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短命权臣后》 1、001 永贞三年三月初三上巳节,上京南郊的玲珑山已经覆满新绿。 达官贵人们纷纷前来踏青,家中有适龄儿女的,趁着这个机会互相见见,顺势还能促成几桩圆满婚事。。 半山腰的凉亭内,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靠在美人靠上。 她姿势神情都懒洋洋的犹如猫儿一般,让看着她的人也不自觉的浑身放松。 偶尔有风拂来,吹起她额前不甚搭的刘海,霎时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然而又在风过后消失在刘海之下,惊鸿一瞥仿若错觉。 一旁的丫鬟瞥见这一幕颇有微词,“姑娘为何不让奴婢给您梳个好看的头,现下十分的颜色也只剩下五分,平日也就罢了,今天可是要见未来姑爷的。” 穆婉一边翻着话本一边道,“今天踏青的人多,王公贵族可不少,还是谨慎为上。” 她也不喜欢额头上闷闷的感觉,但她曾亲眼见过一个富商之女因为长得漂亮被权贵抢去做妾,哪怕那姑娘马上就要成亲。 那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对皇权社会有了切身的体会,之后就格外低调。 没办法,商人在这个时代地位实在不高,再富有也随时都能成为权贵们砧板上的鱼肉,真出了事,她可不信她便宜爹会护她。 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她还是低调苟着更合适。 好在现在离穿衣梳头自由的日子也不算远了,她的未婚夫家忠勇伯府如今是上京新贵,等她嫁进去,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云苓从小就跟着穆婉,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想起穆婉的婚事很是愤愤,“可是外头都传二姑娘貌若天仙,才比柳絮,堪配李六郎,倒是您骄奢跋扈、胸无点墨,还长相平平……”她越说越气,“那明明是许娘子给您订的婚事!如今倒是该给她二姑娘才对?!” “照奴婢说,今儿个就该叫李六郎好好看看,二姑娘跟您一比才是什么都不是!”她满腔斗志,可惜她家大姑娘不配合。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朝上山的小路张望,“说起来人怎么还没到,不会是太太又搞了什么鬼吧?” 穆婉心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沈氏母女既然起了要截她婚事的心思,又已经做了那么多,这最后的节骨眼又怎么可能不捣乱。 沈氏是穆婉的继母,二姑娘穆柔只比穆婉小半岁,光从这一点就能窥见穆家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妻子怀孕丈夫出轨,然后两个人离婚,放在现代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在这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古代,敢这样做的女人称得上是离经叛道。 而穆婉这辈子的母亲许倾蓝,从小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出身杏林世家,却不爱医术爱经商,后来遇上豪商之子穆兴德,也就是穆婉这辈子的爹,两人互相欣赏,两情相悦,之后水到渠成的成了亲,一起将穆家的产业经营壮大。 如果在小说里,大概就是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的剧本,然而现实是婚后三年,许倾蓝怀孕在家养胎,穆兴德出门做生意却带回了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并在不久后诊出有孕。 许倾蓝没有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忍气吞声,而是在生完穆婉后直接和离。 不过她并没有带走穆婉,一来在这个时代,子嗣无条件归属男方;二来许倾蓝也并没有打算便宜后来的沈氏。她和穆兴德相看两厌可以选择离开,但穆婉是穆兴德的孩子,穆家的东西必须要有穆婉一份。 所以穆婉从小还是在穆府长大的。 婴儿时期许倾蓝直接划出一座别院,客居穆府教养穆婉,后来穆婉懂事了些她便另外置了宅子,穆婉想娘了就可以过去小住。 对此穆家也没有人敢不满,因为许倾蓝本人在经商上天赋不俗,和穆兴德和离后,一个人照样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其中还有不少穆家根本绕不过的关键渠道。 因此穆兴德不管是出于对许倾蓝的愧疚还是忌惮,从不敢苛待穆婉。就算沈氏母女再闹腾,也从来都越不过她去。 直到三年前许倾蓝出门做生意时意外去世,因为是和离之身,只能葬回许氏老家,穆婉扶灵回乡守孝三年,前几天才回到京城。 然后她就在出了名,准确的说,去年李家六郎李亦宸高中探花的时候,上京的闺秀千金们就开始关注她了。 说到这个,穆婉都不得不感慨她娘的投资眼光,谁能想到当初不过是边关参将侄子的李亦宸,短短五年就一路飞升成了忠勇伯府的六郎君呢? 关键他出身武将世家,却进士及第,名副其实的文武双全,如今还在御前行走,便是傻子都知道他前途无量,听闻还有郡主朝他伸出橄榄枝。 所以也不怪众人要关注她,以李亦宸现在的身份,她一介商户女嫁他简直就是越级高攀。 偏偏李家没有一丝一毫退婚的打算,众人更赞他品行高洁。也更显的她这个商户女有福气。 继母沈氏大概实在不甘自己的女儿继续屈居她之下,又觉得许倾蓝去世后穆婉没了靠山,便动了心思。 觉得反正李家是和穆家结亲,那么选个更合适的姑娘总不为过吧,她眼中更合适的姑娘自然是她的亲生女儿穆柔。 所以趁着穆婉这三年不在京城,母女俩小动作不断。 久不见李亦宸出现,云苓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穆婉,“当初这婚事是许娘子和李老夫人定下的,可不是看穆家的面。” “这几年李老夫人给您的节礼也没落下过,今年您刚回来就下了帖子邀您来见见人,还说过要商议婚期,李六郎总不会忤逆老夫人。” 穆婉不置可否,沈氏那么自信总不会毫无凭据,她可还记得出门前继母生的二妹妹穆柔面对她时那得意的表情。 云苓忽然兴奋的碰了碰穆婉,“姑娘,那个是不是李六郎?他来了!” 穆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其实她和李亦宸没有见过面,她娘给她定下亲事时她才十二岁,那时她在上京,李亦宸在边城,后来她随她娘去边城的时候,他又在游学,等他来到上京科考,她又回乡守孝,一直都在错过。 不过待她看到那道身影时,很确定那就是李亦宸,既有书生的温文尔雅,又不乏武将的挺拔修长,一张清俊立体的面容,气质如皎皎冷月,矜贵端方。 怪不得能引得上京的闺阁千金们瞩目,也怪不得能让她娘早早为她定下亲事,确实是少见的青年才俊。 穆婉起身朝着对方微微一福,李亦宸只是微微颔首,扫过她时眼底没有任何波动,之后也只在凉亭外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定,似乎只是迫于无奈来完成见一见她的任务,并没有跟她多聊的打算。 他们也确实没多聊,李亦宸才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大姑娘,是我对不住你……”,那头一个小厮就匆匆跑了上来,口中焦急道,“少爷,穆二姑娘出事了!” 穆婉就见那在她面前清冷寡情的男人陡然面色一变,“怎么回事?”急的招呼都没跟她打便急匆匆转身下了山。 云苓气的跺脚,“二姑娘又演什么戏?!” 穆婉挑了挑眉,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沈氏母女现在会捣乱,但却不会再招惹李亦宸了才对。 她也有些好奇,“去看看。” 走到山脚便见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不少人,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云苓上前打听,才知道穆柔竟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原来在她跟诗社的几个姑娘们一起赛诗时,被前来踏青的吴国舅看上了调/戏,惊慌抗拒之下落了水。 穆婉皱起眉头,吴国舅的名声即便她远在祖籍也听说过。 贪花好色,荒淫无度,不知多少女子遭过他的毒手,商户平民就不说了,甚至不乏小官之女。 偏生他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即便被御史弹劾,甚至顺天府抓捕,最后也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反而告官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众人都奈何不得。 她虽然不喜穆柔,但也不愿意看到她发生这样的事情。 云苓连忙问旁边的姑娘,“吴国舅没得逞吧?李六郎救了她吗?” “吴国舅没得逞,不过也不是李六郎救的,吴国舅压根不给李六郎面子。是镇北侯来了。”那姑娘说到这儿,两眼放光,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周围,幸灾乐祸又解气的道,“吴国舅吓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的走了。” “可惜你们来迟了,没看到传闻中的镇北侯,太威风了,啊啊啊!” 这话立刻赢得周围一片附和,原来众人聚在这里并不是因为看热闹,而是在讨论镇北侯。 穆婉自然也听说过镇北侯,如果说李亦宸闻名上京,那镇北侯谢珩则是整个大郢都如雷贯耳的人物。 他是已故镇国公最小的儿子,先皇后的嫡亲弟弟,按礼法,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 不过对于镇北侯来说,国舅大概是最不值得一提的身份,众人更敬畏的是他那一身本事和残忍狠辣的手段。 听闻他十四岁上战场,十六岁就可以独自领兵深入敌军腹地,打了不少以少胜多的仗。 三年前,赤翎族趁着大郢朝纲混乱全力进犯边境时,朝廷不仅不给镇守边关的镇国公支持,还有奸人趁机排除异己,以至于镇国公以及两个儿子和谢家精兵全部都战死沙场,只有幼子谢珩撑着一口气被送回来。 结果朝中还有人倒打一耙,说是因为镇国公贪功冒进才导致大郢惨败,动摇了国本。 彼时十八岁的谢珩拖着一身重伤将内奸扔出来,然后当着那些朝臣的面,一刀一刀的凌迟逼供,最后审出了幕后主使。 之后又亲自去挨个抄家灭族,据说凡是参与那陷害之事的男丁便是死也没个痛快,都是被残忍虐杀。 虽说通敌叛国确实是灭族大罪,但他的残暴狠戾还是令许多人胆寒。 更别提后来他领了明镜司指挥使的职位,负责监察百官,狠辣手段更是毫不遮掩,便是上京最嚣张的吴国舅在他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相比男人们惧怕,怀春的姑娘们却只有向往——镇国公去世后,谢珩降等袭爵,不到弱冠就成了镇北侯,才貌双全,权势赫赫,若能嫁给他,立刻就是二品诰命夫人,简直是做梦的好素材。 为什么说是做梦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谢珩心里有人。 穆婉的耳朵立刻竖起来,这三年不在京城,真是错过了不少八卦。 结果云苓突然回过神来,“哎呀,差点忘了正事。”连忙插嘴问道,“各位姐姐,镇北侯吓走了吴国舅,那最后穆二姑娘是被谁救起来的?”可千万别是李六郎啊。 虽然这样想着,云苓却不怎么抱希望,众目睽睽,这么好的机会,二姑娘怎么会错过? 却听见一个姑娘一脸赞赏道,“这穆家二姑娘果然正派,当时她都快不行了,李六郎要下水救她,硬是被她严词拒绝,说不能对不起她大姐姐。最后还是一个会水的婆子抱上来的。” 云苓觉得不可置信,不知道沈氏母女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穆婉却很清楚,因为穆柔有了更好的选择。 旁边的姑娘还在惋惜,“看样子李六郎是真的要娶穆家那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了啊……” 一无是处的草包穆婉也跟着叹了口气,“确实,我看那李六郎似乎对穆二姑娘也不一般。” 那姑娘如遇知己,鬼鬼祟祟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个不好明说,毕竟事关两人名节,我倒是也希望他俩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李六郎注定要娶个商户女,娶个漂亮又聪明的,总好过娶跋扈又无脑的。” 穆婉给那姑娘渡了把瓜子,扼腕,“可不是,但你说这找谁说理去呢?婚事是早就定好的,穆二姑娘做的再好,不如穆大姑娘命好啊……” 姑娘接过瓜子,点头如捣蒜,“谁说不是!” 穆婉不动声色的道,“不过说起命好,镇北侯的心上人才是命好吧?”所以到底是哪位姑娘? 云苓:…… 为了八卦,您连自己的谣都造啊! 2、002 穆婉最终还是没能听完关于镇北侯的桃色八卦。 因为被救下的穆柔突然高烧晕厥,沈氏带着穆家仆妇兵荒马乱的张罗回府,李亦宸满脸担心的全程护送。 这些动静大庭广众之下根本瞒不了人,于是众人的八卦内容又从镇北侯转移到了李家六郎会不会跟二姑娘冲破阻碍在一起。 若不行的话,娶了穆家大姑娘将会是怎样的灾难。 眼见着云苓要气炸了,穆婉连忙带着她离开。 三月初的山中还带着寒意,尤其入夜之后更是冷的渗人,然而玲珑山山脚下的一处小庄子后院却热气蒸腾,白雾缭绕。 “穆家阿婉,听说你那未婚夫追着你二妹妹跑了,是真的吗?你到底是怎么打算……”南溪乡君风风火火的踏入院子,口中的话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不自觉的噤了声。 比起外头草草冒头的青绿,这院子里已经郁郁葱葱,大朵的牡丹在白色氤氲的雾气中争奇斗艳,却也盖不住温泉池中的艳色。 十六七岁的少女玉肤雪肌,一头乌发披于身后,白色的单衣早就被水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精致的锁骨和胸口若隐若现弧度,还有那张因为泡了温泉而艳若桃李的脸…… 祝南溪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对“人间尤物”四个字有了具象的感触。 偏那少女好似并不知自己如何勾人,慵懒的闭着眼睛,神情恣意无忧,要不是早认识对方,这情这景这人,她还以为自己误闯了什么神仙或者妖族的怪志领地。 少女听到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乡君好灵通的消息,不是陪你祖母去礼佛了吗?怎么会来这儿。” 祝南溪看她泡的实在舒服,不客气的张开双臂示意丫鬟们为她宽衣解带,“这不是听说你受了委屈,赶来看你热闹,听说李家六郎今天也见到你了,最后竟然这么不闻不问的把你扔下了?真是没风度。” “我还当会看到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没想到……哇……这也太舒服了,”祝南溪踩着温泉池边的台阶走下去,在这样清冷的寒夜里,温暖的水流渐渐包裹身体时,心底反而生出满满的幸福感,“还是你会享受。” 她刚说完,就有丫鬟将几个木质的托盘放入水中,祝南溪惬意的叹了口气,“葡萄美酒琉璃盏,滔婆寒瓜荔枝奴,他们还说我是京都第一女纨绔,真应该让大家来看看。要说享受,你穆大姑娘敢说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我还是跟你学的呢。” 穆婉拿签子叉了块西瓜,瞥她一眼,“乡君可别坏我名声。” 祝南也跟着叉了一块儿,并不认这罪名,“你的名声可轮不到我来坏。” 说到这里,她啧啧两声,“听说你回来那天,你们穆家上下都忙的脚打后脑勺,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擦的纤尘不染,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家要迎接什么大人物,说你爹回家都没有那么大阵仗。” “还有你那妹妹,你回来前的那几天,带着各家小姐去你院子参观,美其名曰看看有没有什么添置的,结果发现用物那叫一个精美讲究,玩意儿那叫一个琳琅满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穆婉呵呵一声,“都是些样子货,纸鸢看着花里胡哨,但架子普通的很,一看就飞不高,话本子也都是过时的,捶丸杆手感很一般,就一只鹦鹉还算趣些,结果也不是名品……” 她摇头叹息,“真是太敷衍了。” 祝南溪:…… “你怎么还失望上了?”她到底没沉住气,“你今年都十七了,按理回京后就应该和李府商量婚期,结果先是你那继母给你扣上一个坏名声,今天李家六郎还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你的脸,我不信你没成算。” 虽然外头都传穆家大姑娘是骄奢跋扈不学无术的草包,但她却亲眼见过她为救上柳的灾民舌战群儒,利诱豪商,最后官府抚民都采用的是她的建议,那时她才十五岁,还是躲在幕后。 那么大的事情她都能解决,何况一个占尽先机的婚事。 只是这厮平时太过怠懒,只想着吃喝玩乐,轻易不肯动脑筋。 殊不知穆婉就是觉得上辈子脑筋动的太多了,结果汲汲营营一场,最后虽然确实坐上了那个所有人都想要的位置,但也永远的倒在了那里。 临闭眼之前才发现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竟然留下了无数遗憾。 因此对于老天给的第二次机会,她格外珍惜,这辈子她要好好的享受生活,认真的爱自己。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祝南溪扑过来,“不然你今天别想安生。” 穆婉顺势将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又抬手拿起木托盘上的琉璃盏,惬意的呷了一口。 微凉的液体带着酒精的刺激滑过喉头,留下满口果香,调戏般道,“乡君要怎么让我不得安生啊?” 她本就生的美,做这样的登徒姿态时偏偏丝毫没有狎昵之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魅力。 祝南溪先招架不住红了脸,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坐起身问道,“李家六郎是不是没见过你真正的长相?” 穆婉也重新靠回温泉壁,“这不是没机会吗?” “我就说。”祝南溪道,若真见过,她不信李亦宸能毫不动心。 “所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穆婉没有再吊她胃口,笑道,“目前还没什么计划,先静观其变。” 祝南溪也随着她拿起一盏葡萄酒,闻言疑惑,“静观其变?难不成沈氏母女还能放弃李家这门婚事不成?”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听说今天下午李六郎要救她时她言辞拒绝。” 穆婉道,“宫中已经在准备选秀名单。” 这个祝南溪知道,“陛下已经登基三年,朝中如今确实在准备选秀名单,只是依照惯例,秀女皆为五品以上官员适龄女儿,穆柔没资格吧?” 穆婉道,“你可知今年秀女数量不够?” 祝南溪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穆婉道,“我家供着宫中的首饰生意。”从下的订单数量上自然就知道了。 祝南溪惊叹于她的敏锐,又不解,“秀女怎么会不够?”从来都是秀女太多,可没有秀女不够的情况。 穆婉漫不经心的道,“祝府你娘掌家,会愿意你庶出弟弟的媳妇儿来抢权柄吗?” 祝南溪脱口道,“她也配?”随即反应过来。 当今皇上的皇位是三年前五子之乱后捡漏得来的,虽然他最后被太后推上了皇位,但那之前他只是个舞女之子,根本没什么存在感,更别提权势根基,所以如今的朝政多由太后把持。 选妃意味着后宫要有新的主人来分走太后的权柄。 谁会愿意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傀儡皇帝呢,更别提朝中如今大多是太后党,送女儿进宫得了宠也不能如何,反而让太后厌恶,得不偿失。 穆婉见她想明白了,继续道,“但皇上第一次选秀也不能太难看,所以我猜太后会降低秀女门槛。但又不能太低,太低了容易落人口实,前朝时有旧例,秀女从七品以上官员之女中选,我猜今年秀女会按照这个标准来。” “女儿十五六岁还是七品的官员本身能力肯定欠缺,不仅不能给皇上提供助力,还容易被太后收服,这是最优方案。” 穆婉道,“而我爹去年捐了个七品员外郎的官儿,符合条件。” 祝南溪听着她轻描淡写的推测,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仅凭一个宫中秀女的采买单子,她就想到了这么多,“你若是男儿,定能与镇北侯平分秋色。” 穆婉得意的抬起下巴,“谬赞谬赞。” 祝南溪翻了个白眼,“所以你的法子就是把这个消息透给沈氏母女,让她们自己选?” 她歪头思索,“她们母女定然没有你想的那么深远,比起六品编撰的正妻,她们怕更愿意去宫里当娘娘博一份泼天富贵,所以今天下午穆柔对李六郎并不是欲擒故纵,是生了别的心思!” 穆婉赞许点头,“聪明。” “不对!”祝南溪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我差点给你绕进去,就算穆柔自己想进宫,李六郎心里也还惦记她啊,这样你也要嫁?” 穆婉靠在池壁上,无所谓的笑道,“嫁啊,为什么不嫁,我嫁的又不是他。” 她可不是真正十六七岁的少女,还对爱情充满了憧憬。 相反,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夫妻,非常清楚从一而终的爱情是奢侈品,可遇不可求。 现代社会明文规定了一夫一妻小三小四们还层出不穷呢,何况这个三妻四妾合法的时代,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纯属自寻烦恼。 其实不嫁人是她最理想的状态,可惜这个时代姑娘不嫁人不是得青灯古佛,就是各种规矩约束,代价有点大,所以在确定了必须要嫁人后,她早早就做好了计划。 其实在她看来,在这个时代姑娘们与其说是嫁人,不如说是找工作。 在娘家经过十几年的职业培训,到了年纪找个公司去做总裁预备役,一般情况下熬个几年再掌权,运气好没有婆婆或者婆婆不愿意管事儿的话,直接就能当总裁。 关键朝廷对于总裁,啊,不,对于正妻的权益还有明文规定的保护,比如,姑娘的嫁妆夫家无权伸手,丈夫也不能宠妾灭妻。 也就是说,就算暂时当不了总裁,还可以打着总公司的牌子用自己的嫁妆按照自己的想法专心搞分公司,赚多少都是自己的,就算将来总公司倒闭,分公司的收益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至于侍妾通房,那都是下属,不听话她可以找由头裁掉,但董事长却不能随便裁掉正妻。 所以只要不整天想着跟顶头上司谈恋爱,日子要多舒坦能有多舒坦。 最需要费心的也就是找工作的过程,是进大集团还是小企业,大集团福利好不好,小企业是不是有潜力。 不过这件事她娘许倾蓝也已经替她操心过了,她当时签约的潜力小企业如今直接成了国企大集团,总裁李老夫人还特别喜欢她,日子大概率会比较舒心。 唯一的麻烦就是跟陌生男人肌肤相亲她有点做不到,如今还让李亦宸自己解决了。 这样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既可以享受当大国企总裁的威风,又不用伺候男人,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婚事吗? 祝南溪自然不明白她的想法,“不是嫁李亦宸是嫁谁?” 穆婉笑道,“嫁忠勇伯府啊。”谁会为一个男人而放弃权势? 况且这个权势可以让她彻底放开手脚,最起码梳头、穿衣、出门都自由了,这不比男人心里有谁重要的多? 祝南溪一脸敬佩状,“你简直清醒的可怕,”又调侃,“不过既然是选择权势,以你的才能,嫁忠勇伯府也是屈才了,不如嫁镇北侯府。既然要选,就选个最厉害的嘛。” “去年年底他守孝期满后,上京顶尖的几家贵女都盯着他的婚事呢,这么说吧,只要嫁给他,在上京几乎可以横着走。” 穆婉听到镇北侯,下午压下去的好奇又冒出来抓心挠肝,“不是说他心里有人?不对,我记得之前他跟首辅千金订婚了,后来他又喜欢上谁了?怎么还有人盯着?” “你不知道?!”祝南溪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想起,“哦,你这几年不在京城。” 然后兴致勃勃的跟穆婉八卦起来,“他的心上人就是首辅千金徐大姑娘啊,不过两年前他们退婚了。” “为什么?” 祝南溪道,“谢珩刺了徐大姑娘一剑。” 穆婉瞪大眼睛。 “哈哈,其实他是为了救徐大姑娘。你应该知道,他树敌颇多,除了朝堂还有外族,当时有刺客劫了徐大姑娘威胁他,据说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朝着徐大姑娘刺过去。” 穆婉挑眉,“徐大姑娘受伤了?” 祝南溪道,“那倒没有,刺客都吓懵了,徐大姑娘自然被救下了,不过之后就徐家就以谢珩对徐大姑娘无情为由退了婚。” “其实我听我爹说,徐家应该是找的借口,那时候镇国公满门牺牲,只剩一个重伤的谢珩还前途未卜,自然不想把精心培养的女儿搭进去。” “听说退婚之后,谢珩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再出现在人前时,憔悴的一阵风都能吹走,显然心里有徐大姑娘,这几年对任何女人也都不假辞色。” 穆婉听完八卦满足了,最后总结道,“这么看来还是忠勇伯府适合我。” 祝南溪调侃她,“不是追求权势吗?迎难而上!放心,徐家大姑娘已经远嫁江南,镇北侯就算再狠辣也不至于杀妻。” 穆婉睨她,“我怕的是谢珩吗?我怕的是刺客啊!镇北侯是不会杀妻,但他的敌人们会啊。我嫁人是为了享受,又不是为了当人质。” 祝南溪抚掌,“有理。” 两人相视大笑。 @@ 隔天,宫中就传出了今年宫中秀女的旨意:七品官员十四到十八岁未曾婚配的适龄女子皆要入宫。 与此同时,昏厥了快一天一夜的穆柔恍惚的睁开了眼睛…… 沈氏先是高兴,“可算醒了,”又兴奋道,“那消息果然是真的,我儿就是有当娘娘的命!” 穆柔脸色忽然一变,尖声道,“不,我不入宫,让穆婉去!” 沈氏伸手摸了摸女儿汗涔涔的额头,“病糊涂了吧,说的什么傻话!这么好的机会,干吗给那丫头!” 她以为女儿不懂,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登基时才十六岁,当时并未成家,这三年又为先皇先太后他们守孝,今岁第一次选秀,宫中位置多,以我儿的品貌,未必不能博个一宫之主。” “到时候你就是咱们穆家的门楣!”沈氏越想越兴奋,”便是那丫头也要给你伏低做小。”她满脸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在穆婉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 穆柔却是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娘,宫里跟本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上辈子她进宫后确实轻而易举就封了妃,但并不是因为她多厉害,而是秀女里几乎没有朝中大员的女儿。 太后把持朝政,皇帝不过一个傀儡,出身越低的,分位越高。当上妃子又能如何呢?实际上过的连普通官宦人家的正妻都不如。 这也就罢了,没过几年,皇帝竟然还驾崩了,被找回来的先皇嫡幼子继位,而她们这些后宫嫔妃还没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便都成了太妃,全部被发配去守皇陵…… 穆柔想起自己凄苦的后半生,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可是那穆婉却跟着李亦宸一路飞升,最后竟然成了首辅夫人,那时太后已倒、皇帝还小,没有后宫,她就是全大郢最尊贵的女人…… 那明明应该是属于她的尊荣! 穆柔紧紧的抓着被子,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穆婉也尝尝孤独终老的滋味! 3、003 她没办法跟沈氏说自己重活了一世,所幸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穆柔,细细给她娘分析了后宫情况,然后道,“……就算您不信女儿说的,您可以出去打听一下,这若真的是好事,太后为什么要降低门槛,那些世家高门的女儿全都婚配的婚配,生病的生病,都不愿意进宫?” 看着沈氏犹疑的表情,穆柔凑到她耳边小声加重筹码,“皇上身体不好,不仅子嗣有碍,寿数也短。” 沈氏大惊,“你如何得知?” 穆柔道,“亦宸哥哥在御前行走,皇上身体如何,他自然清楚。” 沈氏立刻被说服了,没有子嗣,寿数又短,那进宫没几年就得去皇陵,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就完了……这就能理解那些大官的女儿都不愿意送进宫。 “若是真的,就送那死丫头进宫,先让她风光几年。”沈氏做了决定后,却还是不甘心,如今有过更好的选择,李亦宸竟然有些不够看了,她眼珠转了转问道,“今天镇北侯跟你说什么了?要是那吴国舅再来纠缠,李六郎不顶用,咱们能再去求镇北侯……” 穆柔立刻变了脸色,“娘!你想什么呢?”她的声音有些尖利。 沈氏道,“怎么不能想了?上京哪个姑娘不想嫁镇北侯?”又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名动上京的人物,那日吴国舅多威风,李亦宸都小心翼翼的应对,结果那镇北侯不过一个眼风,吴国舅就屁滚尿流的跑了……”又不死心的问道,“万一那吴国舅再找来,我们真的不能去找镇北侯吗?” “别做白日梦了。”穆柔想起上辈子那人的狠辣冷厉,心底不自觉的升起寒意,“镇北侯就算要娶妻,也轮不到我。” 沈氏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忍不住幻想罢了,最后也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都怪你投生在娘肚子里,不然以我儿的才貌,未必配不上。” 穆柔怕她继续做白日梦,连忙转移话题,“能嫁入李府也是万幸了,若非有前头渊源,女儿我最好也就配个六七品官员的儿子。” 提到这个,沈氏有些得意,“也是,那姓许的再霸道又如何?精挑细选的婚事还不是给我儿铺了路,这就是报应!”她斗志满满的道,“放心,只要李六郎向着你,这婚事就成了一大半。”然后又意识到了送穆婉进宫的好处,“本来还愁你这样换亲嫁过去李老夫人会不喜,如今是穆婉她想要攀高枝的,倒是你一片痴情,那老夫人也只有疼惜你的份儿了。” 穆柔想到这辈子能夫妻恩爱,享受荣华,嘴角不由翘起,不过事情还没确定,她不敢掉以轻心,轻声道,“赶紧让爹爹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也快点把人接回来,先别告诉她缘由,万一她不愿……” 虽然沈氏暂时信了女儿,但依旧觉得让穆婉占这便宜不爽,愤愤道,“这样的好事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穆柔到底多活了几十年,又听多了穆婉的事情,比沈氏知道的多一些,“她好享乐,却不爱被束缚,您想,她连咱们家后宅都不愿意呆,整天在外面野,进宫可就相当于一辈子被困起来了,您也知道她被她娘/养的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准还真的会拒绝。” 沈氏嗤笑一声,“拒绝又怎么样?这事儿可由不得她!” 见穆柔还不放心,沈氏安慰道,“她也就吃喝玩乐那点本事,遇上大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就说和李府的婚事,那倒确实是她的,但昨日李六公子满心满眼都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做什么了?还不是乖乖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她也就是能在穆家横一横,如今那许氏死了,我不信她能守得住那些财产,待再没了钱……”说到这里,沈氏不知想到了什么,亮眼突然放光,“你说的对,这件事应该快点定下来,我这就去信给你爹,让他马上回来。” 提到穆兴德,穆柔表情微冷,又想起上辈子穆兴德对穆婉的宠爱,忽然不确定的道,“我爹那里,会同意吗?” “怎么不会!”沈氏把握极大,“我儿放一百个心!你爹必然恨不得立刻将人送进宫去。” 沈氏派人来接穆婉的时候,她正和祝南溪站在玲珑山顶的瞰云观。 昨晚两人聊起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放风筝,穆婉突发奇想想搞个骷髅风筝,还要四肢灵活会跳舞的那种,祝南溪想象着一堆蝴蝶大鸟中骷髅跳舞,立刻兴奋,一刻都等不得,一早就拉着她来这里砍竹子。 不过到了门口,穆婉有些不敢进去,“这怎么回事?” 郁郁葱葱的山顶,一座孤零零的道观,感觉有点可怕,自从穿越之后,穆婉对于鬼神之类未知的东西就饱含“敬畏”,“怎么没人?” 虽然本朝百姓大多信奉佛教,但道教信徒也不算少,当年她在上京时也常来玩,并不是这样门可罗雀的情形。 祝南溪神秘兮兮的道,“因为这里太灵了。” 穆婉眨了眨眼,“太灵了?” 祝南溪把她带到了瞰云观的许愿树下,这是一颗百年老树,上面满满当当的许愿牌昭示着它曾经的鼎盛,不过如今全都褪了色,显然很久都没有人来许愿了。 “你记不记得上柳知府的女儿娇娇?” 穆婉点点头,自然记得,那姑娘极其贪吃,十四五岁的年纪,体重估计有一百五十斤,让人印象深刻。 祝南溪道,“她前年随她父亲回京述职,听说这里灵验,便来许愿希望能瘦下来,半年后她就瘦了二十斤。” 穆婉眨了眨眼,“这么灵?” 祝南溪道,“可不是,听说是从道观回去的路上贪吃吃了路边不知名的野果直接病了大半年,什么都吃不下……” 穆婉:…… 祝南溪继续道,“还有那游手好闲的泼皮来求财,然后回去没几天就叫人打断了腿,然后赔了他一笔银子。” 穆婉忍不住笑,“这是只管结果,不管过程是吗?” 祝南溪也跟着笑,“对啊,”接着兴致勃勃的给她讲传闻,“还有求升官的。” “顺天府主簿来求升官,没几日就被人撞破了和表妹的奸/情,做了新郎官,当然免不了被家中凶悍主母一顿胖揍。” 穆婉忍俊不禁,“看来这位神仙有些调皮。” “谁说不是。”祝南溪笑,“类似的事情不少,总之,后来大家就都不太来这儿了。” 穆婉却觉得有趣,揶揄心起,跑去大殿找了个许愿牌挂上去。 祝南溪促狭一笑,也跟着一起。 待看到祝南溪的内容,穆婉无语,“你怎么不写你自己?” 祝南溪笑道,“我已经定亲了,不合适,你却还有机会。”说罢叉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倒要看看灵不灵。” 又探头看了眼穆婉写的牌子大笑,“我怎不知你竟然心怀大郢。” 穆婉笑,“不是心怀大郢,是大郢安,我才安啊!”她也学着祝南溪叉腰,“且看它灵不灵。” 正说笑着,穆婉留在上京的丫鬟来报,事情出了变故,昨天还对李亦宸避之不及的穆柔给李府送了信,李亦宸坚决闹着要跟穆婉退婚,而穆家似乎准备送穆婉进宫。 祝南溪差点跳起来,“送你进宫!怎么回事?” 穆婉也有些意外,虽然她懒得跟沈氏母女宅斗,但对她们还是有充分了解的,而且那天穆柔落水明明也一副和李亦宸划清界限的模样,事情应该十拿九稳了才对。 祝南溪道,“这事儿你那继母做不了主吧,你爹也不可能同意的,你手里可有你娘所有的财产呢……”说到这里,她反而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的看向穆婉。穆老爷会不会反而为了得到财产将她送进宫去? 穆婉依旧不紧不慢的挂着许愿牌,“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想了想歪头问道,“现在有了个发财的机会,要不要?” 祝南溪立刻把担忧忘到了脑后,斩钉截铁的道,“当然要!” “附耳过来。” 祝南溪凑过去,听完穆婉的吩咐瞪大眼睛,“这么狠?!你爹不得气坏了?!” 穆婉笑眯眯的道,“有些时候,切身之痛比讲道理有用。” 道观地下,一层青砖之隔,阴森的暗室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年轻的男人负手盯着墙壁上的烛火,昏黄的烛光只能照到他半边面容,明明是流畅漂亮的线条,却偏偏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让人心生寒意。 他看着不断在烛火周围扑棱的蛾子,半晌后抬手提起灯罩,飞蛾得偿所愿,扑向火光,然后痛苦的扇了两下翅膀无力坠落,和落在烛台底座上的同伴们作了伴。 帮它们实现了愿望,男人才低头看向趴在脚边满身是伤的女人,“切身之痛比讲理有用,说的挺有道理,不是吗?” “九皇子在哪儿?还是你想等疼了再开口?” 见女人咬着牙不说话,谢珩轻笑,“你觉得你的骨头再硬能硬得过赤翎族的奸细吗?”然后悠悠吩咐,“先凌迟,二十刀之后不招就在伤口撒糖,明天再继续,一共一千刀,五十天,总能审出来。”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 一阵渗人的哀嚎过后,谢珩拿到了口供,起身离开。 从暗牢中出来,许愿树下早就没了人,但那两块新挂的许愿牌在一众褪色的木牌中却有些显眼。 一个劲装少年悄无声息的从树上倒吊下来,盯着许愿牌念道,“愿我异姓姐妹入镇北侯府做当家主母。” “噗……南溪乡君的异姓姐妹,不会就只有那位穆家大姑娘吧?”少年跟个蝙蝠似的转身看向谢珩,“侯爷,这个愿望要怎么实现,要不给谁家挂个镇北侯府的牌匾?还是给南溪乡君再找个异姓姐妹?总不能真的娶她吧……”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另外一块许愿牌,“咦?” 他表情太过疑惑,难得引起了谢珩的好奇,抬眼看去。 【愿大郢强盛,再无征战。】 一行字秀逸却透着潇洒,别说不像跟不学无术的人写的,便是饱读诗书的闺阁千金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大气的笔触。 “难不成是这个才是南溪乡君写的?”劲装少年迷惑。 谢珩已经收回目光径直离开,看起来并不感兴趣。 倒是那劲装少年最后看了眼两块许愿牌,啧啧道,“真是一个比一个敢想……” 4、004 穆婉回了穆府。 到了二门一下轿,就见二妹妹穆柔带着几个庶出的妹妹等在那儿。 看到她齐齐行礼,“大姐姐。” 穆婉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同。 这位往常见了她必然暗戳戳挑衅的二妹妹,此时却双手放于腹前优雅的福了福,规规矩矩的问安,“姐姐一路可好?” 那个行礼太标准了,并不是那种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卖弄,而是仿佛经年累月已经融入骨子里的自然。 且不说一夜之间穆柔怎么学的这些,只说穆家不过一个商户,便是沈氏想让穆柔学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也并没有资源。 就好比末流大学和顶尖学府,虽然都数学,但师资力量和学习深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穆柔哪里学的这些? 穆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爹爹呢?” 穆柔温婉乖巧的回道,“在花厅,正等着大姐姐。” 每次穆婉说起穆兴德,穆柔面上就算再温婉端庄眼底也会露出几分不忿,如今却滴水不漏,这种涵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 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的花丝手镯,穆婉余光看着穆柔仿佛丈量过一般的脚步,突然道,“二妹妹选秀的名字既然报上去了,就安分些,不要再惦记……” 她话还没说完,穆柔就倏地变了脸色,甚至声音都有些变调,“我的名字什么时候报上去了!” 穆婉一脸疑惑的道,“没报上去吗?这么好的事情太太难道没第一时间让爹给你把名字报上去?”又盯着她苍白的脸色道,“二妹妹这幅样子……怎么,进宫很可怕吗?” 穆柔心中一跳,抿了抿唇,尽量若无其事道,“大姐姐这话说得,我又没进过宫,怎么知道宫里可不可怕。” 穆婉道,“那不一定,我听闻皇上长相一般,性子也有些残暴,太后出身商户,也不宽和……” 穆柔下意识呵斥道,“住嘴,竟敢妄议皇家!”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穆婉挑了挑眉,有恃无恐的一笑,“那二妹妹去告发呗,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完蛋。” 穆柔也反应过来如今不是在宫里,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慢慢舒了口气的同时,意识到穆婉对宫中的排斥,想了想道,“这样的话大姐姐还是别乱说了,万一被人听了去,全家遭殃大姐姐不也要跟着一起吗。” “况且我听闻皇上生的极好,比镇北侯还要俊美,而且性子非常温和,对人很体贴……” 穆婉呵呵道,“说的跟二妹妹见过似的。” 穆柔垂下眼睑,“我认识孙尚书家的大小姐,听她说的,想必差不了。” 穆婉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说话间两人到了花厅,穆婉还没进门,穆兴德就迎了出来,“可算回来了,快叫爹好好看看,瘦了。” 沈氏跟在后面,一脸慈爱的跟穆婉打了招呼后便识趣的道,“我去厨房看看给大姑娘炖的佛跳墙好了没,你们父女久不见面,好好聊聊。”顺便带走了穆柔和其他人。 “爹不在的这些日子,叫你受委屈了。” 落座后,穆兴德心疼的看着穆婉,又解释他为何没有亲自去上柳接穆婉归家,“……三个月前去了北边,本想着处理完事情回来路过上柳正好接你一同回上京,怎知那边供货出了些问题,就耽搁了一段时日。” 穆婉自然不会计较,“自家镖局护送,也一样安全。” 穆兴德欣慰道,“也亏的你娘安排的不错,镖局这三年也没出什么岔子。” 穆婉笑了笑没说话。 穆兴德关心了穆婉在上柳守孝的生活后,话题渐渐引到了正题,“最近的事情爹爹听说了,沈氏确实过分,刚爹已经训斥过她了,之后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穆婉撒娇,“就知道爹爹疼我,忠勇伯府的婚事,太太和二妹妹闹也是白闹,李老夫人喜欢的可是我,您也劝劝二妹妹,这样闹坏的可是她自己的名声,只要我不退婚,这样闹下去她自己也不会有好姻缘了,难不成她要去李家做妾?就算我允了,李家也不想让上京众人看笑话。” 穆兴德一顿,解释般道,“这事儿倒不是你妹妹的过错,她素来守礼,是李家六郎痴心你妹妹……”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婉婉,女子立世艰难,若没有丈夫撑腰,日子便是看着光鲜,当初定亲时两家门当户对,你若受了什么委屈,爹都能打上门去,但如今李家得了太后和皇上青眼已经是一飞冲天,要不是有你这门婚事,爹连伯府的门都摸不着,以后想护你也怕力不从心。” 穆婉看着他,“那爹爹的意思是?” 穆兴德脸上挂了笑,“今年宫中选秀咱们家也有资格,爹想着送你进宫,不比嫁给那李六郎强?” 穆婉挑了挑眉,“忠勇伯府惹不起,皇上爹您就能惹的起了?” 穆兴德轻咳一声,依旧拿她当傻子哄,“忠勇伯府和进宫是两回事,李六郎不喜你,强扭的瓜不甜,但宫里不一样,你也知道当今太后也是商户女出身,先皇在时她曾被高门贵女欺负的不轻,因此反而不喜欢高门大户的姑娘,是以今年还专门降低了选秀的门槛。你跟太后娘娘同样出身商户,天然就亲近,说不得以后咱们家还能出个皇后娘娘!” 穆婉敛眉思索,这样的宫中消息绝对不是穆兴德的身份能短时间打探到的,要知道选秀的旨意可才传出来两天,穆兴德却说的有鼻子有眼…… 以为穆婉在考虑,穆兴德继续道,“爹已经打听过了,当今皇上年轻俊美,性子十分随和,你不是最喜欢好吃的好玩的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可都在宫里。”说到这里欣慰的叹了口气,“本来爹还担心你嫁进高门会受委屈,可嫁低了爹也舍不得,却不想碰上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可见我们家婉婉是个有福的。” 他似乎笃定穆婉在许倾蓝的溺爱下天真无邪,会跟大部分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对于拥有英俊温柔的夫君同时还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充满向往。 谁知穆婉弯了弯眼睛,干脆利落的回绝,“不去。爹把这福气给二妹妹吧。” 穆兴德剩余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表情有些滑稽,穆婉善解人意的笑道,“我娘走后我也想了很多,您总是偏着我,对二妹妹确实不太公平,小事也就罢了,这样的大事,爹还是要公正些。” “况且您也知道宫里规矩多,而我野惯了,我这性子,进了宫怕活不了两个月就得让人杖毙,倒是二妹妹漂亮又有才情,规矩也好,一定能当上皇后娘娘!” 画饼谁不会啊,穆婉信心满满的道,“至于我和李亦宸,等妹妹做了皇后娘娘,您就是国丈,别说忠勇伯府,镇北侯府您也能打上门去!” 穆兴德:……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穆婉皱眉,“谁!” 并没有人应答,穆兴德道,“兴许是雪球那只狸奴。” 穆婉也没追究,画完饼后继续给穆兴德分析利弊,“最主要的是宫里对秀女的要求是没有婚配,我和李亦宸有婚约的事情如今满城皆知,您送我进宫,那不是欺君之罪吗?那钱家对咱家虎视眈眈时刻想要取而代之,他要是告您一状,您别说当国舅了,咱家这皇商怕都做不了了。” 穆兴德顿时迟疑。 “退婚不就行了。”门口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放心,我们李府不会碍着大姑娘攀高枝,今日我就是来退婚的。” 穆婉抬眼,就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迈步进来,不到四十的年纪,满头珠翠的官宦娘子打扮,只是还保留着边城市井小民的气质,正是李亦宸的亲娘李张氏。 穆兴德急忙起身,“李三太太,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李张氏不客气的在上首坐下,沈氏跟在后面,急急忙忙的对穆兴德和穆婉解释道,“李三太太听说大姑娘今日回来,想过来看看,不想听到了姑娘的话,想来是误会了。” “你看看你,哪儿还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跟个小辈儿低三下四的,像什么话!”李三太太训斥了沈氏一句,回头打量穆婉:厚重的刘海儿遮住了小半张脸,一身暮山紫的袄裙倒是利落方便,却完全不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再看看旁边一身气度的穆柔,李三太太对穆婉是一万个看不上,心里打定主意今天这婚非退不可。 “有什么误会?若没这想法,压根就不会提什么进宫的事情,横竖我们李家也不会娶有二心的媳妇儿,不如就退了这婚事,我们也不耽误穆大姑娘你的前程。” 穆婉朝李三太太福了福笑盈盈的道,“三太太放心,这门婚事我绝对不会退的,其实就算我退了婚也不能入宫,皇上不喜欢我也就罢了,若皇上喜欢我,到时候知道我和李家六郎定过亲,岂不是要迁怒六郎?到时候误了六郎的前程算谁的。” 三太太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平常人家都不想说个被退过婚的媳妇儿,何况皇上…… 虽然她不觉得穆婉会招皇上喜欢,但万一呢,她不会用儿子的前程去赌,不过这婚她还是要退的,大不了别让穆婉进宫就是,斜眼睨着穆婉开口训斥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说什么男人喜不喜欢,还知不知廉耻?” 穆婉顺从的福了福,“三太太教训的是,穆婉记住了,也请您放心,我母亲在时就常讲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何况是订下的婚约。” 扫过沈氏和穆柔微变的脸色,穆婉笑眯眯的道,“只要李家没做出通敌叛国、谋逆造反之类人神共愤的事情,我穆婉绝对不离不弃。当然,李家要是背信弃义另当别论。” 李三太太挑剔的话全都被堵在了嗓子里,明明是她在挑拣穆婉,怎么搞的好像是穆婉再给李家立规矩一样,而且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今日要是再鸡蛋里挑骨头的退婚,就是背信弃义? 穆婉见状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对穆兴德福了福道,“爹爹,我刚回来还需要休整一下,先回院子了。” 穆兴德也觉得事情需要重新梳理一下,连忙道,“对对对,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再来用膳。” 出了花厅,云苓哼道,“什么狸奴,刚刚就是有人在偷听,盯着这边呢。” “那李三太太也是好笑,咱们前脚刚到家,她后脚就撵来了,还挑拣起大姑娘来,她有规矩,她有规矩无拜帖上门,她有规矩直接跟姑娘家说退婚?”又疑惑道,“二姑娘为什么会不想进宫?” 云苓和穆婉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也了解沈氏母女的德行,因为出身的缘故,沈氏特别看中门第,常以书香门第之后为傲,对穆柔也是照着所谓官宦人家千金小姐的标准养的,总觉得穆柔投错了胎,不然当个皇后都没有问题。 如今有了做皇后的机会,不应该放弃才对啊? “也许已经进过了。”穆婉嘟囔道。 云苓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穆婉道。 重生这种事,大概除了她这个经历过穿越的人才敢去想吧。 穆柔身上突然具备的气质,面对她时的涵养,这些都需要长年累月的沉淀,再加上对宫中的了解,穆婉觉得,只有穆柔上辈子进过宫,这一切才解释的通。 全天下只有那里有着最严苛的规矩礼仪,而且在那里最先学会的事情除了规矩,就是隐忍…… 宫中的生活想也知道不好,所以如今的穆柔对于入宫几乎带着恐惧。 因此事情才出了变数。 云苓道,“想把您送进宫,她捡忠勇伯府的婚事,二姑娘想的可真美,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穆婉摇了摇头,“不,这个婚我会退的。” 云苓愣了一下,“为什么?” 穆婉道,“我虽然不介意夫君心里装人,但棒打鸳鸯的事儿我可不做。” 若穆柔进宫,李亦宸也就只能心里想想,不仅不碍事儿,反而方便了她,但如今看来穆柔显然不会进宫,那么两人就很容易闹出事端来,毕竟沈氏和穆柔都不是安分的性子,李三太太是个糊涂蛋,李亦宸目前看也不太能拎得清,私德可是官员考察的重要项目之一,宠妾灭妻都会影响仕途,更别说其他的,穆婉找个好公司是为了活得舒坦,可不是为了给顶头上司天天擦屁股。 况且一个奇葩同事还能忍受,毕竟哪个公司都少不了极品,但两个顶头上司都奇葩的话,那会非常煎熬。 反正李家于她而言只是目前相对省事儿又合适的公司,又不是唯一的选择。 云苓疑惑,“那您刚那么斩钉截铁的说不退婚。” 穆婉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退婚是要退,但总不能白白便宜了李家吧,我娘投资了他几年,他如今名利双收,到最后明明自己想违约,却还要把我的名声搞臭让我退婚,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要知道这时代姑娘的名声就是简历,她要找好工作简历当然非常重要,李家既然想毁约,那自然要付违约金。 不过新的工作单位也要开始物色起来了…… 穆婉想了想,吩咐云苓,“一会儿找本诗集出来。” 云苓疑惑,“要诗集做什么?” 穆婉慢悠悠的道,“要送给二姑娘。” 云苓心里立刻把想好的孤本换成了普通诗集,却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二姑娘。” 穆婉微微一笑,因为二姑娘知晓未来啊,就算一辈子呆在后宫,但前朝哪些人家加官进爵的肯定也能知道一些,这么好的金手指,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5、005 穆婉并没有立刻去找穆柔,她打算先多列几户人家,做好功课之后再精准套话。 云苓还是有些不放心,“您说了坚决不退婚,太太和二姑娘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吧,万一说动老爷……” 穆婉微微一笑,“等的就是她们说动我爹啊。”要不她怎么好意思坑她爹呢?他不仁,她才能心安理得的不义嘛。 云苓虽然不解,但看着穆婉的表情立刻就安心了,反正她家大姑娘肯定吃不了亏。 事实上,穆婉主仆所料不错。 这边送走李三太太后,沈氏见穆兴德摇摆不定,叹了口气道,“其实进宫前退了婚,算不上是欺君之罪。” 穆兴德还是犹豫,严格来说确实算不上欺君之罪,但若真有人追究,谁知道宫里介不介意,虽说当今皇上脾气好,但毕竟民间都对退婚的女子都看不上,何况是皇家。 沈氏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大姑娘进宫之事暂且放一边,现在说说和李府的婚事。” “老爷刚刚也看到了,李三太太属意的是柔儿,大姑娘受不了一点委屈的性子强嫁过去,怕是跟李府结仇。” 穆兴德自然明白,不然他也不至于犹豫不决。 沈氏知道这个坏人只能她来当,无奈道,“我知道我这继母怎么做都不对,可六郎确实是看上了柔儿,李三太太也喜欢,老爷也知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柔儿嫁过去小两口琴瑟和鸣,对咱们穆家也有好处;而大姑娘先不说不得李家喜欢会怎么样,就算有李老夫人给她撑腰,让她能在李家站稳脚跟,以她那记仇的性子,到时候别说帮衬家里,怕还会利用李家的势胁迫您打压我们母子。” 她说着红了眼眶,仿佛想到了这些年受的委屈,“她若说不休了我就不给铺子里供货,老爷听还是不听?之前您听许姐姐的也就罢了,许姐姐虽然有些强势,但好歹聪慧识大体,穆家也确实越来越好,可大姑娘什么都不懂,只管自己痛快……若是她因为这事儿记恨柔儿,在柔儿的婚事上使绊子不许她嫁的好,您也要照办吗?” “就算抛开个人恩怨,本来两个女儿嫁的好都可以成为穆家的助力,但为了迁就大姑娘就废了柔儿,您也觉得合适?” 穆兴德沉默,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两个姑娘一个进忠勇伯府,一个进宫,当然对穆家最好,即便不进宫,有一个进了忠勇伯府,另一个的婚事也差不了,两个女儿哪个都不能废。 沈氏又添把火,“不说大姑娘嫁人之后,就如今,明知道顺风镖局对穆家的重要,她也没说给您行个方便,否则哪里用的着老爷如此辛苦,三个月才能回家。” 穆兴德想起这次和顺风镖局几位管事接触的事情,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沈氏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妾也不是见不得大姑娘好,只是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柔儿听六郎说了,太后自己出身商户,因此对出身低的女子多有怜惜,皇上不仅性子温柔,也是个爱玩乐的,和大姑娘志趣相投,咱们只要在外面把大姑娘的产业经营好了,好吃好玩的多多送进去,大姑娘未必就不能博一份前程。” “而且忠勇伯圣眷正隆,伯爷可是亲自救过太后和皇上的命,李六郎还在御前行走,大姑娘因为倾慕皇上想进宫,六郎那里提上一嘴便是,两家要结亲,李家总不会看着我们家出事儿,若大姑娘在宫里能有大前程,对李家也是好处多多,李家必然会尽心。” 穆兴德叹了口气道,“我再想想吧。” 沈氏知道他这是被说动了,掩下心头的喜意转头去了竹实院安慰忧心忡忡的女儿,“别担心,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爹同意了,穆婉退不退婚可由不得她。” 穆柔哪儿能安心,毕竟事关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常人想要进宫名额不容易,但不想进宫却有的是法子,她只是没想到穆婉竟然那么坚决的不愿意进宫。 既然如此,就不能怪她了,目光落在面前的铜镜上,穆柔喃喃道,“总要让她心甘情愿才行……” @ 穆婉是个行动派,毕竟“找工作”这事儿宜早不宜迟,隔天她便带着云苓出门往清风阁去。 清风阁也是许倾蓝留给她的产业,类似于后世的高端会所,里面的项目琳琅满目,文可曲水流觞,武可投壶捶丸,是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最爱消遣的地方之一。 而这类人也正好是穆婉的精准目标,所以她打算先去跟掌柜搜集些信息。 不过出门有些迟了,在车上云苓帮穆婉举着铜镜看着她理头发又忍不住老生常谈,“说您爱美吧,脸从来不露,说您不爱美吧,面膜什么的您倒是做的勤快。”两人就是因为做面膜耽搁了时间。 穆婉看着镜子中漂亮的脸蛋,心情明媚,调侃道,“美貌这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关键时刻说不准能搞个美人计什么的。” 云苓敷衍的附和,“对啊对啊,现在就是关键时刻!您这次争取找个比忠勇伯门第更高的,然后潇潇洒洒退婚,气死他们。”她突然想起南溪乡君在瞰云观写的许愿牌,“镇北侯府怎么样?” 说着还开始细数镇北侯的条件,“进门就是主母,而且镇北侯心里也有放不下的姑娘,又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完全满足您不用伺候夫君,还可以狐假虎威的要求。” 穆婉抬手点住她的额头正想骂她竟然敢揶揄主子,就听车窗外传来一声讽笑,“挺会想。” 两人立刻噤声。 就听有马蹄声哒哒的从她们的车边走过,又过了半晌,赶车的许叔才出声,“走了。” 主仆俩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云苓悄咪咪的撩开车帘一条缝隙问许叔,“刚刚是什么人?” 许叔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虽然穿着便服,但看样子应该是军中之人,大概率是明镜司。” 穆婉&云苓:…… 好嘛,编排人编排到家顶头上司头上。 云苓缩进角落里自闭了——一次开朗换来一辈子的内向。 穆婉也尴尬的脚指头扣地,好在她向来想的开,安慰道,“全天下做梦嫁给镇北侯的姑娘多的是,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 云苓闻言动了动。 穆婉继续道,“明镜司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查我们。” 云苓终于有了点活力,“也对,咱们这马车上也没标志,普普通通的,谁认得我们是谁啊。” 穆婉用力点头,“是的是的。”所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穆家的马车!”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国舅爷,前面那辆就是穆家的马车!” 穆婉&云苓:…… 云苓崩溃,“他们怎么认出来的?咱们这马车上没有标志吧?!” 穆婉也觉得奇怪,就听后面那人直接朝着他们喊道,“穆家大姑娘,停车!” “穆家大姑娘?”穆婉重复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道,“云苓,开路!” “许叔,快跑!” 云苓也不问缘由,立刻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一个大荷包钻出去,抓起里面的铜钱猛的朝路两边扔。 路上行人猝不及防被铜钱雨砸了满身,反应过来后赶紧追着铜钱往路边挤,中间的道路瞬间清空,许叔猛抽马鞭,马车飞速奔跑起来。 穆婉探出头看向后面的一行人,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帘子已经挑开,露出一张油头粉面的脸,正是全上京姑娘都重点防范的吴国舅。 大概没料到她们会跑,吴国舅还有些发愣,半晌又兴味盎然道,“哟,还挺机灵,给我追,追到了有赏!” 云苓也注意到了后面的情况,“怎么回事?吴国舅好好的为什么要追我们?” 穆婉眯起眼睛,“怕是穆柔搞的鬼。” 要是对方喊的是穆府,或者穆二姑娘,穆婉也许还会觉得是上次吴国舅调戏穆柔没有得逞心里记挂,但他刚刚清清楚楚叫的是穆大姑娘。 吴国舅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能为什么呢?必然是美色。 可她如今在上京的名声是骄奢跋扈,样貌平平,怎么看吴国舅都没找她的理由,除非有人告诉他,她掩藏的容貌。 知道她真正容貌的人只有亲近之人,他们压根没有理由这么干,而有理由这么干的唯有穆柔,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出门坐的是什么马车——穆柔想毁了她。 虽然早有对方会针对自己的心理准备,但穆婉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找上吴国舅。 云苓经过穆婉的提点,也想到了原因,气愤的同时忧心道,“现在怎么办?要被吴国舅大张旗鼓的抓走,您名声就毁了。” 穆婉从马车的暗格里掏出一瓶药揣进怀里,“先往城外跑,找个没人的地方。” 许叔再次挥鞭,身后的马车瞬间被甩远。 云苓道,“得亏大姑娘您平日里惜命,准备齐全。” 这辆马车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是经过改良的,穆婉上辈子修的双学位之一就是和家里集团核心项目相关的机械工程,减震和驱动组件属于基础中的基础,因此这辆马车平时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关键时刻又是逃命利器,很符合她既爱享受,又珍惜生命的原则。 穆婉也对自己的未雨绸缪很满意,“应该足够引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她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回头就见身后人竟然换了马来追。 穆婉:…… 这位吴国舅还挺性急。 马车无论如何都跑不过马的,尤其追兵还从普通的家丁换成了护卫。 云苓道,“怎么办?二姑娘既然做了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看到您被抓住都是麻烦。” 穆婉当机立断,“我记得这附近有座荒山。” 许叔道,“伏牛山,山比较深,有野兽。” 穆婉道,“应该也有不少蜂子。” 云苓眼睛一亮,很快从暗格里找出两瓶药,“用这个?” 穆婉笑,“让你认草药你认不得,这种你倒是记得牢。” 云苓嘿嘿笑。 三人很快被追至伏牛山,穆婉三人已经给自己涂好了避虫蚁的药,另外将引蜜蜂用的药粉也分好,一人背了个小包袱飞快的钻进树林,一看以前就没少干这种事儿。 这时的吴国舅已经从一开始的兴味盎然变成了恼怒,本来以为手到擒来,马上就能回去享用新姑娘,却不想追了这么远还追丢了,他下了马,揉着隐隐作痛的大腿怒道,“一个小娘皮,爷还不信了,今天不把人抓住你们也别回来了!” 云苓道,“他竟然不上山!”光蛰护卫也不管用啊,吴国舅看起来也不是个怜惜下属的。 穆婉想了想,“他们的目标是我,咱们分开走,没了我你们反而找的快些,找到了直接引下山去!之后我们在许宅汇合。” 云苓一拍手,“对,吴国舅被蛰走,护卫们自然也要跟着撤!”跃跃欲试道,“奴婢要多找几个马蜂,最好蛰的他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说定了之后三人分开行动。 穆婉虽然在女子中体力还算可以,但在吴府的护卫面前还有些吃力,一路撒了不少药粉才将人甩开。 一个时辰后,身后终于没了动静,穆婉也实在累的不行,正好看到一个阔口的山洞,阳光晒在洞口的岩层上,挡风还暖和,便艰难的爬过去打算喝口水休息一下。 结果刚踏上洞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就见山洞一角已经被一行人占领,之前恰好在穆婉的视线死角。 穆婉条件反射的举起了双手,没办法,任谁一头扎进凶案现场,还被凶手团们用箭齐齐指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穆婉看着眼前的情形,拼命想着自救办法时,就听对面的劲装少年“咦”了一声,“这不是想嫁做侯府主母的穆家大姑娘吗?” 穆婉:…… 仿佛还嫌她不够尴尬,另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也“咦”了一声,“这不是想着不用伺候夫君,还能狐假虎威,”想了想又补充道,“哦,还想对侯爷用美人计的那个女人吗?” 感受着对面投过来的视线,穆婉闭着眼生无可恋的想,不知道离开这个世界还能不能穿回现代去。 6、006 虽然尴尬的脚趾扣地想自闭,但对方不是真的劫匪而是明镜司还是让穆婉稍微松了口气,这个时代的明镜司类似于明朝锦衣卫,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总归也是朝廷正规机构,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吧。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对方确实是明镜司,但干的好像不是正经勾当。 穆婉假装没看到地上血糊糊的两个人,讪讪笑道,“打扰大人们公务,非常抱歉,我们这就走。” 然而她才后退了一步,一柄剑就架在了她脖子上,劲装少年笑的灿烂,“抱歉了,穆大姑娘,可能需要您留一会儿。” 穆婉:…… 她大着胆子开口,“请问一会儿是多会儿,我们可以去旁边等……的。”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穆婉扭头,最终还是看向那个一直不敢看的男人,对方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玄衣墨发,贵气天成,再加上一张俊美无铸的脸,本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然而他脚边却趴着一对伤痕累累的青年男女,女人浑身都被血浸透,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青年稍微好点,但腹部也氤着大片血迹,显然受了致命伤,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男人倒是没有看她,只是认真的雕刻着一颗珠子,正午的阳光照在那冷白修长的手指上,明明是漂亮的画面,却莫名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他头都没抬,只是带着笑意道,“要不先去下面等?” 穆婉立刻闭嘴,那么好听的声音,却说着这么可怕的话,修罗恶鬼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半盏茶后,穆婉被反绑了双手被迫围观明镜司的秘密。 众所周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是不准备让她活的节奏吗?! 穆婉心慌的厉害,趴在地上的男人也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谢珩开口,手中锋利的刻刀不小心擦过珠子边缘,直接划伤了修长的手指,鲜血瞬间沁出来。 一旁的劲装少年顿时皱眉,“侯爷!”连忙摸出一瓶药膏递过去。 谢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将流血的指尖按在那颗已经基本完成的珠子上,那珠子不大,暗红的血液将整个珠子都浸染成墨色,谢珩也低头看向趴在脚边的青年,“何堂,你跟了我有七年了吧?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被叫做何堂的青年努力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难过和祈求,“侯爷,对不起。” 那奄奄一息的女人听到何堂的声音,也努力睁开眼睛,吃力的伸手抓住青年的手,对谢珩艰难道,“侯爷,九皇子的下落我已经如数奉告,太后那边我也回不去了,只要您放了我们,我和何堂保证隐姓埋名,再也不会出现在人前。” …… 旁观的穆婉听的心惊肉跳,虽然寥寥几句,但也足够她理清来龙去脉,这两人一个是跟了谢珩多年的暗卫,一人是太后那边的探子,大概是同时探查小皇子和遗诏的下落时产生了情愫,不过女探子先查到了消息打算回京禀报太后,结果被谢珩截下,严刑拷打出了小皇子的下落,而何堂知道若在谢珩手里,女子必死无疑,所以冒险前来相救,打算一起私奔,结果在这里被谢珩抓住了。 其实处理叛徒不是大事,但其中透露的信息实在不是她一个商户女应该知道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皇上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有传言说三年前宫变时先皇其实留下了遗诏,和当年刚刚出生的小皇子一起失踪了。但传说猜测是一回事,真相如此又是一回事,关键这信息岂不是说镇北侯对太后和皇上有反心? 她,现在知道了镇北侯的谋逆之心!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果然就听那谢珩轻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子道,“很抱歉,我只相信死人。” 穆婉:…… 这万恶的皇权社会,草菅人命! 女子大概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不过是赌谢珩对何堂的一份旧情罢了,如今行不通,哑着嗓子道,“何堂跟了你七年,忠心耿耿,也立下过汗马功劳,何况我查到小皇子下落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你放过他,我任你处置!” 谢珩垂眸看着何堂,轻声道,“所以我亲自来送他。” 女子听出言外之意,忍不住破口大骂,“谢珩,镇国公和你的兄长们热血英雄,皆是忠义之辈,却生了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奸佞之徒,九泉之下,你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谢珩神色无波,但即使被绑在五米开外的穆婉也感觉到了他身上陡然散发出的戾气。 “所以他们都死了。”谢珩淡淡说完,紧接着白光一闪,何堂颈上霎时多了一条血线。 何堂脸上却没任何怨怼,只是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发出艰难的气音,“不,不要这么说,侯,侯爷他不是无情……之人。” 他望着谢珩眼神悲伤,“侯爷,我,先走一步,”又看向女子,“在下面等……你。”语罢脑袋垂落,眼里的光亮彻底消失。 “阿堂!”女子凄叫一声,悲痛的看向谢珩,“谢珩,我诅咒你也和爱的人生离死别,没有善终!”说罢撞上谢珩手中的刀,扑在何堂身上自尽殉情。 劲装少年气的不轻,“呸呸呸,胡说八道,你才不得善终。” 谢珩却露出一个说不上来的笑容,似乎是细细咀嚼着女探子最后的话,“生离死别,不得善终,说的不是挺对。”语气竟颇为赞同。 劲装少年不满,“侯爷!” 谢珩却没再说话,只是摘下手腕上的珠串,仔仔细细的将那颗新雕的珠子串上去。 穆婉盯着那串颜色不一,有新有旧的珠串,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颠公不会是杀一个人就雕一颗珠子穿上去吧,她看着那长长的珠串,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她了? 果然谢珩踱步过来,“你怎么到的这里?” 穆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不让她走了,大概以为她是其他人的探子或者刺客。于是连忙道,“民女本和人约好了去清风阁,不想半路遇到吴国舅拦截,慌不择路就往山里钻,就阴差阳错跑来了这里。” 谢珩挑眉,“阴差阳错?” 穆婉使劲点头,她真的不是什么刺客探子!!就是赶巧! “侯爷,”劲装少年将一只袖箭递给谢珩,“箭上有毒。” 那是刚刚对方绑她时从她手臂上卸下来的。 谢珩拿起那支袖箭,盯着箭头眯起眼睛,再次重复,“阴差阳错?” 穆婉道,“总要有些保命手段。” 劲装少年已经将她的随身包袱打开,看着地上一捆袖箭、几包调料、毒药解药瓷瓶若干,甚至还有一套木质碗碟。 谢珩眯起眼睛。 穆婉弱弱的道,“民女习惯未雨绸缪。”谁规定逃跑不能舒服点了? 谢珩问,“换做你是我,会信吗?”他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穆婉使劲点头,“信!您看我这实在不是做探子的样子。” 谢珩不置可否,目光又落在那一堆毒药和袖箭上,笑道,“普通姑娘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 穆婉绝望,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太过惜命而丧命。 谢珩摩挲着腰间的刀,刚刚他就是用这个杀的叛徒,见他有拔刀的迹象,穆婉飞快道,“牛马令!” 谢珩手一顿,“什么?” 穆婉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牛马令,我娘曾给北疆运送粮草,镇国公赐下牛马令。” 自古商人要把生意做大都要有靠山,许倾蓝的靠山就是镇国公,她长期为边关筹措运送粮草,当然许倾蓝能在一众商人中脱颖而出是因为找到了古时失传的木牛流马机关图,镇国公因此赐下一块牛马令,表示若真遇到问题,可以提三个合理要求。 许倾蓝去世后,这个令牌就到了她手里。 “你娘是谁。” “许倾蓝,许娘子。”穆婉道,“不知侯爷是否可以替镇国公履行这个承诺。” 谢珩忽然一笑,“相信我父亲赐下令牌,说的应该是满足合理要求,但你窥探朝廷机密,犯的是死罪,你觉得我免你死罪合理吗?” 穆婉忍不住想骂人,刚刚她说要去旁边等,他把她绑在这儿,现在说她窥探朝廷机密? 况且,那是朝廷机密吗?那明明是他准备谋逆的机密。 可是对方刚刚亲手杀了一个人,穆婉只能怂怂的给自己辩解,“怎么能是窥探朝廷机密,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小女子,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朝廷机密,说出去大家还当我疯了呢。” 谢珩低头看她,“你还想说出去?” 穆婉:……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峰回路转,穆婉精神一振,“您说,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合理的。” 谢珩盘着手腕上的珠串,漫不经心的道,“舌头割了。” 穆婉:……她就不应该相信这颠公。 “光割舌头好像不行,你应该识字,手也剁了吧。”谢珩想了想,“哦,眼神也能示意,眼睛也刺瞎。” 见穆婉不说话,谢珩反问,“怎么了?这几个要求不合理吗?” 合理你奶奶! “侯爷,”一个八尺大汉出现在旁边,“山下有人来了,确实是吴国舅的护卫,不少人被毒虫蛰伤了。” 谢珩“嗯”了一声,“谢天谢地。” 穆婉懵了一下,为什么要谢天谢地?这颠公又想干什么? 难道杀人之前还要祭拜下天地?不过想到他杀一个人都要雕一颗珠子,再祭拜个天地好像也不奇怪,穆婉正防备着,就听旁边两个长相相似的大汉异口同声的开口,“属下在。” 穆婉:……可真是好名字。 谢珩道,“处理一下。” 那两位壮汉听命去收拾尸体,谢珩回过头看着穆婉的表情,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你倒确实应该谢天谢地。” 说着掏出匕首,在穆婉还没反应过来时割断了绑着她的绳索。 穆婉浑身一松,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多谢侯爷?” “不客气,”谢珩道,“他俩手脚不利落,多一具尸体不好处理,所以先劳烦你自己走下山了。” 穆婉:……我真是谢谢你啊。 谢衍突然笑起来。 看着他眼底的恶劣,穆婉多少明白这位应该没有了杀她的打算,只是不知道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还是因为知道她有牛马令之后才决定网开一面。 不过穆婉也没心思深究,踉踉跄跄的跟在几人身后从另外一条路下了山。 到了山下,谢珩吩咐劲装少年,“小六,去把穆家的马车牵回来。” 穆婉连忙道谢,“多谢侯爷。”虽然她自己也有法子解决,但谢珩出面事情就简单多了,就算吴国舅找去穆府也不怕。 穆婉刚觉得这一场惊吓也不算白受,就见谢珩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不必,毕竟是要做我侯府主母的人,岂能容他放肆。” 穆婉:…… 这人怎么这么可恶啊!还有,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这是侵犯隐私知不知道! 然后又反应过来,好像明镜司就是专门侵犯别人隐私的。 可恶!这万恶的皇权社会! 7、007 两刻钟后,小六架着车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国舅府的护卫,远远看到谢珩转身就走。 穆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大概吴国舅不甘心追了大半天的猎物脱离手掌心,觉得她在打着谢珩的名头狐假虎威,所以派人过来确认。但即使觉得不太可能,他都没敢亲自过来。可见对谢珩的惧怕。 不过这会儿穆婉倒是有些理解他,如今她也想离这疯批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要跟他有交集…… 然而半个时辰后,八方街穆宅朱门大开,穆兴德从别处匆匆赶到,对着坐在高大马背上的男人诚惶诚恐的行礼,“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氏也急急忙忙的从府里出来,看到马背上俊美矜贵的男子眼睛一亮,“不知侯爷驾临,可是有什么用的着我们穆府的地方。”又赶紧吩咐身后的丫头,“快去找二姑娘回来。”显然是抱着什么期待。 “爹,太太。”穆婉撩开马车帘子。 穆兴德震惊的瞪大眼睛,“婉婉,你怎么在这儿……” 沈氏脱口道,“你不是被吴国舅……”然后像是识到了什么般,激动的对着谢珩行礼,声音都大了不少,“多谢侯爷救了小女!大恩大德我们穆府没齿难忘。” 穆婉一脸疑惑,“我怎么了?什么吴国舅,侯爷怎么救我了?” 谢珩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穆兴德和沈氏,“爹是亲爹,娘是后娘?” 他用的是陈述句,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压迫感让穆兴德和沈氏齐齐变了脸色。 穆兴德抖着嗓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此言何意,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谢珩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继续道,“你这女儿烤肉手艺不错,今儿休沐正好在城外伏牛山射猎,恰巧碰上,吃了她一顿,结伴回城后就听满大街传她被吴国舅掳走。”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穆兴德,“国舅爷若被冤枉,又知道你家大姑娘是跟本侯在一块儿,怕要觉得是本侯搞得鬼,参上本侯一本就不好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一会儿少不得让吴国舅亲自来跟你们对峙,省的他冤枉本候。” 穆兴德脸色大变,立刻跪下,“草民不敢!” 沈氏也跟着下跪,吓得话都说不利落,“民,民妇,民妇不敢。” 谢珩没有理会他们,抬眼看向不远处。 那儿驶来一辆马车,本来速度挺快,但后来大概看清了马背上的人,猛地停了下来,不再有动静。 小六猛喝一声,“什么人?下来!!” 车夫连忙跳下马车,丫鬟撩开帘子,就看到穆柔坐在马车上,整个身体都僵着动不了。 小六打马上前,“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下车!” 穆柔咬了咬牙,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能明显看出腿软。 穆柔强忍惧意,对着小六福了福颤声道,“民女穆柔,参见大人。” 她并不敢抬眼,即便过去了很多年,她依然记得赤翎族东下时,皇宫外,为了阻止张皇逃跑的人群惊扰太后銮驾,他一剑杀一人,车前堆满了尸体,鲜红的血液在他脚下蜿蜒成溪,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仿若地狱里爬出的修罗恶鬼。 那时她也是求生的一员,眼睁睁的看着大太监在自己面前倒下,温热黏腻的鲜血溅了满身满脸,然后得到一句冷冰冰的“柔妃娘娘请回宫。” …… 穆柔紧紧掐住手心,强迫自己冷静。 小六问道,“去哪儿了?为什么停下不走了?” 穆柔颤声,“听闻大姐姐出了事,去求姐妹帮忙,走近了见是侯爷,便想着是不是明镜司办案,不敢打扰。” 小六嗤笑一声,“原来是迫不及待散播消息去了,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大姑娘遇上事儿了啊。” 穆柔心中一颤,直接跪下,“民女不敢。” 小六看向谢珩,谢珩却没再理会他们,直接驾马离开。 小六似笑非笑的扫了眼穆家众人,对身后众人道,“事情清楚了,走了。” 直到明镜司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八方街,穆兴德、沈氏和穆柔才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 一直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也都跑了出来,有人问道,“那位官爷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事情清楚了?你们真的冤枉国舅爷了?吴国舅不会真的跑来吧。” 穆兴德一颗心突突跳的厉害,他也不知道镇北侯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不给准信的态度才最可怕。——事情到底过去了没?侯爷对穆家是不满吗?以后会不会针对他? 他下意识的看向穆婉,那边邻居们也早就好奇了,有人问道,“你不是被吴国舅掳走了吗?怎么去伏牛山狩猎了?” 穆婉一脸离谱的表情,“我又没有二妹妹的才貌,吴国舅为何要掳我?” 邻居觉得有理,“确实,我就说吴国舅贪花好色,要掳也是掳漂亮的,根本没有掳你的道理。” 穆婉:…… 虽然是帮忙,但有点高兴不起来怎么回事? 那邻居已经看向穆兴德,疑惑道,“那好端端的为何会传出这话来。” 有那精明的,结合刚刚小六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穆家三口的眼神都变了。 “穆太太,您这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到处求人帮忙,你说我们这些人能帮上什么忙?” “确实,二姑娘认识的最厉害的也就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吧,谁敢惹吴国舅……倒是把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可不是,得亏镇北侯亲自来了一趟,不然这事儿传出去,你家大姑娘还要不要活了?” 有人嗤笑,“活不活不了不知道,但李家那边退婚是必然的。” 沈氏本就因为谢珩的话心虚,闻言忍不住高声道,“我们听到大姑娘出了事,关心则乱,不赶紧找人救人难道坐在家里干发愁吗?” 倒也有人理解她的做法,“真要出了这事儿,死马当活马医,总要试试。” “呵呵,都是当家的,我就问你,要是你女儿要出了这事儿,你是悄悄的找人,还是发动全家,不拘少爷姑娘到处求人,弄的满城皆知?” 正说着,忽然有人气喘吁吁的跑来,“大消息,吴国舅从城外回来了,被蜂子蛰的满头包!” 语气焦急,但眼底却藏不住笑意。 众人:…… 再看向沈氏,都被蛰的满头包了,怎么可能掳走穆婉? 沈氏本就无从辩驳,这下更是将陷害原配嫡女的罪名坐实了。 穆兴德此不想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借着招呼穆婉的功夫带着穆婉他们进了府。 到了二门,穆婉对三人福了福笑道,“爹爹、太太和二妹妹这份情谊,穆婉记下了,来日定当报答。” “玩了大半天,女儿也累了,先回去休息。”说罢径直回了梧桐苑。 沈氏有些激动,“大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她不会也觉得是我们是要害她吧。” 进了门后就一直沉默的穆兴德忽然问沈氏,“婉婉被吴国舅掳走这事儿你听谁说的?”又扭头问穆柔,“柔儿你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谁叫你去找人了?” 穆柔还没说话,沈氏就挡在她面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红着眼眶质问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外人随意揣测也就罢了,老爷也怀疑我们吗?” “荣昌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老爷不是亲自去问过?至于柔儿,她是不小心听到了这事儿,以为大姑娘是代她受过,才着急跑出去求人的。小姑娘考虑不周,老爷也不能说她有意害人吧?” 穆兴德看着穆柔一副吓坏的表情,一时分辨不出沈氏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吴国舅大张旗鼓的追人,确实不少人都看到了。 “罢了,虽然不知道婉婉怎么寻得镇北侯庇护,但如今人没事名声也没受损总归是好事。” 穆兴德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问穆婉,毕竟明镜司几人看起来对她挺客气,有时候危机未必不是机会…… 他不准备追究了,沈氏却不依,“她是没事了,我们母女却要背上居心叵测的罪名!” “妾就罢了,柔儿正值说亲的关键时候,落个陷害姐妹的名声,还能说上什么好亲事!” “况且谢侯爷那话也就糊弄糊弄外人,大姑娘被吴国舅追着跑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谢侯爷再澄清,老爷觉得李家会信她毫发无损吗?” 穆兴德明白她是在逼自己尽快将李家的亲事给穆柔,之前他也确实打算找个机会跟李家去谈谈,但今天镇北侯上门虽然只问了几句话,却明显是替穆婉撑腰,这让他又犹豫起来。 沈氏多了解自己的枕边人,顿时着急,“侯爷只是以为有人挑拨他和国舅的关系才过来问询的,怎么会关注我们这样的人家,而且谁不知道镇北侯心里只惦记着首辅家的嫡长女,您觉得大姑娘论容貌、论性情、论才情哪点比的上人家?” “若真的犯了事儿,明镜司早就把我们带走了。侯爷只是模棱两可的吓唬了两句,说不得是大姑娘求了他,侯爷顺势张张口罢了,上次柔儿落水,侯爷不也顺便帮忙了吗?” 沈氏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一股脑的往外倒,实在是镇北侯这一出对她们母女的名声影响怕会很大,如果事情不尽快定下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明明就差临门一脚。 她的理由却再说服不了穆兴德,不管是不是顺势,谢珩替穆婉撑腰是事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穆兴德是个精明的商人,这种明显高风险的事情自然不会做,“让我再想想。” 穆兴德不同意,沈氏再急也没办法,倒是一直神情恍惚的穆柔回过神来,心里也开始着急,此时她也顾不上逼穆婉进宫的了,能顺利嫁入李家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竹实院,穆柔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你去找人……” 沈氏和穆柔这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梧桐苑这边穆婉一进屋就软倒在床上,云苓连忙帮她倒了杯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镇北侯为何帮大姑娘?” 穆婉跟着谢珩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往城里赶的云苓。 她显然好奇穆婉为什么会跟镇北侯在一起,穆婉哆嗦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的,总之,今天我们就是去伏牛山狩猎了,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许多说知道吗?” 说到后面,语气称得上严厉。 云苓点头如捣蒜,“奴婢知晓。” “至于他为什么要帮我们?”穆婉思索,“或许不是帮,而是警告。” 当时谢珩帮她要回了马车,她本以为可以直接回家,结果谢珩一马当先,进城后竟然直奔穆家。 如今想来,毕竟她亲眼目睹了镇北侯的秘密,不管谢珩因为什么原因暂时放过她,也不会完全不管。 穆婉模拟着传说中心狠手辣的谢珩的心态:“你看我知道你家的地址,知道你家的情况,还知道你的困境,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半个字,不用我亲自动手,就能叫你生不如死!你全家也跟着陪葬!”她越想越气愤,“好歹毒的心思!” 云苓:…… 所以您到底干了啥?让人家这么对您,您不让我问,就别吊我胃口好吗?! 穆婉没注意云苓努力压制好奇心的表情,一骨碌坐起来道,“不行,计划提前。” 不管怎么样谢珩也算是给她造了势,她要不趁热打铁岂不是辜负了自己受的一番惊吓? 她也要搞搞别人的心态来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脏。 @ 隔天,皇商穆家继室想毁掉原配女儿清白,将婚事换给自己亲生女儿的八卦和穆家藏珍阁的房契被穆家大姑娘死当,如今不知道被谁买走的消息一起传遍了上京的商户圈子。 前者若还是后宅八卦,后者却是实打实的大事了。 藏珍楼是整个大郢都出名的珠宝铺子,里面的首饰品类齐全,款式新颖,常有独一无二的限量款,非常很受高门世家的追捧,如今它的房契竟然不知所踪。 要是能拿到手……有心思的人们顿时闻风而动。 半下午,穆婉正扎着她的骷髅风筝,穆兴德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一向和气生财的脸此时黑沉沉的风雨欲来。 穆婉放下钳子对他福了福,不紧不慢的道,“爹爹有什么急事?派个小厮来找我便是,哪儿用您亲自过来。” 穆兴德却没心思跟她寒暄,直接道,“你当了藏珍楼的房契?” 穆婉一点都不意外,“您知道了?” 穆兴德眉头紧皱,“如今满上京的人都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婉婉,你知不知道藏珍楼的房契对穆家来说是什么?”穆兴德是真的要心绞痛了,“藏珍楼是穆家的招牌,也许对于别人来说那不过是五千两的房契,但对于穆家来说价值十倍都不止啊。”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找谁买走了房契,万一有那不安好心的拿到手,到时候必然要狠狠讹咱们家一笔,不,既然专门买走,定然是居心叵测,要是到时候有人拿出房契来,逼着藏珍楼搬迁,你知不知道对穆家的损失会有多大?!人家要是讹三万两五万两,爹都给乖乖给,你懂吗?” “你就是再贪玩,跟着你娘耳濡目染……” 穆婉笑吟吟的邀请穆兴德进屋,在窗边的茶几边坐下,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我不懂的?爹您真当我是傻子啊。” 8、008 穆兴德一噎,盯着她语气不可思议,“你故意的?” 穆婉坦然的点点头,“对啊。” 穆兴德诡异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点许倾蓝的影子,警惕的同时反而稍微松了口气,“所以你是在闹什么脾气?房契到底在谁手里?” “不知道。”穆婉给穆兴德倒了一杯茶,笑道,“为了让爹爹着急,我可故意选了死当,自然不知道在谁手里,只能辛苦爹爹去打听了和破费了。” 穆兴德深吸一口气压下久违的想要揍人的欲望,“为何要怎么做?” 穆婉道,“缺钱呗……”她开始掰着指头数,“我从上柳回家,府里没人去接,我只能自己回来,路上盘缠需要银子吧?” “我院子里的月例,自从回上柳为我娘守孝起就断了,如今回来也有七八天了,太太提也未提,我总不好去要,毕竟全上京都知道太太对我百般迁就,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我屋里送,怎么可能会缺我的月例?如今外头正到处说我骄横跋扈,不学无术,再传出个欺负继母,不孝不悌的名声出来女儿可就彻底没活路了。” “哦,还有我这院子里,我三年不在,太太虽然把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摆上了,多宝阁上琳琅满目,院子里的树都绑了绸子,却忘了给我准备新的被褥、帐子之类日用的,小厨房里柴碳都没有,这些我不都得出钱买吗?” “算来算去,也就藏珍阁的房契能当上这个价格。” 穆兴德气结,“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告太太的状?” 穆婉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对太太没什么意见,我只是在提醒您。”她直视着穆兴德,“毕竟那是您的太太,也听您的话,若您稍微把我放在心上,太太哪儿敢怠慢,甚至打我的主意,对吧?三年前不都好好的吗?” 她目光并不锐利,但穆兴德对上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气短,明明他从未向沈氏授意。 穆婉继续道,“我知道,父母会偏心弱一点的孩子,因为我娘有本事,又给我留了丰厚的财物,所以我的吃穿用度,日常月例都可以不管,渐渐的,不仅不用给我,甚至还觉得我拥有的也该是穆家的,最后包括我娘给我定的婚事,你们也能随便伸手。” “以至于现在您理所当然的觉得我姓穆,该给我的不用给,而属于我的,也属于您,属于穆家,您可以随便处置,是吗?” 穆兴德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大女儿好像并不好糊弄,但十几年根深蒂固的认知还是让他习惯性的敷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爹承认爹太忙忽视了你,但从来没有怠慢过你的想法,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爹爹动过吗?” 穆兴德有一张好皮囊,而立之年也没有像普通富商那样大腹便便,反而精瘦挺拔,走南闯北的见识又让他多了几分儒雅气度,所以他诚恳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轻易相信。 可惜穆婉见过太多笑面虎,比起说的,她更相信做的,穆兴德敷衍,她也敷衍一笑,“有父亲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么送我进宫,好接收我娘留给我财产的事情,应该也不是爹爹的意思。” 穆兴德一顿,皱眉喝道,“你听谁说了这种混账话?” 穆婉道,“这还用听人说吗?只要稍微精明些就能猜出来。”她直视穆兴德,“不然哪个父亲会亲自毁了女儿的婚事,坚持送她进宫呢?就算要把我的婚事给二妹妹,也没必要逼我走绝路不是?” 穆兴德皱起眉头,还要再说什么,穆婉却不想再听那些哄傻子的废话,直接道,“房契的事情就是想给您提个醒,您觉得我手里的东西是穆家的,但实际上,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您管不着。”她弯起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谁想伸手,那就做好被剁手的准备。” 穆兴德剑眉一竖,“何至于此,有话不能好好跟爹说吗?”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没说吗?” “我跟您说过我不要入宫,和李家的婚事,我也坚决不退,爹您听进去了吗?” 穆兴德下意识的反驳,“怎么没听进去,爹也没打算送你进宫啊,李家的婚事本来就是你的。” 穆婉脸上依旧带笑,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嘲讽,“您没打算,但可以逼我主动入宫啊,就像昨天,只消告诉吴国舅我的容貌更甚二妹妹一筹,只要他惦记我,便是李家也护不住我,我若不想去吴国舅府上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就只有入宫一条路可走。” “这样我一入宫,我娘给我的财产是您的,李家的婚事是二妹妹的,皆大欢喜,牺牲我一个,幸福全穆家!” 穆兴德这次是真冤枉,“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穆婉没理会他的辩解,只是继续道,“可惜这次我找了镇北侯帮忙。” 穆兴德闻言立刻试探道,“昨天就想问你,你如何能请得动镇北侯。” 穆婉睁眼说瞎话,“没什么,镇北侯欣赏我。” 穆兴德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穆婉也不改口,他不也同样把她当傻子吗,父女俩彼此彼此。 “其实就算不找镇北侯,届时我就算入了宫,为了活得好一点,爬的高一点,将所有家财献上,并识趣的将穆家并入吴家,相信太后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您觉得呢?” 穆兴德脊背顿时冒出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如此混不吝,面上还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教导道,“婉婉,这世道女子立足一靠娘家,二靠夫家,你毁了穆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穆婉反问,“我娘看在我的面上,倒是和您齐心协力把穆家经营的有声有色了,但我最后得了什么好处?好好的婚事没了,财产全部交出,还要被困在宫里等死。” “既然注定我要失去我娘留给我的所有,那我不如提前献出,至少不用入宫,还能落得个自由自在,穆家没了我手里这些财物,总不会没落了,怎么看都更划算不是吗?” 穆兴德突然就想到了镇北侯昨日的反常,甚至还屈尊降贵的专门问了他和沈氏的情况,难道是穆婉用手里的财产和镇北侯做了交易?意识到这种可能,穆兴德继续试探,“镇北侯需要银子?你给了多少?” 穆婉高深莫测道,“您猜?”又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您放心,跟穆家产业相关的还都在我手上呢,不会影响到父亲的生意。” 穆兴德再无法忽视穆婉的强硬,“你是在威胁我?” 穆婉直视他的眼睛,笑的软糯可爱,“对啊,藏珍楼只是个提醒。如果这还不够,顺风镖局您应该接触过了,下次就不是供货艰难,而是没货可供了。” 穆兴德一惊,“你什么意思?” 穆婉道,“爹您经商多年,可有见过哪个行当主家三年不管不问,光凭着底下管事们就能越做越好的?”她睨着穆兴德,“哦,别人给出再高的酬劳还都挖不走。” 穆兴德再次心虚,他看着穆婉,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在他的印象里,穆婉不是整天在府里变着花样折腾玩乐,就是跟着许倾蓝出门游玩,比起穆柔起早贪黑的描红背诗,她似乎书都没念过几句。对沈氏和穆柔也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其实没听她真惹过事儿,最多就是偶尔听沈氏一脸担忧的说起她这样不学无术,将来会被李家嫌弃,对穆家没有助益。 却不想第一次露出獠牙,就先狠狠的咬了他这个做爹的一口,而且大概率会成功。 9、009 穆兴德认真的打量着穆婉,惹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便是他精心培养的儿子都没有这份跟他对抗的魄力。 穆婉拿起茶壶填满穆兴德的茶杯,笑吟吟道,“爹有没有想过,若我真的被吴国舅掳走,生死存亡之际弄死了他,穆家该如何收场?” “弄死……”穆兴德心又开始突突,哪个闺阁千金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弄死人这种话,对方还是无人敢惹的吴国舅…… 结果就见穆婉一抬手,袖中一只短箭飞出,干净利落的扎入窗棱……然后笑眯眯的道,“爹您应该知道我这人从小惜命吧,所以我娘给我弄了不少保命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旋,两寸长的钢针冒出来。 穆兴德看着钢针上幽幽的蓝光,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好吧,他信了,他这女儿真能做的出。 穆兴德深吸了两口气,缓了语气道,“这件事你真的多心了,爹没有那样做,虎毒尚不食子,爹就算利欲熏心,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找人来糟蹋自己女儿的地步。” 穆婉却道,“我知道不是爹做的,但这件事是穆柔做的,刚刚爹也说了,女儿家立世,一靠娘家,二靠婆家;那反过来如果女儿犯了大罪,娘家能撇开吗?您这个做父亲的能置身事外吗?我是,穆柔也是。” 穆兴德无言,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于这件事是穆柔做的,大概潜意识里他也明白穆婉进宫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沈氏母女,他意外的是穆婉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大女儿有的不仅仅是手段。那么大的事情,她清楚的知道真相,却没有在沈氏和穆柔面前露一点,反而从他这个根源上解决,这是一种大格局的意识,这样的格局,有些人要经过多少年的摸爬滚打,头破血流才能明白,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做到,可她才十七岁。 穆兴德是个精明的商人,在意识到穆婉的能力后,立刻换了态度,从敷衍哄骗变成了谈判,“那你要什么?” 穆婉道,“我不进宫。” “好!”比起面对沈氏不断念叨时的思量和犹豫,这次穆兴德答应的极其痛快。 毕竟他已经见识到了穆婉的杀伤力,只是动了将她送进宫的念头,她就想搞垮穆家的藏珍楼,若真不如她的意,怕没两个月,穆家九族都得跟着玩儿完,虽然他觉得她可能是在吓唬自己,但穆兴德不敢赌,毕竟藏珍楼的房契她真的卖了,她身上首饰都带毒也是真的。 穆婉道,“和李家退婚之事,听我的。” 穆兴德愣了一下,“你要和李家退婚?”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爹不是说了吗?强扭的瓜不甜,并且觉得妹妹嫁过去对穆家的助益最大。” 穆兴德讪讪道,“之前是爹做的不对,你若还想要这门婚事,爹会支持。” “不必了。”穆婉无所谓的道,“二妹妹喜欢,让给她好了。”她冠冕堂皇的道,“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但也知道牛劲不齐乱拉套,多少家族的衰落都是从兄弟阋墙开始的。” “姐妹争一夫,不仅说出去让人笑话,若我们互相别起苗头,爹爹您最后可能谁的光都沾不上。” 对比沈氏见缝插针的说服他撬墙角,穆婉的这份大气让穆兴德刮目相看。 “这婚事本来就是你的,你二妹妹那里,爹来处理。”穆兴德这次说的是真心话,作为男人他更了解男人,所谓的情爱只能抓住人一时而已,要想长长久久的立足,最后还是要靠手段和能力。 看许倾蓝就知道了,即便他常常厌烦她的霸道和强势,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有魅力,心底也不敢丝毫怠慢,若对方真遇上大事,也会倾力相帮。作为男人他不喜欢受女人掣肘,但是作为父亲,他希望女儿能管住女婿。 就这一件事也足够他看出,比起穆柔,穆婉更能在李家立稳脚跟。 穆婉轻笑一声,没搭他的腔,只是嘱咐道,“这事儿女儿建议您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万不可对任何人说,尤其是太太和二妹妹。” 穆兴德道,“为何?” 穆婉反问,“爹觉得李家为何发达后依旧坚持婚约?” 穆兴德道,“世家高门看中名声,他们本来就刚起势怕被人笑话,自然不会随便毁约。” “世家高门重名声,难道普通百姓就不重名声了?商户在婚姻市场中本就备受诟病,若我们主动退婚,说要把我换成二妹妹,外面会怎么看我们?” 自然是没什么好话的,穆家大姑娘配不上李亦宸,二姑娘趁机勾引姐姐的未婚夫,最后李亦宸不过落一个少年风流的名声,但对穆家的女儿影响却是很大的,即便最受益的穆柔,顶着个狐媚的名声,在李家也会被人看不起,即便有李亦宸撑腰,但总有男人顾不到的地方,怕是会寸步难行。 “所以让李家来主动,既然李亦宸喜欢二妹妹,那就让他站出来争取换人。”穆婉道,“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人总应该有些担当吧。” 穆兴德听着她语气里的轻蔑,隐约觉得他这个女儿友爱姐妹是假,看不上李亦宸是真。 不过也明白了穆婉的意思,如果是李亦宸追着穆家要换人,那就是李家理亏,不仅穆婉能狮子大开口要赔偿,穆柔可以先推拒不受,若李亦宸百般求娶,那么穆柔就不是狐媚勾引,而是李亦宸强求,不仅名声好听,还能获得尊重。 这样对于穆家百利而无一害,唯有李亦宸背上一个糊涂的污名,但这污名比起女儿家却算不上什么,况且本来也是他要换人的。 穆婉见穆兴德眼底精光闪闪,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嘱咐道,“所以爹要咬死了我不退婚,也不要把这事儿透给太太和二妹妹,不然她们沉不住气,让李家知道了,主动权可就不在我们手上了。” 穆兴德自然明白,有了穆婉这个对比在面前,再看沈氏和穆柔的那些小动作,实在上不了台面。 “若李亦宸扛不住压力,不跟你退婚呢?” 穆婉胸有成竹,“所以才跟您说别告诉太太和二妹妹,她们会想法子的。” 穆兴德:……怎么感觉就算沈氏和穆柔真算计成功了,他也高兴不起来呢? “和李家的婚事退了,你的婚事怎么办?”穆兴德这会儿倒是真心关心起穆婉来,这么有手腕,得嫁个好人家才行。 穆兴德心里开始扒拉人选,之前给穆柔精心准备的那些全都不太够看了,想来想去还是李家好,这么高的门第,李老夫人还喜欢她,这么看来,穆柔嫁过去真的有些可惜了…… 穆婉不知道穆兴德心里开始后悔不该纵着沈氏母女,不过见穆兴德问起她的婚事,她还是又为自己加了一层码:“不急,爹爹不是觉得北方供货有问题吗?我帮您解决一下,我没嫁人,赚的钱都是穆家的,嫁了人,赚的钱可就都成我的嫁妆了,正好泽海还在念书没精力,我来帮父亲打理打理?” 穆兴德:…… 穆泽海是沈氏的儿子,比穆婉小三岁。 沈氏纵着女儿抢她的婚事,她便要抢沈氏儿子的家业。 穆婉笑眯眯的道,“我的婚事爹爹您费点心慢慢找便是,若找不到合意的,我就留在家里帮爹爹了。” 穆兴德这次真的后悔,不该被沈氏的枕边风吹动的,到底给自己惹了个怎样的煞星啊。 为了表达父爱,穆兴德耐着性子陪着穆婉多聊了一会儿,穆婉也收起爪牙,重新变成了那个只喜欢吃喝玩乐,万事不爱动脑子的大姑娘。 气氛正好,穆兴德道,“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若缺什么,直接跟我说。” 穆婉一脸孺慕,“谢谢爹。” 穆兴德试探道,“那藏珍楼的房契?” 穆婉面带微笑,态度却坚决,“要辛苦爹帮我赎回来了。” 穆兴德憋了一口气,心知必然要大出一回血,却也生不起气来,他怕他一生气,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送走穆兴德,穆婉的心情不错。 云苓疑惑,“为什么要跟老爷服软。” 穆婉教她,“什么叫服软。说软话,办硬事,他有句话没说错,姑娘要在这个世道立足,有娘家撑腰很重要,何况退婚和之后的婚事都需要爹爹出马,心甘情愿总比被逼着强。” “还有我娘留给我的生意,穆家离不开许氏,许氏又何尝能离开穆家呢?能皆大欢喜的赚大钱,没必要鱼死网破。”她也实在不想费劲巴拉再去找新客户。 “那为什么还要帮二姑娘?”这一点云苓相当不满。 “谁说我帮她了。”穆婉无所谓的道,“我只是帮我自己,而且……”她悠悠一笑,“有些人,并不是你帮了,他们就能成功的。” 若是她们违背穆兴德的意思……穆兴德还会觉得她们软弱需要保护吗? 正好她也想看看,多活了一辈子的穆柔,长了多少本事。 10、010 穆兴德变为友军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 没过几日,忠勇伯府,松鹤堂。 李亦宸跪在老夫人面前,一脸倔强,“求祖母允我跟穆婉退婚。” 李老夫人眸色沉沉的盯着他,“因为那个穆柔?” 李亦宸坚定的道,“是,孙儿只想娶她。” 三太太帮腔道,“母亲,咱们又不是跟穆家退婚,不过是把大姑娘换成二姑娘,实在是那穆婉骄奢跋扈,配不上宸哥儿,母亲为何不允?”语气中竟带了些埋怨。 老夫人被她气笑,“配不上?当初你们收许娘子送来的好纸名砚,大儒拜帖的时候怎么不说配不上,哦,现在飞黄腾达了,开始嫌弃人了?” 李亦宸脸涨的通红,三太太却是不服,“当初宸哥儿努力上进,穆婉既然和宸哥儿订了婚,自然也该跟着一起上进才是,如今宸哥儿已经是探花郎,可是你看看她呢,还是不学无术,草包一个,这怎么能怪我们宸哥儿。” 李老夫人冷笑,“你见过穆婉?你亲眼看到她不学无术了?”又看向李亦宸,“还是你亲眼看到了?上次我让你去见人,你倒好,阴奉阳违!” 李亦宸道,“既然不喜欢,孙儿不想给她无谓的希望。” 李三太太也嘟囔,“我怎么没看到,就看她对穆太太那跋扈劲儿就看出来了,真要娶了她,以后进门不得骑到我头上来,还有,就因为穆太太没及时给她拨月例银子,她便直接卖了藏珍阁的房契,这种不知轻重的儿媳妇儿,谁敢要。” 李老夫人只觉得无力,二十多年前,李家还只是普通军户,大儿子二儿子能干,大儿子升为总旗后,上峰给兄弟俩说了媒,千户官的一对姐妹花,一个爽利大气,一个精明能干,想着三儿子聪慧但体弱,她千挑万选,选了秀才之女张氏,就是看中了她老实听话,这样不管是三房内帷还是妯娌之间,都能和睦相处,却不想老实人得了势倒是比谁都张狂起来了。明明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却还自以为是。 她已经懒得再理会三太太,看向李亦宸,“你也觉得穆婉跟外面那些人说的一样?” 李亦宸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老夫人问道,“为什么许娘子在世的时候穆婉没有任何不好的名声传出,她三年不在京城,回来不过短短几日,骄奢跋扈,不学无术的名声就传的到处都是,她甚至没参加过一场宴会,你好歹是探花郎,这点事情你想不明白吗?” “祖母的意思是,这事儿是穆太太和二姑娘做的?”李亦宸道,“您对她们有偏见,穆婉对穆太太的态度很多人都瞧见了,穆太太从来不敢管她,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继母,起码的尊重总该有。” “而且若照您这么说,这几日外头传二姑娘的话也特别难听,狐媚之类的就不说了,还说她珠胎暗结,与多人有染,这事儿是不是就是穆婉干的?” 正是因为这个,李亦宸不忍心爱之人受委屈,才下决心快刀斩断麻和穆婉退婚娶穆柔。 李老夫人怒道,“怎么可能!” 李三太太嘟囔道,“怎么不可能?前些天的事情都传遍了,还说什么跟镇北侯在一起,也就骗骗外人,我看就是欲盖弥彰,荣昌街那么多人看着吴国舅追上了她,说不准就是她自己没了清白,所以就要把柔儿的名声也毁了。” 李老夫人闻言气的胸脯起伏,怒道,“张氏,你也是女人!张口就毁女儿家清白,其心可诛!”又问,“若不是穆婉有本事,镇北侯为何要帮她遮羞?镇北侯可不是随便帮人的人。” 李三太太自然说不上来,但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还是寸步不让,“如果不是她真的出了问题,为什么那穆兴德突然着急提婚期?而且之前明明已经说好了换二姑娘,昨儿我去又坚决不同意,可见是那穆婉出了什么丑事,怕砸手里。” 三太太越说越觉得是,打定主意不管老夫人如何反对,必不能娶一个无才无貌,还失了贞洁的女人回来委屈她宸哥儿。 李老夫人瞪着她,“你去穆家退婚了?” 三太太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色厉内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宸哥儿的婚事,我为何不能做主?” 李老夫人看着李张氏油盐不进的模样陡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只对尚算聪慧的孙子做最后的努力,“穆婉因为守孝耽误了婚期本来现在就该议亲,若真如你娘所说出了事,穆家还敢将穆婉嫁进来难道不怕得罪我们李家?” “你说我对二姑娘有偏见,试问哪个正经姑娘会引诱自己姐姐的未婚夫?” 李亦宸急急辩解,“她没有引诱,是孙儿对她一见钟情。” “祖母,前年我游学上柳,曾亲眼见她不辞劳苦为灾民治病,还带头捐银子帮助灾民修房施粥,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品性不好?” 李老夫人疑惑的皱起眉头,“你确定是穆二姑娘?你跟她说话了?” 李亦宸怕李老夫人又说穆柔有意攀附,急忙道,“只是远远一瞥,虽然粗布简衣,但难掩丽质,灾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叫她女神医,后来孙儿还是从一大户下人口中得知是穆家姑娘。” 李老夫人却觉得这更像是穆婉做的事,她这六孙儿从小聪慧,她自然也是尽心尽力给他挑媳妇,比起他们未婚夫妻未曾见过面,她和穆婉却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穆婉在上柳守孝三年,她外家是杏林世家,你怎知不是穆婉,而是二姑娘?” 李亦宸觉得老夫人实在是无理取闹,“许娘子老家在上柳,穆家的祖宅也在上柳啊,当年二姑娘和穆老爷回乡祭祖,回京时孙儿恰巧与其结伴,孙儿亲眼见她手捧医书,日夜不辍,孙儿确定是她。” 三太太也道,“就是,穆家太太可是出身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也比许娘子那个商户女教出来的好。那穆婉字儿都不一定认识呢,怎么可能会医术。” 李老夫人直接无视三太太这个糊涂蛋,教李亦宸,“穆太太确实出身书香门第,但她因父罪充入妓坊,七八年里受的都是取悦男人的教导,早就移了性情,绝对不适合做当家主母。” 看她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跟着慕兴德一回来,许娘子就退位让贤,甚至没找过她麻烦,贱籍脱籍立刻成了豪商家的正头娘子,前头的姑娘还不用她管,多好的一副牌,但凡稍微聪明点,对待穆婉给几分真心,让穆柔姐弟和穆婉守望相助,不仅穆家能更上一层楼,许娘子也会成为穆柔姐弟的助力,偏偏她小家子气的整天吹嘘自己书香门第的出身,只想着跟许娘子斗法,处处要压人家一头,偏偏又压不过,便频频使昏招,还觉得别人都看不出来。 老话说,买猪看圈,她不相信目光短浅的穆沈氏教出来的女儿能上得了什么台面。 李亦宸却不明白她的苦心,只坚定的道,“孙儿这辈子非二姑娘不娶,若祖母逼我娶穆婉,那我立刻申请外放,至少三年不会回京,也不会认她这个妻子。” 李老夫人听到他的威胁,彻底寒了心,“罢了,你要退便退吧,别糟蹋了人家穆婉,只是记得你们今天说过的话,将来家宅不宁,仕途不畅时,不要怨我未曾给你们打算。” 李亦宸迫不及待道,“多谢祖母。” 有了李老夫人的首肯,三太太退婚时便理直气壮了许多,为了防止穆婉赖着不退婚,还先放出了风声,不是李家想退婚,实在是穆婉德行有亏。 11、011 云苓听到消息气的要死,“明明是他们理亏,还要给我们扣罪名。” 穆婉小心的给草药松了土才笑道,“多正常的事,气什么,之后他们这话怎么说出来就叫他们怎么咽回去。” 穆兴德消息比她更快,于是当三太太捧着庚帖和信物上门时,穆兴德直接将人挡在了门外,“三太太,我家大姑娘为母守孝三年刚刚归京,如何就德行有亏了?要真有证据,拿出来,否则以后所有人都有样学样,明明是自己想要背信弃义,却空口白牙污蔑姑娘,谁家姑娘还敢订婚?” 三太太意外的看着穆兴德,她以为这次定然十拿九稳,最多也是在穆婉那儿有些麻烦,没成想第一个阻碍竟然是穆兴德,沈氏难道没跟他说他们退婚是为了娶柔姐儿吗? 沈氏在内院听到消息本来满心欢喜,穆婉终于要被退婚了,匆匆赶来却看到穆兴德发怒拒不退婚一幕,心中焦急,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老爷。” 穆兴德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对旁边的小厮道,“请夫人回去,未经允许,不得出门!” 穆兴德此刻是真的恼怒,他承认,他之前更偏心穆柔,和穆婉谈过之后,即便知道这事儿穆婉吃亏,心中后悔也还是同意了她的意见,算是让两个女儿都得偿所愿,可是对比穆婉的大气又精妙的阳谋,沈氏和穆柔的阴狠让他心生寒意,在镇北侯替穆婉撑腰后,她们意识到自己的名声会不好,便干脆添油加醋,将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以此逼李亦宸心疼,还顺势将罪名栽赃给穆婉给李家递上退婚的把柄。 哪怕她们只是单纯的撺掇李亦宸呢,穆兴德都没这么心寒,可她们却选择了陷害穆婉,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对姐妹更阴毒,若穆婉不是个豁达聪明的,一辈子就要被毁了! 想到这里,穆兴此刻对上对李亦宸也不喜欢了,“李家想退婚,可以,拿出诚意来,说出真正的缘由,别把屎盆子往我家姑娘脑袋上扣!否则,这婚我们绝不退!” 李三太太叉起腰就想骂人,却被李亦宸拦住,他并不想跟穆兴德闹翻,毕竟他还要娶穆柔。 两厢僵持间,穆婉从门内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亦宸,“李探花,我同意退婚,但是有三个条件。” 李亦宸规矩的行了一礼,“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穆婉也干脆,“第一,正式写一份退婚书,写上你真实退婚的原因,别让我被黑锅。”她淡淡的睨着他,“你知道这世道对女子苛刻,退婚的真正原因与你不过是桩风流韵事,过段时间大家就忘了,对我,可能是一辈子青灯古佛的下场。” “你追求自由婚配,没道理用我的人生来陪葬。” 穆婉话音刚落,围观的一个妇人突然道,“说的对!” 有人开了头,后面就有人附和,“对啊,李探花,谁都知道你是心悦穆家二姑娘才不想跟大姑娘成婚,你堂堂正正退婚也没人说你,毕竟二姑娘确实才貌双全,但你诬陷大姑娘德行有亏实在非君子所为。” 也有那粗俗却直白的说法,“贪花好色,不是个男人。” 李亦宸脸色涨红,三太太见状不干了,“穆家大姑娘,儿女婚事父母做主,你这样跳出来,还知不知道廉耻?”又看向穆兴德,语带威胁,“穆老爷,咱们又不是彻底断交,穆家的情谊我们李家始终记得,非要闹这么难看吗?” “既然大姑娘有退婚的想法,咱们里面详谈。” 穆兴德恭敬的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三太太,若今天来的是李老夫人,我们相信她老人家公正,自然可以好好商谈,但您无理退婚就罢了,还给我家姑娘扣上了德行有亏的帽子,我穆兴德虽然是个商户,但也行的直坐的正,这事儿咱们就在这大门口掰扯清楚,让众人见证,不然我怕我们前脚同意了退婚,后脚您出了这道门就又罗织出个什么其他罪名来扣在我女儿身上。” 他看向李亦宸,“李探花,我穆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若还有担当,咱们就堂堂正正把这婚退了,若不然,便是拼着我姑娘终身不嫁,你这正妻的位置我们也就占着了!” 之前就说过,穆兴德的一副好皮囊,当他诚恳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说服人,李亦宸本就理亏,刚又听到可能会让穆婉下半辈子青灯古佛,心里也过意不去,此刻见穆兴德一身风骨,心中反而欣赏,于是立刻拱手道,“穆伯伯说的对,这婚事是我对不住大姑娘,有什么要求大姑娘尽管提,只要能做到,李某一定照办。” 三太太还要再说,被李亦宸眼神制止。 穆婉微微一笑,“早如此不就好了?” 李亦宸一愣,听她这意思,若他早些坦白,她也并不会强行攀附?那这些日子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他思量的功夫,云苓领着小厮将一张案几和笔墨摆好,穆婉抬手道,“退婚书,请吧,事先说明,如果写的没有诚意,李探花今日就打道回府。” 三太太不满,“就在这儿写?” 穆婉道,“有何不可?我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这里正好有这么多人做见证,肯定不会让李探花吃亏,还是三太太您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非要避着人?” 围观群众哪儿愿意放弃这么好的八卦机会,附和道,“一封退婚书而已,李探花不至于还需要拟什么草稿吧?” 李亦宸没说话,提笔挥墨,到底探花出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封退婚书一蹴而就。 云苓将退婚书拿到穆婉面前,【……穆家阿婉洁比佩鸣,幽兰争芬,本结为两姓之好,然宸心慕他人,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是宸之过,愿之后姑娘另聘高门,解冤释结,更莫相憎……】 穆婉点点头,“可以,不过再填一个你名下的庄子和铺子给我做补偿,价值不低于五千两。” 见李三太太瞪眼,“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穆婉道,“我如今已经十七,又被退婚,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上门提亲,难道不该补偿?我不缺这五千两,但是你们不能不给。” 若穆婉缺钱,此举可能会被认为是讹诈,但所有人都知道穆婉继承了许倾蓝的遗产,五千两对她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要的不过是个态度,李家要不给才是理亏。 李亦宸咬牙应下,总归能用钱解决事情简单许多,“多谢姑娘成全。” 穆婉笑道,“成全不成全还在你自己,接下来还有两个条件。” “其一,归还订婚六年期间穆家送给你个人的贵重物品,这个要求合理吧?” 穆婉让云苓奉上礼单,“以防李探花不记得,这是礼单,相信对于现在的您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拿不出的东西了。” 李亦宸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 李三太太急了,再次插嘴,“那你是不是也该归还我们送的?” 穆婉笑道,“我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把李家三房送来的东西扒拉了半天,没找到什么贵重的,要不,您也列个礼单?”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既然是贵重,应该都记得。” 三太太顿时说不出话来,李家大房去年才封了伯,也就他们还有些钱,他们三房底子薄,哪儿有贵重物品可送,不过都是些果子点心和边城特产,压根不值钱。 李亦宸恼怒的皱起眉头,“娘!” 三太太感受着周围鄙夷的目光终于闭嘴。 穆婉见她安静,接着道,“最后一条,恢复我的声誉。” 李亦宸皱起眉头,三太太忍不住又跳了起来,“你的声誉关我们什么事,你自己骄奢跋扈,不知羞耻,还不让人说了?” 穆婉笑眯眯看着她,“三太太,您若继续败坏我名声,这婚可退不成了。” 李亦宸头疼的阻止了自己的亲娘,抬头看向穆婉,“姑娘这要求是否强人所难?”果然没有退婚的意思吗? 穆婉沉了脸冷笑,“你纵容他人对我随意贬低,想逼着我自惭形秽,让我自己提退婚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啊?” “可惜,我不会如你的愿,如果不是你,谁认识我是谁呢?你没考中之前享受着我娘给的金钱和资源,考中了就让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从不反驳,现在觉得我强人所难?” “总之,就这三点要求,能做到,我立刻在退婚书上签字,退还庚帖信物,否则的话,您可以让您的心上人继续等着。” 她言笑晏晏的看着恨不得想吃了她的李三太太,“所以您最近多参加些宴会,在宴会上好好夸一夸我。” 又冲着周围人福了福道,“诸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回去帮忙想想我的优点,聚会时常常夸上一夸,好助我早日退婚,也算是帮探花郎大忙了,相信探花郎会感激大家的。” 众人不由被她的说法逗笑,只觉得这穆家的大姑娘大方又有趣,唯有李亦宸母子笑不出来。 12、012 穆府门口的一场闹剧自然又为上京茶余饭后添了一桩谈资。 镇北侯府,谢珩书房,小六将穆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这位穆家大姑娘倒真是不吃亏,谁折腾了她,最后谁自己收拾烂摊子。” 谢珩坐在书案后,仔细的看着袖箭的箭头,问道,“这几日她去过哪里?” 小六道,“一直没出门,估计是那天吓坏了,属下觉得她应该不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不然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拿出牛马令。” 其实牛马令根本不是什么赏赐,而是北疆军中执行机密任务的隐卫队队长令牌,隐卫队只听命于镇国公一人,连谢珩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秘密卫队,根本不知道隐卫队的队长竟然是个女商人。 三年前镇国公战死沙场,许娘子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去世,如果穆婉知道些什么,应该会第一时间跟谢珩联系,或者调查许娘子的死因,而不是为了保命才被迫拿出牛马令。 小六猜测,“许是她无意间见到了了牛马令,许娘子随口骗她说是国公爷赐下,许娘子去世后,又作为遗物留了下来。” 谢珩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手里的袖箭仔细看,小六道,“真的是清华散人制的武器?” 谢珩顺势将桌上的瓷瓶也推给他,“还有杏林谷的药。” 小六不由咋舌,“果真是财大气粗。”这两样东西并不易得,在老国公去世后,渠道也跟着断了,他们手里都没多少。 谢珩道,“临时逃跑,却准备齐全,而且能在吴家护卫的围追堵截下进入深山……” 小六听着也觉得有疑点,“这确实不是一般闺阁小姐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想来,那日吴国舅被蛰应该也不是意外,那天若没遇上我们,吴国舅被蜂子蛰成猪头,短时间内也依旧没办法找她麻烦。” “您是怀疑她的身份?” 正说着,外面有人报道,“侯爷,谢天回来了。” 小六道,“来的正好。” 谢天进来后果然送上了上柳那边对穆婉调查的消息。 谢珩摊开卷宗,越看表情越微妙,谢天道,“属下跟城东那边许宅附近的人都打听过,这位穆姑娘从小就特别爱享乐,玩的点子层出不穷,上山下水这种事也常做,据说跟她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她东西总是备的特别齐全,玩的也特别尽兴。” “除此之外,左邻右舍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非常惜命,出门身上总有防身利器,据说去个寺庙还在鞋底藏刀片,说怕万一遇到拐子。” 谢珩看着卷宗上关于她成长轨迹,“……读书稀松,爱享乐,但对机关和药理兴趣浓厚,言之为乱世保命之本。” 小六道,“这么看来,许娘子虽然没有跟穆姑娘透漏过身份,但其实一直在暗暗教她自保?”所以才不像一般闺阁小姐,那她手里这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有了解释,大抵是许娘子给她的。 谢天道,“之前没有注意过穆家,短时间内能查到的东西有限,但许娘子既然是隐卫队的队长,那遗诏和消失的军饷或许跟她有关,即便许娘子什么都没告诉穆大姑娘,穆大姑娘那里也应该会有些线索。” 小六道,“可是要怎么查?直接把人请来问问?还是交个朋友慢慢套话?” 谢天道,“映红消失,宫里头紧盯着侯府,那边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直接接触容易打草惊蛇。” 小六闻言忍不住冷笑,“真是亏心事做多了,贪官污吏一堆不管,探子和暗卫倒是一波一波的养。”却也知道谢天说的有道理,万一那边因为他们的动作盯上穆婉,搞不好会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毕竟不是没有先例。 谢天道,“或者等穆大姑娘嫁去外地?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从她夫家开始查,即便麻烦些,但也保险。” 谢珩闻言从卷宗中抬起头,小六惊道,“你要把人家嫁去外地?也太黑心了吧?” 谢天道,“我哪儿有资格安排她的婚事,是她自己。”说着,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份消息,“上次碰到她说要去清风阁,我就顺势查了一下,发现她安排清风阁的掌柜打听些外任知府、知州的情况,一开始以为是给穆家二姑娘挑的,这次回来却听说她要跟李家退婚,如今看来是自己打算远嫁。” 小六探头看着上面的名单,不由“啧啧”道,“这姑娘还真是一心只求荣华富贵啊。”突然想起了什么,揶揄的看向谢珩,“我记得她的愿望是嫁入镇北侯府做主母,这名单上却没您的名字,果然上次被您吓着了吧?” “不然的话,她主动纠缠上来,有些现成的幌子,事情就简单多了。” 谢珩捻着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 小六见状吓了一跳,“侯爷您不是真的在考虑吧!属下只是开玩笑。” 谢珩却已经做了决定,“叫盯着那几家的人撤了吧。” 今年谢珩孝期过后,他的婚事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每双眼睛背后的势力都错综复杂,尤其是宫里头,镇北侯这块大肥肉若能叼进嘴里,吴太后便能高枕无忧,所以为了侯府安定,也为了更好的教养将要接回的小皇子,谢珩私下里做着准备,挑了几个家世一般,身家清白的姑娘在考察品行。 想起穆婉“不用伺候夫君,却能狐假虎威”的言论,谢天皱起眉头,“侯爷,请三思!调查我们可以从很多地方入手。” 小六快哭了,“您今天心情不好,在吓唬人对不对?” 挑家世普通的姑娘已经够委屈他们侯爷了,明显放养着长大的穆大姑娘跟侯府主母的标更是南辕北辙。 “您不是最讨厌贪生怕死,只喜享乐的纨绔吗?!”穆大姑娘样样都占啊! 13、013 穆婉最近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日子却过的充满趣味,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李三太太和沈氏母女的笑话。 为了尽快退婚,李亦宸写下退婚书没几天,他和李三太太就一个参加诗会,一个参加赏花宴,开始为穆婉正名。 据说李三太太本来还想敷衍,被人问起和穆婉的退婚之事时还虽然不敢直接贬低,却也是明褒暗贬——托他们为了逼她退位让贤的福,李亦宸的婚事至少在他们各自的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穆家门口的事情闹的不小,缺少娱乐活动的众人自然不会放过后续。 见李三太太参加聚会,即便她不说也有人主动开口询问,结果李三太太才阴阳怪气的一句,就被南溪乡君一句“看来李三太太并没有跟穆家大姑娘退婚的想法”吓得不敢再作妖。 众人也不知道是凑热闹还是看笑话,总之倒也附和着对穆婉各种夸赞,反正谁要再说穆婉的不是,李三太太必须第一时间反驳。 【有人说你粗鄙,李三太太非常想赞同,但是被我盯着,还得绞尽脑汁想你的优点,最后说你那是豁达不拘小节……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李三太太那扭曲的脸,好玩儿极了。】 祝南溪本来就极爱热闹,再加上对李家的不满,基本上哪儿有李三太太哪儿就有她,有时候不方便来找穆婉,也要写一封信来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 穆婉每每听到都乐不可支,旁边云苓更开心,“李三太太便罢了,太太和二姑娘才是想哭。” 如果李亦宸和李三太太是纵容和添油加醋,那沈氏母女则是始作俑者,当时她们败坏穆婉的名声败坏的多高兴,现在就多着急。 沈氏现在甚至想搞个宴会让穆婉美美亮相,让她亲自展现一下自己的优秀以澄清谣言,穆婉才懒得理她,不仅不理她,还大张旗鼓的请戏班子上门,满大街搜罗新奇首饰,急的沈氏满嘴燎泡,和李三太太一样,绞尽脑汁的替她想好话。 之前的“骄奢跋扈”、“不学无术”都成了“日子过的有滋味”和“财大气粗有底气”。 穆柔也一改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状态,又开始频繁参加诗社,为自己之前的茶言茶语圆谎,听说之前好不容易攀上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因此看清了她绿茶的真面目,不再跟她玩儿了。 总之,每天看着他们自打脸面,穆婉心情舒畅。 不过穆婉也没有为难他们很久,谣言这种东西,聪明的人自能辨别,愿意相信谣言的人根本不会在乎真相,所以想要彻底澄清是不可能的。 穆婉的目的本来也是用更有吸引力的话题将关于她的事情压下去,反正大家只是喜欢看热闹,比起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商户女,李亦宸这个为爱疯狂的探花郎痴恋未婚妻的妹妹,这种带着禁忌新奇的故事才更有看头不是吗? 在确定李氏母子和沈氏母女每个人至少也参加过三次宴会后,她爽快的和李家退了婚。 她这一手操作又叫许多人猝不及防,毕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穆婉提这个条件是为了刁难人,让李家难堪,最后根本不会退婚,李亦宸都已经准备澄清几次之后用些手段来制造穆婉声誉恢复的假象了,却不想对方再一次出人意表。 众人惊讶之余,也明白了穆婉的意思,她只是要个态度,只要不给她乱扣帽子,李家便是看不上她,她也不强求。 此事一出,倒比李三太太他们搞笑似的澄清要强的多,就算之前觉得穆婉不学无术配不上李亦宸的人,都觉得穆婉这事儿办的比李家要敞亮大气。 李老夫人看着捧着退婚书回来的李亦宸,失望叹道,“遇事不怕,胸有沟壑,可惜了,你没那个福气。” 这次李亦宸没说话,和穆婉见过两面后,他也隐约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传闻中的模样,他可能错过了什么,但想到这段时间穆柔遭受的非议受到的委屈,又很快将那点冒头的想法抛诸脑后,对,他喜欢的是穆柔,为了穆柔他也要将这件事抗到底。 倒是李三太太终于摆脱了粗鄙无理的穆婉,欢天喜地的想着要怎么把知书达理的穆柔娶进门。 李老夫人对三房已经彻底寒心,也懒得再提点什么,只是道,“去吧,以后你的婚事你们母子自己决定就行,不用报给我,你们自己开心就行。” 李亦宸脸色微变,正要开口,李三太太却已经兴冲冲的应下,“多谢母亲。” 李亦宸的话全被堵在嘴边,皱眉看向李三太太,李老夫人嘲讽一笑,端了茶。 当然要说高兴,最高兴的要数沈氏和穆柔。 然而这段时间她们自打脸面让人看尽了笑话,还落了个恶毒继母和狐媚不端的名声,为了挽回形象,两人又必须要做出被冤枉了受尽委屈的情状,以至于穆婉退婚这样的大喜事,她们不仅不能高兴,还得跟着伤心气愤。 穆柔甚至拒绝了李亦宸的邀约。 大概实在憋的太狠,又觉得之前被穆婉看了笑话要找回场子,两人忍不住跑来穆婉这个当事人面前炫耀。 彼时穆婉正在院子里看清风阁掌柜送来的资料。上次偶遇谢珩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上京近年来怕不会太平。 其实朝堂斗争一般波及不到百姓,但商户却是例外,尤其是有钱的商户,毕竟搞事情都需要钱,而商户就是大人物们的银库,届时被谁看上都难以拒绝。 穆婉不想掺和这些事,所以将成婚的人选从上京官员改为地方官,这样不仅可以避开谢珩那尊煞神,还能避开接下来的政/治动荡。 只要有钱,在地方上当一方土皇后也是不错的选择。 正看着,沈氏就带着穆柔一起进了梧桐苑。 沈氏依旧一脸的温婉慈和,她将一沓纸递给穆婉,客客气气的笑道,“这是我最近挑选的一些适婚男子,大姑娘看一下。” 穆婉一眼就扫到了上面的内容,和自己手中相似的资料,只是除了姓名家世和家业功名,年龄、家庭背景等等关键内容一概没有,乍眼看去,倒是都不错,有穆家门户相当的豪商,还有看起来前途无量的举人,甚至还有五品的官员。 沈氏笑容满面的解释,“我也知道比起李家还是有些委屈大姑娘,但退婚一事影响太大,虽说是李家的过错,可大姑娘亲自出面解决这桩婚事,在高门大户看来确实失礼,你是不知道,书香门第里的闺阁千金不能……” “这些给父亲看过了吗?”穆婉打断了她那所谓来自书香门第的优越感,“是父亲让你张罗的?” 沈氏一噎,自李家开始闹退婚,穆兴德就再没去过她院子里,期间除了叫她给穆婉补了三千两的月例花销,其他话更是一句没有。 跟在沈氏身后的穆柔忽然道,“要不大姐姐还是进宫?” 穆婉挑眉。 穆柔端着一副清冷温婉的架子,语气里却是掩不住的嘲讽,“毕竟以如今的情况看来,大姐姐要找一个比忠勇伯府更高的门第怕是不可能了,大姐姐若觉得不甘心,不如进宫,以大姐姐的能力,必然能有不错的前程。” 激将法都用上了,穆婉怀疑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穆柔的事情,让她非要逼自己进宫才甘心。 可惜,吴国舅那里失败,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穆兴德这个一家之主还不同意,穆柔想将自己强行送进宫是不可能了。 不过以防万一,穆婉还是决定给她找点事情做。 “我没什么不甘心,齐大非偶,况且我追求的又不是权势。”穆婉看着穆柔笑吟吟的道,“我追求的只是比你有权势而已。” 沈氏脸色一变,随即目露轻蔑,“大姑娘难不成以为自己还能找到比忠勇伯府更高的门第?” 穆柔倒是沉得住气,大抵觉得自己已经赢了,没必要跟只会叫嚣的手下败将计较,大度一笑,“那祝大姐姐得偿所愿。” 穆婉也笑,“我觉得并不算很难,毕竟太太和二妹妹的名声比我还差些,我是因为退婚才耽搁了婚事,二妹妹却是因为觊觎别人的未婚夫,至于李家……” 她看着两人恶劣的勾起嘴角,“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退了婚,李家的婚事就会是你的?” 见穆柔一怔,穆婉提醒道,“你们大概忘了,一开始李家之所以没有跟穆家退婚是因为不想落个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名声,所以穆家唯二的两个女儿里,矮个儿里面拔个将军你更配他。” “但他已经跟穆家退了婚,那么婚事的范围也变成了整个上京,且不说有郡主惦记,便是孙尚书家的嫡女,二妹妹拼的过吗?” 穆婉指了指沈太太手中的资料,“太太费尽心思选的这几门亲事想必是极好的,不如给二妹妹留着……” “不对,要是李家婚事不成,二妹妹背着个狐媚名声,这些人家怕也配不上,太太您还有闲心管我,还是先紧着二妹妹吧。” “你!”沈氏气的脸都绿了,却也被穆婉说的心神不宁,是啊,对于李家来说,面子丢了,里子总要找个实惠的,穆柔的家世跟上京其他贵女比起来称得上是云泥之别…… 穆柔忽然开口,“大姐姐是不是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被人喜欢过?”她一脸怜悯的道,“竟然觉得婚姻要靠利益来捆绑。” 穆婉惊了,重活一世的人,竟然觉得婚姻是靠爱情来维系的? “不靠利益靠什么呢?爹和我娘在一起的时候还两情相悦呢,结果最后还不是带了太太回来,他宁愿和离也要娶太太,是爱情吧?结果后院一个接一个的进姨娘?”穆婉问沈氏,“那些姨娘是什么意思?是我爹爱你的证明吗?” 沈氏:…… 两人面上强撑,却明显再没心思跟穆婉纠缠,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不久之后,穆柔私下里便有了小动作,穆婉忍不住笑,“看来她对自己的爱情也不那么自信嘛。” 云苓撇嘴,“她不看利益?她不看利益为何就偏偏看中了李瞎子?还不是因为他是咱们认识的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又哼道,“难得姑娘给她出了个好主意,可惜她沉不住气,这样上赶,就算真定了亲,也是叫人瞧不起。” 让穆柔拒绝李亦宸的主意虽然是说给穆兴德听,但也是穆婉想知道穆柔重活一世手段如何。 如今看来,除了变得心狠手辣之外,她这位二妹妹的心性并没有多少长进。 但不管怎么样,有了事情做,两人都没时间来烦她,穆婉又清净了不少,倒是云苓好奇,“不知道这次二姑娘这次要用什么法子?” 穆婉也有些好奇,穆柔要怎么快速拿下李亦宸呢? 14、014 穆柔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四月初八佛诞节,承恩候府三姑娘突遇歹人,导致马车受惊,狂奔期间,把穆家二姑娘的马车也惊了,两辆马车一路被歹徒驱赶至北郊,先后翻下了山坡。 恰好明镜司的人在附近办案,带队的正是忠勇伯府的七郎李亦宁,于是和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李家六郎李亦宸一起下去救人。 那山坡虽然不算陡,但荆棘却不少,待人找下去时,两位姑娘不仅受了伤,衣服也都划破了,最后分别是披着李家两位郎君的衣服被抱上来的。 祝南溪兴致勃勃的来找穆婉八卦,“听说吴知萱本来要算计的是谢珩,却没想到谢珩那天刚好受伤,结果便宜了李家七郎,啧啧,这几天承恩侯府闹腾的很。” 吴知萱就是承恩候府的三姑娘,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儿,对谢珩十分痴迷,吴家也有意跟谢珩联姻,毕竟三年前政/变之后,皇室宗亲所剩寥寥无几,谢珩是整个上京身份最尊贵也最有权有势的未婚男子。 祝南溪撇嘴,“吴家也真敢想,虽然顶着个侯府的名声,但谁不知道就是个样子货,竟然还想高攀谢家。” 侯府和侯府的区别也是很大的。 吴家三年前还只是个商户,只因为出了个太后才被封了爵,谢家却是百年世家,开国便有爵位,世世代代建功立业,即便降等袭爵传到上一代依旧是国公爵位,可见其底蕴深厚。 形象一点类比的话,吴家就像是一个职业高中因为特殊原因勉强提升成大学,谢家却是清华北大这样的老牌名校,虽然都是大学,但并不是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关系。 偏偏吴家自视甚高,觉得自家和谢家门当户对。 “我怀疑谢珩知道吴家的心思,所以把吴知萱故意推到了李七郎身上。” 穆婉心道,不用怀疑,那颠公就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遇见谢珩的事情,穆婉觉得得赶紧嫁人离开上京为妙,她真的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是的,那天穆婉就在现场。 自从在伏牛山遇到谢珩,穆婉好长时间没敢出门,佛诞日那天实在憋不住了,便想去松散松散。 不过她也看出穆柔有什么计划,为了避免被卷进去,还谨慎的没有跟去大明觉寺,而是去了北郊摘槐花——她想吃槐花饭了。 结果刚进了槐树林,就看到一个人靠在树上,胸口血糊糊的一团。 穆婉假装没看到,利落的转身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站住。”声线好听到堪称华丽,穆婉却汗毛倒竖。 他看起来伤的挺重的,应该没办法来追她吧?穆婉打算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就听对方淡淡道,“穆大姑娘?” 穆婉:……眼睛那么尖吗?这就认出来了? 她只好转身,故作惊讶道,“谢侯爷,您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 谢珩看着她,“穆姑娘是记恨本侯,还是习惯见死不救?” 穆婉哪里会承认,辩解道,“实在是没看到。” 心里却想,他那一身绣金线的曳撒那么显眼,她疯了才给自己找麻烦,“您怎么一个人?其他大人呢?”她不信谢珩没带手下。 谢珩似乎看穿了她,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正在分头追击贼人,本侯运气不好。”他看了看自己胸口,“给瓶药。” 穆婉看向云苓,云苓立刻打开包袱,谢珩扫过那一堆小瓷瓶,又看了她一眼,穆婉趁机为自己洗脱上次嫌疑,“民女从小惜命,出门准备的会齐全些。” “这里有解毒丸,还有金疮药,您看……” 谢珩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随意道,“就金疮药吧。” 穆婉觉得他这话有些问题,怎么就是金疮药吧,难道换其他药也可以? 刚拿起药递过去,就见几人焦急的喊着“侯爷”出现在面前,看到穆婉都是一愣。 谢珩没接穆婉手里的药,反而客气道,“多谢穆姑娘替我疗伤。”一边说,一边还飞快的掩了掩衣襟,仿佛她刚刚对他做过什么似的。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有贼匪劫持了吴家马车,叫他们前去救人。 谢珩立刻吩咐道,“李千户,你带着兄弟们去。” 其中有一个人面露犹豫,“侯爷,那人好似我们一直追捕的宫中旧人,您不亲自去吗?” 谢珩闻言眉头紧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后却捂着胸口虚弱的跌回去,只能道,“那还不快去?!我随后就到!” 其他人见状不敢耽搁,飞快的跟着李亦宁离开。 而后穆婉就看着之前还虚弱的好像随时要没气的谢珩优雅的起身,“虽然用不上你的药,但那些调料看着不错,烤只兔子吃吧。” 于是,穆婉被迫打工,给谢珩烤了只兔子吃。 …… 当时穆婉隐约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吴知萱被李七郎救了的消息传来。 穆婉也彻底松了口气,不是卷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好,想来之所以要留下她,也是因为她意外出现,谢珩大概怕她出去导致节外生枝。 如今谢珩目的达成,她这个临时道具应该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穆婉总觉得不踏实,还是决定赶紧找工作入职,远离上京。 恰好名单上的信息她也补充的差不多了,正好去跟穆柔套套话。 “云苓,之前找出来的诗集呢?我们也去看看二妹妹。” @ 比起她梧桐苑的餐桌凉亭,百花秋千,竹实院里青竹苍翠,石板铺路,正房门口还放着一口墨缸,端的清雅至极。 院子里没人,屋里倒是听起来很热闹。 穆婉走近,就听到沈氏充满喜悦的笑声,“六郎真是客气了,我们家里就有药铺,哪里就用得着他送药过来了。” 原来是李亦宸派人送了药过来,佛诞日的事情发生后,李家三房第二天就遣了媒婆上门提亲,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穆兴德也没有什么可以端着的了。 大概除了知道穆柔重生的穆婉,谁都以为穆柔这次是受了吴知萱的牵连。 穆兴德装模作样的表达了此事非他本愿的清高之态后,为了女儿活路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重新接纳了李亦宸成为自己的准二女婿。 而李亦宸做二女婿,显然做的比大女婿称职的多。 一个陌生的女声道,“这是军中上好的金疮药,外头没有,我们家少爷特地寻来的。” 穆兴德的笑声响起,“六郎有心了。” 怪不得院子里没人,原来都进屋凑热闹了。 云苓撇了撇嘴,看向穆婉,“我们还进去吗?” 穆婉也想着要不要一会儿再来,结果就听沈氏笑道,“说起来,我记得李老夫人和几位太太都喜欢泡温泉是吧。” 先前那陌生女声道,“确实,每年秋冬,我们家老夫人和太太们都要去玲珑山住一段日子。” 沈氏道,“那我们也给柔儿陪嫁一个温泉庄子吧,老爷?” 穆婉挑眉,众所周知,上京周边只有玲珑山有温泉庄子,不过庄子数量有限,都在达官贵人们手里,属于有价无市,穆兴德自己都没有,穆家唯独穆婉手里有一个,还是早些年许倾蓝置下的,能留住一来是因为面积不算大,二来也沾了忠勇伯府的一点光。 沈氏这样说,明显是盯上了穆婉的庄子。 啧,这才得势,便又忍不住了? 穆婉挑开帘子进了门。 15、015 穆婉挑开帘子笑吟吟的道,“在讨论二妹妹的嫁妆呢?” 屋子里顿时一静,沈氏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大姑娘怎么来了?快坐。” 穆婉看着靠在床边的穆柔笑道,“二妹妹受了伤,我来看看,没想到有客人。” 李家那清秀丫鬟挺了挺脊背,矜持道,“见过穆大姑娘。” 穆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看都没看她,而是对穆兴德道,“刚听爹爹和太太说二妹妹的嫁妆,要不要从北边弄点好东西来?毕竟要进忠勇伯府,总要有撑门面的东西,咱家顺风镖局走镖速度还是挺快的。” 穆兴德瞬间觉得牙疼,那日穆婉朝他露出獠牙后便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能力,她甚至直接将顺风镖局现有的机制告诉了他,穆兴德看过之后,立刻放弃了朝镖局伸手的打算,不是他不想,而是按照穆婉调整过的运营方式,他得同时收买二十几个管事才能达成目的,就算同时收买了,穆婉只要换下其中一个,他所有的努力都得前功尽弃,总之想要不经穆婉同意收服顺风镖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等再看到同时送来的新契约,供货的运送成本比许倾蓝在时下调了一些,这样算起来,比他拿下镖局还便利划算,穆兴德几乎瞬间就动了心。 他当时就意识到,穆婉的经商天分恐怕远在许倾蓝和他之上,再想想藏珍楼的房契,只因为沈氏的怠慢,他不仅心力交瘁了小一旬,还损失了将近两万两银子,穆兴德就条件反射的肉疼。 此刻闻言立刻道,“也好,一会儿爹就给赵掌柜去封信,让他捎些好皮子,好石头过来,都弄双份,你和你二妹妹一人一份。” 沈氏暗暗皱了皱眉,看着站在旁边的李府丫鬟,有恃无恐的开口,“皮子宝石好说,这温泉庄子……” 穆兴德看着她,淡淡的道,“你若能置办便置办一个,多花些银子也无妨。”又安抚穆婉,“届时柔儿嫁妆花多少银子,爹也给你多少银子,你们两个的嫁妆都一样,必然不会厚此薄彼。” 沈氏脸色微变,她没想到搬出了忠勇伯府,穆兴德竟然还这么偏袒穆婉,不仅不给温泉庄子,还要跟柔儿一样的嫁妆。 柔儿将来可是忠勇伯府的儿媳妇,而穆婉坏了名声,能嫁个什么人家?凭什么嫁妆一样,不,还不止,光许倾蓝给穆婉留下的东西都不少了,要是穆兴德给穆柔穆婉一样的嫁妆,那总体下来穆婉的嫁妆比她柔儿多多了! 沈氏越想越不甘心,正想说些什么阻止,就听穆柔温婉笑道,“合该如此。上次大姐姐说要寻个比六郎更有权势的门第,是不是有眉目了?” 沈氏也想起穆婉之前大放厥词,说她家柔儿不一定能嫁给李亦宸,还说自己一定要嫁个比柔儿更有权势的夫君,当下立刻有了主意,一派贤良的对穆兴德道,“其实也不必一模一样,嫁妆是姑娘在夫家立足的根本,也是咱们穆府的脸面,若大姑娘找的门第比忠勇伯府更高,那嫁妆也该比柔儿更厚一些才是。” 反之亦然!哪家家女儿不是看门第,门第高的嫁妆才应该多! 说到这儿,仿佛想到了什么,“大姑娘说的该不会是镇北侯吧?”她一脸惊喜,“我就说上次镇北侯替你撑腰,显然对你不一般。” “若真是镇北侯,那大姑娘的嫁妆便是柔儿的两倍都不过分。” 旁边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竟是李家那丫鬟。 穆婉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沈氏,“您看您这话说的,连李家的下人都笑话您。” 李家丫鬟目露惶恐,穆婉却不等她开口,继续道,“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应该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除非我也跟二妹妹一样,大庭广众之下被镇北侯看个精光,不然怎么可能嫁给镇北侯。” 沈氏:……什么叫看个精光! 穆婉看着笑容同样消失的穆柔,“二妹妹你说是吧?” 李家丫鬟连忙将功补过,“那件事情是意外,主要还是我家少爷心系二姑娘,这才第一个赶到。” 穆婉点点头,“确实,李六郎是个为爱不管不顾的性子,不过镇北侯却是个正直稳重的人,为我撑腰大概就是单纯看不惯有人陷害我。” “若他真要娶谁,我想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求娶,必然不会搞出乱七八糟的意外,让未婚妻受人诟病。”她看向李家那丫鬟,“你说是吧?” 李家丫鬟:…… 刚刚不是在奚落穆婉的自以为是吗?怎么倒句句在骂她家少爷和二姑娘啊。 穆兴德看着哽住的丫鬟和说不出话的沈氏和穆柔,心中暗暗叹息,你们说好端端的惹她做什么? 不过到底是忠勇伯府的人,穆兴德也不想让穆柔母女太难堪,正准备说些什么打个圆场,管家财叔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老爷,太太,大姑娘,二姑娘,快,宫中来人了……” “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穆兴德快步往出走,“怎么回事?” 财叔一脸的忐忑加惊喜,“宫中来人,说是赐婚!” 沈氏顿时一喜,“必然是六郎!”她回头看向穆柔,“六郎在御前行走,肯定是他求了皇上,这是多大的脸面。”又瞟了穆婉一眼,意有所指,“以后看谁还敢再乱嚼舌根!” 穆柔也不由露出笑容,飞速的整理了一下衣裙,还朝着穆婉做了个请的姿势,故作矜持道,“大姐姐,您先。” 穆兴德早兴奋的跑出去了,沈氏一手拉住穆柔,“哎呀,知道你谦让,但这是给你的圣旨,让大姑娘走在前面算怎么回事?没得让宫中以为你大姐姐不懂事。” 说罢就拽着人匆匆往前院赶。 云苓不爽的跟穆婉嘟囔,“怎么回事?宫中赐婚这么随便的吗?” 穆婉也觉得奇怪,李亦宸只是忠勇伯的侄儿,又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关键两人的婚事还算不上光彩,宫中避讳都来不及,怎么会给他撑腰?不过当今这位皇帝和太后干的荒唐事也不是一两件了,穆婉也没多想,只是嘱咐道,“别乱说话。” 云苓撇了撇嘴,然后问道,“那咱们用不用去?” “当然得去。”穆婉道,“谁家接圣旨不是全家出动。”当朝再荒唐,也不是她一个商户女能轻视的。 到了前院,穆兴德已经激动的跪在拿着圣旨的公公面前,沈氏也兴冲冲的带着穆柔过去,后院几个庶子庶女也都被通知跑来,穆婉打算悄悄跪在后面,沈氏却朝她招手,“大姑娘,你可是嫡出的大姑娘,过来这儿。” 指的却是穆柔身后的位置。 其实正常来说,穆柔的圣旨,穆婉本来也应该跪她身后,但沈氏明显带着挑衅并想压她一头的态度就很让人不爽。 穆婉不打算理她,她以为在宫中的公公面前就能压她?穆婉倒是想看看,沈氏有没有胆子在公公面前搞事儿,弄砸了那是她女儿穆柔的事儿,又不是她的事儿。 然而穆婉还没跪下,就见那公公看着她和气道,“这位就是穆大姑娘?”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穆婉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大大方方的福了福,“回公公,正是民女。” 公公笑道,“怎么跪那么远,一会儿怎么接圣旨。” 大家都呆住了,沈氏脱口道,“不是给二姑娘的圣旨吗?” 公公瞥了她一眼,“穆家的二姑娘不是已经因为意外先订婚了吗?何谈赐婚?”语气轻蔑,仿佛在说“私相授受的腌臜事儿也配赐婚?” 沈氏和穆柔瞬间白了脸色。 穆兴德也顾不上管她们了,一边招手让穆婉上前,一边给公公塞了个大荷包,“那这婚是……” 公公收了荷包,笑眯眯的道,“自然是赐给大姑娘的,安心吧,大好事儿。” “穆大姑娘,过来接旨吧。” 别说其他人,穆婉自己都有些懵,她一个刚被退婚的商户女,怎么会跟宫里扯上关系的?要赐婚给谁? 最近唯一得罪的人只有吴国舅,不不不,吴国舅有正妻了,若是小妾根本用不着圣旨,但吴太后势大,做事随心所欲,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穆婉在公公一堆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的夸奖中已经在想要怎么搞死吴国舅了,最后却听尖利的声音道,“……特赐婚于镇北侯谢珩,三月后完婚……” 穆婉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赐婚给什么玩意儿?!! 16、016 公公走后,沈氏几乎要晕过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穆柔赶忙扶住她,脸色也不怎么好,穆兴德却顾不上那母女俩,兴奋的问穆婉,“婉婉你这口风可真紧啊?侯爷什么时候看上你的?” 却不知穆婉也暴躁的想跳脚,谢珩怎么可能看上她?看上她的命还差不多。 但当着沈氏母女和穆兴德的面,穆婉一派胸有成竹,高深莫测道:“您猜?” 沈氏还是晕了过去。 穆柔赶紧扶着她回了院子,管家提醒穆兴德镇北侯府也许回来提亲,要赶紧准备,穆兴德大概知道在穆婉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立刻召集内外管事安排洒扫布置,反正不管什么时候看上的,这天大的馅饼算是落在穆家头上了! 回到梧桐苑,云苓才有机会开口,“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宫里怎么会赐婚?就算侯爷那天利用姑娘您摆脱了吴三姑娘也用不着牺牲这么大吧?” 穆婉本来都摊在美人靠上了,闻言立刻坐起来,“什么叫牺牲大?姑娘我牺牲才大好吗?你知不知道那家伙多危险。” 云苓小声道,“难不成跟那天伏牛山您遇到侯爷的事情有关?” 穆婉其实也在猜测,毕竟他们就见过两面,佛诞日那天她还打算见死不救来着,总不能因为她的铁石心肠觉得她这个人特别吧? 很大可能就是伏牛山那次她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所以干脆将她跟他绑在一条船上,将来他谋逆被灭九族,她也跟着一起? 可是这个原因也站不住脚,谢珩的冷血她是亲眼见过的,想让她闭嘴的方式多的是,实在没必要选娶她这一种,穆婉可还记得他心系前女友呢。 穆婉百思不得其解,没办法,这种身份带来的信息差难以打破。 好在这件事足够轰动,比穆婉着急的人多的是,不到一天的功夫,祝南溪就匆匆上门,进了梧桐苑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那瞰云观这么灵啊,这才多久,我的愿望竟然就实现了,你真的要做镇北侯府的主母!” 穆婉想着那位“神仙”顾头不顾腚的愿望实现方式,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祝南溪点点头,凑在穆婉耳边道,“据说,太后是为了羞辱谢珩。” 穆婉:…… 上辈子她能在十几个同辈中杀出重围成为继承人,众人提起她从来都是敬畏或者佩服,第一次被当做耻辱,还挺新鲜。 穆婉气笑了,“谢侯爷就由着太后颁圣旨?” 吴太后毕竟商户出身,根基浅薄,很多事情都离不了谢珩。 尤其三年前五子之乱后,朝中能臣干吏死的死,贬的贬,谢珩是剩下的人里出身最高还手握实权的人,虎视眈眈的赤翎族和三个藩王也是因为谢家军的存在对朝廷有所忌惮,所以吴太后对谢珩再不满,面上也都是好言拉拢,绝不会强迫他做什么事情。 所以只要谢珩不想结这个亲,完全有办法拒绝。 祝南溪道,“侯爷不在京城。” 穆婉挑眉。 祝南溪道,“说起来也是寸,之前不是说过吗?太后有意让自己侄女和谢珩结亲,吴家提过几次,都被镇北侯婉拒,然后佛诞日那天吴知萱就出了昏招,结果人没算计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吴家自然不甘心,就调查了一下,发现那天谢珩跟你在一起,听说你还给他脱了衣服上药?” 穆婉:……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忍不住道,“什么叫跟我在一起,我只是偶尔碰上他受伤,况且我根本没给他上药。”脱谢珩的衣服,她不要命了吗? 祝南溪道,“这话我是信的,毕竟谢珩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觊觎他的姑娘也不算少,别说上药了,衣角都没碰到过。” “不过吴家哪里管这些,吴知萱和李家的事情成了定局,吴家呕死了,忠勇伯府跟吴家一样没有底蕴,况且忠勇伯府本来就是太后提上来的,本就要依附太后,联姻根本毫无意义。” “吴国舅被搞的心烦意乱,再加上上次被被蛰成猪头遭了不少罪,因此对镇北侯积怨已久,就跟太后说吴知萱的事情是谢珩搞的鬼,若是平时,太后大概还会考虑一下,偏偏那天谢珩查抄了吴家的某个旁支上百万两银子。” “谁不知道如今整个吴家都是给太后办事儿,谢珩直接抄了太后的私库,太后气疯了,一怒之下就让皇上下了这么一道圣旨。” “——既然不想娶他们吴家的姑娘,那就娶个被退婚的商户女。”祝南溪道,“大概就是这个心态吧,反正就是报复镇北侯,也想压一压他的气焰?” 然后穆婉就倒霉的被卷入其中。 这种朝纲混乱的时候,站对了队伍就能一飞冲天,但更有可能沦为炮灰,穆婉享受过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享受过的物质生活,并不想用命去博什么泼天富贵,她有足够的钱,只需要找一个稍有权势能自保的靠山,就能自由快乐的过一辈子。 镇北侯府这种风暴中心,她敬谢不敏。 好在谢珩应该也不想娶她,既然这道旨意是太后趁谢珩不在上京冲动之下下的,那么等谢珩回来,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穆婉耐心的等待。 三天后,谢珩办完差归京。 “大姑娘!”云苓匆匆从门外进来,“大姑娘,侯府来提亲了!” 啥? 穆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确定是提亲?不是退亲?” 云苓道,“确定,还带着一对大雁呢!排场十足。” 穆婉皱眉,难道是有什么变故,“云苓,帮我梳妆,一会儿我问问谢侯爷。” 云苓气道,“侯爷没来!您不知道,因为这个,太太今天头都不痛了。” 虽说这时代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提亲这种事儿用不着当事人出面,但一般为表对女方看重,男方是会上门的。 谢珩昨日回京很多人都知道,今天提亲却没来,这代表着他对这门婚事不满,对穆婉不满。 不满穆婉能理解,毕竟她被人强塞了个计划外的男人也很不满,但两人都是遭了无妄之灾,就算心里不爽,至少应该见个面沟通一下吧,具体怎么回事儿,有没有可能解决,无法解决的话,两人日后如何相处,找个互惠互利,彼此舒适的生活方式总是可以的吧。 “有权有势真是了不起啊。”穆婉难得的有了些火气,“一个人就把决定都做了,我等蝼蚁就只配任人摆布呗!” 习惯性的抚上腕间的金丝手镯,穆婉起身往外走,云苓急忙跟上,“姑娘,去哪儿?” “带上诗集,去找二姑娘。” 问不到谢珩,不是还有一个重生的穆柔吗? “总不能他想如何就如何,好叫他知道,蝼蚁也是有脾气的,某天让他栽个跟头也未可知。” 17、017 穆婉到竹实院的时候,穆柔正趴在窗边沉思,眉头不自觉的蹙着,仿佛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穆婉直觉她是在想镇北侯府的事情,如果上辈子穆柔进了宫,穆婉应该是顺利嫁给了李亦宸,那么穆家和镇北侯肯定八竿子打不着。但现在穆婉却被赐婚给了谢珩。 那么上辈子谢珩有没有这样被赐婚?如果赐了,对象是谁?最后结局如何?还是说压根没有这件事,穆柔的蝴蝶效应改变了某些走向? 穆婉思量着想知道的信息,面上笑着打招呼,“二妹妹想什么呢?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一边说着,一边在穆柔对面的茶几旁坐下,叹了口气道,“想不通就别想了,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比如我也以为我和李亦宸退婚后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谁知竟然还得了宫中赐婚。” 穆婉一脸“无奈”,“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嫁镇北侯,毕竟齐大非偶,只是没想到侯爷竟然这么欣赏我。” “这事儿在谁看来不是天方夜谭?”她拄着下巴叹了口气,“侯爷大概是看透了所谓书香门第高门贵女们趋炎附势的真面目,所以才会喜欢我这样的真性情吧。” 穆柔的贴身丫鬟连翘已经开始忍不住深呼吸,穆柔面上倒还稳得住,笑道,“大姐姐可能误会了,侯爷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徐大姑娘。” 穆婉不屑一笑,“徐大姑娘都嫁人了……算了,”她一脸“你就是嫉妒我”的表情,“二妹妹说是就是吧。” 穆柔抿了抿唇,淡淡的道,“大姐姐三年不在京城,可能不太了解谢侯爷,谢侯爷可不像一般的男人会随便对什么女人动心,况且谢侯爷父兄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最厌恶的就是贪生怕死,爱好享乐之人。” “据我所知,赐婚圣旨只是太后恼侯爷功高震主,因此故意膈应侯爷罢了。” 穆婉抚着手腕上的镯子,虽说如今后宫消息漏的跟筛子一样,那也是针对世家贵族的圈子,他们这些商户绝对不可能在圣旨后三四天就知道这些事情的,穆婉是通过祝南溪知道的,穆柔可没有这样的渠道。 但她却说的这么笃定,只能说明上辈子太后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穆婉收敛心神,摆出了一副“你编,你继续编”的模样,呵呵道,“二妹妹知道的挺多,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想来太后很愿意看我在镇北侯府站稳脚跟,以后有太后做我的靠山,便是镇北侯也不敢怠慢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注意着穆柔的神情,就见对方眼底闪过明显的不屑——穆柔对太后不以为然。 穆婉继续嗤笑道,“除非民间传说是真的,镇北侯找回了九皇子和遗诏,新皇登基,太后失势……” 见穆柔猛的变了脸色,穆婉心里有了底,然后快速转移了话题,“不过就算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嫁给侯爷了,若我无过错,他也不能休妻另娶。”她满面憧憬,“所以那个时候,我比现在还要有权势?” “果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不管朝堂如何风云变幻,都能屹立不倒。”她笑吟吟的看着穆柔,大度道,“若以后李亦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妹妹尽可来找我。” 大概她的表情太过嘚瑟,又涉及到了李亦宸,穆柔终于没能忍住,“那应该用不着,六郎能力斐然,说不定到时候反而是大姐姐用得着我。” 穆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李亦宸能力再斐然,还能当上首辅不成?不对,就算当上首辅,也依旧压不过皇上的亲舅舅镇北侯吧?” 穆柔冷笑,“大姐姐怎知六郎当不上首辅?只是怕六郎当上首辅的时候,姐姐已经不是镇北侯夫人了。” 穆婉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穆柔见状心里终于舒坦了,突然谈兴高涨,“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对镇北侯很纵容,其实这婚事镇北侯若不想,完全有法子让皇上收回成命,可他还是领了旨,大姐姐可知为何?”她笑吟吟的看着穆婉,“因为镇北侯这次出京遇上了徐大姑娘,大概是赌了气,所以圣旨上的人不管是谁,即便是个破落户,镇北侯照样会接旨。” 穆婉恼羞成怒,冷笑道,“二妹妹别在这里编故事了,镇北侯出京见到徐大姑娘的事情你如何能得知?太后会无缘无故的给侯爷找个破落户?” 穆柔看着穆婉的表情,语气中带了淡淡的笑意,“是不是真的,姐姐日后便知。” “至于破落户,侯爷替大姐姐撑过腰,自然也照顾过别的姑娘,听闻松柏巷前尚书的姜家三姑娘因为跟徐大姑娘有几分相像,所以很得侯爷青睐,这次若不是恰好你的事情闹的有点大,镇北侯夫人可能就是姜三姑娘了。” 穆婉仿佛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从容,“这世上没有如果,现实就是镇北侯夫人的位置是我的,至于男人的真情?我从来都不稀罕。” 穆柔似乎觉得穆婉破防了,笑容又真了不少,“我差点忘了,大姐姐追求的只是权势而已,不过姐姐话还是别说的太满。” “即便你能在镇北侯府侯服玉食,浆酒霍肉,甚至顶着镇北侯夫人的身份到处招摇,也不过是侯爷不把你放在眼里而已,等日后徐大姑娘归京,大姐姐便知道男人的真情重不重要了。” 穆婉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优雅的起身,笑道,“侯爷可不是李亦宸之流一心只有情爱的人,断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这一切都不过是二妹妹的期待罢了。” “我看妹妹心情不怎么好,就不打扰了。”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穆柔终是没忍住,“男人的真情不重要,但男人本身重不重要呢?姐姐确实要好好享受这两年,不然日后守寡的苦日子会很多。” 穆婉以为她说的是守活寡,笑了笑故意曲解道,“妹妹这样说,我怎么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若镇北侯命短,那我日后不就成镇北侯府的主人了?!整个镇北侯府都是我的?” 她说的眉飞色舞,充满期待,穆柔果然黑了脸。 穆婉神清气爽的离开了竹实院。 穆柔一把将桌上的诗集扫落在地,冷声道,“拿去烧了。” 她的丫鬟连翘也是愤愤不平,“奴婢看大姑娘就是心虚,不然哪天来不好,偏偏今天侯府上门提亲,她跑来炫耀,定是因为谢侯爷没来,她担心太太和您笑话她,所以先跑来虚张声势。” 又安慰穆柔,“我娘常说,过日子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女人来说,知冷知热的夫君可比什么权势地位重要的多。” 穆柔还是恼火,“我只是气她贬低六郎。” 上辈子六郎摊上这么个浅薄无知,自私自利的妻子日子该多难,可是即便这样,六郎还是给了她首辅夫人无上尊荣,到死都对她敬重有加,不许任何人冒犯,她还有脸说六郎只知情爱不负责任? 明明是她不配!想到这里,穆柔冷笑,“以为世家高门里的日子是那么容易得吗?” 上辈子那位姜三姑娘可是没风光多长时间就郁郁而终,她倒要看看,没了上辈子的好运气她这位大姐姐镇北侯夫人的位置能不能坐舒坦! 倒是自己,穆柔想到未来几年李亦宸飞升一般的升职速度,心情重新明媚起来,“是我想左了,一家姐妹逞口舌之快做什么,届时我会帮着大姐姐的,希望她比姜三姑娘强一些,能坚持到守寡。” 想了想,穆柔忽然起身对连翘道,“帮我更衣。” 连翘疑惑,“姑娘要去哪里?” 穆柔温婉一笑,“今日侯府贵客上门,我们总要见礼。”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上辈子宫中生活虽然辛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的规矩仪态是那些高门贵女都挑不出毛病来的…… “……还守寡。”回梧桐苑的路上,云苓鄙夷道,“二姑娘可真能编,先嘲笑您不得男人喜爱,见您不在乎,竟然直接诅咒您没男人。”说着又朝穆婉竖起大拇指,“可惜啊,对上您,她还是得甘拜下风,守寡就能继承镇北侯府遗产,您这想法也是没谁了。” “奴婢刚刚偷偷看了眼,二姑娘脸都气黑了,还以为她多清高呢,如今见您嫁入更高的门第还不是心中不平。” 穆婉心道,穆柔要真清高,重生回来后机会多的是,何必要抢别人的未婚夫,所以有些话,听听就行,但有些话却是真的…… 比如上辈子太后下过一样的圣旨,选中的对象是和徐大姑娘相似的前尚书家的姜三姑娘,谢珩同样选择了接旨,娶了对方回家。 那就说明谢珩选她只是随机,至少没有什么针对她的阴谋诡计,当然,最让她满意的是谢珩对待不在意的夫人的方式就是随便对方侯服玉食,浆酒霍肉,还能顶着镇北侯夫人的名头随便招摇。 当时穆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的这番话,以对方恨不得她永远卑微到尘埃里的心态,应该猜她不得谢珩喜爱,在侯府战战兢兢才是,她却说了什么享受两年好日子,只能说明这曾经是她知道的事实。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谢珩大概率是接回了九皇子还找到了遗诏,最后倒台的是太后。 除了一开始直白的试探,保险起见,她激穆柔时故意说了谢珩是“皇上的亲舅舅”这句话,穆柔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也就说明她已经习惯了这件事,她上辈子的很长一段时间,谢珩就是皇帝的亲舅舅。 所以总结一下就是:不会作为九族被牵连,还可以躺平享受。 最让穆婉动心的一点是:等一切尘埃落定,徐大姑娘还会回京,届时她只要识趣的退位让贤,说不定还能换些日后的庇护——未婚的姑娘必须嫁人,但和离的姑娘却有自立门户的机会,参考她娘。 所以,只要去镇北侯府享受几年,顺便找几个靠山,之后和离就可以实现人生自由,这么算来,比被迫绑在某家的后院一辈子还要强些。 果然变数也伴随着机遇,未尝不是好事。 云苓看着穆婉脸上的笑意以为她有了什么主意,“姑娘可是有法子让镇北侯栽跟头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跃跃欲试,显然对谢珩忽视穆婉的事情非常不满。 穆婉表情一肃,“不可对镇北侯不敬!”她语重心长的教育云苓,“位高权重也意味着责任重大,镇北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我们这些受他庇佑享受安宁的小人物听他的话不是应该的吗?” 云苓:??? 18、018 云苓刚想上前摸摸穆婉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余光瞥见什么,立刻恭敬的福了福认真道,“大姑娘说的对,是奴婢狭隘了。” 这下换穆婉想摸云苓的额头了。 云苓又转头朝后行礼,“见过侯爷。” 穆婉一愣,回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梧桐苑的岔道口站着的谢珩和小六,不知道是刚来,还是已经站那儿一会儿了。 不过就算站了一会儿,她刚刚的话也很得体,嗯,问心无愧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穆婉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脊背,行礼,“见过侯爷。” 谢珩慢悠悠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穆大姑娘要怎么让本侯栽跟头?” 穆婉:…… 敢情好话你是一句不听是吧? 她摆出疑惑的表情,“侯爷在说什么?什么栽跟头?”又恍然道,“哦,刚云苓说不知谁让您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得娶我,想来您是听错了。” “我已经教训过她了,”穆婉煞有介事道,“既然是栽了跟头,那么提亲时不出现也情有可原,我们就算被嘲笑也不应该有怨言。” 扫了眼他身上绯色飞鱼曳撒工作服,穆婉突然恭敬道,“侯爷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谢珩:…… 小六都忍不住想掩面,虽说这亲事对侯爷是羞辱,但人家姑娘好像也不太愿意,结果提亲时侯爷不来就算了,来了却还是为了公事,这么一看,他家侯爷确实有些过分。 偏在此时,还有人人未到声先道,“大姑娘,镇北侯府来提亲,太太叫您去见见人,就算侯爷不喜您,您也是未来侯府的女主人,还是要见见谢大夫人,毕竟以后她手里的中馈要交到您手上,了解一下总归没错。” 地位不高,口气不小,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明晃晃的嘲讽,而说这话的,还只是沈氏身边的一个二等的嬷嬷。 那嬷嬷转过弯后,双方都看到了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那嬷嬷立刻惊声叫起来,“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在我穆家后院?” “大姑娘,不是老奴说您,您平时恣意妄为就也罢了,这镇北侯府的人还在前头呢,您竟然会见外男!”她说着,竟然转身叫人,“来人,快将这两人赶走,别叫前头察觉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那嗓门大得却仿佛巴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小六皱眉,“可算知道大姑娘的坏名声怎么来的,这简直是见缝插针的泼脏水啊。”随即冷声喝道,“侯爷在此,胆敢放肆!住口!” 多年诏狱浸淫出来的气势逼人,那嬷嬷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仿若掐住脖子的公鸭,这才注意到谢珩和小六的衣服,尤其对上谢珩的视线,腿一软不受控制的跪下去,“侯,侯爷饶命。” 谢珩自然没有理她,而穆婉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对着谢珩歉意一笑,“下人无状,请侯爷见谅。” 比起刚刚伶牙俐齿的暗讽,此时她这真心实意的歉疚和难堪,倒是让人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受的委屈。 小六不由看向谢珩,这好像都是因为他家侯爷? 却见谢珩想了想,“听谢地说,你对婚事的要求就是门第高,不用伺候夫君,但能狐假虎威,是吗?” 穆婉:…… 这就是传说中的铁石心肠吗?她见识到了!真可恶啊!!! 穆婉挂起假笑,“只是和丫鬟的戏言而已,您偶尔不会跟朋友开个玩笑嘛?” 谢珩道,“不会。” 穆婉:…… 谢珩看了她一眼,“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即便是戏言也都可以满足你,侯府的中馈虽不能交予你,但除了规定的月例外,其他花销只要合理,你都可以从账房自由支取。” 这是在谈薪资待遇?穆婉抿着唇防止喜悦的情绪泄露。果然不能片面的定义一个人,再可恶的人也有一些可取之处不是?比如谢珩,虽然别的不行,但很大方。 谢珩看着她支棱起的耳朵,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山野间的狸奴,警惕又狡猾。 “我平日较忙,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你的事情,比如今日这样非必要出席的场合,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撑面子。能接受吗?” 怎么不能,非常能,穆婉深吸一口气,面上却依旧做出一副“身不由己”的小可怜模样,委委屈屈的道,“但凭侯爷安排。” 谢珩垂眸看着她,“用不着勉强,若无法接受的话,现在想退婚还来得及。” 穆婉轻咳一声,语气坚定了许多,“不必,能为侯爷分忧是民女的荣幸,民女虽为商户女,但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谢珩不置可否,显然并不信她的鬼话,“放心,为国分忧的事情不会交给你。” 穆婉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切了不少,“那侯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谢珩道,“是有些事要问你。”说罢抬脚往梧桐苑的方向走。 穆婉没急着跟上,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嬷嬷无奈的道,“嬷嬷一直只是个二等是不是因为老眼昏花啊,侯爷都敢骂?侯爷不喜我,我也没办法为嬷嬷求情,嬷嬷就在这儿跪到侯爷消气吧。” 嬷嬷闻言不由抬起头,大概谢珩已经走远,她的胆子又回来了一点,“大姑娘这是在蓄意报复老奴吗?谢大夫人还等着老奴叫您过去呢。” 穆婉嗤笑一声,谢大夫人会想见她才怪,按照规矩,提亲时男女双方根本不用出面,单独见礼那是表示重视,穆婉可不觉得谢府会重视她,不然也不会随便请个官媒上门提亲,明显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八成是沈氏这个假冒伪劣品碰上了真正书香门第出身的官宦夫人相形见绌,顶不住压力,才想叫穆婉过去,既能转移压力,还能看她出丑,傻子才去。 她对嬷嬷笑道,“谢大夫人那里,侯爷一会儿替我解释就行,但嬷嬷你冒犯侯爷的事情,不知道太太会怎么发落。” 嬷嬷顿时白了脸,她之所以敢嘲讽穆婉也是因为今日谢府的敷衍,虽说大姑娘嫁的门第更高,但侯府却不会替她出头,一个空有名头的侯夫人当然比不上握有实权的忠勇伯府六太太,却怎么也没想到镇北侯竟然来了! 嬷嬷绞尽脑汁,“侯爷看着呢,大姑娘不怕侯爷觉得您心胸狭窄……” “少道德绑架我,”穆婉道,“你冒犯侯爷,我却跟他唱反调要放了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觉得侯爷比不上你一个嬷嬷重要!” 嬷嬷终于意识到在穆婉这里讨不了好,赶紧趴下认错,“老奴知错,求姑娘饶命。” 穆婉转身离开,“知错就受罚,乖乖跪着吧。” 前头耳聪目明的小六啧啧道,“她还适应的挺快,这就狐假虎威上了。”又反应过来,“她刚刚的可怜是装的吧,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谢珩纠正,“是你。” 小六还要再说话,抬眼却脱口道,“好热闹。” 身后云苓还以为院子里有人,急忙上前,“谁来了?什么热闹?” 被这么一问,小六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院子里并没有人,但却一点都不冷清。 看的出来,穆婉在穆家地位不低,梧桐苑占地不输家主的院子,三面围墙都爬满了各色鲜花,有名贵品种,也有野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挨挨挤挤却又错落有致的凑在一起,透着勃勃的生机。 院子的西面有一个凉亭,从正房到凉亭搭了一路葡萄架,能看到不少刚刚成果的小葡萄串,让人不自觉的想到秋天时累累硕果挂一路时会多么幸福。 东南角是个不大的鱼池,鱼池边上有个半人高的流水风车,旁边推风车的却不是一般常见的竹制小人,而是一只胖猫,前爪推着风车,脑袋却扭头看向鱼池,脸上的馋样儿画的惟妙惟肖,促狭的让人忍不住想笑。 北面的阴凉处则是一小块药田,旁边还有一架别具一格的秋千架,像个蛋壳似的,里面铺满了软垫,还放着几个软枕,看着就知道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小六想了想道,“你们大姑娘一个人日子也过的很热闹。”看来穆大姑娘好享受玩乐这一点倒是名副其实。 谢珩只是扫了一眼,开门见山的对穆婉道,“我要跟你确认一下牛马令。” 穆婉一愣,“牛马令?” 谢珩道,“牛马令其实是边军押送粮草的令牌,但三年前岚城之战有粮草被劫,三枚牛马令全都不知所踪。” 穆婉严肃起来,岚城之战是大郢朝堂内乱的结果,谢家精兵之所以全军覆没,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粮草告罄。当初谢珩归来上京一片腥风血雨,穆婉还当他已经查清楚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我需要确认你手中的令牌是不是真的为你母亲所有,如果是,你母亲是否知道些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穆婉并不含糊,“侯爷稍等。” 回到房间,穆婉从床头的暗阁里取出一个檀木匣子,将匣子抱在怀里的瞬间,穆婉鼻尖陡然酸楚,眼前不受控制的模糊。——对她无限纵容宠爱的许娘子离开已经三年了。 平静了一会儿,穆婉抱着匣子出了门。 邀请谢珩和小六在凉亭中坐下,穆婉打开匣子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玄铁令牌递给谢珩。 “这块令牌我总共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十三岁的时候,那时我娘刚从岚城回来,我俩一起睡。”穆婉说着,目光落在手腕的镯子上,“这是我们的习惯,每次我娘出远门回来,我们都要一起睡两晚。” “那天我抱着她的时候被硌到了,就从她身上摸出了这块令牌,她说是向镇国公献上木流牛马图纸有功,国公爷赏她的,以后有解决不了的难处可以向镇国公求助三次。” “第二次就是三年前,它和我娘给我准备的其他东西一起作为遗物送到了我手中。” 谢珩问,“遗物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穆婉的目光从手腕上移开,笑道,“那就多了,我手上这只花丝手镯、多宝阁上的小玩意儿、话本,好皮子好料子……路上只要看到好东西或者新鲜玩意儿我娘都会带给我,总共几大箱子呢,牛马令是塞在装话本的箱子里的。” 她笑了下,“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人回来了,却依旧给我带了一封书信。” 那不就是遗书吗?一般遗书里线索也最多。 小六动了动唇,话却不太能说出口,眼前的姑娘虽一直笑着,却莫名让人觉得难过,跟刚刚装模做样的委屈完全不同。 还是谢珩足够冷硬,公事公办的问,“遗书方便给我看看吗?” 穆婉从匣子里拿出遗书递过去,谢珩仔细查看,遗书不算长,但语气轻松诙谐,看着“为娘得偿所愿,死而无憾,惟愿吾儿也能达成心愿,百年后我们母女欢喜相见。”的结语,谢珩问道,“许娘子的愿望是什么?” 穆婉眼底泛起笑意,“做可以拯救天下百姓的大英雄,名垂青史。” 看着小六诧异的表情,穆婉笑道,“是不是挺意外?但那确实是她的愿望,她最喜欢的书是《赢好传》。” 赢好是前朝有名的巾帼英雄,声望极高。 “所以在朝纲混乱之时,她依然冒险给边军送粮,然后为保护粮草而死。” 谢珩难得沉默,小六小声道,“节哀。” 穆婉洒脱一笑,“其实还好,就像她信中所说,她这一生足够精彩,看过大漠孤烟,看过碧海沧波,爱过,恨过,自由过,还有我这么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最后为自己的梦想而死。‘尽吾志而不能至,无悔矣。’” “唯一惦记的也就是我了。” 谢珩又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穆婉不假思索:“吃喝玩乐,长命百岁,做个快乐的纨绔。” 谢珩:…… 19、019 大概没想到母女俩的理想竟然南辕北辙,小六的表情有些滑稽,连谢珩都像是被噎了一下。 穆婉被逗笑,然后问道,“不过,侯爷既然在查这件事,难道其中还有蹊跷?” 谢珩将遗书还给她,“没有,当年运送粮草确实有人从中作梗,三年前罪魁祸首都已伏诛,本侯只是想知道一些当时的细节,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穆婉点点头,没有过多询问,三年前那场变乱,她失去了亲娘,谢珩失去了父兄和战友,肯定比她更上心,最主要人家才是专业的,她就不凑热闹了。 确定没有更多的东西,谢珩带着小六告辞离开。 穆婉重新整理着檀木匣子,对云苓道,“我有点累了,去睡一会儿。” 云苓没说什么,许娘子走后的这三年,她家姑娘经常会有这种时候,看到什么突然想到许娘子就会没精神。 “奴婢给您点些安神香。” 院子外,小六问谢珩,“侯爷,不查了?说不定线索就藏在一些她们母女日常的东西里。” 谢珩道,“已经知道了许娘子是隐卫队队长,再去岚城那边顺着查更简单些,这里就算了。” 小六疑惑的挠挠头,“两头查不是更快吗?”说到这里他突然福至心灵,“您不会是不想让她卷进来吧?” 谢珩淡淡道,“毕竟是许娘子最后的遗愿。”许娘子至死都想让女儿简单快乐的活着。 小六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侯爷,路在这边。”小六提醒。 谢珩却依旧抬脚踏上了另一条小道,“既然来了,跟主人告个别。” …… 穆婉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恍惚间似乎能听到许倾蓝的声音,还跟她没离开时一样,骂穆婉懒虫,穆婉下意识的捂紧被子,却一直没等到人来掀,这才想起许倾蓝已经走了,没人再来掀她的被子,胸腔里不受控制的涌上酸楚…… 彻底睁开眼时,日暮已经西斜,外头传来丫头们压低的嬉笑声,仿佛遇到了什么好事。 “高兴什么呢?”穆婉出声。 云苓跑进来,“姑娘醒啦!”又贼兮兮的笑道,“您不知道,太太和二姑娘今日可丢了大人了!” 穆婉来了兴致,“怎么说?” 云苓熟练的拿出瓜子摆在穆婉手边,“今天侯爷不是来了吗,当时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奴婢还以为他跟来的时候一样,会直接离开呢,没想到竟然去了花厅辞行。” “说起花厅,听杏儿说太太见了谢大夫人,拘谨的话都说不好,往日里书香门第出身的派头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还是二姑娘去见礼后,气氛才缓和下来。”说到这里,云苓不屑的冷哼一声,“二姑娘说是去见礼,谁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当初引诱李六郎用的不就是这样的手段?侯府跟您提亲,她去显摆自己的能耐。” “奴婢怀疑要不是您的婚事是宫中所赐谁也动不得,李六郎估计得再退一次婚。” “不过就算攀不上镇北侯,她肯定也是想在谢大夫人面前把您比下去,好叫您在侯府被人瞧不起。” 听她越说越气愤,穆婉忍不住提醒,“跑题了。” 云苓反应过来,“哦哦,总之,二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气派,还真让谢大夫人刮目相看,众人相谈甚欢,还说什么‘太太会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千金。’刚说完,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她起了个范儿,一拍手道,“您猜怎么着?” 穆婉配合捧哏,“怎么着?” 云苓道,“原来那赖嬷嬷虽然跪着没敢离开,但她那大嗓门不少人听见了,有那傻的,觉得可算抓住您的把柄了,赶去给太太邀功。” “话自然就传进了屋里,报给老爷后,老爷面上没什么,就出来问情况,结果啧啧,太太就开始作妖。” “太太那个人姑娘也知道,面子上装的温婉慈和,但佛口蛇心,老爷面上滴水不漏,自然是想替您遮掩,结果老爷一走,她就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恨不得谢大夫人赶紧瞧出些什么来。” “可惜啊,人家谢大夫人正经书香门第出身,压根就不问她,还体贴的叫她有事儿就去处理,太太面上推辞,却还是六神无主的模样,没一会儿,一个‘嘴快’的小丫头把话给露了,说您在后院会见外男。” “哎哟,太太那个急的哟,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二姑娘便站出来装模做样的替您打圆场,说可能是许娘子给您留下的掌柜,听说姑娘您要成亲了,来送贺礼来了。”云苓撇撇嘴,“呵呵,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急不可耐的巴着侯府一样。” 云苓的语气忽然抑扬顿挫,“之后,谢大夫人果然目露欣赏,觉得二姑娘实在大方得体,友爱姐妹,相比之下,大姑娘您就跟传闻一样,不成体统……” 穆婉忍不住打断她,“你还知道谢大夫人想什么?” 云苓嘿嘿一笑,“谢大夫人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太太和二姑娘想要的肯定是这样的效果。” 穆婉:…… 讲个八卦还搞艺术加工呢? “总之,谢大夫人觉得二姑娘大方得体,友爱姐妹,是个好姑娘,而您竟然在提亲当日私会外男,即便是掌柜,那也不成体统,就在此时,花厅中陡然一静。”云苓将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磕,“你猜怎么着?” 穆婉:“怎么着?” “侯爷来了!据说当时整个院子忽然鸦雀无声,众人大气不敢出,房里的谢大夫人她们不明所以,二姑娘正要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在此时,”说到这里,云苓还顿了一下,气氛酝酿的足足的,“侯爷挑开帘子进了门!然后二姑娘吓的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我见犹怜,想要吸引侯爷的注意!” 穆婉哭笑不得,“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云苓没来得及理会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剧情中,“可惜,侯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皱眉道,‘本侯记得,赐婚的是穆大姑娘,你是谁?’” “太太和二姑娘脸色一变,跟在侯爷身后的老爷还没来得及解释,太太见二姑娘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连忙用您挡抢,说什么已经着人去叫大姑娘了,只是大姑娘您在招呼掌柜,一会儿就来什么的……” 说到这里,云苓终于撑不住抚掌大笑,“今天家里也不知乱成什么样了,侯爷进门竟然没人通传到主家,赖嬷嬷诬陷您的事儿太太竟然也不知道,可不就撞枪口上了吗?” “侯爷直言他就是那个外男,家里嬷嬷差点要将他打出去。” “老爷听的都要晕过去了,谢大夫人也很惊讶,问是怎么回事,侯爷说他从正门进来,路上正好碰到了姑娘您,聊了两句,不仅撞见府里的嬷嬷对大姑娘您明嘲暗讽,还说大姑娘私会他这个外男。又说,今日若不是他,其他外男也能畅通无阻的从正门走到姑娘们的院子里去,是只是大姑娘的院子如此,还是所有姑娘都一样?” “这下轮到太太恨不得着地缝钻进去了,若是只能通到大姑娘院子里,那就是太太心思恶毒,若是所有姑娘的院子都通,那便是太太治家无方,书香门第,聪慧能干,都成了大笑话!”云苓哈哈大笑,“我猜肯定是门房那边迎了人,以为会有人往里面递信,结果那帮人都忙着看热闹没注意。竟然就闹出这么个笑话来。” 但不管什么原因,都是沈氏管理不周的缘故。 “再加上一个二等嬷嬷敢在侯府提亲当天诬陷大姑娘,二姑娘还添油加醋,可见母女俩都是趋炎附势,佛口蛇心之人,谢大夫人再没给两人好脸色,待换了庚帖后就和侯爷一起离开了。” “之后老爷大发雷霆,臭骂了太太一顿,太太和二姑娘估计短时间没脸见人了。”云苓神清气爽,“没想到侯爷面上冷淡说什么不会给您撑腰,但还是去了。” 穆婉道,“大概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吧,好歹我也算是烈士之后。”虽然铁石心肠,但是挺有良心。 侯府提亲之后,这桩婚事便板上钉钉,也不知道谢珩走时跟穆兴德说了什么,穆兴德精神抖擞的开始给穆婉准备嫁妆。 结果沈氏大大概怕穆兴德会私下给穆婉好东西,于是说穆柔的婚期应该也在今年,提议干脆一起准备,所有东西一式两份。 穆婉懒得理她那些小心思,她的嫁妆许倾蓝早就给她准备的差不多了,如今不过是查缺补漏,干脆只跟穆兴德要了银子,说要自己置办。 穆兴德也知道许倾蓝给穆婉留了得力的人手,那些人比他要更细心妥帖,便痛快给了银子,只道,“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爹说。” 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干脆也一样把嫁妆银子拨给沈氏,叫她这个亲娘去替穆柔操心,省的对方一天到晚在他身上算计。 沈氏见给的银子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苓却想起之前的一桩官司,“太太不是说,您要是能嫁给镇北侯,嫁妆合该是二姑娘的两倍吗?” 穆婉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就当时体谅我爹了。” 主要是不太现实。像他们这样的豪商之家,正常情况下给女儿十万两的嫁妆已经富足,穆兴德体谅两个女儿高嫁,都给了二十万两,几乎已经拿空了家里的现银,让穆兴德再拿二十万两出来,穆家的资金链得断了。 “况且我还有我娘的嫁妆。” 说到这个,云苓突然道,“太太应该还不知道您要把许娘子的财产全部带走吧?” 穆婉比了个“嘘”的手势,“财不露白,咱们低调。” 沈氏一直觉得许倾蓝死后,穆兴德至少接手了她留下的大半身家,其实不只是沈氏,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穆婉只会继承许倾蓝留下的房契地契,金银珠宝之类的死物,至少百分之八九十的经营会落在穆兴德手里。 毕竟许倾蓝留下的东西不少,从当初穆兴德在认为自己会拿到大部分财产的情况下依旧为了能接手全部的经营权而不惜卖穆婉进宫就知道许倾蓝留下的摊子有多大。 这些打理起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穆兴德和许倾蓝这样的人物都要整日辛苦奔波,穆婉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姑娘绝对不可能守得住,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交给自己的亲爹帮忙,毕竟亲爹总不会把女儿坑的太惨。 而且比起房契地契这些固定价值的东西,经营才是最核心的部分。 就拿穆家上京的藏珍楼来说,房契价值不过五千两,但每年经营流水至少上百万两,扣除上税打点之类,利润最少也能有三四十万两。 若叫人知道自己的嫁妆是穆柔的十几倍,不知道多少人会破防。 穆婉这三个月事情光备嫁应该就够忙了,暂时不想处理其他麻烦。 20、020(入V公告) 而事实上,即便许倾蓝留下的房契地契和穆家的一些分红也让沈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但穆婉如今是准镇北侯夫人,穆柔忠勇伯府六少奶奶的身份在穆兴德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优势,甚至因为她之前在谢大夫人面前的小动作,穆兴德直接警告了她,两个月不仅没有再踏进她的院子半步,还将管家权交给了后院的白姨娘。 白姨娘接手管家第一件事就是换了她给庶子庶女们请的先生,穆兴德得知后还经常考教庶子,一副要将所有孩子都教成材的架势。 事关儿子的继承权,沈氏再不敢乱来。穆兴德大概见她安分,私下里又补贴了穆柔一些。 可再补贴也没办法跟许倾蓝留下的东西相比,偏偏两人又是一同备嫁妆,沈氏每天看着穆婉的嫁妆一抬抬从许宅搬过来,真的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凭什么呢,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凭什么嫁的比我儿好,嫁妆都比我儿多!” 穆柔捡起被她扔掉的账本,安慰道,“您别气了,都说人生在世,福气是有限的,提前享受了未必是好事,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日子谁能说的准呢?” “您难道觉得婚后她的日子会比我好?” 沈氏闻言气立刻消了一半,“便是瞎子也能看出你日后过的更好。” 穆婉和她的柔儿前后脚定亲,然而李家隔三差五的上门问些柔儿的喜好,说是为了更好的布置小两口的院子,李亦宸更是今天送本书,明天送只钗,柔儿喜欢的东西,他都想方设法的找来。 再看看镇北侯府,提亲已经两个多月了,除了一个侯府管家偶尔上门商议婚仪流程,镇北侯对穆婉连个口信都没有过,若不是梧桐苑那边备嫁妆备的热火朝天,恐怕都看不出来两家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 “可是她嫁妆最少有四十万两!”沈氏还是难以释怀,“四十万两呐!” 之前光知道穆婉嫁妆多时还不太觉得,但东西真金白银的摆出来,真的让她难以忍受,不说别的,就今天送到梧桐苑的那一匣子东珠,沈氏胸脯起伏,“我儿只有两颗!她却有一匣子。” “同样是嫡女出嫁,她却比我儿多一倍的嫁妆,哦,到时候她风光大嫁,让我儿被人嘲笑吗?” “也不知道穆婉给你爹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摆着给人家送菜的角色,你爹却护的跟什么似的,不然在你爷爷那里敲敲边鼓,你爷爷也能替我们做主。” 穆婉和穆柔的亲事定下后就给老家的老爷子老太太传了信,老两口准备了许多东西,前两天也到了上京。 老爷子重传承,一直不满许倾蓝因为穆兴德带女人回来就和离的的事情,恨屋及乌,对许倾蓝所生的穆婉也不太喜欢,而她因为生了穆泽海,连穆柔也一同得到了老爷子的偏爱。 若老爷子知道穆婉的嫁妆比穆柔多那么多,肯定不会同意。 可惜穆兴德屡次警告,她实在不敢冒险。 穆柔却胸有成竹悠悠笑道,“放心吧,她风光不了,我也不会被嘲笑。” 沈氏闻言立刻来了兴致,“我儿又有什么主意?快跟娘说说。” 穆柔道,“我哪儿有什么主意,只是听到些风声,说承恩侯府的三姑娘她们气坏了,准备在成婚的时候给她找点麻烦。” 沈氏也想起了这一茬,穆婉被赐婚后,再一次名动上京,作为李亦宸未婚妻时众人尚且觉得她不配,何况是镇北侯谢珩,要知道盯着镇北侯夫人位置的姑娘们身份地位可比盯着李亦宸的高多了。 而且穆婉和李亦宸好歹是早年订下的婚约,谢珩却是被强迫,虽然强迫的人是太后,但太后怎么会错呢,那错的就只能是穆婉了。尤其痴恋镇北侯的承恩侯府三姑娘,恨穆婉恨的牙痒,穆婉刚定完亲的那段时间没少想找穆婉麻烦,一直给穆府发请帖邀约女眷,不过每次穆婉都以备嫁为由拒绝了。 沈氏道,“那段时间我们穆府都跟着吃了不少挂落,亏得六郎从中周旋,你爹的生意才没受多少影响。”又嗤笑,“穆婉在家多横啊,一点亏不吃,结果那么爱玩的人愣是被她们吓的整整两个月都没敢出门。”她还有些遗憾,“也亏得这婚事到底是太后所赐,那些高门贵女们又自持身份不好做的太过分,这才没堵上门来,不然穆婉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热闹来。” 穆柔笑道,“备嫁时不好上门,出嫁时人家总能上门贺喜吧?” 上辈子姜三姑娘成婚时可被她们折腾的不轻,闹的笑话她在深宫都听到了,后来即便成了风光无限镇北侯夫人,也被嘲笑了一辈子。 穆婉拉的仇恨比姜三姑娘还大呢,到时候怕没人能注意到她有多少嫁妆了。 沈氏意会,心情立刻变得美妙,对啊,她不能动手脚,那些贵女们捣乱老爷总不能怪在她头上。 “至于我的嫁妆……”穆柔脸上浮现出笑意,得意道,“六郎说,定让我做最风光的新嫁娘。” 沈氏好奇,“六郎要做什么?” 穆柔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却卖了个关子,“这不是马上到七夕女儿节了嘛。”又装模做样的惋惜道,“可惜今岁的七夕,没有侯爷陪的话,大姐姐怕是不敢出门。”其实还挺想让穆婉看看李亦宸为她争脸的样子。 沈氏眼珠忽然转了转,“一会儿午膳的时候我问问你爷爷女儿节请护卫的事情。” 穆柔噗嗤一声笑出来,“娘您可真是……” 沈氏很为自己的想法得意,“嫁妆多有什么用?夫家的重视才是女人立足的根本。” @@ 梧桐苑,穆婉从清风阁七夕活动报告中抬起头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才觉察出热意,“啊,好热,也好累啊……”她真的好多年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 云苓埋头对着册子都没时间理她,直到写完一页才笑着抬起头来,目光晶亮,“奴婢一点都不累!” 旁边给她们打扇的小丫鬟端了一碗冰过来,穆婉先给两人一人塞了一块儿,自己含了一块儿才觉得有点活过来了,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笑道,“也是,当初挑你就是看中了你特别爱银子。” 三个月的备嫁时间本来就有些短,穆婉还要趁着整理嫁妆的机会顺便将名下的财产全都梳理一遍,此外针对一些产业顺势做战略调整——有了镇北侯府这个靠山,她做事便不用像之前一样遮遮掩掩许多顾忌了。 还有和忠勇伯府那边的生意,也要做些切割和调整,毕竟都退婚了,能正常给他们供货都算她大度,优惠自然是没有了。 所以这两个多月她忙的不可开交,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任娘子将云苓登记好的册子和对应的房契地契一起收好,“按照您的吩咐,这三十间铺子七个庄子是这次明面上的嫁妆,一起放这边,其他铺子的账册和项目计划我都在许宅那边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穆婉懒懒的点头,“可。” 任娘子又道,“这两天各地掌柜们就全到上京了,恐怕得辛苦姑娘几日见见他们。” 穆婉应下,问道,“大掌柜们都还规矩吧?” 任娘子笑道,“放心,大体上都算规矩,以前他们就怕您,如今您成了镇北侯夫人,傻子才跟您对着干。” 说到这里,任娘子不由感慨,当初许娘子将穆婉托付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守住娘子留下来的东西,甚至都做好了放弃一部分财产的打算,却没想到那个看着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姑娘,出手就是雷霆,掌柜们不听话的罢了几个,收拾了几个,那些规矩的挨个给了甜头,一番恩威并施后再没人敢小看这位新主人,三年过去,许娘子留下的东西不仅没缩水,还多了不少。 “不说别的,清风阁赵掌柜的儿子跟着您长进了多少?他们还指望也能送孩子来您这儿学点本事呢。” 穆婉拍了拍手上的册子,欣慰道,“赵大郎芙蕖琉璃杯这波宣传确实不错。未来一年清风阁收益若能再高两成,给他封个大红封。” “定是可以的,”任娘子笑道,“那也是您先烧出了那琉璃杯,如今不过展出两天,满上京的人都在讨论了。要不那些掌柜们都眼红赵掌柜。”她想起了什么,“对了,掌柜们听说您大婚,搜罗了不少好东西,都送来这边,还是也放许宅?” 穆婉道,“放许宅吧,反正过几天我也要过去,就不再刺激这边的神经了。” 云苓哼道,“她们什么时候不受刺激了,每抬一件东西进来那边都要鬼鬼祟祟的打探,要不是老爷压着,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妖呢。” 沈氏作为穆家的主母,自然有不少眼线,当然,穆婉如今也是有恃无恐,沈氏爱怎么打探就怎么打探,反正难受的又不是她。 “不过如今老爷子来了,她们怕又要想着法儿膈应您了。”说到这里云苓看了下沙漏,“哎呀,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姑娘该去福寿院用膳了。” 穆婉长叹一声,酷暑天在外面走路真的是要命,但没办法,穆老爷子喜欢享受天伦之乐,他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只能照办。 穆婉也没想到,云苓的话应验的这么快,午膳刚吃完,沈氏就说起过几日女儿节请护卫的事情来。 大郢的七夕叫做女儿节,顾名思义,是给姑娘们过的节日,这一天姑娘们都会盛装出门,没有订婚的和家人或者约闺中密友一起,订了婚的姑娘一般由未婚夫带着,新婚的夫妇或者感情很好的老夫老妻也不少。 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时代,难得一天对姑娘娘子们宽容,自然热闹非凡,同样也鱼龙混杂。 穆老爷子听到沈氏说请护卫的话,啧了一声道,“哪儿还用专门去请护卫,家里两个姑爷,一个明镜司指挥,一个虽然是探花郎,但人家忠勇伯府出身,世代军户,家里几个将军,不比去外面找的靠谱吗?” 穆老爷子五十多岁,十几年前跑商时遇到劫匪受了伤,之后身体就不怎么好,这些年就一直管着上柳老家的一些生意,毕生梦想就是光耀门楣,培养出个当官的子孙扬眉吐气,能让上柳的知县对他毕恭毕敬。 如今孙子们还走在希望的路上,孙女儿们倒是已经做到了。 他看向穆婉和穆柔,“你们俩说呢?婉婉,侯爷七夕来接你吗?到时候随便留几个明镜司的护卫就行,还有柔儿,也叫六郎多带几个。” 穆柔笑了笑正要应声,就听“啪”的一声,穆老太太卢氏将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明镜司护卫,就你也配?你是征战沙场了,还是及第登科了?还是说你脸皮厚到可以为城墙做贡献,那也算。” 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太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老爷子,穆婉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饭碗,生怕自己笑出来,一段时间没见,老太太这脾气越发暴躁了啊。 穆老爷子被噎,气道,“你这老婆子发什么疯,都是我们家的姑爷,我怎么就不配了?” 老太太冷笑,“婉婉和柔儿还没嫁呢!”她扫过众人,重点瞥了沈氏一眼,“家里的姑娘本就是高攀,多少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就等着看笑话,不说低调点,还恨不得搭个戏台子叫人家看个痛快,怎么,那二两重的骨头轻的能飘出花来?” “我话撂这儿,往年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谁敢闹妖,别管是什么少奶奶还是侯夫人,我老婆子都照骂不误!你们不怕丢人就尽管试试!” 老太太一通无差别攻击将沈氏还没冒头的幺蛾子强按了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穆柔朝丫鬟连翘使了个眼色。 很快,穆柔的另外一个丫鬟丁香便匆匆进来禀报:“老爷,太太,忠勇伯府那边派人来了。” 穆婉:…… 这是非要炫耀一下自己被李亦宸重视了? 老爷子有了台阶,急忙道,“快,快请。” 来的还是上次那个圆脸丫鬟,跟穆家长辈行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这是今年清风阁女儿节的彩头册子,六少爷刚拿到手不久,想请老爷太太过目。”说着将册子递给了最上首的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揶揄道,“哪儿是给我过目,是想给柔儿过目吧,今天我就沾沾柔儿的光,先看一眼。” 穆柔满脸娇羞,“爷爷~” 沈氏正想顺势打趣,却听穆老爷子惊呼出声,“这是什么?也太漂亮了,芙蕖琉璃杯?——给你最好的嫁妆?” 穆老太太和穆兴德闻言探头凑过去,饶是穆兴德见多识广,也不由惊叹,“确实,我也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琉璃。” 李府的丫鬟道,“这杯子因型似芙蕖,故取名芙蕖琉璃杯,六少爷说,他在清风阁看到了实物,比画像还要美,被赞‘盈盈芙蕖,飘飘纤凝,不似人间物。’是清风阁今年的头彩,听闻整个大郢,只此一只。” “来,让他们也看看。”穆老爷子迫不及待的将册子递给众人传看。 穆婉看着册子首页渐变粉的冻烧琉璃杯,眼底漾起笑意,也不怪他们惊叹,便是在现代见过好东西的她第一次拿到这冻烧琉璃杯时也爱不释手。 只是其中一套没烧成,四只里只剩这么一只完好,正好清风阁在发愁今年吸引人的彩头,穆婉便给了清风阁,如今看来,这宣传语的效果挺不错。 “清风阁今年可真是大手笔。”沈氏感叹,“这怎么也价值千金吧,竟然用来做彩头。”原来这就是柔儿说的李六郎要给她的嫁妆,若能赢到,她女儿确实要做上京最风光的新嫁娘了。 穆兴德道,“你懂什么,清风阁此举类似于千金买马骨,炫实力赚名声,不说别的,这女儿节芙蕖杯一出,春不尽和君子情若没有更出彩的东西,这一年又要被分走不少客流。” 沈氏目光晶亮,“清风阁的东家是谁啊,真大方,这也太漂亮了。” 穆兴德下意识看向穆婉,清风阁是早年许倾蓝所建,许倾蓝在世时因为有靠山,本人也霸道强势,没人敢动,三年前许倾蓝去世后,曾有无数人想吞下这块肥肉,他也是其中之一,但最后谁都没能成功,当时只要打清风阁主意的人,家里重要的生意都出了问题,甚至包括太后的娘家承恩侯府。 后来就传清风阁背后的主子是位高权重,不是能轻易招惹的存在。有一家不信邪的,仗着有靠山想强占,结果没多久对方靠山就犯事儿被斩,自家也被抄家,众人不由开始观望。 直到这些年清风阁花样百出,比许倾蓝在时风头还盛后,众人终于彻底歇了心思,能将这种产业打理成这样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应该就是许倾蓝的靠山直接接管了。 之前穆兴德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现在想来,这敲山震虎的手段,跟当初穆婉卖藏珍阁地契打击他,又借镇北侯势震慑他不是一个路子吗? 若清风阁真有他这个女儿的份儿……穆兴德默默回想了下,最近应该没有惹到她的地方……吧? 穆老爷子和老太太才来上京不久,不知道清风阁的传统,穆老爷子疑惑道,“彩头?是做什么的彩头,我看这上头写着‘给你最好的嫁妆’是什么意思?能用银子买?”他说着,还真开始算自己的私房,“若有这个做姑娘的压箱底,在婆家确实脸上有光。” 穆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真要论银子,这么好的东西能轮的到你?宫里估计都抢着要。” 李家丫鬟笑道,“老太爷老太太有所不知。清风阁每年七夕都会办女儿节专场,里面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一些可以自己买,还有一些好东西要靠打擂台赢,比如琴棋书画,射箭投壶……” 穆老爷子不解,“怎么女儿家还有射箭投壶?” 李家丫鬟道,“虽然里面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但这擂台有些姑娘可以打,有些也可以由父兄或者未婚夫代打……”她说着,揶揄的看向穆柔,“这册子上就是每一关的彩头和对应的擂台,姑娘们想要什么可以看好了,到时候可以和未婚夫直接去。” “这芙蕖琉璃杯,便是清风阁今年给姑娘们最好的嫁妆,就看哪家郎君能拿下了。” 穆老爷子立刻领会了意思,“这琉璃杯不仅价值千金,光这满上京的郎君们打擂台为娘子争脸面,确实是最好的嫁妆。”他看着穆柔笑道,“六郎要是真得了这琉璃杯,咱们柔儿就是全上京最风光的新嫁娘了。” 李家丫鬟连忙谦虚,“不过这芙蕖琉璃杯应是很难得,文斗武斗都要过才行。” 穆老爷子自信满满,“那不是更十拿九稳了吗?咱们六郎可是文武双全,必能夺魁。” 沈氏连忙道,“爹,在侯爷面前,六郎哪里敢说文武双全。” 穆柔连忙拽了拽沈氏的胳膊,“娘……” 沈氏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帮穆婉找补,“不过婉婉嫁妆多,还没整理完,应当没时间出去,侯爷也忙……” 穆婉笑道,“我也在家闷了两个多月了,七夕还是要出去的。” 众人顿时意外,沈氏和穆柔也愣了,显然没想到穆婉竟然敢出去。 老太太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穆老爷子先开了口,“是该出去,也约一约镇北侯,女儿节是姑娘们的大日子,哪个未婚夫不陪着?”他刚说完,桌下的脚突然往旁边一抬,看着踩空了的穆老太太得意道,“没踩着!怎么,我说错了吗?镇北侯再忙,身份再高,女儿节也得陪未婚妻过吧。” 穆老太太无话可说,干脆直接踹了穆老爷子一脚,老爷子差点歪倒,还是穆兴德扶了一把,无奈道,“爹……” 穆婉忍俊不禁,“爷爷说的对,我去个帖子问问。”她的目光落在画册上,“毕竟我也喜欢这个。” 穆老爷子顿时闭嘴。 穆柔垂眸遮住眼底的不屑,她也得能请到谢珩才行,目光落在册子上,嘴角又不受控制的翘起,上辈子这芙蕖琉璃杯可是李亦宸拿下的。 沈氏也想到了别的,穆婉的热闹并不一定非要等到成婚的时候看啊?七夕提前看一次也挺好不是吗? 20-30 第21章 021 欢乐女儿节? 回到梧桐院,云苓乐不可支,“老爷子还想着臊您呢,结果听到您要去抢芙蕖琉璃杯直接傻眼了。”又哼道,“真是偏心偏的没边了。” 穆婉道,“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啊,在穆柔眼里,奶奶和爹也特别偏心我呢。” 云苓嘟囔道,“老爷那是迫不得已向着您。” “管他心甘情愿还是迫不得已,只要能给我想要的就行。”穆婉趁机教云苓,“老话说难得糊涂,生活还是不要太较真,人心能装的东西有限,装点让自己开心的。” “确实,”云苓又开心起来,“二姑娘嫁妆比不过您,就总想着从李家态度那边找补,还妄想着要比您更风光的出嫁,要是到时候您拿下了琉璃杯,二姑娘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想想就开心。” 穆婉哭笑不得,“我拿那个做什么,我有一整套,况且李亦宸能赢琉璃杯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云苓不乐意了,“给谁都行,就是不想给那两个无耻之徒。” 穆婉道,“看他俩表现吧,若安分的话随他们去,若非要来找存在感,就不给他们。” 云苓满意了,又疑惑,“您既然不是要拿琉璃杯,为何要当着大家的面说七夕要出去?太太眼红您的嫁妆眼红的要疯了,在府里老爷和老太太护着您,她什么都做不了,但若出去,那些贵女们想找您麻烦不是一两天了,她肯定会出坏主意。” 穆婉走向阴凉处的秋千架,“嫁妆都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总要出门玩,而且与其不知道她们什么时间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搞事情,不如我先去找她们玩。” “您去找她们玩……”云苓无语了一下,“我以为您会等嫁入侯府再去,有侯夫人的身份她们总归有些顾忌。” 穆婉在秋千椅里惬意的躺下,“入侯府还得大半个月呢,凭什么叫她们来控制我的出门时间?姑娘我就是要想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出门。” “再说了,”穆婉弯眼一笑, “你家姑娘我是靠身份压人的人吗?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真心。” 云苓:…… “您笑的让人有点害怕。”她一边帮穆婉放下防蚊虫的纱帐,一边忍不住好奇,“您想怎么做?” 穆婉闭上眼睛故意吊她胃口,云苓猜测,“难道您真能请到侯爷?”说到这儿她笃定道,“定然是,您可从不说空话,老爷子当时明显是配合二姑娘臊您呢,您却接了话!” “若侯爷没来,他们那天肯定要笑您不受侯府重视!您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对吧!”只要侯爷出现,便是那些贵女们也不敢如何。 穆婉啧了一声睁开眼睛,“再教你一次,万事呢不要总想着靠别人,命运还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至于侯爷,来了,算是锦上添花,不来也没什么关系。” 云苓顿时兴致勃勃,“所以,您要怎么把侯爷坑来?” 穆婉睁眼瞪她,“什么坑,你家姑娘是那样的人吗?”两人瞪视半晌,穆婉忽然猥琐一笑,“木霜快回来了!” 云苓恍然大悟,也跟着猥琐笑出声,“嘿嘿嘿……姑娘您太坏了,我打赌,侯爷一定会来的!” 穆婉已经悠哉的闭上眼睛,“管他来不来呢。”反正要丢人,就一起丢。 各怀心思的人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七月初七。 明镜司,过了午时,众人都心思浮动,频频瞅着二堂的方向。 二堂房门大开,一身绯色飞鱼公服的谢珩端坐在案几之后,认真的翻阅着卷宗,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其中有个定了亲的年轻小吏实在等不得了,跑去偏厅找到了同样心不在焉的李亦宁,“七郎,你不用去接吴三姑娘吗?” 李亦宁是忠勇伯的嫡幼子,小时候和谢珩在边城有一段情分,众人不敢找谢珩的时候都会找他。 李亦宁回过神来,看了看时辰,心知他们也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因为谢珩今天在所以不敢走。 那小吏都帮李亦宸找好了理由,“侯爷也是定了亲的人,平日里也就算了,总不能女儿节也叫穆大姑娘一个人过吧?” 李亦宁想了想,走进二堂。 谢珩一目十行扫着卷宗,抽空瞥了来人一眼,“什么事?” 李亦宁道,“今天女儿节。” 女儿节谢珩自然是知道的,早年家里姐姐和嫂嫂们都过过,看了眼门外几个望眼欲穿的年轻人,谢珩心中了然,摆摆手道,“行,没事儿的人就下衙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门外传来压低的欢呼声,很快就有人离开。 谢珩看着依旧站着没动的李亦宁,“还有事?” 李亦宁想了想,还是问道,“侯爷今日不陪穆大姑娘吗?” 谢珩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这个人,不过很快目光又重新落在卷宗上,“你忙你的就是了。” 已经开了头,李亦宁也就没再纠结,“我前几日听三姑娘说,今日穆大姑娘也会出门,她的几个姐妹打算一起去找穆大姑娘玩儿。” 谢珩终于抬起头来。 李亦宁口中的三姑娘就是当初想设计谢珩的太后侄女吴知萱,结果最后没设计到谢珩,却是李亦宁中了招。 两家不久后就定下了亲事,吴知萱作为女子只能接受现实,却也不喜李亦宁,等谢珩被赐婚后,目标转移,开始对穆婉恨之入骨。 李亦宁其实是见过穆婉的,当时许娘子带着穆婉去边城小住,本意应该是让她和六堂哥见一面,结果六哥游学不在,倒是和他玩儿了几天,他还清楚的记得是个率真有趣的小姑娘。 或许是当年一起玩过的情谊,又或者是对于婚事不能自主的同病相怜,李亦宁今天忍不住提醒谢珩。 赐婚的事情,谢珩无辜,穆婉同样无辜,甚至因为高攀的原因,穆婉更受敌视,可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谢珩道,“知道了,多谢。” 李亦宁微微松了口气,“那卑职先告退。” 李亦宁走后,一旁的小六叹道,“这七郎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您已经定亲了,两个多月了吧,这穆大姑娘竟真的一次都没找过您。” 另一边的谢天默默的收起面前的卷宗,谢珩看着他的动作,“线索找到了?” 谢天细致稳重,情报搜集向来很快。 结果却听他道,“不用去保护穆大姑娘吗?毕竟是未来侯夫人。” 小六无情的戳穿了他,“天哥你是想去看热闹吧?” 谢天看了他一眼,表情一本正经。 谢珩将卷宗翻过一页,“你亲自调查的她,应当知道她最惜命,既然敢出门肯定有准备,派个人去看着就行。” 谢天目露遗憾,只能出门叫了个护卫,“去穆府门外守着……也不用惊动人,若是情形不对再出手帮忙。” 吩咐完回去的时候,谢珩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眉眼没有任何波动。 谢天也不意外,自三年前镇国公府变故后,他家侯爷的心也跟着没有了。 到底记挂着遗诏的线索,谢天重新坐回自己的案几前。 只是没过多久,安静的明镜司里被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穿透,“不好了,侯爷!不好了!”正是之前派出的那个护卫。 谢珩放下卷宗,揉了揉额头,“怎么了?” 护卫喘着气,又急又惊,“穆,穆大姑娘,她,她……” 小六听的着急,“穆大姑娘怎么了?遇到危险了?” 护卫也着急,但越急越说不出,只能摆手,“不,不是。” 谢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被吴三姑娘她们欺负了?” “也,也不是。” 小六道,“那什么不好了?” 护卫终于喘匀了一点气,“穆,穆大姑娘从清风阁的东门进去了!” 小六不解,“东门进怎么了?” 连谢珩都目露疑惑。 倒是谢天表情微妙。 护卫顿了一下,小心解释,“清风阁每年女儿节都会办姑娘们的活动专场。姑娘们有订婚成婚的,还有没有订婚的。清风阁会将两者分开,订婚成婚的从东门进,据说东面的擂台都是男女一起打,很能促进小两口感情……” 谢珩握着卷宗的手一顿。 护卫不敢再说,还是谢天接口,“而且为了防止姑娘们误入,东门这边除了邀帖,还会发一对特别的绢花要求带上,表示两人是一对,据说,这些绢花在月老庙开过光,一起带过的人能百年恩爱,白头偕老,很多未婚夫妻即便为了那对胸花也愿意去一趟清风阁。” 小六:!!! 穆大姑娘跟别的男人百年恩爱,白头偕老?! 谢天若有所思,“怪不得穆大姑娘从来不来找侯爷。”原来是心有所属? 谢珩:…… 小六弱弱的道,“侯爷,怎么办?” 谢天诚恳建议,“还是去看看吧,我们的人没跟上,万一穆姑娘遇到麻烦……” 如果他眼底不是那么跃跃欲试,谢珩倒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担心。 “线索找到了?干活。” 谢天:…… 不愧是侯爷,这都能忍。 再说穆婉这边,美容觉睡到辰时末就被亢奋的云苓拉起来开始折腾。 “奴婢学艺多年,今日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沐浴、面膜、护肤,梳头、更衣一整套动作下来花了两个多时辰,到后来穆婉都已经麻木了。 直到被拉着站在镜子前…… 穆婉瞬间睁大眼睛,里面的大美人是谁? “云苓你可以啊!” 云苓多年夙愿得偿,比穆婉还要开心,“姑娘您这张漂亮的脸终于重见天日,今天定然要惊艳亮相,她们不是笑您样貌平平吗?今日叫她们见了您先笑不出来!” 穆婉被她逗笑,“她们不会笑不出来,而是认不出来。” 自八岁那年亲眼目睹权贵强抢漂亮姑娘后,穆婉就格外注意自己的容貌不外露,因此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盛装打扮过,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效果如此惊艳,再次看了眼镜子里的美人…… 穆婉心情明媚,“走了,炸街去!” “先带上帷帽!”云苓脚步匆匆的跟上。 有了之前差点被吴国舅堵了的教训,穆婉出门后没一会儿就将穆家的马车停在了一间布庄门口,穆婉带着云苓从一堆买布的姑娘媳妇中间挤进去,然后穿到后门,另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祝南溪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难为她们在这样的日子还想着盯你。”又道,“这女儿节真是一年比一年人多了。” “我记得以前女儿节虽然也热闹,但远没到如今这样姑娘娘子们几乎倾巢出动的程度。” “从哪年开始来着?好像就是清风格开的头,搞那个女儿节专场,被人津津乐道了一年,之后凡是跟姑娘们有关的铺子都开始效仿。” “现在好了,每年七夕,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珠宝首饰,凡是姑娘们用的东西都有优惠,不好好逛一天街都觉得亏,她们竟然用来盯梢你。” 穆婉一边摘帷帽一边笑道,“又不是她们亲自盯,不过是派些丫鬟小厮。” “就算丫鬟小厮她们也一样得挂心,玩都玩不痛快……”祝南溪放下帘子回过头,看着对面的姑娘震惊的瞪大眼睛,“天呐!美,美人你谁啊!” 穆婉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下巴微抬,睨着祝南溪,矜贵道,“乡君说呢?” 祝南溪深吸一口气,“你跟我说实话,侯府是不是派教养嬷嬷教你规矩了?这派头,说你是世家嫡女也是有人信的。” 穆婉重新懒散的靠在车厢上,笑道,“那倒没有,之前认识一个宫中出来的嬷嬷,学过一些,能撑个样子,毕竟我从小立志嫁入高门,该会的总要会。” 以祝南溪的了解,她口中的撑个样子那必然是熟练了,她不由叹道,“论未雨绸缪,天下人怕没有给人能比的上你。” 几人说笑着,马车很快就驶到了清风阁所在的荣兴街。整个一条街都排满了马车,龟速向前挪动,祝南溪挑开车帘看了眼,“咦,吴知萱怎么在东门这边排队,我以为她会专门去西门堵你的。” 穆婉如今备受瞩目,即便没有敌意的人也对这个横空出世,即将成为镇北侯夫人的商户女充满了好奇,因此当穆婉七夕会来清风阁的消息传出后,不少人都开始关注她,至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当然所有人也都默认谢珩不会陪她来,那么按照清风阁的规矩,穆婉自然只能从西门进去。 “看来吴三姑娘也怕丢面子啊。” 其实清风阁并不强制将已婚和未婚的姑娘们分开,只是在东区这边设置了情侣擂台游戏。 但这里不同于现代,即便太后把持朝政后对姑娘们宽容了许多,也仅限于和自己的未婚夫一起游玩,若未婚的姑娘误入,和别的男子一起玩了游戏,就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亲密举动,还是容易坏了名声,搞不好会毁了一辈子。 所以清风阁在东门这边专门设置了情侣入口,订婚的或者已婚的男女可以在这里买一对绢花戴在显眼的位置,表示两人是一对,不仅杜绝了未婚男女们误入的可能,打擂台时外人也不会弄错。 后来有情人们在清风阁别出心裁的情侣游戏中感情升温,有意无意的撒了许多狗粮,渐渐地这种绢花就成了夫妻恩爱的标志,不知什么时候还发展出清风阁七夕绢花受月老祝福,带过能白头到老的传闻。若定了亲或成了婚来玩时没有绢花,那代表着不受夫君宠爱,是件丢人的事。 祝南溪虽然也订了婚,但跟着穆婉玩久了,对这种事情完全不在乎,“这样也好,没她在,她那些小跟班们成不了气候,咱们能痛快的玩玩儿,省的一直提防她。” “不对,”她打量了穆婉一眼,“你这样子,便是站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认识你。”想到这个祝南溪反而遗憾起来,“吴知萱要真去西门就好了。”一定会很有趣。 穆婉却道,“谁说我要走西门?” 祝南溪一愣,“不走西门你要走东门?” 穆婉眼睛弯起,“我没说吗?今日我是来跟吴三姑娘交朋友的啊,而且为什么是我们提防她,就不能是她提防我们?” 祝南溪:…… 很好,这很穆婉。 “不对,重要的难道不是你要怎么进东门吗?”祝南溪反应过来,我差点又叫你绕走,“镇北侯要来?”这样的话,倒确实不怕那吴知萱了。 穆婉摇了摇头,“这种小事哪儿用的着镇北侯。” “那你怎么进……”意识到什么,祝南溪震惊,“你要找别的男人?”她作势要起身,“抱歉,我突然想起今天有急事,今天我没见过你。” 穆婉要伸手拽她,祝南溪连忙躲开,“这个忙我不能帮你,就算谢珩不一定记得今天女儿节的事情,但你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明镜司啊,无孔不入,要是叫他知道了我是给他带绿帽子的帮凶,会被诛九族的。” 穆婉被她笑死了,“有点过分夸张了哈。” 正闹着,马车突然停下,祝南溪没防备,差点摔倒,还是穆婉伸手扶了她一下,外头祝府的车夫道,“什么人?” 就听一个温润的男声道,“找穆大姑娘。” 很快车帘子挑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弯腰进来。 祝南溪一愣,“这位郎君找穆大姑娘做什么?”然后见他情意绵绵的看向穆婉,顿时震惊,“不是,你来真的?!”那在道德和友情之间摇摆的表情颇为有趣。 穆婉也不再逗她,“木霜,见过南溪乡君。” “男子”朝祝南溪一笑,拱手道,“见过南溪乡君。”声音温润如玉,正是刚刚开口的男子的声音。 祝南溪一呆,“她是木霜?!你那传说中的大丫头?” 木霜朝祝南溪再次拱拱手,“见过乡君。” 声音和形态都有了几分姑娘的影子,确实是女扮男装没错了。 祝南溪看的稀奇,穆婉见到木霜也很开心。 如果说云苓是她的贴身秘书,那木霜就是她的总裁助理,很多外头的事情都是她在跑。 这次也是帮她去巡视了北边的铺子才回来,如今她扮男子已经轻车熟路,若她不想,很少人能看出她女子的身份。 祝南溪打量着眼前清俊的“男子”,忽而一笑,“人是不是齐了?出发吗?” 穆婉睨她,“你不是有急事?” 祝南溪一本正经的道,“再急的事哪儿有陪你重要。” 穆婉失笑,“你从西门进,一会儿我们在眠风楼汇合便是。” 祝南溪表示不行,她一刻也不要跟好姐妹分开。 云苓道,“可是东门要两个人才能进,我家姑娘有木霜,乡君您怎么办?您的未婚夫又不在上京。” 祝南溪看着云苓微微一笑,“你家姑娘未婚夫还在上京呢都能进的,我未婚夫不在上京,为何进不得?” 云苓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四人从东门进入,穆婉和木霜挑了一对牡丹绢花别在腰间,祝南溪和云苓则挑了一对梅花,带在手臂上。 从进门起,她们就吸引了众多目光。 穆婉对此早有预料,而且上辈子也习惯了这种场面,倒也从容,祝南溪作为闻名上京的女纨绔自然也不惧,唯有云苓,感觉要崩溃了。 “……那是南溪乡君?那旁边的就是西南陆家世子陆时南了?若有机会,去拜会一下。” “那是陆世子?不是说陆家嫡子陆时南霞姿月韵,醉玉颓山,怎么看起来有点矮?而且似乎有些腼腆。” 云苓:…… 穆婉回头看着一身天水碧长袍做男子打扮的云苓,忍不住想笑,她个头还没祝南溪高,扮做男子确实有些矮小。 一开始穆婉也以为祝南溪是打算自己扮男子,毕竟她武将世家出身,自己也是飒爽的性子,扮做男子更合适,结果却是云苓套上了男装。 云苓快绷不住了,“乡君,奴婢真的不行。” 祝南溪听着别人的议论也乐不可支,“放心,一会儿谁来我都不让你理。” 穆婉摇头叹息,“陆世子风评被害。” 祝南溪道,“我也没办法啊,我在上京这么张扬,认识我的人太多了,只能云苓来扮男人。”又安慰云苓道,“反正陆时南这些年也没来过上京,没人认识他。” 见云苓还是为难,祝南溪拿出杀手锏,“事情已经这样,你总不能给你家姑娘拖后腿吧……” 云苓深吸一口气,拿出毕生的演技,学着木霜的样子走在祝南溪身边。 穆婉弯眼一笑,“好了,去找吴三姑娘。” 祝南溪也跟着笑,“今天一定非常有趣。” 吴知萱和和李亦宁从“扶光粉”的擂台下来,吴知萱手中拿着得到的彩头,脸上都是笑意。 李亦宁好奇道,“扶光粉?这是做什么的?” 吴知萱心情不错,毕竟是两个人齐心协力得的,此时看李亦宁也顺眼了许多,笑道,“南方传来的东西,据说能让肤色更好,只是用法有些复杂,得回去研究一下。”她将手中的扶光粉和厚厚的一沓说明书递给丫鬟,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边找到人了吗?” 丫鬟正要开口,前边院子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吴知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李亦宁目力更好些,先看到了院门处的字:“云蝶步摇?” 清风阁此次擂台有十几个,为了不互相影响,每个擂台都设在单独的院子里,每个院子的门口写着擂台彩头。 他才念了名字,吴知萱立刻跑了过去,“快点,这个步摇也是新奇玩意儿。”瞬间忘了刚刚问的事情。 李亦宁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去。 进了院子,就见正中的擂台上擂主正向众人展示擂台的彩头,李亦宁终于知道为何众人会发出那样的惊呼,那支步摇实在漂亮,他一个郎君都不由被吸引,只见纯金的簪身上花枝缠绕,簪头是两只造型精美的的蝴蝶,稀奇的是那两只蝴蝶会动,并不是那种弹片造成的整体颤动,而是在惟妙惟肖的煽动翅膀,更妙的是那翅膀不知是什么材质,薄薄的一层,上下扇动时却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夺目。 擂主将云蝶步摇顺着人群展示了一圈确认大家都看到了,开始宣布这次擂台规则,“此擂台赛名为‘寻蝶’,”她指向擂台正面的巨大木墙,墙面上无数花里胡哨的线条,看的人眼花缭乱,“这些线条里隐藏着五只蝴蝶,然后,”她又指向擂台边缘的长桌,那里放着许多带木楔的方块儿字,足有几千块儿,“一人从这些字里拼出关于蝴蝶的诗句或者字谜,将字交于另外一人,另外一人将诗词或者字谜嵌入找到的线条。最后拼成一只蝴蝶,一刻钟内完成的人算攻擂成功!” 擂主说完规则,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木墙快有两丈高了吧?若部分线条在上面怎么往里嵌?” “不止呢,没看见有五个位置吗,也就是说同时几组人一起,若两组人找的线条重复,还有的争……” …… 总之,不是件容易得事情。 “这云蝶步摇好歹也是今日排名第三的彩头,自然有难度。” 擂主见众人理解了规则,开始邀请人,“大家准备一下,一刻钟后,第一轮‘寻蝶’开始,想要攻擂的姑娘郎君们可以上来了。” 不少人踟蹰,这擂台显然不容易,都想观望一下看看别人怎么玩儿。 吴知萱也不着急,后面攻擂明显更有优势,她正想跟李亦宁讨论拟几个蝴蝶的诗句,就听旁边有个娘子对她的夫君道,“咱们先试试看,随便玩玩,试完咱们就走,其实我更想去看琉璃杯。” 她的夫君道,“这个都拿不到,琉璃杯怎么可能拿到?” “只是去饱饱眼福而已,最重要的是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镇北侯夫人。”那娘子八卦兮兮的道,“听说她今天会来清风阁跟穆而姑娘争琉璃杯……我真的很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提醒了吴知萱之前被打断的思路,她立刻问旁边的丫鬟,“西区那边有没有消息?穆婉来了没?” 丫鬟摇了摇头,“没有,刚杜二姑娘传口信过来,说在门口和每个擂台外面都安排了人等着,但就是没看到人。” 吴知萱皱起眉头,烦躁道,“消息到底准不准,她来不来?” 李亦宁无奈,“也许人家根本没来呢?我们专心玩吧。” 丫鬟道,“可是她的马车明明出了门,也来了清风阁。” 吴知萱咬牙,“又藏起来了?真是缩头乌龟,再多叫些人。”她窝火道,“不信找不到她!” 李亦宁正要再劝,就听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找到了!这里。” 众人下意识的回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天,那是谁?” “是徐大姑娘吗?” “上京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 李亦宁和吴知萱也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结伴而来的四人,虽然是四人,但众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的落在为首的女子身上。 对方一身石榴红的齐胸襦裙外罩一层杏色纱衣,腰间系着一朵牡丹绢花,一身堪称艳丽的衣裙却压不住那盛极的容貌,连阳光仿佛都避其锋芒,落在她脸上时散做一团柔光,美的不似真人,让人不自觉的想起山中以美貌诱人的精怪,偏偏她步履从容,仪态端方,猫儿似的眼睛睨向众人时,并不能让人生出绮念,反而有种让人不敢冒犯的威势。 “我们来攻擂。”女子旁边的郎君出声,众人听出刚刚就是他说的话,目光又落在男子身上。 比起女子的艳丽矜贵,男子一身水墨长袍,身材挺拔,清俊温雅,腰间同样款式的牡丹绢花虽显浓艳,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倒也不算突兀,毕竟那代表着对一个女子的纵容宠爱。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此时也出了声,“我们也来!” 飒爽的女声唤回了众人的神志,这位女子倒是有不少人认得,正是南溪乡君,再顺着她手臂上的梅花,看向她身旁同样戴着红梅绢花的清秀郎君,显然那是她的未婚夫。 看着南溪乡君对女子殷勤的模样,有人疑惑,“南溪乡君和徐大姑娘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 有认识徐大姑娘的人道,“那不是徐大姑娘,徐大姑是清冷仙子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她是谁?如果是上京人士,不会没人知晓,而且能让南溪乡君殷勤跟随,身份定然不低……” “咦,你看她头上!云蝶步摇。” 原来随着那女子登上擂台,她发髻上的步摇非常明显的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缓缓扇动翅膀,除了那蝴蝶是点翠样式,其他的和擂主刚刚展出的云蝶步摇一模一样。 吴知萱本来也在猜测女子的身份,此时被那步摇吸引,不自觉的往擂台靠近。 擂台上,擂主说凑齐三组就可以开始打擂,祝南溪朝台下道,“还有人来嘛?”然后目光落在吴知萱身上,“吴知萱,敢不敢来?” 吴知萱看着她挑衅的目光脱口道,“有何不敢?!” 然而等开始打擂时看着满桌子的方块儿字吴知萱就开始后悔,那么大的木板,恐怕要好几句诗句才能拼出蝴蝶的样式来,可她哪里会什么诗词。 姑妈做太后之前,吴知萱也只是个普通的商户之女,家中对于姑娘们的教育也就是认识几个字,会看账本会算账,每天研究的最多的就是胭脂水粉穿衣打扮,成为承恩侯府三姑娘不过三年,她的琴棋书画之类都只学了皮毛,让她临时找一首蝴蝶的诗词都为难,何况好几首。 可若一句都拿不出来,要是传出去,那些世家女们又要嘲笑她了。 吴知萱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装病算了,就听耳边一个悦耳的声音小声道,“款款穿芳径,双双度短墙。不知身是幻,抵死恋花香。”(引用宋代杨公远《蝶二首》) 吴知萱一愣,回头就见那位容颜极盛的美人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顺手还帮她挑出了几个字,“别发呆,快点。” 吴知萱不解,“干什么帮我?你不要彩头了?” 对方笑道,“那步摇我有,”她晃了晃脑袋,“我头上这支是点翠的,彩头那支是螺钿的,跟我家里的一样。我就是觉得这个擂台有趣,”她叹道,“多年未回京城,没想到出了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她看着吴知萱,“但总要比起来才有趣嘛,你快点,一会儿他们该把蝴蝶找出来了,诗句的话,我这里还有。” 她语气中完全没有看轻她不会诗句的意思,仿佛就是单纯的想看郎君们打擂台,吴知萱见她行云流水的从一大堆字里面找出诗句,心中下意识的评估着对方的身份:多年不在京城,云蝶步摇这样的好东西不放在眼里,行事恣意,连南溪乡君都捧着,还很有才华……定然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嫡女。 当了三年太后的侄女,吴知萱深知人脉的重要性,尤其是这些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何况对方还对她释放善意…… 起了结交的心思,吴知萱也不再客气,一边从木头字堆里找着字,一边问道,“姑娘你是哪家的?我该怎么称呼你?” 却听对方笑道,“叫我阿婉就行,我这个人交朋友看眼缘,你长得漂亮,我喜欢你。” 穆婉倒不是有意奉承,吴太后一介商户女能在后宫中杀上太后宝座,容貌就是最大的利器,吴家的基因自然是不错的,吴知萱在上京适龄姑娘中就以容貌为傲,也是因此才觉得自己能拿下谢珩。 吴知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被人夸漂亮总归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对方还是个美人,至于阿婉的婉和穆婉的婉同字这件事,她完全没有任何联想。 穆婉那个草包怎么可能随意的就组出这么多诗句来?况且人家阿婉还有未婚夫…… “哎,你未婚夫好像找到蝴蝶了,快将字给他,正好看看我家郎君能不能赢你们。”对方说着将自己找好的诗句递给清俊郎君,然后开心的在旁边摇旗呐喊。 吴知萱看着她纯粹的笑脸,不由也被感染,开始给李亦宁加油打气,祝南溪也不甘落后——她们这一组是郎君找诗词,南溪乡君来拼蝴蝶。 三人比拼的火热,连围观众人都被揪着心此起彼伏的惊呼。 在擂主宣布倒计时开始时,场面开始白热化,但三人都差一点,主要是位置都太高了,根本够不着。 吴知萱心中惋惜,但也觉得没办法,本来也不指望一次能赢下来,却听旁边的人道,“辛辛苦苦打一场,总要把彩头赢回来,郎君,帮帮李七郎。” 吴知萱一愣,“帮我?怎么帮?” 阿婉笑了笑,“自然是帮你,那步摇我已经有了,南溪我送过她一支,这支就帮你拿下来。至于怎么帮?我家郎君会有办法的,交给他就行了。” 果然那位温文尔雅的郎君不知跟李亦宁说了什么,李亦宁闻言先是惊讶,而后看了吴知萱一眼,点点头。 之后便后退几步,做了要起跳的动作。之前他也这么做了,但因为没有借力的地方,并没能成功,这次他助跑后,阿婉的郎君伸手为他借了一下力,然后李亦宁在最后一刻将两块方块字嵌入线条,成功拼出了一个蝴蝶。 那一刻众人不由一起欢呼,吴知萱也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开心的朝着李亦宁扑过去,李亦宁被这冷不丁的一个拥抱弄的脸颊微红,吴知萱反应过来也红了脸,为了躲避尴尬,连忙向穆婉道谢,“多谢阿婉助我,之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穆婉笑道,“谢什么,也是你未婚夫厉害,换做别人便是帮了也不一定能做到。” 吴知萱闻言,心里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看李亦宁又顺眼了许多。 擂主将云蝶步摇送来,穆婉又鼓励李亦宁帮吴知萱插上…… 吴知萱虽然害羞,但还是采纳了穆婉的建议。 祝南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吴知萱对李亦宁春心萌动,并将穆婉引为知己。 之后几人又结伴打了几个擂台,有些是想要彩头,有些只是单纯觉得好玩,一群人玩的非常尽兴,期间穆婉还为吴知萱科普了许多胭脂水粉的小知识,甚至还亲自帮她用之前赢下来的“扶光粉”化了个卧蚕。 吴知萱拿着小铜镜,十分惊喜,“没想到化眼睛还有这么多讲究,阿婉你太厉害了。” 穆婉笑道,“整天没什么事儿,就瞎琢磨这些。你若喜欢,我回头请你来府上,让你看看我的收藏。” 吴知萱愈发确定穆婉不一般,她早就听说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在吃穿和保养上都有不传之秘,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遂开心应下,“到时候阿婉记得给我下帖子。” 穆婉笑道,“过段时间我成婚,因此有些忙,等成了婚便给你下帖子,届时还请一定赏光。” 吴知萱不假思索道,“一言为定。” 祝南溪心里要笑疯了,邀请吴知萱去镇北侯府,亏穆婉想的出来,就怕到时候便成了她下帖子,吴知萱不敢上门了。 她真是无比期待吴知萱知道穆婉身份时候的样子——一定非常尴尬。 等天色暗下来,清风阁各处开始点灯的时候,一行人也玩累了,便去了最后的目的地——清风阁的眠风楼。 这里是清风阁的正中心,也是最后芙蕖琉璃杯最终争夺的地方,东西区人游玩的人流最终都会在这里汇合。 几人一进门,就有一个丫鬟迎上来,“三姑娘!” 吴知萱看到她,终于又想起了一直惦记的事情,直接问道,“人找到了?!” 那丫鬟苦恼的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们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人,奴婢怀疑消息是假的,她根本没来。” 吴知萱皱起眉头,也觉得火大。 旁边的穆婉缓缓探出头,真诚的问道,“萱娘要找谁?要我帮忙吗?” 吴知萱看到她立刻带了笑,“没事儿,一个缩头乌龟而已,算了,今天先不管她了,省的坏了兴致,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又问丫鬟,“蕊娘呢?” 那丫鬟指着二楼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道,“早就在等着您了。” 穆婉抬头,就见两个姑娘趴在栏杆上冲着吴知萱挥手。 吴知萱兴冲冲的拉起穆婉道,“阿婉在上京认识的人不多吧,走,我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穆婉弯眼一笑,“好啊~~” 祝南溪:…… 第22章 022 侯爷怎么来了?谢珩:来办案…… 在吴知萱的引荐下,穆婉很快和几位官家千金聊在一起,谈兴浓厚,几乎全都忘了寻找穆婉的事。 而隔了几个屏风的雅间里却还有人记得。 穆柔倚在栏杆上,目光忍不住在楼下大厅的人群中来回巡视。 丫鬟丁香显然知道她想什么,“刘二姑娘他们找了大姑娘一下午,但都没找到人,不会是知道吴三姑娘要找她麻烦,不敢来了吧?”又疑惑,“可奴婢明明亲眼看到她出了门,马车也确实到了清风阁。” 连翘咋舌,“他们派了那么多人专门找人,大姑娘就算来了也玩不痛快吧?图什么?” 穆柔轻轻摇着团扇轻笑,“不管来不来,总归都是丢人,被吓的不敢来,和来了之后老鼠一样藏头露尾,都是窝囊,有什么区别吗?” 她的目光落在一楼俊朗男子身上,不由勾起嘴角,“可惜了,还以为她有多能耐呢。” 连翘也看到了李亦宸,与有荣焉道,“明明这里也有冰碗,六少爷非说老字号的好吃,要去外面给您买……”她说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奴婢倒是觉得,大姑娘不来不止怕吴三姑娘她们,而是更怕您。” 穆柔抬眼看她。 连翘笑道,“您想,她来了能如何呢?侯爷又不会陪她,就算退一万万步,侯爷来了,也不可能如六郎君这样体贴,更别提替她打擂台,怎么看都要输的一败涂地,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来自取其辱。” 嫁妆上是比不过大姑娘,但这种时候却是她们二姑娘稳赢。 穆柔闻言心情愉悦,再次惋惜,“所以说可惜了……”她还挺想看她那大姐姐一败涂地的样子呢,谁知她只会嘴上放话。 或许是愿望太过强烈,穆柔仿佛听到了穆婉的声音,隐约向是从哪个雅间传来。 “……李六郎啊。” 连翘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主仆俩对视一眼,确定不是听错了,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痴情是痴情,但不够坦荡,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不如七郎赤诚有担当。” 穆柔抬头跟连翘确认,“是她吗?” 连翘觉得很像,不仅是声音,语气也很像,“可是不可能啊?”她从栏杆探出头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是承恩侯府的雅间。” 丁香也道,“确实不太可能,今日这二层可不是谁都能上来的。” 眠风楼作为清风阁的主楼,面积自然不小。 一楼大厅北面是一座五丈见方的高台,四周看台有三层,一层是雅座和站台,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二三层环绕栏杆设雅间,其中二层视野最好,位置也最紧俏,早早就被达官贵人们都订完了,再有钱也订不到,而且为防冲撞,这一层要凭腰牌才能上;三楼和二楼类似,不过因为视野不及二楼,是一些官宦家眷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穆婉虽然有镇北侯府准夫人的身份,但如今她还没嫁,且不说她没有门路在二楼订雅间,就算订了,以那么多人对她关注的程度,她若真订雅间岂不是等着人守株待兔?就穆婉对贵女们帖子避之不及的窝囊样,穆柔不信她有那个胆量。 可是真的太像了…… 正猜测着,就听那声音道,“你们先聊着,我去更个衣。” 穆柔和连翘对视一眼,起身道,“去更衣。” 眠风楼的更衣间在主楼的后院,都是单间,很长的一排倒也宽裕。 穆婉整理好衣服从更衣间出来时,就看到回廊边一道端庄到极致的清冷身影。 她不由一笑,“就算是等着跟我见礼也不必绷的这么紧吧,二妹妹实在是过于隆重了。” 一直盯着这一排的穆柔愣了一下,才迟疑的将目光落在穆婉身上,渐渐瞪大了眼睛,“穆婉?” 穆婉“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的,这可不是知书达理的穆二姑娘,”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怎么?被姐姐我的美貌吓出真我了?” 穆柔终于确定了眼前琼姿花貌的女子竟然是穆婉,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满脑子都是“这怎么可能”的念头。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进宫后,其实也听人说过探花夫人荣冠上京的传言,那时她以为是穆婉进了忠勇伯府被调教的有了气质,母亲进宫时也说那些不过是众人奉承,穆柔便以为是贵气养人再加上夸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穆柔下意识开口,这样的容貌,她为什么要掩藏起来?若早知她有这样的容貌,母亲一定会…… 是了,如果早知她有这样的容貌,母亲一定会早早给她找个“好归宿”,对于没有权势的商户女来说,只要被权贵看上,便是穆兴德再偏袒,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现在她不再只是商户女了,即将成为镇北侯夫人,所以不需要再掩藏了。 穆婉看着她的表情笑道,“不愧是二妹妹,想坏点子时脑子就是转的快。不过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未来的夫君可是镇北侯,明镜司指挥使,二妹妹再想做什么怕是自寻死路了。” 穆柔抿住唇,穆婉语重心长道,“如今二妹妹嫁入忠勇伯府,也已经得偿所愿,不如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婚姻,别老想着找我麻烦,咱们互不干涉?”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脚离开。 连翘也从震惊中回过神,“二姑娘,大姑娘她,她怎么……” 穆柔握紧拳头,咬牙冷笑道,“还挺会倒打一耙,明明是她处处要打压我,抢我风头,却叫我不要反抗?合着她是嫡长女,所有的好东西,所有的风光就该是她的?!” 回头看着穆婉穿过主楼后面的小门上楼,穆柔长长吐出一口气,也带着连翘往回走,“先回去再说。” 跟在穆婉身后,穆柔几乎能看到每一个路过穆婉的人都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她,惊艳、赞叹、欣赏,那是所有姑娘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耳边的窃窃私语无一例外的都是惊叹,“那是谁家的姑娘?” “上京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不知定亲了没有。” “这样的姑娘还不百家求娶啊。” …… 过了最初的慌乱,穆柔渐渐冷静下来,到了此时她觉得自己明白了穆婉今晚的目的,“今日的清风阁显贵云集,几乎所有的世家贵女都在场,她就是要在这样的场合下惊艳亮相,从而打破那些她样貌平平的谣言,这样即使拿不到琉璃杯,也同样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连翘也反应过来,补充道,“这样明日之后,怕很多人都要讨论她的容貌了。而且大姑娘来这么一出,消息也会传进镇北侯的耳朵里。怪不得明知吴三姑娘她们要找她麻烦,她还是要来,原来是想吸引镇北侯的注意。” 穆柔嗤笑,“大姐姐对自己未免太过自信,以为镇北侯和那些普通男人一样,会被容貌所惑吗?”且不说徐大姑娘的美貌不输她穆婉,便是上辈子,倾国倾城的楼兰公主想要下嫁谢珩,谢珩都没多看过对方一眼。 “却不知道,拥有这样的容貌,却依旧不得夫君喜欢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想到这里,穆柔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吴知萱她们的雅间上,忽然温婉一笑,既然她的大姐姐这么想惊艳亮相,那自己就帮她一把,只是不知道在万众瞩目下被人羞辱感觉如何…… “大姐姐,等等我!”穆柔忽然出声,快步追向穆婉。 穆婉本就被众人关注,这一声立刻让很多人光明正大的看过来,引起不小的动静,吴知萱她们的雅间里也有人探出了头。 穆婉看着走近的穆柔叹了口气,“看来二妹妹是不听劝了。” 穆柔勾着嘴角,语气却充满担忧,“大姐姐多虑了,我只是想提醒大姐姐,吴三姑娘她们一直在找你,大姐姐还是小心一点为妙。”说到这里,她眼底忽然生出笑意。 穆婉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看到吴知萱从雅间里走了出来,目光已经锁定了自己。 穆婉也跟着笑,“借刀杀人……二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穆柔道,“那倒没有,我是怕大姐姐太自以为是,惹到麻烦罢了。”语气谦虚,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是吗?”穆婉微微一笑,朝吴知萱挥了挥手,“萱娘。” 穆柔一愣,觉得穆婉疯了。结果却见吴知萱也热情的回应她,“阿婉,快点儿,都等着你呢。” 穆婉道,“稍等,马上来。” 雅间里还有其他姑娘的声音传出来,“是阿婉吗?终于回来了?” “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慢。” 虽是抱怨,却透着亲昵。 和设想中完全相反的情形让穆柔表情几乎维持不住,“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穆婉歪一笑,可可爱爱的道,“你猜?” 穆柔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过于失态,穆婉忽然倾身在她耳边轻笑,“表情太丑了,赶紧收一收,被你的六郎看到了哦。既然不聪明,那就保持漂亮吧。” 穆柔一惊,回头顺着穆婉的目光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李亦宸,他手中端着冰碗,正呆呆的看着她……不,他在看穆婉! 无限的恐慌从心底涌上来,穆柔再顾不得穆婉,连忙迎上去,“六郎。” 李亦宸看着穆婉离开的背影下意识问道,“那是谁?”语气还有些恍惚。 穆柔心中一紧,笑道,“怎么?六郎也觉得她漂亮?” 李亦宸回过神来,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可能,在我眼里,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又暗暗摇头,自己刚刚真是魔怔了,竟然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个姑娘像是当初上柳初见便将他一颗心带走的女子。 可那个女子他明明已经找到了…… 想到这里,李亦宸温柔的牵起穆柔的手往雅间走,“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的善良,救死扶伤的勇气,满腹才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他低头看着穆柔笑的温柔,“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我带着草药去支援有时疫的费村,一眼就看到你倾身在一个小姑娘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姑娘听后眼睛亮如星辰,可是当时我只觉得你耀如春华,不可方物。” “是吗?”穆柔垂眸笑的勉强,“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 李亦宸还在回想,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没有,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穆柔却不想再听,正好已经回到雅间,她撒娇道,“我的冰碗呢?” “差点忘了,”李亦宸连忙将手中的冰碗放在穆柔面前,“这家的冰碗会加一些特制的果酱,你快尝尝。” 又忍不住问道,“对了,刚刚那女子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穆柔捏紧勺子,俏皮一笑,“就不告诉你。” 李亦宸宠溺的笑了笑,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再问。 穆柔却依旧坐立难安,穆婉那人记仇的很,又向来以抢她的风头为乐,一会儿肯定会针对她,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还收服了吴知萱她们…… 还有李亦宸那一瞬间看向穆婉的眼神,让她难以释怀,如果穆婉拥有那样的容貌,那么上辈子时,李亦宸对她的敬重,真的只是出于对正妻的责任吗…… 不不不,穆柔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上辈子李亦宸即使娶了穆婉,念念不忘的人也一直是她,以至于皇帝驾崩后她被发配去皇陵,李亦宸还亲自安排人接了她出来安置在别院,虽然因为她先帝宫妃身份的缘故没来见过她,但吃穿用度却没有断过,所以她后半辈子虽然孤寂,却也好好的寿终正寝。 倒是穆婉,早早就缠绵病榻,听母亲说李亦宸做首辅后,府中的中馈都在小妾手中,可见她也只是人前风光,没有夫君的喜爱,最后也只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想到这里,穆柔忽然长舒了口气,她真是被穆婉的乱拳打昏了头,竟然本末倒置。 穆婉就算漂亮又如何?交好吴知萱她们又如何?从来只听说哪家女子受夫君爱重而被人尊敬的,可没听说过哪家女子因受世家千金们喜欢而被看重,她便是联合了所有千金针对她,只要六郎护着自己,最终难堪的也只能是她穆婉而已。 穆婉觉得她漂亮大方,八面玲珑就能吸引镇北侯的注意,可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只要谢珩不出现,她就是玩出花来,也不过是给众人提供更多的笑料。 李亦宸看着穆柔眯起的眼睛,也不自觉的笑起来,“这么好吃?” 穆柔放下勺子,点了点头,笑道,“不止,还想到了开心的事。” “嗯?” 穆柔看着他,“刚刚你为我夺下夜明珠时,我很开心。” “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若不是那些人叫你分心,我们早就拿下了。”想到那些人对穆柔狐媚不端的嘲讽,李亦宸就觉得心疼,“抱歉,是我做的不够好,叫你受委屈了。” 穆柔摇了摇头,“不,我很开心,况且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大姐姐,她们说的也没错。” 李亦宸皱眉打断她的话,“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和你无关。” 穆柔温柔的看着他,“可是如今你我一体,你对不起她,便也是我对不起她,如果那些难听的话是我跟你白首不离的代价,那么,我甘之如饴。” 李亦宸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请不自己握住穆柔的手,“柔儿。” 看着穆柔娇羞的脸,胸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放心,今晚我定为你夺下琉璃杯,澄清流言,让你做上京最风光的新娘。” 穆柔甜蜜一笑,“我不在乎风不风光,我只在乎你的心意。”紧接着又道,“至于琉璃杯能不能拿到都无所谓,我能看看就开心了,那么多人争呢,尽力就好。” 李亦宸不服,“怎么,对我没信心?” 穆柔道,“六郎你当然很厉害,可是人外有人,不说别的,那天你将册子送来时,大姐姐就说她势在必得。” 李亦宸失笑,“你这大姐姐还真是争强好胜,她如何势在必得?侯爷都没来。” 穆柔疑惑道,“他们都快成亲了,侯爷怎么也该露个面吧,或许她叫了人呢?” 李亦宸摇了摇头,“我问过七郎了,七郎说侯爷都不知道今日是七夕,还在明镜司忙活呢,他临走时还提醒了侯爷一嘴,但侯爷似乎没放在心上。” 李亦宸其实也是想知道今天的对手,谢珩没来他的把握就大许多。 穆柔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彻底安下心来。 她不该自乱阵脚,上辈子李亦宸就夺了这琉璃杯,那场婚礼被津津乐道了许久,每每说起首辅夫人时,这件事总会被人拿出来盛赞。 而这辈子,首辅夫人是她。 就在穆柔打算静观其变,看穆婉如何弄巧成拙时,意外听到了两个路过的丫鬟的对话: “……我看今天三姑娘特别开心,估计已经完全忘了那个穆婉了。” “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那么大个活人,既然来了,能跑哪儿去呢?” “要我说,害怕就干脆别出门,真是自己受罪也给我们找罪受。” “幸亏有阿婉姑娘,如今姑娘她们玩的开心,就算找到了怕也懒得理她了。” “说起来,那位阿婉姑娘到底是哪家的?” “那风姿气度少有,我家姑娘猜大概是西南哪家的世家嫡女,说不准是滇西王之女呢……” “那岂不是郡主?这样就说的过去了。” …… 丫鬟们的声音远去,穆柔恍然回神,原来穆婉竟然仗着众人不认识她,冒充高门嫡女! 对啊,若不是熟悉她的声音和神态,自己当时不也没有认出她来吗?何况那些只见过画像的吴三姑娘她们…… 那些贵女们向来也是看碟下菜,穆婉只要稍加引导让对方有了猜测当然要大献殷勤…… 穆柔都要被穆婉的胆大逗笑了,怪不得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敢情她一下午都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 说实话,穆柔很佩服她大姐姐这一招,着实精妙,连她刚刚也差点被唬住。 但她没有想过谎言被戳穿的后果吗…… 吴知萱她们的雅间里,热闹非凡。 “……哎哎哎,输了,输了,贴贴贴!” “这次阿婉也输了,贴!” 穆婉将手中的叶子牌一扔,也不扭捏,扭头朝着木霜道,“来吧。” 一直坐在她旁边帮她打扇的木霜从桌边的花上拽了一片花瓣下来,沾了水后仔细看了看,贴在了穆婉的鬓边。 其他人掩嘴偷笑,不过自己脸上也多多少少都有花瓣。 吏部尚书之女柳蕊笑道,“阿婉这输了却不像是惩罚,倒像是奖励,更漂亮了。” 穆婉懒洋洋的洗着牌,“说的好像是我一个人漂亮似的,再说了,漂不漂亮我又看不见,我只能看见你们,我只知道你们输了,然后奖励我看美人儿。” 几位姑娘被她这话逗的花枝乱颤,李亦宁都忍不住咋舌,跟“陆世子”道,“这位阿婉姑娘嘴巴实在厉害。” 云苓骄傲道,“那是自然,我们……她本事大着呢。” 李亦宁疑惑道,“陆世子很熟悉阿婉姑娘?” 云苓才反应过来自己作为南溪乡君的“未婚夫”,对自家姑娘表现的太过亲近了,正不知道该怎么表现,祝南溪及时救场,“那是自然,我跟阿婉玩的好,他自然也熟悉了。” 李亦宁还是不解,他怎么记得南溪乡君和陆世子本身也不太熟悉来着?毕竟一南一北住着,陆世子都没怎么来过上京。 又听旁边吴知萱道,“从未见过阿婉这样会玩儿的人,竟然还随身带了叶子牌。” 穆婉道,“那是你们没经验,今日这芙蕖琉璃杯擂台可是重头戏,肯定有的等,干坐着多无聊啊,自然要多些准备。” 户部侍郎的孙女儿张矜茹道,“还包括这奶茶吗?”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身心满足,“这里面的珍珠是什么做的,太好吃了。” 穆婉随口道,“不过是南方的一道方子,你若喜欢,一会儿写给你。” 张矜茹惊喜,“可以吗?” 穆婉道,“有何不可,哦,还有萱娘养肤的方子,蕊娘美白的方子,放心,我这人不会厚此薄彼。” 几人又被逗笑,也真心高兴,一般这些方子都是家传之秘,从来不会随便给人。 正笑闹着,就听外头一声铜锣响,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舞台,就见一副三丈高的画卷陡然从舞台垂下来,今晚的头彩芙蕖琉璃杯便展示在大家面前。 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赞叹,比起画册上的小像,这幅巨画要精致许多,不知用了什么笔法,竟如真得一般栩栩如生的,似乎还能看到琉璃反光。 整个眠风楼都喧闹起来,有些是讨论画技,大部分则是赞叹琉璃杯漂亮,当然更关心今日能不能拿下这杯子。 清风阁阁主亲自出来提醒众人,半个时辰后,芙蕖琉璃杯擂台赛开始,有意攻擂的人可以开始报名了。 攻擂规则说起来倒是简单,舞台背后竖起和云蝶步摇类似的巨型背景木板,不过木板上不是凌乱的线条,而是如棋盘一样的格子,格子是活动的,可以翻转,正面是各种不同的图案,背面空白。三丈见方的棋盘十行十列,总共一百个木格子,也是一百个看起来没什么规律的图案。 不过每种图案有两个,都是一对。 攻擂开始后,攻擂者先用一盏茶的时间记住这一百个图案的位置,之后会将所有格子翻转,只露背面,所有的图案都隐藏起来。攻擂者站在指定位置,用弓箭依次射击格子,要求每次都要射中一对,全部射中并射对方为获胜。 攻擂者可以两人一组,也可以一个人上。 说白了,盲开连连看。 柳蕊绝望,“完了,我兄长肯定不行,平时叫他背书都要命,射箭更是个花架子。” 张矜茹也叹气,“我父亲怕也不行,记图案或许可以,但射箭的话,一百箭呢。” 吴知萱看向李亦宁,李亦宁道,“射箭我没问题,但图案记不住,你能记住吗?咱俩一起,不是说可以两个人一起。” 吴知萱:…… 她怀疑他在内涵她。 祝南溪笑道,“云蝶步摇的擂台都那么难,这个可是最好的嫁妆呢,哪儿能那么容易拿到。” 穆婉趴在桌上一边写方子一边道,“我倒觉能有人能替自己上去争一争,已经是姑娘们最好的嫁妆了。” 不管如何,这个彩头是为姑娘们设的,无论是父兄还是未婚夫,都是在为姑娘争脸面,这份感情本身就值得肯定。 她这话让几人心情又好了起来。 “可不是,”柳蕊道,“有父兄,有未婚夫将我们放在心上本身就已经是幸事。” 张矜茹附和,“确实,那穆婉倒是有未婚夫,还是高不可攀的镇北侯,又如何呢?还不是不会来为她争这份脸面。” 祝南溪:…… 她不由看向穆婉,却见穆婉一边写好的方子吹干,一边点头赞同,“谁说不是呢?做镇北侯的未婚妻简直倒霉死了。” 祝南溪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张矜茹总觉得穆婉的话有些不对,又被抖成一团的祝南溪吸引,“南溪乡君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祝南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柳蕊道,“是吧,我也觉得好笑,就这她还放话,说对这琉璃杯势在必得呢?她要怎么个势在必得法儿?自己上去争吗?” 穆婉道,“其实也未尝不可。” 祝南溪又开始笑。 柳蕊探出栏杆外,“说起来,她若真的要赢这琉璃杯,这会儿人也该到了吧?在哪儿呢?” 吴知萱她们也不约而同的往楼下看,虽然现在她们已经没心情关注穆婉了,但多一份热闹看总是好的。 穆婉将养肤的方子交到吴知萱手里,“萱娘,我有事相求。” 吴知萱喜滋滋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什么事儿,你尽管说,能帮的忙我一定帮。” 穆婉拉住她的手,郑重道,“我想退婚。” “噗——”柳蕊一口奶茶喷出来,张矜茹也目瞪口呆,李亦宁眨眨眼,觉得这位阿婉姑娘也疯了。 吴知萱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随着她问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看向穆婉旁边殷勤服侍的木霜,这一下午木郎君的体贴他们都看在眼里,穆婉明明看着也跟对方挺亲昵。 “我想退婚,萱娘你帮我求求太后。” 吴知萱依旧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下意识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婚?” 穆婉叹了口气,捂着心口难过道,“你们不是也说了吗?和镇北侯订婚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镇……”吴知萱深吸一口气,艰难道,“谁?!”声音已经不可控制的拔高。 穆婉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吴知萱,“镇北侯,镇北侯谢珩,我的婚事乃太后所赐,萱娘不是说太后最疼你了吗?你看你求求太后,能不能把这婚退了。” 穆婉痛心疾首,“真的太丢人了。” 在场众人除了祝南溪和云苓木霜,都是一副大脑宕机的模样,她未婚夫是谁?镇什么侯? 穆婉将另外两张奶茶方子和美白方子挨个放进柳蕊和张矜茹手里,诚恳道,“今天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些朋友,你们说的很对,这样丢人的日子,我真的一天都不想过了。” 明明是她高攀镇北侯,所有人都觉得她被馅儿饼砸中了脑袋,怎么在她嘴里,反而是她丢人? 可怕的是,她们站在朋友的立场,发现她说的好像没错…… 半晌,李亦宁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确认,“穆婉?” 穆婉点点头,然后看向吴知萱,眼巴巴道,“所以,萱娘你能求太后让我们退婚吗?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赐婚!”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吴知萱:…… 祝南溪背过身,拼命的忍住笑,来了来了!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三个人内心崩溃的尖叫,哈哈哈。 吴知萱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想发怒,说她欺骗她们,可回想了一下,似乎除了没说名字,她完全没有骗她们的样子,而且这一下午,自己和她亲如姐妹…… 关键是,她手上还拿着人家刚给的方子……这叫她怎么翻脸? 而脑海里另外一个闹腾的最欢的念头是:她们这一下午嘲笑了穆婉几次?嘲笑她什么来着? 天呐!谁来救救她?!! 此时,清风阁东门,小六看着谢珩疑惑,“侯爷,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谢珩握着腰刀,淡淡的道,“办案。” 谢天抱着剑提醒,“这个门一男一女的有情人才能进。” 第23章 023 穆婉到底是个怎样的祸害呀~……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吴知萱内心的祈祷,在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婉的时候,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吴知萱仿佛终于找到了事情做,连忙问,“谁?” 离门最近的李亦宁已经飞快的把门打开。 穆柔仪态万千的站在门口,大概没想到门这么快开,还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扫过雅间内的情形,见吴知萱坐在上首,穆婉紧挨着她,另外两位千金都被挤去了旁边,显然把穆婉当做座上宾。 她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笑意,朝众人福了福,“民女李编撰的未婚妻穆柔,得知大姐姐穆婉在此,特来见礼。” 然后朝着穆婉再次拜下,“穆柔见过大姐姐。”“大姐姐”三个字咬字极重。 吴知萱却觉得莫名其妙,看向穆婉,“你妹妹?”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穆柔,“二妹妹刚刚不是已经见过礼了么?怎么还追来雅间了。都说了,萱娘她们交朋友虽然不看门第,但看眼缘,和我玩的好,不一定愿意跟你玩,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呢?” 穆柔猛的抬头,她实在没想到穆婉还能这么从容的诋毁她,不由看向吴知萱她们,被一个商户女欺骗,她们不应该愤怒吗? 吴知萱几人却以为她是意外穆婉会这么不客气的拆穿她趋炎附势的心思而惊讶,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穆柔她们自然是听说过的。 李亦宸喜欢上未婚妻的妹妹,非要跟未婚妻退婚娶妹妹这件事情在镇北侯被赐婚之前可是上京最大的热闹,她们都曾热烈讨论过。 虽然一开始很多人都为李亦宸娶一个草包惋惜,觉得知书达理的穆二姑娘更配她,但常年浸淫后宅的主母们却比姑娘们看的清楚,就算穆婉真的不争气,沈氏母女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直到后来穆婉大方退婚,李亦宸亲口承认是自己移情别恋,背信弃义,更证实了主母们的猜测。 这分明就是继母生的妹妹看上了前途无量的姐夫,使了龌龊手段想抢姐姐的婚事,事情明了后,但凡脑子清醒些的就不会喜欢这对母女。 虽然后来穆婉因祸得福被赐婚给镇北侯,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身上,渐渐地不再讨论李亦宸和穆柔的事情,但不讨论不代表忘记。 而吴知萱对穆柔就更厌恶了,对方用来污蔑穆婉用的是吴知萱小叔叔的名头,穆柔和李亦宸顺利订婚的那场意外,多少人都说穆柔是被吴知萱无辜牵连,但吴知萱作为那场意外的制造者,却不信穆柔是什么无辜的,穆柔明明是用她做了掩护,但她找不到证据。 不过因为算计谢珩失败,引发家里一系列动荡,导致她将目光放在穆婉身上,穆柔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她便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死皮赖脸的来攀附,吴知萱冷笑一声,“抱歉,我们不跟狐媚子玩儿。” 穆柔脸色一白,无法理解吴知萱她们为何是这个反应……她不由再次看向穆婉,她到底又做了什么? “等等,你说你是穆家二姑娘?”张矜茹忽然开口。 穆柔精神一震,“正是,穆婉是我大姐姐。”难道是刚反应过来? 就听张矜茹道,“听说穆二姑娘知书达理,才比柳絮,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一边说一边给吴知萱使眼色。 多年的默契让吴知萱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对啊,赶走她,她们就要单独面对穆婉了,多尴尬!于是立刻改口,“既然这样,就留下来一起玩吧。” 柳蕊也赶忙接话,“穆二姑娘会什么才艺?下棋,没意思,诗词也没意思,弹琴吧,这里应该有琴。”说着就让丫鬟去借一把琴来。 穆柔听着她们把她当卖艺的,暗暗吸了口气道,“我只是过来跟姐姐见礼,六郎还在等我,这就告辞了。” 吴知萱直接道,“那就把李六郎也叫来一起,反正七郎也在,他们是堂兄弟都熟悉,一起玩。” 李亦宁立即起身,“我去叫六哥。” 穆柔大惊,脱口道,“不要!” 她就是来揭穿穆婉谎言的,来之前还特地支开了李亦宸,不知为何,她不想让李亦宸见到穆婉现在的样子。 可惜,她自己送上门来,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吴知萱不耐烦的道,“不要什么不要,坐下!七郎,去告诉你堂哥一声。” 眼见着李亦宁要去,穆柔再顾不得许多,急忙福了福道,“非是穆柔不愿,只是此事实在不妥,虽然姐姐原谅的六郎,但六郎毕竟对不住姐姐在先……” 吴知萱她们也想起了这茬,不由看向穆婉,对方若不愿意见李亦宸的话,将人叫来确实不太好,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吴知萱忽然僵住:她为什么要替穆婉着想啊?!!!!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吴知萱,看着柳蕊和张矜茹看向穆婉的目光,吴知萱她们下意识的也并不想让穆婉难堪。 倒是穆柔习惯性的想戳穆婉的痛处,“而且琉璃杯的擂台赛要开始了,各位姑娘想必也要和父兄或者未婚夫一起打擂台,姐姐这边,侯爷应该也会来……吧?”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穆婉腰间的牡丹上。 穆婉衣着艳丽,那牡丹别在腰间并不突兀,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但另外一个男人也别着相同的一朵呢? 众人顺着穆柔震惊的目光落在木霜腰间的牡丹上,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是了,刚刚只顾着尴尬了,这才想起来,穆婉和镇北侯定亲,却带着另外一个男人玩了一下午! 这是什么熊心豹子胆?! 穆柔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惊中带喜,“大姐姐,你这是……他是谁,侯爷,侯爷他可知晓?” 众人不由紧张起来,倒是穆婉毫无被“捉奸”的惊慌,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睨着穆柔道,“二妹妹不说,侯爷怎么可能知道?难道二妹妹要去告状?或者……”她扫过吴知萱她们,“你觉得吴姑娘她们会去?她们可是陪我们玩了一下午呢。” 吴知萱等人:……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的她们好像是她同谋一样!可这事儿若真叫谢珩知道了…… 吴知萱默默的离穆婉远了一点。 穆婉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动作,有恃无恐的看着穆柔,“还是二妹妹真的觉得侯爷会来?” 穆柔:…… 她是怎么把本该是耻辱的事情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穆婉看着她快气炸的样子,还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奶茶,笑眯眯的道,“怎么样?还是二妹妹去叫侯爷来抓我?” 她话音刚落,喧闹嘈杂的眠风楼陡然一静,众人的声音小了很多。 “怎么了?”雅间里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的往楼下看去。 最方便探头的是吴知萱,她瞄了眼楼下,不由一慌,“侯,侯爷。” 穆婉喝了口奶茶才漫不经心的转头,然后和楼下的人四目相对…… “噗……咳咳咳!”一口奶茶喷出,穆婉咳的惊天动地。 谢珩竟然来了! 木霜和云苓同时抢上前去,“姑娘!” 吴知萱还没从谢珩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更震惊的看向木霜和云苓,你俩好大的胆子啊,正主都来了,竟然还敢献殷勤,不对!吴知萱和柳蕊他们同时盯住了云苓,木霜也就罢了,陆世子何时也对穆婉起了心思?! 这穆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祸害!! 楼下,谢珩就这么看着盛装的穆婉倚在栏杆上咳嗽,旁边两个男子,一个俊朗挺拔,一个清秀纤细,一个拍背,一个递帕子……很好。 小六满眼惊艳,“那是哪家贵女?” 谢天则摇头叹息,“世风日下,大庭广众之下二男争一女,成何体统。”一双眼睛却亮着精光。 小六迟疑,“大概是西南那边?那边风气开放些。可是为什么觉得有些面熟,但不应该啊,长成这样,见过一面肯定不会忘记。” 谢珩:…… 谢珩抬脚往楼上走,所过之处,众人自动避让。 雅间内祝南溪利落的起身,“擂台快开始了,我去准备准备。” 张矜茹反应很快,“对对对,我去找找我父亲,看他准备怎么打。” 柳蕊也站起来,“我去找我兄长。” 吴知萱:…… 这是她的包间,她走不了,只能默默地离穆婉再远点。 穆婉已经缓过来,抬手道,“不慌,他应该没认出我来。” 吴知萱她们惊奇的看着她,疑问很明显,镇北侯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认识?这么离谱吗? 姑娘们显然不清楚现代被誉为易容术的化妆艺术,那是可以判若两人的啊,更何况她和谢珩总共见了三面,打扮还都很“朴素”。 穆婉耸了耸肩,趁机卖惨,“所以啊,我才想退婚。” 吴知萱她们没见过穆婉以前的样子,还以为是谢珩完全不把她放心上的缘故,心里倒是对她真恨不起来了:她好像确实有点惨。 只有了解穆婉的祝南溪还保持着清醒,不相信她的忽悠,“所以呢?你让我们当你的共犯,一起欺瞒镇北侯吗?” 刚稍微松了口气的几人又把心提起来,对啊,暂时认不出,又不是永远认不出,那可是明镜司,况且穆婉总要嫁过去,迟早还是会知道的…… 祝南溪开门出去,然后又退了回来,紧跟其后的张矜茹也被堵住,“怎么了?” 祝南溪头疼道,“来不及了,他们上来了,正往这边走。” 柳蕊紧张道,“怎么办?” 穆婉依旧不慌,“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来找我的,你们看他还穿着公服呢,等他过了这包间我们再溜……” 祝南溪警惕,“你要往哪儿溜?先说好,别跟我一起。” 穆婉对这塑料友谊叹为观止:“你当初强跟过来不就是等着看热闹吗?” 祝南溪道,“你也说是看热闹了,热闹是在旁边看的,身处其中就变成热闹了。”看热闹她喜欢,当热闹自然是敬谢不敏。 “嘘……”外面的脚步声渐近,柳蕊急道,“你先别说话了,万一被听见找过来。” 所有人噤声,吴知萱还着急的指着木霜腰上的牡丹,“赶紧拽下来,不想要命了?!” 穆柔看着这些人紧张的给穆婉收拾烂摊子,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要不然这些人不是恨穆婉入骨吗?为什么不趁机揭穿她,反而在帮她打掩护? 就在她茫然的时候,外头传来李亦宸的声音,“柔儿?柔儿你在哪儿?” 穆柔正想趁势开口,雅间里主子奴婢有一个算一个十几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说她敢出声她就完了。然后穆柔的声音就这样堵在了嗓子里。 不过最后脚步声还是停在了雅间门口,众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吴三姑娘,我们是明镜司,有事相询。”小六开口,语气客气。 所有人看向穆婉,穆婉依旧镇定,小声道,“不慌,他说找萱娘,也许还有别的事。” 吴知萱:…… 她快抓狂了,木霜那么大个人杵在这里,你到底是怎么能不慌的啊!!!! 第24章 024 穆婉:我有木霜就够了,用不着…… 门外的人还在,而她们没那个胆子不开门。 很快,门被打开。谢珩抬脚进来,他依旧穿着绯色的飞鱼曳撒,巴掌宽的腰带衬的他肩宽腰窄,赏心悦目。 可惜没人敢欣赏,吴知萱带头,几人匆忙朝着他行礼,“见过侯爷。”声音都弱弱的,头都没抬。 让穆婉怀疑传闻中吴知萱对谢珩的痴恋是不是有水分。 三人进来后,雅间瞬间逼仄起来,除了三个男人身高腿长占地方之外,主要是谢珩身上那种说不上来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 穆婉思索着他是不是为自己而来,她光明正大的带着木霜从东门进,一方面是迷惑吴知萱她们,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下谢珩,想知道他对她说的不出格的底线在哪里。结果对方一下午都没出现,穆婉还想着自由度挺高,似乎只要不违法乱纪就行? 但现在怎么又出现了?正想着,就察觉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认出她来了? 却听谢天道,“收到消息,有重要逃犯混进了清风阁,例行询问,这位姑娘和这两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生?” 原来是来办案,也是,提亲那天都是为了公事才上的门。 不过谢天话音一落,雅间里更安静了。 除了穆婉没动之外,其他人都默默的往远挪了挪,顺便还忍不住偷瞄谢珩。 谢天被这一出搞的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歪打正着堵着犯人了?忍不住仔细打量面前一女两男。 穆婉差点笑出来。 谢珩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很好笑?” 穆婉立刻正了脸色,“没有。” 她一出声,那边小六终于确认了什么,迟疑道,“穆大姑娘?”他就说看着那个矮个儿的男人有点面熟,不正是云苓吗? 穆婉朝他们福了福算回礼,“见过各位大人。” 谢天瞪大眼睛,这是穆婉?!不是说样貌平平吗?不对,现在好像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目光飞快扫过穆婉身边的两个男人,也不由看向谢珩。 吴知萱她们又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穆婉忍不住想笑,“木霜,云苓。” 两人闻言上前,“见过侯爷,见过两位大人。”标准的女子福礼,声音也都是女子。 这下吴知萱她们一起呆了,这两人竟然都是女子! 怪不得穆婉不害怕,原来情郎是女扮男装,几人都来不及气穆婉的欺骗,此时第一反应是狠狠的松了口气,很好,至少不用担心被株连了! 穆婉还不知道她把众人的心态差点搞崩,从容的跟谢珩解释道,“听闻清风阁这次的头彩琉璃杯非常漂亮,忍不住心痒想来瞧瞧,但去西区怕有人误会我未婚,若被搭讪就不妥了,想来想去便让木霜扮了男子,还请侯爷见谅。” 祝南溪再次见识到了穆婉颠倒黑白的能力,明明是她算计人,这么一说,倒成了谢珩的不是,谁叫他不陪人了? 小六和谢天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看向谢珩。 穆婉还体贴道,“侯爷既然是办案,那就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一会儿打擂台我和木霜一起上就行。” 谢珩一顿。 其他人也是一惊,她还要打擂台! 届时不管能不能赢,她这副容貌,必然能叫人记住,他们现在是知道木霜是她的丫鬟,别人可不知道啊,将来人们提起来,镇北侯夫人的嫁妆是镇北侯没空的时候,别的男人帮她赢来的…… 成何体统! 雅间外,铜锣再次敲响,“芙蕖琉璃杯擂台赛,一刻钟后正式开始!报名攻擂的姑娘郎君们请开始准备,按照报名顺序攻擂!” 穆婉微笑着朝谢珩点点头,表示您可以去忙了。 小六见状轻咳一声,“今日这犯人侯爷去找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不如我和谢天去,侯爷在这儿陪穆大姑娘?” 穆婉连忙客气,“不用不用,我真的有木霜就够了。” 就是有木霜才是大问题啊!!! 小六看着她真诚的眼神,一时分不清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毕竟她有过装可怜博同情的先例,不过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家侯爷既然来了,肯定是走不了了。 谢珩瞥穆婉一眼,转身往出走。 其他人齐齐松了口气,穆柔也放松下来,随即嘴角勾起,她这个大姐姐竟然妄图逼迫侯爷替她打擂台,简直不自量力!一会儿别说打擂台,怕是清风阁都待不了,就要被押回去。 果然见谢珩回过头来,看着穆婉淡淡的道,“还不走?” 穆婉警惕,“去哪儿?我和萱娘她们一起玩就挺好的。” 吴知萱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下意识的疯狂摇头,“不用不用,我要和七郎一起去打擂台,阿婉你还是和侯爷一起吧。” 那边谢珩将目光重新移回穆婉身上,“或者现在送你回去?” 穆婉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竟然要留下来跟她一起打擂台?惊讶的同时,也不敢再作妖,立刻应道,“这就来。” 不过走之前还跟吴知萱她们依依不舍的告别,“那我先走了?改天给你们下帖子,届时一定赏光。” 吴知萱:…… 她突然就想起下午的时候,穆婉说她最近要忙着成婚,说婚后给她下帖子,邀请她去玩,那不就是去镇北侯府? 看着穆婉的背影,吴知萱忽然有些茫然,三个月前她明明做梦都想见到谢珩,想成为镇北侯府的女主人,但今天真见到了人,第一反应竟然是慌乱和惧怕,还有穆婉,明明计划是要给她一些教训,让她明白即使撞大运成了镇北侯夫人,德不配位也别想着能过安稳的,结果反而跟她开开心心玩了一下午,还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共犯,两人共患难了一回。 这样还叫她怎么下得去手? 柳蕊显然也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吴知萱,“以后怎么办?她下帖子咱们去吗?” 张矜茹低头看着手中的方子,迟疑道,“要不到时候再说?”去吧,尴尬,不去吧,人家好像把她们当朋友,也尴尬。 “万一她只是客气呢?” 吴知萱点点头,“确实,也许她只是客气。”毕竟她们说了她不少坏话……可是她似乎没觉得是坏话,还挺赞同。 再看看手中的养肤方子,心里有莫名觉得,那个家伙可能不是客气。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这个穆婉,简直邪门。 这边,谢天和小六得知穆婉和吴知萱她们结伴玩了一下午之后,也生出同样的想法。 这位穆大姑娘脑子也不知怎么长得,知道别人要收拾自己,不是躲着,也不是反击,而是主动去跟人家交朋友。 关键她还成功了,不仅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玩儿的开心,还被奉为座上宾。和吴知萱换位思考一下,小六都觉得自己再不想见穆婉了,太尴尬。 穆婉却道,“消灭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朋友啊,不仅少一个敌人,还多了一个朋友,多好。” 小六觉得她太天真了,“你怎么知道这朋友能交到呢,万一交不成……” “交不成的话……”穆婉忽然看着某个方向笑而不语。 小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李亦宸,他似乎急的找着人,看到谢珩后惊讶了一瞬,快步迎过来,“见过侯爷。”然后疑惑的看着穆婉,等着她自报家门好见礼,不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结果就听到穆柔的声音,“六郎。”语气急切。 李亦宸立刻忘了好奇,抬头看着未婚妻仪态都顾不上的跑过来,关心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去更衣了。”穆柔紧紧的抓着李亦宸的袖子吸引他的注意,小声道,“擂台是不是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去报名吧。” 李亦宸知只当她是害怕谢珩,便也不再耽搁,对谢珩拱了拱手,“那我们先告辞了。” 穆婉也抬头看向谢珩,“侯爷,我们也去报名吗?” 李亦宸和穆柔脸色同时一变,李亦宸惊讶,“侯爷也要比?” 谢珩一边朝穆婉伸出手,一边反问,“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穆柔一瞬间都忘了害怕,猛的看向谢珩,他难道不是应该把人带走吗?怎么竟然会陪穆婉攻擂……穆婉又做了什么?! 而穆婉则是茫然的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他这是想干嘛?就算决定顺便帮她争脸面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直觉不是,但他又确实朝她伸着手,穆婉试探性的把手抬起来,狗狗祟祟的准备放上去,谢珩一个斜眼扫过来,大有“你试试”看的意思。 把穆婉搞蒙了,那他到底是想干啥? 还是小六机灵,飞快的从木霜手上将牡丹绢花拿过来递上。 穆婉:…… 谢珩接过牡丹绢花,嫌弃的看了眼,然后随意的别在了腰间,他本就穿着一身绯色公服,容色张扬,配这牡丹相得益彰,不过那满身的煞气让这份艳丽华贵又添了几分危险的美,反而无人敢直视。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穆婉,毕竟他别牡丹这事儿是为她做的,虽然不知原由,但总不是为了为难她。 谢珩瞥了她一眼,“看什么?”语气中有种“再看眼珠子给你挖掉”的危险。 穆婉恭顺的垂下眼睑,一本正经的道,“好看。” 谢珩:…… 到底怕把人惹毛了,穆婉连忙道,“时间差不多了,侯爷这边请。”临走之前还不忘朝李亦宸和穆柔嫣然一笑,“一会儿见。” 李亦宸终于反应过来什么,震惊的瞪大眼睛,“那是……穆大姑娘?”怎么和他印象里,不,和穆柔口中的怎么完全不同? 穆柔死死捏住他的衣袖,避开他的问题,直接道,“如今侯爷来了,六郎你还能赢吗?” 小六看着穆家二姑娘忐忑不安的模样和李亦宸恍惚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穆婉那个意味不明的笑:交不成朋友的话,这俩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做她的敌人绝对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很快,穆婉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第25章 025 穆大姑娘何许人也? 李亦宸博闻强识又弓马娴熟,本是今日擂台赛最热门的夺魁人选,穆柔也还抱着侥幸,做着自己会是今晚上京最风光的姑娘的美梦。 可在和穆婉随着谢珩登上擂台后,李亦宸不再胸有成竹,穆柔的风光迅速褪去,全部落在了穆婉头上。 “那是谁啊,竟然跟镇北侯在一起。” “没看和镇北侯一样的牡丹花吗?除了穆大姑娘还能是谁?” “那是穆大姑娘?!不是说穆大姑娘样貌一般,别不是徐大姑娘回来了吧。” “瞎说什么呢!那可是太后赐婚,镇北侯怎么可能公然做那种不光彩的事情,况且徐大姑娘淡雅入冷月仙子,可不是这副张扬的长相。” “侯爷会陪穆大姑娘?不是说侯爷不喜她吗?” “之前还传言穆大姑娘相貌平平呢?那是样貌平平的样子吗?想来传言不可信,能让太后赐婚,两人之间定然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 “侯爷在的话,今日这琉璃杯怕是要落在穆大姑娘头上了吧……” …… 穆柔听着周遭嘈杂的议论几乎要将自己的唇咬破,忍不住看向穆婉,却见穆婉笑眯眯的朝她挥手。 穆柔回过头,干脆眼不见为净。 其实穆婉也很意外谢珩会陪她干这种在他看来很无聊的事,她设想中,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着想,谢珩最多也就是陪她在看台上看一场全了两人的面子,最差的结果是直接接她回去,没想到他给的底线比她预想的还要低…… 正想着,铜锣敲响,擂主高声宣布,“最后一场擂台赛开始!” 有穿着青衣的小厮将特制的弓箭端上来放在每一组人面前的高脚桌上,让攻擂者检查并提前适应一下手感。 穆婉瞄见李亦宸看谢珩,忍不住笑,“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主意想跟我们错开,结果还是分到了一起,你说气不气人。” 这芙蕖琉璃杯的攻擂规则不算难,耗时却久一些,所以为了提高效率,要求十组人一同比,十组人同时观察棋盘图案,一盏茶后,巨大的棋盘翻转,十组人依次射击。 若是射对,留下,等着下一轮射击,若射错,直接淘汰,以此类推,若到射完都没有犯错,那就留下来等待最后提高难度再比一轮,直到决出唯一的魁首。 不过最后一条规则目前看来不一定能用的上。 穆婉他们上场之前,已经轮过了四组,最快的不到两刻钟就全部淘汰了,最慢的,也没超过三刻钟,有些是记错了图案位置,有些则是没射准,毕竟那些格子不算大,还有能记住,准头也还可以的,最后只剩下自己,但却没力气射完的。 总之,极其考验记忆力和功夫。 谢珩和穆婉报名报的晚,在最后一组,李亦宸因为找穆柔的缘故耽搁了些时间,本来还在他们的后面。 但大概是因为忌惮谢珩,李亦宸派小厮提前跑着在他们前头报了名,应该是想着不被影响,在谢珩前面先赢一局,即便后面谢珩赢了,也是平手,总归输的不会太难看。 却没想到清风阁是让十组人一起上,最后他们恰好站在了一个擂台上。 穆婉看着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笑道,“可怜见的,紧张坏了。” 谢珩拿起弓箭检查,闻言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穆婉笑眯眯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侯爷站在这里我就已经赢了,至于那芙蕖琉璃杯,输赢都不重要,侯爷您也不必紧张。” 谢珩:…… 对,对她是不重要,反正要真输了,丢人的也是他。 下头观战的谢天也反应过来,“穆大姑娘今日这事儿办的,若侯爷不来,她丢人,侯爷也丢人;侯爷来了,不管擂台赢不赢她都有面子,但侯爷若输了,丢脸的却是侯爷……她这是稳赢啊!” 小六之前压根没想过他家侯爷会输这种事情,此时听谢天一说也惊觉,“这么说来,侯爷只要来了,就非赢不可,所以那只琉璃杯必须是她的了,好狡猾的女人!” 谢天之前没见过穆婉,只知道她爱玩且格外惜命,对于小六的评价倒是不赞同,“应该只是歪打正着吧,她哪儿来的胆子敢这么算计侯爷?” 小六想到之前她装可怜骗同情的样子,坚定的点头,“我觉得她敢。” 实际上台上的谢珩也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谢珩调试弓箭,穆婉趁机问出了让她十分好奇的问题,“侯爷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是穆婉夸张,她盛装后和之前绝对是判若两人,今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但谢珩只是在楼下跟她对视了一眼就直奔雅间,没有丝毫犹豫。 谢珩低头看她,怎么认出来的?是这双眼睛。 三年前的变故之后,除了亲人朋友,几乎所有看到他的人眼里不是敬畏,就是谄媚,包括那些仰慕他的女子们,喜欢的同时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快。 但她却一点都不怕他。 谢珩不由想起初见,那时他刚刚亲手杀了跟随自己七年的属下,心情很不好,这姑娘恰好一头撞上来,便吓唬了她一回,她看上去确实像是吓坏了,可怜兮兮的求饶,但那双眼睛里有懊恼,有后悔,却独独没有恐惧,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服气,还在心里骂他。 再后来被赐婚,他提亲没及时去,她也敢阴阳怪气的跟他抱怨。 还有这次…… 谢珩暗暗叹了口气,愈发觉得她就像只狸奴,虽然不粘人,但若该管的时候真敢不管,便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来,虽然不是大事,但总归让人措手不及。 不如遂了她的愿,换自己一份安宁,反正这样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不过光明正大的算计也是算计,谢珩见她还好奇的盯着自己等一个答案,心中一动,淡淡道,“从身形,胖。” 穆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时炸了毛,“你说我胖?!哪里胖!” 她虽然还吃了点,爱睡了点,但为了长命百岁,经常有锻炼的好吧? 谢珩还认真打量了她一下,“脖子,手臂,稍粗。” 穆婉瞪大眼睛正要说话,却被擂主的铜锣声打断,“芙蕖琉璃杯擂台赛,第五轮开始!”巨大的棋盘格转过来,所有人都开始争分夺秒的记图案。 谢珩的视线也落在棋盘上,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口中却警告道,“请保持安静,本侯记性不太好,不然赢不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臂一痛,他震惊的扭头,正好看见穆婉将袖箭迅速收回袖子。 穆婉却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也认真的盯着棋盘,“没事儿,我记性好,侯爷您只要射箭准头好就行。” 谢珩:……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不过谢珩也没有把穆婉的话放在心上,一盏茶的时间记忆毫无规律的图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面还有几组混淆性很强扰乱记忆的图案,若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便是天生记忆力过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台上的人争分夺秒,连台下的人声音都小了许多,时间眨眼而过,记忆时间到,巨大的棋盘翻转过去,面前是一百个空白的木板格子。 十组人开始轮流射击,第一轮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记性再差,也能记住几对,不过第二轮才开始,第一组就被淘汰了,之后磕磕绊绊,第二轮射完的时候,只剩下五组。 五轮结束的时候,台上便只剩下李亦宸和谢珩两组,而对面的棋盘格上还剩二十三对图案。 最后对决时刻,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关心着这琉璃杯花落谁家。 气氛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过两组人轮流射击,速度也没有变快,毕竟越往后,记忆越模糊,李亦宸每次射击之前都开始思考,他好容易确定了一个,举起弓箭准备射的时候,忽听穆婉对谢珩道,“侯爷,您是不是能两箭齐发?一箭射一个?那这样的话即使最后李探花跟咱们一样最后也全对,技术上也还是您更胜一筹,咱们直接就赢了吧?” 李亦宸一顿,穆柔急的拽了下李亦宸的袖子,“怎么办,六郎!” 李亦宸不防,那一箭险险擦了木格子的边,差点射歪,但两人都没顾上后怕,紧张的看向谢珩。 谢珩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拿出了两支箭,同时射出。 台下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穆婉意外之后,也拼命鼓掌,跟着众人一起喊,“侯爷威武!” 她本来只是干扰两人来着,谢侯爷真是意外的配合 谢珩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又捡起两支箭,看向李亦宸他们,准备下一轮射击。 在这样的压力下,李亦宸不由紧张起来,穆柔也急的不行,“怎么办?六郎,我们要不要也两箭齐发?” 李亦宸无奈,“侯爷从小就在军中,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弓马在读书人中算不错,但怎么可能跟在战场厮杀过的谢珩比? 穆柔顿时焦虑,“那怎么办?规则没有规定说两箭齐发就算获胜吧,我们还有机会获胜是不是?” 李亦宸深吸一口气,安慰道,“自然,最终还是要全射对才行。” 穆柔也不知道是安慰李亦宸还是安慰自己,“确实,你可是探花,侯爷他不一定有你记性好,若他们射错……” 穆柔心里还抱着侥幸,毕竟上辈子这件琉璃杯确实是李亦宸赢下来的,她期盼着谢珩那边失误,然而几轮过去,谢珩那边看起来却比李亦宸还要轻松自如,次次双箭齐发都能引爆喝彩,此时的李亦宸反而更像是衬托。 在这样的氛围下,加上穆柔越来越焦虑的情态,还剩五对的时候李亦宸终于在紧张之下不确定起来。 他先射出一朵荷花,努力思索另外一朵在哪里时,就听穆婉提醒道,“左下角,七行二列。” 李亦宸一顿,穆柔愤怒的看过去,“大姐姐你在做什么?” 穆婉无辜道,“帮你们啊,我说的肯定没错,射吧,赶紧射完了轮我们,咱们速度快点,反正都记得住,咱们拼技术。” 李亦宸不理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回忆。 穆婉却跟谢珩叫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七行二列是荷花,三行七列是梅花,虽然都是粉色的花,但肯定没错,我记得特别清楚,侯爷你说是不是?” 李亦宸闻言下意识避开了穆婉说的两个位置,如今一百个木格只剩下十个,他都记不清了,穆婉怎么可能记得住,定然是故意捣乱瞎说的。 倒是谢珩眼底闪过意外,蒙的,还是真的记住了?可蒙的也不可能两个都蒙对…… 穆婉没有注意谢珩的若有所思,继续道,“真是的,不信我也总该信二妹妹吧,二妹妹不是过目不忘吗,李探花不如问问她,两个人的擂台,就两个人一起出力嘛。” 穆柔只觉得脑仁突突跳,知道上辈子李亦宸顺利拿到琉璃杯,她压根就没有认真记,况且这种便是她认真记了,也记不住多少,偏偏李亦宸似乎被提醒,期待的看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穆柔并不想承认自己压根没记住多少,装作努力的想了一会儿,迟疑的说了一个位置,“好像是那个,但不确定。” 她本意是不让李亦宸听她的,让李亦宸自己想,却不想李亦宸道,“柔儿聪慧,应该不会错。” 竟然就将箭射了出去,穆柔阻止不及,只希望自己蒙对了,毕竟就剩下几个格子,还是有概率的,然而小厮翻开,竟然是一片绿叶。 他们被淘汰了。 李亦宸下意识看向穆柔,穆柔咬着唇快哭了,她的琉璃杯! 穆婉长长叹了口气,“让你们听我的,你们不听,这还有十个格子呢,都得侯爷一个人射,万一侯爷射不动了怎么办?” 谢珩:…… 亏的台下人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这些话也太容易让人想歪了,以防她再口出狂言,谢珩不得不开口,“见好就收。” 穆婉从善如流,乖巧道,“好的。” 李亦宸和穆柔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李亦宸下台的时候终究没忍住,对谢珩道,“侯爷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吗?”又对穆婉道,“大姑娘是不是太看轻侯爷了?” 谢珩没理他,只是拿起弓箭,射向了穆婉一开始指给李亦宸的位置,七行二列,小厮上前翻开,正是荷花。 李亦宸和穆柔愣住,穆柔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穆婉一副蒙冤昭雪的表情,伤心道,“不信我就罢了,还冤枉我,难道你们是觉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就会害你们?” 两人瞬间闭嘴。 谢珩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真是气人的一把好手。 等李亦宸他们下去后,谢珩跟穆婉秋后算账,“不信我?” 穆婉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更喜欢保险一些。”看穆柔的表现大概能猜到上辈子是李亦辰拿到了琉璃杯,既然有这种概率,她自然要小心一些。 “侯爷在军中应该知道轻敌是大忌吧,能更稳妥的赢,为什么非要纠结实力不实力呢,反正您实力在哪儿摆着,谁会质疑?” 谢珩见识过她的谨慎,接受了她的说法。 而穆婉觉得,她这未来上司还挺好沟通的,又发现一个优点。 最后琉璃杯自然是毫无悬念的落到了穆婉手中。 穆婉捧着琉璃杯笑的令满室生辉,围观众人也跟着欢呼祝贺,这样的氛围里谢珩眼底也不由有了淡淡的笑意,这琉璃杯倒确实漂亮。 这天之后,关于穆婉的许多信息重置:穆家大姑娘不仅国色天香,而且深受镇北侯重视,谢珩甚至亲自去帮她赢了芙蕖琉璃杯回来。 消息传出后,不信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众人再提起穆婉时,不再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草包商户女”,而是她一个商户女到底如何得到镇北侯的青睐? 因为容貌?还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阴私…… 然而外面猜测纷纭,穆婉却在昙花一现的高调之后又重新闭门不出,将所有的探究都隔绝在外,引得众人更加好奇。 连一向深居简出,万事不关心的镇国公夫人——荣昌大长公主都惊动了。 镇北侯府,荣昌大长公主问谢大夫人蒋氏,“三郎女儿节真的去了清风阁?” 镇国公三子一女,谢珩是最小的儿子,儿子里面行三。 谢大夫人道,“应是不假。” 事关镇北侯府以后的权力结构,谢大夫人听到消息后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立刻就让人去打听了。 那天去清风阁的人不少,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一开始没去,酉时末才从明镜司直接过去的,夺了琉璃杯后将人送回就回了。” 若换做其他人,未婚夫做成这样实在不称职,但那是一向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谢珩,而那个女人还只是个名声不好的商户女。 荣昌大长公主还是很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之前宫里赐婚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谢大夫人道,“他说镇北侯夫人这个位置总要有人占着,一个家世清白,听话的人占着,总比被居心叵测的人占了强。” 荣昌大长公主道,“我以为他只是挑个家世清白的人先占着位置。” 谢大夫人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宫中的那位如今势头正盛,又紧盯着侯府,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算计了,不如主动破局,先弄个摆设回来摆着。 她叹了口气,“都怪我们没有早些给三郎挑个好姑娘,要不然哪儿来这种事儿。” 荣昌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没戳破她的私心,真要认真相看,三年多的时间怎么可能相看不出来呢?无非是觉得厉害的会抢了侯府的管家权,找个普通的又说不过去,如今这个突如其来的摆设倒是正合她意。 不过长公主也给谢珩相看过,心知便是蒋氏认真相看,也一样不会有结果,便也不想计较了,如今的她只想镇北侯府安安稳稳的。 不过这位能叫谢珩迁就的穆大姑娘还是让她好奇:“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很漂亮?” 谢大夫人叹了口气道,“上次提亲时并没有见到。她那继母恶毒浅薄,我当时还在提亲,她便明里暗里说穆大姑娘私会外男,野性难驯,我想着那姑娘好好一门亲事都能叫继母抢去,想来日子过的不好,那样的大日子若是再叫她继母算计一把,脸上该多不好看,便没有见她。” 说到底,还是没放在眼里。 大长公主没再说什么,“总归已经成了定局,三郎从小主意正,愿意给她脸面,想来也有他的原由。”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虽然是意外赐婚,但总归是三郎的第一次婚事,你上些心。” 谢大夫人连忙道,“母亲放心,一切都按照侯府的规矩来。”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你管了十几年的家,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希望是个安分的摆设吧…… 第26章 026 不敢想象做镇北侯夫人会有多么…… 镇北侯府的人对穆婉添了好奇,而和穆婉订过亲的忠勇伯府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忠勇伯府,松鹤堂,李老夫人和刚刚从边城赶回府的忠勇伯夫人坐在上首,气氛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丫鬟通报,“三太太来了。” 李老夫人已经习惯了她的轻骨头,波澜不惊,刚回京的忠勇伯夫人大周氏却忍不住重重的将茶水放在桌上,“三弟妹好大的架子!” 三太太迈进屋子的脚一顿,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随即不知想起什么,又有了底气,不紧不慢的跟老太太和大周氏见礼,“母亲,大嫂。” 又关切道,“大嫂您舟车劳顿的昨日才到,怎么不好好歇一天。” 大周氏一拍桌子,“我怕我再歇着,忠勇伯府就要断在你手里了!” 李三太太习惯性的想低头听训,随即又反应过来她儿子如今是在御前行走的六品编撰,前程可不比大房二房差,又挺直了腰背道,“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就能断了忠勇伯府的前程。” 大夫人见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气道,“怎么不能?!退婚再结亲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先斩后奏,一句都不跟人商量,你是普通妇人?你能耐的很!”以前真没看出来她竟然是个搅家精! 李三太太听她说起六郎的婚事,心中不喜,又想起昨日沈氏的话,腰杆子挺的梆硬,“看大嫂说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郎二郎他们的婚事不都是大嫂二嫂自己做的主吗?我们家六郎的婚事怎么就成全家大事了,是,当初的婚事是大哥牵线,母亲给定的,可是六郎不喜欢啊!”说到这里,她不由双眼放光,“娘,大嫂,我跟你们说,真没什么可惜的,柔儿这个儿媳妇咱们家真的是娶对了!” 李老夫人眼皮都没抬,自从穆婉被退婚后不仅没落得没人要的结局反而被赐婚给镇北侯,这李张氏每每来松鹤堂时,都会强调这句话,只是以往李老夫人都当耳旁风,这次却忍不住冷笑一声。 忠勇伯夫人就不客气了,嗤笑道,“哦?让我听听,怎么个对法儿?” 李三太太自然听出了对方的不屑,也不恼火,反而胸有成竹的放出重磅消息,“柔儿的嫁妆足足二十多万两!” 见李老夫人和忠勇伯夫人都看过来,李三太太难掩得意,李家虽有忠勇伯的爵位,但刚发家不久,忠勇伯又是个刚正不阿的,因此便是三房都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十万两的家底。 只要娶了穆柔回来,他们三房不仅有前途无量的六郎,还有家底最厚的穆柔,会成为李家腰杆子最硬的一房。 她以为镇住了老太太和忠勇伯夫人,扬眉吐气,“这受宠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之前穆婉的时候听说只打算给十万两的,换了柔儿就给二十万两!”她可是给老李家娶回来一个活财神! 忠勇伯夫人被她蠢样儿给气笑了,“原来那沈氏是用这个又哄住了你。”大周氏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二十万两……” 李三太太听她语气不屑,瞪大眼睛,“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嫁妆单子在那儿,二十多万两的东西,这还不带柔儿从小到大自己的体己呢,怎么可能哄我,难不成大嫂看不上这二十多万两?”说到这里,她胆子也大了许多,“娘,大嫂,你看我们三房孤儿寡母的也没攒下什么东西,这次六郎下聘……” 见两人看过来,李三太太气弱了一瞬,很快就前所未有的理直气壮起来,“实在是我手上没什么好东西,你们能不能给添几件,等柔儿进了门,肯定会孝敬你们更好的。” 李三太太倒不是纯粹为了占便宜,而是三房只有李亦宸一个,还是去岁才考上探花,之前还为了和穆婉退婚几乎掏掉了大半家底,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之前只觉得穆家是商户,穆柔求着要嫁进来,他们高攀自家,礼数上随意些也没什么,但二十万两的嫁妆面前,李三太太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更看重些。 忠勇伯夫人惊奇的看着李三太太,这么多年,她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李张氏竟是个内里藏奸的,儿媳妇还没进门就打上人家嫁妆的主意。 李老太太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跟他们开口,一想到被这无知蠢妇毁掉了什么,便是老太太自认看的开也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火,“我稀罕她那点孝敬,你当穆柔为什么会有二十万两的嫁妆?是因为穆家要迁就穆婉!” 李三太太只觉得老太太就是看不上她,要否定她的一切,“娘您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穆柔为什么要迁就穆婉?穆婉那是走了狗屎运要嫁进镇北侯府,穆兴德也不得已给了二十万两。” 李老夫人实在不想跟这蠢货说话了,忠勇伯夫人却气笑了,“所以,是因为要给穆婉二十万两嫁妆,穆兴德又不想得罪忠勇伯府,才给了穆柔一样的嫁妆!” 李三太太觉得她们不可理喻,“这不是颠倒黑白吗?谁不知道穆兴德偏爱穆柔,沈氏可说了,穆兴德私下里可只补贴了穆柔,穆婉那边压根没管,补贴了两万两呢。”如今忠勇伯府的公中都没这么多银子。 忠勇伯夫人终于不再试图跟这蠢货讲道理,直接道,“你以为穆兴德为什么不补贴穆婉?因为人家穆婉不需要!她的嫁妆,至少有一百万两!!!” 想到本来属于自己家的宝贝被这一对蠢货母子搞飞了,大周氏呼吸都不顺畅了。 李三太太惊呆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好笑道,“怎么可能?她哪儿来那么多嫁妆。” 大周氏越想越气,拍着桌子道,“怎么不可能?你当许倾蓝那么大的家业是摆设?!” 李三太太反而觉得忠勇伯夫人天真,“许倾蓝都去世三年了,就穆婉那草包样,许倾蓝的家业怎么可能在她手里?顶多就是些房契地契,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沈氏也给穆柔攒了,再加上穆兴德补贴给柔儿的,两个人能差多少?一个能用的上的前途无量的女婿,和一个不理他们的女婿,穆兴德难道拎不清?” 且不说穆兴德本就偏爱穆柔,沈氏当了穆家十几年的家,怎么可能真的让穆婉越过自己的女儿去。 其实李老夫人和忠勇伯夫人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李三太太和李亦宸折腾退婚的时候,她们就不会只是不痛不痒的阻止了。 李亦宸和穆婉定亲之后,许倾蓝对李家几乎是倾囊相助,以至于他们一直以为有合适的铺子,稳定的营生,钱就能源源不断的进入口袋。 直到穆家给忠勇伯府铺子里的供货和庄子上收购价格提回正常,岚城那边的首饰铺子和百货店的分成更是直接收回。 他们找了许多货源,收购商,才知道穆家给他们让了多大的利,还有经营一个铺子又要费多大的劲。 也许赚钱不太难,但要赚的多却很不容易,他们之前真的跟坐着捡钱没什么两样。 李三太太听了忠勇伯夫人的话完全不理解,“既然都是和穆家合作,我们娶穆婉和娶穆柔有什么区别?穆柔更受宠,难道不应该更巴着我们才对吗?穆兴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大周氏见她还不懂,冷笑,“对啊,穆兴德不会,但穆婉会!”她越说越气,“因为那些生意,压根不是穆家的,都是许倾蓝留给穆婉的!穆兴德根本没有插手!” “人家说了,之前以为会是一家人,齐心协力过日子,如今既然已经退婚,穆婉不日还要嫁入镇北侯府,自然要跟我们避嫌!” 李三太太还是不信,“这不可能!穆婉怎么可能继承许倾蓝的全部财产,大嫂你去问过穆兴德了吗?” “你爱信不信,”大周氏没好气的道,“岚城那边的账本我拿过来了,这次不仅没分成,还赔了几千两,你也自己看着办。” 见李三太太还要叫唤,大周氏道,“你不是在东郊也置了庄子吗?且看今年你那些货能不能出出去,再来找我叫唤。” “至于穆兴德那里,那是你亲家,沈氏不是跟你好的不行吗?你自去问问!” “还有,到现在你还觉得镇北侯不会管穆家吗?!” 大周氏因为这事儿提前回京,本来是想找穆婉谈谈,不曾想一回来又听到镇北侯谢珩陪穆婉过七夕,还为她夺了什么琉璃杯的事儿,顿时又歇了心思。 这祸既然是张氏惹的,便让张氏去找沈氏,看沈氏能不能帮她解决。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发恨,“沈氏到底给你下了什么降头!穆婉人比穆柔漂亮,嫁妆比穆柔多,还比穆柔讨人喜欢,你到底眼瞎成什么样,才能给你个金元宝,你都偏要扔了把块儿臭石头抱怀里!” 大周氏如今真是恨死了这个弟妹,仿佛还嫌她太舒坦,提醒道,“哦,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当今太后最恨负心薄幸的男子,这事儿闹这么大,必然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六郎的前程?你就别抱太大希望了!” “滚吧!” 李三太太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不管外面如何纷扰,穆婉的日子过得十分顺畅。 她也没想到七夕谢珩的配合,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的好处。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的生活无比舒心,之前那些在沈氏手底下讨生活,时不时想拿她邀功的下人们都一个不见了,连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都对她客气的很多。 云苓抱着从福寿院拿回来的匣子忍不住惊奇,“老爷子竟然还给您添了妆。” 穆婉躺在摇椅上,扇着扇子感叹,“一个空架子的摆设和实实在在的镇北侯夫人还是不一样的。” “确实!”云苓神秘兮兮的道,“听说李三太太上门闹了几回,还说想见您,都叫老爷挡回去了,以前老爷哪儿敢惹李三太太啊。” 木霜道,“算算时间,应该是跟忠勇伯府的生意都断干净了。” 云苓冷笑,“活该,这六年占了我们多少便宜,最后竟然那么对我们家姑娘,还有脸找上门来。” 穆婉倒是见怪不怪,“给你一箱金子,结果突然被人拿走了,你会为了脸面不去要吗?” 云苓代入了一下,也理解了,“那肯定要要的,脸面算什么,拼了命也得要,要不了一箱回来,能得半箱也行。” 穆婉摇着扇子笑,“所以,多亏了侯爷,不然来的就不是三太太,找的也不只是我爹了。”若忠勇伯夫人来找她,她当然也能处理,但总归是多了一份麻烦。 云苓惊奇道,“确实哎,李三太太来了也只敢去闹太太和老爷,竟然没来找姑娘。” 木霜笑道,“老爷能挡住李三太太,看来侯爷不止给了姑娘底气。” 穆婉垂下眼睑笑而不语,不只是底气,还有忌惮。 这段时间穆婉整理嫁妆的动静不小,穆兴德作为亲爹难免关注,甚至一些和穆家的合作穆婉也在做调整,如果忠勇伯府失去的是一箱金子,那摆在穆兴德面前的就是一大车唾手可得的金银珠宝,怎么可能丝毫不动心,谢珩两个月的不闻不问已经开始考验穆兴德的意志力了,大概是“能拿到一箱”也是好的的心态,总有些蠢蠢欲动。 七夕谢珩的出现让穆兴德重新安分下来,这又省了穆婉一桩不小的麻烦。 穆婉惬意的感叹,“未来的日子真是叫人期待,侯府是不是快来下聘了?” 云苓被她逗笑,“是是是,下聘之后就是请期,按照圣旨给的日子,您最多半个月就是镇北侯夫人了。” 穆婉猛的坐直身体,“半个月后,荔枝应该还有吧,再过一段时间,南州贡桔也该来了。”这些东西产量不高,运输困难,都是作为贡果紧着宫里,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但镇北侯府肯定有,穆婉想想就馋死了。 云苓叹了口气,“可是去了侯府您就成地位最低的了,啊,不是地位最低,是出身最低,地位却高,反而会尴尬吧。”又念叨,“荣昌长公主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谢大夫人出身安国公府,听说做世子夫人时就很厉害……” 穆婉却一点都不担心,“不慌,虽然外面的人如今把我当根菜,但镇北侯府的人应该还是把我当摆设的。” 吃荔枝桔子应该不会被限制。 “享受权利,却不用履行义务,不敢想象到时候我会多么开朗。” 云苓:…… 也就只有她们家姑娘被当摆设还能这么开心吧。 第27章 027 七月二十八,宜嫁娶 不过李三太太这一闹腾,不少人都知道穆婉继承了许倾蓝的至少大部分财产,巨大的诱惑下,总有人按捺不住。 镇北侯府下聘这天,穆府非常热闹,一抬抬聘礼摆了满院,穆家除了沈氏母女,所有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就像之前说的,穆家虽然巨富,但在这个时代,很多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 “天,这就是传闻中的流云纱吗,这可是贡品,听说宫里受宠的娘娘才能得一两匹,这也太好看了。” “这是狼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虎皮,这么大,得狼王才能得这么一张吧,好像是侯爷亲自在边关打下的战利品。” “这对火琉球,是赤翎族皇族御用吧……” “这是荔枝?我还是头一次见!” …… 众人大大开了一回眼界,傍晚送走镇北侯府的人后,穆兴德高兴的给合府发了赏钱,然后吩咐下人将聘礼全部抬去穆婉的梧桐苑。 穆婉正思量着狼皮可以送给畏寒的老太太,那对华而不实的火琉球就给老爷子去炫耀,宝石匕首送她爹防身……而她,终于可以吃荔枝啦! 她没想到聘礼里面就有荔枝。 天知道上辈子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爱吃荔枝和桔子,毫不夸张的说,她自穿来这里,只在小时候跟着许倾蓝去南州的时候,花重金吃到过一小筐南州蜜桔,荔枝更是迄今为止摸都没摸到过! 穆婉正想着着一筐荔枝一会儿回去先吃一点,其他的换些冰镇在地窖里,应该能保存几天,就听有人开口,“要我说,你们穆家也太宠孩子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竟然敢由着她一个小姑娘自行处置。” 穆婉看向出声的李三太太。 镇北侯府今日下聘,和穆府相熟的人家都来凑热闹,穆兴德还请了一些靠谱的亲朋好友来帮忙招待侯府的人。 忠勇伯府作为穆家未来的亲家,身份地位又是穆家认识的人里最高的,于情于理都在邀请之列,而且忠勇伯夫人热情爽利,今日镇北侯府谢大夫人就是她帮衬着穆老太太一起款待的,穆兴德十分感激。 不过忠勇伯夫人都来了,李三太太这个正经亲家自然也在,一来就被忠勇伯夫人安排去跟沈氏一起负责人员调度,没让往前头凑。 如今侯府的人都走了,她还是没忍住跳了出来。 她也没看穆婉,而是看向穆老爷子和穆兴德,“就像许娘子那些营生……” 见她说的不像话,忠勇伯夫人大周氏皱眉,“弟妹!” 李三太太反驳道,“我又没说错。” “我听说闵州遭灾,别的粮铺都涨价,唯独许氏粮铺不涨,是不是被掌柜骗了?”她看起来诚恳极了。“要我说,若真为大姑娘好,不如穆兄弟替她好好经营,不然她这样身怀巨财岂不如小儿抱金砖,不仅自己抱不动容易弄丢,说不好还会引来歹人。” 穆老爷子看向穆兴德,神色似乎颇为赞同。 穆老太太冷笑,穆兴德则立刻转移了视线,笑呵呵的道,“怎么会是小儿抱金砖,就算是,那镇北侯不也在后面替她捡着呢吗?谁还敢上手抢不成?三太太多虑了。” 李三太太眉头冷哼,“你们又岂知侯府不是豺狼。” 穆兴德眉头一皱,目露无奈,正要说话,穆婉先开口笑道,“忠勇伯府都不是豺狼,镇北侯府怎会是豺狼?三太太确实多虑了。” 见李三太太瞪眼,穆婉笑眯眯的指着满院的箱子道,“侯府的聘礼您也看到了,人家自己金砖都抱不过来呢。” 她亲昵的对穆兴德道,“说起来爹确实溺爱我们,侯府给了这样的聘礼,爹觉得我若不陪个几百万两的嫁妆,怕我会受委屈。” 她看向脸色陡然难看的李三太太,关心道,“三太太应该也快下聘了,届时聘礼若不逊色于侯府,爹一样会给二妹妹陪嫁百万两的,这点三太太大可以放心,我爹可是出了名的疼孩子。” 李三太太和沈氏都黑了脸。 别说三房因为她擅自退婚之事惹恼了忠勇伯,公中只按照规矩给他们出五千两,便是忠勇伯自己的嫡子娶亲,怕也拿不出这价值五分之一的聘礼来。 穆婉哼笑,光看着她嫁妆多就破防了?聘礼也应该破防一回啊! 李家三房能出多少聘礼?穆柔二十万两的嫁妆都是便宜他们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得寸进尺,脸挺大。 忠勇伯夫人看着穆兴德努力压抑的嘴角,心知三房再闹腾也讨不了什么好处,除了更加惋惜李家丢了穆婉这样一个聪慧富贵的儿媳之外,也只能咬牙认命。 毕竟穆家如今背后还多了个镇北侯府,闹僵了对谁也没好处。 “好了!”大周氏呵斥李三太太,“这是人家的家事,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然后跟穆老太太和穆兴德告辞,“时间不早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了。” 穆兴德客气了一番,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抱歉道,“婉婉被我惯坏了,还请夫人和三太太见谅。” 李三太太气的撇嘴,忠勇伯夫人却笑道,“穆老爷客气,若我有婉婉这样的女儿,恐怕比你惯的还厉害。” 穆兴德叹道,“就是太骄纵了些,其实柔儿也一样,聘礼什么的我不在乎,嫁妆我都给了她们我能给的最好的,只是婉婉那儿有她母亲的东西,柔儿的母亲没那么大的本事……” 穆兴德满脸无奈,他该给的都给了,其他的都是母亲补贴,沈氏没许倾蓝的本事,逼他也不会有结果。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穆婉还点了李家聘礼的事情,若再纠缠,那就真的是没皮没脸了。 忠勇伯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压住还想说话的李三太太,笑道,“聘礼这事儿是我们亏欠柔儿的,不过六郎宁愿自毁名声也要娶她,穆老爷可以相信他定不会亏待柔儿。” 六郎定不会亏待柔儿……穆兴德咀嚼着这句话,暗暗叹息一声。 不过就像穆柔的嫁妆忠勇伯府没法儿说什么,忠勇伯府喜不喜欢穆柔,穆家也没办法说什么,说到底,这是穆柔自己求的,最后有什么造化,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后院,穆婉脚步轻快的回到梧桐苑,开始处置侯府送来的聘礼。 “先给我来盘荔枝,给祖母,爹那里各送一盘,云苓木霜你们和小丫头们分一盘,剩下的放地窖冰镇起来。” 院子里的丫头们顿时欢呼,荔枝可是稀罕物,只有达官贵人们才能吃到。 云苓动作很快,穆婉一边剥着荔枝,一边指挥他们整理聘礼,“先把送给老太爷老太太他们的东西整理出来……” 她爹那里除了防身的匕首,穆婉又额外多送了几张好皮子,而给老爷子的那对火琉球,则换成了几匹鲜亮的料子,顺便让云苓捎话,“就说本来是想送火琉球的,但那东西太贵重,给了老爷子怕如小儿抱金砖,万一哪个达官贵人看上了想要,不给得罪人,给了老爷子心疼,与其到时候让老爷子为难,不如干脆这种好料子实在,漂亮又舒服。” 云苓偷笑,“老爷子怕要气坏了,肯定要骂您。” 穆婉有恃无恐,“骂呗,他只要不当面骂就行。” 云苓笑,“那一定不敢的。” 穆婉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惬意的闭上眼睛,狐假虎威的感觉真不错啊,问云苓道,“迎亲是哪天来着?” 云苓被她迫不及待的模样逗笑,“快啦,就在十天之后。” “十天之后啊……”穆婉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期待道,“荔枝都有的话,南州蜜桔应该更没有问题。” 云苓失笑。 永贞三年,七月二十八,宜嫁娶。 八方街的穆家和青云街的镇北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穆婉一大早被人从床上薅起来,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 穆老太太亲自拿了冷帕子覆在她面上,穆婉一个激灵清醒了,穆老太太看着她可爱的模样不由一笑。 穆婉撒娇,“祖母~您怎么起这么早?” 穆老太太道,“我倒是不想,谁叫你今日成婚。”又摇头叹道,“你竟然能睡的着……” 多少姑娘家婚前都彻夜难眠,她倒好,就跟明天只是搬个家似的,竟然说要养精蓄锐后,便真的睡的人事不知。 穆老太太本是来教导她一些出嫁后的事情的,这事儿本来应该许倾蓝教,许倾蓝不在了按理该轮到沈氏,不过如今谁都不放心沈氏,老太太便亲自来了。 不过除了隐晦的教了些闺中术,其他的她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教的,“这些事情上,你像你娘,比我活的通透。” “就像你当年跟我说的,人生在世,图什么呢?最初的辛苦也好,劳累也罢,不过都是为了某天能身心痛快。别人的眼光和期待都不重要。” 老太太同样出身商户,为人精明爽利,可穆老爷子却喜欢书香门第温柔似水的才女,老太太大半辈子都收敛了脾气迎合老爷子,侍奉公婆,养儿育女,打理家事,但仍旧被老爷子挑刺。 直到穆婉在上柳守孝,祖孙俩一起去上香时,偶遇登徒子,她一下子暴脾气上来将对方狠狠收拾了一顿,转身就对上孙女儿崇拜的目光。 她说她美极了,明明她已经年过半百。 她还到处跟人炫耀她的祖母漂亮又厉害,谁敢欺负她,她祖母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她努力了大半辈子的温和名声短短几天就叫她毁了。 可是那一刻,穆老太太却奇怪的觉得痛快,身上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斩断。 后来穆婉一句话叫她醍醐灌顶:“老爷子喜欢知书达理的,那他就娶个知书达理的,没娶到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凭什么怪别人呢?” “明明喜欢兰花,自己抱了一盆杜鹃回家,却怨恨杜鹃不是兰花,到底谁有病?” 是啊,明明是对方的错,为什么她要折磨自己呢?她本来就只是一朵杜鹃花而已。 穆老太太觉得她这个大孙女这样就挺好,然后拿出一个匣子,“老头子给穆柔攒了东西,祖母也给你攒了。”又冷笑,“这个家我当了一辈子,他能有我东西多?!” 穆婉哈哈大笑,穆老太太也跟着笑,嘱咐道,“这些东西别放在你嫁妆明面上,万一像那李张氏说的,侯府也是虎狼窝,给你留个退路。” 最后道,“不管侯爷娶你什么缘由,你只管过你想过的日子,他们虽然门第高,但咱们也不贪那富贵,若觉得过的不舒坦,就回来。你娘又不是没有和离过,我看她活的比当什么穆太太快活的多。” 穆婉觉得老太太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一些风声,不由抱住她,“祖母……”这个时代,可没几个长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祖母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祖母。” 老太太被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当然,能不和离尽量不和离,做镇北侯夫人还是很不错的。”她说着瞥了眼福寿院的方向,显然觉得老头子现在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儿很不错。 祖孙俩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管男人如何呢?权利总是好东西。 我自尽情开自己的花,活自己的精彩就好。 第28章 028 入职镇北侯府 穆老太太给穆婉添完妆后,其他女眷也陆陆续续上门给她送嫁,最先来的是几个姨娘和庶出弟妹。 自从沈氏被夺了管家权,后院的姨娘和庶出孩子们自由度便大了许多。 白姨娘擅长女工,带着三妹妹穆贤绣了许多荷包。 “我们知道大姑娘什么都不缺,听说高门世家打赏人时少不了这些,便多绣了一点,希望大姑娘能用的上。” 穆婉拿起两个仔细看了,不由赞道,“姨娘说笑了,这一看就下了许多功夫,我可舍不得给别人。” 白姨娘听了,心中忐忑顿时去了不少,她是真心感谢穆婉的。 之前沈氏当家,总端着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的派头,给后院的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们制定了严苛的规矩,只有大姑娘在时,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 大姑娘守孝不在的这三年,他们过的最难,等大姑娘回来后没多久,沈氏便被压的死死的。 白姨娘之前一直以为这是穆婉和沈氏斗法,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直到这些日子老爷常常宿在她房里,说的多了她才知道大姑娘是真的怜惜后院的姨娘和孩子们。 沈氏被夺权后教女儿的女先生和教儿子的启蒙先生都是大姑娘亲自请的,她就算没去听过课,也看得出来孩子们变化很大。 可惜在沈氏手里,她攒不下什么东西,只能用自己的手艺来报答大姑娘。 云苓很快捧了个匣子过来,穆婉从里面拿出一张地契,“姨娘给我添妆,我也给三妹妹和五弟弟准备了些东西。” “这庄子位置不算好,但田还行,三妹妹如今也十三了,姨娘可以用这个教她怎么经营,赚的钱攒做她的嫁妆,或者给三郎读书用,都是好的。” 白姨娘被穆婉的大手笔惊呆了,连忙推辞,“这怎么使得。” 穆婉笑道,“怎么使不得,都是我弟弟妹妹,我还盼着他们以后出息了能给我撑腰呢。” 这是穆婉早就想好的,沈氏苛刻,穆兴德常年跑商不在家,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们在她的压迫下过的艰难,穆婉作为一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见不得苦孩子,之前给了怕最后还是会落到沈氏手里,如今她成了镇北侯夫人,她给的,沈氏再摆规矩也得掂量掂量了。 何况如今沈氏也没办法再一手遮天。 白姨娘没忍住流了泪,穆婉也没有厚此薄彼,其他两个姨娘也都给了一个小庄子,算是给弟弟妹妹们一些傍身的东西。 三个庶妹和两个庶弟,除了不到四岁的三郎,全都目露激动,跟穆婉道谢。 穆婉摸了摸懵懂三郎的小脑袋,难得多愁善感了一回,”你们没办法选择出身,那就多学些本事,以后总归能多条路。” 几个孩子都重重点头,三郎见状也奶声奶气的附和,“大姐姐最好。”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房间里顿时喜气又热闹。 外面的穆柔听着里面的动静,即便已经预想过很多次,此时脚下仍像是生了根,无法向前一步。 连翘忍不住心疼,“二姑娘,要不咱们不去了,反正大姑娘也不待见我们,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万一给您难堪,恐怕跟没有人会忤逆她的意思……” 穆柔深吸一口气,“不行,今天李老夫人要来,我不能再出差错。” 这段日子她过的非常不好,七夕本该是她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之一,结果莫名其妙被穆婉抢了风头不说,抢婚之事还重新被人提起,如今她出门,到哪里都能听到嘲讽她们母女又蠢又毒的话。 甚至连李亦宸都没忍住问她,穆婉明明漂亮又聪慧,为何会被说成长相平平的草包? 穆柔连解释都不能,说什么呢,说穆婉故意掩藏容貌?还是说穆婉在他们面前本来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 这一切在事实面前反而像是无力又苍白的狡辩。 如今还因为嫁妆的问题,本来很喜欢她的李三太太也开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虽然后来穆婉一句李家聘礼寒酸解了她的困局,但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羞辱呢? 明明她才是李亦宸宁可堵上名声都要求娶的那个,结果嫁妆就罢了,聘礼都比穆婉少那么多…… 而今日,忠勇伯府轻易不露面的李老夫人连她这个准孙媳妇都没见过,却说要亲自上门给穆婉送嫁。 听到这个消息后,穆柔痛定思痛,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穆婉的风光不过是昙花一现,她何必如此短视?反而因此落了下乘,她现在要做的是获得李家的认可,和李亦宸白头偕老,做人人称颂的探花娘子,等将来成了首辅夫,今日的情况自然会调转。她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可以看穆婉落魄。 “没关系。”穆柔深吸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我就只做好我的二姑娘,穆婉无论怎么对我,我都受着。” 今日宾客很多,也是她表现的机会,穆婉若朝她发难,未必不是好事。 七夕穆婉抢了她的风头,今日她为何不能将场子找回来? 想到这里,穆柔挺直脊背,拿出最好的状态,笑吟吟的进了梧桐苑。 不过想象中穆婉的嘲讽或者阴阳怪气都没有发生,穆婉接过她的添妆后还客气的道了谢,一副姐妹和睦的模样。 待到半上午,送亲的人陆续上门,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各家的媳妇娘子,还有类似于李老夫人这样的长辈,来了之后都要来看一眼新娘子,亲近的添些妆,关系一般的也都送上祝福。 穆柔自觉担起了主人的责任,作为新娘的妹妹迎来送往,茶水果子,突发意外之类的事情都调度的井井有条,引得不少人刮目相看。 祝南溪跟跟穆婉嘀咕,“你也放心她做这些,不怕她使坏啊。” 穆婉笑道,“她还能使什么坏,她只是心窄,又不是傻,今日李老夫人要来,她只有好好表现的份儿。” 看着穆柔轻松化解了两个小姑娘暗暗别苗头的矛盾,穆婉欣慰道,“看来今日我能舒舒服服的做新娘了。” 祝南溪叹为观止,“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胸襟。” 穆婉失笑,“她若能给我把这些琐事操持妥当,我真不亏。” 今日穆老太太要招待贵客,沈氏不上心,姨娘们只能做后头的事情,穆婉虽然给大丫头们提前安排好了工作,但她们也是头一回,难免有慌乱疏漏。 穆柔不愧在宫里待过,礼仪规矩比穆府其他人强的多,请嬷嬷调教过的云苓她们,有她这个实战过的人牵头,立刻更加像模像样起来,整个梧桐苑竟然有了几分官宦人家才有的井然有序。 待李老夫人来时,还真对穆柔有了些改观,穆柔因此更加卖力了。 于是穆婉安安心心的上妆,与姐妹们说笑。 直到吴知萱她们到来,穆柔目光微闪,以要去安排厨房事宜为由离开。 房间内,祝南溪听到丫鬟通报惊了,“你还请了她们?今天这日子没大小,你也不怕她们以闹新娘为由捣乱,这事儿她们可做的出来。” 上次虽然玩儿的高兴,但认真说起来也是穆婉骗了她们,当时没办法拉下脸,但回去她们反应过来,未必不会恼恨。 穆婉看着离开的穆柔,笑眯眯的道,“所以我才要请她们来啊,而且多几个人给我撑场面难道不好吗?” 成婚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这一天当然要美美的,恣意的,风风光光的,到以后想起时会觉得开心,没有任何遗憾。 和任何人无关,只为取悦自己。 祝南溪道,“明白了,把危险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我帮你看着她们。” 穆婉弯眼一笑,“那倒不用……” 祝南溪一看到她这个笑顿时就放心了,准备看热闹。 说话间,吴知萱她们已经进了门,一进来便疑惑道,“我怎么看见你二妹妹了?她不是见不得你好吗?别是来给你捣乱的吧?” 穆婉笑眯眯道,“穆家这边虽然没什么大人物,但一会儿来接亲的却都是上京数的着的青年才俊,我若面上无光,送嫁的姑娘们也都没脸,傻子才会今天捣乱。” 吴知萱莫名觉得脸有点疼。 七夕那天回去之后,吴知萱翻来覆去的回想,总觉得被穆婉耍了,尤其谢珩最后竟然纡尊降贵帮她打擂台赢了琉璃杯,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受重视的模样。 一方面觉得那天情谊不是假的,一方面又觉得被耍了不甘心,偏偏穆婉竟然还送帖子邀请她们送嫁,一时恼怒心起,觉得穆婉既然敢请,那她们就来,反正新婚三日无大小,她不是把她们当朋友吗?那么朋友之间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正常吧。 三人本是做好准备来的,此时听穆婉这么一说,不由都迟疑起来。 结果又听她揶揄道,“听说今日萱娘家的七郎打头阵,拦他的事儿我可就指望你了。” 吴知萱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热,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她总时不时的会想起李七郎,虽,虽然对方不如谢珩耀眼,但也还算爽朗有担当,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没什么机会见面,他也送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胭脂给她。 今日跟着谢珩来迎亲,看到她不知会不会吓一跳。 吴知萱的思维不自觉的跑远,穆婉也没落下柳蕊和张矜茹,“萱娘拦着李七郎,其他人就全交给你们俩了。” 柳蕊正想着一会儿“无伤大雅”的玩笑要怎么开头,闻言下意识的道,“什么?” 穆婉笑眯眯的道,“我认识的人里,就你们身份地位最高了,我今日能有多风光,就看你们的了。” 柳蕊:…… 她不是来捣乱的吗?怎么突然被委以重任,关键是听穆婉这么一说,她还有莫名有了一种责任感。 张矜茹也忍不住思量,能跟着谢珩一起来迎亲的,应该都是年轻有为的才俊,这对还没订婚的姑娘来说,诱惑实在有些大。 而且很快,更大的诱惑就来了。 穆婉道,“之前给你们的养肤方子看起来效果不错啊。” 提起这个,三人脸上不由都带了笑,爱美这种事儿,没有女孩子能逃开。 她们今天之所以还犹犹豫豫没办法对穆婉下狠手,这些方子功不可没。 穆婉道,“既然要撑场面,当然要用最好的状态,今日为我梳妆的是美颜阁的掌柜孙娘子,想到你们会来,我将其他出师的娘子都请来了,让她们帮你们一起调调妆,一会儿咱们美美的亮相。” “正好萱娘你上次赢了扶光粉不是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吗?她们都很了解……” 几人不约而同的将“无伤大雅”的玩笑抛之脑后,异口同声惊道,“美颜阁的梳妆娘子?!” 美颜阁是七八年前横空出世的胭脂铺子,里面各种化妆工具,胭脂水粉层出不穷,是上京贵女们最喜欢逛的铺子之一,而美颜阁梳妆娘子们一双巧手也十分了得,听说五分的容貌能叫她描成十分,平日里想请得提前半个月才能约到。 这样的好事,傻子才会错过! 于是等午时迎亲的队伍进门,穆柔抱着某种期待的心情来到梧桐苑时,就听到满院子的欢声笑语。 吴知萱踌躇满志,“放心,今日定然不会叫他们轻易将阿婉娶走!” 柳蕊和张矜茹异口同声,“包在我们身上!” 穆柔:…… 她忍不住再次想,她这位大姐姐到底会灌什么迷魂汤?!明明吴知萱她们进门时都还不怀好意! 心里虽然失望,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穆柔也没有多纠结, 拦亲是迎亲时最热闹的环节,拦的越久越难,证明娘家对新娘越重视,新娘脸上也越有光。 跟着谢珩迎亲的一众人本来还想着进了穆府定然能长驱直入闯到新娘子闺房前,快点见见传闻中的穆大姑娘。 结果穆泽海和穆婉的几个堂兄倒确实是没拦住,却在梧桐苑门口被穆柔拦住了。 为了迎合今日喜庆的日子,她穿了一身藕粉色绣并蒂莲广袖纱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仙子。 “想娶我大姐姐可没那么容易,诸位郎君先过小女子这关。” 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在意穆柔跟穆婉的那些恩怨,就像穆婉说的,今天她只会是穆婉的亲妹妹,若真敢使坏,第一个倒霉的是她自己。 不过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走个过场,表现一下姐妹和睦。却不想她飞起花令来,竟然以一敌几丝毫不落下风。 期间还偶有妙句,引得众人拍手叫绝。 祝南溪趴在窗口看着外面,“你这妹妹还真有点东西?” 穆婉却不由脸色微妙。 等“君莫欺我不识字,人间安得有此事。”之后又听到“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后,穆婉可以确定,穆柔大概是在利用上辈子知道的东西作弊。 不过穆婉听到耳熟的那几句虽然幽默,但用在这里却远没到让人记住,引为流行的程度,让穆婉有种好钢没用在刀刃上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集上辈子众家所长,虽然场景牵强,但还是让人对穆柔印象大大改观,觉得她才女之名倒也名副其实。 谢珩这边的傧相们不由认真起来,穆柔正感到吃力的时候,李亦宸竟然站在了她旁边主动帮忙。 穆柔惊讶,李亦宸看着他温柔一笑,不知为何,刚刚穆柔舌战群雄时,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上辈子或者是在梦中,他也曾陪着一个女子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对着下面什么人笑吟吟的说出一句“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所有人都畅快大笑,他心中亦是激情澎湃,与有荣焉,只觉得满腔爱意无法抑制——那个姑娘,是他的妻子。 谁也不能抢走,哪怕是谢珩…… 李亦宸一怔,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有些荒谬,好端端的,谢珩为何会跟她抢穆柔? 将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开,李亦宸看着谢珩却总觉得十分刺眼。 李探花莫名其妙的跟镇北侯较上了劲,句句针锋相对,想引谢珩正面迎战。 谢珩本不想理会,李亦宸虽是探花,但他这边也不缺状元,不愁对付不了他。 谢珩现在的心思全部都在怎么将九皇子顺利接回的事情上,昨天探子来报,九皇子在闵州遇险,差点被害,他必须要尽快调整策略。 说起来,穆婉七夕行事倒是给了他一些思路,与其躲躲藏藏,百般防范,不如光明正大的将人放在对方眼皮子底下。但是要以什么身份,怎么回归,还需要细细思量。 只等着迎亲回去……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看向正房的方向,结果就瞄到窗口探出的半个脑袋,即便喜扇遮面,他也一眼认出了对方,那双狸奴似的眼睛正目露不满。 谢珩不由一顿。 正房内,祝南溪厌烦道,“这俩人怎么回事,就算想出风头也不是这么个出法,不是喧宾夺主吗?” 穆婉也有些不爽,穆柔也就罢了,正常流程,也算给她的婚礼增彩,但李亦宸在搞什么?退了她的婚,现在还一副舍不得她出嫁的模样,有病吗不是? 吴知萱道,“这李六郎不会是觉得七夕被镇北侯赢了,心有不甘,想在这里找回场子吧?”她撸了撸袖子,对穆婉道,“等着,咱们这就出去把他轰走。” 祝南溪也站了起来,和柳蕊张矜茹四个姑娘在前,其他左邻右舍年级相仿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跟在后面,看起来颇有气势。 姑娘团正要出门,不妨谢珩竟然出了声,众人一愣。 刚刚穆柔和侯府傧相们对阵,谢珩始终未曾开口,似乎就打算靠着傧相团一路冲到穆婉闺房门口,直接将人接走了事。 没想到会突然跟李探花对阵。 姑娘们立刻趴到窗口瞧热闹,穆婉也探头,打算谢珩不行,依旧派出她的闺蜜团。 “咦?”吴知萱满眼惊奇,“侯爷文采竟然不输李探花?” 张矜茹道,“那是自然,听闻当年荣昌长公主不想他从武,从小便请了大儒教他,不然你们以为秦状元是怎么和侯爷引为知己的?” 祝南溪也听过一件事,“他十四岁的时候曾单挑江南书院,赢了之后还写诗讽刺人家,引发众怒差点挨打。” 穆婉还真没听到过这件事,惊奇道,“然后呢?”挨打了没? 祝南溪道,“能有什么然后,把人家气了一顿,大摇大摆走了,江南书院一帮书生,就算想打,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穆婉总结,“所以他能安稳活到现在,应该全靠别人打不过吧。” 几人闻言,想了下想,还真是,不由又笑起来。 柳蕊兴奋道,“李六郎武打不过,文也拼不过,这次还是我们阿婉赢!” 说完之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谢珩替穆婉长脸,她为什么要高兴?! 扭头看着同样一脸“我们阿婉赢了”的吴知萱和张矜茹,柳蕊放弃了,算了,今天继续再做一天好朋友吧…… 外头谢珩听着里面的笑声,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满意了,应该不会闹什么幺了吧? 谢珩应战之后,没几个回合就转守为攻,且攻势凌厉,李亦宸飞快的败下阵来。 众人齐齐喝彩,焦点重新回到谢珩和穆婉身上,傧相们催着谢珩赶紧做催妆诗将穆大姑娘请出来,就听一声娇喝,“慢着!” 傧相们循声望去,齐齐一怔。 只见一个身影高挑的姑娘打头,后面或飒爽,或柔美,或娇媚的女孩儿们鱼贯而出,依次站在梧桐苑的正房门口,美的姹紫嫣红,赏心悦目。 安国公世子忍不住道,“全上京的漂亮姑娘都在这里了吧。” 一句话逗的众姑娘娇笑连连,一时间花枝乱颤,美不胜收。 吴知萱瞥见李亦宁目露惊艳,心情不可抑制的愉悦起来,满腔豪情道,“可别当穆大姑娘没人撑腰,过了二姑娘那关,还有我们呢!” 有人调侃,“怎么,你们也要吟诗?” 在美人面前,傧相们倒有些跃跃欲试。 柳蕊听出那人的鄙视之意,哼了一声,“会吟诗了不起了啊,我们还会做对呢!” 不少人对此表示怀疑,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吴知萱在上京贵女中可不以才华著称,至于身后那些女孩子,都是些和穆家相熟的商户人家,她们竟然要做对? 当下有人道,“请姑娘出对。” 结果下一秒,就见所有姑娘挺起胸膛,微抬下巴,异口同声道,“就不!” 所有人一愣,才明白她们说的作对,竟然不是对对子,而是跟他们作对。 反应过来的众人哄堂大笑,吴知萱也觉得扬眉吐气,往日里这样的场合,从来没有她出风头的机会,今日这些郎君却都朝她们竖大拇指。 连谢珩都不由失笑,看了眼窗户,不知为何他就能笃定,这必然是穆婉的主意,一个人对上他们也许会露怯,一群人就足够壮胆。 只是好奇她用了什么法子又骗的吴知萱她们替她打头阵。 也再次确认,她是真的爱玩,一个婚礼都叫她玩出花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礼,穆家这边不会有什么看头,毕竟穆家谁敢为难镇北侯?结果人家不仅为难了,还拦了许久。 如果说家中姐妹,闺中密友,都给穆婉撑足了场面,那跟在迎亲队伍身后的巨额嫁妆才叫人震惊。 至少此时此刻,没人再记得说什么穆婉高攀镇北侯的陈词滥调,都在讨论这个横空出世的商户女哪儿是草包,分明就是个金疙瘩!得有多少身家! 忠勇伯府丢了西瓜捡芝麻,怕是要把肠子悔青了! 穆婉坐在花轿里自然不知道外面对这场婚礼的津津乐道,离开穆府后,一切主动权回到镇北侯府手里,婚礼开始按部就班的举行,下轿之后穆婉手持喜扇,全程由喜娘扶着垮马鞍,拜堂,送入洞房,犹如提线木偶。 等坐在喜床上时,已经是傍晚,穆婉只觉得腰酸背痛。 听到房间里的人都离开,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将扇子放下,举的她累死了。 刚想叫云苓给她倒杯水,抬头就对上一脸无语的谢珩。 穆婉:…… 完蛋,累蒙了,光想着她要入职镇北侯府来享福,差点忘了她还在嫁个男人。 如果她说他还不如扶她的喜娘有存在感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 然后不知怎么想起祝南溪说他单挑江南书院的事,算了,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太惹这杀神了。 谢珩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婚之日把他忘记的女子慢慢的,慢慢的将扇子遮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谢珩:…… “却扇诗还要吗?”谢珩问道,语气听不出起伏。 若换做其他人大概要被吓住了,穆婉却毫不犹豫道,“要!”还提要求,“三首。” 她是新娘她最大,而且这种待遇大概是此生唯一一次,当然不能错过,不仅不能错过,还得趁机多来两首。 谢珩:…… 忘了她胆大包天,不该开口问的。 第29章 029 洞房花烛? 谢珩心中有事,进了喜房后其实也没打算再进行那些繁琐仪式,只准备跟穆婉简单说一下侯府的日常规矩就去书房处理九皇子的事情。 结果回头发现这姑娘竟然直接将他忘记了,不是忘记他还未离开的那种忘记,而是彻底忘记婚礼上还有他这么一个活人。 仿佛他只是她风光大嫁的婚礼上类似于喜服,凤冠之类彰显身份的,用来点缀物件儿,用完就可以放到一边了。 谢珩的心情有些微妙,虽然这场婚事确实算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他也希望穆婉别过分介入他的生活,但他好歹当养了一只狸奴,她却直接将他当个物件儿? 听她还不客气的提要求,谢珩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恶意,也不说正事了,直接开口作却扇诗,“月下珠圆莫羞语。” 看着捏着扇柄的纤细手指猛地攥紧,谢珩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继续道,“摇风如盘勉为力……” 穆婉慢慢放下扇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谢珩故作疑惑,“还没完呢?” 穆婉朝他抬起手臂,“可以完了。”你可以完蛋了!竟然敢说她脸大如盘!扇子勉强才能遮住!她要跟他拼命! 谢珩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她竟然还带着袖箭,但也没慌,而后慢悠悠的念完接下来的两句,“原是嫦娥妒绝色,却扇玉颜掩古今。” 穆婉:…… 有本事你别怂啊!搞什么反转? 谢珩看着她的手臂,明知故问,“你这是?” 穆婉理直气壮,“袖子太长,请侯爷帮忙拽一下。”仿佛刚刚准备暗杀他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珩哼笑一声,“我袖子也太长,拽不了。”似乎打定主意要叫她尴尬一回。 结果穆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臂点评道,“也是。” 谢珩下意识警惕,总觉得她嘴里吐不出好话,果然就听她道,“这么好看确实不适合干活。” “今日若你我互换,嫦娥大概会嫉妒到用月影将你的脸照成盆,让你做这些粗活确实太委屈你了。” 谢珩:…… 穆婉越看越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婚前他们总共见了四次面,其中除了第一次是玄色长袍,他戾气满身,像个恶鬼,其他三次都是窄袖束腰的曳撒,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可怕,但也煞气满满。今日却是一身宽袍广袖的文雅打扮,红袍金冠玉腰带,掩去几分煞气,多了一些矜贵,那一直让人不敢直视的容貌便又显出来几分,更加俊美逼人,赏心悦目。 怪不得有人说看美人能心情好,她现在还真消气了。 谢珩见她竟然还自顾自欣赏起来,不由气笑了,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有嬷嬷催道,“侯爷,该去宴宾客了。” 谢珩反应过来自己正事没说,竟然先跟穆婉玩笑了一回,不由一顿。 ……这姑娘真的有些邪门。 耳听外头已经有小厮来催,正事显然来不及说了,他只匆匆交代了一句,“先叫你的丫鬟进来帮你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穆婉乖乖点头,只觉得这句话犹如天籁,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卸妆,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谢珩离开后,云苓和木霜很快进来,穆婉张开双臂,“快快快,累死我了。” 两人规规矩矩上前,穆婉这才看到她们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褚色半臂的丫鬟。 见到穆婉,几人整齐划一的行礼,“见过夫人。” 不得不说,簪缨世家的底蕴就是不一样,二等丫头的规矩都如此好,也难怪把云苓和木霜都搞紧张了。 穆婉倒是很放松的很,反正这些以后都是她的属下,就算是架空她的属下也是属下,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笑眯眯的道了句辛苦,便让她们做各自的事情。 一刻钟后,浴房的热水备好,穆婉拒绝了侯府丫鬟要服侍的要求,带着云苓进了浴间,木霜在外面收拾衣物,处置其他琐事。 确定侯府的丫鬟们都出去之后,云苓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侯府的规矩也太严了,真可怕。” 穆婉钻进浴桶,惬意的叹了口气,“平日应该不至于这样,或许人家只是想在我这个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云苓撇撇嘴,“奴婢倒觉得她们是想给您这个女主人一些下马威。” 世家大族行事和承恩侯府吴家那样直来直去的不同,看着事事妥帖,但却在无形中给予压迫,商户女最缺的是什么呢?规矩教养,那他们就用规矩教养告诉你,你不配待在这里,好让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穆婉睁眼看她,“那吓着你了吗?” 云苓道,“怎么可能?”她环顾了一下浴房,哼道,“也就是地方大点,下人多点,规矩严的不像话,真要说舒坦,这浴房还不如咱们家的呢。” 穆婉的浴室是做了专门改造的,花洒和上下排水虽然没办法像现代一样普及,但对于穆婉这种不差钱,自身还有技术的人来说,并不难。 所以比起还需要人力兑水,洗浴用品也少的可怜的侯府,穆婉那可以随时调节水温,省时省力的的浴室算是高科技了。 人见过世面就不容易露怯,世家大族怎么了?世家大族还没她们用的东西好呢。 木霜正好给穆婉进来送衣服,闻言道,“确实,他们的规矩我们可以学,我们的东西他们想学都学不到。”又叹道,“我都好久没在箱笼里找衣服了,还有些不习惯。” 穆婉道,“先将就两天,过几日我看能把哪件屋子腾出来,再把我的衣柜搬来。” 说到这个,云苓又有些气,“家具本就是姑娘的嫁妆,我们想做什么样做什么样,侯府非说什么不合规矩,竟然只让用箱笼。”箱笼收拾起来麻烦又不好找,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木霜道,“什么不合规矩,不过是故意刁难罢了。” 云苓又想起了什么,愤愤道,“还有刚刚那个催侯爷的孙嬷嬷,应该是侯爷的奶嬷嬷,奴婢看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故意喊侯爷出来的。好似生怕侯爷在房间里呆的久了,给了您脸面!” 穆婉见怪不怪,“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吗?现在侯府肯定没几个人待见咱们,反正我们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挑剔,干脆就放松随意来,用不着紧张。” 她的态度感染了两人,两人齐齐放松下来。 云苓道,“亏的姑娘想的开,换做别人,说不得真的要在这后院胆战心惊,辗转难眠。” 穆婉豪言壮语,“放心,我以后带着你们在这后院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两个丫鬟被逗笑,木霜道,“那要轮到镇北侯府的人胆战心惊,辗转难眠了。” 看着浴桶中自家姑娘的花容月貌,玉肤雪肌,云苓还是忍不住道,“他们都不了解姑娘……” 穆婉叹了口气,“我且问你,若是有人突然给我强塞了一个地痞无赖做夫婿,还让对方掌管我们后院的生活,你们什么反应?” 云苓脱口道,“他想的美?就算赶不走,也要让他知难而退!让他做主绝不可能。” 穆婉耸耸肩,“这不就得了?以己度人,她们的反应多正常。” 而且对于侯府来说,事情还要严重一些。 就好比人家好好的全国五强企业,老板高管都是清北培养的精英,结果让她一个职高毕业的人空降做了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将来还要负责整个侯府的战略方向,对他们指指点点,是个正常人都不能愿意啊。 “真要在这个时候欢迎我们,那不是傻子疯子,就是居心叵测之人,反而要小心。” 云苓虽然理解,但依旧委屈,“他们以为我们愿意来呢。” 穆婉瞅她,“谁说我们不愿意,你忘了荔枝?忘了南州蜜桔,还是忘了老爷子给的添妆?” 职高毕业,却直接空降全国五强企业做总裁预备役,什么都不用干却能领着和精英们一样的高工资好福利,还有什么不满的?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云苓道,“南州蜜桔还没吃上呢。” 穆婉哈哈大笑,“所以为了吃上南州蜜桔啊。” “咱们只要不插手侯府和侯爷的事情,安心当个吃喝玩乐的摆设,渐渐的他们就会喜欢我们的,届时我们的待遇只会更好。” “至于现在那些所谓的下马威。”穆婉轻笑反问,“能威慑到我们什么?” 云苓想了想,“下人不尊敬的话,行事会不会不方便?” 穆婉道,“我们在侯府需要行什么事儿?吃喝玩乐,他们可没我们在行,我们有人有钱又用不着他们。” 木霜道,“若他们有意刁难……” 穆婉弯眼一笑,“这个更不怕了,侯爷会给我处理的。” 云苓和木霜目露疑惑。 穆婉高深莫测道,“你们记住一件事儿,如果你干实事儿,上头人可能会抢你功劳,但如果你不求上进,只混日子,那上头人就只有机会给你收拾烂摊子。” 穆婉如今拿的可是铁饭碗,谢珩开除不了她,那她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就只能找他担责任咯,谁让他是她的顶头上司呢? 云苓和木霜立刻明白了穆婉的意思,主仆三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镇北侯府前院,谢珩难得的心神不宁,似乎除了九皇子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要发生。 他扫了眼宴席,虽然宾朋满座,但和穆家那边喜气洋洋的嫁女不同,这边更像是完成一场任务,毕竟穆婉再漂亮,嫁妆再厚,商户出身对于镇北侯府来说本就是一种折辱。 宾客们连恭喜都说的小心翼翼,至于以恭贺新婚为由灌他酒,就更不可能了。 谢珩本想敷衍一下了事,但最后还是决定多少走一下过场,不然之后再传出他厌恶穆婉的传言,那只狸奴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 正想着,谢珩忽然脑袋一疼,耳边的声音和眼前的画面陡然间全部消失,丹田处寒气四溢,谢珩在经脉剧烈的疼痛中,凭本能叫了一声“小六。” …… 等他再次对外界有了感知,已经到了外院书房,小六和谢天正焦急的将一桶桶冰水倒入浴桶。 小六都快哭了,“怎么回事?碧落引发作不是应该在一个月后吗?怎么会提前?” 谢珩身体表面如烈火灼烧,内里却如冰封千里,理智和意识不断的被冰火两重天的痛苦纠缠吞噬,他努力挣开牙关,“一定要封锁内院消息。” 谢天还以为他已经痛糊涂了,应声道,“侯爷放心,前院后院都会瞒的紧紧的,不会有人知道您毒发的消息。” 说着就要将软木塞塞入他口中防止他无意识咬舌。 谢珩挣扎的摇了摇头,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道,“内院,洞房消息……” 小六快速猜测,“不要让别人知道您没去内院洞房?” 谢珩放心的咬住软木塞,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他再次醒来时,他的洞房花烛别有什么幺蛾子…… 第30章 030 侯爷力不从心? 穆婉也没想到刚跟云苓木霜说了若遇麻烦或刁难就让谢珩来抗,新婚当夜谢珩就要给她们做示范。 她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外间已经摆了一桌饭菜,荤素搭配,摆盘精致,对于一整天没有进食的人来说,简直是极致诱惑。 不过看旁边摆着的合卺酒葫芦和菜的数量也知道这是给两个人准备的,穆婉犹豫着是等谢珩还是自己先吃。 主要是之前却扇事件已经失误了一次,穆婉也不想将人得罪的太狠,毕竟谢珩是自己在侯府的顶头上司,福利待遇和黑锅责任都还要靠他,便是出于人情世故,也该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最后穆婉……挑几个看起来好吃的菜各夹两筷先垫垫肚子,云苓帮她复原收尾,木霜帮她望风。 三人正仓鼠一样忙活着,房门忽然被敲响,“夫人。” 穆婉吓了一跳,差点被呛住。 云苓忙给她拍背,木霜帮她擦嘴,三人默契的快速收拾好,前后也不过几息的时间。 木霜去开了门,一个穿着水粉色半臂的丫鬟进来,对穆婉福了福道,“奴婢红缨,见过夫人。” 穆婉坐在床边,温和道,“什么事?” 红缨顺势抬头看了穆婉一眼,然后明显一顿,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穆婉见状心情很不错的又耐心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红缨回过神来,连忙道,“回夫人的话,前头为峰院传话过来,说侯爷突有要事,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啊?”那她现在就能吃饭了?! 红缨再次抬头看向侯府这位新夫人,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对上红缨的视线,穆婉才反应过来,惊喜来的太快,差点忘了遮掩。 不着痕迹的换了失望又伤心的表情,她故作坚强体贴的,“知道了,侯爷公事要紧,洞房的事情……不急。” 她本来也没想着跟不熟的人肌肤相亲,如今谢珩理亏在先,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红缨并不知道穆婉的真实想法,还以为她真的难受,露出一个迟疑的神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福了福退了出去。 她前脚退出房门,穆婉后脚就坐在餐桌旁边,目标精准的捡了一块儿白玉糕塞进嘴里,然后将剩下的端给云苓和木霜,“这个不错,你俩也尝尝。刚还觉得吃了更饿有点麻烦,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不用等了。” 云苓她们也忙了一天,此时有了条件也不再客气,云苓吃了一块儿,眼睛一亮,“咦,好吃!” 穆婉道,“那是自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世家大族的底蕴都藏在细节里。”福利好可不是嘴上说说。 木霜点点头。 云苓吃完一块儿点心,道,“奴婢觉得那个红缨不对劲。” 穆婉又塞了块儿鸡肉给她,“所以你赶紧吃两口就去玩吧,人家都对我们释放善意了,咱们也趁热打铁,别错失机会。” 云苓还记得穆婉说此时对他们好的人不是傻子疯子就是居心叵测,那位红缨姑娘长得漂亮,气质也好,大概率属于后者,不由叹了口气,“到底为什么啊?我们不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穆婉淡定的喝了口汤,“自然是有好处的,且不说其他背后的阴谋,就最直接的,我‘德不配位’,又是新来,此时是下人们拿捏我的最佳时机,若我行事露怯,以后就只能更多的仰仗他们。” 要不然就不会有奴大欺主的说法了。 “不过我觉得事情大概没那么简单。”穆婉道,“先搞清楚她想告诉我们什么信息吧。” 她们可以无所求,但也不能当睁眼瞎任人利用摆布,可以八卦看热闹,但不能当热闹。 木霜也给云岭端了一杯茶,郑重道,“交给你了。” 云苓以将士出征的豪迈喝完茶,“等着我的好消息!”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等穆婉和木霜两个愉快的填饱肚子,云苓也揣着一肚子新鲜故事回来了。 木霜将两人留给她留的好吃的推到她手边,穆婉把肚兜一脱,只穿了一件红色丝绸睡衣坐在床上,顺便从被子底下摸出一把桂圆瓜子,做好了听八卦的准备。 云苓也不吊她们的胃口,直言道,“果然有猫腻!” “那位红缨姑娘说,侯爷根本不是去处理什么公务,而是触景生情!不对,也不是触景生情,是遇到故人想起了心上人!” “听说前头婚宴都不热闹,侯爷出去的时候兴致也不高,敬酒很敷衍,等敬到武安侯世子的时候,武安侯世子不不知为何早早就喝醉了,见到侯爷不由忆起往昔,然后说了一句‘当年锦娘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她过的并不好,也算赎罪了。’侯爷就变了脸色,之后就失落离开。” “哦,徐大姑娘名徐锦,和武安侯世子、侯爷小时候都是很好的朋友。” “对了。”云苓道,“红缨还跟我说了勋贵圈子里侯爷和您的传言。” “您当侯爷为何七夕要陪您打擂台赢琉璃杯?说当年跟徐大姑娘关系好的人都知道她十分喜欢琉璃,和侯爷婚约尚在的时候就曾说过,以后侯爷要娶她,须得用最好的琉璃来做聘礼,所以七夕那天,侯爷其实根本不是给您脸面,而是因为想起了徐大姑娘!” 七夕的事情外人看起来确实疑点多多,虽然因为谢珩的余威众人改变了对穆婉的态度,但对于镇北侯提亲时不上心,婚事筹备期间完全不闻不问,却在七夕的时候突然表现出对穆婉的重视十分不解。 今天听到的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极具说服力。 要不是云苓亲眼看着自家姑娘设计镇北侯,她都要信了,“红缨姑娘还跟我说了许多徐大姑娘的事,说什么虽然是一副清冷出尘的长相,但在熟人面前很活泼促狭,琴棋书画虽然样样精通,但其实最爱吃,尤其烤肉一绝,当年侯爷打猎她负责烤,侯爷非常喜欢她的手艺。” 木霜听到这儿也无语了,“外人不都以为侯爷和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是吃了姑娘一只烤兔子吗?” 这是当初谢珩帮穆婉摆脱吴国舅纠缠时,随口的一句谎话而已。 云苓啧啧道,“这要是换做别人,好端端的成了徐大姑娘的替身,新婚之夜侯爷还因为怀念心上人不来洞房,气都要气死了,到底谁这么缺德啊?” 穆婉却不由想到了姜三姑娘,穆柔第一次跟她提起上辈子被赐婚给镇北侯的姜三姑娘时,就说过姜三姑娘跟徐大姑娘有些相像,因此谢珩对她多有关照。 跟穆婉这烤兔手艺替身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来她又曾旁敲侧击的问过穆柔姜三姑娘的事情,本是想知道姜三姑娘在侯府嚣张到什么程度,自己好做个参考,结果却得知对方风光不过两年,就郁郁而终。 如今看来,应该是遭遇了和穆婉同样的事情导致心中郁结。 虽然暂时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野心勃勃丫鬟的自作主张?