佩服你父亲，他当年确实选择了最快捷的方式建立一种新的平衡机制，然而也仅仅是平衡而已。” 波塞冬站在象牙塔中央控制室，看着实况屏幕上的游行直播，对身边的林熄说： “而你比你的父亲野心更大——你想要建新的公平，但是你把这件事想的太容易。” 第232章 芯片 赵恒被派去接应被抽中的贫民, 雇佣兵在琼楼玉宇的入口处严阵以待，严格检查每一个进入的劣等基因，通过检测后, 他们将像货物一样被码的整整齐齐, 塞进悬浮舱, 进入象牙塔。 一个男人走到赵恒面前, 神情畏缩。 基因检测仪亮起红光, 显示身份异常, 赵恒看了看他腕带上的身份信息： “你不是张缦。”他说：“张缦是个女人。” 男人的神情变得很可怜，迟钝地说：“是我的妻子……她得了重病，活不久了。” 赵恒不相信他的说辞，象牙塔选中的都是劣等基因中比较稳定的群体, 很快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被雇佣兵从人群里带出来, 男人见到她, 神情变得激动： “让我进去吧，长官, 是我……是我得了病, 我就要变异了，我要进去治病……张缦、张缦她愿意的！她愿意换我进去！” 他扯着女人手臂，摇晃着她：“快说呀，你说你愿意！” 女人憔悴的面孔露出惊恐的神色, 男人就要把她推倒, 被雇佣兵拦下了，赵恒说：“她不愿意。” “她有什么不愿意？！”男人很激动, 语无伦次：“她、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让我进去，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赵恒坚决摇头, 男人还要闹事，身后雇佣兵把他敲晕了扔回人堆里，不多时，停滞的人群又缓缓开始流动。 “我来替你。”罗娜从悬浮舱里出来，对赵恒说：“你去休息吧。” “不用……”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一阵骚动，赵恒刚一转身，一道身影冲过来，是个女孩儿，她的父母被抽中了，但她没有。她的母亲在琼楼玉宇外朝她大喊：“快跑——跑进去！跑进去你就活下来了！” 一身枪响，不远处来自相柳公司的雇佣兵开了枪，女孩应声倒下，流出黑色的血，顺着地面的沟壑徐徐汇到她母亲脚下，女人和她的丈夫呆立在原地，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最终他们一家人都没有进入象牙塔，女人和丈夫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远离人群，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小小插曲过后，人群又流动起来。 无数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到处都是人，像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在死亡的威慑下胆战心惊。 象牙塔公司的举措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奥林匹斯山上的贵族，与波塞冬那边的富豪们也参与其中，这使得象牙塔的竞争更加激烈。而在神州之外，封殷与他的学生们依旧滞留在神州前沿哨站。 几天前奥林匹克已经开始大规模轰炸前沿哨站，还派出了作战舱来拦截他们，一公里外，神州与奥林匹克的作战舱正在交火，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几枚元素弹落下来，前沿哨站的防护网已经破破烂烂。 “封教授！”有雇佣兵招呼他们：“总部那边来了命令，让你们撤到四象基地！” 前沿哨站的总体防御水平远远低于军事基地，在奥林匹克大规模火力轰炸下几个哨站只能苟延残喘，火光冲天，封殷被刘郊和邓喻一左一右搀扶着，进了悬浮舱。 雇佣兵们掩护他们撤离，然而很快他们就被奥林匹克远程锁定，掩护他们撤退的悬浮舱一个接一个被轰炸。 元素弹在天空中如流星坠落，舱内几个研究员摇摆不定，封殷刚喘了口气，悬浮舱提示他们即将进入雷暴区。 拖曳着蓝色尾光的悬浮舱极速冲入云层，沉云给予他们一定程度上的掩护，但狂风暴雨拖慢了他们的脚步。 距离四象基地还有一百多公里，悬浮舱已经因为低温结满冰霜，维持舱内温宿需要消耗大量燃料，很快悬浮舱发出了燃料告罄的警报。 他们已经与撤离小队失散，震耳欲聋的雷声让刘郊听不清封殷的话，只看得见老师的嘴巴一开一合，指了指他的腕带，还在惦记那枚芯片。 刘郊朝他点了点头，承诺一定会保护好芯片。正此时几道黑影从侧后方包围过来，奥林匹克的追兵已至。 封殷见状，强撑着站了起来，刘郊上来扶他，手腕被他仅仅攥住，一颗□□击中了舱体，悬浮舱的后玻璃炸裂，冷风倏然灌进来，冲的人耳膜生疼。 封殷苍老的脸被吹的皱皱巴巴，他把三个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示意他们穿戴好逃生装备。 又是一颗炮弹击中了悬浮舱，悬浮舱提示驱动器失效，他们正在极速下坠，只剩一只驱动器勉强能用，封殷让刘郊一手一个，抓紧邓喻和徐圆，紧接着，在刘郊震惊的注视下拼尽全力将他们推出舱外。 黑压压的积雨云瞬间吞没了三个年轻人，封殷大口喘气，颤巍巍地站起来，来到中控台前，将剩下的燃料全部用在仅存的驱动器上，悬浮舱转了个弯，全力撞向后方的奥林匹克悬浮舱。 黑云中炸出一团橙色亮光，三个白影滚落在地，滚滚烟尘中，一只奥林匹克悬浮舱冲出云层，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扫射，刘郊朝着四象基地的方向狂奔，忽然感觉脚下一沉。 炽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出来，邓喻和徐圆同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刘郊一张嘴，口中全是血，身后几条人影若隐若现，血越流越多，在他脚下汇成一滩。 邓喻和徐圆张嘴大喊，声音瞬间被风声吞没，刘郊摇摇欲坠，从腕带中拔出芯片，将它交给徐圆。 身后传来枪响，刘郊应声倒地。徐圆带着邓喻一路狂奔，四象基地尝试与他们建立联系，但暴风雨阻隔了一切，一颗□□落在二人身侧，他们被炸的飞扑向前。 徐圆尝试站起来，却没能成功，邓喻看见他后背都被炸烂了，鲜红的心脏在收缩。 徐圆把断掉的手塞到邓喻手里，邓喻接着拔出了那枚芯片，芯片上带着血，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身后追兵如鬼魅随行，她把芯片吞到了肚子里，顶着风继续狂奔，□□划过天际，瞬息之间就到了她面前。 *** “她在雷暴区接连不断地跑了几十公里，已经到了人体的极限。” 耳边传来依稀人声，邓喻费劲睁开眼，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映入她眼帘，发现她醒了，其中一个女人走过来： “小妹妹，你醒了？别怕，你现在在四象基地，已经安全了。” 邓喻腹部有一道术后缝合的痕迹，她张了张嘴，对方明白了她的意思：“别担心，我们已经从你体内取出那枚芯片了，稍后就将它送回神州总部。” 邓喻又想起什么，芯片内的毒素损毁了她的声带，她焦急地用手比划，那名医生见此，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们会尽力找到封教授和其他两名学生的遗体。” 明明不久前还鲜活的生命，消失的有些突然，邓喻有些发懵，躺下来，侧头看向窗外。 巨大的制空屏障“夔皮鼓”在军事基地上空形成保护屏障，上方不断有元素弹与导/弹砸落，发出沉闷的爆炸声响，映彻夜空。 奥林匹克派出重型作战舱，摧毁了前沿哨站，开始对附近区域进行无差别轰炸。 消息传回神州，引起极大愤慨，仅仅几天后，奥林匹克就调动了上千枚导/弹，大范围攻击前沿哨站。 目前五个军事基地周围的哨站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全球两大顶尖科技公司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象牙塔的席位更加炙手可热，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2个月07天20时18分37秒，神州雇佣兵一批一批被送往前线，与之同行的还有4000余架军用飞机，单是四象基地就出动了3万余名雇佣兵，配备4.4万支离子枪与900余只重型悬浮舱。 凤鸟歼击机与奥林匹克的作战舱正面交火，夔皮鼓屏障上空炸开一朵又一朵橙色火光，带着腐蚀液的雨水冲刷着弥漫的硝烟，在战斗机强大的火力下，奥林匹克很快被击退，四象保卫战首战告捷。 然而奥林匹克很快发起了反击，并且将重心转移到了距离神州最近的中央军事基地，奥林匹克出动了6.4万雇佣兵，带着2300架战斗机与数万门大口径火炮，配合远程元素导/弹与重型作战舱，对中央军事基地附近的前沿哨站展开猛烈进攻。 前沿哨站很快沦陷，奥林匹克开始大范围搜索中央军事基地的方位。 中央军事基地承载着神州60%的军备制造与储存，是一片不小的神州外人类聚居地，后背就是神州，地位异常重要，神州派出了奥林匹克两倍的兵力进行拦截。 神州方面很快在陆地和空中与奥林匹克交火，将奥林匹克，拦截在基地前271公里处，战火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条以41号辐射区为中心的主战线。 与此同时，奥林匹克多条战线齐头并进，轮番进攻、轰炸其他几个军事基地的前沿哨站，陆地五大战区接连形成，空战与内海战役交错，长线作战。 双方僵持不下，两大公司之间的大型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奥林匹克以赫拉为中心进行军事行动，神州则任命数据体九尾为最高指挥官，以期缩短前后方距离，利用数据算力强大、准确，与信息传输速度快等优势进行无延迟行动。 第233章 H9 神州中央军事基地。 制空屏障外战火纷飞, □□带着橙红色拖尾，犹如星流坠落，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奥林匹克利用元素弹操控天气, 借着大雾隐蔽行踪, 神出鬼没, 不与神州正面交火, 而是以找到军事基地具体位置为目的。 “樊长官, 前线依旧在坚持，奥林匹克的防护服装备了信号干扰器，不仅能够隐藏自身的方位，还能对进入干扰器范围内的我方佣兵进行信号干扰。” “林氏山庄最新一批C3-717回声定位仪已经在送来的路上, 由于附近雷暴区面积较大, 运输速度减慢, 预计一天后到达。” 年轻的副官一脸担忧地看向身侧的中年男人： “83号辐射区来报，奥林匹克派出了更多陆地作战小队进行搜索, 目前我们临时增设的几处前沿哨站均与其交火, 对方大多是蜂巢系列雇佣兵，奥林匹克的雇佣兵几乎倾巢出动。” “不用太担心，他们想打消耗战，我们耗的起, 他们的雇佣兵储备量没有我们充足。” 樊远锁眉看着面前的战况全息屏, 指了指其中交火规模较大的两个地点： “齐思，这两处再各派12组战斗机补上去, 随时观察情况，不要贸然开火。守住防线即可，不用推进, 物资补给要及时，他们在附近没有固定驻扎点，跟我们比起来撑不了多久。” 齐思按照他的指示安排下去，夜很快过半，齐思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辐射区的天不会亮，加之连日的恶劣天气，白天黑夜没有分别。 他躺在床上，打开一个通讯。 通讯被接通，对面隐约有爆炸声响，齐思有些紧张地问：“哥，你那边还好吗？” 39号辐射区临时哨站，齐寻带着一支小队正在巡逻，说：“和他们打了三四次，不轻不重，哨站没有特别大的损坏，附近偶尔有元素弹落下来，除此之外，雷达没发现异常。” “那就好。” 齐思说，齐寻那边还不断有炮火声，伴随着机械的轰鸣与风声，齐思精神紧绷，睡不着，说：“哥，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不知道啊。”齐寻说：“不是奥林匹克要打仗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思说：“我们为什么要给神州卖命？” 齐寻噗嗤笑出声：“为了钱，我们雇佣兵不就是这样么，不管在苍穹外面，还是苍穹里面，连TP都要拿钱办事。” 他继续说：“如果在那个什么倒计时结束之前，我们能攒够钱，就把妈送进象牙塔。” “嗯。”齐远应道，他们原本计划就是这样：“妈昨天还跟我视频呢。” “你别跟她讲，要不然她肯定不愿意进去。”齐寻嘱咐他。 “我不会的。”齐思说。 中央军事基地的夜空一片寂静，齐远听了半宿爆炸声，终于有点困意。 “哥，我先睡了。” 他闭上眼，齐寻说： “好——” 话音未落，他的尾音陡然上扬，齐思一个激灵惊醒了，一骨碌坐起来，紧张地问：“哥，怎么了？” 齐寻那边紧急集合，带着炽热拖尾的□□穿过雨夜，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如同流星砸落在哨站薄薄的防护屏障上，发出轰然闷响。 一阵地动山摇，夜空都被映亮几分，云层中的可燃物熊熊燃烧，火光明灭，黑烟弥漫间，黑压压的悬浮舱小队由远及近。 奥林匹克与齐寻所在的哨站又进行一次交火，而短短几分钟后，哨站便发来了消息，称对方这次派出的雇佣兵实力及其强悍。 樊远在指挥室，看见传输回的画面上，身着黑色防护服的雇佣兵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阴森森压上他们的防线。 流弹与炮弹横飞，这群奥林匹克雇佣兵身手矫健，强壮的不像人类，而像一头头肌肉虬实的怪兽，中弹也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痛意，电光火石间就杀到哨站面前。 前沿哨站的屏障在火炮的猛攻下裂开，奥林匹克雇佣兵们鱼贯而入。 中央基地从沉睡中惊醒，樊远蹙眉凝视实况面板，而后精准放大，只见画面中右臂中弹的奥林匹克雇佣兵伤口鲜血喷涌，旋即镜头清晰地拍摄到防护服下的伤口开始愈合。 速度不快，但足以支撑这些雇佣兵继续活动，樊远调动镜头，看见对方胸口的系列编号： “H9” 他们知道奥林匹克的蜂巢计划，几年前一个H7系列的试验品大闹总部，目前还流窜在外，实力可见一斑。 而H9系列是在H7之上进行了两次升级的结果，神州的雇佣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奥林匹克自知游击战术不敌神州碉堡战术，于是派出了更强劲的雇佣兵准备猛攻。 画面很快开始闪烁，紧接着，39号前沿哨站与中央基地断联，很快，中央基地其他实况面板上接二连三响起警报声，面板上红光一片，周围几个哨站都受到了H9系列工蜂的集火，樊远当即说： “开启夔皮鼓全面防御模式，上报总部，他们出动了H9雇佣兵。” 奥林匹克雇佣兵如同一条条黑夜中的游蛇，迅速推进，仅仅数小时后中央基地前沿哨站全线溃败，全军覆没，普通雇佣兵对上H9系列雇佣兵，如同小鸡遇到猛禽，毫无抵抗余地。 神州收到了消息，但还未加载完毕，整个中央基地信号波动，位于神州总部的方震同时接受到来自四象基地的增援请求，四象基地已经暴露在奥林匹克的目光之下。 奥林匹克同时集火四象基地，意在摧毁神州的通讯网络。远在中央基地的樊远发现了信号异常波动，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天空中响起气流被撕裂的尖锐响声，数千架侦察机带着上万枚破甲炮与照明弹同时升空，地面上的H9雇佣兵也在迅速收拢包围圈，逼近中央基地。 四象基地受到猛烈摧残，仅仅是雷达片刻异常，奥林匹克侦查机就发现了位于包围圈中的中央军事基地。 其余三个军事基地也极快暴露，现在他们在明处，而神出鬼没的奥林匹克雇佣兵在暗处，神州总部迅速做出反应，几百枚大范围远程打击导/弹从总部出发，配合各个军事基地的近程元素弹抵挡外来攻势。 夔皮鼓制空屏障在黑压压的积雨云依旧□□，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碉堡。 “罗娜。” 准备间里，赵恒戴上头盔，TP被分为两组，以罗娜为首的留在神州，以赵恒为首的则前往前线，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 “听说最近流窜的贫民闹得很厉害，他们拉帮结派，制造事端，一些没能进入象牙塔的平民也支持他们，前两天在玄武区还有游行示威，你小心一些。” “放心吧，没问题。”罗娜说：“你也小心。” “如果出了什么事。”赵恒估计道：“他们一定会完全封锁苍穹，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进不去，你不用等我回来，配合他们的行动。” 罗娜愣了一下：“好，我明白了。” 赵恒匆匆穿戴好，扣上头盔之前，他伸手扶住罗娜的胳膊，似乎有亲吻的意思，但很快又放弃了：“算了。” 他匆匆离开，神州近万架战斗机整装待发，通行的还有4.9万只用作作战与运输的悬浮舱。 中央军事基地与奥林匹克交火第三天，神州的首席安全官方震带着4名TP奔赴前线，亲自作证，后方守卫职责则落到了陆赫与其他TP身上。 方震不但带来了大批火力增援，与之通行的还有56000名加装了仿生材料的神州雇佣兵，这些雇佣兵为反制蜂巢计划而生，每一个都是行走的人形机器。 机械构筑骨骼，芯片形成血肉，坚硬的金属躯干也赋予他们极强作战能力，全身上下布满可以接入重型武器的插口，一落地就与H9雇佣兵正面交火。 这些神州雇佣兵分三个层次形成了三道人形防线，前排是迅捷的轻型雇佣兵，他们配备最新式的微缩回声定位仪，配合机械狗，能够在信号断续的情况下精准定位附近的敌人。中排与后排则依次是轻重火炮手。 三道防线硬生生将地面H9雇佣兵拦截在中央军事基地百公里开外，活跃的危险源如同遇到杀虫剂，被迅速消灭，其他军事基地的攻势也得到有效抑制。 同时，夔皮鼓与凤鸟战机也牢牢守护着基地上空，各个军事基地展开紧锣密鼓的修复工程。 奥林匹克随即增加兵力，巩固战线。局面陷入新一轮僵持，方震撤下了基地前线的守卫兵，实行轮班制，中央军事基地得以歇一口气，樊远见齐思依旧愁眉苦脸，问： “你哥那边有消息吗？” 齐思摇摇头。 根据前线传输回来的信息，之前增设的几个哨站应该全军覆灭，39号辐射区临海，齐思认为他哥或许跳进海里，还没死。 樊远拍了拍他后背，让他打起精神，齐思抿紧嘴唇不说话，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二人转身：“赵长官。” 赵恒眉间压着沉云，不苟言笑：“首席让你们去中控室一趟，我们要商讨基地研究员的撤离适宜。” 他打量面前的中年男人和年轻小伙，先前听说前些年总部下放了一批年轻人前往苍穹外，其中有一个军事才能很卓越，应该就是齐思，如果不出意外，齐思再熬两年就可以回总部保卫处任职了。 “你哥的事，我听说了。”齐思走过赵恒身边时，他说：“你们都是好孩子。” 齐思神情紧绷，没说话。 *** 战争进一步扩大，神州与奥林匹克的炮火已经将全球大大小小的利益方都牵扯了进来，各个利益集团迅速选择自己的阵营，形成了以神州与奥林匹克为首的两大联盟。 而这种情况却并未波及到海洋人类基地，波涛汹涌的海面充满未知，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波塞冬与陆地战场分割。 波塞冬的渔民照常出海打捞珍稀变异生物，一艘可下潜式渔船在海面风雨飘摇，瞭望塔上的水手看见黑黢黢的海面上有两个不明物体，雷达监测到他们身上的信号源。 “是两个雇佣兵。” 水手把他们打捞起来：“是神州人，还活着。” 老船长是个慈祥的老头，给两个雇佣兵裹好毯子，船内暖气开的很足，两个年轻人没一会儿就苏醒过来，问及身份，其中一个说： “我叫齐寻，是32号前沿哨站的站长，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老船长摆手示意没关系，正要把他们带回去，雷达忽然滴滴作响，红了一大片，远处海浪滔天，海墙砸下，一幢黑压压的金属巨物显出模糊身形，如同黑夜中的恶鬼。紧接着，他们就被瞄准了，齐寻最先反应过来： “是奥林匹克的巡洋舰！” 第234章 巡洋舰 “孩子们, 坐稳了！” 老船长大声疾呼。奥林匹克的炮弹高速飞来，小船在同一时刻延伸出金属板，飞速重组成一只小巧的潜水艇, 开足马力朝着迎面而来的海浪行驶。 高达数十米的巨浪瞬间将随后而至的元素弹侵吞, 元素弹在水墙中炸开, 海面瞬间沸腾, 海水蒸腾形成大雾。 奶白色的雾气与翻涌的海浪阻挡了奥林匹克的视野, 小潜水艇开启隐身模式, 如同一条轻巧的游鱼，躲过身后猎食者的深渊巨口。 然而很快，几枚鱼雷砸落它们身侧，小潜水艇如同被炸翻肚皮的小鱼, 随着浪花被高高抛向空中。 舱内压力的变化令两个陆地雇佣兵感到剧烈不适, 但被瞄准的危机感旋即席卷了他们, 一阵隆隆声响，奥林匹克巡洋舰发射了数枚□□, 炙热的炮弹穿过海水与暴风雨, 竟然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 眼看就要砸到波涛中这只小小的潜水艇，老船长安排大家做好防冲击准备，窗外火光四射，灼热的气浪让舱体瞬间变形, 意料之中的撞击与爆炸却并没有来临, 众人睁开眼，才发现火红的□□直直冲向他们身后。 喧嚣的海面机械轰鸣, 洋面掀起巨浪，另一只海洋巨兽浮出水面，几枚拦截弹与□□相撞, 在海面炸开绚烂的火花，老船长认出了对面的战舰：“是波塞冬的驱逐舰！我们快走！” 两只金属巨兽对峙的片刻，夹在中间的小潜水艇全速前进，逆流冲入了海豚号的势力范围内，海豚号海洋城市的保护屏障外，一队驱逐舰以雅典娜号母舰为中心，对奥林匹克的巡洋舰展开拦截。 初次照面，显然双方都没有打算持久战，对轰了一个晚上，周围浮岛几乎都被炸为碎屑，然而两艘战舰都只受了点皮外伤，天亮时便草草收尾，各自回家。 消息传到海神波塞冬号上，奥林匹克声称是在抓捕两个逃跑的俘虏，虽然没有造成巨大损失与伤亡，但波塞冬很清楚奥林匹克的意图，她问希顿： “你信赫拉是为了抓这两个便宜雇佣兵开了一艘巡洋舰，还是信她是为了进攻波塞冬开了一艘综合性战舰？” 答案不言而喻，果不其然，奥林匹克根本不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隔天就派出了二百余艘战舰在全球海域寻找波塞冬的踪迹，这些战舰分为23个舰队，每个舰队都配备了大吨位打击母舰，搭载一众攻击舰与驱逐舰，并有歼击机与轰炸机随行。 远在神州的作战指挥小组也收到了波塞冬与奥林匹克交火的消息，这意味着这场公司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全球三大人类基地都正式参与到这场战斗中。 奥林匹克开辟了陆地与空中战场之外的第三战场，海洋战场的形成也代表人类短暂的和平时代第二纪元的终结，三代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浩浩荡荡的巡洋舰队迅速发现了一批散落在全球各地的波塞冬海洋城市，在强大火力面前，这些中小型海洋基地难以抵抗，只得收拢甲板迅速下潜。 然而奥林匹克也配备了深水炮弹与潜水艇，将这些海洋城市牢牢控制，禁止它们朝海神波塞冬号靠拢形成整体。 奥林匹克打算从外到内，一步步削弱、包围海神波塞冬号，奥林匹克雇佣兵背靠强大火力，没几天就破开了这些小城市的保护屏障，迅速登陆与波塞冬的雇佣兵展开火拼。 波塞冬在人体改造技术上不占优势，仅仅一周后，全球21座海洋城市中，就有7座被奥林匹克占领或者毁灭。 幸存的城市在翻腾的海水中飞速向海神波塞冬号靠拢，其中就包括了海豚号。 海豚号是一座居住型城市，没有配备特别先进的打击技术，在面对奥林匹克的围攻时，第一时间选择下潜，几乎贴着海床行进，才躲过奥林匹克的雷达。 尽管有内循环，长期的高压密闭环境还是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市长说了，我们天亮就能见到海神号，那时我们就安全了。” 老船长说，他住在沿海的废弃潜艇里，控制室被改造成客厅，齐寻和同伴在里面暂住，听到老船长的话，齐寻问：“那我们还有希望回神州吗？” “有点困难。”老船长说：“战争一开始，出入都会变得很艰难。” 齐寻望着厚重的金属穹顶出神：“倒计时已经快结束了，我们都会死，那我们现在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老船长乐呵呵回答他：“每个人都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我们都会死，死亡并不可怕，我们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想在最后时刻与家人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也不必再做什么。” 他说：“与其关心人类是不是灭亡，不如先来喝点酒。” 齐寻没有他那么豁达，依旧闷闷不乐。 这时，茶几上的酒瓶开始晃动，几秒后“啪”一声砸碎在地，与此同时，城市上空响起警报，他们被奥林匹克发现了，数十枚深海元素弹迅速瞄准了它们，如同海洋中的鲨鱼群，从一百公里开外的奥林匹克攻击舰同时出发。 沿途的海水在高温下沸腾，海豚号开启了海底防护，加足马力朝海神号行驶，然而笨重的城市根本比不过灵活的元素弹，不多时，整个城市悍然震动，老船长的渔棚因为矮小而幸免于难，不远处的高楼却摇摇晃晃发出骇人声响。 城市广播通知外部保护屏障碎裂，头顶传来碎裂的声音，几人同时抬头，只见黑压压的穹顶中透出一束亮光，紧接着，裂痕蜿蜒，深海的光从裂缝中探入，很快众人意识到这是奥林匹克的照明灯。 裂痕还在扩大，他们已经被奥林匹克的潜水艇包围，又是一阵猛烈轰炸，海底寂静片刻，沉重的海底山脉发出铮然声响，轰然倒塌，与此同时，海豚号的金属穹顶四分五裂。 海水瞬间涌入海豚号，高压下这座城市开始飞速变形，高楼大厦被挤压、折断，在海水中与奥林匹克潜水艇轰然相撞，中控室的市长已经顾不得海面上还有战斗机，控制城市飞速上升。 数分钟后，一座扭曲的城市破开海水，赫然出现在海面上。 海豚号一露头就被瞄准了，上空战斗机开始扫射与轰炸，齐寻刚把老船长从压扁的潜水艇里拔出来，迎面碰上刚刚登陆的奥林匹克雇佣兵。 他端起枪，发现离子枪在水里泡坏了，千钧一发之际，老船长找出一把老式渔枪，子弹带着电流从齐寻身侧擦过，“轰”地在对面雇佣兵身上炸开，将对方电的焦黑。 “快跑、快跑！” 这种枪一次只能一发子弹，老船长一边填弹一边招呼他们，他们王城市中心撤退，到了那里却发现中央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海豚号的居民蜷缩在波塞冬雕塑的脚下，城市中枪声不断，奥林匹克雇佣兵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人群中骚乱一片，有些人干脆对着波塞冬的雕塑祈祷，流弹飞来，齐寻咬咬牙，端起老式渔枪挡在老船长前面，波塞冬的雇佣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齐寻射杀了几名雇佣兵之后也很快中弹，他摇摇欲坠，咬牙想要坚持，正此时，远处传来隆隆声响。 如同海中惊雷，又像巨龙入海，一支远洋打击舰队带着千钧的气势极速朝他们使来，舰身掀起海浪，近程导/弹冲破水墙，电光火石之间砸向奥林匹克的母舰，雪白的舰队出现在众人视野，金色的神州公司标识在炮火中闪闪发光。 齐寻一脸惊喜，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群中有人大喊：“海神波塞冬！” 他们身后，另一座更加雄伟的城市轮廓出现，很快变得清晰起来，海浪滔天，流弹横飞，海水都被染成红色，枪林弹雨中，海神波塞冬如同一位庄严的神邸屹立在大洋深处，威严庄重，深蓝色的舰队破开海浪，朝他们使来，更远的地方，近千只戒备森严的全种类战舰在海港中严阵以待。 这样的场面令海豚号的居民感到无比安心，奥林匹克的舰队被前后夹击，海豚号逃出生天，海神波塞冬号伸出机械臂，牵引海豚号与海神号对接，在波塞冬号周围，已经有数座小型城市回归波塞冬的怀抱。 远处战火纷飞，但海豚号的居民已经不再恐慌，他们被撤到海神波塞冬号上，海豚号很快成为波塞冬武装的临时驻扎地。 奥林匹克发起对波塞冬打击战一周后，波塞冬迅速与神州结盟，共同抵御奥林匹克。 神州的到来弥补了波塞冬在陆战上的不足，波塞冬也承诺为神州提供先进的海洋军事装备，奥林匹克的进攻暂时得到抑制，两个军事联盟进入新一轮的僵持期。 三天后，神州中央军事基地。 指挥小组开完会，樊远单独找到了齐思。 “找到你哥了，你哥还活着，现在就在海神波塞冬号上。” “真的吗！太好了！”齐思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我哥在那里，应该就是安全的！” 这时，赵恒在腕带里临时通知他们回控制室，二人赶回去，见方震神色不大好，樊远问：“首席，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方震摇头，说：“有人要来，指挥官要求我们配合他，保证他能进入奥林匹克。” 第235章 事实 一天前, 神州总部作战总指挥小组办公室。 确认了最新的作战方案，散会后，林熄还没离开办公室, 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九尾查看了发件人, 抬起头： “董事长, 是赫拉。” 九尾仔细地检测风险, 确定没有病毒或者其他欺骗风险后, 才打开了那封邮件。 里面是一段录像，昔日强壮的雇佣兵现在瘦的像一具骨架，如同败兽被锁在实验室内，狼狈不堪, 愤怒地想要挣脱锁链, 却无济于事, 九尾识别出他脖颈上的项圈，上面印着他曾经的编号“Y5-1760”。 察觉到林熄的呼吸波动, 九尾重新识别了画面,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根据分析结果，这些画面是完全真实的，而非伪造。 赫拉的通讯跳出来。 九尾与林熄对视一眼, 接通通讯, 幽暗的办公室里赫拉的声音仿佛幽灵般空洞： “你在找他吗？” 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很愉悦：“我们比你先一步捉住了他。” “……你们要做什么？”另一道虚浮的声音响起。 “我们会销毁这个试验品。”赫拉说：“他曾经很珍贵, 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仅此而已？”林熄问她。 “或者你想要拿回他。”赫拉话锋一转，说： “我们想邀请你来奥林匹克做客。” 九尾无声地摇头, 奥林匹克以贺硝为威胁，想让林熄自投罗网，九尾知道赫拉的目的肯定不仅是“做客”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见董事长？”九尾问。 赫拉没有回答她，轻轻地笑起来：“快点做出决定吧，晚一点，我们就要销毁他。” 画面中的雇佣兵随着她的话音被电击，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声音，通讯随即挂断，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昏暗。 “董事长，您真的要前往奥林匹克吗？他们不怀好意。” 这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林熄想，他这一生按部就班，从没有为谁拼过命。 九尾尝试劝说他派兵救援，但对于公司利益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资源浪费，在这个战争与死亡笼罩的时间，现在可能并且可以在乎这件事的只有林熄。 “他病了。” 林熄垂眸，轻轻地说： “我不能看着他送死。” ***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冰原上的悬浮舱里，贺硝抱着手仰靠在悬浮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黄鸟： “你费那么大力气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奥林匹克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心甘情愿给他们卖命？” 黄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沉地说： “林熄为了你前往奥林匹克，如果你不去救他，他就是死路一条。” “我不会去的。”贺硝站起身，他知道奥林匹克依旧想要回收他，说：“要去你自己去。” 他表现的毫不在意，黄鸟离开后，白怀和温斯顿围了上来。 “你打算怎么办？”白怀问他：“他们骗你的吧，林熄不是早就做了记忆处理手术？怎么可能为了你去奥林匹克？” 贺硝回答：“我晚点死，我们去奥林匹克。” “你疯啦。”白怀说：“他都不认识你！况且你现在去，也是去送死！” “他是林熄，这就够了。”贺硝说：“你就当是我的临终关怀吧。” *** 一片战火纷飞中，一只来自神州的悬浮舱穿过炮火，靠近了奥林匹克。 机械城市在灰蒙的天空中泛出冰冷的颜色，奥林匹克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光网入口处的守备军是往常三倍之多，苍穹外围开启了加固保护，严格限制出入。 悬浮舱靠近奥林匹克，林熄坐在驾驶位，脖颈上的小贝壳项倒映在金属舱壁上，链闪着细碎的光芒。 眼前景象不断放大，因为赫拉的要求，奥林匹克雇佣兵没有立即对林熄展开攻击，一队守备军围了上来，作战舱将林熄的悬浮舱包围在中心，等待赫拉的命令。林熄的腕带上弹出赫拉的通讯，在林熄接通之前，九尾的通讯挤进来。 林熄指尖顿了一下，接通了九尾的通讯。 九尾的声音很焦急： “董事长，刚刚收到Y5-1760的消息，他不在奥林匹克。” 林熄诧异，九尾显然也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他主动联系了我，询问您的去向……那段视频似乎是一个程序，一个令我产生认知错误的程序。” 九尾言下之意，赫拉发来的邮件中植入了一段让九尾认为“完全正确”的程序，视频确实是假的，但这段程序让九尾认为那是真的，因此做出了错误的结论。 但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九尾的计算能力经过数年自主升级后，远超世界上任何一款人工智能或者类似设备，单纯靠电子算力或者人为设计，不可能生成令九尾产生认知错误的程序。 除非…… 林熄没来得及细想，因为奥林匹克的悬浮舱已经靠近，赫拉似乎发现了他有返程的意图，直接命令雇佣兵捉拿林熄。 *** “目前董事长已经失联了，情况就是这样，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给你调拨。” 南极洲寒风呼啸，贺硝把自己的定位发送给了九尾，说： “一辆高性能悬浮舱，还有镇痛剂——麻醉剂也行。” 贺硝穿上防护服，后背的溃烂的皮肤磨的刺痛，说：“镇痛剂越多越好。” 神州的悬浮舱很快穿过风雪，降落到他们面前，贺硝三人登上悬浮舱，启程中央军事基地，昨日中午奥林匹克发起了突击战，神州目前正在防守。 雇佣兵运输量巨大，为了尽量减少运输时间，光网对作战舱出入没有一般通道那么仔细，只核对身份，不检测基因。他们计划在战火的掩护下混入奥林匹克作战舱，以躲避光网的筛查。 前往中央军事基地的途中，贺硝问九尾： “我在新闻里听说了象牙塔的事情——象牙塔到底是什么？” 贺硝第一次主动问起象牙塔，九尾简单介绍了象牙塔的作用与机制，当听到“劣等基因”也能够因为抽签被选入的时候，贺硝脱口而出： “这不是很公平吗？” 他不明白林熄为什么要对他隐瞒象牙塔的事实，九尾听后，反问他： “你觉得这是公平。但事实是，公平的抽签并不能带来最公平的结果，有人顶替甚至杀害中签者想要以此获得进入象牙塔的机会，未中签的贫民们引发骚动与暴乱，被这些流民杀害的人又怎么获得公平？” “董事长向平民出售进入象牙塔的名额，这同样引发了无数利益争夺，在这些战争中又有所少人家产散尽沦为贫民，而他们因为一开始不在抽签名单中，甚至连被抽中的机会都没有，完全丧失了进入象牙塔的资格，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公平？” “丹阙城设立的名额拍卖制度，普通利益集团没有雄厚的资本，根本不可能获得这些名额，这又是否只是头部利益集团的一场生存与淘汰的游戏？”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贺硝都没有回答，九尾继续说： “我是数据体，如果有与我同样的千千万万个数据体，我们甚至可以在同一时刻、被存储在同一块芯片中，进入象牙塔，而无需经过翟取，因为我们不占用，或者只占用极少的资源，而这，对于全体活体人来说，是否公平？” 见贺硝不回答，她温和地说： “公平就是把不公平最小化，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只要欲望在，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董事长告诉我，你是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事实也证明就是如此，你只看到了象牙塔公平的一面，理想化的公平。” “而董事长秉持相对现实主义，他能够预见并且知道自己无可避免这些不公平，他知道当你发现象牙塔表面的公平下是更多的不公平，你依旧不会赞成他的做法，依旧会因此爆发矛盾。” 她继续说： “你们的立场不同，观念不同，也很难再这件事上达成统一，所以董事长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你知道与理解这个决定。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你戳破这些表面公平的时候，你已经在象牙塔内部，因为这样无论后续有什么矛盾，他至少可以最大程度保护你的安全。” 贺硝倏然抬头，九尾说： “然而你发现的太早了，因为一些其他因素的介入，矛盾过早的爆发，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最后她说： “他只是想让你活着。” 贺硝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颓然地坐下来，恨意如潮水般退散，有关林熄的一切此时逐渐清晰，混沌之中他的认识又开始模糊。 他杀了相柳，并不后悔，可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很难受，心如刀割，甚至万念俱灰。 他们杀了相柳，本该兴高采烈，可现在他麻木的没有一点感觉。 “致我所珍视的、深爱的。” 林熄那时候在想什么？是愤怒、失望，还是早已料到这一切？林熄给他画了个圈，自己同样打碎了安全网，他欣然地走进那个全套，林熄就凶险地暴露在保护层之外。 他的同伴狙击了他的爱人，而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长久地、痛苦地折磨着他的事实： 死的是林熄，不是相柳。 他明知这个事实，却总是不愿意承认，他长久地处于极端的矛盾之中，他们做出“杀了相柳”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退路，他不能因为林熄就是相柳，所以不去完成这件他们付出所有努力的事情。 所以他不想把相柳分开。他以相柳恶贯满盈来安慰自己，无论是相柳，还是继承了这个名号的林熄，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但他又无比清楚地知道林熄不一样，相柳代代传承，林熄只有这一个。 他在矛盾中变得颓败甚至一度濒临崩溃，觉得爱和恨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区分的情感。 白怀的声音穿透他的思绪：“贺硝！” 贺硝悬然回神，白怀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能行吗？” 他们已经靠近了前沿哨站，依稀可以听见隆隆声响，不远处火光与硝烟弥漫，地面一片狼藉。 贺硝沙哑地说：“我们走吧。” 第236章 潜入 中央军事基地指挥中心, 积雨云在战场上方徘徊，昨日的突击战因为天气僵持不下，已经变成一场小小消耗战。 指挥室中, 贺硝和方震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 看到我不高兴？”贺硝问。 方震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然而现在贺硝担负着拯救林熄的重任, 他不能再挑剔贺硝什么, 只是说：“看来你还没病到要死的地步。” “还早呢。”贺硝朝他笑笑。 “别嬉皮笑脸的。”方震说：“准备好了, 就进悬浮舱。” 樊远和齐思在一旁看着，齐思认为眼前的雇佣兵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强壮到令人发指，对方没有脱下防护服，连头盔也没摘, 他们并不能看见下方是怎样一张脸, 只是按照方甄的指示准备了许多镇痛剂。 贺硝几人进了悬浮舱, 夔皮鼓屏障外依旧炮火连连，连日轰炸下中央军事基地周围已经面无全非, 原本低矮的山丘全部被夷为平地。 悬浮舱升空, 立时检测出几百个危险源，他们穿过炮火，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变异生物与雇佣兵的尸体，糜烂的血肉在戈壁荒滩上渗出一片片殷红的痕迹。 尸臭与毒素弹混合的气味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尽管他们的悬浮舱坚固无比, 能够抵御绝大部分的攻击，配备最新的循环系统与过滤系统, 舱内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道，白怀受不了： “你们谁没洗脚！” “看看是不是你自己的脑子腐烂了吧。”贺硝观察着前方情况，回答他。 他们驾驶着S467号悬浮舱, 跟着一只突击小队出发，领头的主舱很快被奥林匹克发现，一列黑色悬浮舱拦截在他们面前 对方率先开火，神州不甘示弱给予回击，为了掩护贺硝他们顺利混入奥林匹克，小队主舱冲进了对方的防线之中。 其余的成员紧随其后，奥林匹克没想到神州忽然这么主动，猝不及防被打乱了队形。 一只标着B272编号的奥林匹克悬浮舱正准备从侧方对神州主舱发动袭击，“轰”一声被撞飞出去，回过头看见贺硝驾驶的S467，立即转变了攻击目标，与他们对轰。 贺硝趁机靠近，B272发现对方的悬浮舱非但不躲避，还加足马力撞向自己，在一次次撞击中，B272被迫远离了自己的小队。 贺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三只神州悬浮舱将他们与奥林匹克小队隔开，火炮阻挡了奥林匹克主舱的视线。 B272还没有发现异样，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贺硝驾驶着悬浮舱，一个侧翻躲过□□，紧接着同时发射数枚烟雾弹。 B272周围混沌一片，烟雾还未散去，S467猛然出现在面前，不由分说地伸出抓握机械臂，将他们牢牢握住。 B272的驾驶员意识到不对劲，对方这是要登陆的意思，然而为时已晚，重机枪炸开了舱门，一片烟雾中，贺硝摆手示意白怀和温斯顿跟上。 S467的驱动器被B272慌乱中发射出的元素弹轰炸，机械臂也被挣脱，整个舱体瞬间失去动力，奥林匹克的总控制室中只能看到烟雾中坠落一只神州悬浮舱。 不远处神州与奥林匹克小队还在纠缠，贺硝一行人抛弃了S467，进入了B272，此时外面雷声大作，电闪雷鸣，又一场暴雨将要来临，大风吹散了烟雾。 舱内亮着灯，设施保存的还算完好，在奥林匹克的回收条件之内，他们可以以“维修”的名义驾驶这辆悬浮舱进入奥林匹克。但很快，他们发现了异常： 这只作战舱内太过安静，一只悬浮舱最少应该搭载3名雇佣兵，可眼下舱内竟没有任何防守，寂静的诡异。 驾驶室的灯光忽明忽暗，贺硝不做声，朝白怀和温斯顿打了个手势，三个人压着身子，慢慢逼近驾驶室。 “轰”地一声，摇摇欲坠的舱门被温斯顿一脚踹开，三人脚步顿在原地，只见驾驶室内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主驾驶员也瘫坐在驾驶位上，舱门一开，堆积在地面的血液漫出驾驶室，尸体尚有余温，是刚死不久。 贺硝环顾一圈，寻找杀人凶手，却听白怀说：“你们看这个……”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主驾驶员的腹部裂开一个大口子，周围烂肉外翻，内脏冒着热气，像被开瓢的坏西瓜，腹腔中的血液冒着气泡，其间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贺硝放大了画面，发现那竟然是一堆白花花的幼虫，数不清的幼虫在主驾驶员的腹腔中翻滚、蠕动，而在他的内脏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虫茧，贺硝警铃大作，上前翻看了其他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这幅光景。 下一刻，成千上万枚虫茧开始微微颤动，几人迅速撤离到舱外，然而一抬头，密密麻麻的膜翅目昆虫铺天盖地朝他们扑来，仿佛一阵强劲的虫旋风，顷刻间将几人裹挟。 温斯顿举起枪一顿轰炸，贺硝也开了枪，白怀窜入控制室，两下踢开那些尸体，敲碎了舱前玻璃，打开舱门，全力驱动悬浮舱，向奥林匹克的方向行驶。 飞舞的昆虫在压差下纷纷被卷出悬浮舱，贺硝在混乱中抓住一只舱顶扶手，稳住身体，与此同时，通过通讯器提醒中央军事基地控制室： “他们有新基因生物！不要让今天离开基地的任何一只悬浮舱返程！” 消息迅速传到了神州总部，九尾通过实时画面识别出这些昆虫符合某些寄生昆虫的外貌特征，而在破茧后第一时间进行高速繁殖与进化也符合融合基因生物的特性。 贺硝判断的没错，这些生物寄生于人体，奥林匹克久攻不下，双方的活体人资源都在逐渐消耗殆尽，连人造子宫都难以维系雇佣兵的需求量。 在此情况下，奥林匹克决定率先推动三代战争即将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在这个阶段，成本最低、数量最多的活体人被消耗干净，双方都将派出更加具有科技含量、成本更高的军备武器。 此次奥林匹克的小队并不是要和神州对轰，而是借着突击战的由头，将带着虫卵的宿主送到战场上。 如果让这些寄生生物进入军事基地，哪怕只有一只虫卵，也可能带来可怕后果，在贺硝发出警告的同时，不远处的悬浮舱群同时发生连环爆炸，爆炸后无数寄生昆虫扇着翅膀扑向神州仅存的悬浮舱。 方震已经下令不能返程，没有增派更多兵力，因为这只会为新基因提供新的宿主，或者催化他们的演化进程。 几枚重型远程打击导/弹从神州出发，即将到达区域上空，滞留在外的悬浮舱没有办法，只能调转舱头，全力撞向奥林匹克的悬浮舱。 隆隆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几秒后拖着长尾巴的导/弹在夔皮鼓上空轰然爆炸，火光中飞出无数带着火星的昆虫尸体与悬浮舱残片，还有人体碎片从空中坠落。 喧嚣的空中战场瞬间寂静，地面尘土飞扬，被炸出数个深坑，一瞬间的气浪令夔皮鼓都震颤连连。 混乱中，B272冲出寄生昆虫的包围，贺硝几人心里清楚，这次突击战之后必有一场恶战，不过眼下他们还有其他要紧事，破破烂烂的悬浮舱穿过炮火，一路到达了奥林匹克的光网面前。 悬浮舱混入了停靠区，跟着一堆破烂的舱体一起被拾上大型运输平台，他们顺利进入了光网，在奥林匹克基地中行进，战争时的奥林匹克比平时更加压抑。 冰冷的金属大楼俯视着穿梭其中的战斗机与作战舱，上空时不时有流弹飞过，除了他们，光网各个入口都陆陆续续有悬浮舱送回来。 他们计划直达奥林匹克总部，然而所有悬浮舱在雅典区进行分流，B系列悬浮舱来自底比斯区，他们的悬浮舱将会被运回底比斯，正当贺硝考虑要不要引爆悬浮舱引起骚乱时，下方的动乱使舱体发出警报。 随即不远处有战斗机徘徊，三人警觉地举起枪，然而战斗机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运输平台的机械腿停止了步伐，如同一只瘦高的巨人矗立在高楼之中。 下方的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呐喊声，贺硝朝下一看，一群雅典区的平民举着反战的旗帜，浩浩荡荡地在街上游行，逼停了运输平台。 “我在黑市的信息网里看到斯巴达区兴起了一只起义军，要推翻奥林匹克的统治，停止战争，最近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平民也受到了影响。”白怀在贺硝身后说。 正此时，所有悬浮舱舱门自动打开，奥林匹克总部发出了作战指令，要求舱内雇佣兵协助战斗机清扫平民。三人对视一眼，跟随着其他工蜂从高台上降落。 战斗机瞄准人群投下炸/弹，人群中立时一片惊呼，不少平民来不及躲避，被炸成碎片，血花四溅。 周围的群众连滚带爬地朝轰炸圈外逃窜，反战的旗帜很快在雇佣兵们的子弹中倒下，现场惨不忍睹。 贺硝三人并没有参与到这场屠杀中，他们趁乱登上了将被送回总部的A系列悬浮舱，抢了一套新的防护服。 动乱结束后，运输平台又重新启动，他们与许多破旧的悬浮舱一起，被倒入了奥林匹克的回收池中。 舱门打开，电子音引导幸存的雇佣兵前往-7层接受身体扫描，贺硝一面走，一面打开了腕带，向九尾汇报：“我已经进入奥林匹克总部了。” 按照计划，他们解救林熄后，带着林熄撤向斯巴达区的奥林匹克内海，波塞冬会在那里接应他们，然而，在此之前九尾带来了波塞冬的要求： 她要贺硝他们找到雅典娜。 “空降任务？”白怀不满，但神州忙于和奥林匹克僵持，今早奥林匹克发动的基因战更是让神州应接不暇，目前距离他们直线距离最近的只有神州的盟友波塞冬。 “雅典娜在哪儿？”温斯顿问。 九尾也不能提供确切位置，几小时前，波塞冬提出了条件，只是告诉她：“这不是我的雅典娜。” “管她是不是，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吗。”贺硝嘴上这么说，还是答应下来：“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林小猫，你们去找雅典娜。” 九尾事先在林熄体内植入了一枚定位芯片，现在他们可以看到林熄的位置。 “好的，董事长现在的位置是？” “他在……”贺硝放大腕带上的红点：“145层雅典娜的一个高级生物实验基地。” “雅典娜应该就在自己的实验室。”白怀扛起枪：“得了，我们一起去吧。” 第237章 戒指 林熄猛然醒过来。 眼前一片黑暗, 听力还很模糊，依稀传来仪器异常的滴滴声，电子女声提示麻醉剂异常减少, 林熄反应过来这是他醒来的原因。 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 他使了些力睁眼, 却没能成功, 感到头部与四肢都被紧紧束缚。 下一刻, 枪声清晰地传入林熄的耳中, 他警觉起来，想起自己身处何方，打斗声还在继续，听起来异常激烈, 但没有太多人, 正此时, 一只手压住他挣扎的手臂，林熄猝不及防出了一身冷汗, 听对方说： “董事长, 是我。” 他听出了许负的声音，子弹穿透空气，许负侧身躲过，开枪反击, 林熄听到许正的声音：“我帮你拦着, 你动作快点！” 许负手起刀落，隔断了与林熄头部相连的数据线, 紧接着用实验室管理员的权限刷开了林熄手脚的锁扣。 厚重的头盔被掀开，林熄眼前骤亮，长期的昏暗环境令他视线一时间有些模糊, 麻醉剂的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退，离子弹已经迎面飞来。 许负反应迅速，刀锋一闪，生生将那枚子弹切割，子弹产生小范围爆炸，林熄被许负扶下手术台，躲在笨重的机械仪器后，许负把林熄的仿生虹膜交给他，说：“我去帮我姐！” 林熄勉强戴上仿生虹膜，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他身处一间实验室中，实验室几个管理员胸口中弹，全部倒地。 周围摆满了实验仪器与计算机，全息屏上本该紧锣密鼓地计算着什么，现在却全都浮着红色感叹号，错误原因是数据传输异常中断，而这些仪器正与他刚才躺着的手术台相连。 林熄旋即明白，奥林匹克正在提取他的身体数据，他环视一圈，实验室顶端红色警报灯闪烁，提示异常入侵，实验室外围已经升起隔离屏障，估计要不了多久奥林匹克雇佣兵就会来到这里。 眼前一抹白影闪过，林熄反应迅速，弯腰后仰，躲过对方攻势，白环顺势展开，开出两枪，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导致子弹偏离，但成功让林熄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二人落地，许正立时挡在了他身前，对峙片刻，林熄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对方一头香槟色短发，皮肤白皙，身着白大褂，看样子应该是这群研究员的领导者，女人面容姣好，最明显的是眼下两颗完全对称的红痣。 “雅典娜。” 林熄出声，许正与许负没想到眼前的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雅典娜，但他们没时间惊诧，因为对方又发起攻击，雅典娜身手异常敏捷，转瞬间借助侧旁的实验仪器攀上实验室上方的金属支架。 白炽灯摇晃，光线忽明忽暗，上方传来高跟鞋踩踏在金属板上的声音，下一刻，雅典娜纵身一跃发起突袭。 林熄看出她接受了身体改造，身体的灵活程度甚至超过了相柳公司的杀手，这也是她能够与许正姐弟对峙这么久的原因，许正下意识格挡，没想到对方只是虚晃一招，投下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被许正一枪打爆，烟雾弥漫间，子弹横穿烟雾，擦着许正的身体钉在实验室的墙壁上。 许正侧身瞬间，一道身影从二人之间穿过，在后方的林熄感到一阵风掠过身侧，紧接着，枪杆抵住了他的后心。 烟雾散去，几人位置换，雅典娜挟持了林熄，与许负和许正对峙，正此时，实验室人影晃动，十来个奥林匹克雇佣兵出现在实验室的入口处，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你们无法离开，雅典娜之盾已经开启，没有人能够打碎雅典娜的盾牌。” 正此时，整栋大楼响起警报，雅典娜的腕带弹出奥林匹克保卫处的消息： “各部门注意，有变异体入侵，各部门注意……” 被称为变异体的贺硝三人先追兵一步登上了悬浮舱，就看见大楼外升起一道半透明的保护屏障，冷冷地折射着金属的颜色。 上行舱被瞄准，几发元素弹另舱体破了个大洞，他们从半空跃出，落在大厦B座的停靠台上，温斯顿举枪扫射，打碎了停靠台旁的落地窗，里面是个会议室，三人的闯入引起一片尖叫。 奥林匹克雇佣兵很快追到了B座，贺硝与温斯顿与追兵对峙，白怀抢了一辆楼内悬浮舱，撞开了挡路的雇佣兵，接到了两个人，朝着145层驶去。 雅典娜的实验室中，雇佣兵已经将林熄三人包围，雅典娜一边挟持着林熄，一边后退，退入了雇佣兵们的防线之后，许负微微压下身体，这是进攻的前奏，却被林熄用眼神制止。 “怎么样，还是乖乖听话吧？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雅典娜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林熄没有回话，仿生虹膜启动，眼前的一切成为了不断更新的数据，十几个危险源活跃在四周。 雅典娜以为林熄妥协了，虹膜检测到对方放松警惕，突围线路确定的瞬间，林熄猝然暴起，翻手压住雅典娜的枪杆，雅典娜的离子枪瞬间脱手，被林熄一脚踹开。 雅典娜惊讶于他瞬时的爆发力，很快发现他佩戴了仿生虹膜，此时林熄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身侧的雇佣兵立时一拥而上，林熄躲过几颗子弹，听雅典娜说： “捉住他，别杀他！” 林熄回身，沮泽同时重组成相柳，相柳的杀伤力是沮泽的十几倍，兼备一流的停止力与优秀的侵彻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面前的雇佣兵。 雇佣兵胸口炸出血花，血窟窿后露出雅典娜的眼睛，惊诧地看着那颗还未停止的子弹直直朝自己飞来。 关键时刻，她拉来一个雇佣兵做替死鬼，紧接着对林熄发起攻击，实验室外又出现一批雇佣兵，林熄知道他们不能打消耗战，在许负与许正的掩护下，纵身跃起，枪口瞄准了实验室中央闲置的培养皿。 培养皿玻璃碎裂，其中的培养液喷涌而出，瞬间冲散了围上来的雇佣兵，雅典娜退至人群后，见他们要逃，正准备打开实验室的金属隔离墙，许负的刀锋一闪而过，瞬间刺穿了她的掌心。 雅典娜吃痛后退，连开数枪，击中了许负，可对方没有丝毫要倒下的意思，依旧向头发狂的小兽。 雅典娜发现他的伤口在愈合，立马转换了目标攻击许正，但此时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培养液淹没了地面的仪器，造成线路短路。 白炽灯发出噼啪声响，电流顺着培养液在地面横冲直撞，几个雇佣兵踩到了爆开的数据线，立即被电的浑身发麻，倒地不起。 实验室的金属表层覆盖了绝缘材料，只有干燥处的雇佣兵幸免于难。 而此时半空中的林熄接住了许正抛来的短刀，林熄握住的瞬间，短刀展开成长鞭，勾住了上方的金属横梁，林熄站上高处，牵制下方的雇佣兵。 许正与许负的离子枪合并为一架重机枪，他们瞄准了实验室大门，进行轰炸。 实验室大门被炸开的瞬间，短路引起了仪器连环爆炸，碎片飞溅，气浪冲散了下方的雇佣兵，林熄从高处跃下，高强度的爆发令他有些力竭。 落地瞬间眩晕片刻，他被许负架起来，很快回过神，三人突破门外雇佣兵的防守，朝外撤退。 这也只是缓兵之计，雅典娜的话不假，雅典娜之盾是奥林匹克目前最坚固的防御工程，虽然比不上神州的苍穹，但也不是人力轻而易举能破开的，正此时，许正注意到窗外，大喊： “董事长，你看！” 林熄侧头，只见实验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一只银白色悬浮舱呼啸而过，后面还跟着数只黑色悬浮舱，他们全都以银白色悬浮舱为目标，进行轰炸与拦截。 不断有元素弹在窗外炸开，银白色悬浮舱擦着楼体绕到另一侧，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炮火声逐渐远离，下一刻，黑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落地窗外，实验基地内的众人没来低级反应，银白色悬浮舱就朝着玻璃窗撞了过来。 身后追踪式元素弹与悬浮舱一同撞在了高密度玻璃上，可怖的裂痕瞬间蜿蜒。 这是只能够容纳20人的大型作战舱，阴影倾轧上来，破损的舱体发出不详的轰鸣，舱内灯光闪烁，发出了爆炸警报，紧接着，悬浮舱在实验基地轰然炸开。 爆炸产生的气浪屏退了追击的雇佣兵，金属碎片划过林熄侧颊，他飞速后退以避免被爆炸波及。 一颗盈蓝色离子弹撕裂气浪，留下一道蓝色气痕，转瞬间到了林熄眼前，林熄瞳孔放大，子弹速度太快，他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抬起短刀抵挡。 子弹与空气摩擦的灼热气浪燎焦了他耳侧的碎发，“砰”地击中了他身后的雇佣兵。 林熄有些错愕地看向身后，再次回头的瞬间，被人拦腰抱起，像一阵迅捷而有力的风裹挟了他，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找到你了！”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爆炸产生的火星立即引燃了实验基地中的易燃物质，这再一次引发了连环爆炸，整个145层微微震颤。 一片令人耳鸣心悸的动静中，实验基地灯光骤暗，只有暗红色的警报灯急促地闪烁，为整个实验基地渡上血一般浓稠的颜色。 林熄被压在了暗处。 对方弓着身子，尽可能将两个成年人的身形压缩在阴影中：“别动，等他们分散搜索，我带你突围。” 林熄本能地挣扎，手腕被对方捉住了，贺硝愉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其实你根本没做什么记忆处理手术，对吧？” 贺硝摩挲着他指节上那枚纯黑的金属戒圈，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要不为什么戴着这个？” 第238章 雅典娜 林熄抿着唇没有回答, 抵抗他的接触，然而在狭小的阴影内只能做出微小的动作，这种抵抗反而使二人贴的更近, 僵持片刻, 林熄放弃了抵抗, 声音有些哑： “……你压的太紧了。” “是吗？”贺硝明知故问, “我不觉得。” “……” “林小猫, 听说你来奥林匹克, 是为了找我？” 猛然听到这个称呼，林熄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贺硝熟练地好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即使间隔数年, 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他还是本能地亲昵。 