还是类似于吴知萱那种唯粉的不满,抑或是针对镇北侯夫人这个位置的阴谋。 不过碰上穆婉,这些辛苦编的故事算是彻底废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因此郁结的。 木霜看着吃的欢的穆婉,又意识到另外一件事,“如果这些事情是假的,那侯爷喜欢徐大姑娘的事是真的吗?” 穆婉并不关心,“那是侯爷的事儿,咱们别打探,你们记住两点,我们能在侯府自在的前提是有分寸,第一,不插手侯府的任何事物;第二,不窥探侯爷的任何隐私,懂了吗?” 她还指望着以后顺利和离立女户呢,混个人脉资历就够了,知道的太多容易惹麻烦。 云苓嘟囔,“就算侯爷真的要为徐大姑娘守身如玉,那也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吧,这不是公然叫我们姑娘没脸吗?” 穆婉打了个呵欠,“什么叫我没脸,怎么就不能是他没脸?” 云苓疑惑,“侯爷不喜您,他怎么会没脸?” 穆婉弯眼一笑,“谁有证据说他是在为徐大姑娘守身如玉?难道不能是他自己力不从心?” 云苓:!!! 还可以这样!! 木霜也惊呆了,枉她做为男子行走许久,竟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世人总觉得不圆房就是女人不被男人喜欢,是女人的耻辱…… 她家姑娘真的是…… 主仆三人又忍不住笑成一团。 笑完之后,穆婉道,“好了,你们也赶紧睡吧,明日说不好还要一个人去敬茶。” 木霜道,“侯爷都不会跟您一起敬茶?!” 穆婉道,“着急到中途扔下宾客离开,甚至没时间亲自来跟我交代一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做好他可能会消失几天的准备就是了。”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穆婉多少也摸到点谢珩的脾气,看着冷,但其实不是故意为难人的性格,相反,能顺手做的事情都会尽量全了体面。 比如提亲那天最后还是亲自见了穆兴德,七夕那天也顺便帮她打了擂台。 如今这样定然是遇到了急事。 见两个丫鬟紧张,穆婉失笑,“安心去睡吧,侯爷不在,不是还有你家姑娘我呢吗。”她意味深长的一笑,“而且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说不准明天之后,大长公主会对我们非常好。” 唉,谁叫侯爷是她的顶头上司呢,这个责任只能他来负了…… 30-40 第31章 031 他实在不放心那只狸奴 穆婉一夜好眠,被叫醒时,还有些睁不开眼睛,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云苓道,“卯时中。”她的有些紧张,“刚刚外头来了嬷嬷,正在门口候着,听排场,应该是长公主那边来的。” 穆婉还没清醒,含糊的重复,“长公主那边来的?” 云苓道,“想是来收元帕。” 穆婉瞬间清醒,猛地坐起来,“收元帕?”目光发亮,语气兴奋,显然正盼着呢。 本来还有些忐忑的云苓看到她这样瞬间安定下来,笑道,“虽然是长公主身边的,但看着比红缨她们要和善,也没催,只是在抱厦等着。姑娘您要起吗?” “起。”穆婉下床,又嘱咐,“记得改口。” “是。”云苓对她福了福,像模像样的道,“夫人。” 穆婉一笑,“去开门吧。” 门外,古嬷嬷看着匆匆赶来的红缨皱起眉头。 她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谢珩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尤其镇国公府变故之后,谢珩作为长公主剩下的唯一嫡子,他的婚事月恒院自然十二分关心。 虽然因为宫中赐婚,人选不那么令人满意,但谢珩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府里其他主子们秉着自己的考量也都接受了这桩婚事。 来的路上古嬷嬷一直在猜测着这位新主母的性子,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能不能上的了台面,是畏畏缩缩还是会得志便猖狂,前者让人看不上,后者更令人厌烦…… 但她如今唯一确定的消息是长得很漂亮,还有跟承恩侯府的吴三姑娘她们玩的好……就,挺令人忧心的。 本想来了后找个丫鬟先问问情况,结果她都来了,红缨听到动静才出现,虽然看着妥当,但明显是刚起收拾好。 古嬷嬷冷冷的盯着她,就算主子们希望新来的主母只做个摆设,那也是叫做侯府主母的摆设,还容不得下人如此怠慢。 野心这么大的丫鬟,不知是大房有意还是不小心放进来的。 红缨对上古嬷嬷的目光心慌不已。 她昨夜给云苓他们透了消息后就一直关注着新房的动静,当发现她们竟然赌气睡下后,心中十分欣喜,她也没想到那商户女气性如此大。 然后就盯着院门那边等着侯爷回来后看好戏。因为前院传来的话其实是“侯爷有事,要晚些回来。” 若侯爷回来却见那商户女拿乔,必然会不喜,只要他们生了嫌隙,她就更容易有机会。 实在不是她急躁,而是时机不容错过。 谁都知道,三年前镇国公府动荡后,侯府子嗣单薄,急需侯爷开枝散叶。 其实若嫁进来的是高门世家的千金,她自然会规规矩矩等着听主母安排,可如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商户女占了主母的位置,德不配位,又不得所有人喜欢,若操作得当,她未必不能生下侯爷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管家权她说不定都有机会伸手。 她都想好了,若那商户女跟侯爷告状,她就咬死不承认,反正传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她不认,侯爷也不会对这点事情上心,若那商户女纠缠,反而会惹的侯爷不喜,总归无论怎样她的计划都会成功。 只是她没料到,她守到半夜,侯爷竟然压根没回来! 之后大概是欢喜之下心神放松,不知怎的竟然沉沉睡了过去,导致起迟了,还叫古嬷嬷撞见。 见古嬷嬷一副想将她撵了的模样,红缨心念电转,连忙解释道,“昨夜守到半夜侯爷也没回来,夫人的丫鬟说夫人习惯睡到辰时,奴婢想着夫人昨夜肯定没睡好……” 虽然是是计划之外,但一个没有圆房的侯夫人,可比一个单纯不被侯爷喜欢的侯夫人更加站不稳脚跟,所以她绝对不能被撵走。 古嬷嬷果然顾不得再管她规矩,惊道,“侯爷昨夜没回来?!” 红缨点点头正要说话,正房的房门就被打开,云苓笑吟吟的朝他们福了福,“嬷嬷安。”又亲热的跟红缨打招呼,“红缨姐姐早。” 红缨怕云苓再在古嬷嬷面前抖落出什么事情来,连忙道,“夫人是不是起了?我马上去烧水。” 古嬷嬷也没管红缨,只是疑惑的看着云苓,这表情可不像是侯爷没来过的样子。 反正门都开了,古嬷嬷干脆亲自去确认一下。 跨进房门的瞬间,古嬷嬷就确定谢珩真的没在,这两年他越发有威势,即使去了长公主那里,气氛都会紧一紧,绝对不是这种暖融融的模样。 她规矩的立在东次间门口,很快就听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嬷嬷请进。”语气客气可亲。 紧接着一个高挑的丫鬟撩起珠帘,古嬷嬷进屋看到新夫人的瞬间,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词:人间尤物。 刚起床的缘故,对方还没有梳妆,只穿着一身顺滑的红色中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即便这样都能看出身段玲珑,艳若牡丹。 这其实是一副当家主母们都不喜的狐媚长相,可她的目光清正透亮,反而有种让人不敢随意冒犯的美。 想到外头说什么穆大姑娘美貌不输徐锦,古嬷嬷想,要真论漂亮,徐锦可比不上这位新夫人。 这么美的姑娘,侯爷昨夜竟然没回房! 古嬷嬷一时不知道侯爷是真的公务繁忙,还是压根不计划让她做侯府真正的主母。 若是侯爷的计划,那她们也要调整对穆婉的态度,古嬷嬷正想着要怎么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就见她们这位新夫人忽然正了脸色,郑重的对古嬷嬷道,“嬷嬷,我恐怕没办法为谢家开枝散叶。” 古嬷嬷:???? 新婚第二天冷不丁听到这话,饶是古嬷嬷见多识广也懵了一下。 而更奇怪的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第一反应明明应该是对方觉得自己不被侯爷喜欢,没能圆房,气闷之下放狠话告状才对。 可大概是对方那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古嬷嬷心里反而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古嬷嬷下意识的排斥那个念头,和善的笑道,“夫人何出此言,侯爷身负家国重任,有时候确实不太能顾忌到儿女私情,想来并不是不喜夫人……” 结果就见对面的人摇了摇头,闭了闭眼视,一副破釜沉舟的表情,“和侯爷无关,是我不能生!” 古嬷嬷脸色微变!那被排斥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头。 他们这样的人家成婚当然会关心女子脉案,穆婉的脉案是绝对没问题的!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一个姑娘第二天就确定自己以后肯定不会有子嗣? 古嬷嬷深吸一口气,试探问道,“夫人这样说,可是在家时大夫说过什么?” 穆婉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之前的确实没问题,只是最近大概是太忙了,还有一次摔了一跤伤了肚子……” 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而且那成仁取义的表情,就差把“我要替侯爷遮掩”写在脸上了。 古嬷嬷还抱着侥幸,毕竟穆府后母当家,万一继母没教她夫妻敦伦之事,她压根不懂呢?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小心问道,“夫人可知道子嗣之事……” 穆婉眼神闪躲,小声道,“知道的,避火图,祖母给过的。” 她懂! 古嬷嬷心不受控制的凉了一半,咬牙准备再问细一些时,木霜忽然来通报,“夫人,前头侯爷派人送了东西来。” 照理古嬷嬷应该回避,但如今子嗣之事实在事关重大,古嬷嬷决定舍了脸面留下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这边穆婉也很好奇,昨晚一点消息没有,现在怎么又突然送了东西过来? 没一会儿,一个小厮捧着一个匣子进来,对穆婉恭敬道,“侯爷说昨夜公务太忙,怠慢了夫人,此玉佩作为赔礼,还请夫人见谅。” 穆婉不由笑道,“这话必然不是侯爷说的。” 那小厮挠了挠头,“侯爷的话是这个意思。” 云苓和木霜都忍不住被逗笑,古嬷嬷却若有所思,这么看来侯爷对夫人绝无恶感,要知道,便是家里人提起侯爷时语气都不会如此轻松,只能说明两人关系还很不错。 穆婉和古嬷嬷都以为小厮说的是谢珩昨夜没回新房的事情,穆婉收了东西,古嬷嬷也打算再顺势问些话,结果就听那小厮继续道,“侯爷还说,昨夜落了东西在您这里,请夫人帮忙找一找,让小子带回去。” 古嬷嬷一愣,这意思是,侯爷回来过?! 穆婉也挑挑眉,谢珩这是要告诉别人他洞房过了? 可是……穆婉瞄了古嬷嬷一眼,他这信息来的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穆婉难得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光假装让人知道有什么用,嬷嬷一收元帕,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见那小厮还等着她“交还”谢珩“落下”的东西,穆婉转身在房间里找起来。 反正是他交代的,想来也是有什么计划,他俩算互惠互利,合作共赢……虽然她这边可能会有些后遗症…… 找东西的时候,穆婉又有些为难,房间里虽然也有谢珩的东西,但都是收好的,她没有不经别人同意动人家东西的习惯,想了想,直接将他送她的聘礼中摆着好看的火琉球拿了出来。 古嬷嬷看到火琉球的瞬间,剩下的心也凉了:侯爷竟然随身带着火琉球! 火琉球是赤翎皇族之物,它的珍贵其实并不在于漂亮,而是有助于男子养阳生精,子嗣康健,自己也益寿延年。 这事儿其实赤翎皇族辛密,只是镇国公常年跟赤翎族打交道,无意间知道后就随口与长公主说了,她也跟着听了一耳朵,她记得这火琉球是侯爷的战利品,这件事侯爷肯定也是知晓的! 古嬷嬷心里冰凉一片,再待不下去,强撑着对穆婉福了福,语气更加温柔和善,“夫人昨夜歇的晚,慢慢收拾就是,长公主叫老奴过来就是嘱咐您别急,她也起的迟,巳时过去就行,咱们家规矩不大。” 古嬷嬷告辞出来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她能做长公主身边第一人,自然十分周全。 门房婆子听古嬷嬷问侯爷的事情,一脸意外的表情,“自然回来了,只是大概真的有急事,丑时才回,寅时就走了。”想了想前头侯爷明明有要事还要给夫人脸面,又自觉补充道,“侯爷还挺看重咱们这位夫人的,若换做往常,定然直接歇在外院了,竟然还见缝插针的回来睡了两个时辰……” 见缝插针…… 古嬷嬷如今听什么都觉得不得劲儿,转头又去问守夜的丫鬟,玉穗也是同样的回复,古嬷嬷不死心的问道,“侯爷回来要水了吗?” 玉穗心想,要水的话,动静太大,说的慌容易露馅儿,于是摇了摇头,“没有,大抵是公务繁忙,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时间很短。” 一会儿……时间很短…… 古嬷嬷匆匆回了月恒院…… 听了古嬷嬷的禀报,长公主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回来两个时辰,没有要水?天不亮就走了?” 古嬷嬷眉头紧皱,“随身带着火琉球,还一早就送了赔礼回来给夫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古嬷嬷恍然道,“奴婢看那送来的玉佩是个槐花样式,‘槐’和‘愧”相似……”他觉得愧对夫人! 长公主被她说的似乎也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嬷嬷,自三年前从岚城回来,三郎是不是从来不让人诊脉?” 古嬷嬷也想起来了,“是的!每次的平安脉都是能躲就躲,总说自己有大夫。” 以往这些事儿谁也没注意过,此时再想起,才发现早有预兆。 长公主和古嬷嬷对视一眼,难道是三年前那场大战伤了根基…… 为峰院,谢珩从冰桶中渐渐清醒,小六差点喜极而泣,“侯爷,您终于醒了!” 谢珩点了点头,扶着冰桶站起来,谢天将人扶上床,又喂了一颗药,问道,“侯爷感觉如何?” 感知在慢慢恢复,谢珩点点头问道,“今日是第几日?” “就过了一夜。”小六庆幸,“亏得这次发作的时间不长。” 等着感知恢复的过程,他也在整理思绪,耽误的事情不算多,九皇子的事情……想起什么,谢珩按了按额头,“秋尽院那边怎么样?” 小六自信满满,“放心吧,有蔡婆婆和玉穗在,他们都以为您只是回的晚,走的早,没人知道您没回去。” 谢天补充道,“为防止人起疑,属下还专门叫人去找夫人要您落在房里的东西。” 小六点头,“夫人那么机灵,肯定会配合的。” 这一点谢珩倒是相信,但就是太机灵了,依旧让人觉得不安。 谢珩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六道,“辰时中。” 谢珩吩咐,“去取我的衣服,一会儿去敬茶。” 谢天皱起眉头,“侯爷,您现在需要休息。” 谢珩摇了摇头,“你们把九皇子的消息都整理好,等我回来。” 他实在不放心那只狸奴,得亲自去看看。 第32章 032 新婚第二天能跑吗? 谢珩一进秋尽院,院子里的婆子婢女不自觉的全部噤声。 正房里的笑声就清晰的凸显出来,那狸奴显然没有因为他未归而受到任何影响,语气满足道,“这个乳酪好吃。”又听她不舍的吩咐,“留一点,一会儿回来吃。” 谢珩甚至能想象到她那一脸馋样儿。 她那同样嘴馋的丫鬟道,“牛乳难得,要不然咱们可以天天做。” “牛乳都算好的了,牛肉才是真难得啊……”穆婉语气充满向往,似乎都要流口水了,“啊,突然想吃牛肉干。”语气又精神起来,“侯爷应该能搞到一头牛吧。” 谢珩:…… 这时候倒是又想起他了。 另一个喜欢女扮男装的丫鬟道,“一头不好弄吧,若真有老牛伤牛,肯定很多人要分。” 穆婉大言不惭,“不怕,侯爷能打。” 云苓道,“也是,侯爷那么可怕,他说要要,肯定没人敢抢。” 谢珩:…… 穆婉不赞同道,“说什么呢,好东西人人想吃,抢人家的多不好,我的意思是,他能打,可以去猎一头野牛回来啊,这样就谁也没借口抢了。” 她还挺为别人着想,但恐怕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谢珩气笑了,阻止了丫鬟婆子们出声,但也没有先进房,而是去找了玉穗问情况。 他不觉得自己能从那狸奴嘴里问出多少真话。 得知红缨昨夜跟云苓说了许多,听到穆婉是徐锦的替身的言论,谢珩挑了挑眉,“这话谁传的?”他怎么没听到过。 玉穗道,“外头传进来的,想来已经在贵女们圈子里传遍了。”说到这里,她看了谢珩一眼,试探道,“需不需奴婢跟夫人解释一下?” 谢珩不置可否,只是反问,“她昨天知道了这些什么反应?” 玉穗道,“好像也没什么反应,用过膳,洗漱完后就睡了,不像生气的样子,睡的很不错,我都没用香。” 谢珩冷笑一声,这不就得了。 他只是她吃牛肉的工具,哪里会关心他的其他事。 玉穗分辨不清他的意思,干脆继续道,“然后就是今早古嬷嬷来收元帕。” 谢珩不由皱起眉头……这件事他倒是疏忽了,他光记得新婚夜必须圆房才能全了新娘的体面,倒是忘了还有元帕的事情,小六和谢天想必也不懂这些规矩。 玉穗道,“不过古嬷嬷并没有为难夫人。” “我侯在外面,没听到夫人说了什么,反正古嬷嬷走的时候来问我和蔡婆婆了您有没有回来过,最后不仅把红缨带走了,还嘱咐我们不可怠慢夫人。”她猜测道,“许是知道您公事繁忙,便没追究?” “不过……”玉穗又想到一件事,“古嬷嬷走后,夫人和她的两个丫鬟特别开心的样子,奴婢隐约听到说什么开了一个好头?”没圆房怎么都不能算开了一个好头吧。 谢珩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穆婉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虽然最擅长颠倒黑白……这样想着,谢珩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那念头实在太快没抓住,干脆也不想了,这种事情上她再怎么样也没办法颠倒吧。 玉穗事无巨细的说完,也没几件事儿,看得出来,即便人生地不熟,她也活的很自在。 问话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珩回到正房时,主仆三个还在说笑,云苓道,“古嬷嬷看起来人很好,长公主肯定也不错。” 那只狸奴精明道,“那可是我们最大的靠山,今天得好好表现,万一以后侯爷……侯爷事务繁忙起来,我们也好好好孝敬公主。” 谢珩总觉的她口风突变之前,想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抬脚进了门,云苓和木霜立刻绷紧了神经,穆婉目露惊讶,惊讶道,“侯爷?” 前一个是假装,后来是真惊讶。 谢珩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来。 穆婉连忙起身给他舀了一碗粥,“侯爷可是受伤了?” 他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再看看他身上的玄色劲装,联想昨夜没有回来还叫她打掩护的情况,穆婉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勾当…… 谢珩看她问完之后立刻就闭了嘴,一副后悔的模样,不由想起第二次见面时,她看到他受伤反而转身就跑,好像也是生怕被牵连,于是淡淡的开口,“嗯,去刺杀太后了。” 看着主仆三人都变了脸色,谢珩心里终于舒坦了点,一边吩咐,“帮我找身衣服。”一边将手伸向乳酪,就感觉一道目光瞬间粘过来。 谢珩面不改色的将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把剩下的几块儿全吃了。 抬头对上那双瞪的溜圆的眼睛,谢珩突然觉得这乳酪的味道确实很不错,以后做了可以继续吃。 穆婉气死了,她舍不得吃故意留下来的乳酪! 啊啊啊啊!要是镇北侯府没有谢珩该多好啊! 谢珩还催促,“衣服呢?万一一会儿有人追来,被发现了得被诛九族。” 穆婉瞬间明白他是在吓唬自己,真要诛九族,这侯府里哪个人都比她更重要,气道,“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在哪儿,你的丫鬟呢?” 谢珩叫了声玉穗,交代道,“我的东西你都告诉夫人,以后这些就交给夫人打理了。” 玉穗惊讶了一瞬,然后反应很快的福了福道,“是。” 云苓看向穆婉,穆婉点了点头,这也是侯府主母的职责之一,而且有利于她在侯府立足,虽然依旧生气,但还是点了点头。 云苓去跟玉穗交接。 谢珩眼底闪过笑意。 没一会儿,云苓拎着两身衣服出来,问道,“侯爷想穿哪件?” 谢珩平日里穿的最多的是公服,常服也以利落的劲装为主,大概因为是新婚,箱笼了准备了几件喜庆应景的。 云苓想着要跟自家姑娘搭配,便拎了两件同色系的衣服出来,这两件一件华丽繁复,一件稍微素雅一些。 谢珩正想说话,看到有婢女进来,又改了口,“让夫人做主吧。”这样说着,目光却落在素雅的那件身上。 结果穆婉弯眼一笑,“这件不要,收起来吧。” 谢珩:…… 绝对是在报刚刚他抢她乳酪的仇。 谢珩轻笑一声,也学着穆婉的样子,弯起眼睛,“那就有劳夫人了。”说罢一边叫了婢女们进来收拾饭菜,一边站起身等着穆婉服侍。 穆婉:…… 当着下人的面,穆婉自然不能驳他的面子,而且这样一来,昨晚谢珩因不喜她而没圆房的言论也会消失,对她其实有利。 “互惠互利,互惠互利。”穆婉心里念叨着,伸手帮他去解腰带,而他大概是被人伺候习惯了,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谢珩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双纤细的手指,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看向门口,想了想怕穆婉又不老实,直接开始说起了正事,“后院我不常回来,秋尽院的布置和人手都是为了我的婚事大嫂和母亲他们安排的,如今你住进来,可以随意处置。” 看着面前人支棱起的耳朵,又补充道,“只要不逾矩。” 能随心安排自己的住处,穆婉心情非常不错,动作也真诚了几分,笑眯眯的道,“看侯爷说的,我什么时候逾矩过。” 谢珩有心想反驳,但想了想,发现她还真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忽然疑惑,那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特别难搞? 穆婉没发现谢珩心思飘忽,将腰带递给一旁的云苓问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一会儿敬茶,家中的人相处可有什么忌讳?” 谢珩回过神,介绍道,“母亲信佛,和善喜静,平日里没有大事不要去打搅她;大嫂是母亲当年精心挑选的宗妇,为人公正稳重,最是端庄,家里中馈都由她掌管。”他顿了一下,带了些解释的意思,“府里的人情来往,四季花销并不容易,大嫂嫁给大哥后两年就开始掌家,已经管了十几年,母亲和家里人都习惯了。” 穆婉点点头,宗妇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而且嫁进来后不掌中馈是早就说好的,她并没有意见,只是隐约觉得奇怪,听谢珩这语气,他似乎并不是担心她做不了才不让她掌中馈,而是一直准备让谢大夫人管着。 他的家,却让大嫂管着?那以后他真正娶妻生子,他的妻子和孩子如何自处?这种乱家之兆,他不应该不懂,就算他不懂,长公主也该懂才是…… 正想着,手掌下的脉动打断了她的思路,穆婉眉头微皱,拽谢珩袖子的手下意识的搭上他的脉搏。 谢珩手腕翻转,危险的的盯着她,“规矩点。” 穆婉:…… 感情他以为她非礼他啊! 穆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侯爷您是不是中毒了?” 谢珩才想起调查她的卷宗中说过,她对机关和药理感兴趣,如今看来她这个“感兴趣”水分不小。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臂,将云苓手中的衣服拎起来走向西次间,一边道,“嗯,感受到了,脱个袍子就能诊脉,堪比悬丝诊脉,神乎其技,下次中毒一定找穆神医。” 听他调侃,穆婉也觉得可能是感觉错了,他要真中了无解之毒,没几年好活的话,不可能这么无所谓。 可是那个脉像…… “刚说到大嫂,还有二嫂。”谢珩的声音从西次间传出来,穆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竖起耳朵。 “二嫂性子温婉,喜欢读书,平日里也不常跟人打交道,很好相处。” “然后就是孩子,大哥大嫂三个孩子,大郎当年随父兄大哥一起留在了岚城,如今膝下只有时姐儿和意姐儿,一个十二一个九岁,二嫂有一女一子,晚姐儿和晋哥儿,一个九岁,一个四岁。” 穆婉默默想着,大概是聚少离多的缘故,侯府的孩子对比当下还真不多。 “都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谢珩的声音顿了一下,“你若愿意,可以带着他们玩一玩,他们都太闷了。” 穆婉忽然沉默,孩子哪儿有沉闷的,还都很沉闷,不过是一瞬间的长大罢了。 外人只道镇北侯府风光无限,当身处其中,才发现那些被一语带过的牺牲有多么惨烈…… 谢珩穿好衣服从西次间出来,穆婉自觉的上前给他整理腰带,他先是警惕,随即发现了穆婉态度认真,还带着些殷勤的味道,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难道是因为提到了孩子,让她有了联想? 又想起今早元帕之事,能让她有求于自己的,也只有这件事了,谢珩顿了顿道,“长辈们确实都喜欢关心子嗣之事,届时你……嗯?!” 谢珩皱眉看着失手被打成死结的腰带,嫌弃的挥了挥手。 穆婉讪讪的松了手,笑道,“没事儿,子嗣之事咱们之前不就说好了吗,侯爷为徐大姑娘守身如玉,我只要个名分就行,至于后宅催生之事,侯爷不必操心,我自有法子应对。” 什么为徐锦守身如玉……明明是她自己不愿意。不过这样也正和他意,谢珩便没反驳,只是道,“其他的就罢了,此事你怎么应对?”他没打算让她承担不属于她的责任,“总之,这件事我自会与母亲说清楚,你也不必担心会为难。” 穆婉心虚的别开眼…… 不知道新婚第二天能不能出远门,十天半个月那种。 第33章 033 不能生还是不能活,选一个吧…… 辰时末,云苓将最后一支钗插进穆婉的发髻,就听到外间有人催促,“侯爷,该去敬茶了。”是孙嬷嬷。 谢珩“嗯”了一声,倒是没说话,穆婉对着镜子最后照了照才起身,出了卧房就看到谢珩旁边站着的一个清瘦嬷嬷,有些苦相,额上深深的川字纹很夺人眼球。 对方见到穆婉,垂下眼眸恭敬的福了福,“夫人。” 穆婉心安理得的受了她的礼才看向谢珩,谢珩言简意赅的介绍,“孙嬷嬷,我的乳母。” 穆婉这才侧身避开她,“我竟不知。” 谢珩淡淡道,“没什么,走吧。”说罢抬脚出了房门,穆婉连忙跟上去。 孙嬷嬷看着她的背影脸色不受控制的沉了下来。 穆婉可不管那些,外头天气晴好,日光温和,她的注意力很快放在了未来几年她要住的地方上。 做为镇北侯府的主院之一,秋尽院占地不小,目测差不多是穆婉梧桐苑的两倍大,院内只有两棵高大的梧桐用来遮荫,西南角有一座用来休憩的凉亭,造型简单古朴,靠墙放着一些奇石竹丛作为点缀,整体风格开朗疏阔,只是东边靠墙却种了许多名贵花草,稍显突兀。 穆婉不由看了眼谢珩,难道这是他的爱好?谢珩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些花草,同样目露疑惑。 一旁的玉穗回道,“那些是孙嬷嬷种的。” 谢珩闻言没再说什么,穆婉不由挑了挑眉,别的暂且不说,倒是对他不常回后院的说法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出了秋尽院,穆婉立刻就感受到了簪缨世族扑面而来的底蕴,一路亭台相连,四方延展,虽然并不见金碧辉煌,但雕梁画栋,假山奇石,尽显古朴大气。 等穿过一处佳木葱茏的园子,便见碧瓦朱甍,奇花灼灼,白玉石雕的垂花门上书月恒院三个字,便到了荣昌长公主的居所。 谢珩正想提醒她,便见一路似乎对什么都好奇的穆婉瞬间收回视线,目光不移,仪态端庄,步态从容,立刻从一只天真性野的狸奴,变成了雍容不可冒犯的贵女。 谢珩忽然就明白她为何能骗得吴知萱她们,她若正经起来,这份气度确实是世家千金中都少有,心里也忍不住生了几分好奇,到底怎样的经历才养成了她这幅能屈能伸,能野能雅的性子。 穆婉不知道谢珩的想法,等跟着他进了月恒院,入眼便是另外一番崇丽威灵的景象。 因正值酷暑,正房的房门大敞,穆婉能看到珠帘后满屋子的人影,一道道充满审视和好奇的打量落在她身上。 谢珩放慢了些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盛夏的暖阳斜斜照入回廊,随着二人漫步走近,光影从穆婉的裙摆徐徐爬上发梢,仿若画中仙子跨出画卷迈进了人间,几乎所有人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念头:好一对壁人! 若说穆婉的美让人出乎意料,那她身旁的谢珩却叫人多了思量。 要知道自镇国公府变故之后,谢珩从随心所欲的嫡幼子变成了担起家族重任的镇北侯,性子一日比一日冷硬,对家人还好一些,对外人向来不假辞色,从来都是别人怕他的份儿,今日他却在迁就身边的人。 还有…… 谢大夫人感叹道,“当时只是照着他少年时的习惯准备了一身,却没想到还能看到他再穿上。” 谢二夫人也有些恍惚,“大概是为了配三弟妹那一身吧,果然成了婚后不太一样了。” 穆婉喜欢华丽漂亮的东西,正值新婚,她来敬茶穿的是便一身红色苏绣花开并蒂的对襟襦裙,而近年来喜欢简单利落的谢珩今日也穿了一件飘洒俊逸的赤色洒金广袖长衫,下摆同样有着繁复的绣样,这一身几乎要将他身上的戾气全部掩去。 长公主也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霸道恣意的幼子,还没来得及升起感慨,就想到谢珩如此迁就穆婉的原因,心情又沉重起来…… 穆婉跟在谢珩身后进了堂屋,镇北侯府的人都已经到了,穆婉一眼就认出了荣昌长公主,不是因为座次,而是那眉眼和谢珩几乎如出一辙。 不过谢珩的俊美总让人觉得危险,长公主就和蔼多了,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见到两人,长公主和善道,“三郎和三郎媳妇来了。” 便有嬷嬷端了茶,穆婉同谢珩一起跪下行礼,敬茶,穆婉也正式改口,口称母亲。 “好孩子。”长公主笑着,当场从手上退下一只羊脂玉的手镯。 侯府其他人都不由看过来,连谢珩都有些意外。 他母亲虽然不是喜欢为难人的性格,但也不会轻易对人好,何况穆婉还不是她理想中的媳妇。态度转变怎么会如此之快? 谢珩不由想到早上古嬷嬷来过,所以她到底又做了什么? 穆婉低下头一脸的受之有愧,“母亲厚爱,这实在太过贵重。” 长公主笑着牵过她的手亲自为她戴上,“什么贵重不贵重,不过是个物件,配你这样鲜亮的小姑娘它才会更贵重。” 穆婉不由看了谢珩一眼,谢珩以为她是征求自己的同意,便点了点头。他答应了让她在侯府舒心生活,如今有母亲的态度,自然能省不少事儿,虽然他觉得她自己也能想到办法,但是她那些办法……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长公主开了头,后头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不管有什么心思,态度都郑重了不少。 穆婉收了两份厚礼,就轮到小辈们认她。 总共就四个孩子,和谢珩说的差不多,都乖乖巧巧的。不过穆婉注意到大房的两个姑娘看向她时隐隐带着警惕和防备,倒是二房的两个大概还小,尤其最小的晋哥儿,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跟着奶娘喊她,“三婶婶。” 穆婉看着他嫩嫩的小脸蛋,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了下来,第一次见面,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中规中矩的给每个孩子送了一块儿玉佩,认亲就算完了。 长公主又跟她说了一些规矩,无非就是晨昏定省,衣食住行,前者用不着天天来,逢五便可,至于后者,找大夫人解决,若遇到其他难事,也可以来月恒院。 穆婉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感受到了充分的关怀,新公司真的很不错……不由又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没注意到她心虚的模样,而是在想九皇子的事,刚刚看到晋哥儿,他终于有了确切的想法。 事不迟疑,正好这边也都顺利,谢珩便不再耽搁,带着穆婉告辞离开。 从月恒院出来,谢珩便径直去了前头,穆婉则带着云苓木霜回秋尽院。 路上,云苓长长的舒了口气,“长公主果然和善,竟然赏了您这么贵重的镯子,这下那些人肯定不敢再怠慢我们了。” 木霜则感叹,“果然好的规矩只会让人觉得气派又舒服,回头我们也再学一学。”不卑不亢是一回事,但能做的更好,自然要给姑娘长脸。 穆婉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幸好谢珩事务繁忙,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去找长公主说什么子嗣的事情了。 凡事都讲究一个时机,只要错过了就不好再提,毕竟她又没说他,只是说她自己,是他不小心凑上来…… 唯一的危机解除,穆婉兴致勃勃,“走了,回去收拾我们的新家!” 然而,穆婉算到了谢珩短时间不会记起子嗣之事,却漏算了和善温吞的长公主,其实是个雷厉风行的急性子。 谢家大房二房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带着古嬷嬷和一早请来的男科圣手去了前院。 谢珩听到长公主前来,还有些意外,“母亲可是有什么急事?” 长公主直接道,“今日贺大夫来给我诊平安脉,我想着每次你不是不在,就是没空,今日干脆带他过来给你看看。” 谢珩道,“母亲,我现在有些急事,此时稍后再说,我们明镜司就有大夫,您……” 长公主打断他,“明镜司的大夫我又见不着,没事儿,你忙你的,就让贺大夫在旁边搭一只手,耽误不了你的大事。” 谢珩只能给小六使眼色,小六很快从门口进来,语气急切道,“侯爷,上次那个贼人露了行踪,事态紧急,咱们得马上出发。” 谢珩立刻拿起腰刀,要跟长公主告辞,长公主忽然提声道,“三郎!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说着眼睛已经红了。 谢珩心中咯噔一下,小六也是一突,赶紧挥退所有人,跟着一起退出门外。 谢珩扶着长公主坐下,“母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听谁瞎说了什么?” 长公主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三郎你老实跟我说,三年前在岚城,你是不是,是不是……”到底无法直白的说出口,委婉道,“受了什么伤?” 谢珩心下发沉,当年岚城那场仗就是专门针对镇国公府的,他的父亲兄长和八万精兵全都牺牲,即使他们一起护着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他能活着自然也付出了代价。 只是他中毒之事瞒的死死的,他母亲如何得知?到底谁露了消息?若被人知晓…… 短短几息,谢珩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而长公主看着他的表情,彻底死了心,反而不难过了,只是气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谢珩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瞒了,“这不是怕您担心吗?” 其实怕家里人担心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怕人多嘴杂露了消息,如今的侯府看着风光,但其实群狼环伺,若他稍敢露出一丝弱相,便会被群起而攻之,完成那些人三年前没有完成的事。 而他还要报仇,要以牙还牙,让那些人都尝尝父兄和那些同袍们尝过的滋味,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不容一丝疏忽。 想到这里,他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此事母亲如何得知?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长公主擦了擦眼角,“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怎么会到处说。”又叹了口气,“如今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会娶穆婉,此事你思量的不错。” 已经在算自己刀下又要有多少亡魂的谢珩一顿,心地缓缓升起疑惑:这和穆婉有什么关系? 就听长公主继续道,“若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这么大的事情闹将起来反而不好跟人家交代,倒是穆家就很好,虽说有些对不起穆婉……但我们好好待她,补偿穆家就是了。” “而且今日我观那穆婉跟传闻中也完全不一样,漂亮大方,性子也好,最关键的是一心为你……” 谢珩终于意识到母亲说的跟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其中提到的穆婉更是让他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的问道,“她怎么一心为我了?” “你不知道,今日古嬷嬷去了秋尽院,她直接就跟古嬷嬷说她不能生!”长公主一脸心疼,“子嗣之事对于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她竟然想替你一力承担下来,若不是年纪还小不懂事儿露了痕迹,娘还不知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 “哪个女子洞房当夜能知道自己不能生呢?”只有男子能知道。 谢珩:…… 她不懂?她一个隔着袖子碰到他脉就能探出他中毒的大夫,会不知道男女敦伦子嗣之事!? 直到此时,谢珩之前脑海中那个飞快闪过的念头才后知后觉的冒了出来:谁说这种事不能黑白颠倒的?洞房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只要胆子够大够无耻就行了。 还一心为他,一心坑他还差不多! 饶是谢珩这些年养气功夫了得,也忍不住胸膛起伏,被气笑了。 长公主还在夸,“你也别怪她疏漏,就冲着她对你的这份心意,你也要好好待人家。至于子嗣之事,你也不必担心,往后我们从旁支抱养一个也一样的。”长公主拉住谢珩的手,“三郎,你不必担心我难过,经历过你父兄的事情,在娘这里,你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谢珩陡然沉默。 长公主不知他的心思,又抱着侥幸问道,“你没有讳疾忌医吧,要不让贺大夫帮你看看?他在这方面是圣手,治好过好几个人呢。” 谢珩:…… 是无嗣还是中无解之毒…… 看着母亲不准备罢休的样子,谢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对长公主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我找的神医性子有些古怪,他接手的病人不喜欢别人再插手,他说再养几年,也不是没有机会。” 长公主脸上立刻有了光,“你说的可是杏林谷的许神医?母亲听说过他的规矩,好好好,我这就带贺大夫走。”又补充,“你也别有压力,生不了咱们就抱养,都一样。” 谢珩咬牙微笑,“好。” 长公主走后,小六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侯爷,长公主怎么会知道您中毒的事情……侯爷?” 小六看着谢珩可怕的脸色,神色也凝重起来,“又出了叛徒?是谁?” “穆!婉!”谢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阴森道,“她完了!” 秋尽院正在看房子平面图的穆婉突然打了个哆嗦,疑惑道,“大夏天的,怎么还有寒意呢?” 第34章 034 谢珩:越想越气! 秋尽院,穆婉新住处收拾的并不顺利,主要是孙嬷嬷规矩极大。 院子里正房七间半,厢房八间,竟然没办法给穆婉誊一间书房出来。 “反正就是每间屋子都有用,侯爷的书房不能动,侯爷的库房不能动,还有什么侯爷的武器库,婢女仆妇们歇脚的地方,管事婆子们侯着的地方,说什么都是侯爷的习惯,”云苓愤愤道,“我都问过玉穗了,她说侯爷一年到头能回后院住三四回算不错了!还侯爷的习惯,我看是她的习惯吧?!” 木霜也皱眉,“还有您的嫁妆,竟然被安置在了偏院。”就算她家姑娘嫁妆多,也没到了需要放偏院的地步。 送嫁时穆家人对侯府陌生,再加上即便偏院也比穆家正院气派的多,便按照侯府人的指挥,将嫁妆抬了进去。 今天她们将整个秋尽院转了一圈才发现了问题,那偏院离正院还有不短的距离,更像是计划用来安置小妾的,还是不受宠被排挤的小妾才行。 木霜看过一回后顺便收拾了些常用的东西回来,结果孙嬷嬷依旧都要让按所谓侯爷的规矩来。 木霜皱眉,“她的规矩就是怎么繁琐怎么来,怎么麻烦怎么来,要按照她的规矩,姑娘的东西都要七零八落的塞到各个角落去,这像话吗?” 她们倒是能不理会,直接安置了,但孙嬷嬷管着谢珩的东西,她们要占地方,自然要挪动他的,这事儿不从根源上解决,到时候日常取用个东西都要矛盾不断,还谈什么享受。 即便不问也知道不是她们姑娘的处事风格。 云苓火冒三丈,“这秋尽院倒像是她孙嬷嬷在当家。” 穆婉悠然的靠在窗边的榻上翻着一本医书,“很明显,这家就是她在当啊。” 能不经主人同意便在院子里种花种草,至少算的上是半个主人了,而她还有单独的小院子,就在主院旁边,比安置她嫁妆的院子都近。 关键是谢珩也什么都不说。 云苓道,“她确实身份特殊,侯爷也不好说什么。” 孙嬷嬷底细她们自然也打探了,早年是大长公主的婢女,后来嫁给了镇国公的贴身侍卫,生了儿子后就做了谢珩的乳母,等谢珩大了些,儿子又成了谢珩的伴读,照理应该是非常荣耀幸福的一生,可五年前,她的丈夫为救国公爷而死,三年前,儿子为保护谢珩去了…… 想到她的身世,云苓又不由唏嘘,“怪不得那么刻薄,命是真的苦。” 穆婉不置可否,命苦是真,但也不是她有恃无恐,跟她摆婆婆谱折腾别人的理由。 木霜道,“谁能想到呢,长公主慈爱,侯爷宽容,本来还想着开了个好头,却不想竟然叫一个乳母刁难。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云苓发愁,“她这个身份,长公主怕都要纵着她几分,侯爷就更别说了,我们要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前脚把东西收拾好,她后脚就敢给我们都扔出来。” 见自家姑娘波澜不惊,云苓突然想起昨夜穆婉说遇到排挤刁难就叫侯爷背锅,咳,负责的话,问道,“这事儿我们怎么找侯爷解决?” 毕竟侯爷昨夜已经做过示范,效果出奇的好。 木霜道,“侯爷都不回来,怎么解决?” 云苓道,“侯爷昨夜也没回来啊。” 听她们提到谢珩,穆婉莫名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又想起上午的事情,轻咳一声,“这件事我们就自己解决吧,再难缠也不过是小鬼,用侯爷太抬举她了。” 暂时还是安静一点,别惹他了。 前院,谢珩终于安排完九皇子的事情,下属们离开后,小六不解,“为何要让九皇子做世子爷的遗腹子?做您的私生子虽然不太好听,但好歹您能亲自教导……做世子爷的遗腹子,总归是差了一层。” 想到了什么,小六盯着谢珩道,“侯爷您不会是觉得您照看不了九皇子很久这才让大夫人照顾的……”说到这里,他急道,“杏林谷的大夫们不是说了吗?您这毒未必不能解,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呢,他们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 谢珩不置可否,但见他又要长篇大论的唠叨,有些头疼,“不是因为这个。”至少不只是因为这个。 “这爵位本来就该是大房的,因为大哥和景哥儿没了,大房无男嗣这才落到我头上。若大哥有了儿子,将来这爵位还能名正言顺的落回去。” 小六很会抓重点,“果然……只有您没了,爵位才能再次易主。” 谢珩没理他,继续说他这样安排的用意,“做大哥的遗腹子,母亲那里不必说,虽然是私生,但对于如今的侯府来说,任何子嗣都珍贵,而大嫂为了爵位,也会好好培养那个孩子,对孩子对侯府都好。” 谢大夫人蒋氏是长公主精挑细选的宗妇,十几年来世子夫人做的无可挑剔,若由她掌管一府,至少侯府众人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镇国公府也许还有振兴的一天。 若换成穆婉当家……谢珩飞快的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大卸八块,扔到犄角旮旯,那样侯府估计要完。 “除此之外,还能将定国公府也拽上船,若将来我能扶他登基,大嫂和定国公有养育和拥立之功,也不会亏,若我失败,他就开开心心的做个侯爵也未尝不可。” 小六听完觉得他家侯爷确实思虑的更周全,是他先入为主觉得九皇子跟着侯爷更好,如今这么一分析,他思路打开,便自觉补充道,“确实也是,大夫人会接受这个孩子,夫人却不一定会,万一她再闹腾……”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一下,好奇怪,明明他们和穆婉也没接触过几次,但为什么提起她第一反应就是闹腾,尽量别惹呢? 谢珩听他提起穆婉,不由冷笑一声,跟小六意见完全相反,她不仅不会在意他有没有私生子,若有,说不定会高高兴兴的接受,然后让母亲会更喜爱她…… 想到这里,谢珩就又想起之前长公主说的事情,下意识的想象了一下若九皇子真的安排成他的私生子——他母亲必然欢喜,然后会将孩子记在穆婉名下,而穆婉教出来的孩子…… 谢珩按了按额头,一个擅长吃喝玩乐,颠倒黑白的一国之君?那他选择现在就放弃! “算了,我去休息一会儿。”谢珩起身往内室去,小六连忙跟上,高兴道,“您早该歇着了。” 是啊,要不是为了敬茶,担心那狸奴不好在侯府立足,想替她撑腰,他何至于撑到现在,结果她倒好……竟然说他…… 大概是要事暂时解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不自觉的在脑海里翻腾起来,谢珩想起了不少细节,怪不得他说起会帮她解决催生之事时她神情鬼祟,还说什么后宅之事自己会处理好。 谢珩咬牙,确实比他处理的要好,他最多只能单纯堵了众人的嘴,而她直接让母亲心疼她,喜爱她,哦,玉穗说他们主仆庆祝什么好的开头,肯定也是指这个了。 能不好吗?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从一个谁都不待见的摆设,新婚第二天就得了母亲全心全意的庇护……只要牺牲他就好了。 谢珩越想越气。 小六就看着刚躺下的谢珩猛的坐起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问,“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属下去处理就行。” 谢珩没说话,大步去了偏房。 小六见状不由急了,“侯爷,您现在需要休息。” 实在不怪他担心,每次谢珩心情不好或者思绪不宁的时候,都会来这个房间,一呆就是许久。 但如今他刚刚熬过毒发,又强撑着去敬了茶,回来还见了长公主,安排了九皇子的事情,实在不能再撑着了。 正想着要不要趁他现在虚弱强制一回,就见谢珩在偏房里搜罗一圈,将一堆小木块儿扔进一个匣子里抱着又出来了。 小六不解,“侯爷?” 谢珩大步往外走,“不必担心,我去后院一趟。” 小六看着他的背影也头疼,“刚刚长公主来过,也不知道夫人又惹了什么事儿,侯爷看起来气的不轻。这都过去小半天了,我还以为事儿过去了呢,侯爷竟然还又重新想起来了。” 谢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神秘兮兮的道,“要不要打个赌?” 小六:“打什么赌?” 谢天道,“赌侯爷今晚会不会回来?” 小六飞快的道,“我赌会,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天掏出一块儿碎银子抛了抛,高深莫测道,“我赌不会。” 小六呵呵,“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侯爷这婚事不过是个过场,就算没有毒发,两人也不会有什么的。” 谢天却笑了笑没说话,过场,摆设,大家一开始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谁会被一个不相干的摆设气的觉都睡不着,非要当场算账呢? 当初赤翎族的奸细,侯爷都很沉得住气的晾了几天呢。 小六又忍不住嘟囔,“侯爷要是真能分一些精力给儿女私情,过一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也用不着这么担心了。”不然整天只想着要在死之前报完仇,一刻都不敢懈怠,甚至完全无视自己的身体。 谢天看着后院的方向,倒是觉得他们可以乐观一点。有了牵挂的人,应该会开始惜命了。 谢珩不知道属下们不着调的想法,他大步流星回了秋尽院,依旧不叫婢女仆妇出声,果然靠近正房又听那主仆几个商量着怎么算计他。 到了此时,他反而不急了,慢悠悠的进了屋,“夫人这样说,可是觉得本侯哪里做的不行?” “不行”两个字咬字很重。 穆婉抬头对上他一反常态的和煦笑脸,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这,这,这么快就露馅儿了?! 第35章 035 穆婉:我真该死啊! 谢珩笑的前所未有的和煦,但眼底的杀意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穆婉心念电转,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假装若无其事的从摇椅上站起来笑吟吟的道,“侯爷何出此言。” “云苓和木霜初来侯府,遇到事情难免慌张,这才第一个想到了您。”她笑道,“侯爷放心,我知道轻重的,您公务繁忙,家里这些小事我自会解决。” 谢珩哼笑,“自会解决……” 穆婉听他语气不对,决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嗯,自会解决,侯爷您就别管了。”然后一脸关切的道,“您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更差了?不会忙了一天都没休息吧?”她皱起眉头不赞同道,“您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您先歇歇,我这就去给您熬碗汤,侯爷也尝尝我的手艺。”说罢就准备往外走。 她都想好了,谢珩手上大事那么多,必然没多少心思纠缠这种小事,这次先混过去,下次说不定就不记得了,就算记得,应该也不像如今在气头上一样,杀伤力会小很多。 谢珩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长腿往旁边一跨,挡住了她的去路。 穆婉脚步迈的急,惯性之下差点撞上他的胸膛,身体连忙后仰,看着几乎要摔倒,谢珩就这么看着,丝毫没有要伸手的意思,直到她后退两步重新站稳,他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夫人这汤不会准备熬一两个时辰吧?” 被戳破了心思,穆婉也不慌,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解释道,“熬汤时间自然要长一些,味道和滋补效果才会好。” “嗯~滋补效果……”谢珩垂眸看她,“不知道夫人打算熬什么汤,给我滋补什么?” 穆婉:…… 他本就长的高,如今堵在她面前,压迫感扑面而来。 眼看着避不开了,穆婉反而不想着跑了,抬头无辜反问,“侯爷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补什么?”她干脆推销起来,“您也知道我外家是杏林世家,我对药膳很有几分研究,美容养颜,健脾补肺,清热解毒,行气利湿,缓解疲劳,我都能补。” 当然养肾补精的也有,她直视谢珩的眼睛,她不信他能说出来。 谢珩:…… 谢珩气笑了,摸了摸手上的匣子正要开口,就听云苓来报,“侯爷,夫人,古嬷嬷来了!” 穆婉如蒙大赦,飞快道,“快请!”然后极其灵活的绕过谢珩跑了出去。 谢珩也不着急,今日他就跟她耗上了,且看她还有多少招。 结果目光落在古嬷嬷身后两个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时,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古嬷嬷见谢珩也在,十分欣慰,和蔼道,“侯爷夫人新婚,最近肯定都劳累坏了,公主特地嘱咐小厨房熬了些滋补的药膳,给你们都好好补补,不管如何,身体最重要。” 她说话的功夫,两个婢女将汤盅都摆在了桌上。 古嬷嬷也不久留,只是嘱咐,“你们趁热喝了,若觉得喜欢,明日老奴再送。” 明天还送?穆婉不明所以,待古嬷嬷走后,问谢珩,“长公主每天都熬补汤吗?” 谢珩危险的看她一眼。 穆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默默打开桌上的汤盅。 她的是银耳莲子羹,夏季滋阴解暑最好不过,但谢珩的那盅,即便汤渣都捞干净了,穆婉还是闻到了肉苁蓉的味道:肉苁蓉羊骨汤,补精益肾,对治疗不孕不育有很好的辅助作用。 穆婉:…… 长公主不是万事不管,潜心信佛吗?怎么性子竟然这样急,早上得知消息后,都不需要纠结,消化一下,直接就来试探了? 等等!穆婉猛地抬头看向谢珩。 谢珩之所以来找她算账,显然是已经知道她干了什么,而她干了什么,只有长公主知道…… 所以,长公主竟然径直跳过了纠结消化和试探的过程,直接去找谢珩求证了! 她以为长公主已经够急了,没想到还能更急!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长公主求证过后,依旧送来了补汤来! 这下穆婉不仅是心虚了。 她胡说八道顶多就是叫长公主暂时误会,等长公主着急几天,犹犹豫豫跟谢珩确认之后,发现是虚惊一场,长公主只有高兴的份,而她这里,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闹出的乌龙,而且对谢珩一片赤诚,长公主应该也不会怪罪,而那个时候她跟长公主也已经熟悉了,头已经开了,洞房之类的事情自然也不重要了。 但这个过程的前提是谢珩身体健康,她的胡说八道只是谣言,可若事情是真的,长公主那里先不说,对于谢珩来说那就是被狠狠戳了痛处…… 谢珩看着对面那只狸奴目光突然开始游移,额头忽然开始突突的跳。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汤,但他母亲上午才知道了他的“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这汤什么功效,偏偏穆婉还精通药理…… 谢珩真心觉得穆婉气人的天赋惊人,她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的时候他觉得生气,如今她一副心虚又愧疚的模样,他不知道为什么更气了。 算了,谢珩决定不给自己找罪受了,他将带来的匣子推到穆婉面前,“来,挑一个。” “挑什么?”穆婉下意识警惕,实在是谢珩的表情和语气都仿佛再说,“来,挑一个死法。” 谢珩没说话,只是示意她打开匣子。 穆婉迟疑,但因为心中有愧,想了想,还是乖乖照做,然后看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块儿,大的有鸡蛋大小,小的如拇指般,材质各不相同,穆婉翻了一下,有榆木、樟木、黄杨木、红酸枝和血檀等等,不下二十种。 不明所以的看了谢珩一眼,谢珩下巴点了点道,“喜欢哪个?大胆选。” 穆婉:……更不敢选了。 但做错了事,总该有认错的态度,最后穆婉还是挑了一块儿红的有些透亮的小叶紫檀,既然猜不透用意,那选个贵重又漂亮的总没错。 就算死,她也要死的漂亮。 谢珩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你还挺会挑。” 穆婉将小叶紫檀放在对方宽大的掌心,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把玩,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试探道,“这个是……” 谢珩笑了笑没说话,将长公主送来的汤推到一边,叫人摆了晚膳。 一顿饭穆婉吃的如坐针毡,对谢珩也多了几分殷勤,谢珩的心情却明显好了很多,以至于打算用完饭后就离开的谢珩,直接改了主意睡觉前起身进了东次间。 穆婉见状一愣,连忙跟进去,“侯爷可是要取什么东西?” 谢珩脱掉外衣,一边往浴房走,一边睨着她道,“我记得我刚新婚,这是本侯的新房?” 穆婉:…… 他还要折磨她一晚! 谢珩看着她一副炸毛的样子,心情又舒畅了许多。 本就是盛夏,谢珩洗的很快,他穿着中衣出来的时候,就见穆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脸视死如归的开口,“侯爷……” “夫人。”谢珩打断她,微笑,“你也去洗吧。”想快刀斩乱麻?想的美! 穆婉被打断,一口气也泄了,见谢珩自然的走到床边躺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时间不早了,夫人别太磨蹭。” 穆婉蔫蔫的去了浴房,她倒不担心谢珩碰她,直觉他不是会强迫人的人,况且他还……不行。 穆婉忽然想到,所谓的不近女色,痴情于徐大姑娘,会不会就是为了遮掩此事?穆婉捋着时间线,谢珩之前肯定是没问题的,那些传闻都是三年前左右传出来的,而三年前他刚从岚城死里逃生,身受重伤。 所以长公主才能飞快的接受这件事,毕竟比起无嗣,谢珩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穆婉生无可恋的拍了下水面,她真该死啊……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吧!打定主意要勇敢认错,穆婉从浴桶中起身。 然而回到卧房,穆婉坚定的脚步不由一顿。 床上,谢珩并没有睡,而是靠在床头摆弄着她刚刚挑出来的那块儿小叶紫檀,看着他那刻刀在上面画圈标记,穆婉心里非常清楚他要雕什么——一颗珠子。 倒不是她未卜先知,而是他这个动作穆婉实在印象深刻——初遇之时,他便是坐在一块大石上,默不作声的雕着一颗珠子,等雕好后,就杀了他那个属下,然后将雕好的珠子慢慢的穿在了手腕上缠着的珠串上。 穆婉的目光不由下移。 因为刚沐浴过,他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宽松的的袖口堆叠在肘间,露出遒劲结实的手臂,上面长长的珠串绕了几圈,目测有小一百颗,大小颜色都不一样…… 穆婉就想到了那一匣子材质不同的木块……所以真的是一种“杀人”纪念?杀一个人前,先雕一颗珠子,不知道那位属下被杀之前是不是也要求挑过木头。 穆婉觉得,道歉要道,但狡辩一下也是必要的。她神色凝重的走到床边,双腿缓缓一跪,“侯爷。” 谢珩盯着手中的小叶紫檀,抽空扫了她一眼,这狸奴……这种时候她都要挑个舒服的方式,谁家下跪跪床上?! “怎么了?”谢珩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指间的木块上,决定好好享受她暂时的乖巧。 想到这里,谢珩不由一顿,所以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她的乖巧是“暂时”的?算了,毕竟难得一见,能吓住一时是一时。 结果就听穆婉道,“小女子感谢侯爷大恩!”语气掷地有声。 谢珩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穆婉郑重道,“今日之事,多谢侯爷!大恩大德,穆婉没齿难忘!” 谢珩将手中的木头和刻刀放下,她这“暂时”真的就是一时啊,“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对你有恩。” 穆婉诚恳道,“虽然您并不知晓,但确实对我有恩没错。” “昨夜您没回来,今早古嬷嬷来收元帕时,我心中不安,就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干脆永绝后患,也省的日后长公主问起时侯爷为难,便跟嬷嬷说我不能生。” “没想到嬷嬷竟然误会了,我本想解释,却不想您竟然派了人来替我遮掩,说昨晚回来过。” “我想着您这么做定然有您的用意,万一是制造什么不在场的证明,我若否认岂不是坏了您的大事?便只能默认,结果就让古嬷嬷彻底误会了。” 谢珩眯眼看着她,“所以,其实是我的错?” “不不不,”穆婉连忙摇头,“怎么会是您的错?您如此重诺,要事缠身之际还不忘全我的脸面,小女子如今能得长公主庇护,真的对侯爷感激不尽。此事完全是阴差阳错。”又保证道,“虽说造成了误会,但侯爷请放心,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那我一定帮您解决!” 谢珩干脆坐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所以夫人打算怎么解决?” 穆婉小心翼翼的道,“我认识杏林谷的大夫,要不让他们帮您正正名?”杀了我可就亏大了。 谢珩看着她一副“我一定努力给你治好”的模样,再次被气笑,忽然就恶从心起,“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穆婉眨了眨眼,正要问还能怎么做,就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往前一扑,紧接着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而谢珩坐在她旁边,缓缓倾身,一手拎起她耳边的头发边把玩边轻笑,“何必那么麻烦,还古嬷嬷一方元帕不就好了?” 穆婉:…… 她叹了口气,将头发从谢珩手中拽出来,“这解决不了问题吧?” 谢珩被她的态度弄的一怔,就听她道,“你不觉得长公主会更倾向于我给你带了绿帽子?”毕竟他刚确被确认不行。 那岂不是更惨。 谢珩:…… 谢珩咬牙,谢珩气炸了,突然伸腿一踹。 是夜,秋尽院众人都听到卧房里传出夫人一声短促的惊呼。 第36章 036 谢珩:搞不定,我放弃 谢珩无语的看着滚到床边的穆婉,他只是想将她赶下床,脚也刚刚碰到她的腿而已,她就叫的他好像怎么了她一样。 穆婉趴在床边,一脸惊奇,“不愧是侯爷,果然神武,这么轻轻一脚,我就飞出这么远!难道是传说中的内力?” 谢珩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终于意识到,这狸奴打不得,骂不过,吓也吓不住,跟她计较简直是自找罪受。 有心回前院去,又觉得这么走了怕这狸奴以后更加无法无天,想了想,干脆在大床中间躺下来,“今晚我睡这儿,你随便去哪儿。” 穆婉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然后找了床薄被去了窗边的榻上,谢珩见状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不过榻上不太舒服,穆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听到床上传来谢珩淡淡的声音,“孙嬷嬷随你处置,我谢家欠她的,你却没有。” 穆婉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还没睡着,受了伤,忙了一天,躺床上还能想这么多,精力可真充沛,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穆婉反而也睡不着了,想了想,起身下榻,去了外间。 谢珩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择床,只是习惯了警惕和思索,这么多年再累都是闭目浅眠。穆婉下榻的动作他自然也知晓,还在想那狸奴娇气,别一晚上都睡不着。如今气头过去,罚她的心思也淡了,正想着要不要回前院去,就听她脚步声重新靠近,最后却是停在床边,“侯爷?” 声音虽然不大,但听着挺精神,谢珩又不想动了,闭眼“嗯”了一声。 然后一只手就慢慢的从床帐缝隙中探进来,手指间挂着一只香囊,“这是我自己配的安神香,睡不着的话,放枕边试试吧。” 今夜并没有月光,只有屋子一角点着一支蜡烛,其实不亮,但此刻顺着床帐的缝隙透进来,将那只手称的莹白如玉,纤细的手指仿佛在发光。 谢珩顿了顿,抬手将那香囊摘下,果然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 那只手收回去,脚步声也重新走到榻边,谢珩犹豫了一下将那只香囊放在枕边,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听到榻上传来声音,“国公爷是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拉了齐侍卫挡枪吗?齐大郎也是侯爷是故意叫他去送死的吗?” 谢珩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穆婉道,“那您和谢家欠孙嬷嬷什么呢?”那声音轻柔,语气却笃定,“您可以感激她,弥补她,但并不是欠她。” “齐侍卫和齐大郎牺牲的时候,想来更多的是庆幸自己成功救了国公爷和侯爷,而不是让侯爷背负着对他们的愧疚过一辈子。” “侯爷若真的感激他们,就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将来平定赤翎,山河盛世之时去他们坟前,告慰英灵。” 谢珩沉默一瞬,忽然嗤笑,“那他们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平定赤翎,创山河盛世可不是我的责任。”他翻了个身,面相窗的方向,“恰恰相反,我的责任是毁掉这一切,叫他们尝尝若没有我父兄,他们应该享受的乱世是什么样的。” 说完后静静等着对面开口,心里已经做好了要听一番慷慨陈词,大义凛然劝告的准备,结果就听对方敷衍道,“嗯嗯嗯。那也行,但也要先养好身体,别您身体垮了,这世道还没乱,那些人依旧享受着你父兄用命换来的太平过的舒舒服服,您说气不气?” “咱们赶紧睡吧。”语气困顿。 谢珩:…… 他怀疑她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自嘲一笑,正准备闭眼,结果对面似乎反应过来了,又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问道,“那到时候你会把长公主,谢大夫人她们都会安排好吧?”还有作为镇北侯夫人的我。 谢珩:…… 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谢珩好气又好笑,倒忘了她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 转念一想,若能用这个吊着她,似乎也不错?于是谢珩道,“看你表现,若让本侯满意,届时也不是不可以顺手安置。” 穆婉立刻安心了,“没问题,我跟您说,带上我好处特别多,我手底下粮食百货,农人工匠,应有尽有,绝对能叫长公主他们活的更舒坦……我觉得,可以先找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她竟然还计划起来了,谢珩听着她啰嗦,久违的疲惫感涌上来,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一起粘,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隐隐想,这狸奴虽然贪生怕死,喜好享乐,但却是也不是一无是处…… 再次睁眼,谢珩看着头顶石榴开花的床帐还有些怔忪,这一觉不仅睡的很沉,竟然还一夜无梦,外头静悄悄的,谢珩以为时间还早,撩开床帐却发现天光早已大亮,沙漏竟然已经指向辰时。 谢珩揉了揉额头,他上次这个时辰起床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翻身坐起,就看到对面榻上睡的香甜的某人。 应该是床榻太硬,她在努力找舒服的姿势,最后睡成了只摊成一片的狸奴,大概又嫌弃光线晃眼,随手拽了条帕子遮着眼睛,只露出半张脸,不到他巴掌大。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又飞快移开,起身走到榻旁边,缓缓抬脚朝她腿上轻轻一踹。 穆婉猛地惊醒,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拽下帕子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扭头就见谢珩站在房间中央,似乎也是刚下床,听到她的话也是一脸莫名,“什么怎么了?”又问,“我的衣服呢?”语气比昨天好多了。 穆婉懒洋洋的从榻上爬起来,一边伸懒腰一边叫道,“云苓,玉穗。” “嘶……”她突然呻吟一声,谢珩回头就见她扶着腰,表情痛苦,顿时一乐,明知故问,“怎么?没睡好?” 穆婉听出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不由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托侯爷的福。” 谢珩嘴角噙笑,心情正好,余光就瞄到玉穗也抿唇偷笑。 谢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转去浴室的穆婉,一手揉腰,一脸萎靡,她的丫鬟还小声问她,昨夜怎么回事,好多人都听到她的惊叫了。 谢珩:…… 不知为何,他竟然诡异的有种习惯了的感觉,心底波澜不惊。 最后谢珩决定以后不再理会她,随她折腾吧,总归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舒服了,自然也就消停了……吧? 谢珩忽略了一闪而过的怀疑,早膳后便回了前院,而他一反不近女色的常态,折腾了穆婉一夜的消息也陆续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月恒院,长公主自觉知道内情,感叹道,“定然是阿婉在为他遮掩,她还是个姑娘,也真是难为她了,以后还是要多关照她一些。” 谢家大房,大丫鬟灵书一边给谢大夫人按头,一边道,“这位新夫人手段好生了得。” 谢大夫闭着眼淡淡的道,“那样的长相若再笼络不住个男人,岂不成了蠢货?况且三弟向来周全,既娶了,也不会放任不管,况且也未必不是做给宫里看。” “可是长公主那里呢。”灵书道,“长公主之前明明还不太喜欢她,结果昨天第一天敬茶就给了戴了多年的镯子,今日更是,竟然拉在身边嘘寒问暖,听她喜欢喝汤,还叮嘱小厨房每天都给她熬,当年您进门都没有这种待遇。” 谢大夫人睁开眼睛,显然也对这件事不太理解,难道是三郎跟长公主说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真的欣赏穆婉吧? 灵书继续道,“还有,她新婚第二日就赶走了红缨,谁家新妇敢这么干啊?”她们当年入府都没有这么雷厉风行。 谢大夫人道,“你也别把她想的多厉害,那红缨是自己沉不住气,还正巧被古嬷嬷撞上,倒算不得是她的手段。”她眯了眯眼睛,“孙嬷嬷才是那院子里最大的麻烦。” 灵书听到孙嬷嬷的名字脖子都不自觉的一缩,“这倒是,长公主都不怎么说她,侯爷更是由着她,秋尽院几乎是她在做主,如今来了个新主子,便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她怕都要争一争,何况新夫人身份不够,她怕是更想拿捏了。”说到这里,稀奇道,“听闻新夫人的嫁妆都进不了院子。” 谢大夫人笑了笑,“嫁妆进不了院子可麻烦了,且看看咱们这位侯夫人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若没有听到昨晚谢珩的话,穆婉还打算再看几天的,但现在她一天都不打算坚持了。 回到秋尽院,穆婉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整理住处,第一个就是书房,她的书杂且多,所以打算将光照好又宽敞的西次间誊出来。 反正谢珩不常回来,这么好的地方就不给他浪费了。 刚将下人召集过来,听到消息的孙嬷嬷便赶过来挡在门口,肃着脸道,“夫人,这是侯爷回来的暂歇之地,夫人不能动。” 穆婉道,“没事,我跟侯爷说过了,侯爷说给我了。” 孙嬷嬷皱眉,“侯爷何时说过,为何没有吩咐老奴?” 穆婉突然一脸娇羞道,“当然是昨晚跟我说的,侯爷说,以后我就是秋尽院的主人,一切都由我做主。”她看着孙嬷嬷,“至于为何没有吩咐嬷嬷,估计是起的晚,忘了吧。我们夫妻一体,我跟嬷嬷说也是一样的。” 孙嬷嬷脸色难看,一步都不动,“夫人恕罪,老奴有幸得侯爷看中,将秋尽院里的一切托付给我,若没有侯爷吩咐,便是夫人,老奴也不能相让。” “行吧,”穆婉叫人搬了把摇椅过来,“那嬷嬷现在就去请示侯爷吧,我在这儿等着。” 孙嬷嬷皱眉,“夫人糊涂,为峰院是书房重地,老奴怎可因为这点小事打搅,耽误侯爷大事。” 穆婉看着她轻笑,“所以,若侯爷不回来,我这个侯夫人就都要听嬷嬷的咯?” 孙嬷嬷快速行礼,“老奴不敢,实在是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虽然是低眉顺眼的姿态,但谁都能看出她的强硬。 一院子的仆妇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出,看着这秋尽院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却不想,穆婉忽然拍手大赞,“说的好!”她看着孙嬷嬷,“不愧被侯爷看中的人,果然刚正不阿,做事仔细,这样我也放心了。” 孙嬷嬷闻言放松下来,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待要谢她夸赞时。就听穆婉道,“云苓,木霜,东西抬来。” 很快,几个健壮的仆妇就抬着两个大箱子走进来,放在孙嬷嬷面前。 孙嬷嬷目露疑惑,以为她要贿赂她,目露不屑,结果就见穆婉笑眯眯的道,“侯爷都如此信任您,那我更应该敬重您,如今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那我的嫁妆就全交给孙嬷嬷来整理了!” 见孙嬷嬷脸色微变,穆婉柔声道,“您也不必担心贵重东西多,我的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三份,全都能对上,嬷嬷这么能干,七天,不,七天有点太小看您了,五天您应该就能整理好,对吧?” 紧接着就下达了第一个任务:“今天就先把我的书房整理出来吧。” 第37章 037 敬忠烈英魂 孙嬷嬷自然知道穆婉的嫁妆多,又听她说什么嫁妆单子,觉得这位主母是想趁机抓她一个偷盗的把柄,好找个名头处置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夫人太抬举老奴了,夫人的嫁妆,老奴怎敢擅动。”又拿规矩说事儿,“若传出去,老奴一个乳母动了新婚夫人的嫁妆,成何体统。” 穆婉歪了歪头,疑惑道,“一个乳母在侯爷婚后还当侯爷的家都成体统了,帮我整理嫁妆怎么就不成体统?”她摇着团扇,“难道是因为我出身商户,嬷嬷觉得我没资格使唤您?” 孙嬷嬷眉头一皱,板正的福了福道,“老奴并无此意,夫人多心了。” “也是,我跟嬷嬷无冤无仇,您确实没必要针对我,所以,”穆婉忽然坐起来,直视孙嬷嬷,”您是在针对侯爷,针对镇北侯府,您对长公主,镇国公和侯爷,都心存怨恨!” 孙嬷嬷唬了一跳,下意识厉声道,“夫人慎言,怎可如此诋毁老奴?”说罢愤恨的朝月恒院的方向一跪,就要慷慨陈词。 穆婉抬手一阻,“等等。” 孙嬷嬷一脸不堪受辱的表情,“夫人这是连话都不叫老奴说吗?” 穆婉比她还委屈,“嬷嬷才是在诬陷我吧,我何时不叫您说话了?只是叫您稍微等等。” 她刚说完,玉穗就从门口进来,“夫人,您叫请的人都请来了。” 穆婉点头,“快请。” 几个人从大门口鱼贯而入,为首的古嬷嬷进来后见穆婉红着眼睛,连忙关切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穆婉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道,“叫嬷嬷见笑了,没事儿,刚刚风迷了眼。” 古嬷嬷哪里能信,在她心里,穆婉就是为了谢珩努力粉饰太平的好孩子,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孙嬷嬷,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只是对上孙嬷嬷,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穆婉也不准备让古嬷嬷为难,直接道,“今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古嬷嬷和各位婆婆娘子。”吩咐婢女,“给各位看座。” 云苓和木霜玉穗领着几位婆婆娘子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正好把孙嬷嬷围在中间。 古嬷嬷身份最高,坐在孙嬷嬷的正对面,一时觉得别扭又滑稽,叹了口气道,“这是怎么了?” 穆婉道,“孙嬷嬷有什么说的便说吧。”又解释道,“刚刚我并不是不让嬷嬷开口,而是我刚来,很多规矩也不懂,怕冤枉了嬷嬷,所以干脆多请几个人来见证。” “倒是嬷嬷,我话还没说完,您就说我要处置您。”穆婉叹了口气,“您夫君和儿子为国公府立下了汗马功劳,连长公主和侯爷都要忍让三分,我一个新妇,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对您如何啊。”那语气,一切委屈尽在不言中。 果然所有的目光都坐落在跪在正中的孙嬷嬷身上,她可以用规矩的名义来约束穆婉,但冤枉主母那就是欺主了。 而且什么公主侯爷忍让三分……真是好大的架子。 孙嬷嬷心中一紧,对上古嬷嬷的视线,眼眶立刻红了,“实在不怪老奴激动,夫人空口白牙便冤枉老奴对公主侯爷有怨,存心针对侯爷,老奴怎么能不激动!” 她对古嬷嬷道,“丹雪你最清楚,我自十岁起便开始服侍长公主,后来又随长公主嫁入国公府,年纪到了就由长公主做主嫁给了齐鸣,后来生了大郎,正巧侯爷也落地,长公主不放心别人,就让我做了侯爷的乳母,如今在侯府快五十载,我夫君为救国公爷去了,大郎也为了护侯爷没了,结果却落的一句我对长公主和侯府有怨!” 她看着穆婉义愤填膺道,“老奴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要活一口气,今日夫人若不说清楚,老奴便一头碰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古嬷嬷皱眉,对穆婉叹道,“夫人此话确实不妥。” 穆婉摇了摇头,“嬷嬷也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若我有错,穆婉自当给孙嬷嬷磕头赔罪,日后孙嬷嬷说什么做什么,我再无二话,只当她是半个主子敬着,可好?” 古嬷嬷无奈,“夫人也不必说气话,若有误会,解开便好。” 穆婉亲昵的牵住古嬷嬷的手,诚恳道,“可能因为我初来侯府,看到的和孙嬷嬷说的有些不同。” 古嬷嬷也好奇,“夫人请讲。” 穆婉道,“孙嬷嬷从小便跟了长公主,后来一起来到国公府,到了年纪,长公主宽厚,由着她挑选了喜欢的夫婿。”她看着孙嬷嬷,“这没错吧?” 孙嬷嬷绷着脸点头。 “您喜欢齐护卫,定然也是看中了他在国公爷身边有前途,生下儿子后又仗着在长公主身边有几分脸面,成了侯爷的乳母,没过几年顺便将儿子安排给侯爷做伴读。您这样做,跟长公主的情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程打算的,对吧?” “否则侯府位置那么多,您为什么就选择往侯爷身边凑呢?” 孙嬷嬷没说话,这时候她要说完全是为了奉献,那就太虚伪了,谁都知道是假话。 况且这样的打算无可厚非,她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而且她的夫君和儿子确确实实都为了侯府效死,她倒要看看,这位夫人怎么给她扣帽子! 就听穆婉道,“结果齐护卫和齐大郎先后殉职,您觉得后半辈子无靠了,便做出受害者的模样,让公主和侯爷对您心存愧疚,好换嬷嬷你自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哦,不止衣食无忧,还能掌管半个侯府,比齐护卫和齐大郎活着的时候还要自在!” 古嬷嬷闻言不由审视的看着孙嬷嬷,这么一看也确实是。 孙嬷嬷心头一突,怒道,“夫人莫要血口喷人!” 穆婉笑了笑,指着门口的花田笑了笑,眼中满是难过,“那孙嬷嬷告诉我,那是什么?侯爷可并不喜欢花,那儿却种了那么多花。” 穆婉不自觉的握紧古嬷嬷的手,“我见着花田同院子风格不一样,昨夜问及侯爷此事,侯爷沉默很久,然后同我说,孙嬷嬷喜欢花,说这是他欠孙嬷嬷的。” 她看着孙嬷嬷,“所以孙嬷嬷敢说,在这里种这一块儿花田,不是在时刻提醒侯爷,国公府欠您一个夫君,欠您一个儿子,侯爷应该一生铭记,用下半辈子来给您赎罪吗?!”说到后面,语气渐厉。 古嬷嬷脸色一变,目光锐利的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没想到穆婉还真能给她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背后冒汗,立刻高声反驳,“夫人不过是欲加之罪,老奴不过是看院子里太过冷硬,才想着种些花草,哪里有那许多用意?” 穆婉问,“所以种这些花草,您请示过侯爷?那侯爷为何不知?” 见孙嬷嬷要开口,穆婉难过一笑,“也对,反正侯爷觉得亏欠您的,你就算问了,侯爷也不会拒绝,您直接种也是一样的。” 孙嬷嬷的话被堵死,似乎怎么都无法辩驳,又急又气,也红着眼眶道,“夫人好一张利嘴。” 穆婉摇了摇头,“这世上,道理并不是靠嘴来说的。孙嬷嬷说不出来,还是因为没理吧。” 见孙嬷嬷脸色铁青,穆婉继续道,“放心,我也不会用随便的臆测就定您的罪。”她转向古嬷嬷,“我商户出身,确实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也不知道武将世家是怎样对待英烈遗孀的,所以我又请了几位婆婆和娘子过来。” 穆婉看向围坐的几人,玉穗为众人介绍,“这是张婆婆和钱婆婆,张婆婆的夫君和钱婆婆的儿子同孙嬷嬷的夫君齐侍卫同为国公爷的侍卫,这位是赵婆婆和李娘子,赵婆婆的儿子和李娘子的夫君与孙嬷嬷的儿子齐大郎是同僚……” 话不用多说,既然是同僚,如今又都是孤寡,那便一样都是殉职了。 穆婉看着几人,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她起身郑重的朝着几位福了福,“穆婉在这里敬拜各位家中英雄儿郎,感谢各位婆婆娘子大义。” 几位婆婆娘子连忙起身,“不敢当。”也不由默默红了眼眶。 穆婉道,“我初入侯府,很想为侯爷做些什么,昨晚听侯爷说亏欠孙嬷嬷,一夜难眠。孙嬷嬷因为近在眼前,侯爷时时被提醒,但我想侯爷心中觉得亏欠的绝对不只是齐家父子。” 古嬷嬷再次看向孙嬷嬷,眼神冷了许多。 孙嬷嬷咬着后牙槽有心辩解,却没有开口的时机。 这边张婆婆连忙道,“夫人折煞我们了,我夫君在世时常说有幸能跟随国公爷,国公爷是将军,他既做了他的护卫,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何谈亏欠?” 钱婆婆也道,“我家二郎也说过这样的话,有国公爷才有我们的太平日子,能为国公爷而死,他心甘情愿。”看了眼孙嬷嬷,钱婆婆冷笑一声,“他还专门嘱咐过,他若有意外,国公爷必然厚待钱家,但叫我不要给国公府添不必要的麻烦,否则挟恩图报,小人行径,那才是对他的辱没!” 孙嬷嬷脸色难看。 赵婆婆是个和善人,只长叹一声道,“我夫君也说侯爷不容易,他们护的不是侯爷,也不是侯府,而是天下太平,侯爷在,侯府在,赤翎族才不敢进犯,我们这些老骨头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才能过如今的太平日子。” 李娘子跟着点点头,“侯爷和侯府确实不欠我们的,我夫君职责所在,他还说若跟了别人,还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一展宏愿。” “他忠烈英魂,不是叫我利用来趴在侯爷身上敲骨吸的。” 每个人的话都像是响亮的巴掌扇在孙嬷嬷脸上。 第38章 038 大修过,建议重看 孙嬷嬷脸色青黑。 穆婉还在继续,“如此,若我再说侯府亏欠各位,确实是辱没英灵,但我也真心感激各位家中儿郎护我大郢百姓得享太平,相信侯爷也是如此,不过如今赤翎未定,侯爷身负重任,难免对各位照顾不周,如今我嫁入侯府,与侯爷夫妻一体,各位婆婆和娘子有事尽管来找我。” 几人连连拒绝,说不愿意麻烦侯府。 穆婉道,“我知各位大义,但我并不是客气,虽然对各位做不到像孙嬷嬷一样接到身边荣养到老,但给各位一份营生却是能做到的。” “这样吧,我名下有书院,也有不少铺子,各位可以送两位家中子弟来,不拘读书或者学艺,也不拘郎君还是娘子,我都负责安排,如何?” 几人眼睛均是一亮,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老国公和侯爷善待他们,但谢家军中他们这样的人何其多,尤其老国公和世子爷去世后,侯爷确实也顾不过来,她们运气好些的可以在侯府当差,但侯府的位置毕竟有限,更多的人都是领一笔银子之后各自谋生。 若家里再能有两份稳定的进项,那就是一份长久之计,比偶尔的照顾可强多了,关键是,营生是自己手脚换来的,能更加心安理得。 几人立刻跪下谢恩。 穆婉连忙将人扶起,“此事只是我初步的想法,具体章程还需要细细想想,多问问,免得哪里没顾周全反而弄巧成拙。” 钱嬷嬷连忙道,“夫人想的周到,应该的。” 穆婉笑道,“只是我新嫁过来,自己这边还没理顺,此事可能会稍微迟些,等我先整理出一个合适的书房来,之后十日之内,必然给大家一个可行的章程。”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孙嬷嬷,她们刚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自然也听出发生了何事。新夫人进门,这老贼竟然处处想着拿捏,新夫人别说书房,连个桌案都摆不进新房。 孙嬷嬷感受到了那些愤恨,厌恶和鄙夷的视线,却没办法开口,毕竟穆婉也没有点名道姓,她若上赶着开口,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在阻挠新夫人做事? 可不开口,这事儿也一样坐实了,可以想象,今日之后,她就是这些英烈亲属的众矢之的,而这事儿若传到齐家去…… 孙嬷嬷脸越绷越紧。她真是小看这位新夫人了。 几位婆婆和娘子感激告辞,临走前,钱婆婆忍不住对孙嬷嬷冷笑,“孙嬷嬷,我也曾是国公府的丫头,可从未听说过哪个乳母能教主母规矩的,以下犯上,奴大欺主,赶出去都不为过!” 孙嬷嬷紧咬后牙槽。 几人离开后,穆婉重新坐在摇椅上看着孙嬷嬷,“所以,咱们侯府也没有说为保护主子殉难后,就能做主子主的规矩,嬷嬷还有何话可说?” 孙嬷嬷倔强的道,“老奴冤枉!”这件事她决不能承认,否则她在侯府再无立足之地。 她直视穆婉,似乎在努力显的自己问心无愧,“老奴从未有过挟恩图报的想法,老奴夫君儿子皆为保护国公爷和侯爷而去,老奴将侯爷从小抱到大,疼他不亚于我家大郎,如今也不过是想用我这把老骨头,延我夫君儿子遗愿,护侯爷到死罢了。”说到最后,声音悲戚,泪流满面。 倒像是穆婉真的冤枉了她一样。 反应还挺快。 穆婉道,“所以孙嬷嬷确实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您做的一切,都是作为一个乳母对侯爷的爱护?” 既然只是乳母,那就是下人,若有逾矩,就是以下犯上。 孙嬷嬷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她刚刚表了衷心,除了“是”其他的一句都不能多说。 “那孙嬷嬷教我规矩也是觉得我身为商户之女,不懂规矩,怕丢了侯爷的脸面,护主心切?” 孙嬷嬷直觉她这话有陷阱,但思前想后,又无可辩驳,只能道,“是老奴太心急,失了分寸,还请夫人赎罪。” 到底还是先低了头,但只要她是侯爷的乳母,穆婉就不能轻易将她赶走,这次是她大意,小看了她,下次一定不会,她们来日方长。 穆婉看着她那一脸不服的表情,轻声一笑,以为低头她就会放过她?还真当她是面嫩的新妇呢。 “如此,是我错怪嬷嬷了?”穆婉道,“嬷嬷只是想教我规矩。” 孙嬷嬷吸取了教训,连忙道,“不敢说教,只是跟在侯爷身边久了,做事习惯了以侯爷为先,没成想叫夫人不舒服,是老奴的错。” “那就是想言传身教。”穆婉笑道,“那想必嬷嬷的规矩是极好的。” 孙嬷嬷傲然的挺了挺脊背,真要说规矩,她不信一个商户女能挑出她什么毛病来。 结果就听穆婉问道,“玉穗,人请来了吗?” 孙嬷嬷皱起眉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已经在候着了。”玉穗福了福,朝门口使了个眼色,很快婢女就领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进来。 孙嬷嬷见到她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的想起身,见穆婉淡淡的扫过来只能重新跪好,但显然如跪针毡,难堪的对这来人行礼,“母亲。” 齐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嬷嬷神色也不太好,连忙道,“民妇见过夫人,可是孙氏做错了什么?老身代她谢罪。”说着就要跪下。 穆婉连忙将人扶住,让云苓和玉穗上前扶着老太太坐下,才笑道,“孙嬷嬷,您也赶紧起来吧,别叫齐老太太担心。” 又跟齐老太太解释,“老太太不必多想,没发生什么事儿,只是孙嬷嬷是侯爷的乳母,又从小在长公主身边长大,规矩极好。我呢,您应该也听说过了,商户出身,没什么规矩,所以我想着孙嬷嬷规矩好,想让她教我,结果孙嬷嬷觉得乳母教主母规矩是逾矩,方才极力劝阻我呢。” 围观了全程的众人:…… 夫人可真会颠倒黑白,但也清楚她是在宽老人家的心,只是顺便让孙嬷嬷更加无地自容而已。 齐老太太迟疑的看着孙氏,似乎不觉得孙氏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夫人笑的和善,终于稍稍安心。 孙嬷嬷脸臊的通红,也偷偷松了口气,但心却一直放不下去,不知道穆婉还想干什么。 穆婉并没让她提心太久,很快就将她打入了地狱。 “孙嬷嬷谦虚,觉得她一个乳母不仅做侯爷的主还要干涉主母,事情若传出去怕是要无颜见人。我一想也是,总不好陷孙嬷嬷于不义,所以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请您过来。” 齐老太太道,“但凭夫人吩咐。” 穆婉道,“孙嬷嬷不好直接教我,但我却可以向她学习。毕竟孙嬷嬷也曾为新妇,如今也做齐家媳妇二十多年,我就想问问,嬷嬷齐家做媳妇的规矩。”她笑眯眯的看着变了脸色的孙嬷嬷,“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即全了您的脸面,又学了规矩,一箭双雕。” 孙嬷嬷后牙槽差点咬碎,只能看向齐老太太,指望她给自己留些体面。 古嬷嬷心中也不禁拍手叫绝,谣言果然不可信,谁说新夫人是草包的?手段明明也很漂亮。 若问孙嬷嬷宫中或者大户人家的规矩,夫人定然说不过她,但既然都是做媳妇,那就看看孙嬷嬷做的如何吧,若孙嬷嬷自己都做不好,还有何脸面教夫人规矩? 而且看齐老太太神情,孙嬷嬷这个媳妇怕做的说不上好。 穆婉虚心的问齐老太太,“当年孙嬷嬷和齐侍卫成婚后,为了不扰乱齐护卫的生活习惯,嫁妆和自己的物件儿都另择院子放置?” 齐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孙嬷嬷又做了什么妖,惊讶之余倒也觉得是她能出来的事情,但对上对方隐含威胁的目光,又有些犹豫,毕竟家中还需要她拿银子回来。 就听新夫人笑吟吟的道,“还请老太太好好想想,可千万别说谎。” “学规矩这种事又不嫌多,我今日听了老太太您的,若觉得不清楚,说不定就要去问问上京的主母们了。”她看着孙嬷嬷,“我出身再低,也是镇北侯夫人,想来邀请几个夫人小姐上门,还是能做到的。” 是选择在婆婆和秋尽院里没脸,还是恶名满上京,晚节不保,孙嬷嬷可以自己选。 孙嬷嬷脸色变幻,最终彻底灰败下来。 见齐老太太还有顾忌,也不知道这孙嬷嬷仗着谢珩乳母的身份在齐家如何霸道,穆婉将她刚刚准备给英烈家属们的安排说了,老太太听完眼睛也亮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话说的倒也不难听,“孙氏嫁妆丰厚,又是公主身边的婢女,精明能干,新婚没到一个月,我就将家事教给她掌管了。” 穆婉追问,“那她的嫁妆如何收拾的?” 齐老太太道,“自然是她自主安置,都在她和大郎的院子里。至于我家大郎日常之事,新婚当天她便全部接手了,儿子成婚后,我一个做母亲的再插手就不成体统了。” 穆婉扫了眼孙嬷嬷,继续跟齐老太太又聊了几句,诸如晨昏定省,日常孝顺,管家理事之类…… 越聊孙嬷嬷越难堪。 最后穆婉吩咐人好生送齐老太太回去,才慢悠悠的道,“孙嬷嬷,你婆母可有说谎?” 孙嬷嬷嘴唇动了动,最后选择了沉默。 “也就是说,您一个婢女仗着长公主的势在婆家横行霸道,如今又以一个乳母的身份要求我这个主子夫人恭敬柔顺,谨小慎微。”穆婉忍不住笑,“感情您这规矩,是专门为我而定啊。” 之前被召集过来的仆妇婢女穆婉都没遣散,如今一起听了一场孙嬷嬷婚后怎么做媳妇的八卦,便是跟着她的亲信,心里也忍不住生出想法来——实在不是个好人。 古嬷嬷也不由皱眉,这孙氏在长公主和侯爷面前还挺像样子,没想到私下里竟然如此前倨后恭,仗势欺人。 如果说之前的几位婆婆娘子是扇孙嬷嬷巴掌,如今齐老太太的话就是把孙嬷嬷的脸皮都扒下来扔在地上了。 穆婉睨着孙嬷嬷,“所以新婚第一天,您便和夫君举案齐眉,亲密无间,到了我这里,您却百般阻挠,要求我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和侯爷的放一起,要对侯爷恭敬,保持距离,甚至不能在秋尽院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齐家治国平天下,后院安稳对郎君们来说多么重要。”说到这里,她声音陡厉,“孙嬷嬷却间离我们夫妻,想叫我们夫妻不睦,侯爷后院失火,前朝不宁,还说没有怨恨侯爷?!” “玉穗!”穆婉冷声道,“去前院通报侯爷,我猜孙嬷嬷大抵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勾结外人,霍乱侯府,万一对方是赤翎族奸细就麻烦了。” 孙嬷嬷浑身是汗,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拔到这样一个高度,她不过是为难了夫人两句而已,却也知道一旦涉及赤翎奸细之事,侯爷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在顾不得跟穆婉较劲,吓的飞快的趴在地上,再无半点嚣张气焰,“夫人明鉴,老奴冤枉!老奴对侯府绝无二心!” 穆婉淡淡的道,“那嬷嬷说说,你我无冤无仇,您却处处与我为难,挑拨我们夫妻感情,是何居心?” 孙嬷嬷冷汗直流,祈求的看向古嬷嬷,“丹雪,你应该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居心叵测!” 古嬷嬷没说话,虽然她也不觉得孙嬷嬷是奸细,但事情谨慎一些总没错,况且这也是她自找的,长公主都对夫人宽厚,她偏要拿乔。 眼见着有仆妇要来押她,孙嬷嬷不得不咬牙承认,“是老奴糊涂!”在这里承认,总比当着侯爷的面承认好一些,那样情分就彻底伤没了。 孙嬷嬷再无退路,只能认罪,“是老奴自觉对侯爷有恩,又觉得夫人出身商户,打着为侯爷好的名义,不舍权柄这才处处与夫人作对,老奴自知逾矩,但凭夫人责罚!” 孙嬷嬷话音落后,整个院子里都安静下来,众人大气不敢出,偷偷看着坐在摇椅上不动如山的新夫人。 谁也没想到这场秋尽院的权柄之战会结束的如此干脆利落,孙嬷嬷别说翻身,怕是连在院子里立足的机会都没有了。 众人等着穆婉对孙嬷嬷的处置,古嬷嬷都在想着要怎么安置她,若真的赶走,她的夫君和儿子为侯府殉身是事实,而且还有奶大侯爷一层情谊在,她们知晓事实,外人却没看到孙嬷嬷具体把柄,怕会以为穆婉霸道,竟然连侯爷乳母也留不的,夫人本就因为出身备受诟病……可是留下也不太妥当。 古嬷嬷正想要不要叫长公主出面将人要到月恒院去,就听穆婉淡淡的道,“既如此,嬷嬷可愿受罚?” 孙嬷嬷跪伏在地,不敢有异议,“老奴愿意。” “那我之前安排给嬷嬷的事,嬷嬷能做到吧。” 孙嬷嬷一愣,她没想到没了任何阻力之后,夫人竟然还坚持要将嫁妆交给她整理。 古嬷嬷也一脸意外,穆婉解释道,“毕竟是侯爷的乳母,我怕真的赶走嬷嬷,侯爷心中会有不安,长公主脸上也无光,所以,嬷嬷只要将您之前给我定下的规矩都好好的做到了,您就继续留下来伺候。” 既然乱放她的嫁妆,那她就负责她随时能取用。 她倒要看看,孙嬷嬷能把自己定的规矩坚持到什么时候。 孙嬷嬷并不想荣养,即便在侯府没脸,也比回到齐家强,尤其今日穆婉当着婆母的面扒了她的脸皮之后。 看着眼前两只还只是嫁妆单子的箱子,孙嬷嬷心里发苦,却也只能乖乖道,“老奴领命。” “好,”穆婉道,“如今比较急的有几件事,头一个就是书房,您也听到了,我答应了那些英烈家人们要赶紧给他们出个章程,我需要翻看账本书册;第二个,我要商量章程,需要召见掌柜们,要个会客的地方。” “既然西次间和西梢间不能用,还有其他宽敞光线好的屋子吗?” 孙嬷嬷只能自打脸面,“这两个地方便可以,之前是老奴无状。” 这两个地方穆婉要急用,便也懒得追究,点点头道,“可以,孙嬷嬷安排吧。” “至于其他的,衣裳首饰,日常摆件,就都按照嬷嬷您定的规矩,不要跟侯爷的混在一起,但我要用的话,嬷嬷随时取给我,能做到吧?” 孙嬷嬷想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安排,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能。” “行了,就这些,哦,对了。”穆婉似乎想起了什么,“昨夜侯爷说了对不起您,欠您良多之后就一夜不得安眠,这么下去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我外家是杏林世家,我嫁妆里有不少好药材,嬷嬷这就帮我找来吧,我去给侯爷调个安神香。我半个时辰后要。” 孙嬷嬷想到被自己安置在偏院的嫁妆,若以后所有的东西都要跑那么远去取…… 穆婉却不管她,“您若自己跑不来,除了我带来的丫头,其他人您随便调用,我不管其他,只要东西。” 不是觉得合适吗,轮到她自己,看看合不合适。 孙嬷嬷抬头,就见几个丫鬟婢子都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目光。 古嬷嬷冷眼看着,知道孙嬷嬷要彻底失势了,人都趋利避害,跟着她有好处的时候自然上赶着,但若因为她而吃不必要的苦头,看到时候还有几个人信服她,簇拥她。 等孙嬷嬷彻底没了威信,不用夫人出手,她就再无立足之地,能自请出府荣养,都是很好的结果了。 穆婉入侯府的第三天,便一战成名。 第39章 039 谢珩忘了自己娶媳妇儿了…… 穆婉在侯府一战成名。 孙嬷嬷有多难对付全府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秋尽院的热闹至少得持续个三年五载,没成想新婚第三天,侯夫人便快刀斩乱麻的将她彻底收服了。 得到消息的各房,反应都不小。 长公主这里知道的自然是最清楚的,听了古嬷嬷的回禀,长公主长叹一声,“以前只当她夫君儿子去世后,性子有些左了,慢慢会回转,没想到竟然本来就是个偏性子,我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若不是见了齐老太太,奴婢也没看出来。”古嬷嬷倒是有了几分感悟,“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前倨后恭,在公主您面前恭敬端正,对外却仗着您的势为难人,至于侯爷那里,自侯爷十四岁后,就很少回后院,事情全都给她管着,尤其这三年侯爷每年回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掌事越来越多,几乎成了秋尽院的半个主子,结果心也被养大了,听说夫人出身不高,就觉得自己能拿捏,红缨那丫头敢看不起夫人,八成跟她脱不了干系。” 长公主点点头,又感叹,“不过这次穆婉倒是真叫人意外。” 古嬷嬷脸上不由带了笑,“可不是,先找了跟孙嬷嬷同样遭遇的婆婆媳妇,打掉了她挟恩图报的心思,又挑剔她最在意的规矩。”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抚掌,“老奴当时还担心孙嬷嬷又用规矩压住她呢,谁能想到她竟然把齐老太太请来了。” 长公主听穆婉跟孙嬷嬷学做人家媳妇,忍不笑,“是个有鬼主意的,这么一看,三郎这媳妇样貌好,一心为三郎,手段也不差,倒比我们精心挑选的那些世家贵女们还强些……” 门外刚刚赶来的谢大夫人脚步一顿,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不由看了她一眼。 谢大夫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瞬间的情绪仿若错觉,和往常一样进了屋跟长公主请安,然后说起中秋宴会操办之事。 “……这几年家里守孝,都没有大办过,儿媳想着今年是不是热闹一回。” 长公主道,“是该热闹一回,几个孩子拘了几年,如今时娘也十二了,该相看起来,正好今年三郎媳妇也进了门,让她也见见人,府里冷清太久了。” 说到这里,婆媳俩都不由沉默,虽然国公府之前人也不算多,但少了三个人,府里却仿佛空了一大半,失了生机。 过了一会儿,谢大夫人先开口,“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要不要让三弟妹跟我一起操办?听说她点子多。” 长公主摇了摇头,垂眸道,“还是你来吧,她才入府几日,能管好她自己秋尽院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毕竟是出孝后第一次正式宴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往常说要倚重蒋氏的话却没再说。 谢大夫人走后,长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前她去提亲,连人都不屑见,可见从没想过让三郎媳妇掌家,如今却来试探,显然也生了忌惮。” 古嬷嬷心道,能不忌惮吗?人家杀鸡儆猴,穆婉倒好,直接干脆利落的把猴杀了。况且她们不也一样吗,之前没放在心上,如今也有了新的想法。 只是这话她一个下人不好说,只能沉默。 长公主苦笑,“蒋氏是我精心挑的,管家掌事都是一把好手,可惜造化弄人……本想着若三郎这婚事另有安排,穆婉出身商户能力有限,便让她再多掌几年家,等时娘和意娘有了人家,她心思没那么重了,我们再做其他打算也便宜。” “可如今三郎的身体那样,和穆婉这婚事反而成了最合适的,穆婉又有这样的手腕,会甘愿做个摆设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公主也满心无奈。 若穆婉知道长公主和谢大夫人的想法,定然会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们:她愿意。 收拾了孙嬷嬷之后,她终于享受到了侯府真正的服务水平。 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旁边一个丫头扇风,另一个丫头将新下的葡萄剥了皮送进她嘴里,欣赏着绚烂的晚霞,穆婉不禁道,“再有个唱曲和跳舞的就完美了。” 云苓:…… 您暴露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玉穗也忍不住看了穆婉一眼,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上京的纨绔。 穆婉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步子迈的确实有点大,不管侯府底线在哪儿,总归该一点点试探,或者日积月累不着痕迹的给它拉底,一上来这么搞容易被扼杀在摇篮里。 为了以后更美好的生活,穆婉决定先从眼前开始,“这梧桐树不错,底下正好做个秋千架,这次做大一些,最好能躺进去。” “另外,明日就叫任娘子将我的大衣柜送来……” 云苓提醒,“不是要按照孙嬷嬷的规矩,只将衣服放箱笼吗?” 穆婉歪头将葡萄籽儿吐到丫鬟端来的小碗里道,“嗯,不放衣服,就看着好看。” 正好看到帮她取冰鉴回来的小丫头,顺势吩咐道,“去告诉孙嬷嬷,我明后日的衣服都该准备出来了,明日要那身烟霞红软缎蝴蝶穿花的裙子,后日穿浅杏色丝绸绣金菊吐蕊的对襟,叫她小心熨烫,熏香的话,裙子用梨香,对襟的用桔香。” “头面都有对应的,你们照着嫁妆册子找找,我穿的时候端来就行。” 小丫鬟闻言不心头发苦,今日午饭后,她腿都要跑断了。 夫人要的东西琐碎又不能耽误,若都放在正院,由熟悉夫人嫁妆的丫鬟们来收拾,其实也不算麻烦,但因为孙嬷嬷之前定下的规矩,她们却得东奔西跑。 就比如这次夫人要的衣服,她们先要去夫人嫁妆中的箱笼里找,偏偏夫人嫁妆还多,衣服不知道装了多少箱子,而且件件都是好料子,她们翻找的时候还得十二分的小心。 再说熏香,之前孙嬷嬷以香味会跟侯爷用的东西串味为由,也不准在正院用,也不知道要安排去哪个犄角旮旯。 本来正常一刻钟能做完的事情,硬生生因为孙嬷嬷的规矩,劳心劳力的做一个时辰,还全都是无用功。 小丫鬟平时对孙嬷嬷充满敬畏,之前还觉得孙嬷嬷能拿捏夫人很厉害,此时却忍不住怨气冲天,一个乳母,竟然敢给夫人定这样的规矩,真的是欺人太甚。 穆婉自然不管那些,麻烦不麻烦关她什么事儿呢?她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了。 吩咐完小丫头,继续对云苓道,“还有沙发和软榻,都搬来安置在书房。” 书房穆婉急用,没有用来跟孙嬷嬷置气,用了两三天安排好后就一头扎了进去。 倒不是为了那些烈属们的安置章程,那些东西她在岚城早有先例,如今不过是叫上京这边的掌柜们照搬,安排下去就行,并不需要多费心思。 她现在研究的是师父飞鸽传书来的一个疑难脉案。 她胎穿来这里后,一度非常担心这里的医疗条件保不住自己这条小命,恰逢外家是杏林世家,又得母亲溺爱,她就开始学医,然后就意识到学医好处多多。 头一个就是自己和亲人的性命至少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第二个就是多一份底牌:毕竟古往今来,权贵和平民唯一被平等对待的就是生老病死,就算权贵,也不会轻易得罪大夫,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有了这个想法,穆婉就认真了许多,毕竟有前世经历,她不仅自制力和领悟力比寻常小孩儿强,还总有奇思妙想,结果外公惊为天人,然后非常骄傲的把她送进了这时代医者最向往的地方——杏林谷。 里面都是天赋出众的孩子,再加上穆婉不想挨打,是的,这时代师父打徒弟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家长还鼎力支持。 所以为了早点解脱,穆婉拿出高考的劲头跟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卷生卷死,终于在两年前上柳时疫后出师。 杏林谷的规矩,出师后,是想开医馆还是想做游医,或者像穆婉一样只做个咸鱼,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师门就不再管了。 不过偶尔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大家还是会互相交流,能让师父给他们寄的脉案,自然是疑难中的疑难。 穆婉看完脉案确实也只有一个想法:这位仁兄也太惨了。 碧落引是无色无味的奇毒,暂时无解。毒发速度和程度取决于人的血液流速,也就是说,运动越剧烈,毒发越快,也越痛苦。 穆婉猜测对方可能是江湖人,还是内力不低的那种,总之,中毒挺深,好在在垂危之际,服用了解毒丸“冰封”。 原谅一个工科生的取名废,穆婉一开始搞这解毒丸的本意是延缓毒发时间,让人有更多的时间争取治疗机会,个中情况复杂,反正大概原理就是让人体机能变缓变慢,延缓毒发时机。副作用就是人会觉得冷,想被冰冻住一样。 这位仁兄服用冰封后显然确实等到了治疗时机,但碧落引无解,经过师父一系列用药后,毒性倒是暂时抑制住了,若对方躺在床上不动做个废人,也许能活个二十年,如正常人一样生活可能能活个十年,但若是江湖人,经常剧烈运动或者频繁动用内力的话,能坚持五六年就不错了。 而且期间的毒发会非常难熬,不仅会神经痛楚,碧落引毒素侵害表面,身体会非常热,但内里冰封保护神经心脉又会非常冷,但为了保护身体表面还得用冰水降温。 这就跟脱光了在冰窖里冷的要死的时候,还得再不断浇冰水。 穆婉想象着那症状,忍不住在大夏天打了个哆嗦,这也太残忍了。 就算没中毒,正常人熬这么一次也挺要命,但这毒发作间隔最长也是半年一次,越到最后会越频繁。 穆婉研究了几天,很想给师父回一句:治不了,放弃吧。 但从小的心理阴影让她没敢这么干。 正巧云苓来提醒,“后天就要回门,夫人要不要提前跟侯爷打个招呼?” 大郢风俗是婚后十日回门,可在娘家住一晚。 穆婉想到她放在许宅的许多医书,打算再努力试试,尽力过后,师父总不会骂她了吧? 吩咐云苓和木霜准备回门的东西,想了想,她也给前院传了个话。 前面回复的倒是挺快,因为谢珩压根不在,闵州遭灾引发民变,太后派谢珩去处理了,估计还得七八日才回。 传话的小厮还是上次那个,叫平安,回话时一脸尴尬,显然,谢珩早就将回门的事忘了。 不,他怕把娶了媳妇儿这事儿也忘了,毕竟他出发的日子就是她们婚后第三天,而穆婉压根没收到通知。 平安估计也才知道这事儿,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侯爷走的急,长公主他们也没说。”生怕穆婉生气。 却不想穆婉正拼命的压住嘴角:长公主的怜惜又要来了,靠山在谢珩的推波助澜之下,越来越牢靠了。 穆府,还有一个人数着日子等穆婉回门,穆柔真的非常好奇,婚前信誓旦旦说只追求权势地位的大姐姐,在真的只是被当做摆设之后,心情如何? 第40章 040 回门 穆婉的心情自然是非常好的,她去月恒院将事情跟长公主说了之后,长公主果然又无语又恼怒,“三郎怎能如此?” 又跟穆婉解释,“他身为明镜司指挥使,许多公务都涉及机密,所以行事从来隐秘,我们也常常是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不在,并不只对你如此。” 穆婉善解人意道,“儿媳明白,母亲您也不必忧心,平安能跟我说出侯爷回来的具体日子,想来此行不算危险。” 长公主见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自己,越发觉得她识大体,也越觉得愧疚。 穆婉见状一副告状的语气,“不过侯爷这样,儿媳确实伤心,得一盘荔枝才能哄好。” 长公主惊愕一瞬,随即失笑,“没成想你竟然是个馋猫。”然后吩咐古嬷嬷,“去地窖里拿一筐荔枝来。” 穆婉眼睛霎时间亮的惊人,“母亲大气!” 这是什么夸赞……长公主看着她那满怀期待的模样,不知怎么心里也生出了一股满足感,不由问道,“你还想吃什么?” 穆婉脱口道,“乳酪。”然后真心实意的告状,“您不知道侯爷多过分,那日我觉得膳房的乳酪好吃,吃了两块儿后专门留了四块儿想等着跟您请安回去吃,结果侯爷看到后全都给我吃掉了!” 现在想起来还很气! 长公主哭笑不得,她收到这样的告状还是时姐儿,意姐儿小时候,无奈道,“行,明天就叫膳房给你再做乳酪。” 穆婉顿时开心,“母亲最好。” 那模样让长公主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养了个小女儿。 最后穆婉心满意足的抱着一箩筐荔枝离开月恒院,长公主才想起来好像还没说后天回门的时候该如何。 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念叨,“才觉得她聪慧精干,现下看倒真像个猫儿似的,见着好吃的就把什么都忘了。叫人操心。” 古嬷嬷忍不住想笑,长公主和国公爷夫妻恩爱,孩子们也都算听话懂事,嫁入宫中的皇后娘娘就不用说了,自小聪慧稳重,世子和二郎三郎都是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大抵是怕长公主担心,从来报喜不报忧,叫长公主想操心都不知道该怎么操,后来……就真的无心可操了…… 如今这穆婉倒是胆子大,打蛇随棍上,撒娇撒的浑然天成。 古嬷嬷刚给长公主放下帐子,就听长公主又开口,“我记得牛厨子拿手的是水晶糕?明天让他多做一份。” 古嬷嬷失笑,“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穆婉又在长公主这里吃到了更好吃的水晶糕,感动的热泪盈眶,“太好吃了,感谢侯爷。” 长公主看她作怪不由想笑,听到她的话却疑惑,“感谢他做什么?你不应该谢我吗?” 穆婉一本正经道,“吃水不忘挖井人,没有侯爷我怎么能认识长公主呢?感谢侯爷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婆母。” 长公主被她逗的直笑,指着她摇头,“你这张嘴啊。” 古嬷嬷也跟着笑,这位夫人确实嘴甜。 谢大夫人进来就看到这亲如母女的一幕,长公主脸上还带着笑,对谢大夫人道,“老大媳妇来了。” 谢大夫人笑道,“母亲和弟妹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长公主道,“这是个馋猫,吃了我的好东西,跟我卖乖呢。”又跟谢大夫人说正事,“叫你来是跟你说她明日回门的事情。” 谢大夫人道,“母亲放心,回门是大事,儿媳记着呢,回门礼都备好了。” “我知道你是个周全的,”长公主叹了口气,“只是三郎不在,不能陪阿婉回门,我怕外头又乱嚼舌根,你把礼备的厚些。”又对穆婉道,“你家中有哪些人,都跟你大嫂说说,让她心里也好有个数。” 不是按照份例,而是投其所好的备礼,短短十日,长公主竟然对她重视至此。谢大夫人内心再次审视这位三弟妹。 穆婉还挺不好意思的,“麻烦大嫂了。”心里却想着这是掌着公司财政大权的执行总裁,也得找个机会好好维护一下,抱抱大腿。 八月初八,穆婉早上直接去月恒院蹭饭,云苓还有些担心,“侯爷不是说长公主喜欢清净吗,咱们这么老去合是不是不合适?” 穆婉随手摘了朵花插在发髻上,“要真喜欢清净,就不会住在侯府了。”长公主可是有公主府的,住在那儿才是真清净。 果然,长公主看到她一脸无奈,眼底却有笑意,“我算是被你这猫儿粘上了。” 穆婉笑嘻嘻道,“没办法,母亲这里好吃的太多了。” 今日果然又有新菜品,穆婉吃的十分满足,长公主都忍不住跟着多吃了两口,穆婉见状连忙拉着她打了个五禽戏消食。 期间阐述了自己想要“长命百岁”的愿望,又想起什么,愤愤的告状,“侯爷竟然说我胖!我虽然吃的多,但我有锻炼啊!” 长公主惊讶的同时忍俊不禁,她倒没看出她这小儿子如今还有促狭的时候。 打完五禽戏时间差不多了,穆婉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长公主直接派了古嬷嬷去给她撑场面。 穆婉还有些受宠若惊,“派个大丫鬟就行了,古嬷嬷还是留在您身边伺候。” 长公主道,“送你回去她便回来了,左右不过两个时辰的事儿,我又不是老眼昏花离不得人。” 穆婉再次觉得,长公主真好啊,比那什么谢珩靠谱多了,以后就是她最大的靠山了! 穆婉走后,长公主忽然觉得屋子里空的厉害,忍不住念叨一句,“她一个人怎么比十个都闹腾。”想了想叫大丫鬟姚黄去大房二房接孙女孙子来玩。 穆家这边,各院的主子们一早就不约而同的齐聚福寿院,用过早膳后都忍不住频频朝着门口张望,不管什么心思,都非常关心穆婉在镇北侯府的生活。 穆泽海忍不住道,“不知道外头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镇北侯今天是不是不会来啊?” 穆兴德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心里却忍不住忧心,他也觉得那些传言怕是真的,主要是镇北侯完全没有看上穆婉的理由。 虽然这段时间镇北侯岳丈做的很舒坦,但穆兴德心里其实战战兢兢,他不是担心穆婉活的不好,他是担心穆婉为了活的好会在侯府搅风搅雨连累到穆府,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大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危险品,那是有着杀掉吴国舅熊心豹子胆的姑娘。 穆柔见穆兴德一脸担忧,还以为他是担心攀不上镇北侯府,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她父亲的愿望怕是真的要落空了。 她十分确定那些传言是真的,之前她还一直想不通这婚事怎么会落在穆婉头上,如今听到那些传言才恍然大悟,虽然穆婉和徐大姑娘长得不像,但阴差阳错相的地方太多了,所以穆婉其实和上辈子的姜三姑娘一样,都是徐大姑娘的替身,那么待遇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了。 上辈子姜三姑娘就是一个人回的门。 倒不是穆柔记性好,而是那时候深宫寂寞,宫里的事情忌讳多,为了小命什么都不能说,也就能听听宫外的新鲜事。而位高权重的镇北侯被赐了一个破落户做主母是那年最热门的消息,便是宫里的秀女们也都十分关注。 其实除了姜三姑娘,上辈子一个人回门的还有穆婉,也曾被人讨论,只是后来她做了首辅夫人,得了众人敬重,就没人再不识趣的提这件事了。 但穆柔却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段时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而穆婉之所以一个人回门,是因为李亦宸始终心系着她。 如今回想,穆柔怀疑上辈子李亦宸甚至可能都没有跟穆婉圆房。反正她清楚的知道,穆婉回门的前一天,太后给李亦宸派了去闵州赈灾的差事。其实并不是多么着急的任务,李亦宸又是新婚,完全可以跟太后陈情,推迟一天出发,但他还是选择了穆婉回门当天离开。 穆柔那时得知这个消息,一颗吊着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好像就算她没走对路,最后依然会有一个归处。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即便她成了宫妃,被发配至皇陵,李亦宸还是悄悄接了她出来,让她安稳终老。 倒是穆婉,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诅咒,竟然两辈子嫁的人都心有所属。只是上辈子李亦宸负责任,虽然不喜她也把她当正妻对待,最后还能当风光无限的首辅夫人,谢珩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那才是个虎狼窝。 想到上辈子姜三姑娘回门后发生的事情,穆柔隐隐兴奋,她都有点迫不及待等穆婉回门了。 巳时,有小厮气喘吁吁的来报,“回,回来了!大姑娘,不,大姑奶奶回来了!!” 福寿堂内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穆兴德带着穆泽海和几个庶子快步往出走,沈氏则带着穆柔和穆贤几个庶女前去二门处等候,穆老太太按着激动的穆老太爷等在福寿院。 八方街,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穆家门口。 两个紫色衣裳的丫鬟从车厢里出来,车夫放下马凳,一个丫鬟撩起车帘,另一个丫鬟伸出胳膊,一只漂亮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来搭在上面,手的主人才慢慢钻出车厢露出真容。 是穆婉。 穆兴德瞬间从镇北侯府的排场中回过神来,心凉了半截,侯爷真的没来。 穆柔听着外面的动静翘起嘴角,镇北侯果然没来。 40-50 第41章 041 长公主比谢珩重要啊 若谢珩跟着一起回门,应当是谢珩先下车,可如今先露面的是穆婉。 穆兴德紧紧盯着来人,企图能提前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好事先做个准备——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就见穆婉梳着结椎牡丹髻,红宝石头面点缀,一身绯红缕金彩蝶戏百花长裙,扶着丫鬟的手臂款款而下,雍容华贵,明艳逼人。 她在自己面前站定,而后一个面容和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嬷嬷从后车上前,另四个丫鬟前后簇拥,整整齐齐的随着穆婉一起对他拜下。 “女儿见过爹爹。” 这一瞬间,穆兴德差点忘了忧心,而是缓缓冒出另外一个念头:这优雅贵气的姑娘竟然是我的女儿? 直到袖子被儿子拽了一下,穆兴德才回过神来,连忙抬手一扶,“不必多礼,快叫爹看看。”心里却想,怪道人人都想做人上人,这也太威风了。 又想起之前的担忧,仔细打量眼前人,嗯,确实是他那个熊心豹子胆的女儿没错,但见她面色红润,眉目清亮,心稍微放了放,看样子日子过的应该还行,但也不敢彻底放心,毕竟还有前车之鉴——前几天还笑眯眯什么都看不出来,后面冷不丁下个狠手叫他心力交瘁大半旬。 只能叫母亲多问问了,这样想着,穆兴德一边说着“侯府果然养人。”一边将人迎进二门,“你祖母一早就盼着见你呢。” 穆婉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待到了二门见到沈氏和穆柔以及几个庶妹又是一番见礼,这次就更加客气了。 沈氏虽在二门,但前头谢珩没跟着回门的消息却早有小厮跑来报了信,心里还想着看见了穆婉要怎么顺势问起谢珩,结果当穆婉被众星捧月一般款款站在她面前,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太太”后,沈氏放在嘴边的话却一句都问不出,只能同样客气的回礼,“大姑奶奶。”多余的一句不敢说。 侯夫人竟然是这般排场!一个野丫头也能改头换面叫人不敢冒犯! 沈氏不由看向自己优雅镇定的女儿,心头泛酸,若是她家柔儿嫁过去,定然比穆婉更强。 相比沈氏和几个庶妹的拘谨,穆柔确实从容的多,毕竟比这样还大的排场她也有过。况且,她心中冷笑,这些真的是排场吗? 跟在穆婉和沈氏身后往福寿堂走的时候,穆柔的目光不由落在穆婉身边的嬷嬷身上。 那嬷嬷身形匀称,看着倒是和气,但身上自有一股从容气质,叫人轻易不敢小觑,想必就是镇北侯的乳母了。 穆柔垂眸想着,不知道这位苛刻的乳母今日在穆家会做什么花样。 上辈子姜三姑娘回门时也十分风光,据说香车宝马,奴仆开道,排场大到家中除了祖父祖母,父母都按规矩坐于其下。 结果事情传出后惹了不少笑话,虽说按规矩镇北侯夫人地位最高,但人非草木,孝字在前,怎么可能事事按规矩?最后镇北侯夫人姜氏果然落了一个轻浮张狂的名声。 穆柔一开始也以为是那位姜三姑娘咸鱼翻身,瓦釜雷鸣。直到在宫中的中秋夜宴上见到对方,才从宫女口中得知她其实是受制于镇北侯那苛刻的乳母。 奴大欺主。 但也无解,她一个身份低微,刚刚入府的新妇,如何能斗的过夫君儿子皆为侯府而死,又从小和侯爷情分深厚的乳母呢? 穆柔十分好奇她会如何应对,后来就听说镇北侯夫人姜氏做事极守规矩,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侯爷的乳母都被她挑剔。 那位乳母最后如何穆柔不得而知,但显然,姜三姑娘用更严苛的规矩收拾了对方。 她可不信自己这位大姐姐有姜三姑娘那种毅力,况且就算有,也需要过程,短短十天,怕是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侯爷乳母的。 所以,今天应该还是会有热闹看。 穆柔脚步轻快的跟在穆婉身后进了福寿院,排场?怕是束缚穆婉的规矩吧! 穆婉看到坐在上首的穆老太太,眼底都是笑意,欢快道,“祖母,祖父。” 穆老爷子矜持的点点头,眼睛不自觉的瞄向门外。 穆老太太却不管那么多,伸手拉过穆婉,控制着情绪道,“婉婉。” 穆柔第一时间看向那位嬷嬷,按照规矩,老太太应该口称“姑奶奶”或者“夫人”才对。 若这种时候被提醒,那穆婉所谓侯夫人的笑话可就大了。 可等了半晌,那位嬷嬷不仅没开口,还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只含笑看着穆婉。 穆柔不由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穆婉可不知道穆柔那些小心思,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她开心的给穆老太太和穆老爷子行礼,“婉婉见过祖母,见过祖父。” 穆老太太连忙将她拉起来,“好孩子,让祖母看看。” 穆老爷子摸了摸山羊胡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回门?可是惹了侯爷不快?” 这是说的什么话?! 穆老太太恨不得踹死这趋炎附势的老头,但碍着侯府其他人在,只能压了脾气笑道,“婉婉性子好,没事儿怎会惹侯爷不快,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 这话给穆老爷子听笑了,穆婉性子好?她要是性子好,世上就没有性子不好的姑娘!又觉得冤枉,谢侯爷没来明显是对穆婉不满,他先训斥了穆婉,不是能给侯府留个好印象吗? 穆婉没理穆老爷子,拽了穆老太太的手笑道,“侯爷奉旨办差去了,已经走了好几日,还得七八日才能回,回门等不得,我又不能跟太后娘娘抢人,就只能自己先回来了。” 她大大方方,语气轻松幽默,神情也并无任何愤懑,顿时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又笑吟吟的对穆老爷子道,“等他回来,我让他亲自向祖父来赔罪?” 穆老爷子唬了一跳,瞪她道,“说什么胡话,给朝廷办差,何错之有?” 穆婉笑了笑,“祖父说的是。”事情便定了性,谁也别再拿谢珩没陪着回门说事。 “不过侯爷没来,长公主派人来啦。”她语气兴奋,仿佛长公主比谢珩更重要似的,隆重介绍道,“这位是长公主身边的古嬷嬷。” 古嬷嬷这才上前朝穆老两口和穆兴德福了福,“老奴见过亲家老爷子老太太,穆老爷。”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穆家身为商户,更多的是和贵人身边的人打交道,还不习惯将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当做下人。 穆老太太则是出于不想让穆婉为难的心态,毕竟穆婉在后宅最需要讨好的人就是婆婆,婆婆身边的嬷嬷自然尤为重要。 穆柔也是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侯爷的乳母呢? 还有,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为何会陪着穆婉回门?穆柔死活想不通。 就见古嬷嬷稳稳的扶住穆老太太的胳膊,解释道,“侯爷管着明镜司,手中都是不能耽搁的要务,因此今日实在没空前来,虽然夫人大度体谅,长公主却还是觉得委屈了夫人,特派老奴前来跟亲家致歉。” 说罢就朝穆老太爷穆老太太福了福。 穆老太太避开受了她的半礼,又快速伸手将人扶起,“长公主太客气了,侯爷身负重任,婉婉想来也明白,又怎么会怪罪。” 穆老爷子点点头附和,“确实如此。”又板着脸训斥穆婉,“穆家从小教你修德行明事理,侯爷是做大事的人,你理应体谅,万不可仗着长公主宽厚便任性妄为,心生怨恨,知道了吗?” 穆婉忍不住想翻白眼,老爷子真是摆谱摆上瘾了,正打算敷衍一句,就见古嬷嬷收了笑脸,“老爷子言重了,我们夫人自入侯府,上敬长辈,下怜幼儿,对侯爷更是无微不至,内德外礼,没有丝毫差错,不仅是长公主和侯爷,阖府没有不喜欢她的。” 众人:…… 连穆老太太都不由看向穆婉,说她讨人喜欢老太太相信,但前面那些,尤其什么对侯爷无微不至……老太太忽然想,这丫头不是用这个忽悠了长公主吧? 穆婉也没想到古嬷嬷会这么夸她,顿时不好意思,“嬷嬷过奖了。” 古嬷嬷笑道,“夫人确实当的,不然您入府十日,可听长公主说过您一句不是?”依旧是和善的模样,语气中却有了锋芒。 入了侯府就是我们侯府的夫人,长公主都没说一句,你一个偏心眼的老头子拿什么乔? 穆老爷子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古嬷嬷话里的意思,讪讪的不敢再开口。 古嬷嬷见该撑腰,该警告的都警告完了,便提出告辞,“……长公主说了,侯爷既然不在,夫人可以在府里多住一日,后日老奴再来接夫人回府。” 古嬷嬷走后,众人还不太敢松气,穆柔眼睛也一直瞄着剩下的嬷嬷和婢女,难道侯爷的乳母是这个? 就见穆婉吩咐道,“你们去和云苓一起将回门礼收拾进来吧。大嫂给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反正谢珩不在,穆家人不用应酬,干脆就一起拆礼物同乐吧。 婢女们齐齐称是,然后规矩的退了出去,看起来对她言听计从,气氛彻底放松下来。 穆婉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祖母这下放心了吧?” 老太太十分欢喜,拍着她的手道,“放心了,我们婉婉在哪里都能过的好。” 不仅老太太放心了,穆兴德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同时对他这个大女儿又有了更新的评估,他以为她就算要在侯府站稳脚跟最少也得要个一年半载呢,没成想刚成婚就直接得了长公主的宠爱,实在了不得。 穆婉心情也不错,虽然在这里有过不少龃龉,但终归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这一世她的来处,回来还是开心的。 见已经有小厮将礼物抬进来,笑道,“大嫂给大家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个长匣子是前朝名扇,本是要送给祖父的,但祖父修身养性,谦逊内敛,应当不合适,换成实用的好料子吧。” 正翘首以盼的穆老爷子:…… 他忍不住瞪眼,“你这丫头,我这不是想在长公主面前扬一扬咱们家的家风吗?” 穆婉笑眯眯道,“孙女知道啊,所以孙女谨遵祖父教诲。” 穆老爷子的心再次滴血,经过上次火琉球之事,他非常清楚穆婉这死丫头说到做到,不由看向穆兴德,想让儿子替他求个情。 总不能叫他一个祖父先低头吧? 穆兴德抬脚往外走,“长公主真是太客气了,回门礼都这么多,我也去看看。” 笑话,她只是他女儿的时候他都管不了,如今都成镇北侯夫人了,他怎么可能管得了,老爷子也真是,还以为上火琉球之事能让他长点记性呢,没成想…… 啧,幸亏他随了老太太。 谢大夫人是个周全人,礼物都和了各自的心意,连最小的三郎都得了个名手蹴鞠,福寿堂里一片欢声笑语,穆柔却心不在焉,她实在想不通侯爷的乳母为何没来,穆婉为什么会得了长公主青睐,她竟然真的在侯府如鱼得水吗? 直到听到穆婉跟穆老太太说想去许宅住一夜,穆柔精神一震:许宅! 上辈子,谢珩的私生子母子就是倒在了许宅门口,被回门的穆婉所救!这件事总不会出差错了吧! 第42章 042 她肯定会是个好母亲? 古嬷嬷的撑腰和丰厚的回门礼,都证明穆婉在镇北侯府站稳了脚跟,谢珩没有跟着穆婉一同回门因此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反而因为他不在,穆家氛围更加轻松自在,午间摆膳也没有分桌,席间老爷子主动让人将穆婉爱吃的摆在她面前,别别扭扭的道,“难得回来,多吃点。” 以老爷子好面子的性格,这已经算是道歉了。 穆老太太闻言不客气的嗤笑一声,老爷子瞪了她一眼。 他也不想啊,但上次聘礼时穆婉将火琉球换成衣裳料子,他本来以为穆婉只是跟他赌气,让他心疼一下,最后还是会把火琉球给他,结果直到出嫁,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丫头把火琉球装进嫁妆里带走了。 这次再错失前朝名扇,他怕又要一个月睡不着了。 穆婉甜甜一笑,“谢谢祖父。” 她语气亲昵,穆老爷子放松下来,说话也顺畅多了,“你能在侯府过的好祖父也很高兴。”想了想学着老太太补充了一句,“若真受了委屈,跟家里说。” 穆婉问,“祖父会给我撑腰吗?” 穆老爷子顿了顿,目光游移,“嗯,还有你爹在。” 穆兴德:…… 穆婉被逗笑,桌上其他人也都忍笑,老爷子脸上虽然挂不住,但听到穆婉吩咐用完膳后将扇子送他,也不计较了,亲自给穆婉夹了一筷子菜,“好好吃。”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穆婉跟着穆老太太一起回房说体己话,其他人也欢欢喜喜拿着礼物回院子。 沈氏出了福寿院就将手里的匣子扔给丫鬟冷哼,“你祖父祖母和爹都是好东西,打发我们就是一支金簪,当我们稀罕!”拉了穆柔道,“走,咱们去看看你的头冠,六郎送来的南珠嵌好了,肯定很漂亮。” 穆柔却没心思,“娘,那个之后和嫁衣一起看吧,我还有些事,回头再说。” 匆匆回到竹实院,她招来连翘低声吩咐了一通,连翘虽然不解,还是照着主子的意思出去安排。 穆柔依旧心不在焉,直到穆婉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又在梧桐苑睡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出发去许宅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因为她不确定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是完全不同。 穆婉不知道也不关心穆柔的小动作,轻车熟路的拐进连升街,许宅就坐落在这里。 当年许倾蓝养孩子也细心,担心穆婉被环境影响,所以就在读书人最多的地方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虽然比穆家小的多,但因为只有许倾蓝和穆婉两个主子,反而比穆家要宽敞自在。 不过回京后穆婉因为备嫁,反而来这边来的不多。 即使穆婉不在,宅子里一切也井井有条,进门后穆婉先去许倾蓝生前住的巾帼院上了香,又待了小半天,出来后就打算去岐黄院研究师父寄来的脉案。 结果门房来报,“昨天开始有人在宅子门口探头探脑的。” 穆婉都习惯了,自从她掌管许倾蓝留下的铺子之事暴露后,许宅周围就多了很多视线,有些是好奇,也有很多是心怀鬼胎,不过因为如今她成了镇北侯夫人,那些人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大概就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好骗,想来忽悠着占些便宜。 “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门房道,“就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厮,在街口鬼鬼祟祟,倒也没其他动作,昨晚派人跟了一回,最后见他们回了穆家。” 穆家?穆婉思索,穆兴德应该不可能,而穆泽海身边因为沈氏管的严,压根没什么小丫鬟,倒是自她回门开始,穆柔就一直魂不守舍,一副期盼发生什么的样子…… “先盯着吧,有情况再来报。”只派一个小丫头和小厮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小事她也没必要在意。 穆柔重生知道的事情肯定很多,穆婉不可能一件件去探究,她还要过自己的日子呢。合理利用,能知道一些大事结局就足够了,若追在对方屁股后面桩桩件件去重视,那才是舍本逐末。别人的人生,终归是别人的。 结果确实是一件小事,穆婉在岐黄院查了一天医书,晚上准备睡的时候,门房来报,“那几个人走了,在路口救下了一对晕倒的母子。” 所以穆柔是在等一对晕倒的母子?难道上辈子那对母子曾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 穆婉下意识想过之后就没放在心上了,如果她上辈子嫁给了李亦宸,那么她可能需要一些机缘,这辈子嘛,还有什么机缘能大过大长公主呢? 却不知道,穆柔之所以抢这份机缘,还真跟长公主有关。 穆婉上辈子救了倒在许宅门口的母子,当时两人都病的厉害,穆婉就请了大夫救治了几天,对方中秋节才醒。 女子说自己的孩子是镇北侯府的子嗣后,穆婉不敢怠慢,赶忙给镇北侯府报了信,当时镇北侯夫妇正在参加中秋宫宴,长公主便派人来接了那对母子回去。 后来镇北侯之前在岚城中过合欢散,被同僚之女所救,意外有了私生子的事情就爆了出来,然后镇北侯就多了一个儿子。 昨天穆婉回门穆柔想起这桩事后,就立刻安排了人来截胡,一来是担心穆婉会瞒下这件事,毕竟上辈子那是别人家的事情,还能和侯府攀上关系,穆婉自然会积极,但这辈子却跟她自己有关,穆柔觉得没人会愿意自己没生孩子之前夫君就先有了一个孩子。 若穆婉知道了,瞒下事小,就怕会直接送人归西,毕竟两人本就病重,只要不上心医治就行。 第二个原因,就是她能越过穆婉直接和攀上长公主。 镇北侯府子嗣太过单薄,上辈子长公主非常积极的认下了那个孩子,穆婉也因此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不仅顺利挤进了勋贵圈,据说那之后李亦宸能那么顺利的高升,都是长公主对穆婉的回报。 不管是不是真的,救了镇北侯府的子嗣总归不是错处。 穆柔看着床上擦洗干净的母子,目光落在那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身上,心彻底安下来。 昨日穆婉回门和上辈子姜三姑娘不一样,她还以为这对母子也可能不会出现,所幸该来的还是来了。 穆柔笑道,“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两人诊治!务必要治好!”大姐姐,有了这个孩子,你又该如何呢? 话表两支,穆婉在许宅小有收获后在第二日傍晚回了镇北侯府。 一下车先去月恒院,结果进门就被一个小豆丁撞在了腿上,小豆丁也懵了,下意识的拽住她的裙子仰头看她,但因为离的太近,仰头仰着,就直接摔了个屁墩。 穆婉刚想笑,奶娘就急忙上前将孩子抱起,“晋哥儿!” 谢二夫人温和的朝晋哥儿伸出手,“没关系的,晋哥儿,那是你三婶婶。” 晋哥儿窝进娘亲怀里,安定了许多,闻言看着穆婉奶声奶气道,“三婶婶。”乖巧极了。 穆婉才放心笑出来,上前摸了摸他肉肉的小脸蛋,“晋哥儿乖,三婶婶给你带了好玩的。” 她这位二嫂看来是真的很好相处。 今日初十,此时侯府所有人都聚在这儿。 长公主这才出声,“回门可顺利?” 穆婉给长公主行了礼,欢快道,“何止顺利,有母亲为我撑腰,我可威风的不得了!” 长公主又被她逗笑,指着她对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笑骂,“看看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穆婉笑道,“那也是母亲颜色给的好。” 长公主摇头失笑,“这张嘴哟~” 穆婉道,“母亲别吃醋,我不仅给晋哥儿带了东西,给您也一样带了。” 长公主笑,“我来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穆婉从云苓手里接过一本书呈给长公主,“其他的自然不敢说,但这《养生十二式》是我外家养生秘方,动作舒缓优雅,最适合女子,是儿媳的孝心,希望母亲能一直给我撑腰到我九十九。” 长公主笑骂,“你想的挺美,那我岂不成了老妖怪。”但接过礼物明显很开心。 谢大夫人在一旁看着,总算知道穆婉为什么会讨长公主喜欢了,这张嘴实在甜,一本不知所谓的养生书竟然也能让长公主当做宝。 就见穆婉又朝她福了福,“也辛苦大嫂给我准备回门礼。不到一天的功夫,竟事事妥帖,家里人人高兴,太厉害了。”语含赞叹,满眼钦佩。 谢大夫人努力压着嘴角,谦虚道,“弟妹客气,本是我应该做的。” 穆婉从云苓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不赞同道,“这世上可没有谁应该为谁做什么,大嫂为我辛苦一场,我自然感激,这是我自己做的一套脂膏,您也知道,我略懂岐黄,这套脂膏能润肤除皱,大嫂掌家辛苦我帮不上忙,那我就负责让大嫂保持青春貌美。” 谢大夫人即便满心的防备此时也警惕不起来了,心里熨帖的同时只觉得这位三弟妹真的会灌迷魂汤。 大夫人的嘴角终究还是翘了起来。 二夫人不怎么爱说话,穆婉也送了她一套孤本,本来她还坚决不受,说什么无功不受禄,直到长公主发话才收下。 孩子们也没落下,考虑到谢珩之前说他们太沉闷,穆婉给她们准备了一溜五个发条小动物,会跳的青蛙,翻跟头的小猴子,摇头晃脑的小人。 穆婉给他们挨个示范的时候,连对她抱有警惕的时姐儿和意姐儿也忍不住凑过来,最小的晋哥儿规规矩矩的趴在八仙桌边看着。 穆婉看他实在可心,将他抱进怀里,她每示范一个,孩子们眼中的惊奇就亮一分,最后看着小人摇头晃脑的扭屁股,几个孩子忍不住都笑起来。 孩子们的笑声总是容易感染人,长公主和谢大夫人二夫人脸上也都带了笑。 穆婉坏笑一下,拿出最后一个玩具拧上发条放在桌边,然后一只人手就在桌上乱窜而出,几个孩子吓的吱哇乱叫,四散开来,几个大人也吓了一跳,唯有穆婉抱着晋哥儿哈哈大笑。 晋哥儿不知道是还小还是因为在她怀中视角不一样,反正也跟着穆婉咯咯笑个不停,众人反应过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其实经过穆婉前几个玩具的示范,他们都熟悉了这些东西会自己动,所以最后一只手她们倒没有真的吓着,只是出其不意才惊到了。 长公主指着她笑骂,“多大的人了,怎么数你最淘气。” 穆婉笑着受了,逗孩子就是好玩啊。 五个玩具穆婉让他们自己挑,最大的时姐儿谦让着叫弟弟妹妹先挑,意姐儿头一个挑了那只手,穆婉注意到了晚姐儿渴望的眼神,结果轮到她的时候,却是让弟弟先挑,晋哥儿挑了小猴子,晚姐儿犹豫了一下,挑了青蛙,可是眼睛却不停地瞄着扭屁股的小人,那小人最后自然落在时姐儿手里。 玩具挑完,穆婉笑道,“你们可以一起玩,若有喜欢的便跟三婶婶说,三婶婶再给你们带。”又道,“以后空了来找三婶婶玩,三婶婶教你们踢毽子。” 经过这一场,他们跟穆婉熟悉了不少,都点头应下。 月恒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夜幕落下。 众人离开时脸上都带着笑,留下的长公主却怔怔的看着窗外发呆。 古嬷嬷不解,“您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要是她和三郎要是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你看到了吗?晚姐儿被她娘教的总为别人想,老三媳妇却会不着痕迹的护一护,要是她自己能有个孩子,肯定会是个好母亲。” 第43章 043 保养一下美貌 月上中天,核对完中秋节礼,又添减了几项,谢大夫人抬起头来,齐嬷嬷上前帮她按揉肩膀,谢大夫人舒服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册子递给灵书,“明日就按照这个准备吧。” 说完又开始核对中秋宴会采买单子,齐嬷嬷见状心疼道,“时候不早了,夫人今日先歇了吧。” 谢大夫人摇了摇头,“今日在母亲那里耽搁了些时间,没事儿,一会儿就核好了。” 齐嬷嬷忍不住抱怨,“咱们这位新夫人真是的,她自己是新人什么心都不用操,却要拉着您这个大忙人一起闹腾,不会是故意想给您添堵吧。” 谢大夫人道,“是我多留了一会儿。” 灵书知道自家夫人为什么要多留,“奴婢觉得咱们这位新夫人确实不简单。”看着撒娇卖痴,但心里头却极清楚。 齐嬷嬷还是看不起对方商户的身份,“再不简单,还能强过夫人去。” 谢大夫人摇了摇头,“她夸我办事周全妥帖,但你们看她今日的准备的回礼,不也样样妥帖?尤其说话……”谢大夫人回想了一下,当时真的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了,只有满心愉悦,“确实厉害。” 能得自家夫人这样评价,齐嬷嬷皱起眉头,她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其实穆婉干脆利落的收拾了孙嬷嬷后,她们就一直有这样的隐忧,穆婉若真是个草包,这家夫人掌着也会顺利,但若穆婉是个聪明的,非要像管家权伸手,夫人肯定会有麻烦。 毕竟长公主看着温和,其实很有原则,三房之间的事情她轻易不会插手,但在大事上却公正,若穆婉是个能提起的,长公主未必不会支持她。 齐嬷嬷喃喃道,“最近长公主似乎再没说过什么府里中馈要辛苦夫人的话……” 灵书想着想着也开始意难平,“夫人辛苦经营这府里十几年,夙兴夜寐才有了如今的家业,最后竟是给新夫人做嫁衣裳?” 齐嬷嬷更是不甘,“你说这是闹的什么事儿呢,这一切明明就是夫人的,结果夫人辛苦十几年后,掌家竟然还名不正言不顺?!” 谢大夫人看着她俩淡淡道,“且不说我做的嫁衣她穿不穿的起来,就说名分这事儿,长公主还在呢,谁说我名不正言不顺?” 两人一愣,齐嬷嬷先反应过来,“哎哟,是奴婢糊涂了,长公主慈爱,倒叫老奴想差了。” 大夫人作为镇国公世子夫人掌家十几年,时间久了让她们有种夫人已经掌家的错觉,却忘了后院真正的掌权者是长公主,夫人的中馈是长公主托付给她的。 如今虽然侯爷降等袭爵,但只要没分家,长公主依旧是后院最大的主子,她将中馈交给谁,那谁就名正言顺。 灵书也想明白了,笑道,“不论如何,长公主肯定不会叫镇北侯府的中馈乱七八糟,必然是能者居之。” 就算新夫人聪慧又如何,她家夫人可是从小就在勋贵圈里泡大,又掌了十几年国公府的中馈,怎么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商户女。 单就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手都是夫人亲手安排,新夫人就谁也动不得,她家夫人可没有孙嬷嬷一样的把柄。 谢大夫人摇摇头,觉得她们着急的太早了,“她的路才刚开始呢,中馈哪里是那么容易掌的。” 家中事务只是一件,最难的反而上京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谱系,若不是从小浸淫,很难理清,各种人情来往,若弄错了,闹了笑话事小,得罪了人,拖了谢珩后腿才是麻烦。 长公主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而穆婉想学这些,除了从她这里,就只能融入到勋贵圈子里去,有人愿意帮她理清。 齐嬷嬷笑道,“都是灵书这丫头吓我,叫老奴一下子就想远了。” “夫人说的是,不说远的,这次中秋宫宴,她能不能安稳还是问题呢,对她‘好奇’的贵女们可不少。” 想融入勋贵圈子可没那么容易,除了需要谢珩明目张胆的给她撑腰,还需要她自己的本事,就像吴家,就算仗着太后的势横行霸道,也是在百姓面前,世家大族有几个将承恩侯府放在眼里呢,都不过是面子情而已。 要不然吴知萱之前也不会在适龄的年纪无人问津了。 灵书笑道,“那些可比吴三姑娘难对付多了,若丢了脸,公主定然不能让她掌中馈。”世家贵女们有的是让人难受却抓不住把柄的法子。 谢大夫人想起那些贵女们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也想看看自己这个弟妹还有多少本事。 不过想是这样想,核完采买之事后,谢大夫人睡前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各处人事,想着最近得把一些懒散或者墙头草都敲打一番,别让人钻了空子。 隔天,穆婉就被叫到月恒院,告知需要她去参加中秋宫宴。 谢大夫人叹道,“也怪我,松散了三年,倒是忘了吴太后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今年先皇的孝期也出了,也想与臣同乐,侯府是昨日上午接到的消息。” “只是昨晚弟妹刚刚回门,孩子们闹哄哄的,所以现在才同你说。” 谢大夫人无奈道,“其实本该我去,但咱家宴请的帖子都发出去,若我不在,怕要将上京大半世家都得罪光了,所以若侯爷依旧未回,就只能辛苦三弟妹和二弟妹一同去了。” 至于长公主,她不喜吴太后,所以这种宫宴是不会去给对方脸面的。 但小辈们却不行,尤其谢珩还在明镜司做事。 谢二夫人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显然很不喜欢,但也无可奈何。 谢大夫人看向穆婉,穆婉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谢大夫人见她眼底兴致勃勃,心道,果然是个有野心的。 却不知穆婉满心兴奋,想着特权阶级就是不一样,中秋还可以看现场的晚会! 宫中那么大的宴会,歌舞定然是有的,她眼馋许久了。 穆婉应下后,谢大夫人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摆摆手道,“宫里突然要办宴,你这里估计也有不少要调整的,自去忙吧,剩下的我来跟她们说。” 长公主让古嬷嬷给两人,其实主要是给穆婉讲参加宫宴的规矩。 穆婉听了听,流程没啥稀奇,只要别走错路,坐错位置,行错礼就行了,最难也最无法预测的是社交。 而穆婉也看出来了,大夫人之所以让她跟二夫人一起去,不是因为她是侯夫人,而是二夫人虽然认真,但性子太软,还有点社恐,于是总结道,“规矩二嫂都明白,届时我跟着她就好,若需要说话,就我来。” 长公主更担忧了,“你谁都不认识,若遇人为难……” 穆婉道,“二嫂认识啊,母亲放心,我会护着二嫂的。” 长公主:…… 谢二夫人忍不住道,“我觉得为难你的人可能会更多。” 穆婉哈哈一笑,“能如何为难?总不会打我吧。” 长公主还不太了解穆婉对待敌人时土匪般的性子,只觉得她是个聪明体贴嘴甜的小甜豆,见她这么乐观,更愁了。 穆婉却不管那些,开始为去中秋晚会现场做准备,吃的喝的宫里有准备,她需要精心准备的就是妆造。 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容貌是一个女人非常重要的武器,穆婉决定把自己的武器保养的锋利一点,想了想,队友的也应该一起保养一下,但队友的保养了,长公主也不好落下,最后干脆大手一挥,叫云苓多准备了些材料,全府主子们一起搞。 谢大夫人收到云苓邀请的时候,正在教时姐儿、意姐儿宴会上的注意事项,这次各家家里做主的都往宫里去了,年轻的娘子和姑娘们没有人压着虽说能玩的开心,但也容易出事儿。 听到说什么一起保养皮肤就拒绝了,她哪里有那闲工夫。 倒是对自己这三弟妹的野心有了新的认识,这几天不是往月恒院跑就是往二房跑,听闻是学规矩,如今最后一天,甚至连皮肤都要保养一下,可真真是要强。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是申时,齐嬷嬷给谢大夫人按揉着肩颈,道,“要不去看看?不然不知道她又怎么哄了长公主去。” 谢大夫人犹豫了一下,起身道,“上次三弟妹送我的那脂膏很不错,可见她在这方面很有一套,去看看效果如何。” 八月中的天气也已经不是那么炎热,酉时日头半挂,照在身上正舒服,靠近月恒院,里面静悄悄的。 往日穆婉在的时候,必然没见人就能先听到些声音,此时如此反常倒叫谢大夫人更加好奇。 快走两步穿过月亮门,就看到廊下一排三张躺椅,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齐齐抬起头来。 三张黑黝黝的脸,用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 谢大夫人:!!!! 谢大夫人惊得头皮都炸起来了,亏得稳重端庄多年,不然恐怕会叫出来。 正好古嬷嬷从房里出来,看到她连忙招呼,“大夫人!” 然后谢大夫人就见其中一张黑脸也开口,“大嫂。”也不张嘴,声音嗡嗡的,一听就是穆婉。 谢大夫人:…… 她默默收回差点要跑走的腿,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云苓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研制的面膜,能补水保湿,做一次皮肤水润润的,特别好。” “正巧明日宫宴,所以想着大家一起保养一下。” 谢二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要抬头说话,穆婉连忙嗡嗡道,“别说话,也别动,得等一刻钟。” 又对谢大夫人嗡嗡,“既然大嫂也得了空,便一起吧。” 谢大夫人心想这她才不搞这些怪模怪样,就见长公主朝她招手,也嗡嗡说话,“老大媳妇休息一下,这个舒服。” 谢大夫人:…… 于是廊下又多了一张躺椅。 日光半暖,微风送来花香,细腻有力的手指按摩着脸上的穴位,谢大夫人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怪不得连长公主都愿意,这位三弟妹可真会享受…… 为峰院,谢珩从浴间出来,平安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道,“侯爷您回的可真及时,宫里通知,叫明天参加中秋宫宴呢。” 半个时辰前,他刚从闵州赶回。 谢珩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表示知道了, 又听平安小心翼翼道,“侯爷,您出门也没跟夫人说,夫人回门您是不是也忘了?” 谢珩一顿,揉了揉额角,“夫人回门情况如何?” 平安道,“长公主派了古嬷嬷去,听说夫人很开心。”又感叹道,“最近府里很热闹。” 谢珩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我先去跟母亲请安。” 说罢便往月恒院去,他身高腿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靠近了月恒院。谢珩看了下日头,这个时辰,母亲应该不会还在午休才对。怎么只能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难道是不舒服? 谢珩快步跨过月恒院的月亮门,然后就看到廊下整整齐齐四把躺椅,母亲大嫂二嫂和那只狸奴一人不少,一动不动的躺着。 谢珩快步上前,声音发紧,“母亲。” 然后四个脑袋整整齐齐的抬了起来,谢珩对上四张黑乎乎的脸。 谢珩:!!!这是怎么了?! 云苓和古嬷嬷她们端着温水出来,“到一刻钟了。”看到谢珩不由一愣,“侯爷?” 谢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傻,若她们真有事儿,院子里的仆妇们怎么会那么悠闲。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握刀的手,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谢大夫人有些尴尬,“弟妹说明天出席宴会,人要精神些,做个面膜。” 谢二夫人看起来恨不得赶紧逃走,倒是长公主嗡嗡道,“你回来了?什么事儿?” 穆婉也嗡嗡:“侯爷安。” 谢珩:…… 第44章 044 男人要有上进心 回秋尽院的路上,穆婉跟在谢珩身后半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再想到他被吓的凤目圆睁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多难得的情形啊。 谢珩脚步停了停,斜睨着她,“看来你日子过的不错。”说动二嫂就算了,母亲和大嫂都跟着她一起闹。 穆婉道,“托侯爷的福。”语气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谢珩自知拿她没办法,只能说正事,“回门之事,抱歉。” 穆婉不在意道,“婚前侯爷就同我说过的,我明白,侯爷也不必放在心上。” 谢珩见她并不是故作豁达,心情有些微妙,但还是道,“多谢体谅,下次若有必要之事,你可派人提前提醒我。” 穆婉发现这人还挺有契约精神,也不客气,“知道了。”虽然她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他出面的。 说完这事儿两人似乎再无话可说,谢珩道,“我前面还有事,先回了,明日申时一同进宫。” 穆婉表示明白。之后大半月未见的两人在岔路口分开,穆婉回秋尽院,谢珩回前院。 结果没走几步,谢珩就听到另一条路上传来放肆的笑声,不知怎的,他就是知道她在笑他。 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路边的石子上…… 穆婉越想谢珩被吓到的样子越觉得好笑,正主不在面前,她也不再委屈自己,笑的正欢快,就感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掉在头上,不由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云苓也愣了一下,“花枝?”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上怎么会掉花?” 穆婉伸手去够,却叫刺扎了一下,不由“嘶”了一声,“青天白日,见鬼了?”竟然是一支月季,带着枝条,叶子没了,却带着刺。 这怎么看都不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虽然隔着灌木丛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是试探的叫了一声,“侯爷?” 谢珩上下抛着石子,勾起唇角脚步轻快的回了前院。 八月十五,桂花飘香,穆婉睁眼突然就想到这句话,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道,“咱们院子里也种一棵桂花树吧。” 云苓将湿帕子递给她,失笑道,“夫人睡糊涂了,您又不是没栽过,桂树在北边不好活。” 穆婉也想起来她曾在梧桐苑试过,改口道,“那早上就吃桂花饼吧。” 玉穗已经习惯了这位夫人某些方面的跳脱,也不惊讶,闻言下去安排。 吃过早饭先去月恒院请安,妯娌几个都在,穆婉仔细打量了下众人的面色,总结,“容光焕发。” 众人被逗笑,长公主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什么面膜确实好,皮肤润润的,昨晚睡的也不错。” 大夫人和二夫人点头,穆婉道,“那等哪天侯爷不在的时候,咱们再做。” 几人忍俊不禁,显然谢珩昨天被吓到的事不仅她看到了,长公主点着她笑骂,“促狭鬼。” 刚走到门口的谢珩:…… 忽然感觉他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因为今日都有事,大家没有久留,大夫人还要忙着宴请宾客,宫中的宴会是晚上,但侯府的宴会是白天。 谢二夫人则要抓紧安排一下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因为回来的晚,晚姐儿和晋哥儿也要安顿。 穆婉就轻松多了,在秋尽院吃吃喝喝消磨了一上午,午膳后小睡一会儿就开始为入宫做准备。 衣服是昨天就挑好的。 因为不是什么正式朝会,她们不用穿诰命服,只要正式一点的礼服就好了,不然这种天气,里三层外三层的再顶着十几斤的翟冠,那不是享受,而是去受刑。 有点像去参加明星晚会,穆婉这样想着,又记起了一件事,“对了,侯爷的衣服呢,挑一身叫孙嬷嬷送去前院。” 之前没想着谢珩会回来,忘了准备他的,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想到昨天的花刺之仇,她又促狭的将一盒面脂递给玉穗,“这个也一起送去。” 玉穗虽然不解但也没问,听话的去找孙嬷嬷。 谢珩虽然经常一身公服,但该有的衣服备的都有,玉穗找孙嬷嬷要了一身跟夫人衣服颜色相配的浅杏色交领广袖长袍送去了前院。 为峰院,谢珩正在了解九皇子的情况。九皇子进京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还知道他们为穆柔所救。 为了不惹人怀疑,胡娘子带着九皇子一路上过来除了遇到生命危险,他们都不插手。 进京后胡娘子也是乱走的,没想到就恰巧去了连升坊。 若被穆婉所救,谢珩也只会道一声“巧”,但穆柔的丫鬟出现在那里却非常可疑。 “你是说她像是专门守在那儿?” 谢天也摸不着头脑,“对,那时已经是晚上,若按照正常情况,两人可能会倒在许宅门口,但那丫鬟和小厮丫就好像知道他们要出现一样,直接将人接走了。” “属下去查过,他们前一天就等在那儿了。” 谢珩皱眉,“如今什么情况?” 谢天道,“两人都在穆府养病,穆二姑娘很重视,我们已经派了大夫混进去,九皇子没事,但胡娘子不太好。” 又道,“可若说穆二姑娘知道了皇子的身份,却又不像,她压根没有多少防备之心,甚至巴不得人知道她救了人,而且对胡娘子也十分上心,好像真的以为他们是母子,生怕胡娘子去了。” 谢珩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只吩咐道,“盯紧了,若不可控,格杀勿论。”眼底都是无情寒意。 谢天也肃了脸:“是!”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外头平安道,“侯爷,夫人派人来了。” 谢珩看了看时辰,朝谢天挥手,谢天退下。 平安带着玉穗进来,玉穗目不斜视,捧着衣服道,“夫人为侯爷准备的宫宴的衣服。” 谢珩看到衣服上的瓷瓶,打开看了看没看出是什么,难不成是头油?想了想干脆道,“回秋尽院吧。” 于是玉穗又捧着衣服跟在谢珩身后往后院走。 跨进院门,谢珩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院子。 梧桐树下超大的秋千,凉亭围起的纱帘,孙嬷嬷的那块儿花田也不见了,换成了葡萄架……曾经干干净净的秋尽院已初见热闹,谢珩不由想起穆宅那吵眼睛的梧桐苑,感觉那大概就是这院子最后的宿命。 即便院子的变化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进了房间后他还是处处意外。 其实细看正堂的布局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桌上的花瓶,椅子上的软垫,窗边挂着的风铃都让他像进入了陌生的地方,谢珩盯着东西次间的珠帘,她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珠子拼出了表情,虽然聊聊几笔,但能清楚的看出东次间是个满足的笑脸,西次间那个……应当是打起精神? 他的屋子需要打起精神? 谢珩迈进西次间,然后就明白为什么了,两面几乎顶到墙的书柜,他习惯性的瞄了一眼,最多的是医书,然后是话本,还有天工开物、农书、格物之类的杂书。 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案几,连另一面墙边摆着的矮榻都别具一格,背后有靠,两边有扶手,铺着厚厚的软垫和一堆软枕…… 谢珩几乎能想象到她窝在里面看书的情形……架势挺足,怪不得需要打起精神,能精神起来才怪了。 穆婉已经听到动静从东次间出来,“侯爷?” 谢珩回头看着她坦然的模样,见下人们都在也没问她把他的房间弄哪儿去了,径直进了东次间,指着玉穗捧着的托盘上的瓷瓶道,“这是做什么的。” 穆婉一脸关切道,“我昨日见侯爷风尘仆仆,想来这段时间在外头风吹日晒实在辛苦,皮肤都粗糙了,这是我自己调的面脂,涂上可以令皮肤细腻,容光焕发。”她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在自己的脸颊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看效果。 谢珩顿时想起昨天那一张可怕的黑脸,觉得自己就不该回来。 再懒得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拎了衣服自去屏风后面换,等他换衣服出来,见穆婉还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画,他也不值得再回前院了,问道,“我去西次间坐会儿?” 穆婉矜持的点点头,“甚好。”他在这里云苓都要发挥失常了。 谢珩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一张脸为何要画那么久。 穆婉收拾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谢珩听到声音忽然从梦中惊醒,身体陷在软枕里,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盖在脸上,谢珩坐起来盯着这矮榻上的软垫看了半晌,难道这些也用过香? 在书房里用安神香岂不是有病? 但穆婉又不可用常理揣度。 “侯爷?”穆婉撩开珠帘,见谢珩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简直太不会享受,“我好了。” 谢珩起身整了整衣服,慢条斯理的出了西次间。 依旧是花里胡哨的一身,不过她安安静静站着的时候倒是颇有威势,完全能撑得起来。 穆婉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哪里不妥当,“怎么了?” 谢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吐出两个字,“妖怪。” 穆婉:…… 因为参加宴会,她的妆稍微浓了些。 在穆婉反应过来时,谢珩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穆婉气的跺了跺脚,然后慢悠悠的往外走,谢珩见状,脚步也慢了下来。 快出院门的时候,穆婉忽然快走两步追上去,伸手去拧他胳膊,“我是妖怪,你是什么?” 谢珩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精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回头微笑,“捉妖师?”眼底带着得意。 总算扳回一局。 穆婉:…… 瞥见玉穗偷笑,谢珩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的松手,穆婉也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在腹部。 两人都恢复正经,但若靠的近了,就能听到一个人冷哼,“幼稚!” 另一个道,“彼此彼此。” 就这样一路端着威严的架子,说着幼稚的话到了大门口,谢二夫人已经等在那里。 本来谢珩回来谢二夫人不去也行,但宫宴要男女分坐,长公主担心穆婉规矩不熟练,应付不来,便还是让她一同陪着。 互相见了礼,穆婉和谢二夫人一前一后上了各自的马车,谢珩在一旁骑马。 坐车无聊,穆婉又实在好奇宫宴是什么样子,干脆撩开车帘问谢珩,“宫宴男席和女席吃的玩的一样吗?歌舞是一直有,还是歇一会儿才跳一会儿?” 谢珩无语,她以为她至少问问谁会对她有敌意,没想到她竟然只关心这个。 “母亲没告诉你?” 穆婉摇摇头道,“母亲明显不喜欢宫里,我问个章程就行,哪里好细问。” 谢珩挑眉,“难道你觉得我就喜欢?” 穆婉见他一副厌恶工作的模样,谆谆教导道,“男人要建功立业,哪里能由着性子来,不喜欢就不做,那跟吴国舅有什么两样?” 谢珩:……好歹毒的举例。 镇北侯府离皇宫不远,大约一刻钟就到了,由于穆婉的插科打诨,谢珩最终也没能跟她说些什么。 不过以她的性子,说了怕也不会在意,反正应当吃不了亏。 确定了这一点,谢珩也不担心了,由她吧。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 穆婉抬眼打量,并不是她上辈子记忆中哪个宫城的模样,但一样的是宫墙巍峨,青砖绿瓦,气势磅礴。 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都是此次受邀前来的世家贵族。 谢珩下马后见旁边兵部侍郎秦晨扶着自己的妻子下车,也默默的走到穆婉车前伸出手臂。 穆婉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伸手搭在他手臂上,谢珩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上司。 谢珩扫过小臂上那只手,垂下眼睑 后头二夫人也下了车,穆婉朝她招了招手,示意一起,二夫人却不想打扰小两口,坚决不肯上前,穆婉无奈,只能跟着谢珩一同往宫门走去。 所过之处,几乎所有人都对着谢珩避让行礼,谢珩瞄了穆婉一眼,见她果然她已经是一副雍容端庄的模样。 穆婉跟着他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趁机教导,“你看,你要是随着性子来,就跟他们一样,要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行礼。” 谢珩:…… 说的好像他强迫了这些人一样,以为他是什么人? “就比如吴国舅。” 谢珩不想跟她说话了。 穆婉跟在谢珩身后进了宫门,然后发现并没有古嬷嬷说的软轿。 公公笑道,“闵州刚刚遭灾,太后娘娘说这次宫宴就在长乐殿办,各家夫人也一起,就分两处铺张了。” 若不想铺张就不应该办。 长乐殿是皇上宴请大臣们的地方,照理夫人们应该去后宫。 穆婉猜测是因为太后掌权,她不能在后宫宴请群臣,那就只能来长乐殿,但若只她一人前来怕被人诟病,所以干脆男女一起。 穆婉看到有文官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有人早一步道,“太后娘娘果然心系百姓,思虑周全。” “太后英明。” 但还有不少人脸上就差写着“成何体统”了。 谢珩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带着穆婉和谢二夫人往长乐殿走。 长乐殿比后宫要近的多,到了地方后,男女分开从东西两个侧门入。 分开处,穆婉看到有人教训自己的夫人,“进去后少说话,别惹事,丢了我的脸面饶不了你。” 穆婉忍不住朝那男人看了一眼,虽然因为太后的出其不意,很多男人都在交代自己夫人,就算表情不好,也没有这样直接教训的。 谢珩道,“贤成伯世子。” 穆婉表示那是谁,不认识。 谢珩显然也看不上对方,解答了穆婉的疑惑后就嘱咐道,“一会儿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让宫女找我。” 穆婉也学着别的夫人一般乖巧的福了福,“侯爷放心。” 看了眼惴惴的谢二夫人,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会照顾好二嫂的。” 谢珩心想,但愿吧。 第45章 045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穆婉和谢二夫人跟着宫女从西侧门进,先看到一排长长的屏风,将长乐殿一分为二,男女各一边。 即便这样,每边的空间也非常宽敞。 女席这边两侧整齐的摆了矮几,穆婉和谢二夫人往镇北侯府的位置走。 地位越高,位置越靠前,两人几乎穿过了整个大殿。没了谢珩威慑,各种视线和打量落在身上,谢二夫人担忧的看了穆婉一眼,这些视线几乎都是冲着她来的,却见穆婉双眼发亮道,“南州蜜桔已经下来了?” 她可看到了,矮几上的餐前水果里有一盘蜜桔! 谢二夫人:…… 她不由也跟着放松下来,失笑,“嗯,每年八月十五之后就陆续下来了,你喜欢这个?” 穆婉点头,“想了好久了,咱们府上会有吗?” 谢二夫人笑道,“每年宫里会赏一些,大嫂也会采买,你若喜欢,提前跟大嫂说,让她多备。” 穆婉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真好,有种只要想吃什么告诉家长,家长就会给你准备好的幸福感。 两人说笑着停在了第五排的矮几旁,镇北侯府的位置就是这里。 据谢二夫人介绍,三年前五子之乱后,上京唯剩一个先帝时期封的超品亲王,一品郡王则全军覆没,从一品的国公只剩三个,然后就是以镇北侯为首的二品侯爵。 在矮几边坐下,谢二夫人道,“咱们前面是定国公府,是大嫂的娘家。后面,”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是承恩侯府。” 穆婉知道谢二夫人停顿的原因,其实按照规矩,承恩侯府这种无实权无贡献的闲散侯府应该排最末,但太后想抬举娘家也无可厚非,直接放第一也可,偏偏不伦不类的放在镇北侯府之后。 给人一种欺软怕硬,霸道的不彻底,谄媚的不甘心的滑稽感。 让从小接受礼仪规矩教育的谢二夫人觉得难受。 穆婉却并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觉得不适又如何?满朝的大臣都管不了,她能做得了什么?除了影响自己的心情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穆婉最不喜欢为难自己,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大殿的布局,她可记得自己是来长见识,看晚会的,看晚会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视野。 镇北侯府的位置距离大殿正对面的宝座也就十几米的距离,宝座下方则是抬高的舞台。 而穆婉她们这个位置,正好可以不受屏风影响看到完整的舞台,视野非常不错,穆婉暗暗点头,等着宫宴开始。 此时女眷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概是头一次和男人们同殿参宴,都有些拘谨,安静的坐在自家的位置上等着,跟相熟的人家也都是点头示意,并不高声说话。 谢二夫人显然对此非常满意,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样也不错,省的应付那些唇枪舌剑和机锋暗讽。” 穆婉点点头,确实,比起唇枪舌剑,单单恶意的目光应付起来更简单一些,只要装作看不见就行,但……凭什么呢? 穆婉抬头豪不躲闪的对上那位不停用挑剔目光看她的姑娘,弯眼一笑,缓缓用唇语道:【没教养。】 背后八卦无可厚非,但认都不认识便这样当面对认恶意品评就很讨厌了。 徐首辅家的矮几那边突然传来动静,惹得众人都看过去。 徐夫人皱眉看着自己突然拍桌子的小女儿,不快道,“在做什么?” 徐三姑娘愤愤的咬着唇指向穆婉,“她!骂我!” 谢二夫人看着对方指过来的方向有点懵,“怎么了?弟妹你什么时候骂她了?” 穆婉也一脸无辜,比她还茫然,“不知道啊?” 宫宴的座位是文武分开,穆婉这一侧都是勋贵和武将,对面是文官,徐首辅在对面第一排,跟镇北侯府的位置隔着一整条宽敞的过道呢,怎么看穆婉也骂不到徐三姑娘。 徐三姑娘这莫名其妙的指责实在无礼。 徐三姑娘还要再说什么,徐夫人已经沉了脸,“你给我闭嘴!” 徐三姑娘也终于注意到了众人投过来的异样视线,脸色涨得通红,再看穆婉那张无辜的表情,要气炸了。 但这会儿再做什么都显得自己粗鄙无礼,又听到一个屏风之隔传来的男声,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徐夫人连忙朝穆婉致歉,“小女无状,冒犯了。” 穆婉也谦逊回礼,“夫人客气。”又对着那姑娘宽容一笑,“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不碍的。” 见那姑娘胸脯起伏,脸色涨红,都要气哭了,穆婉满意一笑,扭头问二夫人,“那是谁?怎么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谢二夫人道,“那是首辅家的三姑娘。” 穆婉等了半天,却不见对方再开口,催道,“就这?” 谢二夫人点点头道,“我不知她为何讨厌你。” 穆婉觉得她应该知道,但她不说。 穆婉不由叹了口气,不说人是非是一项非常好的品德,但相处的时候真的让人少很多乐趣啊。 正想着一会儿找祝南溪问问,就见有带刀侍卫立于殿前。 大殿里一静,所有人都开始整理仪容,从矮几后站起立于前方,垂首等待。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有公公尖声唱道,“太后驾到!” “皇上驾到!” 上百人的大殿落针可闻,十几人的仪仗却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穆婉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那种不容冒犯的皇家威严,也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只在有人经过时看到了一片明黄的裙角。 又等了一会儿,大概是太后和皇上踏上了宝座,太监喊跪,众人齐齐转身,朝上跪拜。 紧接着,上方太后开口,“众卿家、夫人平身。”声音意外的年轻和娇柔? 等所有人在座位上坐定,太后再次开口说场面话时,穆婉借机看了一眼,不由一顿。 太后确实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而且并不是想象中威严霸气的模样,反而像个娇养长大的女儿家,容貌更是难得一见的漂亮,我见犹怜。 穆婉有些明白当年为什么会有人骂她是妖妃,若是不认识的时候见到,便是她怕也会忍不住对对方升起保护欲。 不过穆婉惊讶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她认识她,在太后还未进宫前。 之前说过,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时代皇权的可怕,便是碰到了一个漂亮的商户之女被强抢。 那是九年之前,她八岁,随许倾蓝途径蚌城。 蚌城盛产珍珠,听闻当地最有名的珠商吴家办赏珠宴,有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珍珠展出,许倾蓝知道穆婉最爱这种热闹,便买了赏珠帖带她一同前去。 赏珠宴上,穆婉无意间见到了吴家的女儿,对方应该也是好热闹的调皮性子,偷偷的跑到前头来看父亲办的宴会,惊鸿一瞥,穆婉至今没有忘记。 显然一样感受的人不止她一个,穆婉跟着许倾蓝离开蚌城那天路过吴家,就见前几日还热闹体面的吴家,门前一片狼藉,吴老爷跪在地上抱着官差的腿苦苦哀求,叫着女儿已经有了人家,求官爷高抬贵手。 而那位官爷的回答是将人当胸一脚踹开,看着对方口吐鲜血,冷笑,“什么样的人家敢要她?说出来让我听听。”大有他敢说,他们就敢将人灭门的意思。 很快,那位漂亮的吴家女儿就被抢出来塞进马车不知去了何方。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耳边久久不散,那段时间不仅是她,连许倾蓝也总是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要将她抱的紧紧的才能再次入睡。 穆婉从来不敢去想那位吴姑娘最后的结局,只能时刻警醒保护好自己。 却不想再遇时,对方从被权贵压迫的普通商户,成了压迫人的权贵。 人生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今日宴请众卿,一是感激这三年对哀家和皇儿全力辅佐,也为镇北侯平定闵州叛乱庆功,更为大郢百姓祈福,愿大郢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太后说完,群臣那边已经跟着附和,“愿大郢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少年天子举杯,哈哈笑道,语气中带着醉意,“愿大郢时和岁丰,河清海晏!爱卿们,来,喝一杯!开宴!”说着竟然直接干了,倒像是急着想喝酒一般。 群臣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皇上的不着调,在这种小事上也不说什么,跟着一起举杯,宴会正式开始。 鼓瑟吹笙,琼浆盈杯,训练有素的宫女们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 穆婉一口烧鹿筋,一口焖鱼翅,心情飞快的好了起来。 当初穆兴德想让穆婉入宫时,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大多都在宫里。 民间也有好乐好舞,但若论精致繁杂或恢弘大气,非宫中莫属。 有吃有喝有乐有舞,神仙日子不过如此,穆婉看的心情飞扬,其他女眷也差不多。 后宫宴会是另外一队乐师和舞姬,并没有这样激荡精彩。 期间太后也会招人上去说话,看着十分和气宽容,女眷这边的气氛渐渐松快,相熟的人家之间开始走动寒暄。 谢二夫人大概担心有人来找穆婉麻烦,先一步带着她去了对面。 谢二夫人出身凌河望族崔家,是这时代真正的书香门第,崔二叔如今任正二品的礼部尚书,来参加宫宴的是崔二夫人和她的小女儿。 穆婉看着三人见礼觉得特别有趣,只能说崔家不愧是书礼传家,三人的行为动作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感情很不错的三个女人在一起不说闲话,不说是非,也没有什么抱怨,然后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看谢二夫人一副想在这里消磨到宴会结束的样子,穆婉觉得受不了,她宁愿去跟那些人正面交锋,也不想这样古井无波的吃东西,没有八卦的人生哪里算的上人生? 穆婉主动提出告辞,谢二夫人无法,只能也跟着一起,陪着穆婉往回走。 然后就看到了吴知萱,她跟在一个富态的中年女人身后,应该是刚从太后那里回来,两人皆是满头珠翠,身上也是最华贵的香云纱裙,只是身体绷的紧紧的,脊背挺直,下巴微抬,标准的贵女礼仪,就是绷的太紧了,反而显得刻意。 谢二夫人道,“那是承恩侯夫人贾氏。” 吴太后父母已逝,只有一个哥哥和弟弟,哥哥被封承恩侯,弟弟便是吴国舅。 两人端着架子,所过之处,夫人娘子们都后退避让。 其实谢珩出行也是这样的情形,但能感觉到众人对谢珩是敬畏或恭敬,对于吴家这母女俩,却是一种因为嫌弃而敬而远之的状态。 吴知萱看到穆婉后不由笑了一下,但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又重新绷住了脸。 殊不知引来了更多的嘲笑。 这些世家贵女们确实比吴知萱要委婉的多,她们并不会露出什么轻蔑不屑的神情,而是先看着对方微笑,上下打量一番,也不是那种让人冒犯的打量,然后回过头去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嘴角噙笑。 仿佛你哪里上不得台面,闹了笑话一样。 那是一种不可说的感觉,让你抓不住把柄,没办法开口,只能自己惶恐,自卑,惴惴不安,努力让自己做的更好,像面前的吴家母女。 现在,以徐三姑娘为首,她们将这套也用到了穆婉身上。 但穆婉何许人?且不说她非常清楚有二嫂这个礼仪模范在这儿她不可能出错,就算错了,只要她觉得自己没错,那就泰然处之。 她不仅泰然处之,回到镇北侯府的位子上之后,她也学了对方一套流程,看着徐三姑娘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打量完,然后扭头跟谢二夫人说话。 惊的谢二夫人瞪大眼睛,不受控制的看了对方一眼,“真,真的?” 穆婉微笑点头,又将食指放在唇边,神秘的表示不可说。 谢二夫人立刻闭嘴,并且为了避嫌反而再不看对方。 这反应反倒叫徐三姑娘开始惊疑不定,不管穆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可以无视,毕竟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了对方的心机。但崔氏女的修养名满大郢,早年镇国公在的时候,不少人也跟谢二夫人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个实诚从不说人是非的人。 而她这个表现,明显是徐三姑娘哪里失礼了。 吴知萱早就在注意穆婉,在她心里,穆婉应该和她一样,会被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挑剔笑话,见她反而笑话对方,忍不住从隔壁桌凑过来,“你说什么呢?” 徐三姑娘她们紧紧的盯着穆婉,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就听吴知萱突然惊叫,“什么!她吃了屎!” 谢二夫人吓的差点跳起来,一副想去捂吴知萱的嘴,又觉得失礼,可是又十分对不住徐三姑娘的模样,仿佛犯了什么天塌了大大错,要崩溃了。 一瞬间,几道落在徐三姑娘身上,她身旁的小姐妹甚至不着痕迹的离她稍微远了些…… 徐三姑娘:…… 啊啊啊啊!她要杀了她!谁吃屎了?! 第46章 046 有事就找侯爷 穆婉也没想到吴知萱会叫出来,而且总结的如此通俗易懂。 她本来只是要谢二夫人一个反应而已,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对方也惴惴不安怀疑自己就够了。 又见吴知萱兴致勃勃的要去传播,连忙道,“适可而止。” 吴知萱不服气的道,“凭什么?她平日里欺负我的时候可没有适可而止。” 穆婉道,“她平时直接骂你了?还是直接嘲讽你了?” 吴知萱道,“那倒没有,但我就是知道她们瞧不起我,背地里偷偷笑我。” 穆婉点点头,“是不是想着半夜都会气的坐起来的那种?” 吴知萱如遇知己,“你怎么知道,你也被气过?” 穆婉:…… 因为她这样气过人。 她没有回答吴知萱这个问题,而是道,“所以你也说人家是是背地里了。”见吴知萱还是不爽,干脆直接举例,“你先看一眼徐三姑娘。” 吴知萱看了一眼,回头兴奋道,“快气成球了。” 穆婉:…… “我只是让你偷偷看一眼,不是光明正大的看。”这和直接挑衅有什么区别? 穆婉飞快的瞄了那位徐三姑娘一眼,好了,现在不仅是球,现在快炸了。 阻止了吴知萱再次扭头的意图,穆婉问道,“你觉得她都气成那样了,为何不过来找你我的麻烦?” 吴知萱道,“我们自己说话,她又怎知我们是在说她,过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她吃过屎?” 穆婉汗颜,无视她的粗话,继续道,“那你要直接说到她鼻子上,她是不是能理直气壮的问你,甚至跟你吵架。” 吴知萱冷哼,“直接吵架我怕她?” 穆婉道,“直接吵架你当然不怕她,但你指名道姓,人家要说法,你必然要说缘由。” “你觉得人们觉得她不过是吃了一味比较恶心的中药杀伤力大,还是觉得她吃了五谷轮回之物杀伤力大?” “当然是吃了五谷轮回之物杀伤力更大!”吴知萱终于明白了,一脸兴奋,“所以我要不说,她想问还不能问,还得被人误会吃那腌臜物。”她想象了一下,“估计一个月都睡不着觉。” 穆婉道,“还有一桩。” “什么?” “她今天不能再挑剔你任何事,只要挑剔你,针对你,就是对你怀恨在心,就是在趁机报复,就相当于承认你说的人是她。” 吴知萱目光晶亮,“你说的对!” 听到对面隐约传来一句“物以类聚”,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是在说穆婉和吴知萱,吴知萱刚经过穆婉点播,此时机灵的可怕,直接也对着穆婉道,“对,人以群分,所以她们经常聚在一起吃屎。” 穆婉:…… 对面也哑火了…… 吴知萱第一次对上她们如此上扬眉吐气,立刻什么都不害怕了,浑身轻松的去找柳蕊她们玩儿。 穆婉终于清净,回头就见谢二夫人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不由失笑,“这又不是二嫂的错,您何必如此自责。” 谢二夫人还是觉得难受,自省道,“以后再不可随便论人是非。” 穆婉可怜巴巴嘟嘴,“所以二嫂是在怪我吗?” 谢二夫人连忙摆手,“怎么会,你也不是议论是非,你只是说事实而已。” 穆婉给谢二夫人递了个橘子,笑道,“这不就得了,我们两个聊天,吴三姑娘突然过来插嘴,跟我们何干。” “您能管住自己还能管住别人,况且你去管教非亲非故的人是不是也是失礼?您又不是教书育人的夫子。” 谢二夫人总算好受了些,“弟妹说的是,所幸你劝住了吴三姑娘,此事在咱们这儿就到此为止了。” “那是自然。” 记过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挤过来一个人,抓心挠肝道,“听说徐三吃了那啥,怎么回事?” 穆婉:…… 谢二夫人:…… 穆婉回头无语的看着祝南溪,“你怎么来的这么快。”镇北侯府跟将军府隔着好几张桌子呢。 祝南溪道,“本来就有很多人盯着你,吴知萱声音还那么大,好多人都听到了。” “她们是不认识你,又怕惹嫌疑,不然来的更快。”她实在好奇,“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徐三姑娘真的吃啦。” 穆婉哭笑不得,“我只是说徐三姑娘看起来胃口不好,有积食之状,而且听闻她常常点灯夜读?” 祝南溪道,“嗯,徐三姑娘特别崇拜她的大姐姐,虽然美貌不及,却发誓要做个才女,所以常常点灯夜读。” “不过这跟她点灯夜读有什么关系?” 穆婉道,“常年点灯夜读眼睛多少会有些影响,若正好碰上她积食,大夫大概率会用白丁香这味药。” 高门大户养孩子都精细,姑娘郎君们稍微有个头疼脑热都会重视,积食这种肯定会开药。 祝南溪好奇,“白丁香怎么了?” 穆婉高深莫测道,“刚刚吴三姑娘也是这么问的。我说是麻雀的干燥粪便。” 然后吴知萱就直接叫说对方吃了屎。 有故意的成分在,但细究好像也没说错。 祝南溪忍不住大笑,“让她总欺负吴知萱,如今可算被反将一军。” 穆婉想起宫宴刚开始时对方对她的恶意,“她好像也很讨厌我?” 穆婉从一届商户女变成镇北侯夫人,好奇的人肯定很多,看不起或者不屑的人也有,甚至等着看她热闹的,这些都不稀奇,但以贵女们的涵养,不应该像徐三姑娘那样直白的无礼才是。 祝南溪道,“京中最近关于镇北侯娶你的传闻,你听到了吗?” 穆婉道,“侯爷娶我是因为我和徐大姑娘一样擅长烤肉,性子活泼,七夕争琉璃杯也是因为徐大姑娘曾说要最漂亮的琉璃做聘礼这件事?” 谢二夫人闻言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祝南溪则疑惑,“我没跟你说,你如何知道的。” 穆婉笑道,“新婚第一天就被丫鬟告知了。” 祝南溪:…… 那你还能说的那么轻松。 谢二夫人连忙道,“绝对没有这样的事,三郎不是那样的人,是刁奴见不得你好才故意说的。” 穆婉笑道,“我自然知道。” 且不说烤肉之类的事儿压根子虚乌有,就说无论谁嫁给谢珩都被说成替身,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这传言是谁传出来的,是单纯的只想让镇北侯夫人不痛快,还是还有其他目的。 穆婉疑惑,“徐三姑娘就因为这个讨厌我?” 正常情况徐家和谢家退婚后,两家人算是结了仇,互相关注对方的婚嫁情况肯定也是希望对方过得不好。 徐三姑娘暗戳戳看她笑话才是人之常情,但她那敌视的模样,仿佛她抢了她徐家的东西似的。 祝南溪道,“徐三那人,特别崇拜她大姐姐,大概是听说你像她大姐姐,所以不满?”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总不能因为觉得是她抢了徐大姑娘的镇北侯正妻之位吧。 满足了好奇心,吴知萱半路还拉走了大部分仇恨,穆婉继续吃吃喝喝听歌赏舞,好不快哉。 然后她果酒就喝多了,想去更衣。 任何宴会,离席就容易遇上事故,这并不是什么套路,而是离席才能满足事故发生条件。 正常来说宫里应该是最安全的,但穆婉对于吴太后管理的后宫不敢抱有太高的期待,不是怕那些贵女们,而是怕谢珩的政敌。 她可还记得徐大姑娘作为谢珩的未婚妻时就曾被刺客劫持用来威胁谢珩,她反正不会冒险。 想起谢珩说有事就找他,穆婉招来一个宫女…… 男席这边比女席更放的开,尤其酒过三巡后,少年天子从宝座走下与群臣共饮,几乎放浪形骸。 唯有谢珩端坐于矮几之后,周围无人敢靠近。