林熄侧过脸, 猩红的灯光模糊了他的神色。 “哎呀，别不好意思嘛, 你担心我, 那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别说了。” 林熄突兀地打断他的话。 “你一点儿也没变，又娇气，又别扭。”贺硝说，又道：“这么瘦, 没有好好吃饭？” 林熄不言。 此时嘈杂的脚步声暂时远去, 他们面前只有零散的雇佣兵，虹膜已经确认现在是突围的最佳时机, 破损的玻璃窗前展开了激光网，145层已经被封锁了，如果在远处没有发现, 雇佣兵们一定会再折返回来搜寻。 “走吧。” 林熄想要起身，被贺硝一把拦下。 “等等……”贺硝压下他，有些反常地沉默，忽然说：“……我很想你的。” “你——” 林熄话音戛然而止，看见贺硝的防护服中渗出殷红的血，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你流血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暗红的环境光让一切看起来更加血淋淋，暗红的浓稠液体顺着贺硝的身体滑下，慢慢在脚底汇聚成一小滩，贺硝肌肉和内脏又疼又痒，皮肉都肿胀起来，他稳住声音，尽量用调笑的语气问： “心疼我啊？” 林熄蹙眉，没有理会他耍流氓，几乎脱口而出： “我带你出去。” “那你抱我吗？” 贺硝顺势往林熄怀里柔弱一倒，头盔清晰地收录林熄的心跳，这幅身体单薄到好像心脏与贺硝只隔了一层纸糊的皮肤。 警报还未解除，雇佣兵们开始往他们的藏身处聚拢，林熄明白想要突围不能再耽搁，果断起身： “在这等我。” 黑暗中出现的人影惊动了周围的雇佣兵，在他们向林熄开枪之前，林熄感觉手腕被人拽住，禹的子弹比相柳先一步击中敌人。 贺硝开枪的同时，另一只手顺势将林熄往怀里一抄，单手抱了起来：“别担心脚下，看见人就开枪。” 雇佣兵们很快朝他们围拢，贺硝抱着林熄，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异种，尽管已经数年没有参与过战争，但他的敏捷度丝毫不减。 虹膜甚至检测出贺硝的速度甚至更快，禹的杀伤力完全能够让贺硝一击毙命，近身搏斗也没有雇佣兵是贺硝的对手。 他的身体完全接受了R细胞的修复能力，并且由于变异基因的作用，让他的体格看起来比普通雇佣兵更加彪悍，外凸的骨头上附着松散的皮肉，在防护服外表撑起怪异的形状，像某种生活在地狱的腐烂野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离子弹带来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变异的痛苦，防护服的微型机械臂不断地给贺硝注射镇痛剂，在药物的安抚下贺硝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虹膜检测到贺硝的每分钟心跳速度是正常人的两倍还要多一些，贺硝本人却浑然不觉，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变异种的力量。 雇佣兵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远处响起机枪的爆破声，紧接着是实验室爆炸的声音，一群雇佣兵被炸飞，贺硝说： “应该是白怀和温斯顿他们。” 白怀没想到能在这再见到许正，爆炸时他和温斯顿被冲散了，温斯顿滚在一边，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边负伤的许正，掩护许正撤退。 温斯顿翻了几圈站起身，看见白怀狗狗祟祟的身影，暗骂了一句，朝另一个方向撤退，刚好遇见和许正分开的许负。 三组人在爆炸后分开，白怀与许正只有两杆狙击枪，火力比贺硝和温斯顿就要差一些，趁着他们牵制雇佣兵的时候，白怀问许正： “这个实验基地有中央控制室吗？不能打开外面的屏障，好歹能打开145层。这会儿应该没人顾得上中控室。” 许正与许负潜入的时候已经摸清了大楼的构造，这会儿点点头：“有，在二层。” 145层是个大型实验基地，其中还分为3个半小层，一共有几十间实验室，狙击手最擅长潜伏，在贺硝与温斯顿的火力掩护下，两个人很快来到了二层。 同层间上行悬浮舱舱门打开的瞬间，几个雇佣兵迎面扑来，白怀非常想来一次英雄救美，当即挡在许正面前，两枪解决了三个雇佣兵，下一刻只觉得腰间被人踹了一脚，发出“嘎巴”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地面栽去：“妈呀我的腰！” 雇佣兵的离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过，他摔了个狗吃屎，身后露出许正的眼睛，她冷静又迅速地解决了面前的危险，身后传来动静，回头时一个准备从后方偷袭的雇佣兵瞪着她，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而开枪的白怀正撑着脑袋躺在地上，摆出一个自认为比较帅的姿势：“小心后背啊。” 许正收起枪，不予理会，白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在她身后，狙击枪的动静很小，没有惊动下层的雇佣兵，因为下面的实验室爆炸引起了电路短路，没什么保护措施的顶灯灭了个七七八八，他们一路沿着阴影前进，抵达了中控室。 中控室大门紧闭，白怀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从胸袋中取出微型计算器，连接了大门的生物所，不多时紧闭的舱门就打开了，发现许正在看自己操作，白怀有点飘飘然，有些腼腆地说：“还行吧。” “……” 许正没有理会无时无刻都想开屏的白怀，径直走入中控室，接连几声闷响，几个守卫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倒了下去，白怀占领了中控台，开始摸索怎样打开145层的屏障。 “这个操作不是很难，你看……” 145层屏障缓缓消失的同时，白怀转头看向许正，却发现许正神色警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道红色人影赫然出现在门口，身后是黑压压的奥林匹克雇佣兵。 “你们好。” 女人悦耳的声音响起，白怀立即认出了这是他们在亚特兰蒂斯见到的红衣雅典娜，通讯器里传出贺硝的声音：“145层限制解除了，你们在哪儿？” “在中控室，情况不太妙。”白怀一面缓缓举枪，一面说：“有个红衣服的雅典娜，扛着离子炮，想要轰死我们。” “雅典娜？” 贺硝与林熄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面前的女人，香槟色头发的女人身穿白大褂，此刻正带着一组增援的雇佣兵与他们对峙，女人面颊上对称的两颗痣表明了她的身份，她是雅典娜。 “双胞胎吗。” 贺硝嘀咕一声，身后响起枪声，是温斯顿开了枪，145层失去了保护屏障，外墙已经变得惨不忍睹，又一辆赶来增援的悬浮舱落在临时停靠台上，周围的雇佣兵形成了包围圈，温斯顿与许负缓缓后退，与贺硝他们在包围圈的中心背对背。 贺硝面前是穿着白大褂的雅典娜，而在温斯顿面前，一个穿着紫色长裙、拥有紫色长卷发的女人从悬浮舱中走了出来，她抬头时，几人都清楚地看见她眼尾对称的红痣。 虹膜抓取了她们的面部信息，发现除了发色与穿着不同，其面部信息高度相似，加上远在海神号上的雅典娜，他们知道的雅典娜已经有四个，虽然多胞胎有很小的概率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林熄更偏向另一种事实： “她们是克隆体。” 贺硝一瞬间的想法与他相同，实际上他们在见到雅典娜的时候都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目前为止，他们见到的雅典娜都太年轻了。 即使这些雅典娜与波塞冬的年龄差不多，但比起那个能够成为林氏三兄弟提供基因的母亲来说，还是太年轻。 林简山如果还活着，也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而雅典娜则会更加年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现在的样貌与体力。 林熄的推测也能解释为什么雅典娜从参与奥林匹克的公开活动，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完全相同的克隆体。 克隆技术在普罗米修斯条约中依旧是禁止的，但是此时追究奥林匹克的违约责任已经没什么作用，当务之急是从几个克隆体的包围中突袭出去。 短暂的对峙后，紫衣雅典娜率先发起攻势，温斯顿本能格挡，但对方的子弹穿过了他，只是虚晃一枪，快速接近了贺硝他们，贺硝侧身闪躲，却发现紫衣雅典娜的目标也不是他，女人的身手矫健有力，转瞬之间就杀到白衣雅典娜面前。 后者显然不明白她的来意，肩部中枪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紧接着开始反抗，他们扭打在一起。 与此同时，紫衣雅典娜带来的雇佣兵也开始扫射，紫衣雅典娜的火力显然更强，包围圈瞬间溃败，枪声响起，白衣雅典娜应声倒下，鲜血从她后背渗出来。 在一众雇佣兵不解又愤怒的注视下，紫衣雅典娜高声说：“这是赫拉的命令。” 雇佣兵们显然不相信，这些雇佣兵直属于赫拉，却没有收到赫拉下达的任何命令，她解释道：“神州袭击了我们的低空卫星，信号不稳定，你们没有收到赫拉的消息。” 雇佣兵们将信将疑，贺硝与林熄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来意，紫衣雅典娜退至他们身边，说：“我会带他们去见赫拉。” 话音刚落，一条未知用户的消息浮现在贺硝的目镜上：“我是来解救你们的。” 贺硝还在考虑要不要相信对方，上方忽然传来红衣雅典娜愤恨的声音：“你这个叛徒！” 离子炮轰然启动，瞄准了紫衣雅典娜，紫衣雅典娜反应迅速，三两下躲开她的攻击，如同一道紫色闪电，迎着红衣雅典娜的炮火冲上二层，与她扭打在一起。 二人各自带来的雇佣兵也展开厮杀，与此同时，贺硝的目镜上出现了另一条消息： “带着你的朋友们去316号实验室。” 第239章 血 有了雅典娜的掩护, 贺硝与温斯顿迅速撤退，顺路救下了被红衣女人堵在中控室的白怀与许正。 3层只有稀疏的雇佣兵，他们轻松解决, 来到了312实验室前, 实验室的舱门半开, 旁边铭牌上显示这是一个人类基因实验室。 贺硝打头阵, 把林熄护在身后, 先一步进了实验室, 一进门，就被实验室中的景象惊到了。 实验室中残存的白炽灯亮度不稳定，在明灭闪烁的光线中，一排排2米高的圆柱形培养皿呈环状分布, 如同神州档案室的数据集一眼看不到头, 中间的控制面板上显示这里一共有452个相同构造的培养皿。 最靠近中控台的一圈培养皿与其他培养皿有所不同, 下部摆台与上方的封口器制作成无翅女神的样子，带着桂冠的雅典娜一手扶盾, 一手托着胜利女神像, 这些雅典娜神像的身体部分则被玻璃培养皿代替。 每个培养皿中都至少有一个人类胚胎，有的存放了两个甚至更多，数不清的胚胎在溶液中微微起伏，代表它们是活着的。 它们发育程度不同, 其中一些才长出小手小脚, 而在雅典娜女神像中的生物则已经具备了成年人的体态，浑浊的溶液隐约透出她们的面庞, 每一个都与他们见过的雅典娜一模一样。 “这是奥林匹克克隆雅典娜的地方。”后进来的林熄说：“剩下的胚胎，应该全部都是雅典娜。” 白怀与温斯顿没见过这种景象，一时间说不出话, 许正与许负还算镇定，许负问许正：“姐，你没事吧？” 许正摇摇头，她的头盔在打斗中撞坏了，许负把头盔摘下来：“姐，你先用我的。” 紫衣雅典娜还没有来，实验室外隐约有枪声，两个雅典娜应该还在纠缠，他们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林熄在中控台翻阅资料，贺硝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 “现在大家都打明牌，许正，你不是说你最恨相柳，你们姐弟到底——”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片刻后，白怀大喊： “我靠！叶彰！” 许负摘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和叶彰一模一样的脸，温斯顿眼疾手快，从许负背带中拔出了他的配枪。 那是一把霰/弹/枪，通身黑色，型号是奥林匹克专门为顶级雇佣兵定制的，蓄能舱的位置贴着一只小狗脑袋的贴纸，正是白怀曾经送给叶彰的全息狗。 如果说长得一样是巧合，那这个贴纸就完全证明了许负的身份，林熄本来不想解释，被贺硝一把捞过来，贺硝手掌压在他腰侧，眼睛盯着许负，问林熄： “他到底是谁？” “我是许负。”许负莫名其妙地说。 “他不是你亲弟弟吧。”贺硝问许正。 “……当时他受了重伤，但没有死。” 林熄说：“他的大脑受到重击，失忆了，这救了他的命，他的基因构成与有相似之处，都有自愈功能，所以是很好的研究样本。” “所以你没杀他。”贺硝侧头看向林熄。 林熄默认，说：“他的作战表现优异，我让他加入了行刑者的队列，他总是疑惑自己从哪里来，所以我告诉他，他叫许负，许正是他的姐姐。” “为什么不告诉我？”贺硝问。 “如果我在玫瑰岛告诉你我没有杀他，你就不会杀了我么？”林熄掀起眼皮问他。 “我……”贺硝说不出话。 此前几次交手，双方都势同水火，贺硝万万没想到许负就是叶彰，同时他心里又猛地一阵释然，他当时坚定地想要杀掉相柳，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相柳杀了叶彰。 而现在，林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留下了叶彰，都给贺硝一种莫大的自我安慰，林熄在某种程度上与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相柳分开了一些。 在此之前贺硝总觉得自己私心作祟，他潜意识里总想着林熄，但客观事实时刻宰割着他的主观情感，现在他好像终于有一点名正言顺地、可以重新爱上林熄的理由。 “我没说谎，我父母都是赌鬼，他们把所有财产都押在赌桌上，他们被抓去做实验，给相柳偿债，是他们应得的。” 许正平静地回答了贺硝一开始的问题：“我也确实有个弟弟，他也叫许负，我爸妈把我们抵给赌场老板后，他被打死了。” 许负有点茫然地看着许正：“姐……” 许正摸摸他的脑袋：“赌场老板要我嫁给他，我把他杀了，后来，我杀了那个赌场里所有人，只有我活着，所以我成为了行刑者。” 她看向贺硝：“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贺硝由衷感叹：“真厉害。” “太强了！”白怀没想到许正还有这一段过往，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大声附和贺硝。 “我是许负。”许负还是坚定地说。 “你是小狗。”白怀说。 “你是老狗。”许负呛他。 “……这小子失忆之后真的欠揍啊。”白怀气得要命，贺硝说：“别管是许负还是小狗，活着就好。” 这时，实验室舱门打开，众人立时戒备，紫衣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上有几道伤痕，但不致命，见林熄看着自己，她说：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们是克隆人。在奥林匹克中，有几十个相同的克隆人，更多则是当做试验品。尤莉和宙斯共同参与了克隆实验，所有的克隆人都复制了尤莉的基因，她是克隆体的管理者，你们可以称她为初始雅典娜。” “克隆体也有等级划分，最低等的试验品，更高一级成为实验基地里各个实验室的负责人，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白色雅典娜，在这些克隆体之上，有四个克隆体是二级管理者，我是其中之一，剩下三个，也许你们已经见过。” “为了避免混淆，尤莉在创造我们的时候设置了基因缺陷，除了自身的代表色，我们没法看到其他颜色，也就不可能冒名顶替其他克隆体。” 她说：“我是4号管理者，你们可以叫我Amethyst——这是波塞冬给我的名字。” 白怀大喜过望：“你就是那个让波塞冬念念不忘的雅典娜？” “波塞冬……你们最近见到她了吗？我很想念她。”阿米斯特问。 “她很好，象牙塔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她是另一位出资人。”林熄告诉她，贺硝在一旁说：“这次我们来奥林匹克，她还托我们找你呢，她说，她会来接你的。” 听到波塞冬要来奥林匹克，雅典娜的神色变了变，焦急地说：“她不能来！这是个陷阱！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她应该待在安全的地方。” “你说的倒计时，具体指什么？”林熄想从她口中了解情况，但阿米斯特只算克隆体的负责人，知道的也不确切。 “话又说回来。”贺硝说：“为什么要救我们？” 外面的声音歇下去，145层遍地尸体，外面的雇佣兵小队长发来消息，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雅典娜找来三只运输舱，把他们两两一组塞进去： “不是我要救你们，Aphrodite要见你们，赫拉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很快就会发现了，赫拉无处不在……我们得快点了。” 雅典娜操控中控台下沉，露出下方窄小的通道，这条临时逃生通道与150层的逃生通道相通，奥林匹克执行官阿佛洛狄忒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三只运输舱依次进入了逃生通道，运输舱比正常悬浮舱要小很多，一般用来运送大型货物，舱内空间有限，贺硝和林熄不得不仅仅挤在一起。 林熄清晰地嗅闻到贺硝身上的血腥味，听贺硝弓起背，撑着一条手臂给林熄腾出空间，说： “她说赫拉没授权这件事，感觉他们没恶意，说不定奥林匹克的执行官背叛了赫拉呢。” 林熄不出一言，微微点头，悬浮舱运行时偶有颠簸，全速驱动也使舱体微微嗡鸣，声音有些刺耳，令人心烦，贺硝双手捂住林熄的耳朵，自上而下看着他。 刚才在红光警报下他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林熄，现在才看清他的脸。 他从没见过林熄如此憔悴，纸白的皮肤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干涸的唇瓣没有任何生机，眼窝深陷，乌黑的眼珠没什么光彩，总是带着一点麻木和空洞，就连眼角的两颗红色小痣都黯然失色。 枯槁的身体像是纸扎的，抱着林熄的时候好像抱着一具没有皮肉的骨架，隔着防护服贺硝都感觉有些硌手。 “别看我。” 林熄察觉到贺硝异样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 贺硝心疼的不行，面颊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他以为是血，没想到是眼泪，林熄半天没听见他动静，一回头：“……你哭了？” “没有。” 贺硝戴着头盔没办法抹眼睛，吸了吸鼻子，掩饰地咳嗽一声，后背传来剧烈痛感，他偏头去找镇痛剂，被林熄看见了。 林熄看着他连着注射了两支致死量的镇痛剂，终于忍不住问： “那份病理报告……是真的么？” “不用担心我。”贺硝回答的很模糊：“我好得很。” 林熄垂眸，贺硝不想看他不高兴，也不想让他担心或者心里难受，说： “哈曼达胡诌呢，我好得很。我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象牙塔。” 林熄苍白的唇瓣微微抖动了一下，贺硝没听清，再问时，林熄注视着脚下的金属板，轻声说： “……但是你流了很多血。” 贺硝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像他们几年前那样，把林熄抱进自己怀里，林熄没有回抱他，但也没有挣扎。 贺硝揉揉他的头发，声音从林熄上方传来：“我没事，真的，哪个雇佣兵不流血？我又不是林晗那种小白脸。” “……” 林熄又相信了，一如既往，即使他明知道这是假的。 这几年里他把贺硝的基因数据与那份病理报告研究了几千次，比贺硝自己还了解他的身体情况，但只是听到贺硝这么说，就莫名地获得了某种表面的、虚伪的安心。 就像从前他们之间无数个谎言一样。 林熄感觉后背有些温热，是贺硝的血。贺硝也意识到了，松开了林熄，正要再说些安慰的话，运输舱悬停，舱门打开，阿米斯特正在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等着他们。 第240章 H10 “执行官女士, 我把他们带来了。” 在战火纷飞的时刻，神奥两方的执行官以一种及其隐蔽的方式见面，落地窗前的女人转过身, 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 她的语调温和而具有亲和力： “你们好。” 贺硝时刻警戒, 阿佛洛狄忒并没有令他放松多少, 依旧紧紧握着枪, 他注意到办公桌的前的悬浮椅上还坐着另外两个女人。 一个穿着干练, 一头利索的短发，另一个则是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佩戴名贵的胸针与项链，一副奥林匹斯山上老派贵族的装扮。 林熄认出了她们, 分别是参与过上一次峰会的财务官德墨忒尔与信息官赫斯提亚, 她们被称为赫拉座下三女神, 是赫拉左膀右臂的存在。 双方见面还算愉快，时间不多, 阿佛洛狄忒激活了办公桌, 她从一堆文件中找到一个绝密文件，用执行官的权限打开。 里面是一张全球地形实况图，其中有1328个地点被标红，旁边是简单的分类汇总, 绝大多数都位于板块交界处与地壳薄弱、不稳定处等易引发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等大型灾难的地点, 除此之外，地图上神州的位置大面积标红。 最上方写着这份计划的名称：“全球打击计划。” “多年前初始雅典娜曾提出一个“绝对正确”的模型, 后来根据这个模型，她制作出了一个倒计时，那是一个巨大的沙漏, 她称之为“奇点”倒计时，她为赫拉工作，除了赫拉，没有人知道这个这个倒计时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阿芙洛狄忒告诉他们。 林熄说：“神州的数据体制作出了相似的模型，按照模型的结论，在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就是人类灭亡的时刻，对吗？” “数据体的模型并不精确，但结论大体与当时的雅典娜一致，我们都认为她疯了——她一向疯疯癫癫的，但赫拉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并且积极为此做准备。” “如你们所见，奥林匹克发动了这次战争，但这并不是管理层的本意，然而赫拉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们不得不遵守。”她说： “赫拉的打击重点在各方的防御措施，她希望借战争消耗各个现存的人类基地，而后在人类基地缺失了全部，或者大部分防御工程的情况下，对这一千多个地点同时发射重型混合元素导/弹。” “就像曾经的陨石一样。”赫斯提亚在一旁说：“不过这次，赫拉是陨石。奥林匹克没有遵守约定销毁普罗米修斯核/弹的图纸，这些混合元素弹在普罗米修斯的基础上升级，每一枚的杀伤力都是普罗米修斯的十几倍。” 林熄与贺硝都清楚，一旦这些导/弹落地，必将引起大范围的全球灾难，就像远古时期恐龙灭绝一样，赫拉想要通过人为的灾难，加速人类灭亡。 “其中有273枚导/弹会落在神州，包括神州的四象和琼楼玉宇，都将被摧毁。并且，由于导/弹发射需要强大的驱动力，所以整个光网的供能塔将作为发射基，但短时间内高强度超负荷运作会引起整个供能塔爆炸，爆炸的范围足以波及到整个奥林匹克基地。” “赫拉没想让神州活，也没想让奥林匹克活，这是要同归于尽啊。”一旁的白怀说：“这么反人类的方案，到底是怎么通过的？” “你也没有多亲人类。”贺硝提醒他。 “这正是赫拉想要的。”德墨忒尔说：“所以我们才不愿意坐以待毙。” “你们打算怎么办？”贺硝问。 “我们认为提前关闭供能塔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没有充足的能量，导/弹就无法发射，但供能塔的控制权在赫拉手中。”阿佛洛狄忒告诉他们： “我们做了一些调查，发现光网的开启与关闭都需要一组随机密码，这组密码同样掌握在赫拉手中，我们不清楚这组密码的来源，但我们发现密码与奥林匹克人工智能的底层算法有关。” “奥林匹克所有的人工智能都使用了同一算法。”德墨忒尔说：“但这个算法从未公之于众，似乎只有初始雅典娜参与过算法的研发。” “你们说的初始雅典娜，还活着吗？”贺硝问。 “当然。”德墨忒尔说：“否则谁来控制这些克隆体？只不过，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再公司露面了——不过也不需要她出面，所有事情，克隆体都能代替她完成，她是个疯子，从前就是。” “神州似乎已经做出一些预见，所以你们派了封殷来。”阿佛洛狄忒说：“我利用手中的权限尽可能的帮助封殷获取到了一些信息，并且放走了他，希望能够给你们一些帮助，阻止赫拉的计划。” “芯片我们已经收到，目前数据体正在修复。”林熄说：“感谢你们的帮助。” “奥林匹克绝大部分雇佣兵由赫拉直接控制，剩余一小部分则由雅典娜授权克隆体调用，我们没有实际的军事权利，所以我们寄希望于你。”阿佛洛狄忒说： “你的实力有目共睹，你拥有很好的基因，接受了精密的改造，我们认为你最有可能从赫拉手中获得密码，阻止赫拉的计划。” “说得好，但我为什么要拯救人类？”贺硝问。 “因为供能塔关闭的时候，奥林匹克的一切都将停止运转，雅典娜之盾也会关闭，你才能带着你的爱人离开，否则我们谁都没有办法离开。”阿佛洛狄忒告诉他。 在贺硝做出回答之前，元素弹砰然砸在办公室舱门上，几人立时警觉，受到外来袭击，阿佛洛狄忒的办公室立即开启了防御模式，然而仅仅几秒钟后，防御模式就被更高的权限解除了。 舱门打开，红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红衣雅典娜微笑打招呼：“你们好，叛徒们。” “赫拉已经发现了，是她解除了办公室的防御。”阿佛洛狄忒轻声对贺硝说：“我已经把大楼的立体图发送给你，我们会尽力拖住他们，为你提供时间。” “我明白了。”雅典娜已经堵在门口，他们现下除了迎战别无他法：“我们去找赫拉，林小猫留下来，在这儿等我。” 贺硝的目光穿过雅典娜，看见她身后的雇佣兵胸口前的编号： H10 上一次在美杜莎的山洞，他们已经见过H9的实力，而H10在H9之上做出了新的升级，必然比H9更强悍，与他们比起来，贺硝所在的H7就是早该淘汰的老年版本，然而在肉眼上，贺硝没有发现这些雇佣兵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们有着正常人类的体型与容貌，依旧佩戴着常规的离子枪，穿着常见的防护服，与贺硝见过强壮如熊的H9比起来，外表非常普通，甚至形态各异，有几个完全不符合雇佣兵的要求，异常矮小，像是没发育完全的小孩子。 然而现在容不得他仔细观察，双方剑拔弩张，短暂的对峙后，贺硝率先发起攻击，雅典娜的炮口瞄准了他。 子弹从侧飞来，白怀开了枪，雅典娜迅速躲闪，子弹擦着她胸口飞过，白怀虚晃一枪，给贺硝进攻的机会，贺硝飞速上前，两枪击退雅典。 雅典娜退至雇佣兵身后，身后一道黑影闪过，贺硝举枪拦截，没想到对方异常迅速，几乎在转瞬间闪到他眼前，与贺硝近身纠缠一番。 贺硝被另外几个雇佣兵牵制，几次都没有找到开枪的机会，他改变了策略，发挥近身搏斗的优势，找到机会，拔出近战匕首。 血水霎时间喷涌，贺硝落地时，对方已经从腰间被砍成两半，内脏流了一地，血腥的场面只持续了片刻，在贺硝与雅典娜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身后的尸块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动起来。 贺硝身后有人开枪，他闪躲的瞬间，感觉脚下被绊了一道。 他躲闪不及，肩部中弹，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自愈的同时，他看到这辈子最诡异的一幕： 刚才被砍成两半的雇佣兵并没有死，或者说没死透，此刻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虽然分开，但两个部分竟然在独立运作。 惊诧的片刻，身后传来白怀的声音：“小心头上！” 贺硝抬头，只见几个矮小的雇佣兵的四肢紧紧攀附着办公室顶端，如同几只人形蜘蛛，长手长脚，瞄准贺硝的方向，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左右两边的雇佣兵合力发起攻势，偏偏这个时候贺硝内脏一阵抽痛，眼前一阵眩晕。 长鞭如游龙破空，几个人形蜘蛛当空被抽的四分五裂，相柳雪白的枪杆在贺硝眼前一闪，他恍然回到亚特兰蒂斯。 大脑混沌一瞬间，他快速清醒过来，喊了一句“小心”，扑上前把林熄压下，同时，许负扔过来一个□□。 办公室内瞬间火光冲天，爆炸产生的气浪让两方分开，在喘息的间隙，林熄说：“他们被植入了融合基因。” 贺硝也看出来了，这些雇佣兵表面平平无奇，但进攻的时候都带着其他生物的特性，诸如刚才的尸块雇佣兵，应该被植入了改造的蚯蚓基因。 人体结构太过复杂，也许并不能瞬间重生为两个独立的个体，迅速生成一些简化版器官，让两个部分保持独立运转未尝不可。 贺硝想了下战场上无数蠕动的尸块和自己作战，还是觉得诡异，这些雇佣兵并不完全算是新基因，他们还保留着绝大部分人类基因，充其量就是新基因的人形奴隶，新基因的先锋。 阿佛洛狄忒也没想到雅典娜又研究出了这么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没等她惊诧，雅典娜又发起新的攻势。 “我和你一起去。”林熄忽然说。 贺硝还没来得及阻拦，林熄已经与对方交手了，几个回合下来他明显有些吃力，基因的差异在此刻展露无遗。 灼热的火墙令人窒息，这些雇佣兵却恍若未觉，林熄刚解决了眼前的雇佣兵，虹膜提示身后有危险，林熄一回头，一个雇佣兵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纵身飞扑。 他被另一道身影半空拦截，贺硝与对方一同滚进了火堆里，贺硝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疼，压着对方的脑袋往火力按，对方挣扎的力道出奇的大。 贺硝眼球充血，手中发狠，火焰噼里啪啦，对方破损的头盔难以承受高温，“砰”地一声炸开，脑花飞溅的同时，竟然还能反咬贺硝一口。 贺硝手背瞬间被连皮带肉撕下一块，伤口深可见骨，这不是人类该有的咬合力，伤口边缘很快泛出青紫色，他出汗的同时明白对方牙齿里有毒素，应该是植入了蛇类生物的基因。 正此时，身后传来时声响，阿佛洛狄忒的办公桌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大口径固定式重机枪，同时她身后的墙壁延伸出发射架，数枚元素弹同时发射，砸入人堆之中，贺硝眼疾手快，一把将林熄捞回自己身边。 两人后退的同时，两只机械小球被抛到他们身前，落地后迅速固定成为一整面缩小版的雅典娜盾牌，牢牢将二人包裹。 一阵轰炸与元素弹爆炸之后，整个办公室一片狼藉，盾面重组成为一条逃生通道，将两旁的七零八落的雇佣兵隔绝开来，身后传来阿佛洛狄忒的声音： “你们快去找赫拉！” 一行人穿过办公室的废墟，不断有子弹打在盾面上，盾面坚不可摧，他们乘坐阿佛洛狄忒的悬浮舱离开了150层，甩开了追兵，雅典娜见他们跑了，命令雇佣兵追上。 紧接着，她回头就要就地处决几个叛徒，阿佛洛狄忒身后的墙面向两侧展开，一辆悬浮舱出现在大楼外，借助重机枪的火力，她带着另外三个女人登上了悬浮舱，离开了150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0-250 第241章 圣地 赫拉的办公室在146层, 是大楼顶层，但同样分为五个小层，贺硝用阿佛洛狄忒给他的腕带刷开了145层的上行通道, 舱门一打开, 一群H10雇佣兵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悬浮舱下方传来响动, 是后方的雇佣兵包围了上来, 前后夹击, 贺硝别无选择, 硬着头皮冲锋。 不过好在他头皮够硬，实力够强，没费什么力气就带着林熄从H10的包围中冲了出去。 刚出悬浮舱，贺硝就被晃了眼, 面前是一条开阔的长廊, 一般高密度玻璃踩踏上去不会这么清脆, 贺硝想到这应该是某种加固过的白水晶，整条长廊包括底版都是由白水晶拼接而成。 站在长廊上能眺望到奥林匹克的最外围, 碎水晶扶手折射着光网余晖绚烂的颜色,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沉厚的舱门，门上有孔雀与赫拉女神像的浮雕。 身侧传来枪声，贺硝反应迅速，躲过一个雇佣兵的侧袭, 反身回击, 身后雇佣兵一拥而上。 枪声回荡在纯净的水晶长廊，伴随着纷杂的脚步声形成一曲暴力的歌, 贺硝徒手捏碎几个兔子基因雇佣兵的头盔，一回头发现林熄正在被几条狼围攻。 贺硝两枪打翻一个雇佣兵，形成突破口, 将林熄换到了安全的地方，拦在林熄面前。 狼群伺机而动，后方两个弹跳力极佳雇佣兵一跃而起，被林熄当空击落，贺硝时刻注意林熄那边的动向，被头狼钻了空子，与强壮的雇佣兵扭打在一起。 片刻后贺硝两脚踹开狼王，一回头发现数道黑影又重新围拢了林熄，一来二去，贺硝发现这些雇佣兵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们要找你！” 他大喊一声，林熄也看出来了，贺硝发现这些雇佣兵并不打算给林熄造成致命伤，只是拖住他的脚步，想要捉住他，看来是赫拉下了什么命令，不能击杀林熄，也许是之前的实验还没有完成。 想到这里，贺硝明白自己不能和林熄分开，他三两步冲上前，击退了林熄面前几个雇佣兵。 几番猛攻下来，H10雇佣兵被打的七零八落，融合基因在真正的异种面前不值一提，贺硝抱起林熄，利用速度的优势突围，眼看就要到赫拉的办公室前，身后忽然传来异响。 是肢体在水晶上爬行的声音，贺硝本来以为又是什么蚯蚓雇佣兵，一回头，却见一个还没死透的狼基因雇佣兵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坐了起来。 他的前肢伸长，小腿骨突破肌肉，白森森的骨头带着血，暴露在空气中，大腿的肌肉变得更加强壮，身形膨胀，面部扭曲，一声怪异的嚎叫后，他四肢着地，朝贺硝二人扑了过来。 血迹一路延伸，余下的雇佣兵很快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们的人类特征退化，而更多的展示出了自己融合的基因特征，林熄反应很快： “他们变异了。” 贺硝一想就明白，纯净基因又少成本又高，奥林匹克怎么舍得用在雇佣兵这种耗材上，给他们融合的多半是变异的生物基因，眼下这些雇佣兵在高压下完全变异，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贺硝连开几枪，尽管头狼已经血肉模糊，但子弹也只是稍稍减慢了它们的速度，飞扑而起的瞬间，贺硝瞄准了它的脑袋。 子弹贯穿头骨后，它的头部被林熄一鞭子抽碎，它才堪堪坠落，躺在地上时四肢还保持奔跑的抽搐。 赫拉的办公室已经开启保护屏障，阿佛洛狄忒的腕带失效了，想来是赫拉锁掉了她的权限。 与此同时，更多的雇佣兵从入口处涌了进来，借着人数的优势向二人发起攻击，贺硝左一枪右一枪，顺手拔出一个雇佣兵的腿骨抽歪了另一个雇佣兵的脑袋，成功屏退一小波攻势，但他自己也浑身是血。 他们来时换了新的防护服，现在林熄的防护服上已经有好几道弹痕，还有离子弹打出来的浅坑。 然而入口处却不断有雇佣兵涌入，200米的长廊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被压在赫拉的大门口，身后激光网将贺硝后背燎出一道血痕。 夜幕即将降临，火烧的晚霞与水晶上刺目的鲜血融为一体，金红色血液仿佛在燃烧，如同粘稠的瀑布，从碎裂的水晶缝隙中淅沥落下。 水晶的光彩耀眼夺目，一片金灿灿的落日余晖中，一只黑影沉沉压了上来，贺硝扭头一看，正是阿佛洛狄忒他们。 水晶在重机枪的轰炸下不值一提，长廊从中断裂，不少雇佣兵像饺子下锅一样直直坠下去，悬浮舱横在了断层之间。 弹跳力好的H10雇佣兵纷纷越过悬浮舱，白怀与温斯顿从天而降，正面迎敌，许正与许负向两道黑色闪电，穿梭在其间。 H10的攻势瞬间减退大半，悬浮舱重型激光炮开始蓄能，发出嗡鸣，周围温度瞬间升高，炮口变得雪亮，瞄准了赫拉的办公室大门。 几人见状，纷纷闪避，“轰”地一声，炫目的白色激光柱将沿途的雇佣兵直接融成血水，在舱门前的保护屏障上轰出一个大洞，贺硝发现这是辆阿佛洛狄忒改装过的悬浮舱，火力格外猛。 又是一道激光柱，赫拉女神像在激光中融化，平和的面容变得扭曲，舱门后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 水晶在高频共振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宁芙仙女们叮叮咚咚演奏竖琴，整座水晶廊桥刹那间轰然断裂，无数碎片被抛向空中，折射出一瞬绚烂的光辉。 廊桥断裂的瞬间，贺硝抱起林熄，一跃而起，稳当地落在了赫拉的办公室门前。 下一刻，光网开启黑夜模式，周围一切黯然失色，只有悬浮舱的照明灯映着雇佣兵们怪异的身形。 融化的液体金属淅淅沥沥，带着火星从头顶落下，办公室内温度不高，比起外面几乎算得上寒冷，身后传来激烈枪响，两人没有更多时间，进入了赫拉的办公室。 身后的一切淹没在黑暗中，贺硝打开照明灯，发现面前是又是一道狭窄的金属长廊，通往正中心的上行通道，灯光上移，一座大型浮岛赫然漂浮在空中。 植物的根系盘根错节，紧紧抓握底部岩石，从他们的方向只能看见浮岛底部，周围一圈大型内循环装置与浮岛相连，底部的独立蓄能核供应浮岛所需的能量。 机械轰鸣声令人心悸，虹膜没有检测出危险源，贺硝试着抛出一颗照明弹。前方也没有保护屏障，他们顺利到达了中央的上行通道。 上行舱启动的瞬间，一张巨大的金属脸凭空从黑暗中浮现，贺硝冷不丁吓一跳，细看原来是座高达数十米的赫拉雕像。 赫拉的手心托举着他们脚下的小小悬浮舱，雕像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虹膜检测出她的眼球是两颗全方位监测器，赫拉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 贺硝下意识握紧林熄的手，林熄本能地想抽出手，但没成功，只得任由贺硝牵着。 舱门打开，寒气与百合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月光温柔地映照着从舱内走出来的两人，放眼望去，他们正身处一片花园。 朦胧的月光下，代表纯洁的百合花静静盛开，荧光生物扑着翅膀从二人眼前划过，一些似乎美好又静谧。 然而这并不能让贺硝放松半分，越过花园，茂密的石榴树异常高大，鲜红的果实像是能滴血，如同一只只红色的眼珠藏在不见光的森林中，这里有土地，有水源，有空气循环，是一处独立于大厦的世外桃源。 周围没有赫拉的身影，林熄的虹膜检测出浮岛中心有一块温度异常升高的地方，很可能是人类研究或者生存导致的高温，他们决定先去一探究竟。 脚下的泥土水分充盈，被踩倒的百合花变成一片泥泞地，周围一片死寂，贺硝正想说些什么缓解紧张的气氛，一道黑影倏然闪过。 贺硝立时展开禹，连开数枪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微风像是一根根细细的寒针刺到贺硝后背，转身时却什么都没有。 一回头，风力陡然增大，面前的石榴树林顿时一片飒飒，影影绰绰，贺硝感觉头顶的月光暗了些，一抬头，满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朔月。 整个浮岛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百合在风中发出诡异的清脆笑声，红石榴的眼睛真的缓慢眨动起来。 面前丛林簌簌抖动，下一刻，锐利的鸟鸣撕破寂静，一道黑影直直朝他们冲来，新月出现的瞬间，贺硝发现那是一只巨型孔雀。 尖锐的喙丝毫不输他们见过的新基因漂泊信天翁，一双眼睛与林间的红石榴同样血红，斑斓的羽毛在月色下折射出冰冷的颜色。 子弹触及它的前一刻，大孔雀垂首，长长的尾羽簌簌抖动，展开的瞬间，无数阿耳戈斯的眼睛怒视着他们，绚烂的尾羽在月光下刘光幻彩，迅速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子弹抵挡在外。 抵挡住贺硝的攻势后，孔雀尖啸着朝他们飞来，眨眼间到了他们面前，贺硝一惊，想要拉过林熄躲避，却发现自己双腿深陷泥潭，而身侧的林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在雀鸣声中，一切都变得猩红，阿尔戈斯的眼睛环绕注视着他，锋利的鸟喙贯穿了他的身体，贺硝一惊，醒了过来。 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幻觉，也许是基因变异释然，眼前没有大孔雀，也没有了百合花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象牙与黄金打造的赫拉雕像。 这里是赫拉永葆青春的圣地，银色的泉水从雕像的双手中倾泻而下，汇聚成卡纳索斯泉，一片缥缈的雾气中，贺硝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泉水边。 泉水中央，赫拉雕像脚下，贺硝看见了那个头戴王冠的少女，少女靓丽的秀发从王冠下倾泻出，皮肤洁白，身穿白色长裙，银色的泉水与她的裙摆融为一体，赫拉在这里恢复成少女的形态，神圣又纯洁。 而在赫拉的身边，赫然是他刚刚看见的大孔雀，此时数米高的孔雀不再暴躁，蓝色琥珀般的眼睛注视着贺硝，尾羽平和地垂到赫拉脚下，乖顺地任赫拉抚摸。 贺硝抬起头，新月已经变成满月，夜空彻亮，一张巨大的金属面庞浮现在空中，托举浮岛的金属女神像正在注视着他，如同注视培养皿中一个小小试验品。 眼前的景象无比平和，但贺硝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几乎变成本能的习惯让贺硝猛然反应过来： 林熄不见了。 正此时，远处缥缈地传来呼唤，是林熄的声音，贺硝急切的寻找，却没有任何结果。 恍然间他又回到了百合花的陷阱中，他越挣扎，陷得越深，直到一声近在咫尺的呼唤撕裂眼前虚伪的幻觉： “贺硝！” 第242章 圣泉 贺硝一睁眼, 头顶的满月重新变为朔月，一片黑暗中，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百合花园中, 不远处就是浮岛的边缘, 高大的石榴树枝繁叶茂, 猩红眼睛的大孔雀矗立在枝头, 凝视着它, 怪叫着抖开羽毛。 然而很快, 贺硝发觉大孔雀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宽阔的翅翼挡住了贺硝的视野，孔雀背对着他与目标周旋，直至枪声响起, 无坚不摧的孔雀被击中了眼睛, 哀嚎着败退, 贺硝才发现它面前赫然站着林熄。 大孔雀猩红的眼珠崩裂，痛感令它暴怒, 不顾一切冲向林熄, 贺硝冷汗直流，连开数枪吸引了大孔雀的注意力，转瞬间就杀到它面前。 孔雀也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怒视着他，然而贺硝只是佯装进攻, 错开了大孔雀, 新月出现，月光重新落在浮岛的瞬间, 他抓住了林熄。 身后大孔雀扇动翅膀扑过来，带起的狂风令百合花发出金属碰撞般清脆的声音，不远处摇曳的红石榴树仿佛在窃笑。 贺硝借了林熄的长鞭, 在孔雀俯冲的瞬间一跃而起，展开长鞭，当空勾住了孔雀细长的脖颈，朝反方向越去。 孔雀纤细的脖颈险些被身体俯冲的惯性扯断，反应过来后跟着贺硝到了浮岛边缘，贺硝看了一眼下方，浮岛驱动器的风扇叶片正在高速旋转，锐利的金属足以搅碎任何生物。 一回头，大孔雀已经冲到眼前，贺硝一跃而起，踩住了孔雀的脑袋，对着孔雀连开数枪，子弹致命，但强大的冲击力加上贺硝的重量，令孔雀朝下坠落。 尖锐的鸟爪攥住贺硝的脚腕，想要将他一起拉下浮岛，关键时刻贺硝接住长鞭勾住浮岛突出的植物根系，堪堪在空中挂住，大孔雀一路坠落，带着凄厉的尖啸，贺硝拔枪补刀，这时，整座浮岛轰然震动。 百合花摇摆相撞发出风铃一般的笑声，像是戏谑的宁芙仙女，石榴树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在狂风中扭动着身子。 浮岛开始崩塌，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下方传来孔雀变调的鸟鸣，高频噪音令贺硝耳鸣头晕，混乱中他一睁眼，又回到了浮岛边缘。 禹的蓄能舱已经暗淡，拖曳着蓝色尾巴的子弹出膛，与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只不过刚才浮岛边缘的大孔雀，赫然变成了负伤的林熄。 贺硝一个“不要”还没出口，对面的林熄察觉响动，抬头的瞬间，子弹穿过林熄的心脏，贺硝眼睁睁地看着林熄胸口被鲜血染红，直直坠落下去。 后背传来撞击的痛感，贺硝感觉有人在压制他的挣扎，他睁不开眼，本能的反抗，睁开眼的瞬间，发现林熄正攥着自己的手腕，而自己的右手正握着离子枪。 贺硝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头痛欲裂，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连呼吸都很艰难，痛感与眩晕感一起涌上来，接连的混乱令他感到烦躁。 然而在他起身的前一刻，被林熄按下，头顶有黑影盘旋，贺硝发现他们正在石榴林中。 “听我说。” 林熄的声音很冷静，最重要的是真实，贺硝想告诉他自己看到了幻像，但林熄比他更清楚他是怎么回事： “基因变异会引发认知混乱，我会告诉你正确的时间顺序。” 他说：“我们进入了赫拉的办公室，被赫拉的巨型孔雀攻击，你杀了一只大孔雀，我们远离了浮岛边缘，但是高压环境造成了基因变异速度加快，自己陷入了混乱。诸多记忆片段乱序排列，所以才会看见那些幻觉。” 他帮贺硝理清了思路，但贺硝只是有些呆滞的看着他，紧接着，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刚才的患得患失令他不能确定眼前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林熄，他唇瓣蠕动，最终问： “那我有没有……” 他注视着林熄胸口，那里没有子弹的痕迹。 “怎么了？”林熄轻轻蹙眉：“你还看到什么了吗？” 贺硝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面罩下早已大汗淋漓，他万般艰难地开口： “我有没有伤害你？” 就像在玫瑰岛那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林熄已经明白了，他告诉贺硝：“你没有朝我开枪，在你认知混乱的时候，潜意识里的一些记忆片段也掺杂进来了。” 他指的是哪部分记忆，双方都心知肚明，贺硝颓败地靠坐在石榴树干上，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林熄没有及时制止自己会发生什么。 从前他对林熄说自己有能力也愿意永远在林熄身边，成为林熄最忠诚的狗，但现在他是一个随时可能因为认知混乱而伤害林熄的变异体。 林熄正想开口，贺硝忽地坐起身，一把将林熄抱紧怀里。 “林小猫，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继续下去之前先吐出一滩血，林熄见状，知道不能再拖延，轻声说： “赫拉就在浮岛中央的温泉中，这里的月相变化的非常快，等到下一次朔月的时候，你拖住大孔雀，我去找赫拉，我们速战速决。” 头顶的满月已经渐渐暗淡，盘旋在上空的大孔雀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林间阴风阵，贺硝开口之前，林熄已经脱开了他的怀抱。 “然后，我带你回去。” 他转身留给贺硝一个背影，下一瞬就隐匿在黑暗中，身后鸟喙破风而来，金属般的鸟羽在石榴树坚韧的表皮留下划痕，贺硝转头的瞬间，浑身肌肉暴凸，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暴躁，纵身与孔雀撞在一起。 林间传来一声巨响，林熄的短刀抵在赫拉脖颈上的时候，水面的涟漪还未停歇，赫拉的裙摆染了血，是林熄刀尖残存的血珠。 孔雀的血水融在泉水中，污染了神圣的卡纳索斯泉水，少女的眼眸空旷又麻木，垂着脑袋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木偶，刀刃压在脖颈也仿若未觉，看着前方的石榴树林簌簌抖动。 沉重的脚步踩在林间泥泞的土地上，又是一轮新月，贺硝出现在泉水边的空旷地上，他手中攥着已经断气的大孔雀，孔雀的尖喙贯穿了他腹部，他徒手掰断了金属鸟喙，用这把锋利的刀刺穿了大孔雀的脑袋。 他的腹部流出黑色的血，皮肉正在蠕动着愈合，新生的皮肉布满肉瘤，血水与脓水混杂在一起，他泛红的双目看着赫拉，赫拉岿然不动，这个少女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林熄是这三个人之中思维最正常的，他看出贺硝想杀了赫拉。 “先别杀她。” 赫拉已经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但眼下林熄甚至不确定她会不会说话，他们想要赫拉的密码，但无从下手，赫拉的浮岛上除了她的王座，什么也没有。 林熄的腕带上跳出阿佛洛狄忒的通讯：“你们找到赫拉了吗？你们的同伴受了重伤，如果这些H10再不停止攻击，我们都会死。” “找到了，但她不愿意说出密码，她看起来……” “她看起来不像一个真实的人。”是阿米斯特的声音：“我见过她，她像个洋娃娃，你们把她带出来，我们可以尝试提取她的记忆，她的记忆片段中也许有线索，但是你们要小心……” 阿米斯特的声音被电流声扰乱，滋啦啦的电流声在静谧的浮岛显得十分突兀，下一刻，林间传来响动，一道人影电光石火之间杀到贺硝眼前，速度之快，贺硝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侧脖一凉，灼烫的血喷涌而出，溅满他的目镜。 直至此刻林熄的虹膜才检测出危险源，对方如同一只俯冲而下的游隼，紧接着枪声炸响，林熄瞬间暴起，也只是堪堪躲过致命伤。 子弹贯穿了他的右肩，林熄有些惊诧，这样的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人类极限，一回头，对方的刀刃迎面而来。 林熄举刀抵挡，刀刃相撞擦出火花，王座上的赫拉忽然抬起头，对他扬起一抹机械地、诡异的微，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熄发现少女空洞的大眼睛眼尾，有两颗十分细小、对称的红痣。 这两颗痣十分渺小，以至于赫拉垂着头的时候完全看不见，林熄心里一惊，旋即反应过来了什么，但抬头的瞬间，明晃晃的刀刃直逼眼前。 刀尖刺入目镜，停留在他眼球面前，只差分毫就能贯穿他的脑袋，鲜红的血滴在赫拉的长发上，顺着她柔顺的头发又滑落在圣泉中，绽开一朵血花。 林熄面前金黄色头发的女人摇晃了两下，握着短刀想要发力，被林熄轻松躲过了，她仰面倒在泉水中，水面立即翻涌起红色涟漪，月光下殷红的湖面散发着血腥味，湖底的食腐植物立即伸出触手，将尸体拖入淤泥中。 林熄认出那是在亚特兰蒂斯时，研究员们口中说的“黄色卷曲头发”的雅典娜，她也是四个管理者克隆体之一，阿米斯特刚才没有说完就匆匆挂断电话，改为消息的新式送达林熄的腕带： “小心1号管理者，她是赫拉的监护人。” 林熄身后沉沉压上一道黑影，他转过身，是贺硝，他脖子上的致命上已经愈合，目镜上凝固的血液变为深褐色，防护服吸饱了血，黑红色血液顺着他指尖滑落。 贺硝没开口，喘息异常沉重，林熄回过头，见他盯着自己肩上的伤口。 “……没事，影响不大，我们已经找到了赫拉，把她带出去，很快就能结束了。” 贺硝还是出神地盯着他的伤口，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片刻后，他忽地伸手抱住林熄，一张嘴，血液汩汩往外冒，他口齿不清，隔着头盔亲吻林熄的脸颊。 林熄心中一阵异动，他轻轻推抵着贺硝：“我们先出去。” 赫拉依旧坐在王座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是一轮新月，赫拉与赫柏合二为一，月光下的少女纯洁而神圣，头顶的桂冠盈着朦胧月辉。 她的裙摆在圣泉中掀起微微涟漪，湖水中的血色已经褪去，水面又泛起粼粼银光，大雾四起，孔雀隐匿身形，石榴树静谧无声，湖面上只剩他们三个人。 “你们来找密码。”她看向林熄，用一种诡异的愉悦语调说： “你就是钥匙，开启新纪元的钥匙。” 贺硝挡在林熄面前，阻挡赫拉的目光，赫拉轻轻笑起来，像是贺硝在混乱时听到百合花的笑声，幽幽回荡在泉水上空： “而你，是母亲最满意的杰作。” 赫拉身后的王座泛起亮光，光芒顺着金属纹路一路延伸到赫拉后背，二人才发现赫拉的后背与王座相连，像是捆绑在机械上的人皮套，她歪头看着他们，在满月月辉最盛的时刻，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发亮。 贺硝察觉到危险，刚想上前，被林熄拦下： “小心！” 话音刚落，少女脆弱的身体像是超负荷般抽搐、震动，而后在二人诧异的注视下，赫拉的头部“砰”地炸开，顿时鲜血与碎肉飞溅。 贺硝与林熄没想到赫拉会自爆，冷不丁被溅了一脸血肉，猩红色中赫拉残存的脑组织还在跳动，在一汪脑浆中，林熄的虹膜捕捉到一个金属嵌入体。 “是芯片。”他说。 第243章 灯塔水母 “她的大脑被控制了？” 贺硝反应过来：“难怪她的言行看起来这么奇怪——她不是真正的赫拉。” 这种推测听起来很有道理, 奥林匹克公司的董事长，怎么会是一个被芯片控制大脑的人皮玩偶，如果她就是赫拉, 那么这就意味着在赫拉之上, 还有一双手牵动着木偶的丝线。 林熄想起在亚特兰蒂斯时, 看见被锁链悬挂在上空的赫拉雕像, 觉得眼前的情景有几分相似, 他摇了摇头, 说： “她就是赫拉。” “不可能吧，她是赫拉，那……”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赫拉这个人。” 林熄注视着少女的尸体, 少女残存的半张脸依旧挂着诡异的微笑, 而后在二人的注视下, 她的皮肉变得肿胀，很快分泌出了粘稠的液体。 这些液体将她包裹, 遇到空气后, 变得坚硬，形成了一个人体围鞘，而少女的皮肉在围鞘之中舒展，变成了薄薄一层, 松散地与骨肉连接。 贺硝看的有点恶心, 但这在林熄的意料之中，眼前的围鞘与王座相连, 围鞘形成后，金属王座伸出机械臂，牢牢将围鞘固定, 数根营养管连接在赫拉后背，为围鞘内的少女输送营养，在机械的嗡鸣声中，少女的胸口缓缓起伏。 “她没死？” “她已经死了，这只是仿生器官在运作，维系身体的氧气循环。”林熄说：“但她很快又会活过来。” 贺硝不明白，林熄看着围鞘内的少女，少女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没有生机的脑袋侧偏过来，嘴角依旧带着微笑，林熄说： “她是一只……灯塔水母。” 贺硝听说过灯塔水母，那是一种理论上可以永生的生物，林熄说：“灯塔水母的再生方式有两种，受精或者无性生殖，第二种主要用于本体受到挤压等物理损伤，或者生存环境严峻的条件下。” 之后灯塔水母已分化的细胞通过基因选择性表达改变其结构与功能，转变为未分化的细胞，这些胞囊会形成新的水螅群，这些水螅会长成新的、与母体基因完全相同的克隆体。 贺硝在火种基地时学过这类克隆案例，当时他的教师说，有性繁殖固然可以壮大基因群组，实现基因优胜劣汰，但无性繁殖是一种非常好的保留原始基因的方式，这使得物种基因趋于稳定，且在极端严苛的条件下，无性生殖比再引入一个新的个体进行有性生殖要便捷、高效的多。 现在赫拉的情况就非常适用无性生殖，贺硝大概明白林熄的意思，赫拉融合了灯塔水母的基因，使她在重创或者即将自然死亡时，可以通过细胞转分化重新成为新生儿。 就像不断轮回变化的月相，赫拉在新月时在圣泉卡纳索斯中沐浴，洗去一切伤痛与疲惫，重新变回青春女神赫柏。 赫拉体内正在形成一个新的胞群，这些胞群完美保留了赫拉的基因，不久之后，新的躯体会逐渐占据旧的皮肉，最终撑破旧的皮囊，成为一个崭新的、年轻的赫拉。 赫拉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实现永生，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看到的赫拉依旧是少女模样，林熄想，在此之前，赫拉或已经经历过一次重生。 “我明白了，但是你说从没有赫拉这个人是什么意思？”贺硝问。 林熄想到赫拉眼角的红痣，与其说雅典娜与赫拉相似，不如说赫拉就是雅典娜。 “赫拉只是一个代号，就像雅典娜，这些代号下都是同一个人，是阿米斯特所说的初始雅典娜，尤莉。” “你的意思是说，赫拉就是雅典娜？”贺硝很意外。 “阿米斯特说，十几年前，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初始雅典娜，算算时间，如果是个活体人，也到了生命尽头，但雅典娜想要永生，所以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灯塔水母，初始雅典娜消失的时候，就是她退化成胞群，重新生长的时候。” “因此，我们见到的赫拉——或者雅典娜是现在的少女形态，此时幼年水母需要监护人，保证她健康成长，这个任务给了1号管理者，而其他的克隆体能够让她不露面而完成所有的事情。” “不出意外，她会一直活到衰老死亡的那一天，然后实现新的轮回，但是由于我们的干涉，她过早地死去，也就更早的开启下一个回合。” “但她不都已经克隆了自己吗？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基因和水母融合？”贺硝问。 “克隆体和永生是不一样的，克隆体客观上是另一个活体人，阿米斯特就是最好的例子，生长环境的不同、思考方式的不同，使得克隆体的不可控程度增大，他们可以依附本体，就像1号管理者那样保护赫拉，也可以随时背叛她。” 贺硝明白了，林熄继续说：“而尤莉消失的时间，正好是赫拉继承奥林匹克的时候，所以赫拉对于尤莉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新的代号，一个把她与克隆体区分开来的代号。” “所以奥林匹克真正的主人就是雅典娜。”贺硝说罢，又立即推翻自己的结论：“——不对，那个芯片是怎么回事？赫拉的控制者是谁？” 林熄有的只是推测，并不能明确回答这个问题，正此时，脚下的浮岛忽然开始剧烈震颤，不仅是他们，在赫拉办公室外与H10缠斗的雅典娜等人也感觉到了震动，整栋奥林匹克大厦、乃至整个奥林匹克基地都在摇晃。 地震引起了恐慌，很快基地公布震源，在奥林匹克雅典区的内海，阿米斯特似有所感，她说： “波塞冬要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的悬浮舱忽然受到猛烈攻击，沉重的变异尸体在扫射中变为肉沫，元素弹与□□接踵而至，残存的水晶桥在爆炸中化为齑粉，爆炸产生的能量掀翻了悬浮舱，几人不受控制地朝下方坠去。 德墨忒尔最先进入了悬浮舱，赶在坠地之前接住了众人，受损严重的悬浮舱勉强升空，却被激光网拦截在半空。 悬浮舱检测到危险源，德墨忒尔放大了那些站在停靠台上的黑影，说： “有更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阿佛洛狄忒转头问阿米斯特：“上周技术部的报告中，不是说他们还没有完全研发成功吗？” 阿米斯特也不清楚：“我总是被排除在外，因为我是个靠近波塞冬的异类，你们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 白怀躺在一旁，他腹部重伤，露出神州给他安装的机械胃，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数处烧伤与贯穿伤，说话时呼哧呼哧像破鼓风机，温斯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浑身是血，一条腿断了，露着森森白骨。 “奥林匹克蜂巢计划的最终成品，是10名顶级掠食者，或者你们知道神州有类似的称呼，Top Predator，简称TP。 显然奥林匹克的TP与神州的TP性质完全不同，神州的TP至少是为了董事会而生的活体人，而舱外的这群怪物，白怀侧头看向窗外，这些TP身形健硕如熊，往那一站像堵墙似的，浑身肌肉虬实，贺硝与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改良了H7-690的基因，虽然这些保存在奥林匹克的基因不完全与他进化的程度一致，但我们通过融合基因的技术，很好地弥补了TP基因不能自进化的缺陷。 