虽然太后说这宫宴也是给他庆功。 因为第一个去给他敬酒的户部尚书,直接被问到今年闵州大旱为何粮税未减,然后谢珩将矮几上的一壶酒全部都倒在地上,敬了闵州死去的灾民。 户部尚书讪讪离开,之后没人再敢去触他霉头。 哦,还是有的。 鼓色笙歌中,一向耿直话少的郑次辅忽然仰头猛喝几口酒,起身走到谢珩的矮几前,将酒壶重重放在上面,醉醺醺的道,“镇北侯!” “闵州民变明明是官逼民反。” “大旱田地减产却依旧按丰年纳税!我不信你审了那么多案子,看不出那安县知县是唯一一个真正救灾的好官,为何反而成了叛军首领……”他双目通红,“谢珩,那些都是大郢无辜的百姓啊,你怎能如此?!” 谢珩淡淡的看着他,“本侯此次只是去镇压民变,查案的事情太后已经交给三法司审理。” “三法司,哈哈,三法司……”郑次辅忽然大笑,“大郢的三法司早就没了!”那是朝中某些人的私狱,想关谁就关谁,想杀谁就杀谁,断案如儿戏! 他的笑声太大,将周围的人目光吸引过来,徐首辅赶忙过来将他扶住,“郑大人,你喝醉了,少说两句吧。”又对周围人笑道,“大家继续。” “来来来,继续继续!”天子贺兰景拉着众人兴致勃勃的玩儿刚学的划拳,欢声笑语再次掩盖一切。 郑次辅紧紧扒着谢珩的矮几,双目通红的问,“谢珩!你祖辈父兄守了一辈子的江山,你不守了吗?” 谢珩没有看他,而是扫向和吴国舅勾肩搭背,几乎要醉死的天子,高坐皇位和命妇谈笑风生的太后,淡淡的道,“本侯这不是守着呢么?”又笑,“郑大人若觉得我守的不好,不如去将我父兄请回来。” “将镇国公请回来……”郑次辅忽然伏案大哭,请回来,怎么请呢,他们甚至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于朝廷倾轧,而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受益者。 他声音悲怆,“可百姓何辜,侯爷,你真的不管了吗?” 谢珩依旧无动于衷,“郑大人,我如今只是明镜司指挥使,担不起天下百姓的之责,江山社稷,那是皇上的事儿。” 郑次辅紧紧的盯着他,“侯爷就算不必再面对谢家列祖列宗,也总要面对妻儿,你要如何跟他们说你的理想抱负,说你见死不救,助纣为虐吗?” 谢珩嗤笑一声,妻儿?他都不会有…… 倒了一杯茶正想将这位醉鬼送走,一个小太监突然来报,“侯爷,夫人传话,有事找您。” 谢珩立刻站了起来。 第47章 047 侯爷记得救我 谢珩大步流星往殿外走,虽然和穆婉相处的时间不多,却清楚对方是个有事都会自己解决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找他。现在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出了殿门,依旧有屏风遮挡,一直到大殿台阶之下,大臣和女眷们才能汇合。 谢珩下着台阶,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她那张嘴,被排挤和欺负的可能性不大;刺客?若有刺客,对面必然骚乱;中毒?她本身就懂岐黄,平时还十分谨慎,应当也不大可能;那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太后一直坐在宝座,而宝座之下…… 谢珩凤眸微眯:无论哪个,她都惹得起。 在台阶下站定,谢珩一眼就看到了朝她挥手的穆婉,下意识打量。 穆婉没想到谢珩出来的这么快,见他脸色发冷,还以为是打扰到他了,转念一想今日是宴会,都是吃喝玩乐,又没正事,便理直气壮起来,“侯爷。” 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然没什么大事,谢珩神色微缓,正想往屏风另一侧站站,就察觉一个人朝他摔了过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谢珩飞快侧身朝旁边一避。 那身影踉跄几步,最后被他身后的太监扶住,“哎哟,这位夫人小心呐。” 穆婉也飞快下了台阶,上前关切道,“这位夫人,没事吧?” 那夫人站直身体,有些尴尬,“抱歉,不小心踏空了。”又朝谢珩和穆婉福了福,“姜柠见过侯爷、夫人。” 咦?对方跟谢珩认识? 谢珩淡淡的点了点头,“贤成伯世子夫人。” 穆婉也认出了她就是他们入宴时那位被夫君大庭广众训斥的娘子,看着倒是温柔如水,清丽可人。 那娘子再次朝谢珩福了福,“家父和栖霞寺之事,多谢侯爷相帮。” 谢珩淡淡的道,“职责所在,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多礼。” 贤成伯世子夫人摇了摇头,“于侯爷是举手之劳,于父亲和我却是救命之恩,若不是侯爷,我父亲怕是已经没命,至于栖霞寺之事,对姜柠来说,更是再造之恩。”说罢又对谢珩和穆婉福了福。 “之前姜柠人微言轻,想报答侯爷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如今我已嫁入贤成伯府,侯爷若有差遣,姜柠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婉很想说,她之前多么人微言轻她不知道,但现在显然也没有达到能为谢珩赴汤蹈火的程度。 她看向谢珩,对这位叫做姜柠的贤成伯世子夫人万分好奇,对方似乎并不是对谢珩有什么男女之情,却又在这里和他纠缠。 结果谢珩不知道是觉得说不通还是不耐烦,伸手朝对方摆了个请的姿势,对方连忙识趣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穆婉试探问道,“她是谁啊?” 谢珩也不知道是懒得说还是不想说,简单介绍了一句“贤成伯世子夫人。”然后问道,“找我何事?” 穆婉也想起了正事,“想更衣。” “更……”谢珩一时不知道该摆一个什么表情,亏他想了那么多可能性,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更衣,“然后呢?” 你更衣,需要我做什么?帮你拿衣服吗? 谢珩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穆婉道,“我这不是担心有危险吗?万一我被绑架,你更麻烦。” 原来是谨慎过了头,谢珩揉了揉额头,“宫里能有什么危险?” 穆婉不赞同,“宫里怎么就没危险了?自古敢出现在宫里的刺客是不是都是最顶尖的?能在宫中害人的幕后主使是不是都有权有势?” “想的是挺周全,”谢珩道,“不过放心,这些人都不会对付你的。” 穆婉见他一副看傻子的模样,也睨着他道,“这我当然知道,但谁叫我如今是镇北侯夫人呢,人家不会对付我,但你敌人多啊,赤翎族的、政敌的、还有不知哪儿的仇人……哪个搞我不是轻轻松松。” 谢珩很想说,她实在妄自菲薄了,轻轻松松不至于。 反正穆婉不放心,问道,“你陪我还是派个人?”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快憋不住了。” 谢珩:…… 长乐殿更衣的地方在跨院,男人们去东跨院,女眷去西跨院。 谢珩送她到西跨院门口,然后又叫了四个宫女陪她和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也知道更衣时容易遇到事情,所以穆婉要来她就跟着了,只是穆婉和谢珩说话的时候她一直远远站着。 谢珩调侃,“这么多宫女,真遇到刺客总能跑出来一个,你尽可安心。” 穆婉回道,“等什么时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时我才能安心。” 谢珩一顿,嘲讽道,“那我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穆婉道,“没事儿,我有你也行。”又嘱咐道,“若我两刻钟未出来,记得进来寻我。” 谢珩:…… 事实证明,谢珩状态松弛的时候,周围确实没什么危险。 穆婉很顺利的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从恭房里出来,非常不意外的看到了徐三姑娘和她的两个小姐妹。 谢二夫人早就出来了,见到穆婉忧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她俩用的是一排最里面的两间恭房,而徐三姑娘她们正堵在走廊出口处。 她们过去,必然会遇上,而对方明显对穆婉抱有恶意。 对于社恐的谢二夫人来说,确实是个难题,穆婉好笑道,“二嫂怕她们做什么,难道您觉得她们敢殴打或者辱骂朝廷命妇吗?” 谢二夫人摇了摇头。 “既然不敢,那她们能耐我何?”她勾唇一笑,“先去交个朋友,交不成再说。”若有熟悉她的人在这里,定然会知道又要有好戏看了。 谢二夫人不了解穆婉,只能惴惴的跟着她往过走。 确如穆婉所料,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不在自己的主场,没有任何花招,也就只能凑在一起含沙射影了: “听说前几日未来百货上了几套琉璃杯,漂亮的很,你大姐姐不是最喜欢琉璃?你家可有给你姐姐捎一套去。” 徐三姑娘徐玲得意道,“我大姐姐三年前就得了一尊五彩琉璃杯,晶莹通透,在阳光下面绚烂多彩,是人花了重金从西域得来送给她的,反正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比那更漂亮的。” 另一人惊奇,“清风阁的芙蕖杯也比不上?” 徐玲轻蔑道,“那芙蕖杯不过是仿了我大姐姐手中那五彩琉璃杯而已,真论漂亮,不及十分之一。” 另两人惊叹,“不及十分之一,那得有多漂亮啊。” 穆婉笑着走近,三人仿佛没有察觉,徐玲道,“……所以说,赝品就是赝品,看着漂亮,等遇到了正品,就会原形毕露了。” “物件儿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就跟那姜三似的,”徐玲啧啧摇头,“一介庶女,竟然妄想着压嫡姐一头,明知贤成伯世子喜欢的是她嫡姐,她却穿着和她嫡姐一样的衣裳引了贤成伯世子和她共处一室,最后被人看见。” “如今倒是高攀伯府,但那又如何呢,她嫡姐最后嫁了两榜进士夫妻恩爱,在家里当家做主,好不自在,她成了贤成伯世子夫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夫君训斥,要是我,估计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儿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另一个尚书之女道,“哦,刚刚还在殿外纠缠镇北侯,好多人都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徐玲叹道,“有些人就是心比天高,只想着攀龙附凤,殊不知德不配位,也不过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最后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二夫人听着她们七嘴八舌,担心的看着穆婉,却见穆婉不仅没有快步离开,反而停下了脚步。 徐玲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斜睨着穆婉,似乎等着她开口。 然而穆婉却脚下一转,直接站在她们旁边不远处,一副要听她们继续聊的样子。 原来那位姜柠就是传闻中的姜三姑娘,而且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八卦,穆婉决定先听听。 前面有间恭房门打开,祝南溪从里面出来,远远看到穆婉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站着不走,闻香儿呢!回了!” 穆婉慢悠悠的道,“急什么?我故事还没听完呢。” 见徐玲三人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干脆直接凑过去问道,“你们说姜三姑娘抢了她嫡姐的未婚夫,那她之前可有订婚?” 徐玲三人:…… 她一副跟她们十分熟稔的模样,眼里是纯粹的好奇,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影射,让徐玲有种乱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祝南溪一听在说八卦,立刻凑过来道,“这事儿我知道啊,她虽没有订婚,但有些影子,好像是她嫡母的娘家侄子。” 穆婉猜测,“那侄子是不是不是个好东西?” 祝南溪惊奇,“你如何得知?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穆婉道,“这还不好猜?嫡母的娘家侄子若真好,怎么不说给嫡女,要说给庶女。” 徐玲的小伙伴之一,王太师的孙女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姜三姑娘要被她嫡母胡乱配人?” 穆婉道,“也不好乱造谣。”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包里摸了一把什么,朝着王五姑娘伸出手,王五姑娘迟疑一下,将手伸出去,然后掌心就多了一把瓜子。 王五姑娘:…… 徐玲和尚书之女:…… 穆婉见状也不厚此薄彼,重新掏了一大把瓜子出来,朝徐玲伸出手,徐玲满脸写着拒绝,但王五已经被塞了,她若不拿,显得不喜王五一样,倒是叫这女人先把她的姐妹情挑拨了,于是不情不愿的伸出手…… 一边分着瓜子,穆婉一边问道,“贤成伯世子喜欢她嫡姐?她嫡姐可喜欢贤成伯世子?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知道吗?” 祝南溪道,“好像是栖霞寺英雄救美?贤成伯世子救了姜大姑娘……” 徐玲忍无可忍,“栖霞寺是姜三走丢,镇北侯救回的,跟贤成伯世子有什么关系?” “贤成伯世子和姜大姑娘是在上元节碰上的,据说猜灯迷时两人猜中了同一盏,而后一见钟情。” 说完见王五和李二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徐玲:…… 她们不是在讽刺穆婉吗?为什么就聊起来了?! 穆婉却仿佛没发现她的异常,继续好奇道,“一见钟情是只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贤成伯世子对姜大姑娘一见钟情,还是姜大姑娘对贤成伯世子一见钟情?” 听她乱猜,徐玲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人家是两情相悦!” 穆婉觉得哪里不对,“两情相悦的话,姜大姑娘就因为贤成伯世子跟庶妹共处一室就改嫁他人了?贤成伯世子竟然也不争取?”她忍不住摇头,“这两情相悦的水分是不是有点大,人家都是至死不渝,他们就因为一个庶妹穿了和嫡姐一样的衣服就分开了?” 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的看着几人道,“难道捉到那个什么床了?” 她挤眉弄眼一副“你们都懂的”表情。 几人果然秒懂,都红了脸,祝南溪嗔道,“乱想什么呢,没有,就是在一个屋里而已。” 穆婉啧啧两声,“所以他们的两情相悦也太敷衍了吧?”然后真心实意的失望,“竟然一点都不忠贞,简直是侮辱爱情这个词。” 众人:…… 徐玲终于忍不住了,嗤笑道,“夫人还是先关心一下您自己吧,您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成为侯夫人吗?你才是侮辱爱情这个词。”这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别怪她说话难听。 众人都以为穆婉会变脸,和徐玲对峙,却听她心平气和的纠正,“三姑娘这话可说错了,首先,我和侯爷之间没有爱情,所以不存在侮辱爱情这件事。其次,”她坦然道,“我知道啊,侯爷心有所属,我是你大姐姐的替身嘛……”而后一脸忧伤道,“确实是我高攀了,还抢了你大姐姐的位置,所以就算一辈子不得侯爷喜爱,只能锦衣玉食,狐假虎威我也认了……呜呜~” 众人:…… 徐玲:…… 完全没觉得她吃亏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048 都不敢想象她能养出什么孩子来…… 徐玲被噎住。 而穆婉提到谢珩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旁边祝南溪忍笑道,“那真是委屈你了。” 穆婉顺口回道,“都是我应得的,谁让我心比天高呢。”算了,能忘了的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还是姜三姑娘的事情更让她好奇。 “咱们能再说回姜三姑娘了吗?”穆婉问徐玲,“最后她嫡姐嫁了谁,你们说的栖霞寺又是怎么回事?” 徐玲却明显不想再跟她聊了,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在这儿聊是不是不合适?” “这儿怎么了?”穆婉环顾四周,虽然是更衣的地方,但给命妇们用的还是很讲究的,每个房间里恭桶都在最里面,外间备有清水澡豆熏香,因此外头并没有味道。 而跨院虽然比不得外头恢弘大气,却清幽舒适,“花树葱郁,凉风习习,余晖绮丽。长乐殿里可没这么自在,你们不是专门到这里来松快的吗?” 徐玲又被堵了话,她能说她们是故意堵在这儿,打算让穆婉不痛快的吗? 结果反而是她们骑虎难下,穆婉还给出了一个更可怕的设想,“你们要是觉得不好,那咱们去大殿里聊?只是凑一堆会不会太明显?” 徐玲想象了一下大殿里所有人都看到她和穆婉相谈甚欢的样子…… 憋屈道,“就在这儿说吧。” 穆婉微微一笑,“站着累不累,要不我们去那边廊下?” 她话音才落,就听一公公的声音传来,“夫人,侯爷问,要不要去给夫人搬些椅子来?” 穆婉一僵,抬头就和站在门外的谢珩四目相对。 他一身浅杏色广袖,玉冠束发,长身玉立于熔金般的落日余晖之中,本该是赏心悦目,惊为天人的一幕,众人却莫名发怵——这位天人更像是从地狱而来。 太监传的话明显是反讽,徐玲等人还以为自己欺负穆婉的事情被发现了,一时噤若寒蝉。 就算谢珩再不喜穆婉,穆婉也是镇北侯夫人,她们背地里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但若当着谢珩的面,那就是打镇北侯府的脸。 却不知道穆婉更心虚,也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她让他等两刻钟来着。 不过让她在人前丢面子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徐玲她们面前,于是轻咳一声,嘟嘟囔囔抱怨道,“真是的,来更个衣都不放心,才多久啊,竟然亲自来催。谁还敢欺负我不成?” 知道内情的谢二夫人:…… 再看看徐玲她们,果然又怕又气。 穆婉却顾不上她们,冲着谢珩笑眯眯道,“这就来!”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祝南溪和谢二夫人。 祝南溪见她笑的不对劲,立刻灵活躲开,“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再去一趟,你先走吧。”说着就溜了。 谢二夫人也躲开,“你先过去吧。” 眼见着门口的人目光越来越危险,穆婉只能深吸一口气自己一个人往外走。 “哦,对了。”走了两步后,穆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徐玲语重心长道,“那五彩琉璃杯的事儿,三姑娘以后别乱吹牛了。” 徐玲一愣,就听她笑,“五彩琉璃和芙蕖杯并无可比性,两者各有千秋,甚至不是一个工艺,芙蕖杯不及琉璃杯十分之一这种笑话,也就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叫懂行的人听见,只会觉得所谓的世家贵女的见识,也不过如此。”她笑眯眯道,“徒增笑柄,会更丢脸的。” 原来她并不是没听懂,而是在偷偷笑话她,徐玲难堪又恼怒,“你!”看了眼门口的谢珩,最终只憋出一句,“小人得志!” “嗯嗯嗯,你们小人但不得志。”穆婉依旧笑的毫无芥蒂,“那我们一会儿大殿见咯。”仿佛她们是几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徐玲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跺脚。 其他人看着耐心等在门口的谢珩,心底生出淡淡的疑惑:镇北侯真的不喜欢她吗? 穆婉气完别人,快步走向谢珩,未语先笑,“侯爷,久等了。” 谢珩也没等她走到跟前,就转身大步往回走,“确实,我五千精兵都点好了,差点就要冲进去救你。” 穆婉自知理亏,追着他狡辩,“确实是被徐三姑娘她们给绑架了,堵那儿不叫我走,非要让我听什么高攀没有好下场的故事。”都是因为您的风流债呐…… 谢珩斜睨她,“所以,就算锦衣玉食,只能狐假虎威你也只能认了?” 穆婉:…… 耳朵这么灵吗? 也对,不然也不会听到她后面堵着不让徐玲走的话。 穆婉讪讪,谢珩似笑非笑道,“想要狐假虎威却把老虎忘了,是我这老虎太好说话,还是你这狐狸太得意忘形了?” 穆婉果断认错,“是我得意忘形了,再也不会有下次!” 谢珩哼道,“你以为还有下次?” “必须有啊。”穆婉笑道,“人哪儿有不犯错的,侯爷您这么宽宏大量,肯定会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对不对?” 谢珩道,“那你想错了,本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穆婉还想争取一个宽大处理,谢珩突然停下脚步,她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 穆婉不明所以,抬头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肩膀上,缓缓给她调整了个方向,然后指着屏风另一头道,“你的路在那边。” 原来她光顾着说话,直接追着谢珩跑到了大殿东侧,大臣们入殿的地方。 “去吧。”谢珩微笑,“好好享受,毕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穆婉:…… 她提议道,“要不,我也伺候您更一次衣?” 谢珩的回答是直接迈上台阶。 穆婉忍不住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谢珩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再挥剁手。” 穆婉乖巧的收回手,确认他终于走远,才皱了皱鼻子,小声道,“哼,你以为你说了算吗?我还有长公主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穆婉回头,竟然是贤成伯世子夫人姜柠。 她羡慕道,“夫人看起来和侯爷感情很好。” 穆婉也恢复了正经,“那倒不是,我跟谁感情都不错。” 姜柠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夫人可真有趣。” 穆婉微笑,虽然刚刚的故事并没有听完,但也足够她了解姜柠的处境:身为庶女,嫡母不慈,婚姻不能自主。 所谓的勾引贤成伯世子,怕是另有隐情。 姜柠冲穆婉福了福道,“刚刚在跨院,多谢夫人仗义执言。” 原来她就在旁边的恭房里,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穆婉道,“不过是正常的猜测而已,谈不上仗义执言,倒是我们在背后谈论,你不怪罪就好。” 姜柠苦笑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别人说的可比夫人说的难听多了,夫人说的至少公正。”她自嘲一笑,“都说我勾引贤成伯世子,其实我不过是为嫡姐挡灾罢了。” 原来果然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戏码,而是贤成伯世子对姜大姑娘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可姜家虽然落魄了,姜大姑娘也曾是尚书嫡女,根本看不上才大志疏,相貌一般的贤成伯世子,但又不能得罪,最后就推了姜柠一个庶女来挡灾。 最后姜大姑娘依旧如愿嫁给了前程明朗的进士,姜柠却背着骂名进了贤成伯府,夫家不喜,娘家不管,孤立无援。 这样就说的过去了……穆婉也明白刚刚姜柠为何纠缠谢珩,现在又专门来堵她了——如果对方刚刚躲在恭房里,能这么及时在这里碰上她,大概需要小跑才可以。 她确实不是对谢珩有什么非分之想,只不过是想借着先前的一些情分在贤成伯府好过一些而已。 穆婉想了想主动挽起她的胳膊进了大殿,“既然已经嫁了,便往好处想,至少你成了诰命,夫君靠不上,就自己对自己好些。” 姜柠笑道,“刚刚夫人的那翻话我也听到了,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两人差不多要分开时,她又试探道,“以后,我可以去找夫人吗?” 穆婉点点头,“若真遇到事情,可以递帖子。” 倒不是她多么心善,而是穆婉想知道姜柠上辈子为何会在镇北侯府如此宽容的环境下郁郁而终。 是事故导致,还是她自己性格导致。 虽然穆柔那里也能套话,但穆柔的话只能信个结果,毕竟她在宫里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对方还整天盼着自己不好,自然使劲把过程往坏了想,所以她需要亲自求证。 再次回到大殿上,没人敢再惹穆婉,徐玲她们回来后因为丢了丑,又忌惮谢珩反而处处躲着她。 吴知萱还稀奇来问是怎么回事,穆婉道,“刚不是去更衣了嘛……” 吴知萱立刻又将徐玲她们和五谷轮回之物联系起来,以为穆婉又用这个羞辱对方了,兴冲冲的跑去跟柳蕊她们分享新消息。 穆婉也没心思再逗人,而是喝着果酒,想着关于谢珩的事情。 很明显,虽然是太后赐婚,但其实都是谢珩算计好的,哪儿有那么多巧合恰好叫太后大发雷霆,气到失去理智?所以这个镇北侯夫人并不是太后随意指定,而是谢珩自己挑好的。 结合姜柠的身世背景,穆婉觉得上辈子谢珩肯定也跟她做了交易。 虽然得不到他的喜爱和侯夫人真正的权利,但至少能让姜柠脱离苦海,便是做几年侯夫人后再和离,有侯府积攒的人脉和名声在,对于姜柠来说绝对不亏。 而穆婉想的是,谢珩如果只是不想跟吴家人结亲,完全可以自己挑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他却选择娶个摆设回来,是因为心系徐大姑娘,还是为了掩盖重伤不能生育的事情。亦或者两者都有。 毕竟子嗣之事在这个时代非常重要,是皇帝传位都需要考量的指标。 谢珩的子嗣也关系到镇北侯府的传承,若没孩子,镇北侯府也要没了,这事儿还挺严重的。 穆婉仔细回想,穆柔一直说徐大姑娘回来后她的日子会不好过,却没说过她会被休掉,也没说过谢珩会娶徐大姑娘。 穆婉分析了一下谢珩之后娶徐大姑娘的可能性,且不说这算是坑害心爱的人,徐家可不会对徐大姑娘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坐视不管,那么谢珩重伤不育的事情就很容易暴露,对侯府危害不小。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当一辈子摆设?这样的话,过继一个孩子,以后做镇北侯府的老夫人……不仅有靠山,还有人给养老,想想就快乐! 宫宴结束,谢珩再次看到穆婉时不由心生警惕,“又想做什么?”笑的那么谄媚。 穆婉嗔道,“侯爷说什么呢,妾只是觉得对不起侯爷,想将功折罪而已。” 谢珩怀疑的看着她。“又惹事儿了?” 穆婉:……什么叫又? “您不问我想怎么折罪?” 谢珩斩钉截铁,“不问。” 穆婉:…… 她伸手拽住谢珩的袖子,“一会儿侯爷别骑马了,妾有事儿想跟侯爷说。” 谢珩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穆婉也生气了,“我要告诉母亲你对我不好!” 谢珩:……她是小孩子吗?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出了宫门,谢天迎了上来,“侯爷。” 穆婉见他们似乎有正事,立刻松手,福了福道,“妾先去车上了。” 谢珩也恢复了正经,看向谢天,“何事?” 谢天小声道,“穆柔把胡娘子和九皇子送入侯府了,她确实以为九皇子是侯府的子嗣,应当是想抢这桩功劳,没有其他心思。” 谢珩心神放松下来,“顺利就好,她那边也继续盯着。” 没出什么意外,谢天心情也不错,“侯爷回去就可以见到‘侄子’了。” 谢珩心里却叹,要真正接受那个孩子,大嫂可能还需要消化几天。 想了想,他转身上了马车,开解人这方面,穆婉确实天赋异禀。 穆婉见到谢珩上车十分惊喜,“侯爷。” 谢珩矜贵的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说吧,要如何将功折罪?” 咦?竟然改主意了?穆婉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大胆提议,“侯爷觉得我们养个儿子怎么样?” 谢珩:…… 他差点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结果听她要从旁支过继,还要挑什么聪明伶俐,骨骼清奇,以后文武双全好振兴侯府之类的话,便明白了她的打算。 不由冷笑,“想的挺美,我侯府的继承人敢交给你?” 穆婉立刻从善如流,“您说的对,所以我就挂个名儿就行。” 孩子都不用养,直接当老封君,她这是什么好命。 谢珩:…… 他都不敢想象孩子交给她会是怎样的灾难。 却不知此时的侯府,长公主正心疼的抱着个孩子,叹道,“给阿婉养,一定能养好!” 第49章 049 有了个儿子 虽然被拒绝,穆婉也不失望,毕竟她只是突发奇想,让自己多一种可能性而已,能在侯府当老封君养老最好,不行的话就照着她原来的计划也不错。 而且谢珩拒绝的如此干脆,想来是有其他打算。 穆婉也不探究,只是他改主意上车,应该是需要她做什么事情,穆婉有心哄人,于是主动问道,“那侯爷觉得我该如何将功折罪?” “不必了折了。”谢珩道,他怕大嫂对于突然冒出个私生子正伤心的时候,她顶着一脸羡慕的表情去,大嫂以为她在挑衅,“就放着吧,等攒够了,数罪并罚,直接斩立决。” 穆婉:…… 她正要说话,谢珩目光忽然一厉,飞快探身拽着穆婉狠狠往旁边一倒,穆婉背被撞的生疼,正发蒙,侧头就见一支羽箭从窗□□进来,狠狠钉在马车的地板上,箭身嗡嗡发颤。 外头依旧有羽箭钉在车厢上的声音传来,谢珩的身体又压低了一些,穆婉瞬间被陌生又清冽的气息包围,本应反感,但大概是处境危险,只觉得心中的惊惧奇异的消退不少。 “什么人!” “站住!” 车外护卫训练有素的追击,谢天的声音也传进来,“侯爷,没事吧?” 谢珩低头打量了穆婉一眼,“没事。”说着便撑着胳膊准备起身,结果……没能起来。 原来是穆婉刚刚受惊,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谢珩嫌弃的伸手拍了拍,“爪子。” 穆婉反应过来赶忙松手,而后一骨碌坐起来,却没敢离谢珩太远,谨慎的躲在他身后道,“怎么回事?” 谢珩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避开,撩开车窗帘问道,“二夫人怎么样?” 谢天道,“后面马车没事,好似是闵州来的江湖人,应该是冲着您来的。” 说着将刚刚扎在马车车厢羽箭上的字条递给他。 【若冯知县负屈含冤,必取尔等贪官佞臣狗头。】 冯知县便是安县知县,这次所谓叛军头领。 谢珩正思索,身后有禁军急匆匆来报,“侯爷!不好了,刚刚刑部高尚书、大理寺卿马大人和检察院都御史都遇到了刺客,高尚书重伤!” 谢珩立刻起身,下车后觉得身后过分安静,回头就见穆婉眼巴巴的瞅着他。 闹腾的时候是真闹腾,但真的遇到事情反而乖巧,谢珩顿了一下,难得温和道,“他们针对的是我,我不在车上不会有危险,不用担心。” 正巧谢二夫人也下了车过来查看,谢珩叫谢二夫人一起上了穆婉的马车,嘱咐护卫,“好好送夫人和二嫂回去。” 翻身上马后,看了穆婉一眼,想了想又对来报信的一队禁军道,“我去那边,你们先护送我夫人和二夫人回府。” 众人领命,侯府的马车被围的严严实实往回走。穆婉依旧不敢放松,和谢二夫人坐在死角保持警惕。 好在就如谢珩所说,他不在后一路风平浪静,马车很快停在侯府门口。 两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侯府大管家正等在门口,见状连忙迎上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二位夫人,侯爷呢?” 穆婉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是不是机密,也没有多说,只是道,“侯爷出宫后有公务被叫走了,担心路上有危险,就顺手叫了人护送我们回府。” 谢二夫人不是多话的人,见穆婉这样说也没开口。 大管家心中有事,谢珩确实经常是这种状态便也没多想,只是道,“公主叫您和侯爷回来后去一趟月恒院。” 穆婉意外,此时已是戌时末,平日里长公主早该歇下了。 谢二夫人道,“应当是有什么要事。” 穆婉也这么觉得,于是道,“侯爷不知何时能回,我先去吧。” 大管家自然没有异议。 月恒院里点着不少灯,穆婉进门就见古嬷嬷站在偏房门口,见到她后连忙招手,“夫人,这儿。” 走近后注意到了古嬷嬷复杂的眼神,穆婉心底升起万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踏进房门后穆婉先看到坐在床边的长公主,紧接着就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一对母子,应该是母子吧。 年轻的娘子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一个看起来不到两岁的孩子紧紧依偎在她身边,虽然睡着了,却蜷着身子弓着背,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人惊醒。 长公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孩子,脸上满是心疼。 见到穆婉进来,朝她招了招手,小声道,“过来看看。”听说谢珩没来,又叹了口气,“你先来了也好,这件事总归要你也同意才行。” 穆婉看着那孩子的脸,突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穆柔前些日子抢在她前面救下的母子。 果然听长公主道,“你二妹妹说你回门那天本来想去许宅看你,结果意外遇到了这对母子,当时两人都病的很重,她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人带回去请大夫救治了几日。今日下午这位胡娘子方才清醒,听她说孩子是三郎的子嗣,你二妹妹不敢怠慢,就立刻派人来找你,但你和三郎进宫去了,她没办法,事情就被大嫂报到了我这儿。” 长公主道,“我就派古嬷嬷去了一趟,把两人都接了回来。” 长公主看着床上的女子,“只是这胡娘子伤的太重,只在看到古嬷嬷后给了一方信物就又昏了过去,所以我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看过了,信物确实是真的,而且这孩子……”长公主的目光落在那小孩儿的脸上。 穆婉听长公主说胡娘子病重的时候,手就搭上了她的脉,那依偎在她身边的孩子在她手碰到那娘子的瞬间突然睁开眼睛,警惕的看着她。 穆婉立刻就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这孩子的眉眼,几乎跟谢珩、长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压根不需要验证就知道他肯定是侯府的孩子。 就是太瘦弱了些,想来吃了不少苦,也难怪长公主心疼。 穆婉冲孩子笑了笑,轻柔的抚过他的脑袋,温柔道,“睡吧,我是大夫。”顺势将手也搭在他的手腕上。 想来这段时间不少人给他看病,让他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小小的身体微微放松,却依旧不敢睡过去。 穆婉知道他是没有安全感,长公主见状也起身道,“让他们睡吧,我们出去说。” 吩咐丫鬟和大夫好好照看,两人移步到了正厅,穆婉才皱起眉头,“那娘子……” 长公主叹了口气,“大夫说是油尽灯枯之相,也就这两天了,估计就是放心不下孩子,撑着一口气到了这里。” 穆婉沉默,然后道,“我一会儿写个方子,再试试看。”却也知道只是心理安慰,病可以治,但这种严重透支了身体的情况却是棘手。 长公主见她一直真心实意的替那娘子担心,心知自己没有看错人,也直言道,“阿婉,你知道我们侯府子嗣不丰,所以这孩子不管什么情况我肯定是要留下的。” 穆婉点头,“应有之义。” 她的善解人意让长公主熨帖,也更加愧疚,“其实若你们能生,我会将他送去庄子上,不愁吃喝的养大就行,但如今你们这样的情况,我是觉得这孩子出现未必不是好事。” “而且那位胡娘子……”时日无多。 虽然这么想有些冷血,但没有亲娘,对穆婉确实更有利。 穆婉叹了口气,“母亲,我倒是希望胡娘子能好好活下来,而且我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侯爷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性子。” 而她隐约有些猜测,有儿子像爹的,也有外甥肖舅的…… 不过现在,他只能是侯府的孩子,穆婉道,“且不说稚子无辜,就他作为侯府的子嗣,就不宜流落在外,要好好教养才行。” 长公主愈发觉得她心胸宽广有远见,遗憾她无法亲自诞下侯府子嗣,“原先觉得三郎娶你是无妄之灾,如今倒觉得是天定姻缘,我谢家的福气。”又愧疚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 “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穆婉笑道,“我一介商户之女,能得侯爷庇护,长公主喜爱,家中大嫂能干,二嫂温婉,我只管享受就行,福窝也不过如此,哪里有什么对不住的。”她嘟嘴道,“还是母亲觉得我是不知好歹之人。” 长公主终于被她逗笑,“你这张嘴哟~” 穆婉见她总算开怀,问道,“这孩子,母亲待如何?可要记做嫡子?” 长公主摇摇头,“不可,这事已是委屈你,记作嫡子让你颜面何存,我的意思是先记做庶子。” 长公主显然已经想了许多,“先等十五年,十五年后若你们依旧无子,再将这孩子记作嫡子不迟,”长公主郑重道,“母亲跟你保证,若你们有子,世子之位必然不会是他的。” 长公主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且是真心替她考虑,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孩子,但穆婉也没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那样反而显得虚伪,于是起身福了福道,“全凭母亲安排。” 长公主道,“今日已经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也好好想想,明日早膳过后就过来,跟那孩子熟悉熟悉。” 穆婉一愣,“我熟悉?” 长公主道,“记作你的孩子,你难道不要熟悉熟悉?” 穆婉顿时觉得压力山大,“给我养啊?”您是不是太心大了点。 “自然是给你养,”长公主道,“虽然是记做庶子,但孩子还小,养好了和亲子差不多,将来不论你有没有嫡子,有这一份情谊在,日后怎样都好安排。” 穆婉虽然很想当侯府的老封君,但养孩子这个担子太重了些,“这,我也没养孩子的经验,万一养坏了。” 她真的只挂个名儿不行吗? 长公主笑道,“就是知道你没养过孩子才叫你过来,我教你几天,这么多人在,你就是想教也教不坏。” “而且我这双眼睛,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的,孩子跟着你,一定能学好。” 穆婉心道,这方面,她觉得谢珩看到更准一些。 长公主道,“总之,事情先这么定了,等三郎回来,我再同他说。” 穆婉忽然想起,刚刚谢珩还斩钉截铁不叫她养孩子呢,如今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有了儿子。 不知道谢珩回来看到“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真令人期待,嘿嘿。 第50章 050 不要小看穆婉 谢珩第二天中午才从宫中出来,小六迎上来,“太后如何说?” 谢珩道,“先彻查高家。” 昨夜刑部高尚书遇刺最终重伤不治,太后因此震怒,然而当谢珩呈上刺客留下的高尚书和闵州知府勾结账本时,太后立刻转换了震怒的对象:“高青云好大的胃口!” 想到这里,他不由嘲讽一笑,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先气的却是高青云胃口大,贪的比吴家还多,而不是闵州那些被祸害的食不果腹,流离失所的百姓。 不过也正是因为所谓的忠犬噬主,明镜司才有机会彻查高家。 小六道,“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高家的几个儿子已经悉数被捕,侯爷您现在要去诏狱吗?” 谢珩翻身上马,“你们先去,我回府一趟。” 他还惦记着回到府里的九皇子,府上突然多了个孩子,想必正混乱,他需要回去稳定局面。 到了侯府,谢珩直奔月恒院,大嫂应该没那么快接受那孩子,所以孩子肯定还在母亲那里,也不知是何情形。 谢珩想象中,他大概会被母亲抱在怀里疼爱,结果进门就见穆婉坐在廊下拿着一个鸡蛋逗小孩儿。 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孩子,紧紧盯着她手里的蛋,她却偏偏不给,孩子扑她右手,她把蛋转移到左手,孩子又往左扑,她又躲开…… 谢珩:…… 这得多丧心病狂才会这么欺负一个小童。 坐在一旁发呆的谢大夫人先看到了谢珩,起身招呼,“侯爷回来了。”神情语气复杂。 谢珩故作不知,“大嫂,这是……” 穆婉也赶忙起身,“侯爷。” 那孩子则警惕的要往摇椅下面钻,被穆婉眼疾手快的捞住,安抚道,“不怕不怕,这人虽然长得凶,但他能给你买好多好多鸡蛋。” 谢珩:…… 这是什么介绍。 正要说话,对上孩子的视线,那眉眼让他不由一愣。 “侯爷。”古嬷嬷从偏房出来,“公主叫您进去。” 谢大夫人见状起身告辞,穆婉倒是坐着没动,不过总算将鸡蛋递给孩子。 谢珩稍微放心了些,才跟着古嬷嬷进了偏房,然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胡娘子。 长公主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看到他直接问道,“认识吗?” 谢珩正想摇头,就听长公主道,“她时日无多,就这两天了。” 谢珩不由变了脸色,他知道胡娘子生病,还以为是这一路逃荒落下的病根,调养一段时日就能好。 长公主看他神色,笃定道,“看来是认识。” “那她说的没错,那孩子是你的。” 谢珩还沉浸在前一个消息里,闻言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长公主见大夫给胡娘子喂完了药,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古嬷嬷最后一个离开,顺手关上房门。 长公主才道,“这孩子是你的。” 谢珩无奈,“可是胡娘子说了什么?这孩子不是我的。” 长公主道,“胡娘子确实只说他是侯府子嗣,身上的信物也是你大哥的。 ” 那并没有出差错,谢珩故作迟疑,“所以是大哥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长公主却坚定道,“不,他是你的孩子。” 谢珩:…… “母亲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长公主摇了摇头,“胡娘子清醒的时间很少,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能看出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说到这里,她突然笃定道,“他其实不是两岁,是三岁,对不对?” 谢珩一愣。 大哥三年前去世,如果是大哥的遗腹子那就是两岁,但若是大姐生的九皇子,则是三岁。 长公主的眼眶已经红了,细看眼睑还肿着——她猜到了。 也是,先皇有四个姑姑,两个毫无存在感,一个曾经煊赫一时后来却暴病而亡,唯有荣昌大长公主在没有站过队的情况下历经四任皇帝却一直活的平和自在,荣宠加身。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万事不管的糊涂家翁。 心知瞒不住,谢珩叹了口气道。“母亲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孩儿为何让他做大哥的子嗣。” 长公主道,“我不明白,若你身体康健,我尚可以理解为你想给你大哥留个香火,可现在这种情况,你大哥有嗣,你却无后,你可知十年之后他长大,镇北侯府会再次因为爵位而动荡。” 谢珩温和道,“不会的,这爵位本来就应该是大哥的。” 长公主淡淡的道,“爵位从来没有该是谁的,尤其是镇国公府的爵位,谁担起责任,爵位就是谁的,你大哥和大郎走了,你撑着这侯府,爵位就是你的,你大嫂委屈也没办法,这世上的事从来不由人。” “而且你想的还是最安稳的情况。而他的身份……便是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安稳吗?”长公主道,“把他交给你大嫂是下下下下策。” 谢珩意外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又觉得不解。 长公主道,“是,你觉得她是我精心挑选的镇国公府日后宗妇,出身、学识、能力都是一等一,定能好好抚养他长大。” “若你大哥活着,她确实能撑起一个镇国公府,可现实是你大哥走了,她从世子夫人变成了旁支妯娌,没有几个人能甘心。” “如今让她掌着侯府,等再过几年,时姐儿,意姐儿说了亲,她心中无望,心性磨平了,未必不能放下这些松快的过日子,但如果有了可以争爵的名分,给了她希望,她会将所有的不甘变成野心。” “最重要的,你有没有想过,若她知道了孩子的身份,会怎么选?一个镇北侯府的老封君和可以摄政的皇太后。” 谢珩皱眉,“大嫂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做不到。” 谢大夫人也许能管理一个镇国公府,但做管理天下的涉政太后,她没那个名分,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长公主冷漠道,“她做不到,但定国公呢?” “我知道你选你大嫂还看中了定国公府的势力,但你怎么能确定,定国公和你大嫂会选择保护他,而不是成为第二个吴太后?” 不等谢珩说话,长公主主动反问,“觉得定国公忠君爱国,不会做那样的事?”她直直的看着谢珩,“我以为你在明镜司三年,已经不会低估任何人性。” “徐首辅,徐秉问当年也是正直敢言的诤臣,能臣,但如今呢?不同样被权利迷了双眼。” 谢珩默然,吴太后把贺兰景当傀儡,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傀儡呢,否则她一个商户女,除了美貌没有任何根基和能力,她贪恋那个位置,却没有坐稳的本事,只能依赖能干的大臣。 就像她要依靠他来震慑藩王和赤翎族,很多事情都要跟他让步一样;朝政她要依赖的是徐首辅,徐秉问如今担着首辅的名,但实际上已经是在做着皇上该做的事。小事上由着太后,大事很多都是他在做主了。 在这世上最复杂的地方出生的大长公主,也最能看透人性,“我不否认这世上有始终如一的人,但在家族面前,便是家主也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就像当年,你父亲和定国公也是生死之交,但最后蒋博裕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你也别说不会被人发现,那孩子若是像你大哥也就罢了,可是那眉眼……”大长公主想到儿女们突然哽咽,顿了一下才道,“四个孩子里,只有你和你大姐姐像我。” 谢珩沉默,那孩子一出生就被送走,他也没再见过,没想到他会继承大姐姐的样貌。 大长公主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若叫他见到孩子,你觉得定国公那老狐狸不会多想吗?” “大郢的主人,何等的诱惑!一旦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便是亲生孩子都会利用,何况还不是亲生的,他们怎么可能真心疼爱他!反正我赌不起。” 长公主看着谢珩,“所以能安稳护着他长大的,只能是你!” “即便你也有了想法,想要那个位置,那也是你去拿,蒋家、吴家、徐家……都休想!”这个时候,她再不是那温和无害的家翁,而是狠辣无情的皇家大长公主。 “三郎,”大长公主缓了语气,“我刚刚说的都是把孩子交给你大嫂后最容易发生的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但我最希望的,是你们都好好活着,你能长命百岁,孩子们都安稳快乐。”长公主忆起那段黯淡无光的时日,心底的恨意和戾气陡然升起,“当年你若没回来,我也会同你一样先亲手杀了那帮狗贼,然后拉着整个大郢同归于尽!我夫君儿子们守护的江山,他们不配享用!” 谢珩沉默。 他要将孩子给大房最大的原因,是他很可能无法看护他长大,所以即便有风险,也至少能保他性命,哪怕跟贺兰景一样做个傀儡皇子。 但此时他意识到,他的母亲好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若他没机会护着孩子长大,那么让他成为母亲最后的信念和希望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就让他做我的孩子吧。”谢珩最终改了计划,“劳烦母亲您来教养他。” 谁知大长公主竟摇了摇头,“不,交给阿婉养。” 谢珩震惊,“交给她?”刚刚那个精明周全的母亲被夺舍了吗? 长公主道,“这也是我想将他记在你名下的另一个缘由,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也是躲起来才安全。给你大嫂,他会成为备受瞩目的嫡子,所有人都要认识他,风险也大,但做庶子就没问题,毕竟没有谁家添个庶子会到处宣告的。” “只要堵了穆婉那二妹妹和继母的口,没人知道此事,甚至对阿婉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谢珩道,“那也不必由她教养,让她挂个名就行。”说到这里,他不由一顿,只觉得这话真是莫名熟悉。 ……最终竟然还是如了她的意,不知为何有点不甘心。 “就是要由她教养,”长公主坚持,“你看连你都觉得将孩子交给她抚养离谱,那些有心人会相信我们将九皇子交给一个商户女来教养吗?不是又多一层保障?” 见他满脸抗拒,长公主不由失笑,似乎一提起穆婉,她这个小儿子就会多几分鲜活劲儿。 “而且你别小看她。”长公主道,“你们昨晚回来是不是遇刺了?” 谢珩道,“穆婉说的?让母亲担心了。” “她什么都没说。”大长公主道,“但我又不是瞎子,家里马车都扎成蜂窝了。” 谢珩才想起这次穆婉出行用的是侯府制式马车。 “今日你二嫂本该来跟我请安的,但是她病了,可阿婉跟没事人一样。”长公主道,“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 谢珩也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时,他当着她的面杀了人,但她当时也只是怕自己杀她,当知道她安全后胆子就大起来,她似乎不怕死人。 “没有经历过事情的闺阁女子,胆子再大也不会有这份从容。我听说她从小跟着母亲四处游历,又通岐黄,定然见过很多,经历过很多。”长公主叹道,“老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读书如何我不知道,但行过的路也许比朝堂上那帮蛀虫都多,所以才会如此通达。” “她跟我说咱们家是福窝,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嫁入我们府里的情况却是夫君不喜,大嫂掌着属于她的家,二嫂冷眼旁观,婆婆偏心和稀泥,换个人来,虽然还够不上狼窝,但也是寸步难行了,可是你看她……” 长公主不由笑起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过的好,这就是极大的本事。” “学问可以请夫子,但做人,言传身教很重要。”长公主道,“我只希望他能学得阿婉的一半,未来他能安稳做个富家公子最好,若最后依旧和贺兰景一样坐在那个位置上当傀儡,也不是一个只会借酒消愁,破罐子破摔的傀儡。” 长公主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最后用一锤定音,“总之,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反对也没用。” 谢珩无奈道,“但凭母亲做主。” 两人商议完出了偏房,就见穆婉正对着孩子循循善诱,“你喝过牛奶吗?跟你说特别好喝。” “还可以做成奶茶、奶酪、小松糕、焦糖布丁、双皮奶……你都没见过吧,反正比鸡蛋好吃多了。” 小孩儿下意识的舔了舔唇。 穆婉继续道,“牛肉也好吃,炖牛肉,酱牛肉……风干牛肉最方便,平时没事儿踹兜里,好吃还扛饿。”她拿帕子擦了擦孩子嘴角的口水,提议道,“一会儿叫你爹给咱们猎头牛吧,你得好好补补。” 谢珩:…… 到底谁想补? 他不由看向长公主,再次迟疑,真的要把孩子交给她吗? 长公主对上孩子期盼的眼神,扭头问道,“附近哪儿能猎到牛?” 谢珩:…… 50-60 第51章 051 必然不叫你受委屈 谢珩无奈,“上京附近哪儿有野牛。” 说完就见孩子的眼睛忽然暗淡下去,顿了一下道,“野牛暂时没有,但有下了崽的黄牛,我尽快安排人送过来。” 小孩儿立刻看向穆婉,穆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可以,咱们先喝牛乳,吃乳酪、焦糖布丁和双皮奶,野牛肉等咱们以后去北边吃,”她憧憬道,“那儿满地都是牛羊,肯定能吃到。” 谢珩听不下去了,“那你恐怕得去赤翎族了。” 穆婉道,“所以就辛苦您了,等侯爷您打下赤翎,我和麦哥儿就可以随便吃牛肉了!” 谢珩:…… 刚刚还只是一头野牛,现在直接变成赤翎族了,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低头对上孩子满是希冀的目光,谢珩暗暗呼了口气,到底不习惯夸海口,只能道,“有机会给你猎野牛。” 穆婉立刻欢呼,“侯爷真棒!” 谢珩就觉得上了穆婉的当,两三岁的孩子,能吃多少牛肉,平日里寻点足够了,哪里需要他许诺一整头牛? 他决定不再理她,只是在孩子面前蹲下身柔声问道,“你叫麦哥儿?” 大概因为穆婉的灌输,知道谢珩是他的衣食父母,小孩儿抱着穆婉的胳膊虽然还充满警惕,却乖巧的点了点头。 长公主走过来,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慈爱道,“民以食为本,这小名儿不错,不过也该他起个大名。” “这是自然。”谢珩想了想道,“晦暗散尽,前路昭昭,便取一个‘昭’字吧。” 穆婉看了谢珩一眼,总觉得他这脱口而出的模样不像是临时想的。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确实不错。”长公主朝着昭哥儿伸出手,“以后,你就叫谢昭。” 昭哥儿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不过看着长公主的手却迟迟没有伸手,他对所有人都抱着极大的防备。 穆婉笑道,“走了,跟着祖母一起去用午膳,今日有蛋羹。” 昭哥儿立刻将小手放进长公主的掌心,长公主被逗笑,“竟和你母亲一样,是个馋猫吗?”心里却忍不住酸楚,明明是皇子凤孙,竟是被饿怕了。 待长公主牵着昭哥儿进了正堂,谢珩对穆婉道,“你这样教他,以后他轻易就会被别人用吃的骗走。” 穆婉睨着他道,“别小看小孩子,他可是跟着胡娘子混在流民中一路逃亡过来的。” 流民中,最难存活的就是小孩子,不仅是因为小孩儿体弱容易夭折,还因为容易被人抓去当口粮,昭哥儿跟胡娘子一个小一个弱,能这样一路来到上京,除了有底牌,还要足够机灵才行。 谢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就想到母亲说的,她一定见过很多,否则怎么会这么自然的想到流民逃亡的残忍。 穆婉以为谢珩还在担心,解释道,“上午姚黄见我用糕点逗他到了身边,也学着用饴糖诱他。他理都没理。后来他拿了两块糕点本想去找胡娘子,结果出门碰见姚黄,又扭身噔噔噔的跑了回来。” 穆婉想到他两只小腿飞快倒腾着跑向自己的模样还忍俊不禁,“大概是昨天看到我替胡娘子诊脉,所以信我,这小家伙聪明的很。” 谢珩想象一下那个情形,嘴角也不由带了笑。 正堂,长公主已经抱着昭哥儿入座,“你们俩说什么呢,摆饭了!” 穆婉答应,“来了!” 谢珩则准备离开,既然长公主已经稳住了局面,他还有高家的事情要处理。 长公主却叫住他,“公务什么时候能忙完?你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有时间跟孩子多相处相处,这个年纪的孩子忘性快,两三天不见面就不记得你了。”她看了穆婉一眼,“况且,这件事你不需要给阿婉一个交代吗?” 谢珩看了穆婉一眼,默默跟着她进了正堂。 交代的事情要等着回秋尽院再说,不过他也没能跟昭哥儿培养成感情,婢女才将饭菜摆上来,昭哥儿就抱了一碗米饭看着穆婉,小声却坚定道,“给娘。” 谢珩第一次听他开口,惊奇的看着穆婉,她进入角色未免太快了。 却听长公主叹了口气道,“是要给胡娘子,玩了一上午,我还以为他暂时忘了。” 穆婉赞道,“咱们昭哥儿聪明又孝顺,”而后对谢昭柔声道,“你娘还睡着,等醒来就给她吃好不好?” 昭哥儿紧抿着唇摇了摇头,抱着碗灵活的溜下桌就往偏房跑,婢女们早上已经经历过一回,没有太惊慌,只是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道,“先随他吧,把他的蛋羹也一并端到胡娘子屋里,稍微看着些就行。” 谢珩有些担心,“不用人跟着吗?” “生人喂他他不吃的,倒是没人的话他自己吃的欢。”长公主有些难过,“也不知道一路吃了多少苦头。” 穆婉安慰道,“老人说,人一辈子吃的苦是有定数的,前头把苦头都吃完了,以后就都是福气。” 长公主笑道,“说的也是,有你们这样的爹娘,以后可不都是福气。” 长公主这意思……穆婉不由看向谢珩,他竟然也同意长公主的提议了?! 本来也还有些犹豫的谢珩看到她不情愿的模样,反而坚定下来,嘴角微翘,“母亲说的是。” 穆婉还想推辞,古嬷嬷匆匆进来禀报,“公主,侯爷,夫人,胡娘子醒了!” 三人立刻起身去了偏房,一进房门,就听到谢昭稚嫩又充满喜悦的声音,“娘!” 胡娘子靠坐在床头,温柔的抱着他道,“吓着我们哥儿了吧,娘没事。” 谢昭依赖的靠在她怀中,小小的脸上都是开心。 然而穆婉看着胡娘子红润的脸色却不由心下发沉,谢珩和长公主显然也看出她是回光返照,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还是胡娘子看到了他们,不过她只认识谢珩,恭敬道,“谢小将军。” 当年在岚城,谢珩还不是侯爷,大家都叫他谢小将军。 她看了长公主和穆婉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长公主上前,对谢昭伸出手道,“你娘刚醒,得吃点好的,我们不知道你娘喜欢吃什么,昭哥儿和祖母一起去挑几个你娘喜欢的菜可好?” 谢昭犹豫的看向胡娘子,胡娘子笑道,“去吧,多给娘挑两道菜。” 谢昭这才由着长公主抱起,一群人退出了偏房。 只剩下两人后,胡娘子看着谢珩笑道,“我还以为我坚持不到上京了,幸不辱命。” 谢珩沉默半晌,“抱歉,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胡娘子摇了摇头道,“九皇子身份特殊,宫里还不断派人在找他,若你们暗中相帮被人发现反而容易露馅,这本也是我早就打算好的,”她笑道,“谢小将军不必愧疚,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当年岚城一战时就落下了病根,大夫本来也说过很难过了今年。” “所以那边挑人时我主动来了,将孩子送到,我病逝,大夫人心里也舒坦些,对孩子也好;就算有心人要查,我人都死了,他们也查不到什么。”说到这里,她自嘲道,“毕竟我们家只剩我一个了,我一走,这世上再无桃村胡家。” 谢珩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娘子笑道,“若不是当年谢小将军从鬼门关爬回来誓要报仇,我当时就随着父兄和夫君一起去了,如今能帮到侯爷,也不算白活一场。” “只是遗憾不能看到那些人的下场,”她看着谢珩,释然道,“我能力有限,就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还要辛苦谢小将军,那些人的下场,您到时候一定记得烧给我。” 谢珩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该说的说完,胡娘子看向门口,不放心的道,“谢大夫人接受九皇子了吗?” 谢珩道,“计划有变,他如今是我的孩子。” 胡娘子一愣,“谢小将军新婚吧?夫人可愿意?” 谢珩不由一笑,“放心,她积极的很。” 见胡娘子目光奇异的看着自己,谢珩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怎么了?” 胡娘子笑道,“看来小将军很喜欢夫人。” 谢珩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不过他也没多说,只是道,“她虽然顽劣了些,但豁达善良,母亲都说要把孩子给她抚养。” 长公主都愿意,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胡娘子彻底放了心。 正事说完,胡娘子看向门外,“让我再看看九皇子吧,得好好编个谎才行,这孩子三岁不到,生离死别却都经历过一回,实在太苦了。” 谢珩出去将谢昭抱进来,谢昭怀里还抱着一小蝶红烧肉,开心的递给胡娘子,胡娘子吃了一口,笑道,“好吃,好长时间没吃到肉了。” 谢昭开心道,“祖母说,以后每天吃。” “嗯。”胡娘子将他抱进怀里,“娘以后会每天吃的,不过娘还有事情要办,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不好带你,你乖乖待在这儿好不好?” 谢昭立刻抓紧了胡娘子的胳膊,胡娘子也红了眼眶,“娘也舍不得你,可是外头太危险了,你还记不记得路上那些要抓你的人?” 谢昭小嘴抿起,他自然是记得的。 胡娘子紧紧抱着他,“娘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是来找你父亲的,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父亲和母亲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能保护你,你也跟着他们学本事,等你能打的过十个人了,再来找娘,好不好?” 到底是听话的孩子,谢昭迟疑了一会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之后一直守在胡娘子身边。 胡娘子却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傍晚时竟然起了身,将孩子抱给穆婉后深深一拜,“这孩子就托付给夫人了,请夫人看在他年幼孤苦的份上怜惜他。” 穆婉感受着怀中孩子软软的身体,心中叹了口气,郑重道,“娘子放心。” 胡娘子最后看了谢昭一眼,狠心转身离开,一直趴在穆婉肩头默默流泪的谢昭忽然大哭朝她伸出手,“娘,娘……” 胡娘子快速钻进马车,消失在街口,当晚便病逝在了侯府的别庄,临走时吩咐,“用不着什么葬仪,也别叫哥儿知道,只一口棺材将我送回岚城便可。” 接到消息的时候,穆婉正好还在月恒院,刚刚将谢昭哄睡着,一时有些怔愣,即便在这个时代见多了生离死别,也依旧无法习惯。 长公主叹了口气,对穆婉道,“这孩子你先抱回秋尽院吧,留在这儿他总往偏房跑,容易触景生情。” “谢昭和胡娘子具体怎么回事,等三郎回来给你交代,至于外头。就由我来处理,必然不叫你受委屈。” 穆婉知道长公主的意思,穆柔将胡娘子和谢昭送来,一是想攀附长公主,二便是想看她的笑话,只是她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等穆婉抱着谢昭离开,古嬷嬷问道,“下午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厮抓住了,怎么处置?” 大长公主脸上温和慈爱的表情慢慢消失,淡淡道,“打死。”又吩咐,“既然穆二姑娘这么迫不及待,明日招她来府。” 第52章 052 总有些人自以为聪明 自从将那对母子送入镇北侯府后,穆柔母女就翘首以盼等着侯府的消息。 然而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没动静,穆柔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救回那对母子后,她努力的回想过上辈子这件事情的经过,非常确定穆婉八月十五将人送进侯府,八月十六姜氏就手足无措的回了娘家与家人商议,然后谢珩有私生子的事情就被爆了出来。 穆柔皱眉,“她总不能悄无声息的认下那孩子吧?” “为什么不可能?”沈氏幸灾乐祸道,“早说了,她也就能在我们穆家横一横,在镇北侯府,若长公主和侯爷说要认,她敢不答应吗?” 穆柔为救回来的母子延医用药自然瞒不过沈氏,而当看到孩子的眉眼那一刻,沈氏甚至比穆柔还要积极——能给穆婉添堵的事情她从来乐此不疲。 沈氏开心的“啧啧”两声,“自己还没生,就先来了个私生子……就算嫁了侯府又如何?还不是要整天受那窝囊气,过段日子你成婚的时候她回来,咱们看看她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穆柔却摇了摇头,“答应是肯定要答应的,但以她万事不吃亏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应承下来。” 上辈子的姜三姑娘就是这样。 其实谢珩有私生子这件事情算不上光彩,长公主虽然因为侯府子嗣单薄重视那个孩子,却没有要大张旗鼓宣告的意思,可姜家却为了找侯府要说法直接把这件事闹大了——便是侯府势大,也得讲理。 据说长公主因此准备将孩子送去庄子上养,姜三姑娘却又主动表示是侯爷子嗣,愿意收为庶子。 当时她们在宫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当下就有人嗤笑,认为那位姜三姑娘手足无措是假,把事情闹出来,趁机要好处是真。 多了个私生子也许会惹人嘲笑,但那孩子是谢珩在岚城时中药后的意外,错并不在姜氏,而且孩子的生母还死了,姜氏认下那孩子,对她来说绝对利大于弊,首先就是让谢家对她有愧,而她确实趁机要到了一部分管家权;第二就是赚了名声,那段时间不管人们内心如何想,面上都赞她贤惠;第三,多了个孩子,能增加她和镇北侯接触的机会。镇北侯再不喜欢她,为了孩子也得常回后院看看,家中小妾们常用的手段,简单却有效。 也许损了一些面子,但里子是赚足了的。 穆柔觉得穆婉那么精明的人,应当比姜三算计的更狠才对。 她将这番分析与沈氏说了,沈氏立刻道,“那她若回来我们还真的去镇北侯府帮她吗?不行不行,她要真回来,这事儿咱们绝对不能出头。”又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还盼着她好呢?” “娘,”穆柔道,“您能不能往长远看看。” “她要敢这么做,那就是在算计侯爷和大长公主!她算计爹爹和母亲你们是没办法,但您以为长公主会没有法子吗?” 上辈子一开始她也觉得姜氏的做法挺聪明,既然得不到镇北侯的喜欢,那就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至少稳固了镇北侯府夫人的位置。 但后来在宫里呆久了,见识到了皇家的狠辣无情,才知道姜三的算计就是在找死。 “皇家公主的手段,可狠着呢。” 事实上姜三确实得意了一段时间,但没多久管家就出了大丑,之后别说管家权,连她自己的院子都没了做主的权利,比刚嫁进去时还不如,上京三岁小儿都知道她空余一个镇北侯夫人的名头,其实什么都不是。 倒是穆婉得了长公主青睐,隔三差五被邀请入侯府,李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如今想来,穆婉明明不得李亦宸喜爱,李家人却始终对她尊敬有加,应该也与大长公主有关,李亦宸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首辅,可是垂帘摄政的大长公主,想罢免他也是轻而易举。 沈氏闻言开心道,“所以若穆婉敢回来诉苦,就会得罪大长公主,你却能成为大长公主身边的红人?” 她兴奋的起身踱了一圈,又敲了敲掌心道,“若是这样,李家那老虔婆也不敢再挑剔你了。” 穆柔在穆婉的婚礼上以一对多后,名声渐渐恢复,李亦宸更加喜欢她,李老夫人也难得对她另眼相看,只有李三太太因为嫁妆之事依旧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马上要成婚了,若能借此拿捏住那老虔婆也是喜事一件。 “以后她儿子的前程可掌握在你手里。”沈氏痛快的道。 穆柔也忍不住翘起嘴角,但想到穆婉还没回来,心里又不太安生,“一般午时应该回来了吧?怎么还不见人影。” 沈氏却乐观,“也许等用过午饭之后就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消化一下。”说到这里,她眼珠转了转,“半个月后就是你和六郎的婚礼,我请李三太太过来,一起用那匹云锦裁身好衣裳吧。” 穆柔立刻就明白了沈氏的用意,自从李亦宸和穆婉退婚,穆婉又带着那么多嫁妆高嫁之后,李三太太就见不得穆婉过的好,若她在这里正好碰到穆婉回来诉苦,知道侯府多了个庶子,必然会到处宣扬看穆婉的热闹。 穆柔却有些迟疑,“可是古嬷嬷走时专门说了,此事先不可声张……” 沈氏对于皇家人认识没那么深刻,不以为意道,“我们又没声张,是穆婉她自己回来说,叫李三太太听见,李三太太自己说出去的,关我们什么事儿?” 穆柔想了想也是,长公主也不可能知道她预知了穆婉会回来,怎么也怪罪不到她头上来。 沈氏见女儿同意,喜滋滋的道,“我这就去给李三太太下帖子。” 穆柔实在按捺不住,想了想,吩咐连翘找了个小厮去侯府门口探一探,“能打听到消息最好,打听不到的话,门口有什么动静都及时报来。” 然而母女俩听了李三太太一下午的唠叨都没能等来穆婉,小厮也没消息传回来。 沈氏想不明白,穆柔心里也总不踏实,难道又会和上辈子不同吗?可是没道理啊?她不信穆婉能忍下这口气。 沈氏吩咐,“再去派个人探探!”又猜测道,“也许明天上午才会回来?毕竟那丫头向来能沉得住气。” 也只可能是这样了,会迟两天回来也说不定,反正她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认下那个孩子。 隔天沈氏一醒来就问侯府那边的情况,却发现派出去的管家也没回来,她也没多想。正打算再派人去找,结果门房兴奋来报,“太太,镇北侯府给您下了帖子!” 沈氏眼睛一亮,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瞬间什么事儿都忘了,匆匆赶到竹实院给穆柔报喜,“我儿,长公主邀请我们一起去镇北侯府!” 穆柔精神一振,抢过帖子打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娘,赶紧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就去镇北侯府!” 沈氏激动坏了,她这辈子还没跟皇室贵胄打过交道呢,“也不知道长公主好不好相处,你说我穿什么好?早知道昨天的云锦应该早些裁的……” 穆柔也没有见过长公主,上辈子她在宫里时,长公主从未进过宫,后来吴太后和贺兰景被杀,她们这些后宫嫔妃就直接被赶去了皇陵,并没有见到过长公主和小皇帝。 不过看她对穆婉的包容和姜氏的厌恶,应当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穿的得体一些就好,长公主应该不会在意。”毕竟她们可是侯府的恩人。 “那也要好好准备一下,”沈氏兴奋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忙的团团转的同时还不忘道,“对了,派人去李家说一声,叫三太太今明日都不必过来了,我们要去见大长公主!” 穆婉要不要回来的事情倒是全部抛到了脑后,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平步青云的机会却是要好好抓住才行。 八月十八,晴空万里。 不到巳时,一辆马车就停在了镇北侯府门口。 沈氏和穆柔一身盛装从马车上下来,连翘上前递上帖子。 门房验看过后,打开角门请两人入内,同时派了人去通知内院。 沈氏忍不住嘀咕,“既然请了我们来,不应该早早候着吗?” 穆柔有点埋怨道,“我就说不着急,您非要早早出发,我们来的太早了。” “我不是怕长公主等急吗,事情都是赶早不赶晚。”沈氏讪讪,又小声问,“侯府大门到二门不是应该有软轿吗?” 穆柔也有些不解,正疑惑,就见一个灰衣的婆子迎上来,“可是穆太太和穆二姑娘?” 穆柔连忙道,“正是。” 那婆子行了一礼,笑道,“请随奴婢来。” 两人也顾不得多想,跟在婆子身后往里走。 期间沈氏忍不住四处瞟,便是想象过无数次,但真正见到了侯府气派还是让她心生紧张。 沈氏不由又想到了穆婉,这路边洒扫的仆妇,修剪花草的婆子,连来往路上的丫鬟小厮都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喧闹之声,可见规矩之严,穆婉那样野的性子,在这里怕根本活不痛快。 婆子带着他们走了大约快两刻钟才到达了一处园子,入目金翠连亭,曲水山池,处处精巧。四通八达的连廊上,隔一段就立着两个丫鬟,各个仪态不俗,屏息凝神。 沈氏和穆柔也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皇家威仪竟是如此。 婆子站在园子门口禀报,“姚黄姑娘,人带到了。” 立在连廊边的一个黄色衣裙的婢女对沈氏和穆柔行了一礼,“穆太太,穆二姑娘,你们来的早了些,长公主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喂鱼,就只能请你们到这儿来了。” 沈氏连忙道,“不碍的,不碍的,是我们失礼。” 穆柔不由抿了抿唇,颇觉丢脸。 姚黄微微颔首,“请随我来。” 另有婢女上前拦住两人带来的丫鬟,“两位姐姐请在这里稍候。” 一直大气不敢喘的连翘和碧桃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乖乖的留下。 沈氏母女跟着姚黄顺着水上连廊走到了一处小亭旁,就见亭内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立在围栏边,捏着鱼食悠闲的抛入水中,池中锦鲤争先恐后聚集过来,水面翻腾。 “公主,穆太太和穆二姑娘到了。” 荣昌大长公主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撒了一把鱼食才回过头来。 对上那双漂亮的眸子,沈氏心中练了许多编的微笑和奉承却一个都没用上,下意识的垂首行礼,“见过大长公主。”心神都绷的紧紧的。 穆柔也久违的感受到了上辈子在宫中时时刻将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感觉。 “行了,免礼。”长公主轻笑一声,然后朝两人招手道,“来看看我这池鲤鱼如何?” 沈氏和穆柔躬身上前,沈氏匆忙瞥了一眼,奉承道,“五彩斑斓,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长公主问道,“觉得它们机灵吗?” 穆柔道,“锦鲤送福,天佑之物,自然机灵。” “是吗?”长公主嗤笑道,“自以为机灵罢了。”她说着,随手又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锦鲤争相甩尾夺食,“这些个东西,看到吃食就往嘴里塞,抢到了就往下吞,也不管吃的是什么,能不能吃的下。” “明明是鱼,却总以为自己是龙,姚黄,那儿是不是又有个傻的,将自己撑死了?” 姚黄上前看了一眼,“是。” 立刻有小厮拿着捞网站在旁边的连廊上,将翻了鱼肚的锦鲤捞起来。 长公主淡淡道,“贪心不足的玩意儿,埋了填花肥吧。” 穆柔脊背不由蒙了上了一层汗,长公主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感谢,反而更像警告。 “哦,对了,”长公主想起了正事,“二姑娘救了我谢家子嗣,可要什么报答?” 穆柔连忙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贪功,民女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长公主笑道,“那可不一定。” 穆柔还以为她要夸自己,稍微放松了些,却听她笑道,“换做别人,一眼看到一个与自己姐夫长得相像的孩子,想来会第一时间通知姐姐,而不是想方设法绕过姐姐,通知姐姐的婆婆。深怕孩子落到姐姐手上有个好歹。” “二姑娘聪明又大义,也是难得。” 穆柔微妙的听出了其中的讽刺,连忙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非是穆柔不顾念姐妹情谊,实在是此时事关重大。” “当初看到那孩子,民女确实犹豫过要不要告诉大姐姐,但因不知内情也不敢随意做决断,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大姐姐性子直,若冲动之下酿成大错不仅会被侯府厌弃,还会连累爹娘,直到胡娘子醒来那日,民女得了确切消息,就想着第一时间通知姐姐,实在没想到她会进宫去。” 长公主道,“好一个思虑周全,聪慧孝顺,有情有义的姑娘,李家能娶到你,是大福气。” 穆柔心头一紧,总觉得对方仿佛看透了自己,而且为什么会提到李家? 正想着,就听长公主继续道,“不论如何,你救了我侯府子嗣,我侯府自要报答,姚黄。” 姚黄立刻捧了一个托盘来,走到沈氏和穆柔面前,将盖在托盘上的红布揭开,是一整盘银锭子。 沈氏和穆柔脸色微变,长公主竟然要这么赤裸裸的用银钱了解这桩恩情! 便是用心准备一车礼物都比这些值钱,况且他们穆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沈氏不甘心的推辞,“长公主客气了,就像柔儿说的,这不过举手之劳。” 长公主转过身来,看着她们淡淡的道,“看来穆太太是嫌少了。” 沈氏和穆柔不知为何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不约而同的跪下,沈氏颤声道,“民妇不敢!” 却听长公主道,“不过确实还少了两样东西。” “古嬷嬷。” 很快,有婆子抬了个担架上来,放在两人面前,还盖着白布。 沈氏和穆柔心中升起不安。 待婆子将白布揭开,沈氏忍不住惊叫出声,穆柔也瘫软在地…… 竟是面色青白,死不瞑目的穆府小厮! 第53章 053 天使宝宝啊 长公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小厮昨日在侯府门口探头探脑,不知是心怀不轨,还是单纯想看侯府的热闹。” “穆二姑娘可知道?” 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和蔼,却将穆柔从一片空白中拉出来,强迫她面对恐惧。 穆柔下意识的想离那小厮远一些,却手软脚软无法控制,张了张嘴,也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沈氏比她还不如,一声尖叫之后身体抖如筛糠,人都已经傻了。 长公主似乎没看到她们的失态,解释般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三郎的公务涉及许多秘密机要,还有赤翎族恨他入骨,所以但凡心怀不轨的人靠近侯府,都格杀勿论。” 她重新撒一把鱼食,轻描淡写,“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沈氏和穆柔再次绷紧了神经。 “至于想看侯府热闹的人……本宫想想,当年的兵部尚书,好似被三郎切成了一千片。” “前任户部尚书,是满门抄斩了吧?” “丁阁老好些,他只是笑我镇北侯再无人,最后是全家流放了……” 她每举一个例子,沈氏和穆柔心中的恐惧就多上一分,沈氏忍不住颤声辩白,“我们没想看侯府的热闹。”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长公主轻笑,“是吗?” 穆柔死死咬着牙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吃人的宫里,只想着能快点离开这里,也终于明白了上辈子姜氏算计长公主后为何会落的那样的下场,皇家人的狠辣无论何时都叫人心惊。 她再也不敢了,穆柔想,无论长公主说什么,她都应承。 可是长公主却仿佛是随口一说,再没开口。 四周安静的可怕,只有鱼食抛进池塘和鱼儿们甩尾溅起的水花声…… 沈氏和穆柔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长公主终于再次出声,却是吩咐古嬷嬷,“昨儿阿婉是不是说喜欢吃南州蜜桔?你一会儿去宫里一趟,叫太后匀一车给本宫。” 古嬷嬷笑道,“公主您也太宠夫人了。” 长公主也笑,“既入了我侯府,就是我侯府的人,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要我侯府有的,就不会亏待她。” 穆柔下意识的捏紧裙角,长公主是在警告她们,看侯府的热闹不行,看穆婉的也不可以,她也是侯府的人。 长公主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抛进鱼池,这才淡淡的道,“穆太太既然嫌少,姚黄,再拿一盘来。” 沈氏和穆柔立刻跪趴在地,再不敢有异议,穆柔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多谢大长公主。” 长公主满意道,“就像穆二姑娘说的,此事任谁遇到都不会不管,若当时二姑娘不出现,母子俩就会倒在许宅门口,届时阿婉也一样会救回来的。” “这些总共有三百两银子,应该够他们母子医药费和穆二姑娘的辛苦费了,还请穆二姑娘务必收下,不然叫人误会二姑娘贪得无厌,所图更大就不好了。” 穆柔连忙道,“民女谢过大长公主。” 长公主笑道,“还有,那孩子虽然是侯府子嗣,但我们接回来已经是委屈你大姐姐了,穆二姑娘那么为你大姐姐着想,想来也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此事还烦请二姑娘和穆太太守口如瓶,不要声张。” 两人点头如捣蒜。 长公主欣慰的赞道,“听说穆二姑娘不日就要成婚,有道是妻贤夫祸少,李六郎能娶到穆二姑娘这样聪慧善良、有情有义的姑娘,未来定能平步青云。” 穆柔死死捏着裙角,恐惧道,“承公主吉言。” “鱼已经喂好,我也该回了。”长公主和蔼道,“你们也赶紧起来吧,难得来一趟,也别急着回去,去看看你大姐姐,过些日子,叫她回去给穆二姑娘添妆。” 说完大长公主带着婢女们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刚说的是两样,还有一样……” 沈氏立刻想起了被自己派出去的管家,还没来得及放松的心神再次绷紧,却听长公主道,“那个机灵,招的快,救了自己一命,一会儿叫人一起送去你们马车上,你们先放心去秋尽院吧。” 长公主离开后,那紧的几乎能将人撕裂的空气终于放松下来,沈氏和穆柔同时瘫软在地上。 过了好半晌,沈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才小声问穆柔,“怎么会这样。”声音都快哭了。 穆柔也揉着额头,心中后悔万分,她不应该跟古嬷嬷说自己是在许宅门口救的人,也不该沉不住气派小厮过来,否则长公主也不会知道她的心思…… 沈氏又怕又不甘心,“长公主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们不把事情说出去,就会让六郎平步青云吗?” 穆柔心头顿时一紧,看了下四周,小声道,“那是威胁,如果说出去,六郎就别想往上走了!” 沈氏立刻闭嘴,李六郎可不能永远只是个六品编撰。 两人又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互相搀扶着起身往园子外走,守在门口的婢女冲着两人福了福,“太太,穆二姑娘,奴婢带二位去梳洗一番再去见夫人吧。” 刚刚的一场惊吓,两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脸上的妆也花了。 虽然很想立刻回家,但她们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而且心底还存着一点不可说的念头,她们也要看看穆婉狼狈的模样。 见识到了镇北侯府的规矩和大长公主的可怕,她们都认为每天活在这种威压下的穆婉应该比她们更可怜。 长公主刚刚对她的维护和宠爱应当只是为了维护侯府的名声和体面,不然为何要让她们去见穆婉呢?定然是想叫她们撞破她的表面光鲜让她难堪,同时警告她对侯府私生子之事守口如瓶。 穆柔自觉知道了穆婉没能回府的原因,穆婉应该是没有姜三聪明,一看到孩子就激烈反对,所以长公主对她早有防范,她才没机会出府…… 如今,长公主警告完她们,自然就轮到穆婉了…… 另一边,古嬷嬷扶着长公主也不解,“公主为何还要叫她们去见夫人?” 长公主道,“若是聪明人,点到为止便可,可对于那些个自以为聪明的蠢人,不下重手,不叫她们自己看清楚了,恐怕会觉得天下之事都如她们想象一般,过了这段时间,便又心生妄念。” 古嬷嬷道,“所以您留下了那个管家,防着她们记吃不记打。” 一个死去的小厮只是短暂的震慑,她们很快就会忘记,但活着的管家会时刻提醒她们曾经因为愚蠢的决定害死过无辜的人,再做蠢事的时候至少多想一想。 再让她们自己去认清楚,不是人人都能入侯府的眼! 长公主路过佛堂,脚步忽然一顿,“那小厮的生辰八字和名字都问了吗?” 古嬷嬷心疼道,“公主何必介怀,要怪也只能怪他跟错了人,否则何须公主您下此重手。该为他点长明灯的,是穆家那母女俩。” 长公主忽然一笑,“罢了,是我想左了,跟着国公爷快四十年,竟不知何时学会了他的心慈手软,这世道身在这个位置,不沾血是活不下去的。”她的夫君和儿子们不就是教训吗? “他不死,死的就会是昭哥儿。”说到这里,公主的目光变得冷漠无波,“确实没必要记,将来也许会多到记不住……” 沈氏和穆柔重新收拾好,再次跟着灰衣婆子穿堂过巷,这次沈氏也不敢再乱瞄了,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突然听到前面院子里传来阵阵惊呼。 在这规矩严格的侯府里十分突兀。 沈氏和穆柔不由抬头,就看到一个非常气派的院子,门匾上书“秋尽院”三字,正是穆婉住的地方。 云苓的抱怨声清晰的从里面传出来,“夫人,你怎么欺负小孩子?!” 就听穆婉严肃道,“什么是欺负小孩子,我这是帮助他认清现实。” 这……她竟然光明正大的欺负那孩子吗?两人不由看向那领路的灰衣婆子,却见那婆子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脸上甚至带了笑,走到院子门口禀报道,“蔡嬷嬷,穆太太和穆家二姑娘来府上做客,长公主已经见完了人,说来见见夫人。” 院门大开着,沈氏母女一眼就看到了穆婉,她穿着一身舒适家常的裙子,正悠闲的坐在廊下的摇椅上,而那个她们照顾了几天的孩子一脸懵的坐在她脚边。 周围的丫鬟婆子都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夫人。 云苓无语道,“夫人!” 原来,昨夜穆婉将谢昭抱回秋尽院,今早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小家伙明显不安。 好在胡娘子亲自托付,让谢昭对穆婉信任了许多,一早上都粘着她,用过早膳后就跟她说要学本事。 穆婉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胡娘子说他学好本事后就可以去找娘亲。 而后穆婉一边感叹胡娘子用心良苦,一边轻而易举将小家伙推了个屁墩儿。 穆婉没理云苓的担心,而是看着小家伙懵懵的表情认真道,“学本事之前,你得先把身体补好,补的壮壮的,我推不倒你才行。” 小家伙从地上爬起来,蹙眉想了想,看向穆婉,奶声道,“牛奶?!布丁?双皮奶?” 穆婉:!!!他竟然都记得! 穆婉惊喜的坐起来一把将谢昭抱起,“哇,什么是天使宝宝 ,你就是啊!宝儿!不仅牛奶补,牛肉也补!” 沈氏和穆柔看着她一点都不轻柔的动作,不由再次看向周围的人,她这么不规矩,就没人禀报长公主吗? 第54章 054 我这是什么好命。 蔡嬷嬷领着沈氏和穆柔进院,穆婉也看到了她们,笑道,“太太,二妹妹。” 谢昭回头看见二人,却飞快的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穆婉的脖子,一副十分防备的模样。 沈氏下意识皱眉,穆柔则上前柔声道,“麦哥儿,可记得姨姨?” 沈氏也道,“对呀,姨姨每天都帮你看病,要不是姨姨,你都回不了家呢。” 谢昭把小脑袋埋在穆婉肩膀上一副没听到的模样,不仅装作没听到,还把穆婉搂的更紧了,穆婉不由挑眉。 若是之前,她大概会以为是小孩子忘性大,但这一天接触下来,发现这小家伙记不仅记性好,对人的心思也非常敏感,似乎能靠直觉辨别善意和恶意。 穆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对两人笑道,“孩子小,忘性大,这两天还不停的换地方,大概有点懵了。”又吩咐道,“云苓,给太太和二妹妹看坐。” 沈氏和穆柔本来也不是真的关心谢昭,她们之前觉得这是侯府子嗣,自然要小心伺候,结果不仅没得好,还被大长公主威胁一通,再看他竟然就这么被扔给了穆婉,可见侯府对这孩子根本就不重视,也许只是单纯的不想侯府子嗣流落在外。 她们如今更加关心穆婉在侯府的生活。 可是两人坐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左看右看却没发现穆婉有什么被立规矩的迹象。 沈氏看了看她身边的丫鬟,试探道,“咱们出身商户,规矩不大好,大长公主有没有派人来教你吗?” 穆婉惬意的靠在摇椅上晃了晃,笑道,“太太多虑了,长公主宽和,从来不管各房院子里的事情。” 沈氏和穆柔:…… 大长公主宽和?她怕不是在胡说八道。 穆柔道,“那你们晨昏定省……” 穆婉道,“不需要,我们只逢五去请个安就好了。”说罢感叹,“初入侯府时见侯府规矩严格,还以为这侯夫人不好当呢,没想到长公主根本不为难媳妇儿。” 沈氏不信,“那你在家里每天做些什么?”明面上的规矩没有,暗地里也没有吗? 穆婉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就……吃喝玩乐?好像是有点不像话哈,”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道,“对了!” 乖巧趴在她肩膀上的谢昭都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她。 穆婉道,“今天的午膳是不是还没点?” 云苓哭笑不得,“是,奴婢也正想提醒您呢,今天是单点还是随膳房?” 穆婉道,“那天在宫里吃的一道百合酥味道不错,另外今日来个糖醋小排和烧兔肉,再给昭哥儿蒸个鱼,总吃蛋羹怕他吃腻。” 谢昭闻言突然开口,“不腻。” 穆婉看着他,“还想吃蛋羹?” 谢昭点点头。 “行吧,那就依旧给昭哥儿蒸个蛋,今日可加些肉末,鱼也蒸上,让他换着吃。” 谢昭闻言弯起眼睛,又歪头道,“牛奶?” 穆婉失笑,“你爹帮你去找下奶的黄牛了,等找到了就天天喝,如何?” 谢昭听懂了,重新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乖巧的叫人心都要化了。 听着她一连串的吩咐,穆柔疑惑,“你有小厨房?” 穆婉道,“哪儿有,就大厨房。”又感叹,“我也是嫁进来才知道,侯府大厨房不是统一出菜,主子们想吃什么,只要不超过定例,提前跟大厨房打招呼,让他们有时间准备就成。” 沈氏掌家,非常清楚厨房里的猫腻,不由道,“人家不会怠慢你吗?” 穆婉摇了摇头,“这可是侯府,哪个下人敢怠慢主子?”她笑吟吟道,“大嫂可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出身,管家一等一的厉害。况且府里本来也没几个主子,侯府又富裕,哪里会叫下人为难主子?” 沈氏莫名感觉被扇了一巴掌。 穆柔却想起了自己宫中的生活,作为一宫之主,想吃些自己喜欢的不仅要掏银子,还要被御膳房的太监宫女拿捏…… 穆婉这日子过得简直比未出嫁之前还要舒坦。 穆柔咬了咬唇,将目光放在穆婉怀里的谢昭身上,“这孩子……” “这孩子乖巧的很。”穆婉打断她的话,侧头在谢昭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谢昭眼睛一亮,从穆婉怀里溜下去,跑进了东梢间,玉穗带着两个小丫头跟过去。 孩子离开后,穆婉才看向穆柔,“二妹妹想说什么?” 穆柔见云苓木霜都是熟人,又想到大长公主专门让她们过来不就是给穆婉难堪的吗,于是直接道,“大姐姐适应的可真快,你就这么认下这孩子了?” 穆婉反问,“若是二妹妹,该当如何?” 沈氏总觉得这话有点像诅咒,笑道,“柔儿可没你这样的福气。” 穆婉往躺椅上一靠,手往旁边一伸,立刻有小丫鬟将剥好皮的葡萄递过来,穆婉用银叉子扎了一颗放进嘴里,惬意的晃了晃道,“说的也是。” 沈氏噎住。 穆柔一副好奇的模样,“我以为以大姐姐的性子,不会轻易认下这个孩子,可是长公主说了什么?” “确实!”穆婉激动的坐起来。 沈氏和穆柔也立刻坐直了身体,正题终于来了! 就听她不可思议道,“长公主竟然要将这孩子送去庄子上养!” “送,送去庄子上……”沈氏深吸一口气,质疑道,“长公主要将孩子送去庄子上?” “可不是。”穆婉道,“长公主非说将孩子接回来是防止侯府子嗣流落在外被人利用,但我生下的孩子才能算侯爷正儿八经第一个孩子。” 穆柔深吸一口气,假笑道,“那孩子为什么又会在大姐姐这里呢?”被强迫就是被强迫了,吹什么牛! 穆婉道,“当然是我没答应。” 沈氏道,“为什么?” 穆婉道,“你们想想,生孩子这种事,多危险!上京多少达官贵人续弦不是原配生孩子难产而死?”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我才不冒那种险呢。” 沈氏和穆柔:……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沈氏忍不住道,“一个女人不生孩子,如何在夫家立足?” 穆婉反驳,“一个女人如果死了,别说在夫家立足,阳间立足的机会都没有,何况谁说不生孩子就不可以有孩子了,昭哥儿不就是吗?” 她坐起来,认真跟两人分析,“就算退一万步,我顺利生了,但谁能保证我生出来的就是儿子?一辈子只生女儿的夫人也是有的吧。” 沈氏和穆柔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例子。 “就算我能生出儿子,但谁能保证生出来的就聪明呢?万一是个傻的,得操多少心?” 沈氏和穆柔又想到了几个人。 “就算生出来是个聪明的儿子,万一是个白眼狼呢?生出来以后不听我的,反而向着别人……” 沈氏和穆柔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弟弟穆泽海:…… 穆婉最后总结,“……可能性那么多,与其一不留神就赌输了吃亏,不如直接捡果子。”她万分满意道,“你们看看昭哥儿,儿子,长得漂亮,聪明,还特孝顺,现成的好孩子啊!” “他以后,就是我亲儿子!” 沈氏和穆柔:…… 她们能感觉到,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她们觉得是委屈的事情,她觉得捡便宜了! “说实话,我是想把昭哥儿直接记作嫡子,昭告上京的,大长公主偏偏不让。”穆婉忧郁道,“说不能委屈我,也不想叫外头人看侯府的笑话。” 沈氏母女不约而同的抿紧了嘴,她就是在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穆婉还在感叹,“我觉得长公主多虑了,上京谁敢看侯府的笑话,平民百姓笑不着,达官贵人嘛,当官的哪个没几个把柄,谁家没几件丑事,明镜司一查,谁敢笑话侯府,侯府就能叫他变成笑话!”她看着沈氏和穆柔微笑,“太太和二妹妹说是吧?” 沈氏和木穆柔:…… 不仅没能看到穆婉的狼狈,还再次被威胁,两人无比憋屈。 到底不甘心,穆柔看着从东梢间出来的丫鬟,突然笑道,“其实姐姐收养这孩子也不错,既然大长公主觉得委屈了你,说不定会从其他地方补偿,比如管家权;侯爷为了孩子,也会常常来后院,大姐姐和侯爷有更多的机会增进感情,徐大姑娘的事情说不定渐渐就淡了。” 这是想说穆婉收养谢昭是耍心机算计侯府。 穆婉忍不住想笑,“我要管家权做什么,你们以为那么大个府邸管起来是容易的?况且,在穆家我也没管家权啊,我哪儿过的不舒坦了?” 沈氏:…… 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大冤种。 沈氏假笑,“就算不管家,你二妹妹有句话说的没错,有了孩子,侯爷肯定会常回来。”她环顾了下四周,“你把院子弄成这样,也不怕侯爷有意见。” 她早就注意到了,比起外头的硬朗疏阔,这院子已经初见梧桐苑的风格,这才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呢!她不信镇北侯能容忍。 谁知穆婉又摇头,“唉~太太您又想多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侯爷不喜我,新婚过后就一直在书房了,从来不回后院,这就是我一个人的地盘。想怎么弄怎么弄!” “不过现在不好动工,明年开始好好收拾一下,这么大的地方,弄好了绝对比我梧桐苑更漂亮!” 穆婉越想自己这日子越美,要幸福哭了,“慈爱的婆婆,能干的大嫂,现成的儿子,一心前程的夫君……你们说说,我这是什么好命。” 沈氏和穆柔:…… 刚踏进院门的谢珩:…… 对比自己的满身疲惫,再看看躺在摇椅上,甚至果子都要叫丫鬟喂到嘴边的某人,他心里忽然非常不爽。 丫鬟和婆子们先看到了谢珩,连忙行礼,“侯爷。” 沈氏和穆柔也是一愣,穆婉不是说镇北侯从不回后院吗?也顾不得多想,赶紧都起身行礼。 穆婉用帕子擦了擦手和嘴才从摇椅上起来,“侯爷,您怎么来了?” 谢珩淡淡的睨她一眼,“我的院子,我不能回来?备水。” 穆婉连忙叫人,谢昭听到动静,噔噔噔的从东梢间跑出来,站在谢珩面前期待的看着他。 谢珩倒还记得自己的承诺,缓了神色,俯身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放柔声音道,“带崽的黄牛送来了。” 谢昭还没反应,穆婉先惊喜道,“待宰的黄牛?怎么了?伤了,还是老了,什么时候宰?午膳之前能赶上吗?” 谢珩:…… 他起身对上穆婉那双亮的发光的眼睛,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抬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带崽子,带崽子的黄牛,不是带宰!你脑子里除了吃,还能想点别的吗?” 穆婉捂着额头气道,“能啊,我还能想您什么时候能打下赤翎。” 谢珩:…… 又抬手想敲她一下,穆婉灵活的躲开了。 低头见谢昭看着他俩,谢珩没再理穆婉,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先喝牛奶,让你母亲给你做布丁和双皮奶。” 谢昭的眼睛顿时亮了,谢珩不由想笑,这么一看,这小家伙和穆婉还真有几分母子相。 穆婉也没再闹,问道,“侯爷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只是告知黄牛送来的消息,派个小厮传话就是,用不着专门回来。 谢珩扫了旁边的沈氏和穆柔一眼,淡淡的道,“回来看孩子。你得逞了,以后我会常回来的。” 穆婉:…… 你怎么还造上谣了呢?谁盼着你常回来了?!耳朵怎么那么尖。 沈氏和穆柔清楚的看到谢珩跨进堂屋时偷偷翘起的唇角。 他竟然在逗弄穆婉。 第55章 055 一更 谢珩意外回到后院,沈氏和穆柔不敢再留,趁机告辞。 从秋尽院出来,气氛又重新变得端正严肃,一行人屏息凝神,直到出了侯府上了穆家的马车,一直跟在主子身后大气都没敢喘的连翘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大姑娘是不是在耍我们,她说侯爷不喜欢她,可是奴婢看着明明……” 沈氏和穆柔不约而同沉了脸,尤其想起谢珩那个背着穆婉的偷笑,即便再不愿意相信,她们也得承认,谢珩对穆婉是不同的。 她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顶撞谢珩,而谢珩那样冷厉的人,会揶揄逗弄她,那花里胡哨的院子,穆婉松散的规矩,他全无介意。 碧桃也忍不住道,“本以为齐大非偶,侯府是狼窝,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不给大姑娘立规矩,逢五才晨昏定省一次,平日院子里的事情都不插手,这普通人家的的婆婆都没有这么好的性子……” 说到这里,她和连翘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李三太太,即便还没嫁,她们都能十分确定二姑娘嫁入李家后,李三太太定然会摆婆婆谱。 见长公主时,两个丫头都被拦在了园子外头,因此并不知道沈氏和穆柔见到的长公主有多么狠辣可怕。 此时见主子脸色不好,碧桃后知后觉说错了话,连忙道,“会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大姑娘故意装模做样跟我们炫耀的。” 沈氏和穆柔却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就算是装模做样的炫耀,能说动长公主和镇北侯配合她,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宠爱。 两人此刻也终于意识到,大长公主叫她们去见穆婉,并不是要下对方面子让她难堪,而是要让她们亲眼看看穆婉在侯府的地位——一个被认可的镇北侯府夫人。不容她们冒犯。 沈氏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呢?”穆婉那野丫头凭什么能得长公主青睐呢? “对啊,为什么呢?”穆柔也喃喃,若那私生子根本不重要,上辈子长公主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穆婉……为什么轮到她却反而被威胁! “穆太太,穆二姑娘。” 外头陌生的声音让两人神经一紧,沈氏小心的撩开车帘,就见一个粗犷的中年大汉站在车前,对她们抱了一拳道,“大长公主说有两样东西怕二位拿不了,让小的帮忙送去穆府。” 沈氏和穆柔脸色一白,所有的不解和不甘都烟消云散。 连翘和碧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兀自高兴,“大长公主赏了一车东西?!” 穆柔冷声道,“都给我闭嘴!”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立刻噤声。 直到回到穆府,看到后面马车上的东西,才吓得惊叫出声,差点晕过去。 太太和二姑娘去镇北侯府做客归家,带回一具冰冷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管家,让一向规矩松散的穆家下人皮都紧了几分。 从此对二姑娘院子里曾救过一个孩子的事都守口如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镇北侯府秋尽院,谢珩沐浴出来就见穆婉坐在榻边和谢昭一起开心的数铜钱。 听到谢珩的动静,谢昭飞快的将铜钱塞到穆婉裙子底下,顺便往穆婉腿边一趴,还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逗的穆婉直笑。 谢珩走过去,也在榻边坐下,“这是做什么?” 穆婉笑道,“寻宝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逃亡的原因,谢昭对铜钱和吃食都十分执着,胡娘子离开后,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穆婉就准备了这些东西哄人。 刚刚支开他的理由就是她在东梢间藏了十几个铜钱,让他去找,找到了就是他的。 谢珩闻言嫌弃的啧了一声,从身上摸了摸,没摸到银子,最后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谢昭,“玩儿这个。” 结果谢昭扭头看了一眼,就警惕的重新趴在穆婉腿边将穆婉遮着铜钱的裙角压的更严实了。 谢珩:…… 穆婉大笑,谢珩不解,“这不比铜钱值钱?” 穆婉道,“他哪里知道什么更值钱,在他眼里可以买一切的铜钱才最值钱,人家还担心你用这个调虎离山,骗他钱呢。”看样子,肯定也是被人骗过的。 穆婉忍不住摸着谢昭的脑袋赞道,“昭哥儿可真聪明。”这么小就知道吃一堑长一智。 “不过你父亲没骗你,那个确实值钱,嗯……我想想,应该能换一大箱子铜钱。” 谢昭立刻抬头看向谢珩。 谢珩:…… 小小年纪,竟如此财迷。 叹了口气,谢珩将玉佩递给他,谢昭小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塞进自己的小兜兜里。 谢珩看向穆婉,明显是有话要说,但顾忌着谢昭。 穆婉猜测可能是胡娘子的事情,看着塞完玉佩,开始塞铜钱的小孩儿,小声道,“侯爷不急的话,等吃过午饭,他午睡了再说吧。” 谢昭之前的经历不用猜也知道很不好,这两天又频繁换监护人,十分缺乏安全感,所以总是黏着她,现在也没什么好理由能支开他很长时间,不如干脆等他睡着再说。 谢珩没有异议,时间也快到午时,不值得再回前院,干脆留下来一同用午饭。 饭桌上,穆婉和谢昭都吃的极香,尤其是谢昭,他也不要人喂,坐在穆婉怀里自己拿着个小勺子珍惜的往嘴里扒拉,谢珩看穆婉吃的不方便,主动道,“要不我来抱?” 穆婉也不客气,低头看了眼谢昭,“去你父亲那里吃鱼怎么样?” 谢昭看了眼鱼肉,点点头,谢珩将小家伙抱过去。 结果两人一个不会抱,一个不敢随便动,别别扭扭的看的穆婉直笑。 虽然同样因为胡娘子的托付,谢昭对谢珩也有一些信任,但大概是他气质冷硬的缘故,谢昭对上他还是很拘谨。 穆婉摇了摇头,起身叫谢珩坐好,又抱着谢昭帮他调整了一下在谢珩怀里的位置,终于舒服后,父子俩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穆婉被逗笑,“这桌子太高了,昭哥儿用起来不方便,所以先抱着,我昨儿已经安排人去做宝宝椅了,今天晚就能送来。” 谢珩尽量放松肌肉,让谢昭坐的舒服一点,好奇道,“什么是宝宝椅?” 穆婉要吃饭,也懒得解释,“就是宝宝坐的椅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谢珩:…… 他睨着她道,“所以你是邀请我晚上再来?”叹了口气,“果然有了孩子,借口也多了。” 穆婉:…… 穆婉在桌下抬脚踢向谢珩,谢珩飞快一躲,却忘了腿上还坐着个娃娃,谢昭一勺鱼肉差点喂到自己鼻子里,回头瘪嘴控诉的看着谢珩。 谢珩:…… “抱歉。”谢珩连忙放好腿,调整了下谢昭的位置,重新给他舀了点鱼肉,“慢慢吃,不急。” 穆婉在旁边要笑死了,也给他夹了一块儿剔好的鱼肉,顺便补了谢珩一脚。 谢珩:…… 第56章 056 谢昭身世? 暗潮汹涌的吃完午饭,谢昭重新回到穆婉怀里,准备去睡午觉。 谢珩趁机报仇,抬手敲了敲穆婉的脑袋。 穆婉:…… “你幼不幼稚?” 谢珩假装无事发生,看着揉眼睛的谢昭问道,“要不要给他找个奶娘?” 谢昭闻言立刻清醒,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穆婉的脖子,警惕的看着谢珩。 穆婉摸摸他的脊背,“婴儿吃奶才需要奶娘,如今他又不吃奶了,先跟我一段时间再说。”奶嬷嬷肯定要找,但需要等他有了安全感之后再说。 又看了谢珩一眼,“侯爷也去睡一会儿吧,您昨夜是不是又没睡?” 谢珩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去书房等你?” 穆婉点点头,心里计划着把西捎间好好收拾一下给谢珩休息用,有了孩子,谢珩以后确实要常常回来了。 两刻钟后,穆婉才成功从床上起来,谢昭实在太警惕了,她一动,他便有醒的迹象,好容易等他彻底睡实,穆婉将自己的衣服塞进他怀里才得以脱身。 进了西次间,就见谢珩坐在书桌后面一手拿刀,一手拿着木块儿再雕着什么,动作和他手边的匣子都很眼熟。 那是婚后第二天,他送她小叶紫檀木块儿时抱回来的,装着一堆木头块儿的匣子。后来落在这里,那小叶紫檀的珠子也没刻完。 穆婉越想越觉得危险,正好他似乎也忘了这茬直接去出公差,她就偷偷收了起来,没想到又叫他找出来了。 不过这次不知为何,穆婉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异常沉闷。 谢珩很快察觉到了来人,抬头看到穆婉,手上没停,只是问道,“昭哥儿睡了?” 穆婉点点头,谢珩见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木头,给她展示了一下,“胡杨木。” 这个穆婉知道,生在大漠,耐寒耐旱,木质坚硬,韧性十足。 就听谢珩一边雕刻一边道,“这树生在边关大漠,号称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胡将军介绍自己时,总会说‘某姓胡,胡杨的胡’,”他似乎陷入回忆,“他说他胡家要跟胡杨一样,世世代代守卫边关。” “可胡娘子,是胡家最后一人。” 他的声音很轻,穆婉却感觉心脏被重重敲了一下,说不出任何话来,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时房间里只有谢珩刻刀划过胡杨木的声音,穆婉不知为何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雕的那颗珠子,她已经记不起那颗珠子用的是什么木头,但记得当时其实死了两个人,一个宫中的探子,一个跟了他七年的属下,最后他也只带了一颗珠子。 那属下临死之前说什么来着?他满眼愧疚,说的是“侯爷不是无情之人。” 穆婉的目光落在修长手指间的还未成形的珠子上……也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死亡预告,而是纪念,纪念某些在抗争路上已经离开的人…… 很快,谢珩放下刻刀和木头,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对穆婉道,“孩子的事情总得给你一个交代。” 穆婉恍然,原来是要说这个。 孩子刚被抱回来,胡娘子就去世,所以谢昭的身世连长公主也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因为穆婉隐约有些猜测,所以反而不想去好奇,毕竟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谢珩要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穆婉自然洗耳恭听,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谢珩道,“三年半前,我曾孤军深入赤翎……” 谢珩的解释中,他孤军深入赤翎后,不小心中了赤翎族的埋伏被抓到了王庭,赤翎大汗却没有杀他,反而是给他下了合欢散,想让赤翎公主怀上他的孩子。 穆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大汗还活着吗?” 谢珩一顿,她哪怕关注赤翎公主漂亮不漂亮他都有些心理准备。 穆婉实在是觉得这位赤翎大汗不容小觑,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若杀了谢珩,大郢依旧还有镇国公和谢珩的兄长,说不定将人激怒了还会迎来更猛烈的攻打,他选择让谢珩留下子嗣,先皇本就忌惮镇国公府功高盖主,若赤翎公主有了镇国公的血脉,不仅让先帝有了针对镇国公的理由,恐怕就镇国公府内部也会产生看不见的分歧,用不了多久镇国公府这个敌人就自己内耗没了。 隐忍、狡猾、有远见,这样的敌人在旁边实在是太可怕了,何况己方统治阶层还有一堆蛀虫,怎能不让人担忧,“所以那赤翎大汗还活着吗?” 谢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死了,当年我们和三万精兵被自己人关在城门外,与赤翎族背水一战,赤翎大汗说敬重我父亲,要亲自来取我父亲首级,后来父亲与他同归于尽。” 穆婉松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谢珩口中的寥寥数语,当时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惨烈。这世上,有人为了眼前的利益不择手段,而有人,即使被坑被害,依然在会临死之前为大郢百姓们带走最大的隐患。 谢珩冷笑,“要不然你以为他们还有机会在这里安享太平?” 穆婉看着他突然横生的戾气,起身郑重的对深深谢珩一揖,“我仅代表我和我的丫鬟们以及亲朋好友们,谢国公爷大义!”他们也是能安享太平的一员。 谢珩一顿,满腔恨意中生出一股无语的情绪,“我以为你要代表大郢百姓呢,那些人都这么说。” 穆婉哼道,“那我代表不了,百姓里也有忘恩负义,不择手段之徒,我可不代表他们,没得让国公爷伤心。” 她愤愤,“国公爷为了他想守护百姓战到最后,那些坏蛋们可别来沾边!” 谢珩失笑。 见他笑了,穆婉连忙将话题拉回来,“刚说到哪儿了?然后呢?” “然后大汗的几个儿子争夺王位,赤翎暂时也没有精力对付大……” 说到这里谢珩一顿,抬头对上穆婉无辜的目光,揉了揉额头,之前沉重的心情也没了,快速道,“然后,胡娘子及时救了我,她父亲和兄长都是我同僚,所以她也常跟着父兄一起上战场……” “不久之后就爆发了岚城之战,我死里逃生,回到上京查细作叛徒,为我父兄正名,胡娘子从没有与我说过孩子的事情,她本也不欲寻我,只是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命不久矣,才不得已将孩子送来。” 穆婉几乎立刻断定谢昭不是谢珩的儿子。 他被王庭所俘中了合欢散的事情也许是真的,但谢昭绝对不是胡娘子所生。 且不说他说起谢昭出生时没有前面那种强烈的情绪,就按照谢珩的说法,胡娘子是五品将军之女,家境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谢昭却对鸡蛋,米饭这样的东西更为渴望,不是不爱吃肉,而是很可能压根吃不到,就算曾经流亡十几天日子过的苦,也不至于只认得铜钱,银子和玉佩都不认识。 要知道这时代,只要有官身的,都会有玉佩,银子也是家中常有的东西。 对鸡蛋、米饭执着,喜欢铜钱……这些特征更像一个在农家吃不饱饭的孩子的愿望。 再想想她初遇谢珩,也就是五个月前,那时他才刚得知九皇子的下落…… 如果谢昭是九皇子,那么两岁半前被藏在农家,反而说得通。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穆婉也不会傻傻的揭穿。 见谢珩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眼,“怎么了?还有吗?” 谢珩深吸一口气,“没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莫名其妙多个庶子,她就完全没想法? 穆婉摇了摇头。 “此事终归是谢家对不住你,你若有什么要求……”说到这里,谢珩看着穆婉猛的亮起的眼睛忽然就不想说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如她的意。 果然就听她期待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谢珩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 穆婉:……“喂!” 谢珩道,“慈爱的婆婆,能干的大嫂,现成的儿子,一心前程的夫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穆婉无语,“这你都能听见?” 谢珩道,“你声音大的恨不得昭告天下,我怎么听不见?” “好吧,”穆婉想到了什么,睨着谢珩拖长语调道,“我确实应该知足,前天侯爷还不让我养儿子呢,结果老天爷立刻就送给我一个,哦不,准确来说是您送我的……” 她开心道,“我跟您说,昭哥儿不仅聪明伶俐,昨天我也试过了,他动作灵活,骨骼清奇,将来一定能文武双全,振兴侯府!” 谢珩:…… 原来昨日她拿鸡蛋逗孩子,是为了查他的身体状况。 穆婉靠在沙发上继续嘚瑟,“哎呀,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啦!” 谢珩道,“你不是只想挂名儿吗?” 穆婉立刻坐起来,“可以吗?” 谢珩恶劣的假笑,“想的美!” 穆婉正要说话,谢昭的声音忽然传来,“母亲!”语气中带着惶恐,穆婉脸色一变,赶忙应声,“昭哥儿,我在呢!”说罢匆匆往东次间跑。 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回头,朝着谢珩扔了个东西,快速道,“沙发旁边的柜子里有薄被和眼罩,侯爷若没急事,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谢珩看着剧烈摆动的珠帘,哼笑着摇了摇头,嘴上叫唤着要挂名,心里却比谁都担心…… 抬手将刚刚捞住的香囊轻轻凑在鼻尖,跟上回的味道似乎不太一样,不过确实有点困了…… 谢珩打开穆婉说的柜子,看到了她说的薄被,眼罩。 书房里准备这些东西,她果然是有病吧? 无语同时,谢珩也全服武装陷入厚软的矮榻里,一场好眠。 只是……为什么好像听到了牛叫的声音? 第57章 057 侯府日常 穆婉回到东次间,谢昭果然已经醒了,正趴在床边朝着门口张望,小脸上都是慌张,眼睛里已经蓄了泪。 看的叫人心疼,穆婉连忙将人抱起来,“不怕不怕啊,母亲是去更衣了,没有丢下你。” 即便如此,小家伙趴在穆婉怀里,也一直蔫儿蔫儿的提不起精神。 穆婉想了想,“我们去挤牛奶吧。” 谢昭立刻抬起头,穆婉失笑,“果然美食就是安抚精神的良药。” 本想直接带他去马棚那边,但穆婉发现出了秋尽院后小家伙明显紧张,遇到丫鬟还好,遇到小厮身体绷的紧紧的,非常害怕,马棚那边还有不少壮汉呢。 于是穆婉重新折回,吩咐人将牛牵到秋尽院来。 云苓迟疑,“这样可以吗?” 穆婉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去跟大夫人禀报一声,再去抓一把碎银,给路上洒扫的婆子小厮分一些,辛苦他们多打扫一回。” 谢大夫人那边听说穆婉是为了哄孩子,也善了后,自然没有异议。 云苓走后,齐嬷嬷忍不住道,“咱们这位侯夫人可真了不得,这讨好了孩子,不仅长公主,侯爷也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谢大夫人心情有些复杂,第一眼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她还有点同情穆婉,但等穆婉毫无芥蒂似的接受了孩子,她心中又升起警惕,“我也没想到她能忍下这口气。”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愿意,甚至还一副高兴的模样。她自问是做不到的。 齐嬷嬷担忧,“大长公主本就喜欢她,这下更宠她了,听说她喜欢吃南州蜜桔,还特地叫古嬷嬷去宫中讨要。” 谢大夫人摇了摇头,“您别想那么多了。”只要穆婉一天没融入勋贵圈子,就一天没有掌家的机会,“该裁冬衣了,把去年的账册拿来,今年有不少要填补的……三房多了个孩子,人手和月例也都得再填,都要安排好才行。” 抬头看到大女儿,不由笑道,“……意姐儿,琴练完了?怎么站在那里……” 穆婉还不知道因为一头牛,大房对她的戒备又提一了个等级。 秋尽院这边,得了准信儿,谢昭终于有了精神,过一会儿就要跑到院门口看一看,过一会儿就要跑去看看,不知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的时候,他刚跑到门口就噔噔噔的跑回来目光亮晶晶的道,“母亲,来了!” 穆婉从摇椅上站起来,牵着他往门口走,果然见一个妇人牵着两头牛过来,一头母牛,一头小牛犊。 应该是不知道主家是要挤奶还是看小牛,干脆一起带过来了。 丫鬟们都忍不住围上来,她们大多是家生子,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些牲畜。 尤其那小牛犊,明显刚出生不久,可可爱爱的,让人情不自禁想摸摸。 谢昭看了看小牛犊,又看了看穆婉。 穆婉道,“要?” 谢昭点点头,穆婉笑道,“以后要什么直说,万一母亲猜不准,那你可亏大了。”说着伸手跟那妇人要了牵小牛犊的绳子,得知着小牛犊性子温顺,便把绳子放在谢昭手里,叫木霜在旁边护着他。 谢昭牵着小牛犊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小脸上都是笑。 穆婉也不由跟着笑,“那你先跟小牛犊玩,还是先看挤牛奶。” 谢昭想了想,选择牵着小牛看大牛挤奶。 那妇人就是庄子上一直照顾牛的人,也是挤奶熟练工,在一群人的围观下,虽然紧张也顺利挤了一盆奶出来,不过当她换了个方向要挤另一个奶头的奶时,谢昭着急道,“不挤,小牛喝!” 那妇人看向穆婉。 穆婉笑道,“行吧,听哥儿的。”摸了摸谢昭的头,“我们昭哥儿果然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还知道给小牛留下口粮。”这么小还没人教,实在是很难得的品质。 谢昭牵着小牛犊到大牛身边,一边看它喝奶,一边看着小木桶里的牛奶,目露渴望,穆婉见那奶大概一斤多,也不值得送去厨房了,吩咐云苓道,“叫孙嬷嬷去把我煮茶的小炉子搬出来吧,咱们现煮现喝,做奶茶!” 云苓转身去找人,结果那黄牛突然哞了一声,尾巴翘了起来…… 西次间里,谢珩慢慢睁开眼睛,余晖斜照,书香满室,外头阵阵欢笑,穆婉的、孩子的,还有丫鬟们的,骨头似乎都懒散了,他难得什么都没想,盯着屋顶放空发呆。 直到听到一声牛叫,紧接着玉穗惊慌的声音传来,“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谢珩:…… 所以,他并不是梦到了牛,而是院子里真的有一头牛?! 院子里,丫鬟们看着老牛拉屎都躲远了,那妇人也吓了一跳,无措的看着穆婉,生怕贵人不喜。 穆婉听到玉穗的话不由笑道,“什么如何是好,收拾了就是,难不成还能控制它不成?” 妇人松了口气,正要去拿工具,谢昭却盯着地上的牛粪开口,“肥!” 穆婉惊讶的看着他,“你小小年纪懂的挺多,还知道这是肥?” 谢昭听她夸奖,点点头,还有点小得意。 穆婉笑道,“行吧,那收拾起来,做花肥。” 谢昭又摇头,奶声道,“种麦子。”大概是穆婉对他几乎有求必应,谢昭大胆提出新的要求,“要地。” 穆婉道,“你想要块儿地自己种麦子?” 谢昭点点头,满眼期盼。 果然是在农家长大的吧,穆婉想了想,也不是什么难事,“行把,还别说,这会儿正是种麦子的时候,明日咱们去你祖母那里讨一块儿地。” 谢昭开心了,而刚出门的谢珩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开口道,“你是不是太惯着他了,哪家侯府公子会在泥里打滚?” 穆婉抬头看到他,“侯爷醒了?” 丫鬟们也一起行礼,谢昭一手牵小牛犊,一手抱着穆婉的腿,静静的看着他,小嘴瘪起。 穆婉却不怕他,反驳道,“我们家的不就会?” “谁规定侯府公子不可以种地了?民以食为本,侯爷可别小看种地。这可是大学问,若是能种出亩产千斤的麦子,到时候军中粮草充足,天下人都可以吃饱饭,我们昭哥儿喜欢的是多么伟大的事情。” 谢昭本来还怯怯的,听穆婉说的慷慨激昂,也不由挺起了小胸脯看着谢珩。 谢珩:…… “亩产千斤……”可真敢想。 他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越发觉得他们有母子相。 本以为穆婉就够能折腾了,没想到谢昭小小一个,想法也不少,这么一看,倒像是穆婉又多了个新玩伴。 “随你们吧。”谢珩叹了口气,反正他反对肯定也没用。 穆婉一笑,谢昭也开心了,穆婉牵着他的手晃了晃,笑道,“你父亲最好了,对不对。” 谢昭也不管穆婉说了什么,跟着道,“对。” 谢珩无奈的摇了摇头。 正好孙嬷嬷将穆婉煮茶的炉子和茶壶都拿来了,穆婉问道,“侯爷要不要来点下午茶?” 谢珩看着廊下摆好的矮几,直接走过去跪坐下来,他倒要看看,一点牛奶,她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谢珩在主座坐下之后,穆婉也优雅入座,又对着旁边空着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动作,“昭郎君,请。” 谢昭将牵着牛犊的绳子递给木霜,走到矮几前,看着穆婉和谢珩的样子,想了想,也放慢动作,学着穆婉优雅的跪坐下来。 谢珩挑了挑眉,谢昭之前的规矩对比世家孩子来说算不得好,只是孩子还小,又受了许多苦,谁都没忍心苛责,他还想着等过段时间好好纠正一下,如今看来,似乎用也没必要。 穆婉却笑的不行,实在是谢昭太小了,就算是矮几,他跪坐下来之后也就只能露出半个脑袋,他仰起小脖子往上看的动作又萌又搞笑。 “玉穗,再拿两个蒲团来。” 给谢昭又垫了两个蒲团,他终于能够到案几。 云苓也开始煮奶茶,矮几上,除了牛奶之外,还有好几样配料。 云苓先倒入一些山泉水,加入菊花和红枣熬煮一会儿,最后加入牛奶和饴糖再次煮沸,霎时间满院子都是香甜的味道。 谢昭紧紧抿着小嘴,都要流口水了。 穆婉却悄悄跟谢珩道,“其实煮些茶叶会更好喝,不过谢昭不能喝,等哪天咱俩偷偷喝一次。” 谢珩无语,“你怎么还抢小孩子的口粮。” 穆婉道,“行吧,那我一个人偷偷喝,您的那份省出来就够他喝了。” 谢珩:…… 等奶茶吹温喝进嘴里,再就一口红豆糕,穆婉惬意的叹息,“幸福是什么,这就是啊……” 谢昭也眯起眼睛,顶着一张满足的小脸,奶声奶气的跟着叹,“幸福……” 穆婉被逗的哈哈大笑,谢珩看着他们也不由勾起唇角。 穆婉对谢昭道,“我没骗你吧?奶茶是不是很好喝?” 谢昭点头。 穆婉道,“明日咱们吃牛奶布丁。” 谢昭继续小鸡啄米,谢珩回想了一下她这一天的生活,忍不住道,“早膳过后玩一会儿,上午再吃些水果,午膳后睡一觉,再玩一会儿,下午茶,一会儿又该晚膳了吧?” 穆婉一听,“是有些单调了,但这不是有孩子吗?话本,听曲儿之类的,也不能玩儿啊。不过其实也还好,孩子也有孩子的好玩之处。” 谢珩:……他的意思是她生活单调吗?而且她这话什么意思,孩子都成她的玩具了? 穆婉看着谢珩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哦,您是觉得我们太不务正业了?” 她放下茶杯,正经道,“放心,我们昭哥儿是个有理想有目标的好孩子,明天开始,我们就发愤图强!” 谢昭也学着穆婉放下茶杯,郑重的学舌,“发愤图强。” 谢珩:…… 你知道发奋图强是什么意思吗就发愤图强。 想起他说要种麦子的事情,谢珩引诱道,“昭哥儿想学什么本事?” 谢昭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又看了看院子角落里的小牛犊,还有再次翘起尾巴的大黄牛,道,“先喝牛奶,种麦子,再学本事。” 穆婉看着谢珩生无可恋的表情,大笑出声。 谢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所以,他下次回来,秋尽院不会变成农田吧。 第58章 058 我那个安静乖巧的儿子呢?…… 谢珩的担心自然是多余的。 穆婉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折腾自己住的地方,隔天她就带着谢昭去了长公主那里,本是想在花园里誊出几分地,让他种着玩玩就行了。 结果本来听到谢昭要种地还一言难尽的长公主,听穆婉只要几分地,立刻道,“几分地能做什么,孩子都施展不开。隔壁盛香园反正也空着,随你们折腾去吧。” 盛香园是当年镇国公府的另外一个小花园,只是谢珩降等袭爵之后,侯府不能再用国公府的规格,便将西面三分之一的地方锁起来不用,其中就包括盛香园。 反正也不是住,给谢昭用来玩倒是正合适。 这下轮到穆婉一言难尽,尤其带着谢昭去看过盛香园后,不由感叹,这就是隔辈亲吗? 所谓的小园子占地大概有六亩,也就是将近四千平的面积,就算刨去亭台楼阁,廊桥水榭,能种的地也将近两亩, 让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在两亩地上玩儿,也就大长公主有这样的手笔了。 谢昭并不知道种地的艰难,只知道地多是好事,绕着几个荒废的花坛转了一圈,还想起了什么,开心道,“我有牛!” 很好,这下母牛也不浪费了,直接用来耕地。 正式准备下地这天,正好是八月二十五,众人都来月恒院请安。 穆婉领着谢昭到的时候,正好和大房二房的人在月恒院门口碰上,二房的晋哥儿见谢昭还背着个小包袱,好奇道,“三弟弟背着什么?” 他和谢昭这两天正热络。 起因是宝宝椅。 谢昭没有奶娘,上桌吃饭是问题,穆婉就叫人按照图纸做了宝宝椅,一共做了四把,谢昭一把,给二房的谢晋送了一把,剩下的两把送到了长公主这里,方便两个孩子来的时候用。 上次来请安时,长公主大概是对两把椅子稀奇,便请众人吃了一回甜点,两个小孩儿排排坐在椅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就发展出了一些革命情谊,再加上年龄相仿,一个喜欢大孩子,一个得知自己当了哥哥,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这两天晋哥儿和晚姐儿还会跑来秋尽院找谢昭玩。 谢昭听到谢晋问他,兴奋道,“是短衣,一会儿去种麦子。”想了想又道,“带着牧云。”小模样里带着些得意,比起刚来侯府的时候,他明显活泼了许多。 牧云就是那头小牛犊,那天之后,母牛不一定会被牵来挤奶,但小牛犊是每天都要牵来玩的,谢晚和谢晋来秋尽院的时候碰上也新奇的不得了,三个孩子还凑在一起煞有介事的给它起了个名字。 谢晋立刻看向谢二夫人,“母亲,我也想去。” 不仅谢晋,晚姐儿也期待着看着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见谢昭也期待的看着她,想了想对晚姐儿道,“那你要保证今天的功课能做完,不然明天就不让你去了。” 晚姐儿立刻保证,“没问题!” 谢晋也跟着保证,“没问题。” 穆婉惊讶,“他也有功课?”晋哥儿才四岁吧。 谢二夫人道,“虽说五岁启蒙,但现在也要教他背些书了。” 好吧,看来卷孩子是从古到今的传统。 旁边时姐儿和意姐儿也很好奇,却没开口。 进了堂屋,众人给长公主行礼,谢昭跟着谢晋行礼也学的有模有样,长公主脸上不禁带了笑,“有了兄弟果然都更像样子了。” 谢昭的事情,谢珩跟穆婉交代完后自然也告诉了长公主,长公主就跟大房二房都说了一声,算是通知所有人家里多了一个成员。 对于突然出现的谢昭,二房就不说了,谢二夫人是个背地里都不说人是非的性子,两个孩子也被她教的友善待人,得知是弟弟后,便释放了善意;而大房这边谢时和谢意都大了,大概知道不是穆婉生出来的孩子就不是嫡子,虽然没表现出恶意,但也不冷不热。 好在谢昭有了二房的两个玩伴,整天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并怎么在意两个姐姐。 长公主很快就注意到了谢昭的兴奋,将他招到身边,得知他要去种地,也来了兴趣,“都收拾好了?” 谢昭摘下自己的小包袱,叫长公主看他的装备。 里面是一套深色的棉布短褐和千层底鞋,还补充道,“牧云和犁,草帽、锄头,都在外头。” 穆婉笑道,“本想着请完安再回去换了衣服去,他却有计划的很,说不回来了,直接过去,这儿离盛香园更近。” 大长公主笑着摸了摸谢昭的脑袋,“也是,少跑一圈儿,省点力气一会儿锄地。” 谢大夫人笑道,“这么一看物件儿还挺齐全,只是昭哥儿能拿的动锄头吗?” “自然是给他做了小的。”穆婉笑道,见谢晋一脸羡慕,便道,“我猜你俩肯定得一起,晋哥儿也有。” 谢晋眼睛一亮,脆声道,“谢谢三婶婶!” 长公主越听越好奇,于是叫两人干脆在这里一起把衣服换上,打算去观摩一下谢昭的种麦大业。 两人换完衣服出来,小草帽一戴,谢昭把小锄头往肩上一抗,谢晋也有样学样扛起小铁锹,立刻变成了两位活脱脱的小农人,可爱极了,逗的众人直笑。 待出了门再牵上小牛犊,谢时和谢意也忍不住了,不由看向谢大夫人。 谢二夫人笑道,“倒有几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谢大夫人看着两个孩子摇头晃脑的背影,不知为何也好奇起来,“我们也去看看昭哥儿的麦地。” 于是最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大家子人跟着两个小孩儿去盛香园玩。 园子穆婉早就派人收拾过,水池旁最大的一片大概有半亩地的花圃已经被翻平整,旁边还像模像样的搭了个茅草棚,放着桌椅茶杯,方便人干活儿干累了休息。 已经有两个农妇在等着,长公主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不准备打扰谢昭他们玩。 农妇帮谢昭把小犁也绑在小牛犊身上,就赶进了田里。 他们的农具虽然都是木头做的,但因为地已经被翻过很松软,他们犁起来也很轻松。 谢昭和谢晋两人一人一边扶着犁,谢昭还拿着个小鞭子“哟哟”的赶着小牛犊往前走,那动作架势俨然一副老农,仿佛见过无数次一样。 谢大夫人笑道,“这么一看,昭哥儿这架势还挺足,晋哥儿就是个生手的模样,昭哥儿两岁多吧,谁教他的这些。” 谢二夫人也稀奇,“对啊,爱好也奇特,怎么会想起要种麦子。” 长公主微微一愣。 穆婉不动声色的道,“他跟着生母一路逃荒过来,饿怕了,整天想着要吃饱,估计是她生母看见农人种粮给他讲过这些。” “他生母走的时候说让他好好学本事,他记的牢牢的,所以我问他想学什么的时候,他就说想种出很多的粮食,每顿都吃的饱饱的。” 谢大夫人叹了口气,谢二夫人也心生怜惜,“小小年纪,受苦了。” 长公主深深的看了穆婉一眼。 穆婉笑道,“我想着反正他年纪还小,便由着他玩一玩,而且这也不是坏事,以后长大了总不至于五谷不分,叫人诓骗。” 她问谢家三个姑娘,“你们可知一亩地能产多少麦子?一石麦子价格几何?一石麦子又能产多少面粉?” 三个姑娘自然不知,连谢二夫人也不清楚,还是谢大夫人教导三人,“咱们上京这边,若丰产,麦子亩产在二百斤左右,一石麦子二百五十钱,一石麦子能磨面粉六十到七十斤。” 三个姑娘包括谢二夫人都都听的一脸茫然。 穆婉笑道,“她们对这些都没概念,正好,叫昭哥儿种出来给她们看看。” 谢大夫人心中一动,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女子嫁人,嫁妆中除了铺子最大头的就是庄子,她就见过很多夫人被庄头糊弄,叫女儿们趁机涨涨见识也不错。 除了中间最大的一片地打算种小麦,沿着青石板路还有许多不规则分布的花坛,穆婉也都做了规划,“这几块儿种上菘菜和萝卜,那边几分地搭个暖房,咱们冬天也有点其他青菜吃。” 长公主惊讶,“冬天还能种青菜?” 穆婉笑道,“自然,我还在三月份种出过寒瓜呢。” 谢大夫人也惊了,“寒瓜?” 穆婉道,“明年就让你们都尝尝。” 谢二夫人看着地里的谢昭和谢晋道,“这么看来,种地确实也是一门学问。” 不过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这大概不是种地,而是玩儿土,大人允许的话,他们几乎玩不腻,再加上小牛犊,谢昭和谢晋每天都兴致勃勃,上午下午都要去地里。 两天后,所有的地终于“犁”完,翻平整,穆婉将准备好的麦种和菘菜萝卜种子拿了出来准备播种。 大概是小哥俩搞的太热闹,又或者府里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播种当天,长公主和谢二夫人又来了,谢大夫人没来,但谢时和谢意也都穿了一身布衣来帮忙。 五个孩子,愣是搞出了几分“农忙”的景象。 穆婉怕他们吵架,直接给他们划了片,“种子撒的好不好,也是麦子收获的重要一步,一人一片地,都记好了,最后看你们谁种出来的麦子又多又好!” 长公主:…… 明明一开始只是谢昭种麦子来着,最后为什么变成所有孩子都种了? 但孩子们一个个干劲十足,好胜心大概是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东西。 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地种完,穆婉道,“好了,过几天种子就会发芽了,看谁的种子先出苗。” 因为她这句话,几个孩子每天都忍不住要去盛香园看一看。 谢珩再次从宫中回府,在为峰院简单洗漱后习惯性的要去书房,却想起了什么,问平安道,“最近秋尽院有什么事儿吗?” 平安一愣,侯爷往常不关心后院,他们也没探听的习惯。 谢珩看他表情,揉了揉额头,“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 在回后院的路上,谢珩还在想,谢昭那孩子虽然想法多,但其实乖巧安静,身子也弱,真要种地肯定不可能,让穆婉去种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秋尽院多出一块儿田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又庆幸,得亏谢昭还算乖巧,若真是个闹腾的……简直不敢想象。 “母亲母亲!”稚嫩却响亮的声音打断了谢珩的思索,他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短褐,带着草帽,肩膀上还扛着一把小锄头的三寸丁快速倒腾着小短腿冲进了秋尽院,兴奋道,“母亲,母亲!出来了!出来了!” 谢珩:??? 那是谁? 第59章 059 清华散人的儿子? 谢珩走到秋尽院门口还满心疑惑,结果就见那小孩儿又哒哒哒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叫人,“母亲,快点,快点……哎哟!” 谢珩低头看着撞到他的腿后摔了个屁墩儿的小家伙,对方也抬起头来看他,露出了草帽下那张小脸,确实是谢昭无疑,只是比上次见到时长了些肉,性子……也活泼了许多。 穆婉被两人逗笑,也没管谢昭,先跟谢珩见礼,“侯爷。” 谢昭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也跟着穆婉叫,“侯爷。” 谢珩:…… 穆婉大笑,跟着谢昭的木霜忍笑道,“三郎君,您该叫父亲。” 谢昭似乎才想起来,乖巧的站好行礼,“父亲。” 他两只小手交握,微微弯腰,看起来已经像个世家小郎君,如果不是身上的短褐和草帽的话。 看着忍俊不禁的穆婉,谢珩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穆婉则对谢昭道,“昭哥儿,告诉你父亲咱们去哪儿?” 谢昭目光亮晶晶的,“麦子出芽啦!” 谢珩愣了一下,意外道,“这么快?种哪儿了?” 穆婉道,“您都多久没回来了?这还是他们折腾的慢,若是老农,麦苗都该长高了,就种盛香园,母亲给的地。” 盛香园……那真是比秋尽院大多了。 谢珩正一言难尽,就见前面通往二房的路口处,谢晋哒哒哒的冒了出来,看到谢昭后,高喊道,“三弟,三弟!” 谢昭回头看了眼穆婉和谢珩,穆婉笑道,“去吧,母亲随后就道。” 然后谢昭就喊着“二哥”,拖着他的小锄头向谢晋跑去,谢晋等到他,两人又一同往盛香园跑。 谢珩看着小哥俩欢快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婉笑道,“晋哥儿最近也活泼了许多,果然孩子们还是要在一起玩才行。”又邀请谢珩,“侯爷得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谢珩自觉的转了个方向,跟在穆婉身后问道,“他不粘着你了?”明明上次一会儿不见就要哭的。 穆婉笑道,“也是这两天的事情。” “之前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如今环境安定,不仅有兄弟姐妹爱护,还有了喜欢的事情,再加上年纪还小,自然就渐渐露出本性。” 谢珩很想说,安全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而且他这样突然冒出来,兄弟姐妹也没那么快爱护他。 “快点快点,我觉得我的苗出的最快。” 谢珩抬头,前方通往大房的岔道口,谢时和谢意也快步往盛香园跑,刚刚是时姐儿的声音。 谢意跟在后面不服气,“我的比你的高。” 谢时道,“一会儿比比就知道了。” 谢珩看着穆婉,“她们俩?”二房的两个孩子他不意外,没想到大房的两个竟然也会一起玩。 穆婉笑她们,“嗯,她们俩也一起,一开始还不屑呢,后来就忍不住了,现在她俩都快成五个里面的壮劳力了。” 谢珩:…… 侯府的姑娘,壮劳力……这两个词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吧? 虽然他是说过让她带着孩子们玩,但她这速度也太快了。 等穿过围墙,到了盛香园,谢珩就看到了侯府五个孩子一个不少,连最文静的晚姐儿都垫着脚在地里查看。 靠池子最大的一块儿地上,翠绿的小苗从褐色的土壤中探头探脑,几个孩子仿佛寻宝似的,想从里面挑出一个长得最高的来,吵吵闹闹,也生机勃勃。 没一会儿长公主也到了,穆婉笑道,“怎么?他们还去通知母亲了?” 长公主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通知我。” 古嬷嬷想到刚刚的情形还想笑,“昭哥儿扛着个小锄头在门口叫了一嗓子,说他的苗苗出来了叫告诉祖母,下人还没来得及通报呢,他又哒哒哒的跑了,说要去告诉夫人。” 穆婉失笑,“这孩子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 长公主看着地里的几个孩子笑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就是这样,得亏你给他们找了个活儿干,不然光跟着他跑就能把人累坏了。” 穆婉道,“可不是?前几天睡觉得哄好久,现在回到家,用过饭,洗漱完放在床上倒头就睡,好带的很。” 长公主见谢珩侧耳听着,问道,“难得能看到你啊,怎么?回来的时候昭哥儿还认得你吗?” 谢珩无奈,“母亲。” 穆婉帮他解围,“母亲,昭哥儿认得呢。” 长公主哼道,“那是我们昭哥儿记性好。” 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结伴而来,她们倒是习惯了谢珩的神出鬼没,也没有长公主那样的怨念,见过礼后,看着在地里活跃的孩子们,谢大夫人感叹,“怪道说老农们会因为地里的庄家而开心,之前不太明白,现在可算知道了,自己种下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整天盼着它长大。” 谢二夫人也笑,“晚姐儿之前不怎么爱看书,如今竟然还主动翻农书。” 谢大夫人惊讶,“你还有农书?” 谢二夫人道,“我陪嫁里有几本,也不知道怎么叫她看见了,晋哥儿因着这个都跟着她姐姐认了几个字儿。” 长公主道,“如此启蒙,倒比逼着他们学强的多。” 离他们最近的谢时听见了,问道,“还有教人种地的书?” 穆婉笑道,“自然有,都说了种地也是一门学问,就好比你们种的这麦子,这才刚刚出苗呢,以后麦苗可能会被虫子吃掉,你们怎么办?” “你们光知道浇水麦苗才会长,但浇多了,它也会淹死,不浇也会旱死,所以浇多少合适?而且浇水不能在正午的时候浇,你们知道为何?” “还有施肥,什么时间,施什么肥,施多少肥,这些都有讲究。” 谢时听的咋舌,看着自己种的麦苗有些犹豫,似乎在打退堂鼓,毕竟一时玩玩可以,但要那么麻烦就不值得了。 穆婉见状道,“既然你们要比,那我来设个彩头吧。” 五人一听彩头来了兴致,谢意快言快语,“什么彩头?” 穆婉想了想,“谁的麦子出的最多,我就答应她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 谢意脱口道,“如果我要芙蕖杯呢?” 谢大夫人脸色一变,“意姐儿!”又跟穆婉解释道,“她是听闻那芙蕖杯漂亮,一时好奇罢了。” 穆婉却道,“可以啊,只要意姐儿能赢。” 谢大夫人道,“三弟妹,小孩子无状,你不必认真。” 穆婉道,“只要意姐儿认真,我便也认真,侯府姑娘的信誉可比芙蕖杯贵重多了。” 谢大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是对穆婉总抱着防备的谢意也忍不住动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承诺的重量。 谢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穆婉继续对孩子们道,“意姐儿赢了想要芙蕖杯,你们有想法吗?可以提前想,也可以等赢了之后告诉我,三婶婶说话算话。” 有谢意打样,其他孩子也认真起来。 连谢晚都道,“我等赢了再跟三婶婶说。” 穆婉微笑,“好。” 谢时问道,“正常麦子产量是多少来着?” 谢晚道,“好一些亩产能得二百斤。” 谢意干劲满满,“我要亩产二百五十斤!” 谢晋举着铁锹豪言壮志,“我要亩产五百斤!” 谢意道,“口气不小,怎么可能种出五百斤!” 长公主笑道,“还别说,当年的谷仓县就曾亩产五百斤。” 谢二夫人惊了,“怎么可能?还有亩产五百斤的地方,我知道的亩产三百斤就非常厉害了。” 谢大夫人迟疑道,“母亲这么一说,我隐约也听说过这件事。”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谢珩,这种事情有的话,他应该知道的清楚些。 谢珩确实记得,“好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一个县城原来叫什么忘记了,下面有几个村子曾经有几年亩产麦子五百斤,先皇因此龙颜大悦,便赐名谷仓县。” 谢二夫人惊奇道,“若真如此,应当会闻名天下才对,怎么现在没听说了?” 谢大夫人也道,“就那几个村子吗?为什么会亩产那么多?若是有什么秘诀,应当天下推广才是。” 谢珩摇摇头,“好似说是那几个村子用了生人祭祀土地神,得了土地神庇护才得了那么高的亩产。” “后来土地神胃口越来越大,一年要祭祀童男童女十人,被县令知晓,后严格勒令停止活祭,之后亩产不仅没有五百,连一百都没有了。” 众人都听愣了,谢时问道,“后来呢?” 谢珩道,“后来那些村子据说被土地神报复,村民们都死绝了。” 众人震惊,“怎会如此!” 谢意问道,“真的有土地神吗?” 谢珩道,“自然是没有的。” 连长公主都好奇起来,“那这是怎么回事?” 谢珩摇头,“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当年邸报上看过一眼。” 谢大夫人好奇,“那地儿在哪儿?种麦的话,应当是在中原地区吧。” 谢珩思索,“似乎在东溪什么地方……” 自长公主提起亩产五百斤就一直安静的穆婉忽然开口,“琼州,东溪郡,玉泉县下面的三个村子。” 众人一愣,谢珩不由看向穆婉。 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的这么清楚,而是她语气中的冷意,认识她这么久,她似乎永远都开开心心的,从未因为什么事情生过气,可是说起这地方时,她情绪明显不对。 其他人以为她是因为村人活祭孩子而生气,也没多想,只是好奇,谢二夫人道,“三弟妹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你见过?” 穆婉顿了一下,才笑道,“那倒没有,只是那地方离我祖籍上柳不远,事情又闹的比较大,所以我还记得三个村子的名字。” “老柳村、前河村、后河村。” 提起这三个村名时,她语气悠远,仿佛永远也不会忘记一般。 时姐儿还想再问,谢珩却突然严肃道,“你说那三个村子叫什么?” 穆婉重复,“老柳村,前河村和后河村。” “玉泉县,老柳村。”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走,一边还吩咐平安,“备马!去明镜司!” “哎!”大长公主叫了一声,也没叫住人,气道,“真是没完没了,案子什么时候能查完?” 穆婉笑着安抚道,“无妨,侯爷公务要紧。” 大长公主生气,“什么公务能叫他忙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如今才回来,有一个时辰吗?就又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明镜司才是他的家!” 谢大夫人也安慰,“应当是闵州民变之事,虽然侯爷镇压了叛军,但不知为何卷入了许多江湖人,前仆后继的要保冯知县,侯爷压力肯定大。” 谢二夫人疑惑,“都说那位知县是个好官,但一个县令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知为何会成为叛军的首领。” 说的穆婉也升起了一丝好奇。 谢珩为何听到老柳村就变了脸色,可是那冯知县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谢珩这边,回到明镜司立刻吩咐,“把冯耀宗的履历拿来!” 小六找到履历递给谢珩,“这履历都要翻烂了,难不成还有什么线索?” “冯耀宗,十年前的进士,任翰林院编修五年,后被派至岚城耘孟做知县,因无任何背景,三年后又被调至闵州下县安县依旧是知县。” 谢珩很快找到了他履历上的祖籍,“琼州,东溪郡,玉泉县,老柳村。” 小六疑惑,“玉泉县怎么了?” 谢珩道,“这是他当年考进士时填写的信息,玉泉县现在应该改名为谷仓县了。” 小六道,“这和那些江湖人保他有什么关系?侯爷,你不觉得那些江湖人跟魔怔了似的,即便他是个好官,也不至于叫他们如此大动干戈,我看不像是为了保护,倒像是他身上有什么宝贝似的。” 谢珩点着履历上“老柳村”三个字,他也是这种感觉,所以一直在查冯耀宗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查来查去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小子出身。 今天家里孩子们一通折腾,让他注意到了老柳村,曾经可以亩产五百斤麦子的地方,定然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年老柳村到底发生了什么?冯耀宗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谢天进来禀报,“侯爷,那捉住的江湖人撑不住,吐口了!” “他说,冯耀宗很可能是清华散人的儿子!” 第60章 060 听说清华散人已经死了 提起清华散人,谢珩等人都很熟悉,虽然谁都没见过真人,但对方曾送过几种实用图纸给军中。 提高防御力的盾牌,解决山路运粮问题的木流牛马; 还有武器,谢家的精锐配备的袖箭和群发暗器,也都是出自清华散人之手,比一般的袖箭暗器要厉害的多。 所以谢珩当初在看到穆婉的袖箭时一眼就认出是出自清华散人之手。 “清华散人的儿子?”小六疑惑,“清华散人许诺了他们什么,竟然能让这些人跟朝廷作对?” “并非清华散人许诺了什么,”谢天道,“那人说,是冯耀宗手中有清华散人留下的前朝宝库钥匙。” 小六惊道,“前朝宝库?” 谢天点点头,“据说清华散人是前朝宝库的守门人,宝库里有足够全天下人吃饱的粮食和让赤翎、蛮夷不敢来犯的武器。” 小六嗤笑,“他们竟然相信?若有这样的宝库,前朝怎么会灭亡?” 谢天道,“前朝末帝曾派人去海外求长生仙丹,但还未等仙丹寻回就亡了国,后来寻丹人带着神族赐的粮食和精锐的武器归来,发现天下易主,那人忠心,不肯将宝物献给当朝,便建了宝库将东西都藏起来,说待前朝皇室转世,明君归来,宝库自会开启。” “他们说清华散人献给边军的武器就是出自宝库。” 小六也想到了刚刚谢珩说的玉泉镇改为谷仓镇的原因,“那里还曾有过亩产五百斤的麦子……”说到这里,他突然道,“粮满仓,武器利,只等明君,天下归一。” 谢天道,“对,就是这首童谣,当初在闵州听到时,我们都以为是当地百姓祈盼明君,希望盛世太平,如今看来,恐怕说的就是这前朝宝库。” 小六思索,“这歌谣的意思是,等到明君出现,宝库就会打开?” 谢天道,“很显然,他们都是这么理解的。” 小六摸着下巴道,“这就说的过去了,怪不得那些人那么疯,如今这破世道确实在等一位明君,前朝皇室转世,人人都有机会啊。” “可是这跟冯耀宗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直接找清华散人岂不更好?” 谢天道,“清华散人已经三年没有任何消息。所以他们怀疑清华散人已经不在了,最重要的时,冯耀宗手中有一把宝库钥匙,那钥匙上写着‘为儿谋’三个字。” 小六托着下巴道,“若说前面那个前朝皇室转世虚无缥缈的话,这个就实在多了,反而更可信,若那宝库是清华散人为儿子准备,那么那些人不管是想混个从龙之功,还是在找到宝库之后取而代之,目前都要先保住冯耀宗才行。” 谢珩问,“他们为何认定冯耀宗就是清华散人的儿子?” 小六道,“对啊!守着那么大个宝库,家底应该不错才对啊,冯耀宗可是贫家子,寒窗苦读十六年才考得进士,当时我们也去了他家,一贫如洗,可不像是什么宝库守门人,那钥匙万一是他偶尔从别处得来的呢?” 谢天道,“据说做农家子是宝库守门人的祖训,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找到。” 谢珩对此不做评价,直接问道,“钥匙呢?” 谢天道,“那江湖人说已经不在冯耀宗手上,不过就算他们找到钥匙也没用,那钥匙能变形,只有冯耀宗才能拼出正确的图案。” “变形?”小六不解,“钥匙,拼图案?” 谢天掏出一张纸递给谢珩,“冯耀宗有恃无恐,所以不少人见过。” 谢珩打开,就见纸上画着两个由许多方方正正的小木块拼成的的大木块,谢天指着其中各种颜色和线条散乱的木块儿道,“这是平常的样子。”又指着旁边画的整整齐齐的一个道,“这是钥匙正确的样子。” 那正确的样子上,三个面分别线条清晰的拼凑出“为儿谋”三个字。 “那人招供说,这些小木块儿都能拧动,所以光拿到这钥匙也白搭,得将上面颜色,线条都对上才行,冯耀宗曾大方的叫人试过,根本没人能做到。” “这么神奇?”小六也凑上来,“不过确实像清华散人做的东西。” 如果穆婉在的话,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个魔方。 可惜这世上,除了她,没人知道这东西,所以谢天道,“我们得再审审冯耀宗。” 小六道,“还用你说,侯爷已经叫人去提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起了骚乱,谢天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小六看了一眼回来道,“是大理寺的方向。不会又是来劫狱的吧。” 谢珩将冯耀宗带回来后,太后就将人交给三法司会审,因此人一直被关在大理寺狱,这半个多月,大理寺就没有消停过,如今知道了缘由,小六觉得恐怕一天不放冯耀宗,大理寺就一天不得安宁。 谢珩却没管,而是盯着履历上“玉泉镇,老柳村”几个字。 小六神秘兮兮的道,“清华散人的武器确实精妙,还有那亩产五百斤的麦子……不会真有宝库吧?” 谢珩道,“能叫这么多人锲而不舍,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先去这老柳村查一查当年的事。” “确实,能亩产五百斤的麦子,为何后来没有了?”小六道,“可惜您不能亲自去查,太后怕不会让您出上京。” 前段时间江湖人对朝廷官员的刺杀吓到了太后,尤其最近大理寺劫狱者还前仆后继,太后恨不得将他家侯爷扣在宫里贴身保护,侯爷想要出京是不可能了。 谢珩食指敲着案几思索,“等一会儿谢天回来,叫他先去趟老柳村。” 一个时辰后,谢天回来,神色凝重道,“冯耀宗死了!” 小六一惊,“怎么回事?” 谢天道,“今日应当是两拨人商量好一同劫狱,但劫了人后又起了分歧,冯耀宗被两伙人争斗中乱箭射死了。” 小六无语,“这也太草率了吧!” 谢珩却慢慢眯起眼睛……真的是江湖人争斗中乱箭射死的吗? 小六道,“我觉得此事有蹊跷,那些江湖人反常的太明显,大理寺肯定也审出些什么东西来了。” 谢天道,“若大理寺那边也审出来,那冯耀宗就必须死。” 江湖人指望着他一跃成为人上人,但朝廷定然是要铲除这个隐患,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测。 不管如何,冯耀宗都是被江湖人所杀。 江湖人大理寺劫狱之事闹的很大,大概除了谢珩和大理寺几个高官,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是江湖人和闵州百姓为冯知县抱不平劫狱,结果阴差阳错反而害死了冯知县。 之前江湖人留下的“若冯知县负屈含冤,必取尔等贪官佞臣狗头。”的话不知道怎么传了出来,搞得上京许多官员人人自危。 五城兵马司、禁军,御林军和明镜司所有人一齐出动,捉拿在上京停留的江湖人。 一时间整个上京风声鹤唳,镇北侯府也加强了戒严,长公主气的大骂,“堂堂一国太后,竟然叫几个毛贼吓破了胆,还非得三郎亲自护卫,简直杀鸡用牛刀!” 穆婉也难得有了些怨念,好歹叫谢珩亲自回来交代一声啊,总让人心里有个底,那些江湖人厉不厉害,人有多少,也好防范不是? 这明知有敌人,却完全不知敌情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最后也只能叫人去许宅取了几个“看门铃”来。 是她出门常备的一种小机关,用极细的丝线做成,在门和窗上不规则的拉上几根,丝线的另一端连着铃铛,若有人进来,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穆婉连了一大串铃铛,保证到时候全院子的人都能听到。 除此之外,床边也安了几个,却是连着暗器,若有人侥幸躲过第一道防线,第二道也能让他受伤。 这天穆婉睡到半夜,铃铛猛然响起,她飞快起身,一手拿起枕边的匕首,一手拉住床边的机关,就听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中,传来谢珩无语的声音,“是我。” 云苓和木霜已经飞快的点了灯赶来,不仅她俩,整个院子的人都惊醒了。 谢珩:…… 他半夜回家还从没这么兴师动众过。 看到是他,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云苓和木霜连忙见礼,“侯爷。” 谢珩摆摆手,“行了,都去睡吧,没事。” 穆婉也点起蜡烛,看到他还是很开心的,“侯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一边说一遍将看门铃摘下,谢珩顺手帮着摘了一个拿在手里仔细看。 丝线看着细,但韧性十足,还有些硬度,不易打结,轻轻一拽,就自动收回到了巴掌大的小盒子里,他的目光又落在床边的暗器上,“那个是什么?” 穆婉道,“暴雨梨花针,您出声再晚点,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谢珩:…… “看来确实用不着我担心。” 穆婉立刻道,“不不不,您还是担心一下比较好,我不嫌弃多一重保障。” 玉穗在门外道,“夫人,需要热水吗?” 穆婉看向谢珩,谢珩点点头,下人送了热水进来,谢珩去后面洗澡。 洗完出来时,穆婉竟然又睡着了。 谢珩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本来是想看看那暗器匣子,目光却不由落在床上一大一小两张脸上。 谢珩见穆婉最多的就是盛装打扮,此时的她不施脂粉,巴掌大的小脸陷在乌发之中,看起来柔软无害,只是睡的不太规矩,宽大柔软的寝衣被滚的散开,谢珩目光不小心落在她的领口又飞快的移开。 旁边的谢昭睡的四仰八叉,小小的胸脯规律起伏着,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醒,完全无法想象是当初那个一有风吹草动就睁眼的孩子。 谢珩嘴角不自觉的带了笑,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套暗器上,最后看到床头的拉绳,有点好奇她是怎么弄的。 穆婉睡梦中觉得不对劲,迷迷糊糊睁眼就扫见床边一个人影,正俯身探过来,她飞快的朝床头伸手,被对方眼疾手快的抓住,穆婉又抬脚去踢,对方抬腿轻而易举将她制住,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谢珩的声音才传进她的耳朵,“睡糊涂了吗?”语气无奈。 穆婉这才清醒,想起谢珩今日回来,她本是想等他沐浴出来说话的,但最近精神有些紧张,之前没觉得,见到谢珩后心弦一松,竟然就睡着了。 她连忙笑道,“好几日没睡好,见到侯爷心下安定,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她动了动身体想让谢珩松手,却不由一僵。 谢珩也是一顿,刚刚光顾着阻止穆婉——实在不想在晚归被全院人围观一次后,连睡觉也被围观一次,因此也没多想,此时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妥,他几乎半趴在她身上,虽然没有相贴,但两人都穿着极其薄的里衣,尤其刚刚她动的时候擦过胸膛的柔软触感…… 谢珩不动声色的坐起来,“确实睡的挺快,忘的也快。” “嘿嘿。”穆婉连忙起身,有些尴尬的拢了拢衣服,她晚上睡觉实在不喜欢穿内衣,还想着寝衣宽大看不出来…… 见谢珩认真的盯着手里的机关盒子,似乎没察觉到什么,暗暗松了口气。 谢珩突然开口,“你认识清华散人?” “啊?”穆婉飞快道,“不认识。” 谢珩不由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穆婉点头,“怎么了?” 谢珩道,“那你怎么有他这么多东西?” 穆婉轻咳一声,“您知道,我惜命嘛,我娘送我的。”又一本正经的反问,“这是清华散人的东西?他是谁啊?做什么的?” 谢珩道,“前朝宝库的守门人,擅长机关暗器,不过已经死了。” 将机关盒子进她手里,“这些东西你好好爱护,少了可就再没有了,他儿子都死了,后人都无。” 穆婉:??? 啥玩意儿?什么守门人,谁死了? 还有,她哪儿来的儿子?! 60-70 第61章 061 镇北侯不是儿女情长之人 毕竟是关于自己的谣言,穆婉忍不住问道,“什么前朝宝库,听侯爷的意思,清华散人不是做暗器的吗?” 谢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何时关心起我的公务了。” 穆婉一顿,惊讶道,“这是公务?我还以为是什么江湖故事呢!前朝真的有宝库啊?” 谢珩道,“确实是公务,不过此事十分机密,朝中知道的人估计十个指头就能数过来。” 穆婉立刻道,“那算了……”谣言无所谓,还是小命要紧。 刚说完就听谢珩道,“说清华散人是前朝后裔,守着宝库等待前朝皇帝转世,待明君出现,就会奉上宝库。” 穆婉:…… “不是说机密吗?” 谢珩睨着她,“你知道的秘密还少?也不差这一桩。” 穆婉立刻就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谢珩直接杀了太后的探子,这么一对比,这个虚无缥缈的宝库秘密还真算不上什么了。 谢珩看着她被噎住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舒畅,还假模假样的嘱咐,“小心点,别说出去,尤其你有不少清华散人东西,小心那些个江湖人知道了寻过来。” “他们可不一定会如我一样相信你的话。” 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穆婉忍不住伸腿踹过去,谢珩眼疾手快的抓住。两人再次一顿。 寝衣宽大,穆婉抬脚时宽松的裤腿几乎褪至膝盖,所以谢珩这一抓直接抓住了她的脚踝,穆婉似乎察觉到他拇指指腹划过皮肤,正要抽腿,就见他嫌弃似的松开,“能不能有点新招。” 看来是她敏感了,穆婉哼道,“暴雨梨花针是新招,您要不要。” 谢珩不说话了。 穆婉下意识摸了摸脚踝,忍不住问道,“侯爷的手为什么那么冰?” 二十出头的男人,正是血气方刚,手心应该火热才对,可他的手却一片冰凉。 谢珩摩挲着手指的手一顿,睨着她道,“出生就与众不同,天赋异禀,练武奇才。” 穆婉无语,“侯爷何时也学会了大言不惭。” 谢珩想了想,歪头道,“娶了你之后?” 穆婉:…… 看出来了,不仅学会了大言不惭,阴阳人的功力也突飞猛进。 见他起身,穆婉连忙道,“您不在这儿睡吗?” 谢珩一顿,回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穆婉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讪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现在三更半夜的,侯爷刚回来又是要去哪儿呢?”这会儿回来不就是来保护他们的吗? 总不会半夜回来,就是为了洗个澡吧,就算只是洗澡在前院也能洗,何必兴师动众的到后院来。 谢珩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走到对面的榻上,为微微一笑,“我要来这儿,”又反问,“至于我三更半夜还有回来,不是你的小心思吗?” 她的小心思?穆婉正疑惑,就听他叹了口气,“还不都是为了孩子。” “如今竟然还想邀请我同榻。”谢珩啧啧道,“想的挺美,我的被子呢?” 穆婉:…… 真是叫人脚痒。 穆婉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帮他找了一床被子,走到离谢珩还有几步的距离时,飞快的朝他脸上一扔就往回跑。 回到床边,见谢珩略显狼狈的将被子从头上拽下来,笑眯眯的道,“我知道我百口莫辩,所以为了自证清白,我会和侯爷保持距离的。” 说罢飞快的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再不给他还击的机会。 却不知谢珩压根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看着她孩子似的模样眼底不禁露出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将蜡烛吹灭才重新回到榻上。 伸手撩起被子的一瞬,谢珩抿了抿唇,黑暗似乎能放大一切触感,手指间光滑的缎面却不及刚刚那一握的十分之一,还有那……下意识的抚上胸口,谢珩喉结滚了滚,深吸一口气躺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穆婉听着榻上安静了,才想起还有话没问,“侯爷?” 好半晌,那边才传来一声“嗯。” 声音有些暗哑,穆婉还以为对方困了,也不知道又多久没好好休息,于是道,“算了,明天再说吧。” 谢昭正好翻了个身滚进穆婉怀里,穆婉搂住热乎乎的小身子,榻边还有个武艺高强的保镖,她终于安心的进入梦乡。 久违好眠了一晚,穆婉睁眼时辰时都要过半,习惯性的伸手去捞她的抱枕,却什么都没摸到,吓的她一骨碌坐起来,“昭哥儿呢?” 云苓撩开帐帘笑道,“带着侯爷去盛香园了。” 穆婉这才想起,谢珩昨夜回来了,“侯爷什么时候起的?” “卯时便起了,小郎君也差不多。”云苓想到当时的情形,还有点想笑,“小郎君想出恭,本来是要叫您的,侯爷看到了就将他轻手轻脚的抱走了。” “出完恭也没让他再回来,说是要去看小郎君的麦苗,小郎君就兴致勃勃的叫奴婢给穿了衣裳,带着侯爷去了。” 又笑,“还别说,侯爷有点当父亲的样子了。” 穆婉失笑,“确实也该叫他们相处相处,”又疑惑,“他早起没练拳练剑之类的?” 一般他们这样的武将,练武是晨起的必备功课吧? 云苓摇了摇头,“还真没见过侯爷动武。” 穆婉本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在意,等洗漱完时,就见谢昭牵着小牛犊在前,谢珩背着手慢悠悠跟在他后面,父子俩悠然的进了院子。 穆婉脸上不由挂了笑,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套娃似的还挺有趣。 看到穆婉,谢昭眼睛一亮,“母亲。” 穆婉笑道,“嗯,去洗手,用早膳了!” 谢昭将绳子递给木霜,自己一个人哒哒哒跑进浴室,谢珩跟着进去,本以为有丫鬟伺候,却发现竟然小孩儿竟然是自己洗,站在木凳上面,似乎还有步骤,嘴里嘟嘟囔囔的唱,“手心手背搓一搓,手指交叉搓一搓,大拇指搓一搓,手心相对搓搓搓,手腕也要搓一搓……” 不用说,肯定又是穆婉的花样。 在旁边伺候的玉穗见谢珩好奇,解释道,“小郎君整日玩土,夫人就教了他这样洗手,以防病从口入。” 实际上穆婉上辈子也没孩子,压根不记得什么洗手歌内容,只记得自己有个上幼儿园的侄子洗手的时候唱过,内容早忘了,但洗手的步骤她知道,随便编一编就好了,反正搓就对了。 谢珩洗完手,谢昭也冲掉了手上的泡沫,习惯性的张开手臂,玉穗正要上前,谢珩先一步伸手将他抱了下来。 有了一同陪他看麦苗和带着他去找牧云的情谊,谢昭朝着谢珩露出一排小米牙。 谢珩眼底也带了笑,呼噜了下他的小脑袋。 到了餐桌旁,谢昭自觉的朝谢珩伸出手,让他抱自己上餐椅。 谢珩这才见到之前穆婉说的宝宝椅,将孩子塞进去,左右看了看道,“还挺方便。” 谢昭得意的坐好,玉穗将他的早饭摆上去。 穆婉和谢珩也各自落座,食不言寝不语,三人安静的吃完饭,放下筷子穆婉才问道,“侯爷昨晚怎么那会儿回来?事情快解决了吗?” “差不多了,”谢珩道,“用不着担心,那些人不会在上京逗留多久的。” 大概因为有丫鬟在,他说的比较隐晦,“人活着,他们拼命也有价值,如今人都死了,再和朝廷作对就得不偿失了,况且,过两天钥匙就要出现了,他们都要去找钥匙。” 过两天钥匙就会出现……穆婉失笑,他们竟然要伪造钥匙将人引走。 既然钥匙主人已死,那么谁拿到钥匙谁就是主人 “真是好主意,整天待在家都要发霉了。” 又疑惑,“既然是过两天,您是不是还得继续巡逻,怎么会半夜三更回来?” 谢珩起身将谢昭从宝宝椅里抱下来,“自然是不放心昭哥儿,回来看看你有没有照顾好他。” 穆婉翻了个白眼,“那您得常常回来了。” 而宫里,也有个人在问同样的问题,吴太后一早起来,例行问道,“镇北侯呢?” 伺候她的王公公小心的帮她梳着头发,“听闻昨儿半夜就不见人影,不知去哪儿了。” 吴太后眉头一皱,有些紧张,“昨夜有刺客来了?是去追刺客了吗?” 王公公道,“并无,昨日宫中风平浪静。” “那他去哪儿了?” “兴许是去办案子了。” “这会儿有什么案子?”吴太后有些焦躁道,“叫个知道的人来回话。”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金甲的人进来,“金甲卫方泰宁见过太后娘娘。” 吴太后问道,“方将军,昨夜金甲卫和明镜司一同巡夜,可知镇北侯去哪儿了?” “昨夜有人来报,说青龙街有江湖人出没,侯爷便去追了。”方泰宁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捉住那江湖人后,侯爷并未回宫,而是回了侯府。” 吴太后疑惑,“回了侯府?” 王公公眼珠转了转,“许是正好路过,回家看看。” 吴太后道,“不可能,他何时公务在身的时候办过私事?” 王公公又道,“许是担心侯夫人,所以回去看看?” “那更不可能,”吴太后脱口道,“他又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听闻他从不把他那夫人放在心上,长公主他都不回去看,怎么可能会去看什么夫人。” 王公公道,“那不是看夫人?难不成是为了看孩子?” 吴太后一愣,“孩子?” 王公公道,“奴婢隐约听闻侯府多了个孩子,说是侯爷的子嗣。” 吴太后道,“怎么可能?” 王公公道,“前几日定国公府老太太寿辰,侯府两位千金亲口说的,说家里多了个弟弟。” 太后眉头紧蹙,“他有孩子?为何我没听说过?” 她忽然生气,“那孩子多大?什么时候入的府?哀家为何丝毫不知?” 方泰宁道,“侯爷此事做的如此隐秘,想来有些原由,需不需要末将……” 吴太后直接无视他,“王公公,宣镇北侯立刻来见哀家!” 第62章 062 带上夫人一起去秋猎 吴太后穿着一身嫩黄宫装,漂亮的如二八少女。 她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对着宫人举着的铜镜仔细照了照,对王公公道,“这朵菊花不好,太艳了些,显得年纪大,换桂花来。”看了眼时辰,催促道,“快点,镇北侯快到了。” 她说话时声音都是软软的,像是在跟人撒娇。 若这里不是御书房偏殿,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一国太后,而是谁家娇宠长大的小女儿。 王公公快速走到对面放奏折的架子边,熟门熟路的从上面取下一个盒子,打开正是一串栩栩如生的桂花绢花。 吴太后刚刚将花戴好,外头就通报,“太后娘娘,镇北侯到了。” 吴太后立刻坐好,最后又照了照镜子,才抬头看着门口道,“快请。” 谢珩进门,拱手行礼,“参见太后,何事召见。” 吴太后笑道,“今早醒来听闻侯爷不在宫中,心中不安,想问问侯爷可是抓到那些江湖人了?” “昨夜又抓到几个,”谢珩淡淡禀报,“那些人不日就会全部撤出上京,太后大可安枕。” 吴太后松了口气,笑道,“果然只要有镇北侯在,哀家就可以安心。” “还有一事,”她起身走到谢珩身边,“再过半月就是秋猎,哀家怕那些江湖人还不死心,所以还要请侯爷亲自替哀家和皇上护驾。” 谢珩再次拱手:“臣领命。” 太后连忙抬手一副想要扶他的模样,但触到谢珩眼底的冷光后,到底只是做了个免礼的手势,笑道,“镇北侯府守孝三年,家里的孩子们都闷坏了吧,这次秋猎哀家拨一个大院子给侯爷,侯爷可以将家眷们都带上,让侯府的孩子们也松快松快。” “听说侯夫人喜玩乐,中秋宫宴时不便召见,这次哀家要和侯夫人好好聊聊,”太后仔细观察着谢珩的表情,“毕竟你们的婚事还是哀家所赐,哀家却还没跟她说过话。” 谢珩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是在听别人的事情,言简意赅道:“遵旨。” 吴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找不出话题,只得放人离开。 看着谢珩大步流星的背影,王公公疑惑道,“太后娘娘为何不问侯爷孩子的事?” 吴太后摇了摇头,“哀家想来想去,镇北侯不是随便之人,那孩子也许另有什么隐情,还是先查一查再说,免得贸然问起惹他不高兴。” “甲三!” 一个黑色劲装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殿里。 “你亲自去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了看外面,“皇上是不是快下朝了?哀家修陵寝之事不知商议的如何。派个人去太和殿守着,下朝叫徐首辅来回话。” 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王公公,帮哀家拿那身石榴红的裙子来……” 果然没过几日,就听到了江湖人全部撤出上京的消息,百姓们不知缘由,甚至大部分官员也以为那些人被明镜司捉拿干净了。众人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豪门世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本来以为这件事只事关朝中官员,却没想到后续影响的是百姓。 “哪儿有农忙期间征徭役的。”任娘子来给穆婉禀报,忍不住抱怨,“琼州是北方产粮大州,此时百姓们被征去采石,明年咱们别说收粮,百姓们怕都要断粮了。” 琼州不仅是产粮大州,还盛产汉白玉,每次修建皇陵都少不了要开采。 许倾蓝为了方便给边军送粮,这些年将粮食生意也做的很大,许氏粮铺几乎开到了大江南北,所以十分关心每年的粮食情况。 穆婉也无语,吴太后受了一番惊吓过后,不说整治贪官污吏,叫大家引以为戒,竟然想起了给自己修陵寝,而且还十分着急。 “晚一个月又能怎样?偏偏那琼州知府是吴太后本家姨妈的女婿,为讨好太后,一刻都不让耽搁。”任娘子皱紧眉头,“这种事徐首辅为什么没阻止?” 穆婉同样疑惑。 吴太后虽然常会做一些荒唐的决定,但也并不想做一个遗臭万年的妖后,况且她再傻也知道不能杀鸡取卵,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就不能动摇国本,所以若决定太过离谱时,徐首辅稍微一劝也能劝下来。 但这次是怎么回事? 明明只要将征徭役的时间推迟一个月就可以。 任娘子道,“侯爷也管不了吗?不然麦子种不上,明年琼州的百姓们可怎么活。” 穆婉摇了摇头,“此事不在侯爷的职责范围内。” 其实要是想管,还是能管的,但穆婉发现谢珩从来不干涉朝廷的任何决定,他会像太后的拥护者一样完成对方派的公务,但实际上更像是在那个位置上静静地看着这朝廷日渐腐烂,等待着在某个何时的时机给仇人们致命一击。 天下百姓,已经不在他眼中了。 很多无能为力的人因此对他失望,不少人因此骂他违背谢家忠君爱民的祖训,是谢家的罪人,天下的罪人。 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穆婉只是在上京镇北侯府都窥到了当初那惨烈的冰山一角,何况他这个亲自经历了一切,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人…… 谢家没欠谁什么,他也没欠谁什么,所以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他必须去拯救这天下。 穆婉叹了口气道,“再等几天,若确定了琼州的麦子无法下种,琼州粮铺今年开始屯粮。将南边的粮食多调一些过来,切记,做的隐蔽些,将琼州的粮铺的粮仓都囤满。” 任娘子领命。 琼州的百姓怨声载道时,上京的达官贵人们兴致勃勃的准备去秋猎。 御书房偏殿,太后百无聊赖的放下手中的书,对旁边为她上课的徐首辅道,“徐大人,哀家实在头疼,马上就要去秋猎了,秋猎回来哀家再学这史书如何?” 她年纪本来就不大,一身明艳宫装,活泼俏皮,一点也没有太后威仪,巴巴的看着徐首辅,“好不好啊?哀家真的头疼。” 作为当年的探花郎,徐首辅也拥有一张俊朗的面容,二十年的官场生涯只让他眼角多了些细纹,却也更显的温润可靠。 为了让太后更好的治理好这天下,徐首辅担起了太傅之职,只是太后显然不善此道。 见徐首辅不打算通融的样子,太后猛的凑近,“徐首辅?” 徐首辅一顿,却没躲,只是无奈一般叹了口气,“太后娘娘。” 吴太后灿然一笑,又朝他靠近了些,“多谢徐大人!” 徐首辅坐着没动,轻声道,“暂歇一刻钟。” 吴太后不满,正要再凑,门外王公公禀报道,“太后,甲五来了。” 徐首辅看向太后,太后也看着他,半晌慢慢坐回去笑道,“叫他进来,没什么好瞒着徐大人的。” 甲五是来禀告对谢昭的调查: “两岁半,自岚城而来,途经闵州的时候还遭遇流民,差点被人抢走杀死。” “是当年被赤翎公主设计而产生的意外,生母是侯爷同僚之女,因为身体不好,不得已将孩子送来上京。” “在此之前,侯爷并不知晓孩子的存在。” 吴太后立刻道,“那孩子生母呢?” “已经死了。”甲五将胡娘子的身份信息呈上,吴太后迫不及待的打开,轻松叹道,“全家都死光了啊……” 徐首辅却皱起眉头,“你说孩子多大?” “两岁半。应是岚城之战之前发生的事。” 吴太后道,“怪不得镇北侯府悄无声息的,原来是镇北侯的污点。幸亏我没直接问。不然就要惹人讨厌了。” 徐首辅却道,“太后,九皇子有消息了吗?” “我没跟徐大人说吗?”太后叹了口气道,“已经死了。” “当初应当是被那些反王们追的无处可逃,护卫急匆匆将九皇子托付到了一个农户家里。” “那家人多年无子,所以一开始对孩子还好,结果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九皇子的处境就一落千丈,听说常常饿肚子,面黄肌瘦的。” “甲六找到人时,那孩子已经去了。” “据村子里的人说,是生了病后,那家人不给治,任其自生自灭,最后果然没挺过来。” 徐首辅问,“可见过尸首?” 吴太后道,“见过,甲六特意刨了棺材见到了尸首,小小的,都腐烂了。” 见徐首辅依旧皱眉思索,吴太后反应过来,“您是怀疑镇北侯的孩子是九皇子……” “不会的。”吴太后道,“虽然年龄差不多,但甲六不是说了吗?那孩子差点叫流民抓去吃了,若真是九皇子,镇北侯那样的人怎么舍得让外甥吃这样的苦。” 她看向甲五。 甲五点点头,“寻访过几位流民,对那母子俩印象深刻,并无人暗中保护,只是那母亲有些身手,又有狠劲儿,为了护孩子狠杀了几个人,之后再没人敢惹……” 又道,“孩子送回后,长公主便直接将人丢给那位侯夫人养了。” 吴太后惊讶,“给穆婉养了?”随即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的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嘲讽笑道,“若真是九皇子,可不会交给一个商户女教养,凤子龙孙,商户女不配的……” 徐首辅也打消了疑虑,不过还是道,“此事还是谨慎为妙,只要一天没有找到遗诏,您就得当九皇子还活着。” 太后道,“哀家知道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嘛。” 徐首辅皱眉,“太后慎言!若真是九皇子,还请好好接回才是。” 太后受教的点点头,“哀家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形容的不太恰当,徐大人知道就行。” “正好过几日就是秋猎,哀家叫镇北侯把夫人和儿子都带去,徐首辅也亲自见见,如何?” 徐首辅推辞,“微臣并不识得九皇子,先皇和皇后遗物也只有太后娘娘知晓,因此找回九皇子的事情还要靠太后娘娘。” 徐首辅走后,吴太后冷笑一声,“老狐狸!” 王公公道,“若镇北侯的孩子真是九皇子……” 吴太后道,“不可能的,也就是徐秉问那样的人谨慎惯了,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却偏偏还要装做正人君子,我不信他会希望九皇子回来。” 王公公也道,“九皇子回来,徐大人的首辅之位怕就没那么舒坦了。” “既不想让九皇子回来,又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就想都推给哀家。” 吴太后遗憾道,“若没有遗诏该多好,哀家必然立九皇子为帝。”她幻想,“届时镇北侯为了亲外甥,定然会更好的替哀家守住这江山……” “可惜啊……造化弄人,先皇竟然还写了封遗诏!” 王公公道,“那如今侯爷那位私生子,您打算怎么办?” “侯爷既然不想提,想来也是让他头疼,”吴太后笑的天真烂漫,“咱们大郢的镇北侯,怎么能有这种污点。” 王公公一惊,“您是想……” 吴太后瞥了他一眼,“王公公想什么呢?哀家可不想得罪侯爷。” 她微微一笑,“哀家是觉得,比起哀家,镇北侯夫人才是最想让那孩子消失的人吧……” “哦,对了,她不是还有个不对付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王公公也没想起名字,只是道,“抢了穆婉的婚事嫁给了忠勇伯府的李六郎,前几日刚刚成婚。” 吴太后道,“那秋猎时把李六郎一家也带上,怎么能缺了拱火的人……” 第63章 063 什么都别怕 秋猎是大郢皇族传统,最初的目的是彰显皇权国威,选拔良才,之前常有世家子弟或才华横溢之人在秋猎上斩头露角。 后来慢慢的带了一些娱乐性质,到如今已经成了上京达官贵人们一年一度休闲度假的日子。 吴太后并不吝啬,点了上京大半世家和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随行,镇北侯府也在其中。 谢珩在月恒院请安时说起此事,然后穆婉发现,好像除了她和几个孩子,其他人都不怎么热衷。 大长公主的道,“我就不去了。” 谢大夫人道,“我也不去了,这个月庄子和铺子的帐都要盘,不然等到年底怕来不及。” 谢二夫人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抗拒。 穆婉道,“那我带着孩子们一起去?” 谢时和谢意一脸的不放心,不由看向谢大夫人,谢大夫人笑道,“定国公府你们舅母定然要去的,到时候母亲叫她帮忙照看你们,不用担心。” 两个孩子安了心,只是谢晚不知为何竟然也不想去,“我们都走了,二弟弟和三弟弟怎么办?我陪他们吧。” 虽然谢晋和谢昭年纪确实小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去,毕竟是去玩儿而已,只是谢昭身份到底特殊,还是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见两个孩子都看着自己,穆婉哄道,“你们的麦子该施肥了吧?要跟着我去的话,回来麦子会长的不如姐姐们的好。” 谢昭如今跟长公主也很熟了,因为月恒院离盛香园更近,他常常会跑来喝水,休息,甚至吃小点心,有长公主照看,再加上有兄弟姐妹陪着,她离开几天应该没问题,那可是秋猎,她还没玩过呢。 两个小孩儿脸上果然露出迟疑之色,很快谢晋就反应过来,“可是姐姐们也要去啊。” 谢昭立刻跟着点点头,“姐姐不在。” 穆婉:…… 小屁孩儿还挺不好哄,正当她准备继续忽悠时,就听谢珩道,“穆婉和昭哥儿必须去,太后钦点。” 穆婉一愣,看向谢珩目露不满:那不早说?刚刚是在看她笑话吗? 谢珩轻轻挑了挑眉,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表示确实是故意的。 穆婉磨了磨牙。 长公主却是目光一厉,“她钦点?!为何?” 谢珩恢复了正经,“说是我和穆婉的婚事是她所赐,她却还没见过穆婉。” 长公主冷笑,“她也知道她连人都没见过?得亏我们家命好,赐的是阿婉,换做别人,镇北侯府岂不被她害惨了?!如今她又想怎样?” 又皱眉,“她为何会知道昭哥儿?可是那沈氏母女说了什么?”说到这里时,眼底都是寒意。 见她神色不好,谢意小心翼翼道,“不能告诉别人家里有三弟弟了吗?” 谢时也有些忐忑,“前些日子去外公家,跟表兄他们玩的时候我们说了家里来了个三弟弟。” 长公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吓到了孩子,立刻缓了脸色笑道,“无妨,祖母本来是怕你三弟弟刚被接回来,外头人欺负他,既然有你们护着,那祖母就不担心了。” 又和蔼道,“你们先去玩吧,秋猎的事情我们大人商议好了再告诉你们。” 几个孩子起身,谢昭看了穆婉一眼,见穆婉朝他点头,也哒哒的跟在谢晋身后乖巧的同长辈们行礼退下。 等孩子们都出去,长公主才恼火道,“北面的赤翎,闵州的灾民,他们一个不管,一双双眼睛就盯着我们家,简直荒唐至极!” 谢大夫人到底做过世子夫人,很快就明白过来,孩子们去自己外祖家跟表哥表姐们玩的时候随口提的一句话竟然就传进了太后耳朵里,然后对方还亲自点名要见孩子! 心中也是又恼又怒,任谁都不想活在别人的监视下,“我们府上已经这样了,太后还想怎样,一个孩子而已……” 谢二夫人虽然没想到那么多,但也知道太后钦点,还专门说要见穆婉和孩子,怕不是什么好事,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陪着三弟妹一起去吧,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长公主冷声道,“我亲自去,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谢珩道,“母亲,不必如此。” 长公主一顿,对上谢珩的目光,稍微冷静下来。 她确实是关心则乱,若这本身就是一次试探,她对谢昭太过重视反而更容易露馅。 穆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时候,越平常越好,连忙道,“知道母亲是担心我们受欺负,儿媳会谨言慎行的。” “至于昭哥儿,太后大概只是好奇,咱们虽然不宣扬,但昭哥儿又不是见不得人,也许看一眼就没兴趣了。” “而且,不是还有侯爷在吗?”穆婉对着谢珩笑道,“侯爷肯定不会叫我们受委屈的吗,对吧。” 谢珩点头,“母亲放心。” 最后长公主决定叫穆婉和谢二夫人带着侯府所有的孩子们一起去。 商量完,各房回院子里安排,穆婉和谢珩也回了秋尽院。 穆婉在月恒院表现的轻描淡写,一踏进秋尽院大门就飞快的凑到谢珩面前,“太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见我和昭哥儿?” 不会这就怀疑昭哥儿的身份了吧?谢珩办事儿行不行啊? 谢珩慢条斯理的在她常坐的摇椅上坐下来,悠闲的晃了晃道,“当然是要找你的麻烦,至于见昭哥儿,大概是想看你的笑话吧。” 穆婉:??? “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找我麻烦看我笑话?” 谢珩朝着端了水果过来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叉了个果子放进嘴里才反问,“你真猜不到?” 穆婉道,“和吴知萱当初一样的理由?”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谢珩晃了晃摇椅表示默认。 穆婉怒道,“这不是纯纯的迁怒吗?明明是她给我赐的婚,现在又嫌弃我占了镇北侯夫人的位置?以为我愿意似的!” 谢珩叉果子的手一顿,慢慢眯起眼睛,“嗯?” 穆婉反应过来,连忙笑道,“说吐噜嘴了,愿意的,非常愿意,能嫁给侯爷我简直三生有幸,这么一看,太后还是我的大恩人呐,要不是她,我怎么能嫁给侯爷呢?” 谢珩:…… “不过这个恩人我不太了解,似乎有些阴晴不定不讲道理,”穆婉殷勤的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夫君会保护我的吧?” 谢珩坐起来接过茶,“猎场那边不比宫里,还有那么多大臣和女眷要保护,我怕顾不上你。”他看着穆婉一脸认真,“你不是向来未雨绸缪吗?这次再周全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昭哥儿。” 穆婉:…… 她面无表情的将茶杯从谢珩手中夺走,也认真道,“我明白了,我就当自己是个寡妇,没有夫君,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没用的玩意儿。 谢珩:…… 穆·寡妇·婉起身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侯爷不好久留,还是赶紧走吧,以免污了您的清誉。” 谢珩:…… 为峰院,谢天看着谢珩进门时一脸无语的模样,好奇道,“夫人又气您了?” 谢珩摇了摇头,迅速收敛了神色,问道,“确定宫里没查出什么吧?” “没有。”谢天道,“那天您从宫中出来就让我们盯着,果然太后派了人去查昭哥儿的身世,我们当初一路安排妥当,没有任何破绽。” 小六疑惑,“可是为何太后还专门点名叫昭哥儿去秋猎?” 谢珩坐在案几后食指敲着桌面,太后从甲五那里得知了昭哥儿的身世后,确定秋猎随行名单时还专门提醒了他一句,“侯府如今有五个孩子吧?哀家得给他们都备一份礼。” 她是怀疑,还是单纯的好奇,亦或者……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谢珩厌恶的皱起眉头。 谢天道,“甲五禀报那天,徐首辅也在。” 小六担心道,“徐秉问那个老狐狸一向缜密,若真的怀疑九皇子的身份,怕是宁肯错杀不可放过。夫人不知道昭哥儿的身份,没有防范……” 谢珩道,“我已经叫她好好防范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后之后觉的被气笑了,寡妇?真是什么都敢说。 小六惊讶,“您跟夫人说了九皇子的身份?” 谢珩无语,他为什么会认为他会将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她。 “你忘了她最惜命?我只需告诉她我没空保护她,她自会好好准备。” 谢天趁机八卦,“您这样说,夫人没说什么?” 谢珩飞快道,“没有。” 谢天:……有点可疑。 谢珩面无表情的对小六道,“我们不能对昭哥儿表现的过于重视,只能暗地里盯着,这次小六你亲自去,多安排些人手。” 小六惊讶,“那您这边……” 谢天也道,“不如属下去,秋猎肯定有要动武的时候,小六功夫最好,能护您周全。夫人和昭哥儿那边,有属下足够了……” 谢珩抬手打断,“就这么定了,届时谢天谢地跟着我,小六你护着穆婉和昭哥儿。” 两人心知无法说服他,小六只能叮嘱,“那无论如何,侯爷您别动武,否则会提前毒发的。” 谢珩不置可否。 很快就到了秋猎出发这天,辰时中,穆婉和谢二夫人以及几个孩子等在镇北侯府门口,两刻钟后就看到明黄的仪仗浩浩荡荡从午门而来。 打头的男人穿着绯色的飞鱼曳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双凤眸漫不经心的扫过前方,威仪之重,无人敢直视,正是穆婉的“亡夫”谢珩。 