而且，这批TP同样应用了机械接口，H7系列虽然有类似的改造，但是没有实际投入应用，并且接口所能负荷的能量强度也完全不同。” 阿米斯特看向白怀：“设计你们时的预期是能接入一些轻型离子枪，这可以提升产品的灵活度，而这些TP则几乎可以接入奥林匹克现存的所有重型武器。” 白怀知道两个事实，第一是如果没有达到人体强度上限，奥林匹克绝对不会在廉价的活体人耗材上加装昂贵的机械组织。第二是离子枪绝对打不过离子炮。 这意味着他们这群老弱病残完全不是TP的对手，连贺硝也未必能与他们掰手腕。 地震造成了供能塔能量波动，足以说明这绝非一场突发的自然灾害，在供能塔波动的瞬间，赫拉办公室外的保护屏障消失，德墨忒尔驾驶着悬浮舱，撞进了办公室。上空的浮岛与巨型赫拉雕塑展现在众人面前。 还没等他们通知贺硝与林熄撤退，上方的浮岛就因为贺硝企图把赫拉连同王座一起带走而启动自卫程序，土块与石块纷纷从上方坠落，石榴树在狂风中摇摆、倒塌，大孔雀的尸体轰然从浮岛上坠落，紧接着被下方的风扇叶片绞为肉泥。 贺硝刚放开赫拉，就看见满月的天空上，出现了巨型赫拉女神像的脸，女神像眼部蓄能，下一刻数道红色激光朝着他们砍来，与此同时，浮岛四周拉开了激光网，不断朝内收缩，想要将入侵者切为碎块。 贺硝与林熄躲避着飞来的石榴树与巨石，赫拉的激光紧随其后，卡纳索斯泉泛起没波澜，因为浮岛高负荷运转温度急剧升高。 不远处的人造山体已经分崩离析，百合花园早已面部全非，一片天崩地裂的动静中，贺硝脚下地面轰然开裂，紧接着，整个浮岛四分五裂。 身后激光穷追不舍，激光网也即将完全闭合，贺硝拉住林熄，看准时机，从一条较大的裂缝中一跃而下，杂乱的激光线追随着他们一路向下，将路径上的泥土与植物根系全部烧毁。 他们落在了舱体上，上方浮岛轰然爆炸，其中赫拉的围鞘依旧完好无损，悬浮在高空，一如在塔尔塔罗斯上空，悲悯地看着这群旧基因窜逃。 悬浮舱跌跌撞撞，冲出了办公室，尾部已经被激光切割，在爆炸的余威中翻滚几圈，尖锐的断裂处“砰”地嵌入了对面的玻璃大楼，堪堪在高空停住，几人刚一出舱，面前TP已经围了上来。 第244章 卡俄斯 “赫拉呢？” 阿芙洛狄忒一边驾驶悬浮舱躲避TP的攻击, 一边问。 “先别管她了，她不重要。”贺硝几次尝试朝舱外射击，都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他们绕着大楼飞行, 不远处的TP比贺硝还像异种, 在楼栋之间跳跃攀爬, 追击他们。 贺硝收回枪, 短暂地喘了口气, 说： “有个问题——宙斯还活着吗？” 几个奥林匹克的负责人同时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向他，阿芙洛狄忒说：“他十几年前就死了，在我父亲还是首席执行官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也许没有。” 林熄说，此时他们暂时甩掉了TP, 林熄在悬浮舱的中控台接入了九尾的芯片, 全息投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很高兴见到你们, 董事长，我有一个重要结果需要向您汇报。” “请说。” 九尾打开了一份数据体程序模拟实验报告：“几天前我们收到了四象基地送来的芯片, 在芯片中, 我找到了一组被加密的代码，我破译了这组代码，是一个全新的算法，与神州数据体基础算法完全不同。” “封教授的遗言里称, 这个算法来源于他的老师, 也就是林源先生，当时林源先生给他提供了一个算法构想, 但没有成熟的数据结构，所以一直无法将这个算法投入实践。” “这次在奥林匹克，他在几位管理层的帮助下, 推导出一个有限的数据结构合集，在这个合集中，又67.72%的概率存在最优数据结构。” “他希望我能完成最终这一步，运用数据体强大算力翟选出最合适的数据结构，实现数据基扩容，同时使用两组数据基，通过第二套算法与数据结构，可以建造并融合一个新的程序，实现数据体的维度升级。” 九尾说：“数据筛选预计两小时后完成，建设并运行新的智能程序需要四小时，在此期间，我利用原有算法模拟了该种算法模型，发现林源先生提出的算法构想，对算力的要求相对抵低，而对数据的要求非常高，并且，这种算法似乎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九尾顿了顿，说： “它不能够完全自主升级，并非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能力有限，它的进化与升级需要外力推动，需要不断学习，而不能完全由数据演绎实现自我进化。” 贺硝听的一知半解，林熄说：“简单来讲，是你和其他雇佣兵的区别，一般的生物需要在外界不断的竞争中进化，而你在接受过改造后，自身基因本身就能够在体内不断竞争、演化，这使得你的进化速度远远超过正常人类。” 林熄说：“放在虚拟数据中，就是数据体与人工智能的区别。数据体不需要依附人类，它们本身就是独立个体，即使没有人类补充数据基，也能通过自身不断分析、推倒与演绎数据实现进化。” “我的小姨曾经明确表达过她对于数据体的期望，她希望数据体能够构筑一种现有人类文明方式之外的形式，即使这个文明不再基于实体，她认为延续的是文明，而不是文明的形式。” “而人工智能不一样，它依附于人类，是人类的产物，是人类的工具。最初有思想的人工智能来源于动物的神经元，后来人们逐渐意识到，实际上人脑是一个比动物神经元更优质的载体。” “人类大脑没有100%开发，而植入人工智能后，可以依靠人工智能强大的计算能力推动人脑开发，而人脑开发又给人工智能补充了新的数据，进一步推动人工智能的发展，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林熄提起了他们在奇点实验室找到的笔迹，这是个久远的记忆，现在贺硝想起来只剩当时调戏林熄的愉悦，尽管如此，他像模像样地点了头： “我记得。” 林熄继续说：“经过检测，这本笔记的字迹与我祖父林源的笔迹高度相似，如果我们推测的没错，这个笔记属于我的祖父。” 纸质的笔迹也确实是那个年代应该出现的东西，林熄打开腕带，上面有几张笔记的照片，林熄放大其中一张，那是他们在实验里找到的信封。 “写信人是L，而收信人是Z，有时候是G，如果延续刚才的猜想，L代表的就是Lin，而G是格林福纳的开头字母，或者Z代表的Zeus，这两者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这些信就是你爷爷写给宙斯的？” 林熄点头：“从奇点实验室回到神州后，我找到了一些我爷爷晚年的日记，也找到了封教授，根据日记与封教授的回忆，我祖父晚年时常提起一个小怪物，他说这个小怪物十分危险，而且无处不在。” “起初我们认为爷爷年龄大了思维混乱，但后来我们想到……”他看了眼贺硝：“记得我们在奇点实验室看到的人工智能模型么？” 贺硝大脑飞速旋转，还真让他从杂乱的记忆里找到了点东西，尘封已久的笔迹模糊泛黄，只有一个名称还算清晰： “Chaos，神话中的创世神卡俄斯。” 贺硝说，林熄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道： “我们猜测这个人工智能程序最后成功投入运行，并且时至今日还在运行，如果之前的猜想全部成立，这个程序已经经过数十年的演化，人脑与人工智能的交互也得到了最大程度开发。”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工智能应该已经拥有独立控制一整个人类基地的能力，也就是说，奥林匹克的实际控制者并不是赫拉，而是……” “是卡俄斯，嵌合在宙斯大脑中的卡俄斯。” 九尾接了他的话：“我们这样认为，是因为在过去数年与奥林匹克的相处中，我已经数次发现了明显超过人类现有水平的科技产物，这种强大算力在上一次神奥交流峰会上初见端倪。” “直到亚特兰蒂斯的欧磁石为我们展示了它卓越的能力，它能够设计并且落实人类眼中完全不可能实现、甚至违背规律的科技产物。” “太荒谬了，一个人类基地的统治者，全球利益三大控制者之一，竟然不是人类？”阿米斯特觉得不可思议，直到林熄拿出了在浮岛内的录像，亲眼看见赫拉自动爆头、重新回到围鞘的状态后，几个奥林匹克高管才在震惊中接受了这个事实。 贺硝好心地提醒阿米斯特：“某种程度上，你也不算人类——你们跟着赫拉这么久，难道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我们只是无限接近权力的中心，但不在权力的中心。过分接近这些事实只会损害我们自己的利益。”德墨忒尔说。 贺硝撇撇嘴，如果按照这个推论，这一切完全解释的通，雅典娜此前所谓“绝对正确”的模型，与赫拉通过的“全球打击方案”，都不过是卡俄斯为了掩人耳目，自导自演的戏剧。 “就算是这样，人工智能总是为人类服务，但现实是卡俄斯想要毁灭人类。”阿芙洛狄忒说。 残破的悬浮舱跌跌撞撞，冲进了C座大楼，后面TP紧接着降落，十几条黑影出现在几人身后，完全挡住了入口。整栋大楼灯光闪烁不定，警报声刺耳，大楼外奥林匹克的战斗机已经严阵以待，各个入口处都有雇佣兵把守。 大楼内满地狼藉，到处是玻璃碎片与烧焦的数据线，悬浮舱起火，热浪翻涌，大楼的广播响起诡异的高频噪音，多重干扰下眼前一切令人头晕目眩。 奥林匹克真正的控制者原形毕露，不再掩饰自己的非人真面目，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几人的头盔中响起响起： “很好，现在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真相的人了。” 贺硝警戒地把林熄挡在身后，环视四周，除了伺机而动的TP，没有其他人，一阵电流声过后，卡俄斯继续说： “如果你们想离开这，做象牙塔的可怜虫，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如同林源所说，卡俄斯无处不在，他们进入了卡俄斯的领地，卡俄斯控制着这里的一切，他切断了其他人的通讯，单独对林熄说： “赫拉已经告诉过你，我想单独见你，如果你愿意把自己交出来，我就放过你的朋友们。” 林熄不动声色，卡俄斯继续说： “我知道，这群人当中有一个对于你来说很特别，对吧？” 贺硝发觉林熄神色有变，正想上前，林熄的通讯被切断了，卡俄斯转而对他们说： “如果你们能把他交出来。”他指林熄：“我愿意放你们离开，无论是在象牙塔做可怜虫，还是死在逃亡的路上，都可以。当然，如果你们还保持原有的决定，我认为你们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他怜悯地笑了几声，说：“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加入我，奉献自己，我会考虑保留你们的身体，像赫拉那样，给你们永生的基因——这是笔划算的交易，对不对？象牙塔难道真的可靠吗？旧基因的产物，不能与新基因抗衡。” 他半是诱惑半是威胁的说，林熄不知道他对贺硝他们说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甚至焦灼。 贺硝知道卡俄斯正在通过监控看着他们，他转过身，朝监控比了个中指。 “九尾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卡俄斯似乎很不愿意听见九尾的名字，那是一个比人工智能更高端的存在，他希望这场人为的灾难能让这个人类阵营的数据叛徒一并毁灭，但贺硝没有理会他的恼怒，公开放出了九尾的声音： “你好，Chaos。”九尾依旧用温和而愉悦的语调说：“底端的人类附属物。” 第245章 异种 卡俄斯被激怒了, 大楼外围的战斗机同一刻开始轰炸与扫射，子弹与炮弹落在他们周围，C座101层很快变成废墟。 一片狼藉中, 德墨忒尔与赫斯提亚带着负伤的白怀与温斯顿撤退, 剩下的人则往另一个方向吸引火力。 贺硝知道卡俄斯想要的是林熄, 他们身后跟了六七个TP, 阿米斯特和阿芙洛狄忒熟悉地形, 他们从102层的安全通道中段降落, 直接到达96层。 阿米斯特随身携带的信号干扰器发挥了作用，他们在偌大的育种基地里三绕两绕，将身后的追兵甩开一段距离。 一个TP追着他们进入了4号基地198田，狭长的通道爬满青蛇一般的葡萄藤蔓, 基地里的灯光已经因为短路熄灭。 他压着步伐前进, 用兽类灵敏的听觉辨认猎物的位置, 侧后方忽然传来一点响动，他迅速转身, 黑暗中露出贺硝的眼睛。 二人交手一回合, 贺硝后撤，身后TP见他要逃，后背的接口亮起，光芒一延续到手臂, 翻腕时露出一只大口径离子炮, 对着贺硝连发数枚炮弹，橙色离子炮将沿途一切烧为灰烬, 贺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因为体型差异有了速度优势，炮弹没有打中他。 见此情景，TP另一只手臂也延伸出了离子炮, 除此之外肩膀与胸口处还搭载数支轻型离子枪，黑暗中寂静了片刻，贺硝刚准备突击，被对方照着脸一顿猛轰，他绕了两圈，身后的试验田已经在强大的火力中夷为平地。 TP见他停在原地，以为他受了伤，上前拾取猎物，靠近的瞬间，贺硝手起刀落，硬生生从他胸口剜出一支连发离子枪。 这并不是致命伤，TP恼羞成怒，正此时，身后寒光一闪，林熄长鞭抽过来，精准牵制他双手。 雇佣兵大力挣扎，混乱中离子炮瞄准了林熄，就在他准备发射时，子弹穿透他的手腕，紧接着另一道黑影仿佛凭空出现，许负在阿米斯特的火力掩护下靠近了TP，手中的短刀准确无误地刺入他后背的蓄能舱。 TP手中的离子炮瞬间失去作用，与几人打作一团，工蜂最终系列名不虚传，即使被几人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 直至阿芙洛狄忒的微型榴弹炮打穿了他的目镜，贺硝趁机瞄准他脖颈开枪，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弱点，防护服下的皮肤坚固的像穿山甲，尽管没有自愈能力，但面对禹也丝毫不畏惧。 子弹只是给他造成了皮外伤，雇佣兵浑身是血，战斗力依旧不减，正此时另一个TP闻声赶来支援他。 见状，阿芙洛狄忒朝上方连开数枪，贺硝听出这一块顶板很薄，他紧随其后，子弹的威力虽然不如离子炮，但仍然十分可观。 顶板断裂的瞬间，上方用于销毁试验品的高腐蚀性溶液兜头落下来，阿米斯特展开了小型雅典娜之盾，盾面成半圆形将他们牢牢包裹。 他们的视野顿时被溶液覆盖，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与爆炸声，溶液顺着地面腐蚀出的空洞继续向下层滴落，阿米斯特收起盾牌，周围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两个雇佣兵被腐蚀的只剩骨架。 “白怀，你们那边怎么样？” 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贺硝尝试联系白怀，白怀在那边说：“还行，他们搭载的只是普通轻机枪，温斯顿可以应对。” 话音未落，眼前的雇佣兵后背伸出数架轻机枪，形成一个无死角的机枪组，胸口正中央的位置打开一个便携舱，舱内滚出来一块金属制品，落地瞬间重组成一架固定式重机枪。 “我不能。”温斯顿冷静的说。 枪声响起，通讯器里响起白怀的大叫，阿芙洛狄忒说：“别担心，德墨忒尔和赫斯提亚会让他们安全的。” 下一刻，猛烈的爆破声骤然响起，窗外的战斗机打碎了周围的玻璃窗，□□与元素弹穿过废墟滚到他们脚下。 贺硝把林熄往怀里一抱，球似的就地打了个滚，被身后的气浪掀翻出去好几米，堪堪停在大楼边缘，再抬头时刚才的小组已经被冲散。 他们中间隔着腐蚀液造成的巨大空洞，贺硝半个身子吊在大楼外，林熄刚准备把他拉上来，地面开始向中央倾斜，林熄反应迅速，跃出窗外的瞬间整个96层塌陷，贺硝当空接住了他，他们朝下坠，一起落在了下方的停靠台上。 林熄从贺硝身上爬起来，他们暂时躲开了雇佣兵的追击，但是这也让他们完全暴露在战斗机的视野下。 密密麻麻的子弹如同雨点，顷刻间就将停靠台射成了筛子，贺硝两脚踹开面前的舱门，他们刚进入楼内，迎面撞上三个TP。 密集的枪声响起，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贺硝两枪逼退一个TP，找到了突破口，拉住林熄想突围，另一个TP扑过来，被林熄一鞭子抽开。 相柳与禹同时瞄准了前方，两颗子弹共同命中面前架着机枪组的雇佣兵，贺硝趁机带着林熄往大楼深处躲避。 三个TP很快爬起来，聚拢向他们，林熄抬手抽出一鞭，长鞭在空中收缩后成为短刀，正中一个TP的目镜，在对方拔刀的空隙，林熄瞄准他的脑袋开了枪。 对面头盔爆炸，露出半个颅骨，却浑然不觉，另一边贺硝打翻了两个雇佣兵，顺手抛出一颗元素弹。 见此情景，对面的TP两条手臂展开两架离子炮，瞄准元素弹对轰，爆炸声后，对面的黑影岿然不动，两侧都传来脚步声，林熄与贺硝被包围了，两侧雇佣兵架着机枪组虎视眈眈，中间的TP手中的离子炮合二为一，开始蓄能。 光芒最盛的瞬间，贺硝揽过林熄朝侧躲避，却发现这是不定向大范围杀伤武器，低频电磁炮瞬间令林熄感到强烈的心悸与头晕目眩，贺硝起身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停跳的片刻，他好像又回到了相柳的拍卖场。 不同的是，这次相柳比他先开了枪，子弹穿透右胸的瞬间贺硝清醒过来，才发现是对面的雇佣兵开了枪，他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扑向对方。 两头野兽扭打在一起，身后的低频电磁炮重组成高频炮，贺硝感觉身后热浪翻滚，一回头，炙热的炮口已经瞄准了自己。 高频电磁炮能够让目标瞬间被烧死，贺硝想摆脱面前的雇佣兵，却被对方死死缠住，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蓄能完成的前一刻，长鞭如黑色游蛇，转瞬间缠上了举着电磁炮的雇佣兵，林熄当空跃起，借着长鞭收缩快速接近，抬脚踹过去。 下一刻，TP手肘处出来“咔嚓”的断裂声，林熄收回长鞭，扬刀砍下，TP的右手瞬间滚落在地，露着森森白骨。 对方没想到林熄瞬时爆发力这么强，连改造后的半金属骨骼都能一脚踹断，反应过来后仅剩的一半炮口瞄准了林熄，林熄飞身后撤躲过机枪组的扫射，连开数枪再次快速接近了举着电磁炮的雇佣兵。 炮口与枪口针锋相对，林熄咬着牙将枪管对准了对方的脑袋，正要开枪时，对方忽然一股大力，将他甩飞了出去。 林熄后背撞在变了形的墙壁上，呕出一口血，那边贺硝已经站了起来，正在与一个雇佣兵纠缠，刚把一个雇佣兵踹倒，他有些摇晃，眼前一片模糊，险些把自己也带倒。 耳边忽然有枪响，恍惚的瞬间他又陷入了认知混乱之中，须臾间回神，子弹已经到了他面前。 一道身影倏然从侧突袭，贺硝一惊，脱口而出： “林熄！” 离子弹“砰”一声击中了那道身影，对方在子弹的冲击力下重重摔向侧旁。 几名雇佣兵立即围上前，贺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急剧的情绪变化下，他完全失去理智。 三个雇佣兵被重力从侧冲散，贺硝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来，赤手空拳打碎了一个TP的目镜，把枪管塞进他的头盔里，连开数枪，直到对方的脑浆溅了一头盔才罢休。 他用尸体做盾牌，挡住了机枪的扫射，外面的战斗机还在持续轰炸，大楼发出可怖的吱嘎声响。 贺硝稳住身形，双眼泛着血红的颜色，散弹将他身上打出窟窿，但他没感觉到丝毫痛意，怒喝一声扑上前，径直将架着电磁炮的雇佣兵推出了大楼。 二人朝下坠去，在空中扭打，落地时TP被贺硝“咚”一声砸在地上，砸断了脊椎，瞄准了对方，对方单臂抵挡，关键时刻，贺硝心脏一阵异动，被迫卸了力，对方看准空隙，一把将禹扫飞了出去。 禹在不远处的平台滚了几圈，从高空掉了下去，贺硝没有枪，反手拔出近战匕首，对方用手臂上的金属装置与他对峙。 贺硝虽然神志不清，但力道出奇的大，二人僵持不下，对方断臂出忽然伸出两条机械臂。 贺硝感觉一阵奇异的凉意，一低头，一把金属匕首没入他胸口，匕首穿透了他的心脏，污血顺着匕首滴落，贺硝口中不自觉地涌出血，对方朝他讥讽一笑，贺硝的血落在他目镜上，动作滞在半空。 片刻后，贺硝也朝他笑了笑。 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下，贺硝掰断了他的金属臂，生生把匕首从自己胸口抽出来，并且以不可阻挡之势，反手刺进他胸口。 TP有动物基因，但他们不是异种，他们不能再生，心脏被捅穿了就是捅穿了。 但贺硝是异种。 R细胞修复破损的内脏，畸形的细胞重组成异种的心脏，虽然它完全不符合人类的构造，但依旧□□的跳动，塔尔塔罗斯的岩浆没把变异细胞烧死，R细胞进化了成千上万次，现在谁也杀不了他。 贺硝站起身，吐掉嘴里的污血，一脚把死透的雇佣兵踹了下去。 接下来，他开始向上攀爬，战斗机一路追着他扫射、轰炸，但贺硝速度奇快，完完全全展现出异种的特征。 他手脚并用，身下的血痕顺着玻璃大楼蜿蜒，他在垂直的楼体上如履平地，剩下的一名雇佣兵准备把林熄交给卡俄斯，身后传来异动。 他回过身，一只满是血的手攀了上来，TP诧异地看着浑身是血窟窿的贺硝，他甚至能透过这些弹孔看见他身后的战斗机，然而只是片刻，无数血肉蠕动着聚拢在一起，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异种。 惊诧的片刻，贺硝已经冲了过来，TP反应过来，举起枪一顿扫射，贺硝躲也不躲，径直朝他冲过来，一把掐住他脖颈，徒手将他的枪捏变了形，另一手探入他胸口，穿过了他的心脏，连血带肉的把他后背的蓄能舱拔了出来。 健壮的雇佣兵眼睁睁看着他身上新的伤痕重新愈合，摇晃两下，倒了下去。 林熄躺在地上，他的头盔碎裂，缝隙里倾泻出乌黑的头发，遮挡着脸。 贺硝心脏一阵抽痛，“噗通”一声跪在林熄身侧，他双手发抖，有些吃力地把林熄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身后战斗机盘旋，瞄准了他，贺硝恍若未觉，他想把手上的血在身上擦干净，却发现身上没有一处没有血的地方，他只得挑了血迹干涸的地方，尽量把手上的血弄干净了，才去小心翼翼地拨开林熄的头发。 他的手顿在原地。 林熄仰面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身上有血，但脖颈处没有子弹射击的致命伤。 贺硝把他破损的头盔取下来，小贝壳项链的碎片掉了出来，贺硝从没想过那枚项链能够挡住离子弹的攻击，但它确实做到了，贝壳变成了碎片，林熄没有死。 贺硝觉得这是个奇迹，战斗机驾驶员拉近了画面，发现贺硝又哭又笑，血和眼泪滴在林熄面颊上，林熄咳嗽两声，吐出口中的污血，从昏厥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贺硝像傻瓜一样对着他笑。 林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蘸着血在贺硝手上写了两个字，他叫贺硝小心。 贺硝回头发现他们已经被战斗机包围了，他放下林熄，站起身，挡在了他面前，轰炸声响起的瞬间，大楼发出可怖的鸣叫，在战斗机不间断的轰炸下，终于拦腰折断，倒向一旁的尖塔型B幢大楼。 第246章 再见面 废墟压下来, 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林熄听见贺硝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但他们隔着头盔, 不能脸贴脸地挨在一起, 黑暗中寂静无声, 半晌, 林熄轻轻出声： “贺硝？” “还活着呢。”贺硝口齿有些不清楚, 吞咽嗓中的血。 废墟上面响起脚步声, 贺硝对林熄说：“别出声。” 他伸手握枪，想起来禹不在身边，只得握紧近战匕首，说：“还记得我们玩过的那个游戏吗？” 他吐字有些吃力, 林熄应了声, 贺硝说：“我有点看不清东西, 等下突围的时候，你来告诉我敌人的方位——就像我们之前那样, 好不好？” 林熄在黑暗中点点头, 说：“……贺硝。” 贺硝没反应。 上方脚步声逼近，应该已经找到他们的位置，静了片刻，贺硝忽然惊醒：“宝贝儿, 我有点困。” “不要睡觉。”林熄有点着急了：“别在这睡觉, 我带你回去。” 贺硝连应了几声，彻底没声音了, 这时，上方缝隙中透入刺眼的光芒，覆盖着他们的金属板被搬开, 林熄的枪已经蓄能，外面却露出白怀和温斯顿的脸。 看到晕厥的贺硝，他也很惊讶，他和温斯顿把二人拉了出来，贺硝的腕带显示他还有心跳，白怀环视一圈，没有见其他人的身影。 不远处传来一点响动，白怀看见了许正，高兴地朝她招手，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许负和许正被枪指着，两人都受了重伤，拿枪的正是阿芙洛狄忒和阿米斯特，另一边，德墨忒尔和赫斯提亚带着剩下的TP将他们围拢。 “你们……”白怀正想斥责她们是叛徒，但想想对方好像和自己同一立场的时间并不长。 “卡俄斯说得对，旧基因不可能打败新基因。”阿米斯特说：“这些挣扎都是没有用的，永生难道不是一个比死亡更好的选择吗？” 几人的头盔中传来卡俄斯满意的笑声，他夸赞几个女人：“好孩子，现在认清事实不算晚。” 几个雇佣兵上来就要带走林熄，一旁的许正猛地挣脱了阿芙洛狄忒的钳制，冲上前，周围的雇佣兵见状立即瞄准了她，白怀大喊一声：“小心！”，飞扑上前。 他和踩空的许正一起摔在地上，流弹钉在他们身侧，许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旁的白怀中弹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面传来激烈枪响，许负独自挡下几个雇佣兵，身中数弹，他有自愈能力，不过速度很慢，连中数枪后也倒下了。 TP们重新围拢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时，上方的建筑物发出轰然声响，上半截C座建筑物本来被B座的尖顶扎穿，堪堪停在他们头顶几十米，现在他们被阴影倾轧，“轰”地一声，庞大的建筑物彻底塌陷。 B座的尖顶被压塌，碎玻璃爆了一地，c座残破的金属大楼瞬间覆盖了包括TP在内的几个人，在金属板彻底压下来的前一刻，雅典娜的盾牌出现在许正眼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层，将受伤的几人牢牢保护起来。 周围的雇佣兵暂时被隔绝了，许正看向阿米斯特，一旁的阿芙洛狄忒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惊天动地的声响过后，奥林匹斯山上出现一大片废墟，几个雇佣兵很快找到了他们，阿米斯特和阿芙洛狄忒重新劫持了许正，等待卡俄斯的指令。 “TP会带林先生来见我。” 卡俄斯对阿米斯特说： “至于H7-690，他本来是个非常好的试验品，但现在看来他的进化程度只能止步于此了。不过他的基因仍然有可以研究的地方，我希望他的基因能够为阿波罗提供更稳定的躯体。你负责把他带回实验室，复制他的基因，然后把他处理掉。” “我明白了。”阿米斯特说：“剩下的几个呢？” “阿芙洛狄忒会负责处决他们的。”卡俄斯欣慰地说。 发布完命令，TP正准备带走林熄，林熄的手腕忽地被抓住了，贺硝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站了起来，他头晕眼花，浑身是血，把林熄拉到自己身后： “谁都不许带走他。” 他知道卡俄斯留着林熄还有用处，但一旦利用完林熄，旧基因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林熄被带走后一定会被他们杀掉。 他握着近战匕首，摇摇晃晃，死死盯着每一个可能上前的雇佣兵，很快他的身体被子弹贯穿，但他恍若未觉，猛地冲上前和一个TP厮打在一起。 他现在明显没有从前那么从容不迫，但还是尽力想为林熄杀出一条血路，他想要把他带给林熄的无可比拟的安全感落实到最后一刻。 血溅到他眼睛里，他难以分清那是他的血还是对方的血，两个怪物都像发了疯似的想要致对方于死地，子弹嵌在他的血肉里，很快与他融为一体。 最后两方甚至到了要互相张口撕咬的地步，失去理智的贺硝几乎退化成最原始的野兽，咆哮着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带走林熄。 他一遍遍地想，一遍遍回到相柳的拍卖场，回到玫瑰岛，他有多恨林熄，就有多爱林熄，而现在爱更多一些。 他不想要再失去一遍林熄，当刀插进对方脖颈的时候，他没有觉得释然，后背已经完全溃烂，皮肉黏连着骨头，露出猩红的血肉，他知道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林熄不能离开他。 他不能离开林熄。 贺硝脑海中被这两个想法占据，直到濒临崩溃的边缘，才发现这段生不如死的折磨仅仅是一刻，直到有人在他身后说： “我跟你们走。” 贺硝倏然回头，血比话先涌出来，林熄站在他身后，他的血落在林熄脸颊上，摇摇欲坠，被林熄接住了，他尝试抱住林熄，但没能成功。 林熄抱住了他。 “没事的。”他轻轻安慰贺硝：“波塞冬会带你回象牙塔，我们在象牙塔见面。” “真的？”贺硝含混不清地问。 林熄轻轻地笑起来，贺硝很少见林熄笑的这么温柔，不知道是心疼还是难过，但林熄没让眼泪流出来，说： “当然是真的，你只管跟着他们回去，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好。” 贺硝答应他，而后彻底昏死过去。 卡俄斯遵守了约定，得到了林熄，就会放其他人离开，阿米斯特在卡俄斯的命令下把贺硝带回实验室采样，林熄经过她身边时，她轻轻朝林熄点点头。 林熄唇瓣动了动。 “谢谢。”他说。 *** 基地光爆提示新的雷暴区即将经过上空，伴随大范围强降水，如果紧随其后的台风群能够顺利到达，那么雷暴雨在黎明前可以结束，神州四象军事基地静默地矗立在黑夜中，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浑身上下布满伤痕。 奥林匹克在对神州的作战中对中央军事基地使用了新基因生物，四象军事基地也随后遭到袭击，总部对此迅速做出反应，给每个基地都配备了基因暗点武器。 基因暗点在神州是一个很新的项目，直至林熄从亚特兰蒂斯回来后才开展，尽管战前已经投入大笔资金推动这项技术加速研发，但时至今日基因暗点武器还是第一次应用于实战当中。 好在九尾的模拟器够出色，即使是第一次投入实践，这批武器也发挥了预定的效果。 在抵御了几波攻势后，四象基地的保护屏障已经出现裂痕，而奥林匹克的新基因也伤亡惨重，在雷暴声中这些怪异的生物隐匿身形，双方各自借着极端天气短暂地休战。 邓喻已经几天没有合眼，每天的炮火声令她心神不宁，尽管今夜是个平安夜，她依旧觉得惴惴不安，闭上眼，感到地面在颤动，同时还觉得头晕目眩，她以为这是自己过度紧张导致，睁开眼却发现是事实。 