那天离开后,就再没有回府,也不知道怎么会忙成那样。 仪仗经过时,穆婉和谢二夫人带着孩子们躬身行礼。 谢珩拽了拽马头走到一边,挥手示意仪仗和护卫队继续走,他则下马走到了侯府众人旁边。 待前面几辆车走过,众人起身,见到谢珩又是一番见礼,谢二夫人安排孩子们上马车,穆婉睨着谢珩疏离的拜下,“民女见过侯爷。” 谢珩气笑了,忍不住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少阴阳怪气。” “马车里给你们准备了些东西,一会儿看看。” 穆婉立刻灿烂一笑,“多谢侯爷,侯爷给的,定然是好东西。” 谢珩哼笑,“昭哥儿变脸都没你快。” 昭哥儿听到他的名字,总觉得说的不是好话,“母亲不快。” 那护犊子的模样可爱极了,谢珩看着奶呼呼的小孩儿,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又忍住,只低头嘱咐穆婉,“不是最擅长狐假虎威吗?这次遇事尽管放手做就是,什么都不用怕。” 穆婉忍不住抬杠,“要是杀人呢?” 谢珩垂眸看着她,轻笑,“只要你敢……”又补充,“只要别杀了太后和皇上就行。” 穆婉:…… 救命,她竟然感觉到他说的是认真的。 第64章 064 狐假虎威? 谢珩嘱咐完就重新去随驾,穆婉也抱着谢昭上了马车。 马车上果然有个小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大一小两只陶哨,还有一只巴掌长的烟花筒一样的东西。 云苓见状笑道,“侯爷跟您还真是心有灵犀。” 谢昭好奇的伸脖子,“什么?” 穆婉将那只小陶哨拿出来,想了想系在谢昭的手腕上然后用袖子掩好,教他道,“和之前母亲给你的小鸟哨子一样,要是找不到父亲或者母亲的时候,先吹父亲给的这个,再吹母亲给的。” 谢昭小手摸了摸衣襟下的小鸟哨子,又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陶哨,乖巧的点头。 镇北侯府的马车缓缓汇入车队,之后陆续有官员的马车跟上来,待到出城的时候,穆婉听旁边的护卫说,还有官员没能出发,可见队伍之长。 这么长的队伍自然走不快,好在出城后一路风景不错,穆婉和谢昭趴在窗口,小孩儿学着穆婉的样子闭上眼睛,一边随着马车摇晃,一边享受着微风和阳光,后面不知道哪辆车里还传来优美的琴声。 穆婉惬意叹道,“美哉美哉。” 谢昭也学她,奶声奶气道,“美哉美哉……” 而后就听到一个爽朗利落,却十分煞风景的女声,“真是见缝插针的招摇,这又是想勾搭哪家郎君?”语气充满了轻蔑嘲讽。 琴声戛然而止。 穆婉睁眼,就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女子飞驰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着劲装的婢女。 眨眼间到了穆婉她们车前,那女子居高临下的斜了穆婉一眼,嗤笑了一句“谄媚软骨”,然后使劲一甩马鞭:“驾!” 她两个婢女也紧随其后,甚至故意靠近马车才甩鞭。 快马忽悠而过,穆婉感受着脸上劲风余韵,回头跟丫鬟确认,“她刚刚是故意的吧?” 玉穗皱眉,云苓却没什么顾忌,冷笑道,“她们就是故意的!” 穆婉疑惑,“那是谁,我跟她有何冤仇?” “你问她们怎么能知道,这事儿你得问我。” 穆婉回头看着窗外,惊喜道,“南溪乡君,你怎么骑马?” 祝南溪道,“骑马有什么稀奇,前面那个不也骑马吗?”她说着,说着翻身下马,又助跑两步跳上了她的马车。 一上来就一屁股坐在对面,感叹道,“果然还是你的马车舒服,得走一天呢,马车坐的无聊,来找你玩。”又自来熟的吩咐,“云苓,快把你家夫人的茶水点心都摆出来。” 见谢昭好奇的看着她,祝南溪伸手摸出一块儿麒麟玉佩递过去,“来,祝姨的见面礼,你叫什么名儿?” 谢昭看向穆婉,穆婉摸了摸他的脑袋,“拿着吧,这是母亲的好友,喊祝姨。” 谢昭双手接过,乖巧道,“谢昭谢过祝姨。” 祝南溪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原来叫谢昭,挺乖。” 看着她这有备而来的模样,穆婉挑眉,“南溪乡君果然消息灵通。” 祝南溪摆摆手道,“这次却谈不上,不知怎么的就传进了耳朵里。” 这意思,是上京很多人都知道了? 穆婉不由思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太后大概率并没有怀疑谢昭的身份,毕竟若真是九皇子,她巴不得悄无声息的处理,怎么会大肆宣扬。 可如果她觉得谢昭只是谢珩的庶子的话,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镇北侯府多了个庶子她没及时知道,为了彰显自己对朝廷官员的掌控力? 这得多无聊? 祝南溪不知其中缘由,问道,“不会是你那个二妹妹做的吧,为了看你的热闹?” 穆婉耸耸肩,“我有什么热闹可看,孩子是侯爷生的,热闹也是侯爷的热闹,端看她们敢不敢看了。” 祝南溪失笑,“看来我白担心了,想来没几个人敢看。” 穆婉完全不放在心上,回归正题,“刚刚那是谁?为什么针对我……”她想了想,“也不是针对我,她好似看谁都不顺眼?是不是路旁有条狗她都得去跟人家吠两声。” 祝南溪拍腿大笑,“你这个形容倒是恰当。” “那是后军都督,韩文康之女韩剑兰,从小跟着韩将军夫妇在军营长大,听说武艺不错,脾气特别爆,十五岁时曾击退过匪徒,被先帝亲封为县主,此番回京好像是为了说亲。” “她啊,向来看不上上京贵女,觉得她们娇生惯养,只会奢侈享受,矫揉造作。” 穆婉道,“所以我就是单纯的碍她眼了?” 祝南溪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大概就是她是徐大姑娘的闺中密友。” 穆婉道,“徐大姑娘不也是上京贵女吗?” 祝南溪想了想,“徐大姑娘对她胃口?” 穆婉探头看向前头和谢珩、金甲卫将军并驾齐驱的韩剑兰,慢慢眯起眼睛,“照你这么说,她应该还会来找我的吧?” 祝南溪道,“听你这语气,还盼着呢?” 穆婉弯眼一笑,“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爱交朋友了。” 祝南溪多了解她啊,提醒道,“对上她你还真要悠着点,她父亲是太后依仗的封疆大吏,她本人是先帝亲封的县主,还有她外家,是世袭罔替的护国公府,反正上京没几个人敢惹她。” “你也说没几个了,那就是还有呗。”穆婉慢悠悠道,“总不好叫她疯狗一样到处撒泼,损害我大郢将军形象。” 谢珩都叫她尽情的耍威风了,她不耍岂不是辜负他一片心意? 穆婉对着旁边的护卫道,“劳烦这位军爷,帮我叫一下我夫君镇北侯。” 前头,韩剑兰正跟谢珩搭话,语气爽朗的毫无阴霾,“谢小将军,好久不见!” 谢珩看了她一眼,随意的抱了抱拳,“韩县主。” 韩剑兰一拳捶过去,“行啦,别阴阳怪气了,谢侯爷。” 谢珩抬剑挡住,“韩县主请自重。” 韩剑兰挑眉,调侃道,“两年不见,侯爷何时也跟上京的贵女们似的,这般矫揉造作了。” “还是说传闻是真的,锦娘嫁人后,谢侯爷就更加不近女色,连我这个兄弟也不行?”又回头看了下镇北侯府的车队,“总不能是因为怕夫人吃醋吧?” 见谢珩一点表情都没有,韩剑兰皱眉,“谢珩,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谢珩淡淡道,“韩县主,我现在正在执行公务,没空与你闲聊。”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侯爷,夫人说有事找您。” 谢珩立刻勒住缰绳,示意其他人先走。 韩剑兰道,“不是说执行公务吗?” 谢珩道,“镇北侯夫人有事,不算公务?” 韩剑兰无话可说。 穆婉看着谢珩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朝后走来,那韩剑兰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跟在后面。 啧啧,竟然这么快就送上门来…… 等到镇北侯府的马车前,谢珩目光落在穆婉脸上,“何事?” 穆婉则好奇的看着韩剑兰,“夫君,她是谁啊?禁军中还有女将军?” 韩剑兰抱拳,“在下后军都督韩文康之女韩剑兰,手中确实有一支娘子军。”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道,“夫人为何叫侯爷过来,不会是吃醋了吧?军中可不分什么男女,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敏感。” 穆婉歪头疑惑的看着她,“韩姑娘心思大可不必那么敏感,就算吃醋,我也不会吃您的醋,我夫君又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大大咧咧的女子。” 韩剑兰一噎。 穆婉还对着谢珩求证,“是吧,夫君。” 谢珩还没说话,韩剑兰大概实在气不过,嘲讽道,“说的好像他好像喜欢你似的,你也不过是赐婚而已。” 穆婉笑道,“姑娘如此关注我,还知道我是被赐婚?所以您明知道我和侯爷是太后赐婚,却还甩我马鞭,可是对太后赐的这桩婚事不满?” 韩剑兰脸色一变,谢珩闻言冷冷的看向她。 韩剑兰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冲着穆婉火大道,“我什么时候甩你马鞭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甩没甩你自己心里清楚,”穆婉摸着脸朝谢珩委屈巴巴道,“夫君,脸好疼。” 韩剑兰被气笑了,“我碰都没碰到你,疼什么疼?” “夫君,你看,她承认了,”穆婉立刻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她就是冲我甩马鞭了!只是没碰到。” 她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受了什么大伤一样,“人家这细皮嫩肉的,不比韩县主皮糙肉厚,劲气扫到也疼,一会儿怕要肿起来了。” 韩剑兰脸色铁青,“我不过是正常骑马甩鞭子,离你的马车近了些……”又冷笑,“还真是上京贵女的做派,我惹不起。” “您惹不起?”穆婉震惊,然后跟谢珩告状,“她哪里惹不起啊,她一路骂骂咧咧过来的。” 谢珩:…… 旁边两个护卫猛的抿住唇,以防自己笑出来。 韩剑兰气的瞪眼,穆婉还在控诉,“明明是她生怕上京贵女们抢了她的风头,琴都不叫人家弹,说人家勾引郎君。” “我怕她们抢我风头……”韩剑兰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们能抢了我的风头?” 穆婉想了想,“倒也是,上京贵女们可不会见人就骂。” 韩剑兰冷笑,“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虚伪做派罢了,你管的还挺宽,我哪里说错了?” 穆婉大声道,“自然错了,我们上京姑娘琴弹的好,想弹就弹,碍着你了?!” “我看你就是怕你骑着马招摇过市都勾引不到郎君,所以才一路骂骂咧咧过来想吸引郎君们的注意。若是路边有条狗估计都得挨两句!” 这下不只是旁边的禁军护卫,前后马车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小厮和妈妈们都差点笑出声,还从没听说过这样吸引郎君的。 韩剑兰脸色涨得通红,拔剑往前怒道,“你胡说什么?!谁勾引郎君!” 谢珩直接驾马挡在穆婉面前,淡淡的看着韩剑兰,“韩县主想做什么?” 韩剑兰道,“她骂我勾引郎君,我何时勾引了?” 穆婉从谢珩身后探出头来,“那你骂人家勾引郎君,人家何时勾引了?”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还是说,军中女子都是这样,”她轻蔑的看着韩剑兰,“欺软怕硬,敢做不敢当。” 便是矮韩剑兰半个身子,都毫不影响她的气势。 谢珩眼底闪过笑意,手指动了动,不知为何很想摸一下她的脑袋。 旁边韩剑兰无法辩驳,气的直接拔出剑来,“你再说一……” 穆婉仗着谢珩挡在面前,理都不理她,矫揉造作的打断她的话,“我就是想跟夫君说,她刚欺负我,人家脸现在好疼~” 谢珩抬手将韩剑兰的剑挡开,低头对穆婉道,“行了,一会儿叫人给你送生肌膏来。” 又对韩剑兰做了个请的手势,“韩县主,莫要纠缠。” 韩剑兰还没受过这种委屈,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她不信我?” 穆婉则开心道,“谢谢夫君!”然后钻回车里,窗帘一拉,再不给韩剑兰跟她对峙的机会。 韩剑兰气炸了。 谢珩也没有任何要主持公道,甚至深入调查的意思,直接道,“韩县主,请吧。” 仿佛这件事他给穆婉撑完腰,就完了。 韩剑兰气的想朝车厢里刺两剑,谢珩冷冷的盯着她,“还是说,韩县主要惊扰圣驾?那就莫怪本侯将你当刺客抓起来!” 韩剑兰看着前方不断回头的金甲卫,最终憋着一肚子气调转马头往前跑去。 谢珩抬手敲了下车厢,也重新归位。 穆婉再次撩开车帘,祝南溪兴奋的朝穆婉竖起大拇指,“还是阿婉你有胆。” 穆婉得意,“那是。” 对云苓道,“刚刚那位弹琴的姑娘,叫她继续弹起来,不然岂不是坐实了韩剑兰说的勾引郎君?” 云苓出了车厢,冲着后面高声道,“刚刚是哪位琴艺高超的姑娘,我等听着十分悦耳,还请姑娘再赐琴音。” 很快,后头有个丫鬟同样回话,声音带着哽咽,“我家小姐乃工部尚书之女,多谢镇北侯夫人仗义执言,琴音能得夫人赏识,万分荣幸。” 不一会儿,优美琴声再次响起。 前头福亲王府的马车里,嘉瑜郡主微微一笑,“这位穆大姑娘,还是一样有趣。” “把我的琴也取来!” 于是,在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开始弹琴后,前面福亲王府马车里也传出了合奏之声。 不久之后,陆陆续续有琴声、琵琶声加入。 祝南溪闭眼打着节拍笑道,“看来那疯狗一路过来骂了不少人。” 马车走的不快,刚刚就有不少小厮妈妈来看热闹,穆婉和韩剑兰对峙的事情估计已经传到了后面。 穆婉道,“上京自然不比边城,她一句话差点逼死一个姑娘,大家不过物伤其类罢了。” 总之不管是为了反击韩剑兰,还是为了表现,上京贵女们可不缺才艺,这时候敢弹的,琴艺都不差,如今和在一起,本来还无聊的队伍瞬间有趣起来。 看着跟在谢珩身后的谢天谢地默默跟着节拍晃身子,韩剑兰黑脸看向谢珩,“这可是她在挑衅我吧?” 谢珩瞟她,“韩县主莫不是真的欺软怕硬,我夫人连琴都不会弹,挑衅你的,明明是嘉瑜郡主。” 想起什么,吩咐道,“谢天,给夫人送瓶生肌膏去,不然脸肿了又要闹了。” 韩剑兰咬住后牙槽。 第65章 065 惊天大瓜 外面的热闹很快就传入了太后耳中。 “……那镇北侯夫人显然是故意的,韩县主讨厌什么,她就做什么,”王公公笑道,“您看看,韩县主鼻子都要气歪了。” 太后通过纱制的车窗帘看向外面,就见韩剑兰还跟在谢珩身边,滔滔不绝的控诉着什么,而谢珩竟然在笑! 太后不由蹙眉,虽然不明显,但她见多了他冷冽无情的模样,那柔和的眉眼她一眼就能分辨,他在笑! 王公公看着吴太后陡然沉下来的目光,连忙道,“现在那些世家贵女们都开始弹琴,跟在韩县主脸上扇巴掌也没什么区别了。” 太后冷哼,“早该如此,那女人整天嚷着什么军人苦,百姓苦,哀家吃个好的她都要‘劝谏’,得亏哀家是太后,若哀家是个小官之女,怕也早就被她指着鼻子骂了。” “穆婉没说错,她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虚伪之徒。” 太后盯着窗外的韩剑兰,“要不是看在他父亲和护国公府的份上……” 王公公道,“这下镇北侯夫人也算是为上京的贵女们出了口气。”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好起来,“不过以韩剑兰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放过穆婉。” 王公公迟疑,“有镇北侯在,韩县主恐怕没办法找侯夫人麻烦吧,镇北侯刚刚可是拦了她呢。” 吴太后的目光又落到谢珩身上,韩剑兰大概生了气,掉头去找金吾卫贺将军说话,谢珩也恢复了平日的冷脸。 “在的时候自然是要拦的,穆婉好歹是哀家赐婚的夫人,”她语气里都是赞赏,“谢珩和先帝那些男人可不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君子,只要娶了,哪怕不喜欢也不会弃之不顾。” 她愉悦道,“不过他若不在,自然也就没法拦了……” 看着太后脸上的笑意,王公公心知太后这是两个都不喜欢,眼珠转了转,竖起大拇指,“太后远见呐。” “韩县主定然会在镇北侯不在的时候找穆婉麻烦,等镇北侯知道了穆婉被欺负,为了侯府的颜面也会找韩县主算账。这两人怕是谁都讨不了好……” “看来这次秋猎,有热闹看了。” 吴太后心情不错的问道,“给镇北侯府的院子安排好了吧?” 王公公道,“安排好了,就在护国公府隔壁。”又补充道,“韩县主也住那儿。” 吴太后摇头感叹,“果然一个人不能太有福分,不然老天都看不下去,哀家只是想让她认清自己,谁能想到,秋猎前韩剑兰竟然会回来,穆婉还主动去招惹了人……” “穆婉这次怕是要吃些苦头咯……”她语气悲悯,眼底却都是笑意。 一路有吃有喝,乐曲相伴,时间都快了很多。 傍晚时分,打头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皇家猎场。 吴太后、皇上和他的妃子们直入猎苑行宫,大臣们则被安置在行宫外的各处院子里。 镇北侯府的院子离行宫不远,马车停下后,谢二夫人觉得不太对劲,“咱们怎么在护国公府和福亲王府中间?” 按照身份地位,他们应该排在两者之后才对,而且这海棠院明显比护国公府住的杏花院要大。 那边护国公府也发现了问题,世子曹振前来理论,问领路的公公,“怎么回事?往年都是我们护国公府住海棠院,是不是弄错了?” 领路的公公连忙道,“不是弄错,是海棠院大些,能住两家人。” 曹世子一愣,“住两家人?” 那公公道,“禀世子,今年来的人多,院子有些不够用,所以太后就安排人口少的人家在大院子里互相挤一挤。” 穆婉眯起眼睛,“让我们跟人挤?” 谢珩从行宫方向打马走来,跳下马道,“怎么回事?” 公公连忙道,“禀侯爷,皇上近来读书不辍,秋猎也不停歇,因此带了李编撰来。” “为方便陪皇上读书,太后娘娘就想将李编撰的住处安排的近一些,恰好他跟侯爷您还是连襟,太后娘娘想着,你们沾亲带故,安排在一处也合适。” 穆婉:…… 太后对她有多大的意见啊,竟然还专门叫李亦宸和穆柔一家来膈应她。 是的,穆柔和李亦宸九月初已经成婚,穆婉作为穆柔的长姐自然也回去给她添了妆。 不过穆婉身份已经不同,而且不知道是长公主之前跟沈氏母女说了什么,还是单纯不想穆柔的婚事出现什么意外,母女俩难得没作妖,从头到尾都对穆婉恭恭敬敬,关于谢昭的事情也半句未提。 她们识趣,穆婉便也给足了面子,送对方风风光光出了门。 然而都是表面而已。 实际上,因为穆婉的珠玉在前,穆柔出嫁当天,看着那些嫁妆,不少人都笑李亦宸为捡芝麻丢了西瓜。 李三太太更是重点被嘲笑的对象,据说当天脸上的假笑几度维持不住。 以李三太太的性子,不喜欢穆柔,怕也不会盼着她好。 如今谢昭之事被传出去,穆柔和李亦宸还说不准,但李三太太肯定是要幸灾乐祸了。 那公公见谢珩绷着脸,赶忙解释,“这海棠院有正院和跨院,除了要共用一个大门,其实跟两个院子也差不多,而且李编撰也只带了母亲和妻子,人口不多,不会不便。” 穆婉抬脚进了门,院子确实不小,正房五间,厢房六间,进门后右手边就是通往跨院的月亮门,如那公公所说,影响的确不大。 谢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低头问道,“换个院子?” 穆婉问道,“找谁换?还有这么大的院子吗?” 谢珩迟疑,“不好说。” 穆婉笑道,“那就不必了,这院子就挺好的,暂住三天而已。”她可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 而且太后既然有了这种想法,想来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一直避开,不如迎战。 穆婉弯眼一笑,届时,到底谁膈应谁还说不准呢。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也不由勾起,“那便如此吧。”回头看向护国公世子,“曹世子?” 曹世子摆了摆手道,“即使如此,我们就住杏花院了。”太后发了话,又是两家人共住,他们也无话可说。 曹世子离开后,谢珩叫马车进院,下人们开始安置,而后亲自检查院子的各个角落,检查到门口的时候就见满院子忙碌的人中,只有穆婉悠闲的牵着谢昭站在门口。 一大一小仰头望着面前的树,穆婉道,“这好像是棵栗子树……” 谢昭问,“栗子是什么?”因为仰着头,稚嫩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穆婉介绍,“好吃的,可以烤着吃,煮着吃,做点心,甜甜的糯糯的,很香!” 谢昭抿了抿唇,“现在能吃吗?” “当然能!”穆婉左右张望,“先找跟棍子。” 然后就看到谢珩,眼睛一亮,“侯爷?来帮忙。” 谢珩站着没动,而是示意她看院子里忙碌的众人,连意姐儿晚姐儿都在盯着丫鬟婆子做事,“你不用帮忙?” 谢大夫人没来,谢二夫人性子软,她作为侯夫人,于情于理这院子里的事情都该她管才是。 谁知穆婉摆摆手,“没事儿,大嫂都安排给时姐儿了,时姐儿会安排好的,我就不添乱了。” 谢珩:…… 她是怎么这么心安理得的叫一个孩子管家的。 穆婉才不管那些,反正她的事情云苓和木霜自会处理好,摸了摸谢昭的脑袋催促道,“侯爷,快点,您看昭哥儿都要馋坏了,看看这口水。” 谢昭也巴巴的看着他,“父亲。” 谢珩:…… 别以为他没看到她悄悄怂恿孩子。 他嫌弃道,“到底是谁馋?”这样说着,还是朝着他们走过去。 穆婉开心的指着高处道,“侯爷给我们打几个就行,今天晚了,我们先烤两个尝尝便可。” 谢珩摇了摇头正要抽刀,就听身后传来尖细的声音,“镇北侯,这是在做什么?” 谢珩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穆婉也一愣,回头就见吴太后站在不远处。她竟然从行宫里出来了。 谢珩道,“内子说这树上有动静,属下正在探查。” 穆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也没拆穿,连忙带着孩子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吧。”吴太后朝她一笑,“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的,哀家也出来松散松散。”又看着谢珩道,“主要是镇北侯不在,哀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穆婉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别扭呢? 不由抬头,就迎上了太后的目光,对方不闪不避,笑眯眯的道,“哀家叫你阿婉可好?” 穆婉自然不能拒绝,福了福道,“阿婉的荣幸。” 太后叹了口气,“前些日子那些江湖人闹的厉害,虽说已经被明镜司赶出了上京,但此次秋猎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来。” “宫中金甲卫哀家实在信不过,就只能劳烦侯爷替哀家守夜了。”她看着穆婉,“阿婉不会有怨吧?” 卧槽!不是错觉!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她次次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挑衅,绝对就是故意的。 穆婉压下心中的震惊,神色如常道,“怎么会?侯爷职责所在,阿婉自然全力支持。” 太后笑道,“只是委屈阿婉你了。” 穆婉没说话。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谢昭身上,凑近两步端详,“这就是边城回来的那孩子?” 谢昭飞快的躲在了穆婉身后,紧紧抓住穆婉的裙摆,穆婉也赶忙道,“小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看了眼站在一旁一直无动于衷的谢珩,脸上带了笑意,“无碍,孩子还小嘛,以后好好教就是。” “说起来,哀家赐婚,却还没好好跟你聊过,”太后对穆婉道,“今日天色已晚,得空了哀家再找你可好。” 穆婉连忙道,“多谢太后娘娘。” “侯爷?”太后看向谢珩,“随哀家回行宫吧,哀家身边真离不得你。” 谢珩冷着脸抱拳,“遵旨。” 说完也没跟穆婉谢昭说什么,径直跟着吴太后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穆婉不由握了握拳,“云苓!” 云苓跑出来,看着她发亮的目光,“怎么了?” 穆婉道,“我好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云苓兴奋的凑过来,悄声道,“什么秘密?” 穆婉憋了半晌,“算了,还是烂在我肚子里吧。” 云苓:…… 穆婉叹道,“别怨念,你以为有秘密不能分享很好受吗?” 妈呀,太后竟然看上了谢珩! 但想想又并不令人意外,其实抛开一切身份和光环,太后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和谢珩年龄相仿。 而不能否认,谢珩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若放在现代,必然会有很多追求者,只是古代对女子的束缚让她们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位高权重者不在此列,任何时代,特权者都可以跳出规则,即使对方已经成婚。 而且谢珩具备的还不只是单纯的魅力,他的能力哪个当权者都梦寐以求。 她就说嘛,太后对她的针对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若换成这个角度,那么太后对她的敌意,对谢昭这个庶子的在意,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全都是占有欲作祟。 穆婉眯起眼睛,这样的话,这次秋猎,她和谢昭的靠山妥了啊…… 嘿嘿…… 第66章 066 曹家熊孩子 谢昭有些吓到了,拽着穆婉的裙摆委委屈屈,“母亲。” 穆婉蹲下身抱住她,“不怕不怕,母亲在呢。” 谢昭环着穆婉的脖颈,在她耳边小小声,“坏人。” 这小家伙果然很敏锐。 穆婉抚着他的脊背笑道,“母亲今天教你一个道理,人呢,除了好人或坏人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分法,那就是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 “坏人也可以是有用的人哟。” 谢昭似懂非懂。 不过穆婉的镇定让他的心安定下来,穆婉呼噜了下他的小脑袋,“还要不要吃栗子?” 谢昭立刻道,“要!” 穆婉失笑,回到院里找到一根棍子。 二房另外一个闲人谢晋见状跟着跑过来,“三婶婶,干什么?” 谢昭开心道,“二哥哥,栗子,好吃的!” 穆婉吩咐,“晋哥儿,带着弟弟往后退,这玩意儿掉身上很痛哦。” 谢晋立刻拉着谢昭跑回院门口。 穆婉找高树枝朝门的方向打了两杆子,不少栗子掉到地上,还有不少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谢晋急道,“掉了!” 猎苑行宫是依山而建,所以院子门口除了容两辆马车并行的马路,另一边是个林坡,穆婉之所以没在树下捡到栗子,就是因为栗子基本上都掉到林坡下面了。 “今日天太晚,看不清,明日再去下面捡。”穆婉看着地上的几个刺球,“这些也够我们尝鲜了。” 两个小孩立刻跑过来要捡,穆婉先拿起一颗,朝小哥俩招手,“过来。” 而后在他们手上一人碰了一下。 两人飞快的缩回手,谢晋控诉的看着穆婉,“三婶婶坏!” 谢昭本来也疼呢,闻言立刻道,“母亲不坏!” 穆婉笑着抱住他,“好宝贝,母亲没白疼你。”又问谢晋,“还敢直接去捡吗?” 谢晋敬畏的看着地上的刺球,往旁边退了两步。 穆婉笑道,“这个要大人捡,你们不能动,明白了吗?” 受到教训的小哥俩点点头。 穆婉起身,将几个刺球踩开,小心的将里面的栗子剥出来捡了一小兜子,“走了,烤栗子吃!” 谢晋和谢昭欢呼一声,倒腾着小短腿跟在她身后跑进院子里。 几位主子已经把自己的丫鬟婆子安排好了。 见穆婉又要搞新鲜玩意儿,全都跑来围观。 “栗子啊。”谢意道。 谢时谢意她们是吃过栗子的,不过都是吃现成的,第一次见自己烤,也满是好奇。 云苓用刀给板栗划口子,穆婉道,“留两个别划。” 云苓立刻就知道穆婉要做什么,笑道,“夫人又要吓唬小孩子。” 穆婉啧了一声,“哪儿啊,我明明是要教他们常识。” 二十几颗板栗丢进火盆里,不久火盆里就开始散发出甜糯的香味,两个小的开始吞口水,谢晋蹲在火盆旁感叹,“好香啊。” 穆婉也有些意外,“这栗子确实不错。”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栗子终于熟了。 云苓将栗子扒拉出来,那股甜糯的香味更加浓郁。 每个孩子分了三个,剩下的四个穆婉和谢二夫人一人两个。 谢二夫人看着孩子们开心的样子,推辞,“给孩子们吃吧。” 穆婉笑道,“孩子们都有了啊,况且四个栗子,五个孩子,给谁少一个?” 谢二夫人一愣,下意识看向谢晚。 穆婉直接道,“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哪个孩子都不能委屈,所以,为了公平公正,二嫂就吃了吧。” “而且您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谢二夫人连忙接过。 谢晋眼尖,指着火盆道,“还有两个。” 正是那两个没划口子的,云苓拿出来递给穆婉,穆婉隔着厚厚的棉手套对孩子们道,“来,三婶婶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罢,将栗子往地上一摔。 一声炸响,吓了几个孩子一跳! 谢昭灵活的钻进了穆婉怀里,穆婉被逗的哈哈大笑。 谢意和谢晋异口同声的控诉,“三婶婶!” 谢时到底大一些,好奇的跑过去查看,“这是怎么回事?” 穆婉捡起另一个没开口的栗子递给她。 谢意见状立刻道,“我来我来。” 谢时又将栗子给她,谢意迫不及待的将栗子往地上一摔。 果然又是一声炸响,这次众人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捂住耳朵。 但也更加惊奇,谢二夫人都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 穆婉趁机教道,“总之刚出锅的,没有开口的栗子不能吃,会炸,放凉就没关系了。” “至于原因嘛……太复杂了,你们回去研究下《墨经》,里面有解释。” 谢二夫人:…… 让孩子们自己去翻书,三弟妹果然特立独行。 而穆婉见孩子们兴趣浓厚,也来了兴致。 正巧晚饭有煮鸡蛋,便叫人拿了一个细口瓶来,她点燃一张草纸扔进细口瓶里,然后将煮熟的鸡蛋封住瓶口。 众人看着鸡蛋一点点被吞进细口瓶里,满眼惊叹,一人一个“为什么。” 穆婉不答,只是又重新拿了个茶杯,灌满水后同样用纸封住瓶口,倒转,瓶子里的水竟然完全没流出来。 在众人的惊呼中,穆婉笑道,“这些和栗子爆炸一个原理哟。” 却坏心眼的不讲原因,吊的孩子们抓心挠肝,谢晚忍不住问谢二夫人,“母亲,您知道吗?” 其他人也看向谢二夫人,谢二夫人书香门第出身,在孩子们眼中虽然比不得外头的状元探花,但也学识渊博。 结果谢二夫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却不由看向穆婉,当初都说穆大姑娘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如今看她对各种事物信手拈来的模样,哪里是不学无术,分明十分博学…… 见她恶劣的逗着孩子,谢二夫人暗暗摇头,就是没什么正形…… 孩子们正闹着穆婉,突然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从隔壁传来,“不行,我就要吃,我要现在吃!我要吃栗子!”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穆婉听着那孩子的哭闹的方向,“护国公府?” 谢时一言难尽道,“他想吃的栗子不会是我们的栗子吧?” 谢意立刻将手中的栗子快速吃掉。 穆婉不明所以,谢时解释道,“那是护国公的孙子,曹威,上京有名的小霸王。” 谢意哼道,“小小年纪,被惯的不像样子……” 穆婉被逗笑,这话从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实在滑稽。 不过也从谢时谢意的吐槽和谢二夫人公正的介绍中,大概了解了隔壁的情况。 简而言之,隔壁那哭闹的小孩儿是护国公府三代单传的独苗。 和镇北侯府不同,护国公府祖上陪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最后父子俩还为救皇帝先后牺牲,被开国皇帝赐国公爵位,世袭罔替。 如今已经传了十几代,期间有能人也有庸才,不过到了现护国公这一代,因为只得了他一个儿子,所以当年的曹老夫人无论如何不叫他去从军,便留在了上京。 之后护国公三十出头才得了曹世子一个儿子,而曹世子同样是婚后多年,才有了如今这位曹威曹小郎君。 谢二夫人道,“这位小郎君总共有八个姐姐,三个嫡姐,五个庶姐。” 穆婉立刻就明白了这位曹小郎君的含金量。 好奇道,“那曹国公和曹世子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才能让曹小郎君在上京横行霸道。 谢二夫人道,“曹国公如今是兵部尚书,曹世子在金甲卫。” 所以三代单传,但一代比一代拉胯。 兵部尚书还行,但金甲卫基本上是给京中世家子弟镀金的。 而这位第三代的独苗,已经六岁,竟然会因为一个吃的撒泼打滚,可见在家中的地位。 谢二夫人道,“不过他们有开国皇帝赐的铁卷丹书,家里的几位姑奶奶也都嫁的不错。” 于是穆婉又知道,曹小郎君有八个姐姐,而曹世子本人也有五个姐姐。 “今天的韩县主就是曹世子大姐的女儿。”谢二夫人道出了自己的担忧,“所以那位韩县主,能不惹,就尽量不惹。” 穆婉一脸受教,心中却想惹都已经惹了,对方不来找茬最好,若来找茬,那该惹还是要惹的。 除了谢珩,她如今可又多了一重保障呢。 他们正聊着,院子门就被敲响。 众人不由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猜测。 开门后果然见一个娘子牵着个胖胖的小男孩儿走进来,小小年纪却盛气凌人,“你们家有栗子?” 穆婉起身,故作不识,“这是哪家的小郎君,有何贵干?” 那娘子不疾不徐的上前道,“镇北侯夫人吧,我们是隔壁护国公府的。” “是这样,我家小郎君闻到了你家飘过去的栗子香,便有些馋,可否匀我们一些,我们拿这桃酥与你们换。” 穆婉笑道,“我们是在门口这树上摘的几颗,扔进火堆里随便烤着玩的,如今孩子们已经吃完了。” “小郎君若想吃,叫人打一些自己炒炒就行。” 曹威闻言立刻指着谢昭怒道,“胡说,我明明看到他手上有。” 谢昭立刻将自己的栗子藏到了身后。 穆婉侧身让曹威看清里面的火盆和栗子壳,“小郎君,之前说过了,栗子是我们捡了几个,随便烤的,您说的那个是昭哥儿吃剩的。”她笑吟吟道,“吃剩的东西可不能招待您这样的贵客。” 曹威理所当然道,“那你准备新的给我。” 穆婉看向曹威的奶娘。 结果那奶娘一脸无奈,却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 穆婉眯了眯眼,忽然笑道,“好,那小郎君要不要看我去捡栗子?” 谢昭大概是觉得穆婉受了委屈,瘪着嘴却坚定的跑过来,“母亲。” 穆婉正准备牵他,曹威忽然挣脱奶娘的手,牛犊似的冲向谢昭,一把将他手里的栗子打掉,而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众人一惊,“昭哥儿!” 好在木霜眼疾手快,及时将谢昭抱起来。 倒是曹威推人推了个空,自己反而因为惯性踉跄了一步摔倒了地上。 曹威的奶娘脸色大变,急忙冲过去,“小郎君!” 穆婉也快步走向谢昭,将人接过来仔细查看,“没事吧?” 谢昭委屈的抱住穆婉的脖子,“母亲……” 穆婉抚着他的脊背,“没事没事。” 曹威懵了一下之后,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 他的奶娘赶忙安抚,“小郎君,你怎么样了?!”看到曹威手上的破皮,脸都白了,朝着穆婉愤怒道,“你们竟然敢伤了我家小郎君!” 穆婉:…… 侯府众人也惊呆了,良好的教养让他们没有见过这种不讲理的人。 谢二夫人皱眉,“明明是曹小郎君要伤我家孩子,怎么成了我们伤了你家郎君。” 谢意气道,“竟然倒打一耙!无耻至极!” 谢晋跟着道,“无耻至极!” 奶娘却不听,“你们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庶子伤我家小郎君,有什么道理,等我家主子来再说罢!” 穆婉表情淡下来,走到奶娘面前,朝着门外一指道,“不必,我们侯府不欢迎你们曹家,请你们现在就离开!” 曹威和奶娘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喷嚏,奶娘莫名觉得觉得鼻腔里苦苦的,但也没放在心上。 曹威哭的更大声,却是干打雷不下雨的那种,一边哭一边看着穆婉,眼底满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挑衅。 奶娘也抱住曹威坚决不动,“这恐怕不是您说了算的。” 穆婉冷冷的勾了勾唇,“你看我说了算不算!” 她话音刚落,奶娘就变了脸色,曹威也不哭了,一张脸涨的通红,仿佛要不行了,“回,回家!” 嫌弃奶娘反应慢,狠狠揪住她的发髻大吼,“快点,回家!” 第67章 067 上辈子穆婉错过的机缘? 曹威的奶娘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抱着曹威就往外冲。 门外听到曹威大哭赶来的世子夫人差点被撞到,正要拦住问话,就听曹威朝她大喊,“让开让开!” 奶娘抱着曹威头也不回的跑了,世子夫人茫然的站在原地,看向穆婉,“怎么回事?” 穆婉换上忧心的表情,“好似小郎君的奶娘看护不利,把小郎君伤到了。” 世子夫人脸色一变,飞快的追了回去。 镇北侯府的众人同样一头雾水,谢二夫人疑惑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走了?” 穆婉高深莫测道,“大概是三急吧。” 侯府众人:??? 云苓偷笑,“再不讲道理,也不能跟五谷轮回讲道理,他们总不好在这里拉裤子。” 孩子们下意识的跟着云苓的话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谢意不由遗憾道,“应该拦住那奶娘让她等她主子的。” 穆婉惊讶的看过去,谢时瞪了谢意一眼,谢意也赶紧捂嘴,好似自己说错了话。 穆婉却笑道,“意姐儿好想法。” 谢意也忍不住笑了。 谢时却忧心道,“不过看那样子,就算暂时走了,一会儿肯定也会找来的,怎么办?” 谢意也断言,“小霸王手都破皮了,他们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穆婉直接吩咐木霜,“去找侯爷,就说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谢二夫人迟疑,“这种事叫侯爷回来吗?” 穆婉道,“那怎么办?您刚也看到了 ,一个奶妈都如此嚣张。必定有所依仗,等护国公或者曹世子来,难道真的叫我们给他烤栗子?” 她呵呵道,“而且那孩子要的根本不是烤栗子,而是对他的顺从。” “他们自家怎么顺着我们不管,但没道理叫我们也顺着。” “既然都不讲道理,那就只能拼武力了。” “反正我们镇北侯府不可能由着他们随意对待。” 她看着几个孩子担心的模样,笑道,“行了,坐了一天车也累了,都收拾一下去睡吧,养精蓄锐,明日好好玩。” 谢意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去找我外公?” 穆婉摇头,“这点小事,用不着。” 她刚说完,院门就被敲响。众人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小厮问道,“谁啊?”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劳烦开门,李编撰一家到了。” 忠勇伯夫人在李亦宸婚后就启程去了边关,老夫人没来,李亦宸只能以编撰的身份随驾,所以马车几乎缀在最后,此时才到。 小厮开了门,公公看到穆婉他们都在院子里,笑呵呵的寒暄道,“夫人还未歇下?”又禀了一遍,“李大人他们到了。” 见穆婉点头,他回头对李亦宸笑道,“秋猎期间,李大人就住这边的跨院。” “天色不早,李大人赶紧安置吧,奴婢还要去接别人,先告退了。” 说罢仿佛身后有什么撵一般,飞快的跑了。 显然连个小太监都清楚两家的恩怨,生怕被波及到。 穆婉看着李亦宸,本想打个招呼就回房间去,结果李三太太下车后竟然径直朝着穆婉走来,“这不是侯夫人吗?” 李亦宸皱眉阻止,“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收拾吧。” 李三太太却道,“这就是你不知礼数了,都是亲戚,见着了怎么能不见礼?”又朝身后招手,“柔儿,快来!” 她走到穆婉面前,笑呵呵的道,六郎和柔儿婚后回门你这做大姐的也没回穆府,这还是他们婚后你第一次见吧。” 李亦宸和穆柔无法,只能跟上来和穆婉见礼。 穆柔对着穆婉盈盈拜下,“见过大姐姐。”李亦宸在旁边行礼。 两人感情显然不错,眉眼间都是柔情蜜意。 李三太太欣慰的看着两人,左右看了下,“怎么不见侯爷?” 穆婉道,“侯爷负责行宫防卫,一会儿才能回来。” 李三太太笑道,“侯爷果然公务繁忙,秋猎都没空陪妻儿,不像我家六郎,每天除了去翰林院,就是跟柔儿在一起,对我这个亲娘都没有那样体贴过。” 穆婉觉得好笑,她不信李三太太会对李亦宸粘着穆柔的事情高兴,“没办法,我家侯爷位高权重,事务自然也多。” “不过侯府家教严,领一点差事便满足,整天跟女子痴缠,会被骂不思进取。所以我宁愿侯爷忙些,让我也跟着沾光。” 李三太太被噎住,李亦宸也皱起眉头。 穆柔的目光落在穆婉腿边的谢昭身上,李三太太反应过来,立刻转移话题,“哎哟,这就是侯爷的孩子吧?长得可真好。” “对啊。”穆婉大方一笑,“看来三太太提前打听了,真是有心。” “来,昭儿,见过李三太太。” 谢昭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见礼,两只小手认真交叠抱拳,奶声奶气道,“见过李三太太。” 而后穆婉就看着李三太太,等着她给见面礼。 李三太太不由僵住,她是来膈应穆婉的,哪儿准备了见面礼。 这穆婉,竟然将她架了起来。 可是她自己说要见礼,又主动询问了孩子,这会儿不给见面礼确实说不过去。 气氛变得尴尬,见谢二夫人,谢时和谢意都看过来,李三太太有心想随便给一件,身上却没有适合男孩子的东西,总不能给绢花首饰。 李亦宸暗暗叹了口气,正准备摘下腰间的玉佩,就被穆柔阻止。 她跟丫鬟要了只荷包,笑吟吟的递给谢昭,“好孩子,拿去玩。”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连李三太太脸上都挂不住,就算她嘲笑穆婉婚后没几天就当娘,但那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孩子,怎么能当下人对待。 李亦宸则飞快的拿过荷包,将摘下来的玉佩放进去,一脸责备的看着穆柔,“你啊,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 转头笑着将荷包塞到谢昭手里,“刚刚那个弄错了,这个才是给你的。” 谢昭看向穆婉,穆婉摸了摸他的头,深深的看了穆柔一眼,夸道,“水头挺好,李大人有心了。” 谢昭这才收下。 看着心疼的几乎维持不住表情的李三太太,穆婉笑道,“我大嫂二嫂的孩子们也在,三太太要见见吗?” 李三太太连忙道,“今天天太晚了,舟车劳顿,也没好好收拾,实在失礼,改日再见,改日再见。” 李亦宸赶忙趁机告辞。 谢意鄙夷的嘟囔道,“怎么有这样的人……见我们就失礼,见三婶婶就不失礼了?” 穆婉看着三人的背影,尤其是穆柔的,若有所思。 她可不信穆柔刚刚是失误。 明明上次见面时对她还十分恭敬的模样,这次却十分松弛,短短时间,是什么让她对自己和谢昭又都不屑一顾了呢…… 李家这边,一进跨院,穆柔就皱眉道,“那玉佩给的实在太贵重了。” 李三太太闻言心疼的滴血,也埋怨李亦宸,“一个庶子而已,你怎么给那么好的玉佩!” 却不知李亦宸也窝了一肚子火,“您当我愿意?” 秋猎被钦点随驾,他自然都是捡好东西带在身上,那块玉佩他刚得,也很喜欢,“谁让您莽莽撞撞直接过去的?穆婉如今怎么说都是镇北侯夫人,岂容您随意取笑?” 李三太太却不以为意,“镇北侯夫人怎么了?镇北侯夫人以前在我面前不也是恭恭敬敬的,不过是一个你不要的草包……” “娘!”李亦宸厉声打断她,“慎言!” “您要再管不住您的嘴,我立刻送您回去!” 李三太太其实也反应过来自己话说的不太妥当,但李亦宸当着穆柔的面训斥她,让她觉得很没面子,变本加厉道,“怎么?我说错了?” “她要是真有那镇北侯夫人的威风,至于委曲求全的替人家养孩子?!” 想起那块儿被送出去的玉佩,又开始心疼,“一个庶子……” 她说着将矛头对准了穆柔,“都怪你!” “你怎么回事?你姐姐都当娘了,你这个做妹妹都不准备见面礼?竟然随意拿给下人打赏的荷包打发,你还让不让六郎做人了?” 李三太太越想越气,“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抠搜那点银子就能让你的嫁妆比你大姐多还是怎么的?” 穆柔抿唇,婚后这老虔婆什么事都会扯到她的嫁妆上去。 李亦宸也皱起眉头,“柔儿,你刚刚实在太过失礼了。” 穆柔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次秋猎谢昭会死,而穆婉会成为谢家罪人,无论给什么都是白打水漂的事。 想了想道,“六郎,我并不是失礼,而是担心会影响你。” 李亦宸不解,“影响我?” 李三太太也道,“你那抠搜样才是影响六郎。” 穆柔看着李亦宸道,“咱们刚刚过来的时候路过护国公府,是不是听到他们骂我大姐姐了?” 李三太太一脸的幸灾乐祸,“哦,听到了。” “说什么‘绝对要那商户女好看!’,骂的就是她把,啧啧,我就说,什么镇北侯夫人,就算嫁入镇北侯府,高门世家谁又真把她放在眼里。” 穆柔道,“护国公府的地位可不比镇北侯府差,都是太后也要礼让三分门第,而护国公府三代单传,曹世子的儿子可是他们家的宝贝疙瘩,满上京除了凤子龙孙,恐怕无人敢惹。” 李三太太嘀咕道,“如今上京还有几个凤子龙孙。” 穆柔道,“和曹家宝贝疙瘩年龄相仿的是绝对没有的。” “刚刚儿媳听了一耳朵,似乎就是我大姐姐为了维护那个庶子,得罪了护国公家的小郎君。此事以护国公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韩县主您今天白日里也见了。” 李三太太想起那姑娘,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多有敬畏,“……实在霸道,我看她还和那些将军们称兄道弟。”又摇头道,“穆婉也是拎不清,竟然敢得罪她。” 今天穆婉和韩县主杠上的事情一路都传遍了,李三太太自然也知道,“我听很多人都说,得罪了韩县主,穆婉要倒大霉了。”语气中难免带了幸灾乐祸。 穆柔摇头,“何止。” “韩县主是护国公府大姑奶奶的女儿,您想想,一个姑奶奶的女儿都如此,何况护国公府自己的宝贝疙瘩。” “如今,我大姐姐不仅得罪了韩县主,还为维护庶子得罪了护国公府的小郎君,以护国公府的霸道,那庶子最好怕也是送到庄子上的命……我姐姐大概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实际上,那庶子上辈子是死了的。 被曹家的小霸王当猎物撵,然后撵入山林,直接被大虫叼走,等找到时尸骨无存,只有几片碎布。 李亦宸被钦点随驾后,穆柔就开始回忆上辈子这次秋猎发生的事情。 是的,上辈子她也以宫妃的身份也随驾了这次秋猎,这次秋猎上发生了几件大事,还让她记忆犹新。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镇北侯府这次丢了大丑。 因为住在护国公府隔壁,镇北侯夫人姜柠不知怎么得罪了对方。 镇北侯府负责行宫防卫不在,姜柠就只能一直委曲求全,处处忍让,对霸道的韩县主也是言听计从。 若是普通女子,众人只会叹她倒霉,惹上了护国公府,可她身为镇北侯夫人,代表的是镇北侯府,却奴颜婢膝,将自己贬到尘埃,何尝不是将镇北侯府的脸面扔在了地上? 尤其她竟然将侯府庶子丢给曹威任由对方羞辱取乐,最后导致那庶子惨死。 她之前经营的那些贤惠,宽厚的名声全部毁于一旦,取而代之的是小家之女,没有骨气,上不得台面。 之后众人再提起镇北侯夫人就是嘲讽、耻辱的代名词,姜柠在侯府也彻底失势,再传出消息时便是郁郁而终。 就是因为这件事,穆柔才觉得那庶子对镇北侯府很重要,如今想来,镇北侯府争的可能只是脸面。 这辈子镇北侯夫人虽然换成了穆婉,但穆柔觉得结局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护国公府的霸道她亲眼见过,太后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她想不出穆婉能怎么顶住那样的压力,况且她比姜柠还多得罪了一个韩县主。 穆婉就算不爱吃亏,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子跟护国公对上,或者她想对,也没那个能力,届时,只要那庶子落在曹威的手里…… 毕竟谁也不知道悲剧会发生,毕竟护国公再嚣张,也不至于敢随意草菅人命。 但只要那孩子死了,穆婉绝对难逃干系。上辈子镇北侯夫人的名声,这辈子穆婉估计还要背一遍,她不信这之后长公主和谢珩还能再宠爱她。 所以她才觉得送那么好的玉佩没必要,反正马上要死的孩子,至于得罪一个快要失势穆婉更是没什么可怕的。 李亦宸听着她趋利避害的分析,心中莫名别扭,“柔儿,你怎么会如此想,我们做人做事都要踏踏实实,但求问心无愧才好。” “穆婉好歹是你姐姐,不过一份见面礼……”至于算计至此吗? 穆柔立刻红了眼眶,“六郎竟然这样想我?你觉得我是小气的人?” 她泫然欲泣的看着李亦宸,“六郎,她是我姐姐没错,但你是我的夫君!” “她刚刚讽刺你你没听出来吗?她既然可以骂你,我为何还要对她上心。”穆柔用帕子抹着不受控制流出的眼泪,“她若得势,说不得还要拦你的路。” “不说别的,韩县主的霸道夫君亲眼见到了,护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若是光收拾我姐姐不过瘾,牵连到你,又该如何是好?” 她似是在说气话,“反正我就是小心眼,就是蛇蝎心肠,上不得台面。” “但只要能让护国公府认为我们关系不好,不会针对六郎,我都认了!” 李亦宸立刻抓住她的手,柔声道,“柔儿,是我不好,别哭了。” 他将穆柔揽进怀里,“你这样善良的人,不要这样糟践自己,若我的官位是你委曲求全得来,那我宁愿不要。” “呸呸呸!”李三太太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为什么不要?” “我看穆柔说的不错,先跟她姐姐保持距离,之后再说。” 又嘱咐穆柔,“这次秋猎难得的机会,来的都是世家小姐夫人们,你一定要跟他们打好关系,尤其是吏部尚书家的,听到了没有。” 李亦宸皱眉,“娘,我们来这里是玩的。”他对穆柔道,“不必听母亲的,你只要和你喜欢的人交朋友便是,用不着委屈自己。”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穆柔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六郎的事就是我的事,何谈委屈。” 而且,这次,她会拿到穆婉上辈子错过的机缘。 那个在秋猎中被穆婉捡到,却被她随意当小厮的孩子。 可是九皇子,未来的皇帝…… 第68章 068 挑衅 对比这次秋猎中发生的大事,穆婉捡到个丑孩子实在微不足道。 穆柔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此事跟她有些关系。 上辈子秋猎,李亦宸也曾随驾前来,不过不是跟如今一样被皇上钦点,而是穆婉自己想来玩,走了长公主的路子。 彼时李亦宸依旧对她用情至深,来秋猎并不是要陪穆婉,而是为了找机会见她一面。 猎苑比起皇宫,规矩松散许多,地方也大,皇上和太后都不怎么管她们这些妃子,而她那时在宫中恰巧受了许多委屈,便顺水推舟,寻些慰藉。 不想竟被穆婉撞见,她和李亦宸都吓坏了,生怕穆婉会揭穿他们。 她那时都想了许多辩解之词,结果穆婉说舍不得忠勇伯府的权势,不仅没有揭穿,还笑着告诉他们小心些。 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到处去玩,说是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然而两人哪儿还有心思,生怕她是口是心非,面上说不管,背地里找机会害他们。所以密切的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因此穆柔知道了她在回上京的路上路过一个庄子时,跟庄子上的人买了一个满脸黑斑的丑孩子。 只因为那个孩子父亲心有所属,被迫和正妻生下孩子后,却任由心上人下毒将孩子害成那样,被人随意践踏。 穆婉大概是想用那孩子来告诫或者讽刺李亦宸,所以时时放在身边。 直至太后、皇帝被杀,新皇登基,她被发配到皇陵,穆柔才听说原来太后他们一直没找到的九皇子,就是穆婉身边的那个丑孩子。 李亦宸年纪轻轻能当上首辅,很大的原因就是无意间收留保护了九皇子,听说九皇子登基后还很喜欢往首辅府里跑。 但穆柔猜测,穆婉对那孩子可能不算好,不然也不至于在收留了九皇子,还有有长公主撑腰的情况下,李亦宸却对她只有表面敬重,甚至家中中馈都交给妾室来管。 而这次她会抓住穆婉错过的机会,好好养育九皇子,待李亦宸做了首辅,她也会成为小皇上最亲近的人,享受人上人的风光。 穆柔看了李三太太一眼,届时这老虔婆也得对她恭恭敬敬。 至于穆婉……穆柔又看向隔壁,没了长公主和镇北侯撑腰,也没了对九皇子的收留之恩,这次秋猎之后,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在房间里安排丫鬟婆子的李三太太飞快的窜了出来,目光发亮,“是不是护国公府找来了?” 穆柔也走到了跨院门口,小心的往外看。 李亦宸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就见大门已经被敲开,领头的是韩县主。 她带着自己几个武婢,威风十足,“穆婉!你家庶子竟敢伤我弟弟,给我出来!” 房间里,穆婉已经给谢昭洗漱完,正靠在床头抱着他讲故事。 听到外面的动静,谢昭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皱起小眉头,害怕道,“母亲。” 穆婉抚着他的脊背笑道,“不怕,母亲去看看,昭哥儿在屋里等着可好?” 谢昭紧张的抱住穆婉的胳膊。 穆婉道,“放心,你父亲快回来了,叫玉穗姐姐抱着你站在窗户那里看着,看你父亲如何收拾他们!” 她的胸有成竹安抚住了小家伙,穆婉将谢昭递给玉穗,自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谢二夫人和谢时谢意也出了房间。 谢二夫人皱眉道,“韩县主,这里没人伤你家哥儿,请不要随意污蔑人。” 韩县主朝着她抱了抱拳,“我家哥儿伤没伤我们心中有数,谢二夫人,此事与您无关,我找穆婉。” 穆婉笑道,“二嫂,您带着孩子们回房间吧。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您这样的斯文人,怎能斗得过无赖。” 韩剑兰怒道,“你说谁无赖呢?” 穆婉依旧端着一副笑脸,“说那些半夜三更堵在别人家门口欺负人的人,韩县主觉得自己是吗?” 韩剑兰冷声道,“别在那儿指桑骂槐,本县主不吃那一套,乖乖叫你那庶子出来,与我弟弟赔罪!” 穆婉淡淡道,“竖子乱吠,我为何要听?” 韩剑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骂我?” 穆婉道,“我说的是竖子乱吠,看来韩县主也知道自己是在乱吠了。” “我们没伤过你弟弟,县主还是把事情问清楚再来吧。” 韩剑兰怒极反笑,“我弟弟来了你们这儿一趟,便手脚破皮,如今更是腹泻不止,他只跟你家庶子接触过,不是他是谁?” 穆婉耸耸肩,“反正确实不是我家昭哥儿,至于是谁,韩县主还是自己去查吧。” 韩剑兰冷笑,“我查到的就是你们,识趣的乖乖给我弟弟赔个罪,这事儿就算了了,若你想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穆婉也冷笑,“韩县主是自己伤了弟弟,不敢承认才想找我家昭哥儿来替你顶罪的吧?” 她双臂环胸,轻蔑的看着韩剑兰,“韩县主果然欺软怕硬,敢做不敢当,连挑替罪羊都挑个两岁孩子,软骨头我自问也见过不少,软成您怎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韩剑兰大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是软骨头,我为何要伤我弟弟?” 穆婉道,“我查到的啊,曹家小郎君之前好好的,自从你住进护国公府,小郎君就……她刚说小郎君怎么了?” 云苓在旁边提醒, “手擦破了皮,腹泻不止。” “哦,”穆婉看着韩剑兰,“手脚皆断,上下吐血,不是你这个嫉妒小郎君受宠的表姑娘干的又是谁?” 众人:…… 当众造谣也是绝了。 李三太太小声道,“人家明明是手擦破了皮,腹泻不止。” 穆婉淡淡的看着她,“手擦破了皮,还是手脚皆断,谁看见了?” “韩县主一个会找两岁孩子麻烦的人,话可信吗?” 门口传来窃笑声。 韩剑兰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来的不少人,这时代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听到消息都跑来瞧热闹。 穆婉这话直接将韩剑兰的话堵了回去。 没有证据竟然就想给人定罪,何其可笑。 韩剑兰气的胸脯起伏,朝着身后众人一甩鞭子,“看什么看?关你们何事,都给我散了!” “为什么要散?”穆婉道,“韩县主好大的威风,怎么?您也知道丢人啊?” 韩剑兰回身用鞭子指着穆婉道,“你给我闭嘴!” “明明是你记恨我白日里朝你甩鞭,从而迁怒我弟弟,却在这里颠倒黑白!” 穆婉一点都没吓到,反而好整以暇道,“所以韩县主是承认你故意向我甩鞭了?” 她嗤笑,“您大概是不讲理惯了,以己度人,觉得我们会随意迁怒一个六岁的孩子,可惜,我们镇北侯府家教严格,长公主贵为皇室也教我们谦逊有礼。” 她上前一步,伸手慢慢拨开韩剑兰手中的鞭子,“像这种用鞭子指人的无理的行为,仗势欺人,以大欺小都不许。” 她直视韩剑兰的眼睛,笑眯眯道,“不过,镇北侯府虽然不会仗势欺人,也同样不会随意让人骑在头上。” “韩县主要么拿出证据来,要么就立刻离开,这里不是您随便撒野的地方!” 韩剑兰看着她的挑衅的目光,怒火再压抑不住,拿着鞭子在手心敲了两下,直接道,“既然你说我霸道,那我就霸道一回,我再问你一遍,是交出那庶子给我弟弟赔罪,还是你亲自替他赔罪。” “别怪我没提醒你,若叫我亲自动手,您这镇北侯夫人可没什么脸面可说了。” 穆婉哼笑一声,表示了对她威胁的不屑,“不好意思,我都不选。” “我也想看看,韩县主要怎么让我颜面无存。” “这可是你自找的!”韩剑兰猛的一甩鞭子,喝道,“来人!请镇北侯夫人去护国公府一趟!” 人群中的嘈杂声突然大起来,大概是没想到韩剑兰竟然真的敢动手,有担心的,也有纯看热闹的。 李三太太和穆柔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 就见韩县主身后的两个武婢利落上前,然而刚朝穆婉伸出手,忽然齐齐跪了下去。 韩剑兰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膝盖同样一软,跪在了穆婉面前。 穆婉不动声色的收起手上的药,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韩县主,没做的事情我绝不会认,所以算你们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去的。” 韩剑兰牙都要咬碎了,“你!” 谢天差点笑出声来,“夫人。” 穆婉朝他点点头,目光落在门口,“侯爷。” 人群不知何时已经鸦雀无声,众人自觉分列两侧,谢珩慢慢走进来,目光落在穆婉身上,打量了她一番,才冷冷的看向韩剑兰,“韩县主,这是做什么?” 韩剑兰难堪的想起身,却被谢天死死按住,她挣扎着仰头,愤怒的看向谢珩,“侯爷竟然如此对我。” “怎么了?你在我侯府撒野。我们侯爷这样对你算客气了!”穆婉上前挽住谢珩的胳膊,委屈巴巴的道,“侯爷,您不知道她多过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叫昭哥儿去给她弟弟赔罪。” 谢珩一顿,目光落在被她抱住的胳膊上。 结果穆婉不仅没松手,反而更贴上来,几乎要靠进他怀里,“咱们昭哥儿才两岁,怎么可能伤着那六岁的大胖墩?我看她就是对我白天的时候揭穿她虚伪的面目怀恨在心,才故意来找茬的!” 韩剑兰气死了,“穆婉,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 “你看你看!”穆婉抬头跟谢珩告状,“夫君你在这里,她都这么嚣张!完全不把我们镇北侯府放在眼里!” 第69章 069 今晚侯爷留宿吧 穆婉贴的太近,谢珩一低头就对上她秋水般的眸子,甚至能感受到她控诉时吐出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的扭头,看着被押在面前的韩剑兰,“韩县主有何话可说?” 韩剑兰愤怒又不可思议的看着谢珩,“谢珩,谢小将军,谢侯爷!你我相识多年,你真的觉得我是她口中小肚鸡肠,无理取闹之人?!” 穆婉也惊讶的看着谢珩,“侯您竟然觉得她是通情达理之人吗?” 谢珩:…… 他轻轻的拍了下穆婉的背示意她别闹,然后对韩剑兰道,“韩县主有事说事,本侯自有判断。” 穆婉点头,对韩剑兰道,“看见没,我们家可不会仗势欺人,靠权势断案定罪,讲究的是一个证据。” 韩剑兰气的要死,“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什么事?” 穆婉茫然的看着谢珩,“夫君,你听见没,她说这里没我什么事儿,明明她把我叫出来,在这儿欺负了我半天,结果您一回来,她又说没我什么事儿,她什么意思?” 她震惊的看着韩剑兰,“怪不得县主如此针对我,原来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韩剑兰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就见她又控诉的看着谢珩,“夫君,众目睽睽之下,你确定要宠妾灭妻?” 谢珩:…… 妾都没个影子,哪儿来的宠妾灭妻? 韩剑兰要吐血了,“穆婉!你骂谁是妾?” 穆婉也硬气了,睨着她道,“县主还是对我客气些,还想不想进我家门了?” 谢珩:…… 谢天在旁边忍笑忍的肚子都疼了,怪不得侯爷每次从后院回来总会有头疼的表情,这位夫人实在有趣。 韩剑兰看向谢珩,“谢侯爷,你就任由她这样毁我名节?” 谢珩淡淡道,“县主不是说军中不分男女,县主也没什么名节可言,何必与她计较。” 不仅韩剑兰惊讶,穆婉也瞪大眼睛看着谢珩。 谢珩却暗暗瞪她一眼,示意她安分些。穆婉不由偷笑,乖巧的不再开口。 谢珩问起正事,“韩县主不如说说您为何会在此处。”又警告道,“直接回答本侯的问题,若再在无关紧要的话题上纠缠,别怪本侯立刻请您出去。” 韩剑兰大概也意识到穆婉伶牙俐齿,没理都能搅三分,纠缠下去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于是顺水推舟道,“是他们伤我弟弟在先,我才来找个说法。” 谢珩直接问:“在什么地方伤的,怎么伤的,伤哪儿了?” 穆婉朝云苓招了招手,云苓立刻搬了个椅子放在谢珩身后。 谢珩:…… 韩剑兰:…… 她当是审犯人呢? 谢天忍笑,在谢珩的示意下,松开韩剑兰。 韩剑兰起身,对穆婉怒目而视,谢珩大马金刀的坐下,淡淡道,“韩县主,请对我夫人放尊重些。” 韩剑兰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谢珩,“你还真把这种货色当夫人。” 谢珩直直的盯住她,一字一句的道,“本侯说了,对我夫人放尊重些。” 对上那双充满寒意的凤眸,韩剑兰心中升起一个离谱的念头,谢珩对于这个太后乱点鸳鸯谱,用来羞辱镇北侯府的夫人,竟然是认真的??! 谢珩看着她神游,彻底失去了耐心,“韩县主,请回答我刚问你的问题!” 冷厉的语气唤回了韩剑兰的神思,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回道,“就在这院子里,我弟弟不过是来讨个烤栗子,穆……” “嗯?” 对上谢珩的目光,韩剑兰顿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改了口,“侯夫人就因为记恨我白日之事,偏偏不给,争执过程中,你儿子将我弟弟推倒,手脚受了伤。” “奶娘本想等我舅舅舅母来做主,结果又被你夫人下了药,到现在两人还腹泻不止。”说到这里,韩剑兰又气愤起来,“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下药,夫人竟也能做的出来?” 谢珩不为所动,只问道,“你说争执,你弟弟来我家院子里,要吃烤栗子,如何能起争执?韩县主不如说详细些。” 韩剑兰道,“小孩子能如何争执,不过是我弟弟要,你儿子不给……” 谢珩一针见血,“所以,是曹小郎君抢我儿子的栗子。” 韩剑兰张了张嘴,没办法否定,只能道,“小孩子之间,这不是常有的事。” 谢珩懒得理她,直接问云苓,“你来说,当时怎么回事?” 云苓道,“夫人带着姑娘郎君们玩闹着捡了几颗栗子扔火盆里烤着玩,曹小郎君闻到栗子香就由奶娘带着来讨要。” “夫人再三说已经没有了,还告诉他们去门口捡了自己回去烤便是,可曹小郎君偏偏说三郎君手里有,是夫人故意不给。” “天地良心,总共二十几颗栗子,郎君姑娘们一人三颗,三郎君人小吃的慢,所以还剩一颗,夫人都跟曹小郎君说那是三郎君剩下的,用剩的东西也不能招待贵客,谁知曹小郎君竟然要求夫人当场与他做新的。” 谢珩的表情立刻冷下来。 云苓还在继续,“曹小郎君的奶娘不知为何,竟然完全不阻拦,夫人看他是个小孩子,也无法,就想出去捡栗子,三郎君见状想跟着,谁知曹小郎君竟然突然冲过去打掉了三郎君手中的栗子不说,还要推他。” 云苓愤愤,“得亏木霜手脚快将三郎君抱了起来,不然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呢。” “曹小郎君就是因为这个扑了空,才摔在地上。” 云苓看着韩剑兰,“这也能怪我们?” “您再看看我家三郎君和曹小郎君的体格子,我家三郎君才两岁多,韩县主就算诬陷人也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来,而不是光靠权势压人。” 韩剑兰脸色难看,谢珩却冷冷的盯着她。 “至于拉肚子……”云苓一脸无语,“当时就在这院子里,曹小郎君的奶娘抱着他,我们谁都没碰他一下,怎么就成我家夫人给他们下药了。” “当我家夫人是什么江湖大侠吗?可以隔空给人下药。” “再退一万步,就算我们姑娘能隔空下药,我们也不知道曹小郎君要来,怎么就正好提前准备了泻药?” 谢珩不由看了穆婉一眼。 穆婉一脸无辜,围观众人也相信她是无辜的。 “啧啧……感情是抢人家的东西没抢成功,竟然还有脸来要说法。” “不愧是护国公府,威风的很。” “要是侯夫人真的能隔空下药,那县主还能站在这儿纠缠?再下个药将她送走不就行了。” “她有没有脑子,竟然会信这种鬼话。” “人家不是没脑子,只是需要个报复的借口而已。” “谢侯爷堂堂明镜司指挥使,有一天竟然要断两个小儿抢栗子的案子。” “……” 谢珩问韩剑兰,“云苓说的是否属实?” 韩剑兰听着周围的议论,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可奶娘确定就是她下的药,之前明明好好的,在侯夫人请她离开,她表示要等主子的时候,侯夫人说了一句‘由不得你’,奶娘和我弟弟就同时打了喷嚏,当时她就觉得口苦,只是没在意,结果不久之后就察觉不适。” “我说的句句属实,就是她下的药。” 谢珩淡淡道,“韩县主,你一不在现场,二不是当事人,甚至因为白天之事跟我夫人还有龃龉,你的任何话都算不上证词。” “请拿出有力的证据来。” 韩剑兰自然拿不出。 谢珩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整理着袖子道,“那就给我夫人赔礼吧。” 韩剑兰愣了一下,“什么?” 谢珩看着她,“欺辱、污蔑我的妻儿,难道不该赔礼?”他慢慢勾起嘴角,“还是韩县主真的觉得能随意骑在我镇北侯府的头上撒野?” “我没有!”韩剑兰咬唇气道,“我没有污蔑她。” 谢珩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谢珩上前一步,站在韩剑兰面前,强势道,“赔礼。” 韩剑兰感受着面前人的威压,瞄见围观人嘲讽的神色,脸上火辣辣的,今天白日她就丢了一回脸,若现在在这儿向穆婉低头,她之后还有什么颜面? 她抬头看向谢珩,“谢侯爷,你确定要不顾我们多年的情分这样对我?” 谢珩反问,“县主能这样对我的夫人,我为何不能这样对县主?” “县主是自己给我夫人赔礼,还是由本侯动手?” “别怪本侯没提醒你,若叫本侯动手,县主可更没脸面了。” 韩剑兰恼羞成怒,“谢珩!你敢!你不会以为我外公和我爹……啊!” 她话音未落,膝盖就是一软,而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的谢天。 “县主!”她的两个武婢要上前,谢天轻松拦住,“主子的事情,下人还是不要胡乱掺和了。” 韩剑兰一张脸气的通红,愤怒的看着谢珩,“镇北侯!今日之耻,我韩剑兰记下了!” 谢珩看都没看她,只对云苓道,“送客。” 韩剑兰起身,气的想拔剑,谢天按住她的剑柄,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县主确定要跟在下切磋一场吗?” 韩剑兰看着周围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心知再待下去只能更丢人,最后恨声道,“我们走!” 众人意犹未尽的散去,谢珩也跟着穆婉一起进了屋,迎面就对上了谢昭亮晶晶的目光,他朝着谢珩伸出小手,开心道,“父亲!” 谢珩表情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将他接过抱在怀里,“不怕。” 穆婉笑道,“母亲没骗你吧,你父亲厉不厉害?” 谢昭开心的点点头,两只小胳膊搂住谢珩的脖颈,“厉害!” 谢珩看着他满眼的慕孺,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又软又暖。 穆婉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洗漱休息吧。” 谢珩以为她在赶人,刚想说一句过河拆桥,就见穆婉将谢昭放进玉穗怀里,“昭哥儿先去。” 等玉穗带着谢昭进了浴室,穆婉看向谢珩,“侯爷今晚能不去宫里吗?” 谢珩一顿。 穆婉可怜巴巴道,“刚刚韩县主那模样,我怕您走了她会来杀了我,害怕。” 谢珩才不信她的鬼话,“那你挑衅的那么起劲。” 穆婉理直气壮道,“不是您说的,让我尽管狐假虎威吗?况且明明是她先惹的我。” 她探着脑袋,鬼鬼祟祟问道,“咱家这安排,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珩意外的看着她。 穆婉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住处,一边是最霸道不讲理的护国公府,另一边是最想看我热闹的李家人。” “怎么也不至于巧到这种程度。” “而且韩县主虽然霸道,但也不是没脑子,敢这么欺负我和昭哥儿,必然心里有些数,也许是在护国公府那里听说了什么,觉得我们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所以,即使我安分守己,乖巧顺从,这次秋猎怕也会麻烦不断,最后落不了什么好。”她忍不住感叹,“哎,女人的嫉妒真可怕。” 她的聪慧和敏锐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期待,“你想做什么?” 穆婉故作妖娆一笑,甩了甩帕子道,“想让您今晚别走啊。” 谢珩:…… 他转身就往外走,穆婉连忙抓住他的袖子,笑道,“好啦好啦,我错了,不逗您了。” 她看着谢珩,“自然是让她怎么针对我,之后就怎么保护我啦!” 这下谢珩是真的好奇了,“她保护你?” 穆婉笑道,“我有八成把握,不过需要侯爷留宿一夜,好不好?” 谢珩:…… 你确定是想让她保护你,而不是杀了你吗? 果然,躺在床上的时候,穆婉双眼发亮的看着他,“她不想叫我好过,我也偏不如她的意,侯爷您说她今晚会不会气的睡不着觉?” 谢珩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感情她也知道。 穆婉却自豪的感叹,“我真是太出息了。”敢跟太后抢男人。 谢珩暗暗叹了口气,算了,谁让他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真有什么事,大不了他兜着。 第70章 070 一起睡 太后确实睡不着。 刚听到谢珩被叫回去的时候,吴太后心情还十分不错,“那穆婉是不是太娇气了些,孩子们的一点小事都要劳烦镇北侯,若事事都如此,以后镇北侯还当不当值了?” “谁说不是,”王公公指着旁边的金甲卫道,“刚刚贤成伯世子夫人也说家里有事,叫人来请,贤成伯世子理都没理,直接叫人回去了。” 贤成伯世子立刻抱拳表忠心,“娶妻娶贤,正妻就应该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让我等没了后顾无忧,才能安心护卫太后娘娘。” 见太后脸上笑意加深,不由又补充了一句,“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耽于儿女情长,妻子撒个娇就丢下手上的差事不管,那置太后娘娘于何地?” 太后的笑意僵住。 王公公心中暗骂,这贤成伯世子真是…… 表忠心就表忠心,上什么眼药啊,这下好了,且不说镇北侯的眼药是不是他能上的,如今更是马屁直接拍到了马腿上。 太后果然朝他摆摆手,“行了,下去吧,这里不用你守着了。” 贤成伯世子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太后怎么突然又变了脸色。 待他一头雾水的离开。 太后冷笑,“镇北侯哪里丢下差事了?明镜司任何一个人守在这里,都比他们这些来镀金的花拳绣腿强!” 想了想,到底没忍住,“去打听一下,哀家倒要看看海棠院究竟发生了多大的事,竟然非要侯爷丢下差事亲自回去。” 很快,海棠院发生的事便详详细细的传了回来。一同传回的还有谢珩将行宫防卫之事都安排给谢天,自己在海棠院留宿的消息。 看着太后紧紧捏着杯子的手,王公公小心翼翼道,“……当时韩县主都要拔剑,侯夫人说怕她半夜来报复,抓着侯爷不让离开。” 太后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韩剑兰还敢杀了她不成?” 王公公心道,不敢杀,但能辱啊,若今日镇北侯不在,那穆婉被带走也就被带走了。 加上今天镇北侯大庭广众打了韩县主的脸,若事后护国公出面,只要一句女眷孩子们闹着玩,便是镇北侯也不好再说什么。 王公公道,“主要是那穆婉直接将孩子们的争执,上升定性成了护国公府在镇北侯府头上撒野,当时又有那么多人盯着,侯爷就算为了镇北侯府的颜面也得护着她。” “早听说她狡猾,我那傻侄女儿叫她几句话就骗的团团转。”太后又忍不住骂韩剑兰,“这些个世家大族,仗着哀家奈何不得他们,猖狂的没边了,这么没理的事情竟然还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摇!” 若是将人按在院子里,没人看到,穆婉哪儿有机会找谢珩?打了都白打。 王公公道,“想来是觉得白天丢了脸,所以才想让穆婉也丢脸吧。” 只是没想到穆婉竟然完全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而因为这点事叫了镇北侯回去,而镇北侯竟然还真的回去了。 待到深夜,确定谢珩留宿海棠院,太后越想越气,翻身坐起来,“胆小却还爱惹事,若以后总这样拖侯爷后腿怎么能行?” “到底是哀家赐的婚,明日哀家就好好教教她规矩!” 王公公领旨。 对比太后恨的咬牙切齿,穆婉睡的十分踏实。 谢珩无奈的看着搭在他腹部的胳膊,觉得她实在过分踏实了。 要留宿自然不能分房睡,而猎苑不比上京,房间里卧具只有一张架子床和一张小榻,那张小榻除了谢昭谁也睡不了,而在陌生的地方,穆婉又没打算让谢昭一个人睡。 所以最后便以谢昭为楚河汉界,谢珩和穆婉分睡两侧,三个人一起躺在了床上。 本以为架子床足够宽敞,又有谢昭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直到半夜谢珩遭到突然“袭击”。 第三次推开穆婉的胳膊后,谢珩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她到底是对他太放心,还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低头盯了她半晌,看着她毫无所觉的睡颜,谢珩又觉得自己犯了傻,跟一个睡着的人较什么劲。 想她一直往这边滚也许是习惯了睡床边,他干脆抱着被子轻手轻脚的去了里面。 而后不久,一个小家伙滚了过来。 谢珩:…… 明明刚回来时,拘谨的缩在一个地方就能睡一整觉,如今倒是学了他母亲。 而且,这不是他们的“楚河汉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珩懒得再想,对付大的没办法,小的却简单的多。 他直接撩开被子将小家伙揽进怀里,抚着他软乎乎的身体,心想怪不得穆婉喜欢抱着他睡,小小的,暖呼呼一个抱在怀里确实舒坦。 嘴角漾起笑意,正想闭眼,就见穆婉伸着手开始摸索什么,谢珩就这么看着她跟瞎子似的满床挥胳膊,直到摸到了谢昭的轮廓。 ……便滚了过来。 大概觉得隔着东西抱不舒服,她还自觉地钻进被子,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睁过。 谢珩看着胳膊上的一大一小:…… 小心的想抽出胳膊,穆婉却好似枕的不舒服,身子往上挺了挺,她一动,谢昭也跟着动,小脸转到她怀里,穆婉抱住他,跟抱着抱枕似的直接翻了个身,将小家伙翻到了另一侧。 谢珩:…… 总算知道为什么“楚河汉界”会挪位置了。 而后,她可能又觉得背后冷,朝后挪啊挪啊,一直挪到觉得舒服了才安稳下来。 怀中是和刚刚抱着谢昭时完全不同的温软,谢珩喉头滚了滚,半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伸手探过刚刚被穆婉扔掉的被子,把母子两个一起裹好,犹豫一下,手臂搭在被子上将两人束住。 终于安稳到了天亮。 穆婉这一觉睡的神清气爽。 睁开眼时,习惯性先捞自己的“抱枕”。 就见谢珩抱着谢昭从浴房出来,谢昭看了谢珩一眼,忽然露出一排小米牙朝穆婉伸手,“母亲。” 穆婉还有些迷糊,也没多想,伸手要接过孩子时,忽然对上谢珩带笑的眼睛,直觉不对,谢昭湿漉漉的小手已经贴上她的脖颈。 见穆婉缩着脖子一个激灵,谢昭飞快的返回谢珩怀里,开心的咯咯笑。 穆婉也彻底清醒了,探身去要揍他,“小坏蛋,谁教你的。” 谢昭尖笑一声搂住谢珩的脖子,“不是父亲!” 谢珩:…… 穆婉:…… 穆婉嘲笑谢珩,“你幼不幼稚。” 谢珩捏了捏谢昭肉乎乎的小屁股,叹了口气,“小笨蛋。” 70-80 第71章 071 帮手贵精不贵多。 用过早膳也不过辰时,谢珩送一家人去猎场。 因为他在,昨夜曹家小郎君和韩县主带来的阴影全都散去,孩子们脚步轻快的上了车。 皇家猎场占地极广,除了供人打猎的林场,还分了好几个活动区域。 谢家的马车在南边外围停下,这里地势平坦,他们到的时候来的早的人家已经支起了帐篷,供女眷和孩子们休息玩耍。 远处有一个长长的环形看台,之后在那里可以看到军中郎君或者世家子弟们比武艺,比骑射。 据说还有马球场和蹴鞠场等等各种比赛竞技的场地。 穆婉下车后看着远处玩闹的郎君和姑娘们,忽然有种上辈子读书时,学校办运动会的感觉:秋高气爽,运动健儿和终于可以不写作业不上课,合理吃喝玩乐的同学们。 孩子们自然十分开心,便是一直抵触社交的谢二夫人和谢晚都一脸惬意的表情。 谢昭和谢晋正一下车就互相追逐着撒欢,穆婉观察着四周打算选个地方支帐篷。 远处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打马而来,兴奋的朝穆婉招手,“阿婉!” 穆婉脸上不由带了笑,“南溪乡君!” 祝南溪在她身旁停下,利落的跳下马,“我给你占了位置,将你家的帐子搭在我家旁边吧。” 穆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挺大一片空地,便叫木霜去安排。 支帐篷还需要一会儿,谢二夫人看到了娘家人,便带着谢晚谢晋去见礼,谢时和谢意也跑去了定国公府的帐篷找舅舅舅母。 谢昭没了小伙伴,看了穆婉一眼,穆婉正准备叫他过来,结果他迈着小腿噔噔噔的朝着谢珩跑去。 刚打算去查看四周的谢珩看着腿边突然多出的挂件,抬头看向穆婉,而穆婉却瞄到远处校场几个提前来检查太后皇上观台御座的公公——那里面定然有太后心腹。 于是她假装别开脸没看见。 谢珩:…… 低头对上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又说不出让他去找母亲的话。 暗暗叹了口气,干脆拎着他上了马。 谢昭一开始还害怕的抱紧了谢珩的胳膊,但当谢珩将他放在马鞍前面,在他从未有过的高度望见草原时,小孩儿情不自禁的发出“哇”的惊叹。 谢珩的眼底也泛出笑意,惹的众人频频侧目。 祝南溪也跟穆婉惊叹,“你家侯爷还带孩子!” 穆婉看着马背上的一大一小,想到早上的事情,哼笑道,“不仅带,还教坏呢,过不了多久怕就要学会淘气了,我带的时候特别乖。” 祝南溪用肩膀碰了碰她,神秘兮兮道,“感觉侯爷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你俩感情是不是……嗯?” 穆婉看着她猥琐的表情,坏笑,“你猜?” 祝南溪已经习惯了她搞人心态,兴奋道,“我猜是很好的。” “我可听说从前不近人情的镇北侯昨晚值都不当了,跑回海棠院,冲天一怒为红颜,竟然为了一颗栗子,逼得韩剑兰给你下跪。” 穆婉:…… 语重心长道,“谣言止于智者。”这也太离谱了。 “我不是智者。”祝南溪神秘兮兮道,“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你真的收拾了韩剑兰?” 穆婉并不居功,“自然是侯爷收拾的,我这样的弱女子怎么能是她的对手。” “少来!”祝南溪还不知道她?“你家侯爷可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我猜这里面一定有你的手笔,快跟我说说。” 穆婉睨着她,“说的我是惹是生非的人似的。” 祝南溪道,“对对对,你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你是惹是生非的人的克星,快点,我太想知道韩剑兰踢到铁板的样子了。” 穆婉经不住她痴缠,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祝南溪听的直拍大腿,“痛快!叫她仗着身份蛮不讲理。” 又道,“不过护国公府昨晚是忙着照顾他们家的金疙瘩没顾上,才叫韩剑兰去的,听闻请了太医后那金疙瘩已经好了,今日他们腾出手来,新仇加旧恨,必然要来找你麻烦。” 说到这里,她目光晶亮,“你准备好了吗?” 穆婉:…… 这可真是亲闺蜜。 “所以你好心给我占地,果然是为了看热闹吗?” 祝南溪不赞同道,“这话说的,还为了给你呐喊助威啊!” 她刚说完就看向远处,“咦?说曹操曹操就到。” 穆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就见护国公府的马车驶过来,护国公和曹世子骑着马护卫在侧。 祝南溪正想问穆婉待要如何,就见她神色一变,一脸惶恐的朝着谢珩招手,“侯爷!”语气都是怕怕的。 祝南溪:…… 戏来的真快。 关键谢珩还真的回来了。 穆婉躲在他身后的时候,护国公府的车架也到了面前。 护国公年过六十,身量颇高,挺着个将军肚,笑起来时很有几分长辈的慈和,见穆婉那样,爽朗笑道,“侯爷您这夫人还是个小姑娘呢,遇事还得先找夫君。” 谢珩将谢昭交给穆婉,抱拳道,“夫人确实年纪小,国公爷见笑。” 护国公世子嘲讽道,“看出来了,孩子们吵个架,她都要把侯爷叫回来,兴师动众的闹一通。” 护国公瞪了曹世子一眼,“行了,昨日之事本就是我们不对!” 又转头对谢珩道,“老夫已经说过阿兰了,其实她也是看到威哥儿病了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侯爷跪都让她跪了,应当不计较了吧。” 谢珩淡淡道,“昨日事昨日已了,只要韩县主不计较。” 护国公眯了眯眼,很快又恢复和蔼,“那就好!” 他看着穆婉和她怀里的谢昭,笑道,“都是好孩子,别弄的剑拔弩张,今日你们就一起处处,孩子们也一块儿玩玩,解除了误会就好了。” “我家威哥儿可喜欢当哥哥呢。” 谢昭大概猜出他说的是谁,立刻紧紧抱住穆婉的脖子,警惕的看着护国公府的马车。 曹世子笑道,“没事儿,他还没来呢。”他看着穆婉眼底阴翳,“毕竟昨夜拉肚子拉的有点久,所以这会儿还睡着,一会儿醒了就过来了。” 见穆婉和谢昭似乎被吓住了,护国公笑道,“放心,孩子们更是没有隔夜仇。” 又对穆婉道,“我和你家侯爷同朝为官,侯夫人总不至于叫我们因为两个小儿抢栗子就结仇吧。” 此时护国公世子夫人黄氏从马车上下来,也笑吟吟道,“有道是妻贤夫祸少,咱们做正妻的,总不好给夫君添乱。” 她看着穆婉怯怯的模样,眼底飞快闪过不屑,“夫人也不能一直粘着侯爷吧?侯爷还有差事呢。” 像是应和她的话,有公公远远骑马过来道,“谢侯爷!太后召见!” 穆婉惊吓似的一只手抓住谢珩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谢昭不明所以,也用同样的表情望着他。 谢珩:…… 他暗暗瞪了穆婉一眼,戏是不是有些过了,吓着孩子了。 穆婉将谢昭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对着谢珩的表情更可怜了。 谢珩:…… 护国公却以为穆婉当真害怕,爽朗笑道,“好了,侯爷去办差吧,一个大老爷们掺和妇人孩子们事情像什么话,她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便是。” 黄氏也道,“对啊,若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做好一府宗妇!” 旁边公公同样在催,“侯爷,时候不早了,太后马上就要出行宫,说您不在不放心,咱们可别耽误了开箭的吉时。”、 一套道德绑架加正妻名声的威逼利诱下来,穆婉只能依依不舍的目送谢珩离去。 曹世子和他的夫人黄氏看着穆婉,眼底闪过冷意。 待穆婉回过头时,黄氏笑着嘱咐下人,“去,把帐子搭在镇北侯府的边上,今日咱们两家一起玩,跟镇北侯府化干戈为玉帛。” 穆婉抱着谢昭朝她福了福,“我家的帐篷已经搭好了,我去看看。” 便“落荒而逃”。 一进帐篷,穆婉脸上怯懦的表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跟进来的祝南溪叹道,“你这变脸也算的上是绝活儿了。” 谢昭也仔细看着穆婉的脸。 穆婉笑道,“母亲逗他们玩儿呢,这世上能让母亲害怕的东西,目前还没遇到呢。” 谢昭也学着穆婉摆了个害怕的表情,奶声奶气道,“绝活儿。” 逗的祝南溪直笑,“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好玩。” 谢昭听出来是在夸他,笑了笑,又朝着祝南溪也露出个害怕的表情逗她。 祝南溪呼噜了下他的小脑袋,对穆婉道,“护国公几句话将事情定性成孩子和女眷之间的玩闹,之后再发生什么事侯爷都不好插手了。” 穆婉笑道,“他制定的规则,他自然也要遵守,侯爷不能插手,他们难道就能插手了?” 祝南溪挑眉,“你要用女眷的方式解决了?” 然后又开始掰指头,“但是她们有霸道的韩剑兰,绵里藏针的黄氏……算了,这个她应该藏不过你,还有那个金疙瘩,那个怕是杀伤力最大的,你们家昭哥儿这小身板可以吗?” “而且护国公府还有一堆姑奶奶亲戚,你这边谢二夫人不抵用,定国公府肯定不会管,你这人手明显不够啊。” 穆婉笑道,“人手贵精不贵多,有一个能压住她们的不就行了?” 祝南溪不相信,呵呵道,“能压得住她们的,这里除了太后恐怕没别人了。” 穆婉微笑。 祝南溪看着她的表情震惊道,“不是吧,你要找太后?” “太后凭什么帮你?” 穆婉微笑的更加高深莫测。 第72章 072 先去叠个buff 曹世子这边也在跟夫人黄氏提起了太后。 “且放心,昨日镇北侯本应当亲自安排行宫防卫,中途却被穆婉叫走,太后得知后气的半夜未睡,亲口说了今日要教她规矩。” 他们虽然不知道太后心思,但镇北侯扔下护卫太后的职责,去保护自己的夫人,本身也极为不妥。 黄氏无语,“果然商户女就是商户女,若不是朝中真离不得镇北侯,光这一下,镇北侯就得丢了差事。” 曹世子也看不上穆婉的小家子气,嘲讽道,“反正如今父亲已经断了她的后路,她没了依仗,就什么都不是。” 想到昨天晚上儿子遭的大罪,他冷笑,“你且慢慢收拾她,便是出格些,太后说不定还高兴。” 黄氏悠悠笑道,“世子这样说,妾身便明白了。” 说罢就吩咐下人给旁边送几样糕点。 曹家几个嫡女正好进来,十四岁的曹三姑娘闻言皱眉,“那女人把弟弟害成那样,还欺负了表姐,娘你为何还要给她送糕点?难道里面有药?” 黄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性子真是像了你表姐,整天就知道横冲直撞,迟早吃亏。”她语重心长的教导,“杀人要诛心,你当这糕点她能吃的心安?” 一旁的曹世子笑道,“知道死刑犯最怕的是什么时候吗?” 曹三姑娘道,“死的时候?” 曹世子摇头,“是等待的时候,尤其知道自己要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死时。” 十二岁的曹四姑娘立刻就明白了,“猫逗耗子,怪不得我见有盘烤栗子。” 黄氏摸了摸四姑娘的头,欣慰道,“我儿聪慧,她不仅害了你弟弟,还欺辱你表姐,怎么能那么轻易放过她。” 曹三姑娘终于反应过来,笑道,“怪不得母亲要把帐篷扎在她家旁边,如今她岂不是要吓死了?” 曹世子笑道,“是这个理儿。” 他看了下日头,“时辰差不多了,我得去当值,”意有所指道,“你们好好玩儿,照看好大郎。” 送走曹世子,曹三姑娘实在忍不住想知道隔壁穆婉的反应,便贴在帐篷上听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想了想问黄氏,“娘,我去找谢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玩?” 黄氏点点头,嘱咐道,“懂事些,别轻易惹她们俩。” 曹三姑娘不以为意,“就算惹了,她们能把我怎么样?” 黄氏道,“她们可不像那个庶子,父亲虽然去世,但长公主和定国公都很宠爱她们。” 曹三姑娘不情不愿的瘪瘪嘴,“知道了。” 黄氏还是不放心,嘱咐嘱咐四姑娘,“看着些你三姐,别叫她莽撞。” 曹四姑娘点点头,然而两人出去很快就折了回来,曹三姑娘脸色很不好,“娘,隔壁压根没人。” 黄氏一愣,“没人?那刚刚的糕点呢?” 送糕点的丫鬟疑惑道,“我送过去的时候镇北侯夫人还在的。” 曹三姑娘气道,“但糕点还在桌上放着,人已经没了,都没人看着吗?” 门口的婆子却道,“没看到镇北侯夫人出来,南溪乡君也在里头呢。” 曹四姑娘道,“不会是从帐子后面跑了吧。” 黄氏气笑了,“我有点知道兰姐儿昨晚为什么会那么莽撞了,这商户女真的挺会气人。” “难不成她以为能躲一整天?” 祝南溪跟穆婉已经站在了校场边的看台上,笑道,“人家在旁边正幻想着你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呢,结果你唱了个空城计,黄氏一会儿知道了,估计要生气。” 穆婉牵着谢昭踏上台阶,“她想做猫,我却不想做那老鼠,我可是第一次参加秋猎,要好好涨涨见识。”她还没见过古代的阅兵仪式呢。 看台类似体育场馆里的观众席,只是要考究宽敞许多,总共也就三层,穆婉寻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谢昭也好奇的往下望。 校场里许多公公和禁军在收拾场地,巳时秋猎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 祝南溪悄悄道,“阅军也就那样,以前有对抗和比试的时候还很精彩,如今就是走个过场,完全没什么意思了,不过之后郎君和娘子们的各种比赛倒是有趣的多。”她一脸揶揄的道,“所以来这儿的,基本都是各家的姑娘或者年轻媳妇。” 然而她刚说完,就见几个老太太由下人搀扶着坐在了不远处。 祝南溪:…… 穆婉也看着她。 “不是。”祝南溪一脸疑惑,“这些夫人们不是向来嫌弃阅军枯燥,宁愿在后头交际瞧热闹的吗?况且那个位置视野又不好……” 穆婉看着飞马奔入校场的韩建兰,莫名的知道了原因:“她们可不就是来瞧热闹的吗?” 祝南溪:……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的,到看台这边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但穆婉身边视野不错的位置却没人占,都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穆婉还看到了徐三姑娘,她身份高胆子大,直接在隔了两个空位的位置坐下,朝着穆婉微微一笑,“侯夫人,又见面了。” 穆婉:…… 祝南溪终于反应过来,“黄夫人这是发现你不在了?这些人消息也太快了吧。” 她看到吴知萱,灵机一动,“吴三姑娘,来这儿!” 吴知萱正和李亦宁一同过来,祝南溪指着身边的位置道,“来坐这儿,好久没见了,咱们叙叙旧。” 吴知萱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她用下巴点了点站在校场中央看向这边的韩剑兰,“不是不想跟你一起,实在是不想惹那个疯婆子。” 穆婉好奇,“她难不成也骂你了?” 吴知萱想起什么,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说的吗,她狗都骂。” 祝南溪和穆婉忍俊不禁。 吴知萱坦荡道,“反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次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然后就挨着徐三姑娘坐下。 穆婉:……为了看她的热闹,挨着死对头都不在意了。 果然是塑料姐妹情啊。 随着巳时临近,看台上人渐渐满了,黄氏带着两个女儿姗姗来迟,看到穆婉身边的位置,明知故问道,“夫人还给我们占位置了?真是多谢了。” “不是我占的,是韩县主。”穆婉笑了笑,“谁往这儿坐她瞪谁,眼睛都快瞪成□□了,除了不懂眼色的,谁敢坐这儿。” 黄氏:???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黄氏不由打量穆婉,见她笑的一脸无辜,仿佛只是无心之言。 想来她也不敢骂她。 黄氏早就打听过穆婉的行事风格,无论是对上承恩侯家的吴三姑娘还是徐首辅家的徐三姑娘,只要没人撑腰,都是笑脸迎人,热脸去贴冷屁股,世家贵女们教养好,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便让她钻了空子,反而不好意思再与她为难。 但在她这里,这一招可不好使的,黄氏心中冷笑,看向穆婉道,“我送夫人的糕点怎么没动,还早早来了看台,可是还记恨昨夜之事,不愿与我们冰释前嫌?” 穆婉故作茫然,“昨夜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带着孩子们烤了栗子,用过晚膳后就早早休息了,一晚上心情十分愉快。” 她笑吟吟道,“夫人说的记恨之事,是何事?” 黄氏:…… 你家没吃亏,自然愉快! 黄氏压下郁气,假笑道,“没有就好,我还以为侯夫人是不愿意与我家来往,才吓得躲开。” 穆婉笑道,“护国公府又不是老虎,我为何要害怕?” “不过不愿意来往倒是真的。” 黄氏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穆婉道,“昨夜之事,黄夫人其实不必内疚,曹小郎君年纪还小,我们没什么好计较的,至于韩县主,侯爷也让她给我赔了礼,这桩事夫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周遭瞬间安静了几分。 徐三姑娘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穆婉,小声跟吴知萱道,“我以为她是靠死皮赖脸交际的,原来不是吗?” 吴知萱也吞了吞口水,“我也以为,她是不是傻了,还是觉得对上护国公府没有胜算,干脆破罐子破摔?痛快一时是一时?” 黄氏反应了一会儿,气笑了,“你不计较……” 她盯着穆婉毫无惧意的眸子,“我们竟是看走眼了,侯夫人哪里胆小,胆子分明大的很。” 穆婉笑道,“夫人过奖。” “实在是咱们两家不宜过度亲密,曹国公是兵部尚书,曹世子是金甲卫校尉,而我夫君是明镜司指挥使。”她指着校场上不同制服的禁军,“咱们两家亲密,叫太后如何安枕,您应该经历过五王之乱吧?” 黄氏脸色一变。 先皇之所以驾崩,就是五王中的一王同时控制了明镜司和金甲卫,掌控了所有皇宫防护,更别说他们家还多了一个兵部尚书。 “世子夫人这样追着我,知道的是您觉得愧疚,不知道的,”她看着黄氏,意有所指,“还以为是护国公府不满足于如今的权势,还想更进一步呢。” “穆婉!”黄氏厉声打断她。 穆婉微微一笑,“那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黄氏说不出话来,终于明白了韩剑兰为何说穆婉伶牙俐齿,不要跟她多废话。 堵了黄氏的嘴,世界终于变得清净,正好公公高唱,“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秋猎仪式正式开始。 穆婉远远看着谢珩跟在太后的御撵后走来,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珩扫过她身边黄氏紧绷的脸,嘴角微微勾起,看来是没吃亏。 秋猎的开场仪式就像祝南溪说的一样,确实没什么意思,各个护卫队出来走了一圈亮了个相,前后半个时辰左右就结束了。 之后就是太后设彩头,朝中年轻大臣和世家勋贵子弟们射猎比赛,各个党派之间明争暗斗。 而女眷这边就是自由活动,社交的社交,相亲的相亲,约会的约会,项目非常丰富。 祝南溪邀穆婉去打猎野炊,穆婉也有这个想法,皇家猎场水草丰茂,不仅有不错的猎物,应该还有很不错的风景,不过山中危险,还有护国公一家虎视眈眈,穆婉决定先去给自己叠个buff。 祝南溪显然也想到了护国公府,穆婉让黄氏闭嘴之后,对方中途就离开了,但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了。 “不解决了他们,万一他们暗中使坏也是麻烦。” 穆婉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太后。” 祝南溪震惊的看着她,“你不开玩笑啊,真的去找?怎么找?” 穆婉看着校场里没走的韩剑兰,笑道,“要靠她了。” 祝南溪一脸茫然。 穆婉下了看台,韩剑兰果然拦住她的去路,“镇北侯夫人,昨晚是我鲁莽,外公骂过我了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咱们就比试一场,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穆婉爽快道,“好啊?” 韩剑兰都做好了穆婉会推脱的准备,愣了一下,“什么?” 穆婉直接问,“比什么?” “比马球如何?还是射箭?” 韩剑兰狐疑的看着她,“你确定?你可知我在军中数年。” 穆婉笑道,“不重要,不过要比也得等明天了,我今天去学一学。” 韩剑兰:???? 她气笑了,“你要现学了跟我比试?看不起谁呢?” 穆婉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说完也不等她再开口,径直朝着校场谢珩办公休憩的帐子走去。 不过还没靠近帐子,就被护卫拦住,穆婉道,“劳烦禀报一下侯爷,韩县主非要找我比试马球,我不会,只能请侯爷教我,不然韩县主说我看不起她,又要找我们母子的麻烦。” 跟过来看情况的韩剑兰:??? 她气道,“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明明是你说要比试马球和射箭的。” 穆婉看着她,“那你要比试什么?” 韩剑兰冷笑,“比打算盘怎么样?” “好。”穆婉扭头对那护卫道,“劳烦禀报侯爷,他得教我打算盘。” 韩剑兰:…… 护卫:…… 听到动静出来的谢珩:…… 然后穆婉就被吴太后身边的王公公请走了。 穆婉朝祝南溪暗暗眨了眨眼。 祝南溪:…… 这样也行? 第73章 073 吴太后:不能叫穆婉得逞,保护…… 穆婉跟着王公公离开的时候准备抱着谢昭一起,却被王公公阻止,“太后想跟夫人单独说说话,带着孩子不太方便。” 一旁的韩剑兰闻言看了谢昭一眼,目光微闪。 穆婉注意到,摸了摸谢昭的头温声道,“母亲有点事情要办,让木霜姨姨带你去玩,母亲一会儿就去找你好不好?” 谢昭看向谢珩。 王公公立刻道,“侯爷,刚刚徐大人说在周围发现了那些江湖人的踪迹,太后叫您去看看。” 谢珩脸色一肃,朝穆婉和谢昭点点头,转身离开。 谢昭确定了自己也没办法跟着谢珩,乖巧道,“一会儿母亲来找我?” 穆婉笑,“嗯,一会儿就去找你,乖。” 谢昭抱住木霜的脖子,木霜也朝着穆婉点头,“夫人放心。” 穆婉这才带着云苓跟王公公离开。 太后的帐子有三顶,被拱卫在十几顶大帐中间。 王公公说太后正在主帐和大臣商量要事,就将穆婉带到旁边的副帐里。 这副帐明显是专门等待太后接见的地方,只简单的摆着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宫女们上过茶水后,就退到了门口。 穆婉一开始还拘谨等着,然而主账那边前后换了两拨人,太后都没有要召见她的意思,穆婉就放松下来,同云苓闲话。 云苓有些不安,“夫人,咱们这么久没回去,护国公府的小郎君不会到了猎场了吧,您和侯爷都不在,若他欺负咱家三郎君怎么办?” 穆婉却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欺负就欺负呗,我能怎么办?”她跟云苓确认,“那位曹小郎君是不是真的无法无天?” 云苓点了点头,“是啊,而且小小年纪没轻没重的,万一伤了三郎君。” 穆婉叹了口气,“伤了才好呢。” 云苓仿佛不能理解,“夫人?” 穆婉道,“之前养这孩子的时候我是想着,反正他生母死了,养了他,侯爷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常常来后院。” “没想到侯爷不仅对我,对这孩子也不闻不问,我便也死了心。干脆想着将他当我亲生的,万一侯爷一直不碰我,这孩子将来就是我在侯府最大的依仗。” 云苓忽然变了脸色,“夫人!” 穆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赶忙四下查看,见没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但是,这次秋猎我好像摸到了侯爷的性子,我觉得我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目光晶亮,语气也带着兴奋。 云苓也跟着开心起来,“真的吗?侯爷心里不是还有徐大姑娘?” 穆婉道,“侯爷确实还心系徐大姑娘,但他是个极其负责的人。” “在家的时候,我和昭哥儿没什么危险,便一直冷冷淡淡的,但昨日我真的害怕,他竟然立刻就回来了,其实我以为最好的结果,便是他派一个人回来看看。” “没成想他竟然亲来为我和昭哥儿撑腰,”她脸上露出娇羞的神色,“而且我说怕有危险后,他还留了宿。” “所以,”穆婉看着云苓,“如果昭哥儿受了伤,他肯定会常常关心,届时我见到侯爷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云苓还是不放心,“但那曹家小郎君被惯的无法无天,我听闻护国公府还有猎犬,万一昭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您再找侯爷的借口都没有了……” 穆婉摇摇头,语气复杂道,“若他真的运气不好丧了命,于我来说,更好。” 云苓不解,“更好?” 穆婉将手放在肚子上,“对啊,若他没了,我和侯爷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语气中满是期待,“之前我自知身份配不上,便也没生过妄想,所以侯爷迟迟不和我圆房后,我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昭哥儿身上,但是昨晚,侯爷对我们多温柔啊……” “我发现侯爷并不是心硬之人,若昭哥儿真没了,我求一求侯爷,便是为了侯府,侯爷也会给我一个孩子……” “对了,”穆婉想起了什么,“一会儿和韩剑兰比试,我肯定会受伤,到时候你立刻去找侯爷。” “家中琐事不能找侯爷,正妻受伤总是可以的吧。” 云苓道,“昨夜那样的情况侯爷都立刻回来了,若您受了伤,侯爷定然会来看您。” 穆婉笑道,“嗯,他一定会的,不仅会,还会常常来看我。”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他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七夕的时候却会替我夺琉璃杯,直到昨夜他坚定的护着我和昭哥儿,我才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颜面,为了身上的责任。” “就像即使不喜欢我,但娶了我后还是会护着我。” 穆婉一脸幸福的回忆,“昨夜他照顾昭哥儿你看到了没有?还有今天早晨,他对昭哥儿已经有了怜惜。” “若昭哥儿没了,我也受一次伤,双管齐下,我和侯爷就会有更多的机会相处,慢慢培养感情。” “届时,也许不是出于对镇北侯府的责任,而是真的喜欢我,而给我一个孩子呢?”她憧憬道,“我希望第一胎是个女儿,这样就有机会跟侯爷再继续生……” “如今我只是镇北侯夫人,昭哥儿挂名的母亲,侯爷都如此负责,等我成了侯府嫡子真正的母亲,侯爷为了我说不定会将徐大姑娘彻底放下。” 云苓却担心道,“可是刀剑无眼,您这样太冒险了,若有个万一……” 穆婉却心意已决,“那就是我的命,若赌对了,我和侯爷做真正的夫妻,若赌输了……”她释然一笑,“正好我听说徐大姑娘过的不好,正在和离,我若死了,太后又不能再赐一次婚,侯爷守一年妻孝,也许还能跟徐大姑娘修成正果。” “我总归是希望他幸福的。”又忍不住酸溜溜道,“侯爷对我尚且如此,等娶了徐大姑娘,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应该会羡煞上京的姑娘们吧。” 云苓连忙呸了几声,“夫人别说丧气话,我们都好好的,侯爷时间久了,也一样都能看出您的好。” 穆婉摇了摇头,“若我和昭哥儿都好好的,他肯定还是埋头公务,不会在我们身上分心。” 云苓提议,“要不我们制造些意外……” 穆婉瞪她,“别出馊主意,侯爷可是明镜司指挥使,什么事情没见过,我们这点小伎俩你那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别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这次护国公府的针对就是很好的机会。” 穆婉眯着眼睛算计,“若昭哥儿出了意外,侯爷会跟我生孩子;即便昭哥儿只是受伤,侯爷也会常来看孩子,我依然有机会跟他圆房;若我也受伤……” 云苓揶揄,“侯爷定然会十分关心,跟昨夜照顾昭哥儿一样照顾您。” 穆婉一脸笑意,“所以不管谁受伤,都是我的机会,只要求的侯爷一点怜惜。” “娘说过,怜惜,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沦陷的开始……” 穆婉笑道,“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太后,不然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才能撇下昭哥儿,给曹家小郎君创造机会。” “我挑衅了那么久,护国公府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隔壁主帐突然有了动静,两人立刻噤声,做出等待召见的姿态。 穆婉看着帐篷后面无风自动的篷布,和云苓相视一笑。 太后果然在监听她。 这边太后听了甲八的禀报,惊道,“她真如此说?侯爷至今都没跟她圆房?!” 她突然有些激动,“等一下,我记得庞太医能看出女子是否是处子,对不对?把他叫来!” 吴太后其实并没有在乎过谢珩有没有跟穆婉圆房,她以为就他那娶了就会负责的性子,两人就算没感情,也会给穆婉该有的体面,却没想到,这个体面只是表面的。 他依旧是那个不近女色的镇北侯,对谁都一样,甚至他的妻子都没有特权。 这个认知让太后的心情陡然明媚起来,也突然不能忍受他对另外一个人不同。 徐大姑娘她没办法,但穆婉绝不可以是下一个。 想到穆婉的算计,太后思索半晌,发现她是真有几分聪明,竟然没什么好的破局方法。 于是立刻吩咐,“去看着点那个庶子,别叫任何人伤了!碰了!” 只要熬过了秋猎,穆婉和那庶子再没有受伤的机会,自然也无法勾引谢珩。 太后思索着秋猎之后要不要叫谢珩出趟远差,心中也不可抑制的对穆婉在镇北侯府的生活产生了好奇。 于是本来还想再晾一晾穆婉的吴太后,立刻叫人招了穆婉来觐见。 穆婉到了主账,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 “起吧。”吴太后打量着穆婉,知道她守着谢珩的正妻之位都没得到什么优待之后,太后看她莫名顺眼了许多,笑道,“赐座。” “在我这里不用拘束,当初给你们赐婚,哀家却没见过你,如今一看,果然是个美人。” 穆婉连忙道,“不及娘娘万一。” 吴太后笑的花枝乱颤,“早听三丫头说你嘴甜,果真如此。” 穆婉道,“臣妇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吴太后摇了摇头,与她闲话,“说起来,我给你们赐婚,也是听说你和侯爷之前有些渊源。” 穆婉叹道,“哪里有什么渊源,不过就是一次偶遇,侯爷正好饿了,便吃了我一只烤兔子,第二次见面,他受了伤,以为我是刺客,还拿剑指着我呢……”、 “哦?”太后笑道,“那婚后,侯爷总该对你不错吧。” 穆婉表情一瞬间僵硬,开始挑捡着说嫁入镇北侯府后枯燥无趣的生活…… 太后兴致勃勃关心穆婉婚后细节的时候,护国公府的金疙瘩曹威也抵达了猎场。 昨夜虽然拉了半夜,但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他已经恢复了精力,骑着他的小马驹威风凛凛的在猎场上巡视。 他手上还挽着一张小弓,背上背着箭袋,看见人就要朝人家射一箭。 那箭矢虽然没有箭头,但小孩子根本没准头,射在身上还好,若射在脸上却很疼。 遭了殃的人不由看向护国公府的帐篷,然而帐篷外立着的嬷嬷似乎压根没觉得自家小主子有什么错,反而开心的禀报黄氏,“小郎君来了。” 黄氏从帐子里出来,户部侍郎林家夫人刚抱着幼子躲过曹威危险的一箭,皱眉道,“曹夫人,你家小郎君这个太危险了。” 黄氏却笑道,“小孩子的玩意儿,能危险到哪里去,林夫人多虑了。” 说完便不再管林夫人,一把将跳下马的曹威搂进怀里,上下仔细打量,“身子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曹威摇了摇头,却还记得昨天的事情,扭头四顾,“娘,昨天那个女人和小子呢?” 黄氏笑道,“不能这么说话,那是镇北侯夫人和她家的小郎君。” 虽是这样说,语气里却都是轻视。 曹威的性子立刻上来,“不管他们是谁?他们人呢?我要报仇!” 他话音刚落,就听旁边的婆子道,“这里可是镇北侯府的帐子,木霜姑娘叫我来取三郎君的玩具。” 曹威立刻扭头,“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谢昭正和谢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在猎场边上开心的烤栗子。 为避免节外生枝,木霜抱着谢昭没有回镇北侯府的帐篷,而是去了礼部侍郎家找谢二夫人,看到谢晋,谢昭果然有了精神,小哥俩很快玩在一起。 中途谢时谢意带着定国公府几个表哥表姐去找栗子树时路过崔家的帐篷,正好碰他们,得知姐姐们要给蒋家姑娘郎君演示栗子摔炮,两个小家伙也要跟着。 反正也有人看着,谢时谢意也没拒绝。 大孩子们捡栗子,谢昭和谢晋就乖巧的蹲在旁边看着火,昨天穆婉对他俩的体验教育两人还记得很清楚:栗子刺球很危险。 就在栗子香味飘出,马上就熟了的时候,曹威骑着他的小马驹到了。 对着谢昭谢晋的方向就是一阵乱射,好在他准头不行,箭都落在了地上。 蒋家的孩子不由发出笑声,曹威恼羞成怒,指着众人道,“你们,一个都不许动!” 谢家几个姑娘见识过他的无赖,实在不想跟他纠缠,谢晚眼珠转了转道,“栗子熟了,赶紧先拿栗子!” 一句话勾起了曹威的回忆,他当下霸道道,“谁都不许碰,栗子给我!” 谢时谢意看着谢晚的目光,心领神会,一同上去作势要抢,谢意道,“快点,别给他留,这个要趁热吃!” 曹威见状,立刻翻身下马跑过去,一教踢翻烤盆,叫下人们拦住众人,自己捡起一颗栗子。 谢时怒道,“别吃!” 本来还觉得烫的曹威闻言,就示威似的,将栗子放在嘴里狠狠一口咬下去。 一声炸响。 而后猎场上空响起了护国公府金疙瘩撕心裂肺的哭声。 曹家下人反应过来后吓坏了,护卫也顾不得其他,抱起曹威就往护国公府的帐子冲。 黄氏还得意的等着儿子报仇归来,叫穆婉也尝尝有气撒不出的滋味儿,结果就见儿子躺在护卫怀里,哭的声音都嘶哑了,整张嘴都肿的触目惊心,顿时跳了起来,“怎么回事?!” 下人不敢说是自己看护不利,立刻道,“是谢家那几个孩子!他们诱的小郎君吃栗子,那栗子不知怎么竟然炸了!” “他们昨日吃过,明明知道,就是故意害小郎君!” 黄氏先吩咐了人去请大夫,转头冷冷的看着下人,“回头再收拾你们。” “谢家是吗?”她咬牙切齿,“来人!给我把罪魁祸首带过来。” 嬷嬷迟疑,“他们怕不会乖乖过来吧?” 黄氏恨声道,“不乖乖过来就押过来,不过是几个孩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74章 074 镇北侯夫人只会狐假虎威?…… 护国公府一个人都没有带回来。 原来那些孩子们见曹家小霸王出了事儿,知道他们家名声的孩子们心知不妙,早早都四散跑了,甚至都没回去找母亲,而是换了地方玩儿。 猎场这么大,要一个个找人根本不现实,护国公府的丫鬟婆子只能回来跟黄氏请示该怎么办。 此时曹威已经上过药,疼痛缓解,太医也说了问题不大,养几天就好,这让黄氏稍稍冷静下来,她跟小厮仔细问了当时的情况,而后冷冷吩咐道,“去把这事儿告诉世子爷,让他牵一只猎犬来!” 曹三姑娘还气的不行,听到母亲的吩咐疑惑道,“牵猎犬做什么?用猎犬去寻人吗?” 黄氏道,“这事儿肯定是谢家那几个做的,但谢家大房那俩姑娘有定国公府护着,谢家二房的崔家也不会坐视不理,至于三房那个庶子,那么丁点,若是理论,根本理论不出什么东西来,反而跟昨夜你表姐似的,自己憋一肚子气。” “干脆就不费那些口舌了!”她恨声道,“他们不是喜欢讲证据吗,那我们也来讲证据。”若谢府孩子自己玩耍是被猎犬咬伤,没证据可怨不到她护国公府。 没一会儿,曹世子匆匆赶来,“怎么回事?威哥儿……”看到儿子的模样,他勃然大怒,“怎么会伤成这样?谁干的?” 曹威立刻委屈的要哭,却又因为嘴巴痛不能动,只能默默流泪。 世子夫妇顿时心疼不已。 黄氏眼中嗪泪,“除了谢家还有谁?” 曹世子火冒三丈,“我这就去找他们!” 黄氏阻止了他,“找了说什么?” “我问过了,当时谢家三姑娘说的是不让威哥儿吃,威哥儿抢到之后,谢家大姑娘还大声阻止了,说不让他吃,是威哥儿自己非要吃的。” 黄氏恨的咬牙,“她们明知道越这样说,威哥儿越要吃,才故意诱他!” “这事儿虽然谁都能看出来,但要说理却不成,而且说理又能如何?我们又没办法逼着他们受我儿受过的苦,顶多就是回去之后在自家里受点罚,不痛不痒的。” 曹世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夫人想的周到,”他恶狠狠道,“我儿受过的苦我要叫他们加倍偿还,不然还当我曹家好欺负!” 然后吩咐长随,“去将无常牵来。” 长随有些犹豫,“无常是不是太凶了?而且它刚刚……”吃过人。 曹世子道,“就是要凶的,去牵!” 又对黄氏道,“夫人想法子弄一件带谢家人气味的东西。” 黄氏就叫人从隔壁帐子借了个小蹴鞠出来,早晨的时候,她有看到谢家那庶子在玩。 曹世子道,“也是,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穆婉,昨晚也是那庶子害的我儿,就先从她家的开始!” 黄氏对曹世子道,“这事儿你别管,既然父亲说了是我们女眷和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别插手,正好也堵了镇北侯的嘴。” 曹世子道,“放心吧,镇北侯被派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穆婉如今还被留在太后那儿呢,”他嗤笑一声,“就怕她回来的时候都自顾不暇。” 黄氏道,“您确定?” 曹世子点点头,“太后那人很好琢磨,真要喜欢的,一般立刻召见,若叫过去却晾着,那最后肯定没好果子吃,穆婉可被晾了好久。” 黄氏道,“那妾身心里就有数了,世子还是继续回去当值吧。” 曹世子将两个香囊递给黄氏,“去的时候把这个带在身上,那猎犬便不会咬你了。” 被曹世子认为会自顾不暇的穆婉其实和太后相谈甚欢。 主要是太后甚欢。 因为穆婉在镇北侯府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管家权没有,成婚两个多月,谢珩回后院的次数五根手指就数得过来,长公主对她更是完全不管,仿佛随时准备换掉这个儿媳一样。 所以除了吃喝玩乐,她这个镇北侯夫人几乎一事无成。 太后听的津津有味,又对此深表同情。 还似真似假的告诉了穆婉一些吸引谢珩的办法,比如徐大姑娘就是因为独立自主,事事能自己摆平,才得了镇北侯的青睐。 最后穆婉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吴太后才心满意足的放她离开。 事情明明很顺利,可是从吴太后帐子里出来后,穆婉的心情却突然变得很糟糕。 云苓难得见她沉着脸,疑惑道,“怎么了?” 穆婉自嘲道,“只是越想越觉得好笑,咱们掌握着大郢最高权利的女人,花了半个时辰窥探臣妻的阴私,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教我要怎么讨男人欢心。” 有好几个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身处后宫。 云苓沉默,“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穆婉想起了什么,也跟着沉默,半晌后笑道,“是啊,什么都做不了,这世道,在其位才能谋其职。”即便谋的乱七八糟,别人也只能听。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个女人几乎没有发言权的时代……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穆婉自嘲一笑,“还是管好自己吧!” 云苓逗她开心,“夫人管的不是挺好吗?刚刚那黑脸嬷嬷派都没派出来。” 太后大概是准备派个嬷嬷来教穆婉规矩的,但发现了穆婉的“心机”后,决定不给她制造见谢珩的机会,所以就只平易近人的聊了会儿天。 穆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情,祈祷道,“希望大郢朝能再坚持个百八十年,等我死了再完蛋。”她实在不想活在乱世。 云苓笑道,“不会的。”她小声道,“太后皇上不行,不是还有首辅和侯爷他们吗?” 穆婉摇了摇头没说话,主弱臣强,一样各怀心思,现在只是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而已,哪天机会一到,打破了平衡就是腥风血雨。 而这个机会可能是九皇子、遗诏,或者就跟上次谢珩提到的什么前朝皇族。 那个时候太后和皇帝就都没用了…… 不知道上辈子谢珩搞倒太后,扶持九皇子登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闹得厉不厉害,百姓们会不会被波及到……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穆婉脸色一变,那是她给谢昭的哨子。 云苓道,“好像就是东边的山林猎场!” 她们立刻快步往那边走,然而显然有人一直盯着穆婉的动静,没走几步,韩剑兰就骑着马出现在穆婉面前,“侯夫人,刚刚答应了我的比试,说说怎么比呗?” 穆婉快速道,“一会儿县主想怎么比就怎么比,现在请让开,我有急事。” 韩剑兰却似乎很欣赏她焦急的神色,故意道,“侯夫人能有什么急事,怕不是想趁机耍赖逃走吧。” “或者……”她俯下身来,凑在穆婉耳边轻声道,“侯夫人就昨天之事给我赔个礼,我便放你过去如何?” 她显然知道些什么,猫逗老鼠一般戏谑道,“至于方式,我昨天怎么赔礼的,夫人就如何赔,怎么样?” “若真在乎你那庶子,我建议夫人快点,我舅母脾气可不怎么……” 韩剑兰本以为十拿九稳能逼穆婉下跪,然而她话没说完,身下的马突然长长嘶鸣一声,猛的向皇帐的方向冲去。 原来是穆婉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插在了马屁股上,韩剑兰不查,只能紧紧的抱住马脖子,气急败坏道,“穆婉!你竟然敢!” 她两个武婢见主子危险,赶忙去追,“县主!” 其中一个还想朝着穆婉甩鞭子,穆婉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腿往后一拽,云苓则在她不受控制俯下身时默契的拉住她的胳膊,和穆婉一起将那武婢扔下了马。 之后穆婉利落的翻身上马,伸手拽上云苓,两人共乘一骑朝着东边的山林狂奔而去。 主仆二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叫周围暗戳戳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 皇帐方向,正准备去山林打猎的年轻皇上回过神来笑道,“朕依稀听闻镇北侯夫人除了仗着镇北侯狐假虎威,平日里只会撒娇卖痴,靠着笑脸迎人才能和世家贵女们交际?这传闻好似不太准?” 而他身旁伴驾的李亦宸看着那道身影下意识的捂住碰碰乱跳的胸口,为什么他又在穆婉身上看到了当初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姑娘的影子? 皇上回头揶揄的看着他,“听闻侯夫人原先是李爱卿的未婚妻,李爱卿这模样,可是后悔了?” 李亦宸回过神来,连忙道,“皇上莫要取笑微臣,臣和太太感情甚好,臣只是想侯夫人如此,想来是救子心切。” 皇上挑眉,“哦?刚刚护国公世子夫人急匆匆来请太医,说是谢家的孩子伤了她儿子?” “以护国公府护犊子的毛病,镇北侯的儿子岂不是要遭殃?”他看着穆婉远去的背影,眼底都是嘲讽,“不过一个庶子而已,侯夫人却如此急切,不知是图什么……” 旁边的徐首辅闻言心中却是一动,是啊,若真是个庶子,穆婉为何会如此急切? 皇上突然兴致勃勃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东面山林猎场的入口处,嫁到徐首辅家的四姑奶奶听着里头可怕的犬吠声,再想到那半人高的恶犬,有些不安,“大嫂,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黄氏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悠悠笑道,“四妹妹在说什么,秋猎就是为了打猎,带猎犬的又不只是我们家,有什么过不过的。” 旁边曹三姑娘眼底也都是兴奋,“就是,我们是来打猎的,谁知道他们怎么惹了我家猎犬,才会被追着咬,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 曹威嘴巴肿着不能说话,只是开心的拍着手。 祝南溪已经从山林边缘跑下来,皱眉看着黄氏,“曹夫人!管管你家猎犬,要出人命了!” 黄氏道,“乡君放心,我家猎犬只咬畜生,不咬人的。”她还笑眯眯的朝祝南溪发出邀请,“乡君不如在这儿等会儿,我这嬷嬷烤肉手艺一绝,等一会儿无常猎了东西回来,乡君也一起尝尝。” 祝南溪看着黄氏,认真道,“曹夫人,就算您记恨穆婉不留情面,但稚子无辜,还请高抬贵手。” 黄氏依旧装傻,“我听不懂乡君在说什么?” 祝南溪道,“您确定要跟镇北侯结仇吗?” 黄氏笑了,“乡君 ,这事儿你应该去问镇北侯夫人啊,是她说我们两家不宜亲密,那我如今不过是袖手旁观,有何不妥?” 第75章 075 无法无天的东西都没有好下场。…… 前面,木霜抱着谢昭从山林口跑出来,身后紧跟一只半人高的恶犬,嘴巴大张,涎液直流,尖利的犬齿仿佛能轻易的咬透人的身体。 原来当时曹威嘴巴受伤后,木霜担心曹家找茬,毕竟她下人的身份限制太多,所以干脆就带着谢昭躲进这山林边缘里逮兔子烤肉玩儿,打算等到穆婉回来再说。 结果兔子还没烤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也亏得祝南溪认得曹国公府的下人,木霜隐约看到猎犬后就飞快的将谢昭抱起来绑在怀里。 最后那猎犬果然是冲他们来的。 也不知道曹家给那猎犬下了什么指令,只追着木霜,不,准确的说是追着谢昭不放。 木霜将烤到一半的兔子扔过去阻了那猎犬一下,然后嘱咐谢昭吹响哨子,趁着侯府护卫帮忙,她也跟在祝南溪身后出了山林。 毕竟在林子里猎犬比人更有优势,而外头,有曹家人。 木霜想的很清楚,出来后就直奔黄氏和曹威所在,不信他们会允许这条狗靠近他们。 常年在外的经验让她能察觉到这条狗不同寻常,好似没有完全驯化,曹家人想来也不会冒险让它接近孩子。 然而她刚跑出林子,就有箭朝她射过来,阻了她的脚步。 “哎呀,我是让护卫阻猎犬的,”黄氏装模做样道,“木霜,是叫木霜吧,木霜姑娘小心些。”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木霜看着前面的箭矢和对面护卫的眼神,知道那护卫下一箭很可能会射中自己,只能重新折返树林。 黄氏勾起唇角。 黄氏有备而来,带了好几个护卫,那些护卫以打猎的名义阻止侯府护卫靠近木霜保护谢昭,并给猎犬腾出了足够的追捕的空间。 总之,国公府的人不会伤害谢昭一分一毫,只会是侯府下人看护不利,让小主子被猎犬咬伤。 穆婉不是喜欢讲证据吗?就看看她能不能抓到证据。 曹家母子悠闲的等待着树林中的惨叫声,然而半盏茶过去,犬吠声依旧不停,却连孩子的哭声都没听到。 黄氏有些意外,“镇北侯夫人这丫鬟还不一般?” 四姑奶奶忧心忡忡道,“穆婉毕竟是商户女,听闻从小还跟着她娘四处跑,所以丫鬟会些拳脚也正常,大嫂,要不……” 黄氏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想来这丫鬟会保护好她的小主子的,我们打猎也不用那么多顾忌。” 四姑奶奶见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不再劝,干脆起身告辞。 穆婉赶到时,就看到了山林猎场入口处,曹家母子三人悠闲坐成一排,面前的火盆里烤着板栗,旁边还站着两个护卫挽弓朝着山林的方向。 黄氏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穆婉,目露惊讶,似乎意外她来的速度,而后又仿佛没看到她一样转过头去。 将两家不宜亲近的态度贯彻的很彻底,倒是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和曹家小霸王挑衅的看向她。 穆婉已经从半路来报信的祝南溪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云苓高声朝着山林里喊道,“木霜!” 里面立刻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声,带着喜悦,看来暂时还没事。 穆婉她们松了口气。 而这个结果却令曹威不满,他不能说话,只皱眉看向黄氏哼唧。 黄氏摸了摸他的头,却并不着急,会功夫又如何,想必也都是些花架子,人的体力怎么可能比的上猎犬,况且她还带着个孩子,如今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而且…… 她问三女儿,“还记得你爹说的,死刑犯最怕的是什么时候吗?” 曹三姑娘兴奋道,“等待的时候。”一边说一边瞄着穆婉。 如今受煎熬的,可不只是林中的两个人。 穆婉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黄氏身边,“曹夫人,里面是您家的狗吗?” 黄氏一脸意外,“谢夫人是在与我说话吗?您上午不是说我们两家不宜过于亲密,怎么这会儿又追过来了,您这样会让我以为谢侯爷……” 穆婉此时心情很不好,懒得跟她打嘴仗,直接打断她,“是不是你家的狗,能不能管的了?” 黄氏一顿,看着穆婉的表情,愉悦道,“夫人倒是个急性子,只是我家猎犬打猎,为何要管?” 旁边曹三姑娘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似乎等着欣赏穆婉的焦急。 然而穆婉只是点点头道,“明白了。” 黄氏都有些意外,曹威也不由看向她。 就见穆婉转身走到马旁边,将马牵到曹家人面前,几人正不明所以,就见穆婉快速拔下簪子狠狠地扎在马屁股上。 战马受惊,嘶鸣着扬起前蹄,掀翻了曹家临时搭起的帷帐,黄氏母子三人也笼罩在了马蹄之下。 黄氏下意识的抱住曹威,曹三姑娘忍不住尖叫。 曹家护卫顿时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控马的控马,救人的救人,再腾不出手来。 云苓则抢了护国公府马车上的马奔向山林入口,“木霜,出来吧!” 没一会儿,木霜就抱着谢昭冲了出来,身后那条恶犬也狂吠着追出,看的人心惊胆战。 云苓伸手要将木霜拉上马。 却差点被一支箭射到。 原来黄氏这边虽然还是人仰马翻的状态,但惊马已经跑远,黄氏见木霜要脱困,立刻叫护卫先阻止,“别管我们,先射畜生!小心它伤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冷冷的看着穆婉。她们都很清楚明白,她说是让射猎犬,其实是让射木霜。 穆婉也朝她冷冷一笑,仿佛有什么依仗一般,“木霜,云苓,小心,回来!” 黄氏看向自己护卫,示意他们继续,就听身后有人喝道,“曹府护卫退后!不得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也有箭矢朝着那恶犬射去。 黄氏一愣,回头见竟然是一小队金甲卫。 正是太后之前叫人穆婉和谢昭的人马,只是之前因为木霜带着谢昭藏了起来,所以他们一直没找到人,这会儿就跟着穆婉找来了。 眼见谢昭有危险,几人分出两人制住曹家护卫,其余几人立刻朝着那恶犬射去。 然而那恶犬也不知怎么训的,凶悍又灵活,一时竟射不中,也无法靠近。 不过木霜的压力还是小了很多。 黄氏不知道金甲卫为何要帮穆婉,但眼看着两人就要逃脱,曹威气急败坏的跺脚,不顾疼痛,含糊叫道,“杀了她,杀了她!” 黄氏忽然抬起手臂。 穆婉顿感不妙,“住手!” 然而下一秒袖箭急射而出,木霜只来得及背身护住谢昭,还是被短箭钉入肩胛。 云苓惊叫,“木霜!!!” 穆婉陡然面罩寒霜。 黄氏本来还遗憾没有射中谢昭,这会儿见到穆婉眼中的怒火又觉得射中那丫鬟勉强也值了。 她扬起笑脸,“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射那猎犬的。” 穆婉大步走向黄氏,冷着脸一把推开拦在她面前的丫鬟。 曹三姑娘和曹威瞪眼,“你做什么?!” 黄氏却笑着朝他们摆摆手,“不要大呼小叫,显得没教养,众目睽睽之下,侯夫人难不成还能谋杀朝廷命妇不成?” 然而她话音刚落,走到她面前的穆婉就直接将一把匕首插在了她肩膀上。 周围陡然一静,黄氏看着穆婉,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曹三姑娘惊叫,“娘!” 剧烈的疼痛才后之后觉的泛上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穆婉,“你竟然敢!!” 国公府的护卫正要上前,穆婉直接转动匕首,黄氏瞬间惨叫一声,跪了在地上。 穆婉冷冷的看着曹府的护卫丫鬟,“都退后,谁也别过来,不然我不介意再在她身上捅几个窟窿。” 众人不敢再轻举妄动,穆婉俯身看着满头冷汗的黄氏道,“曹夫人,很不巧,咱们是一类人,都不爱吃亏,谁敢惹我,我必然加倍奉还!如今不如就试试,看咱们谁的脾气更硬!” 黄氏白着脸咬牙嗤笑,“穆婉,脾气硬也要有底气,没有底气的耍脾气不过是蠢货的行为,你不会以为你伤了我,还能完好无损的从这里离开吧?” “这次,镇北侯也保不了你了!” 穆婉忽然一笑,“我倒是觉得,这次保不了的,可能是你们护国公府呢。” 黄氏正要嘲讽,曹三姑娘又惊恐的叫起来,“娘!” 黄氏还以为他们是反应过来自己受伤而害怕,正想安慰,扭头却见他们惊恐的盯着前方。 黄氏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抱着谢昭的丫头竟然又站起来,她直接将孩子交给了云苓,而后挑衅的朝愈发凶悍的猎犬扔了一支箭,飞速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过来。 那猎犬已经身中三箭,此时又被木霜身上的血腥味激发了凶性,立刻放弃了谢昭,更加凶悍的朝木霜追来。 而木霜死死的盯着黄氏和曹威,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黄氏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再看那流着涎水的猎犬时,心底终于生出了恐惧。 曹威已经吓得软了腿,“娘,娘!别让它过来,快拦住它!” 黄氏下意识想摸身上的香囊,穆婉笑道,“世子夫人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玩意儿只有在你没受伤的情况下才管用,如果我没猜错,这只猎犬应当只吃活物。” 她也紧紧盯着那只狗,冷笑道,“或者说,它吃过人。” “所以,”拔出黄氏肩膀上的匕首,穆婉看着她微微一笑,“在血腥味面前,这小小的香囊,抵不了什么。” 黄氏这才明白,穆婉捅她一刀并不是单纯的发泄,她还要将猎犬引过来。 “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 黄氏看着飞扑而来的猎犬,终于维持不住形象的吼起来,“拦住它,快点拦住它!” 然而曹世子手上最凶的猎犬却是有几分本事的,尤其闻到了血腥味,愈发悍勇,在木霜飞奔而至的瞬间,它冲破曹府护卫的防线,紧随而来。 金甲卫的人顾忌伤到她们,反而无法再射箭。 在和黄氏母子面对面后,木霜灵活的往旁边一闪,而养尊处优,从来没经历过险竟的黄氏母子已经吓傻了。 曹三姑娘连滚带爬的躲向一边,曹威腿软的根本动不了,黄氏只能紧紧的将将儿子护在怀里。 然后恶犬陡然长嚎一声,口中的腥臭味儿喷了黄氏母子满头满脸,黄氏睁着眼,已经吓傻了。 不过最后,恶犬并没有真的咬到黄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曹府护卫终于扑上来,长刀插进恶犬的腹部。 而穆婉也在同一时间将匕首送进恶犬的脖子,割开对方的喉咙后,不过由于惯性,匕首刚刚停留在黄氏的脖颈处。 巨大的狗头终于垂下来,沉沉的压在曹威身上,鲜红的血液撒了他满头满脸。 穆婉笑眯眯的看着同样一脸血的黄氏,“真是好险,不过夫人就不必谢了。” “当年跟着我娘跑商,我狼都杀过的,区区一条狗。” 黄氏看着面前人毫无感情的眼睛,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她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从来不是狐假虎威,她是个和谢珩一样的疯子! “您若觉得还不够,咱们就继续。”穆婉将匕首在黄氏身上擦了擦,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直到您觉得满意为止。” 她笑眯眯道,“反正若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您的儿子也别想活。您尽可以试试我的手段。” 黄氏下意识的抱紧曹威。 穆婉低头看着吓到说不出话的小霸王,语重心长道,“小郎君别怕,这些讲不通道理的东西,又总仗着人势无法无天,最后都是这么个下场。” 曹威看着穆婉,眼底都是恐惧。 “贱人,尔敢!”一声怒喝,原来是曹世子听到消息飞马而来。 保护穆婉和谢昭的金甲卫见情况不对,连忙将他拦住。 曹世子惊怒又不解,“你们做什么,她伤我妻儿,你们没看见吗?” 同僚道,“世子可别为难我们了,太后叫我们保护侯夫人,不能伤到一丝一豪。” 穆婉慢条斯理的将匕首收好,微笑的看着他,“曹世子,我可是刚刚救了曹夫人和曹家小郎君,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还是在生气我们杀了您家猎犬。” “您不会觉得这猎犬的命比您妻儿的命更重要吧。” 她一边说,一边踢了踢那狗,结果力气太小,那狗依旧砸在黄氏母子身上纹丝不动,倒是黄氏被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曹威也回过神,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 曹世子目眦欲裂,提刀就要上前,却被金甲卫死死拦住。 穆婉看了一会儿,突然上前几步,笑吟吟的站在曹世子面前,“给您个机会,能砍中我吗?” 几个金甲卫:…… 曹世子沉默一瞬之后,大概觉得受到了巨大的侮辱,突然暴怒而起。 最后却被几个金甲卫合力死死按在了地上。 咦?护卫的战斗力还挺可以。 “啧。”穆婉一脸失望的看着曹世子,“曹世子还是校尉呢,竟然连普通金甲卫都打不过。” “我夫君在这里,必然不是这副光景。” 曹世子:…… 几个金甲卫:…… 曹世子脸上青筋暴跳,金甲卫领头按他按的都要哭了,“镇北侯夫人,您要不回去收拾收拾?” 祝南溪也看不下去了,“阿婉,适可而止吧,别为难这几个小哥了。” 曹世子恨声道,“穆婉,你给我等着!我定会请太后裁夺!且叫你高兴一会儿。” 穆婉居高临下,轻蔑一笑。 第76章 076 能不能摁死护国公府?…… 穆婉不慌不忙的擦掉溅在脸上的血迹,朝着曹世子轻蔑一笑,“我等着。” 说罢大步走向镇北侯府的马车,所过之处,看热闹的人群自觉避让,颇有几分谢珩的风采。 徐三姑娘看着倒在椅子上几乎成了血人黄氏母子,和自己的朋友喃喃道,“上次夜宴,她对我们是不是还算客气?” 另一边吴知萱也跟朋友道,“她愿意花心思跟我们交朋友,其实是真心的吧?” 张矜茹和柳蕊点头如捣蒜。是的,她们和穆婉是真心真情的好朋友。 这边穆婉扶着丫鬟的手优雅的上了马车,然而车帘一放下,她就对云苓道,“快点,扶我一下。” 云苓吓了一跳,“怎么了?” 木霜也要扶她,被穆婉阻止,“你先坐那儿去看伤口。” 跟着上来的祝南溪紧张道,“怎么了?受伤了?” 穆婉摆摆手,有气无力的靠在车坐上,“妈呀,吓死我了!那么大一条狗!好险!” 祝南溪:…… 先被云苓抱上车厢的谢昭,这才瘪着嘴朝穆婉伸出手,带着哭腔叫道,“母亲。” 穆婉伸手抱住他哄道,“没事没事,母亲就是腿软。” “追着你咬的那条狗,可不可怕?” 谢昭眼泪又涌上来,紧紧抱住穆婉的脖子,“怕!” “嗯,”穆婉道,“母亲也怕,但是我已经把它杀了,厉不厉害!” 谢昭顿住,“真的?” 穆婉惋惜道,“应该叫你亲眼看看的”她威武的比划,“母亲把它一刀毙命!” 祝南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你也不怕吓着孩子。” 穆婉笑道,“没事,吓着吓着就习惯了,反正以后害怕的东西多了,这算什么。” 谢昭似懂非懂,但穆婉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仿佛刚刚那条恶犬如今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害怕的东西,战胜了就好了。 祝南溪却取笑好友,“就像你吗?刚刚你那狠辣英勇的姿态,可镇住了不少人。谁能知道一离开人的视线就成了软脚虾。” 穆婉一点都不以为耻,“我又不是傻子,不知道怕。” 她抚着胸口后怕的回忆,“那狗明显不对劲,而且万一那俩护卫手不稳,扎不准,就全得靠我脖子上那一下子。” “我又不像木霜力气大,就算匕首削铁如泥,若没割好,叫那狗垂死挣扎时咬我一口……”穆婉越想越怕,这年代可没什么狂犬疫苗。 “我的手~~”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当时真是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昭哥儿快给母亲揉揉。” 谢昭立刻用两只小手捧住穆婉的手腕,心疼的吹吹。 祝南溪分不清她是在哄孩子,还是真的不行,只道,“你就不该去凑那个热闹,叫那狗直接扑上去咬他们一口多好。” 黄氏的行径她也十分厌恶,恨不得叫他们自食恶果才好。 穆婉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但可能性很小。” “边上就站着两个护卫呢,那狗还受了不少箭伤,能扑到他们面前已经是木霜激了它的凶性。” 祝南溪道,“所以你干脆借此充机会当他们的救命恩人,好布后面的局?” “不。”穆婉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单纯的惊吓太便宜他们了。” 祝南溪:…… 所以你不仅撒了对方一身狗血,还名正言顺的持刀威胁。 不过黄氏和曹威吓傻的样子确实挺解气。 而穆婉想起那个场景,又抚住胸口,“把我也吓死了。” 祝南溪哭笑不得,“你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可不像你的风格。” 这种高风险的事情,穆婉向来不做。 穆婉冷笑,“谁让她伤木霜。” 谢昭立刻想起了木霜,又想哭了,“木霜姨姨,流血。” 木霜软声道,“小郎君,不碍事,奴婢穿了软甲。” 穆婉也稍微缓过来一些,“你先坐好,我看看。” 木霜褪下外衣,露出了里面的软甲,皮质的软甲韧性十足却还是被扎了个洞,有鲜血氤氲出来。 云苓小心的帮她脱下软甲,舒了口气,“还好,伤口不深,先撒点药,一会儿回去再好好包扎。” “我说你被箭射中还能那么跑。”祝南溪也轻松了不少,“不愧是主仆,有备无患这一点都做的极好。” 她好奇道,“不过木霜也够厉害的,竟然在那恶犬口下坚持那么久。” 木霜看向穆婉,其实是有人在暗中帮忙的。 穆婉看懂了她的意思,示意回去再细说,只对祝南溪道,“我当时挑丫鬟专门挑了个骨骼清奇的好保护我。” “所以她是天赋异禀。” 说完拿起那件软甲,祝南溪好奇的凑过来,“你这软甲不错啊。” 穆婉却眯起眼睛,“但还是被穿透了。” 祝南溪惊叹,“没想到黄氏竟然还随身带着袖箭,这袖箭威力真不小。” “不过倒也不稀奇,护国公好歹是武勋世家,又是来打猎,随身带个暗器也正常。” 穆婉接过木霜递过来的袖箭,问祝南溪,“这种袖箭,你见过吗?” 祝南溪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爱不释手,“怪不得威力那么大,这箭看着就不一般。反正我从来没见过。” “也正常,曹国公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喜欢研究这些机关武器,当年研究的曹氏弩提高弩箭射程,为大郢赢了不少仗,因此在军中威望不低。” 她说完,就见云苓和木霜都幽幽的盯住了她。 祝南溪摸了摸头,“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穆婉呵呵一笑,“护国公府的曹氏弩……” 祝南溪道,“对啊,曹氏弩,因为这个,五王之乱后,曹国公兵部尚书的位置都没动,还把上一代的姑奶奶都嫁了好人家,才让曹世子和那小霸王有如此底气。” 说到这里,她忧心道,“不过你今日实在有些冲动了。” “后头那一刀,你还能说是为了杀狗救人,前面你捅那一下子要怎么解释?” 穆婉无所谓道,“要什么解释?” “解释是给讲道理的人听的,不讲道理的人需要什么解释?”有后台就够了。 祝南溪道,“但你伤了黄氏和曹威,这事儿可不小,尤其是曹威,那小子估计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呢。曹国公怕要发威。” 穆婉道,“那又怎么样?有本事叫他来打我。” 祝南溪:…… 她瞬间想到曹世子被金甲卫按在地上气急败坏的模样。 立刻来了兴致,“我听他们说太后叫你去是要给你立规矩的,怎么最后却派了金甲卫来保护你?” 穆婉动了动嘴,半晌悲伤的叹道,“因为太后见到我后,觉得一见如故,十分喜欢我,于是决定罩着我。” 祝南溪:…… 刚赶上来的谢珩:…… 祝南溪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穆婉道,“你就这样相信吧,反正我什么都不能说。” 祝南溪抓心挠肝的恨的牙痒,“不能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穆婉幽怨道,“因为我觉得我一个人守着秘密太难受了,至少让你知道,我有一个秘密,虽然不能告诉你。” 好姐妹,就要有难同当。 祝南溪:…… 她正要扑上去揍人,马车停下,海棠院到了。 撩开车帘就看到了旁边骑在马上的谢珩,穆婉有些意外,“侯爷怎么在这儿,我都没听见声音。” 谢珩道,“大概是讨论秘密讨论的太用心了。” 穆婉:…… 她干脆换了个问题,“太后娘娘不是叫您去办差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珩道,“夫人手刃恶犬,刀捅护国公世子夫人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了,我怕我再不回来,你把曹国公和曹世子也捅了。” 穆婉:…… “传的这么快吗?” 谢珩道,“没你的刀快。” 祝南溪见谢珩不停的打量穆婉,揶揄一笑,识趣告辞。 谢昭看到谢珩后又瘪起嘴,委屈巴巴的想哭,“父亲。” 谢珩上前抱起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受惊的迹象,有些意外,“怕不怕?” 谢昭道,“怕,但是母亲杀了。” 谢珩目光复杂的看着穆婉。 穆婉抬着下巴,“怎么了?你不是说杀人也可以?不过是杀条狗。” 谢珩道,“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有点想象不出来你杀狗的样子。”又指了指她的额头,“血,受伤了?” 穆婉摸了下头发,立刻摸到了一把黏腻,刚刚杀那只猎犬时,她身上也溅了不少血。 之前没觉得,现在到了家忽然就不能忍受。 立刻快步往屋里走,“玉穗,玉穗,快备热水!” 谢珩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心底再次升起好奇,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能面不改色的捅人杀狗。 浴室里,穆婉拿出一样手帕包着的东西,用清水冲洗干净。 云苓一惊,“魔方……” 她下意识的放低声音,“这不是娘子的东西吗,怎么会在您手里。” 那是个鸽子蛋大的迷你三阶魔方。 穆婉小的时候在杏林谷学习压力大,偶尔会用上辈子学的东西来调节心情,然后就琢磨着做了个魔方来玩。 做出来后,许倾蓝十分喜欢,穆婉干脆大大小小的做了好几种给她。 有巴掌大的四阶魔方、这个鸽子蛋大的三阶魔方,还有其他几个异形魔方。 穆婉沉声道,“狗肚子里掉出来的。” 当时那护卫将刀插进了恶犬的腹部,恶犬惯性往前,肚子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大概是划破了胃。 穆婉挑衅曹世子踢那狗的时候,那胃里的东西就顺着黄氏的衣服流出来,穆婉一眼看到了眼熟的东西,便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这上面好像有字。”云苓眼尖道,“是什么?” 穆婉飞快的还原了魔方,“【青罗玉簪】?什么意思?” 如果单纯的只是个魔方,穆婉可以理解为许娘子死后,有人顺走了她身上的东西,可这四个字显然是后来写上去的,明显是在用魔方传递着什么信息。 而现在,它还出现在了护国公府家狗肚子里。 云苓脸色难看,“那狗果然吃过人吗?” 穆婉摩挲着魔方眯起眼睛,“我娘的去世,难道有什么隐情?和护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 穆婉从浴室出来后,又做了些准备,太后的口谕也到了,招她去行宫。 ——曹家人还是告到了太后那里。 一旁的谢珩站起来: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异口同声的说完,谢珩挑眉看着穆婉,“太后会罩着你?” 穆婉不意外他听到,这人耳朵尖的很,“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吗?太后会保护我的。” 谢珩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所以太后保护你的秘密是什么?” 穆婉:…… 原来除了祝南溪,还吊了一个人。 这个秘密谢珩倒是可以知道,只是……实在有点说不出口,还是让他自己去发现好了。 “到时候侯爷就知道了。” 谢珩:…… 行宫不远,两人一起出门走着过去。 穆婉问谢珩,“侯爷对护国公府了解的多吗?您有没有在查什么跟他们有关的案子?” 谢珩冷淡道,“你不是有太后保护?怕什么?” 穆婉知道自己吊人胃口不厚道,只能耐着性子道,“我是突然想到,虽然他们不能把镇北侯府怎么样,但我娘家他们却是能动的,所以您有没有办法一下子摁死他们?” “今天世子夫人用的袖箭好像是清华散人制的……” 谢珩直接打断她,“有的。” 穆婉愣了一下,“啊?” 谢珩一字一顿道,“我说,有的,夫人不必担心,必然不会让他们骚扰你娘家。” 穆婉好奇,“是什么罪名?” “挺大的,太后首辅估计都不能原谅。” 说的穆婉愈发好奇,胃口被高高吊起,“是什么罪名?通敌叛国吗?” “不是。”谢珩看着她,微微一笑,“到时候夫人就知道了。” 穆婉:…… 幼不幼稚。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第77章 077 好大一口黑锅 谢珩和穆婉还没走到行宫,谢天突然匆匆赶来,在谢珩耳边小声道,“侯爷,谢地在闵州安县查到了遗诏的消息。” 谢珩下意识握紧腰刀,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谢天努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前朝宝库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那些江湖人又在附近,太后怕不会轻易放您离开,要不属下去一趟?” 谢珩摇摇头,“不急这一会儿,等我们从行宫回来再说。” 他脑中已经开始思考制造离开上京的契机,遗诏之事,他必须亲自去。 “侯爷。”穆婉唤他。 “嗯?”谢珩回过神,“怎么了?” “您是不是又有急事要离开?” 谢珩没有回答,穆婉以为是默认,看了看四周,悄悄的将魔方塞进谢珩手里。 她思考良久,觉得寻找魔方线索的事情光靠她一个人恐怕不行,还是得找谢珩帮忙。 他是明镜司指挥使,如今又确定了再查护国公府,肯定能比她更快得到线索。 本来是想晚上回去再细说的,但看到谢天那急匆匆的模样,穆婉怕他又是一走就好久,干脆趁机问问。 谢珩一开始还以为她是送自己什么东西,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这时候知道讨好了?” 待看清是什么之后脸色微变,“你哪儿来的?!” 穆婉还没见过他情绪如此外露,故作好奇,“侯爷见过这东西?” 谢珩没回答,只是再次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曹家猎犬狗肚子里掉出来的,”穆婉不动声色道,“我看着比较特别,就悄悄捡起来了。” 谢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多少人为这东西打破头,他都没见过实物呢,倒叫她轻而易举撞上了。 但行宫就在眼前,谢珩来不及多说,只将魔方重新塞回穆婉手里,小声叮嘱,“太后必然正在为曹家告状的事情头疼,一会儿你先单独去见太后,将这东西交给她,如实说明来历即可。” 这样一来,他离京的契机也有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着眼前的人,她好像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奇怪却可靠的思路。 穆婉不知道他的想法,疑惑,“要交给太后?这到底是什么?” 谢珩怕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又深知她惜命的性子,快速道,“之前跟你说过的,清华散人留下的前朝宝库的钥匙。” 穆婉:…… 什么东西?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哪儿来的宝库? “您上次不是说冯知县才有嘛,怎么这里又有一个?” 谢珩也意识到,那江湖人明明说宝库钥匙有巴掌大,可这个却只有鸽子蛋大小,他脑子飞速思考,也没有注意到穆婉的反常,顺口道,“可能不止一个?” 穆婉还想再问,行宫却已经到了,只能作罢。 前朝宝库钥匙……穆婉无语,看来这魔方确实不能留在手里了。 进去之前,她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一会儿请侯爷继续保持冷淡,千万别太在意我,哪怕我给您抛媚眼,您都别理我。” 谢珩:…… 所以,是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一会儿侯爷就知道了。” 谢珩气笑了。 凤仪殿内,吴太后心情非常不好。 尤其听说谢珩匆匆忙忙赶回海棠园后,更是恨的牙痒。 本以为只要保护好穆婉和谢昭就没事了,没想到曹家竟然无法无天到要闹出人命的地步! “他们还有理来告状,打量着大家都是傻子。”吴太后靠在美人榻上,越想越气,“竟然敢纵狗杀人!” 容貌俊秀的吕公公一边轻柔的给吴太后按头一边道,“说起来这镇北侯夫人也够厉害的,竟然敢杀那狗,您没看到,那狗半人多高,等闲人都制不住。”他意有所指,“为了一个庶子,也太拼了吧?” 太后冷笑,“确实,为了在镇北侯面前挣机会可真够拼的。” 又嗤笑,“估计是想让那狗伤她,却不想被哀家派去的金甲卫护住了,没能得逞。” 吕公公:??? 这是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想了想,吕公公继续闲聊般道,“当时皇上和首辅他们也去瞧热闹了,说那孩子长的和镇北侯特别像,侯夫人说不定是爱屋及乌。” “听说和先皇后也特别像,秋公公说第一眼还以为是九皇子呢,后来才反应过来,先皇后和镇北侯亲姐弟,样貌本也有几分相似。” 吴太后皱起眉头,推开他的手。 吕公公似乎才意识到失言,飞快的跪下请罪,“奴才忘形,奴才该死!请太后责罚。” 太后不开心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吕公公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褪了出去,没一会儿王公公回来,太后问道,“曹家人什么意思?” 王公公叹气,“还在闹呐,曹家小郎君都吓傻了,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上吐下泻,浑身僵硬,跟失了魂似的。” 太后皱眉,“这么严重?”她自然知道护国公府多宝贝那孩子,若曹家小郎君真有个三长两短,护国公府怕要直接跟镇北侯府闹翻了。 但两家人现在可不能闹翻,他们一个在军中有威望,姻亲更是盘根错节;另一个要保护她,震慑藩王和外族;两家不能交好,但也不能敌对,不然不管不顾闹起来,届时大郢内忧外患,她这个太后也当不舒坦了。 王公公问道,“要不问问徐大人?” 太后哼笑,“徐大人已经给我出过主意了。” 王公公不解。 太后下巴点了点吕公公离开的方向,“徐大人的意思是推侯府那庶子去给护国公府交代。” 王公公道,“徐大人不会还怀疑那孩子是九皇子吧?” “应该只有一点怀疑,但老狐狸嘛,心黑的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在他们眼里,一个女人对庶子好,就是不寻常?”太后冷笑,“他们男人哪儿知道一个孩子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男人能随便找许多女人不停地生,女人却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指着一个孩子在这世上站稳脚跟。”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抚上自己的小腹,目光冰冷,“一个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都可能是女人的命。” 王公公笑道,“可不是吗?皇上不就是太后娘娘您的儿子,也是您的命根子。” 太后笑起来,“对啊,就像皇上是我下半辈子的依靠,那庶子也是穆婉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她能不拼命吗?” 她哼道,“整天疑神疑鬼,还想借刀杀人,我偏偏不如他的意,有本事他自己去杀。” 王公公道,“那您干脆叫徐大人来处置此事。” 太后嘲讽道,“他才不回来,且不说他还没确定那孩子是不是,就算真的确定了那是九皇子,他也不会亲自动手。” “他们这些老狐狸惯会留后路,在没有十拿九稳之前,绝对不会背上可能弑君的罪名。” “当然也不会为了哀家得罪护国公和镇北侯任何一方。” 吴太后长叹一声,“男人们呐,都是这样无情,喜欢的时候仿佛命都给你,但真遇到事情哪个不是权衡利弊,你永远都排在最后一个。”所以谢珩这样事事可靠的男人就显得愈发难能可贵。 王公公发愁,“那该如何是好?曹家人说,必须要镇北侯夫人给个说法。难道只能处置侯夫人了?” 太后翻了个白眼,“然后给镇北侯对她心生怜惜的机会?还是杀了她给徐大姑娘腾位置?” “况且谁都能看出这是护国公府的问题,我偏袒了护国公府,镇北侯难道不会记恨?” “那前朝后裔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呢?” 说到这个,太后头更疼了,“前朝后裔,前朝后裔!遗诏还没找到,怎么又冒出什么前朝后裔来!” 若只是遗诏,她找到毁掉就行了,但所谓的前朝后裔却给了每个人机会,只要得到前朝宝库,再声称自己是前朝皇族,谁都师出有名。 太后现在甚至对徐首辅都忍不住心生戒备。 “在这件事上,哀家能靠的只有镇北侯。” 首先镇北侯是大郢皇族之后,和前朝后裔怎么都搭不上边,其次,长公主再不喜欢她和皇帝,也不会希望大郢的江山落在别人手里。 所以,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得罪镇北侯府。 王公公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吴太后揉着额头,“试试看把穆婉罚去庄子上,或者庙里,小惩大诫一下。” 还能将她和谢珩彻底隔开,一举两得。 王公公迟疑,“曹家能行嘛?” 吴太后道,“所以是试试啊……”忍不住生气,“这曹家人实在嚣张,哀家但凡军中再有几个能用之人,也不至于如此受他们要挟!” 此时小太监进来,“太后娘娘,镇北侯夫人到了,说有事想跟您单独禀报。” 太后道,“叫她进来,哀家倒要看看,捅这么大的篓子,她还禀报什么?” 没一会儿穆婉就进了门,太后看到她又来了气,“你怎么能众目睽睽之下去捅黄氏,就算他们不对在先,你这也太过了。” 穆婉委屈道,“臣妇只是听了太后教诲,不想麻烦侯爷,想自己解决的,没想到就失了分寸。” “曹夫人差点射杀了臣妇的丫鬟,不,儿子,臣妇当时气懵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伤了曹夫人,但后来臣妇回过神来,想将功补过,就只能咬牙杀了那恶犬。” 她似乎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要吓哭了,“臣妇还以为自己要葬身那畜生之口了。” “也算对曹家母子有救命之恩了吧?” 太后摇了摇头。 穆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自暴自弃道,“臣妇果然不行,以后还是不逞强了,就找侯爷吧,免得给镇北侯招祸。” 太后:…… 倒也不必,不会再给你招祸的机会了。 “如今曹家人就在隔壁,你说吧,叫哀家如何收场?” 穆婉立刻跪下,“臣妇知道太后为难,所以臣妇要告护国公府草菅人命,冒领军功,欺君罔上。” 太后闻言立刻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什么?” 穆婉将魔方和一张薄纸呈上。 太后的目光立刻就定格在魔方上,虽然只从大理寺的招供中见到过画像,但她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前朝宝库的钥匙! 她拿起来扭了扭,激动道,“这是哪儿来的?!” 穆婉把来历说了,猜测道,“当时臣妇看那狗不对劲,我小时候跟我娘行商,见过有人用人肉饲养恶犬,然后将人狗锁在笼里看搏斗取乐,所以我猜护国公世子也许也有这样的爱好,这两个东西应该就是恶犬咬人时吃进去的东西。” “臣妇本来是想着护国公府不会轻易放过臣妇,所以想拿这个做他们草菅人命证据的,但看到那张图纸后,臣妇才发觉事情不止是草菅人命那么简单。” 太后来回拧着宝库钥匙,激动道,“可不是不简单。” 穆婉却似乎压根没注意太后手里的东西,而是指着旁边的油纸道,“这图纸本来是包在蜡丸里的,臣妇拆开之后,发现好像是改进曹氏□□。” 太后的注意力立刻从宝库钥匙上抽离,三年的当政生涯,让她深知军队和军备的重要性。 三年前要不是她笼络住了忠勇伯,说不定就要死在那五王之一的手里,这个太后绝对轮不到她来当。 后面这几年更让她明白,只要兵权握在手里,那些文官再叫唤也奈她不得。 兵权中,军备是重中之重。 太后拿起油纸,上面只有寥寥几笔,似乎只是弩箭机关关键处的构造,她不太能看懂,但旁边的小字她却认得:曹氏弩非曹氏弩,窃取功劳,欺君罔上。 “曹氏弩非曹氏弩?” 穆婉道,“这话臣妇倒是知道一些。” “我们家身为皇商,曾给边军送过粮食,臣妇随母亲送粮时在边城听说过一个传言,说曹氏弩其实压根不是曹国公设计,而是一个边城小将所作。” “只是那小将呈上图纸之后,就被护国公抢走了功劳,将弩命名为曹氏弩,可怜那小将领一心想报效军中,不仅没得到嘉奖,反而因为权贵要抢军功而被赶出了军中。” 穆婉愤愤道,“护国公便是因此平步青云,得了实权,才如此无法无天。” “还有这个袖箭!”穆婉掏出从木霜身上取下来的袖箭,“侯爷回来后看过,他说这东西不一般,好像是一个清什么散人……” 太后忍不住道,“清华散人。” 穆婉道,“对!就是清华散人,说这弩箭像是清华散人所制!” 太后俏脸黑沉沉的,她虽然看不懂图纸,但宝库钥匙和袖箭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护国公府在越过她,偷偷寻找前朝宝库! 安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太后想起什么,指着宝库钥匙和图纸道,“这些你给侯爷看了吗?” 穆婉摇了摇头,“臣妇想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以免叫侯爷厌恶。”她期盼的看着太后,“这些是不是能证明护国公府草菅人命,冒领军功,欺君罔上?” 她怕太后不同意,着急的出主意,“曹氏弩那件事臣妇说的是真的,太后您可以派人去打听,边城肯定还能听到一些风声,或者直接下旨找出那真正设计弩箭的小将。” 她期盼道,“若那小将得以昭雪,太后对他就是再造之恩,他也一定会对太后感激涕零,肝脑涂地,护国公也再没办法仗着设计弩箭的军功挟恩图报。” 太后心中一动,心情大好,“行,哀家知道了!” 穆婉道,“那一会儿护国公府……” 太后此刻看穆婉格外顺眼,闻言冷笑一声,“放心,在哀家这儿可由不得他们造次!” 穆婉大大的松了口气,跟着太后前往隔壁正殿。 殿中,曹家三口站在右侧,曹国公和曹世子沉着脸,而黄氏一脸苍白,神情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珩则站在曹家人对面,神色淡淡的一言不发。 曹家人似乎不能把他怎么样,曹氏父子只能攒着一肚子火气等待着穆婉到来, 看到穆婉进来,曹国公和曹世子对怒目而视,穆婉顿时吓得小脸苍白,路过谢珩时,腿一软,就要跌进他怀里。 太后:…… 真是好心机,之前你还捅人杀狗呢!这会儿装什么柔弱? 太后道,“来人!给镇北侯夫人看坐。” 立刻有宫女过来扶着穆婉坐下。 曹国公和曹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曹国公愤怒道,“太后!罪人哪儿有资格在苦主面前落座!” 谢珩淡淡的道,“国公爷慎言,事情还没定论,谁是苦主还说不定呢。” 穆婉怯怯的看了谢珩一眼,似乎又有了底气,“国公爷不是说妇孺之间的事情由我们妇孺自己来解决吗?你们大老爷们不好插手。” 又看向黄氏,“世子夫人也说,若这点事情都解决不好不配做宗妇,他们这样,是想休了您吗?” 曹氏父子:…… 黄氏:…… 曹国公见她事到如今还在这儿气人,从看到孙子的模样开始就积攒的火气轰然喷发,几乎暴跳如雷,“这是妇孺之间的事情吗?哪家妇孺之间的矛盾会动刀子?” 曹世子也对太后道,“太后娘娘,实在不是我们要跟她计较,当时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拿匕首伤了我妻,而后故意引猎犬过来吓我妻儿,我儿子如今已经吓的失了魂。” 曹国公突然跪下哭道,“太后娘娘,老臣自入朝以来兢兢业业,造曹氏弩助我大郢边军守城,所做的一切一是为了大郢百姓,二就是为了庇佑子孙啊。” “可到了如今我们堂堂国公府却被一个没有寸功商户女骑在头上欺辱,若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寒心……” 他倒是聪明,知道单说事情他们没理,干脆直用所谓的功劳压人。 曹国公哭的悲切,“我们家如今就这一根独苗,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老曹家就断后了啊……” 太后冷哼一声,正要说话。 就见穆婉看了身旁的谢珩一眼,立刻跪下认错,“太后不必为难 ,也别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此事确实是臣妇冲动,臣妇愿意受罚。”她看向曹国公,目光坚定,“国公爷,您也原样捅回来,如何?” 太后看着拽着谢珩袍角的穆婉:…… 这女人真是见缝插针的耍心机啊! 不等曹国公开口,太后怒道,“用不着!扶镇北侯夫人起来!” 曹家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后,没想到穆婉自己都认了,却是太后竟不同意。 太后却冷冷道,“曹国公,事情的经过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们都逼的一个弱女子捅人杀狗了,还要如何?” 曹世子道,“太后冤枉,我们何曾逼她,我们只是打猎而已,是她……” 穆婉又找到了机会,重新跪下去,这次几乎要靠在谢珩腿上,大义凛然道,“太后娘娘,您不必为了我为难,他们确实没有逼我,都是我自己冲动。”她看向黄氏,“曹夫人亲自来还吗?两倍三倍奉还?我都绝无怨言。” 说着,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过去,顺便还闭上了眼睛。 太后:…… 谢珩:…… 他好像知道太后罩着她的原因了,不由被气笑了,这个女人…… 他动了动腿,穆婉却仿佛害怕一般抱的更紧了。 果然这边太后立刻道,“穆婉!你给哀家起来!” 又面罩寒霜的看向曹家人,“曹国公,你们还将哀家放在眼里吗?” “此事难道不是你们咎由自取?狗是不是你们自己带去的?猎是不是你们自己要打的,镇北侯夫人有没有叫你们管狗?” “说镇北侯夫人动刀,难道不是你们用袖箭伤人?” “你们莫不是仗着功劳,要骑到哀家头上来!” 太后前所未有的强硬,曹国公一家虽然惊疑不定,还是赶紧跪下,“微臣不敢。” 曹世子道,“只是……” “没有只是。”太后冷声打断,“此事和谢夫人完全无关,谢夫人不找你们麻烦已是通情达理。” “护国公府要是觉得猎场呆的不舒服,现在回去即可启程回上京!哀家伺候不起你们!” 曹氏父子大惊,连忙伏地大呼,“太后息怒!” “行了。”太后懒得理他们,而且还有事情急着要处理,起身道,“哀家乏了,都退下吧。” 又警告道,“别再找镇北侯夫人的麻烦,否则哀家决不轻饶!” 曹家父子心有不甘,尤其看到穆婉还得意的冲他们笑的时候,曹世子又急又气,忽然道,“太后娘娘,微臣怀疑这穆氏是赤翎细作。” 穆婉眨了眨眼:??? 曹世子胸有成竹的补充,“否则哪个商户女能面不改色的捅人杀狗,她绝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哇,聪明,案件升华了。 穆婉立刻看向谢珩。 太后立刻就要说话,谢珩却突然抱拳,“太后娘娘,微臣怀疑护国公府勾结清华散人意图谋反。” 穆婉:???? 啥玩意儿?这就是你说的罪名? 谋反就谋反,为什么是勾结清华散人?难道不是他们偷了清华散人的东西吗? 第78章 078 清华散人可能还活着 曹世子几乎要跳起来,“镇北侯!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谢珩淡淡道,“放心,本侯不像世子,仅凭揣测就构陷他人。” 曹世子气急败坏,高声道,“你不是凭揣测是凭什么?” 谢珩对太后抱拳禀告,“微臣奉旨追查附近出现的江湖人,追踪之时发现他们都藏匿在护国公府别庄附近,轮流盯梢。” “显然护国公府的别庄里有吸引他们的东西。” 他看向护国公,“护国公身为兵部尚书,应该知道而前段时间江湖人劫狱之事,为的是清华散人留下的前朝宝库钥匙。” “如今那些江湖人在上京禁军几乎全部出动的情况下追来猎场,冒死盯着朝廷一品侯爵的别院,为的能是什么呢?” 谢珩眯起眼睛,冷声道,“护国公,前朝宝库的钥匙,是不是在你手中!” 护国公立刻反驳,“镇北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跟清华散人勾结,那些江湖人恩不应该是拥护我吗?怎么会悄悄潜伏盯梢。” 穆婉在旁边猛点头,就是就是,明显是护国公府抢了她的东西才会被盯上。 谢珩淡淡道,“我只说他们轮流盯梢,谁说是要攻击您了,也许是等着听您调遣呢?” 穆婉:…… 这可真是亲老公。 太后立刻警惕起来,对王公公道,“吩咐金甲卫,今夜加强戒备!” 护国公赶忙跪下,“太后明查,这些全是镇北侯的一面之词,老臣绝无反心啊。” 谢珩道,“那护国公敢不敢让明镜司的人去别庄搜一搜?” 护国公当即道,“侯爷随意一个猜测,就可以随意抄家的话,那我大郢朝臣,岂不是人人危矣!” 谢珩对太后抱拳,“微臣回来之前确实只是猜测,但回来看到世子夫人要射杀我儿的那袖箭,就又多了几分确定。” 曹世子脸色微变。 谢珩道,“看来曹世子也知道那袖箭来历。” 太后好奇,“什么来历?” 谢珩道,“那袖箭乃是清华散人所制。” 护国公立刻道,“清华散人所制的袖箭虽然难得,但也并不稀奇吧?” 他朝太后道,“禀太后,早年清华散人就给边军提供过武器,这袖箭当年谢家狼骑队人手一个,袖箭的制造图纸还存在兵部呢。” 谢珩淡淡道,“护国公急什么,我又没说袖箭是你和清华散人勾结的证据。” “我只是想到,护国公设计的曹氏弩,与那袖箭设计似乎一脉相承,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护国公,清华散人为何要把他设计的武器图纸给你?” 他紧紧盯着护国公,“国公爷拿到图纸之后很快就升任了兵部尚书,得以在军中大肆发展心腹,姻亲遍布,权势大涨,以至于一个外孙女敢挑衅我侯府之妻;世子夫人敢当众纵狗杀我侯府之子;您和世子明知是国公府之罪,还敢来恶人先告状,逼太后反过来惩罚苦主。” “若不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你们为何敢如此倒反天罡!” 曹氏父子大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穆婉:…… 虽然谢珩确实很敏锐,很聪明,说的也很精彩,但是,真的想太多了! 而且,这说法跟她和太后说的完全劈叉了喂! 果然本来正看戏的太后,此时露出疑惑的神色,“镇北侯是说,曹氏弩和那袖箭都是出自清华散人之手?” 谢珩道,“是。” 太后摇头,“不是。” 谢珩皱眉,护国公一喜,“太后英明,那明明是老臣钻研所得,怎么会是清华散人设计的。”他怒道,“镇北侯就是想置臣于死地!” “得了吧。”吴太后嗤笑,“护国公,你老实跟哀家说,那曹氏弩,真的是你所设计?” 护国公皱眉,“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吴太后眯眼看着他,“虽然曹氏弩不是清华散人设计的,但同样也不是你设计的。” “而且镇北侯说的对,你们曹家就是仗着军中权势,来逼哀家!” 太后好像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突然道,“来人!把曹家父子拿下!” 曹家三人大惊,护国公无法理解的看着吴太后,“太后娘娘,您就仅凭镇北侯的一面之词,就要冤枉老臣吗?” 太后笑道,“谁说哀家只听一面之词的。” 曹家人都是一愣。 谢珩也不解,一脸意外的看向太后。 太后看着他们的表情,心情陡然间十分舒畅,她第一次这样底气十足的面对这些重臣,这感觉真是好极了。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指甲道,“本想着难得出来玩两天,想等回上京再处理正事的,可你曹家偏要不依不饶。” “既然如此,哀家就如了你们的意。” 她目光如炬的看着曹氏父子,“放心,哀家有证据,定然不止叫你们心服口服,还叫天下人都无话可说!” 太后越说越开心,见金甲卫还犹豫,高喝道,“怎么?你们也要和曹家一样造反吗?!” 几个金甲卫脸色大变,立刻将曹氏父子按住。 听着之前嚣张不可一世的父子俩不停喊冤,太后摆摆手,“押下去!听后发落!” 穆婉看着黄氏追着他们踉跄大哭的背影,有些茫然,不是,这就搞死了? 证据链还有点不完整啊,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吴太后心情却十分好,她虽然已经当了三年太后,但除了小事上能由自己,大事上却都是由朝中大臣做主,以至于她这个太后当的束手束脚。 根本没几个人真正的敬重她。 但是今天,她尝到了真正权利的滋味…… 除掉护国公,培养属于她的军中势力,届时,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吴太后越想越美,“穆婉,今日之事,你功不可没。待回京哀家定会好好赏你!” “现在你先下去吧,我和侯爷谈些公事。” 穆婉看了谢珩一眼,规规矩矩的退下。 穆婉离开后,吴太后将图纸递给谢珩,“来,侯爷帮哀家看看这个。” 谢珩的目光落在图纸上,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太后问,“这设计如何?” 谢珩道,“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确实是行家所画,若照这样改动,曹氏弩威力还能再增不少。” “曹氏弩……”太后哼笑一声,“很快就要改名字了。” 谢珩也看到了那油纸上的字迹,难得茫然,“曹氏弩不是清华散人设计的?” 不对啊,这两个东西的设计风格,明明就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皱眉,“这东西哪里来的?” 太后又掏出另外一件东西,笑道,“都是侯夫人刚刚给我的。” 谢珩目露惊讶,“前朝宝库钥匙。” 太后见他确实没有见过的样子,不由笑起来,“看来镇北侯夫人并不信任侯爷啊,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找你,反而来找哀家。” “她给我这两个东西,问哀家能不能为她在曹家人手里争取一线生机。” 谢珩表情冷下来。 太后晃着手中的钥匙笑道,“侯爷也别生人家的气,谁叫你娶了人家,却又对人不闻不问呢?” 谢珩眉头微蹙,“她都跟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 太后却没正面回答,只是笑道,“打听这些做什么,你没时间陪人家,还不许人家跟哀家抱怨两句了?” 她将钥匙放进荷包,感叹道,“若侯夫人知道这是全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宝库钥匙了,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果然谢珩的表情更冷了。 太后心情大好,“既然真的有钥匙,那宝库之事大概不是无稽之谈,侯爷一会儿就带人去查抄曹家别庄,看看还有没有宝库钥匙的线索。” “前朝宝库之事,就交给侯爷了。” 谢珩问道,“曹氏父子太后打算如何发落?” 太后觉得自己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前朝宝库之事就先不公告了,对外只拿他们沽名钓誉,欺君罔上之事说道,毕竟曹氏弩这件事证据确凿。” “宝库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冷声道,“免得他们一个个的都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从现在起,侯爷全力寻找宝库即可,既然那些神赐之物带回来时在本朝,那就该归本朝所有。” 谢珩抱拳遵旨。 谢珩离开后,太后拿出宝库钥匙一边尝试复原,一边对王公公笑道,“你说,侯爷会不会也觊觎这前朝宝库?” 不等王公公说话,她又笑,“觊觎也白搭,如今钥匙在哀家手里,想要宝藏也越不过哀家去。” “只是穆婉这么轻易的将宝库钥匙交给了我,侯爷怕是要生气了。”表情惋惜,语气里却都是笑意,“哎,看在她帮了哀家的份上,哀家日后对她好点吧。” 从行宫出来,谢珩吩咐谢天,“准备一下,查抄完护国公府的别院,立刻出发去闵州安县。” 谢天有些意外,“太后竟然这么轻易放您离开?她不怕那些江湖人了?” 谢珩道,“护国公都开始私自调查前朝宝库,甚至得到了宝库钥匙,她能不着急吗?” 谢天眨了眨眼,“护国公什么时候得到宝库钥匙了?”他怎么不知道? 谢珩也是一言难尽,“准确的说,他还没得到,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谁?” 谢珩道,“穆婉今天中午不是杀了条狗吗?” 谢天:…… 他到现在也想象不出来纤细美艳的夫人跟屠户似的杀狗的模样。 “夫人威武。” 谢珩揉了揉额头,“那宝库钥匙在狗肚子里,划破肚皮掉下来的时候,被她摸到了。” 谢天:…… “夫人好福气。” 谢珩却又想到了那张图纸,“不只是好福气,还有好运气。” “若真的只是宝库钥匙,太后还不一定会这么快发落曹家。” 谢天疑惑,“护国公私自寻找前朝宝库,太后还不发落?” 谢珩摇了摇头,“这钥匙只是在他家的狗肚子里,完全没办法证明是属于曹家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在路上随便吞的呢?” “谋反大罪可不那么容易查,曹家的九族可不会坐以待毙,以护国公如今的关系网,她要斩那么多人,那些人能先反了她,正好契机都有现成的。” “这点上她倒是聪明,所以撇开谋反罪名,拿曹氏弩说事儿……” 谢天疑惑,“曹氏弩又是什么?” 谢珩道,“也是狗肚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可以证明曹氏弩并非曹国公设计。” 谢天:…… “听起来这狗肚子怎么更像个宝库。” 谢天道,“所以太后打算把曹氏弩抢过来据为己有了?” 谢珩想到吴太后那喜悦又急切的样子,嘲讽一笑,“显而易见,她认为这是她培养人手的契机。” “只要找一个人冒认曹氏弩的设计,再加上还有一个改进方式,就跟护国公一样获得军中拥戴。” 谢天无语,“那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吧,军中人手哪里是那么好培养的,护国公能快速掌权,也是祖上积累,和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 “因为她轻易的得到过,就觉得事情不那么难,是个人就能做到。” 谢珩哼笑一声,“随便吧,又关我什么事呢?” 谢天道,“那我们去护国公别院查什么?” “我总觉得曹氏弩和袖箭的设计就是出自一人之手,那所谓的献图小将,也许只是个幌子。”谢珩眯眼思索,“……清华散人将袖箭图纸给护国公,叫他培养势力……关键时刻起势推翻朝廷……” 谢天点头,“这个思路应该没错。” “既然钥匙不止一个,那么冯耀宗不一定是儿子,也许只是恰巧拿到了那枚钥匙而已……”谢珩道,“清华散人,恐怕根本没死,而是躲在某处看热闹呢。” 第79章 079 又见机缘? 穆婉也在思索最近的热闹。 她之前觉得什么冯耀宗是清华散人的儿子就够离谱了,如今却又得知她给许倾蓝的魔方是所谓前朝宝库的钥匙! 若只是单独一件事,有可能是巧合,但这么多巧合碰在一起,必然有事。 尤其是魔方上的字,让她非常在意。 小的四阶魔方上有字,那冯耀宗拥有的那个魔方上是不是也有字? 这些为什么会和前朝宝库扯上关系? 疑惑太多,信息却有限,穆婉想来想去,依旧只能从谢珩那里套话,至少知道冯耀宗的那块儿魔方上写了什么字,看能不能拼凑出更多的信息。 然而谢珩大概是连夜去处理曹氏父子的事情了,压根没回来。 穆婉只能等白天看看有没有机会问他。 第二天,是秋猎例行的燔炙会。 在背风靠水的一片地方,将昨日打的猎物剥皮剔骨收拾出来,现场烤着吃。 说白了就是昨天打猎玩了一天,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吃烧烤。 这个时间比较自由,穆婉早上睡到自然醒,收拾了一番后才带着谢昭出了门。 谢二夫人和大房的两个姑娘已经先去了。 穆婉就带着谢昭慢悠悠的走,结果到了地方,穆婉就看到谢二夫人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聊天,准确的说,是那女子拦着谢二夫人不让走。 旁边谢晋无聊的东张西望,谢晚眉宇间也藏着不耐烦。 穆婉走近了,能听到对方热情的语气,“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对方虽然是一脸笑意,但话却听着让人不舒服,“你怎么不出来走动,就算二郎走了,你也要过自己的日子啊……还有晚娘和晋哥儿呢。” “你看看,你这气色也不怎么好……” 见谢二夫人竟然要顺着人家的话应承,穆婉径直走过去,“二嫂,晚姐儿。”又摸了摸晋哥儿的头,看向那位夫人,“这位是……” 谢二夫人介绍道,“方夫人,我曾经的闺中密友。” 穆婉品着这简单的介绍,和“曾经”两个字,笑道,“方夫人,我有事需要我二嫂帮忙,可以先她带走吗?” 方夫人立刻让开,“侯夫人自便,我们也只是闲聊。” 走出几步后谢二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多谢三弟妹。” 谢晚忍不住嘟囔道,“您直接拒绝她不行吗?每次都阴阳怪气,她女儿也纠缠我,您受气也要我们跟着一起受气?” 穆婉意外,因为谢二夫人的关系,谢晚是侯府几个孩子里最没存在感,也最能忍受委屈的孩子,今天竟然如此暴躁。 谢二夫人皱眉,“晚姐儿,不得无礼!昨天的事情你有没有反省?” 谢晚也气道,“我没错!明明他要来欺负我们,还不准我反击了?我为什么要反省。” 她说着竟然哭起来,“三婶婶从来都护着三弟,你除了让我们跟你一起受气,就是跟别人一起指责我们,所以我才不想跟你出门!” 穆婉这才知道原来昨天曹威炸嘴,第一个出声的是谢晚,而谢二夫人虽然没有把人交给曹家,但也觉得谢晚害曹威的事情不对,自己罚了她。 以前谢晚习以为常,但大概是穆婉对谢昭的维护让她看到了对比,今天忍不住爆发了。 穆婉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揽过谢晚,并没有干涉谢二夫人的教育,也没说谢晚,只是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好了,今天既然出来玩,就先别想那么多。” “机会难得,先享受了再说。” 而后直接转移话题,问谢晚道,“刚那位方夫人,感觉有点怕我的样子。” 谢晚还没说话,身后传来祝南溪的声音,“现在谁不怕你啊!” 她笑道,“护国公府多霸道,就是把人打个半死,别人也半句话不敢多说,结果你倒好,就因为抢你儿子一颗栗子,你就捅了曹夫人一刀,谢侯爷更绝,直接把曹氏父子都送进去了!” 穆婉:…… “这就传开了?” 祝南溪道,“这里可都是四品以上大员,哪家消息不灵通。”她痛快道,“我猜曹夫人现在一定悔的肠子都青了,不该招惹你这个煞神的。” 穆婉失笑,“那也传的太离谱了。”因为一颗栗子…… 祝南溪笑道,“你就说是不是因为一颗栗子开始的吧。” 穆婉无言以对。 祝南溪拍了拍谢晚的肩膀,“今日你谢家的孩子可以在猎场横着走了!保管谁都不敢惹!” 因为看到谢晚哭,而跟在穆婉脚边的谢昭闻言,突然奶声奶气道,“横着走!” 然后就跟螃蟹似横着往一边走,谢晋也牵住谢晚的手有样学样。 谢晚终于破涕为笑,跟着两个弟弟去了一边。 不过两个小家伙横移出去没多远,谢昭看着远处眼睛忽然一亮,“父亲!”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谢珩正骑马而来,看到谢昭,下了马将腰刀扔给谢天,熟练的抱起小家伙,朝着穆婉大步走来。 祝南溪她们识趣离开。 谢珩打量了穆婉一眼,“昨晚睡的怎么样?” 穆婉点点头,“和昭哥儿一起喝了安神汤,睡的不错。” 谢昭也点点头,“睡的像小猪。” 谢珩:…… 穆婉被逗笑,“嗯,昭哥儿像小猪,睡的可香呢。” 谢昭又想起什么,跟玉穗要东西,“剑,杀狗!” 原来昨天晚上穆婉将她杀狗的事迹美化成了英雄故事讲给了谢昭听,谢昭决定以后做一个跟母亲一样可以利落杀狗的大英雄。 谢珩:…… 看着小家伙明净无垢的眼睛,他叹了口气,杀狗就杀狗吧,总比被吓着强。 玉穗将木剑递给谢昭,叫他去跟谢晋谢晚一起玩。 然后问谢珩,“去查抄曹家别庄了?有没有新发现。” 谢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看着穆婉,“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婉道,“好奇嘛,反正秘密已经被迫知道了,干脆满足一下好奇心,昨天新钥匙上面的字拼出来了吗?” 谢珩睨着她道,“你都把钥匙交出去了,还能落在我手里?” 穆婉道,“别倒打一耙哈,不是你让我交的吗?” 她凑近小声道,“我猜太后肯定要让你去找前朝宝库。” 谢珩嘲讽一笑,“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傻子才信。” “怕是那清华散人故意散播出来做引子,引各方乱斗,方便他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穆婉:…… 我不是,我没有,你能不能不要把人想那么坏?! 暗暗吸了口气,她继续问道,“所以第一把钥匙上面写了什么,才会让那么多人相信啊。” 谢珩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脑袋推开,“别问了,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穆婉正要说话,旁边忽然有人冒出来,穆婉吓了一跳,谢珩飞快的挡在了穆婉身前,冷冷的看着来人。 李三太太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讪讪道,“侯爷。” 穆婉有些意外,虽然就住在一个院子里,但自第一晚刚住进来时说过话,穆婉就再也没见过李家人。 此时三人显然是要想打招呼,只是出场的方式有些不自然,李亦宸大概是被李三太太推出来的。 李三太太很扬起笑脸,本想继续跟谢珩说话,但对上谢珩的目光后却不知为何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却也不看穆婉,最后竟弯下腰对跑过来的谢昭和蔼道,“这不是小郎君吗?还记不记得婆婆啊。” 又指着身旁的李亦宸道,“这是你二姨丈,前天晚上还给了你一块很漂亮的玉佩。” 穆婉:…… 这嘴脸变的也太快了。 还二姨丈,谁跟他二姨丈。 谢昭显然也觉得她奇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谢珩伸出手,“父亲,抱。” 谢珩弯腰将小孩儿抱起,朝一脸难堪的李亦宸点点头算是招呼,就径直往前走去。 李三太太这才尴尬的冲穆婉笑了笑,“侯爷不爱说话哈。” 穆婉也淡淡的朝她一笑,跟上了谢珩的脚步。 她才懒得理会这种前倨后恭的人。 待三人走远,李亦宸看了下周围,气的脸色通红,“娘!你到底在做什么?” 李三太太也气,“看这样子,前天那块儿玉佩是不是白给了?你说穆婉会不会记恨我们给镇北侯吹枕边风?” 说到这里,她不由埋怨穆柔,“都怪你前夜得罪人,你不是说穆婉得罪了护国公府要完蛋的了?” “现在到底是谁完蛋啊?就因为一颗栗子,镇北侯直接把护国公父子都送去蹲大狱了!” 想到这里,李三太太满心不安,“你还说镇北侯不在意那个孩子!”她看着谢珩抱孩子的背影,“那叫不在意?” “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姐姐嫁的好,”她指着穆柔恨恨道,“我告诉你,若因为这个阻了六郎的前程,我绝对饶不了你!” 穆柔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反驳道,“六郎是文官,靠的是真才实学,镇北侯一介武官根本管不着,况且,明明是母亲要看我大姐姐笑话才被人家记恨,怎么又怨到我头上。” 李三太太瞪眼,“你还有理了?六郎是文官没错,但谢珩是太后皇上的近臣……而且我那是打招呼,是你把人家孩子当下人侮辱的……” 眼看着两人又吵了起来,李亦宸头疼道,“娘!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好啊,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穆柔满心烦躁,不仅是这个事事怨她的老虔婆,还有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事情结果。 上辈子明明护国公府将侯府那庶子逼下悬崖后,镇北侯才开始针对曹家。 而且是回到上京一段时间后才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但现在是怎么回事?曹家父子怎么会立刻暴露? 穆柔努力回想,这辈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穆婉和护国公府直接杠上,甚至捅了曹夫人一刀…… “我看镇北侯不仅重视那孩子,还很重视穆婉,为了穆婉才直接把护国公父子送进去的吧?”李三太太不解,“敢杀人的女人,他竟然也喜欢?” “怎么可能?”穆柔脱口道,“镇北侯不过是为了侯府颜面罢了。”就像他上辈子那么厌恶姜氏,最后不也一样为维护镇北侯夫人和子嗣的尊严,毁了曹家的根基吗? “也是。”这一点上,婆媳俩观点难得一致,“谁会喜欢那种野蛮的女人。” 李亦宸的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她为护着自己的丫鬟和孩子,纤细的身体将半人高的恶犬一刀毙命时的情形,野蛮吗?不,那是一种震撼…… “六郎。”穆柔挽住他的胳膊。 李亦宸回过神来,“怎么了?” 穆柔情意绵绵道,“我信以你的才学和能力,只要有了机会,便能平步青云。” 李三太太冷笑,“这话谁不会说?我儿有没有才我不比你更清楚?现在缺的不就是机会吗?” 经过昨天一天,李三太太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世家的圈子多么难以融入。 