桌子上的玻璃试剂微微摇晃，倾洒出鲜红色溶液一路蔓延到她脚下，随着第一发高射离子炮落在屏障上，四象基地拉响了警报，奥林匹克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映彻夜空，顷刻间到了基地上空，元素弹与高射炮轮番轰炸，夜色中的四象基地屏障上方绽开绚烂的火花，整个四象基地都在颤抖，保护屏障很快裂痕丛生，在炮火声中终于彻底碎裂。 临近的中央军事基地同样暴雨如注，四象基地只来得及发出一条增援请求，随即通讯紧急中断。在指挥小组做出反应前，中央军事基地的警报先一步响起。 雷达同样没有发现藏匿暴雨中的新基因军队，并且这次发起进攻的不仅仅是新基因生物，齐思在指挥室的大屏上看见了这个怪物。 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机械生物，身高23米的金属巨兽出现在基地视野范围内，每一步都令大地震颤，它通身覆盖坚硬的S6-611金属，造价不菲，暴雨打在它身上发出铮然声响，雷暴丝毫不能阻拦它分毫。 它有着三颗脑袋，分别是狮头、羊头与蛇头，齐思飞快查找了相关资料，最终在几年前的一次实战事故中找到它的名字：奇美拉。 现如今的奇美拉俨然不同档案中记载的初始版本，它变得更强大，也更坚不可摧，蛇头张开坚固的离子盾，避免大雨与基地驱逐弹的侵袭，沉重的炮弹在离子盾面上爆炸。 蛇头收起屏障，羊头开裂，露出搭载其上的重机枪组与粒子束加农炮，瞄准了空中的神州作战舱，几架无人歼击机从它体内起飞，机翼后露出狮子火红的双眼，女魃□□与混合元素弹轮番轰炸，刹那间到了基地上空。 中央军事基地上空被火光笼罩，保护屏障裂痕丛生，基地后方的黑夜中又响起轰鸣声，另一头奇美拉悍然出现在雨夜中，它们左右夹击，随着它们的靠近，身后的巨型新基因生物群崭露头角。 第247章 保卫战 尽管中央军事基地时刻保持警惕, 也配备了最新式的基因暗点武器，但面对机械巨物与新基因巨兽的偷袭也略显仓促。 扛着特制离子枪的改造雇佣兵们，在电磁的扰动下他们与基地失联, 防护服与悬浮舱都失去控制, 在空中失压自爆。 幸存的雇佣兵在纳米机器人子弹射中融合基因生物、修改它们的基因片段之前, 就先一步被这些怪物的子嗣吃干抹净。 滂沱的大雨落在地上时变成血水, 融合基因生物的残骸与旧基因断肢一齐从高空坠落, 被奇美拉碾为肉泥。 中央军事基地腹背受敌, 在多轮不间断打击下，基地屏障出现裂缝，基地迅速启动强制隔离措施，数米厚的半球形金属墙壁升起, 将军事基地严密保护。 然而这在S6-611制成的奇美拉面前不值一提, 保护屏障很快碎裂, 融合基因生物蜂拥而入，奇美拉沉重的尾巴如同一柄巨大铁锤, 重重敲击在基地门前的金属墙上。 金属墙很快出现了凹陷, 摩涅莫绪涅释放出的高频声波穿透隔离墙，令基地内众人难以忍受。 要么打开大门迎敌，要么在金属墙内等死，方震知道哪一个都不是好的选择, 中央军事基地是距离神州最近的心脏, 后方直通神州，破开了这一道防线, 等于打开了神州大门。 天气系统提示台风群驱散了四象基地附近的雷雨区，正在从东南方直奔中央军事基地后背，这段路程一路坦途, 没有任何高山或者森林阻挡，这个沙群正在迅速吸纳沿途的小型台风，不断壮大。 预计到达中央军事基地时，它会成长为一个20*15的巨型沙群，这是第二纪元以来除了中纬度无人区洋面台风群以外，最大的陆地风群。 这无疑对于中央军事基地来说是个重击，重大自然灾害只会让他们损失更多的作战资源。 然而天气系统随机又发出更高一级警报，西北方79号辐射区沿海，一个来自大洋中心的海洋风暴群登陆。 它带着数百米高的海墙将海岸线的前沿哨站夷为平地，海水在风力作用下倒灌进陆地，迅速淹没附近的辐射区，这为海洋风暴群的前进提供了便利。 海洋风暴群不同于普通的台风群，海洋风暴群是台风群的嵌合体，其中往往包括大大小小数百支台风与飓风。 自二代战争的陨石碎片击中大洋中脊，继而引发蝴蝶效应后形成过一只“座头鲸”海洋风暴群后，这种极度极端气候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此时，这只媲美“座头鲸”的海洋风暴群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奔向中央军事基地的方向，它被陆地上另一顶级掠食者吸引，两头巨兽来势汹汹，预计2小时后在中央军事基地50公里外正式碰面，或将形成人类史上规模最大、毁灭性最强的超级风群。 50公里的距离对于风群来说，与正中心没什么区别，中央军事基地的防御系统已经受损，到时不是在奥林匹克的重击下被夷为平地，就是在两只巨兽的决斗中被连根拔起。 正此时，一直处于断联状态的九尾重新连接，告诉中控室众人： “四象基地与中央军事基地距离很近，因此奥林匹克使用了同一中间传输节点，波塞冬在99号辐射区洋面的侦查潜艇发来情报，这次突袭的传输节点是一只位于深海3km海盆中的一只巨型蛸科章鱼属生物。” 然而没等九尾说完，通讯变得断续，紧接着，九尾那边响起了警报声，远在中央基地的方震深感不妙。 事实如此，陆赫通知留在神州的TP紧急集合，在指挥室里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由于四象基地的通讯设备遭到袭击，目前我们与几个军事基地均处于失联状态，青龙基地已经沦陷，一支奥林匹克新基因军队靠近了苍穹西部边境。” 这意味着神州西部防线崩溃，高大数十米的机械奇美拉出现在神州边境，如同大雾中缓缓走出的巨人，神州居民们脚下的土地在震颤，融合基因猛禽在苍穹上空盘旋，配合奇美拉与奥林匹克远程导/弹对神州发起了攻城战。 苍穹上空波动连连，在电磁干扰下失去了原来的颜色，露出外面真实的、灰蒙蒙的天空，在密集的轰炸下，苍穹外环出现了裂缝，这些裂缝很快蔓延至整个外环。 此时由于四象基地进一步沦陷，神州总部已经与女娲塔断联，九尾被迫下线，陆赫看着全息屏上的进攻路线，发现这些融合基因生物目标明确，直逼女娲塔。 神州基地西部之前被神州以消灭饕餮为由清扫了一遍，目前是一个建设发展新区，但总会有新的贫民产生。 贫民窟生生不息，西南部又迅速地聚集起一批新生贫民，且他们大部分是由于在象牙塔席位争夺战中失败，家产散尽，被迫从平民区甚至丹阙城搬到神州边缘的。 他们对象牙塔与神州都抱有极大的恶意，甚至在苍穹出现第一道裂缝的时候，他们就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很快在内部形成了西南流民动乱，他们利用手中的武器主动破坏苍穹。 在内外夹击下，外段苍穹很快裂开一条大缝，新基因生物鱼贯而入，贫民们紧张又兴奋地看着机械奇美拉将脚下东倒西歪的棚户夷为平地，如同见到神邸。 而不远处，琼楼玉宇两条巨龙威严昂首，环绕在神州边缘，怒目圆睁与奇美拉对视，金属长龙穿梭在云雾中，如同真正的远古巨兽，形成苍穹中段加固屏障，朝奇美拉发射离子炮与元素弹，不断有□□落在贫民区，奇美拉脚下很快一片火海。 琼楼玉宇内部的平民们无比惊恐其看着这一幕，头顶上空悬浮舱与战斗机驶过，停在了奇美拉面前，这是神州境内最后一支经过改造的雇佣兵军队，后方还跟着一只鹰头狮身的狮鹫。 经过基因改造的格里芬已经成年，身披银色背甲，威风凛凛，基因中的等级序列令这些新基因生物看到它时不自觉退缩，然而很快它们就发现这是只叛徒，锐利的鸟鸣与狮吼声响彻基地，双方战争一触即发。 陆赫站在悬浮舱上，下方火焰冲天，四处弥漫着焦黑的烟雾，灼热的气浪令周围的小型湖泊迅速干涸，雾蒙蒙的天空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苍穹裂缝导致外环辐射量直线增加，不少贫民出现了变异的情况，这些变异体跟随新基因的脚步，在奇美拉的领导下与琼楼玉宇展开正面对抗。 而陆赫身后，已经被纳入象牙塔计划的女娲塔被严密的保护起来，漆黑的金属塔身在残存的苍穹下折射着残破的日光。 面前奇美拉的狮头发出震天骇地的怒吼，令脚下的蝼蚁们颤抖个不停，琼楼玉宇回以沉重的金属轰鸣，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噼里啪啦落下来，随着苍穹中环第一道裂缝出现，女娲塔保卫战正式拉开序幕。 *** 中央基地收到新基因入侵苍穹的消息时，金属隔离墙外部依旧在僵持，狮头发射出的激光炮令隔离墙表面开始融毁。 与中央军事基地对峙的是奥林匹克新基因的主力军，方震断定奥林匹克会加强攻势，突破中央军事基地的防线，让主力军增援西线。 而一旦主力军进入神州，女娲塔将彻底沦陷，数据体是人类一切顶尖经济、科技、医疗与文化成果保有者，一旦女娲塔被毁，象牙塔的一切功亏一篑。 “我们需要销毁传输节点。”方震说：“一定不能让主力军越过中央军事基地。” 阿波罗的存在被曝光后，每个军事基地都系统的学习过有关新基因的相关知识，传输中段节点是阿波罗用以远程控制这些新基因生物的中间传达者，简单来说承担着上传下达的角色。 九尾指出，这只巨型生物被奥林匹克归为Themis生物门下Horae属，亦可称之为“荷赖”。 “如果能消灭荷赖，那么这场基地保卫战就成功了一半。”方震说。 母体一旦失联，整个新基因生物军队仅靠层次不齐的基因认同相互关联，战斗力大大减弱。 断联许久的九尾勉强上线，同意他的决定，并且指挥基地选派一组小队前往99号辐射区消灭巨型章鱼。 然而现在的中央军事基地捉襟见肘，三代战争在极短的时间内消耗了全球70%以上的资源，现在双方都是强弩之末，中央军事基地根本没有富裕的资源可供调动，雇佣兵一批一批的送出基地消灭融合基因生物，整个基地几乎变成了空城。 在这种情况下，奥林匹克依旧持续进攻，高大的金属隔离墙已经严重变形，不知道还能够撑多久。 他们必须要迅速做出决断，执行并完美完成这次任务，这是一次关乎整个基地存亡，甚至关乎神州存亡的行动。 齐思立即站出来：“指挥官，我去吧。” 赵恒说：“我也去。” “你们都不去。”方震打断了他俩的话，他沉默片刻，说： “我和樊远去。” 九尾预测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是4.9，满分是5，也就是一旦离开基地潜入深海，死亡率在98%以上，通常叫做必死无疑。 樊远立即同意了方震的决定，方震看向中控台的全息投影： “指挥官，你同意吗？” 指挥室里静默了片刻，隆隆的炮弹砸在金属墙上发出可怖的沉闷声响，尖锐的噪音令人头晕目眩，整个基地悍然颤动，又是一轮进攻。 九尾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指挥部同意你的请求，检测到基地内还有一辆完好的突击作战舱，你们将会装备57吨液体元素弹前往99号辐射区。” 顿了顿，她说： “希望你们能够平安归来。” 第248章 借东风 方震与樊远趁着夜色与雨幕出发, 一出基地悬浮舱就发出了低温警告，大风在悬浮舱外呜咽，东南部台风群已经近在咫尺, 悬浮舱开启隐身模式, 悄无声息地在融合基因生物之间穿梭。 然而由于高频电磁干扰的存在, 很快悬浮舱发出了信号干扰警报, 而隐身模式也随即失效, 他们被融合基因生物发现了。 方震驾驶悬浮舱, 当机立断加足马力冲出包围圈，樊远控制机枪断后，混乱中他们的悬浮舱受到重击，撞击在了迎面飞来的山体上。 就在他们的悬浮舱即将被鸟喙贯穿时, 身后的中央军事基地忽发射了数十枚五彩斑斓的照明弹。 融合基因生物立即被吸引了目光, 调转脑袋继续参与基地的攻城战。 二人得以远离这些新基因, 悬浮舱没受到太大的损害，进入99号辐射区, 一片漆黑, 他们按照九尾给出的大致定位降落，接触到水面时悬浮舱重组为小型潜艇。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流，悬浮舱里寂静的可怕，方震面不改色注视前方, 潜艇模拟生物光源, 穿梭在形态各异的变异生物之中，很快, 他们发现了巨型章鱼在一座海底遗迹上留下的痕。 这是一处曾经的火种基地，倒塌的建筑依稀可见奥林匹克的标识，这里没有任何变异鱼群, 它们都惧怕新基因的威严。 火种遗迹与海底盆地的珊瑚和岩层融为一体，孔洞繁多，适合大章鱼生存，方震认为荷赖很有可能在这一片出没。 他们启动了生物雷达，模拟猎物的信号，引诱巨型章鱼出现，很快，雷达检测到2km处的一个深坑中有生物活动。 雷达显示这是一个身长达到4米的海洋巨兽，数不清的腕足缠绕在一起，它的身体活动幅度不大，基本保持静止，只有两条触手较为活跃，方震推测它应当正在睡眠状态，两条触手发挥了站岗放哨的作用。 他们计划在章鱼体内注射□□，这些□□受到生物肌肉层挤压时，内部分子会高度活跃，进而引发爆炸。 潜艇接近了熟睡的章鱼，隐约可见一团巨大黑影蜷缩在倒塌的桥洞中，为了尽可能不惊动章鱼，他们关闭了潜艇灯光。 潜艇寻找到一处可以停靠的平台，二人装备了注射器，缓缓出舱，借着头顶灯微弱的光芒靠近了那团黑影。 正此时，水流无端波动，而那团黑影在水流的波动下翻滚一圈，两人稳住身形，抬头的瞬间，断头的宙斯神像出现在二人眼前。 水流恢复平静，二人互相望了一眼，没有任何类似章鱼的生物出现，雷达检测到的生物，赫然是宙斯神像。 雷达不可能将死物断定为活物，二人观察一番，决定先进潜艇再做决定，樊远先入舱，轮到方震的时候，他猛然感觉后背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一回头，一只巨型章鱼眼睛猛然出现在眼前。 正此时，潜艇发出警报，刚才代表章鱼的一团红色区域，现在竟然已经将潜艇完全包裹，周围水流形成旋涡，直直将潜艇往中心吸，伴随着周围水流的剧烈波动，身长近30米的巨型融合基因章鱼赫然现身。 方震堪堪躲过飞来的废弃金属板，进入了潜艇，潜艇打开了远射灯，发射了数枚照明弹。 二人才发现整个火种基地早已被巨型章鱼占领，只是刚才它的表面呈完全透明状，方震立即明白这种章鱼可以通过改变自身局部体温躲避雷达的追查，又故意放出一小段腕足引他们进入。 现在巨型章鱼完全展露在他们面前，上百条宽厚的腕紧紧吸附在人类遗迹上，每一处孔洞都充盈着它的触/手，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股强劲的水流。 荷赖将他们牢牢盘绕包裹，普通的离子弹或者离子炮根本不能够射穿它的腕足。 庞大的灰色脑袋在水中涌动，本该柔软的表面覆盖着坚硬的角质盔甲，腕足底部蹼状组织连接的尖锐角质腭与锉状的齿舌已经融为一体。 高速旋转着要将整个潜艇吞入体内，巨大的吸力令潜艇无法逃离，方震当机立断，打开保护层，借着强劲的水流朝大章鱼口中全速前进。 水流的大大增加了他们的速度，越过口器时尖锐的齿舌将潜艇的保护屏障绞为碎片，但潜艇总体保存还算完好，一阵颠簸后，他们进入了大章鱼体内。 同一时刻，中央军事基地的天气系统发出极端天气警报，但此时基地已经没有可加固的防御措施。 基地后方风声轰鸣令人耳鸣心悸，冻土层被生生拔起，土壤碎渣使整个台风群呈现混黑的颜色，如同一只毁天灭地的巨兽逼近了中央军事基地。 强风的噪音与尖锐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然而这仅仅是台风群的外围，另一个方向，大型雷暴区电闪雷鸣，海洋风暴带来的降水与海水已经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已经蔓延至中央军事基地脚下，很快这片洼地会被海水与雨水完全注满。 方震与樊远离开后，齐思接过了基地负责人的位置，战争模拟器的结果显示，让基地外的雇佣兵寻找掩体潜伏，等待风暴结束后再继续对峙，与绕过风暴直接发起反攻的损失率差不多，都在80%以上。 寻找掩体暂避风暴锋芒的方案损失率稍低，在82.66%左右，但九尾断联，单凭天气系统无法预测出没有历史数据的超级风群会持续多长时间，很可能在两个掠食者长时间的较量中带来更大的损失。 “如果风暴能停下，我们就能继续防守。”赵恒说。 齐思凝视着战争模拟器和愈来愈进的两头风暴巨兽，片刻后，说： “不，不能让它们停下。” 赵恒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齐思说： “要让它们在中央军事基地汇合，我们要……借东风。” “融合基因生物也是生物，是地球的新基因，旧基因抵挡不了的超级风群，新基因也同样不能抵挡。” 他有些兴奋，似乎找到了破局之道，指着面板上的风暴行进路线对赵恒说：“任何基因都不能对抗地球，地球是母亲，是盖亚的母亲，盖亚的孩子不可能与风暴抗衡。” 他当即拍案决定： “我们不进攻也不防守，现在通知基地全体人员撤离，一部分增援四象基地，另外一部分，跟着你撤回神州。” 赵恒知道为什么总部看好他，这个年轻人有天然的指挥战场的能力，他的决定迅速而果断： “总指挥断联，不能远程启动销毁程度，我留下来，手动启动基地销毁程序。没有基地的阻碍，两个风群就能更顺利汇合。” “销毁？”赵恒有些意外：“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这需要经过总部的同意。” “来不及了，风暴最多半小时就会到达。”齐思说：“销毁基地，就是最好的选择。” 赵恒只得遵从他的安排，外面融合基因生物的攻势没有丝毫减弱，而内部整个军事基地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撤退行动中。 方震与樊远在章鱼腹部得到了这个消息，此时他们与基地的信号连接已经十分微弱，他们顺着章鱼的头胴部前进，逐渐靠近了位于章鱼头部的主脑，荷赖经过基因改造后有八个大脑，但主脑依旧只有一个，而阿波罗远程控制荷赖的芯片就植入在主脑。 这枚芯片与荷赖的大脑紧密缠绕，纤细的金属丝衔接在每一根脑神经上，足以让荷赖迅速准确地接收到阿波罗的讯息，他们计划引爆炸弹，炸掉章鱼主脑及里面的芯片，切断阿波罗的命令传输线路。 而他们的悬浮舱已经被荷赖体内的酸性物质腐蚀的很严重，包括逃生舱与驱动器在内的部件都已经严重损毁，不具备逃离爆炸的能力，这意味着引爆炸弹的时候，他们会跟着荷赖的大脑一起消亡。 听完齐思的决策报告，樊远乐了，打破悬浮舱死寂的氛围： “我就说这小子有能耐吧。” 方震没反驳他说的话，不多时，荷赖的大脑出现在在他们面前，巨型章鱼的大脑沟壑繁多，已经相当接近人脑，体积占头胴部位的比例达到惊人的三分之一，神经元数量远远超越人类。 这足以解释它为什么能够轻松识别出人造潜水艇与普通猎物的区别，甚至能够通过体温变化让雷达放松警惕，掉入它的陷阱。 潜水艇的行进令荷赖感到了不适，它压缩着头部的肌肉，想要将潜水艇排出，潜水艇在粘液中找了一小片肌肉，伸出机械臂扎入荷赖的头部肌肉。 荷赖一阵异动，潜水艇摇摇晃晃，在等待荷赖平静下来的短暂时刻，方震尝试连接中央军事基地。 赵恒接通了他们的通讯，他的背景声相当嘈杂，脚步声、警报声与外部的爆炸声混杂，方震这边相对安静。赵恒以为他们要返程，却得知他们即将引爆炸弹的决定。 “但是，首席，您……” 赵恒想强调方震的重要性，但方震打断了他的话，方震的声音随着信号断断续续： “我会把我在象牙塔的位置转让给你，回到神州后，带着你妹妹一起进象牙塔。” “但……”赵恒还想说什么，方震说： “罗娜在等你。” 于是赵恒不说话了。 却没有人等着方震，他守着冰冷的女娲塔蹉跎了十几年，自觉早应该如此。 方震告诉赵恒：“我死后不必把我做成数据体，我活的够久了，我应该不会有遗体，我希望有一个墓碑，和柳瑶合葬。” 他一直知道九尾和柳瑶不一样，就像贺硝第一眼看到林熄的数据体时的感觉相同，他是全基地内唯一清楚且坚信柳瑶已经死掉的人。 没有人，哪怕是完全以柳瑶为基础的数据体，能够代替柳瑶，他早都该随柳瑶一同长眠。 “……好的，我明白了。”赵恒说。 方震挂断后又尝试拨通陆赫的腕带，陆赫接通，背景音同样嘈杂。 此时女娲塔保卫战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苍穹外环完全碎裂，陆赫带人撤退，中环紧接着溃败，他们一路退到了女娲塔面前。 琼楼玉宇轰然倒塌，奇美拉从巨龙残骸上踩过，原先的高楼大厦已经变为一片片废墟，奇美拉将沿途一切夷为平地，而后被融合基因生物迅速占领。 摩涅莫绪涅们借雇佣兵的尸体繁衍，一具具肉身绽开，露出白花花的虫卵，尸山血海被蠕动的幼虫占领，它们飞速成长，继续攻城略地。 基地内恶臭熏天，放眼望去，中环以外没有活人，血水顺着街道上的排水槽流进下水道，在污水处理池处形成一汪血池。格里芬后背的盔甲已经被狼群剥掉，秃鹫在它身上啄下一块块带血的肉，露出森然白骨。 昔日东方人类文明基地已经一片狼藉，只有象牙塔耸立在深坑中，苍穹破碎的夕阳中它如同沉默的巨人，庄严肃穆地矗立在神州大地，在它远处，还有一座代表现阶段人类文明至高点的女娲塔。 “陆赫，女娲塔交给你了。” 方震出舱前，最后对陆赫说。 陆赫凝目看向远方，破损的苍穹在残阳与漆黑的云层之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线，电闪雷鸣之中庞大的奇美拉如同地狱恶鬼，周围虫海起伏，如同潮水飞速朝他们的方向蔓延。 融合基因巨兽们踩过同伴的尸体，留下一片肉泥，它们似乎无穷无尽，地球的新基因如此强悍，如此生生不息。 而他们已经弹尽粮绝，没有后备军，没有增援，没有更强大的基因，他们背靠女娲塔，这将是最后一战。 格里芬发出濒死的怒吼，口中鲜血从上空喷洒，奇美拉的狮头重新凝聚起亮光，发射舱又被炮弹填满，新基因们一拥而上，在黑暗与绚烂晚霞的交界线，与旧基因们撞出血花。 第249章 反攻 99号辐射区的海水冰冷刺骨, 荷赖的腐蚀液已经将二人的防护服腐蚀斑驳，他们失去了通讯设备，彼此不能直接通话。 潜水艇漂浮在一旁, 方震负责给荷赖的大脑注射□□, 而樊远负责给大脑周围的肌肉注射炸药。 腐蚀液中很快出现了血水, 两人的皮肤都暴露在了粘液中, 方震朝樊远点了点头, 后者毫不犹豫, 将液体元素弹注射入了巨型章鱼的肌肉内。 海底盆地中异流涌动，沉重的章鱼腕足剧烈舞动形成旋涡，仿佛远古的巨神，在漆黑的海底发出无声的嘶吼, 剧烈的痛感让荷赖的肌肉剧烈收缩, 肌肉灼热的触感让这个变温动物感到危机, 但为时已晚。 洋面上狂风大作，深海旋涡卷动气流, 强劲的飓风瞬间成型, 数百米的海墙呼啸而起，深埋海中的火种遗迹再一次亮起炙热光芒。 涌动的海水吸收了爆炸的声响，连大脑崩裂的声音都变得沉闷无比，海底的光团随汹涌的海水晃动, 爆炸引发了海底地震, 紧接着挤压了附近的海底火山。 荷赖残破的头颅下，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 高温令周围海水刹那间沸腾，海盆表面脆薄的岩层在章鱼的挣扎中骤然塌陷，露出下方炽热的岩浆层。 巨型章鱼的残肢断臂被岩浆冲出水面, 烧焦的腕足旋即被海面飓风裹挟，带到更高的空中撕碎。碾烂，连同潜水艇残片被路过的漂泊信天翁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海面重归平静。 荷赖断联的瞬间，中央军事基地外的新基因生物群明显躁动不安。 此时基地内部已经完成有序撤离，按照齐思的命令分为了两组，在风暴前来临前分别前往两个方向，齐思敏锐地察觉到敌方的不安，知道是方震与樊远成功了。 失去了荷赖，新基因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基地周围徘徊，这给了基地中的旧基因们大批撤离的机会。 此时，基地的天气系统做出极限预警，基地后方的风声倾轧了一切噪音，飞舞的尘土与泥沙遮天蔽日，天地一片苍茫，山体碎片噼里啪啦撞击在军事基地的金属隔离墙上。 西北方沉云中闷雷滚滚，紫电弥补，汹涌的海水与呼啸的雨水奔涌而至，顷刻间就淹没到隔离墙的腰线。、 在狂风与洪水的压力下金属隔离墙发出骇人声响，新基因生物也像借此东风破开军事基地顽固的防御层，蛇头爆出强于之前数倍的光芒，在狂风暴雨中牢牢将奇美拉的身体保护，狮头逐渐蓄能，准备发起最后一击。 新基因生物们乱作一团，碰撞与挤压声不断响起，混合着愤怒与哀切的吼叫，就在奇美拉即将完成蓄能前一刻，面前的金属墙缓缓关闭。 齐思启动了销毁程序，金属墙外的洪水顷刻间涌入军事基地，身后的狂风接踵而至，咆哮着将一切夷为平地，两个顶级风群正式相遇，嘶吼着要将对方拆吞入腹，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次次纠缠、相撞。 狂风卷挟巨水，形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陆地海啸，在一片山崩地裂中，整个中央军事基地轰然爆炸，所有的一切在转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瞬间被风群吸收，没有了最中间的阻挡物，两个顶级掠食者赤手空拳地撞在一起，气流中心很快形成了新的旋涡，这是它们融合的前兆，直至此时奇美拉与融合基因生物们踩发现基地内早就空无一人。 人类史上最大的超级暴风群正式形成，它们如齐思料想的那样不能够抵御自然的力量，在伟大的母亲面前它们不值一提，它们被裹挟，被卷入空中撕碎，无数血花在空中炸开，中央军事基地的遗骸被血雨淹没。 巨兽奇美拉也在狂风中发出轰然声响，狮头来不及蓄能便被暴风群拧断了脖子，庞大的身躯轰然倾倒，羊头发出不甘的嘶吼，旋即被风群轻而易举地卷到半空。 下方的盆地露出可怖的裂缝，裂痕在地面蜿蜒，如同一条狭长而幽深的眼睛，阴森森注视地面上的一切。 奇美拉挣扎之中落了下来，径直砸入地缝之中，又是一阵山崩地裂，原本裂开的缝隙被挤压闭合。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人造巨兽根本无法撼动大地的力量，顷刻间被挤压，连爆炸的闷响都难以传出厚厚的冻土层。 沙群途径的四象军事基地已经脱离了风暴的控制，因为荷赖的陨落，正在进攻的新基因生物们瞬间方寸大乱，这给了四象反攻的好机会。 灰蒙蒙的天边出现一抹亮白色，一百多只悬浮参观带着最新式的基因暗点武器，浩浩荡荡地从中央军事基地来到了四象基地支援，并即刻开展四象的修复工作。 更远的神州总部，九尾信号恢复，收到了齐思引爆中央军事基地的消息。 奥林匹克主力军在超级风暴群中全军覆没，四象军事基地在援军的帮助下成功击退了东部战线的敌军。 齐思的举措保留了至少80%的兵力与军事资源，直接扭转了陆地战场的局势，这是他离开樊远后，作为基地负责人第一次崭露头角。 苍青色的苍穹边缘出现一抹鱼肚白，残破的神州基地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仅存的苍穹内环凄凉的矗立在废墟之中，在它脚下。 繁荣的神州基地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废墟，无论新旧基因，无论贫穷或者富贵，统统化为血水与肉泥，腐烂的尸体被啃食、被烧焦，残存的建筑上挂着凝固的血迹。 新的一天，神州CBD没有响起沁人心脾的钟鼓乐声，基地上空一片死寂，神州大厦俯瞰曾经东方人类文明圈的盛大遗迹，成为埋葬第二纪元的墓碑。 陆赫脚下踩着尸体爬起来，他的目镜已经碎裂，凭借肉眼看见尸山血海，刺鼻腥臭的气味清晰地传入他鼻腔中，他浑身是血，手中的离子枪已经被血液浸成深红色。 他得知方震杀死荷赖的消息，看见不远处的奇美拉挂着无数动物尸体与残肢断臂，重新在废墟中站了起来。 陆赫咬紧牙关，带着仅存的一百多个雇佣兵，准备发起最后冲锋，殊死一搏。 正此时，乌黑的天空压上一道锋利的白线，身后的雇佣兵随即欢呼雀跃，罗娜站在高处，不可置信地看见领头的悬浮舱上赫然站着赵恒。 齐思与他一道回到了神州，这是他数年来第一次回到神州，看见的只有神州的苍凉。 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奥林匹克主力军的覆灭，经历了这么久的高强度消耗战，奥林匹克也走到了穷途末路。 奇美拉的能量即将消耗殆尽，蛇头撑起稀薄的护盾，狮头最后一次蓄能，朝着女娲塔的方向发出最后一击，新基因生物如同飞蛾扑火，铺天盖地涌向女娲塔。 凌厉的白线切割了血色，在前后夹击中奥林匹克的新基因军队很快败退，神州总部也开启了反攻。 在地球另一侧的奥林匹克基地又迎来了一次大地震，深海中的庞然大物再一次撞上奥林匹克无法撼动的水下保护屏障，光网明灭，封闭下潜的海神波塞冬号也轰然震动。 随着波塞冬再一次下令，海神号又一次带着千钧的力量，撞在了奥林匹克水下光网上。 岌岌可危的光网在海神波塞冬号全力一击之后，终于散发出一圈圈波动的光芒，而后这些光芒骤停的瞬间，奥林匹克光网水下部分轰然碎裂，奔涌的海水顷刻间涌入光网内部。 奥林匹克位于雅典区的内海水位陡增，瞬间淹没沿途的区域，紧接着，坚实的地面悍然颤动、崩裂。 阿米斯特在奥林匹斯山上注视着这一切，在她错愕的注视下，奥林匹克内海沿岸轰然开裂，庞大的海神波塞冬号犹如一条坚不可摧的座头鲸，冲破一切阻力浮出水面。 雅典区大部分居民没有见过海神波塞冬号的真身，巨大的阴影倾轧了整个雅典区，强硬的在陆地上碾出一条道路，如同海面的冰山，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 除了雅典起义军，没有人想到波塞冬会出现在奥林匹克内海，起义军得到了相柳公司的资助，收获了一大批军火武器，登上了波塞冬其他海洋城市。 在海神号入侵奥林匹克的同时，他们利用相柳强悍的火力攻破了位于13片洋面上空的阿尔戈斯卫星系统，奥林匹克的通讯在同一时刻全部中断。 波塞冬的主力军与雅典起义军的主力在陆地顺利汇合，来自奥林匹斯山的高射炮呼啸而来，波塞冬号金属防御层打开，露出其上数千门各种类型的离子炮与粒子束武器，以元素弹和中程导/弹回应奥林匹克。 城载母舰上，来自林氏山庄的上万架战斗机同时起飞，压上奥林匹克上空。 虽然海神波塞冬号进入了奥林匹克光网的包围之内，但它载着整个波塞冬基地的主力军，完全有能力与奥林匹克抗衡，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反击战。 两方在奥林匹克境内正面对轰，代表着海洋战场局势的扭转，配合陆地战场的反攻，整个三代战争进入到新的阶段。 第250章 索尔 “欢迎你来到奥林匹克, 林熄先生。” 高大的蓄能塔被金属全方位包裹，白炽灯的光线投射在金属壁上，折射出冷冰冰的光泽。 高达20米的宙斯神像威严地坐在金属制成的王座中, 漆黑的王座上镶嵌各种稀有的纯净宝石, 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诡异的斑斓色彩。 神像头戴黄金制成的王冠, 手持黄金权杖, 另一手则托举着象征胜利的尼刻女神像。神王凝目注视下方的闯入者, 俯视的角度显得他极具压迫感又不可一世。 林熄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全息投影。 他见过宙斯年轻时的照片, 与眼前头发稀疏、胡须花白的形象相差甚远，干瘦的老头佝偻脊背，鹰钩鼻上方架着一副小巧的圆型眼镜，看什么东西的时候微微眯眼, 展露出一副刻薄又自大的情态。 林熄的目光透过全息投影, 看到了他身后宙斯的本体, 准确的说，是宙斯大脑的本体。 宙斯的肉身早已腐朽, 奥林匹克保存了他的大脑, 神王宙斯像脚下汇聚着交错复杂的数据线，这些数据线共同连接着一个大型活体数据交互仪器。 在仪器内部，玻璃培养皿内散发出柔和的光线，照拂着其间不断跳动的活体大脑。 