以前家中的交际都是李大夫人和李二太太负责,李三太太在穆家面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轻松拿捏,但这里全部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眷,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诰命,她便是想热脸想贴人家的冷屁股也贴不着。 之前还觉得穆柔举手投足十分像样,谁知真到了交际的时候,却半点派不上用场,也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呢。 李三太太越想越后悔,他们明明跟这些人里权势最大的人住一个院子,却因为穆柔的缘故,反而结了仇,不由气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穆柔直接把这话当耳旁风。 谁要那些求来的机会,她看向太后和皇上的御棚所在,眼底晶亮,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抓住机会! 穆婉正好回头,她已经看不清穆柔的脸,但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战意,仿佛今天有什么大事要去完成。 第80章 080 镇北侯夫人是个高危职业 难道上辈子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穆婉思索,她刚刚并没错过穆柔看向她时那满心不解的目光。 很显然,这辈子发生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事情。 穆婉就想起前天晚上穆柔对自己和谢昭不屑一顾的态度,难道上辈子作为镇北侯夫人的姜柠和谢昭的结局不算好? 毕竟以太后对谢珩的心思,谁在镇北侯夫人的位置上,都会被针对。 姜柠大概率也遇到了护国公府,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这本是一闪而过的好奇念头,却没想到很快就有了答案。 到了镇北侯府搭好的棚子前,谢珩也没有给穆婉透漏任何关于魔方的信息,见他们已经安顿好,便径直去跟吴太后复命。 穆婉只能再找机会。 木霜已经把烤具摆出来,谢二夫人坐在一旁发呆,而祝南溪已经自来熟的开始切肉。 曹家的事情大概给众人都紧了皮子,平日里有几分霸道跋扈的人家都收敛了不少。 所有人都和和气气,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十分和谐美好。 就像祝南溪说的,谢家的孩子今天十分受欢迎,谢昭和谢晋一人拿一把小木剑打闹着玩,走到谁家棚子前,基本上都会被招呼着拿些好吃的。 谢昭飞快的跑回来跟穆婉请示,穆婉给他荷包里装了一把葡萄软糖去跟人家交换分享。 没多久,谢昭和谢晋不仅收到各式好吃的,还集结了大大小小一串孩子,围在一起先吃起来了。 众人看的不由会心一笑。 “这才是正常的秋猎嘛……”祝南溪惬意道,“果然没了曹家,空气都让人舒坦了。感谢侯爷为民除害。” 穆婉失笑。 “咦?那不是贤成伯夫人。”祝南溪突然看向不远处,“不是吧,她那姨娘庶子,今日还跟着出来?!” 穆婉一愣,“庶子?” 祝南溪神秘兮兮的道,“你还不知道吧,贤成伯世子有个五岁的庶子。” 穆婉真惊讶了,“五岁?” 祝南溪道,“可不是,听说是个极喜欢的通房丫头生的,之前怕不好说亲,说以捂的严实,姜氏一进门,世子就立刻就叫那通房敬茶抬做姨娘。” 穆婉皱眉,“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祝南溪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这次秋猎贤成伯世子把那小妾和庶子都带来了。” 穆婉无语,贤成伯世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秋猎虽然说是玩,但其实也是很重要的社交活动,正妻才有权利,贤成伯世子带个姨娘来,若乖乖待在猎苑也就罢了,让夫人带出来,那不是徒增笑柄,他还要不要前途了。 祝南溪道,“说起来前天夜里贤成伯府也有一场热闹。” 穆婉表示愿闻其详。 “前夜刚到猎苑,姜氏在里头安置,那姨娘就带着庶子在外头玩,正好隔壁林侍郎家也有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便玩在了一起。” “后来不知怎么的,林侍郎家那孩子知道了他是庶出。”祝南溪解释,“林家格外看重嫡庶,所以林家小郎君知晓他是庶子之后就不跟他玩儿了,结果那庶子就发了脾气,两人竟然打了起来。” “林家小郎君是林侍郎中年才得的嫡子,金贵的很,挨了打哪儿能轻松揭过?自然要找贤成伯府讨说法。” “姜氏竟然都不敢说那庶子一句,遣人去叫当值的贤成伯世子回来,可贤成伯世子上个月刚进了金甲卫,哪儿能跟你家侯爷一样随便放下差事,就没管。” “后头林家大概也看不惯贤成伯世子那姨娘和庶子,亲自逼的两人给他们赔礼才算完。” “听说那姨娘还挨了两巴掌,”祝南溪看着姜柠身后的女子啧啧,“今天还有脸再跟出来,也是厚颜。” 穆婉的目光也落在那满头珠翠的姨娘身上,若不是气质怯怯的的,单论穿戴,看起来确实比姜柠这个正妻还要体面。 前头奶娘牵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郎君,同样怯怯的仰头看着姜柠,而那姨娘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孩子,仿佛生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穆婉注意到那孩子脸上的红痕,“好像受伤了?” 祝南溪道,“嗯,说起来还跟昭哥儿有些关系。” 穆婉挑眉,“跟昭哥儿有关?” 祝南溪点点头,“你还别说,这贤成伯世子夫人挺仗义的。” “昨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家得罪了护国公府,怕曹家那小霸王来找麻烦被波及,所以都离的远远的,就她还专门找过来,说是跟我一起护着昭哥儿些。” “当时她家庶子也跟着,小孩子也不懂什么,两人就玩了一会儿。” “后来木霜怕有危险连累他们,就带着谢昭跟我一起去了山上,不过听说后来还是叫曹小霸王知道了,专门把那孩子叫过去用马鞭抽了几下解气。” 穆婉皱眉,“姜柠就让他抽?” 祝南溪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敢得罪曹家呢,我看她那性子实在软。” 姜柠已经走到了近前,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我没有侯夫人这样的底气,就只能以退为进,希望对方不要过于咄咄逼人。” 穆婉道,“以退为进也要分人,对待讲理的人可以,而不讲理的人,你头越低,他只会从骑你脖子,变成脚踩你脑袋。” 她意味深长道,“就算打的是庶子,丢的也是你的脸面。” 姜柠对上穆婉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我什么时候有了脸面呢?” 姨娘低着头努力的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挨打吓着了,十分乖巧。 倒是谢昭还记得他,跑过来叫道,“笠哥哥。” 那孩子看了姜柠一眼,姜柠道,“去吧,你是哥哥,保护好弟弟。” 那姨娘看着孩子,眼巴巴的模样仿佛姜柠是什么阻止他们母子的恶毒主母,姜柠只得道,“你也去吧,看着点孩子。” 姨娘眼底闪过喜色,朝姜柠福了福,立刻走向孩子们。 祝南溪道,“你家这姨娘装的还挺好。” 又皱眉,“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为何还要带出来。” 姜柠看了穆婉一眼,无奈道,“世子特地嘱咐了……” 众人了然,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谢珩为了妻儿直接把不可一世的护国公父子送进了牢里,而男人们想的可能更多点。 护国公父子若退下来,军中自会有一番变故,所以便是不巴结,对穆婉和谢昭殷勤些总没错。 贤成伯世子的儿子为谢昭而受伤,自然要趁热打铁。 穆婉笑了笑没说话。 姜柠又寒暄了两句,贤成伯府那边找她,便暂时告辞离开。 祝南溪叹道,“她也挺不容易的。” 穆婉道,“这个世道没有女人是容易的。” “也是。”祝南溪叹道,“但她性子也太软了些,你上次宫宴给她撑腰,这次还帮她吗?” 穆婉却反问,“你真觉得她软吗?” 祝南溪一愣,“什么意思?” 穆婉叹了口气,“前天那场热闹且不提,只说昨天,护国公府的霸道无理所有人都知道,有孩子的人家都生怕被波及,全都主动避开,她却主动找了上来。” 祝南溪还没懂,“那怎么了?” 穆婉道,“她连侍郎夫人都不敢对上,你为何觉得她能在对上护国公府的时候保护昭哥儿?” 祝南溪恍然大悟,“对哦?她这样岂不是凑上来多一个人挨打?” 说到这里,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想……” 穆婉也想起一件事,回头问玉穗,“你说昨天一开始木霜就抱着昭哥儿躲开曹家了,猎场这么大,曹威是怎么找到昭哥儿的?” 玉穗道,“当时正好贤成伯府的下人来我们帐子里说要昭哥儿的竹蜻蜓,叫送过去,然后就叫曹家小郎君听见了,然后就跟着找过去了。” 穆婉眯起眼睛。 祝南溪皱起眉头,“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穆婉问祝南溪,“若我不是那么强势,若木霜只是普通的婢女,没有担心会连累别人而坚决甩开他们躲起来,若侯爷没有及时抓住曹家的任何把柄,你觉得最后事情最后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昨天上午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穆婉和谢昭必然免不了受一场罪,以曹威那无法无天的性子,闹出人命来也未可知。 所以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孩子来赌,但姜柠却故意找来。 穆婉又看向贤成伯府的方向,“她在府里真的没有一点话语权吗?那边一个烧烤棚子是不是都要请示她?” 祝南溪瞬间觉得被欺骗了感情,“亏我还觉得她仗义,想着帮她呢,竟然都是算计,一边除掉她那庶子,一边和我们这边攀上关系,这贤成伯世子夫人好手段。” 再回想之前的事情,祝南溪道,“照这么说,那姨娘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怕她?” 穆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应该也不是省油的灯。” 若真简单,也不至于能被带出来,还让姜柠对那庶子起了杀心。 而穆婉也明白了穆柔为何会露出不解的表情。 以姜柠这种以弱示人,趁机铲除威胁的做法,上辈子的谢昭肯定被她交给护国公府随意处置了。 而谢珩碍于谢昭的身份,还不能表现的太过重视,所以谢昭定然吃了苦头。 其实以谢珩的为人,他不管选择跟谁合作,都不会弃对方于不顾,尤其还有谢昭在,姜柠若在明明有镇北侯府撑腰的情况下,却还是为了除掉谢昭而对护国公府低头弯腰,谢珩和长公主可都不是傻子。 所以,上辈子的姜柠大概在这场秋猎里,失去了镇北侯夫人的威信,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所以穆柔才会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祝南溪皱眉,“你明明有帮她,她为何恩将仇报?以后不跟她来往了。” 穆婉没说话,她也有此意,虽然姜柠的处境不好,她为自己的利益动脑筋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不该利用危害别人…… 太后和皇上不久之后也到了,太后容光焕发,比往日要有几分威严劲儿,还给重臣们赐下了几只猎物。 镇北侯府得了半扇牛肉,穆婉不由惊喜的看向太后。 太后不由也笑了,对王公公道,“这镇北侯夫人果然好哄,一点吃的就满足了。” 她瞥向身旁的谢珩,“侯爷可知道你这夫人十分喜爱牛肉?”说到这里笑道,“不过估计嫁到侯府也不好再吃了吧。” 王公公搭腔,“镇北侯爱民如子,最见不得那些私杀耕牛的的行径,侯夫人想来馋坏了。” 这是说穆婉没嫁之前会经常私杀耕牛满足口腹之欲。 谢珩冷冷的瞥了王公公一眼,吴太后却笑的十分开心。 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谢珩看着穆婉那一脸馋样又嫌弃的翘起嘴角。 穆婉并不知道太后又在暗戳戳的给她上眼药,她现在十分开心。 谁能想到呢,在这个时代兔子肉,羊肉,鹿肉随便吃,牛肉却十分难得。 谢昭虽然在和一群小孩儿玩,却时不时注意着自家的棚子,看到穆婉笑的牙不见眼,立刻噔噔噔的跑回来,歪着脑袋看她,“母亲?” 穆婉一把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宝贝儿,咱们有牛肉吃啦!” 谢昭眼睛一亮,“炖牛肉,酱牛肉,风干牛肉?” 穆婉还没笑,云苓先笑了,“小郎君竟然还都记得。” 穆婉也笑,“云苓你看着分一下,咱们先烤几斤,晚上就炖个牛腩,剩下的就做成风干牛肉,回去给母亲和大嫂他们都分一分。” 云苓干劲十足,谢时谢意也都跑了回来,镇北侯府的摊子上一片热闹。 穆婉抬头就见姜柠再次朝这边走来,正思索着用什么借口将人打发走,突然注意到了靠近的穆柔。 李亦宸虽然作为皇上陪读被钦点随驾,但也只是他一个人在皇上身边,李三太太和穆柔作为一个六品官的家眷,烧烤摊子的位置在最末,她出现在这里,十分反常。 穆婉看着她不停看向四周的模样,谨慎起见将在边上玩的谢昭和谢晋喊了回来。 两人刚在棚子里坐下没多久,猎场上异变陡生。 皇上和太后身后的皇帐里突然冲出了几个蒙面人。 谢天反应极快的挡住一个人,高喝,“有刺客!救驾!” 明镜司和金甲卫的人瞬间将太后皇上围住,还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黑衣暗卫,足足数十人。 刺客和禁军们打成一团,下面也乱了套,女眷们慌的到处躲,有些直接往马车停放的方向跑,显然是打算离开这里。 穆婉快速观察了一下,一把拉住也要带着孩子们乱跑的谢二夫人,镇定道,“都别怕,他们就五个人,目标是皇上和太后,根本没工夫对付我们。” “咱们乖乖藏好不要动,不会有危险。倒是这会儿跑出去,万一前面有埋伏。” 她话音刚落,果然就听到远处传来尖叫,那些跑走的人又开始往回跑。 地方空旷,又没人管,场面一团混乱,而更糟糕的是,一声哨响之后,那些攻击太后和皇上的黑衣人大概是发现两人身边戒备太过森严,无法得手,也开始准备撤退。 那些刺客随便抓那些乱跑的人来挡刀,这些可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哪个分量都不轻,金甲卫们束手束脚,太后又不允许明镜司的人离开她,金甲卫也留了一半。 剩下的金甲卫一时间竟然拿几个刺客毫无办法。 谢家的人因为听了穆婉的话,躲在棚子里还算安全,尤其那些刺客看到还有护卫,也不会主动靠近。 结果贤成伯府的那姨娘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间就带着她的孩子冲了进来,“侯夫人,救救我和孩子!我家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穆婉就听到了姜柠的声音,“张姨娘!笠哥儿!不要连累谢小郎君!” 她这话音一落,像是提醒了那些刺客,除了太后和皇上之外,还有其他有用的人物。 瞬间几个刺客同时冲着谢家的棚子冲来。 金甲卫们压根没防备,木霜和两个护卫双拳难敌四手,对方来刺杀太后和皇上,身手自然是一等一的,很快就有两个人冲了进来。 其中一个立刻抓住了笠哥儿,“谢家子?” 那姨娘直接冲上去,“不不不,他只是贤成伯府庶子,没什么用的。”她指着穆婉怀中的谢昭道,“那个才是谢小郎君!他父亲就是镇北侯!” 穆婉暗骂一声,却只来得及在对方伸手抓谢昭时抱着他转过身,飞快的将谢昭交给玉穗。 而自己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另一个人要再去夺谢昭时,小六从天而降,一刀砍伤对方胳膊,和对方打了起来。 耳听着援兵到了,一把匕首架在了穆婉的脖子上:“住手!否则杀了她!” 穆婉:…… 果然镇北侯夫人是个高危职业。 80-90 第81章 081 穆婉她害怕 那蒙面人挟持着穆婉往棚子外面走。 穆婉惊慌道,“这位大哥,您挟持我也没用啊,您既然知道镇北侯,难道不知道他当年为抓奸细置心上人于不顾的事情?” “我一个商户之女,他跟本不在乎我的。” “你们直接逃还有一线生机,带着我,反而是个累赘。” “闭嘴!”蒙面人冷声道,“在不在乎,老子试试不就知道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更贴近她的脖颈。 “谢侯爷!叫他们住手!否则您这位娇滴滴的夫人可就要没命了。”蒙面人对着站在太后身边的谢珩高喊。 谢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的抬起手。 明镜司和金甲卫的人全部后退,五个到处乱窜伤人的刺客趁机飞快的聚集到一起,背靠背防着各个方向的偷袭。 谢珩看着劫持穆婉的蒙面人道,“你们要什么?” 这些蒙面人看着他的表情觉得穆婉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是他又确实叫人停下来了,大概秉持着不白来一趟的想法,他大胆提出要求,“谢侯爷,宝库钥匙在你手里吧?” “三天之后,狼牙岭,拿宝库钥匙来赎你的夫人。” “若届时你不来的话……您这夫人就归我们了!”他说着,还发出意味深长的怪笑。 穆婉心中顿时骂娘,她本来还想着万一被带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用暗器呢,被这傻逼一说,她绝对不能离开众人视线了。 偏偏这帮人就是冲着前朝宝库来的,她若不想惹麻烦,身上的暗器还不能轻易暴露…… 穆婉看向谢珩,只能希望侯爷给力一些了。 谢珩已经拿起了弓直指他们的方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着急的表情,只是了然道,“原来是前朝反贼。” 穆婉趁机道,“你看我就说他根本不在乎我吧,他只是想知道你们是谁,目的是什么而已。” 挟持穆婉的蒙面人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匕首再次压向穆婉,“谢侯爷,你不要你夫人了?” 谢珩的回答是瞄准穆婉,仿佛下一秒就要放箭。 蒙面人发现人质没用也有些急了,问旁边的同伙,“现在怎么办?”架在穆婉脖子上的匕首不自觉的放松。 就是现在! 穆婉飞快按下戒指上的机关,一根长针弹出,狠狠的刺向蒙面人握着匕首的手掌。 蒙面人吃痛松手,穆婉飞快的蹲了下去。 下一刻,那带着雷霆之势的羽箭破空而来,在一阵惊呼中,直接穿透蒙面人的咽喉。 穆婉感受到了脸上和脖颈上温热的黏腻,却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想往前跑,然而却被右边另一个反应快的蒙面人拽住了胳膊,“还想跑!” 穆婉被迫转身,就看到眼前一箭射穿的两个人。 对,就是两个人,劫持她的那个,还有他背后防护的同伙,鲜血汩汩流出,对方还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这得用了多大的力。 “大哥!”左边的蒙面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似乎要疯了,怒吼一声,恶狠狠的朝着穆婉挥刀劈过来,“臭娘们!我要你为我大哥陪葬!!” 穆婉咬牙摒弃一切情绪,再次朝对方抬起胳膊射出袖箭,这次蒙面人有了防备,侧身躲开,然而大刀虽然偏离了轨迹,但穆婉胳膊少不还是会挨一下。 穆婉死死咬住牙,已经做好了会受伤的准备,但也打算再给他来一下子。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胳膊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转身,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长刀削下了半片衣角,穆婉的被对方紧紧按在胸口,什么都看不见。 即使没有半句话,但穆婉却知道就是谢珩。 明镜司和金甲卫也终于冲了上来,然而对方虽然只剩三人,但却是背水之战,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穆婉能感觉到那些人在着重攻击抱着自己的谢珩。 她本抬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却被谢珩按住后脑,“别动。” 声音微喘,明显有些吃力。 穆婉以为是自己影响他行动,干脆自己伸手将人抱紧。 谢珩动作一顿,小六焦急道,“侯爷,您怎么样?退后!我来!” 谢珩抱着穆婉后退,穆婉却想,这个时候,更应该关心的不是她吗?怎么小六这语气好像谢珩受了重伤似的。 终于远离了打斗圈,穆婉从谢珩胸口抬起头,“没事了吗?” “嗯。”谢珩应了一声,问道,“有没有受伤。”眼睛却没看她。 穆婉还当他在警戒,摇了摇头,而后扶着他的胸膛想站直,腰间的手臂也顺势松开,穆婉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穆婉:…… 谢珩脸色一变,重新捞住她的腰,低头急道,“受伤了?哪儿?” “不是……”穆婉只能靠着他有气无力道,“大哥,我腿软啊。” 她调侃道,“刚刚您那一箭,擦着我头皮过去的,我再晚个一息那箭上估计得再多串一颗人头。” 谢珩却没像往常一样露出无语的表情,抿了抿唇认真道,“不会的。”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解释不会伤到她? 这也不需要解释啊? 穆婉正莫名,脸上粗糙的触感让她一愣,不由看向谢珩,谢珩却已经抬眼看向别处,手指也从她脸上撤离,语气淡淡道,“拿个帕子擦一擦。” 穆婉看着他手上的血迹,反应过来时刚刚那俩蒙面人溅到她脸上的,顿时开始难受。 此时木霜也跑过来,担忧道,“夫人!” “侯爷!”小六也是一脸焦急。 穆婉才想起什么,赶紧查看谢珩,“侯爷没受伤吧?” 谢珩摇了摇头,然而穆婉见小六神色不同寻常,想他们可能有急事,扶住木霜的胳膊道,“侯爷去忙吧,我跟木霜先回去就行。” 谢珩小心的将她交给木霜,立刻带着小六离开。 回到棚子,谢昭看到她顿时哇哇大哭,他一哭,谢晋也跟着哭。 谢意都冲上来一把抱住她,“三婶婶,哇……” 谢时和谢晚内敛些,也靠在她身边抹眼泪。 孩子软软的身体和担忧的情绪将穆婉心中的恐惧慢慢驱走,她挨着一个一个脑袋摸过去,“好了,三婶婶不是没事吗?你三叔叔多厉害。” 她感叹道,“昨天是恶犬,今天是刺客,这趟秋猎没白来,大场面全让你们见识过了,以后出去交际,可有牛可以吹了。” 谢时她们三个女孩儿年纪大些,闻言忍不住破涕为笑,谢意嗔道,“三婶婶!” 谢时掏出帕子鼓起勇气给穆婉擦脸上的血,穆婉一边享受侄女的服侍,一边对还在哭的谢晋和谢昭道,“行啦,咱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牛肉还没处理完呢,今晚要吃炖牛肉的吧。” 谢昭闻言立刻泪流满面的瞄了一眼放牛肉的陶盆。 谢二夫人:…… 众人被她逗的又哭又笑。 对比别人家人心惶惶,谢家孩子们虽然都哭过一场,但穆婉这个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们的心也都安定下来。 一家人回了海棠院,先各自回房间洗漱。 穆婉这次在浴桶里泡了好久,虽然作为一个大夫,她见过很多人血,但这种近在咫尺的杀戮还是头一次。 谢二夫人不放心,头一次顾不得失礼,进来看她。 穆婉笑道,“没事,就是有些后怕。” 谢二夫人小心道,“你也别怪三郎,我在旁边看的清楚,他还是很紧张你的,只是当时不能表现的太在乎你。” “而且若不及时出手,让你被那些江湖人带走,过后不堪设想。” 穆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疑惑谢二夫人会这么紧张,“我为何要怪侯爷?” 谢二夫人一愣,对上穆婉的目光,半晌后尴尬道,“是我多虑了,三弟妹向来通透。” 穆婉依旧觉得莫名。 还是云苓打听来了原由。 “当年徐大姑娘不是也被挟持过一次嘛,虽然被侯爷救下来了,但是生了好大的气,好像是觉得侯爷能让她身处险境,去赌得救的一点可能性,其实压根不爱她。” 穆婉:…… 云苓忍不住道,“被挟持了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救法吧?因为这个退婚岂不是有病?” 穆婉失笑,虽然徐家的退婚不是这么单纯,但爱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会抱有更高的期待吧。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谢珩刚刚不敢看她的模样,难道他也是怕她生他的气? 想完又觉得自己傻了,谢珩干嘛要怕她生气,当时应该就是戒备而已…… 他能如此精准的权衡利弊,把握时机,自然靠的是远高于常人的观察力和警惕心。 “您平时不是最会权衡利弊了吗?这次怎么这么冲动。” 距离猎苑十里之外的小路上,小六扶着脸色难看的谢珩,忍不住念叨,“您又不是不知道夫人向来胆子大,防身的东西也多,您等我靠近了再出手不行吗?” “何必要亲自上!您知不知道您每毒发一次,都会影响寿数!” 他刚说完,谢珩就吐出一口血。 小六又急又气,“这次怎么发作这么快!” 谢天上前直接背起谢珩,“别说了,快走!” 三人快速奔至一个偏僻的别院,小六飞快的往浴桶里倒着冰块,谢天熟练的去熬药。 “幸亏为防万一准备了……”小六一边扶着谢珩进浴桶,一边道,“这次我们去谷仓县的时候,再去杏林谷一次吧,您这毒发怎么变频繁了?” 谢珩不置可否,趁着还清醒安排最近的事务,“跟太后说发现了新的宝库钥匙,来不及当面禀报,直接出发调查了。” “曹家之事未来几日必然引起变故,叫秦笑之做好准备;将韩家、赵家私采铁矿、转移军备的线索抛出去;必要的时候助太后一臂之力。” “还有……”谢珩紧紧抓着浴桶边缘,努力集中着注意力,脑中却只剩下穆婉被溅了一脸鲜血后瞪大眼睛惊惶的模样,喃喃道,“给穆婉送一碗安神汤,她害怕。” 小六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珩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本能的要从浴桶中起身,小六和谢天连忙上前将人按住。 谢珩痛苦挣扎,漫长的煎熬开始。 第82章 082 谢珩:没有时间分给别人 谢珩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三天之后的傍晚。 一睁眼就看到一脸忧心的小六。 “可算醒了,再不醒,属下就要背着您去杏林谷了。” 他扶着谢珩坐起来,谢珩却虚弱的差点没撑住倒下去。 小六道,“这次毒发好像比以往严重些,要不咱们先去一趟杏林谷吧。” 谢珩摇了摇头,“遗诏要紧。” 小六不赞成,“侯爷!” 谢珩靠在床头攒了口气,“若有新法子,叶老早就来信了,若没新法子,你叫我再在杏林谷躺十天半个月吗?” 小六想起杏林谷那位病人不听话便强制让“听话”的叶老爷子,只能无奈叹气。 谢珩问道,“上京情况如何?” 小六道,“没什么大事,您昏迷的第二天,秋猎就提前结束,太后和皇上已经带着文武百官回京了。” “曹家父子押入大理寺,太后已经向全国各地发出诏书,寻找被曹氏窃取成果的曹氏弩真正设计者,并着大理寺彻查曹国公冒领军功和曹世子草菅人命之罪。” 谢珩道,“韩家和赵家有什么动静?” 小六道,“两家都在观望,毕竟这次首辅也难得支持太后,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再加上曹家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都在准备落井下石了,所以曹家父子别想翻身,肯定没功夫再找夫人的麻烦。” 谢珩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小六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下文。 直到谢天送药进来,谢珩喝完药,才若无其事的开口,“府中怎么样?那天孩子们可有吓着?” 小六和谢珩对视一眼,小六嘿嘿笑道,“侯爷是想问夫人怎么样了吧?”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小六立刻正经道,“夫人这次遭了无妄之灾,侯爷自然是应该关心的。” 到底不敢逗太过,他飞快道,“府中一切都好,夫人并未受惊。” 说到这里,他不由感慨,“那天的刺客可把那些官眷们吓坏了,孩子们更不必说,病了不少。” “就咱们府上,啥事儿没有!连最胆小的二夫人都浑身是劲儿。” 谢珩看他。 小六道,“您别不信呐,说起来还是您暗暗叫太后送的那半扇牛肉的功劳。” “听闻夫人回到海棠园,生怕那牛肉不及时处理就坏掉,又听说秋猎又要提前结束,都顾不上害怕,立刻带着二夫人和孩子们一起处理牛肉,又是腌又是晾的,累的大家晚上倒头就睡,第二天回程都在车上困的东倒西歪。” 谢珩:…… 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也可能是夫人开的安神汤效果好?”小六笑道,“安神汤”三个字咬字着重。 谢珩有些莫名,也没在意,只是道,“她岐黄之术应当不错。” 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吩咐道,“准备一下,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去闵州安县。” 小六反对,“您的身体太虚弱了,多歇一天吧。” 谢珩直接道,“已经耽搁了许久,就明天。” 小六还要再说,谢天碰了碰他,对谢珩道,“那咱们直接走吗?要不要回去跟夫人说一声?” 谢珩一脸疑惑,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天道,“那天之事实在惊险,虽说夫人表现的没什么异样,但万一只是强撑呢?您回去看看她,她心里能踏实些。” 小六连忙补充,“对对对,而且咱们这次要出远门,也该回去跟夫人说一声,省的她担心。” 谢珩无语的看着他们,“你们何时如此啰嗦?而且你们何时见过穆婉担心?” “不必再劝,就明日启程!” 谢天和小六暗暗叹了口气,悻悻离开。 出去时小六忍不住嘟囔,“明明心里惦记人家……” 谢珩垂下眼睑,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几年残命,哪儿有时间给别人。 距离遇到刺客过去的第四天,镇北侯府,穆婉也做着出行的准备。 云苓一边收拾包袱一边道,“虽然冯大人已死,但他那个魔方还下落不明,闵州安县肯定还有很多江湖人。” 穆婉道,“怕不止江湖人,想想曹家。” “而且这次我们尽量不用那些机关暗器,一会儿你去许宅一趟,把药备足。” 是的,穆婉要亲自去一趟安县调查魔方的事情。 谢珩那天追查刺客一去不回,以他一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惯例,穆婉早早做了打算,就从太后那里套了话。 自从协助太后羁押了曹氏父子,太后就对她十分不错,秋猎回程时也担心刺客再抓她威胁谢珩,所以干脆招了她和谢昭同乘。 太后并不是城府多深的女子,再加上宝库钥匙之事穆婉也知道了一点,所以她稍加吹捧,就知道了冯耀宗那块儿魔方上的内容。 “为儿谋。” 得知是这三个字后,穆婉心绪再无半刻平静,许倾蓝到底在为她谋什么? 难道她的去世,真的跟自己有关? 云苓也在思索,“‘为儿谋青萝玉簪’,可您也不缺青萝玉簪啊?” 穆婉道,“所以肯定还有其他信息。” 而太后手里的那块魔方很明显也是曹家人从别人那儿抢来的,那些江湖人才想抓了太后或者皇上来换所谓的前朝宝库钥匙。 所以从那块儿魔方上得不到任何线索,只有冯耀宗的那块儿还有迹可寻。 因此回到府里的第二天,她便以西边生意出事为由,跟长公主申请了去巡铺子。 长公主宽和,问了几句便允了她。 “今日是不是就能准备妥当?” 云苓道,“一会儿去一趟许宅,东西就齐了。” “行,”穆婉道,“东西备齐后,今日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 她说着揉了揉额头。 云苓关切道,“哪儿不舒服?” 穆婉叹了口气,“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云苓道,“还是做噩梦?” 对自己的贴身丫头,穆婉也没什么好瞒的,“……那人实在离我太近了,俩眼珠子瞪的……” 穆婉想起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吓死人了。” 云苓皱眉,“要不调一调安神汤的方子?” 穆婉正要说话,就听门口传来声音,“什么安神汤方子?” 穆婉回头就看到进门的谢珩,起身看了眼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由无语,“侯爷怎么总喜欢搞突袭?” 谢珩打量着她的脸色,“不舒服?” 穆婉却看着他,“我觉得您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她不由皱眉,“您是受伤了?”脸白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看起来还有点虚的样子。 “要不要我给您开个药喝喝?” 谢珩背起手,“不必,有药。” 穆婉也没强求,见他有些疲惫的样子,“可是有事?” 谢珩一顿,道,“你上次那香囊……” 穆婉了然,“还是睡不好?” 正好她最近配的有,直接翻出来一个递给他,“这个先用着。”那脸色她实在看不下去,“若没有其他事,您先去睡一会儿?我再多备几个给您带走。” 谢珩犹豫了一下,正要往卧室走,就听穆婉道,“东梢间收拾出来了,您去那儿睡,若哪儿不合适,再跟我说。” 谢珩一顿,“东梢间?” 穆婉想了想,直接将他带过去,正房的屋子都不小,考虑到他回来大部分时候都只是睡觉,所以穆婉着重把床布置了一番,帐子一放,绝对能好眠。 她凑近他小声道,“我知道您每次跟我们躺一块儿都睡不好,总不能回回睡榻,以后您回后院可以去东梢间休息。” 见他看向丫鬟,穆婉笑道,“如今昭哥儿跟我睡,理由都是现成的。” 谢珩:…… “赶紧去睡吧,午膳好了叫你。” 谢珩看着她,“你晚上也睡不好?” 穆婉知道他肯定又听到了,笑道,“放心吧,怎么也比你强些,我学医,活人死人各种人是见习惯了的。” 谢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亲!”谢昭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着脚步声往正房去,穆婉出声,“昭哥儿,这儿!” 很快,小豆丁从门口进来,开心的扑向谢珩,“父亲!” 谢珩俯身抱起他,若有所思,而后道,“父亲要休息。” 谢昭果然抱住他的脖子,表示要一起。 穆婉也没反对。 谢珩大概伤的不轻,睡的极沉,中午起来简单吃了点就又去睡了。 谢昭倒是没继续,小孩子到底精力旺盛,而且穆婉早跟他说好了明天要出远门,他还有事儿要做。 直到傍晚要去请安时,穆婉差云苓去把谢珩叫醒。 云苓出来时心有余悸,“侯爷也太可怕了,感觉一个不留神会被误杀,您平时都怎么叫他的?” 穆婉道,“真的?我没叫过他,每次他都比我起的早。” 云苓:…… 一家三口去月恒院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看到谢珩果然开心,今天一大家子都在长公主这里用晚膳。 谢珩也没多想,毕竟自从穆婉嫁进来,家里的规矩时时有变化。 只是见谢昭不坐宝宝椅非要坐穆婉怀里,疑惑道,“他最近这么黏人?” 长公主笑道,“明日阿婉要出门巡铺子走几日,不能带他,这几天阿婉走哪儿他跟哪儿,都快成阿婉的小尾巴了。” 谢昭果然依赖的靠近穆婉怀里哼唧,“母亲早点回来。” “嗯,吃了昭哥儿亲手做的饺子,肯定会顺利回来的。” 这次出门最难的是怎么安顿昭哥儿,谢大夫人给她出主意叫她悄悄的走,小孩子看不见大人也会乖巧,等回来再哄。 但穆婉觉得谢昭本来就有点敏感,又多次被抛弃过,她若不告而别怕他好不容易有的安全感会再次失去。 索性直接跟他说明了情况,虽然之后小家伙变成了小哭包和粘人精,但也接受了穆婉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的现实; 为了给他找点事情做,穆婉就说出门时吃了他亲手做的饺子,不论多远都能顺利回来。 于是今天一天他就泡在厨房了,不仅是他,谢时谢意他们也都去了——秋猎回来,几个孩子的感情明显又好了不少。 谢昭闻言连忙看向玉穗,“饺子!” 玉穗脸上笑容像粘上去的,很快将一盘饺子放在穆婉面前。 看着面前奇形怪状的不明物体穆婉倒是没慌,就是卖相不好,馅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大厨总不能馅儿都由着他们自己调。 然而等饺子放进嘴里,穆婉僵住: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饺子这么苦! 然而对上几个小孩儿的目光,尤其是谢昭的大眼睛,她只能若无其事的吃下去,强颜欢笑:“好吃。” 飞快的给谢珩也夹了两个,“侯爷明日也要出门吧,吃点,孩子的孝心。” 谢珩瞥了她一眼,把饺子推过来,“不出。” 怕她又伶牙俐齿的找理由,谢珩直接道,“食不言寝不语。” 穆婉:…… 长公主看出些什么,偷笑着立刻动筷子,谢大夫人也抿唇伸手,餐桌上马上安静下来。 孩子们时不时朝穆婉投去期待的目光。 穆婉:…… 一顿饭艰难的吃完,谢昭才兴冲冲的道,“当归!”显然是刚想起来自己的好主意。 穆婉摸着他的脑袋,“嗯,吃出来了,谁的主意,真有想法。” 谢昭立刻看向谢意。 谢意还很得意,“出门的人吃了当归,很快就会归家,我从二婶婶书上看的。” 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看着穆婉生无可恋的脸:…… 长公主忍不住大笑,小孩子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开心,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都对穆婉充满了歉意。 她们以为顶多就是难吃些,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放了药。 谢珩默默的给穆婉递了一杯水。 穆婉充满怨念的看着他。 谢珩默默移开视线。 用完饭回去的路上,谢昭更粘穆婉了,连谢珩都不要,只抱着穆婉的脖子不撒手。 进了秋尽院大门,谢珩突然道,“明日一早,我也要出门,短则十几日,长则一个月。” 谢昭立刻在穆婉怀里挺直了身子,“父亲也走?” 穆婉差点没抱住他,谢珩十分自然的朝他伸出手,这次谢昭没有拒绝,飞快的到了他怀里。 谢珩抱着他往东梢间走,“今晚跟父亲睡?” 谢昭顿时看向穆婉,又舍不得谢珩,想到双亲明日都要离开,顿时瘪了嘴,“一起睡……呜呜……” 穆婉:…… 最后,三个人躺在拔步床上。 穆婉幽幽的道,“刚谁饭桌上说不走的……” 谢珩将谢昭搂在怀里,装作没听到。 前院,小六和谢天碰了碰酒杯,“需要跟夫人拿些药……还是你有主意。” 谢天笑了笑,深藏功与名,“明明是侯爷自己的主意。” 不然,谁能拗的过他呢? 第83章 083 肯定碰不上。 谢珩夜半睁眼,就见往常睡的四仰八叉的人此时缩成一团,眉头紧紧蹙着。 他正想将人推醒,穆婉却先有了动作,她伸出胳膊开始划拉,着显然是在找什么。 很快就碰到了他的胳膊,谢珩微顿,却没有躲开,任由她握住。 然而下一秒,穆婉就自己醒了。 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她连忙抽回,讪讪笑道,“抱歉,吵醒你了。” 她也没想到夜半惊醒,习惯性的想捞过谢昭给自己压压惊,却捞到了谢珩的手。 谢珩手指蜷了蜷,若无其事的问道,“做噩梦了?因为那天的刺客?” 穆婉长的呼出一口气,“嗯。”又笑了笑道,“不过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见谢珩还看着她,穆婉解释,“你知道我跟着外祖学医嘛,前两年学成后,各种各样的死人都见过,病死的、重伤死的、饿死的、冻死的……千奇百怪。” “遇到没见过的,自然会害怕。” 说到这里,她好奇的问谢珩,“听说你十四岁就上战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噩梦?” 谢珩点点头,“做过。” “那你怎么克服的?” 谢珩道,“杀多了就克服了,” 穆婉:…… 她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凶残的脱敏方式。 谢珩道,“一想到他们杀了我大郢多少无辜百姓……” 穆婉立刻从被子里冒出来,“杀的好!” 谢珩失笑,反问她,“你呢?你怎么克服?” 穆婉将谢昭捞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我娘在的时候,她这样抱着拍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娘不在的话,我就在心里复盘一下对方的死因了,如果是病,该怎么治;如果是断胳膊断腿的,能不能缝一下,从骨头到肉再到皮;饿死的,皮包骨头,正好能看清人有多少根骨头……” 谢珩:…… 在脑子里给人抽筋扒皮……她有什么资格怕他。 谢珩也往旁边挪了挪。 穆婉被逗笑,“幼稚!” 低头看了眼睡的小猪一样的谢昭,“昭哥儿睡着了,侯爷要不去东梢间吧,省的扰了您,明日不是还要出门吗?” 谢珩却没动,半晌轻声道,“抱歉。” 穆婉疑惑,“侯爷道什么歉,又不是您劫持的我。” “说起来咱来还挺有默契的,”她笑道,“我当时真的是就只能赌您武艺高强,能一击必中了。” 谢珩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习惯未雨绸缪,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一直看着你。” 穆婉也想起当时谢珩的话,“怪不得您说不会射中我,原来是特意抓了时机的。”她抚着胸口,“又安心了不少。”靠运气总不如靠实力。 谢珩道,“毕竟是受我连累。” “这倒是。”穆婉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所以,侯爷您是不是得补偿我?” 谢珩想了想,竟然翻身坐起。 穆婉一惊,“怎么了?” 谢珩只道,“等会儿。” 说罢就径直出了门。 “三更半夜的……”穆婉一边胡乱编着谢昭的头发,一边默默想着眼睛的组织结构,不过是因为窒息而引起颅内压力把眼球顶出来而已,眼球的主要结构是…… 就在她越想越清楚,那双眼睛几乎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谢珩终于回来了。 他直接递给穆婉一个小匣子。 穆婉打开,惊喜的瞪大眼睛,“猫眼石?!” 猫眼石在现代比较常见,但古代却非常稀少,穆婉长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而现在匣子里一对鹌鹑蛋大小的猫眼,还是稀有的的金绿色,即使在昏暗的烛光下也非常漂亮。 她惊喜的拿起一颗,忍不住确认,“给我的?” 其实她刚刚只是随口调侃而已,毕竟享受了镇北侯夫人的好处,总该付出些代价,没想到谢珩竟然来真的。 谢珩道,“给你看一眼。” 穆婉的笑容立刻消失。 谢珩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失笑,“这是我小时候先皇所赐,一直留着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穆婉脑子里已经飞快的想出了它的用途,“做个发钗,或者手钏,肯定非常吸睛!晴天的时候带出去,也会很漂亮。” 她越想越兴奋,激动的拽住谢珩的胳膊晃了晃,“侯爷您真是太好了!” 谢珩微顿,嫌弃的拍开她的手,“所以现在能睡觉了吗?你明天不是也要出门?” 穆婉仿佛没听见,狠狠的亲了那猫眼石一口,忍不住就着微弱的烛光欣赏。 谢珩直接将猫眼石抢走。 穆婉急了,“哎!” “先睡,这个白天看更好看。” 穆婉自然知道,抬起枕头道,“帮我放这儿?保证不看了。” 谢珩摇头失笑,“财迷。”将猫眼石放过去,而后干脆起身吹了唯一亮着的蜡烛。 屋里的光线全部消失,穆婉只能睡觉。 就听黑暗中谢珩道,“那个猫眼,是不是像眼珠子。” 穆婉:…… 她下意识的将那刺客瞪大的两个眼珠子换成了刚刚看到的猫眼石,忍不住笑出来,“那是什么妖怪。” “射一箭就蹦出来俩猫眼石眼珠子?当是美人鱼的珍珠泪呢……” 谢珩听着她的形容,也悄悄的勾起嘴角。 他这个法子显然不错,没一会儿穆婉就沉沉睡去……然后朝他挤过来。 暗暗叹了口气,一回生二回熟,谢珩也懒得再折腾,抬臂将人虚虚圈住,犹豫了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穆婉久违的睡了个好觉,先是梦见了许倾蓝抱着她另她十分安心,后来又梦见来个小眼睛,眼珠子却跟鹌鹑蛋那么大的怪人叫她看病,而且要求她用脑袋诊脉。 穆婉还真诊了,但那脉搏跟她捉迷藏似的,一会儿突突乱跳,一会儿又似有似无,好像还会跑,穆婉只好用脑袋追,追着追着醒了过来。 然后对上了谢珩近在咫尺,却面无表情的俊脸。 穆婉:…… 她飞快的往后翻了个身,想假装无事发生,谢昭却从她怀里掉出来,小家伙被惊醒茫然的抬起头,露出炸窝似的头发,含含糊糊道,“母亲?” 谢珩:…… 是穆婉昨晚的杰作。 穆婉被逗笑,连忙用手做梳理了理小家伙的脑袋。 谢珩起身下床,穆婉瞄见他揉胳膊的动作,装作没看到,心里却想,谢珩睡的多沉啊,她枕了他的手臂都没醒来? 他不是一向警惕吗?难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想到这里,穆婉不免讪讪,再想起人家昨晚给她的两颗猫眼石,连忙起身吩咐了云苓去准一些东西。 见谢珩进了浴室洗漱,谢昭迷迷糊糊的想起什么,脑袋猛的一抬,清醒了一些,“父亲,要走。” “嗯。”穆婉看了眼天色,也爬了起来,不仅谢珩要走,她也要走。 谢昭溜下床,自觉的去了浴室,没一会儿就洗刷好被谢珩带了出来。 一家人简单的用过早膳,谢珩走之前穆婉递给他一个小包袱。 谢珩疑惑,“是什么?” 穆婉道,“我看侯爷睡眠也不是很好,这里面有安神香,环境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您可以点了它休息,没什么副作用。” “这里还有一些金疮药,解毒丸,都配有说明,您自己看着用吧。” 谢珩一边听她介绍,一边拿起一瓶金疮药闻了闻顺口问道,“你和杏林谷有什么关系?” 穆婉一顿,很快笑道,“合作关系,我外公杏林世家,我娘在时又常年给杏林谷提供药材,所以我能拿到杏林谷的药。” 谢珩点点头,他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多想。 穆婉接着给他看准备好的养生丸,“这些都是强生健体的,每天吃两颗对身体有好处,您现在受了伤就更要好好补充元气,出门在外尽量按时吃饭。” 大概是梦见了诊脉,她忍不住犯了职业病,“现在您还年轻不觉得,等老了就知道了……” 见谢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穆婉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唠叨了,但想到那俩猫眼石,她认真道,“我是真的希望您长命百岁。”经常能给我些补偿。 谢珩的回答是敲了下她的头,又摸了摸谢昭的脑袋,起身离开,“别送了,你不是也要走吗,自去收拾吧。” 谢昭还是送去了院门口。 穆婉则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摇头叹气,“有些人拼了命想活,有些人拥有健康却不懂的珍惜……” 然后对云苓道,“赶紧,先给我拿纸笔来。” 云苓一边去取纸笔一边问,“怎么了?要写什么?” “昨晚梦到给人诊脉,忽然就想起了师父给的脉案里那位倒霉的仁兄,那脉象跟他好像,正好有了些治疗想法,赶紧写下来告诉师父。” 云苓无语:“这都能梦到。” 穆婉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毕竟是个没见过的疑难杂症。” 云苓道,“您不是说那毒无解吗?” “只是暂时无解,又不是永远无解。”穆婉道,“他都已经这样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 “就算最后失败,也是珍贵的经验脉案。” 穆婉飞快的将治疗方案写好交给木霜让寄出去,然后也准备出发。 和谢珩经常出门无人在意不同,穆婉出门时,谢家的主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相送。 谢昭坐在长公主怀里,瘪着小嘴,眼睛里已经蓄了泪。 穆婉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牛轧糖,笑道,“母亲在你祖母那里给你们留了好东西,一会儿回去看,等你跟哥哥姐姐们一起把母亲留下的东西拼好的时候,母亲就回来了。” 嘴巴里的甜味儿让谢昭下意识的抿着嘴舍不得吐掉,只能一边含着糖一边抽噎着跟穆婉再见。 穆婉跟众人告辞后乘车离开,谢昭刚想哭,谢意就问道,“祖母,三婶婶给我们留了什么?” 谢昭立刻回过头,看向长公主。 嘴巴里含着糖,眼里含着泪,但不耽误他好奇。 长公主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三婶婶留的,必然是好东西。” 这点没人否认,谢时和谢意立刻就往月恒院走,谢晚和谢晋跟上,谢昭也挣扎着从长公主怀里下来,噔噔噔的像个小尾巴,嘴里含着糖含糊的喊,“三姐,二哥。” 古嬷嬷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还当得哄好一阵呢,没想到这就精神了。” “自从三夫人进门,姑娘和郎君们都活泼了不少。” “可不止活泼。”长公主眼里满是欣慰,感情更好,遇事也更稳了。 “有时候不能不信命啊。”谁能想到太后为了膈应他们家赐婚的姑娘比她精挑细选的都强呢。 当谢府的孩子们拆开穆婉送的大箱子,对着几千片模型碎片好奇的时候,穆婉也出了城。 木霜道,“奴婢见侯爷出门也往这个方向走了,会不会也去闵州安县,万一碰到怎么办?” 穆婉摇了摇头,“冯耀宗手里的魔方已经出现快一个月,江湖和朝廷的人要查的肯定都查过了,至少闵州安县应该没什么可查的。” 她们这次出行调查许倾蓝和魔方的事情,是秘中之秘,在弄清楚情况之前,穆婉谁都不打算告诉。 否则光清华散人的事情就说不清,就算谢珩信,还有其他人呢……这种巨大的利益面前,穆婉从不去赌人性。 云苓越想越无语,“这叫什么事儿?!明明只是夫人和许娘子自己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卷进造反里头去了……” 穆婉道,“反正侯爷要查的肯定是曹家手里的那一枚,咱们遇到的概率应该不大,放心吧。” “好在就算真的查也查不到我们身上来,”穆婉想到他们对清华散人的调查,忍俊不禁,“清华散人可是已经死了,不仅他死了,儿子都死了。” 云苓和木霜偷笑。 反正只要她们自己不透漏,谁也不会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然而四天后,穆婉几人一踏进安县的客栈,就看到年轻妩媚的老板娘扭着水蛇腰对坐在桌边的冷面男人娇笑,“镇北侯,您怎么又来找奴家了?可是想知道清华散人的下落?” “陪我一晚,就告诉您~~~他没死哟~~” 第84章 084 不会让你夫人知道的! 一天前。 谢珩一行到达了闵州安县。 为了行事方便,他并没有隐藏身份,直接住进了县衙。 谢地很快就将自己的发现呈上来。 那是一个首饰匣子,然而谢珩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一旁的小六却变了脸色,“金丝绫锦。” 谢珩拿起匣子中的垫布,“确实是金丝绫锦。” 金丝绫锦,是大郢朝圣旨专用织物,上头的龙凤暗纹由世代相传的绣娘用特殊技艺绣制,民间根本不可能有。 谢地道,“属下在赌坊中探听消息时,一男子说是要用好物换赌资,结果匣子打开是空的,赌坊管事闹将起来,属下瞥了一眼,发现了不对,后来趁机买下。” “但只有一小片。” 谢珩仔细看着绫锦边缘,“九色,确实是从遗诏上裁下来的。” 大郢圣旨制式是有等级的,一看卷轴:分为木质、银制、金制和玉制;二看龙凤绣的颜色,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三色、五色、七色。 而九色圣旨只用在册封太子、皇后和先皇传位之时。 谢珩问道,“那个男人呢?” 谢地道,“已经审过了,那男人名叫林大志,三十岁,在安县东街开了一家杂货铺,据他交代,这匣子里本来装了一只宝石金簪,他说前一天晚上看的时候还在。” “第二天他娘子临时出门,他便起了贼心,赶紧偷出来想去换赌资,因为害怕被娘子发现,所以拿了就跑,并没打开看,结果到了赌坊要才发现匣子是空的。” 小六问道,“那簪子呢?” 谢地皱起眉头,“林大志说可能是被他娘子带走了,但那天之后,林张氏就消失了,一直没能找到。” 谢珩挑眉,“消失?” “对,消失。”谢地道,“这几日属下把林张氏亲朋好友都走遍了,全说没见过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谢珩又仔细看下匣子,就是普通的榆木匣子,没有任何特征,“这遗诏碎片的来处,恐怕还是要从那簪子上找线索。” “林张氏消失几天了?那林大志有没有报案?” 谢地道,“算算时间,已经十天了,林大志倒是报了案,但县衙怕是不会管” “一个月前安县民变刚被镇压,新县令刚到任十几天,如今忙的脚不沾地,而且这案子有些离奇,县衙也管不了。” 小六疑惑,“什么案子县衙都管不了。” 谢地道,“最近一个月,安县里像林张氏这样消失的人不下十个,最后全都被西街鬼宅里的厉鬼抓去吸了阳气而亡。” 小六:…… “这怎么还变成鬼故事了,而且,既然吸阳气为什么会抓女人?” 谢地道,“许是为了阴阳调和?” 小六:…… 谢地道,“反正那些消失的人,过个十天左右就会出现在西街的鬼宅门口,一副被吸干的模样。” “算算时间,如果林张氏也是被抓去了鬼宅,那这两天也该出现了。” 谢珩自然不信什么厉鬼杀人,去县衙要卷宗后,果然发现如谢地所说,县令接了案子却完全没管。 下午便只好亲自去林氏杂货铺探查一番,发现林张氏所有的东西都在,完全看不出有出远门的打算,仿佛就是临时去串个门。 谢地和小六去询问左邻右舍的时候,谢珩不知怎么想起穆婉的唠叨,便拐进了隔壁客栈随便点了碗面吃。 然后就听到那些来碰运气的江湖人说什么清华散人没死,这思乡客栈的老板娘知道对方的下落。 他本想问询,但伙计说老板娘出门未回,谢珩只好第二天再来。 却没想到老板娘是如此做派。 客栈里显然住着不少熟客,见状笑道,“潘娘子,你好大的胆,竟然敢肖想镇北侯。难道你不知镇北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一个多月前谢珩曾在这里镇压叛乱,所以来安县人对他还有些了解。 潘娘子倾身靠近谢珩,娇笑道,“是吗?奴不图名也不图份,就图活个一时痛快。” 她以为谢珩和那些外来人一样,都是来打听前朝宝库钥匙的,朝着谢珩吐气如兰,“如何啊?侯爷,您难道不想知道清华散人的消息?” 穆婉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赶巧,她不仅撞上了谢珩,还撞上了谢珩被调戏现场。 一边咋舌老板娘的大胆,一边想着趁谢珩没发现,先离开再做打算。 结果还没转身就被眼尖的小二叫住,“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包括谢珩。 穆婉:…… 谢珩:…… 本来坐的不动如山的谢珩,忽然往后倾身和那位潘娘子拉开了距离,惹的对方惊奇的看向他,“哟,侯爷这是当我洪水猛兽呢!怎么突然就怕起来了?” 又看向穆婉,“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啊!快请进!打尖还是住店?” 其实出门在外,穆婉是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甚至为了安全考虑还在脸上画了挺大一块儿黑斑,绝对算不上美人,这潘娘子倒是嘴甜。 穆婉看了谢珩一眼,见他没有和自己相认的意思,想着估计有什么顾虑,便也没有叫破,笑吟吟道,“住店,要一间上房。” “另外上些菜,就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来两道,再来一道青菜一道汤,速度快些。” “好嘞!”潘娘子吆喝伙计,“听见了没?麻利点!” 然后看着大堂道,“这会儿正是用饭时间,客人有些多,您看您是拼桌,还是给您送去房里?” 穆婉环顾一周,安县虽然刚刚经历了旱灾和民变,但因为前朝宝库的关系,依旧有不少人前来碰运气,所以这往日萧条的小县城意外的热闹。 思乡客栈作为安县最大的客栈,各方势力,三教九流的人几乎都在这里。 也是穆婉选择在这儿住店的原因,探听消息方便一些,而且…… 她看了谢珩一眼,抿唇笑道,“拼桌吧。” 然后选了谢珩隔壁的桌子坐下,既然避不开,先看个热闹又何妨? 谢珩:…… 伙计带着云苓和木霜去房间,小二招呼穆婉。 潘娘子又回头继续调戏谢珩,“侯爷想的怎么样?” 谢珩淡淡道,“潘娘子自重,本侯有夫人。” 潘娘子立刻道,“所以您这不是也近女色吗?” 谢珩:…… 穆婉:…… 不,他不近。 潘娘子笑道,“若侯爷是顾虑夫人,也大可不必担心,奴又不会纠缠,夫人不会知道的。” 第85章 085 我叫谢婉 穆婉正看着谢珩的热闹,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突然从门口进来,指着潘娘子骂道,“潘云杉你这个水性扬花的骚货,狗改不了吃屎!呸!说什么从良,结果见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就勾搭!” “跟那姓冯的反贼一样,都是伪君子,迟早跟他一样不得好死!” 那男人看起来快三十岁了,样貌普通,举止粗俗猥琐,却穿着一身绸缎,剪裁得体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有种街头无赖偷穿富家少爷衣服的违和感。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但走到穆婉她们这桌时却站住了,虽然醉着,但大概还是摄于谢珩的气势,没再敢靠近,只是将一锭银子狠狠拍在穆婉所在的桌上,“来,这些给你,让老子尝尝闵州府百花楼最会伺候男人的花魁是什么滋味儿!” 他说的实在难听,穆婉不由皱起眉头,潘娘子倒是一点没恼,她从谢珩身边站起来,婷婷袅袅的走到男人身边,“哟,刘臭虫,吃了酒涨胆了啊!你也说老娘最会伺候男人,”她依旧娇笑,“但,老娘不会伺候你啊……” 客人们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有本地的客人起哄,“潘娘子这是说刘臭虫不是男人吗?也是,他不是男人,是条臭虫。” 潘娘子拿起桌上的银锭上下抛了抛,轻蔑道,“一个只会蹲在老娘客栈门口要饭的无赖,靠着什么得了便宜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猴子披人衣你还跑到老娘面前装人来了!”她眼睛一眯,将那银锭往门口一扔,红唇微启,铿锵有力的吐出四个字:“滚你娘的!” 刘臭虫吓了一跳,顾不上再骂潘娘子,而是飞快的跑出去,一脚将银锭踩在脚下,确定没人来抢,才小心的将银锭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珍惜的揣进怀里。 那滑稽的模样逗的大堂里众人哈哈大笑。 “果然是赖子当惯了,这银子捡的多熟练。” “刘臭虫,冯耀宗已经死啦,你可没办法再靠着上告他发达了,难得有了些家底,省着点花吧,别到时候又满城挑粪讨饭吃!” 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穆婉得知此人曾是安县的地皮无赖,冯耀宗当县令后,为整治治安,直接抓了他们这些人去做苦力,这人被罚挑粪,因此得了刘臭虫的诨号。 刘臭虫闻言涨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骂道,“谁满城挑粪了!老子那是被姓冯的伪君子欺辱压榨!” “要不是他,老子哪里会……” “要不是他,你个臭虫早就被饿死了!”潘娘子冷声打断他,不耐烦道,“别在这儿耍赖,赶紧滚!” 刘臭虫像是发现了什么,摇摇晃晃的指着她道,“怎么?你竟然敢替那反贼说话?你果然跟那姓冯的反贼有一腿吧!” 潘娘子脸色大变,“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跟他有一腿了?!” 刘臭虫却不理她,对着谢珩谄媚道,“官爷,小的要上告,这贱人和冯耀宗合伙,要造反!” 大堂里的本地人看不下去了,“刘臭虫,你差不多得了,上告还告上瘾了?” “一会儿你是不是要拿我们都去换银子啊?” 和穆婉拼桌的年轻男子好奇的开口,“怎么他这么骂冯县令,我来之前听闻冯县令是好官啊?” “不是说整个闵州旱灾,就只有他顶着上头的压力开仓放粮,救了安县百姓,他被朝廷带走之后,还有人去为他去上京伸冤呢。” 大堂里几个本地人欲言又止,刘臭虫却狠狠地“呸”了一口道,“什么伸冤,他一点都不冤!开仓放粮,不过是为了好名声罢了!他自己想当皇帝,却拿我们老百姓的命去填!” “要不是他,我们安县能死那么多人?”他朝谢珩拱了拱手,“幸亏朝廷英明,不然我们整个安县怕都给他陪葬,要老子说,他死一万次都活该!” “够了!”潘娘子皱眉道,“别在老娘这儿提这些晦气的东西!” 她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怒道,“再说一次,给我滚!不然别怪老娘不客气!” 刘臭虫也恼羞成怒,“你当老子愿意在你这儿,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你想伺候老子,老子都嫌你脏呢!” 穆婉再次皱起眉头,云苓和木霜正好从楼上下来,往穆婉这边走的时候听到此人污言秽语,云苓忍不住道,“你哪儿来的资格嫌弃别人脏,赶紧让开!” 刘臭虫顿时怒道,“哪儿来的臭丫头!”他目光随着云苓和木霜落在穆婉脸上,轻蔑道,“你他娘的又皱什么眉,替一个妓女打抱不平呢?怎么,难不成跟她是同行?” 他话音刚落,一刀一剑同时架在了他脖子上。 刘臭虫立刻跪下,嚣张到认怂无缝衔接,“女侠饶命,官爷饶命!小的黄汤喝多了,有眼不识泰山!” 此时一个老妇人匆匆赶来,看到这情状立刻跪倒谢珩面前哐哐磕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儿是喝多了听了外头人挑拨,受了气,这才胡言乱语……” 谢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倒是穆婉呵呵道,“原来是在别处被骂受了气,就跑来这里撒气。” 老妇人依旧朝着谢珩磕头,“官爷饶命,他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请官爷高抬贵手。” 穆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倒觉得他没喝多,不仅知道撒气要找女人撒,还能分的清谁能骂谁不能骂。”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女人好欺负嘛。” 穆婉说这句话的时候,木霜将剑又用力压了压,刘臭虫顿时嚎叫起来,“是是是,女侠说的对,小的欺软怕硬,不是东西,冒犯女侠,该打!该打!” 老妇人听见儿子的叫声,也吓坏了,这才赶忙向穆婉磕头求饶,“女侠,他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为什么不记?”穆婉打断她,“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比他还小呢!” 老妇人和刘臭虫瞪大眼睛,似乎意外他们如此低声下气,穆婉竟然还不依不饶。 穆婉懒洋洋笑道,“怎么?当我是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不会跟你计较?” 这种无赖她见多了,欺负人的时候趾高气昂,道歉的时候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一般人就会索然无味,懒得再理会他们。 所以他们有恃无恐,遇到软柿子便能趁机欺负,踢到铁板就下跪道歉,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尊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穆婉可不惯着他: “那些人是笑您不是男人您才恼怒的吧?”她笑吟吟道,“我尊重您,我把您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出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要打,那就必须要打!” 她吩咐木霜,“去吧,成全这位臭虫大哥!”又问潘娘子道,“后院怎么走?别在这儿影响了您的生意。” 潘娘子指了指后门,“那边。” 小六顺势收了刀,木霜用剑逼着刘臭虫冷声道,“站起来!” 刘臭虫吓坏了,一个劲儿的喊“女侠饶命”。 那老妇人又朝着谢珩磕头,“官爷,官爷饶命,他们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您面前动私刑。” 所以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 刘臭虫也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个当官儿的,急忙道,“官爷,官爷,小的并不是辱骂她们,小的是来告发的,这贱人……”他看了眼潘娘子,又看向穆婉,“还有她!都跟姓冯的反贼是一伙儿的!” 谢珩终于抬眼看向他,“你确定?” 刘臭虫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很快就激动道,“确定,小的确定。” 谢珩点点头,对一旁的谢地道,“去县衙叫人来,全都抓起来。” 潘娘子脸色一变,刘臭虫露出得意的神色,看向木霜,“还不快放开我,官爷面前,也有你动刀的份儿!” 小六将刀再次架到他脖子上,“她没有,我有吗?” 刘臭虫吓了一跳,“官爷,这,这……” 小六冷笑,“你不会觉得上下嘴皮子一碰,这状就告成了吧?” 谢珩看着他,“之后本侯会派人查清楚,若潘娘子和……这位姑娘都是反贼,就记你一功,若不是……”他淡淡道,“诬告按律杖责三十,另外戏耍朝廷命官,藐视朝廷,杖责五十。” 刘臭虫和老妇人脸色都是大变! 小六对刘臭虫道,“起来,走吧!” 眼看着谢珩来真的,老妇人连忙跪下拼命磕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儿知错了,五十杖,他会没命的!” “他是无心的,无心的,前些日子还守了朝廷封赏……” 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眼前的官爷与以往的都不同,但为时已晚,只能豁出命的磕头,希望为儿子争得一线生机。 老妇人没两下就磕出了血,谢珩却不为所动。 直到老太太磕的晕过去,刘臭虫焦急大喊,“娘,娘!” 谢珩也只是淡淡道,“押去县衙。” 刘臭虫吓坏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铁石心肠的人,整个大堂都鸦雀无声。 还是潘娘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求情,“侯爷,多谢您仗义为我解围,只是这人就是个地皮无赖,平日里欺软怕硬,满口胡言,实在不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 穆婉对面的男子奇道,“潘娘子你这就不厚道,侯爷替你出头,你不说感谢,却替这无赖求情?” 潘娘子叹了口气,“侯爷,这位郎君,这安县就这么点大,我开门做生意,若就因为一点口角就将人送去大牢,以后谁还敢跟奴家打交道。” “而且都是一个县城的。”她说到这里,目露伤感,“前段时间县里已经死了不少人……” 大堂中的本地人闻言不由叹道,“潘娘子大义。” 穆婉心知潘娘子大概有自己的不容易,便出声道,“潘娘子说的也有理,处置这种人简直是浪费人力物力,实在不值当,不如就交给民女,遂了他的意,揍他一顿了事,如何?” 谢珩看了小六一眼,小六直接将人推到木霜面前。 刘臭虫则扑向老妇人,“娘,娘你怎么了?”大抵是指望穆婉对老妇人心生恻隐,然而木霜面无表情的用剑尖抵住他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刺破了他的皮肤。 鲜血流下,刘臭虫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闹妖,“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木霜押着人走向后院,没一会儿就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对面的男子啧啧道,“这么一看,姑娘和侯爷行事倒是类似。” 穆婉和谢珩同时看向他。 那男子也不怵,对着穆婉大大方方道,“在下萧度之,敢问姑娘芳名?” 穆婉冷不丁被问到,也不知怎的,一时脑抽,脱口道,“谢婉。” 一说完,云苓就看向她,旁边桌上小六,谢珩也都看过来。 穆婉:…… 她其实是想说许婉来着。 萧度之笑道,“竟然还跟侯爷同姓,果然有缘。” 看着谢珩眼底闪过的笑意,穆婉莫名有些发窘。 好在潘娘子已经叫了人将那刘臭虫的母亲抬去医馆,返回来对穆婉笑道,“都怪我带累了姑娘,这桌我请了,姑娘别把这破事放在心上。” “潘娘子不必客气,”穆婉道,“潘娘子若觉得对不住我,不如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我初来县城,也对清华散人事情有些兴趣。” 她看向对面的谢珩,“反正都要说给侯爷听,不如省一遍口舌。” 萧度之道,“哎~人家潘娘子说给侯爷可是要代价的,谢姑娘这样直接打听,岂不是阻了人家的美梦。” 穆婉看向谢珩,谢珩淡淡道,“小六,清华散人之事事关重大,请潘娘子回衙门细细询问!” 小六立刻就要上前,潘娘子也吓了一跳,穆婉连忙道,“且慢。” “潘娘子要真知道清华散人的消息,怕早就被大侠或者朝廷‘保护’起来了,哪儿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笑,想来是本地人都知道的小道故事,侯爷何必如此认真……”对上谢珩的目光,穆婉觉得自己傻了,这种事情谢珩当然比她更清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逗人…… 穆婉无语,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也只能继续道,“不如就在这里,一起听个热闹,如何?” 谢珩沉默不语,潘娘子有些紧张,穆婉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谢珩才慢条斯理点点头,“可,就给谢姑娘个面子。” “谢姑娘”三个字咬字却有些重。 穆婉:…… 谢珩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 潘娘子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这会儿也不敢再拿乔,连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看了眼两人的桌子,正想邀请穆婉去镇北侯那桌,却不想谢珩起身走了过来,在穆婉身边坐下。 潘娘子愣了一下,见谢珩瞄过来,立刻将疑惑抛到脑后,直入主题,“一开始江湖传言说清华散人死了的。” “但最近那些整天想着找什么宝库钥匙的人,死了不少,传言说是清华散人为儿报仇。” 穆婉现在已经接受清华散人有儿子的现实,非常坦然。 萧度之问道,“因为争夺宝库钥匙,江湖人互相残杀而死的不少吧?为什么说是清华散人杀的?” 潘娘子道,“因为他们都是死于机关暗器中的乱箭射杀,不是擅长机关暗器的清华散人又会是谁?” 谢珩问道,“你说知道清华散人的下落,在哪里?” 潘娘子道,“城外西山,那些找前朝宝库钥匙的江湖人都死在那里,在那儿守株待兔说不定能等到人,毕竟还有人在前赴后继的在找钥匙。”说到这儿,她语气里不由带上讽刺。 谢珩问道,“死了多少江湖人,县衙有没有管?” 潘娘子道,“死了十二三个了吧,至于县衙?县衙连安县本地人都管不过来呢。” 穆婉没听懂,“人命关天的事情,县衙竟然不管?” 潘娘子道,“谢姑娘刚来,有所不知,不仅江湖人死了不少,我们安县的百姓们也……不说别的,就隔壁林张氏,已经失踪了十天,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穆婉才知道原来安县的老百姓也在丢命。 谢珩又问,“安县百姓失踪了有多少个了?” 潘娘子道,“七八个吧。”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安县的人本来就没多少了……” 她刚说完,隔壁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嚎啕,“春娘!我的春娘啊——” 小六脸色一变,谢珩也神色凝重的起身去查看。 穆婉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也跟了上去,一边疑惑的问旁边的潘娘子,“这是怎么了?” 潘娘子叹了口气道,“说什么就来什么,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林张氏。” “十天前就失踪了,听这动静,应当是出现了。” “出现了?”穆婉已经到了门口,就见隔壁的男人张着嘴巴大哭,嘴里叫着春娘,却是跟在捕快身后往前走。 潘娘子解释道,“自从民变之后,安县就一直不太平,不只是各种外来的生人,还有本县的人也总是遭遇不测。” “隔三差五就失踪一个,然后过上那七八十来天,那人就会出现在鬼宅门口,只剩一具干瘪的尸体,应该是叫林大志去认尸。” 穆婉没想到还能听到鬼故事,“鬼宅?” 潘娘子道,“其实就是冯耀宗之前住的宅子,有人说是冯耀宗被害,心有不甘化作厉鬼,回来吃人了。” 旁边有人叹息,“这冯耀宗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潘娘子看了那人一眼。 穆婉则被彻底吊起了胃口,干脆跟着同样好奇的人一起跟上去。 路上,云苓忍不住道,“姑娘。” 穆婉暗暗叹了口气,她们是沿着县城主路进城的,一路热闹让人几乎忘记这座县城刚刚经历过的旱灾、民变和镇压,如今拐进巷子,才发现十室五空,几乎家家门口都挂着白幡。 很快,穆婉就跟着众人一起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比普通人家稍微好一些的门楣,但也不大,同样挂着白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确实有些阴森。 “春娘!春娘啊!!!”杂货铺老板林大志的声音忽然凄惨起来,显然死者确实是他娘子林张氏。 穆婉好奇的探后想看,却忽然被人侧身挡住。 穆婉抬头,就看到了谢珩的背影,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前方的尸体,口中却道,“别什么都好奇,不怕做噩梦?” 但穆婉心里实在痒痒,“那你给我描述下,怎么回事?” 谢珩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开口道,“就门口正中间放着一具女尸,眼眶凹陷,颧骨突出,皮肤干瘪,确实像是被什么吸干了。” 想了一会儿,他一边将穆婉蠢蠢欲动的脑袋按回去,一边补充道,“你想象一下一整头牛肉风干了的模样。” 穆婉:…… 万万没想到,他半晌不说话是在给找例子。 真是难为他了,这个例子比尸体本身更可怕好吗?!! 以后叫她怎么面对牛肉干?!! 谢珩后知后觉的也意识到了这点,余光撇见穆婉幽怨的眼神,想了想,改口:“猪肉干?” 穆婉:…… 第86章 086 跟侯爷撒个娇? 在谢珩的“保护”下,穆婉见不到尸体,只能打量面前的鬼宅。 到底是县令所住的宅邸,这条巷子比旁的巷子要清净许多,而且比起一路过来家家户户挂白幡,这巷子只有零星两三家挂着。 穆婉问旁边同样看热闹的本地人,“老乡,这左邻右舍是都被吓跑了吗?” 清瘦的妇人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 “这条街之前就是凶街,这宅子也是凶宅,所以本来也没多少人住。” 穆婉诧异,“冯县令住之前就是凶宅?” 妇人还没说话,一个看起来老实敦厚的男人插嘴道,“叫什县令,那就是个反贼!” “刘百善你……”妇人皱了皱眉,然后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不再理会男人,继续给穆婉科普,“这宅子好多年前就出过凶案,主人一家四口,带丫鬟婆子七八口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杀了,特别惨。” “而后隔壁这几家也都跟着遭殃,隔三差五的就死个人,自然就都吓的搬走了,这么多年,没人敢往这儿来。” “直到冯耀宗住进来……”妇人摇头,“这房子确实不吉利。” 穆婉好奇那被灭门的案子,“最后查出来了吗?那一家为何会被杀?” 妇人摇摇头,“没查出来,只隐约听人说是江洋大盗所杀,捕快们根本抓不到人,至于左邻右舍,说是是被灭门的那家人因为是无辜横死,化作厉鬼在附近作乱,见不得人好。” 穆婉还要再问,就见两个衙役带着仵作匆匆跑来,穆婉注意到他们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由道,“这儿离县衙很远吗?” 妇人道,“不算近。” 穆婉道,“那冯县……”看着旁边死死盯着她的敦厚男人,还是改口道,“冯耀宗为什么会住这里?” 妇人道,“穷呗。” “咱们安县一直穷,县衙都年久失修,上一任县令离任时,正好赶上暴雨,县衙都被冲垮了,冯……冯耀宗到任后,只把大堂修了修就开始处理事务,只是当时遭灾的人多,还要拨银子给百姓修补屋子,县衙的内宅就没顾上修。” “后来他觉得他只身一人,而修县衙内宅又要不少银子,便干脆自己寻了一处宅子住下。” “咱们安县,除了泥巷那边,就这条街房子最便宜。” 穆婉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信息,“冯耀宗一个人上任的?没有家眷?” 妇人悲悯道,“没有,听说几年前家里一场疫病,寡母和妻儿一起都去了。” “哼!早死也是福气,”刘百善道,“省的现在成了反贼家眷,被朝廷诛九族,拉去刑场上砍头。” 穆婉皱眉,“朝廷还没判他是反贼。” 刘百善道,“迟早要判!” 穆婉懒得再理他,扭头继续问那妇人,“那他没有其他亲戚吗?也没张罗着续弦?” 来之前她自然从太后那里套过冯耀宗的身世背景,太后虽然不知道家里的具体情况,但明确他是农家寒门出身,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农家基本上都有几个孩子,再不济,堂兄弟姐妹总该有。 而冯耀宗若是独苗苗,对下一代应该更重视才对,三十五岁没有妻儿,在这个时代算是天大的事情了。 七品的县令在上京排不上号,但在地方上绝对不愁娶媳妇儿。 妇人摇了摇头,“我夫君还替他张罗过,都叫他拒绝了,说是顾不上,打算先安顿好安县百姓再说。” 穆婉才知道这位是县学刘教谕的夫人刘杨氏,刘教谕和冯耀宗熟识,所以刘杨氏才知道这么多。 旁边刘百善又见缝插针哼道,“什么顾不上,恐怕是看不上那些小官之女,想等着当了皇帝后娶公主呢!” 刘杨氏显然受不了了,怒道,“刘百善,我在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老插嘴!” 穆婉也觉得聒噪,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对冯耀宗怨念颇大啊。” 刘百善气道,“他就是沽名钓誉之辈,枉我那么信任他,他却差点害死我娘,尤其是他引来那些江湖人,害死半城的百姓,难道我不能对他有怨?他就是个反贼,伪君子!该杀!” 又盯着凶宅恨恨道,“如今死了还要再祸害我们!” 刘杨氏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 穆婉还是更关心冯耀宗的事情,难得遇到个知情人,不再理会刘百善,抓紧时间问道,“那冯耀宗这后事谁给办的?” 刘杨氏看着门上的白幡摇头,“大概是亲戚吧,冯耀宗祖籍就在琼州谷仓县,虽然和我们闵州是两个州,但谷仓县和安县却是相邻,来回也不过一天的路程。” 穆婉听到琼州谷仓县不由一顿,“他祖籍是谷仓县?” “您可见过他的亲戚们?” 刘杨氏摇头,“没有,冯耀宗也很少提及,我夫君猜测可能因为他在外任职时,妻儿老母在老家出了事,所以和亲戚们生了龃龉,断绝了往来吧。” “不是。”一个江湖人道,“他祖籍老柳村也没人了。” 刘杨氏惊讶,“怎么会?” 那江湖人显然已经去调查过,“七八年前谷仓县老柳村因为生祭童男童女求土地丰收之事被县令得知,县令大怒,下令镇压这陋习,老柳村众人死不悔改,反抗县令,冯家人冲在前头,都被杀了。” 刘杨氏皱起眉头,刘百善立刻道,“我说他为什么要造反,原来是骨子里带的!果然天生的反贼!”他对刘杨氏哼道,“他就是个伪君子,你们竟然还信他!” 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潘娘子冷笑一声,“一群该死的蠢货!” 刘百善附和,“就是!” 穆婉却没了问话的兴致,冯耀宗竟然是谷仓县老柳村的人…… 云苓担心的看着她,“姑娘。” 谢珩察觉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不由回头瞥了一眼,就见她微微低着头,眼眸半垂,不知为何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皱起眉头,目光锁住她身旁的刘百善。 刘百善吓得缩了缩脖子,默默退到后面,其他人也自觉散开。 谢珩吩咐衙役,“行了,将人抬走。” 因为他的关注,县令不敢再将这案子扔下不管,所以让杂货铺老板认过尸后,就要将尸体带回县衙。 穆婉果然下意识抬头想看尸体,谢珩这次正向面对她,被堵的严严实实的穆婉抬头,满眼怨念。 谢珩不由一笑,“谢姑娘。” 穆婉:…… “有些事想问问谢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婉很想说不可,但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乖乖点头。 谢珩眼底笑意更盛。 他并没有带着穆婉去县衙,而是随意的拐进巷子里。 此时已经傍晚,除了主街,旁支小巷里几乎不见人影,倒是比在客栈里更适合说话。 “客栈和县衙都人多嘴杂。”谢珩解释了一句,才说起正事,“你怎么会来这里?” 穆婉自然早就想好了借口,“来巡铺子,今年闵州遭灾,这边生意很糟糕,所以亲自来看看。”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上京,没想到跑这么远,”谢珩道,“怎么没带护卫?” 穆婉先回答他前一个问题,“侯爷是不是不太清楚我娘留下的产业有多少?我还能跑更远呢。” 然后笑道,“木霜的功夫就不错,而且我们家还有镖局不缺人手,侯府的护卫太打眼了。” 她趁机反问,“侯爷要在此处呆多久?您怎么没去查另外一个钥匙的下落?难道这两个钥匙之间还有关联?” 谢珩一顿,他不想骗她,却也不好说遗诏的事情,只是道,“具体待多久不确定,总得把事情查清楚。”又问,“你呢,要待多久?” 穆婉模棱两可道,“我也需要具体看看情况。” 谢珩不懂生意,只是道,“若可以,尽量早点离开,这安县很不太平。” 又解释道,“如今我在找宝库钥匙,盯着我的眼睛很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所以不宜与你相认。”说到这里,他笑道,“谢婉就挺好。” 已经经历过一次人质事件的穆婉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听他调侃,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嗯,主要也不耽误侯爷使美人计。” 谢珩:…… 见他又抬手要敲她脑袋,穆婉忍着笑快走两步,差点跟一个冲出来的少年撞上,谢珩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用力一拉。 穆婉直接撞进他怀里,她还以为遇到了刺客,自觉的抱紧了他的腰。 然而少年只是木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朝着旁边的大门走去。 危险信号解除,谢珩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穆婉,轻咳一声,“没事了。” 穆婉小心的抬起头,发髻划过谢珩的下巴,“刺客走了?” 谢珩一顿,“嗯。” 穆婉闻言要站好,却感受到了腰间的阻力,疑惑的看向谢珩,“嗯?” 谢珩松开手臂,背到身后,穆婉也看到了刚刚的少年,正在旁边的院子里,“不是刺客啊。” 谢珩一本正经道,“如今这安县不太平,你平日里小心些。” 穆婉点点头,“知道啦。”目光却扫向那门庭大开的院子。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几盘粗糙的祭品,一个女人红肿着眼睛道,“回来了?赶紧给你爹和爷爷奶奶把香烧上。” 少年脸上才有了波动,“娘,我爹和爷爷奶奶会看着我们吗?” “会的,今天望七,”女人忽然哽咽,“他们最后一回看我们了。” 民间丧葬有许多讲究,头七时故人的魂魄回回家,而五七,是故人站在望乡台最后一次回头望自己的亲人子孙。 谢珩看穆婉情绪有些不对,“你……” “哦,没事。”穆婉笑道,“就是,突然想起了我娘。” 谢珩却总觉得不止如此。 她刚刚得知冯耀宗来自谷仓县老柳村时情绪就陡然低落,还有之前,她第一次提起谷仓县的时候,似乎也很伤感,还有现在…… 穆婉却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笑道,“侯爷还有公务吧,赶紧去忙,我也先回客栈了。” 谢珩只得道,“自己小心一些,若有事来县衙找我。” 穆婉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小六恨铁不成钢道,“侯爷,夫人看起来很难过,您怎么就干看着啊!也不趁机安慰安慰。” 什么叫“趁机”…… 谢珩斜眼看他,“林张氏身上查看了吗?簪子在不在?” 小六下意识道,“浑身上下都搜遍了,没有宝石金钗。” 谢珩淡淡道,“回去看仵作的验尸结果,再查查林张氏生前的人际关系,务必找出金簪来历!” 小六道,“是!” 说完抬头看了谢珩一眼,见他一脸冷漠的表情,只能悻悻离开。 小六走后,谢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低头看了看手臂,半晌后叹了口气,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这边穆婉也回到了思乡客栈,云苓回头看到不远处跟着的谢珩,笑道,“姑娘,侯爷一路送咱们回来了呢。” 穆婉却提不起兴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进了客房,她忍不住问云苓,“你说,冯县令的妻儿……” 云苓快速道,“那位娘子不是说了吗?是因为疫病去世。” “姑娘还是别想太多,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穆婉的情绪却更加低落,“对啊,都过去那么久了,当年的谷仓县县令都靠着高产粮食升任了闵州知府,朝廷依旧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她低声喃喃,“这世道,真的没救了吧……” 云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木霜已经收拾完刘臭虫进来,“姑娘,侯爷在这儿,我们怎么办?” “您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走?” 穆婉立刻打气精神,“问过了,他也是来找魔方的,两个魔方应该是有某种关联,估计暂时走不了了。” 木霜道,“那怎么办?我们私底下偷偷调查?” 穆婉还没说话,云苓就道,“不可能的,侯爷可是明镜司的指挥使,你当他是吃素的吗?” 若完全不认识,或者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侯爷明显对她家姑娘上心,“刚刚这一段路还偷偷送回来呢,咱们能有什么动作瞒得过去?” 木霜道,“那我们先假装离开?等侯爷注意不到的时候再悄悄回来。” “那也很麻烦啊!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云苓郁闷道,“怎么就碰上了呢?” 穆婉思索道,“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云苓立刻就精神了,“我就知道姑娘有办法。” 穆婉摇了摇头,“办法还没有,只是觉得我们跟着他应该能更快的找到线索。” “毕竟他知道的更多,人手也够,还比我们专业。” 木霜道,“道理是这样的,但要怎么跟?” “这个有些麻烦。”穆婉沉吟,什么理由才能让谢珩查案带着她? “县里应该缺仵作吧?” 云苓立刻道,“得了吧,今天您想看个尸体侯爷都怕吓着您,怎么可能让您去当仵作。” “况且,仵作也不会让您跟着啊,只是验个尸。” 穆婉道,“也是,得找个他拒绝不了,还能跟在他身边的理由。” 然而这个理由实在难想,穆婉想了一整天都没想出来,第二天都要过去的时候,云苓急了,“要不您直接跟侯爷撒个娇,说想看破案,说不定侯爷能直接带上你。” 穆婉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口中喃喃道,“破案除了仵作,还需要什么助手?那种能跟在身边的助手。” 木霜道,“就只有捕快。”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穆婉想的头痛的时候,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这是她在思乡客栈的第三天上午,刚下楼准备用午膳,一个老妇人忽然冲进来,“是她,肯定是她害了我儿子!” 几个捕快立刻上前将穆婉团团围住。 穆婉一脸茫然,“谁害了你儿子?” 老妇人头上还顶着血痂,正是前几日刘臭虫的母亲,她疯了似的想往穆婉身边冲,“我儿子失踪了,肯定是你干的!” “那天你就对他不依不饶!” 穆婉看着面前的捕快,脑袋里灯泡一亮,有了! 谢珩又忙了一下午回到县衙,就听县尉道,“侯爷,又有人失踪三天,不过这次抓到了嫌疑人。” 谢珩精神一震,“带路!” 不久之后,他隔着牢房的栅栏,跟穆婉四目相对。 谢珩:…… 穆婉微笑。 助手当不了,被冤枉的嫌疑人他总不能拒绝吧。 第87章 087 故人? “怎么回事?”谢珩冷冷道。 县尉赶忙禀报,“东街的刘臭虫两天前失踪,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人……” 谢珩道,“这不和之前的鬼宅案一样吗?凶手怎么会是刚刚到达安县的江湖人。” 县尉道,“侯爷有所不知,此次跟前几次不同,之前都是一个一个的失踪,这次却在同一时间,失踪了三个人,除了东街的刘臭虫,还有孝子巷的刘百善母子。” “而刘臭虫和刘百善消失之前,都曾被这位谢姑娘厌恶,所以我们猜测她是借鬼宅案之便,滥杀无辜。” 穆婉立刻朝谢珩尔康手,“民女冤枉!” 谢珩:……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县尉,“有何证据?” 县尉道,“刘臭虫的母亲和昨日围观鬼宅案的几人都能证明,她和两人都有龃龉。” 穆婉道,“梁县尉您这断案是不是太武断了,一天跟他们吵架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是我?况且谁跟刘百善吵架了?明明是他单方面跟个苍蝇似的在我旁边嗡嗡而已。” “你看。”梁县尉道,“你嫌弃他了吧?当时你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厌烦,刘臭虫就不用说了,你还被你的婢女狠狠打了他一顿。” “他们消失之前都跟你闹了不愉快,而且你们还有武艺,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掳走。” 又对谢珩道,“属下问过思乡客栈的潘娘子,她无法确定她们一直在房间里。” 他看着穆婉,“据我所知,你们也是来找什么散人和宝库钥匙的吧,结果千里迢迢来了,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难道不值得怀疑?” 谢珩有些不耐烦,“有确凿的证据吗?” 见他脸色冷的可怕,梁县尉还以为是他是嫌弃他们效率慢,立刻道,“属下马上审问!明日一定给侯爷答复!” 穆婉震惊,“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吗?知不知道我是谁?!” 县尉看了眼谢珩,硬气道,“管你是谁,镇北侯面前岂容你放肆!” 谢珩:…… 一旁的小六:…… 穆婉却似乎怕了一般,“行吧,我确实有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招。不过我只告诉侯爷一个人~~”她说着朝着谢珩抛了个媚眼,语气和动作都颇有几分潘娘子的影子。 云苓和木霜别过脸忍笑,梁县尉怒瞪她,“别用你那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潘娘子都勾引不了我们侯爷,就凭你!” 谢珩揉了揉额头,“行了,梁县尉,我亲自审她。” 县尉一噎,震惊的看向谢珩,小六已经飞快的从牢头那里拿过钥匙打开了牢门,朝穆婉道,“谢姑娘,请。” 穆婉带着云苓木霜走出来,路过县尉时还得意的哼了一声。 谢珩瞥她一眼,示意她见好就收。 穆婉这才乖觉。 将人带到单独的审讯室,小六守在门口,谢珩回头仔细打量她,“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儿,就是莫名其妙被关了一下午,心中烦躁。” 所以就耍人玩儿? 不过谢珩不太相信,他很了解那些衙役,“真没动你?” “没有。”穆婉嘿嘿笑道,“我说太后是我表姨,他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叫我表姨撸了他们县令的位子,他们就没敢轻举妄动。” 如今的朝廷贪腐成风,上下勾连,除了特别贫瘠之地,大郢能数的上的地儿的官员们互相之间都有关系,安县虽然是下县,但好在还处于中原,不少关系不那么硬的人也能争到,比如现任的陈县令就是太后远房外甥的女婿。 穆婉道,“算起来,我比他和太后关系还近呢。” 谢珩:…… 你还得意上了? 穆婉又看着他笑,“但抓都抓了,侯爷您又催的紧,他们摄于您的威严,只好将我关起来,给您一个交代,等着您亲自来处置。” “毕竟只有您不怕太后。” 谢珩哭笑不得,“所以要不是我,你早被放了?” 穆婉点头。 谢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她做事都能让人哑口无言,干脆问起正事,“到底怎么回事?” 穆婉道,“就您看到的,我担心安县不安全,这两天都呆在客栈没出门,结果今天中午一下楼就被衙役团团围住。” “然后就说是我杀了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谢珩皱眉。 穆婉问道,“您查到什么了吗?这鬼宅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也失踪了?” 谢珩摇了摇头,比起鬼宅凶案,他实际关心的是林张氏的那根宝石金簪,所以这两天都忙着排查林张氏的交际圈,压根没管鬼宅的案子。 穆婉有些诧异,“还没头绪?这都两天了吧?” 谢珩一顿,道,“之前县令根本不重视这个案子,卷宗都只有报案,被害人身份信息都不完整,这两天才开始重新调查。” “况且,我是来找宝库钥匙的,最近一直在西郊查看那些江湖人的情况,鬼宅案还没来的处理。” 穆婉眨眨眼,怎么感觉这人急眼了呢?好胜心这么强吗?她不过是稍微质疑了一下而已,就说这么多。 “那个……我知道您很厉害,”穆婉小心道,“您要是忙不过来,我来帮忙怎么样?” 见谢珩看她,穆婉讨好笑道,“主要是不想住牢里。”她控诉,“老鼠满地跑,刚都吓死我了。” “没看出来,”谢珩道,“你还有心思气县尉。” 穆婉愤愤,“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只允许他气我,我不能气他?” “我帮你查案吧?”穆婉道,“肯定比那个县尉强。”又强调,“不想住牢里。” 谢珩道,“放心,不会让你住牢里,一会儿就叫小六送你回去。” 穆婉连忙摇头,“那也还要顶着嫌疑人的身份,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人怀疑凶手。”想了想,使出杀手锏,“若您直接放我回去,人家还以为我美人计成功了。” “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对您前仆后继。”就问你可不可怕。 谢珩:…… 他被气笑了,“我看就是你想查吧?” 穆婉坦然道,“实在是好奇,只是之前好奇也只能忍着,如今既然已经被扯进来了,那就干脆满足我的好奇心,有何不可?” “况且您没空,我实在没办法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梁县尉这样的手里,还不如我自己查。” 她又学着潘娘子的模样,笑眯眯靠近他,“好不好嘛,侯爷~~” 谢珩嫌弃的用手抵着她的脑袋,将人推开,“再这样就回牢里去。” 穆婉立刻一本正经,“遵命,侯爷。” 谢珩无奈。 于是一刻钟后,梁县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跟着镇北侯从县衙牢房到了县衙官邸。 谢珩吩咐县尉,“把所有鬼宅案的卷宗都找出来给她。”他绷着脸对穆婉道,“给你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若这案子破不了,你就乖乖回牢里去。” 县尉下意识道,“不加个期限吗?三天还是五天……” 谢珩冷冷的看着他,“你们一个多月卷宗都写不完整的案子,叫她三天破?” “你们不要脸面,朝廷还要呢。” 县尉立刻闭嘴,心里却想,不加期限,那跟给她随便玩儿有什么区别? “还有,”谢珩道,“将我隔壁的院子收拾一下,给她住。” 一旁的小吏闻言欲言又止,小六见状,“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小吏道,“那院子有人住了。” 小六惊讶,“侯爷不是吩咐了他隔壁的院子别安排人吗?怎么回事?” 小吏道,“小的说过了,但那位夫人说是侯爷故人,不碍事,县令大人也准了。” 小六不满,“是谁?” 他刚问完,一个装扮光鲜的丫鬟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门口站着的谢珩,眼底闪过惊喜,“侯爷,奴婢茱萸见过侯爷!” 看着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熟人。 毕竟一般人的丫鬟可没这么大胆,云苓和木霜见到谢珩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呢。 这丫鬟的神情动作,却自带一股熟稔感。 穆婉不由好奇的看着谢珩,然而谢珩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对小六道,“找人将我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谢姑娘住那里。” 那叫茱萸丫鬟一愣,看向穆婉。 谢珩已经大步往前走,穆婉朝她点点头,赶忙跟上去。 谢珩一路神色冰冷,穆婉识趣的没有打扰,直到进了谢珩的院子,指着正房隔壁的两个房间道,“我住哪个?” 谢珩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缓了语气道,“你自己看看,喜欢哪件住哪间,一会儿差人送些东西过来,案子明了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说完便看着穆婉,穆婉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半晌却不见他说话,反而像是等她开口问什么一样。 穆婉眨了眨眼,“什么时候能把卷宗送来?” 谢珩顿了一下,淡淡道,“小六,叫县尉尽快把卷宗送来。”说完就径直进了房间。 穆婉看着他的背影问云苓,“他是不是生气了?” 云苓挠了挠头,“好像是,为什么?” 木霜欲言又止,半晌后摇了摇头,“大概是奴婢想多了。”总不能是因为夫人没问他私事而生气吧? 穆婉道,“估计是隔壁的人惹了他,咱们小心点,别触霉头。” 第88章 088 人不可以贪得无厌 这边穆婉主仆挑了一间屋子住下,而她们的隔壁,小六一进门就皱眉,“徐家大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珩刚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会儿去问问看,看她是跟李淮琛一起来的,还是其他什么理由在这儿停留。 ” 当年朝局不稳,徐家跟谢珩退婚后就嫁去了南弘李氏。 南弘李氏乃是大郢名门望族之首,这一辈族中虽然无人在朝,但李家三位大儒都桃李满天下,毫不夸张的说,吴太后当政前,朝中至少一半官员是李氏门生。 而徐首辅就拜在李家家主门下,因着这一层关系,徐锦嫁给了李家长孙李淮琛。 小六听他话里的意思,惊讶道,“您是怀疑徐大姑娘也是为了宝库钥匙而来?” 谢珩食指敲着桌面,“这个节骨眼上,谨慎些没错。”他嘲讽一笑,“这两年被养大野心的可不只是吴太后。” 小六觉得不可思议,“那些江湖人痴心妄想也就罢了,徐首辅竟然也想坐那把龙椅?” “天下有几个人不想坐那个位置。”谢珩道,“他以前没得想,但现在冯耀宗给了所有人机会。” “我一直觉得冯耀宗的死有蹊跷。” 小六立刻道,“其实属下也觉得,那么重要的人物,却死的那么荒唐。” 谢珩沉吟,“大理寺卿马安和虽然是太后的人,但大理寺少卿耿英良才是大理寺真正做事的人。” “可不是,”小六撇嘴,“属下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大理寺的人念叨‘耿大人做事,马大人领功’了。” 谢珩道,“反过来说,马安和只是个领功的幌子,耿英良才是掌握大理寺的人,而他,是徐秉问的门生。” “朝廷如今之所以在太后的乱来之下还没彻底垮掉,就是徐秉问这些人在保,所以关键位置上的人还是几分本事的,我不信耿英良会让冯耀宗那么轻易的死掉。” “虽然大理寺对太后的解释是冯耀宗死了对朝廷最没威胁,但凡事还要权衡利弊,”谢珩问道,“如果冯耀宗在你手里,你会如何?” 小六脱口道,“杀肯定是要杀的,但至少问出宝库的钥匙和下落再杀啊……” 说到这里,他明白过来,“徐秉问可能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谢珩食指敲着桌面,“或者他还没问出来,但是觊觎的人太多了,干脆先让冯耀宗‘被杀’。” 小六一惊,“您是说冯耀宗可能没死?而是被徐首辅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也只是猜测。”谢珩道,“一开始只是觉得冯耀宗死的太过草率,直到太后越来越膨胀。” 小六疑惑,“这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谢珩道,“吴太后喜爱享乐,但也懂得不能杀鸡取卵的道理,所以一些大事上,徐秉问都能劝动她,他也因此掌着大郢朝的实权,对于民生大事,从不叫太后乱来。” “可前段时间吴太后要占农时修建陵寝之事,明明只需要劝谏推迟两个月即可,太后却一意孤行。” 小六想起来,“对!这事儿不少人觉得奇怪,都以为是太后受了惊吓,所以才前所未有的强硬,徐首辅劝不动。” 谢珩眯起眼睛,“怕不仅没劝,还拱了火。” “他已经在为‘妖后无道,贺兰江山该亡’而做铺垫了。” “文官依然尽在他的掌握,他如今缺的仅仅是兵权,只要得到前朝宝库,有钱养兵,届时大郢被太后折腾的满地疮痍,他振臂一呼,可比那些冒出来的江湖人更容易坐上那个位置。” 小六急道,“那我们……” 谢珩淡淡道,“不用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也只是默默的败坏皇族名声而已。” “而且所谓的前朝宝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在没有兵权,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之前,就算真让他坐那把龙椅他也不敢,觊觎那个位置的又不只是他。” 谢珩神色冷如寒冬,“而我们的时机快过他,现在只需要找到遗诏。” 小六放了心,感叹道,“若真是如此,徐首辅还真是个老狐狸。” “比起曹家父子亲自操持,女儿家不显眼,徐大姑娘又跟您有那样的渊源,人们只会当她是自己过的不好,又旧情难忘,忍不住来纠缠,根本不会有人往宝库钥匙上面想。” 说到这里,小六忽然想起来什么,担心道,“侯爷,您和徐大姑娘的传言……若夫人听到了怎么办?” 谢珩闻言不知为何莫名生了火气,“听到了又如何?她又不在乎,刚刚你没看到吗?明明好奇,却问都不问一句。” 小六:…… 他小心翼翼道,“所以,您刚刚是气夫人不在乎您?” 谢珩一顿,淡淡的看着他,“你若实在闲的厉害,就去和那些衙役们一起调查一下鬼宅案中死者身份背景,然后叫县尉赶紧把卷宗送去隔壁。” 小六见他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反而不敢再多说,只是问道,“此事真的要交给夫人去查?” 谢珩道,“宝石金钗至今下落不明,林大志是个赌鬼,林氏杂货铺绝对没有让林张氏购买宝石金钗的能力,而她又是死者中唯一的女性,其中定然有蹊跷,也许她的死跟宝石金钗有关。” “如今找不到其他线索,我们想知道更多,只能先破这个案子了。” “就像她说的,反正已经被卷进来了,让她试试也无妨,总比外头那些酒囊饭袋强。”说到这里,他揉了揉额头,“若不答应,我怕下次不知道在哪儿见到她。” 小六想到冷不丁在牢里见到夫人的情形,忍不住想笑。 谢珩也缓了脸色。 谢地正好敲门进来,“侯爷,听说夫人被抓了?” 谢珩:…… 小六忍笑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谢地听到让穆婉查案,问道,“夫人能行吗?要不要我去盯着?” “她不叫就不用管,她鬼点子多的很,”谢珩说这些时神色彻底缓和下来,“她跟着许娘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未必不如我们,也许还能帮我们提供新的思路。” 说到这里,他语气甚至带了一丝笑意,“毕竟她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让人意料不到。” 小六还有别的担心,“万一被她查到遗诏之事。” 谢珩蹙起眉头,谢地却道,“这应该用不着担心,我大哥说,夫人虽然跳脱活泼,但其实做事很有分寸,不该问的事情从来不会多嘴。” 谢珩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小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忍不住拽了拽谢地。 然而这傻大个还不明所以,“干嘛?我大哥看人向来很准,准没错。” 谢地说的确实没错,暮色降临之时,云苓就打听到了隔壁住的事谁:“竟然是徐大姑娘!说是和夫君闹了矛盾,回娘家路过此地。” 木霜疑惑,“她嫁的是南弘李氏吧,南弘到上京,这里虽然是同方向,但也不算顺路。” “所以明显是冲着侯爷来的啊。”云苓撇嘴,“世家大族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我出去绕了一圈就知道了她和夫君不和,正在闹和离,这不是专门说给人听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瞄向隔壁。 穆婉看着卷宗头都没抬,“别阴阳怪气,以后关于这位徐大姑娘和侯爷的事情都不要打听,别忘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 云苓撇撇嘴,有些不服气,“见侯府没落了就退婚嫁别人,如今过的不好,又想吃回头草。凭什么好事都是她的?” 穆婉抬头看她。 云苓噤声,穆婉才认真道,“只要不干涉到我们自己,别人的事情不要多管。” “当初嫁入入侯府,我和侯爷本来也都是形势所迫,而且侯爷一开始也都同我说好了是各取所需,合作而已,你不能因为侯爷对我们不错,就心生妄念。” 云苓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知错。” 穆婉缓了语气,“人总是容易得寸进尺,谁也避免不了,所以我们才要时刻提醒自己记得初心。” “虽然我也舍不得侯府的生活,但我们可以尽自己的努力去创造一个同样的环境,而不是理所当然的要求别人为我们提供条件,徐大姑娘和侯爷的事情我们又不是婚后才知道的。” “侯爷喜欢谁,那是侯爷的自由,他人好,并不是我们可以贪得无厌的理由。”她笑道,“想想穆柔。” “那样真的会变得很丑。” 云苓被逗笑,嘟嘴道,“奴婢知错,以后再不会了。” 穆婉摸了摸她的头,“乖,抓紧时间看卷宗吧,早点找到魔方也好早些回去。” 隔壁的院子里,婢女茱萸也长长松了口气,“是奴婢多虑了,那只是个协助侯爷破案的江湖女人。” 徐锦坐在镜子前,梳着嫁人前的姑娘发髻,漫不经心道,“亏你跟我多年,怎么会不知他眼光多苛刻,一般的女人哪里能轻易入他的眼。” 茱萸道,“许是两年多未见有些生疏,当时又听侯爷亲口说叫那姑娘住他隔壁,不知怎么的就想多了。毕竟奴婢从未见侯爷对哪个姑娘如此亲近。” “正因为叫住隔壁,才说明他压根不在乎。”徐锦叹道,“他那个人,表面不羁,其实骨子里很重规矩。若真的在乎一个姑娘,必然会为对方清誉着想,不会如此随便。” 茱萸点点头,将那姑娘抛之脑后,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侯爷?” 徐锦摇了摇头,“我们不去见他。” 茱萸不解,“不去见?那怎么……” 徐锦叹了口气,“我刚不是说过了吗?他重规矩,如今我是人妇,他是人夫,而且还有之前我爹落井下石在先,他恐怕不会轻易见我。” 茱萸道,“您退婚也是被逼的,当初不也给侯爷留了书?” 徐锦摇了摇头,“两年不见,物是人非,还不知他是什么心思。” 茱萸道,“满上京都知道他心里有您,这次难得家主也生了让您和离的想法。” “所以才急不得,就算我和离了,他也还有个夫人呢。” 茱萸有些着急,“那我们怎么办?” 徐锦撩起裙子,露出肿的如馒头般的脚踝,“先去帮我请个大夫来吧……” 第89章 089 我夫人善妒 穆婉虽然并不打算关心谢珩和徐大姑娘的事情,但心里还是难免好奇。 第二天一早出了房门,碰到从院子外进来的谢珩,不由悄悄打量他的神色,结果换来一个眼刀,“看什么?” 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 穆婉微笑,“看你帅。” 谢珩:…… “卷宗都看完了?” “看完了,内容不太全,也没什么头绪。”穆婉倒也没灰心,如果简单的话,也轮不到她来查,“我打算去鬼宅那边看看。” 谢珩闻言转了个身,“走吧。” 穆婉惊讶,“侯爷也去?您不是才回来?” 谢珩睨她,“怎么?这案子你要单独破?” 穆婉:…… “别案子没破,你先失踪,到时候我可不想寻你。” 看着大步向前的谢珩,小六看不下去了,小声对穆婉道,“侯爷是担心您,我们昨晚在西郊查了一晚上清华散人的线索。” 穆婉道,“我自然知晓。” 谢珩放慢脚步回头,结果就见她瞄着隔壁,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就是心情不太好嘛……” 谢珩:…… 穆婉见他脸色变得更黑,决定转移话题说正事,“我倒是觉得白天应该不会有危险。” 小六看了谢珩一眼,问道,“为何?” 穆婉道,“卷宗上连着刚刚失踪的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总共九个人,都是晚上失踪。” “报案的人都称前一天傍晚,甚至晚上就寝前还都看到他们,但早上起来后才不见踪影。” 小六道,“所以他们消失的时间是晚上甚至半夜。” 穆婉点头,“而且家里也没有什么打斗挣扎的痕迹,有的甚至就躺在亲人身旁,这些都说明,是他们自己自愿走出去的。” 小六皱眉,“自己出去?前几个人也就罢了,后几个人,明知道最近鬼宅案闹得人心惶惶,还敢半夜出门?” 穆婉抛出问题,“这就是第一个疑点,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受害人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半夜自己走出家门。” “又或者,他们本身并不觉得要去做的是危险之事……半夜三更主动要做,又没有危险的事情……能是什么呢?” 云苓脱口道,“如厕。” 穆婉:…… 小六“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珩也缓了神色。 穆婉又换了另外一个思路,“虽然前面失踪几人的尸体已经下葬,无法知道死因,但从林张氏验尸结果看,她是饿死无疑。” “一般人根据体质不同,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七八天,最多十天左右就会饿死,这也正好是受害人们失踪的时间。” “因此可以断定一点,他们并不是被厉鬼吸了阳气,而是和林张氏一样,都是被活活饿死的,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小六皱起眉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怎么做?” 穆婉也觉得不解,“九个人中,七男二女,身份更是有商人、读书人、普通百姓,有像刘臭虫那样的无赖,也有刘百善那样憨厚老实人……” 她凝眉思索,“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会半夜三更离开家,去往某个地方。” 小六也摩挲着下巴,“而且还得是同一个地方,在那儿饿死后,再被搬到鬼宅门口?” “总之先去鬼宅看看。”穆婉刚说完,就动了动鼻子,“好香。” 云苓立刻道,“这条巷子里有一家味道十分不错的馄饨,本来就计划吃的。” 穆婉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还没用早膳。”她看向谢珩,“侯爷也还没用吧?一起?” 谢珩没说话,自觉的拐进巷子,穆婉兴冲冲的跟上。 辰时刚过,这条巷子却有了几分热闹,除了来吃饭的江湖人,还有很多本县人。 馄饨摊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需要等一会儿,目光却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对面的铺子,那药铺实在奇怪,一大早人来人往不说,来抓药的还都是些穷苦人。 小六道,“这益元堂是怎么回事?没见过抓药生意这么好的。”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老乡道,“几位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这条街上有三宝,施娘子的馄饨,武娘子的饼,益元堂的草药要赶早。” “说的就是这三样得早早起来才能买到。” 穆婉疑惑,“馄饨和饼能理解,这益元堂的草药为什么要赶早?” 那老乡朝着闵州的方向拱了拱手,“是咱们知府仁慈。” “此次遭灾,虽然后来开仓放粮不至于让大家饿死,但安县百姓经此一劫,家中男女老少哪个没生了毛病?还有被迫打仗受伤的,都不在少数。” “朱大人不计前嫌,在安县开了间益元堂,让百姓们可以用一成的价格在这里买草药,治病救命。只是益元堂的草药每日都有定数,需要的话就得早些来,不然就没有啦!” 穆婉挑眉,这是一种极富智慧的施舍,设立门槛,限制数量,可以最大程度杜绝不需要的人乱占便宜,让真正需要的人用上草药。 但……“您确定这益元堂是是闵州知府开的?” 别人也就罢了,朱友德实在不可能是个仁慈的人。 谢珩也蹙起眉头。 那老乡却信誓旦旦,“自然是,益元堂的伙计便是朱大人家的小厮呢!” 穆婉还想再问,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从药铺里走出来,不由看向谢珩。 谢珩的脸又黑了,“看什么?” 穆婉顺口哄道,“看你帅。” 谢珩还没开口,那位叫茱萸的丫鬟已经走了过来,对着谢珩行礼,“茱萸见过侯爷。” 谢珩随意点点头,目光却落在穆婉身上。 穆婉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有点好奇茱萸为什么会在这里,便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也来抓药?” 茱萸立刻提了提手中的药道,“我们来的时候路上不太平,姑娘受了不少伤,疼的一宿没睡,听说这家药铺开门早,奴婢便来抓一些。” 她这话仿佛闲话家常,但说给谁听却不言而喻。 穆婉又看向谢珩,谢珩却忽然冷冷的看着茱萸,“是你背主,还是你家太太在装病,企图窥探我明镜司机密任务?!” 茱萸吓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颤声道,“奴婢不过给我家姑娘买个药,侯爷何出此言?” “你家姑娘?”谢珩嗤笑,“李家太太疼了一夜,你这做奴婢的抓了药不赶紧回去伺候主子,还有心思与我在这里闲话?” 他陡然声戾,“蓄意接近,是何居心!!” 茱萸眼里含了泪,忍着惧意替自家主子委屈,“是何居心,侯爷当真不知吗?您知不知道她在李家过的什么日子……” “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谢珩冷冷的打断她,“这若是你家太太的意思,麻烦你转告,请她自重。” “我夫人善妒,若她再起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可别怪我夫人不留情面。” 正看热闹的穆婉:…… 不是,这关她什么事儿? 她承认她不贤惠,但她什么时候善妒了?! 第90章 090 本侯是为了女人闹别扭的人吗?…… 茱萸哭着跑走了,神情里还带着慌张。 而穆婉面无表情的看着谢珩。 谢珩也看着她,淡淡道,“你不会也信京中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吧。” 穆婉愤愤,“京中传言关我什么事,这不能成为你污蔑我的理由。” 谢珩忽然问道,“我们成婚后,你狐假虎威的日子过的开心吗?” 穆婉噎住,这要秋后算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谢珩继续问,“你成为侯夫人后,又做过什么事呢?” 穆婉瞬间想起了新婚第一天扣给他的黑锅,顿时心虚,“好吧,我们扯平了。” 谢珩本意只是想反问她为他做过什么,结果穆婉那游移的目光也让他想起了新婚时的事情,顿时忍不住黑了脸,“扯平?” 好吧,“女人善妒”和“男人不行”的杀伤力确实不在一个级别,穆婉态度诚恳,“那侯爷想如何?” 谢珩被气笑了,“享受了侯夫人的权利,也总得尽些侯夫人的义务吧?” “那个传言我不喜欢,交给你处理了。” 穆婉挑眉,“就这个?”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徐大姑娘婚后这件事还一直在传才是奇怪,要知道这时代很姑娘们的声誉非常重要,徐锦本来就和谢珩退过婚,这话要传到她的婆家,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跟别人两情相悦?岂不是自找罪受。 但保险起见,穆婉还是小心问道,“您是真不喜欢徐大姑娘了?还是只是因爱生恨,想气气她,您给我透个底,我好把握分寸,以免真将人气跑了您又来找我麻烦。”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一封休书?保证之后一点麻烦都不会找你的。” 穆婉:…… 你是不找我麻烦了,但其他麻烦都要来找我了。 她忍不住嘟囔,“传言都传好几年了,现在才不喜欢,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闹别扭……” 谢珩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是个为了女人而闹别扭的人?” 穆婉心想,谁知道呢? 小六见状连忙道,“其实侯爷以前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穆婉眨了眨眼,小六道,“跟您成婚之前,侯爷几乎就住在明镜司了,整天不是案子就是案子,哪儿有时间管这些小女儿们的揣测和传言。” “还是成婚后,孙嬷嬷给您使绊子时,侯爷才听到这些东西。” 穆婉挑眉,小六继续道,“只是这事儿侯爷也不好出面,毕竟徐大姑娘都嫁人了,若侯爷亲口辟谣显得多在意她似的,对吧,您看您刚刚不也误会侯爷了吗?” “所以这事儿就夫人您处理最合适。” 穆婉看向谢珩。 谢珩轻哼一声,直接在馄饨摊前空出的座位上坐下,“若处理不了,今日这馄饨别吃了,以后也别想着狐假虎威。”对摊主道,“一碗馄饨。” 穆婉:…… 幼不幼稚,到底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会闹别扭的。 穆婉摇了摇头,正好谢珩身边的人有些怕他,飞快的吃完走人,穆婉直接坐下,见谢珩看她,穆婉比了个OK的手势。 谢珩虽然没见过,却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跟摊主道,“再加一碗。” 穆婉被逗笑了,“侯爷真是好大的威风。” 谢珩冷哼,“知道就好。”说完自己也笑了。 馄饨还没上,就见对面益元堂的小管事跑出来,站在巷子中间左顾右盼,问路边的人,“刚刚那位姑娘呢?” 有人搭腔,“哪位?” “就是穿得挺富贵那位,”小管事道,“她拿了药,匆匆给了个钱袋就走了,这里面装了不少银子呢。” 云苓撇嘴,那婢女果然是看到侯爷故意来偶遇的。 穆婉却不由盯着那小管事瞧。 谢珩见状道,“怎么了?” 穆婉歪头思索,“总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云苓也看过去,摇了摇头,“没见过啊。” “算了,”穆婉道,“应该不重要。” 这点小事几人都没往心里去,满足的吃完馄饨前往鬼宅。 拐进鬼宅所在的巷子,云苓不由感叹,“明明是邻巷,那边一早就那么热闹,这边却如此冷清。” 小六道,“要不叫鬼街呢。” 推开鬼宅的大门,是个二进小院,没有一丝人气,只有门厅上挂着的白幡偶尔飘动,确实有几分诡异阴森之感。 穆婉不由放慢脚步,谢珩回头看了她一眼,挑眉,“怕鬼?” “怎么会?”穆婉并不想被看扁,若无其事的道,“你所谓的鬼,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亲朋,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快走两步跟在小六身后刚踏上台阶,就听云苓道,“这院子好怪。” 穆婉一顿,“哪里怪?” 云苓道,“若院子十天半个月不收拾,这些砖缝里肯定都会长出杂草,但这儿却很干净,明显有人在打扫。” “这么一看,确实连个蛛网都没有,”小六环顾四周, “但听本地人说,这宅子里经常会传出鬼号声,所以除了发生命案的时候大家一起过来凑热闹,平时都没人敢靠近这条街。” “等一下,这是什么!” 穆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正堂的门缝中飘出了几丝白烟,偏偏此时挂在门口的白幡也忽然飘了起来,穆婉吓了一跳,飞快后退,然后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谢珩没躲,只是低头看着紧紧贴着他的穆婉似笑非笑,“日思夜想的亲朋?” 穆婉也不逞强了,快速转到他身后,理直气壮道,“别人日思夜想的亲朋,跟我又不熟。”她忍不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的乱念。 经历过一次穿越后,她对鬼神之说都抱着敬畏之心。 谢珩被她那怂样逗笑,倒也严严实实的挡在她身前,用刀撩了撩那白幡,“只是风而已。” 小六也推开了房门,“咦,竟然有香案?” 穆婉才探头看过去,就见堂屋正中摆着一张香案,祭品丰富,而香炉中正插着三支快燃尽的香,刚刚的白烟就是这个。 穆婉长长的松了口气,谢珩上前看了眼,推测道,“半个时辰前点上的。” “会是谁?”穆婉疑惑,“他不是孤家寡人吗?而且整个安县的百姓因为他发起民变之事,也都不太喜欢他。” 谢珩检查着周围,“也不一定,毕竟闵州灾情,闵州知府朱友德严令不准动粮仓时,他顶着压力开仓放粮,确实救了不少百姓,也许还有人记得他的好。” 穆婉好奇,“那他是怎么变成叛军首领的?” 谢珩道,“整个闵州都在遭灾,安县粮仓一开,附近的百姓全都涌来,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分,冯耀宗就只能带人去抢闵州粮仓了。卷宗上是这么写的。” 穆婉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卷宗上这么写的,那就是说还有其他隐情? 她倒是知道谢珩只负责将冯耀宗押回去,案子是大理寺审的。 谢珩也没再多说,穆婉想大概又涉及到了前朝宝库的钥匙之类的,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若只是感恩,自己偷偷烧个纸也就够了,这样大费周章的收拾院子,上香祭奠,感情肯定很不一般。” “确实,”云苓道,“若是被人看到,会在安县待不下去吧?” 穆婉瞬间就想到了那天在她耳边见缝插针骂冯耀宗的刘百善,他不仅自己骂,还要监督别人…… 穆婉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祭奠的人,也许就是凶手!” 谢珩回头,“怎么说?” 穆婉立刻往外走,“我需要回去确定一下!” 几人回了县衙,穆婉捧着卷宗问一个知道比较多的本地的捕快,“这几个人,是不是都骂过冯耀宗?” 捕快道,“可能吧,民变之前,百姓们都挺爱戴他的,但民变之后,鲜少有人不骂他。” “但真的恨和不得不骂还是有区别的,”穆婉换了个问法,“刘臭虫和刘百善为何那么恨冯耀宗。” 捕快道,“刘臭虫是安县好吃懒做的名人,一大把年纪都没娶上媳妇儿,便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骚扰邻里,冯耀宗到任后,就将类似他这样的地皮无赖都抓起来,也不关大牢,只分派了粗活让干。” “刘臭虫被安排去挑粪,若挑不好,或者挑不满就不给饭吃,但若完成了任务,冯耀宗还会给月钱。” 小六道,“这冯耀宗这相当于给他找了个营生啊。” 捕快道,“谁说不是呢,这样一来邻里安稳,刘臭虫也不用整日偷鸡摸狗或者死皮赖脸的只为讨口吃的。” 他叹了口气,“但刘臭虫又岂是知道好歹之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就恨上了冯县令。” “不过那些江湖人要带着百姓们一起去抢粮仓的时候,他还冲前头呢,结果后来侯爷来镇压民变,他第一个去闵州通风报的信,还得了知府的嘉奖,赏了他五十两银子。” 穆婉点点头,“那刘百善呢?他又为何恨冯耀宗?” 捕快叹了口气,“刘百善您听名儿就知道,他从小由寡母带大,十分孝顺,前些年他出门干活儿时,他母亲在家小心摔断了腿,等他回来才发现,结果救治不及时,导致她母亲腿脚不便,那之后他就不放心放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每次出门干活儿都要带着他老娘一起。” “但他家条件也不好,又没有个驴车牛车的,就只能背着老太太来回跑,他辛苦,老太太也遭罪。” “后来冯县令见他不易,便让他在衙门做些粗活儿,还专门誊了个小门房叫老太太在那里歇着。后来旱灾来了,粮铺的价格一天比一天贵,百姓们都没粮,刘百善这种没有田地,只靠卖力气过活的人最先遭殃。” “他就求到了冯耀宗这里,为老娘求口吃的,头都磕破了,冯耀宗总不能看着人饿死,一开始也借他一些粮食,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后来冯县令自己都要揭不开锅了,百姓们都饿死不少,冯县令就开仓放粮。” “但粮食不是免费给,只是价格是平时粮铺的一半,而且限量,每人每天只能买半斤,必须由女人、孩子或者老人来领,即便如此场面还是乱,一不留神就容易打起来。” “刘百善母亲腿脚不便,他怕母亲被波及,便求冯耀宗为他开恩,说一次性多领几日的口粮,或者由他来领,保证不多领,但冯县令没答应。” 捕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要我说,冯县令当时答应他就是了,明明平时挺好说话的,但当时就是铁面无私,一点情面都不讲。” 穆婉淡淡道,“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讲情面,盛世太平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宽容些无妨,但这种大乱的时刻,他敢容情,所有人都会要求他容情。” “若冯耀宗答应了刘百善可以私自领粮,那你们衙役捕快是不是更有理由私领?而且那种时候,谁家不可怜?谁家不难?比刘百善可怜的人多的是,是不是都要私领?届时规矩岂不是形同虚设。” 她面无表情,“乱世里,无情才能救更多的人。” 一旁的谢珩不由深深的看着她,小六也有些诧异,便是很多男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世人向来只看表面,善良仁慈会被称赞,而冷血无情只会被畏惧甚至唾骂,哪怕是为了救他们。 捕快隐约明白了一些,叹了口气,继续道,“总之,冯县令不允,刘百善就只能天天背着他老娘来领粮食,结果就被人盯上了。那些人知道他孝顺,便专门折腾他老娘让他乱了阵脚,后来不仅那天的粮食被抢走,他母亲也受了伤,我猜大概刘百善就是那个时候对冯县令生了怨怼。” 云苓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老娘受伤,他没办法又求到冯县令这里,县令着人给他娘看了伤,粮仓里也恰巧没粮了,刘百善听到那些江湖人一起谋划着抢粮仓,便自告奋勇要愿意打头阵,只是这次却没办法背着他娘,只好托冯县令照顾。” “然而冯县令每天都只想着造反,哪里会关注一个老太太的死活,等镇北侯来镇压了那些江湖人,知府大人开仓放粮,刘百善回来的时候,他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老娘差点被饿死,后来虽然救回来了,但本就受过伤,又饿了那么久,老太太身子特别差,大夫说,可能也就一两年的活头了,所以刘百善恨极了冯耀宗。” 小六也意识到了这些人的共同之处,他又翻开富商、书生等人的卷宗,“这些之前都受过冯耀宗的恩惠?” 捕快道,“那张老爷之前压上所有身家去跑商,结果回来时被劫了货物,差点要倾家荡产,冯耀宗带着我们去剿匪,追回了货物,张老爷那一趟不仅没损失还赚了不少,因此对冯县令十分恭敬。”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但后来民变,冯县令缺钱缺粮,便带人强征了张家的家财和粮食,那之后张老爷便退他恨之入骨。” “至于那姓陈的书生……咱们安县穷困,读书人也少,冯耀宗就拨了银子给县学,说要奖励年考前三的学生,鼓励他们考县试。” “这姓陈的书生农家出身,举家供他读书非常不易,他认为这笔银子应该资助他们这样家境贫寒之人,毕竟有钱的郎君们本来书就多,拜师也简单,考试成绩自然更好,冯县令这样安排不公平,因此一直对冯耀宗有怨,民变之后,他便带头讨伐冯耀宗……” 其余几个都是类似的情况。 小六总结,“所以,这些受害人的共同点就是受过冯耀宗恩惠,最后又反水,或者是辱骂冯耀宗的人。” 穆婉点头,“凶手大概率是今天去鬼宅上香的那个人。” 捕快听明白了,立刻道,“难道也是清华散人替儿子报仇?” 云苓道,“可若是如此,为什么江湖人和普通百姓还要分开杀?两者的作案手法明显不同。” “不。” “是同一个人。” 两人异口同声,穆婉和谢珩看向彼此,谢珩道,“你先说。” 穆婉道,“虽然一个是饿死,一个是机关杀死,看起来毫不相关,但其实凶手都没有亲自动手。” 谢珩目露赞赏,“确实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便扔在某个地方饿死,而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引入某个机关阵中,被机关绞杀。” 穆婉眯起眼睛罗列信息:“所以可以确定,凶手是对冯耀宗感情很深的人,会挑冒犯或者对不起冯耀宗的人下手。” “先不说那些江湖人,就说普通百姓,能被活活饿死,应当是被关在某个让人无法离开的地方。” 谢珩补充,“而这个地方,是他们心甘情愿自己去的……” 到底是哪儿呢? 90-100 第91章 091 这次肯定碰不上侯爷 穆婉思索,“安县如今有宵禁,百姓们晚上出不去,所以这密室就在县城内的某处。” “最合理的应该是在冯宅,”小六道,“但我和谢地仔细搜过了,没找到什么开密室的机关。” 穆婉道,“那些江湖人来了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去鬼宅找线索,若是有,早就被发现了,就算非常隐秘也不会一个人都没发现。” 云苓却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两种死法抛尸的地点也不同,是怎么做到的呢?鬼宅门口和西郊两个地方距离差着好几里呢,难道有两个密室?” 思绪重新陷入僵局,谢珩道,“也可以从时间上找找线索,凶杀案是冯耀宗被押回上京之后,也就是三个月前开始的,这三个月安县哪些地方不同寻常?” 捕快道,“从民变开始后,安县就没正常过,每天都有各种人来找什么宝库钥匙,江湖势力、朝廷暗探、甚至还有藩王们掺和,至于变化,那多的数不过来。” “不说别的,安县百姓死了一半的人,院子都空出来不少,不然刘臭虫哪儿能住上那么好的院子,反正怪相太多了。” 穆婉道,“那有没有三个月前来了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的人呢?” 捕快摇了摇头,“这还真不清楚,可以去思乡客栈问问,潘娘子消息最是灵通,这些江湖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清楚。” 也只能如此了。 穆婉道,“不论如何我们得抓紧,算算时间,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已经失踪超过了三天,再不找到人,怕真要被饿死了。” 谢珩吩咐捕快再去询问受害人出事前的细节,他和穆婉一起去了思乡客栈。 他们到的时候,潘娘子正和一个江湖男子调笑,“孔大侠也想找前朝宝库的钥匙?奴家这里倒是有独门消息,大侠要用什么来换啊?” 有人起哄,“让他陪你一晚啊。” 潘娘子笑骂,“去你娘的,不近女色的镇北侯才值那个价。” 穆婉忍不住看向谢珩,谢珩冷冷道,“潘娘子若喜欢,本侯可以陪你在牢里多待几晚。” 大堂里瞬间噤声。 潘娘子赶忙起身,扭着水蛇腰走过来,“哟,侯爷又来找奴家啦,”到底没再敢口出狂言,规矩道,“奴家只是开玩笑而已,侯爷这次有什么吩咐?” 谢珩示意穆婉问,潘娘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笑道,“侯爷不近女色的传闻看来是真的,这就开始避嫌了?” 又上下打量了穆婉一番,松了口气道,“那天姑娘被带走,真是担心死奴家了。谢姑娘没事儿吧?” 穆婉笑了笑,“没事儿,人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没证据,自然就将我放了。” 潘娘子道,“那就好,我就说不可能是你嘛,那些个衙役就是为了交差,滥用公职。” “我还给您把上房收拾出来?” 穆婉道,“不必,县尉虽然拿不出我害人的证据,但依然觉得我有嫌疑,所以我现在跟着镇北侯住县衙,亲自找些线索破案,好自证清白。” 她顺势问道,“您可知咱们这儿有逗留了三个月一直未走的外来人吗?” 潘娘子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就笑起来,“这个还真没有,那些来找宝库钥匙的江湖人最多待个十几天就走了。”她下巴指了指西郊的方向,“没走的都永远留在那边了呢。” 她建议,“要不你们再去那鬼宅看看?” 正说着伙,客栈的就匆匆跑进来,“潘娘子,外头有人让我把这个给您。” 潘娘子不明所以,但接过包袱后掂了掂,目光陡然发亮,穆婉他们离的近,很明显听到了包袱里金银碰撞之声。 潘娘子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掩饰般笑道,“我晚上想吃石头饼,就让朋友去河边给我找了些干净的石头来。” 穆婉笑了笑,也没多嘴,只是问一些安县百姓和江湖人的事情,潘娘子却明显没了心思,随口敷衍了他们几句后就抱着包袱匆匆回了后院。 从思乡客栈出来,谢珩给小六使了个眼色,小六悄无声息的离开。 谢珩回头见穆婉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穆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益元堂的小管事和潘娘子有些像?” 云苓恍然,“所以您早上说觉得那人眼熟,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像潘娘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益元堂的管事不正是三个月前就来到安县,并且一直没有离开的人吗?!” 穆婉和谢珩对视一眼。 几人回到县衙,谢珩第一时间将那老捕快又叫过来,打听潘娘子的底细,同时吩咐小吏将潘娘子的户籍册子拿来。 老捕快果然对潘娘子印象深刻,“潘娘子啊,确实不是我们本地人,大概一年多前来的安县,刚来的时候就开了个小食肆,那手艺非常不错,尤其是面条,我们都爱去吃,尤其冯县令,几乎天天要吃思乡食肆的饭菜,说是好像回了家。” 说到这里,他一脸感慨,“那时她不施脂粉,总穿着一身清爽的袄裙,本本分分的守着食肆,贤惠又能干,从不与男子多说笑,我们都以为她是死了夫君的寡妇,一个人艰难谋生,谁知道……” 穆婉完全没办法把老捕快口里那个本分妇人和妖娆美艳的潘娘子联系起来。 谢珩问道,“那她是何时开的客栈?” 老捕快道,“就三个月前,冯耀宗被抓走后,咱们这安县一波一波的来人,原先的小客栈根本住不了几个人,之前的大户也在民变中被抢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潘娘子真人不露相,竟然还有银子,直接将东街上最大的两个门面买下来打通,就成了现在的思乡客栈。” “也就是那个时候,闵州府有人来认出了她,我们才知道她竟然是闵州府百花楼的头牌。”老捕快叹了口气 ,“想来是自赎了己身,想从良过日子的。” “结果被那些人叫破身份之后,她的日子就过的不太平,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者觉得从良辛苦?干脆就不再装了,也不避讳男人,八面玲珑,然后你们也看到了,思想客栈的生意火爆的不得了。” 穆婉问,“她的祖籍是哪里?既然是赎身从良,她为何会来安县?” 老捕快道,“青楼女子赎身,除非嫁人,否则几乎都不会回祖籍,毕竟能将人卖进窑子,家中想也知道是什么光景,所以赎身后依旧独身的姑娘都是选个喜欢的地儿落户。” 云苓嘟囔,“这安县应该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吧?” 小吏捧来了潘娘子的户籍册,只见祖籍写的是闵州另外一个县下面村子。 穆婉道,“原来是离家近。” 谢珩却看着户籍册上的字迹眯起眼睛,穆婉也注意到了,“这一页字迹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吏探头看了一眼,“可能是别的文书帮忙写的,内容肯定没错,冯县……冯耀宗对我们公务要求很严,户籍定然不会登记错的。” 谢珩将户籍册子还回去,对穆婉道,“那是冯耀宗的笔迹。” 穆婉意外,“冯耀宗亲自给潘娘落的户?这是不是说明他俩定然有关系。” 谢珩道,“关系匪浅。” 穆婉闻到了瓜的味道,隐隐期待,“等小六回来,看看有什么新发现。” 小六下午才回,一回来就开心道,“我知道密室入口在哪儿了!” 穆婉靠在摇椅上悠闲道,“益元堂里。” 小六惊讶,“您怎么知道?刚刚那包袱里是益元堂那小管事给潘娘子送来的封口费,好几块儿金条呢!” 原来小六按照谢珩的吩咐悄悄潜入后院后,就发现潘娘子跟益元堂的那个小管事起了争执。 “您猜怎么着?那管事竟然是冯耀宗早早安排在闵州知府身边的探子,只是没想到冯耀宗出身未捷身先死,那探子身为冯耀宗的心腹,知道冯耀宗早早从前朝宝库里取了几十万两银子出来,就藏在宅子下面的密室里。” “所以得知朱友德要安排人来安县施药后,他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他一早就动了歪心思,所以就每天上午卖药,下午关门后偷偷转移那些银子,却不想昨日出城藏银时被潘娘子撞破。” “他本想拿银金子封潘娘子的口,结果潘姨娘见到金子又改了主意,要求平分那些银子。” 穆婉开口,“说到这里,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小六“咦”了一声,“您怎么又知晓?” 穆婉是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之前我们不是一直想不出那些受害人为什么会冒着危险半夜三更主动出门吗?如果是去做贼,这个解释是不是就合情合理?” 云苓恍然,“您的意思是,潘娘子和益元堂小管事合谋做局,诱骗受害人去搬银子?然后顺势把人关在密室里!” 穆婉道,“为了给那些人紧迫感,他们密谋的时候自然要被人发现,然后做出马上转移银子的决定。” 小六惊奇道,“夫人神算!确实如此,他们说到这儿的时候,好像发现了有人偷听,吓得住了嘴,我还以为我功夫不行了,现在想来原就是在做戏。” “他们查看了一番没情况之后,还是不放心,就说了今晚子时之后,赶紧去转移银子。” 穆婉道,“若你听到这话,会不会赶在他们前面去偷银子?” 云苓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十万两呢,就算能拿个几十两都值了。 果然打听回来的捕快也表示,那些受害人失踪的前一晚上,精神都十分亢奋,那书生还破天荒请人吃饭。 小六不解,“一个百花楼的娘子,一个闵州知府的小厮?这俩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合谋?谁是主谋?” 云苓又给他加了些难度,“潘娘子和冯耀宗也认识呢,关系应该不错。” “他俩也有情况?” 很显然,小六得胃口也被吊起来了。 云苓问,“要不要现在去把他们抓起来?” 谢珩道,“直接抓了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而且既然人家诚恳的邀请我们了,今晚就去看看。” 穆婉点头,潘娘子今天的表演痕迹还是挺重的,显然他们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谢珩问小六,“确定密室的位置了吗?” 小六点头,“就在益元堂后院,挪动水缸就行。” 云苓道,“怪不得那些都人找不到,谁能想到这冯耀宗竟然将密室修到了隔壁院子底下。” 小六也道,“不愧是清华散人之后,这两年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就修了密室。” 穆婉:…… 听多了她都快觉得自己真有个冯耀宗那么大的儿子了。 “哦,对了,说起清华散人,”小六道,“她好像还真有独门消息,益元堂的管事离开后,我又多跟了她一会儿,她收了姓孔的江湖人的银子,跟他说鬼宅里有清华散人修的密道,还念了一串什么口诀‘旁边有白向上转,上边有白旁边转’什么的……说是根据这个能通过清华散人的地道机关,找到宝库钥匙。” 他忍不住笑,“那姓孔的好像还真信了。” 云苓忽然看向穆婉,穆婉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而是看了看天色,“既然线索明了,侯爷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您昨晚不是一夜没睡,得养精蓄锐。” 她伸了个懒腰,“我昨晚也看了半夜的卷宗,去补个觉。” 谢珩没有异议,两人结伴回院子。 路过隔壁院子时,穆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徐大姑娘,确实是个美人,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如月下仙子,只是身体似乎不怎么好,拄着根拐杖站在台阶上痴痴的看着门外,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谢珩时眼底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快要碎掉了。 穆婉不由看向谢珩,谢珩却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眼含威胁,“真想要休书?” 穆婉才终于想起自己的义务,而后左跨几步跨挡在谢珩身侧,朝着对方挥挥手爽朗的打招呼,“李太太好,李太太再见,我和侯爷先去休息了,有空了再跟您叙旧。” 说罢拽着谢珩快速拐进他们自己的院子里。 徐锦忽然死死咬住唇。 茱萸气道,“那女人什么意思?是在挑衅吗?” “侯爷只是在气您而已,她算什么东西!不会以为侯爷需要她协助破案,就真的看上她了吧?” 徐锦脑海中却浮现出刚刚谢珩看向那女子时的笑容,纵容,宠溺……他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徐锦捏着拐杖的指节发白。 穆婉并不知道徐大姑娘心中的暗涛汹涌,回到院子进了房门后,立刻鬼鬼祟祟的看了眼门外,确认谢珩也进了屋,才激动道,“刚刚那个,是三阶魔方的口诀,对吧!” 云苓点头如捣蒜,“是,就是您教我们的那个口诀,潘娘子怎么会知道?” 穆婉道,“十有八九是冯耀宗告诉她的,能因为别人辜负冯耀宗就大开杀戒,两人感情肯定很好。” “看来冯耀宗拿到魔方不是偶然……” 云苓道,“现在怎么办?” 穆婉道,“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 云苓看着隔壁,小声道,“可是要怎么瞒过侯爷?” 至少魔方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关于清华散人的事情不能让谢珩知道。 所幸机会是现成的,穆婉道,“就趁着今晚去看看。” 云苓震惊,“今晚?” 穆婉点点头,“晚上谢珩肯定要去药铺找潘娘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然侯爷处理完潘娘子的事情,肯定还是要找宝库钥匙,到时候带不带我还另说,就算带了,怕也不会告诉我详细的信息。” 云苓认同,“冯耀宗那块儿魔方的信息还是您找太后问的。” “所以,还是我们自己去找最合适。”别的案子她不如谢珩,但关于魔方的事情,谢珩肯定不如她,就比如今天潘娘子说的那口诀,谢珩都没在意。 穆婉道,“我一会儿就说不想去了,让侯爷他们自己去,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发,就像你说的饿死普通百姓和杀江湖人的密室应该不是同一个……” 穆婉这边秘密谋划的时候,殊不知隔壁小六这边也对他们隐瞒了一些信息,“那宝石金簪在潘娘子手里。” 谢珩没想到线索来的这么快。 小六道,“察觉她不对劲后,属下就去她屋里探查了一番,然后在她床头的暗格里发现了宝石金簪,跟林大志画给我们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很珍惜,应该是心爱之物。” 谢珩道,“所以,那宝石金簪根本不是林张氏的,而是林张氏偷了她的,所以被杀人灭口?” “十有八九,”小六道,“若真是如此,今晚的抓捕,说不定会牵扯出遗诏的事情,夫人那里……是不是不要卷进来比较好?” “自然,”但是想到穆婉那旺盛的好奇心,谢珩有些头疼,“一会儿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劝她别去。” 晚膳过后,穆婉和谢珩放下筷子,异口同声:“晚上……” 谢珩看着她,“怎么了?” 穆婉道,“刚刚肚子有些不舒服,晚上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谢珩皱眉,“哪儿不舒服?叫大夫了没。” 穆婉失笑,“您忘了我就是大夫?估计是午膳吃的太随便了,吃坏了肚子,我怕跟着去了拖后腿。”见谢珩一直盯着她,她满脸遗憾,“哎,我还想看看现场呢,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什么关系。” 谢珩见她还算精神,笑道,“不去也好,我本来也担心别人家日思夜想的亲朋对你这个陌生人不太友好就麻烦了……” 穆婉:…… 对上她幽怨的目光,谢珩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回来叫小六给你讲也是一样的。” 穆婉一愣,谢珩也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的起身,“我先去准备一下,你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 回到房间,穆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大概是熟悉了?” 云苓却莫名有些紧张,“这次应该碰不上侯爷吧?” 穆婉道,“西郊和药铺隔着几里地呢,怎么可能碰得上,放心吧。” “大不了我们谨慎些,先确定一下他们的行踪再行动,保证不会碰上。” 第92章 092 美救英雄? 亥时,县衙官署,谢珩和小六谢地出门后,隔壁据说已经睡了的穆婉也打开房门,一身夜行衣的木霜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木霜回来禀报,“侯爷他们进了益元堂。” 穆婉松了口气,快速道,“很好,我们也出发。” 从县衙官署出来沿着西街很快就到达了西城门,穆婉拿出提前从县令那里要来的令牌。 谢珩将她从牢里接出来后,安县县令就更加相信她有背景,甚至大到谢珩都要照顾她,所以她说晚上要去西郊抓人需要出城门令牌的时候,县令很痛快的就给了。 当然主要也是安县一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二是经历过一场民变之后穷的什么都没有了,乞丐都不会来,更别说什么危险人物。 顺利出了城门,三人上了木霜提前备好的马车,继续西行,依旧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到了潘娘子所说的江湖人埋尸地。 云苓道,“是这里吗?怎么感觉这么近?” 木霜点燃火把,“总共就二里地。” 穆婉道,“这么点地方,自然不远,也亏得不远,不然我还担心没办法在侯爷他们之前赶回去。” 天上残月在浓稠的夜色中艰难的散发出些许光亮,穆婉看着周围影影绰绰的土包,紧紧的抱住木霜的胳膊,“这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云苓笑她,“还是您教我们子不语怪力乱神,结果您自己比谁都害怕。” 穆婉紧贴着木霜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心怀敬畏。” 木霜的火把在四周照了一圈,能看到很多乱七八糟排列的小土包,“这里叫白骨山,是安县的乱葬岗。” 穆婉:…… 云苓道,“凶手还挺会选地方,抛尸挺便宜。” 穆婉努力保持冷静,“在这里藏东西也确实很合适,一般可没人敢来。赶紧走吧。” 这地方来到人多了也不算是秘密,木霜白天的时候又已经来踩过点,很快带着她们走到一个隐蔽的山坡后,撩开一处乱七八糟的藤蔓杂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火把照亮了地上的脚印,木霜道,“这个脚印是新的,有人先进去了。” 云苓道,“不会是那个姓孔的江湖人吧?” 穆婉道,“我们小心点。” 三人弯着腰鱼贯前行,沿着窄窄的隧道七拐八弯的往下走了二十几米后,眼前终于开阔。 依次钻出洞口,面前是个人工凿成的石室,大概三十多平方,四周散落着不少空箱子,偶尔还能瞥见一两块银锭。 云苓上前查看,“不会这就是前朝宝库所在吧?” 穆婉道,“不会这么容易的,倒是更像个陷阱。” 木霜举着火把靠近一扇石门,“姑娘,这里。” 穆婉看到旁边的机关后,面色一肃。 只见石门旁边有并排六个三乘三的小棋盘格,每个棋盘格子都不规则的涂着六种不同的颜色,穆婉认出,这六个棋盘格拼起来,就是一个打乱顺序的三阶魔方。 云苓显然也认出来了,“果然是魔方,这密室到底是谁建的,怎么会玩魔方?” 穆婉道,“虽然稀奇,但也不排除有人会玩,毕竟我也教过一些人。” 她刚做出魔方来的时候很有分享欲,走哪儿都带着玩儿,碰见有兴趣的人也会教一教人家,不乏有那聪明的很快就能学会。 只是这个时代魔方制作复杂,不好量产,她只利用不多的材料做了四个不同的魔方供自己玩,就算别人感兴趣也只能玩儿一会儿。 也就许倾蓝作为她娘,能理直气壮的全部霸去。 “三阶魔方是最简单的,当初有人记住了也说不定。” 木霜皱眉,“您的意思是,对方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 穆婉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对方既然大费周章的做了这个密道来找我们,肯定是要告诉我们些什么。” 她看向魔方六面,其中一面旁边写着【开始】,示意从这一面开始还原,也正是潘娘子口诀的第一句,【旁边有白向上转】 穆婉伸手将那一面魔方的白色格子转到上面,石门瞬间划开,露出后面幽暗的通道。 三人依次进入,走了大概三十米后,又进入了一个石室,和前一个石室类似,依旧有许多搬空的箱子,而通往下一个地方的石门旁边同样是魔方六面的旋钮,只不过内容是还原了一步之后的模样,其中一个边上画着箭头。 正是第二句口诀:【上边有白旁边转】 穆婉拧动旋钮,果然石门打开,后面依旧是同样的通道。 云苓诧异,“潘娘子给的口诀竟然是对的。” 穆婉道,“有希望,人才能不顾一切往里冲,哪怕明知危险重重,也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到了第三个石室,没了新手教程,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通往下一个地方的石门已经碎裂,门口周围的墙壁上都是暗红色的血迹,墙角边还有森森白骨,很显然,不管是拧错还是强行破门,都会触发机关。 这件屋子的情状实在不好,三人没有停留,匆匆穿过,然后在第四个石室看到了一个新鲜的尸体,正是今天上午在客栈中见到的姓孔的江湖人,他全身前后上下插了十几支箭,非常形象的给她们展示了什么叫做无处可逃。 穆婉多打量了周围几眼,这间石室和前面不同,面积小了很多,只有六七平,“这样狭小的空间,暗器突发,任由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开,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云苓道,“拆掉机关呢?” 木霜将火把靠近墙壁,墙壁上有很大一摊人形血迹,“显然已经有人试过了。” “做机关的人,怎么能不先保护机关呢?走吧。”穆婉一边说,一边按照指示拧动旋钮,石门打开,前往下一个石室。 一连通过几个石室后,穆婉发现,这机关密道的设计者是个务实的人,所有的机关都是乱箭射杀,所有开门都是魔方密码,一套系统,却几乎没人能躲得过。 后面的石室面积都保持在五平米左右,通道倒是越来越长。 第九个石室非常干净,显然那些靠着运气或者人命填补的人都止步于第八个石室,她们是唯一抵达这间屋子的人,后面也只有她们。 穆婉照旧旋动按钮,石门打开,看着长长的通道,云苓道,“这还有没有头啊?” 穆婉道,“自然是有的,魔方复原我们就到头了。” 云苓还担心别的,“这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咱们能赶在侯爷他们前面回去吗?” 穆婉加快了脚步,“那咱们就速度点,按照他这个解法,还原魔方需要二十二步。”二十二个石室之后,她就能知道其他魔方或者母亲的线索。 时间确实有些紧张,她小跑起来,“走!” 穆婉主仆三人全速前进的时候,谢珩他们也找到了药铺密室的入口。 搬开益元堂后院中不起眼的水缸,正房里一堵墙慢慢划开。 三人踏着窄窄的台阶下去,身后的石墙又飞快关上,谢地回头敲了敲,纹丝不动,“看来一会儿不能从这儿回了。” 谢珩和小六都没在意,差不多是预料中的事情。 小六取出火折子照着通道前方,“果然是通向鬼宅的。” 十几米后,三人穿过一个小铁门,就到达了一处十分空旷的石室。 石室被铁栅栏一分为二,宽敞的那边摆着架子床,梳妆台等家具,布置的仿若女子闺房,而狭小的这一头,稻草铺地,刑具满壁,墙上地上诸多可怖的血迹,犹如人间炼狱。 失踪多日的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果然都在这儿,各自被关在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 已经奄奄一息的两人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到一身曳撒的谢珩,刘臭虫激动的爬了起来,“官爷,官爷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他显然已经没了力气,不仅声音虚弱,爬起来都十分费劲,尽管如此,还是用了毕生的力气朝着谢珩他们伸手哀求,“官爷,有吃的吗?什么都行,水也行,求您给口吃的!” 刘百善在后头伸手,“还有我,还有我!求求您!”他满身满脸的血,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因为来时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小六解下腰间的两个竹筒要给他们扔过去时,就听一个女声传来,“我劝侯爷还是别给。自己留着,也许能多在这儿撑几天。” 谢珩扭头,就看到潘娘子从对面一扇门后走出来。 “果然是你。” 潘娘子笑了笑,“镇北侯果然名不虚传,那些酒囊饭袋几个月都没查出点蛛丝马迹,您到这儿不过几天就找到了我。” “不过就算您查不到我头上,我也是要杀您的。” “为了冯耀宗?”谢珩问,“为何?你和冯耀宗什么关系?” 潘娘子看向一旁供奉的画像,身穿官服的男人一身正气,微笑的看着她。 此时的潘娘子穿着一身正红绣白梅的对襟袄裙,娥眉淡扫,不仅不见一丝风尘气,反而有几分官太太的架势,她走到香案前端端正正的行礼上香,“夫君,今日抓到一个大仇人,你开不开心?” “夫君一向嫉恶如仇,这只知道讨好太后的奸佞之徒,杀了也是为民除害,夫君应当是开心的吧。” “不如我们小酌一杯?” 她说着,起身将食盒里的小菜和酒摆在桌上,仿佛是一个和夫君一起用膳的贤惠娘子。 刘臭虫疯了一样的朝她的方向伸手,“潘娘子,不,冯夫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给我一口吃的,请赏我一口吃的吧,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或者您现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刘百善也不受控制的盯着潘娘子的方向,朝她跪下碰碰的磕头,似乎是想祈求原谅。 潘娘子看着他们的样子却开怀大笑,“夫君,看到了没,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总算尝到苦头了!你啊,就是太仁善了,惯的这些个畜生不知好歹!” 小六看的咋舌,“这招可真够狠的,光饿着还不够,还要在他们面前好吃好喝,这些人饿死之前恐怕会先疯掉。”到底还是将水囊扔给了两个人。 刘臭虫和刘百善拿到水疯狂往嘴里灌,潘娘子哼笑一声,也不在意,对着桌子对面的空位道,“夫君放心,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说完就认认真真吃起饭来,小六要说话,还被她制止,“嘘,食不言寝不语。” 谢地道,“我怎么觉得她才是疯了。” 那样子显然问不出什么来,三人只好先寻找着打开机关的线索。 半个时辰后,潘娘子终于吃完了饭,慢条斯理的收拾了碗筷,坐在梳妆台前笑问他们,“怎么样?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见两人不说话,潘娘子开心道,“都说了别把水囊给他们,就是不听。” “你们也别想着外头那些人能来救你们,你们进来之后,机关早就被毁了。他们若敢强行破坏,里外机关齐射,外头的人和里头的你们,都会死。” 她说着,转动了一个按钮示范了一下,墙壁上一排利箭射出,小六和谢地飞快挡在谢珩面前将箭挥开。 见谢珩面不改色,潘娘子道,“这只是一排而已,若强行破门,十排齐发,你们挡不住的。” “就算你们挡住了,外头也挡不住,”她道,“镇北侯失踪,县令县尉都会来救吧,届时他们毫无防备之下被射杀,这些人一死,外头群龙无首,等消息传回朝廷,再慢慢派人来……”她一脸怜悯,语气却得意,“侯爷还是要在这里等死。”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起来,“本来我还觉得让侯爷跟那些江湖人一样痛快的死去有点不甘心,却没想到侯爷竟然不关心宝库钥匙,反而盯着我手里的这根簪子,真是老天都在助我!” 一直抱臂靠在墙上的谢珩终于看向她,“这簪子你哪里来的?” 潘娘子将簪子摘下来珍惜的抚摸,“自然是我夫君给的。” “你和冯耀宗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如何认识?” 潘娘子正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哟,侯爷这是把我当犯人审呐,可惜,如今您才是阶下囚!” 谢珩淡淡道,“是吗?” 他话音刚落,小六手中忽然甩出一根丝线,潘娘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宝石金簪就到了小六手中。 潘娘子脸色大变,“还给我!” 小六道,“那还请潘娘子放我们出来。” “别做梦了,”潘娘子重新放松下来,“那宝石金簪你们喜欢拿着就是了,反正你们死了,东西一样还会回到我手中。” 小六捏着金簪柄,作势要扳断,“潘娘子确定吗?” 潘娘子也冷笑,“你们大可以试试,那簪子若断了,你们也一起陪葬!” “我劝你们别抱侥幸,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也没人能来救你们!”她得意道,“这可是我夫君亲自装的机关,不知道诀窍,谁也打不开!” 伴随着她的话音,旁边的石墙慢慢滑开。 石室里的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很快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终于!最后一个了!这些机关真是枯燥!” “我们都走多久了,这距离估计足够走回安县县城了……也不知道侯爷他们怎么样了,咱们应该能赶到他们前头回去吧……姑娘你怎么不走……”云苓看着前面的情形,惯性的说完最后一个字,“了。” 穆婉被她撞的往前一步,看着被关在铁栅栏里的三人:…… 对面三个人也幽幽的盯着她:…… 穆婉努力绷着脸,内心崩溃:到底是哪个天才设计的机关,这也能连到一起?! 第93章 093 越描越黑? 偌大的石室寂静无声,还是靠在墙边的谢珩先开了口,“不舒服,休息?” 穆婉一本正经道,“本来确实如此,我都睡下了,但木霜突然来报,说姓孔的江湖人今晚去了西郊。” “侯爷去了益元堂,前朝宝库又事关重大,交给县令我也不放心,就想着干脆替侯爷分忧,便顾不得许多,带着云苓木霜一起跟去了西郊。” 她看着三人面前的铁栅栏,一脸庆幸,“看来我算来对了?” 小六都听不下去了,“夫,谢姑娘,刚刚您的婢女都说了,你们要偷偷的赶在我们之前回去,不想叫侯爷知晓。” 云苓心虚的别开脸,穆婉依旧面不改色,“我们本来就是打算将事情查清楚后悄悄回去,明天你们办案回来时冷不丁给侯爷一个惊喜,”她叹了口气,“我承认,我这个人有些虚荣,爱听夸。”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 谢地叹为观止,“您这张嘴,不去鸿胪寺可惜了。” 谢珩早习惯了她的胡说八道,也不拆穿,只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位孔大侠呢?你们怎么会从那儿出来?” “死了,”穆婉装傻,“我们悄悄跟在他身后,沿着石室机关一路就过来了,坑他都替我们踩了。”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太可怕了,差点就被暗箭射杀,得亏运气好。” 潘娘子却忽然道,“所以你解开了所有的机关旋钮?”她目光晶亮,语气惊喜,“竟然是你!” 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穆婉:……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呢。 果然谢珩三人盯住她,谢地道,“侯爷,属下怎么觉得她俩像同伙儿。” 穆婉刚想说话,潘娘子就亲热的抓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姑娘可叫我们找的好苦。” 感受着旁边灼灼的视线,穆婉揉了揉额角,问道,“潘娘子为何找我?” “自然是有事。”潘娘子笑道,“姑娘稍待。”然后就去了梳妆台那边找东西。 穆婉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只是对上谢珩深邃的视线有些头疼,魔方的事情显然是瞒不住了,这冯耀宗也太务实了,谁家机关一关两用啊?! 只希望一会儿潘娘子能澄清一下魔方并非什么前朝宝库钥匙,清华散人也并非什么前朝后裔…… 谢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纠结,调侃道,“谢姑娘,故事编好了吗?” 穆婉干脆破罐子破摔,“没呢,先等等看潘娘子怎么说,免得说劈叉了。” 谢珩:…… 谢地在上京呆的时间不多,对穆婉还不是很了解,问道,“侯爷,她不会真跟潘娘子一伙儿,和什么前朝宝库有关系吧?” 他刚说完,就见“唰”的一声,以穆婉为中心,一圈铁棍从地底冒出,直接将她圈在中间。 木霜和云苓脸色一变,就要上前,“姑娘!” 潘娘子笑道,“我劝你们别动,这组栅栏可和那边的不一样,触发机关,你们家姑娘就要死在里面了。” “刚刚一路过来,你们应该见识过那些江湖人的下场了吧。” 穆婉倒是不急,先对谢地耸了耸肩道,“看到没,我清白的。” 谢珩站直身体,走到栅栏边冷声问潘娘子,“这是为何?” 潘娘子笑道,“侯爷挺关心谢姑娘的嘛?”却没有回答谢珩的问题,而是拿了一块点心走到刘臭虫和刘百善的笼子前。 喝了水之后有了些力气的两人渴望的看着那糕点,刘臭虫卑微道,“冯夫人,赏我吧,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刘百善痛哭流涕,“对不住,冯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忘恩负义。”说罢跪在地上碰碰磕头,“看在我娘的份上,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刘臭虫闻言忽然怒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娘早就被你吸干了!” 刘百善脸色大变,刘臭虫则渴望的看着潘娘子,快速道,“给我给我!他已经吃过了,他把他娘吃了,饿不死,我比他还早来半天呢!” 众人被他话里的信息惊了一跳,刘百善狰狞低吼,“你胡说什么!你胡说!” 刘臭虫道,“你以为老子饿晕了没听见吗?你娘说她撑不住了,反正也活不成了,让你喝了她的血活下去!” 刘百善猛的冲到栅栏边面目狰狞的吼,“你闭嘴,狗杂种,闭嘴!” 刘臭虫也被激起了火气,怒骂,“我是狗杂种,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狗日的畜生,老子还当你这安县第一孝子饿死也会跟老娘死一块儿呢,没想到半天都没忍到,就真的吸干了你老娘的血。” 这下其他人脸色都变了,谢地立刻走到刘百善的笼子前查看,他们进来后老太太就一直躺着没动,刘百善也没叫唤,他们还以为老太太只是饿晕了没力气。 刘百善拼命阻拦,“滚开,别碰我娘,别碰我娘!!!滚开啊!!!” 然而他那点力气哪里敌的过谢地,谢地用刀鞘轻轻一推就将人推到一边,然后挑开盖在老太太身上的稻草,老太太面色青白,已经没了气息,而她的手腕上,血肉模糊。 谢地不可思议的看着刘百善,“你不是安县第一孝子吗?怎么下的去口的?你这不光喝了血,还吃了肉啊!而且是反复撕咬。”他又仔细看了看伤口,“你这是把你娘活活吸死的吧?” 刘百善疯了一样,“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他指着潘娘子狰狞道,“是她,是这个疯子杀的我娘!不是我,我不知道!!!” 潘娘子愣了一瞬后,忽然大笑起来,“刘百善啊刘百善,我以为你至少能坚持到你娘走了才忍不住呢,没想到你竟然连她死都等不及?!” 刘百善死死的抱住头,“我没有,不是我!”他猛的抬起头,冲着潘娘子吼道,“是你,是你逼我的!我要杀了你!!!” 潘娘子开心的看着他,“才三天啊,三天!” “安县第一孝子刘百善!哈哈哈,”潘娘子笑完后,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冷声道,“你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你听说了我夫君也是寡母带大,便总是在他面前晃悠,果然引得他感同身受,常常照顾与你……” “整整两年,他对你们母子还不够好吗?可你是怎么做的呢?不仅不感恩,还得寸进尺,忘恩负义!” “只因为他不给你通融多领粮食你就怨恨他,还有照顾你娘。”她指着刘老太太的尸体,哈哈哈大笑,“你嫌弃他照顾你娘照顾的不够好?” “你可知道自你们离开后,他为了救安县百姓,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自己都昏倒三天……而你这个亲儿子,亲自照顾了老娘三天,竟然把她吃了!哈哈哈……”她笑的癫狂,“刘百善,大孝子,你有什么资格恨他?!” “你现在恨不恨自己?不如早早去死吧,你为了活命吸干了你老娘的血,你怎么还配活在这世上呢?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千刀万剐啊!” “都是你,都是你!”刘百善仿佛听不到潘娘子的话,只一个劲儿的重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替我娘报仇,不是我,我没有……是我娘,我娘吩咐我的……” 潘娘子看着他的样子,笑的眼泪都出来,“我改主意了,我不杀你,我会放你出去的。” 她笑眯眯的看着刘百善,眼中都是恶意,“只要你能靠着你娘撑到刘臭虫饿死,我就把你们一起放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要看看你这个为了活着亲手杀了亲娘的大孝子怎么活着!” 她看了眼刘老太太的尸体,笑道,“十一月了,天儿挺冷的,你娘应该还够你吃几顿,回头我给你送些柴火来。” 她说的渗人,谢地不由道,“你若恨,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何必如此折磨人。” 潘娘子陡然怒道,“我为何要给他们痛快?!” “我夫君拼尽全力,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救这帮畜生,他们却是怎么对他的?”她眼眶通红,“他们根本就不值得!” “既然他们恨我夫君,那就不要享受我夫君带来的好处,本该怎么死去,就怎么死去!” 刘百善已经崩溃,抓着头发缩在铁笼一角低吼,刘臭虫拼命磕头忏悔,“潘娘子,我错了,我知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您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 他绞尽脑汁想说服潘娘子,“冯县令他爱民如子,您当初在这位谢女侠手里救下我,不就是跟他一样想感化我吗?” 穆婉忍不住道,“她不是想感化你,她是怕你被抓紧牢里,她不好杀你。” 潘娘子意外的看着穆婉,“说起来,你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些人完全不觉得意外,看来也早就猜到了?” 穆婉道,“没锁定目标之前还有些困惑,猜到是潘姐姐后,就很明显了。” “每次他们说起冯县令的时候,潘姐姐情绪多少会激动,看着是在附和,其实是在骂他们,而且问起百姓死了多少人,江湖人死了多少,潘姐姐都说的很清楚。” “一开始还以为您是消息灵通,但衙门都不清楚,你却能随口准确说出,就只能是您自己干的了。” “果然聪慧。”潘娘子问道,“所以你也觉得他该死对不对?” 穆婉道,“我不知道他还做过什么,若只是我看到的,倒是罪不至死,但潘姐姐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潘娘子道,“我以为你会劝我。” 穆婉叹了口气,“劝你有用吗?” “没有。”潘娘子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这姑娘很讨人喜欢,说实话,我都要舍不得杀你了。” 穆婉瞪大眼睛,“潘姐姐要杀我?为何?” 潘娘子却道,“不急,咱们先一桩一桩的说。” 她继续看向刘臭虫道,“知道你为什么罪该万死吗?” 刘臭虫立刻道,“知道,我知道,潘娘子你放我出去,只要放我出去,我一定告诉大家真相!我挨家挨户去说,还冯县令清白!” 小六看着他,“什么真相?” 刘臭虫看了眼潘娘子,快速道,“当初那些江湖人控制了县城,冯县令其实是故意放我离开,想让我去跟朝廷求助,可是我到了闵州,听到知府悬赏捉拿反贼,我就鬼迷心窍……”他祈求潘娘子,“我该死,我不该辜负冯县令的信任。” 谢地震惊,“冯县令是被那些江湖人劫持造反?叫你去求助,你反而坐实了他的罪名?!” 谢珩道,“好端端的,那些江湖人怎么会盯上他?” “是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盯上他?”潘娘子咬牙切齿,“还不是为了这些畜生们!” 她恨恨的盯着刘臭虫,“当初粮灾,最先挨饿的就是你们这些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眼看着有人要饿死,他急的一天一封折子往上递,可朱友德就是不管!” “刘百善找他借粮借到他自己都揭不开锅了,每天都有人饿死,他没法子,便不管不顾的开了粮仓,然后再上折子请罪。” 她抹了把眼睛恨恨道,“这次批复的倒是快,却是来问罪的……他们早就想好了要让他来为他们造成的人祸背黑锅。” “旱灾虽然严重,但有粮仓在,根本就到不了饿死人的地步,是那些狗官勾结当地豪强,为了高价卖粮赚钱,坚决不开粮仓,富户们还能活,百姓们被榨干后便没了办法,眼看都要闹起来了,听说安县开仓,他们竟将难民全都引到了安县。” “偏偏他是个傻的,说什么都是大郢百姓,哪个都想救……最后粮仓空了,百姓却越来越多,他实在没法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听说江湖势力有钱有粮,他就去求助。” 谢地听到这里,叹道,“他找错了人,铁血盟听着正派,其实是土匪起家,暗地里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啊,但他哪里知道呢?他只是个本本分分,一心为民的书生而已……”潘娘子擦了擦眼角,“粮食没了,他听说铁血盟中都是热血男儿,会急百姓之所急,关键是家大业大,便找了过去。” “但要救助那么多百姓,铁血盟也不可能搬空自己的家底,他除了一身官袍又什么都没有,只好拿出了那枚魔方。” 小六疑惑,“魔方?” 潘娘子道,“对啊,你们这些人抢破头的东西,那东西叫魔方,总共有四枚。” 穆婉立刻道,“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前朝宝库的钥匙,而是冯县令糊弄铁血盟的人的说辞,对吧?” 潘娘子嘲讽的看着她,“谢姑娘既然能通过这魔方机关,能不清楚魔方是做什么的?!” 穆婉心道,我当然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但偏偏解释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你说气不气人。 就听潘娘子道,“这东西虽然叫魔方,却真的是前朝宝库的钥匙。” “虽然我夫君并不是什么清华散人的儿子,但清华散人守着宝库之事是真的。” 穆婉:…… 清华散人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穆婉头更疼了,本来是想澄清的,但怎么还越描越黑了呢?! 第94章 094 对不起 “既然是宝库钥匙,怎么会落到冯大人手里?” “他也是偶尔拿到的。”潘娘子难过道,“他本是想用这个做交易来换粮食,还说等熬过今年就好了。” “谁知却是引狼入室,铁血盟得知了前朝宝库和皇族后裔,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似哭似笑,恨声道,“是!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多少次期盼着有人反了这这该死的朝廷,但不是他来反!!” “他明明只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潘娘子深吸一口气,“铁血盟一开始打的好算盘,先让我夫君黄袍加身,成功了他们取而代之,失败了就由我夫君顶罪,而所谓的提供粮食,竟是去闵州抢粮仓。” 刘百善忽然找到了冯耀宗的罪名,兴奋道,“他是被挟持?不 ,他不是,他主动带人去抢了张合至!他也是伪君子!” “你懂什么?!”潘娘子怒道,“铁血盟根本不关心百姓的安危,所以我夫君只好把前朝宝库的消息散播出去,希望有其他人加入进来,牵制铁血盟。” “可来是来了,却没多少江湖正派……” 谢地叹道,“江湖正派不会随便参与朝廷之事。” “对啊,可惜他不懂,引来恶虎杀贪狼,门派势力多了,自然鱼龙混杂,他们以需要粮草为由,盯上了县中富户,若张合至自己上交财产,他还能留一些,若让那些人去抢,你觉得会怎么样?” 自然是什么都剩不下,冯耀宗确实是在详尽办法救人,可仿佛越救越糟糕。 潘娘子不再理会刘百善,继续道,“后来得知镇北侯要来镇压民变,那些江湖人计划着先用百姓做炮灰,若打不过,再改为人质。那个时候,我夫君一介书生只是他们的傀儡,根本说不上话,就想法子把刘臭虫放了出去,因为他是个地皮无赖,那些江湖人不会在意。” “本是想让他去跟朝廷报信,至少救救百姓,”她恨恨的看向刘臭虫,“而他做了什么呢?贪图那所谓的悬赏,直接跟朱友德举报我夫君谋反!!” “后来就是镇北侯前来镇压,”她转向谢珩,“您难道不觉得很容易吗?我夫君趁着那些江湖人看管不严主动跑出来认罪,他们没了幌子只能撤退。” “但我想问一句,你们好好调查了吗?”潘娘子盯着谢珩,“他甚至还交出了这么多年调查出的朱友德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侯爷你看到了吗?!” 谢珩没说话,潘娘子愤怒的质问,“你看到了,对吧,那你为什么不管?!!!你们谢家不是忠君爱民吗?为什么冯耀宗这样的好官要被杀,而朱友德那样没有人性的狗官却平步青云,高官厚禄,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石室里再次寂静无声,小六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珩不由看向穆婉,这次她并没有看过来,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是不是也对他失望了…… 潘娘子冷声道,“所以你们都该死!既然你们不管,那就我来管,我反不了这朝廷,但我可以将你们这些狗官一个一个杀尽!” “星火虽微,亦能燎野。”她转向穆婉,“谢姑娘,你说对吧?” 穆婉猛的抬头,“思乡食肆,思乡客栈,冯大人常常去你那里吃饭,说是家乡的味道……”她终于想通了关键,认真道,“你不是闵州人,而是琼州,琼州谷仓县,老柳村。” 潘娘子笑道,“看来你还记得。”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吗?”潘娘子目光亮的惊人,“因为你就是罪魁祸首啊!朱友德就是因为你而升的官,我们的村子,皆因你而被灭族!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你。” 她开心大笑,“这密室其实就是为你而准备的,为此,冯耀宗苦苦研究那个魔方,因为你跟他说过,这世上,只有你有那个东西,只有你会……” 穆婉想起来了,彼时她去老柳村看麦子种植的情况,遇到了村里的回乡探亲的年轻官员,那男子清俊温和,似乎也有不少苦闷,她教他玩魔方,仗着年纪小跟他聊了许多,她仍然记得他说,“我一定要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潘娘子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八年了,我们无时无刻没有想着报仇!没想到竟然叫我等到了!” 谢珩看着她的状态不对,皱眉,“你是不是弄错了,她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朱友德升迁时,她才十岁。” 潘娘子道,“对啊,是十岁,但她是个天才,她懂的很多很多!” “你们不是质疑前朝宝库吗?你们问问她,”她指着穆婉,“亩产五百斤的麦种,是不是她给我们的!” 小六和谢地震惊的看向穆婉。 谢珩也看着她,那个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仿佛没有烦恼的人,此刻静静的坐在桌前,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谢珩却觉得她在哭。 旁边云苓红了眼眶,“这关我们姑娘什么事?” 潘娘子怒道,“不关她的事?她若是真心想让我们过好日子,为何粮种给了两年之后就不给了?而那些种子,只能种一茬,再结出的种子第二年根本就长不出好麦子来!”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们的愚弄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你知不知道朱友德为了得到朝廷的嘉奖,在我们亩产不到一百斤的时候,仍然按照亩产五百的标准强征粮税!害的多少村民家破人亡!” “你知不知道,当那些粮食还是不够,意识到我们再也等不到亩产五百斤的粮种后,为了应对朝廷的质问,朱友德给不出解释,便说我们之前的亩产是活祭得来!” “然而活祭不是小事,他担心上面会查,便自己伪造证据……”潘娘子死死的盯着穆婉,“那是真的活祭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们三个村子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穆婉闭上眼睛,“所以,益元堂的小管事,是你儿子。” 潘娘子道,“是啊,他当年也是活祭的人选之一,孩子他爹为了护他被官兵打死,我带着他千辛万苦逃出来,可是我们依旧活不下去……” 穆婉没有说话,在这个世道没有户籍和路引的女人孩子,想也知道是什么结局。 潘娘子道,“我们被拐卖进了青楼,但我不想我儿子跟着我丢人,也不想他被饿死冻死,只能将他卖给了人牙子,为奴为婢都行,只要能活下去。” 她失笑,“不曾想,造化弄人,他竟然进了朱府,成了朱友德的小厮。” 看着穆婉难过的表情,潘娘子笑道,“怎么?觉得我可怜?不!我们村子的人更可怜,所有人,所有人!甚至当时冯耀宗已经是朝廷命官,在岚城耘孟做知县,他的家人都在站出来时被灭了口……” 小六和谢地都震惊的瞪大眼睛。 “当初明明是你教他的,”潘娘子定定的看着穆婉,目中含泪,“‘星火虽微,亦能燎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将这些奉为圭旨,可你却最先背弃了他!” “我们都在等着一天,从我们家破人亡的开始,三个村子三十个孩子,几百条人命……”她歇斯底里的怒吼,“谢姑娘,你不该死吗?!” 她说着,拧动机关,一支利箭飞射而来,众人大惊。 谢珩飞快的扔出手中的刀,却只来得及将箭打偏,而平时惜命又谨慎的穆婉却没有躲。 利箭狠狠穿透肩膀。 “姑娘!” “夫人!” “穆婉!” 谢珩拔出小六腰间的佩刀,狠狠砍向铁栅栏。 云苓怒道,“你又知道什么?!”她挡在穆婉面前哽咽道,“当初我家姑娘拿出那些种子,本来是想让百姓吃饱,过上好日子的!” “姑娘还跟我们畅想过,若第一年真的能种出来,第二年就能全国推广,届时大郢的百姓没有人再挨饿,大郢的军队可以不缺军粮!” “我们都以为,这样的功绩,县令定然也愿意配合,只要上达天听,国富民强,天下太平的日子指日可待!” “可谁知朱友德目光短浅,竟然想将这做成自己独有的政绩,不许我们往别处送粮种,第二年我们给你们送完粮种后,就遭到了追杀……” 潘娘子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云苓狠狠抹了把泪,“当初就说过,这些种子是杂交而成,只能种一茬,再结的种子不能再种,朱友德以为我们是在骗他,我们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怕被灭口,哪儿还敢再露面。” “而且又怎么会知道朱友德会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云苓泪流满面,“你知道谷仓县事情传来的时候,我们姑娘成宿成宿无法安睡吗?她明明只是想大家过上好日子而已!” 云苓哭道,“我们甚至搜集了证据,可是,我们无权无势,他们却官官相护,朱友德已经搭上了京中的大人物,我们提交的证据毫无水花,还引来了报复……” 木霜冷冷的反问,“按照你的逻辑,冯大人也害死了安县的半城百姓,他是不是也该死?!” 潘娘子呆呆的看着穆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谢珩终于砍开了一根贴栅栏冲了出来,潘娘子也反应过来,赶紧拧开机关跑过去,她手足无措的想要捂住穆婉的伤口,却无从下手。 谢珩将穆婉一把抱进怀里,“你怎么样?让我看看。” 穆婉脸色已经发白,却阻止了他的手,笑了笑,“我没事,这是我应得的。” 谢珩皱眉,“这不是你的错。” 穆婉看向潘娘子,“冯大人比我勇敢,他一直在努力,而我在生气,失望,最后觉得做不到后,选择了逃避……” “对不起。” 第95章 095 他舍不得 “你先别说话了。”谢珩强势的将穆婉一把抱起,冷冷的看向潘娘子,“从哪儿离开?” 瘫坐在地的潘娘子无力的指了指方向,谢珩大步离去。 密室的入口在益元堂,出口却是在鬼宅。 穆婉笑道,“怪不得在这里抛尸,挺方便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谢珩看了眼云苓,“披风。” 云苓立刻将备用的披风给穆婉盖上。 谢珩加快脚步,回到官署,云苓和木霜已经先一步回房间点燃蜡烛,准备好了疗伤用的东西。 谢珩将人放在床上,穆婉闭着眼睛面色苍白,谢珩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情不自禁的抬手,即将碰到时,云苓拿着匕首匆忙过来,“侯爷。” 谢珩让开,云苓看了眼箭的位置,鲜血已经将肩膀湿透,她划衣服之前看了谢珩一眼。 谢珩顿了顿,转身走到一旁,云苓这才快速将衣服划开,仔细看了看后松了口气,“不是要害,只是……” 谢珩道,“只是什么?” 云苓道,“这箭几乎要贯穿肩膀,箭头虽小,却有倒钩……” 穆婉虚弱道,“从后面往出拔。” 也就是说,直接贯穿,损伤反而能更小。 云苓道,“让木霜来。” 这样处理需要手稳力气大,才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人也能少遭些罪。 木霜正要上前,谢珩一眼不发的转回来,坐在床边,“我来。” 木霜犹豫的看了眼穆婉,穆婉虚弱笑道,“麻烦侯爷了。” 虽然木霜功夫不错,但谢珩这方面肯定更有经验,穆婉是真的很怕疼。 谢珩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她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尽数割去,谢珩仔细观察着短箭的位置。 穆婉疼的声音发颤,“保持这个方向,快速插穿,您知道吧?一会儿……” 谢珩点点头,突然打断她,“你是清华散人的后人?” 穆婉瞪大眼睛,“您这个时候审我……啊!!!” 她突然痛叫出声,原是谢珩趁她不注意,握住箭柄的手快准狠的往进一插,而后飞快的用匕首削断前面的箭尾,另一只手利落的从她肩后将箭拔了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动作快的谁都没反应过来,穆婉痛的一身冷汗,虚弱的跌进他怀里。 谢珩揽着她快速道,“云苓!药!” 云苓赶紧将撒了药的纱布按在伤口上,这才气的跺脚,“侯爷,您怎么直接就动手了!木霜去熬麻沸散了,我们姑娘最怕疼了!” 谢珩一顿,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疼痛而颤抖的人。 “云苓,包吧。”穆婉虚弱道,“熬麻沸散也得小半个时辰,长痛不如短痛。”又颤声笑道,“侯爷这手法确实厉害。” 云苓取出纱布为穆婉包扎,谢珩想扶她坐起来,衣襟却被紧紧揪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痛死我了……” 谢珩一顿,改扶为抱,低声道,“抱歉。” 怀中的哭腔变成了啜泣,最后变成了放声大哭,“真的好痛啊……” 哭声中有无尽的委屈与痛苦,仿佛多年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压不住释放。 云苓一边包扎一边也跟着落泪。 谢珩收紧手臂,抚着她的头,再次低声道,“抱歉。”抱歉弄疼你了,抱歉我的袖手旁观伤害到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穆婉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云苓见谢珩一直抱着自家姑娘,只能出声提醒,“侯爷,夫人睡着了。” 谢珩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将怀中的人放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从穆婉房间出来,焦急的小六一个健步冲过来,将药塞到谢珩手里,“侯爷,您又动内力了,赶紧吃药。” 