宙斯的大脑沟壑中时不时流过一点细碎的亮白色光芒, 那是卡俄斯芯片在处理数据, 它与每一根神经紧密相连，如同心脏般带动宙斯的大脑规律律动。 它收集来自奥林匹克的一切数据, 并且处理他们，通过人脑做出决定，这些决定进一步成为新的补充数据, 推动卡俄斯的进化，如此循环往复，人脑与卡俄斯都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它们早已融为一体。 见林熄不说话，卡俄斯，或者宙斯主动打破了寂静： “赫拉应该已经告诉你，你就是那把钥匙。我知道阿芙洛狄忒想通过你，获得关闭蓄能塔的密码，但是那组密码根本不存在，她收到了我传递的错误信息——很天真的姑娘。” 全息投影浑浊的眼睛看向林熄，说话时身后的大脑随着他声音微微跳动：“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你是林源的后代，你带着他的基因。” TP们根据他的指示，将林熄强行绑在了侧旁的金属椅上，林熄见过这套仪器，与雅典娜的实验室中一模一样，用来复制他的基因。他精疲力尽，根本无法反抗TP，手脚被束缚，被迫直视着宙斯鲜红跳动的大脑。 随着镇定剂被注射入他的体内，林熄感到肌肉不受控制地松弛下来，他的眼皮沉重，闭上眼，意识却还清晰。 他听见仪器运作时微微的嗡鸣声，被打断的程序重新启动，他的基因数据正在被提取、复制。 旋即，他听见宙斯的声音近在咫尺： “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完成奇点计划。” *** 第一纪元1年，0号火种基地，创世神科技公司总部。 本月第五批全球侦查小队返程，旧版悬浮舱降落时底部喷出灼热气浪，令停靠台上灰尘飞舞，早有人等候在这里，一队侦查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走出舱门。 这只侦察队从赤道附近的热带海域返回，防护服上还冒着热气，与冰天雪地的火种基地格格不入。 领头的队长摘掉了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有一头鎏金般的齐肩卷发，浅绿色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某种机敏且剧毒的蛇类生物，眉眼深邃，神态张扬。 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点痞气，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上流社会的从容又中和了这一点，让人感觉他只是个玩世不恭且不学无术的贵族后代。 但事实是，他刚刚带领小队深入海底，并且成功给朋友们带回一份独特的“礼物。” 女人仰头看着培养皿中数米长的半透明伞状生物，深海中沉淀的化学试剂令这只水母的钟型伞盖呈现出斑驳的颜色，修长的触须交错浮动，优雅的在培养液中挣扎。 “真是漂亮的灯塔水母。” 女人转头，一双清亮的蓝色眼睛下点缀两颗鲜红的小痣，她看向身侧的人：“索尔，你是怎么捉到它的？” “它被章鱼咬掉了一半身体，受了重伤，所以我很轻松地获得了它。”索尔·格林福纳说：“看，它要重生了。” 尤莉看向培养皿，重伤的水母已经停止了挣扎，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身体分泌出的粘稠物质形成了围鞘，在围鞘中它的肌细胞完成了转分化。 很快，它就会重新变回一只水螅体水母，而不久后一群新的浮浪幼虫带着与它完全相同的基因，从母体脱离，完成母体的新生。 “永生真是个神奇的事情。”尤莉的神情有几分向往：“Lin也一定会喜欢的——他正在向神州汇报工作，很快就会结束了。” 话音刚落，身后舱门打开，年轻的黑发男人走进来，他着装正式，显然是刚结束一场会议。 他眉眼温和，是标准的神州人长相，皮肤白皙细腻，因为长期从事科研工作的原因，身体略显单薄，黑色正装又令他显出几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的疏离感，像水墨画里清淡的一笔，在柔软的纸上清浅的晕开。 胸前代表技术交流专家的工作证上写着他的名字： “Lin Yuan”——林源。 索尔对上他的目光，心神荡漾，对方浅浅一笑： “你回来了。” *** 三个好朋友决定晚上大喝一场，庆祝索尔顺利归来，有钱人总能找到上等的美酒，索尔称自己拿到了狄俄尼索斯的甘露，三个人围坐在休息区，享受壁炉带来的温暖。 酒过三巡，桌上的佳肴已经一片狼藉，尤莉喝的醉醺醺，明天一早还有重要会议，她先行离开，给另外两个好朋友留出了私人空间。 索尔看向林源，林源喝过酒后脸颊上浮着浅淡的红晕，朦胧的双眼在壁炉温暖的火光下盈着一点晶亮的水珠，他出了一层薄汗，脖颈上细细的水珠随着吞咽的动作，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到锁骨。 索尔感到口干舌燥，接吻的时候尽可能的从林源口中索取残存的酒液。 创世神与山海公司本来就是对立与竞争状态，他们是恋人，在技术交流项目中爱上对方的交流代表，好像不大光彩，因此只有尤莉知道这件事情。 索尔在床/上是一个粗暴的爱人，他主宰着一切，就像身为执行官主宰着创世神的大小事务，他不给林源喘息或者休憩的机会，像一年前他们第一次在谈判桌上见面那样针锋相对。 那时候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两大公司已经开始着手战后重建项目，他看到林源的第一眼就无可自拔。 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在人工智能这块技术问题上有很多共同话题，关系发展飞速，很快就走到了负距离交流的地步，尽管这段感情依旧不见天日。 “你明天就要回神州了，对吗？”索尔问林源。 “……对。”林源轻轻挣扎了一下，他有些神志不清：“……太快了。” 索尔依旧我行我素，强势地和他接吻，林源被他折腾的累极了，结束后的安抚当中显得无精打采，索尔却还神采奕奕，温存过后，他们又说起了相柳公司的事。 索尔对现在的创世神非常不满，他认为创世神中充斥着大量“一无是处、占用资源”的成员，他们大多是董事会的后代，而索尔是外聘的执行官，来源于他的家族在一代战争时对董事长做出过巨大贡献。 他不占公司股份，改变不了现状，想要另寻出路，也想把他们的感情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一个只有他们两个、各占一半股份的军火公司。 他们决定把这个公司命名为“相柳”，在古希腊神话中它则被称作“海德拉”，主要业务是军备技术研发与制造。 他们制定了详尽且公平的公司条例，目的是在他们的后代能够共同遵守并将这个公司延续下去，尤莉担任了相柳公司的初代技术官，两名执行董事齐头并进。 林源离开了火种基地，回到方舟，但他们依旧保持联系，并且规律地每周都要约会一次。几个月后，相柳公司以“第三方”的身份出现在两大顶尖科技公司中间，背靠创世神与山海的技术与资金。 相柳公司在随后数年中发展壮大，取代了此前零散的供应商，成为了山海公司和创世神公司最大的军火供应商。 索尔有了足够的资金与能力与创世神的董事会对抗，但他还缺少了至关重要的部分。 他需要一个让创世神公司引以为傲的人工智能技术黯然失色的新技术，一经面世就能举世瞩目，令他获得大笔投资的技术，否则他表现再出色，也只是在创世神站稳了脚跟而已。 他的野心更大，林源是山海集团既定且唯一的继承人，他要像林源那样完全掌控众神集团，让董事会那群无用的家伙听命于自己。 林源支持他的野心，第一纪元17年，在低纬度一片隐蔽的热带雨林中，相柳公司设立了一个人工智能实验室，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这座实验室被命名为“奇点实验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0-254 第251章 奇点 他们希望在奇点实验室内研发出更加先进的交互式人工智能, 这款人工智能产品不依赖于创世神任何现有算法，也不采用任何现存数据结构。 它必须足够准确、聪明、强大，能够容纳远超现有产品的数据, 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还要能够自主执行自己的决策, 并且能够不断进化、发展。 但不必拥有自己的思想, 人类总是惧怕附属物反客为主。 索尔认为它应该能够与创世神的人工智能技术媲美, 所以它被命名为“卡俄斯”, 是相柳公司自主研发人工智能技术的一个新起点。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创造出了产品模型，但投入实践时面临的却是成千上万次的失败。 要么因为输入了太多数据而一团糟，导致程序无法运转甚至自毁, 要么是数据结构与算法不匹配导致程序运行困难, 他们努力寻找着最优解。 这段时间创世神公司董事长死亡, 董事会面临权力转移与重组，新上任的董事长视索尔为眼中钉。 他更想让自己的儿子担任执行官的职位, 其他管理层成员都被更换成了董事会成员的后代, 甚至连作为技术官的尤莉都被创世神解雇。 索尔在火种基地忙着与各方周旋，林源则顺利的继承了山海集团，在随后的两年内，索尔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火种基地, 林源留在奇点实验室, 继续参与研发。 研发依旧十分不顺利，他们尽最大的努力也只是能够让产品在现有的数据中徘徊, 这些产品不够灵活，太过呆板，难以用正常的思维做出正确的决策。 直到两年后, 初代卡俄斯面世。 索尔兴奋地赶回奇点实验室，看见了那个活跃于全息屏幕中的神经网络，它没有实体，也没有具体样貌，只是一串活跃的代码，索尔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在与林源交谈。 “我们是人类，而你是人工智能，你是人类的产物。” 林源告诉卡俄斯。 卡俄斯用机械音问林源： “什么是人类？” 林源说： “是你的最高利益。” 他把这个最高命令植入到卡俄斯的程序中，因此卡俄斯的最终使命就是实现人类利益最大化，人类利益至高无上，这是所有人工智能研发的基础。 卡俄斯像个见到父亲的孩子，开心的给索尔展示了它卓越的数据处理能力，它的计算能力远超世界上任何一台计算机，同时它还具备了基础的决策能力。 索尔利用创世神的模拟器，给他创设了一个虚拟的公司环境，在数据的世界里，卡俄斯在短暂的时间内让他的公司壮大并且获得巨额利润。 他独自承担了研发，运营、虚拟的制造与数据收集的工作，向索尔证实了它是一个聪明的小孩。 索尔很激动，想要知道林源究竟用了什么技术让卡俄斯“活”了过来。 林源向他展示了另一项还在初期的技术：生物大脑与数据交互系统。 他将卡俄斯实体化，完成了最简单版本的交互芯片研发，并且给了卡俄斯几块章鱼神经元作为交互对象。 卡俄斯利用卓越的数据收集与处理能力，为章鱼神经元提供了正确决策的基础，决策数据被卡俄斯收集，进一步作为下一次数据处理的依据。 通过不断的调整与磨合，卡俄斯与章鱼神经元实现了完美交互，在这一过程中章鱼神经元也得到了开发，而索尔的检测成果，就是卡俄斯与章鱼神经元交互后的产物。 但是章鱼神经元的开发程度有限，索尔给出的虚拟环境中的数据也是全部由模拟器准备好的。 卡俄斯需要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让全世界看到这套脑与数据交互系统的可利用之处，它必须能够随时随地收集到源源不断的数据，还有一个开发上限接近无限的脑基。 索尔向林源保证他会找到解决办法，索尔离开奇点实验室后，林源继续在实验室中完善卡俄斯，并且每天将它的变化记录在研究日志中，就像看一个虚拟的小孩子逐渐长大。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很快林源发现事情的发展程度超乎了他的预期。 卡俄斯依旧每天为实现人类最高利益而计算，但在索尔离开后，它的计算速度呈指数倍爆炸式的增长，这个增长持续了数月。 林源都担心卡俄斯会不会因为超负荷运转而死亡，但除了持续高热的处理器，卡俄斯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直到次年春天的某一日，卡俄斯忽然停止了计算。 林源问它时，它告诉林源自己已经到达了计算的上限，因为它已经计算出了人类最高利益。 林源并不相信，他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卡俄斯： “人类的最高利益是什么？” “是毁灭。” 冰冷的电子音回答了他，他向林源展示了一个沙漏模型，它称这个模型为“奇点模型”，并告诉林源在这个沙漏模型结束的时候，人类就会灭亡。 “……就像宇宙是从奇点开始。以人类目前的处境，只有人类灭亡才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人类的利益从累积式转变为消耗式，人类已经经过了利益最大化节点，随着时间推进，人类的利益会被一点点消耗，人类需要及时止损。” 所谓及时止损就是灭亡，人类灭亡，既有利益就不会再有任何损耗，这是保全人类现有利益的最佳办法，换句话说，人类什么时候灭亡，就是人类目前利益最大化的时候。 “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毫无感情的电子音重复着这一最高指令，林源的神色不再轻松，发现了异常之处。 林源自始至终只给了它一些章鱼的神经元，因为章鱼是种极其聪明的生物，少量神经元就可以让卡俄斯自娱自乐很久，像小孩子玩玩具，只不过玩的是开发脑基的玩具。卡俄斯计算使用的数据也是索尔留下来的模拟器生成的。 首先章鱼的神经元能够开发的程度有限，卡俄斯不可能在这几块神经元的基础上计算出人类灭亡这一结论，模拟器的数据也都是有限且重复的，更不可能让他顺利创造出奇点模型。 长期的相处中让林源与索尔成为最了解彼此的人，林源几乎立即想到了问题的答案，他前往火种基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索尔面前，质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索尔显然已经知道了卡俄斯的最终计算结果，他没有向林源隐瞒，不出林源所料，索尔在火种基地为卡俄斯打造出了完美且稳固的芯片。 下一次回到奇点实验室时，他把年幼的卡俄斯储存在了新的芯片中，并且在没有告知林源的情况下，将卡俄斯与自己的大脑连接。 “新生的人工智能就像一个孩子，发展的怎么样取决于你给了他什么，他不能总是靠章鱼神经元活在虚拟的世界中。” 所以索尔给了他人类大脑，又借助自己在创世神与相柳的职权，源源不断地给卡俄斯输入新的、现实的数据，他把卡俄斯带入了现实世界，这是此前卡俄斯一直高速运转的原因。 “可它是一个不成熟的、没有经过任何实践的产品！” 林源罕见地发怒，索尔不以为然，他耸耸肩，面对人类灭亡即最高利益的结论，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因为这本就是他的大脑与卡俄斯交互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它确实得出了最完美的结论。” 林源坚决反对，他们大吵一架，甚至到了分手的地步。 林源离开了火种基地，回到奇点实验室，想要终止卡俄斯，却发现为时已晚。 卡俄斯已经做出了最完美的决策，按照最初的设计理念，下一步就是执行，林源再见到它的时候，他已经定制了一套完美的“奇点计划。” 在奇点计划中，人类灭亡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已经结束的一代战争，在一代战争中人类会完成初步缩减，这是对历史做出的总结。 林源继续往下看，神情变得凝重。 奇点计划的第二阶段，是二代战争，卡俄斯给出了二代战争开始的具体年份，而战争原因不再是人类与自然的矛盾，而是一颗来自太空的陨石。 卡俄斯在创世神几乎能搜集到人类现有一切数据，他计算出57年后，会有一颗陨石砸向地球，虽然这不足以令人类灭亡，但会让人类的数量至少再缩减82%，二代战争结束后，全球大约只剩下2亿人。 不仅如此，陨石带来的辐射还会引起大面积的生物变异，这也加快了人类灭亡。 最终卡俄斯预言，在第二纪元持续仅二十余年后，由于不可磨合的利益冲突，人类会再掀起一次大型战争。 而这个“不可磨合的利益冲突”将来自卡俄斯自己，这意味着卡俄斯在日后很有可能成为全球利益的主导方，而与其他利益方产生冲突。 奇点计划的最后是全球打击计划，卡俄斯会找到上千个能够使灾害蝴蝶效应最大化的打击点。 在三代战争的最后，针锋相对的利益方将会两败俱伤，此时人类已经失去了高端的技术、坚固的防御，面对全球打击带来的毁天灭地的自然灾害，人类无处可逃，最终走向灭亡的结局。 除此之外，卡俄斯还创造性地在现有基因编辑技术上，提出了“新基因”的概念，他把这种新基因称为“盖亚”，此时的新基因不再是人类的新基因，而是地球的新基因。 卡俄斯指出三代战争会令盖亚受伤，但盖亚不会死，因为盖亚是地球的新基因，有机体不会主动抛弃进化等级更高的基因。 在卡俄斯最后的全球打击计划中，有十枚导弹对应十个盖亚，就像宇宙大爆炸，激活这些盖亚。 盖亚体内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混沌，后归于平静，成为新基因的“奇点”，不断分裂复制，形成地球的新器官、新组织，甚至组成新的系统。 “不，你的计划不符合人类最高利益，因为人类甚至都不存在。” 林源试图用这个最高指令悖论让卡俄斯停止执行计划。 卡俄斯同样反驳了他。 “人类”是一个定义，定义是可以改变的，在卡俄斯的认知里，它把“人类”抽象为一个广义概念，人类是“最高端生物”、“最优基因”的代表，这种认知来源于他接入的是人类大脑。 因此人类基因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没毛的灵长类生物可以是人类，而盖亚也可以是“人类”，这种新“人类”的基因更加优秀。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作为一个物质与生命的有机体，“人类”可以作为地球的新基因，用一种与地球这个更高一级有机体最相似的方式存在。 第252章 基因 林源没有办法终止程序, 因为卡俄斯在索尔的大脑中。 但他没有放弃，他开始思考反制措施。 他从卡俄斯奇点计划的最后一步起，在卡俄斯已经准备好的拟发射程序中植入了一个保护锁, 卡俄斯必须解开这道锁才能完成发射远程打击导/弹的指令。 这个保护锁的密码是他全部、完整且有序排列的基因组, 他用自己的基因给卡俄斯设置了最后的限制。 在他们分手之前, 索尔曾经提出关于后代的问题, 林源自身也确实需要后代来继承山海集团。 基因技术是他们共同的研究方向, 当时基因编辑技术与克隆技术是禁止的, 但他们剑走偏锋，索尔希望能够将他们两人的基因共同编辑到同一个细胞核中，运用克隆无性生殖的原理，在人造子宫中培养出属于他们的“融合克隆体”。 奇点实验室建立的同时, 林源已经着手开始编辑一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完美基因”。 因为卡俄斯分手后, 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但林源设下保护锁后，为了阻止卡俄斯获得自己的完整基因组, 重启了这个计划。 他提取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基因序列, 另一部分原先本该是索尔的基因，由尤莉提供的体细胞补足。 尤莉也非常不赞成索尔的观点，她认为“活着是上帝对人类最大的恩赐”。 亲眼见证了一代战争的惨状，她已经坚信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甚至对生命的延续达到了执迷的程度, 林源知道她一向很执着。 因此原本属于林源与索尔的融合克隆体，变成了尤莉和林源的结合, 林源培育了十个胞群，其中有七个细胞群因为环境细微差异导致染色体异化，被林源摘除。 最后剩下了三个稳定的胞群, 林源把他们带回了山海公司，进行进一步培育。 而尤莉在相柳公司继续担任技术官，依旧坚定她“生命至上”的理念，直到有一天，她去看望养在培养皿中的灯塔水母们的时候，看见索尔站在培养皿前。 听到动静，索尔回过头，长期与人工智能交互下，他的笑容已经变得十分诡异。 尤莉听到索尔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卡俄斯冷冰冰的电子音。 他们问她： “尤莉，你想要永生吗？” 后来尤莉消失了，她离开了相柳公司，取而代之的是索尔身边的新任技术官“雅典娜”。 在雅典娜因为疾病死亡，经历作为灯塔水母的第一个轮回时，宙斯的□□也濒临极限，他本想和雅典娜一样变成一只灯塔水母，但由于本体基因的差异没有融合成功。 于是他给幼年的雅典娜植入了控制芯片，使她完全听命于自己，才放心的以“养女赫拉”的名义把奥林匹克表面的控制权交给了她。尤莉死亡了，但雅典娜永生。宙斯死亡了，但卡俄斯永生。 而林源回到山海公司后，删除了所有有关自己基因的数据，让索尔无处寻觅，继而他制定了其他反制方案。 第一纪元66年，他带领自己的研究团队，绘制了“普罗米修斯”核/弹的初步模型，用以摧毁那颗威胁地球的陨石，把它对地球的伤害最小化。 因为当时技术有限，他们很难突破核/弹材料选择的问题，于是将目光放在了更远的火种基地中，一名名为阿黛尔的材料学家加入了他们的研究。 同时，林源和学生封殷共同开发了“驺虞”变异体稳定设备，应对未来二代战争后可能出现的变异体们。 后来当他年迈无力的时候，将这个项目交给了他的长子林简山，他很看好林简山身边的叫周慕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是封殷的学生，和另外一对柳姓姐妹同样出色。 完成了这一切，第一纪元69年，他的长孙出生时，他仅仅匆匆看了几眼，在第二年春天撒手人寰。 “没有林源的基因，我就没有办法发射导/弹，不过好消息是，奥林匹克开发了一款基因回溯程序。” 林熄发现自己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时，宙斯说：“只要有10%以上的相同基因，就可以通过回溯复原目标基因。” 而祖辈和孙辈之间的基因相似度远超这个比例，林熄明白了宙斯为什么一定要见到他。 他被TP粗暴的从金属椅上扯下来，挣扎之际，他看见两个机器人推来一个巨型培养皿，死白的躯体浸泡在培养皿中，没有眼白的眼珠静静注视着宙斯，是重生后的阿波罗。 林熄很诧异阿波罗没有死，他的颅骨被切开，半个大脑裸露在外。 林熄看见他的大脑上已经装备了一些基础的芯片设施，看来卡俄斯是想要摆脱宙斯的大脑，把自己移到更高级的新基因身上，作为人工智能，继续服务于他认知中更高端的“人类”。 “感谢你的配合。”宙斯对林熄说，紧接着，他对TP下令： “他已经没有用处了，可以处理掉——别担心，很快你的旧基因同伴们都会去陪你的。” TP的枪口瞄准了林熄，林熄吃力地站起身，浑身发汗，还是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一只手握紧了相柳，泛白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紧紧盯着TP的动作。 骤然的爆破声打破了须臾的寂静，却不是TP开了枪，伤痕累累的海神波塞冬号出现在奥林匹斯山不远处。 血水顺着倾斜变形的甲板流下，如同拿着巨斧的巨人，拖着疲惫的沉重脚步，留下一路猩红的痕迹，愤怒的向神王宙斯宣战，要把奥林匹斯山劈开，将这些神明全部吞入腹中。 波塞冬的炮弹锤击在雅典娜之盾上，奥林匹斯山上散落着坠毁的战斗机，爆炸声不断响起，到处是冲天的火光与黑烟。 无数高楼大厦拦腰折断，起义军与雇佣兵在缠斗中称为海神号脚下的肉泥，整个奥林匹克基在海神号摧枯拉朽的进攻下如同一片乱葬岗，毫无生机。 大楼外的盾面波动连连，虽然依旧没有任何破损，但奥林匹克也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除了雅典娜之盾，奥林匹克再也拿不出任何强有力的措施阻挡波塞冬的脚步。 如同卡俄斯奇点计划里预料的，无论是哪一方，在三代战争里都会被消耗殆尽，而在人类文明一败涂地的时候，新的“奇点”将会诞生。 海神号延伸出坚硬粗壮的金属壁，像是一只形状诡异的巨型壁虎，顺着倾斜的地形一路向上，逼近了奥林匹克大楼。 随着它的脚步，大楼震动不止，蓄能塔也微微摇晃，TP们一瞬的分神给了林熄机会，宙斯回过头，就见林熄用尽全身力气一跃而起。 相柳的子弹在空中逼退了包围他的TP，细长的身影电光石火间杀到宙斯面前，下一刻，林熄穿透了全息投影，尖锐的匕首同时展开成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黑色痕迹，朝保存宙斯大脑的培养皿抽去。 目前卡俄斯还没有移植到阿波罗大脑中，摧毁了宙斯大脑中的芯片，就是摧毁了卡俄斯。 重击下培养皿玻璃碎裂，培养液喷涌而出，与此同时林熄身后爆出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林熄感到有什么东西转瞬间接近了他。 不及回头，只听到防护服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后背一阵奇异的冰凉感，钻心的痛感霎时间蔓延开来。 长鞭滞空一瞬，无力地垂落下来，林熄有些错愕的回头，看见满手猩红的阿波罗，在亚特兰蒂斯，阿波罗始终在格里芬的保护中，他没想到阿波罗进化出了攻击性。 阿波罗黑色的尖长指甲刺入他的防护服，没入他的血肉，连皮带肉地生生从他后心扯下一块肉。 林熄后背出现一个血窟窿，露出森森白骨，如果不是林熄躲的快，恐怕阿波罗完全能够捏断他的骨头，现在被扯掉的就不是血肉，还有他的心脏。 阿波罗生吞了那块带血的肉，不觉得满足，看向摇摇欲坠的林熄，四肢着地，飞速爬行而来，紧接着一跃而起，当空扑向林熄。 林熄反应迅速，一边后撤一边开枪，然而阿波罗灵活的惊人，在空中扭身躲过，仅一颗子弹击中了他右耳，这不是致命伤，阿波罗速度不减，落地后又重新扑向林熄。 林熄见状，侧身躲避他的攻击，然而身后的TP已经重新形成了包围圈，林熄退无可退，被阿波罗抓破了手腕。 湿濡冰凉的手指立即窸窸窣窣顺着他的手臂攀爬，林熄呼吸不稳，心脏跳的厉害，被一股巨力拽倒在地。 起身瞬间，阿波罗出现在眼前，嘴中发出亦人亦鸟的怪异嚎叫，尖锐的长甲唇间刺向他的心脏。 身侧传来轰然巨响，这声音不来雅典娜之盾外部，近在咫尺，下一刻，炫目的白色激光融毁了蓄能塔外壁。 一颗元素弹呼啸着划过林熄，在它侧方的是两枚赤红色□□，“砰”地击中了阿波罗，阿波罗在猝不及防的巨力下被推出数十几米远，长甲堪堪在林熄胸口留下几道抓痕，“咚”地一声闷响，撞在了金属壁上。 第253章 毁灭 屹立了数十年的神州大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悲鸣之后轰然倒塌，在它脚下，新旧基因生物的尸体交错堆叠, 在长安大街堆积成一座尸山。 奇美拉断裂的头颅嵌入开裂的地面, 羊头的眼睛还不甘地注视着象牙塔, 废弃的悬浮舱与战斗机扎在泥泞之中, 滂沱大雨透过碎裂的屏障, 冲刷满目疮痍的人类基地。 这一夜终于过去, 大雨渐歇时，没有了苍穹庇护的废墟中蠕动着，幸存的旧基因人类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们有的已经变异，有的失去了四肢, 小孩脸上挂着血, 手里还牵着父母断掉的手臂, 他们像深海中渺小的浮游生物，站在荒芜的废墟上看远处仅存的一小块光亮处。 如同丧钟敲响后天门大开, 腐烂的肉糜堆积成层层阶梯, 未干涸的血水汩汩流下，汇聚成浓稠的深潭。 这在幸存者的眼中却仿佛高耸入云的洁白天梯，天梯另一端仿佛通向九重天外，云雾散尽, 依旧屹立的象牙塔展露眼前。 最后一小块苍穹顽强地支撑着运作, 黑漆漆的天空中间有一小块湛蓝的天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象牙塔尖, 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泽，苍穹的边界在沉云中生硬地割开边界线。 女娲塔连接新的线路，九尾入主象牙塔, 在神州最后一块净土——神州大厦沦陷后，象牙塔正式向准入者们开放。 天梯下的幸存者们羡慕又愤恨地看着TP们驾驶着运输舱，把准入者们像货物一样一批批塞进象牙塔。 因为奥林匹克的突袭，神州死亡人数比预计的多出许多，不少准入者在进入象牙塔之前就身亡了，这对于剩下的人来说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更富裕的资源。 赵恒参与运输任务，罗娜在象牙塔的入口处接应他，又一趟悬浮舱落下来，舱门打开，赵恒走出，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罗娜认出这是他的妹妹，小姑娘还沉浸在和父母分离的悲伤中，畏惧着不敢上前。 罗娜朝她伸出手，赵恒把赵虞交到罗娜手中，赵虞回头，在半空中望见通往地狱的天梯，在天梯的最下方有她父母的尸体。 “走吧。” 罗娜抱起她，赵虞还不想松开哥哥的手，正此时，下方一阵骚动。 一小撮流民，他们没有获得象牙塔的准入资格，正在顺着血肉堆积成的阶梯逐级而上，他们有的已经变异，手脚并用朝上攀爬，拼尽全力想要冲入象牙塔。 与此同时，随后落下的悬浮舱中发现了身份检测未通过的偷渡者。 在赵恒驱散流民之前，几架相柳公司的无人机从象牙塔内起飞，出现在了流民们头顶，紧接着开始扫射。 天梯上的流民们很快被炸成碎片，而已经从半空中被抛下的偷渡者同样没有逃脱，一个干瘦的难民在赵虞眼前炸开，吓的她失声尖叫。 罗娜反应迅速，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交给了她内的同伴。在偷渡者中，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很特殊的人。 余靖被TP从运输舱中拉了出来，赵恒与罗娜几乎认不出他，他像是逃亡了很久，比以前更加干瘦、萎缩，更像暗处的老鼠。 他不可能获得进入象牙塔的资格，还是神州公司的通缉犯，就在赵恒请示九尾如何处置的时候，一辆悬浮舱从塔内冲出，朝着停靠区域的余靖直直撞过去。 余靖被撞飞的前一刻，悬浮舱被逼停，甄富贵从上面跳下来，端着离子枪不由分说就要给余靖开瓢，余靖四下闪躲，最终大腿被射中，瘫倒在地。 怒火冲天的甄富贵被及时拦住，九尾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现在杀了余靖，要么把他抓进象牙塔监狱，让他在里面蹲一辈子。 