谢珩随意的将药扔进嘴里,小六才看向房间,“夫人怎么样了?” 谢珩道,“要看晚上会不会发烧,只要不烧就好的快。” “有云苓和木霜在,一定会没事的。”小六安慰了一句,才表达震惊,“谷仓县亩产五百斤的麦种,竟然是夫人给的!” 谢珩却想起她刚刚的哭声,怪不得每每提到谷仓县时她总是情绪低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往常总觉得她活泼又闹腾,一点亏都不肯吃,如今真正抱她时,才发现她如此纤细娇小,一只手臂就能轻松环住。 可这么娇小的她,却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过去。 难怪她没心没肺,万事不管……明明也曾满腔热血,希望大郢国泰民安,可是这个世道没能回馈她的一腔热诚。 小六显然也想起了潘娘子的话,叹道,“怪不得夫人一心只追求权势。”原来是对这世道失望了。 一旁收完尾赶来的谢地闻言气道,“那朱友德真是罪该万死,若那个时候整个大郢能种上这么高产的麦子,边城怎么可能出现粮草耗尽的情况。” 谢珩淡淡道,“不会的,就算边军不缺军粮,岚城之战一样会发生。” 小六和谢地沉默,半晌,小六忍不住骂,“都该死!” 身为大郢皇族,自己不思进取,却怕将军功高震主,百姓的生计比不上一个狗官的溜须拍马,如今到了吴太后手里,更是所有人的眼睛只盯着那把龙椅所代表的无上权利,根本无人在乎百姓们的死活。 谢珩忽然道,“叫谢天调查一下朱友德,整理成卷宗给我,还有当初和冯耀宗一并交给大理寺的证据,让他都准备好……” 小六听出了他的意思,郑重道,“侯爷,这事儿您确定要管吗?按照我们的计划,朱友德需要留在闵州才行。” 谢珩一顿,不由抬眼看向穆婉的房间,半晌后低声道,“算了。” 又改问,“潘娘子交代了吗?那支金簪哪儿来的?” 小六掏出宝石金簪递给谢珩,“潘娘子受了刺激,虽然对夫人愧疚,但依旧恨我们,什么都不肯说。” 谢地道,“要不让夫人问问?” 见小六看他,谢地道,“我知道侯爷不想将夫人卷进来,可夫人明显不是寻常女子,”说到这里,他感叹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算属下只读过几年书也听得出这份胸襟超过男子。” “且听潘娘子的意思,那前朝宝库钥匙好像是夫人的,夫人也明显在找其他的魔方,以朝廷对宝库的关注,夫人迟早卷进来,与其让夫人瞒着咱们到处冒险,不如侯爷您与夫人摊牌聊聊,说不定咱们目标一致呢。” 谢珩沉默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谢地不解,“为何?” 谢珩淡淡道,“谷仓县的委屈,一次就够了,这些不应当由她来背负。” 两人再次沉默,确实,类似谷仓县之事侯爷背负的更多,朝堂民间骂他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人还少吗?远的不说,就眼前的潘娘子就恨不得将侯爷碎尸万段。 这条路注定备受诟病,无法被人理解。 而谢珩还有别的担心,他只余两三年的光景,若他活着尚可挡下一切;若事情没办成他就死了呢?届时所有的担子都将压在穆婉的头上。 谢珩抬起手指捻了捻,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在,她不该吃这样的苦……。 “她醒来后,让潘娘子去见她,小六你将魔方之事打听清楚。谢地有一点说的对,不能叫她什么什么都不懂的乱冒险。” 小六道,“我去?您怎么不去?” 谢珩没说话。 往常憨直的谢地却格外灵光,“您是怕夫人怪您不替她出头收拾朱友德吗?” 谢珩淡淡道,“她没那么小心眼。” 小六受到启发,抢答道,“您是担心她跟潘娘子一样,对您失望!”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宝石金钗的事情明早之前问出来,问不出来就去领军棍。”又补充一句,“不许用刑。” 小六:…… 他为什么要多嘴! 在云苓和木霜十二分精心的照顾下,穆婉总算一夜安稳,天蒙蒙亮,木霜打开门看到靠在廊下立柱边的谢珩一愣,“侯爷?” 谢珩立刻走过来,“发烧了?” 木霜摇了摇头,“夫人底子好,用药也及时,没大事了,只要好好养着就行。”她犹豫了一下,“要不您进去看看?” 谢珩沉默一瞬,而后道,“不用。”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云苓见木霜站着不动,“怎么了?” 木霜道,“侯爷好像在门口站了一夜。” 云苓想起昨夜谢珩看她家姑娘的表情,“没让他进来吗?免得他担心。” 木霜道,“邀请了,侯爷说不用。”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好床上穆婉不舒服的哼唧,两人瞬间把事情抛至脑后。 穆婉一觉睡到快午时,睁开眼后生无可恋的看着帐顶,云苓见状担心道,“姑娘哪儿不舒服?” 穆婉充满期望的看着她,“昨天一回来我就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对吧?” “是是是,您一回来就晕过去了,并没有趴在侯爷怀里哭。”云苓一边说一边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了她的眼睛上。 热辣肿胀的感觉瞬间打破了穆婉的幻想,半晌,她艰难问道,“侯爷呢?” 云苓道,“侯爷一早就出门去了。” “木霜说侯爷昨晚……”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的小六打断。 “云苓姑娘,侯爷叫我送了施娘子的馄饨和武娘子的饼来,谢姑娘醒了吗?” 穆婉肚子应景的叫了一声。 云苓邀请小六进门,疑惑道,“这两样不是赶早才有吗?” 小六笑道,“嗯,侯爷一早就去预定了,让午时送过来,都是刚出锅不久的正好吃。” 他看了穆婉一眼,松了口气,“昨夜真是吓坏我们了,还好没事。” 穆婉也想起来昨夜之事,问道,“潘娘子呢?” 小六道,“夫人放心,知道您有话要问,单独关起来了,您什么时候想见她,我带她来。” 穆婉靠着云苓小心的坐起来,“你现在就带她过来吧。” 小六动作很快,穆婉刚吃完一碗馄饨,潘娘子就到了门口。 穆婉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侯爷呢?” 昨晚他都迫不及待的要审她,这会儿难道不应该跟她一起听吗? 小六言简意赅,“出去了。” 云苓疑惑,“安县也没别的案子了吧,便是西郊那边,来回半个时辰都不用,这都一上午了都没见侯爷。”他都不担心她家姑娘吗? 木霜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怎么觉得侯爷躲着姑娘呢?” “躲着我?”穆婉疑惑,“为什么?” 虽然她也很想躲着他,趴在人怀里大哭简直太丢人了。 云苓忽然一拍手,“奴婢知道了!侯爷肯定是昨天把您弄疼了,觉得不好意思!” 小六:…… 第96章 096 病了 谢珩不在也好,省的穆婉尴尬。 潘娘子带着手镣脚铐进来,一脸的呆滞茫然,直到目光落在穆婉身上,才慢慢有了光,她嘴唇动了动,低声开口,“姑娘怎么样了?” 穆婉靠在迎枕上笑道,“没伤到要害,养养就好了。” 潘娘子哽咽道,“对不起……” 穆婉叫云苓给她搬了凳子,“潘姐姐没有对不起我。” 她摸了摸伤口,笑道,“我得谢你,这么多年,每每想起当年的莽撞,心中一直难安,你这一箭倒叫我舒坦许多。” “姑娘良善宽慰我。”潘娘子苦笑,“可我这样与刘臭虫、刘百善之流又有何区别?” 穆婉道,“还是有的吧,我欠你们的,但冯县令没有欠他们的。” 潘娘子嘴唇微颤,半晌道,“但他也欠了很多人,他是不是也很难安……” 穆婉想了想,问道,“潘娘子听说过腹石之症吗?” 潘娘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还是点了点头,“在闵州时曾见过,患者不能吃喝却肚大如鼓,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人便没了,去世时消瘦如柴。” 穆婉点点头,肠癌确实是这样,“潘姐姐可知道这种病要如何治疗?” 潘娘子道,“药石无医。” 穆婉噎了一下,“其实还是有的。” 潘娘子惊讶,小六也看过来,穆婉解释道,“我外家是杏林世家,所以听过一些传奇。” 小六立刻来了兴趣,“如何救治?” 穆婉道,“开腹取石即可。”顿了下,说的稍微详细了些,“摸到腹石的位置,用刀划开腹部,将肠子堵塞的地方切下,最后肠子连接缝合,肚子同样……” 小六听得龇牙咧嘴,穆婉笑道,“当然,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讲究很多,而且这样的刳割术,便是熟知做法,非有大勇的大夫不敢轻试。” 潘娘子也咬着唇,“有几成把握能治好?” 穆婉道,“不到二成。” 小六道,“反正是必死无疑的病,就算有一成的机会也要冒险一试。” 穆婉反问,“谁来冒这个险?” 小六一愣,不解道,“自然是病人。” 穆婉摇了摇头,“病人不一定愿意冒险,若不治疗,他也许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甚至遇到个好大夫几年也可能,但若治疗,八成可能当场去世。” 潘娘子道,“所以最难的是大夫……治好了,是神医;而治不好,说不得被骂做杀人凶手,毕竟此术闻所未闻。” 穆婉点点头,“还是潘姐姐见多识广。”又补充道,“即便不被人骂,他自己确实也是治死了一个人,心里定然不好受。” “所以,大夫不治才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做法,毕竟这本是绝症,治不好也没有人怪他。” 小六沉默。 穆婉看着潘娘子,“但你觉得保全自己的大夫,和冒险救治病人的大夫,谁对谁错?” 潘娘子明白了她的意思,陡然红了眼眶。 穆婉道,“如今的大郢就像是一个腹石的患者,头脚四肢似乎都没事,但内里早已开始腐烂,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要治好它,就必须有大夫冒险将腐坏的器官割掉。” “其实有很多人都知道它病了,”穆婉自嘲一笑,“但大部分人像我一样选择逃避。” “可是冯大人拿起了刀。” 她认真的看着潘娘子,“这样的救治,就算成功,也会伤到康健的部位,比如肚子、内脏……更遑论失败后患者的死亡。” “试问,有多少人敢冒这样的风险呢?” “但冯大人做了,即使拼上性命,被万人唾骂,他依旧想救大郢,救大郢的百姓!” 潘娘子忽然泪流满面。 穆婉继续道,“潘姐姐昨天说的一句话我不赞同,您说冯大人为了救刘臭虫和刘百善这样的畜生不值得。” “但是其实冯大人救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大郢百姓,只不过他们恰好是百姓中的一个而已,说他们的值不值实在是辱没大人了。” “我相信,重来一次,冯大人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而被他救过的百姓,一定会铭记他。” 潘娘子失声痛哭,“谢姑娘,多谢你,多谢你……” 穆婉道,“该我们感谢他,我们做不到又不敢做的事情,他从未犹豫。” 小六定定的看着穆婉,也红了眼眶,下意识望向门口。 潘娘子哭了一会儿,接过云苓递的帕子,平复了情绪,“谢姑娘想知道什么?” 穆婉问道,“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魔方会在冯大人手中,前朝宝库的传言因何而来?” 潘娘子道,“我听冯大哥说,这魔方是他从耘孟回琼州途中,与他同行的富商与他投缘,送与他的。” 穆婉皱眉,“耘孟?” 小六解释,“岚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冯大人翰林院之后外放的第一个地方。” 潘娘子道,“对,六年前朱友德以镇压活祭恶俗为由杀害上柳村村人的时候,冯大哥就在耘孟做知县。” “朱友德敢杀人灭口,自然做了完全的准备,冯大哥远在耘孟,根本不知道老柳村之事,”她难过道,“甚至没有给母亲和祖父母守孝。” “后来我带着我儿冒死逃出,在百花楼安顿下来,风声过去后,才给他写信说明了情况。” “但他身为朝廷命官不能擅自离开耘孟县,若要上报丁忧,岂不是告诉朱友德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以朱友德的狠辣,怕他也会有危险,更遑论搜集证据。” “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耐着性子在耘孟做完了三年县令,才想法子调到安县来。” 穆婉道,“然后你也跟着她从闵州来到了安县,一起调查当年的事情。” 潘娘子点点头,“他好歹是官身,然后我又用这几年攒的钱给我赎了身……”说到这里,泪水又涌上眼眶,“本来他说好了今年五月来跟我提亲,如果没有那场旱灾,我们已经成婚了……” 众人沉默。 穆婉却想起老捕快说的,她曾不施脂粉,衣着清爽的经营着一个小食肆,也许满心喜悦的等待着做心爱之人的新娘。可是冯耀宗死后,她又为了给他报仇,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潘娘子擦了擦眼泪,深吸几口气,继续道,“这魔方就是他从耘孟回程时,同行的富商拿出来把玩,他看到了 ,那富商见他感兴趣,就送与了他。” “富商不认得是什么东西,但冯大哥认得。” 穆婉点点头,“他是见过。” “八年前,也就是送麦种的第一年,我去老柳村看麦子的生长情况,那时他正好从翰林院回乡探亲,也在老柳村,”随着回忆,青年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恍若昨日,“那时他心中满是迷茫,但又无处诉说。” 穆婉笑道,“毕竟对于老柳村的人来说,能年纪轻轻中进士已经足够光宗耀祖,若再说做官的苦闷,怕会被骂。” 潘娘子也忍不住笑了笑。 穆婉回忆,“他一路溜达到林坡的茅草屋,我就在那儿玩儿魔方,他大概觉得我年纪小,又是陌生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那时踌躇满志,想着不久之后,我们大郢至少二分之一的地方种上亩产五百的麦子,很快大郢的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赤翎再不敢犯我大郢边境。”穆婉摇头笑道,“便豪言壮语的将之前听过的圣贤之言说与他听。” 穆婉仍然记得温润却赤诚的青年目光陡然坚定又明亮,“你说的对,‘星火虽微,亦能燎野’,我一定要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穆婉笑道,“那时我亦被他感染,心潮澎湃,两人乱七八糟聊了许多,还教他玩我的魔方,他很聪明,学的很快,他就是那时候知道的魔方。” 潘娘子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富商给他魔方后,大概怕他觉得没什么价值,就说了这魔方的传说,说是集齐四枚,可以打开一座宝库,里面有吃不完的粮食和无人敢犯的利器。” “对方显然是当玩笑讲,但冯大哥却想到了你给我们麦种。” “这世上哪儿有亩产五百斤的麦种,只有你能轻轻松松拿出来,而魔方又恰好是你的,所以我们猜测,你给了我们两年麦种,又放任不管任由朱友德屠村,就是想趁机毁掉大郢,复辟前朝。 ” 穆婉:…… 她揉了揉额头,可怕,这逻辑竟然完全说的通!! 潘娘子道,“所以我们猜测,你丢了魔方定然要来寻,便以魔方为机关,引你前来报仇雪恨。”说到这里,她脊背塌下去,捂住脸道,“没想到我们却恨错了人……” 穆婉道,“总归你们做的一切也不是白费,我确实急需知道这魔方的来处。” “实不相瞒,四枚魔方的确是我之物,后来悉数给了我母亲,三年前我母亲因岚城之战去世,魔方不翼而飞,我一直以为是别人看着稀奇留下了,却不想前段时间以什么前朝宝库钥匙的形式出现,尤其上面还有字。” “我担心我母亲的去世另有隐情,所以才匆匆找来。” 潘娘子闻言立刻道,“劳烦去思乡客栈我房间床头拿一个梅花纹的盒子,那是当时装魔方的匣子。” 小六立刻安排人去,没一会儿东西带来,穆婉一眼认出正是她娘的首饰盒子。 潘娘子道,“魔方已经被那些江湖人抢走了,只剩这盒子。” “多谢!”她拿起来仔细查看,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就听潘娘子道,“对了,当时盒子里还有一块儿明黄色的衬布,那布料看着很不一般,我们从未见过,所以我们才更加断定你们是前朝皇族。” 穆婉:…… 怎么还有这么有力的佐证呢? 一旁的小六:…… 明黄色的衬布,说的不会就是遗诏圣旨吧…… 他忍不住开口,“那你那宝石簪子……” 潘娘子不说话了,冷声道,“你们什么时候收拾了朱友德那狗官,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们。” 小六立刻闭上嘴,却也不由看了穆婉一眼,一副心虚的模样。 穆婉心中一动,好像知道谢珩为什么躲着她了。 潘娘子也劝她,“谢姑娘伤好之后,还是离这狗官远远的吧,他将您关在这儿,还不知道图什么呢?”她一边说,一边看着穆婉手中的匣子。 就差说谢珩是打穆婉魔方的主意了。 说完还狠狠地剜了小六一眼。 小六:…… 穆婉忽然轻笑一声,“其实刚刚腹石之症的治疗我还没讲完。” 两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说起这个。 穆婉却自顾自的讲起来,“开腹取出病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消灭身体里的……”她想了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词,“毒素。” “这些毒素沿着身体里的血液游走,在肠子里落地生根便是腹石,在肺部就是肺石,如果不清理干净,很快就会再复发,甚至转移至全身,到那时刳割术也不管用了。” 小六皱眉,“那怎么办?” 穆婉道,“用毒药。” 潘娘子和小六同时震惊,“毒药?” 穆婉点点头,“毒素自然要毒药来灭,以毒攻毒。” “当然,毒药在攻击毒素的同时也在侵害身体,病人会变得非常虚弱,疼痛、反胃、无力、脱发……” “可这毒药又确实是在救人的命。” 穆婉道,“其实很多人都关心着大郢的这场大病,有冯大人这样坚定无畏的义士,也有以身入局,不惜自污己身,为这天下殚精竭虑的英雄。” 她看向门口,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眸,“他们无人理解,踽踽独行,更苦,更难。” 谢珩看着她,喉头滚动。 第97章 097 我和清华散人不熟 小六将潘娘子重新押回去,谢珩终于抬脚进了门。 穆婉本来笑看着他,但对方的目光莫名叫她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调侃道,“安县还有什么大案,叫侯爷亲自忙了一上午。” 谢珩走到她床边坐下,淡淡道,“那倒没有,只是昨夜衣襟湿的厉害,拿去洗的时候耽搁了一些时间。” 穆婉:…… 她怒瞪他,她好心安慰他,他倒戳她心窝子。 谢珩眼睛弯起,这么精神,看来确实是没大事了。 结果下一秒,穆婉就捂住伤口,谢珩脸色微变,倾身扶住她,“怎么了?!” 穆婉虚弱的朝云苓道,“好痛,快去给我熬碗麻沸散。” 谢珩:…… 穆婉得意的抬头,人却不由僵住。 谢珩也看着她,两人几乎呼吸相闻。 英俊逼人的脸近在咫尺,穆婉能清楚的看到对方长而密的睫毛,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不知为何竟让她动弹不得。 穆婉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却似乎惊动了深渊里的什么,那双眼睛的眼睑慢慢垂下……穆婉不自在的咬住了唇。 谢珩的目光自有主张的落在她唇上,云苓和木霜把她照顾的很好,虽然唇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并不干裂,看上去柔软又……好咬。 谢珩喉头滚了滚。 “侯爷!”谢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惊醒了两个仿佛被定身的人,穆婉下意识的动了动肩膀。 谢珩顺势松手,而后敲了下穆婉的脑袋,才若无其事的重新坐好。 穆婉控诉的看着他,“干嘛?” “咋啦?”刚迈进房门的谢地也同样发出疑问,他迟疑的在门口站定,实在是他家侯爷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吓人。 谢珩淡淡问,“什么事?” 谢地道,“上京来信。”他正要将信递上,看到谢珩坐在穆婉床边,姿态亲近,脑子又突然灵光了一下,将信收回,依旧大嗓门道,“倒是也不太急,侯爷您先照顾夫人吧。”说罢就转身走了出去。 谢珩:…… 穆婉“噗嗤”一声笑出来,谢珩睨着她,“笑什么,清华散人之后?” 穆婉:…… 她慢慢的靠在迎枕上,无语道,“您不会真的相信有什么前朝宝库吧?” “本来是不信的,”谢珩道,“但亩产五百斤的麦种让人不得不信。” “若一直有人用这些麦种种粮,那宝库中有吃不完的粮食就不是无稽之谈。” 穆婉:…… 她叹了口气,“这和宝库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您知道我学医嘛,也种些草药,而我这个人呢,从小不务正业,就喜欢干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移花接木之类的,那麦种就是我用不同品种的麦子杂交而得。” 她想了想,举了个比较形象的例子,“比如马和驴生出的骡子耐力和体力更强一样,杂交的麦种汲取了几种麦子的优点,病虫害少,产量高,但也和骡子一样,不能生下一代,您懂吧。” 懂是懂了,只是……谢珩一言难尽的看着她,给植物杂交,她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穆婉无视他的目光,继续道,“其实,杂交水稻比杂交麦子要更简单……” 谢珩惊讶,“你还有高产水稻种子。” 穆婉痛快道,“亩产六百斤左右。” 其实现代杂交水稻的亩产可以达到一千五百斤左右,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农科生,只是高中时学过一些生物杂交理论知识,其他的全靠着下面农人一茬茬的试验,才达到现在的水平,但她已经培养出了几个很有经验的老农,也许再过几年,亩产还能再往上升。 她问道,“你要吗?我可以给你。” 谢珩深深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国本。”穆婉道,“要是不知道,我恐怕早就拿出来了,然后早早变作一抷黄土。” 谢珩瞪她,“别胡说。” 穆婉道,“本来就是啊,我拿着这东西,犹如小儿抱金砖。就算真不懂,几百条人命的也让我懂了。” 看着她眉宇间的愁绪,谢珩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最终只是道,“这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穆婉笑,“这么多年我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劝潘娘子的那些话,我自己想过无数次。” 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并不是人体那些看不见的细胞,每每想到那些曾因为得到种子而兴高采烈的笑脸却因她而死不瞑目,她便难以安枕。 “所以我承认我就是个普通人,做不了什么伟大的事情。”她与自己和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穆婉笑道,“我这样的小人物,管好我自己就行,兼济天下的事情,就靠侯爷这样的大英雄了。” 谢珩看向别处,“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不是什么英雄,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我为什么要失望,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穆婉无所谓道,“侯爷量力而行即可,我不过小小一次尝试便知难而退,侯爷的压力可想而知,我可没资格给您提要求,不对,是谁也没资格。” “毕竟腹石之症,就算遇上神医也只有两成的把握而已,治好了那是奇迹,治不好才是正常。”说到这里,穆婉突然鬼鬼祟祟起来,“那您有没有提前找好一个世外桃源的隐居之所?” 谢珩:…… 这话她新婚时好像就提过一次,那时他以为她是知道了他要反了太后,所以给自己准备退路,如今看来,她早已预料到了大郢朝可能的结局。 穆婉理直气壮,“我们总不能真的因为朝廷的错误,就跟着它一起陪葬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到这里,她忽然道,“咦,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真成了前朝旧人了。” 谢珩失笑,“你现在不也是前朝旧人吗?” 穆婉一愣,谢珩道,“曹氏弩的改进图纸,是你给太后的。” 他说的是陈述句。 穆婉自知瞒不过,也不扭捏,直接道,“我那时担心你为难,又或者你没时间管我,只好自己给太后加了些筹码。” 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护国公做了错事还敢去找太后,就是在欺负太后不敢不向着他们。 因此当得到能让曹国公无法翻身的把柄时,太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虽然穆婉也没想到太后会那么迫不及待,不做任何准备,当场就动手。 谢珩看着她,所以她看似莽撞,但其实在从狗肚子里摸到魔方的那一刻就想好了后路。 即使没有他,她一样不会有事。 谢珩再一次认识到了她的聪慧和大局观。 “那你和清华散人是什么关系?曹氏弩是清华散人所制,对吧?” 听到这个穆婉就头疼,那时冯耀宗问她魔方的来历,她又不能说自己做的,毕竟那时她才十岁,便随口说是清华散人,既不算骗人,解释又合情合理。 却没想到这随口胡诌的话,竟然在多年以后化作回旋镖,扎中自己,让她成了朝堂、江湖甚至藩王的头号通缉犯。 更绝的事,现在她又面临了同样的问题,她若说自己就是清华散人,那武器设计的知识从何而来?学医尚且有迹可循,机械知识却说不出来,毕竟有些知识这世界甚至都还没有。 而穿越这种事情,她连她娘都没说,更不可能告诉谢珩。 可对上明镜司指挥使,她实在没有圆谎的把握。 所以,只能挑个更简单的骗他,穆婉认真道,“其实我只是和清华散人相处过几天,根本不熟。” 她言简意赅,“他是我外祖父出门时救下的一个老头。听说是伤的很重,差点没命,我外祖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救活。就是他养伤期间,我陪了几天,魔方也是他那个时候教我的。” “后来某一天晚上,他将魔方和几张武器图纸留下后,就消失了。” 谢珩眯起眼睛,“所有的魔方还有几张图纸?” 穆婉丝毫不虚,“对啊,我猜他大概是身无分文,无以为报,所以干脆把整只包袱都留下,用来抵我外祖父的救命之恩吧。” “曹氏弩确实是其中一张图纸。”说到这里,穆婉叹道,“这事儿和这麦种事件类似,当时我听说赤翎族实在可恶,便想着将其献给朝廷抵御外敌,却不想被护国公截胡,成了他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亏得当时留了个心眼派人转送,不然怕也是要被灭口了。”穆婉调侃,“我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谢珩却没被逗笑,这么高产的粮食,这样的利器,这么多的有才有志之士,本该造就一朝盛世,却因为上位者的荒唐,朝廷倾轧,反而要被抹杀,何其荒谬。 “所以你不知道清华散人是谁?” 穆婉坚定的点头,打算来个一问三不知。 她都想好了,反正人是她外公捡的,至于什么时候捡的,怎么捡的,她外公已故,她也一概不知,少说少错,死无对证,绝无破绽。 啧,她可真机灵。 结果谢珩只是点点头道,“那就好。” “嗯?”什么那就好? 穆婉意外,试探道,“如今知道了清华散人和前朝宝库之事是子虚乌有,那钥匙还要继续找吗?” 谢珩看着她,“谁说前朝宝库和清华散人是子虚乌有?” 穆婉眨眨眼,“就是子虚乌有啊,潘娘子不是说了吗?前朝宝库只是他们猜测而已。” “猜测未必是空穴来风,”谢珩道,“如今只能确定高产粮种不是前朝宝库所出而已。” 他问穆婉,“清华散人是有的吧?魔方也确实是他的吧?这样怎么证明前朝宝库是子虚乌有?” 穆婉:…… “你觉得我将此事禀告太后,她会信吗?” 穆婉叹了口气,恐怕不仅太后不会信,其他人也不会信,觊觎那皇位的人都不会信。 谢珩道,“我之前还担心,若清华散人跟你有关,得想法子将此事儿压一压,免得给你惹来麻烦,既然你不认识,便也省了功夫。” 穆婉:…… 她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吗?!你还是压一压吧! 她忍不住嘟囔,“那清华散人多冤呐。” 谢珩道,“他既然将这些东西留给你们,就默认了东西流出,而且潘娘子怎么会无故猜测什么前朝和宝库?未必没有人引导。” “被人救了都不敢当面道谢说明来历,还要悄悄离开,这清华散人恐怕不简单,总之,先找到他再说。” 穆婉:…… 她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98章 098 没名没分我也愿意! 穆婉干脆放弃挣扎,反正她马甲捂的紧,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人会知道她是清华散人。 “前朝宝库之事跟我无关,我现在只想找到另外两枚魔方,查清我娘的去世是否有其他隐情。” 她问谢珩,“下一枚魔方侯爷要怎么查?” 谢珩看着她。 穆婉道,“既然要继续找宝库钥匙,您肯定查的比我快,我就不白白浪费人力了,而且我敢保证,剩下的两个魔方,绝对没有人能拼出来。”顿了一下,补充道,“除了清华散人。” 谢珩道,“什么意思?” 穆婉跟云苓要了纸笔,画出了一个镜面魔方和风火轮魔方的轮廓,“这是异形魔方,跟目前出现的两个魔方还原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三阶和四阶魔方至少可以将同色的一面拼在一起,得出上面的信息,但这两个魔方打乱后是完全不规则的形状,不还原谁也不知道它们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更遑论得出上面的信息。” “所以,除了清华散人,只有我能知道上面有什么字。” 谢珩想起了什么,问道,“给太后的那枚魔方上,写着什么?” 穆婉道,“青罗玉簪。” 谢珩敛眉思索。 穆婉见状问道,“为儿谋、青罗玉簪,侯爷可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见谢珩定定的看着她,穆婉轻咳一声,“怎么了?” 谢珩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垂下眼睑,“我记得你刚刚并没有问潘娘子魔方上的字,你如何得知冯耀宗手中魔方上写的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穆婉微微一笑,“拖您的福,秋猎回程的时候,太后招我同撵,我们相谈甚欢。” 谢珩:…… 他忽然想起,她是怎么利用他让太后护着她的。 谢珩揉了揉额头,穆家和李家到底眼瞎成什么样,才会说她是不学无术的草包?明明聪明的叫人防不胜防。 他叹了口气,认命道,“潘娘子口中的富商调查需要时间,我们先回上京,看看太后手中那枚魔方有没有其他线索。” 穆婉笑道,“那就辛苦侯爷啦。” 谢珩起身,看了眼她的肩膀,“你这两日好好养伤,三日后我们就启程回京。” 穆婉没有异议,毕竟这事儿急不来,而且这次收获也不算小,能从谢珩这里直接获得信息比她自己查快多了,不过还是道,“侯爷若有需要,也可跟我说,我手下也有不少能人。” 谢珩点点头表示明白。 从穆婉房间出来,谢珩一回到正房,就见小六和谢地冲着他傻笑。 他淡淡道,“吃错药了?” 谢地将上京传来的信递给他,嘿嘿笑道,“属下刚刚听小六说了。”他竖起大拇指,“夫人胸有沟壑,竟能明白侯爷苦衷,甚幸。” 小六也揶揄道,“刚刚我看云苓姑娘跟在谢地身后贼头贼脑的退了出来,侯爷您干嘛了把夫人的丫鬟都吓跑了。” 谢珩脑中飞快的闪过微颤的长睫和清澈的眸子,目光却定定的落在眼前的信纸上,问小六,“你之前将我的情况飞鸽传书与杏林谷,叶谷主怎么说。” 小六瞬间哑了火,半晌黯然道,“谷主还是建议您卧床修养,至少能多坚持几年,另外就是千万不能情绪激动,动用武功。” 然后他发现这是个大大的矛盾,叶神医特意叮嘱让侯爷不要近女色,最好活的像个和尚,心情越平和,毒素入侵才能越慢,可若侯爷真喜欢夫人,怎么可能不被牵动心绪。 而且以侯爷的性子,就算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怕也不愿意叫夫人守寡伤心…… 谢地十分不好受,粗声粗气道,“侯爷您多注意点身体,别再操那么多心,叶神医还在想办法,碧落引未必就解不了。” 见谢珩难得没反驳,小六心中一动,趁机道,“要不富商之事交给我们查,侯爷您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没大事,去杏林谷看看?” 谢珩将信递给他,“怎么没大事?上京的兵权之争已经开始了。” 小六一愣,“这事儿咱们不是推波助澜就行吗?他们越乱越好。” 谢珩顿了顿,淡淡道,“此事上京乱就行了,传信给秦笑之,若有真才实学,品行俱佳之人,尽量先护起来。” 小六不解,“您有什么打算?” 谢珩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还未想好。” 小六意外,一般他家侯爷下达命令的时候心中定然布局已成,最不济也知道现阶段要做什么,怎么…… 他看着谢珩,忽然福至心灵,“是因为夫人……”所以即便夫人理解,侯爷也还是不想叫夫人失望? 谢珩淡淡否认,“这江山是要留给昭哥儿的,我总不能给他留下一个风雨飘摇的烂摊子。” 可之前侯爷却从未想过这些,到底是不想给谁留下风雨飘摇的烂摊子不言而喻。 小六叹了口气,劝道,“叶神医叮嘱过叫您尽量不要多思多虑,光是为昭哥儿谋划您已是殚精竭虑,此事牵扯甚广……” 谢珩打断他,“等回到上京看看情况,年前去趟杏林谷。” 事情峰回路转,小六本该高兴,但现在怎么感觉侯爷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处理政务才想着保重身体呢? “行了,你再去问问潘娘子遗诏和那密室之事,可以告诉她冯耀宗可能还活着,问她愿不愿意将功折罪。” “谢地,把舆图拿给我。” 小六欲言又止,但见谢珩神色,知道劝也无用,只能无奈离开。 是夜,穆婉睡的香甜,而隔壁房间的蜡烛燃至天明。 有云苓这个吃瓜小能手在,穆婉在房中养伤倒是不无聊。 “刘臭虫死了,刘百善疯了。”云苓一边给穆婉剥着瓜子一边啧啧。 “刘臭虫死了?!”穆婉惊讶,“那天他还算精神啊?怎么会死。” 云苓龇牙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谢地当天将他们放回去,刘百善竟然半夜摸进刘臭虫家,把人掐死了。” 穆婉:…… “然后刘百善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到处找他娘,别人问他去哪儿了,凶手是谁,经历了什么,他也不说,只找他娘。” 木霜嘲讽道,“他若敢说,别人势必问他娘去哪儿了,他这个天下第一孝子为了活下来吸干了他娘血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住了。” 穆婉也叹了口气,即便看尽了人性之恶,也总有人能刷新底线。 “竟然还杀了刘臭虫灭了口。”云苓也摇头,“谁能想到呢,看起来最憨厚老实的刘百善竟然最自私狠毒。” 穆婉疑惑,“侯爷没有公布鬼宅案的真相?” 云苓摇了摇头,“没有,县令给的破案理由是那些江湖人为了寻找前朝宝库钥匙,出高价请不会武功的百姓做马前卒探密室,前头那些人都是因为太过贪心接下任务,最后被困在密室活活饿死了。” “而之所以会被扔在鬼宅门口,是后来的江湖人看到,嫌麻烦不愿意报案,就直接抛尸。” 木霜道,“这样一来倒也解释的通。” “潘娘子和益元堂的小掌柜今天一早也都送回去了,装作无事发生。”云苓疑惑,“侯爷到底怎么想的?” 穆婉思索,“此事涉及冯大人,若公布真相必然要将冯大人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岂不是证明是朝廷冤枉了冯大人?怕要牵扯出上京许多人来。” “我猜测侯爷迟迟不收拾朱友德,应该也是另有安排……” “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想了也无用,她什么都做不了。 穆婉叹了口气,忽然道,“你说潘娘子回客栈了?” 云苓点点头,穆婉笑道,“本来还愁没人选呢,这现成的人选不就出来了?” 木霜道,“您是想……” 穆婉笑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做笔生意再走?” “走,收拾收拾,我们去见潘娘子。” “要不要告诉侯爷一声?”云苓揶揄道,“也省的侯爷担心。” 穆婉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天一夜都不露面的人,哪里会担心。” 木霜皱眉,“侯爷现在也不在。” 云苓疑惑,“到底在忙什么啊?” 穆婉依旧冷哼,“管他干嘛?做我们的事!” 穆婉主仆疑惑的时候,隔壁的主仆已经准备出发了。 “和侯爷说了是午时初吗?”徐锦照着镜子对自己的妆容做最后的整理。 “说了。”茱萸将一支兰花玉钗插进她的发髻,迟疑道,“不过奴婢把信交给那个什么小六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侯爷看到信了没,就算看到了,会不会去?” 徐锦淡淡道,“事关前朝宝库,他的下属肯定不会怠慢,他也不会无视。” 她起身,拿起手边的拐杖。 茱萸心疼道,“那您也可以把侯爷约在这里啊,为何要约去思乡客栈那么远的地方,回头您的脚又该疼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冲着隔壁道,“叫那女人知道,说不定又要笑话您。” 县衙就这么大,两个院子一墙之隔,自然什么动静都瞒不过。 穆婉受伤,谢珩关心她的事情当天就传到了这边,茱萸一直记得那天那女人对自家姑娘的挑衅,不禁存了较劲的心思。 徐锦却有些发怔,若是之前,她定然会认为那女子和谢珩一起破案时受了伤,谢珩亲自去探望也只是表达对同伴的关切,可那天谢珩看那女子的眼神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们订婚几年,她都未曾见过他那样的目光。 茱萸还在愤愤,“侯爷那两个新下属果然是跟侯爷时日短吧,竟然对那女人毕恭毕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镇北侯夫人呢!” 徐锦倒是想起了什么,“上京那边,镇北侯夫人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就多了。”茱萸语气中都是意外,“本以为一个商户女入侯府,必然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不曾想那女人竟然仗着镇北侯府的势,肆无忌惮。” “听说前些日子秋猎,她竟然直接跟护国公府对上,不仅杀了护国公府的狗,还捅了世子夫人一刀!”说到这里,茱萸也不由咋舌,“真是小人得势,无法无天。” 徐锦皱眉,“岂不是给谢珩添了不少麻烦?” 茱萸道,“肯定吧,不管怎么样,她都代表着镇北侯府的脸面,侯爷还是保下她了。”说到这里,她无语道,“但那商户女好像觉得是太后为她做的主,竟然与太后交好。” 徐锦无语摇头,“到底出身商户,看不明白侯府和宫中的剑拔弩张,只觉得太后就是最有权势的人,就奉承巴结。” 茱萸道,“上京如小姐这般聪慧的姑娘有几个?别说她一个商户女,世家贵女们怕也没几个清楚的,镇北侯夫人竟然跟太后交好……简直是笑话。” 她摇头叹道,“奴婢还挺想知道她在侯府生活如何的,可惜孙嬷嬷只在新婚前寄过一封信,后面就没音儿了……” “你又擅作主张了?”徐锦皱眉,“长公主和谢大夫人治家严谨,若被发现图惹误会。” 茱萸连忙请罪,“奴婢知错,奴婢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一个商户女和您相提并论。” 徐锦道,“你也说她是拎不清的,何以为惧?别再做多余的事情!” 茱萸低头,“奴婢知道了。” 徐锦语重心长道,“他娶商户女也是权宜之计,等太后……”话没说出来,但茱萸明显懂她的意思,“镇国公府大仇得报,别说是他,长公主都会重新为他选新妇。” 茱萸笑道,“届时以家主的身份,姑娘依旧是最佳人选。” 见徐锦蹙眉,她连忙安慰,“奴婢不信侯爷心中没您,当年上京那么多姑娘,侯爷谁都不多看一眼,只惦记着您。要不是家主……” 徐锦道,“不论如何,事实就是我在他最难的时候跟他退了婚,他恨我是应当的。” “可您也是身不由己,而且您和李郎君也只是有名无实。”茱萸自信满满,“您这次趁机跟侯爷说个明白,解开误会就好了。” “反正奴婢觉得侯爷上次肯定是为了气您,不然那女人甚至都算不上漂亮,您也看到了吧?脸上那么一大块儿斑。” 徐锦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需要确定一下,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还是气她对他的背叛。 徐锦拄着拐杖出门后不久,穆婉也带着云苓木霜直奔思乡客栈。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带了冷意,穆婉吊着胳膊,裹着厚厚的斗篷,还不忘让云苓把她脸上的斑再描一描。 做戏做全套,她以后还想继续跟着谢珩出京寻找其他魔方的下落呢,镇北侯夫人的身份离京到底不方便。 再次站在思乡客栈的门口,看着那大大的牌匾,穆婉有了不一样的感触,“思乡……潘娘子一定很想家吧……”可惜,老柳村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云苓和木霜也不禁沉默。 结果就听旁边有人鄙夷道,“故作姿态,无病呻吟,” 穆婉扭头看去,正是徐锦的婢女茱萸,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笑,“这位姑娘不是江湖儿女吗?怎么学起了世家千金的做派?受了伤竟然还追过来。” 她似乎认定了穆婉是来纠缠谢珩的,直接道,“可惜侯爷约了我家姑娘,姑娘还是等等吧。” 穆婉抬头就看到一天一夜没见到的谢珩和徐锦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显然是刚刚上去。 而茱萸似乎想彻底打破她的幻想,叫她知难而退,“这位姑娘可知侯爷已有妻室?” 云苓冷笑一声,正要说话,穆婉抬手制止了她,然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西子捧心,“自然知道,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他的夫人非常非常善妒。” “但我不在乎,”她深情道,“他说过,他喜欢的人是我,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就算没名没分的跟着他,我也愿意!” 徐锦和茱萸震惊的看向谢珩。 谢珩:…… 谁敢叫她没名没分,不想活了吗? 第99章 099 大义凛然? 徐锦看着谢珩,不敢相信他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然而他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朝着楼下的人问道,“来这里可有事?” 因为离的近,徐锦甚至感觉到了他微不可察的叹息,似乎对那姑娘有些头疼。 无奈却依旧选择了迁就…… 徐锦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女子身上,第一次正眼看她。 若忽略脸上那块黑斑,眉眼倒也算的上精致。 依稀记得上次见她时,对方穿的是利落的劲装,一副江湖儿女的打扮,如今却是一身艳色袄裙,窈窕身形隐在镶银狐毛的绛色斗篷之下,有了几分世家贵女的气度。 可比自己却还差得远,尤其这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男人乞怜的卑微姿态,自尊自爱的女子,谁会不要名分? 明明不足为惧,可是为何…… 徐锦握着拐杖的手不由握紧……哪怕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她都不会感到如此羞辱。 穆婉斜了茱萸一眼,笑道,“本是来找潘娘子的,若不是被李太太的丫鬟叫住,怕就要跟侯爷错过了。” 谢珩道,“李太太约我有事相谈。”竟有些交代行踪的意思。 云苓看向茱萸,明知故问,“不是侯爷约的李太太?” 谢珩冷淡的扫了徐锦一眼,“不是。” 茱萸脸涨的通红,徐锦压下心中的难堪,朝穆婉福了福,“婢女无状,还请姑娘海涵。” 穆婉灿然一笑,“无事,我信侯爷,也信李太太不是惦记有妇之夫的人。” 茱萸大概是气狠了,“你难道不是惦记有妇之夫?” 穆婉道,“李太太总不能同我一样愿意做小吧?”她想到她那个时代很有名的台词,诚恳道,“毕竟我是加入侯府的,但李太太若动心思,怕是拆散侯府的……” 谢珩:…… 小六:…… 茱萸:…… 茱萸哑口无言,徐锦冷声道,“茱萸!再多嘴就回去!” 穆婉见差不多了,笑眯眯道,“侯爷和李太太快去谈正事吧,我也要去找潘娘子。” 潘娘子正好闻讯赶来,“谢姑娘。” 听到潘娘子对穆婉的称呼,徐锦一愣,而后眼底忽然涌上笑意,对着谢珩语气轻快道,“侯爷,这边请。” 穆婉眨了眨眼,这姑娘怎么突然开心起来了? 直到潘娘子带她进了另一个房间,欲言又止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道,“刚刚听到了姑娘的话,我知侯爷是世间难得的男子,但若要托付终身,还是要慎重些,至少跟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我在百花楼几年,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看透男人,但能让女人们没名没份跟着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依靠。” 潘娘子说到这里,对谢珩颇有几分滤镜破碎的意思,“我以前只当镇北侯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男女之事上还算有担当,没想到……” 她语重心长道,“他若要玩弄你,理由都是现成的。” “你是真的姓谢还是化名?” 穆婉一愣,终于知道徐锦为什么笑了:这时代同姓不婚,若成婚等同不伦啊! 她到底在现代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观念,穿到这个时代后许倾蓝又早早为她订了婚,以至于她完全忘了这茬。 但谢珩应该知道才对…… 很好,谢珩造谣她善妒,她造谣他不伦。 穆婉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捧腹。 潘娘子被她笑的满头雾水,云苓笑道,“潘娘子多虑了,我家姑娘是故意气那李太太呢,谁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冒犯我们姑娘。” 穆婉笑道,“她们既然自取其辱,那我当然要成全她们了。”又道,“多谢潘姐姐操心,我嫁人必然是要正妻之位,没名没分的事情,就算镇北侯也不行。” 潘娘子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吓了我一跳,我说姑娘如此通透,怎会是糊涂之人。” 又想到那位李太太和丫鬟的脸色,不由笑道,“那位确实是气坏了,只是没想到侯爷竟然也配合你。” 穆婉笑道,“大概是不想被那位李太太纠缠吧?” 潘娘子皱眉,“可惜被我叫破。”又疑惑,“那位太太既然将姑娘视作劲敌,怎的不知你姓名?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穆婉道,“大概是我家丫鬟嘴严?” 其实穆婉和谢珩御下严格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徐锦从没将她放在眼里,压根没认真打听过她。 潘娘子不由看向谢珩他们所在的房间,“如今是不是要前功尽弃了?说起来那位李太太到底是谁,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纠缠镇北侯。” 穆婉微笑,“徐首辅的千金徐家大姑娘。” 潘娘子一顿,“就是镇北侯的心上人?听闻那徐大姑娘虽然嫁去了李家,但一直为镇北侯守身如玉。” 我去,还有这劲爆消息呢? 穆婉立刻来了兴趣,“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潘娘子显然也很遗憾,“当时就听人说了一嘴,结果大概是有顾忌,被人打断后就再没说了。” “怎么这样……”穆婉失望,而后想到什么,精神一振,“你说为了挽回镇北侯的感情,这事儿徐大姑娘应该会跟侯爷说吧?” 潘娘子笑道,“你难不成还打算从侯爷那儿问出来不成?” 穆婉托着下巴心想,未尝不可啊……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对方的话。 机密不能问,八卦应该没问题吧。 二楼尽头的房间里,徐锦给谢珩倒了杯茶,语带调侃,“据我所知,侯爷极重规矩,□□这种事传回上京,怕没人会相信。” 她本意是点破他为了气她而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却不想谢珩淡淡的看着她,“李太太是在威胁我?” 徐锦一愣,对上他充满冷意的目光。 “本侯以为,李太太约我来是想同我谈合作的。”他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上的珠串,“如果李太太觉得拿住了我的把柄,大可以试试我和你父亲谁先身败名裂。” 徐锦沉默半晌,“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她。” 谢珩淡淡道,“我想这与李太太没有关系。” 徐锦忽然苦笑,“你竟如此恨我。恨到要用那样的人来羞辱我?” 谢珩冷声,“她从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难道不是你自取其辱在先?” “是,是我自取其辱,因为我始终放不下你!”见谢珩要开口,徐锦快速道,“你知不知道,我和李淮琛并无夫妻之实。” 这个信息让谢珩一愣。 徐锦见状又多了一些信心,趁热打铁,“你应知道,当年徐家退婚是迫不得已,我痛苦,我父亲也觉得对不住你。” “但重来一回,我们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镇国公府玩忽职守,动摇国本这样满门抄斩的大罪,我们徐家赌不起。”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罪名是无稽之谈,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可怕,毕竟如果是事实,案子还可以调查,镇国公府还能等到平冤昭雪的一日,但那是皇家的欲加之罪。” “你们当时远在边关,根本不知道五王之乱是何等凶险,上京那些不可一世的王公贵族,煊赫一时的世家高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一切功绩荣耀皆因上位者一句话湮灭。” “那时我第一次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想起当时的情形,依旧心有余悸,“幸得我爹机警又有几分运到才堪堪保住了徐家。” 徐锦道,“后来你拼死回京,却身受重伤,御医都断定你活不久。” “皇帝太后,还有那些陷害镇国公府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你倒下,一旦你倒下,镇国公府立刻就会步上那些王亲贵族的后尘。” 她难过道,“若只有我徐家大房,我们可以豁出性命继续联姻,可我们没办法拿徐家上下几百口人命去赌。” “我身为徐家嫡女,受他们供养,也没有任何任性的权利。”她看着谢珩微微哽咽,“所以我才写信叫你等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我一直在想办法回来。” “我和李家匆忙联姻,李淮琛身为李家长孙,心高气傲,得知我心有所属后,并不愿意碰我。”她看着谢珩,眼底是藏不住的情意,“一直至今。” 她概括的三言两语,但从她微颤的语气和复杂的表情可以窥见做到这一步大概很不容易。 谢珩看着她,“徐大姑娘。” 徐锦听他这样叫她,目露期冀。 却听谢珩道,“你我虽订婚三年,但大部分时候我都在边关,只每年年关时回来一阵,我们相处的时间根本不多,我不知你何来如此深情。” “不过既然你这样剖白,那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我那时只是将你当做未婚妻而已,有婚书,你便是我未来妻子,没有婚书,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本侯从来没有恨过徐家退婚,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些世家子,在面对真正的家族利益时,从来身不由己。” 他嘲讽道,“当初为保徐家,你需要嫁入李家,如今跟我联姻更有利,你们便再次打算对李家过河拆桥。不,不是过河拆桥,是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若镇北侯府倒了,你想必早就与李淮琛圆房。” “徐家能在五王之乱中爬到高位,圆滑手段果然了得。” 他看着徐锦,“徐大姑娘若想合作,不如直接拿出诚意来,而不是利用所谓的感情来空手套白狼。” “若我喜欢,对方是否完璧我根本不在乎,若我不喜欢,你是不是完璧之身,与我何干?!” 徐锦脸色难堪,“你……” 谢珩不耐的打断她,“ 我希望下一句就能听到重点,不然就等回京后,徐首辅亲自来与我谈。” 徐锦深吸一口气,终于接受了谢珩似乎不在乎她的现实。 “既然如此……”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方块。 谢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正色道,“你哪儿来的?” 徐锦伸手将那魔方拿起来,来回拧动,花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色块散乱的魔方便还原成六色同面。 她将还原好的魔方推给谢珩。 谢珩不客气的拿起来,他至今也就从穆婉那儿摸过一回实体,还因为担心别人看到没有仔细看。 他来回拧动,一边将魔方打乱,一边问道,“哪里来的?” 徐锦道,“李家囚禁的一个老头那里。” 谢珩挑眉,徐锦继续道,“这也是我要跟李家和离的原因。” “前朝宝库之事传出后,李家也起了心思,竟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个老头。”徐锦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清华散人,但等我想到办法接近他时,他已经被严刑拷打快不行了,只将这钥匙和解法教与我。” “那老人说,这钥匙世上只有他和他的徒弟冯耀宗能解开,如今冯耀宗已死,老人如今大概也去了。”她盯着谢珩强调,“前朝宝库的钥匙,如今只有我能解开。” 谢珩不动声色的道,“原来徐家也想染指那个位置。” 徐锦平静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徐家。” “既然侯爷不愿意与我叙旧,那我们就谈谈大郢的未来。” 她大义凛然道,“还请侯爷救救这天下百姓!” 第100章 100 徐锦的野心 “大郢的未来……”谢珩似乎有了些兴趣,“愿闻其详。” 徐锦道,“当年五王各自发动政变,最后乱斗而死,只剩下一个冷宫长大的六皇子和靠着美色获宠的吴贵妃,如若不管,天下必然大乱,大郢百姓将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我爹顶着佞臣的帽子,做了‘吴太后’的首辅,左拙右支的维护着岌岌可危的大郢朝。” 谢珩不由挑眉,他倒不知,徐禀问的弄权在徐锦口中竟然是忍辱负重。 徐锦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道,“可如今太后已经开始想办法培植自己的人手,而因为皇室不仁,前朝宝库之事传出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我爹劝不了太后,连一直保持中立的南弘李氏都投靠了南阳王,朝中官员更是各自生了想法,这样下去,大郢就真的要完了,届时各方起势,战乱不断,大郢百姓将生灵涂炭。” 她看向谢珩,“侯爷因为家族仇恨,已经对朝廷的一切冷眼旁观了三年,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她道,“我知道您恨皇室,即便已经手刃了所有仇人,但如今站在朝堂上的人,大部分依旧是踩着镇国公府众人尸骨获益的无能鼠辈。” “所以您想看着这朝堂腐烂,甚至您为太后办事,也是想加快他们和大郢一同沉沦的速度,让他们尝尝你大姐和父兄们曾经感受过的绝望。” “可是侯爷,”徐锦深吸一口气,“在他们感受到绝望之前,最先绝望的却是百姓。” “闵州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旱灾,开粮仓就能解决的问题,却死了十几万人,安县更是没了一半的人口。” “侯爷,百姓何辜。”她说着不由红了眼眶,“安县如今的惨状,真的是侯爷愿意看到的吗?” 谢珩面无表情。 徐锦朝他郑重拜下,“侯爷,如今这天下,能救百姓的,只有您了!” 谢珩看着她,忽然笑道,“徐大姑娘实在太高看我了。” “三年前我父兄战死,谢家精兵几乎全部葬身在边城的城门之外,如今我能撑起镇北侯府已经是勉强,还真没什么本事救这天下百姓。” 徐锦却道,“之前侯爷说订婚三年我们相处时间不多,我何以对您用情至深。” “因为我远比侯爷知道的要更早的关注您。” “侯爷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便斩杀敌军首领,十六岁任前将军,以两千人马逼退一万赤翎敌军……” “都说您霸道嚣张,但我却知道您曾因为属下无意间践踏百姓农田而罚对方军棍,会让不认识的小女孩儿在你头上胡乱簪花,会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垂死老者以身挡箭……” 见谢珩眯起眼睛,她承认,“对,我曾派人去边关,专门搜集您的消息,本来是想更了解自己的未来夫婿,而越了解就越钦佩。” 她目光盈盈的看着谢珩,“所以,我不信这样的侯爷会是冷漠无情的人。” “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侯爷并非例外。” 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嘴角带了些笑意,“长公主当年虽然总嫌弃您欺负兄长们,但也说过,几个孩子里您最聪明,若是真欺负兄长们,世子和二郎君怕被您卖了还帮您数钱。” 说到这里,她又重新正了神色,“侯爷现在心中有恨,但等到天下民不聊生时,您真的不会后悔吗?” 谢珩静静的看着她慷慨陈词,他不怀疑徐锦此刻是真心替百姓着想,也是真的替他担心,但这并掩饰不了她的野心。 照理这样胸怀天下,野心勃勃的女子应当值得欣赏,可他此时却觉得好笑。 大概因为她的慷慨,是在慷他人之慨吧。 而他恰好见过了真正胸怀天下和更加高瞻远瞩的姑娘。 ——想要国富民强,便一腔热血的去尝试,然后被撞的头破血流偷偷躲起来难过…… 虽然她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她大概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从未放弃,否则不会在闵州遭灾时坚持平价卖粮,不会在对朝廷失望后依旧坚持不懈的研究高产粮和锋锐武器,也不会那么清楚要治好病入膏肓的大郢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因为她一直在尝试。 所以她对他说,量力而行,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因为她心里清楚拯救大郢,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徐锦不知道他的想法,见谢珩似有触动,心中升起喜意,继续道,“而且侯爷护佑天下百姓,跟惩治当今朝廷又不冲突。” 谢珩回过神来,就听她道,“九皇子尚未找到,先皇还留有遗诏,只要找到这两样东西,如今的朝廷便都是谋权篡位的反贼,侯爷想收拾他们不需要任何顾忌。” 她思路清晰的描画着大郢的未来,“而由长公主和侯爷教导出来的九皇子必然爱民如子,再加上前朝留下的宝库填补吴太后挥霍的空虚国库……” 她朝谢珩抱拳,“我徐家愿意追随侯爷,为大郢再创一个太平盛世!” 谢珩看着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徐首辅的意思。” 徐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南弘李氏已经投靠南阳王,李家主数次游说我父亲,而我父亲并不愿意大郢再起动荡,所以已经拒绝过了。” “这也是我和李淮琛和离的原因,我担心我父亲因为我而被牵扯进去,干脆跟李家划清界限……” “跟李家划清界限,然后追随我,”谢珩轻笑,“这就是你为天下百姓做的事情。” 徐锦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但下一刻,就见他将魔方捏在手里,“本侯明白了。” 说罢起身道,“本侯会考虑。” 徐锦心知谈判不能表现的太着急,胸有成竹的恭送。 谢珩从房间离开后,一个身如鬼魅的劲装女子从窗户翻入,“大姑娘,首辅只是叫您拉拢侯爷,一起探听宝库钥匙的消息,并未让您自作主张说追随他。” 徐锦淡淡道,“我不过是做两手准备而已。” 她道,“先不说前朝复辟的难度,徐家家谱传承几百年,父亲要怎么给自己弄一个皇族后裔的身份?” “退一万步说,他可以给自己安排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但天下这样想的人可不只是他,他能确保不被拆穿?就算成功,要等多少年?” “取代贺兰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一旦他有生之年不能成事,徐家将背着篡位者的骂名遗臭万年。” “比起这样的难度和风险,和镇北侯合作就简单安稳多了,有遗诏和九皇子在,吴太后之流才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可以将他们名正言顺的铲除。” 女护卫皱眉,“可若九皇子登基,镇北侯必然摄政,届时首辅怕还不如跟着吴太后。” 徐锦笑道,“这种事当然不会发生。确切消息,九皇子早已尸骨无存。” 女护卫疑惑,“那您刚刚……” 徐锦道,“谢珩虽然恨朝廷,但他依旧是大郢所剩不多的皇亲国戚,若叫所谓的前朝后裔登基,镇北侯府第一个会被满门抄斩。” “九皇子在,他会扶持九皇子,但没有九皇子,他为了大长公主和镇北侯府,也要自己去坐那个位置。”徐锦眯起眼睛,“父亲做太子的外家,大郢的国丈,难道还不够好吗?” 当然不够好,做国丈哪里有坐天下之主好,但女护卫却明白了徐锦的意思。 对徐首辅不够好,但对徐锦却更好,比起做众多公主中的一个,她想选择做大郢的国母,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可是,且不说首辅那里会不会同意……”侍女迟疑道,“侯爷对您似乎并无情意。” “父亲那里……侯爷如今已经知道了,他自然会重新权衡,至于谢珩那里……”徐锦难堪的闭了闭眼,半晌微微笑道,“没有情谊又如何?治理天下,文治武功缺一不可。” “打天下时需要兵权,但要想治理好这天下,必须要有能臣干吏,否则依旧无法坐稳那个位置。” “如今天下能臣干吏一大半是李家门生,剩下的一小半跟着我父亲。” “而南弘李氏已经投靠了兵强马壮的南阳王,侯爷若真想争这天下,就只能靠我父亲,而他若想让徐家死心塌地,自然要给足筹码。” 联姻,一个拥有两家血脉的孩子,就是最可靠的筹码。 她不信身负血海深仇和镇北侯府命运的谢珩,会在这样的大事上选择什么情爱。 徐锦淡淡道,“况且感情可以培养,他既然说接触少,那我们以后接触的机会多的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问道,“你去听了吗?那个女人在跟潘娘子聊什么?” 护卫有些一言难尽,“她说要买下那条鬼街做些生意。” 徐锦:…… 她无语道,“这安县人口凋敝,连间像样的酒楼茶馆都没有,谈事情都只能来这上不得台面的客栈,那鬼街能做什么生意?” 护卫道,“说是便宜,现在买,日后必定能升值。” 徐锦摇了摇头,她还是不信,谢珩会喜欢如此浅薄之人。 那边,潘娘子听到穆婉的打算后,和徐锦一样的反应,“如今安县百姓就算得了救灾粮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存,富商地主早被那些江湖势力剥削过一轮,根本没有能力买东西,您等着鬼街的房子铺子升值,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穆婉却不以为意,“所以,我们要先解决根本问题。” 谢珩敲门进来,“什么根本问题?” 穆婉看到他目光发亮,“侯爷谈完了?” 谢珩没有理会她揶揄的目光,只是问道,“解决什么根本问题?” 穆婉微笑,“自然是让百姓有钱可花。” 100-110 第101章 101 谢珩歹毒的虐待 “让安县百姓有钱花?”小六疑惑,“安县百姓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去哪儿找钱花?” 潘娘子只当她是玩笑,“姑娘是打算做什么生意?”她认真替她分析,“咱们这县城,除了粮铺,其他生意都不行,我这客栈和街上的吃食铺子,也都是做些江湖人的生意,如今来的江湖人越来越少,以后肯定也是不成的。” 小六赞同,“尤其您还选鬼街,谁敢去啊。” 穆婉严肃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有句话说的好,比鬼更可怕的是穷。” “真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说抓一只鬼,能让人一年吃饱,你看这条街上还有没有鬼。” 小六:…… “怎么听着那些鬼更可怜呢?” 穆婉笑道,“是吧。” “而且我本身也打算在那儿开个粮铺。”她一脸捡到便宜的表情,“那密道阴凉干燥又通风,是极好的粮仓。” 潘娘子怀疑她不会做生意,无奈道,“您就为了个粮仓,所以想在那儿开个粮铺?” 穆婉理所当然道,“开粮铺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储存啊,鬼街地下的密室,是我见过最好的粮仓了。” 潘娘子建议道,“那买一个宅子也就够了,买一条街做什么?” 穆婉道,“如果我没猜错,鬼街那几户人家的地下应该都有密室?” 潘娘子一顿,“姑娘如何得知?” 穆婉道,“冯大人才上任两年,而且公务繁忙,哪儿有时间精力挖那么长的密道,我猜他是在入住之后意外发现密道,这才顺势改造安装了机关。” “联想到这宅子被灭门的前主人,这机关密室应该就是他造的,而他因为某些原因被灭口后,左邻右舍也跟着遭殃,说明牵连到了左右,以对方将机关入口设置在别人院子里的习惯,密道也未必没有挖到别处。” 潘娘子点点头,“确实如此,冯大哥也猜测当年的主人灭门应该跟密室里的东西有关。” 穆婉点点头,“所以那些密室相通,我可不想我的粮食某天被邻居意外发现,从密道里偷走。” “而且……”她故意拖长音调,见谢珩也好奇的看过来,才微微一笑,“我有钱啊,买得起。” 众人:…… 突然有点恨她是怎么回事? 小六愤愤道,“所以您打算给安县百姓们发钱?” 穆婉横他一眼,“我是有钱,又不是冤大头。”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拿出两张纸,递给潘娘子。 潘娘接过看了一眼,惊道,“这是……” 穆婉道,“安县土地贫瘠多山,种麦子产量不高,却适合种豆。” “这腐竹、豆干、腐乳都是方便储存,味道又不错的豆制品,在外销量不错,我欲寻一些可靠的当地人做这些,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收了卖去外地。” “当然,前期豆子可从我这里赊,后期赚了钱还上即可,但也需要付些利息。” 潘娘子确认,“您这方子是白给吗?可要什么条件?” 穆婉无所谓的摆摆手,“这方子不算什么。” 她倒不是故作大方,其实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豆腐、腐竹、腐乳之类的豆制品早已有之,比如每个镇县都有那么一两个卖豆腐的人家。 不过老话说“世间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可见做豆腐辛苦,而豆腐的价格也不高,所以真要吃,大家去买一块儿比自己磨要合适的多,所以很少有人会觊觎什么豆腐方子。 毕竟镇县市场就那么点,就算偷了方子卖豆腐,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谁也赚不到钱。 但做成产业就不同了,尤其现在的安县百姓,急需赚钱,若有固定进账,这营生家家户户都可以做起来,全部外销,也不存在市场饱和的问题。 而穆婉选择的腐竹、腐乳和豆干其实也和豆腐一样,好吃不贵,在本地都有市场,何况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外地。 穆婉手里的商队走的远,铺子更是到处都是,这三样东西耐储存易运输,比豆腐更有特色,所以只要味道好,不愁没销量。 听懂穆婉的意思后,别说潘娘子,就是小六都觉得她这不像是做生意,“您担心他们做的味道不好,安排几个人来,在此地开个作坊不是更合适?不然就算流程一样,每家做出来的味道怕也不同。” 潘娘子也道,“而且我看县令对你恭恭敬敬,若你开作坊,也不必担心有人为难你,苛捐杂税也落不到你头上,你完全不必担心。” 本来还在思考穆婉为何要这么做的谢珩闻言心中一动,看向穆婉。 却见她摇头道,“太麻烦了,而且还浪费人手。”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我每两个月来收一回,谁家做的好,我就收谁家的,虽然听起来成本比造个作坊高,但我省心省力,不用地皮,不用人手,只要把品质关把好就行。” 她跟小六嘚瑟,“我年前时派人来收一波,百姓们赚了钱,是不是就有钱花了?” 小六叹为观止,“您这弯子绕的可真够大的,为了能让百姓买您东西,还得先教他们赚钱。” 穆婉笑道,“你就说我是不是赚了吧,百姓们有了钱,自然就会买粮,若买粮后仍有盈余,其他的东西自然也会想买,”她说着,下一个铺子也有了着落,“我觉得杂货铺子年前就可以筹备起来了。” “届时鬼街……”说到这里,她看向谢珩,“也不能老这么鬼街鬼街的叫着,侯爷不如帮忙改个名字?” 谢珩道,“既然你想卖粮为主,那么‘有饛簋飧,有捄棘匕。’,便叫簋街吧。” 穆婉眼睛一亮,“好名字。” 潘娘子有些茫然,她到底农户出身,虽然在百花楼学了些字,但这些不常见的典故并不懂。 云苓解释道,“此句出自诗经,簋乃盛放粮食的器具,代表所有百姓的圆簋里都盛满了食物。” 潘娘子闻言也极其喜欢,“这名儿果真极好。”又道,“谢姑娘想必也是出身名门吧,丫鬟都有如此学识。” 穆婉微微一笑,“我这个人比较爱学习。” 谢珩:…… 他明明记得调查她的卷宗上写着不好学,喜玩乐。 也不怪别人误会,就他所见,她不是在玩乐就是在想法子玩乐,可奇怪的是她的学识却并不差。 谢珩暗暗思量的时候,穆婉已经跟潘娘子说起了具体计划,她脑中早有决策,并不听潘娘子的建议,直接问道,“我对安县不太熟悉,此时派人手过来也同样生疏,所以想劳烦潘姐姐帮我找几家勤快可靠的帮手,不知可有空闲。” 潘娘子看向谢珩。 谢珩点点头,反正她是负责搜集消息,并不耽误。 穆婉开心道,“那就先把我说的三样东西做起来,腐乳的制作周期长些,腐竹和豆干却可以开始准备,马上就要年关,不论是送礼,还是自家吃,都算不错的东西,我的需求量很大。” 她又递给潘娘子一个册子,“这里有标准和收购定价,对于前期没有成本的,赊豆和还账协议也都在这里了,我就一事不烦二主,全都拜托潘姐姐了,关于您的佣金上面也有。” 潘娘子看着册子上的细则惊讶,“您难道早就在打簋街的主意?怎么准备的如此齐全。” 云苓忍不住得意,“我家姑娘昨天才有的想法。” 潘娘子惊讶的看着穆婉,穆婉叹了口气,“大概是天赋吧,天生会做生意。” 潘娘子:…… 虽然协议是很清楚,但这乱七八糟的生意模式,她实在不敢苟同。 潘娘子觉得她的天赋大概就是有钱。 见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多嘴,只是道,“姑娘放心,我虽然来安县不久,但冯大哥跟我说过许多,我知道有几个不错的人家,必定给你办好。” 事情谈妥,穆婉见谢珩还等着,也不久留,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结果走到门口时,见谢珩竟然跟了上来,“侯爷不是找潘娘子?” 谢珩见她右手不便 ,伸手帮她把门推开,“找你有些事情。” 穆婉想到他刚跟徐锦见完面,也许是有什么魔方的新线索,不过在那之前…… 她小声问道,“你们聊的如何?徐大姑娘有没有给你讲她在李家的情况?有没有解开什么误会?” 谢珩看着她那贼眉鼠眼的模样,面无表情的伸手把她的脑袋扭向前方,“看路。” 穆婉不听,继续回头,就听旁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谢姑娘。” 只见徐锦正站在旁边,应该是从尽头的房间里出来后正好走到此处。 背后八卦的正主突然出现,穆婉立刻乖巧了。 当然,主要是对方态度很不错,大概跟谢珩的一番谈判有了什么底气,整个人从容了许多,也终于有了世家贵女的风范。 她拄着拐杖向穆婉躬了躬身,“之前是我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冒犯到了姑娘,在此向姑娘赔罪,还请姑娘见谅。” 她态度诚恳,人也有礼貌,穆婉自然不会找茬,笑道,“没事儿,反正我也当场报了仇。” 徐锦闻言一笑,“谢姑娘倒是有趣。” 她顺势发出邀请,“听闻这思乡客栈的老鸭汤是一绝,不知谢姑娘可否赏脸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穆婉正想拒绝,肚子却先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穆婉:…… 徐锦微微一笑,“看来我这赔礼正好。” 穆婉看向谢珩,她虽然喜欢美味的食物,但却不想跟不熟悉的人一起吃,尤其这种需要客套的,况且他不是还找她有事吗? 谢珩了明白她的意思,直接替她拒绝道,“不必,她的午膳我已经准备好了。” 徐锦一顿,也不强求,笑道,“那就下次再找机会吧。” 穆婉本以为谢珩是找的借口,没想到下楼后,竟然直接带着她往后院走。 “去哪儿?” 谢珩走在她身侧,看了眼她吊着的胳膊,“本侯可没有虐待伤患的爱好。” 小六笑道,“昨夜旁边村子里有头牛被山里下来的狼咬死了,侯爷一早就派人去买了几斤牛肉回来,让客栈的大厨帮着烹了。” “本来还想着中午给您送去,没想到您自己来了,倒是便宜,现吃更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拐进了后院,扑鼻的牛肉的香气从一间厢房飘出来,谢珩上前两步推开房门,里面摆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牛肉宴。 他回头,笑意还没爬上眉梢,就对上穆婉充满怨念的目光。 谢珩不解:……“怎么了?” 穆婉愤愤道,“真是好歹毒的虐待啊。” 谢珩:??? 他看着牛肉宴,不知道哪儿有问题。 穆婉晃了晃自己吊着的胳膊,气道,“牛肉是发物,伤患不能吃!” “您是想馋死我吗?” 谢珩:…… 第102章 102 谢珩的“堵嘴” 谢珩僵住,小六连忙喊人,“伙计,先把这桌撤了!”而后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滋补养生,适合养伤的菜品?” 伙计道,“我们店里清炖老鸭汤是一绝,不过这个得提前预定,毕竟要炖一上午呢?” 谢珩:…… 穆婉眼睁睁的看着牛肉宴被撤下,伙计离开时,她到底没忍住拦住对方,指着一道葱爆牛肉道,“这个看着清淡些,留下吧,应该能吃两口。” 伙计:…… 这看着清淡吗? 谢珩朝着伙计摆摆手,冷酷道,“不留,去吧。” 穆婉控诉的看着他,谢珩装作不知,对伙计道,“炖个老鸭……” 穆婉闻言幽幽道,“你果然是打算饿死我吧?” 谢珩轻咳一声把话说完,“晚上送去县衙,现在先清炒几个……” “何必如此麻烦。”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穆婉扭头,就见刚刚拒绝过的徐锦出现在门口,她看着穆婉笑道,“看来老天都叫我赔罪。谢姑娘,又见面了。” 原来徐锦不喜欢客栈大堂的鱼龙混杂,便多付了银子让伙计把午膳摆在后院,于是他们就这样又撞上了。 穆婉:…… 这是什么缘分。 不过若再拒绝倒显的她多怕她似的,穆婉多好面子啊,干脆应下。 谢珩也跟着一起,他坐在上座,穆婉和徐锦分坐两侧。 很快穆婉就发现,这顿饭请她大概只是顺便,因为除了老鸭汤和两个当地特色菜,其他不少都是上京菜品,还都是给谢珩准备的。 红焖羊排、葱烧海参,京酱肉丝,还有一道豌豆黄,徐锦笑道,“我记得当年侯爷最爱吃这些,尤其这豌豆黄,我知道的时候还意外了许久。” 穆婉也意外,她以为他更喜欢吃乳酪,毕竟跟她抢乳酪的时候,豌豆黄他一口都没动过。 穆婉右手不便,云苓帮她舀了一碗鸭汤后,她便左手拿勺,一边费劲巴拉的舀汤喝,一边竖起耳朵准备吃瓜,现场的保鲜,一定精彩。 结果很令人失望,也不知道谢珩和和徐锦谈了什么,对方虽然不再把她当做威胁,甚至一副要交好的姿态,但对谢珩也变得客客气气。 若说之前的徐锦是一副“我回来找你了”的白月光姿态,现在就是一副“咱俩一起干件大事”的模样,除了一开始的那句叙旧,之后都是在讨论上京之事。 “……南阳王治下严谨,这些年应当一直在默默屯兵,还偷偷开了铁矿,李家虽然无人在朝当官,但在南阳却有几位谋士,如今李家家主明确投靠,南阳王如虎添翼……” 她叹了口气,“反观朝廷这边,护国公和曹世子冒名认领曹氏弩设计功劳后,太后直接将两人判了流放,曹家亲信也一一拔出,兵部尚书和许多武将职位空缺,太后想安排自己的人手,可是她哪里有那么多人,结果引的谁都想分一杯羹,简直乱成一团。” “……听闻太后似乎找到了曹氏弩真正的设计者,据说也是武将世家,但明眼人都知道吴太后不过是挑了个她想提拔的人,可那人压根没有才能,郑次辅正拼命反对,但效果不佳……” 穆婉听到这里有了些兴致,抬起头来。 徐锦却看着她关切道,“是不是有些无聊?要不要再给你加些菜?” 穆婉摇了摇头,她左手用筷子不利落,除了面前的鸭汤和蛋羹,其他菜都还没吃呢…… 她盯着谢珩面前的红焖羊排,虽然也是发物,但一两口应该没事,而且菜在谢珩面前,失礼也不怕,于是她左手持筷,艰难的朝着羊排伸过去,然后被谢珩无情的拍开。 穆婉瞪眼,张嘴正要说话,结果下一秒嘴里就被塞了什么,穆婉下意识咬了两口,嗯,京酱肉丝,味道不错。 谢珩眼底有了笑意。 徐锦一顿,继续道,“……我爹说,太后正在给郑次辅罗织罪名,想将其流放……” 谢珩又伸手揭了一块儿薄饼,先夹了一块儿红烧肉,还配了个豆芽菜和脆萝卜解腻。 穆婉看着那薄饼在他修长的手指中慢慢卷起,一边嚼着嘴里的,一边眼馋,就感觉……应该也挺好吃的。 那边徐锦还在说,“郑次辅绝对不能出事,他是如今朝堂上唯一不结朋党,一心为民的好官,若没了他,太后怕是会更加肆无忌惮。” 见穆婉吃完,谢珩十分自然的把重新卷好的红烧肉卷饼塞进她嘴里。 等他再揭薄饼的时候,穆婉开始用目光指挥谢珩挑菜,不过谢珩并不会次次由她,比如鸡肉之类的可以,但羊肉海参就会跳过。 四个鸡蛋大小的卷饼吃下去,穆婉终于饱了,又喝了两口鸭汤。 谢珩见她吃好,起身对徐锦道,“多谢款待,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下午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穆婉才发现徐锦好像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 听到谢珩的话,徐锦才惊讶的看着穆婉,“谢姑娘也回京?” 穆婉笑道,“顺路。” 徐锦也没再多问,只笑道,“那一路顺风。” 和徐锦分开后,穆婉十分好奇的问谢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一副解开误会的样子,但怎么又客客气气的?” 她目光晶亮,“她有没有跟你说,即使嫁入李家,也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说了。”谢珩淡淡道。 穆婉震惊的张嘴,正要问细节,然后就见谢珩一抬手,她嘴里又多了块儿绵密甜软的东西,是豌豆黄。 穆婉:…… 还喂上瘾了吗? 她快速把“餐后甜点”吃完,震惊道,“你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谢珩用帕子擦着手,“他家厨子的豌豆黄做的不错。” 穆婉品了品,“确实是比咱家的好吃。” 谢珩失笑。 穆婉也信了他可能真的对徐锦没有多余的想法,不然不能对过去的事情这么坦然。 不过一直被“堵嘴”,她也识趣的不再问他和徐锦的八卦,说起正事,“侯爷找我什么事儿?” 结果谢珩却又主动提起,“与其说是守身如玉,不如说是两手准备。” “政变时,远离朝堂却门生满天下的李氏最安全,但夺天下时,兵权必不可少。” 穆婉道,“所以徐首辅果然也想坐那个位置了?” “徐大姑娘那么自信,可是给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筹码?”又觉得不可能,“什么筹码能让您帮徐首辅登基啊?”谢珩可是皇亲国戚。 谢珩嘲讽一笑,“她说徐家愿意追随我。” 穆婉眯起眼睛,“这对徐家来说倒是比造反登基风险小的多,所以她的条件是当皇后?”从龙之功,所图定然不能小。 谢珩看着她。 穆婉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谢珩看向前方,再次确认她果然聪慧,一眼就能看出关键,如果徐锦当时直接提了条件,谢珩还会信她一些,但她连条件都不提,他又怎么能确定徐家这样永远都喜欢两手准备的人不会背叛? 正好已经回到了县衙,谢珩从怀中掏出魔方递给穆婉。 穆婉先是惊讶,拿到手里后就发现,“这不是太后手中那个魔方,不对,这压根不是我做的魔方。” “没有字,轴和木头用的都不一样。”她问道,“哪儿来的?” 谢珩道,“徐锦从李家拿出来的。”他将徐锦关于魔方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穆婉表情有些微妙:快死的老头,留下的魔方和解密方法。 这谎撒的怎么跟她撒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谢珩请她进了房间,说道,“因为一个谎言会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若圆不好,就会被揭穿,所以聪明的说谎者会尽量简化过程,制造自己不知道大量信息的原因,最后的关键信息只要死无对证就好……” 穆婉…… 她怀疑他是不是也知道她在说谎了。 轻咳一声,“所以你觉得徐锦说的不是真的。” 谢珩点点头,“李家看好南阳王可能是真,但抓了什么清华散人恐怕是假,这魔方应当是徐首辅从太后那里看到的,并且仿了出来。” 穆婉道,“那解法怎么来的?” 三阶魔方在现代不算难,因为有公式和学习方法,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要快速复原却不那么容易,要知道魔方的发明者本人还原模仿都研究了一个月。 谢珩道,“所以,冯耀宗在徐首辅手里。”说完他盯住了穆婉的手。 她右手不便,只用左手拨弄魔方,几根纤细的手指随意勾挑,魔方在她手中快速变换,好像十几息的功夫就将六面全部还原。 谢珩第一次知道,魔方的还原还能如此赏心悦目。 小六也忍不住道,“徐大姑娘好像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穆婉也反应过来,“已经很聪明了,我从小玩到大才会如此。” “不过徐首辅单独藏匿冯耀宗,可见野心,怎么可能支持你?”说完就应过来,“他们父女意见不合!” 穆婉立刻就想明白了徐锦的想法,不由赞叹,“徐大姑娘很敢想啊!” 小六道,“您怎么还挺欣赏呢。” “不值得欣赏吗?”穆婉反问,“拥有梦想的人都值得欣赏,当然前提是手段正当。” 第103章 103 穆婉喜欢正直善良的男人?…… 穆婉欣赏的徐锦也一瘸一拐的回到了隔壁的院子。 一进门茱萸就道,“那谢姑娘果然还是故意炫耀吧?只是伤了胳膊,却跟手断了似的,竟然还要侯爷喂饭!” 她关心徐锦,“姑娘您跟侯爷谈了什么,确定她不足为惧吗?” 本来很自信的徐锦想起谢珩给对方喂饭的情形又有些迟疑。 他的动作和神态都太过自然,要知道从前谢珩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嚣张霸道,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他何时伺候过别人;后来他身负血海深仇,更是冷的不近人情,尤其被她退婚后,从上京传来的消息都表示他对女人向来不假辞色。 可对那谢姑娘却明显不同,可那谢姑娘也承认了之前的话是在报复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认识几天侯爷就会对她那么好?”茱萸也觉得可疑,“而且看她做的事情吧。您知不知道她买鬼街是想做什么生意?” 徐锦回过神来,“什么生意?” 茱萸好笑道,“她要从安县的百姓手里收购什么腐竹、豆干和什么乳去卖。” 徐锦不解,“从百姓手里收?” 茱萸点头,“姑娘用午膳的时候,奴婢听潘娘子去找人叫了几户人家来,说是谢姑娘要免费给方子、赊豆子给他们,叫他们做这些东西,年前做好了那谢姑娘会收来卖入上京。”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嗤笑,“那么‘大手笔’买下一条鬼街,结果又做这种生意,便是奴婢都知道这些吃食生意要做大,还是要开作坊,尤其这种小吃食,就算是一个方子,但不同的人家做出来味道也会有不同。” “只有建个作坊,虽然一时成本高些,但材料统一,工序统一,味道才能统一,生意才能长久。” “她这么零散的收,一两次后买卖就得黄。” 徐锦也摇了摇头,茱萸嘟囔道,“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侯爷怎么可能看上她。” “而且脸皮也是够厚的,她和侯爷才认识多久,说那样不要脸的话就算了,外男喂的食物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徐锦心中忽然一动,所以有没有可能不是外男? 以谢珩的条件,有女人仰慕很正常,但谢珩性子挑剔,怎么可能来者不拒,短短时间就那么熟稔?若他们其实认识呢? 徐锦忽然想到两人都姓谢……有没有可能是妹妹之类的。 这个想法生出,徐锦忽然觉得谢珩对对方的无奈和纵容就全都合理了。 茱萸还在念叨,“……明天竟然还要跟侯爷一同回京,侯爷不是说她夫人善妒吗?难道不怕闹出笑话来……” 说到这儿,茱萸似乎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的跟徐锦道,“姑娘,她是不是不知道上京世家的规矩,若真的跟侯爷一同回京,照那商户女连护国公世子夫人都敢捅的脾气,怕是有好果子吃。” 徐锦没有跟茱萸说自己的猜测,只是顺势道,“所以,这是镇北侯夫人的事情,我们没那资格。” 茱萸眼珠一转,似乎有了主意,笑道,“确实,要处置她也是侯夫人的事情,是奴婢想差了。” 徐锦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微微皱起眉头,茱萸见状连忙道,“是不是脚疼了?丁香快去拿药油。” 一直寡言的丫鬟拿了药油过来,茱萸已经帮徐锦脱了鞋袜,看着那肿成馒头一样的脚腕,她心疼道,“您真的该试试侯爷的,奴婢还是觉得他就是气您退婚,若看到您受伤,肯定会真情流露。” 徐锦一开始确实这样想过,但是……她淡淡的看着茱萸,“若他真的不在乎呢?让我再自取其辱?” 茱萸不说话了,要是侯爷真的眼睁睁看着姑娘摔在地上,那确实不是一般的难堪。 这也让她更加好奇,明明去的时候姑娘还有七八分把握的样子,但跟侯爷谈完姑娘却连试都不敢试了。 她想了想问道,“我们不是准备跟侯爷一起走吗?如今路上不太平,万一再遇到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顺路回京,侯爷应当不会拒绝吧?” 徐锦摇了摇头,“我们还是晚两天走,有护卫在,没事的。” 此时隔壁传来嘈杂,茱萸立刻道,“我去看看。” 茱萸离开后,为徐锦揉脚的丁香不解开口,“姑娘为何改变计划?” “因为情况有变,计划自然也要变,”徐锦道,“反正我如今还没和离,他也有家室,”她眯起眼睛,“而且之前是我想岔了,我以为他霸道骄傲,又是我对不起他在先,所以想着先放下身段求他原谅。” “但如今看来,他也并不是不会迁就人的人。”想起谢珩对那位谢姑娘的纵容,徐锦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我的价值,等他必须要用到我的时候,自然会来找我。”届时她至少有平等对话的机会。 她徐锦没道理不如一个粗鲁浅薄的江湖女子。 丁香也赞成,“姑娘您何曾像今日这样狼狈过。” “若真这样决定,茱萸您要管管了,上京那些传言……” 徐锦却笑了笑,“茱萸的性子是毛躁了些,但对我忠心耿耿,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实在不忍苛责她。” 丁香忽然明白了什么,传言穿回上京,若镇北侯夫人闹起来,不管谢姑娘占上风还是下风,总归那两个女人被侯爷厌恶,都对自家姑娘有利。 丁香给徐锦揉的差不多的时候,茱萸兴冲冲进来,“姑娘,奴婢终于知道那谢姑娘为什么那么做生意了,竟是为了哗众取宠。” 徐锦问,“怎么回事?” “隔壁潘娘子带了几个人来,说是感激谢姑娘给他们生计,专门来磕头了。”茱萸一副了然的模样,“给出一个方子,让百姓们感恩戴德,奴婢就说,她为什么那么做生意,感情是为了在侯爷面前表现,博个好名声吧?” 徐锦忽然想起刚刚谈判的时候,谢珩也说了一句“这就是你为天下百姓做的事”,她当时觉得他语气不对,如今想来是嘲讽她光动嘴皮子? 将脚腕包扎好,徐锦叫茱萸重新伺候她穿戴。 茱萸不解,“姑娘要去哪儿?” 徐锦道,“去找县令谈谈施粥的事。”那谢姑娘倒是提醒了她,她确实需要做些事情。 茱萸道,“都这个时候了,要不明天再去?” 徐锦没说话,一旁丁香小声道,“明日一早侯爷就走了。”事情还怎么叫侯爷知道? 茱萸立刻明白,麻利的帮徐锦收拾好。 她们运气竟然不错,徐锦找去县衙的时候,谢珩也在。 陈县令见到徐锦,殷勤的迎上来,“徐大姑娘怎么来了?可有什么吩咐?” 徐锦朝谢珩福了福,才对县令道,“朝廷的救济粮虽然暂时让百姓们饿不死,但这个冬天日子想来会不好过,我想略尽些绵薄之力,但我护卫有限,所以想劳烦县令派些人手,去闵州帮我拉些粮食回来。” 陈县令立刻奉承,“不愧是首辅千金,忧国忧民,心系百姓,我陈某替安县百姓谢徐姑娘大义!” 徐锦避开他的礼,“县令不必多礼,我也只能做这些小事,之后我会安排人手搭棚施粥,若百姓们过的好,年底陈县令的磨勘也好看些。” 陈县令笑道,“徐姑娘放心,陈某定然竭尽全力。” 徐锦连敲带打的说完,正准备告辞,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谢珩道,“侯爷一会儿可是要回衙署院子?” 谢珩看着她没说话。 徐锦从茱萸手中拿过一个匣子递给他,“这是我给谢姑娘的赔礼,侯爷若回去,麻烦帮我转交,我这腿脚不便,谢姑娘大概也忙,我就不去打扰了。” 谢珩这才点点头,小六上前接过转交给谢珩,谢珩直接打开,见除了一只玉簪之外,还有一页纸。 见他不客气的拿起来看,徐锦叹了口气,“我方才出门听有百姓去跪谢谢姑娘,得知谢姑娘给了百姓几个方子,大概是想着‘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想给百姓们些营生。” “谢姑娘心怀百姓本是好事,只是我觉得法子有些不妥,我这些年经营嫁妆也有些浅薄的经验,所以写在这纸上,希望能帮到她,也帮到安县百姓。” 这是说穆婉沽名钓誉,蠢笨不堪? 谢珩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随意的把纸放回去合上匣子。 徐锦也告辞离开。 陈县令笑道,“原来侯爷要给鬼街改名儿是因为那位谢姑娘要做生意啊。” 谢珩道,“鬼宅案事了,西郊那机关密道已经被铁血盟破解,前朝宝库钥匙和清华散人都到了他们手上,以后这安县的江湖人不会那么多了,陈县令安心管好百姓即可。” 陈县令惊道,“清华散人果然还活着?” 谢珩睨他一眼,起身道,“不想死就别打听那么多。” 陈县令乖乖闭嘴。 从县衙出来,小六好奇的看着他谢珩手上的匣子,“这徐大姑娘竟然想教夫人做生意,主意如何?” 谢珩直接将匣子递给他,小六接过,好奇的打开,看完后道,“果然是想在您面前表现,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啊。” 两人走着,正好遇到来找他们的潘娘子,她闻言好奇道,“什么有道理?” 小六道,“徐大姑娘建议谢姑娘建个作坊,不然这样零散收,味道都不同,没个口碑,没多久这生意就要黄,安县百姓的营生便也没了。” “因此不如建个作坊叫老乡们来作坊上工,一样能给安县百姓们一份安稳的营生,而且这样谢姑娘也能盈利,生意可以更长久,她生意长久了,百姓们的营生也长久。” 潘娘子闻言也赞同,“我也觉得这样更好,要不跟谢姑娘说一声?既然她买了簋街,作坊场地都是现成的。” 谢珩淡淡的看了小六一眼,“你觉得她不如徐锦聪明?” 小六立刻道,“怎么可能?”先不说聪不聪明,就夫人手里那些生意,徐锦的嫁妆比起她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潘娘子见谢珩似乎知道些什么,不由道,“那谢姑娘为何这么做?” 谢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新来的陈县令如何?” 潘娘子脸上闪过厌恶,“和朱友德一丘之貉。” 小六点点头道,“这县令是太后不知道拐了多少弯儿的亲戚,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了这安县县令之位,指望他一心为民恐怕是不可能了,能给百姓留条活路就算不错。” 谢珩道,“徐锦作为首辅千金,施个粥都要专门警告,你觉得我们走了之后,这县令会安分吗?” “自然不会。”但潘娘子还没懂他的意思,“可他看起来有些怕谢姑娘,总不会敢动谢姑娘的作坊吧?” 谢珩看着她,“朱友德都敢杀朝廷命官的家眷,你竟然还相信他们胆子不大?” 潘娘子不说话了。 谢珩淡淡道,“她选的这营生单看着累人,盈利也不算高,但当她直接将整条簋街开成一个可以养活全县人的豆制品大作坊,你觉得赚不赚?” 潘娘子反应过来,能养活整个安县百姓的作坊自然是赚的,而且赚的会不少。 小六也恍然大悟,“有钱能使鬼推磨,若这陈县令见作坊赚钱,不排除会再次发生老柳村之事,就算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但只要他想将作坊占为己有,以他的做派,百姓们怕要被他压榨打白工。” 谢珩道,“所以她才煞费苦心化整为零。” 潘娘子顺着思考,“若不是作坊,而是家家户户自己在家做些土仪,每天十几二十个铜钱进账,别说县令,怕有些家底的衙役们都看不上,这样大家不仅有钱赚,还可以少些被盘剥……” 她终于反应过来,“从始至终,谢姑娘做生意赚钱是假,想让安县的百姓们有营生才是真?” 小六心想,可不是,不然以夫人的产业,哪儿看的上这点蝇头小利。 潘娘子喃喃道,“竟是如此,谢姑娘大义。”说完又担心道,“可这样谢姑娘会不会赔银子?” 谢珩道,“不要小看她。”虽然他没见过她做生意的模样,但就莫名清楚,“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们赚,她也一样会赚的。”她做事,从来都是双赢。 潘娘子本来还有些担忧,忽然瞥间谢珩勾起的唇角和眼底的柔色,微微一愣。 她在百花楼几年,能看透男人的虚伪,但也能看出男人的情意,这镇北侯明显是对谢姑娘动了心思…… 但他已有家室,这可不行! 潘娘子想了想不动声色道,“谢姑娘蕙质兰心又胸有沟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的上她。” 谢珩一愣,就听她继续道,“我观谢姑娘言行举止,应当也是大家出身,不知她多大了,家中给她订婚了没?”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刚去见她,听她跟云苓说,她喜欢正直善良,简单干净的少年郎君。” 阴厉狠辣,并不干净的谢珩:…… 小六默默的退后了两步,心中欲哭无泪,夫人您就不能消停一天吗? 第104章 104 谢珩的美人计? 潘娘子离开后,小六瞄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笑道,“潘娘子肯定在胡说八道,夫人压根没道理跟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又知道了?”谢珩瞄了他一眼,不过表情明显柔和下来,“回吧。” 衙署,看着话本里正直清纯的年轻掌门将终于一直勾引撩拨他的魔教妖女猛的按在石桌上亲,一向简单禁欲的男人此刻格外火热霸道,穆婉在床上扭曲尖叫,“啊啊啊啊!” “果然正直清纯才是王道,要嫁就要嫁这样的男人啊!” 刚走到门口的谢珩:…… 小六:…… 他看着谢珩的表情,小心建议,“徐大姑娘给夫人的赔礼您要不要转交?” 谢珩直接将匣子扔给他,淡淡道,“你去吧。” “属下去?”小六使劲摇头,“还是您去吧。”赶紧去问清楚,别又生闷气。 谢珩没理他,转身就往正房走。 恰好木霜开门出来,见到两人先行礼,“侯爷,小六爷。”又看小六站在房门口,问道,“可是要找我们姑娘?” “正是。”小六抱着匣子笑了笑,心里正飞快的想着要怎么跟夫人解释侯爷不来,结果就见刚刚还说不去见人的人直接抬脚进了屋。 小六:…… 不是不去吗? 房间里,穆婉正舒服的靠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旁边云苓剥了瓜子递到她嘴里,她吃了一口,眼睛依旧不离书,“来杯水。” 云苓刚起身就看到了谢珩,有些意外,正要开口,就见谢珩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云苓正犹豫要不要提醒自家姑娘,谢珩已经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在刚刚云苓的位置坐下来。 穆婉目光紧紧的黏在书页上,只把脸歪过来等着人喂。 谢珩被气笑了,一边将杯子凑到她嘴边,一边道,“不知道的,以为你两只手都断了。” 穆婉这才把眼睛从话本上拔下来,惊讶,“侯爷?您怎么来了?” 谢珩若无其事道,“刚潘娘子担心你的终身大事,说你跟她说了,喜欢正直善良,简单干净的少年郎君,让我替你寻摸几个。” 小六:…… 您这谎说的也没比潘娘子好到哪儿去啊,还寻摸几个…… 穆婉被逗笑,“潘姐姐真这么说?大概是她来的时候我正看这话本,顺嘴夸了几句这里面的男主角。”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的话本上,穆婉想着那些涩涩的内容,不动声色的把书合起来,笑道,“潘娘子好端端的为何跟您说这个。” 谢珩反问,“对啊,她好端端的为何给跟我说这个?” 穆婉就想起上午潘娘子对她苦口婆心的劝告,她看着谢珩,“你是不是在外招蜂引蝶了?” “又见徐姑娘了?” 她问前一句的时候,谢珩还理直气壮,想说她含血喷人,听到后一句,下意识道,“她找县令时,我恰好在,哦,对了,还叫我转交赔礼。”说着看向小六。 小六连忙将匣子递过来,附和道,“对,咱们明日不是就要走了嘛,侯爷去找县令说了鬼街改名字的事情,没想到徐大姑娘也去找了县令,正好碰上。” 看着小六那殷勤的模样,谢珩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跟她解释? 穆婉已经接过匣子,小心道,“不会有毒吧?” 谢珩直接帮她打开,“帮你看过了,没有。” 穆婉拿起玉簪看了眼,“不错,挺漂亮的。” 然后又看到了那张作坊建议书,斜着谢珩揶揄道,“这哪儿是给我写的,这分明是给侯爷看的。” 她兴致勃勃的坐起来,“定是潘姐姐碰见你们藕断丝连,偏偏你看起来对我又不错,怕你脚踏两只船伤害我,所以才那样说警告你。” 谢珩气笑了,“敢情是我的错? 穆婉微笑,“总不会是我的吧?” 谢珩:…… 明明他在兴师问罪,怎么最后反而是他哑口无言? 穆婉将匣子递给云苓收好,然后重新靠在床头,拿起话本叹道,“潘姐姐说的也没错,简单纯情的郎君最讨人喜欢了。” 谢珩面无表情的起身,穆婉冲他摆摆手,“侯爷好好休息,明天见。” 谢珩转身,与此同时,穆婉手中的话本也不翼而飞。 穆婉瞪大眼睛,“你做什么?” 谢珩晃着手里的话本,“好好休息,明天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穆婉气死了,“谢珩!我正看到关键呢,你幼不幼稚!还回来!!!!” 谢珩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嘴角弯起,终于舒坦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蒙蒙亮,谢珩刚下床,就见小六抱着个包袱鬼鬼祟祟的进来。 谢珩正要去拿衣服,小六急忙制止,“侯爷,穿这个。” 谢珩不解,等看到小六抖开包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吃错药了?” 小六道,“穿这件,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安县连间像样的成衣铺都没有,这还是从安县最好的绣娘家里翻出来的。” “说是之前一个贵人来预定的,后来安县遭灾,对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直没来拿,属下就买下了,”小六道,“您快换上试试,我连夜叫那绣娘改了尺寸,看合不合适。” 谢珩没动,小六道,“料子确实有些一般,针脚也有些急,不过就今日穿一穿,等明日到了闵州府,就能买到更好的了。” 谢珩看着那月白的广袖长袍额角突突跳,“你又抽什么疯?” 小六正色道,“属下觉得,侯爷平时就是穿的太阴沉了,偶尔也该换换风格,这袍子一穿,绝对正直又纯洁。” 谢珩:…… 他面无表情道,“你若实在闲的厉害,可以去喂马。” 小六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您抢夫人的话本来,不就是为了知己知彼吗?” 谢珩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不小心扫到的几段情节,抬脚朝着小六踹过去,“滚!” 他有病才穿。 穆婉被云苓推醒,含含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云苓道,“卯时中,起来收拾一下,用完早膳就该出发了。” “哦。”穆婉困的睁不开眼睛,任由云苓和木霜帮她洗漱梳妆,等出了房门,冷风一吹,才终于清醒了一些,然后想起了什么,“我的话本!” 提起这个,她立刻精神了,见旁边的门开着,气势汹汹的冲进去,“谢珩!还我的话……本?” 她愣愣的看着坐在八仙桌上首的谢珩,一时间忘了生气。 今日他竟然没穿曳撒公服,而是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往日全部束起的头发如今换成了半扎的高马尾,多了几分少年气,清冷雅致。 小六笑眯眯道,“夫人来了,馄饨刚带回来,正好跟侯爷一起用。” 穆婉回过神来,走到餐桌旁坐下,惊奇的打量谢珩,往常他除了公服,偶尔的常服也都是深沉的颜色,这么清新的打扮倒是叫人耳目一新。 谢珩斜睨她一眼,淡淡道,“看什么?用膳。” 穆婉“哦”了一声先吃饭,期间瞄了谢珩几眼,等吃完饭后,忍不住问道,“今天您是还有什么任务吗?” 谢珩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为什么这么问。” 穆婉道,“比如去搞什么美人计。” 谢珩一顿,嗤笑,“谁值得本侯用美人计?” 穆婉想了想,“徐大姑娘?将计就计,将徐首辅收为己用?”说完就否定道,“对付徐大姑娘倒用不着如此。”公服就够了。 谢珩冷笑,“话本要不要了?” 穆婉立刻乖乖闭嘴,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夸了一句,“挺好看。” 早膳后,一行人准备出发。 谢珩的心情似乎不错,上车的时候痛快的将话本给了穆婉。 穆婉开心接过,然后好心提醒道,“如今入冬,您穿这身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冷吗?” 见谢珩又绷起脸,她飞快的缩回了马车里。 谢珩:…… 小六飞快的拿出披风。 谢珩:…… 他真的觉得自己有病。 就像穆婉说得,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北风徘徊,树木萧索,一路上除了偶尔飞过的寒鸦,就只有马蹄和马车碾过的声音。 穆婉正躺在车里准备补眠,忽听小六喝道,“什么人?” 她瞬间惊醒,木霜挑开车帘出去,而后道,“没事,似乎是几个百姓。” 穆婉这才撩开车窗帘往外看。 只见路旁的树林里,几个百姓瑟缩的挤在一起,鬼鬼祟祟,形态可疑。 大概因为这个,小六才出声。 谢地翻身下马过去探查,那些百姓表情愈发不安,穆婉听不到谢地问什么,只见一个小男孩儿开口说了什么之后,那些人脸色大变,吓得全都跪下。 谢地却一脸复杂的回来,“没事,是些偷偷祭拜冯大人的百姓。” 穆婉一愣,起身下车。 谢珩担心她的伤势,站在车旁扶她,“小心些。” 两人并肩走过去,只见枯黄的树林间,有个小小的土包,土包后面立着个粗糙的墓碑,墓碑上面没有名讳,只写着“恩公之墓”,旁边还写着“爱民如子”四个字。 字体甚至算不上好,仿佛是略通文墨的人努力写下的。 墓碑前摆着的祭品同样简陋,发黑的窝头,冷硬的菜团和浑浊的散酒。 破旧陶碗做成的香炉里却盛了厚厚的香灰,显然不是一个人和一天积累下来的。 刚被谢地问到的小男孩儿大概还不懂这世间的是非黑白,吓的缩在爷爷怀里哭道,“爷爷说的,冯大人是我们的恩公,我们拜恩公为什么要抓我们?” 老爷子顾不上安抚孙子,只朝着谢珩磕头,“官爷饶命,都是老朽一人之错,若不是冯大人,老朽一村人就全没命了。” “是老朽听说冯大人被杀,尸骨无存,实在不忍他死后没有香火,才立了这衣冠冢,偷偷祭拜。” “大人要杀,就杀老朽一人,放过其他人。” 小六和谢地急忙上前将人扶起,“老人家言重了,快起来。” 小六道,“我们只是捉拿贼匪,既是误会,就此别过。” 穆婉看了云苓一眼,云苓掏出一个荷包递给老人家,“让您受惊了,去买几副药给孩子压压惊。” 因为冯耀宗可能没死,穆婉和谢珩没有给他上香。 重新回到车上,穆婉看着对着他们千恩万谢的几个百姓,喃喃道,“冯大人和潘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吧?” 百姓们不会华丽的辞藻歌功颂德,甚至没有能力为他修一座好的墓地,可那竭尽所能的“爱民如子”和半碗香灰,同样是对一个官员最好的赞美。 谢珩坐在马上,远远的看向那粗糙的墓碑。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小六皱眉,“坏了,路要不好走了。” 谢珩看向穆婉,担心她的伤。 穆婉道,“我马车不颠簸,可以的,不好走就慢慢走,总不能折回去吧?” 会看天气的许叔观察了一下,笑道,“没事儿,这云是往后飘的,我们走快点,到了闵州府就好了。” 穆婉看着窗外,枯枝映朝阳,但只要树干在,历经寒冬后依旧会焕发生机。 第105章 105 谁说我不把夫人当回事? 就像许叔说的,云层飘过后,前面的雪小了很多,到了闵州就没下了。 不过入了冬,一天比一天冷,他们也担心会大雪封路,所以一路马不停蹄,三天后的晚上,一行人就到达了烽火县。 烽火县虽然也是个县,但因为距离上京只有一天路程,还有个大官驿,所以很有几分繁华。 天色才擦黑,路边的灯笼就陆续挂了起来,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穆婉挑开车帘,见大多是年轻的文人,不由疑惑,“怎么这么多书生,难道上京书院又有大儒来讲学?” 刚说完,就见两个年轻的郎君从她的马车旁打马而过,为首的郎君一身天水碧的袍子,发型是南方流行的披发,一部分用玉扣束于脑后,发尾微卷,神态恣意风流; 他身侧的郎君看起来年纪还要小几岁,却身姿如竹,一袭月白大衫随着骏马小跑,上下翻滚,飘逸灵动。 虽然都只来得及看到侧颜,但深邃清晰的轮廓足以看出是两个帅哥,关键是…… 穆婉兴奋的拍了拍云苓,“快看,像不像卫峻雄和白令欢!” 云苓立刻探出脑袋,看到夜色朦胧中两人的背影也激动起来,“真的像!” 两人正是穆婉最近看的话本里的角色。 那天谢珩将话本还给她后,穆婉一直看的断断续续,毕竟白天摇晃的马车对眼睛不太友好,所以她一般都是晚上休息前看小半个时辰。 昨晚终于看完,这会儿正是对白令欢这个历经磨难却依旧正直倔强的少年郎君最意难平,最放不下的时候。 此时冷不丁看到一个和书中角色很像的人,便忍不住兴奋。 正当她脑袋不由继续往前探的时候,一个阴影罩过来。 穆婉抬头,就对上谢珩嫌弃的视线。 “不知道的以为你被绑架了要跳窗。”他用刀鞘逼着她退回车窗里,“脑袋不想要了我现在就帮你摘下来。” 穆婉愤愤的冲他皱了皱鼻子,转头依旧一脸回味。 “怎么?”谢珩阴阳怪气道,“要不要去帮你打听下?” 穆婉摇了摇头,谢珩刚想着算她识趣,结果就听她道,“这个点,他们定然是投宿,所以不是去驿站就是去客栈,那打扮和气质显然不是无名之辈,一会儿自然就知晓了。” 谢珩:…… 你还想知晓?知晓了要如何? 穆婉推测他们大概率会去客栈,兴致勃勃道,“那就按照计划,您去驿站,我去客栈?” 这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两人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穆婉和魔方的关系,所以穆婉离京的理由是巡视铺子,回京自然也最好是一个人。 前几日离京城远,谢珩也担心穆婉安危,所以一路同行,但到了烽火县,这里是大半官员回京述职的必经之路,人多眼杂,谢珩的身份又备受瞩目,所以两人就商量好了在这里分开。 明日一早,谢珩快马回京,穆婉则坐着马车顺势再去巡一天铺子,后日到达上京。 谢珩一顿,最终还是嘱咐了一句,“那你一路小心。”便甩着鞭子先行一步。 谢珩离开后不久,穆婉也停在了烽火县最大的客栈门口。 云苓先进去订房,“……没有上房了?” 伙计赔笑道,“您来的不巧,半刻钟前,两间上房全被人定走了。” 云苓皱眉,“什么人定的?若是宽裕,可否匀我们一间……” “算了。”穆婉进了门,“人家能定两间自然是用的着,定个中房就是,反正就一个晚上。” 也只能如此,就在云苓叹了口气正要付银子的时候,一个清朗干净的声音传来,“云苓?”而后又看向穆婉的方向,“可是阿婉姐?”语气中带着十分的惊喜。 穆婉转头看向对方,虽然隔着帷帽,但也能认出正是她刚刚觉得像白令欢的那个少年郎君,正面看果然是个英俊少年。 只是……他们认识? 少年郎君开心的迎上来,“阿婉姐,我是白瑜啊,滚滚!” 穆婉惊喜的瞪大眼睛,“滚滚!你竟然是白瑜?!天呐,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瑜笑道,“我跟着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来的,去上京办些事情。” 穆婉由衷的替他开心,“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出息了。” 白瑜也笑,“多亏了阿婉姐。要不是你,哪儿有今天的我。”他很快就注意到了穆婉吊着的胳膊,“阿婉姐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你不是应该在上京吗?怎么会在这里?” 穆婉笑了笑,“年底了,出来巡铺子,手臂是不慎扭伤,不碍事。” 伙计恰好把钥匙递过来,白瑜一看,“怎么是中房?” 云苓道,“上房定完了。” “不会是都叫我们定完了吧?”之前和白瑜同行的男子慢悠悠的走过来,看着穆婉笑道,“这就是白瑜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天底下最厉害的姑娘?” 穆婉看向对方,白瑜连忙介绍,“阿婉姐,这就是南阳王府的二郎君,我如今跟着他做事。” 穆婉朝对方福了福,“见过二公子。” 贺兰晫朝她拱了拱手,“穆大姑娘,久仰大名,小白总跟我们提起你。” “二郎君。”白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大概是怕贺兰晫说更多,急忙转移话题,“阿婉姐你住我那间上房吧,我去睡中房。” 穆婉待要拒绝,贺兰晫道,“穆大姑娘有伤,不必推辞,白瑜也不用去中房,咱俩挤挤就是。” 见贺兰晫真的不介意,穆婉和白瑜关系也确实不错,便不再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白瑜开心道,“那阿婉姐你先去收拾,我叫一桌好菜,一会儿我们叙叙旧。” 驿站,看着驿丞登记好房间,谢珩环顾大厅,若无其事的问道,“一刻钟前,可有两个年轻男子入住?” 驿丞摇头,“没有,您前头半个时辰都没人入住。” 谢珩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小六如今已经能比较精准的捕捉自家侯爷那捉摸不定的心思了,主动道,“要不属下去客栈那边瞧瞧?万一夫人有什么麻烦。” 谢珩点了点头,小六正要走,却又被叫住。 “算了,一起去吧。”谢珩转身往外走,“那些书生都住在客栈,我还是亲自去看看。” 驿丞见状忍不住感叹,“都说侯爷为了公务废寝忘食,今日下官算见识到了。” 小六:……其实侯爷平时也没这么勤勉。 白瑜和穆婉已经坐在客栈二楼的包厢里。 白瑜一边片着鹅肉一边气愤道,“……当时听闻李六郎竟然退婚,我恨不得打到上京去!” “结果没过多久,就听你又被赐婚给了镇北侯。”他试探的问道,“阿婉姐你在侯府过的怎么样?” 穆婉笑道,“还不错,长公主宽和,两个嫂嫂也好相处。” “那镇北侯呢?”白瑜道,“我听说他心有所属,阿婉姐不是说过,要和一个心里只有你一个的人共度一生吗?” 门外正要推门的谢珩停下动作。 穆婉惊讶,“你还记得。” 白瑜笑道,“阿婉姐的话我当然都记得。” 穆婉也笑,“对啊,找到了就共度一生,找不到我一个人也能过好一生啊,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门外的谢珩眯起眼睛。 “所以,阿婉姐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白瑜目光微亮,将片好的鹅肉放在穆婉面前,“听说徐大姑娘快回来了。” “哦,对了,就算没有徐大姑娘,据说他此次在安县和一个江湖女子也纠缠不清。”说到这里,他似乎难以启齿,替穆婉不值,“不伦。” 穆婉:…… 门外的谢珩:…… 穆婉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上京会有那么多传言了,这位徐大姑娘放现代,绝对是营销的一把好手,这才几天,怎么消息就传这么远了? 白瑜积极道,“阿婉姐要是与镇北侯和离,我……” “谁要和离?”谢珩直接推门而入。 白瑜一愣,穆婉也惊讶,“侯爷?” 谢珩朝她点点头,“最近书生们聚在一起闹事,我过来看看,夫人怎么在此?” “这又是谁?为何鼓动你我和离?”他淡淡道,“小六,把这个奸细抓起来。” 小六立刻抽刀直指白瑜。 穆婉:…… 她无奈起身,“侯爷,这是我老家的邻居,白瑜。” 白瑜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我和阿婉姐不过是青梅竹马叙个旧,侯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对她的朋友挥刀相向,是不是太不把阿婉姐当回事了?” 谢珩:…… 他不把穆婉当回事? 谢珩嗤笑,对上穆婉他没办法,这么个玩意儿…… 一盏茶后,谢珩坐在穆婉身边,按下她要动筷子的手,夹起她面前的鹅肉直接喂她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被逼在角落的白瑜:“你和谁一起来的?从哪里听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鼓动你阿婉姐与本侯和离是何居心?!” 穆婉无语的拽了拽他的袖子,“他真的是我邻居弟弟。”你别在这儿吓唬人了。 谢珩又舀了个汤圆送她嘴里,“既然是你弟弟,那也得唤我一声姐夫,他这明显是被人蛊惑,我自然要管,不然以后他铸成大错该如何是好?” 他睨着白瑜,“你的事情,本侯自然要放在心上。” 白瑜:…… 白瑜愤愤道,“你少在这里装模做样,外头都传遍了,你心有所属,对她根本不好。” 谢珩淡淡道,“外头还传你姐姐样貌平平,草包一个呢,你也觉得是?” 白瑜哑口无言。 谢珩最后喂了穆婉一口汤,扶着她起身道,“罢了,念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回去歇着吧,你姐姐受了伤,也要早些歇息。” “小六,送白瑜弟弟回房间。” 白瑜:…… 你才年少无知,你才是弟弟! 他见谢珩竟然扶着穆婉一路回房,忍不住道,“镇北侯不是来办案的吗?” 谢珩伸手揽住穆婉的肩膀,“不办了,今晚陪你姐姐,免得你说我不把她当回事。” 白瑜:…… 第106章 106 恩爱夫妻? 从包厢出来,迎面碰上贺兰晫,他看到谢珩愣了一下,而后目光不自觉的落在穆婉脸上。 之前穆婉带着帷帽,他并不知道穆婉的长相,此时迟疑道,“穆大姑娘?” 穆婉朝他福了福,谢珩看着他,“南阳王府二公子?” 贺兰晫朝谢珩拱拱手,而后惊奇的打量着他,“素闻镇北侯阴沉冷厉,形如恶鬼,这明明只是冷峻清雅嘛,哪里那么吓人了。” 穆婉心道,若三天前见到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这几天谢珩的穿衣风格确实鲜嫩了许多。 又听贺兰晫继续道,“还说镇北侯夫人胸无点墨,样貌平平……啧啧,这上京传言,怎么没一个真的?” 谢珩借着行礼的姿势半挡住穆婉,对贺兰晫道,“二公子既然知道传言不可信,就好好教教你的属下,以道听途的消息来办事,二公子想取代世子当上南阳王岂不是天方夜谭?” 贺兰晫脸色微变,而后嗤笑道,“侯爷这消息哪儿听来的?也不太可靠了吧?” 谢珩重新扶住穆婉的胳膊向前走,“南阳城传言。” 贺兰晫:…… 半晌,他忽然笑出声,一语双关道,“看来这传言确实不准。”他看向白瑜,“咱们还能带你这位姐姐去南阳吗?” 谢珩脚步微顿,穆婉没他耳朵那么灵,只是疑惑,“怎么了?” “没事。”谢珩将手放在她腰间,“房间是哪个?” 穆婉带着谢珩回了房,才问道,“侯爷不是在驿站吗?怎么又来了这里。” 谢珩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书生聚在一起容易闹事儿,客栈这边最多,当然要过来看看。” “书生闹事?”穆婉疑惑,“这客栈里读书人确实不少,难道不是来听大儒讲学的?” 谢珩嘲讽一笑,“你见如今哪个大儒还来上京讲学?” “倒也是。”穆婉道,“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谢珩道,“因为郑次辅被下狱。” 穆婉不由坐直身体,“郑次辅被下狱了?什么罪名?”他们离开安县前,徐锦就说了太后打算给郑次辅罗织罪名,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谢珩信手掏出情报递给她,嘲讽道,“藐视皇权,意图谋反。” 穆婉接过看完,不由无语,原来郑次辅前几天过生辰,和门生们以‘山止川行’为主题做诗词,被人告发。 “‘山’是‘岑’字去身,‘止”是‘芷’字去头,所以郑次辅他们意图谋反,并恨不得太后尸骨无存?” 太后名讳正是吴岑芷。 穆婉都气笑了,“这是哪个天才,竟能想出这样的理由。” “要这么搞,以后想杀文官文人岂不是轻而易举?”这就是妥妥的文字狱啊。 “所以这些书生都是为救郑次辅而来?” 谢珩点点头。 穆婉的情绪不由低落下来。 云苓不解,“这些书生来帮忙,不是好事吗?” 穆婉苦笑,“是好事,但结局怕不太好。” 这些书生做的是对的,这样的事情若不抗争,以后说不定哪天同样的罪名就会落到他们身上,日后读书人就没活路了,可她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抗争必然会有流血牺牲。 她感叹,“怪不得都是少年人。” 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赌不起,只有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才能做到这样不顾后果,勇往直前。 她直接摸出话本,经历过谷仓县之事后,她就意识到,当她没有站到高位,不能全面掌握信息、看到事情全貌的时候,胡乱插手反而可能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况且这样的事情,除了读书人们拼上性命去抗争,也确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心里清楚大郢必须经历这样的阵痛是一回事,但身处其中,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为了坚持一件正确的事情而流血牺牲,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时,无能为力也是一种折磨。 穆婉只能学会暂时无视。 谢珩看着她突然没了精神的模样,倒是希望她别那么聪明,有时候太过清醒,反而痛苦。 他忽然开口,“此事未必无解。” 穆婉立刻抬起头,“你有办法?” 谢珩点点头。 见他没有多说的意思,穆婉便也没问具体要怎么做,谢珩身上的秘密太多,很多也许并不适合她知道。 而他既然说了有办法,大概率能做到。 心情好了,穆婉也有了精神,打算洗漱完躺床上看话本。 结果见谢珩坐着不动,疑惑道,“侯爷不是要去看闹事的书生们?” 谢珩懒洋洋道,“刚不是说了吗?不去了,不然让你那弟弟说我不将你放在心上?” 穆婉哭笑不得,“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说着起个,她笑起来,“你别看他现在这模样,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冬天的时候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雪地里摔一跤,能滚两圈。” 想起摔的四仰八叉的小团子,穆婉忍俊不禁,“他那滚滚的小名儿还是我给他起的。” “滚滚。”谢珩也跟着念,似笑非笑道,“这名儿挺好。” “是吧?”穆婉道,“不过因为胖,他人又乖巧胆小,所以总是被孩子们欺负,也就我爱带着他玩。” 穆婉虽然是个小孩儿的躯壳,但毕竟芯子是成年人,尤其是七八岁的时候,最烦那些人憎狗嫌的孩子,乖巧可爱的小孩儿就十分惹人喜欢,然后白滚滚就成了她的跟屁虫。 每次回上柳都会一起玩。 谢珩问,“那他怎么去了南阳王府?” 穆婉叹道,“如今大郢朝堂任人唯亲,便是中了进士,没有关系一样要坐冷板凳,他在乡试受了委屈,干脆就去南阳王封底谋差事,他脑子确实不错,如今就成了南阳王府二公子的幕僚。” 她想起什么,“侯爷你刚说那贺兰晫在谋世子之位,可是真的?” “只是传言而已,”谢珩道,“就算之前有苗头,如今南阳王志在大宝,他们只要有脑子就不会在现在闹起来。”现在争只是世子,将来争可是太子。 最后点评,“是份不错的差事。” 穆婉笑了笑,如今这世道,对于心有志向的人来说,也是博一份未来的机会。 至于以后是友是敌,谁都说不准,穆婉也不打算自寻烦恼,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会是什么结局。 她下意识的摸着肩膀,最近伤口愈合在长肉,痒的厉害。 云苓见状立刻去翻包袱,“该换药了。” 谢珩自觉起身,“你先洗漱,我去拿行李,一会儿回来。” 穆婉眨了眨眼,“您今晚真住这儿?” 谢珩睨她,“不住这儿,等明日上京再传出我们感情不和,你不受宠爱的传言?” 这话说的,穆婉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她问,“这需要传吗?” 谢珩一顿,才想起来这些传言一直就有。 而后又想了一会儿,才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徐锦快回京了,别忘了你在安县答应的事情。” 穆婉想起来,他说他不喜欢和徐锦的传言。 “所以您是打算用咱们恩爱的谣言来打破另一个你们相爱的谣言?” 谢珩:…… 他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直接道,“反正有贺兰晫作证,正好是个机会。” 他离开后,云苓揶揄道,“奴婢怎么觉得侯爷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传言。”怕是吃醋了吧? 穆婉配合她脱衣服,“你是不是忘了,南阳王二公子出了名风流。” 云苓一愣,才想起来早几年好像听说过这个事情,还有些惊诧,“怎么会?那位郎君看起来并不轻浮啊?” 穆婉道,“他是风流又不是下流。” 现代也有很多这样的男人,魅力十足,甚至很会呵护女性,讲究你情我愿,只是当女性陷进去的时候,他们又会及时抽身,从不负责。 不过现代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伤心一场,振作起来还有新的人生,对这个时代的女子可是毁灭性的打击。 贺兰晫的名声在那儿,如今又确实遇上了,保险起见,谢珩跟她在一起更安全些。 穆婉看着门口的方向忍不住摇头,这人真是,平时那么幼稚计较,真做了事反而不说,“嘴比鸭子都硬。” 这边去往驿站的路上,小六问谢珩,“书生的事情,您要怎么管?您是真有法子了,还是只是宽夫人的心。” 谢珩斜眼看他,“怎么?我看起来像是色令智昏的人?” 小六道,“您不是色令智昏,您是色令给命啊!郑次辅的事情您都忙活几宿了,如今又要管这些书生,您能不能好好休息一晚?” 谢珩没理他,正好进了驿站,驿丞迎上来,谢珩吩咐道,“房间不用了,刚巡视时碰见了夫人,本侯和夫人一起住客栈。” 驿丞瞬间一脸八卦,不少在大堂里吃饭的官员和家眷也看过来。 这会儿驿站住满了要去上京的官员,相信不久之后,镇北侯夫妻恩爱的传言就会传回上京。 不过想着穆婉收拾估计得一会儿,谢珩也借着驿站的地儿洗漱完才往客栈走。 烽火县他们来过很多次,比较熟悉,所以回客栈的时候就抄了小路。 然后在路过一家酒肆的时候,谢珩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白瑜啊白瑜,整天说穆大姑娘聪慧无双,怎么从来没提过她容色也是倾城无二?” 白瑜语气紧张,“二郎君,大姑娘已经嫁人了。” 贺兰晫笑道,“确实,我只喜欢处子,但听闻镇北侯三年前岚城之战中受了重伤,他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不能。” 白瑜有些急了,“不论如何,她是我心悦之人,还请二郎君高抬贵手。” 贺兰晫笑道,“放心,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情我愿,强迫来的没意思。” “不过趁机打探一下镇北侯的秘密总是可以的吧?本公子先给你一个机会,你若问不到,本公子可就出手咯。” …… 谢珩冷了脸色,而酒肆后门,前来买当地特产的木霜飞快的回了客栈。 “……贺兰晫果然觊觎您,而且他说三年前侯爷深受重伤,不能有后嗣,打算来探虚实。” 穆婉眯起眼睛。 之前就说过,谢珩的身体情况非常重要,子嗣传承是一方面,若真有卑鄙之人以此攻击镇北侯府,还真会造成不小的动荡…… “把这地铺去了吧。”穆婉道,反正也不是没有一起躺过,而且谢珩确实也不行,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珩回来的时候,就见穆婉站在地上,云苓在铺床,他挑了挑眉,“这是做什么?” 穆婉坏心一起,朝他抛了个媚眼,“准备恩爱啊~~” 谢珩:…… 第107章 107 侯爷的谎言 谢珩不知道她又要使什么坏,下意识警惕。 难得见他这样,穆婉逗弄心起。 云苓和木霜收拾完离开后,她往床上一躺,拍着身侧,“时候不早了,侯爷还不歇息吗?” 谢珩总觉得有诈,干脆不接招,“你先睡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说罢直接将屋子中间的八仙桌都搬到了窗边,一副要躲她躲的远远的模样,把穆婉给逗笑了。 不过他显然真的有公务,见他端坐在桌前埋头写什么,穆婉想了想,拿起话本走到他旁边坐下。 谢珩抬眼看她,“做什么?” 穆婉一边调整着蜡烛的位置,一边回头看身后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距离还是有些远,她站起来,朝谢珩展示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右肩,道,“麻烦桌子再靠近窗户些,然后我的凳子放桌角。” 谢珩一边嫌弃道,“又要折腾什么?”,一边站起来按照穆婉的要求把桌子和凳子摆好,“这样?” 穆婉大概看了下,又叫他调整了一次,才重新坐下,示意谢珩看窗户。 谢珩看着那两个似乎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明白了她的意思,穆婉得意,“恩爱吧。” 谢珩失笑,心中一动,觉得也不乏是个打消贺兰晫念头的好法子。 穆婉将话本打开放在桌上,然后觉得少点什么,朝着谢珩娇声道,“夫君~~” 谢珩一顿,头疼道,“又怎么了?” “帮我把瓜子和茶壶拿过来。”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夫君最好了~” 谢珩面无表情道,“闭嘴,好好说话!” 穆婉乖巧的恢复正常,“侯爷,麻烦啦。” 谢珩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将她那一套看话本的零嘴茶水挪到了桌上。 穆婉忍不住偷笑,谢珩横了她一眼,看着她单薄的衣服,又走到门边的衣架子旁摘下披风,本想直接扔给她,但看到她吊着的胳膊,最终还是将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 穆婉仰头看着他笑,“多谢侯爷。” 她洗漱过,一张未施脂粉的素净小脸陷在毛茸茸大领中,亮晶晶的杏眼望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淘气的狸奴探头探脑的挑衅主人,莫名叫人手痒。 谢珩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的头顶,比想象中还要顺滑。 穆婉摇头去躲,“干什么?” 她右手不便,只能用左手探过来挡他,愈发像只炸毛的狸奴。 谢珩飞快的将她的头发揉乱,心满意足的坐回座位上,还倒打一耙,“别闹,再打扰我,就回床上去。” 穆婉:…… 她习惯性去踢他,结果谢珩竟然没躲,而是专注的盯着卷宗,倒叫穆婉没了意思,轻哼一声也低头去看话本。 谢珩轻轻勾起唇角,而后很快就在旁边淅淅索索的动静里沉入卷宗中。 等他看完漳州情况,手边已经堆了一小撮瓜子皮,抬头就见穆婉左手按着书册,右手按在胸口,叽叽咕咕的笑的像只偷腥的狸奴,略有些猥琐。 谢珩表示不理解,“你那是什么表情?”看个话本而已,傻了? 穆婉目光不离话本,啧了一声,“你不懂。” 这话本她昨天已经看完了,这次再看都是跳过虐心的地方专挑糖点,当知道了整个故事,有限的甜蜜便更加难能可贵,她看的心潮澎湃。 尤其是……嘿嘿嘿…… 谢珩见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咬住下唇似乎是想防止自己尖叫,忍不住好奇的探头,然后就扫到了那晚随手翻到的熟悉的片段。 谢珩:…… 穆婉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手盖在书页上,笑道,“真稀奇,侯爷也喜欢看话本吗?” 谢珩深吸了一口气,顺势坐正,嫌弃道,“只是好奇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穆婉暗暗放下心来,觉得这么短的时间他应该没看到,笑道,“满足幻想啊。” “毕竟现实中找不到这样的好郎君,还不能叫人想想了?” 谢珩却想到了她刚刚看的情节,连那种事情也会想吗…… 而后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她唇上,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谢珩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疯了,开口道,“谁说没有好郎君?白瑜不就是吗?” 说完,他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还不如疯了。 正想说什么补救,耳朵忽然一动,听到了外头的声音。 穆婉见他表情突然严肃,“怎么了?” 谢珩小声道,“贺兰晫和白瑜回来了。” 穆婉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务,又往谢珩身边凑了凑,还顺便伸手将坐的板正的人往过拉了拉。 谢珩胳膊正支着额头,冷不丁被她一拉,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她靠过去,肩膀紧紧挨在了一起。 见谢珩瞪着她,穆婉讪讪的往旁边挪了挪,笑道,“抱歉抱歉,手劲儿大了。” 她背对着窗户不好去看,只示意谢珩,“怎么样?这个距离和角度可以吗?” 谢珩看着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开口却是,“再过来一点。” 穆婉不疑有他,又小心的往过挪了挪,直到再次快挨在一起才停下。 她整理了一下斗篷,暖香便幽幽飘散开,仿佛有毒,熏的人意志涣散。 谢珩强迫自己将视线放在卷宗上,接着之前的问题道,“白瑜不是说你要找一个心灵相通,对你一心一意的人共度一生?” 穆婉见状也不好干坐着,装模做样的翻开话本,“年幼时曾经那样想过,但如今发现这样的郎君可遇不可求,超过八成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 “所以,比起到处去找虚无缥缈的灵魂伴侣,我还是选择过好自己的一辈子。”她看向谢珩,“而我现在对做镇北侯夫人的日子就非常满意。”然后强烈暗示,“若是能做一辈子也不错。” 老板,反正你也不能生,也没爱的人,能不能给个终身编制? 虽然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谢珩的心还是一跳,不受控制的抬头看向她。 穆婉拄着下巴笑,“而且灵魂伴侣,何必追求现实呢,话本里不就有现成的?” “比如这白令欢,正直自制……” 谢珩的目光落在话本的页面上,她显然忘记了翻页。 平日里正直自制的男人,在女人再次诱惑他时,忍无可忍,将明明知道不该碰的女人狠狠地抵在墙上亲吻,掠夺…… 所以这样的,她也喜欢吗…… 穆婉没有意识到身旁男人眼底渐渐有了暗色,还兴致勃勃的继续,“善良亦有坚持,对喜欢的人极尽所能的维护,还有……”想到那火热霸道的亲密戏,穆婉不由又露出了姨母笑。 “还有什么?”谢珩的声音忽然很近。 穆婉觉得他语气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直接按在了身后的墙上,谢珩低头看着她,声音暗哑,“这样?” 穆婉都傻了,下意识挣扎,“侯爷?” 然而手腕却被有力的大手握住,按在了头顶,她的手仿佛都碰到了窗户,谢珩俯身在她耳边再次问道,“是这样吗?” 穆婉瞬间心跳如鼓,卧槽!救命!怎么和话本中令她尖叫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穆婉话都要说不利落了,“侯,侯爷?您,您这是……” 谢珩将头埋在她脖颈处,小声道,“不是要恩爱吗?观众来了。” 穆婉反应过来,原来是贺兰晫和白瑜上了楼,她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和说话的声音,但她的心跳声更大。 她刚刚还在为别人充满张力的亲密戏尖叫,此刻竟身临其境……这人怎么搞突袭。 而且和话本中有点不同的是,她右肩有伤,所以谢珩只举压住了她的左手,另一只手小心的握着她的右肩。 可是她穿着寝衣,虽然并不暴露,但十分轻薄宽松,被他这么一拽一扯,衣襟下滑,他的拇指几乎贴在了她的肌肤上,穆婉甚至能感受到粗糙的纹路。 偏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一样,一动不动。 穆婉以为他是在集中精神听外面的动静,可是…… 感受着脖颈上近在咫尺的气息,穆婉忍不住战栗,刚想说能不能稍微远一点。 结果谢珩先开了口,“头转过去。” 更加明显的灼热气息拂过肌肤,穆婉脊背一颤,受不了的动了动,然后柔软的触感别贴在了颈侧。 两人都是一僵,谢珩已经飞速起身,穆婉下意识抬头,下一秒却被按进怀里,披在肩膀上的披风直接罩到了头上,眼前一片漆黑。 白瑜上楼梯的时候就看到了窗户上交错的影子,不由皱起眉头,贺兰晫也挑了挑眉,“这是……” 而后房间里的人似乎不小心撞到了窗户,窗户缓缓滑开一条缝隙,叫人隐约窥见了里面的情形。 被大掌紧紧握住的纤细手腕,凌乱散落的头发……然后就对上了一双锐利如刀的眸子。 贺兰晫一个多时辰前还评价冷峻雅致的男人,此刻眼中欲色与狠厉并存,仿佛进食的猛兽,凶悍的警告着觊觎者。 白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紧紧咬住下唇,贺兰晫也自觉的别开视线。 余光瞄见男人飞快的将宽大的披风拉起罩住女人全身,下一刻房间内烛火熄灭。 贺兰晫快走两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回到隔壁后不由皱眉,“怎么回事?上京这消息怎么没有一个是真的?”镇北侯夫妇明明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模样。 又看向失魂落魄的白瑜,劝道,“你这位姐姐,还是别想了,人家恩爱着呢。” 白瑜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镇北侯根本不喜欢她。” 贺兰晫拍了拍他的肩膀,“白瑜啊,一个男人在不在乎一个女人,本公子这双眼睛可是看的极准。” “便是欢爱的时候,暖床的和放在心尖儿上都不一样,镇北侯那样,怕是把她当眼珠子。” “总之,之前提的任务取消,你继续跟你的阿婉姐打好关系即可,但不许节外生枝,咱们这次是来办事儿的,镇北侯我们暂时惹不起。” 穆婉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被谢珩按进怀里后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小声道,“怎么了?” 谢珩按住她不准动,“窗户不小心撞开了。” 穆婉:…… “所以人走了吗?” 谢珩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手臂不由收紧,半晌却是道,“没走。” 第108章 108 一夜情?——谢珩不行 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背上有力的手臂,还有始终护着她右肩的大掌,谢珩不知道是思考还是干什么,竟然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略显粗糙的指腹划过肌肤,穆婉不由屏住呼吸,而谢珩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手指不动声色的移开,还顺势帮她拉了下衣襟。 穆婉刚刚缓下来的心跳又重新加速。 这时候她倒是希望对方恶劣些,毕竟比起见色起意的荷尔蒙临时作祟,克制尊重真的很难不叫人心动啊!!!! 穆婉觉得自己此时色令智昏,甚至想,他们是合法夫妻,他又没有喜欢的人,来个一夜情她也是不介意的。 然后很快想到,造成如今这个情况的原因好像就是因为谢珩不行。 穆婉:…… 世事可真是妙不可言~~ 随着理智回笼,穆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感受着手掌下起伏的胸膛,她突然恶向胆边生,手掌顺着他的胸口慢慢摸上去,凭什么光她被撩的脸红心跳啊!!! 谢珩正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他今晚真是被她搅的一团乱,身体不受控制也就罢了,说话竟然也完全越过了脑子。 刚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将人松开,身体不由一僵,伸手按住胸口游走的柔夷,低声道,“干什么?” 穆婉从披风里钻出来,靠在他脖颈间吐气如兰,“侯爷。他们站窗户口听墙角的话,咱们光这样抱着是不是不够啊……” 说着柔软的手臂继续往上爬,气息也越来越近,谢珩甚至觉得自己稍微低一下头,就能碰到什么…… 他深深的吞咽了一下,顺势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故作轻松的调侃,“啧,真不好糊弄。” 黑暗中穆婉看不清他的表情,以为他确实是在逗她,冷哼一声,“侯爷什么时候也喜欢看话本子了?” 刚刚谢珩几乎复刻话本里的姿势,穆婉不信他没看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恶劣,用这个来逗弄她。 谢珩顺着她的话道,“那天随手翻了翻。”他倒打一耙,“谁能想到你竟然看这个。” 换做一般姑娘大概就害羞了,但穆婉理直气壮,“食色性也,什么叫竟然看这个,这不是正常话本里的内容吗?” 她哼道,“不然侯爷怎么学的这么快呢?” 谢珩:…… 脑海中瞬间划过握在掌中的纤细手腕,和拇指下滑腻的肌肤,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蜷起,却无言以对。 好在穆婉本也是揶揄他,说完后便道,“火折子呢?点灯。” 谢珩连忙阻止,“不能点。” 穆婉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哦,对,刚灭了就点,太快了。”还跟谢珩道歉,“思虑不周,差点让侯爷丢脸。” 谢珩:…… 他再次揉了揉额头,“你能不能矜持一些。”她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穆婉却疑惑,“矜持?” “这跟矜持有什么关系?”她一副天真无邪的语气,“我觉得他们刚回了房,现在点灯容易被他们发现,咱们就前功尽弃了,这跟矜持有什么关系?” 她明知故问,“侯爷想到哪儿去了?” 谢珩:…… 他深吸一口气,认输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你伤还没好,别着凉了。” 说罢不给穆婉说话的机会,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的在黑暗中带着她往床边走。 穆婉偷笑,摸索着上床后察觉他站着没动,“怎么?您要点灯办公?”又学着潘娘子柔媚的语气道,“还是怕我不矜持?” 谢珩:…… 惹不起,他和衣上床。 客栈里的架子床比家里的小的多,刚够两人并排躺。 谢珩本来还防着穆婉再闹妖,结果她竟然规规矩矩的闭眼睡觉,倒叫谢珩有些意外,心底又隐约失望。 穆婉当然要规矩,躁动的心才刚刚平复,若再闹腾,最后心浮气躁却什么都做不了,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不过她心里也打定主意,一会儿谢珩睡着后悄悄给他把个脉——难得遇到个有点想睡的男人,睡不到有点可惜。 然而不到一刻钟,穆婉自己先不省人事,谢珩翻身对着她,果然没一会儿,她便滚进了他怀里,即便右肩还有伤,也阻止不了她睡觉乱动。 谢珩失笑摇头,伸手帮她把被子拉好,低头看着她睡的香甜侧脸,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轻轻环住她,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穆婉醒来时,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谢珩早就不见踪影。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云苓将温热的湿帕子敷在穆婉脸上,穆婉都懒得动,在帕子底下嗡嗡道,“侯爷呢?”她脉还没把呢。 云苓笑道,“在外头跟白瑜和贺兰公子一同用饭。” 穆婉没有出去,洗漱完后在房间里用了早膳,谢珩也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客栈门口,贺兰晫和白瑜已经等在那里,穆婉跟在谢珩身旁下楼,下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腿突然软了一下。 谢珩连忙将她扶住,“小心些。” 穆婉娇嗔,“都怪你。” 谢珩:…… 他深吸一口气,穆婉已经主动扶住了他的手臂。 走到门口,谢珩从小六手里牵过马,“我与贺兰公子和滚滚一起骑马回京,把谢地留给你,你路上慢慢走,注意安全。” 穆婉:…… 她看向白瑜,白瑜的脸色果然不好。 谢珩笑道,“怎么,滚滚这名儿不是夫人给他起的吗?我觉得甚好,叫着也亲切。” 穆婉也深吸一口气,在外人面前自然不能驳他,只能对白瑜道,“等回京后我做东,我们好好叙叙旧。” 白瑜闻言立刻扬起笑脸,“一言为定。” 穆婉又单独对谢珩道,“夫君你也一路小心。” 谢珩抬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帷帽,温声道,“知道了,你也别太辛苦,早些归家。” 一行人就此分开。 上车后,云苓揶揄的看着穆婉,“昨夜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侯爷今日看着不像做戏。” 穆婉心道,若真发生什么反而简单了。 行就谈一段恋爱,不行就分手和离,干脆利落。 但现在这客观的阻碍,让她有些纠结。 ——昨天谢珩突袭逗弄已经证明她大概接受不了柏拉图式的恋爱。 穆婉并不排斥感情,偶尔谈个恋爱也有益身心,只是她是个俗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避免不了会渴望深入交流,也许感情浓的时候能忍受,但终归会成为矛盾的导火索,人性如此。 穆婉从来不赌人性,所以如果这是一段注定没有好结局的感情,她得认真考虑要不要开始它。 而谢珩应该也在考虑,穆婉后知后觉的想起在安县时,明明前一晚谢珩还对她十分关心,甚至气氛暧昧,但第二天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直接消失了,明显是在躲她。 负责不了,就不招惹,很符合谢珩的性子。 穆婉突然揉了揉额头,怎么办,这一点也很让人心动…… 木霜则是想起昨夜贺兰晫的话,“难道侯爷真的受了重伤?” 穆婉摇头否认,“不是。” 此事事关重大,成婚隔天她猜到后便谁都没说,这会儿自然也不打算告诉云苓和木霜。 只是道,“我得再考察考察,而且谢珩还背着国仇家恨,显然无心情爱。”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云苓和木霜都不疑有他。 云苓道,“怪不得我总觉得侯爷对您若即若离的。一会儿特别好,一会儿又像是躲着您。” 穆婉挑眉,果然是旁观者清。 “所以等他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再说吧,”穆婉扬起下巴哼道,“总不能叫我求着他。” 云苓立刻赞同,“就是!”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也应该关心一下了,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她还是愿意谈个恋爱的——昨天他真的撩到她了。 回去就找个机会把把脉。 然而这个机会却一直没等到。 别说睡着了偷偷把脉,人她都见不着。 穆婉觉得有点躲她的成分,但也是真的忙。 郑次辅谋反案闹得几乎沸反盈天。 比起外地赶来的书生,上京书院里的学生们在郑次辅下狱第二天就到宫门口抗议。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吵嚷了些。 吴太后大概也觉得他们不足为惧,竟然为了杀鸡儆猴,直接抓了两个领头的,隔天就以谋反罪判了斩立决。 这一举虽然确实吓到了一批人,但同时也激起了更多的民愤。 要知道,文人的最高追求就是“名垂千古”,而死谏是最常见达成成就的一种,所以很多文人不怕死,尤其是年轻热血的。 况且吴太后此举确实在动文人的根基,士大夫们也不能容忍。 自古就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秀才可见官不跪,刑不上士大夫,皇帝不可轻易杀言官,从这些就可见社会对文人的宽容。 这样的宽容并不是没有理由,朝廷的建设,百姓的教化,甚至社会发展都离不开文人,很多进步的思想也是文人碰撞出来的。 多少明君都要捏着鼻子任言官臭骂,而吴太后却因为一个读书人质疑郑次辅罪名判决有问题,就直接杀无赦,这和暴君何异? 所以短暂的安静了一天之后,隔天“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的纸条就撒的到处都是。——一开始只是质疑朝廷办案,现在好了,直接攻击太后本人。 穆婉都能想象太后的崩溃,外头官兵到处抓人,然而今天抓了,明天照旧有,根本就抓不完。 但穆婉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跟自己有关,直到这天,她正陪着昭哥儿在盛香园装水车。 自她回来后就没见过的谢珩终于出现,他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二妹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穆婉愣了愣,“穆柔?她怎么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你可跟她说过?” 穆婉摇了摇头,确定道,“没有。” 谢珩道,“那些书生认为这句话出自她口,穆二姑娘如今在读书人中备受拥戴。” 穆婉:…… 不用说,她这位重生的妹妹,又要开始利用上辈子的先知先觉搞事情了。 但这个时候说这话,不是火上浇油吗? 第109章 109 上辈子他们就有过纠缠 穆婉最近听到不少穆柔的消息。 之前秋猎遇刺时,穆婉就是见穆柔行动反常才做了防范,要不是后来姜柠为对付姨娘庶子牵连到她,她也不会被劫持。 不过那个时候穆婉也知道穆柔为什么要那么做了,想来上辈子穆柔也随驾秋猎,清楚会有刺客,所以正好过去,替太后挡刀。 虽然因为护卫得力,太后并没有受伤,但穆柔拼命救驾的样子也入了太后的眼,后来得太后召见,听说深的太后喜爱。 这倒不令人意外,毕竟上辈子太后就是穆柔的顶头上司,只要不傻几年的时间也早把人摸清了,况且太后本也不是什么城府深沉的人。 听闻她离京的这段时间,穆柔已经成了太后的座上宾,隔三差五被邀入宫伴驾。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穆婉疑惑,“她既然一直在讨好太后,此时为何又会跟书生们说这些?” 张载的这横渠四句,哪个读书人听了不会心潮澎湃,没斗志的都激起斗志来了,怕是更要与太后抗争到底。 显然谢珩也不解,“所以我问问你这二妹妹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穆婉就想到了穆柔重生之事,问道,“她做了什么?” “她为太后献策。”谢珩似乎有点无法理解,“说她不聪明,她的计策很有用,但说她聪明,她却连这计策中的关键问题都想不通。” 穆婉来了兴致,“她献了什么计策?” 谢珩道,“这几日书生们闹事,让太后焦头烂额,你知道吧。” 穆婉道,“自然知晓。” 尤其太后不由分说杀了书生之后。事情没有平息,反而闹的更大,如今徐首辅都称病罢朝,朝中乱成了一锅粥。 穆婉忍不住幸灾乐祸,“太后提拔了那么多人,拥护她的人应该挺多的,这会儿怎么不出来解决一下?” 谢珩也笑,“她提拔的人正陪着她一同焦头烂额呢。”平日里只会动嘴皮子抢功劳的东西,真遇上问题,又能有什么好主意。 穆婉失笑,又问,“我看最近金甲卫大肆抓人,那些书生怎么样了?她不会继续杀吧?” 谢珩道,“想杀也没办法杀。” “嗯?” “狱中小吏不敢动笔,罪名都没办法判。” 穆婉挑眉,“不敢动笔?” 谢珩道,“昨日鸿胪寺把碧蚕国进贡的三涔纱烧了。” 穆婉眨了眨眼,“我记得太后特别喜欢三涔纱吗?年头的时候就盼着年尾碧蚕国的进贡呢,怎么好好的烧了?” 谢珩慢悠悠道,“‘三’是贺兰的‘兰’字去头,‘涔’同‘岑’‘纱’同‘杀’。” “碧蚕国献此物意喻想杀我们大郢皇帝和太后,其心可诛,鸿胪寺敢将此物留下,怕是勾结碧蚕国想造反。” 穆婉差点笑出声来,“所以鸿胪寺就三涔纱烧了?”她想了想,“类似的事情挺多?” 谢珩继续道,“最近入宫之物大部分都被扣下。” “为何?” “不管是金银首饰还是用物,很多都雕着虫草,‘草’可是‘芷’字去身,还换了个‘早’字,咒太后早死,这种东西自然要销毁。” 穆婉不由大笑,“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妙!” 谢珩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也勾起嘴角,“所以这几日朝中无论官员还是小吏,没人敢动笔。” 可不是吗?按照给郑次辅安的罪名,以后多少字都不能用了,再加上同音的,确实没办法下笔写东西。 被这么一搞,不仅朝廷瘫痪,后宫也要瘫痪了,比起朝堂上的人,后宫的人可更加谨慎,就算他们知道太后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敢冒险,毕竟万一被对手抓住把柄呢,朝堂上还审一审,后宫可是直接打死都没人管。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等这些文字狱变本加厉,太后怕基本的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穆婉朝谢珩竖起大拇指,“这主意不错。” 谢珩却道,“我不过提了一嘴,做事儿的是徐首辅。” 也是,没人撑腰,那些人也不至于极端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个也是治标不治本吧?”穆婉道,“太后虽然可能因此不敢再抓学生们,可只要她不放郑次辅,这些学生没了被抓捕的威胁恐怕会闹的更凶。” “但若放了郑次辅,岂不证明太后错了,甚至她还杀了两个无辜的书生,她会直接变成罪人。” 谢珩道,“这就是徐首辅想要的。” 这件事的起因,是太后拿到了曹氏弩的改进图纸,流放了护国公父子后想趁机掌握兵权。郑次辅强烈反对才遭陷害,但郑次辅的反对,符合徐首辅的利益诉求。 郑次辅是为了大郢的稳固而反对,而徐首辅则是为了阻止太后拿到兵权。 很明显,现在的太后已经不甘于只能听徐首辅的了,一旦她拿到兵权,徐首辅就不可能再想如今一样,黑锅都丢给太后和皇上,他在背后掌管所有朝政。 穆婉很快想通了这一点,“所以书生们的抗争,其实已经是徐首辅和吴太后之间的政治斗争。” “而徐首辅不可能跟太后真的撕破脸。”虽然贺兰景也能当傀儡,但并不如太后好用,毕竟贺兰景名正言顺的皇室继承人,很多事太后能插手,徐首辅却不行,比如皇后之位,若贺兰景选个得力的岳家,徐首辅就会有许多麻烦。 勉强有名头,却又有把柄的太后就是最好操控的。 “待太后得了教训,认了输,他还会想办法给太后一颗甜枣。”她看向谢珩,“而这颗甜枣,只能是造反的书生们。” 是的,是造反。只要稍加引导,这些读书人的抗争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得极端,成为心怀反意的反贼。 杀上一批,转移矛盾,太后和徐首辅皆大欢喜。 所以不管是太后占上风,还是徐首辅占上风,最后书生们都会沦为牺牲品。 穆婉看着谢珩,问道,“你之前说的法子是什么?” 谢珩的表情有些微妙,没说自己的法子,却是道,“前几日穆柔向太后进言,说只要让郑次辅认罪,书生们的闹剧就能完美解决,太后不仅不用背负滥杀无辜的罪名,还能压徐首辅一头。” 穆婉想了想,“这主意哪里是不错,分明妙极。” “郑次辅一旦认罪,那些书生就会感觉自己被背叛,一腔热血错付,届时太后再以被冤枉的形象出现,书生们不仅会把对太后的不满转移到郑次辅身上,还会对太后抱有愧疚,而书生们一旦不闹了,徐首辅的一切计划自然也就无用。” 穆婉忽然明白了穆柔的想法,“所以穆柔是想在此时获得读书人的拥戴,等郑次辅认罪,她再带着读书人一起效忠太后,从而名利双收!” “可是不对啊。”穆婉皱眉,“凡事要讲究个顺序。” “若在郑次辅认罪之后,读书人们觉得自己被背叛、对太后心怀愧疚之时,她站出来说出这一番读书人的远大抱负追求,届时不仅受读书人拥戴,太后也会很开心的认可她的才华。” “但此时她先收服读书人,现下是赚了好名声,可郑次辅尚未认罪,这不是相当于鼓动学生们更加坚定的反对太后吗?就算之后郑次辅认罪,她在太后心里的形象怕也要大打折扣。” “而且,她根本不可能让郑次辅认罪吧。” 且不说郑次辅是个硬骨头不会认罪,徐首辅也怎么可能让太后得逞啊。 谢珩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她再蠢也不该现在跑去书生那里赚名声,就好像……”他看向穆婉,“如果她现在不说出来,就会被别人抢去一样。” 穆婉心中一动。 谢珩道,“我查了一下,她为太后出主意是我回京的那天,而她在书生中说出那句话,是在你回京的那天。” 若不是他非常清楚那圣人言是出自穆婉之口,他也不会多想。 可偏偏那么巧,他回京那天,穆柔向太后进言了他的主意,又在穆婉回京那天抢先说了只有穆婉知道的那番话。 穆婉则立刻想到了原由:穆柔又在利用上辈子知道的东西为自己谋划。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上辈子她大概说过这句话。 而这种名垂千古的名句一旦传出,就会广为流传,所以穆柔也知道。 她上辈子说了这句话后获得了读书人的拥护,所以这次穆柔才抢先一步。 穆柔确实不是傻到不知道掌握时机,而是怕错过时机。 不过……穆婉想,她上辈子竟然管过这些书生的事情? 可她不觉得嫁给李亦宸的自己,能斗得过徐首辅啊…… 想到这里,穆婉猛的看向谢珩,穆柔在谢珩回来的当天向太后进言的。 其实等书生们再闹一闹,太后更加焦头烂额时,再进言反问能获得太后更多的好感,可穆柔依旧像是怕被别人抢了功劳一样。 因为这个计策根本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谢珩。 上辈子的谢珩用过这个计策,难道当时他们合作了? 穆婉问道,“你之前说有办法保下书生,就是让郑次辅认罪?” 是了,和只会空口白牙的穆柔不同,谢珩是能做到的,只是若是他的提议,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郑次辅是被他屈打成招,这样不仅能阻止学生继续闹事,还能保全郑次辅的名声。 果然听谢珩道,“郑次辅认罪流放,太后的目的达到,书生们自然也就散了,文字狱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可是你会背上骂名。”穆婉定定的看着他,“你坏了徐首辅的计划,他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谢珩愣了一下,没想到穆婉会先想到他,随即笑了笑,“我身上的骂名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桩。” 穆婉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心里却忽然觉得不舒服。 谢珩则是问道,“你那位二妹妹怎么会知道你说的圣人言?” 穆婉想了想,觉得可以提醒一下谢珩,“我其实也觉得她奇怪,她似乎在某些时候能预知一些事情,比如她之前是准备进宫的,但似乎是做过梦之后,就改了主意,非要嫁给李亦宸。” “还有上次秋猎你记不记得?她莫名其妙的在刺客出现之前就跑向了太后,然后因此得到太后青睐。” 谢珩想了想,“所以这次她预知到了我会出这样的主意,而你会得到读书人的拥戴,这才抢先一步?” 穆婉道,“此事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只是根据她偶尔奇怪的举动猜的。” 谢珩看着她,所以她脑子到底怎么长得,为何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 穆婉无奈一笑,“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 谢珩点点头,“但也只有这种猜测最解释的通。” 穆婉道,“不过她好像也只能看到一些事情的结果,真正的经过并不知晓,所以侯爷不必担心。” 重生并不涨智商,就像这次,穆柔抢先给太后献计,抢先获得读书人的拥戴能如何? 让郑次辅认罪那里,她便过不去,最后怕是要惹一身骚。 才不堪任,必遭其累。 想到这里,穆婉心中一动。 虽然这件事最后依旧要谢珩去做,但穆柔既然送上门来想挨骂了,为何不如了她的意呢? 穆婉回头正想说话,就见谢珩不知在想什么,表情让人看不懂。 “侯爷?” 谢珩回过神,起身道,“既然不足为惧,我便放心了。”他看着她,“最近事务有些繁忙,就不回后院了。” 穆婉定定的看着他,谢珩别开视线,朝着不远处的昭哥儿招呼了一声,昭哥儿颠颠的跑过来,“父亲。” “乖,听你母亲的话。”谢珩摸了摸昭哥儿的头,又嘱咐了几句转身大步离开。 穆婉看着他的背影轻哼,“有本事就躲一辈子。” 谢珩出门后,打算去书院看看,走到半路的时候,小六忽然道,“那是不是忠勇伯府的李六郎和他太太?” 只见不远处,李亦宸和穆柔面对面站着,似乎是在争执什么。 “是在吵架?哎,侯爷,您做什么?” 小六眼睁睁的看着他家侯爷大步流星走过去,放着大马路不走,却跟眼瞎一样,经过李亦宸时不经意的一撞。 李亦宸不察,一个趔趄,跌向穆柔,两人抱在了一起。 一个烦躁,一个娇羞。 谢珩仿佛才察觉自己撞了人,扭头看着两人,忽然一笑,“这不是二妹和二妹夫吗?果然恩爱。” 李亦宸:??? 镇北侯吃错药了? 穆柔倒是一脸心虚。 谢珩却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小六追上来,“侯爷,您刚什么意思啊?” 谢珩道,“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他俩很般配,最好白头到老。” 小六:…… “您是有什么计划吗?怎么还关心起人家夫妻感情来了?” 谢珩却沉了脸,若穆柔没有预知能力,穆婉就会嫁给李亦宸那有眼无珠的东西? 而穆柔之所以一定要嫁李亦宸,定然是在她看到的未来里,穆婉嫁给李亦宸之后过的很好! 他也配?! 谢珩忽然问小六,“李亦宸和穆柔成婚多久了?该有孩子了吧?” 小六不明所以,“不知道,不过听说那李三太太不好相与,似乎张罗着给李六郎纳妾呢。” 谢珩冷了脸,“正妻无子,纳什么妾?她儿子的前程不想要了?得空去警告一声,想给儿子纳妾也得正妻先生了孩子再说。” 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永远不能分开! 第110章 110 上辈子我俩关系怎么样?…… 谢珩离开后,穆婉觉得该去见见自己的二妹妹了。 一是对方既然想抢功劳,那她一定要确保把这份“功劳”牢牢的扣在对方身上,别功劳抢了,黑锅却甩给谢珩背。 第二则是,她想稍微多了解一些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之前她一直觉得只要知道最终是昭哥儿坐上那个位置,谢珩赢了就够了,毕竟她也改变不了什么,能坐享其成最好。 但如今看来,上辈子她和谢珩也是有交集的,甚至合作过,是什么原因让她掺和到了这次的事情中? 要知道搅和进这种政治斗争里可不是她的风格,不会是被谢珩逼的吧? 还有就是上辈子谢珩成功扶持谢昭登基后,作为摆设的镇北侯夫人姜柠是什么结局?谢珩是怎么处理的? 是放人离开后另娶了自己喜欢的?还是恩恩爱爱的过了一辈子…… 穆婉想着想着慢慢的眯起眼睛。 窝在她怀里的谢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她,“母亲生气了?” 穆婉看着他滴溜溜的大眼睛,低头狠狠地蹭着他滑嫩的小脸蛋,“我们昭哥儿最乖了,啊啊啊!怎么能这么可爱。” “长大了可千万别学你父亲,是个女人就跟人家恩爱,”穆婉冷笑,“渣男!” 谢昭:???? 刚出门不久的谢珩莫名打了个喷嚏。 穆柔收到穆婉帖子的时候,刚和李亦宸一起从宫中回到家。 马车一停,李亦宸就跳下马车,冷着脸径直回了听竹轩。 连翘扶着穆柔看着他的背影,忧心道,“六郎君好像气的不轻,怎么办?” 穆柔不以为意,“没事儿,一会儿我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等她回了院子,一进房门,李亦宸就愤怒的质问道,“你竟然跟太后进言逼郑次辅认罪?!” 此计毕竟龌龊,还要防着徐首辅,所以穆柔是秘密向太后献策,李亦宸此前并不知晓。 今日太后听闻她最近在读书人中备受喜爱,召她进宫问罪,李亦宸担心,坚持随行,听到了她向太后的申诉,才知道她竟然向太后进言陷害郑次辅。 李亦宸只觉得讽刺,“你一边跟那些读书人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一边却为了讨好太后,让她逼着郑次辅认罪!” “穆柔,你可真令人刮目相看啊!” 穆柔叹了口气,她今日为了跟太后解释已经心力交瘁,无奈道,“六郎,你真的这样想我吗?” “我也是不得已,这件事只有郑次辅认罪才能解决。” 李亦宸激动道,“郑次辅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认罪?那些读书人就是为了给郑次辅脱罪才来的,你却让他认罪?!” “郑次辅不认罪,放任那些读书人去死吗?”穆柔也生气了,“那两个被杀的书生教训难道还不够?” 李亦宸道,“那你想过郑次辅吗?他刚正不阿了一辈子!如今朝中只有他一心为民!这样一位好官,你要逼的他晚节不保?” 穆柔道,“我相信,为了那些读书人,郑次辅会愿意的。” 李亦宸被气笑了,“你问过郑次辅了?怎会知道他愿意?” 穆柔道,“你也说他是好官,一心为民,那些读书人是大郢的栋梁,大郢的未来,他难道会为了自己所谓的名节弃他们不顾吗?” 李亦宸道,“既然你那么担心他们,为何不劝他们回去,反而鼓励他们跟太后对着干?别跟我说是在读书人中替太后做内应,太后信我可不信。”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不过是听他们群情激奋,有感而发,这才脱口而出,我也没想到会被这样推崇!” “况且我跟太后也没说谎啊,读书人们若都听我的,将来我也能更好的劝他们离开。” 穆柔也很恼火,要不是穆婉提前回来,她何必如此仓促。 上辈子这主意是谢珩出的,但说服郑次辅认罪的却是穆婉,郑次辅认罪后,所有人都认为是谢珩和穆婉狼狈为奸,对郑次辅屈打成招,郑次辅刚认罪的时候,群情激奋,几乎所有人对两人口诛笔伐。 直到流放路上郑次辅亲自澄清,他为了大郢的读书人甘愿放弃名节,也暗示谢珩和穆婉和他一样,为了救大郢宁愿背负骂名。 那四句话就是郑次辅亲口说给读书人的,他告诉众人,这话出自穆婉之口,认定能说出这样话的女子,不可能是奸佞之辈。众人因此大受震撼。 之后穆婉在读书人中就有了声望,太后虽然因为被识破而不满,但郑次辅已经流放,书生也不再闹事,目的已经达到她便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后来见读书人都尊敬穆婉,听她的话,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彰显仁爱,太后专门嘉奖了穆婉,李亦宸甚至因此从六品编撰升为五品侍读学士,让穆婉有了做诰命的资格,从太太变成了夫人。 若一切按部就班水到渠成,那么名利双收的人就是她,可她不敢赌。 作为一个六品编撰的太太,她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谢珩会什么时候献策,穆婉又什么时候去劝,所以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上次秋猎回京时,她并没有找到九皇子,没有了九皇子,她不知道对李亦宸做首辅影响大不大,所以虽然麻烦一些,效果也大打折扣,她也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这些读书人,是李亦宸未来做首辅最有力的支持,绝对不能错过。 她为了李亦宸如此殚精竭虑,他竟然还指责她,穆柔忽然觉得委屈,反问,“那六郎觉得我两头讨好,图的是什么?” “读书人没有错,郑次辅也没有错,”穆柔道,“错的是太后,所以你让我怎么选?!” “跟着书生们一起抗争,害李家被牵连?还是跟郑次辅一样直谏太后,让太后厌弃,害你丢掉官职,你问问母亲会不会答应。” 李亦宸道,“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 穆柔道,“可是我做不到!我也读过书,我知道读书有多苦,我无法看着那些读书人十年寒窗,最后还没实现抱负就荒唐的死去。” “就算你对我失望,觉得我是奸佞,我也认了。” 穆柔说完,就不再理会李亦宸。 她相信,等她劝服了郑次辅,郑次辅自然会替她正名,届时事情依然会回到正轨。 李亦宸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看着穆柔通红的眼眶,又觉得她似乎也没做错。 穆婉的帖子就是这个时候送来的,也算是缓和了夫妻俩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亦宸主动问道,“你大姐姐找你何事?” 穆柔接过帖子的瞬间下意识的心虚,但转念一想上辈子穆婉亲口说过,说那些话是她从别处听来的,她只是转述。 既然她能转,自己同样转述又有何错?反正谁先说出口,就是谁的,如今读书人们夸的是她。 “不知道,没说。”穆柔看着帖子中穆婉还不忘居高临下的嘲讽她如今是读书人的领头人,心中冷笑,她这大姐姐还真是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 直接吩咐连翘道,“给大姐姐回帖。” “就说我最近太忙,今日才从宫中回来,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只有午时有些时间,大姐姐若着急,便明日午时在状元楼相见。” 李亦宸闻言皱起眉头,“你大姐姐此时找你必然是有正事,状元楼人多嘴杂,你约在那里做什么?”最近穆柔呆在状元楼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状元楼顾名思义,是专门给读书人提供各种聚会的场所,也是穆柔的嫁妆之一,穆柔的那四句话就是在状元楼脱口而出,另众人敬仰,因此如今状元楼每天都挤满了读书人。 穆柔道,“怎么?六郎难道以为我是要去向大姐姐炫耀吗?”她嗤笑一声,“你不会不知道我大姐姐的性子吧?” “她不仅好强而且睚眦必报,你我就不说了,母亲得罪她得罪的也不轻,如今她是镇北侯夫人,到了府里谁又敢忤逆,六郎能确保她不会摆架子趁机给我们立规矩吗?” 李亦宸总觉得穆婉不是那样的人,但看着穆柔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娘子想的周全。” 穆柔垂眸掩住眼底的得色。 穆婉这边收到回帖的时候,云苓笑道,“夫人料事如神,二姑娘果然约在了状元楼。” 穆婉笑道,“她那么爱炫耀的人,没事儿都要找事儿来我面前显摆,如今难得有这样大的成就,怎么可能忍得住。” 她将帖子递给木霜,“这个雅间隔壁安排几个沉得住气,藏得住事的读书人,现在还不是光明正大拆穿她的时机,让书生们心里知道就行。” 隔日午时,穆婉按时赴约,穆柔却迟了几乎两刻钟。 穆婉坐在雅间里,支着下巴看着姗姗来迟的穆柔在众人恭敬的行礼中慢慢上楼只觉得好笑。 上到三楼,穆柔看到穆婉语带歉意,“让大姐姐久等了,实在是今日事情太多。”一边说却一边接受着雅间里读书人的问候,仿佛在印证她确实忙的没时间见穆婉。 穆婉笑了笑,“听说你向太后献策,要逼郑次辅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穆柔脸色一变,顿时不敢再摆谱,快步走近雅间,示意连翘关上门。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二妹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上不得台面。” 穆柔还装,“大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穆婉道,“没关系啊,你听不懂我一会儿就去外面说,这么多读书人,总有人能听得懂。” 穆柔道,“我不知道大姐姐从何处得知,但我都是为了救大郢的读书人。” 穆婉毫不客气的拆穿她,“得了吧,为了读书人,我看都是为了你自己。” 穆柔怒道,“你懂什么?”她把对李亦宸说的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道,“事已至此,你告诉我除了牺牲郑次辅,我该怎么选?” “谁逼着你选了?”穆婉呵呵道,“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选?却选择了同时背叛读书人和郑次辅。” “一边收获太后的喜爱后,一边用欺骗的方式获得读书人的拥戴?” “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读书人被杀,却能眼睁睁的看着郑次辅被冤枉?在你眼里,郑次辅一生的坚持,就被你轻飘飘一句话否定了?徐首辅都在想法子周旋呢,你便迫不及待为郑次辅定了罪。” “你觉得牺牲郑次辅救读书人是对的,你问问外头那些读书人答应吗?他们聚在这里,就是来救郑次辅的,结果就因为你的私心,要搭上郑次辅牺牲一世英名来救读书人,那你一开始直接劝他们离开不就好了?” “鼓励读书人对抗太后闹事,然后让郑次辅认下罪名保护读书人,牺牲一个郑次辅,你在中间名利双收,二妹妹好盘算!” 穆柔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穆婉淡淡道,“二妹妹觉得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了?那些读书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既然来了,就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郑次辅犯颜直谏也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二妹妹如此殚精竭虑,赌上了什么?赌上了郑次辅的一世英名?” 穆柔气道,“我难道没有赌上自己的名节?此事若传出去,我也一样会背负骂名。” 穆婉嘲讽道,“你?你会背负什么骂名?” “你上下嘴皮子一碰,给太后出了主意,最后太后却叫我夫君去逼郑次辅认罪!” “我夫君明明都已经在想法子保全读书人和郑次辅了,结果你一句话,却要让他背负屈打成招的骂名。” “到头来,书生们被蒙在鼓里,郑次辅晚节不保,我夫君被千夫所指,你一个人名利双收。”穆婉鼓掌,“不愧是能把外头那些书生耍的团团转的大郢第一才女,厉害!” 穆柔气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让镇北侯去说服郑次辅了?” 穆婉冷笑,“你不会觉得你能让郑次辅低头吧?” 穆柔道,“我为什么不行?” 郑次辅那里当然要她亲自去说服,否则她为什么还要费劲赶在谢珩面前献策,白担这些骂名? 只有她亲自办成了这桩事,让郑次辅亲自为她说话,才能说明她的忍辱负重,才能让读书人更加推崇她! 穆婉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一笑,“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请务必自己去劝郑次辅,最后不管结果如何,可别把黑锅扣在我家侯爷头上。” 穆柔胸有成竹,“大姐姐大可放心。” 穆婉缓和了态度,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既然如此,我为我对妹妹的妄加揣测赔礼。” “我也是关心则乱,主要是我家侯爷自归京后忙的脚不沾地,七八天了都没回过府,我实在心疼。” 她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开始跟穆柔闲聊,“最近不知怎么了,我好像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 穆柔心中一紧,“什么上辈子?” 穆婉道,“梦见跟我家侯爷白头到老,他死前许愿说下辈子还要跟我在一起,所以这辈子我们即使身份相差很大,也一样莫名其妙的被赐婚到了一起。” 敢情是炫耀,穆柔噗嗤一笑,“姐姐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就算真有上辈子,你俩感情也不会好。” 穆婉挑了挑眉。 穆柔却是摇头,上辈子谢珩对李亦宸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带着他战死后,他的那帮朋友属下都很讨厌李亦宸,要不是李亦宸养育了九皇子,能力又强,首辅怕也不会当的那么稳当。 当然,李亦宸也对谢珩充满敌意,两人几乎水火不容。 穆婉作为李亦宸的夫人,跟谢珩的关系怎么可能好? “关系不好啊……”穆婉敛眉思索。 穆柔却突然来了兴致,“说起来侯爷不归家,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公务呢?” 穆婉警惕道,“二妹妹什么意思?” 穆柔兴致勃勃,“徐大姑娘回来的事情,大姐姐知道吧?” 穆婉动作明显一僵,却故作轻松道,“知道,那又怎么样,徐大姑娘都已经嫁人了,还能再勾引侯爷不成?” “侯爷可亲口跟我说过不喜欢她。” 穆柔仿佛看透了她的谎言,似笑非笑道,“侯爷真说过?难道大姐姐不知道徐大姑娘正准备和李氏和离?” 穆婉捏紧拳头,故作不屑,“和离又如何?” 穆柔眼底满是笑意,“不如何,镇北侯碍于太后懿旨暂时不会与你和离,但大姐姐还是防范一下吧,比如上京什么看起来空置的院子,也许就是谁的小家呢?” 上辈子徐大姑娘回京后,和谢珩的关系一直很暧昧,虽然碍于谢珩有家室两人不能明目张胆,但谢珩对对徐大姑娘简直有求必应。 甚至徐大姑娘想当女官,谢珩都费尽心思扶她上位。 若谢珩没有战死,必然会是摄政王,而徐大姑娘大概会成为摄政王妃。 穆柔看着穆婉目露怜悯,不管是被休还是守寡,她大姐姐日子怕都不好过。 穆婉不屑嗤笑,“妹妹这意思,若是没了太后掣肘,侯爷还会休了我另娶徐大姑娘?” 穆柔道,“就算不会娶……” 穆婉竖起耳朵,结果外头突然响起嘈杂,“镇北侯来了了!” “明镜司来抓人了!” 穆柔脸色一变立刻起身,穆婉也推开雅间的门走出去,就看到了一身曳撒的谢珩冷着脸走进来。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强烈,谢珩很快抬眼看过来,微微一愣。 穆婉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渣男! 她转身回到雅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有老婆还跟别人搞暧昧,狗男人!! 谢珩看着她的背影:???? 110-120 第111章 111 脑子进水了 “为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明镜司从一个雅间里押出一个读书人。 众人大惊,“褚兄!” “伯庸兄!” “你们为什么抓他?!” “为什么又要乱抓人,大郢还有没有王法?!” 明镜司的人不说原由,读书人们心里却明白。 这位褚伯庸是国子监祭酒之子,也是上京学子们的领头人物,明年科举会试状元的热门人选。 在吴太后不由分说杀了两个领头的学生后,众人惊慌之下乱成了一团散沙,是褚伯庸将他们组织在一起,不仅保护同窗,还努力进行有效的抗争。 这两天大街小巷匿张贴的讨伐吴太后和腐败制度的文章,都是他带着几位英勇之士所为。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明镜司查到。 看着他被抓走,众人物伤其类,义愤填膺: “他做错了什么?!” “谢珩,你这奸佞之徒!” “谢珩!枉为谢家人!” “吴太后的狗!你不得好死!” …… 整个状元楼里都充斥着愤怒的指责叫骂,穆婉忍不住重新打开房门。 就见谢珩笔直的站在状元楼的厅堂正中,任千夫所指,一言不发,穆婉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窒息,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忽然,不知谁愤怒之中抓起杯盏朝他扔去。 穆婉一惊,谢珩却站着没动,好在小六反应极快,上前挡住杯盏,反扔了回去,二楼一间雅间里屏风被击倒,几个书生不约而同的惊呼。 小六冷冷道,“明镜司办案,妨碍阻挠者一律带走!” 立刻有人上二楼将那几个书生也都押出来。 褚伯庸见状连忙制止其他人,“诸位,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先行一步!” “杀了我褚伯庸,还有后来人!”他高喊,“郑次辅无罪!” 读书人们愤而追随:“郑次辅无罪!” “奸佞当道,社稷蒙尘!大郢危矣!!” 穆婉一直看着谢珩,谢珩却没有再抬眼看她,抓了闹事的读书人后便转身离开。 状元楼里所有的书生群情激奋,高喊着“奸佞当道,社稷蒙尘!大郢危矣”,口诛笔伐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穆婉淡淡的看着脸色发白的穆柔,“二妹妹不应该欣慰吗?这些读书人里多少人受你鼓舞?怎么吓成这样?” “该不会是想到你对他们的背叛了吧?不知届时二妹妹能否承受这样的怒火。” 穆柔显然已经代入了谢珩的角色,紧紧的捏着裙角,闻言竟然威胁穆婉,“让郑次辅认罪之事,太后主意已定,你若此时将事情传扬出去,书生们会更气愤,闹得更厉害,而坏了太后的大事,你你和侯爷也都讨不到好处。” 穆婉定定的看着她。 穆柔紧张,“你看什么?” 穆婉大笑一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穆柔一愣,显然不相信穆婉竟然会这么视死如归。 “觉得这不像是我说的话?”穆婉微微一笑,“你猜对了,这是一位为国慷慨赴死的义士之言,而我没那么伟大,所以说不出这种话。” “就像你并没有那么无私博学,同样说不出那‘横渠四句’。” 穆柔面色一紧,“你什么意思?什么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穆婉道,“你有没有告诉大家,这四句并非你自己所创?” 穆柔紧张道,“你想干什么?!这不是我所创,难道是你吗?” 穆婉嗤笑一声,“看把你紧张的,放心吧我不会拆穿你。” “因为压根不需要。” “你可知写出这四句的人,少年从军,中年入仕,晚年参与朝廷变法被贬,后归乡潜心研学,教书育人,他一生遍读佛、道书籍,钻研六经,才得出这四句圣言,他死时清贫到甚至没有棺椁入殓,还是学生们凑资为他办的葬仪。” “二妹妹,你窃得了他的话,但背不起他厚重的人生,人的声望可不是靠这些好听的话积累起来的,而是要看他真正做了什么。” 她看着穆柔,“这点事情就把你吓到了,二妹妹,你所谓的救赎,决心不够啊。” 穆柔冷笑,“你又知道了?” 穆婉突然没了跟她说话的心情,哼笑一声,“智小而谋大,殃也。” 说罢朝着楼梯走去,穆柔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胸脯起伏,“她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竟然说我智小?!” 连翘则是担心,“大姑娘不会坏事吧?” 穆柔皱眉道,“她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坏了太后大事,她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穆柔还是决定抓紧说服太后让她去见郑次辅,只要说服了郑次辅,一切问题都会解决。 “走,向宫中递牌。” 穆柔做着名利双收的美梦,却不知道她离开后,她以为没人的左右两边的雅间门慢慢打开,陆续走出几个书生。 他们看着穆柔的背影,其中一个沉声道,“枉我们对她推崇备至,不想竟是沽名钓誉之徒。” “我先前还觉得奇怪,此女怎能说出如此震撼之言,不想竟是窃取。” “传言镇北侯夫人不学无术是个草包,分明谈吐不俗,胸有沟壑” 另一人道,“如此说来,我们竟是错怪镇北侯了?” 也有人谨慎,“还是别妄下定论,再等等看吧。” 虽然这样说,但众人心底到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开始注意谢珩行事背后的深意。 谢珩押着人出了状元楼后,下意识抬头看向三楼的雅间窗口。 他身旁的谢地也跟着抬头,“侯爷,可有什么不对?” 谢天贼兮兮的凑过来,“方才似乎看到了夫人,侯爷可是惹夫人生气了?” 谢珩睨了他一眼,“今日抓了褚伯庸,褚祭酒一会儿怕要去明镜司了,想想怎么招待吧。” 谢天皮子一紧,笑道,“就不了吧,您知道属下最怕那些掉书袋的读书人。要不属下帮您出个哄夫人的主意,您把这差事给别人?” “您就去旁边买支钗……” 谢珩面无表情的道,“所以你的花魁娘子哄好了吗?” 谢天闭上嘴。 小六偷笑,谢珩吩咐,“全部押去诏狱。”自己却在路边停下来。 这边穆婉上车后,满脑子都是谢珩站在人群中被咒骂的情形。 云苓感叹,“侯爷也是不易。明明是金甲卫的活儿,怎么会交给明镜司来办?徒惹骂名。” 穆婉问道,“之前金甲卫抓的那些书生怎么样了?” 云苓道,“好像听说被用刑了,除了被斩首的两个,其他的都受了伤,很多手都废了。”说到这里,她不由皱起眉头,“曹世子被贬后,听说太后提拔了几个新校尉,那些人想必为了讨好太后,对书生们下了狠手。” 太后用人向来任人唯亲,谁马屁拍的好用谁,那些人的素质可想而知。 木霜道,“所以侯爷揽下此事是怕金甲卫再乱来。” 云苓也反应过来,想到状元楼里的情形郁闷道,“做了好事还要被骂。”又疑惑,“之前侯爷好像从来不会管此类的事情啊?” 穆婉也在思索,她回忆着谢珩之前的做事风格,好似除了保护太后,搜集情报,其他事情一律不管,尤其导致朝纲混乱之事,他甚至乐见其成。 所以这次郑次辅之事,他也应该冷眼旁观才对…… 穆婉忽然就想起那日在烽火镇时谢珩提起此事时的情形,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真的会是因为她吗?为了让她开心? 穆婉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不太想自恋,但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怎么竟然觉得可能性很大呢? 云苓见她摇头,“夫人怎么了?” 穆婉道,“感觉脑子进水了。”都说谈恋爱降智,她这还没谈呢,脑子就糊了,谢珩怎么可能为了她破坏报仇的大计。 不行,为了保智商,这个恋爱还是不谈了吧。 反正他也躲着她,正好,时间长了不见面,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况且穆柔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很明显,上辈子谢珩最后和徐锦的关系匪浅。 也正常,幼帝登基,根基不牢,若谢珩摄政,只有兵权的他确实和文官联姻更能巩固朝堂…… 届时她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马车忽然停下,许叔意外,“侯爷?” 谢珩站在马车旁,见车帘迟迟没有撩开,开口道,“夫人?” 穆婉淡淡道,“不在。” 谢珩:…… 他无奈的转去车头上了车,云苓和木霜退了出去。 谢珩看着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一副不想看他的穆婉,意识到之前在状元楼的那一眼不是错觉,她确实生气了。 谢珩不解,“怎么了?” 穆婉这才睁开眼睛,惊讶道,“哎呀,这不是侯爷吗?” “您刚抓了人,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找我?难道是有什么公务?” 谢珩:…… 他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为何生气。” 穆婉更是一脸不解,“侯爷何出此言?我心情好着呢,特别特别好。” “您公务繁忙,赶紧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 谢珩心底难得升起无措之感,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哄起,外头小六开口叫他,“侯爷。”显然是有事。 谢珩只能低声道,“我今晚回府……” 穆婉立刻道,“不必,您去您外室那儿吧,不用回来,我无所谓的。” 谢珩:??? 他哪儿来的外室? 第112章 112 殷勤的侯爷 谢珩被赶下马车,然后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徐锦。 刚刚小六就是因为这个提醒他。 谢珩不着痕迹的跟对方拉开了几步的距离,下意识的看了马车一眼。 结果他们似乎已经听到了车厢里最后一句话,徐锦的丫鬟茱萸惊讶道,“侯爷真的把谢姑娘带回来了?” 谢珩:…… 亏得谢姑娘本人就坐在车上,不然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锦低斥一声,“茱萸!” 然而马车里淡淡的传出一句,“走。”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珩有些头疼,想不通好端端的他哪里来的外室。 旁边的年轻郎君见状连忙道歉,“家姐御下无方,还请侯爷恕罪。” 茱萸一脸愤愤敢怒不敢言,徐锦却没有任何辩解,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谢珩瞥了两人一眼,话都懒得说,敷衍的抱了抱拳算是打招呼,便径直往明镜司走。 徐展鹄连忙道,“侯爷,不知侯爷何时有空闲,在下有些事想请教侯爷。” 谢珩脚步不停,“最近事务繁忙,怕要辜负徐公子美意了。” 徐展鹄还想说什么,徐锦却打断他,“四郎,不要打扰侯爷了。” 而后对着谢珩的背影提高声音道,“侯爷,刚刚我看明镜司押走了些书生,褚伯庸也是郑次辅门生,应是救师心切,还请侯爷高抬贵手,不要太为难他们。”说完朝谢珩的方向深深一拜,“拜托了。” 小六忍不住皱眉,谢珩却头也未回。 不过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木霜追上穆婉的马车将徐家姐弟和谢珩的对话说给穆婉听,尤其是徐锦的,云苓闻言立刻道,“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趁着这事儿赚好名声呢?” 