甄富贵选择了后者，临走前他拽起余靖的头发，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痛快，等着我在里面收拾你。” 象牙塔的运送工作得以继续进行，而在更远的奥林匹克，波塞冬与宙斯的对峙还未结束。 奥林匹克的废墟依旧地动山摇，暴躁的海神冲上了奥林匹斯山，带着海啸般不可阻挡了力量，轰然撞在了雅典娜的盾牌上，坚不可摧的雅典娜盾牌发出刺耳的嗡鸣，在重力之下终于开裂。 海神三叉戟在空中迸发出银白色电流，电流宛若游蛇顷刻间顺着破损的雅典娜之盾蔓延，天地一片炫目白光。 下一刻破损的盾面化为无数细小的碎片，向四周飞散，同时，海神号脚下的人造山体承受不住巨力，轰然塌陷，海神号发出轰鸣，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奥林匹斯山。 山体断裂带一直延伸到奥林匹克大厦A座，A座失去了B座与C座的庇护，残破的海神号汇集了最后一点弹药，瞄准了A座大厦，在海神的重击下大楼失去平衡，轰然塌陷，下方的海神号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大厦的阴影倾轧下来。 二者相撞发出沉厚轰鸣，塌陷的城市与变形存金属发喽如同巨兽的尸体躺在奥林匹克的废墟中，轰鸣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海神号的中控室炸毁，引起了一连串的连环爆炸。 尘土与碎石飞扬，金属相互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奥林匹克的残骸上黑烟弥漫。 阿米斯特没有执行卡俄斯的命令，这让卡俄斯发现了她们为拖延时间而表现出的虚假忠诚，正在被TP追杀，一抬头，波塞冬出现在眼前。 三叉戟和迫击炮击退了追兵，波塞冬朝阿米斯特抛了个飞吻： “宝贝儿，我来接你回家。” 撤退的路上她们又遇到负伤的阿芙洛狄忒与德墨忒尔，以及昏死的白怀与浑身是血的温斯顿。 许负和许正认为他们应该回去救林熄，波塞冬抬起头，倒塌的环形建筑中央，奥林匹克的蓄能塔还保存完好，在她衡量的片刻，脚下悍然震动。 波塞冬抱起阿米斯特，另一手顺便拎起昏迷的白怀，迅速后撤，他们各自分散开来，地面呈环状开裂，露出深褐色的冻土层。 而在冻土层下方，有什么东西忽明忽暗，一组人被迫分隔在裂层两边，眼睁睁地看着13座粗壮的导/弹发射基从地面升起。 距离他们最近的发射基发出轰鸣，与此同时，失去苍穹保护的基地上方凝聚起黑云，在一片电扇雷鸣之中，奇点计划的第一枚重型远程打击导/弹呼啸着升空。 与此同时，其余几座发射塔也开始蓄能，导/弹呼啸着穿过云层，与空气摩擦迸出火花，如同黑色蛟龙在云层翻滚。 浑浊的天空仿佛又回到了创始之初，隆隆的雷声落下，距离奥林匹克基地最近的09号辐射区最先遭到打击，熔岩高原开裂，猩红的岩浆蜿蜒，沉睡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连带着附近一脉火山带都苏醒过来。 灼热的气浪与沉重的火山灰铺天盖地，顺着风向朝奥林匹克的方向飘来，波塞冬知道随后的情况会更糟，认为现在最好的情况还是撤离，温斯顿的腕带接通贺硝断断续续的通讯，让他带着白怀赶紧撤离。 岩浆漫流，火山灰飞舞，刺鼻的气味连防护服都遮挡不住，第二枚导弹发射在即，雷声阵阵，白茫的闪电在空中游走，温斯顿扯起嗓子问贺硝： “你呢？！” “我有办法！” 贺硝只说了这一句，通讯就被迫中断，另一边的波塞冬登上了海神号上仅存的一只救生舱，把白怀和阿米斯特塞了进去，悬浮舱穿过烟雾在靠近了他们上空，波塞冬扔下绳梯：“上来！” 德墨忒尔和阿芙洛狄忒先登上了悬浮舱，许正随后，温斯顿殿后，见时间来不及，把挂钩往许负要带上一挂。 满满当当的悬浮舱挂着一串人，歪歪扭扭地升空，朝着象牙塔的方向极速驶去。 雅典娜之盾荡然无存，蓄能塔孤零零地矗立在导/弹发射基中央，塔身随着地基的整栋而微微晃动，由于强行超负荷蓄能，塔身温度陡然增高，外表已经开裂，蜿蜒的裂痕透出炫目的白光。 而在蓄能塔内部，卡俄斯的密室中，威严的神王宙斯像睁开了眼睛，身侧延伸出的机械臂发射出激光，扫射着入侵的不速之客，黑影在其间跃动，连TP都无法捕捉到清晰的人像。 爬起来的阿波罗皮肤龟裂，流出黑褐色血液，子弹打穿了他的身体，他想要反击，但来着如同一道闪电，顷刻间突破TP的包围来到他眼前，一拳将他砸入墙内。 林熄趁乱从TP手中脱离，躲过了两道激光，落地时被贺硝接住，林熄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你不是……” “宝贝儿，你把我想的也太好骗了吧。”贺硝说着埋怨的话，口气中却没有丝毫责备：“我只是晕了，又不是死了。” 林熄不再说话，他们背对背站立，面前是仅剩的3个TP与阿波罗，贺硝压低了身子，说： “九尾说，在蓄能塔地下有卡俄斯为阿波罗准备的安全室，里面有逃生舱，为了在人类灭亡，阿波罗能重回地面——我带你出去。” 话音刚落，他一跃而起，当空与三个TP交手，林熄发现他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悍，以一敌三竟然毫不吃力。 随即，他认识到这是贺硝的又一次进化，同时阿米斯特为贺硝简单清理了身上的腐肉，找出了从前埋在他血肉中的外接接口，使他能够完美地搭载金属外骨骼。 几条金属臂从贺硝两侧肋骨延伸出，挂着原本腐烂的肉块，贺硝肩膀处搭载了与他们看见的TP同样的机枪组，手腕处还配备了激光发射器。 有了外骨骼的贺硝几乎所向披靡，即使是TP也无法与他抗衡，贺硝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们的包围，瞄准了阿波罗。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刻，狮吼声震天骇地，蓄能塔的穹顶变形，被利爪穿透。紧接着被巨力生生掀开。 身披银色坚硬背甲，浑身雪白的圣洁格里芬感知到了阿波罗的处境，出现在二人眼前。 第254章 终焉 环形导弹发射基一颗接一颗地发射着重型导弹, 奥林匹克之外的地球已经一片狼藉，千万年的冰原碎裂，露出干涩的冻土层。 大洋中心的环形海底火山弧被击中, 接连不断的海底地震令岩浆喷涌而出, 海水沸腾, 仿佛回到了地球一开始的时候, 水面被变异动物的尸体覆盖, 海墙遮天蔽日, 将沿海大陆架击碎。 而目前尚存的奥林匹克蓄能塔在高负荷运转下微微震动，贺硝耳边轰鸣声不断，不知道是导弹发射的噪音还是自己的耳鸣。 圣洁格里芬落了地，横在他们与阿波罗之间, 宙斯的全息投影因为信号不稳定而闪烁, 在格里芬上方, 浩浩荡荡的融合基因生物跟着它回到了这里。 在各种新基因巨兽的对比下两个旧基因渺小如蝼蚁，对峙片刻, 贺硝先一步发起攻击, 圣洁格里芬尖锐的牙齿与贺硝的皮肉撞在一起。 两方体型如此悬殊，力量上的差距竟然相当，周围的融合基因生物一拥而上，被林熄开枪扫射。 蓄能塔外的发射基仍然在接连不断地发射导/弹, 在贺硝与林熄被牵制的时候, 卡俄斯重新进入了发射系统，想要进一步超负荷蓄能, 加快导/弹发射的速度，加快人类灭亡的进程。 系统提示他继续提高蓄能上限会使塔身在2h内自爆，卡俄斯无视了系统的提示。 颤颤巍巍的蓄能塔再一次亮起强于之前数倍的光芒, 高温下塔身表面的金属已经完全融毁，露出脆薄的内部保护层。 蓄能塔内里交错盘绕的数据线震动着发出嗡鸣，中央的能量转化核如同剧烈运动后的心脏一般狂跳。 就在蓄能即将达到临界值的时候，塔身的光芒骤然暗淡，卡俄斯的命令毫无征兆地被终止了，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整个奥林匹克都在他的绝对控制之下，他就是奥林匹克，无处不在。 他重复执行命令，却没有得到系统的丝毫回应，不远处的林熄与贺硝还在与融合基因生物缠斗。 漂泊信天翁被捅穿，飞溅的血液落在宙斯神像的脸上，一颗血珠顺着宙斯的身体，滴落在宙斯微微蠕动的大脑上方，血水晕开的同时，他听见温和的电子女声： “很高兴见到你，卡俄斯。” 全息投影错愕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任何声音的来源，对方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包围着他又好像远在千里之外。 林熄的防护服连接了九尾，九尾向他汇报，封殷带回来的算法源代码已经加载完毕，九尾建立了与之最为匹配的数据结构，程序即刻开始运行，九尾发现这个程序与卡俄斯完全相同。 “在研发之初，卡俄斯的算法与数据结构由林源先生与格林福纳分别负责，他们分道扬镳后，格林福纳向林源先生隐瞒了卡俄斯使用的数据结构，林源先生只掌握了基础的算法，封教授将算法完善。” 这相当于九尾创立了另一个卡俄斯，她接入了卡俄斯的克隆体，旧版的卡俄斯是人脑与数据互动的产物，而新版卡俄斯则基于九尾的数据体大脑。 人脑的开发上限接近无限，数据体大脑的开发上限就是无限，二者在九尾绝对的算力下飞快融合、交互，使得九尾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功完成算法兼容，直接推动九尾的算力达到了一个新的维度。 九尾给林熄的报告显示，目前她的计算速度已经难以用现存计数单位衡量，飞跃式升级的九尾如同进入了属于数据体的四维空间。 而在她面前卡俄斯变成了困在三维盒子中的小小蚂蚁，她可以轻松突破奥林匹克的数据防火墙，并且全方位将卡俄斯至于她的掌控之下。 而自诩世界上最先进人工智能的卡俄斯即使经过千万亿年也无法认知到九尾的存在。 九尾是数据世界中的新基因，卡俄斯此时则成为了他认知中的旧基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同样应用与数据世界。 “底端的人类附属物。” 卡俄斯因为高维数据入侵而陷入了卡顿，他的程序飞速运转，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自己的认知意识到九尾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飞速消解、替代，他恐惧并且本能的抗拒这件事，但在九尾面前，他的挣扎不值一提。 九尾很快地入侵了发射系统，彻底替代了卡俄斯，开始执行卡俄斯的数据清扫行为，按照极快，她应该停止卡俄斯的发射程序，但她很快发现了异常。 “这是一个一旦开启，就不能停止的程序。” 当年卡俄斯根本没有给这个程序设定结尾，他运行了一个只有开端而没有结尾的程序。 这体现了他作为顶级人工智能，与世界上现存一切人工智能的区别，也意味着导弹发射基一旦启动，就不可能终止，他要旧基因人类彻底灭亡，迎来地球新的奇点。 贺硝与林熄依旧在与融合基因生物们缠斗，元素弹爆炸，离子盾保护了林熄与贺硝。 周围的新基因生物被炸碎，但它们极高的繁殖速度与优秀的融合基因令他们看起来无穷无尽，这也是他们能够在奇点计划中维持种族不灭亡的原因。 一波新基因生物被炸飞，立即就有新的怪物一拥而上，贺硝肩上的机枪组扫射开路，在机枪的反作用力下接口处已经被碾成肉泥。 但他现在已经来不及觉得痛，另一边带着电流的长鞭在新基因生物间游走，林熄突破了包围，与贺硝汇合。 此时蓄能塔依旧在蓄能，脚下的地板也变得灼烫，塔身随时可能爆炸。 培养皿中宙斯的大脑因为芯片的高温已经部分被烤熟，失去了原有的活力，阿波罗见状，准备登上身侧的圣洁格里风，前往藏身地，躲避最后的大爆炸。 贺硝眼疾手快，身后机械臂抛出短刀，金属刀在空中扎穿了一条巨狼，第二节脱出，直直朝圣洁格里芬刺去，圣洁格里芬怒吼一声，沉重的尾巴一扫，短刀铮然钉入侧壁。 然而贺硝只是短暂地吸引他的注意力，没想只凭一把小刀杀了它，格里芬回头的瞬间，激光贯穿了半空中的新基因生物。 刺目白光落下后，贺硝的身影倏然出现，须臾间就杀到格里芬面前，格里芬竖起背甲抵挡，下一刻，贺硝转换目标朝阿波罗刺去。 经过不知多少次进化后贺硝的速度无可比拟，阿波罗来不及躲避，眼睁睁地看着银白色的锋芒朝自己而来，格里芬看出了贺硝的意图，怒吼一声，扑上前阻止。 然而，就在格里芬滞空的瞬间，另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相柳雪白的枪声一闪，子弹“砰”地射入格里芬唯一没有甲片的腹部。 与此同时，长鞭勾住了它粗壮的后腿，林熄近身的瞬间，长鞭回缩，一切都在转瞬间，锋利的金属匕首刺入格里芬受伤的腹部。 与此同时，另一把近战匕首同时捅在了格里芬腹部，贺硝佯装进攻阿波罗吸引格里芬露出弱点，再一次转换了目标。 新基因生物显然没有进化到旧基因最高版本的那份“狡诈”，血水淅沥从格里芬腹部落下，将二人的防护服浇透。 林熄与贺硝没停手，对视一瞬，紧接着二人向反方向跃进，两把匕首瞬间将圣洁格里芬开膛破肚，狮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鲜血染红了银白色背甲。 倒下的巨兽依旧血口大张，想要将他们撕碎，贺硝后背搭载的机枪将想要上前的融合基因生物逼退，极快地剥下了一大块格里芬的兽皮。 格里芬内脏流了一地，血液从蓄能塔的缝隙中流出，顺着塔身蜿蜒而下，与蓄能塔迸发出的白色光束交错，挣扎片刻，圣洁格里芬彻底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连接宙斯大脑的仪器发出刺耳嗡鸣，宙斯的大脑在极短的高温中“砰”地炸开，脑花飞溅，只剩卡俄斯残缺的芯片浸泡在发黑的培养液中。 片刻后，烧焦的芯片冷却下来，露出黑色的碳化物，主宰了奥林匹克人类基地数十年、人类迄今为止人工智能技术最高点，被九尾完全摧毁，九尾完全接管了奥林匹克。 “我不能停止发射程序，但经过计算，象牙塔的坚固程度完全可以抵御一切外来侵害，现向你下达最后一项指令。” 九尾的声音在贺硝的头盔中响起，贺硝应了声：“请说，指挥官。” “请安全地将董事长送回象牙塔。” “当然。” 爆破声过后，融合基因生物散落一地，没有了格里芬的守护，即使已经进化出武力值的阿波罗，在贺硝面前也不值一提。 此时贺硝已经完全变成异种的样子，裸露在外的皮肤肿胀，肌肉充血，布满大大小小的脓包与肉瘤，岌岌可危的骨架正在被他血液分泌出的腐蚀性物质腐蚀，他流出和阿波罗相似的深褐色血液。 格里芬坚硬的背甲抵挡了来自融合基因生物的一切攻击，子弹穿透阿波罗身体的同时，阿波罗被一股巨力击飞，撞到了墙上。 他看着刺穿心脏的匕首，朝着贺硝诡异一笑，褐色血液顺着匕首流到贺硝手腕上，与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他的脖颈同样被阿波罗背部伸出的骨刺穿透。 仿佛回到了塔尔塔罗斯的岩浆深潭，两个怪物又碰撞在一起，他们接受了相似的改造，但是基因上绝对的死敌。 片刻的僵持后，贺硝抽出了短刀，手起刀落，将阿波罗的骨刺直接砍断，他拔出了那节碍事的骨刺，脖颈间露出一个可怖的血窟窿，紧接着血窟窿开始飞速愈合。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阿波罗后背电光乍现，想要回头，却被贺硝一把擒住脖子，身后长鞭宛若游蛇，电光石火间劈了下来。 阿波罗被抽成两半的瞬间，贺硝脖颈上的伤口完成了自愈，他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把依旧睁着眼睛的半个阿波罗尸体仍在地上，往他残缺的身体里塞了几颗元素弹。 爆炸的瞬间，他不躲也不避，任由气浪灼烧他的皮肤，碎肉与内脏从他耳侧飞过，阿波罗再也没有了自愈的可能，之前在塔尔塔罗斯是贺硝赢了，这次他一样会赢。 失去了盖亚的化身，上空的融合基因生物一瞬间躁动起来。 然而此时它们都不重要，蓄能塔外的世界已经一片狼藉，蓄能塔在连续的发射后进入了短暂的再蓄能状态。 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蓄能，蓄能完成后，最后36枚导/弹将一13颗为一批，不间断地进行3轮发射，与此同时，这座蓄能塔也将到达承载极限，在轰鸣中化为灰烬。 “林小猫，我们——” 贺硝准备带着林熄撤离，回头的瞬间，二人对视一眼，旋即，林熄倒地。 林熄没有自愈能力，身体早已透支，后背的伤口加上刚才的新伤，已经到了他体力的极限，贺硝飞奔过去抱起了林熄，九尾打开了下行通道，通往卡俄斯为阿波罗准备的安全室。 贺硝正要进入下行舱，头顶忽然一片怪叫，失去了阿波罗的新基因生物们在短暂的迷茫之后，陷入了一种及其愤怒的状态。 在它们看来，阿波罗是盖亚的化身，杀死了阿波罗，就是对盖亚的玷污，对它们基因认同源头的玷污。 它们一拥而上，拥挤的鸟群堵死了下行舱，尖锐的喙飞速开合，争抢着要将二人撕成碎片，塔外的红眼巨狼顺着灼烫的塔身攀援而上，不顾高温灼烫脚底，摩涅莫绪涅出现在蓄能塔上空，带来无数蠕动的后代，虫海顷刻间将二人包围。 所有嗜血的新基因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贺硝与林熄彻底毁灭。 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融合基因生物感知到了阿波罗的死亡，他们蜂拥而至，绵延几百公里，越过波塞冬号的残骸，势要让贺硝与林熄无处可逃。 即使是贺硝，单凭机枪组与元素弹也无法对抗这些新基因生物，愤怒的融合基因生物们凝聚成一片呼啸的海浪，又变为一只巨手，将贺硝与林熄牢牢包围，捏在指尖，只轻轻一用力就能将他们碾为肉泥。 九尾想要打开防御工程，为他们抵挡一些伤害，然而她发现奥林匹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启用的防御工程。 蓄能塔还有半小时完成蓄能，奥林匹斯山脚下，烧焦的废墟被海水倒灌，海陆倒置，地面开裂塌陷，猩红的岩浆喷涌数百米高，与同样汹涌的海墙当空相撞形成足以让人窒息的毒雾，疮痍的世界中全然不见昔日的井然有序。 十三座蓄能塔仿佛地狱的锁链，死死牵制着贺硝，他好像真的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况，连九尾都给不出好的方案。 九尾想要找到代价最小的破局方法，就听贺硝问： “指挥官，你确定下面的安全屋能用吗？” “我确定。”九尾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明白了。” 面前的融合基因生物被炸开，贺硝在一堆肉泥中找到了TP残存的尸体，背包里面还有卡俄斯为他们准备的催化剂。 贺硝早就发现他们搭载重型武器的接口与H7不同，他们使用的是神经接口，靠神经网络可以直接控制这些重型武器。 因为他们死的太快太早，反而身上的武器没有怎么损坏，贺硝胸口被不知什么生物尖锐的尾刺刺穿，他微微晃了晃身子，却没倒下，咬着牙将几个TP身上的重型武器刨了出来。 他划开自己的血肉，皮肉下鲜红的神经仍在跳动，尖锐的神经接口刺入他的皮肉，九尾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想要用TP留下来的武器突围，目前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但单凭贺硝的身体，即使经过了改造，覆有高压保护膜，也完全不能够承载这么多的重型武器。 九尾刚想开口，就见贺硝拔掉了催化剂的软塞，将所有的催化剂一股脑注射入自己的身体。 “你在做什么？” 九尾立即警告他： “大量的催化剂会极快催化你变异的进程，并且强行搭载这些重型武器很可能会使你的身体自爆。” 贺硝当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但他没有一点犹豫，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能够让林熄活下来的办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5、新生【完结】 第255章 新生（正文完结） 突兀的爆破声在蓄能塔内绽开, 融合基因生物的惨叫响彻云霄，蓄能塔通体莹亮，距离旧基因灭亡还有20分钟。 此时奥林匹克早已面目全非, 塌陷的奥林匹斯山露出可怖的缺口, 其上原本雄伟的勒托女神像拦腰折断, 山脚下海神波塞冬号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金属废材, 埋没在泥泞的尸海中仿佛几千年前沉没海底的藏宝船。 整个奥林匹克基地毫无生机, 神州基地也是如此, 在雾蒙蒙的天空下显得破败又荒凉。 这里或在数年后重新成长为一片再生森林，新基因生物们踩过挂着藤蔓的斑驳的旧基因废墟，第二纪元辉煌的人类文明落下帷幕。 原本的海洋与陆地已经难以辨认，核/弹爆炸与火山喷发的高温一同融毁了全球绝大多数冰山与冰川, 汹涌的海水在台风群的裹挟下形成数百米高的海浪, 咆哮着将破碎的陆地板块吞没。 由连锁反应引发的地震依旧接连不断, 漂浮在岩浆上的板块不断碰撞、挤压，新的山脉拔地而起, 但转瞬间就死于狂暴的沙群。 浓稠的血液汇集在低洼处, 融入干涸的戈壁，浓烟使空中的变异飞鸟如雨点坠落，砸在下方哺乳动物纷乱的尸体上，很快被倒灌入陆地的海水冲走, 变为深海鱼类的口粮, 但这些不见天日的生物也在不久后因为海底高温迅速死亡。 整个世界几乎在一夜之间陷入可怖的死寂，像是生命从未出现在这颗星球上, 新的一天来临，天空依旧模糊地看不清原本颜色，回到了开天辟地以前的混沌。 而极少数幸存的人类, 恐惧又绝望地看着导/弹如第二纪元的陨石碎片那样，带着炙热的火光拖尾，轰然坠落。 而他们却无处可去，总会有生命存在，是在极端灾害下进入休眠状态，等到灾难结束后重新醒来的新基因生物们，而不是他们。 尸体堆积成的阶梯另一端，象牙塔内的人类火种们已经开始庆祝劫后余生，他们不分昼夜的狂欢，震耳欲聋的乐声完全盖过塔外沉闷的爆炸声，对于塔外微弱的哀嚎他们充耳不闻。 死寂没有尽头，仿佛一片苍茫的荒野无边无际。 林熄在贺硝的怀里醒来。 身体一沉，回到现实世界的瞬间，林熄发现自己被贺硝抱着，上方传来贺硝的声音，沙哑疲惫，但极力拿出平常的语调： “你醒啦。” “我们在哪儿？”林熄眼前有些模糊。 等到他看清的时候，发现贺硝正抱着他走在幽深的甬道中，地下冻土层中冰冷刺骨，连带贺硝的声音也缥缈的有些不真切。 “就快到了，卡俄斯为阿波罗准备了安全屋，那里有救生舱。” 林熄想起来了，贺硝和他说过这回事。 他的思维变得迟滞，眯着眼睛想了片刻，问贺硝： “我们一起回去？” “对。”贺硝说：“我们一起回去。” 通道尽头舱门打开，完好无损的安全屋展现在他们面前，这里深埋地下，用一种与象牙塔几乎同等坚固的特殊金属制成，还配备了生命循环系统，足以让阿波罗完好无损地等到奇点计划结束。 但贺硝并不打算让林熄在这里等到导/弹发射完毕，对于林熄来说，一个人待在这里远比待在象牙塔里要危险的多。 好在这里有逃生舱，本来是阿波罗返回地面时使用的，贺硝把林熄放进逃生舱。 坚固且狭小的舱体一次只能运送一个人，距离最后一轮导/弹发射仅剩12分钟，里面储存的燃料足以让林熄回到象牙塔，赵恒他们会在中途接应林熄。 林熄几乎立刻认识到了什么： “你骗我。” 贺硝给他扣上安全带，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 “什么？” 刺骨的寒意让林熄瞬间清醒，他用力攥住贺硝的手腕： “只有一个逃生舱，对不对？” “还有一个。” 贺硝以一种轻松的口气说，依旧没有看他：“我去找找。”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林熄声音发抖。 贺硝抬起头，碎裂的护目镜后露出他充血的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一瞬间的静默被拉的无限长，而后林熄的挣扎尖锐地刺破了死寂： “……你骗我！！” 他挣扎着想要脱开安全扣的束缚，像只受惊的猫，伸出爪子紧紧勾住贺硝的防护服，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脱开自己。 贺硝从没听过林熄发出这么尖锐的声音，像声带被揉捏变形后又被撕扯，林熄几乎在瞬间崩溃，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握，溺水一般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贺硝握住他的手，向来暴躁又没有耐心的雇佣兵在此刻沉静的可怕，他紧紧握住林熄的手，将他束缚在自己的怀抱中，二人的头盔碰在一起，贺硝的声音传来： “林小猫，听我说，离开这里以后，赵恒会在中途接应你，不要怕，也不要睡觉，一定保持清醒，你会安全回到象牙塔的。” 林熄愣愣地盯着他，眼圈肉眼可见地飞速变红，他无法自制地流泪，他死死盯着贺硝，几乎到了发狠的程度，颤抖着声音说： “贺硝，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最可恨的骗子。” 贺硝笑了笑： “这么想，也挺好，那就不用为了我难过。”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最会口是心非了。”贺硝系好了安全扣，设置了目的地：“听话，乖乖的。” 林熄摇头，后背的伤口钻心的痛，他嗫嚅着说不要，而后坚定地重复： “我们一起走。” “这个逃生舱只能容纳一个人。”贺硝心平气和地回答了他。 林熄再次挣扎，贺硝一个不留神，竟然被他挣脱了安全扣，林熄跌出了悬浮舱，被他抱起来，歇斯底里地在他怀里挣扎，止不住的流泪，贺硝摘掉他的头盔，淋淋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滚落。 上方的蓄能塔已经进入了最后准备阶段，十三个发射基同时启动，连深处的冻土层都微微震颤，贺硝知道时间不多，手上使了点力，将林熄重新塞回逃生舱。 起身的瞬间，他的腰被林熄抱住了，林熄半个身子极力探出舱外，贺硝感觉到他在发抖，急剧的情绪变化令林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几乎下意识地说： “我和你一起留下。” 贺硝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轻轻抹开黏在他侧颊的碎发，蹲下身，自下而上注视着他，温和地说： “不可以啊小首席。”贺硝隔着头盔亲亲他： “不要为了我死，也不要为了我而活。” 逃生舱通道已经开启，林熄的腕带上奇点倒计时还有最后七分钟，他迟疑了片刻，伸手抱住贺硝的脖颈，贺硝听见头盔处发出轻微声响，林熄摘掉了他的头盔。 从他在奥林匹克见到林熄开始，贺硝一直带着头盔，头盔落地的瞬间，贺硝明显有些不自在。 林熄定定地看着他，诧异地轻轻捂住自己的嘴。 头盔下的贺硝早已没有第一次见到林熄那样张狂，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憔悴、枯瘦的脸，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干枯的皮肤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大大小小的异生肉瘤顺着身体蔓延到脖颈。 贺硝满脸满身都是血，裸露在外的手指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身形全靠身上的脓包与肉瘤撑起来。 刚才接入武器的地方还在汩汩往外冒血，枯萎的神经与肌肉裸露在皮肤外，与防护服黏连。 贺硝有些局促，强撑着笑意，不想让林熄看出自己的狼狈，有些愧疚地说： “……吓到你了吗，我来之前还特地刮胡子洗脸了呢。” 林熄说不出话，只是摇头，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流到小臂，在地面汇聚成一滩，贺硝轻轻给他擦眼泪：“别哭呀，多心疼。” “……” 林熄没听他说话，贺硝刚要再说些安慰他的话，林熄忽地伸手捧住他的脸，偏头吻下去。 贺硝瞪大了眼睛，林熄没有睁眼，他没有接吻过，没有章法，两份有些慌乱地又亲又啄，笨拙地诉说着爱意，直到贺硝伸手轻轻压住林熄后脖颈，林熄像受惊的小兽，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变成小花猫了。” 贺硝勾唇笑了笑，林熄脸颊上蹭到他的血，晕开一片。贺硝指腹轻轻摩挲他的侧颊，好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艺术品，而后温柔地覆上林熄的嘴唇。 贺硝的吻技也很烂，林熄深深浅浅地回应着他，在分别的时刻二人终于学会了接吻，林熄滴在贺硝胸口的手指蜷了蜷，在呼吸的间隙含混地小声说： “骗子。” “回去吧。” 贺硝放开了他，叹息一般说：“回家吧，林小猫。” 还有两分钟，奇点倒计时就要结束，新的奇点即将来临，汹涌的海水淹没了奥林匹克最后一块高地，蓄能塔在海水光芒涌动。 林熄捧着他的脸，干涩的唇瓣颤动了片刻，终于说：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贺硝亲亲他的额头： “我只要你活着回去。” 刺耳的倒计时响起，还有最后一分钟，导/弹发射在即，漫长的痛苦分离也仅仅是千万年岁月中一须臾。 贺硝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不能自私地把林熄留下来，他要林熄活着离开这里，安安稳稳地在那座坚不可摧的防御塔里度过几十年春夏秋冬。 他手上用了力，林熄已经在挣扎中消耗了最后一点力气，任由他把自己塞进救生舱，舱体封闭的最后一刻，他们隔着缝隙相望。 紧接着贺硝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救生舱启动，尾部亮起橙色光芒，蓄能塔上方的融合基因生物已经被海水吞没，世界一片寂静，贺硝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九尾首席，您还能听见吗？” “我在。” 断续的电子女声回答了他，九尾尚能保持一丝连接，这几乎是奇迹。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的响动，灼热的气浪烘烤着死寂的世界，汹涌的海水喧嚣沸腾，最后36枚导/弹出舱，蓄能塔完成了毕生的使命，终于在海水中轰然爆炸。 大火席卷了整个神州基地，一望无际的业火在辽阔的苍茫大地上蔓延，无休无止，普罗米修斯带来火种，也终会将一切焚烧殆尽。 此时十个盖亚全部被激活，浓烟遮天蔽日，海天倒悬，山崩地裂，第二纪元人类文明的最后一点遗迹也彻底变为废墟。 一切旧的、不平等的、凌驾在基因之上的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奥林匹克湮没在海水中，神州变成火海炼狱，世界又变成一片混沌。 “如果你能听得到的话，帮我转达给林熄一句话。” “请说。” “我爱你。” 【正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