穆婉想起徐锦想当皇后的远大志向,倒不觉得意外,这确实是最适合刷声望的时候。 尤其她和谢珩还有些桃色绯闻,事情传起来怕是更快。 云苓撇撇嘴,“她若真担心书生,叫徐首辅去想办法啊,大庭广众之下拜托我们侯爷是想干什么?” 木霜道,“我临走时听茱萸混在人群里,大意是说,侯爷心系她家姑娘,徐大姑娘求了情,侯爷看在她家姑娘的份上,那些书生不会有事的。” 云苓瞪眼,“合着若那些书生没事儿,之后都是她徐大姑娘的功劳?!” “奴婢看她就是知道侯爷不会为难那些书生才故意那样说的。” 木霜却想到了别的,“如今看来,这上京徐大姑娘和侯爷的传言,怕都是这么来的。” 云苓气道,“侯爷都那么清楚的拒绝她了,她怎么还传这样的话,要不要脸?” “我知道了!她就是想挑拨侯爷和夫人的关系。” 试想穆婉若不知内情,又是真心想跟谢珩过日子的,整天听到这些消息,跟谢珩的关系怎么可能好的了,而且这些事情还不好解释,就算谢珩亲口否认,也容易被认为口是心非。 穆婉就想起姜柠的性子,上辈子姜柠秋猎时害过谢昭之后肯定被镇北侯府厌弃,若再听了这些传言使性子,谢珩定然会彻底失去耐心,那徐锦自然就有了机会。 云苓道,“对了,刚刚她那丫鬟故意提什么谢姑娘,明显是挑拨离间,当时就该撩开车帘跟那徐大姑娘打声招呼,尴尬不死她。” 又反应过来,“夫人您为什么说侯爷有外室?” 穆婉:…… 想起谢珩那一脸懵逼的表情,穆婉揉了揉额头,她确实有点无理取闹了。 以谢珩负不了责任就不招惹的性子,他俩这辈子还是合法夫妻呢,他都在努力避嫌,何况上辈子有正妻。 谢珩若真的喜欢徐锦,必然会休了姜柠明媒正娶,而不是搞什么私会。 况且,他还不行。 穆婉忽然想,他不行好像也挺好的,至少能保证不会在外头乱搞,纳妾什么的也没条件。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穆婉忽然无语的捂住脸。 “夫人?” 穆婉道,“别理我,我疯了。” 云苓:??? 晚上谢珩果然回了府,进门就见穆婉悠闲的躺在摇椅上,谢昭坐在旁边跟一旁的云苓抢活儿干,一起给穆婉剥蜜桔。 剥好一个,先喂穆婉半个,自己再吃半个,腮帮子吃的一鼓一鼓的。 看到谢珩惊喜的起身,“父亲。”然后踮脚将半个蜜桔放在了谢珩手里,“父亲吃。” 谢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底划过一阵暖流,外头的一切刀光剑影这一刻仿佛都被隔绝在外,他忽然感到了疲累。 他拎了另一把摇椅过来摆在穆婉旁边,抱着谢昭躺上去,摸着他的脊背道,“又胖了。” 谢昭在他身上蛄蛹蛄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闻言得意道,“三斤!” 谢珩捏了捏他滑嫩的小脸蛋,这小家伙不仅胖了,性子和当初接回来时简直判若两人,胆大又开朗。 谢珩看向穆婉,这都是她的功劳。 穆婉察觉到他的目光,“公务忙完了?” 谢珩摸不准她还有没有生气,想了想挑了个安全的开头,“贺兰晫此番上京是来说和的。” 穆婉疑惑,“说和什么?” 见她语气如常,谢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说和徐锦和李淮琛的婚事。” 穆婉挑了挑眉,“看来南阳王还没放弃拉拢徐首辅。” 谢珩道,“南弘李氏虽然得力,但人才不嫌少,徐首辅为官近二十载,能力确实不容小觑。而且若拉拢徐首辅,上京这边没了中流砥柱,南阳王成事也更容易。” 穆婉道,“南阳王怕是不知道徐首辅的野心吧?” 其实若不是想自己坐那个位置,徐首辅此时就是站队的时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照这么个作法,吴太后和贺兰景必然要亡。 徐首辅这样的有能力的人自然该择良木而栖。 谢珩道,“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太在意,徐秉问虽然统领文官,但手上却没多少可用的兵,之前大概是跟护国公合作,如今护国公被流放,他再想找前朝宝库就很难了。” 所以从龙之功就是他最优的选择。 “所以徐锦今日是在替徐首辅做选择?”穆婉慢慢思索,“听说李淮琛心高气傲,若是听到满上京传你们俩旧情未了,定然愤而放弃。” 谢珩看了眼穆婉的表情,“所以她本也不是心悦我,大抵是想利用我摆脱李氏……” 穆婉莫名从他眼神里看出一点小心翼翼,心下好笑,“不仅是摆脱李氏,恐怕还想顺势堵死徐首辅的路吧。” 按照她了解到的信息,徐首辅想当皇帝,徐锦却想当皇后,父女俩意见相左,徐锦甚至会拖后腿的话,在这个时代,徐首辅对付徐锦实在太容易了,只要重新将她嫁出去就好了。 徐锦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她干脆制造一种谢珩心系于她的假象。 这样不仅她自己行事便宜,也没人敢跟她提亲。 谢珩点头,“就是这样。” 穆婉道,“不过若徐锦真的将徐首辅堵到这条路上来,那徐首辅就该想方设法逼着你娶她了,皇帝做不成,国丈总是要做的。” 谢珩飞快道,“徐首辅既然已经动了要登大宝的心思,哪里肯轻易放弃,他如今缺的是兵权,所以这次才势必要跟太后争到底。” 一旦赢了,他除了掌政,还能拿到上京的兵权,这一役至关重要。 郑次辅认不认罪就是关键了。 穆婉道,“徐首辅知道太后想逼郑次辅认罪了吗?” 谢珩道,“不清楚,护国公流放后,太后清理了一批金甲卫和宫人,消息严密了许多。”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三法司所有人都盯着呢,除非郑次辅心甘情愿,没人能逼他认罪。” 穆婉道,“所以徐首辅很自信,郑次辅不会认罪。” 谢珩叹道,“那老头,宁死不屈。” “若郑次辅被逼死,那太后便是罪加一等。” 穆婉道,“所以徐首辅大概觉得自己会赢。”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但侯爷不是要让郑次辅认罪吗?这样一来,徐首辅拿不到兵权,太后势力大涨,届时徐首辅还是要找你当女婿吧?” 谢珩:…… 他叹了口气,“就不能是他们两败俱伤吗?” 穆婉好奇起来,“侯爷要怎么做,你不是说郑次辅不会认罪吗?” 谢珩看着她,“你那亩产五百斤的麦种,在严寒之地可能种出来?” 穆婉道,“有抗寒的麦种,亩产可能会少一些,也要看土壤,不过我手底下有专门改良种子的农人,多试试总会比现有的产量高。” “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珩道,“我也不确定郑次辅会不会认罪,但你的良种是重要筹码。” 穆婉不太了解郑次辅,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这么说。 根据穆柔的表现,上辈子是谢珩和她一起完成了这次计划,谢珩负责出主意,她负责说服。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谢珩,“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谢珩摇了摇头,“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他看着穆婉的表情,“你想去看看?” 穆婉道,“可以吗?” 她实在好奇,上辈子如果谢珩能自己说服郑次辅,又为什么要让她去?难道她这里有什么关键? 这样一想,她就更想去了,万一谢珩没成功,她可以查缺补漏,毕竟事关重大。 谢珩见状道,“行,我去见郑次辅的时候,带着你。” 穆婉又想起了穆柔,“我二妹妹什么时候去见郑次辅?” 谢珩一言难尽,“她今日下午又去求了太后。” 穆婉挑眉,“求?” 谢珩道,“若说服郑次辅简单,太后当初就当她直接去了,太后一直没让她去,可她偏偏觉得自己可以。” “今日她信誓旦旦,太后估计也没好法子了,便死马当活马医,允了。” 穆婉摇了摇头,“无知者无畏。” 希望她的二妹妹能承受太后和读书人的怒火。 她看着趴在谢珩肩头在一摇一摇中快睡着的谢昭,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休息啦。” 谢珩一顿,穆婉见状笑道,“侯爷若是忙,就去忙吧。” “今日不忙。”谢珩抱着谢昭起身,“我带他去洗漱吧。” 看着他进了浴房,云苓忍不住偷笑,“侯爷看起来有些殷勤啊。” 穆婉看了她一眼,云苓吐吐舌头,叫婆子提热水。 最后一家三口躺在了床上,穆婉一开始还惦记着要给谢珩把脉,但谢昭睡着之后,软乎乎的趴在她怀里,勾的她直迷糊。 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就听旁边的谢珩小声道,“我没外室。” 穆婉:…… 她突然忍不住笑,尤其看着谢珩一脸不解的表情,她笑的一颤一颤的。 谢珩无奈,“笑什么?”说着却莫名其妙也跟着她笑起来,“傻了吗?” 穆婉笑,“嗯,傻了。” 挺好的,犯傻的不是她一个,心里平衡了。 第113章 113 镇北侯正直善良,一点都不残暴…… 大概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穆柔第二天就去了大理寺。 据说信心满满的去,失魂崩溃的出来,嘴里一直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顾读书人的死活。” 不久之后,李编撰的太太,备受众人推崇的穆家二姑娘竟然逼郑次辅认罪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读书人自然震惊不已,一方面大骂吴太后构陷忠良,一方面对穆柔的背叛愤慨不已。 徐首辅更是带病领着一众文官跪在御书房外痛心疾首,“太后,郑次辅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您这样做,岂不是让朝臣寒心,让天下百姓寒心!” 御书房里,吴太后气的直接将杯子扔在了穆柔身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你可以吗?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穆柔几乎趴在地上,颤声道,“臣妇已经尽力了,是那郑次辅……” “够了!”太后大怒,“郑次辅那根硬骨头,徐首辅对上他都要让三分,哀家从来没让你去,是你言之凿凿说能劝服他!” “现在好了,郑次辅没认罪,倒是把哀家钉成了罪人!” 吴太后越想越气,“你不是说你在读书人里备受拥戴后,让他们都听你的,效忠与我吗?你现在就去让他们都闭嘴,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穆柔不敢说话。 吴太后气笑了,“我看你不是要带领他们协助我,你是他们派来害哀家的,对吧!” 穆柔头摇的像拨浪鼓,“太后明鉴,臣妇不敢!” 太后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道,“主意是你,人也是你劝的,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做。” 穆柔瞬间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猛的抬起头,“太后,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想帮您!” “你给哀家住嘴!”太后怒道,“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穆柔吓坏了,飞快道,“您不能这样,您此时把我交出去,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郑次辅无罪?您一开始就冤枉郑次辅了?!” “您必须要让郑次辅认罪!太后,您相信我,我这个主意绝对没错的。”她想起了什么,快速道,“镇北侯,镇北侯能做到,他能让郑次辅认罪!” “郑次辅会认罪的,他会认罪的!只要郑次辅认罪,以后谁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太后却懒得再理会她,一个只会耍嘴皮的东西,她难道不知道只要郑次辅认罪就一切迎刃而解? “来人!将这巧言令色,包藏祸心的毒妇赶出去!” 穆柔被拖走,吴太后看着外头跪着的一地人,缓了情绪,对王公公道,“还不快去将徐首辅扶起来,哀家已经查清,此事乃皇上所为。” 等徐首辅进御书房的时候,太后已经换成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她挥退所有宫人,亲自扶住徐首辅娇声埋怨,“徐大人竟然亲自带人为难哀家,您怎么舍得的?” 徐首辅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后犯错。” 吴太后道,“哀家可没犯错,都是我那皇儿!” “他以为徐大人您不满足于只掌政权,还想把哀家也变成傀儡,焦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但哀家信徐大人。”她目光盈盈的看着徐首辅,“‘为政去私,私不去则公道亡’还是徐大人教哀家的呢。”她莹白的手指在徐首辅胸口画着圈,“徐大人给哀家讲了那么多史,哀家怎会不知道构陷忠良乃是上位者的大忌,徐大人不是夸过哀家是好学生吗?哀家怎么会犯这种错。” 徐首辅低头看着她,“那太后可否放了郑次辅。” 吴太后靠在他胸口,仰着小脸道,“那还不行,哀家接到消息,确实有人有意谋反,不是郑次辅也是跟他亲近之人,所以案子还要继续查。” “况且如今皇儿闹了这么一出,哀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了郑次辅,徐大人是想看到哀家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吗?” 徐首辅握住她作乱的手,叹了口气道,“太后当初就应该听臣的劝谏,忠言虽逆耳,但可保太后安稳无忧。” 他定定的看着太后,“治大国如烹小鲜,实在不是易事,太后娘娘偶尔做自己喜欢的,其他的只要等臣烹好了,尽情享用不好吗?” 太后软声撒娇,“哀家想试试嘛,总让徐大人操劳,哀家看着心疼,哀家也想帮徐大人分担一些……” 徐首辅似是无奈,“太后想试,便试试吧,不过太后放心,臣定然不会弃太后于不顾。” …… 御书房外众臣散去,王公公小心的觑着吴太后的神色道,“太后娘娘,要听徐大人的吗?” “听什么?”吴太后已经收起娇媚的表情,冷笑道,“听他的,让本宫变成他的傀儡,靠着他偶尔的怜悯活着吗?” 她恨恨道,“在利益面前,女人永远是他们第一个抛弃的!男人,都是没有心的东西!” “去请镇北侯。” 谢珩一进御书房,太后就楚楚可怜的扑过来,“镇北侯,这次哀家可要靠你了。” 谢珩后退一步躲开她的触碰,淡淡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眼底闪过遗憾,再次感叹他不同于那些臭男人,但这次有求于他,也不敢太过,规规矩矩的道,“没想到徐首辅竟然给哀家下套!” 她焦急道,“若徐首辅掌了兵权,贺兰家的江山怕要落在他手里了。” 谢珩不为所动,“不过是太后猜测,他若真敢坐这龙椅,自会有天下人讨伐。” 吴太后心想,等他被天下人讨伐的时候,她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吴太后心知他在朝为官除了报仇,就是保护如今的谢家,对朝中之事并不上心,只好拿出杀手锏,“当年的九皇子失踪之事,应是徐首辅所为。” 谢珩目光锐利的看向她,“太后何出此言?” 吴太后微微一顿,“此事哀家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护国公府被流放后,兵权暂时握在手里,有了可用之人,才大概猜出一点端倪。” “侯爷应该知晓,当年五王争位,何等激烈,那种危急关头,他们哪儿有时间去关注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毕竟只要登基,先皇嫡子又如何,皇室夭折的孩子又不少。” “可最后,五王乱斗而死,一个都没剩下,皇后刚刚生出的嫡子也没了,只留一个在冷宫长大的舞姬之子贺兰景。” 吴太后循循善诱,“当年五王可是争相招揽过徐首辅的,他竟然一个都没投靠?” “而献王最后被杀,徐首辅第一时间就尊贺兰景为皇上,而后选了我做太后。期间毫不犹豫,甚至一切都安排妥当,很难说不是早有预谋。” 吴太后叹了口气,“毕竟谁都知道哀家这贵妃之位,全靠先皇宠爱得来,若真说实力贤妃和良妃的娘家哪个不是朝中重臣,她们又没有儿子,哪个做太后都比我强,可徐首辅偏偏选了我,如今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侯爷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谢珩淡淡道,“太后想怎样做?” 吴太后商量道,“当然最好是让郑次辅认罪。”若不行,也想想别的法子。 然而后面的话她还没说,谢珩便面无表情的领命,“臣明白了。” 吴太后一喜,“那就劳烦镇北侯了。” 镇北侯离开后,王公公迟疑,“侯爷能劝动郑次辅吗?听闻之前郑次辅对侯爷都失望了,徐首辅似乎也确信没人能劝的动郑次辅。” 吴太后心里却踏实不少,“镇北侯应下的事何曾办砸过?” “再说,他要不行,哀家就只能听徐首辅的了。” 王公公不由问道,“九皇子之事真的与徐首辅有关?” 吴太后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哀家都说了只是怀疑,镇北侯去查自然会知道。” “如今重要的是这次的事要给那些多管闲事的人一个交代。”太后愤愤,“不过关一个郑次辅,一个个不要命的讨伐哀家,到底关他们什么事儿?!” “这些文人都有毛病。” “来人,拟旨!” 没几日,大理寺便传出,逼郑次辅认罪之计乃是御前行走,李编撰所为。 他替皇上忧心太后,怕太后担上骂名,动摇社稷才擅自行动。 念在其也是为大郢着想,并未酿成大错,杖责二十大板,贬为八品五经博士。 收到消息的时候,忠勇伯府李家三房天都塌了,待李三太太看到被血淋淋的被抬回府的李亦宸,不由哭天抢地。 穆柔也吓坏了,上前想要关心,却被李三太太一把推开,恶狠狠道,“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害的,你给我滚开!” 大夫给李亦宸上药的时候,李三太太越看越气,竟然直接上手厮打一旁的穆柔,“明明是你的主意,却害我儿挨打丢官,一个商户女,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博那才名,要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成这样!” 穆柔不敢还手,怕李亦宸也这样想,趴在床边隐忍落泪,“六郎,六郎,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能成功的,一旦成功你就会升官……” 她说着又忍不住埋怨,“那郑次辅竟然不肯为了那么多读书人认罪,亏得还有人夸他德高望重……” 李亦宸疼的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着自己拼上一切娶回来的妻子,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明明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全力救治得了时疫的百姓,如今竟然为了名声不择手段,她甚至完全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给我滚!滚滚滚!”李三太太愤怒不已,伸手要将她拉开,“要不是你掺和这件事,我儿怎么会落的如此地步,我要休了你!” 穆柔紧紧抓住李亦宸的手,“六郎,你信我,郑次辅一定会认罪的,等他认了罪,你会没事的,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我们再等等,一定会没事的。” 李三太太懒得听她废话,将穆柔娶进门后她对她诸多不满,以前不务正业出去和男人鬼混就罢了,如今还害得他儿子挨打丢官,李三太太再不能忍受,喝道,“拿纸笔来,我来替我儿写休书……” 穆柔自然不依,场面乱做一团。 还是李老夫人出面喝止了二人。 李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李三太太和穆柔,对李亦宸道,“人是你们母子当初要死要活,拼上名声也要退婚另娶回来的,如今成婚还不半年就休妻,你们不要脸面,忠勇伯府还要呢!” 李三太太咬牙,“都是儿媳有眼无珠!下次定然听娘的。” 李老夫人冷笑,她还想有下次?要不是担心他们闹的太过连累到忠勇伯府,李老夫人都不想管三房的事儿。 她直接道,“太后已经说了六郎是忧心朝廷社稷才一时昏头,你却在这里喊打喊杀,怎么?你是对太后不满吗?” 李三太太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被吓住。 穆柔被提醒,连忙道,“对的,郑次辅之事还未下定论,太后甚至未将六郎罢官,只是打板子降职,可见还有转圜余地,李家此时公然休妻才是打太后的脸面,六郎的前程会彻底被毁掉的!” 李三太太一听她说话就气的火冒三丈,“你给我闭嘴!你还有理了?” 穆柔辩解,“我又没说错。” 眼看着婆媳又要闹起来,李老夫人淡淡的看着穆柔,“六郎媳妇,你那天怎么从宫中回来的,你别以为没人知道,还有六郎这无妄之灾,你婆母要休你并不为过,我忠勇伯府虽然不是刻薄之家,但该有的规矩也要有,你暂且出去避避风头吧。” 李老夫人说的有理,穆柔无从狡辩,尤其看着对她心灰意冷的李亦宸,她不由瘫软在地。 在嫁入李家还不到四个月后,穆柔被发配到了庄子上。 即便如此,李府门口也经常被读书人贴讨伐文章,骂李亦宸奸佞,骂穆柔沽名钓誉,卑鄙小人,李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 而穆柔名下不少产业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毕竟她得意之时没少嘚瑟,如今反噬也很全面。 就在李亦宸和穆柔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郑次辅被从大理寺转到了明镜司的诏狱。 明镜司的人因此异常忙碌。 小吏刷着地上厚厚的血迹,不解道,“诏狱不是越阴森可怖越好吗?怎的侯爷还嫌弃起来,非要叫我等打扫干净。” 另一个擦着刑具的杂役道,“可不是?当初那些被抓进来的人,哪个不是一进来就被吓破了胆,我觉得这些就该留着。” 小六指着木架上的血迹道,“这里也刷刷。”而后道,“你们这话说的,我们诏狱虽然审讯犯人,但都是以理服人,怎么会那么残暴?” 众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瞎话? 小六瞄见什么,正色道,“尤其是我们侯爷,为人正直和善,你们不打扫干净,让人误会咱们侯爷手段残忍怎么办?” 众人:…… 这还用误会吗?到底怕谁会误会? 谢珩面不改色的走过,吩咐道,“明日调派人手,排查一遍,不要叫其他人混进来,我要亲自审问郑次辅。”走到通道处时,看着墙上放射状的血迹,用刀柄点了点。 小六心领神会,“这儿,擦擦!” 隔天穆婉穿着一身明镜司小吏服跟着谢珩走近诏狱的时候,心中不由想,虽然阴森了点,但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啊…… 第114章 114 文人风骨 郑次辅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穆婉跟在谢珩身后,远远就听到了叫骂声,“少在这里假惺惺,老夫不吃这一套!滚开!” “就算饿死、渴死、病死也别想叫我认罪,当然,你们有本事可以选择直接打死我!” 待走近,穆婉就看到牢房里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跟大夫吵架,在牢里小半个月,他浑身脏兮兮的,囚衣上满是血迹,显然在大理寺那边被用过刑。 发白的脸色和中气不足的声音显示着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但他却拒绝大夫的看诊,一旁的干净囚衣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坐在木床上犯着倔。 谢珩出现后,大夫如蒙大赦,“侯爷。” 谢珩挥了挥手,大夫无奈离开,小六也将所有的狱卒都赶去外面。 郑次辅看到谢珩有些意外,“谢侯爷不是从来不管朝堂之事吗?怎么也来插手?” 谢珩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穆婉机灵的帮他倒了杯水,又多倒了一杯递给郑次辅。 郑次辅大概看她年纪小,没为难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谢珩道,“太后派我来的。” 郑次辅冷笑,“怎么?侯爷也要学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打着忧国忧民的幌子劝我认罪?”他冷哼一声,“别白费力气了!老朽绝不认罪!” 谢珩问,“那外头那些读书人,郑大人待如何?” 郑次辅道,“不如何。他们来是为了我,更是为了这世间公正大义,我若认罪,置他们心中公理道义于何地?!” “且若开了这口子,以后太后想杀哪个朝臣岂不是都可以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些无辜的人来做要挟逼人认罪?” “今日我若屈从,他日必会殃及更多!所以,你们别白费力气了。” “至于外头的那些学生……”郑次辅沉声道,“武将有上阵杀敌之勇,我文臣亦当有一身傲骨,若惧死,何以保家卫国,何以维护天下公义!”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几年,老夫举目皆是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如今知我大郢郎君傲骨尚存,吾心甚慰!” 谢珩凉凉道,“他们都死了就断绝了。” 郑次辅气道,“镇国公府的气节断绝了吗?它会断绝吗?” 谢珩闭嘴。 穆婉也不由一顿,这郑次辅不愧是文臣,嘴巴真毒。 郑次辅冷哼,“它不会断的,即使在你这儿断了,其他谢家人也会记得,就算你谢家人忘了,还有大郢的百姓记得,就算大郢的百姓也忘了,以后的人也会记得。” “就像老朽,四岁启蒙,十几年寒窗苦读,二十岁入朝为官,已经三十余载。”他的语气突然平静,“这三十余年里,大郢也曾强盛过,后来老朽就陪着它一年一年衰微,如今几乎已经到了末路。” “老朽的一辈子都在这大郢朝堂,即便它最后亡了,他年后人读史,亦可以看到这腐朽朝堂里存在的武将气节,文官风骨;让当权者知道,构陷忠良的下场,让文臣武将们知晓自己要走之路;让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知道,要做怎样的人!” 穆婉抿住唇,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徐首辅会那么自信郑次辅不会认罪。 不同于那些打着忧国忧民的幌子实则满足自己的私欲的人,郑次辅是真正的正直,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知道这个朝廷无药可救,也依然要笔直的站到最后一刻,哪怕只是作为史书中的不起眼的一笔告诫后人。 郑次辅所谋,不仅在当下,还在未来。 穆婉不由问道,“您既然忧心百姓,或可以折节认罪?便是流放,太后也不会太过为难您,届时还是能为百姓做些事情。” 其实这是穆婉一直不太理解的地方,在她看来,除非到了死路,为何要宁死不屈呢?明明活着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概她问的真诚,并没有劝谏之意,郑次辅并未生气,只是嘲讽笑道,“小郎君啊,如今哪里还有青山呢?” “国之栋梁已经化为灰烬,”他斜着谢珩,“心灰意冷的尸位素餐,得过且过。” “至于剩下的那些蛀虫,别说给百姓取暖了,它们恨不得把百姓榨干了,如今也就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烧一烧了。” 穆婉更不解,“您这样烧,又有什么用?百姓们也取不到暖。” 郑次辅仰天大笑,“我是为百姓做不了多少啦,但外头不是还有一堆吗?” “那些刚刚长成的小苗,或许正前路茫然,总不能让他们都学了蝇营狗苟之辈,丢了读书人的气节,老夫就烧了这把老骨头,为他们照一回亮,领一程路。” “这黑暗的世道,总要有光才行啊……” 穆婉沉默,终于明白,千年文脉之所以在这片土地绵延不绝,正是因为有无数郑次辅这样的人,一截一截的撑起了一个民族的脊骨,用鲜血将傲骨气节刻在后人的基因里,最终在几千年后,成就了一个无限光明的世界。 谢珩举起茶杯,“我敬郑大人气节,只是您照亮后人,此时的百姓又该如何?” “您不认罪,徐首辅也不会废了太后,徐首辅掌兵权后,不会苛待太后,而他又要发展军队,百姓赋税……” 他话还没说完,郑次辅忽然狡猾一笑,“所以老朽在等你。” 说罢他毫无预兆的朝墙角撞过去,那速度明显是奔着不要命去的,穆婉不由惊呼,根本来不及拦,还是谢珩眼疾手快一边伸手,一边快速道,“我有亩产五百斤的良种。” 然而谢珩也只扯住了他一点后衣摆。 就在穆婉以为郑次辅会血溅当场的时候,郑次辅自己一个急刹,两只胳膊顶住了墙,即便如此,脑袋还是“咚”的一声撞了上去,可见对方用的力气有多大。 场面有些滑稽,穆婉却不知为何鼻子发酸,她连忙上前查看。 老头晕头巴脑的靠在墙角,却急切的望着谢珩,“你说什么?” 谢珩道,“郑大人可记得八年前的谷仓县。” 郑次辅捂着额头道,“自然记得!!” 亩产五百斤的麦子啊,若中原地区全都种上,大郢每年至少不会再有饿死的百姓。 “朱友德说是因为当地人祭祀童男童女才得土地神庇佑,老朽才不信,当年老朽一直想亲自去看看,先帝偏偏不允。” 谢珩道,“恐怕不是先帝不允,而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他隐去穆婉送良种的部分,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郑次辅听完气的捶胸顿足,把朱友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还不是那种文雅的骂法。 穆婉才知道文人骂起人来也可以这么脏。 郑次辅心疼的直抽抽,“所以呢?你们现在找到高产的良种了?” 谢珩道,“找到了。” “不过您觉得如今这良种能随便拿出来吗?不说别的,朱友德如今背靠徐首辅,我们要有动作,他第一个捣乱,而且就算真拿出来了,最后怕也是肥了世家贵族的口袋。” 郑次辅自然知道,越想越气,“你待如何?” 谢珩却眯眼看着郑次辅身上的囚服。 郑次辅察觉,警惕的将衣服一掩,谢珩起身上前,不客气的去扒他的衣服。 郑次辅气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呢?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一个文弱的老头哪里是谢珩的对手,很快就被扒光,谢珩展开囚服,里面是一封血书。 穆婉刚凑过去想看,谢珩直接开始念:“……吾之死,是这世道不公,太后不仁,徐首辅虚伪以谋权柄……” 穆婉:…… 她怀疑谢珩是在报郑次辅刚刚骂他的仇,这当面念人家的绝笔跟当面被念日记有什么区别? 她不由看向郑次辅,郑次辅正忙忙碌碌的穿新囚衣,头一下都不抬。 然而穆婉听着血书上的内容却渐渐惊讶,郑次辅竟然猜到了徐首辅的后招,而这一一记载着预测徐首辅手段的血书,就是他死后堵死徐首辅掌权之路的绝杀!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也安排了后手:他要以己之死,激起天下文人的怒火,太后背上千古骂名,徐首辅也受万人唾弃。 徐首辅一个没有武力根基的文臣,又受文人鄙夷,别说兵权,首辅之位都坐不稳了! 而外头那些读书人自然也不会被徐首辅利用而无辜牺牲,郑次辅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其实也早就想好了怎么救他们。 可笑徐首辅还想靠着郑次辅成就自己,却不想这位正直刚烈的纯臣也早就想好了摆他一道。 谢珩还在继续念,“……吾虽是文臣,但愿以身为剑,守这世间公道正义,为有志之士披荆引路!——郑醇绝笔。” 郑次辅还在系囚衣的带子,仿佛怎么都系不好。 谢珩道,“坐实太后的罪名,揭露徐首辅的计划,郑大人是想以己之死,趁机扳倒两大祸害,为皇上争取权利。” 他认真的看着郑次辅,“您觉得权利在贺兰景手中会更好?” 郑次辅开始改挽囚衣的袖子,淡淡道,“皇上只是被太后和徐首辅联手压制,他性子虽软,但好歹心有善念,若能掌权,再提拔几个正直的官员,大郢百姓应该能好过些。” 怪不得他说自己在等谢珩,他只有死在谢珩这里,才能让所有人相信他是被太后和徐首辅逼迫而死。 郑次辅道,“既然你已知晓老朽的计划,便知老朽无论如何不会认罪,这是大郢能试的最后一条路,老朽总要试试。” 谢珩道,“万一不成呢?” 郑次辅道,“那就交给后来人,总有能成的一天。” 谢珩忽然道,“九皇子还未死。” 郑次辅猛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迸发出亮光,“你说什么?” 谢珩道,“快四岁了,天资聪颖,虽然还未启蒙,但因为长在农家,如今喜好种地,初知民生之难。” 郑次辅满脸欣喜,“他在哪儿?” 问完后,又察觉自己问的不妥,连忙道,“不用告诉我在哪儿,他好好的就行。” 谢珩看了穆婉一眼,“他很好,我已经将他交于一位有大智慧的先生抚养。”谢珩的面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如今他活泼开朗,孝顺懂事,亦可明辨是非,日后应该会成为一位仁德之君。” 郑次辅立刻问道,“你待如何?” 谢珩道,“如今我有高产良种在手,曹氏弩设计者也寻到了,他手中还有不少利器……” 穆婉心中一跳,不由看向谢珩,他不会知道什么了吧?他什么时候寻到曹氏弩设计者了? 就听他继续道,“如今只需要寻一偏僻之地,种粮食,修利器,一点一点修补这破破烂烂的世道。” 郑次辅迫不及待道,“你要从哪里开始?” 谢珩道,“方凌。” 郑次辅思索,“方凌乃流放之地,四周山峦起伏,地势险要,又消息闭塞,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如今管着那里的是徐秉问的门生,如今想来,他应当也一直在做着其他准备。” “此事我自有计较,”谢珩道,“我本想着若郑大人流放此处,我们的速度也许能更快些。” 他认真的将郑次辅的囚服叠好,起身道,“不过我也尊重郑大人的决定,就像您说的,大郢的脊梁还需要您撑着。” “我告知大人这些,是想让大人走的安心。”他举了举写着血书的囚衣,“此事,我会为大人办妥。” 说罢出了牢房。 穆婉飞快的掏出两瓶药放在郑次辅身边,才跟了出去。 等她跟着谢珩走过长长的牢房通道,快出去时,突然听郑次辅高声道,“侯爷!老臣认罪——” “老臣认罪!” 穆婉却在这一刻泪眼模糊。 第115章 115 暴露了? 那个把文人气节看的比命还重的老头为了大郢百姓认了罪。 穆婉回头,就见郑次辅趴在牢房的栅栏上伸着手,“老臣认罪。” 他仿佛知道穆婉的疑惑,高声道,“生我者父母公卿,养我者天下万民,若这风骨能换来大郢百姓安宁,不要也罢。” 谢珩露出笑容,“郑大人国之脊梁,本侯定不会折了您的风骨。” 从诏狱出来,天色阴暗的像是要下雪。 穆婉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找到曹氏弩的设计者了?” 谢珩道,“骗他的,怕筹码不够。” 穆婉:…… 谢珩道,“我以为你会先问九皇子的事情。” 穆婉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不会是真的吧?昭哥儿真的是九皇子?还是也是骗郑大人的?” 谢珩微笑,“你猜?” 穆婉:……猜你个大头鬼。 谢珩似真似假道,“不过你可以把他当个一国之君培养,就算世外桃源,也需要有人操劳。” 穆婉挑眉,谢珩看着她,“你不是一直说要找个世外桃源么,就方凌了。” “若日后这大郢要完,你们就都去方凌,自成一国,有粮食利器,有郑醇为宰,应能安稳一生。” 穆婉不由感叹,比起人家来,她真是格局小了,她心里想的是找个僻静之地,顶多有个村子大就行,谢珩直接圈了一个州府。 不过他这话怪怪的,“什么叫你们,你呢?” 谢珩一顿,笑道,“我自是领兵护卫。” 穆婉笑道,“那我就安心了。” 隔天,谢珩将郑次辅写的血书呈给太后。 太后看完后惊出一生冷汗,不仅她差点就因为抓了郑次辅而被废,还有徐首辅那些利用读书人将她一步步困成笼中鸟的手段。 要不是谢珩,她这次左右都要完蛋。 谢珩道,“这血书只是从郑醇身上发现的,但臣觉得,他应该不止备了这一份,毕竟他被关在大理寺时探望他的官员很多。” 太后急道,“那还不快去找!” 谢珩道,“郑大人性子倔,既然已经抱了死志,怕巴不得被刑讯逼死,正好如了他的意,怕是找不全。” 太后又没了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谢珩道,“臣觉得,此事也好解决,只要郑次辅不死,这封血书就没有任何意义。” “对,他不能死。”太后道,“他绝对不能死,” 谢珩道,“至于他的罪名,臣有一计。” “快说。” 谢珩道,“太后一开始抓郑次辅的目的其实只是想将他打发的远远的。” 太后委屈道,“对啊,只要他在,哀家做个什么他都不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仿佛这大郢朝全都得听他的才行,徐首辅都准了,他还百般阻挠。” 谢珩道,“既然如此,流放是一种打发,贬官也是一种打发。” 太后道,“你当哀家没想过吗,但百官不同意。说什么郑次辅国之栋梁,朝廷不能少了郑次辅,又确实没有合理的由头……” 谢珩一阵见血,“但百官大部分都听徐首辅的。” 太后一顿,谢珩道,“徐首辅不方便出面阻止您的事情,都让郑次辅做了,如此好的挡箭牌,徐首辅怎么舍得让他离开。” 太后紧紧抿住唇,似乎才意识到这些。 谢珩道,“但现在是个好时机,与其用那个牵强附会的造反罪名,不如定个忤逆犯上,毕竟这是事实,如此不用判流放,却也能名正言顺的将他贬去流放之地。” 太后却还记得一点,“那哀家岂不是还是冤枉了郑次辅?”还是要背骂名。 谢珩道,“案子一直没结,怎么能算冤枉?明明是告密者想陷太后于不义之地,太后押着郑次辅想把居心叵测之人钓出来而已。” 太后眼睛一亮。 谢珩道,“如今案子已经查清,释放郑次辅,贬去方凌,一是郑次辅能顺利认罪:在上京,他什么都做不了,宁愿一死了之,但郑大人心系百姓,方凌那地方民生艰难,只要告诉他那里的百姓需要他,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他应当愿意认下。” “其二,郑次辅释放,书生们就会自动离开,自然也没了讨伐太后的理由;其三,徐首辅没了利用的棋子,血书上的种种手段,都成了泡影,太后自然也安全了;最后,太后若能对书生们嘉奖一番,还可将对方棋子化作己用,他们说不得不但不会讨伐还会赞太后仁厚聪慧。” 太后大喜,“不愧是镇北侯!” 有了主意的太后动作很快,两天后,郑次辅判忤逆犯上之罪,而当初举报之人被抓进诏狱。 结案的说法是太后发现有居心叵测之人想动大兴文字狱动摇国本,太后为铲除隐患将计就计扣押郑次辅。 不过郑次辅虽无谋反之意,但也是因为忤逆犯上才被钻了空子,郑次辅对此罪供认不讳,太后念其劳苦功高,只将其贬为方凌知府,年后离京赴任。 而居心叵测,陷害太后之人除了已经伏诛的两人,另外四人都已押入大牢,其余藏于书生中的奸细继续查办。 消息一出,满京哗然。 最震惊的自然是徐首辅,如此结果,岂不是叫他前功尽弃。 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郑次辅那个倔老头会妥协,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郑次辅释放这天,徐首辅匆匆赶到了诏狱。 诏狱门口已经站了一堆学生,郑次辅看着他们,欣慰大笑,“后辈英勇,不堕先辈之志,有诸位在,盛世山河可期矣!” 众人热血澎湃,齐声高呼,“盛世山河可期!” 郑次辅擦了擦眼角,朝众人一拜,“老朽甚慰。”又对旁边的谢珩深深一拜,“多谢侯爷。” 谢珩连忙将人扶住,“郑大人言重了。” 徐首辅暗道不妙,趁机上前,“郑大人。” 郑次辅却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疏离揖了揖,“徐大人。”而后就扶住儿子的胳膊上了轿子。 徐首辅下意识的看向书生们,见众人也是一脸不解,也有人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像是对他起了疑。 徐首辅无法从郑次辅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只能去找太后。 太后倒是见了他,笑眯眯的将郑次辅写的血书递给他,徐首辅看完同样心悸不已,他比太后更加后怕,要知道,他几乎笃定了郑次辅宁死不屈,他百分之百胜算。 口中却怒道,“这郑醇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太后笑道,“那徐首辅你去杀了他?” 徐首辅闭嘴。 太后嘲讽道,“反正哀家是不敢惹他了,据说这血书不止一份,他一死,谁知道这血书会不会传出去,届时哀家完蛋,徐首辅也没好果子吃呢。” 徐首辅问道,“太后可有问侯爷,郑次辅为何会认罪?” 太后自觉有了仪仗,哪里还会再跟他说真心话,“他犯了罪,自然就认了啊,侯爷给哀家送了口供和画押,案子自然就结了。” 她似乎不想再说郑次辅之事,直接道,“如今郑次辅认罪离京,再没人反对,这兵部尚书的人选,能定了吧。” …… 徐首辅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徐展鹄匆匆赶来,“爹,怎么回事,郑次辅怎么会认罪?他不是认定了自己是直言敢谏吗?就算是忤逆犯上,他也不该认罪才对?” 看着徐首辅面无表情的模样,徐展鹄小心问道,“那我们之后的计划怎么办,褚伯庸好像也放出来了……” “计划自然是废了。”徐锦慢慢踱步进来,并不怕徐首辅的冷脸,“此事明显是侯爷所为。”她叹了口气,“您看,侯爷只要略微出手,父亲就满盘皆输,掌不了兵权,就什么都不会有。” 徐展鹄厌烦道,“大姐你能不能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之前我想跟镇北侯打探消息,要不是你从中作梗,说不定父亲能早有防范,哪里会变成这样?” 徐锦看着他嗤笑一声,徐展鹄最讨厌她这种眼神,仿佛他是个傻子一样,“别这样看着我,你赶紧回后院,好好想想怎么再找个好人家吧,别整天掺和男人们的事。” 徐锦道,“我考虑好了啊,我要嫁镇北侯。” 徐展鹄道,“你疯了?镇北侯成婚还不到半年呢,太后懿旨赐婚,你难不成要去做妾?” 徐锦懒得理他,明明什么都不及她,只因为是男子,父亲就更看重他,甚至要牺牲自己,凭什么? 她看着徐秉问道,“您如今无法阻止太后掌兵权,您自己还失去了郑次辅这个隐形帮手,此消彼长,形势对您极其不利。” “护国公府已倒,如今真正掌兵权的唯有镇北侯府最强,也只有他最有一战之力,若徐谢两家联姻,对父亲您百利而无一害。”她朝着徐秉问福了福,“请父亲三思。” 徐秉问沉吟道,“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徐锦一喜,乖巧退下。 徐展鹄惊道,“爹,您真的要投靠镇北侯?只做个皇上的外家?”那他的太子之位怎么办? 徐秉问敲着桌面,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消息,据说三年前赤翎和谢家对战时,为永绝后患,对谢家所有人用了珍贵的碧落引之毒…… 若真如此,大女儿的提议倒也未尝不可,届时谢珩一死,皇位依旧是徐家的。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这次的事情给徐秉问提了个醒,这三年太过顺风顺水,以至于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徐首辅大意之下马失前蹄,重新布局时,穆婉则忙着赚“桃花源”的建设费,顺便教育一下未来的一国之君。 不然他怕是会成为史上最抠门的皇帝。 第116章 116 财神爷和守财奴 知道了谢珩的计划后,穆婉专门了解了一下方凌,位于上京的西南方,地理位置不错,气候也很适合耕种,之所以会成为流放之地,就是因为山太多,一座连着一座。 “那边百姓多以打猎为生,耕地较少,虽然流放过去的犯人一直在开垦荒地,但每年依旧不够吃,若没有良种,我并不敢想这里。”这是谢珩的原话。 所以只要粮食够吃,这里其实是个宝地,而穆婉不仅有良种,还会设计优良的工具,虽然不能让那里的百姓一夕之间就丰衣足食,但温饱绝对没有问题。 交通不便在乱世里反而是最大的优点。 据谢珩说,那儿只有一条官道尚算好走,若遇风雪还容易被堵,也难怪他说可以自成一国。而且里面山峦沟壑极多,若真有人想不开要打这里,还没打进去就得先死一半。 所以,她只要把那个地方建设好,一样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这个时代的人没办法,她却是有法子的。 穆婉骨子里的基建基因蠢蠢欲动,但这些都需要钱……她忽然就有了动力,就先从达官贵人们那里薅一笔吧,嘿嘿。 郑次辅被释放,读书人们也准备启程回乡。 他们抱着最坏的打算来,结果不仅救了郑次辅,还得了太后嘉奖,也算是不虚此行。 是的,郑次辅被释放的当天,太后同时贴出了嘉奖告示,赞大郢读书人有风骨气节,大郢未来可期。 上京压抑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除了少部分心怀叵测之人,众人都十分欢喜。 而后,城东鲤跃楼的“风骨宴”在此时横空出世,东家表示敬重各位读书人风骨义气,特设此宴为读书人践行,凡是书生皆可免费用餐。 这规矩漏洞太过明显,当下就有人指出,万一有人冒充读书人浑水摸鱼吃宴怎么办? 鲤跃楼掌柜却道,“我们东家说了,此宴为‘风骨宴’,有风骨者吃宴,我鲤跃楼蓬荜生辉,而其他向往如郑大人一般风骨气节者,以此宴共勉之。” 这话说的大气漂亮,很快就传遍了上京,读书人争相前往,不论是郑大人气节,还是太后嘉奖,谁都愿意沾一沾这喜气。 这些天鲤跃楼便是除了二楼中晚十桌免费的践行风骨宴,一楼和三楼正常位置都人满为患。 眼看着鲤跃楼因此名声大噪,有那机灵的商人也想了法子蹭这一波名声,比如皇商穆老爷,直言他也敬佩大郢读书人们的风骨,不能叫鲤跃楼东家一人独美,他也要包下二十桌,每日宴请的学生们算他的。 乘着风骨宴的名头,皇商穆家也频繁被读书人和百姓提起,其他人一看,还能这样赚名声,纷纷效仿,结果因为桌子不够,都快打起来了。 最后鲤跃楼掌柜表示二楼的风骨宴不只是践行宴,日后但凡值得庆祝的书生宴会,比如明年科举之后的宴会,都在此处,对书生们永远免费了! 一夕之间,鲤跃楼“风骨宴”无人不知,连太后听闻,都赐下百金,说用来嘉奖读书人。 然后达官贵人,豪商富贾纷纷付钱,鲤跃楼二楼未来一年的风骨宴都被包下了,据说吴国舅出钱最多,书生们也写诗感恩,众人皆大欢喜。 而鲤跃楼的东家因为没能成功宴请众位读书人,干脆去缘墨斋定制了一套主题为“气节风骨”的文房四宝,宣纸以梅花为印,印中有个“气”字;墨条身上雕竹,组成看是个“节”字,砚台则是万年松柏,“风”吹不倒,笔上金漆绘菊,笔端刻了“骨”字。 这一套精巧奇思,看过的人无一不喜,不过这就不是人人都有了,只送给那天去接郑次辅的书生们。 但鲤跃楼不送,不代表他们不可以去买啊,于是很多读书人又涌向缘墨斋…… 李三太太逛街回家,想到客满盈门的鲤跃楼和缘墨斋,再看看手中寒碜的节礼,也没注意到趴在床上满头大汗,呆呆发怔的儿子,抚着胸口气道,“若不是那丧门星,这风头轮得着它鲤跃楼来出,前段日子状元楼什么宴都没有,每天也有百两进账,那鲤跃楼和状元楼差不多大,又一桌接一桌的做菜,每天不得赚千八百两银子?” 李依宸呆呆的望着门口,语气毫无起伏的补刀,“状元楼如今怕是每天赔几十两,加上百姓们泄愤打砸的,说不定赔了千两之多。” 李三太太更加心梗,正要说话,李二夫人从门外进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的对话,冷笑道,“我就说那什么风骨宴出来的时候,状元楼也学一学,侄媳妇趁机认个错,说不定就能起死回生呢,你们却说已经赔了不少银子了,舍不得掏那几百两银子,还笑人家鲤跃楼是赔钱赚吆喝。” “现在看到了吧?人一两没赔,不仅太后赏赐,就那些达官贵人们提前交的银子,怕都有十几万两了!” 李三太太脑子嗡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晕。 李二夫人还嫌不够,今年李家三房真是一刻都没消停,大房如今离不开边城,又实在不放心三房,就叫她回来镇着,结果一回来就遇到这些破事儿,再想到他们不惜毁了忠勇伯府的名声娶回来这么个玩意儿,李二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每一桌‘风骨宴’旁边都挂着赞助人的名号,直到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二楼那十桌永远都不会空!今年是这些书生,明年是会试殿试!后年还有别的……” “就是后知后觉效仿鲤跃楼的那几个酒楼,也趁着年底小赚了一笔!”李二夫人冷笑,“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瞎掺和,慢说她嫁妆没人家多,就算比人家多在她手里也得败光了!” 李三太太虽然也恨穆柔,但实在不想听李二夫人数落她,怒道,“赚和赔都是我三房的事,二嫂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李二夫人冷笑,“你当我想管你们三房的事?如今就是来说此事,六郎被贬,但过年礼节走动总要有,以往都是老夫人和大房帮忙张罗,如今你们三房既然娶了媳妇,就自己操持吧!”说罢径直离开。 李三太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夫人和公中竟然不管他们三房的节礼了! 这确实是一早就说好的,几个月前他们为了跟穆婉退婚,几乎把家底都赔进去了,结婚下聘都不够,是她跟老夫人打了借条跟公中借了一笔,说等媳妇进门后再不用公中的银钱…… 过年期间,正是要大笔银子走动的时候,可她手里却凑不出几十辆,李三太太咬牙切齿,“谁说她善良孝顺的,那就是装样子的!” 看着吃穿用度都给好的,但手紧的很,根本不给银钱,如今李亦宸还被贬,要花的银子恐怕更多,“难道还要把那个丧门星接回来?” 说着又气起来,“那气节风骨的文房四宝,卖的多好,若能抢到一套,送给上峰,定然极好,可惜预定都排到明年三月份去了,她名下的那翰墨坊不也很有名吗?若她不闹这妖,说不定鲤跃楼能找她来定制呢!既便宜咱们家,又能大赚一笔。” “您以为鲤跃楼找缘墨斋时偶然吗?”李亦宸无情的戳破了李三太太的幻想,“那样的文房四宝即使定制也不可能短短一两天就做出来,很显然这都是人精心策划,早有准备的。” 李三太太惊讶道,“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李亦宸突的茫然,对啊,他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知道,他还知道鲤跃楼和缘墨斋背后的东家是谁…… 李三太太道,“若果真如此,这鲤跃楼背后的东家也太奸滑了。” 李亦宸却道,“分明是聪明,名头赚了,钱赚了,达官显贵们的关系也搭上了,还助我前程……”说到这里,他不由一呆,为什么助他前程? 李太太也是一愣,而后一拍手,“我儿果然聪明,娘这就去找找那鲤跃楼的东家,咱们跟他交好交好,他们这么聪明,下次有什么好事也带上我们,正好他现在认得的达官贵人也多,说不定有什么路子。” 李亦宸忽然自嘲一笑,“那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李三太太道,“你虽然被贬,但忠勇伯府的名头还在,他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不,不会的,她从来不会给人面子,我一开始就不该冷落她的,我认错了人,冷落了她,她一辈子都没原谅我……” “你什么时候冷落过她了?”李太太疑惑,“你还不够宠爱她?”此时她这才发现儿子不对劲,惊道,“六郎,怎么了?你怎么了?!” 李亦宸却仿佛魔怔了一般,“对啊,我怎么了?我应该有文房四宝,我应该升五品了……” 李三太太要吓死了,“你别吓娘,你到底怎么了?” 李亦宸看着李三太太,“不可能给你面子的,因为鲤跃楼和缘墨斋背后的东家,是穆婉,是穆婉。” 李三太太一呆,李亦宸也晕了过去。 李三太太再顾不得多想,赶紧找大夫治病。 李家三房的兵荒马乱无人知晓,但鲤跃楼的热闹一直到腊月二十八,眼看要年关了才关门歇业。 任娘子带着几个大箱子喜滋滋的进了秋尽院。 “……鲤跃楼一共收预付银十八万两,缘墨斋‘气节风骨’的套装订出去一千多套,订定金一万两。”任娘子兴奋不已,“仅仅半个月而已!夫人您简直就是财神爷。” 即使早就知道穆婉的能力,但每次她出手,还是能让人振奋,也难怪掌柜们对她越来越死心塌地。 穆婉提醒道,“缘墨斋钱现在看着少,但别大意,这个只是开始而已,这套文房四宝明年会是爆品,赚的不一定比鲤跃楼少,年节期间工人愿意加班加点的,三倍工钱,多囤货。” 任娘子笑道,“那估计没人休息了。” 穆婉笑了笑,“多攒点银子也不是坏事,掌柜们的红封发了吧?” 任娘子满脸喜气,“发了,其他大掌柜每人五十两,清风阁掌柜一百两,鲤跃楼和缘墨斋八十两。” 刚走到书房门口的谢珩脚步一顿,穆婉还没注意到他,坐在一旁学着她翻账本的谢昭先瞄见了人,眼睛一亮,“父亲!” 然后就合上账本,溜下椅子跑过去。 谢珩只好撩帘子进来,俯身抱起他。 任娘子趁机福了福退下。 穆婉好奇的看着他,“刚怎么了?为什么没进来?” 年底清账,她每年这个时候都比较忙,这几天整天呆在书房,谢珩偶尔回来的时候并不客气,都是敲敲门就径直进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她的书房。 谢珩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 谢昭却已经不小心从他怀里勾出个荷包来,“咦?” 谢珩:…… 穆婉也好奇的看过去,“那是什么?” 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穆婉揶揄道,“不会是要给外室的东西吧。” 谢昭已经打开,小脑袋凑在荷包口往里看,而后笑的牙不见眼,“银子!” 谢珩:…… 他叹了口气,将荷包从谢昭手里拿过来递给穆婉,“嗯,给外室的家用,拿着吧。” 穆婉被逗笑,掂了掂荷包道,“好端端的,谁给你银子。” 谢珩道,“封印银。” 哦,店铺歇业,朝廷也封印了。 穆婉忽然就知道他刚刚为什么停住脚步了,“五十两?” 她给大掌柜最少的红封也只是五十两,她几乎能想象谢珩那一瞬间的郁闷,不由大笑。 谢珩不理她,跟昭哥儿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穆婉笑道,“晋哥儿这几个月跟他玩的过了,功课落下许多,被二嫂押在屋里描红去了,他便跟着我看账。” 谢昭挺了挺小胸脯,“看账。” 谢珩失笑,“你会看账?” 谢昭道,“红封五十两!” 谢珩:…… 穆婉:…… 她大笑,故意逗谢昭,“你知道红封五十两是多少吗?” 谢昭自然没概念,他如今虽然知道银子好,但并没有用银子买过东西,看着他茫然的样子,穆婉指着一个箱子道,“换成铜钱大概装这么一箱子吧。” 谢昭一呆。 谢珩被他的模样逗笑,坏心眼的补充道,“换成鸡子的话,够你吃好几年了,能买三四个牧云。”如今的小牛犊确实是十几两一头。 谢昭震惊的瞪大眼睛。 然后等穆婉给丫鬟们发过年赏钱的时候,未来的一国之君表示太费钱了,把领钱的丫鬟小厮都裁掉! 当然,最好那些拿五十两的掌柜们也裁掉。 第117章 117 抠门改不了了 当意识到银子的价值后,谢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知道丫鬟小厮都有月钱,而且就算一个小丫鬟一年的月钱一年也够买一头牧云的时候,他一脸“浪费了这么多钱!”的心痛表情,看的穆婉忍不住更想逗他。 正好也要给丫鬟们发赏钱,她就叫人把提前兑好的铜钱搬进来,也不叫木霜和云苓去发了,通知丫鬟和小厮们挨个进来领。 谢昭对铜钱的概念显然更清楚,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换算的,反正穆婉每发出一吊钱,他脸上就多一分心疼,扒在桌边的小手蠢蠢欲动,像是随时想把钱匣子合上。 穆婉心里笑翻了,谢珩也忍不住盯着他看。 钱匣子快见底的时候,谢昭终于还是急了,“母亲!” 穆婉故作不解,“怎么了?” 谢昭忍着心疼,一本正经道,“留点过年。” 穆婉被逗的大笑,捡了两串钱递给他,“别担心,你也有。” 谢昭接了钱塞进自己的小荷包里,却还担心的看着钱匣子,又警惕的看向门口,生怕再有人进来。 那小模样搞的谢珩也忍不住逗他,谢珩看了眼门口故意道,“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匣子里的钱不够发吧。” 谢昭顿时瘪了嘴,眼泪汪汪道,“母亲,不发了。”说着竟哭起来,“不发了!没有啦!” 穆婉没想到竟然把人逗哭了,又心疼又好笑,连忙将人抱起来,哄道,“那些只是工钱,过年的银子母亲另外放了,有钱过年的。” 谢昭揽住穆婉的脖子,抽噎道,“不要丫鬟,省钱。” 穆婉哭笑不得,“那云苓姨和玉穗姨也都赶走?” 谢昭道,“她们不是丫鬟,不用工钱。” 穆婉要笑死了,“你这pua无师自通啊,都是家人,所以不用给工钱了?” 谢昭自然不知道什么是PUA,反正就是趴在穆婉肩头表示不要丫鬟小厮,以后再也不发工钱了! 谢珩这种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大概无法理解谢昭对银钱的执着,耐心解释丫鬟和小厮每天工作的内容,“……庭院打扫,你穿衣吃饭,都要有人伺候,人家做了活儿,自然要有工钱。” 谢昭抬起头看着谢珩……然后表示,他不要人伺候了。 谢珩被堵的哑口无言,穆婉笑的前仰后合。 直到晚饭前,除了玉穗和云苓几个亲近些谢昭不认为是丫鬟的,小家伙看其他人都像是来抢他们家钱的坏人,小丫鬟端来贡桔,他抢先一步问人家要了自己颤颤巍巍的端给穆婉——经过谢珩一番解释后,他生怕丫鬟做多了要工钱。 在看到他去抢扫院婆子的活计时,谢珩绷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穆婉也忍俊不禁,“叫你提牧云,现在好了 ,这满院子人,他看到人家就自动换算成能换几头牧云。” 谢珩头疼,“我怎知会如此?” 他对别人可以杀伐果断,但对上还听不懂复杂道理的孩子完全束手无策。 穆婉难得能看他笑话,自然什么都不说,直到晚上,谢昭拒绝让小丫鬟铺床,叫穆婉铺。 穆婉:…… 这下轮到谢珩笑。 穆婉直接把他抱起来塞给谢珩让他带着小家伙去洗漱,丫鬟们才赶紧进来干活。 穆婉想了想,叫来木霜吩咐了几句,然后自己进了书房做些准备,一国之君可不能这么抠门。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难得谢珩也在,虽然没在床上,却是靠在窗边的榻上思索着什么,见穆婉睁眼,他道,“翻过年给昭哥儿找个书童吧,然后跟着晋哥儿一起去读书。”他真的该读书明理了。 穆婉失笑,“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的主意?” 她刚说完,睡的迷迷糊糊的谢昭翻了个身看着谢珩,一边揉眼睛一遍奶呼呼的问道,“书童要工钱吗?” 谢珩:…… 穆婉大笑。 谢珩头疼不已,照这架势,根本坚持不到过完年。 这小家伙记性极好,谢珩很担心明天去月恒院请安时,他也不让丫鬟服侍长公主。 正巧小丫鬟端水进来,见谢昭一脸警惕,穆婉怕洗漱不成,连忙开口,“马上要过年了,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谢昭当下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想。” 穆婉给他穿好衣服,“你去问问你哥哥姐姐们,看他们要不要一起赚?” “好。” 谢昭兴冲冲跑出去后,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抓紧时间干活儿,那偷偷摸摸的样儿,谢珩和穆婉无语的同时又忍不住笑起来。 养孩子可真有趣。 谢珩道,“你有法子了?” 穆婉道,“既然是个小财迷,就告诉他人才的价值吧。”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好奇。 显然好奇的不止他一个,用完膳后,大房和二房的孩子竟然都来了。 穆婉有些意外,二房就算了,大房怎么也来了,她笑问时姐儿和意姐儿,“你们不帮你母亲盘账吗?” 意姐儿兴致勃勃道,“三弟弟说您要给他找活儿干,三婶婶,是不是又有好玩的。” 穆婉:…… 谢珩看了她一眼,这才多久,最不好相处的大房孩子也叫她收服了。 穆婉叹了口气,干脆道,“确实是好玩的,来,事不宜迟,玩吧!” 两个小厮抬出一口大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铜钱,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发出“哇”的声音。 别以为大户人家的姑娘们锦衣玉食就不食人间烟火,像谢时谢意她们已经都开始跟着母亲学管家,也会管理自己的月例银子,虽然和普通百姓购买的东西不一样,但对钱的购买力还是清楚的。 穆婉也不啰嗦,“这个游戏呢,考验你们持家的能力。”因为大房和二房的孩子在,她没说赚钱,毕竟世家子弟们讲究风雅,远离铜臭。 她指着院子里一排五个小匣子,“对面的匣子一人一个,你们将这些铜钱运往自己的匣子里,一盏茶的时间,能运多少是多少,运到的都是你们的。” 意姐儿道,“这么简单?” “当然是有规则的。”穆婉笑道,“一个人一次只能拿一串,一串是十个铜钱。” “不过你们可以请人帮忙。”她指了指旁边候着的丫鬟小厮,“这五个人,一次可以帮忙拿一串,但每次你们需要先付给他一个铜板;这五个人,每次可以拿两串,但每次需要付三个铜板,这五个人,每次可以拿三串,但每次需要付五个铜板。” “不过每个人最多只能雇用两个人。”说完她给了每个人五个铜板的起始资金,问道,“明白了吗?” 规则很简单,五个孩子都点点头,“行,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谢昭立刻在箱子前领了铜钱就往院子中间跑,不出所料的一毛不拔。 时姐儿则是第一时间用五个铜板雇了一个人,意姐儿和晚姐儿见状,有样学样,倒是谢晋,啥也不想,跟在谢昭后面就跑。 一旁的谢珩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男孩儿,捂住脸,仿佛在说,镇北侯的未来啊…… 穆婉拼命忍笑,安慰道,“还小,长大些就好了。” 那俩小家伙因为没有交易,跑的最快,一开始还挺得意,直到第二次运钱,两人看到自己钱匣子里孤零零的两串铜钱,而三个姐姐匣子里已经四串时,都惊呆了。 谢晋急道,“三弟,她们钱好多!” 谢昭也急,回头看着每个姐姐后面跟着两人,每个人手上拎着铜钱,隐约明白了一些,“雇人,雇人!” 两个小郎君这才急急忙忙开始找人,但五个铜板的工人早就已经被三个姑娘抢走了,谢晋拿着钱挑了剩下人里可以运钱最多的人,而谢昭依旧抠搜,他选择了最便宜的两个人。 谢珩在旁边一脸的不忍直视。 穆婉已经提前开始为谢昭心疼了。 果然结束时,谢时和谢晚两个快速雇了五个铜板工人的姑娘,钱多的匣子都装不下了,钱串子直往出掉;谢意一个五铜板和一个三铜板工人,匣子里也是满的;谢晋虽然只有两个三铜板工人,但也有多半匣子,而谢昭,选了两个一铜板的工人,铜钱勉强有谢晋的一半,谢时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小家伙不可置信的看着哥哥姐姐们的钱匣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 穆婉忍不住想笑,谢昭却瘪起嘴,看着又想哭了。 穆婉连忙朝他张开手,小家伙窝进穆婉怀里,忍着哭,“母亲。” 穆婉笑道,“知道一个好帮手的重要性了吧?帮手多,钱才能多。” 谢昭点点头,虽然还不会算数,但事实摆在面前了,到底是聪明的孩子,心底记住了要找人,多多的找人。 “再来!” 穆婉拍了拍他的背,“嗯,再来,这本来就是让你们熟悉游戏规则,真正的游戏还没开始呢!” 意姐儿心直口快,“我就说,三婶婶的游戏不能这么简单。” 穆婉失笑,“这一轮赚的零花钱各自收好,咱们开始真正的游戏。” “看到地上的格子了吗?”穆婉指着回廊上用麻绳做线划好的格子,“你们将从这里出发,去给边军送军饷。” “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军饷可能会有所损耗,当然如果你们厉害的话呢,说不定还能挣更多,所以,就看各位的本事啦。”没错,穆婉打算来个真人版的大富翁,来告诉他们人才的重要性。 这次就不用真的铜钱了,无论是钱还是雇佣的人都用卡片代替,经过刚刚一轮真人体验,他们现在也有了实感。 穆婉道,“出发前,每人十两银子的起始资金,可以选择雇人,也可以选择不雇。” 这次大家都学聪明了,连谢昭都毫不犹豫的全都买了最贵的镖师。 穆婉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开始领着他们掷骰子,“上一轮里管家管的最好的人先投。” 时姐儿兴致勃勃的投出,是个三,她往前走三步,格子里放着一个卡片,云苓捡起来念道:“哇,这里有金矿!大姑娘要不要带着镖师去挖一些为边军多送些军饷?” 谢时自然要,于是,她有十个镖师,每个镖师挖了一百两,瞬间就赚了一千两银子。 谢昭他们羡慕坏了,都想投个三出来,可惜最后只有晚姐儿的五触发了“路见不平,帮富商抓到小偷,富商答谢一百两银子”的卡片,其他人都只是乖乖的向前走了几步。 第一轮下来,游戏规则完全清楚了,五个孩子都兴致勃勃的看着格子间放着的卡片,这个游戏确实要有趣的多,连谢珩也忍不住凑过来。 穆婉却露出邪恶的笑容,“别高兴的太早啊,不仅有赚钱的机会,还会有陷阱哟!” 她刚提醒完,第二轮意姐儿就遇到了一支山匪,镖师人数不够,失败,军饷少量损失,但镖师们受伤严重,她需要花钱为镖师们疗伤。 意姐儿急坏了,“这可怎么办?” 穆婉道,“用其他方式赚钱补上,或者路上遇到官府的人回来剿匪,抢回来。” 为了不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穆婉前半段设置的坑很少。 基本上都是赚钱的,除了遇到金矿,见义勇为之外,还有“帮百姓耕种”、“小股土匪,黑吃黑”等等,当然,她也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还有许多收集人手的卡片,比如“卖身葬父,花十两收了个会算账的小丫鬟”、“花五十两救下受伤的大侠,大侠承诺护送你到边关”、“一州百姓被贪官欺压,花去所有的银两拯救当地百姓”等等。 穆婉欣慰的看着谢昭,经过上一轮,他虽然还不会计算成本,但好像知道了帮手的重要性,一路上只要是人,只要有钱,他都愿意花钱捡。 当然回报也丰厚,后来只要需要人手的钱,他都赚到了,比如谢时遇到了“青龙寨打劫,就丢了一半的军饷”,而谢昭则因为队伍里有大侠,不仅打败了青龙寨,还收缴了青龙寨里的一千两赃银。 谢昭一下子成了最有钱的人,高兴坏了。 其他人也盼着各种好运气,不过后半段中天灾人祸就多起来了,如“遇到地龙翻身,你队伍里的人受伤了,你是否要花一半的银两为他们治疗”、“遇到了灾民,是否花费银两救助”、“洪水淹没了大桥,要花一百两修桥”等等。 小家伙们一时喜一时忧,投入的很。 不过到了最后,几个孩子都遇到了一样的卡片:“被赤翎族斥候小队发现,抢走了××银两。” 这个数字是灵活的,云苓减去的数字,会让他们每个人都只剩下一半的军饷,又站在了同样的起点。 眼看着临门一脚,遭遇这样的事情,五个孩子都气坏了,谢昭跺着小脚,杀气腾腾,“杀了赤翎!” 谢晋挥手劈砍,“杀了赤翎!” 姑娘们虽然不像郎君们外露,但也气的很。 不过卡片上话音一转,“幸好,你们路上帮助过的百姓为了感谢你们,愿意每人凑一两,充作军饷,打败赤翎!” 几个孩子立刻找匣子里救助百姓的卡片,穆婉在每一个救助百姓的任务后面,都标注着百姓人数。 趁着丫鬟们帮忙数人头的功夫,穆婉给他们科普,“大郢向百姓征收的税收里,一部分就是军饷。所以百姓越多,军饷越多。” “你们谁救助的百姓多,银子也会最多。” 结果不出意外的谢昭赢了,谢时谢意她们会算成本,救助百姓回报不是很多,所以她们偶尔会放弃,但谢昭不会算数,他只从上一轮的经验里只得出一个结论:是人就救。 因此因祸得福。 谢昭开心的把写着银两的卡片给穆婉,穆婉笑道,“真棒,我们昭哥儿救了这么多人?” 谢昭得意。 谢珩不由看了穆婉一眼。 穆婉却冲他挑挑眉,她设计这个游戏确实有些偏自己儿子了,但那怎么啦,本来就是给昭哥儿专门设计的游戏啊! 意姐儿不服气,还上了瘾,“再来!” 穆婉就将卡片给他们,让木霜陪着他们公平的玩。 谢珩看着开心的昭哥儿,长长的吐了口气,“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应该好了吧?” 穆婉也这么觉得。 然后很快他们就发现,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第二天一家三口去月恒院请安时,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滑倒了,谢昭紧张坏了,跑过去关心道,“没事吧!” 长公主一脸欣慰,“昭哥儿小小年纪,却是仁善。” 结果却听谢昭认真道,“一年一两银子。” 长公主:??? 谢珩看向穆婉,穆婉直接捂住脸,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长公主看着他们的模样更好奇了,“可是有什么说法?” 谢珩看着穆婉的模样,忍俊不禁,“昨天穆婉告诉他,大郢一个百姓每年给朝廷交一两的税。” “他担心丫鬟受了伤,交不了税。” 长公主:…… 穆婉生无可恋,“昭哥儿的抠门改不了了。” 她也没想到,大富翁玩儿完后,谢昭不仅对人才感兴趣了,他还觉得救助百姓们得来的钱又多又稳妥。 之前他看每个丫鬟小厮都是抢走了他一头牧云的人,现在他看每个人都是一两银子,不对,是每年一两银子。 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种想法也没错。 把每一个百姓都当财产去珍惜,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第118章 118 徐大姑娘人真好。 大长公主得知谢昭的想法后……她对大富翁游戏产生了兴趣。 正好孩子们也在瘾头上,游戏场地就从秋尽院挪到了月恒院。 大长公主在旁边瞅的津津有味,看起来也很想上去玩一把。 穆婉干脆拿一张大大的油皮纸画上格子,做了一副适合成年人玩的大富翁游戏。 对比孩子们单纯的赚钱和买人,成年人的游戏里加入了一些暗黑元素,比如救起来大侠其实是卧底,临门一脚会抢走所有的财产、挖金矿的时候会可能会遇到坍塌,不仅赚不到钱还会损失惨重、遇到的灾民有可能是真正的灾民,也有可能是敌军假扮等等。 过程更加跌宕起伏刺激人心,长公主玩了两次被坑骗几回后,也上了瘾,拉着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一起玩儿的停不下来,连一向温和的谢二夫人都表现出了脾气,众人惊讶过后,又忍不住笑。 长公主道,“还当你是个没脾气的泥人,这不是挺好的。” 谢二夫人被说的不好意思,谢大夫人也笑,“偶尔发发脾气才正常。” 又道,“三弟妹脑瓜子怎么长得,哪里来的这些点子。” 穆婉笑道,“镇北侯府风水好,尤其是这月恒院,一进来灵感就滔滔不绝犹如泉涌。” 众人再次大笑。 大人们在屋里玩,孩子们在回廊上玩,镇北侯府这个年过的笑声不断,热闹非凡。 守岁到子时,临睡前荣昌大长公主嘴角都是翘着的,“那个游戏,我亲眼看着她在那里写卡片,几乎信手拈来,既有谋略筹划,又有阴谋陷阱,还有天下大局,我自问她这个年纪时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古嬷嬷道,“公主您谦虚了。” 长公主摇了摇头,“果然老话说的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那时整日被困在宫里,还真是不如她。” “不过她最难得的是那份大气。”长公主笑道,“你看这才多久,老大媳妇都对她防备不起来了,大房那两个孩子一开始对三房警惕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一有风吹草动就往秋尽院跑,心胸也开阔了不少,还有今日老二媳妇竟然生气了,哈哈哈……” 古嬷嬷也跟着笑,“咱们侯府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长公主笑道,“阿婉这个媳妇真是娶对了。”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冷哼道,“反正这辈子老三媳妇我就只认阿婉,其他的什么,便是王侯公主都不换,别说一个区区首辅之女。” “她最好别太过分,不然本宫不介意亲自收拾她。” “明天记得提醒我嘱咐老大媳妇一声,过几日赴宴,护着些阿婉。” 古嬷嬷笑道,“公主您是关心则乱,且不说大夫人自晓的轻重的,就说到了外头,谁护着谁还说不准呢。” 长公主又笑起来,“可不是,我看上京估计真没人敢惹到她面前去。” 古嬷嬷也笑,对啊,那可是敢直接拿着刀子捅人的主,哪个世家贵女能比当初的护国公世子夫人更嚣张? 正月里每日就是吃喝玩乐,也没什么功课,而且因为穆婉的原因,每天都有新花样,侯府的孩子们都玩疯了。 一直到过了初五,各房要开始走亲戚参加宴会社交,尤其是有姑娘的大房和二房,要早早的开始寻摸相看女婿人选,所以几乎每天都出去。 倒是穆婉,就初六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后就把所有帖子都推了,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其实秋猎时一战成名,如今给她下帖子的人也不算少,该有的尊重都有,不过穆婉不喜欢这种没意义的社交。 没几个熟悉的人,聊天也得端着,没意思,还不如呆在家里跟谢昭孵小鸡。 嗯,真正意义上的孵小鸡。 起因是大年初五谢昭吃蛋的时候,吃到了一个活珠子,剥了鸡蛋壳,看到和以往的鸡蛋不同,吓的给穆婉看。 谢珩都没见过这玩意儿,还以为是巫蛊或者毒物,差点要罚厨房里的人。 还是穆婉见多识广,按下了激动的两人,给他们科普了一下鸡蛋孵成小鸡的过程,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忽悠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足够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谢昭就要养老母鸡孵蛋。 大冬天的,上哪儿去给他找抱窝的老母鸡,正好因为大房二房的孩子们跟着家长赴宴不在,他精力旺盛的让穆婉头疼,穆婉就忽悠他自己孵。 让会看种蛋的妇人挑了十个鸡蛋放在东次间地龙最暖和的地方,看着他偶尔学母鸡抱窝,穆婉体会到了养小孩子的乐趣——真的很好玩。 而且,也大大方便了她出门。 初十的时候,前一天下了一天的大雪,第二天祝南溪便约她去溜冰。 谢昭得知后自然要跟,穆婉就道,“小鸡会认出壳第一眼看到的人当主人,如果你不在,小鸡出壳看到别人,就跟着别人走了。” 谢昭果然纠结,最后自然是穆婉一个人出了门。 溜冰场是祝南溪在自家眼无偿浇出来的,毕竟以穆婉的谨慎,除非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她绝对不会去河面上。 结果进门后意外的看到了吴知萱和柳蕊她们。 “哟,你们怎么也跟祝南溪玩儿一块儿了。” 祝南溪道,“听说我约了你,非要跟来。” 吴知萱哼道,“我们是好心给你通风报信来了。” 张矜茹问道,“你怎么都不出门?我们还想着找你玩呢。” 穆婉笑道,“你们还缺玩伴?” 柳蕊已经穿上了冰刀鞋,叹道,“你不在还挺没意思的,还是跟你在一起好玩儿。” 吴知萱见穆婉坐下来换鞋,也跟着坐在旁边,“你到底为什么不出门,不是真的怕了吧?” 穆婉懒洋洋道,“怕什么?” “徐大姑娘啊?” 然后穆婉就听她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了最近的八卦。 社交多了,八卦自然也多,而如今最热门的消息就是徐大姑娘和离回京。 去岁徐锦回京时正赶上郑次辅谋反案,读书人们闹得轰轰烈烈,她一个和离女子归家自然没人注意。 如今大事平息,又赶上社交最频繁的时候,这些积压的桃色八卦立刻甚嚣尘上。 其中属“徐大姑娘出嫁两年仍是完璧,镇北侯婚后也为爱人守身如玉”这一条最为传奇,被人津津乐道。 还有人列举了许多佐证细节,比如众人知道的最多的“镇北侯为了不让徐大姑娘伤心,特地从大理寺那里要来了郑次辅谋反案的审理权,最后将抓捕的学生们都完好无损的释放。” 还有诸如“徐大姑娘逛街回府和镇北侯擦肩而过,彼此深情对望,但其实根本不是偶遇,而是镇北侯在那里等待许久,只为见心上人一面。” “徐大姑娘前脚去了藏珍阁,镇北侯后脚也去了,为了走她走过的路,知道她喜欢的东西。”等等,不一而足。 穆婉听的哈哈大笑,“这徐大姑娘真是个人才。”若在现代,妥妥的营销好手啊。 吴知萱气道,“你还笑的出来,你知道那些人怎么嘲笑你吗,他们都说你不出来赴宴,是因为害怕遇到徐大姑娘。” 穆婉笑道,“你觉得我不是害怕?” 吴知萱哼道,“傻子才信,你可是连恶犬都敢杀的人,会怕她。” 穆婉道,“不要这样说人家,再怎么她也比狗强。” 吴知萱:…… 穆婉笑着站起来,见吴知萱不太熟练,便抬手扶住她,一边牵着她往前滑一边笑道,“我记得当初你是站徐姑娘那头想看我笑话来着,怎么如今倒戈了?” 吴知萱一噎,“我当初不是听信传言,觉得她特别厉害吗?赴宴见了几次,发现也不过如此,比你差远了。” 祝南溪出溜一下从她们身边滑过,凉凉戳穿她,“因为被徐大姑娘排挤了呗。” 吴知萱恼羞成怒,“谁被排挤了,我就是觉得她说话办事不如阿婉。” 那就是被排挤了,世家贵女的教养,真要接受一个人不会让对方有明显的不舒服。 吴知萱问穆婉,“你什么时候去收拾她?我当初要找你麻烦,你可是直接就找过来了,不会真的怕那姓徐的吧?” 穆婉道,“我当初直接找你是因为听了你许多事迹,觉得你心直口快,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才费尽心思去接近的,徐大姑娘不值得。” 吴知萱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想起当时的情景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还说,当时镇北侯找来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 张矜茹和柳蕊也滑过来,听到这句都笑起来。 柳蕊突发奇想,“徐锦是不是不认识你?要不你也去跟她‘交朋友’吧?!” 穆婉刚想说徐锦认识她,又想起来对方认识的是“谢姑娘”。 吴知萱却觉得柳蕊的想法极好,穆婉当初的招数对待她们,她们觉得尴尬,但用在别人身上,越想越兴奋。 “去吧去吧!也将她一军。” 穆婉:…… 典型的自己淋过雨也要叫别人淋一遍。 祝南溪直接飞滑过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她?” 吴知萱被她吓了一跳,“哎哎哎!你干嘛呢?”然后手忙脚乱的就要滑倒。 穆婉眼看着扶不住她,就想松手,结果被拽的死紧,两个人一起趴了下去,穆婉一脚铲顺便绊倒了罪魁祸首祝南溪。 张矜茹和柳蕊大笑,滑过来伸手扶人,被穆婉用力一拽,五个人整整齐齐全趴下了。 穆婉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十分畅快。 吴知萱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见她嘛。” 穆婉道,“等个机会吧。”这件事她确实也是要处理的,之前徐锦嫁了人,怎么传都无所谓,如今却会影响到谢珩的名声,况且她也答应了谢珩要管的。 就是难得过年心情好,实在懒得出门。 祝南溪道,“确实得有个合适的机会。” 吴知萱道,“要不让我家也办个宴会?” 穆婉无情道,“你确定你们家办的宴会,徐大姑娘会去?” 吴知萱:…… 祝南溪笑道,“正月十五上元节不就是极好的机会?” 吴知萱道,“清风阁!” 大郢最热闹的两个节日就是上元节和七夕女儿节,上元节清风阁自然也有活动,达官贵人们几乎都会去。 穆婉道,“行吧,正好上元节也要出去玩。” 吴知萱兴致勃勃,“到时候我们结伴。” 穆婉道,“你跟在我旁边,徐大姑娘不就认识我了?” 祝南溪道,“放心,我会看着她们的,保证离你们远远的。” 穆婉:…… 她爬起来道,“我这是交了一群什么狐朋狗友啊。” 五个人又笑做一团。 痛痛快快的滑了半下午,天色差不多的时候几人就散了。 回程穆婉想起师父前天飞鸽传来的脉案添补方案,就绕路去了一趟许宅取了几本医书。 等从许宅出来的时候,天色黄昏,晚霞漫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穆婉突然来了兴致,不想坐车,就慢悠悠的在洋洋洒洒的雪中散步。 走出去没多远,一辆车忽然停到了她身旁。 “谢姑娘?”对方的声音有些迟疑。 穆扭头,就看到挑着车帘看她的徐锦似乎有些不敢认。 也不怪她,穆婉浑身上下裹的很严实,披着狐裘斗篷,还带着兜帽围着围脖,只露着一双眼睛看路,倒是木霜不怕冷,只披着个斗篷。 穆婉猜徐锦大概就是通过木霜认出了她。 不过听到她的称呼,穆婉弯眼一笑,“徐大姑娘,又见面了,你这是去哪儿了?” 徐锦道,“刚去赴完宴回来,你怎么在此处?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穆婉摇了摇头,“不必,我在这儿等侯爷。”她语气里都是期盼,“侯爷说今日来看我。” 徐锦一顿,“你住这附近?” 穆婉点点头,心想也没错,许宅就在这附近。 徐锦道,“上次我听到镇北侯府夫人说侯爷养了外室,是你吗?” 穆婉心里笑翻了,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反正侯爷说他不喜欢夫人,心里只有我一个。” 徐锦抿了抿嘴,“可是我听闻侯爷夫妇还算恩爱。” 穆婉斩钉截铁道,“侯爷跟我说都是表象,毕竟是太后赐婚,得给些面子。” 徐锦被噎住。 穆婉见状连忙怅然道,“不过我挺好奇的,镇北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对了,你见过她,她漂不漂亮,人好吗?” 徐锦道,“你想见侯夫人我倒是能帮你……” 穆婉惊喜道,“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徐锦道,“我可以给你指个明路,镇北侯夫人爱玩乐,上元节她一定会去清风阁。” 穆婉道,“可是我听说清风阁很大,我上哪儿找她去啊,徐大姑娘,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徐锦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上元节申时末,清风阁西门等我。” 穆婉璀然一笑,“多谢徐大姑娘!你人真好!” 不远处来接人的谢珩:…… 第119章 119 我们是好朋友啊,嘻嘻。 徐锦自然也看到了谢珩,她还没打招呼,就见那位“谢姑娘”眼睛一亮。 “侯爷!”她小跑着扑过去。 徐锦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这位谢姑娘也太过不拘小节了,是有恃无恐,还是恃宠而骄? 然而谢珩竟也没躲,任由她扑到身上,依旧是一脸头疼的表情,手却自然的抬起搂住她的腰…… 从始至终都没往徐锦这边看一眼。 徐锦抿了抿唇,吩咐马车离开。 等马车走远,谢珩也松开了穆婉,“你又要做什么?” 穆婉笑道,“我本来在这里走的好好的,徐大姑娘突然关心我,看我一个人在上京孤单,所以好心的要带我去见镇北侯夫人。” “你说她人是不是大好人?” 谢珩:…… 他道,“我本也准备去警告一下徐首辅的,你若嫌烦,此事我来处理。” “别!”穆婉兴致勃勃道,“还是我来吧,用威胁的多没意思,况且徐首辅诡计多端的,说不定就等着您去找他呢。” “我觉得还是徐姑娘亲自澄清才有诚意。” 谢珩看着她弯的像猫儿似的眼睛,没忍住抬手拽了拽她的兜帽。 穆婉眼前一黑,伸手推他,“干嘛?幼不幼稚。” 谢珩仿佛早有预料,飞快的躲开,看着她的眼底却都是笑意。 前面车上,茱萸看着两人打闹的身影,愤愤又不解,“镇北侯到底看上那江湖女子什么了?” 徐锦也在敛眉思索,距离她和谢珩谈判已经过去快两个月,谢珩却完全没有跟她父亲联手的意思,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前朝宝库的钥匙吗? 肯定不是,那么,他也许是在等她父亲主动? 毕竟这种时候谁更沉得住气也是博弈的一环。 好在父亲已经答应了她的提议,以父亲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的习惯,就算他更想自己称帝,但若找不到前朝宝库这条路就走不通,那个时候,谢珩的从龙之功就是另一条退路。 而且父亲如今失去了掌兵权的机会,就算想找宝库,也是和谢珩合作更有利。 所以,不管父亲抱有什么心思,她都可以先嫁给谢珩。 因此,她最大的阻碍是镇北侯夫人。 想到这里,徐锦不由皱眉,她一直以为,以传闻中镇北侯夫人霸道的性子,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后肯定会来找她,这样她也好正面了解一下对手,若能引得对方对自己动手,还能有名正言顺跟镇北侯府沟通的机会。 可镇北侯府却至今毫无动静,倒是谢家大夫人和二夫人见了她都一副冷淡疏远的态度,就连从前还挺喜欢自己的谢家几个孩子也明晃晃的排斥,这让她心底不安。 镇北侯夫人到底是被谢珩压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如今这位谢姑娘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茱萸忽然想起什么,担心道,“刚刚我们跟那谢姑娘说的事,她不会告诉镇北侯吧?” 徐锦淡淡道,“她又不是傻子,除非她不想见镇北侯夫人。” “况且我只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忍她一个人在上京孤单,带她一起玩而已,至于碰到镇北侯夫人后会发生什么,那就是镇北侯府的家事了。” 茱萸眼珠一转,笑道,“可不是,镇北侯的外室,自然该镇北侯夫人来管。” 镇北侯夫人越闹的不体面,她们家姑娘就越有机会,而且还能顺势除掉那个谢姑娘,一箭双雕。 茱萸面露期待。 隔天穆婉收到匿名信件,说谢珩有外室,甚至还说了具体位置的时候,她都要笑死了。 云苓道,“这徐大姑娘生怕您闹不起来呢,两头挑事儿。” 穆婉乐不可支,“结果两头都是我,哈哈哈。” “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搞得她对上元节又多了几分期待,“投桃报李,让清风阁掌柜把镇北侯府定了雅间的消息也透给徐大姑娘吧。”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 上元节当天,明镜司,照旧一过午时,人心浮动。 对于年轻的郎君们来说,上元节和七夕节都是难得和心上人正当光明一起出去游玩的日子,这会儿几个想提早走的人正准备猜拳选出一个倒霉蛋去提醒侯爷。 结果人拳还没出,他们侯爷竟先起了身,“上元节当值的注意些,其他没事儿的,都散了吧。”说罢大步离开。 众人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人小声嘟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人笑道,“果然成婚了就是不一样。” 还有人道,“不会是为了那个徐大姑娘吧……” 谢天笑眯眯道,“怎么?还嫌侯爷在外头被恶心的不够?外头那些也就罢了,明镜司里再有人把侯爷和徐大姑娘扯一起,别怪侯爷军棍伺候。”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这边谢珩径直回了后院,推开门就看到躺椅上并排一大一小两张鬼脸。 谢珩:…… 他如今倒是知道那是叫什么“面膜”的东西,养护肌肤用的,不过穆婉也就罢了,谢昭脸上是个啥玩意儿? 顶着一张戳了四个窟窿麻纸的谢昭看到谢珩,还学着穆婉的样子绷着脸对着他嗡嗡道,“父亲。” 谢珩:…… 穆婉笑的不行,谢昭这个年纪正是爱模仿的时候,但他皮肤本就嫩的跟鸡蛋壳似的根本用不着,穆婉就找了张麻纸糊弄他。 正好她面膜时间也到了,云苓帮她洗掉面膜,开始护肤。 玉穗也在旁边对着谢昭的脸有样学样,只是所有的护肤品都用清水代替,谢昭学穆婉闭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忽悠。 谢珩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他第一次见女人化妆,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到逐渐不理解,“至于吗?”这脸上要刷多少层? 穆婉道,“怎么不至于?今天徐大姑娘肯定要惊艳亮相,我自然要把她压下去。” 谢珩疑惑,“我以为她是让你扮成小丫鬟带你进去。” 穆婉弯眼一笑,“我觉得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谢珩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想法从来与众不同,徐锦今日怕是要心梗了。 穆婉不耐烦他在旁边盯着,“我这里还得很长时间呢,侯爷也去收拾一下吧。”说着瞄了眼他的脸,直接抓了盒润肤膏塞进他手里,“男人也要保养的,不然老的快。” 谢珩:…… 穆婉收拾完差不多申时过半,她先去月恒院跟长公主说要先行一步。 长公主皱眉,“怎的约了朋友?可是三郎又没空?” 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金甲卫、明镜司都会出动维护治安,往年的这一天谢珩确实都是一天都不见人影。 但如今有了媳妇,长公主昨天还特地提醒过,让他别再像去年女儿节似的,扔下穆婉一个人不管,让人看轻她,正好也杀一杀关于徐锦的那些谣言。 结果穆婉竟然不跟他一起? 长公主自然不知道穆婉特地要跟谢珩分开走,不然得话,岂不是没办法给徐大姑娘惊喜了。 她神神秘秘道,“侯爷在呢,是我和朋友有些事情要先办,晚点我们会去眠风楼跟母亲和侯爷汇合的,昭哥儿跟着侯爷呢。” 长公主如今跟她相处久了,多少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又听闻谢昭跟着谢珩,顿时放下心来,笑道, “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玩。” 出门后,穆婉和云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穆婉笑道,“走!” 马车晃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清风阁所在的荣兴街,街上的人比去年七夕时多的多,毕竟七夕是年轻人的节日,上元节却是男女老少一起庆祝。 到了街口,穆婉准备下车,云苓连忙将斗篷上的大兜帽给她戴上,“别忘了这个!” 虽然过了年后,天气开始回暖,但晚上依旧寒冷,穆婉这裹的严严实实的装扮并不稀奇。 三个人往清风阁西门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祝南溪她们,明显是等了一段时间了。 吴知萱看到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看起来很想打个招呼,被祝南溪一把摁下。 穆婉:…… 还真挺拼的。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到了西门的时候,正好申时末。 又等了一会儿,穆婉就看到一个同样罩着宽大斗篷的女子款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正是茱萸。 穆婉不由一笑,开口招呼,“徐大姑娘!” “谢姑娘。” 好像是怕引人注意,徐锦并不多话,利落的叫茱萸去给众人交了银子。 茱萸将兑换来的进门门牌交给穆婉,嘱咐道,“今日在这里头玩的可都是上京的达官贵人,不比你们江湖上不拘小节,谢姑娘若不想给镇北侯惹麻烦,就收敛些。” 穆婉乖乖点头,跟在徐锦几人身后穿过了朱漆大门。 即便外面已经很热闹,但一门之隔,是一个更加绚烂的世界,冬天黑的早,清风阁的灯几乎全部点起来了。 彩绸绕树,千灯绚烂,代表着驱邪除灾的舞龙队正沿着主路气势滂沱的腾挪转圜,踩高跷的队伍跟在后面华丽炫技,穿着异域风格的舞姬翩翩起舞,一路洒下无数花瓣。 少年们兴奋的跟在后面欢呼笑闹,好不快活,空气中的冷意仿佛都被驱散了。 穆婉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去年的红封很有激励作用,节目都安排的很不错。 茱萸见穆婉在兜帽里左张右望,得意道,“这清风阁乃是上京一绝,每逢节日玩乐众多,外头街上有的这里都有,外头街上没有的,这里也有,所以比起外头的鱼龙混杂,达官贵人们更喜欢来这里。” “这些不过都是小孩子们喜欢的,重头戏还是在眠风楼。” “这次上元节,清风阁推出的彩头是无人见过的飞天舞,听说舞姬们会飞天遁地,在空中起舞,华美异常,不过不会随便跳,需要有人挑战全场,不拘什么比试,只要众人认可为首,便能要求飞天一舞。”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徐锦,徐锦的脸上都是志在必得,她回京后虽然因为谢珩的原因依旧名声斐然,但毕竟嫁人两年,在上京的空白太久,她需要一个展示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而清风阁的这个彩头正是她重新回京亮相的一个好时机。 徐锦目标明确,所以并没有去其他地方游玩,而是直奔眠风楼。 走到楼门口,徐锦回头对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出声的穆婉道,“徐家的雅间和镇北侯府的挨着,但我只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带你来玩,还请谢姑娘务必不要到处乱跑给我惹麻烦。” 穆婉弯眼一笑,“徐大姑娘放心,你现在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一定跟紧你,绝对不惹麻烦。” 徐锦想了想似乎没什么纰漏,便抬脚进了眠风楼。 穆婉紧随其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徐锦自然的脱下蓬递给茱萸,主意到周围的嘈杂声一停,她嘴角几不可查的翘了翘,才故作不经意的抬眼看向众人。 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艳和尊敬,而是带着……惊奇? 为何会惊奇?她这一身装扮难道出了差错? 正疑惑间,就听到身后茱萸气急败坏的小声惊呼,“你是谁?!” “茱萸姑娘这话问的,”一只柔嫩的手挽上她的手臂,纤纤长指,艳红丹蔻,让她月白的流云纱裙几乎失了颜色,徐锦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对方笑吟吟道,“我是你们姑娘的好朋友啊。” 眼看着徐锦要变脸,穆婉连忙提醒,“表情管理,表情管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锦娘你不想落下个容不得别人比你漂亮的狭隘名声吧。” 徐锦:…… 你跟谁锦娘呢?! 二楼的雅间,趴在栏杆边玩的谢昭一眼就认出了穆婉,正兴奋的要喊,被谢珩一把捂住嘴抱在怀里,“乖,这么远你母亲听不到,等她上了楼再喊。” 第120章 120 此生夫人只有阿婉一个,立誓为…… 长公主看着谢珩模样,再看看楼下两人的表情,忽然道,“徐锦是不是不认识你媳妇儿?” 谢珩云淡风轻道,“去岁阿婉出去巡铺子,回程的时候遇到过,阿婉促狭,说自己是我外室。” 长公主:…… 正在喝茶的谢大夫人陡然被呛,咳个不停,谢二夫人连忙帮她拍背。 大长公主却完全没在意两人的慌乱,愣了一下之后,无语又好笑,“这个阿婉!” 谢大夫人平静下来,失笑道,“我说年前隐约听到些风声,还觉得这是哪个傻子瞎编排,原来竟不是空穴来风。” 若真是如此,再看下面的情形,便是长公主和谢大夫人都难得生了几分凑热闹的心思,很想亲眼看现场。 正好谢时和谢意从外头跑进来,她们本是在定国公府的雅间串门,看到下面的情形赶紧来告诉家里人,谢意道,“三婶婶为什么和那个坏女人在一起?她不会被骗了吧?” 她们年纪虽然不大,但多少已经懂事,最近听了不少徐大姑娘和自家三叔的事情,还有人在她们耳边影射三婶婶配不上她们三叔的话,因此对徐锦没有一点好印象。 大长公主笑道,“你三婶婶鬼精的很,应该不会被骗,不过一会儿她们上来,你们可以替她去撑腰。”顺便替她看看热闹。 谢二夫人欲言又止,谢大夫人立刻道,“嗯,都去都去。”要是能在她们这雅间门口揭穿就好了。 三人都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而其他的雅间里,即使都不知情,看到这奇怪的组合走在一起也十分好奇,几乎都跟谢家雅间里情形一样。 楼下,能在上京维持多年白月光女神人设,徐锦的表情管理确实十分到位,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注目后,她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太好,“谢姑娘,你骗我。” 穆婉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向前走,“骗你?锦娘是指哪方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容貌的话,江湖行走,我这模样容易惹麻烦,所以就做了些伪装。”她笑道,“来到上京后就没伪装了,锦娘上次与我打招呼时神色平常,我以为锦娘不在意这个。” 徐锦暗暗吸了一口气,顶着众多目光,依旧保持微笑,“那你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为何穿成这样?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穆婉理所当然道,“今天是上元节啊,自然要盛装打扮。”她看了眼徐锦的装扮,恍然大悟,“锦娘难道是觉得我压了你的风头?” “要不我离你远点?”说罢就松了手要离开,竟是默认自己比徐锦漂亮。 徐锦条件反射的拉住她,面上笑的和善,“谢姑娘就别故作姿态了。” 这么多人看着,刚一起进来亲亲密密的人在脱下斗篷后就如小媳妇一样跟在她身后,让别人如何想? 穆婉打蛇随棍上,重新挽住她笑道,“我也觉得那样不好,其实锦娘大可放心,咱俩风格不同,你皎皎如冷月仙子,我就一大俗人,抢不了你的风头。” 徐锦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刚刚只是事发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而已,冷静下来的徐锦很快就意识到,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没有身份背景的美貌完全不足为惧,反而能帮她将目光吸引过来,不论是镇北侯府的,还是其他人的,总归都能更好的达到她的目的。 不过,她不喜欢对方对她的算计。 “你其实是不甘心,想压镇北侯夫人一头吧。” 穆婉微微一笑,“锦娘带我来不也是为了膈应她的?我也是在帮你嘛。” 徐锦淡淡道,“用不着,既然你愿意自作主张,一会儿到了二楼,我们就各自别过吧,你愿意去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无关。” 穆婉似乎急了,“别啊,我保证听话,一定跟紧你,没有你的允许,绝不去镇北侯府的雅间。” 后面的云苓听的差点没笑出来,就怕一会儿徐大姑娘得求着她回镇北侯府的雅间。 茱萸见状冷冷道,“笑什么笑?我们姑娘好心带你,你们就这样算计我们姑娘?” 云苓立刻道,“我们姑娘并非算计,只是想到能见到镇北侯,难免激动了些,一会儿我们保证乖乖听话。” 穆婉也使劲点头,表示再无算计。 徐锦本也不是真的要赶她走,人是她带来的,这位又没轻没重的,万一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反而给她惹麻烦,况且她还想用对方引镇北侯夫人来见她,便道,“记住你的话,今日长公主也在,若知道你的存在,不用镇北侯夫人出手,她会先杀了你。” 穆婉惊讶的瞪大眼睛,“锦娘莫不是在唬我,长公主明明很和善。” 徐锦道,“世家贵女可和你们江湖女子不一样,手段都隐在和善之下,她们若不喜你,有的是办法叫你不舒坦。” 穆婉道,“上京贵女这么难相处吗?” 茱萸哼笑一声,“也不能这么说,主要看是对谁。” “若是出身修养不够,便是飞上枝头的镇北侯夫人也一样被人瞧不起。” 说话间她们已经上了二楼,徐锦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这是个结交的好机会,但也不至于这么多雅间都门户大开,而那些守在门口的丫鬟小厮,看过来的目光很奇怪,甚至有人按捺不住探头出来,明显是为了看她,但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惊艳和仰慕……而是看热闹? 徐锦不由皱起眉头,想着哪里出了问题,偏偏身边的人还不消停,小声问道,“那世家贵女们喜欢镇北侯夫人吗?长公主对镇北侯夫人也不好?” 徐锦心中不耐,不想理她,茱萸冷笑道,“年后哪家宴会都没请她,你说呢?” “至于长公主,呵呵……”茱萸道,“镇北侯府三岁的庶子都看不起她。” 她话音刚落,一个小奶音就极具穿透力的传来,“母亲~~~~~” 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因为小跑着,奶音一颠一颠的,萌的人肝颤,而那喜悦的表情跟看不起绝对搭不上关系。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姑娘一个小郎君,其中一个姑娘叫了一声“三婶婶。”也都是一脸的欢喜。 即使不认识谢昭,镇北侯府的三个姑娘她们却认得。 茱萸脸色微变,徐锦则第一时间扭头朝后看去。 然后,小孩儿炮弹一样冲过来,猛的抱住了旁边人的腿,“母亲!” 茱萸瞪大眼睛,第一反应是这小孩儿认错人了。 然而之后四个孩子也都围了上来,“三婶婶,你怎么才来?” 穆婉挨个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跟好朋友去玩了,所以晚了点。” 徐锦紧紧的咬住后牙槽,才能不让自己失态。 一晚上的不对劲终于有了解释,原来那些奇异的目光根本不是针对她,而是奇怪她们俩怎么可能做朋友! 她根本不姓谢!她是穆婉!镇北侯夫人穆婉! 意识到这一切的瞬间,徐锦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许多自己在对方面前跳梁小丑一般的行径。 安县时正义凌然的警告,回京后挑拨外室去挑衅正室,又秘告正室所谓外室的具体情况…… 她都能想到穆婉看着这些时对她的嘲笑,徐锦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烂,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偏偏眼前人似乎还嫌愚弄她不够,笑着对孩子们道,“我这位朋友,对你们似乎有些误会,觉得你们不喜欢我。” “你们告诉她,喜不喜欢我啊。” 这幼儿园小朋友一般的问法,谢时年纪大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谢意气愤之下,声音极大,谢昭和谢晋就更不必说了,大声道,“喜欢!” 这异口同声的动静,可算让雅间里的人有了名正言顺探头的机会,全都看了过来。 一瞬间,徐锦仿若被扒了衣服站在人前,她紧紧咬着后牙槽,“你是穆婉。”声音都在发颤。 “叫我谢姑娘也无所谓。”穆婉笑道,“不过锦娘,你的消息好像都不太真实,谁在骗你啊。” 茱萸脸色青白交加,仿佛被狠狠扇了几巴掌,她死死的盯着穆婉,“你骗我们!” “你们不也骗我了吗?”穆婉笑道,“咱们果然是一类人,合该是好朋友。” 徐锦和茱萸:…… 徐锦气的胸脯起伏。 “徐大姑娘。”谢大夫人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茱萸瞬间低头,徐锦则条件反射的见礼,“见过谢大夫人。” 旁边的人却是直接笑吟吟道,“大嫂,你怎么来了。” 谢夫人暗暗欣赏了一下徐锦的脸色,语气亲昵道,“久不见你来,这几个毛猴都等急了,刚刚听到他们在喊,就出来看看。” 她好奇道,“不是说朋友约你了吗?怎的和徐大姑娘在一起?” 徐锦闻言浑身顿时绷紧,除了被愚弄的难堪,还有紧张,她盯住穆婉,不知道她又要说什么。 而穆婉也不负众望,笑吟吟道,“锦娘就是我的好朋友啊,她早早就约了我。” 穆婉迎上徐锦的目光,“她担心上京世家贵女们不好相处,又说整个正月上京都没人给我下帖子,担心我被排挤,所以想带我玩玩。” “这是谁在胡说八道?”一个热闹的声音插进来,“据我所知,人几乎都给你下过帖子,是你自己不来,怎的成了我们不好相处?” 徐锦看着一旁从雅间探出头来的南溪乡君,突然意识到,她也是知道的。 她徐锦自诩聪明,善于玩弄人心,如今却被这样几个货色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道,“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阿婉莫要害我。” 穆婉挑了挑眉,反应挺快,这就成了她陷害她了? 穆婉立刻从善如流,“确实没说过,锦娘高风亮节之人,怎么可能在背后说人坏话,谁信谁是傻瓜。” 祝南溪:…… 谢大夫人:…… 徐锦则警惕的看着穆婉。 穆婉却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对旁边的人解释道,“锦娘是因为最近传言之事约我。” “你们也知道最近上京有许多离谱的传言,而且愈传愈烈,锦娘眼看着自己澄清了也没人信,又担心影响我和侯爷感情,便邀了我来,想亲自跟我解释。”她叹道,“怪不得上京人人都夸锦娘高洁,果然名不虚传……” 徐锦听着她信口雌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穆婉说她坏话,她完全可以说对方是诬陷,可是夸赞呢?她要怎么否认。 穆婉笑看着她,“其实锦娘多虑了,这种事我怎么会信。” “那些传言,也就不懂事的小姑娘们听着是两个人的爱恨缠绵,觉得美好;但真正明事理的,听了岂不是说锦娘嫁人后不安于室,因淫被休,结果回京后还不思悔改,整天惦记有妇之夫?” 祝南溪心中大笑,面上却积极附和,“确实,传这话的人怕是跟徐大姑娘有仇吧?” 吴知萱不知道从哪个雅间里窜出来,“真的是,这样传下去,以后岂不是要逼的徐大姑娘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吴知萱这个蠢货也知道!徐锦死死咬住后槽牙,才能逼的自己不要失态。 将孩子们赶回雅间的谢大夫人闻言也道,“传这些话的人确实其心可诛。” 穆婉又道,“所以啊,也就傻子才信这话。” “锦娘若真的喜欢侯爷,当初为何会退婚?当时可是锦娘嫌弃侯爷是冷血无情不知道疼人才退的婚,没道理如今侯爷更冷血无情的时候,锦娘又想再续前缘。” “落魄的时候嫌弃不会疼人,这会儿位高权重了就不嫌弃了?”穆婉啧啧摇头,“锦娘可是上京女子表率,怎么可能是不守妇道,趋炎附势的不堪之人!” 她郑重的看着徐锦,“所以,锦娘不必担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才懒得理会。” “不过侯爷是男子,这些话对他影响不大,倒是锦娘你,如今这么多人在,不如你趁机表个态,众人给你做个见证,省的那些人听不懂人话,你说不是,它们还非说你是欲擒故纵,隐忍暗恋,死活要把你往死路上推。” “你说呢,”穆婉拉着她在镇北侯府的雅间前站定,微笑,“锦娘?” 她看着徐锦的眼睛,“你和离可是因为心系侯爷被夫君厌弃,你对侯爷可有非分之想?”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徐锦死死掐着掌心,云淡风轻道,“我和夫君和离只是因为性格不合,对侯爷,三年前便已经失望,并无非分之想。” 穆婉刚想鼓掌,谢珩却突然起身走到雅间门口,淡淡道,“我亦如此,此生夫人只有阿婉一个,绝无她人,立誓为证。” 穆婉:…… 你凑什么热闹?! 徐锦要气嘎了!!! 穆婉悄悄掐住徐锦的劳宫穴,小声道,“锦娘,锦娘你可不能晕,晕了就证明你阳奉阴违,会落下个不守妇道,趋炎附势的小人名声,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啦!” 120-130 第121章 121 暗藏危机? 徐锦即使气的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听完穆婉的话后还是挺住了,可见对名声的在意。 她朝着众人福了福,“既然解释清楚,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就准备离开,现在在众人面前的每一息都仿佛是煎熬,她现在急需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她还有筹码,还有筹码…… 结果就听穆婉也跟镇北侯府众人挥了挥手,“我与锦娘一见如故,还想再聊聊,母亲,大嫂二嫂,我一会儿就回。” 镇北侯府众人:…… 祝南溪和吴知萱看着脚步顿住,脸色瞬间青白的徐锦,心中不由升起同情:果然惹谁都不要惹穆婉。 徐锦强忍着要崩溃的情绪笑道,“难得上元节,阿婉还是同侯爷一起过吧。” 穆婉笑道,“我同他还有很多个上元节呢,而且晚上也有的是时间。” “跟锦娘相处却是难得。”说罢便挽住徐锦的手臂,“好了,就这么定了!” 众目睽睽之下,徐锦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快走到徐家雅间的时候,徐锦刚要开口,穆婉却抢先道,“我猜你应该是想去更衣,正好我也去。” 徐锦没再试图找借口,她看出来了,这位镇北侯夫人今天是缠定她了,而因为失了先机,她只能任她摆布。 两人沿着后面的楼梯下楼径直到了眠风楼的后院,察觉穆婉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徐锦警惕道,“要去哪儿?” 穆婉笑道,“我猜你需要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这里怕隔墙有许多耳。放心,我大庭广众之下将你带走,若你有了麻烦我也难辞其咎,我不会干那种傻事。” 徐锦顿了顿,她今日已经一败涂地,穆婉确实没有再踩她一脚的必要。 穆婉直接带着她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进了房间。 “好了,这里周围都没人。徐大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 徐锦冷笑,“侯夫人是想看我笑话吗?” 穆婉道,“笑话不已经看完了吗?刚刚那一场已经足够精彩。” 徐锦脸色瞬间铁青,冷声道,“你既然已经赢了,还想要我说什么?” 穆婉上下打量着徐锦,“因为有点想知道徐大姑娘为何非要嫁给我们家侯爷。” “若说爱他爱到非他不嫁,那三年前你就不会退婚,我可不信嫁人后都能说服徐首辅和离的人,三年前不想退婚会没有办法,所以当初你就是担心侯爷一蹶不振不能给你更好的未来而已。” “但是什么让你嫁人后又起了别的心思?” 徐锦冷着脸不说话。 穆婉兀自猜测,“就算侯爷那会儿有了复起的苗头,但南弘李氏的长孙,将来成就未必比不上侯爷,你这个李太太也只是暂时的,但你竟然连房都没圆,可见你所求并不是普通的荣华富贵。” 她看着徐锦,“是吴太后。” 徐锦不由一顿。 穆婉道,“那会儿皇上登基快三个月了,而吴太后不耐只隐在他的背后,她在你父亲的帮助下进了御书房,光明正大的参政。” “所以,吴太后让你找到了新目标:做一国实际掌权的女人。你就是在那时起了心思。”穆婉道,“这一点南弘李氏绝不可能做到,所以你才再还没嫁过去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和离,因此一直没圆房。” 她轻蔑的看着徐锦,“可笑……” 大概是今晚的情绪实在崩的太紧,穆婉又穷追不舍,如今竟然还高高在上看不起她,徐锦终于爆发,“可笑?哪里可笑了?!” “她吴太后都能掌权,我为何不能?”徐锦怒火冲天,“为何这世上女子就必须要听从男子的,小时候听父亲的,长大了听夫君的,甚至在家都得听弟弟的,不管对方是聪明还是愚蠢,必须要听!” “凭什么?!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穆婉意外的看着她,半晌失笑,“徐大姑娘,我说的可笑,不是笑女子掌权痴心妄想,而是单纯的觉得你的做法可笑而已。” “吴太后能掌权的前提是皇帝不行,可若是谢珩登基,你就算达成所愿也只是个管理后宫的皇后,你为何觉得你能成为下一个吴太后。” 她直直的盯着徐锦的眼睛,突然道,“难道你觉得谢珩会早死?” 徐锦脸色陡然一变。 穆婉心底也是一沉,面上却是嗤笑一声,“不知道徐大姑娘哪里来的自信。” “以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别说取代我成为镇北侯夫人,就是想做镇北侯府的妾都不可能。” 徐锦又慌又气,“说的好像你说了算似的。” 穆婉轻笑,“侯爷不是说了?只认我一个夫人,纳妾之事你说我说了算不算?” 徐锦气的胸脯起伏,“穆婉,你别得意的太早。” 穆婉道,“那倒没有。” “是,徐大姑娘能为了目标,在李氏那样的大家族里周旋两年不圆房,可见有几分聪明,刚刚没埋怨我的欺骗,也没抱怨自己轻敌,而是暗暗准备下次机会,性子也算坚韧。” “可是,迄今为止,我见到的大姑娘的手段也都是散播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说好听点,是玩弄人心,指望着别人自乱阵脚露出破绽,说不好听点,就是你既没有人手,也没有能力,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都做不了。” “你有什么价值让侯爷接受你呢?” 徐锦冷笑,“你又知道我没有价值了?穆大姑娘这么说,是你又有人手又有能力?” 穆婉微笑,“那你猜侯爷为何只认我一个夫人呢?你看,我把你摸的差不多了,你却连我长相都没搞清楚……” 徐锦:…… 她气的捏紧拳头,“不过是暂时罢了,我们走着瞧。” 穆婉耸耸肩,“没什么好瞧的。而且你好像没搞清楚,你那些所谓的手段,甚至根本不是你自己的能力,只是因为你是徐首辅的女儿而已。” “若你不是徐首辅千金,你信不信,你那些所谓的痴情等待,早就成了浸猪笼的理由。” “而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一是因为侯爷是君子,”穆婉微微一笑,“二是因为我善良。” 徐锦:…… 穆婉道,“怎么?你觉得不是?” “我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对你的那些传言推波助澜,比如,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你找了侯爷的替身,忍不住干柴烈火,甚至已经珠胎暗结,又无奈只能堕掉……” “别这么看着我,你觉得她们不会信?不,他们会信的,人们相信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热闹而已,这样一年两年的传下去,你觉得,人们会觉得你痴情还是觉得你轻贱?” 徐锦面如寒霜,咬牙道,“卑鄙无耻!” “这不就是你做的事情吗?”穆婉道,“若是那样,刚刚我说的不守妇道和趋炎附势就不再是猜测,而是事实。等你成为全上京的笑柄,没了利用价值,不知道徐首辅还会不会再纵容你。” 徐锦气的脸色铁青,不想服输,“那又怎么样,你也说了,我爹是首辅,这就是我的价值,没人敢乱传。”她冷笑,“而你没有推波助澜,不就是有所顾忌?” 穆婉叹了口气,“我刚不是说了吗,因为侯爷是君子,不想用这种阴险手段随便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而我,是因为善良嘛,不过你也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让‘不守妇道’这种罪名,成为轻而易举毁掉一个姑娘的由头,若你开了头,日后上京的姑娘只要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就没有活路了。” “所以,你别也感激,我的善良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在这个世道活的不易的姑娘们。” 徐锦突然咬住唇。 穆婉道,“说实话,徐大姑娘,我很佩服你的理想。”她说的很真诚,“这世道,姑娘家从小到大只被教导要听话,要顺服,你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之努力,很厉害。” “可你口口声声说要让男人看得起女子,做的却全是自轻自贱之事,你厌恶你父亲对你只是利用和摆布,可你达到目的的手段却只有你父亲。” “甚至你跟侯爷谈判的筹码都是徐首辅鼎力相助,你说可笑不可笑。” 徐锦猛的看向她,“他连这个都跟你说!” 穆婉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是,这世道对女子束缚颇多,姑娘们很难通过自己的能力获得权利,所以大多要通过男人,可你既然对此不满,难道不应该打破这个规则吗?” “让姑娘们可以读书,可以科考,可以做官,可以跟男人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徐锦一愣,似乎没有想过还有这样完全靠自己的办法。 穆婉见状道,“徐大姑娘应当知道哪个朝代都不缺这样的女子,每个时代都有靠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姑娘。” “一千年前第一位女将军赢好,能得百万将士敬重,皇帝都忌惮三分,死后得封庙号,难道是因为她嫁了皇帝?” “五百年前第一位女官灵蕴,能和男人并肩立于朝堂,被朝臣们敬畏,难道是因为她有好父兄?” “前朝差点要被送去和亲的和诚公主,最后得封亲王,得一城百姓爱戴,难道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问道,“徐锦,你有什么?” 徐锦紧紧抿住唇。 “是寒窗苦读满腹学识?还是行过万里路比旁人更有见识?抑或你又做过什么让人钦佩的事情。” “你嫌弃你父亲偏宠弟弟,可你若能为他出谋划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还能舍弃你吗?” “偏偏你满腹算计,只是将自己打造成大郢才色双绝的女子,让你父亲把你卖个好人家,所以你的价值也就只能是徐家和高位者合作的纽带,不,纽带甚至不是你,而是你生下的孩子,你的价值,只是你的肚子而已。” “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你居心叵测,而你甚至没有任何让我们与你虚与委蛇的价值,这么看来,你对于你父亲来说,反而价值最大。可不可笑?” 说到这里,穆婉起身认真道,“徐锦,你的理想很好,但是,你真的还差的远。” 说罢转身离开。 徐锦怔怔的发呆。 而这边离开院子后,穆婉就皱起眉头,徐锦这里果然有大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是昨天。 穆兴德给她捎话,说李三太太要给李亦宸纳妾,但穆柔理亏在先,穆兴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求助穆婉。 穆婉虽然不喜欢穆柔,但也很厌恶这种事情,尤其李三太太所谓的纳妾明显带着折辱,花着穆柔的钱,理直气壮的给自己儿子纳妾,开什么玩笑,穆婉本想派木霜走一趟拉倒,结果谢珩在旁边听到后,不知为何比她还激动。 当天就直接带着她去了李家,她和她爹甚至都没出面,谢珩直接一句,“正妻无子纳妾,李家六郎人品不修,治家不严,明日我就启奏太后,他的官可以不当了。” 吓得李三太太鹌鹑一样再不敢提纳妾之事。 而穆婉去都去了,也只能装模做样的去看了下穆柔。 能看出来,穆柔过的不怎么好,见她到后,忽然恼羞成怒般冷笑,“你别嘲笑我,以后你才是笑话,我好歹有个男人,而你只有个牌位。” 穆婉听到此话,瞬间想起当初赐婚圣旨下来,她去找穆柔套话镇北侯府未来发展时,对方就说过她要守寡的话,那时她以为穆柔是不盼她好,故意咒她,这次却意识到,她好像说的是真的。 她又试探了几句,得知谢珩是在谢昭登基不久前战死。 穆婉第一时间想到了徐家。 徐锦为什么非要做谢珩的皇后?也许并不仅仅是想做全天下最尊贵男人的妻子。 前朝宝库之事她可以肯定是子虚乌有,那么徐首辅不可能登基,但是他的野心已经被养大,自己当不了皇帝,自然是让自己的外孙当最好。 所以有没有可能在上辈子不用顾忌她的情况下,谢珩将计就计和徐首辅合作了呢? 因此她今天在全面压制徐锦之后还专门找她来聊天试探,徐锦果然做了怀孕后去父留子,效仿吴太后的打算。 上辈子,谢珩难道是被徐家所害? 第122章 122 谢珩!你不要命了?! 穆婉回到眠风楼,刚走近就听到里面震天的欢呼声,原来是有人直接斗富,出钱最多的人赢了一出飞天舞。 身着绚丽霓裳的姑娘们在空灵悠扬的乐声中中从天而降,广袖轻舒,裙摆飞扬,翩然若仙。 众人何曾见过这种景象,都忍不住高声喝彩。 穆婉走进雅间,就看到谢昭被谢珩单手抱在怀里,正兴奋的鼓掌,其他孩子都趴在栏杆边上惊呼不停,长公主和谢大夫人、谢二夫人也被吸引,看的目不转睛。 谢珩第一个发现了她,回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穆婉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之前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表白来着…… 莫名有些不自在,谢珩倒是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一样,自然的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个位置。 穆婉走过去,刚刚站定,便有漫天花雨便倾泻而下,舞姬们忽然借着彩绸之力腾空而起,仿若真的乘云飞行的神妃仙子。 众人情不自禁的欢呼叫好,旁边谢时谢意几个激动的抓着栏杆蹦跳,推搡间穆婉被挤了一下,朝着谢珩的方向歪过去。 谢珩一手抱着谢昭,反应稍慢,穆婉直接靠进他怀里,他一只手才扶住她的腰。 “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穆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或许是氛围太好,又或许是想到上辈子他早死,人生无常。 穆婉忽然就想随心所欲,干脆直接放松身体,就这样靠在他身上,“累。” 谢珩一愣,却没说什么,只是稍微调整了下站姿,叫她靠的舒服些。 穆婉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 在这一片喧嚣热闹中,一个悄悄的依偎却比面前的飞天之舞还要让人心情愉悦。 谢珩垂眸看着怀中人如染朝霞的脸颊,喉头微滚,下意识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面前的舞蹈上。 舞姬们再次飞起,绕着天井仙女散花,穆婉在众人的欢呼中微微抬头,谢珩果然也看过来,目光相接,穆婉璀然一笑,谢珩也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心随着鼓点起舞,嘈杂在这一刻陡然远去,只有靠着对方的半边身体触感格外清晰。 穆婉正想着原来恋爱时候空气真的会发甜,结果下一刻,异变陡生! 刚飞到他们面前的舞姬彩绸忽然被一支利箭射穿,裂帛声传来,舞姬眼看着就要坠下,谢珩飞快的将谢昭交给穆婉,就要伸手救人,却被穆婉阻止,“没事,清风阁有防护措施,倒是你……” 她话没说完,果然一支箭就冲着谢珩门面射来,若他刚刚救人,必然难以躲闪。 舞姬最终坠入半空张开的网绳中,谢珩打偏射来的暗箭挡在穆婉他们面前。 众人后知后觉的叫喊起来,“刺客,有刺客!” 七八个蒙面人猛的从四面八方攻过来,显然是冲着谢珩。 意识到这一点,谢珩飞快的吩咐了一句“小六留下!”而后跃过栏杆飞身而下,引走刺客。 小六大惊,“侯爷!”下意识想跟过去。 然而那些人刺客不知是为了抓人质还是为了拖住谢珩的救援,依旧留下两人朝着镇北侯府的雅间冲过来。 小六以一敌二没有问题,但也仅仅是没有问题,有限的空间反而叫他难以施展,一时间竟然被两个刺客缠住,奈何不得他们。 穆婉阻止了想要往雅间门口冲的谢时和谢意,“别去,以防埋伏,都躲去角落!” 大概秋猎时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情,孩子们立刻听话的跑去角落,谢二夫人和谢大夫人也带着长公主跟过去。 木霜走到小六身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朝着两个刺客一扬,紧接着裙角一扇,那些粉末全部扑在两个蒙面刺客的脸上,两人同时捂着眼睛惨叫一声,直直坠落。 清风阁的护卫也在这个时候赶到,将两人制住,同时雅间门口果然传来打斗声。 小六看了眼雅间,又看了眼谢珩离开的方向,神情焦急。 穆婉见状道,“你去帮侯爷,这里不用管了。” 小六犹豫,长公主道,“听阿婉的,去吧。” 小六抱了抱拳,翻过栏杆追了出去。 对面三楼隐蔽的雅间内,有人急道,“这贺兰晫的人行不行,怎么这么快就被制服了,这样谢珩就算真中毒也拖不到他毒发吧。” 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悠闲的斟了一壶茶,“教了你多少次,沉住气,这点事就急成这样如何成大事?” “那是镇北侯,怎么能指望一击必中。” 徐展鹄学着对面人的样子冷静下来,“可是父亲,这能试探出来吗?” 徐秉问道,“急什么,碧落引毒发,需要的是气血翻涌,又并非只是动武一种方式。” 徐展鹄没明白,疑惑道,“除了动武怎么还能气血翻涌?” 徐秉问没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刚你姐姐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对谢珩没有非分之想?” 徐展鹄目露嫌弃,“可不是,被那位镇北侯夫人反将一军,那商户女倒是挺有手段。”又道,“儿子觉得这样倒是也好,省的她总不可一世,觉得这天底下就她最聪明。” “这下丢了大脸,看她还怎么在您面前嘚瑟,以后也好乖乖听话。” 徐秉问道,“你现在去找你大姐,一会儿有人会带你们去找镇北侯。” 徐展鹄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徐秉问说的另外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不由瞪大眼睛,“不愧是爹,这一石二鸟之计妙极!” “要伤镇北侯不易,用药却简单,而且让我大姐亲自去试探,还能顺便圆了她的愿。”说罢兴致勃勃的起身,“我这就去。” …… 虽然刺客被谢珩引走,眠风楼里还是乱了一会儿,确定剩下的刺客也被制服后,不少人担心被波及纷纷离场,镇北侯府众人自然也要离开。 除了长公主和镇北侯府的护卫,清风阁掌柜还派了一队人马,可确保镇北侯府的人万无一失。 穆婉则留了下来,“我在这里等侯爷,母亲和大嫂二嫂你们先回。” 长公主刚刚见她临危不惧,条理分明的模样,没有反对,只是道,“辛苦你了,昭哥儿你不必担心。” 穆婉摸了摸长公主怀中谢昭的头,笑嘻嘻道,“乖乖跟着祖母,母亲找到父亲就回去接你。” 谢昭见她情绪好,放松了身体乖巧点头。 穆婉又笑,“咱们府上的孩子们日后定然不一般,这种大场面别人一辈子见不着一回,你们隔三差五见一回。” 几个小姑娘又被她逗笑。 谢大夫人本来还担心孩子们受了惊吓,闻言才明白为何上回秋猎遇险回来她们不害怕,反而当刺激故事回味,她这位三弟妹身上真是有种奇怪的让人放松的能力。 安抚完孩子们,穆婉飞快的从眠风楼出来,问赵掌柜,“人呢?” 赵掌柜道,“刚刚仓库那边发来了信烟。” “侯爷应当是怕波及别人,将人引去了偏僻处,已经有护卫第一时间赶过去。”他见穆婉皱着眉头,安慰道,“侯爷武功高强,定然不会有事。” 穆婉虽然也这么觉得,但这些刺客大庭广众之下行刺,总觉得不同寻常,毕竟要真杀谢珩,应该人越少越好,这么多人虽然牵制多,但要杀谢珩也很难,反而多了无意义的缠斗。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穆婉赶到仓库那边时,却只看到打斗的痕迹,刺客和谢珩都不见人影。 “侯爷呢?” 留守的护卫道,“这些刺客不敌侯爷,就跑了,只是跑之前,突然一起向侯爷用药。” “咱们的人一部分人去追刺客了,我们几个想去帮侯爷,但被侯爷阻止,然后侯爷一个人就不知道去了哪儿。” 穆婉道,“小六呢?” 护卫疑惑,“没看到其他人过来。” 穆婉皱眉,又有人来报,“刺客好像分两拨,小六爷被引出了清风阁。” 穆婉当机立断,“一个人在此留守,一个人去明镜司报信,剩下的人分成两拨,一波去找小六,一波随我找侯爷。” 护卫队长立刻去安排。 穆婉则仔细观察地上,在粉末稍多的地方捏了一点放在鼻尖。 赵掌柜吓了一跳,“夫人!” 穆婉却面露古怪,从暗袋里掏出一颗解药吃下去。 赵掌柜好奇,“什么药?” 穆婉没好意思说,这些人什么目的啊,刺杀不下毒,下春药? “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先找人!” 虽然不是毒药,但这夜夜娇性烈,中了必然不好受。 赵掌柜道,“清风阁几乎每个院子都留了值守,应该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果然很快有人来报,“侯爷进了半日闲。” 半日闲是穆婉修的超大浴池,夏天用来游泳,冬天会在旁边的小池子里泡澡。 也对,中了春药,泡冷水没错。 “走!” 另一边,穆婉走后,徐锦发呆许久,茱萸都等着急了,忍不住敲门,“姑娘,我们还去眠风楼吗?好像已经有人赢了飞天舞。” 徐锦起身走出房门,听着眠风楼方向传来的热闹,忽然想起她想赢飞天舞的目的:高调宣告众人她的回归,让姑娘们艳羡,郎君们爱慕,告诉众人她依旧是上京最耀眼的女子,是最能配的上镇北侯的人…… 耳边却响起穆婉轻蔑的声音,“徐锦,你有什么?” “……将自己打造成大郢才色双绝的女子,让你父亲把你卖个好人家?” 她的目标分明是让父亲承认她的优秀,告诉他自己不会随意被他摆布。可她所做的一切好像真的都如穆婉所说,高超的琴技也好,众人的瞩目也罢,都是为了嫁人,反而给父亲增加联姻的筹码…… 茱萸催道,“姑娘?” 徐锦忽然觉得难堪,“不去了,回吧。”她要好好想一想。 茱萸却急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这次我们是被她骗了,不然她哪里是姑娘的对手。” 徐锦淡淡道,“她能骗到我就说明她比我强。” “别说了,回府。” 然而她刚出院子,远处就传来喧哗,有人高喊抓刺客,清风阁各处冒出护院,匆匆往一个方向跑。 徐锦不明情况,就先躲了起来,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了,她才赶紧往眠风楼赶。 半路却被人叫住,“大姐!” 是徐展鹄,他焦急的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儿,叫我好找!” 徐锦看到他,心下微松,也有了些暖意,到底血脉亲情,虽然平时不和,关键时刻倒也关心她的安危。 结果却听他道,“快点跟我走,你的机会来了!” 徐锦不解,跟在他身后道,“什么机会?” “小声点,你跟我走就是了,别叫人看见。”说着,带着她七拐八绕,躲着护院们到了一个院子前。 徐锦看着“半日闲”的牌匾,“这是哪里?” 徐展鹄鬼鬼祟祟的将她推进去,“你进去就知道了。” 徐锦不肯,徐展鹄不耐道,“你不是想嫁谢珩吗?与其整天搞那些磨磨唧唧的传言,不如来点实在的。” 他道,“可别说父亲不疼你,如今镇北侯就在里面,你进去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清白还被他毁了,他再不情愿也得对你负责。” 徐锦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脸色微变,“你们给他下了药?” 徐展鹄道,“你今天都亲口说对他没意思了,不用非常之法,你还怎么嫁他?” “放心,我们会说是刺客掳你到此!清风阁这么大,人也都被我们引开了,暂时不会有人来的,若能好运得了他的子嗣,你就更有胜算了。” 说罢直接关上院门带着随从跑开。 徐锦盯着眼前的木门,又回头看向身后的房间,陡然间心绪翻涌,她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样安排。 他们也知道她才在众人面前说了对谢珩没有非分之想的话,转眼就安排她做如此下作之事,将来事情传出,谁会信她无辜?! 他们根本不在乎她的名声! 她忽然就想到了穆婉的那句话,“你做的全是自轻自贱之事。” 所以竟然连她的亲生父亲,亲弟弟,都认为这样轻贱之事适合她。 对于他们来说,她的价值真的只有肚子…… 徐锦紧紧咬住唇,眼前再次浮现谢珩对穆婉的模样,即使无奈头疼也纵容宠爱,明明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却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立誓此生只她一人…… 她想要的,是那样的尊重和珍爱。 茱萸已经跑去房间那里偷看回来,兴奋的眼睛发亮,“姑娘,真的是侯爷,他好像真的很难受,神志已经不清了……” 徐锦猛的拉开院门,大步朝外走去。 茱萸不解,还要说话,徐锦冷冷的看着她,“怎么,在你眼里,我也是轻贱之人,可以无媒苟合,随意与人私通?” 茱萸脸色发白,正要辩解,前方突然来人。 徐展鹄说暂时不会有人来的院子,却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穆婉。 徐锦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身上,此时的穆婉和她之前见到的那个似乎永远带着笑意,插科打诨没个正经的女子判若两人,虽然神情淡然,却目光锐利,脚步如风。 而她的身后,是清风阁的掌柜、护卫头领,那两人的神情,徐锦在他父亲的属下跟他父亲话时看到过。 所以,这是她的人手,能这么快找来这里,也是她的能力。 赵掌柜道,“夫人,到了。” 穆婉点点头,“你们都留在外头,若有情况再通报。” 徐锦侧身让路。 穆婉脚步没停,口中却道,“徐锦,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还可以。” 徐锦一怔,心底一股情绪直冲上脑,她冷然道,“穆婉,下次我定然堂堂正正跟你较量。” 穆婉已经进了院子,但还是回头看她,“好,我等着。” 徐锦朝她福了福,昂首挺胸的转身离开。 没人之后,穆婉提着裙角快跑两步,保险起见先敲了敲房门,“侯爷?” 好半晌,里面传来一声带着喘息的“进”。 穆婉推开门,就庆幸自己谨慎,谢珩虽然泡在冷水池子里,但手指间分明抓着一只锋利的飞镖,神志不清的时候认错人她就要凉了。 她快速上前,掏出一颗药塞进谢珩嘴里,谢珩顺从的咽下去。 穆婉道,“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谢珩靠在水池壁上,看起来很不好受,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道,“你哪里来的解药?” 穆婉的目光却自有主张的落在眼前人的身体上,大概为了更好散热,谢珩把外衣都脱了,只剩一件白色里衣,已经被冷水全部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她暗暗吞了吞口水,“你知道我喜欢未雨绸缪嘛,参加人多的宴会之类,准备的最多的就是这种解药,防止有人强制拉郎配。” 见他喉头滚动,胸口也起伏的更厉害,穆婉反而没了心思,疑惑道,“没有好点吗?” 她跪在水池边上,俯身去探谢珩的手腕,“我看看?难道药不对症?” “不对啊,我刚刚都已经试过了。” 然而她手指刚搭上谢珩的脉搏,就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被他反手抓住,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放开,而是用力一拽,穆婉差点栽到冷水池子里去。 好在谢珩及时起身,稳稳的接住了她,穆婉手搭在他湿漉漉的肩膀上,明明触手冰凉,却又有火热的温度透过来。 穆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舔了舔唇,“你,你干什么?” 谢珩目光似乎不受控制般直白的盯着她的唇,慢慢靠近,将碰未碰时,哑声道,“可以吗?” 穆婉感受着他隐忍的气息,觉得快被他撩疯了,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肩膀,“我是可以,主要是你行吗?” 她话音刚落,柔软而又火热的气息就封住了她的唇,穆婉瞪大眼睛,那一瞬间,所有的感官离她而去,唯有如鼓的心跳和口中强势的侵入。 穆婉下意识挣扎,却被揽的更紧,腰上的手臂,后脑的大掌,穆婉几乎跟他紧紧相贴,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恨不得把自己揉进身体的情绪。 被堵到喘不上气来的瞬间,穆婉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等一下……” 谢珩终于放开她,却定定的看着,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吃干抹净的模样。 穆婉道,“你这情况不对,是不是我刚刚给你拿错药了,你药效应该过去了才对,咱们先吃解药……” 然而谢珩却像中药深到已经听不到她说话一样,再一次覆了上来。 穆婉被他搞的意乱情迷,心想不解就不解吧,反正她也是解药,看这样子,他好像能行,伸手回抱住他,探头报复性的回应。 谢珩一顿,紧接着愈发凶狠,直接将穆婉压在了水池边上,像是吃了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的野兽一样,恨不得一次将她吞下去。 直到穆婉手上乱摸,摸到了他的手腕…… 半晌之后,穆婉瞬间清醒:“谢珩!!!你他妈不要命了!!!! 第123章 123 穆婉的报复 谢珩被推开,笑看着穆婉,眼底却有悲伤,“抱歉。” 而后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终于忍到了极限,转身吐出一口血来。 穆婉:…… 她气的想骂人,谁家好人谈恋爱,上一秒意乱情迷满心期待,下一秒就得知自己夫君没几年活头了?! 但看着谢珩用最后一丝力气重新靠在冷水池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她又顾不得了,连忙捞住他的胳膊,喊云苓,“把我的针灸袋子拿来!”又吩咐木霜,“悄悄提几桶冰块来。” 谢珩大概还抱着侥幸,安慰她道,“没事,我已经服过药,过一晚就好了。” 听着他虚弱的声音,穆婉又急又气,“你闭嘴吧,当我不知道你中的什么毒,你过一晚能好,我脑袋拧下来给你。” 谢珩有些意外,“你知道?” 穆婉冷笑,“不就是碧落引!”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她之前同情的师父脉案上那位倒霉仁兄竟然就是谢珩。 难怪他死活不肯叫她把脉。 去年烽火县起了心思后,她就一直想探查谢珩的身体状况,那时还以为此事应该不难,但后来发现,谢珩防的不是一般的紧,她几次等到半夜,但只要手指刚刚搭上手腕,谢珩就会被惊醒,而后被他反手一握,总能找个借口拒绝。 她一度以为他是因为病因的问题不好意思,毕竟现代男人都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不行,何况古代。 后来见他实在排斥,她便也放弃了,只是专门修书给擅长男科的师兄,打算叫他来帮忙看看。不好意思让她看,让正经大夫看总可以吧。 本以为不是致命的问题,她也没太着急,结果谁能想到,这世上有人会有如此不惜命的人,中了碧落引还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刚刚…… 穆婉也终于想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要给他下春药了——大概有人猜到或者知道谢珩中了碧落引,但这家伙平时表现的实在不像,他们不能确定就专门来试探。 所以才选择大庭广众之下行刺,只是为了要逼他亲自动武,怕不保险还准备了春药。 之前说过,碧落引会因为血液快速流动而毒发,毒素浅时,如果注意一些半年毒发一次,也能撑个十年左右,不过毒发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频繁,等到隔几天就一次的时候,就是毒入骨髓,完全没救了。 但若像谢珩这样,经常剧烈运动就会加快这个进程,而春药对于中了碧落引的人来说,几乎就是催命符。 毕竟人在情动之时,精神兴奋,血脉偾张,血液流速会比平时要快很多。 想到这里,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气道,“我明明给你吃了解药!你是不是疯了?!”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应该清心寡欲才对,平时那样隐忍克制,一度叫她怀疑他是不是对她没意思,结果这么危险的时候,他反而恣意放纵。 怪不他刚刚一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凶狠模样,敢情是真没下顿。 谢珩靠在水池壁上,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要,显然已经顾不上她说什么了。 穆婉又气又揪心,“你还真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她飞快的找了个毛巾叠起来塞进他嘴里,一边塞一边气道,“这一搞你最少少活一个月知不知道?!!” 说完自己又气笑了。 她也是够惨的,情最浓时,心上人不仅命不久矣,剩下的时间里还必须得保持清心寡欲,不能动情。 放修仙界,她就是谈了个修无情道的男朋友,她没好气道,“你还不如就单纯的不行呢。” 谢珩的身体开始发抖,穆婉皱起眉头,“云苓!” 云苓飞快的跑进来,“来了!” 于此同时,小六和谢天也赶了过来。 看到谢珩的模样,两人脸色都是大变,“侯爷!” 小六转身就要出去,“冰块,快找冰块。” “回来!”穆婉一边拿出纸笔写药方,一边喝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侯爷毒发了?” 小六急道,“那怎么办,侯爷会熬不过去的。” 穆婉道,“放心,我已经叫人去拿了,一会儿就会送来。” 她快速写完药方交给云苓,“悄悄去许宅,找这些药过来,还有我前两天做的药丸,一并取来。” 云苓领命离开,小六见穆婉又去拿银针,吓了一跳,“夫人,您是要给侯爷解毒吗?” “实不相瞒,杏林谷的叶神医已经给侯爷看过了,有药方。” 穆婉拆掉谢珩的发冠,“小冰封是吗?他已经吃过了。” 小六一愣,“夫人如何知晓。” 穆婉心道,这小冰封还是师父在她冰封的基础上改良的。 见谢珩额上开始冒汗,穆婉也没时间跟他们多说,果断下针,谢珩的表情明显舒展了一下,小六见状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又起期待,“夫人能解侯爷的毒?” 穆婉瞥了他一眼,继续下针,“碧落引之毒,谁能解?” 听她说出毒的名字,小六心里顿时踏实,“那夫人这是……” 穆婉道,“不过是让他好受一些而已。” “具体情况之后再跟你们细说,我也师承杏林谷,侯爷这里你们大可放心。” 两人一惊,随即又觉得合理,毕竟他们一开始注意到她就是因为杏林谷的药,而她的医术也确实很好。 穆婉道,“现在你们不宜在此久留。那些刺客又是引他缠斗,又是给他下春药,怕是猜到他中了碧落引,所以来试探,此事绝对不能泄露。” 两人自然知道厉害,谢天道,“夫人放心,此事我们会想法子遮掩。” 穆婉问道,“如何遮掩?” 谢天看了眼谢珩,发现他已经昏迷,开口回道,“一会儿我们带侯爷转移去秘密之地,然后就说侯爷追刺客追出城了,过几天再回来。” 穆婉却摇了摇头,“虽然也是个法子,但说服力不够,他们不确定的话,也许还会继续试探,他的身体可经不起这么多折腾。” “我有一法,你们看看是否可行。” 谢天连忙道,“夫人请说。” “你们现在就若无其事的离开这里,径直去追查刺客之事,而侯爷,今晚只中了春药。” 两人自然明白了穆婉的意思,小六轻咳一声道,“可是侯爷此次情况,怕最少要三天才能清醒,期间他一直不露面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穆婉道,“我会想办法让他明早清醒,届时让他去一趟明镜司露个面。”她眯起眼睛,“给对方也找些麻烦。” 谢天意外,“侯爷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穆婉道,“侯爷没说,但我猜是徐首辅和南阳王府的人。” 谢天脸色一肃,“此话怎讲。” 穆婉道,“你们都知道徐锦要跟谢珩合作之事吧?” 两人点头,穆婉道,“我刚拉着徐锦聊天,发现她有效仿吴太后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那么执着的要嫁谢珩,并不仅仅是想当皇后,而是想等谢珩死后做摄政的皇后。” 穆婉因为穆柔说谢珩会早早战死而去试探徐锦,徐锦当时明显的怔愣让穆婉以为她是计划等谢珩登基后去父留子,谋杀对方。 但现在她知道了谢珩的情况,忽然意识到,徐锦的怔愣并不是因为计划谋杀谢珩,而是她知道谢珩中毒之事。 这样的话,徐锦的执着就更容易理解了,她甚至不需要做最后一步,只要等着谢珩毒发身亡就能达到目的。 但以徐锦对徐首辅的态度,她会想办法利用徐首辅,却不一定愿意将此事告诉对方,毕竟若徐首辅知道谢珩命不久矣,完全可以假意追随谢珩,等临门一脚时反水自己登基,那徐锦的一切谋划就前功尽弃了。 “那么徐锦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呢?”穆婉道,“之前从来没人怀疑过侯爷中毒之事,如今却同时有两拨人来试探。” “最近外地来上京,又这个能力的,唯有南阳王府的人。”穆婉抽丝剥茧,“而徐锦所在的南弘李氏效忠南阳王府,所以她很可是从南弘李家得知的这个消息。” “而南阳王府打着劝和的幌子,其实是来试探谢珩是否中毒。” “徐首辅应该也是从他们那里听到了风声,所以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招连环记也试探侯爷。” “所以,这两拨刺客大概率来自南阳王府和徐府。” 虽然早就知道她聪慧,但听她只从徐锦的一点动机就分析出这么多,小六和谢天心下依旧震惊。 小六不自觉道,“我们要怎么找他们麻烦?” 穆婉道,“冯耀宗,冯大人不是在徐首辅手里吗?” “南阳王府的人定然也在找宝库钥匙。” 小六眼睛一亮,谢天也明白过来,“所以只要放出冯耀宗被徐首辅藏起来的消息,就可以让他们互相怀疑。” 穆婉冷了脸,“互相怀疑?要让他们自顾不暇才行。”她道,“要找证据推测结果不容易,但有了结果编证据还难吗?” “你们今晚就去找一些徐首辅私藏冯耀宗的‘证据’,”她冷笑,“既然敢伸爪子,自然要叫他们知道伸爪子的代价。” 穆婉道,“总之,等明日侯爷去明镜司发现这些‘线索’,就立刻出京追查冯耀宗下落,你们找个跟侯爷身形相似的人在城外候着,到时候‘侯爷’离京,侯爷则悄悄回府,等个七八天在回京。” “那时他们乱了阵脚,我们守株待兔说不定还能真拿到些线索。” 谢天和小六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这位平日里没正形的夫人好可怕。 正说着,房间旁边的暗门打开,木霜提着两大桶冰块进来。 小六一愣,“这清风阁怎么……” 穆婉淡淡道,“我的。”她起身,“帮我把侯爷放在浴桶里。” 小六和谢天立刻恭恭敬敬上前。 穆婉趁机写了详细方子交给木霜,“一会儿云苓回来,照着这两个方子去熬药,一个口服,一个药浴。” 谢天和小六走后不久,谢珩开始浑身发颤,竟是银针也不管用。 穆婉第一次从师父那里知道碧落引之毒时,只觉得残忍,现在亲眼看着平日里无所不能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如婴孩一般,再想想之前不知道多少次,他一个人在冰冷的浴桶里疼的晕过去又醒过来,默默熬过几天几夜的毒发,心就不受控制的揪起。 终于等云苓熬好了药进来,穆婉站在浴桶边,轻柔的扶住他的脑袋,捏住鼻子将他口中的毛巾取出,直接将药灌下去。 过了一会儿,等他体表的温度稍微降下来,另一幅沐浴的药也熬好了。 穆婉拔掉浴桶上的木塞,放掉冰水,换上药浴。 谢珩的状态开始慢慢好转,虽然还一脸苍白,但渐渐不再颤抖,等到天色发白时,他的呼吸也均匀了,穆婉才彻底松了口气。 想起一会儿他还要去应付暗处之人,穆婉吩咐云苓去拿一套化妆工具来,然而等云苓快跨出房门时,穆婉盯着谢珩的睡颜又道,“算了,不用了。” 云苓疑惑。 穆婉道,“你也累了一晚了,先去睡一会儿吧,有事我再叫你。” 云苓知道穆婉的习惯,闻言退出去。 房间里没人后,穆婉盯住谢珩。其实按照她的本意,应该在他清醒的时候折磨他。 可偏偏他现在不能动情,穆婉想到他对她极尽撩拨后戛然而止,甚至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都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探头吻住他的唇气的用力咬了一口。 尤不解恨的沿着脖颈下移,在锁骨上种了两颗草莓后,在衣领边缘的位置,狠狠地留下一圈牙印。 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后脑,虽然手没什么力气,但穆婉已经感受到了掌心下开始变快的心跳。 她飞快的起身,谢珩果然已经睁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穆婉直接将一旁的布巾盖在他脸上,“念念清心咒,别动凡心。” 谢珩:…… 第124章 124 拒绝虐恋 谢珩无奈的扯下脸上的布巾问道,“第几天了?” 穆婉道,“三个时辰。” 谢珩意外,“你能解此毒?” 穆婉故意气他,“若早几天知道轻而易举,现在的话,拖太久,不行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谢珩的做法没问题,这么大的事情,他连长公主都没说,换做她自己大概也会瞒着,可作为被瞒着的那个人,还是有些不爽。 谢珩自然听出她在说气话,也没辩解,只叹了口气道,“对不住。” 穆婉抬眼对上他那张苍白虚弱的脸,瞬间没了脾气。 算了,真算账也不是这会儿。 她道,“虽然暂时不行,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待我回去研究研究。” “现下我只能叫你好受些,稍微弥补一下元气,不过虽然受罪少,但不代表身体不虚,最少要卧床四五天。” 谢珩没说话。 穆婉知道他放心不下外面的事,拿出一颗药丸,“你应该庆幸,前几天师父寄了脉案给我,我闲的无聊,虽然没弄出解药,但弄出点别的。” 谢珩看着她,“你师父?” 穆婉道,“哦,我师承杏林谷,我师父就是给你疗伤的叶谷主,你这脉案很是难得,师父便拿来与我们分享讨论。” “我当时还想这是哪个倒霉蛋,没想到竟然是你。” 谢珩:…… 他的表现和昨晚的小六谢天一样,接受良好,甚至比起小六他们,她在他面前展示的医术还更多些。 穆婉道,“这颗药能暂时麻痹你的痛觉,够你去明镜司转一圈了。” 她把昨晚和小六谢天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他,而后道,“不过你要及时赶回来,这个有副作用,药效一过,透支的力气会全部消失,到时候你可能站都站不住。” 见谢珩定定的看着她,穆婉道,“怎么了?” 谢珩垂下眼睑,“没什么。” 穆婉道,“没什么就起来吧,抓紧时间去床上睡一会儿。”说着上前准备把他从浴桶里扶起来。 结果谢珩坐着没动,“我自己可以。” 穆婉斜眼看他,“不是昨天热情似火的时候了?” 谢珩:…… “抱歉,那时中药,失了神志。” 穆婉:…… 她又气笑了,“我倒是觉得你神志清醒的很,不然也不会知道亲到快撑不住的时候才叫我把脉。” 他分明就是知道这次躲不过了,才没有再忍。 不过神志确实受到了影响,若是清醒状态下,他绝对会忍到底。 这不现在清醒了,就一副“都是药物影响,非我本意”的模样。 见她生气,谢珩蜷了蜷手指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垂着眼睑道歉,“对不住。” 若是往常,他这态度,穆婉估计得生气,但此时他略显狼狈的靠在浴桶边,半湿的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想做出一副无情的模样,可虚弱的身体却无法很好的掩藏情绪。 穆婉盯着他微颤的睫毛,半晌认命叹道,“你可算找到拿捏我的法子了。” “放心,不会缠着你的。”穆婉道,“我与人相知相爱是为了开心,又不是为了找罪受。” 她坚决拒绝虐恋。 碧落引目前是无解的,她之前虽然想了法子,但也还只是理论。 而且治疗过程抛开到一边,制作碧落引类似的毒素就是一大难题,其中一味药,连她都只是听说,还未曾见过。 每一步都是一个坎儿,就算一切顺利怕也需要两三年的时间,那个时候碧落引毒入骨髓,来不来得及还另说。 所以她也很清楚,谢珩大概率只剩下两三年的寿命,还是在他不乱来的情况下,若跟之前一样毫无顾忌,恐怕还会再短。 之前谢珩只是不行,她都犹豫。 如今谢珩不仅不能动情,两三年后还要面临生离死别,这注定是一段充满痛苦又没有结果的感情,她没有理由开始它。 谢珩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听了她的话之后,再次歉意一笑,“难为你了。” 穆婉想通之后也心平气和起来,“彼此彼此。” “不过你还是要坚持的久一些,这个镇北侯夫人我是想做一辈子的。” 谢珩看着她,眼底似有星光,“好。” 穆婉鼻尖陡然酸涩,转身去拿大浴巾。 “那也起吧,现在我是大夫,你不过是病人而已,病人的身体在我面前不过是器官。” 见谢珩犹豫,穆婉道,“或者我叫云苓、木霜,还是外头随便候着的哪个人?” 谢珩不再说话,他并不想向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他伸手努力撑着浴桶站起来。 穆婉把浴巾披在他身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从浴桶里扶出来,结果动作太大,刚走了两步,浴巾就被蹭掉在地上。 谢珩一顿,穆婉弯腰将浴巾捡起来,若无其事的重新披在他身上。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谢珩也放松下来,终于配合着她走到床边。 穆婉背过身去等他换下湿透的里衣,回头帮他掖被角的时候,忽然问道,“你没中毒的时候,肌肉是不是比这个漂亮很多?” 谢珩:…… 他无语道,“你不是说病人的身体只是器官吗?” 穆婉理直气壮道,“器官也分大小长短,好不好看啊。” 谢珩无话可说,干脆闭上眼睛。 穆婉见状心里舒坦了,道,“药浴的效果还有一个时辰,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不舒服了叫我。” 说完她打了个呵欠,准备去旁边的小榻上眯一会儿。 她转身的瞬间,忽听谢珩问道,“你看别的病人时也这样吗?” 穆婉头也没回,“别的病人也没亲过我啊。” 谢珩不说话了。 穆婉轻哼一声,在小榻上躺下。 谢珩看着她的身影,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齿印,抿了抿唇才重新闭上眼睛。 卯时,云苓敲门,“夫人,该起了。” 穆婉困倦的从榻上爬起来,先去看床上的谢珩,见他眉头紧皱,额上又冒细汗,便知道是药效过了,他又开始疼。 察觉到她的到来,他睁开眼睛,穆婉看着那双没了神采的眼睛,心又揪了一下,“干嘛不叫我。” 谢珩笑了笑,“才开始疼。” 穆婉将药丸塞到他嘴里,再次嘱咐,“这个药只能管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一定要回府,明白吧。” 谢珩点点头。 用药一刻中后,谢珩身体中的疼痛消失,手脚有了力气,起身穿衣收拾,差不多妥当时,穆婉提着一个匣子过来。 谢珩还以为又是药,结果打开却是一套胭脂,这东西她化妆的时候他见过。 谢珩疑惑,“要做什么?” 穆婉抬头看他,“一夜春宵后,你苍白成这副鬼样子?那外头该传我是吸人阳气的精怪了。” 谢珩:…… 他无奈,“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些?我好歹是个男人。” “别动。”穆婉扶住他的脸,“男人怎么了?我一个师兄喜欢男科,学习的时候我还曾跟着他一起去青楼偷偷观摩过。” 谢珩猛的抬眼看她。 “看什么看。”穆婉伸手将他的眼皮盖下去,“在大夫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生理机能而已。” 谢珩戳穿她,“你是好奇吧。” 穆婉顿了一下,“幸亏当初好奇,不然这会儿怎么帮你。” 谢珩终于安静了。 穆婉给他涂抹完,最后目光落在他唇角,递给他一瓶药道,“咬的有些狠了,自己涂涂吧。” 等穆婉出去,谢珩走到铜镜面前,看着里面的脸色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是怪模怪样。 紧接着又看向结着血痂的唇角,侧了侧头,衣领将盖未盖的地方,露出了半圈牙印。 抬手摸了摸,他微微苦笑,咬的确实狠,看来真的气坏了。 然而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他并没有打开……她能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应当就这一次了。 小六已经侯在门口,看到谢珩的状态,一脸惊喜,“夫人果然妙手回春。” 待看到谢珩唇上的痕迹后,不需要演戏就自然的露出揶揄之色。 倒是穆婉疑惑,“没涂药?” 谢珩一顿,“忘了。”说罢不等人再说话,道,“走吧。” 穆婉嘱咐,“坐马车走。” 谢珩乖乖点头。 小六开心道,“还是夫人有法子。”以前他们劝侯爷从来不听。 果然谢珩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明镜司后,惊呆了不少人。 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大概也只是被打趣一番,但放在不近女色的谢珩身上就成了大新闻。 他刚在二堂坐下没多久,贺兰晫就走了进来,看着一脸严肃的谢珩,目光在他唇上辨认了一下,调侃道,“怎么?侯爷昨晚遇到的刺客是女人?” 谢珩抬眼瞥他,“二公子可是来为我解惑的?” 贺兰晫叹道,“我也是来关心情况的,我们南阳王府身份敏感,我才来上京没多久侯爷就遇刺,我怕有人栽赃给我们。” “刺客之事,侯爷可有线索?” 小六道,“一开始抓住的两个已经服毒自尽了,其他的都跑的特别快。”他很不理解道,“不对侯爷用杀招,却给侯爷下春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贺兰晫一呆,“侯爷中了春药?” 小六心中冷笑,他不信他们不清楚昨晚情况,面上却问道,“我连夜查了一下,夜夜娇,这种烈性春药,好像是你们南阳那边的吧?” 贺兰晫道,“绝对冤枉,我们给侯爷下春药做什么?” “也是。”小六忽然道,“不会是徐首辅干的吧。” 刚进门的徐首辅叹道,“小六爷说笑了,我行刺侯爷做什么。” 贺兰晫却道,“这么说来,倒是徐大姑娘最有嫌疑。”他看着徐首辅,“毕竟她对侯爷的执着,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她也是从南阳回来。” 徐首辅道,“二公子说笑了,锦儿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况且她昨晚被镇北侯夫人教训后,早早就回府了。”他朝谢珩拱了拱手,“太后听闻侯爷昨晚遇刺,特地让老臣来问问情况。”他一边说一遍观察着谢珩,“侯爷可有线索了?” 谢珩正要说话,一个粗犷的男声先响起,“侯爷!” 谢珩抬头,徐首辅清楚的看到了他脖颈边缘的咬痕,暗暗皱眉,谢珩中毒的消息难道是假的? 他不太愿意相信,思量着在从镇北侯夫人那里探查一下,谢珩是真的中了春药,还是那穆婉帮忙遮掩了。 想到这里不由暗叹徐锦不中用,关键时刻竟然为了名声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否则哪里还用的着他再费功夫。 正想着就听谢地道,“侯爷,冯耀宗还活着!” 徐首辅心中一紧,所有的思量都抛之脑后,不由紧紧的盯住谢珩手中的字条。 贺兰晫喝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谢珩看完字条后,立刻起身道,“两位,本侯有事先走一步。”说罢大步出门,翻身上马。 小六他们连忙跟上去。 徐首辅和贺兰晫也很快告辞离开。 谢天冲着暗处的人使了个眼色,有人跟了上去。 果然徐首辅和贺兰晫被反将一军后,再顾不得探查谢珩是否中毒。 两个时辰后,谢珩秘密回到镇北侯府。 一进为峰院,谢珩腿脚一软差点倒下去,小六本来眼疾手快的要扶,被谢天拦住。 于是穆婉就被扑了个满怀。 谢珩:…… 穆婉呵呵道,“侯爷神志清醒吗?” 神志清醒,但是身体不听使唤。 谢珩闭了闭眼,虚弱道,“小六!” 小六这才赶紧上前,把谢珩抱入穆婉早就准备好的浴桶里继续药浴,穆婉又给他灌了一碗药。 过了一会儿,谢珩虽然依旧无力,但总算能自己靠在浴桶里泡着。 穆婉道,“行了,毒发期间就一直泡着,比泡冰水强。” 小六满脸惊喜,“这是什么药方,为何叶神医没说过?” 穆婉道,“我师父只管结果,哪里管你过程舒不舒坦。” “而且这药方里有一味玄冰藤,生在极寒之地,很难得,我也只有一点,估计只够这一次用的。”她说着递给小六一张纸,“我已经叫云苓画出来了,你们看看能不能安排人去找,我这边也会拜托我的师兄师姐们找找看的。” 小六小心的将画像放进怀里,听她说起师兄姐妹,想起了什么,“夫人出身杏林谷的,可认识杏林谷的小师妹?” 听他语气有些怨念,穆婉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小六道,“听叶神医说她医术高超,总有妙思,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说若有她在,侯爷的解药研制也能多几分胜算。” “只是她性子古怪,不爱给人看病。”小六忍不住吐槽,“不爱看病学什么医啊?” 穆婉幽幽的看着他。 小六越说越气愤,“我问叶神医她的去处,叶神医都不敢说。她得多可怕,身为她的师父竟然都怕她!” 他笑嘻嘻的看着穆婉,“您这么聪明,咱们要不要想个法子把她骗来?” 一旁的云苓:…… 胆子挺大。 穆婉还没开口,平安匆匆进来禀报,“侯爷,小六爷,外头来了个鬼鬼祟祟的人,说是来给侯爷看病的。” 小六一愣,“给侯爷看什么病?” 穆婉:…… 她忽然想起给师兄写的信,他来的这么快吗? 平安果然道,“说是出身杏林谷。” 小六不由嘀咕,“平日里这些神医一个不见,这会儿怎么扎堆……”他忽然看向穆婉,一锤拳道,“看我,都傻了,定然是夫人请来的!” 穆婉揉了揉额头,虽然是她请来的没错,但要治的不是这个病。 小六已经兴奋到,“还不快请!” 没一会儿,一个收拾的极其精致,花花公子一般的青年摇着折扇进来,一进门看到穆婉,又看到泡在浴桶里的谢珩,抱怨道,“已经治上了?我就说小师妹治不举也不比我差嘛,为何还要让我再跑一趟。” 小六:…… 他叫夫人啥? 谢珩:…… 他说要治啥? 穆婉:…… 第125章 125 分手好难。 穆婉头疼,“我何时说叫你来治不举。” 师兄道,“你叫我来,除了不举还能治什么?其他的你都比我擅长啊!” 穆婉竟无言以对,无语道,“那你来了不应该先找我吗?” 师兄道,“我说了呀,我说来找你,他们问我为何找你,我说你请我来为侯爷治病。然后他们就兴冲冲的带着我来这儿了,结果看你已经给侯爷治起来了……” 他后知后觉道,“难道你是以别的由头给他治病?”他朝穆婉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小师妹,就是聪明!” 穆婉:…… 谢珩和小六的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浴桶中褐色的汤药中,不会真的有奇奇怪怪的功效吧? 师兄看到两人的动作,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看向穆婉,“那个,是不是被我叫破了?……还用我治吗?” 谢珩立刻道,“不用。” 穆婉则道,“用。” 谢珩和小六震惊的看着穆婉。 穆婉道,“来都来了,帮我几天。” 她对谢珩道,“您这药浴最少要泡四天,我也不能一直在为峰院不出去,不然母亲那里怕瞒不住。” 她轻咳一声,“我胡师兄虽然最擅长的是男科,但其他方面也比一般大夫强些,有他看着侯爷,我也放心。” 小六却有其他顾虑,“有大夫自然是好事,只是这位胡师兄性情开朗……” 穆婉直接道,“你们担心他口无遮拦?” 师兄立刻不满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杏林谷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随意透漏病人隐私,坏了规矩会被逐出杏林谷的。” “再说了,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严,嘴严的严。” 小六忍不住道,“胡严?胡言?”这好像还不如口无遮拦呢。 胡严显然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名字的质疑,认真道,“你们可以叫我严大夫。” “而且我那可不是叫口无遮拦,我将病症当做平常轻描淡写,病人就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精神不紧张了,治疗效果也会好,这还是小师妹教我们的。” 穆婉揉了揉额头,“我说的是其他的病症,男科除外。”不举的性质能一样吗? 胡严却道,“这个也管用的,那些男人们听我轻描淡写,都觉得有希望,当然,一般只要不是断了,碎了,我也都差不多能治好就是了。” 小六听的下面莫名发凉,连忙问谢珩,“侯爷?” 谢珩闭上眼睛,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穆婉都说了,他总不能驳了她的话。 “哦,对了。”胡严对穆婉道,“我来的时候路过杏林谷,师父叫我捎一份详细的脉案给你。” 穆婉立刻道,“快给我。” 胡严叫小童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穆婉打开,果然是谢珩的脉案,比平时书信或者飞鸽穿书更加详细,毕竟书信和飞鸽传书有被窃或者被劫的风险,所以都是言简意赅。 而师兄捎来的脉案里,不仅内容详细,还有师父研制解药的过程,对穆婉帮助很大。 穆婉脸上有了笑意,“辛苦师兄。” 有胡师兄在,穆婉就回到秋尽院专心研究谢珩的脉案。 直到四天后,谢珩终于熬过这次毒发。 穆婉再次去为峰院给他把脉,胡严在一旁心疼药材,“也亏得是小师妹,一般人你这病还真治不起,那玄冰藤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谢珩的目光不由落在穆婉脸上,穆婉却没看他,只是道,“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站着,千万别再动武,情绪保持平静,最好清心寡欲像个和尚。” 胡严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这是什么毒?这么歹毒?” 显然,她这位胡师兄并不在师父脉案交流的名单里,如今只知道谢珩中了毒,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穆婉摇了摇头表示不方便说。 胡严知道规矩不再多问,改问道,“能解吗?” 穆婉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胡严想起了什么,惊道,“那毒一天不解,你俩岂不是一天不能躺一张床?” 作为一个擅长治疗不举的大夫,他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件事。 谢珩:…… 看到谢珩的脸色,胡严也反应过来自己又口无遮拦了,立刻道,“别急别急,我给你们想想办法,这个我有招。” 穆婉忍无可忍,“我们并不需要,师兄你忙了几天,先去休息吧。” 胡严走了,但那表情显然憋着什么事儿。 谢珩问道,“他就是带你去青楼观摩的师兄?” 穆婉摸着他忽然又跳的欢快的脉搏,道,“侯爷,别想青楼了,净心,背背清心咒。” 谢珩:…… 最后穆婉给谢珩重新留了药,“师父应当很久没有给你把脉了,远程问诊总归有些不准,我把药稍微调整了一下,以后每天吃,除了抗毒的,这两种是补元气的。”她道,“如果想活的久一点,就按时吃。” 谢珩应下来,穆婉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这天之后,穆婉和谢珩开始各自忙碌,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新婚的时候,他们只是合作者,互不干涉。 穆婉在后院安稳度日,谢珩在前院忙碌他的复仇大业,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去长公主那里请安的时候。 穆婉偶尔从医书中抬起头来,看着意趣盎然的房间,却总会莫名觉得冷清,像是少了什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珩只要在上京就都会回后院歇着。明明大部分时候只是晚上回来睡一晚,她甚至从人来没有见过他起床,可就是让她觉得这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令她安心和愉悦的人。 穆婉长长的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总会习惯的。 不过时间久了,长公主发现了他们不对劲,这天听说谢珩回府,专门派人将人劫了过来。 “……你怎么惹阿婉生气了?” 谢珩无奈,“没有的事。” “你少唬我。”长公主道,“阿婉最近都不怎么玩乐了。” “我本不想管,寻思你们小夫妻自己磨合,但这都多少天了?你都不知道哄哄人吗?” 谢珩道,“只是最近事忙而已。” 长公主道,“再忙也没你年前忙,那会儿你半夜都回院子呢。”她忽然紧张道,“你没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吧?” 谢珩失笑,“怎么会?” “那最好,”长公主松了口气,而后语重心长道,“女人是需要哄的,你买些胭脂、首饰、衣服料子,用点心。” 她笑,“其实女人一旦开始使小性子,那才是真对你上了心。” 谢珩就想起那天穆婉对他生气,嘴角下意识勾起。 长公主见状道,“反正我不管,今晚昭哥儿留我这里,你必须回秋尽院,今晚哄不好明晚继续,直到哄好为止。” 谢珩无奈,只能应下。 先回到为峰院处理了一会儿事务,平安说长公主派人来催,谢珩顿了顿,拉开书案后的抽屉,拿出一个檀木长匣子,打开是一支精致漂亮的牡丹花钗。 前日去玲珑阁抓人,他第一眼看到这发钗就觉得穆婉一定会喜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买下了,可是,却没有了送出去的理由…… 看了半晌,谢珩重新将发钗放回去。 吩咐平安道,“把这几日整理的钥匙和账本拿来。” 隔了十几日后再次踏进秋尽院,谢珩也发现了不同,谢昭不在,院子里十分安静。 照例阻止了要通报的丫鬟婆子,进了门房间里也冷冷清清的,倒是西次间的书房亮着灯。 谢珩放轻脚步,撩开帘子,就看到桌案、窗台、沙发,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摆满了医书,而那个往常总是悠闲懒散的人,此刻趴在书案边奋笔疾书,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谢珩没动,就这样靠在门静静的看着她,十几日不见,她明显清减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爆了一下,穆婉一顿,却没喊人,大概也知道以后这样同处一个空间的时候怕是奢侈。 直到灯芯长到晃的眼睛不舒服,穆婉才放下笔抬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恍若隔世的味道。 明明十几天前,他们还暗戳戳的眉目传情,悄悄甜蜜。 “怎么了?”穆婉若无其事的开口,拿起剪刀修剪灯芯。 谢珩走到沙发边,找了个空处坐下来,“母亲叫我来的。” 穆婉笑道,“我猜也是,最近实在忙,陪母亲和昭哥儿的时间都少了很多。也亏得前几天哄着昭哥儿和晋哥儿先跟着二嫂一起去读书了。” 穆婉跟他闲话,“昭哥儿的书童和启蒙老师,我想拜托母亲。”一是她近来怕没有时间,二来这方面长公主这方面的资源肯定比她强很多。 谢昭是未来皇帝,老师绝对不能随便将就。 谢珩点点头,“母亲虽然不理事,但认识不少大儒,此事交给母亲确实合适。” 他将手中的匣子递给穆婉。 “是什么?” 穆婉说着打开,见是一些庄子地契和几把钥匙,地契都是有价无市的好地段。 谢珩道,“这是我的几处私产和私库的钥匙。” 穆婉挑眉,“好端端的,怎么给我这些,让我帮你打理?” 谢珩笑了笑,“反正迟早都要给你,现在交到你手里,我还省心些。” 穆婉一顿。 谢珩道,“比起你的嫁妆,大概不算什么,不过我手里剩下的产业如今需要招兵买马,等日后天下太平,再全都交给你,肯定比你的嫁妆多。” 穆婉回过神来,看着他笑道,“好。” 她起身走到谢珩身旁,“来都来了,我给你把把脉。” 谢珩伸出手,穆婉的手指轻轻搭上去,过了好一会儿,穆婉笑道,“这次跳的不欢快了。” 谢珩面无表情道,“在念清心咒。” 穆婉被逗笑,却有飞快的低下头。 谢珩看着她的头顶,也垂下眼睑。 灯芯再次爆出声响,穆婉才重新抬起头,“保持的不错,看来最近有听话吃药。” “好了,我让云苓给你熬碗安神汤,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谢珩顿了顿道,“好。” 穆婉给的药药效很好,谢珩沾枕即睡,西次间的烛火却燃到天明。 谢珩第一次睁眼看到醒着的穆婉,他走到西次间门口,“一夜没睡?” 穆婉伸了个懒腰道,“中间眯了一会儿。” 谢珩道,“其实不必强求,这毒本来也无解,就算毒解了,我做的事,也不一定有好结果。” 穆婉道,“人生在世,哪里能事事预料,不过是求个问心无愧罢了,此时尽了全力,日后就算你这毒就算解不了,我也好释怀。” 谢珩见她一直低着头看书,下意识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最终还是放下,“我先走了。” 穆婉点点头,“好。” 西次间又恢复了安静,云苓进来小声道,“夫人,侯爷走了。” 穆婉这才抬起头。 云苓看着她的表情心里难受,“夫人要不您哭一场。” 穆婉长叹一声仰靠在椅背上,用医书盖住脸,“没事,见不着也没那么难受。” “不过是荷尔蒙作祟,一段时间不见面,慢慢就淡了。” “正好下个月我娘忌日,我想回上柳一趟,顺便再在杏林谷呆一段时间,只是这么频繁外出,也不知道母亲允不允。” “你去前院给侯爷传个话,让他想想办法。” 谢珩听到云苓禀报之后,立刻明白了穆婉的意思,点点头道,“放心,我去跟母亲说。” “她什么时候走?” 云苓道,“越快越好。” 谢珩一顿,“好。” 也不知道谢珩跟长公主说了什么,穆婉再次离家很顺利,她照例给孩子们留了玩具,谢昭要读书,正巧小鸡也破壳了,虽然只孵出来两只,但小小的跟在他身后,让他有了很强的责任感,对于和穆婉的再次分离没有第一次反应那么大。 大概那次他怕再次被抛下,而这次他已经笃定了穆婉会回家。 城门外,小六和谢珩站在暗处目送穆婉的马车离开。 小六看着难过,“侯爷真不去送送?” 谢珩摇了摇头,他怕她见了他又难过。 “小师妹!!!”胡严突然骑马从城门冲出来,“等等我!” 谢珩:!!!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小六道,“好像被吴国舅请去看病了。” 谢珩没关心吴国舅,而是死死盯着胡严的背影,那个家伙不会又带着穆婉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侯爷!”谢天飞奔而来,“潘娘子说的那个富商有消息了!” 小六立刻道,“事关魔方,是不是得把夫人追回来?” 谢珩道,“追!” 第126章 126 逛青楼? 穆婉看到胡严的时候有些意外,“师兄你不是走了吗?” 胡严道,“本来是要走的,但来都来了,我就想着给人治个病再走,也好赚些盘缠,就去了一趟绮梦阁。” 穆婉:…… 绮梦阁是上京的青楼。 胡严感叹道,“果然小师妹的主意就是好,每次找不到病人的时候,只要去青楼转一圈,就能找到需要我的达官贵人。”他得意的抛了抛荷包,“果然得了一大笔诊金。” 穆婉下意识八卦,“谁?” 胡严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严肃道,“我可是严大夫,怎么可能告诉你。”又笑道,“不过我跟他说了,要彻底好起来,需要水参草。” 穆婉一愣,水参草正是解碧落引之毒的关键草药,她已经写信给自己的师兄们帮忙留意,没想到胡严用这样的方式帮自己。 “我也说了,水参草珍贵,没几个人会炮制,他有了消息就会肯定会找我的。”胡严道,“等我这一路从各个州府的青楼逛过去……” 一个危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们一路要逛什么?” 胡严吓的驾马快走两步,躲到穆婉的马车后面。 谢珩毒发的时候正虚弱,再加上对方在穆婉面前看着乖巧听话,胡严便没觉得有什么,然而等毒一解,衣服一穿,胡严就莫名有点怵他。 穆婉也意外,她叫停了马车,挑开车帘看向追上来的谢珩,“侯爷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谢珩却看着胡严道,“抱歉打扰你们逛青楼的雅兴,这次你们恐怕不能同行了。”他对穆婉道,“宝库钥匙有消息了。” 穆婉立刻道,“在哪儿?” 谢珩道,“甸州莫城。” 胡严一惊,“你们也要去莫城?” 什么叫“也要去”,谢珩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胡严道,“我也要去莫城!” 穆婉疑惑,“你去哪儿做什么?” 胡严道,“从上一个病人那里得知的消息,那里好多人不举。” 谢珩:…… 穆婉:…… 穆婉好奇,“这玩意儿还传染吗?” 胡严道,“不知道,所以我去看看。” 眼看着谢珩脸色发黑,胡严连忙道,“我不跟你们同行,我还要看病,一路走的慢。” 谢珩脸色才好点,穆婉不由失笑,“放心,我并不爱逛青楼。” 胡严使劲点头,“对,她都逛腻了。” 谢珩:…… 穆婉揉了揉额头,“严大夫,您可以少说点吗?” 胡严终于闭嘴。 穆婉和谢珩也没有折返,谢珩叫小六回去禀报长公主一声,整理好行装再追上来,自己则直接上了穆婉的马车。 如果可以,穆婉其实不想,但谁让谢珩身体有问题呢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她看到他骑马就难受,恨不得见他躺着才满意。 好在两人都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又有要事当前,倒也没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两天后到了涧州,穆婉从自家镖局又提了两辆马车,一辆给谢珩用,一辆去药材库提了一车药,打算路上再炮制些药丸药粉,毕竟之前没想到会走那么远,而且那边肯定不太平。 就这样穆婉在自己的马车里整天搞药,前面的马车里,谢珩也忙着处理各处传来的消息,郑次辅前些日子已经启程前往方凌,而上京徐首辅因为郑次辅之事暂时落了下风,但吴太后毕竟根基浅,还有很多操作空间,两方互斗,谢珩虽然不管,但也要清楚情况。 因此谢珩也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留宿驿站,冯耀宗没死之事传出,许多人又盯上了宝库钥匙,而谢珩作为最有能力找到它的人,也被盯的很紧,所以他隐藏身份出行。 好在这一路正是穆婉顺风镖局走的最熟的路线,一路在顺风镖局的站点休息补给,速度竟也不慢。 就这样低调快速行路,二十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莫城。 此时已经三月,若是上京怕已有绿意,但莫城路边还能看到残存的白雪,远处的山峦蒙着一层灰暗的颜色,荒凉冷寂。 然而当交了入城费,穿过巍峨的城门,鼎沸人声扑面而来,城内竟然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穆婉撩开车帘,看着各色服侍的人有些意外,“上次来还不是这番情形。” 谢珩坐在她旁边,盯着两个路过的赤翎人道,“四年前确实不是这样。” 莫城也属于边塞之地,和岚城互为犄角,抵挡赤翎入侵。、 镇国公镇守边关时,这些边塞之城全都戒备森严,除了当地百姓,很少有外人,而现在放眼望去,除了来自大郢各地的人,甚至还有赤翎人。 他们虽然穿了大郢的衣服,但眉眼轮廓却遮掩不了。 穆婉皱眉,“也不怕混进来奸细。” “何止是奸细。”谢珩道,“这里现在是整个大郢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人的藏身之所,州府衙门已经形同虚设。” 原来四年前岚城之战后,谢家精兵全军覆没,吴太后只知享乐,文人弄权,武将争利,对边城不管不问,或者说有心无力,渐渐就失去了对这里的掌控。 虽然莫城名义上还设有官府,但实际权力已经掌握在当地豪强手中。 小六叹道,“也就忠勇伯还忠心耿耿,勉强撑着,但也只能管得住岚城了。” 穆婉心里发堵,镇国公临死都拼命杀了赤翎大汗,挑拨赤翎皇族内斗为大郢争取修生养息的时间,没想到倒是叫朝堂上那帮蛀虫没了顾忌,只要赤翎稍微腾出手来,绝不会放过这个入侵的机会。 她不由看向谢珩,一两年内,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下这腐朽的朝廷和万万百姓。 马车从最繁华的大街经过,走到一处时,莺燕之声入耳,穆婉顿感好奇,抬手想掀开车帘,却先被一只大手抢先按住。 穆婉看过去,谢珩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字条在看,头也没抬,“风沙大,小心着凉。” 穆婉:…… 怎么好像她是色中饿鬼一样,说起来他俩怎么感觉角色互换了? 她有点好奇,“侯爷您逛过青楼吗?” 谢珩:…… 他叹了口气,“查案的时候去过。”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陌生人碰触,无论男女。” 穆婉也叹了口气没接话,再洁身自好有什么用呢?她又碰不了。 车厢里沉默下来。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就在一处豪华的三层小楼后门停下。 小六去叫门,递给门房一个玉牌后,门房大惊,连忙将他们迎进去,然后匆匆去禀报。 穆婉在莫城内并没有产业,其实三年前是有的,但前年开始在这里没办法正经做生意,穆婉权衡利弊后,就撤出了莫城,所以这次来的是谢珩的地盘。 待穆婉他们的马车停好,一个精壮的男子就冲出来,看到谢珩虎目含泪,就要跪下,“主子!” 谢珩连忙扶起他,“孟统领,辛苦了。” 见穆婉目露好奇,给她介绍道,“这是解忧堂莫城的分堂主,孟壮。” 穆婉心中惊讶,近年来突然崛起的情报和安保组织竟然是谢珩办的,不过想想又不意外,谢家精兵虽然几乎全军覆没,但肯定还有人活下来,做情报和安保不仅专业对口,还方便搜集信息,为谢珩做事提供便利。 孟壮也好奇的看着她,谢珩道,“是我夫人。” 孟壮愣了一下,才赶忙行礼,“见过夫人。” 穆婉侧身避开他的礼,“孟堂主不必客气。” “房间已经安排好了,主子和夫人请随我来。” 穆婉看着眼前的一间房,扭头看向谢珩,谢珩却径直推门进去,问起正事,“叫你查的首饰查到了吗?” 他们之所以来到莫城,就是找到的那位富商说,两年前,他来莫城做皮货生意时,在杂货街那边遇到一个妇人,对方将魔方卖给他,说是前朝宝库的钥匙。 那时他只觉得那玩意儿稀奇好玩,而且也不贵,就买下了,但后来越想越觉得那女人不对劲,怕那是什么惹火上身的东西,就在路上趁机送给了冯耀宗。 而他觉得不对劲的原因,一是那妇人离开后,周围商贩们表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那个妇人做买卖,第二是他离开莫城之时,他注意到那妇人专门在城门口着看他,仿佛生怕他没有离开,或者说是没有带着那所谓的宝库钥匙离开莫城一样。 不过那富商却不记得那妇人的特征,毕竟对方卖东西给他时乔装过,唯一的线索就是身材清瘦高挑。 可身材清瘦高挑根本没办法找人,还是穆婉想到对方既然能拿到魔方,那肯定还拿到了许倾蓝其他的东西,就画出几样首饰给谢珩,缩小范围。 孟壮道,“查到了,其中一个手镯,戴在花神坊十二花神之一的桂花姑娘身上。” 穆婉疑惑,“花神坊?” 孟壮看着她有些迟疑,谢珩也迟疑,穆婉瞥了他一眼,暗含威胁。 谢珩暗暗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道,“细细说来。” 孟壮见状轻咳一声道,“就是莫城的青楼。” 从孟壮的介绍中,穆婉得知莫城之所以在粮食产量低,猎物也没多少的情况下能如此繁华,全靠两个产业:赌坊不夜天和青楼花神坊。 “这儿的人都是活了今天没明天,所以有点条件就醉生梦死,这莫城的花神坊里更是花样百出,甚至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孟壮道,“十二花神便是花神坊里领头的十二位姑娘,风格迥异,各有拥趸。” 谢珩问道,“怎么才能见到人?” 孟壮瞄了穆婉一眼,小心道,“自然是去花神坊一掷千金。” 谢珩下意识的看了眼穆婉,“能把人请来吗?” 孟壮当他是怕夫人,摸了摸脑袋道,“够呛,那花神坊的老鸨刻薄又贪财,除了莫城两大家族的人,没人能轻易带那些姑娘们出楼,且不说能不能点到人,就算点到了,带出来价格得翻一倍。” 他们的钱可是要花在刀刃上。 见谢珩竟然在犹豫,穆婉道,“那就去啊!”一掷千金就很心疼了,还翻一倍,有这钱干什么不好? 孟壮震惊,夫人这么大度! 然后就见他家主子果断道,“不行!” 孟壮:??? 你俩到底谁怕谁去? 第127章 127 不准碰他,他不喜欢女人!…… 谢珩还是不想去,“必须要晚上去?她们白日里难道不休息,不逛街?总能寻个时间吧。” 孟壮还没开口,就听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奶奶~救救我!救救我!” “各位大爷,求你宽恕几日,我孙女还这么小,卖不了几个银子,我这就想法子筹银子,肯定筹银子!” 穆婉好奇的走到后窗将窗户打开,就看到路边几个穿着黑衣的打手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往外走,身后一个老妇人苦苦哀求。 其中一个打手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几日正好有贵人来,就喜欢这样鲜嫩的小姑娘,要不然你以为她能够抵你儿子那些赌债?” 旁边孟壮解释道,“不夜天赌坊的人。” 见穆婉皱眉,他道,“此事管不了,这小姑娘怕是早被盯上了。” 穆婉道,“有预谋的?” 孟壮道,“刚那打手说的贵人,应该是北蒙王世子,那畜生喜好幼女,每次他来莫城,城中卖小女儿的人家就会变多。” 穆婉下意识捏了捏拳头。 孟壮显然是怕她冲动,“这城里因为赌博卖儿卖女的人多了,也有好心人帮忙交赎金救人,可只要对方还赌,不过是让那些人多卖一次罢了,除非您能把全城的姑娘们都带走,否则救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倒霉。” 穆婉自然也清楚,在没有律法庇佑的地方,这些小姑娘难逃这样的命运。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发白的指关节上,也抬眼看向外面,慢慢眯起眼睛。 孟壮接着道,“这就是花神坊和其他地方青楼不同的地方,曾经有人逃脱,有衙门的人帮他们造了路引送他们出城。” 小六忍不住问,“只帮逃出去的人?” 孟壮点点头,“这花神坊和不夜天两大世家背后都有其他势力,郝元嘉虽然是一州布政司,但四年前边军精兵几乎全军覆没,这些年朝中送到边城的军饷更是少的可怜,他没人手,想硬气也硬气不起来。也就只能管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穆婉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常情况下,青楼是由官府批准开设,也会设有监管,防止逼良为娼,残害人命之类的事情发生。 而一般青楼中的女子,部分是犯官家眷,这一类没办法脱籍只能认命,还有部分是自卖自身,攒够银子可以自己赎身,不管哪种,逃跑的可能性都很小,毕竟没有身份凭证,说不定会落入下一个虎口。所以青楼对她们的管束不是那么严格,日常生活和闺阁女子们也差不多。 但莫城如今几乎算的上是法外之地,那些姑娘们大概都是非法渠道得来的,背后势力还需要给布政司一些面子,自然要千防万防,因此姑娘们平时不得踏出花神坊半步。 所以他们要找那位桂花姑娘就必须要亲自上门。 穆婉问道,“那位郝大人在此多少年了?就一直这么被当地世家压着?” “他在此倒是快十年了,不过之前只是参政,四年前岚城之战时,前布政司战死,朝中没人愿意来着危险的地方,便直接提拔他做了布政司。”孟壮叹了口气道,“郝元嘉能力是不错,但是个老好人性格,杜家和钱家也因此觉得他在这里比换别的官员来强,所以会给他些面子,每年的税收之类都会让他过得去。” 孟壮离开后,穆婉不自觉的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坐在书案后的谢珩道,“晚点我让孟壮把郝元嘉和杜董两家的卷宗拿来瞧瞧。” 穆婉看向他,谢珩道,“要救那些姑娘,除了将人全部带走,还有一个办法。” “搞垮花神坊。” “捣毁花神坊背后的势力。” 异口同声后,两人相视一笑。 穆婉叹了口气,“不过还是量力而为吧,先找魔方,其他的再说。”她自嘲一笑,“毕竟这里只是我们看到的,不解决朝廷的问题,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些事情怕更多。” 谢珩不置可否。 穆婉也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碰到了郝大人从花神坊的老鸨手下救人。 休息过一晚后,穆婉在孟壮的提醒下,重新乔装,连带着云苓木霜一起,从江湖女侠变成江湖少侠。 不想孟壮看到她们,欲言又止半晌,最终对小六道,“你们一定保护好夫人。” 穆婉还以为自己乔装的不像,但和云苓互相看了看,喉结都贴了,衣服穿的也厚,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 谢珩倒是无所谓,“走吧。” 穆婉在解忧堂坐不住,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便先去富商说的那条杂货街看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线索。 “这里还真是热闹。”云苓不由感叹。 穆婉的眼睛也忙不过来,昨天在马车上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发现莫城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大郢各地甚至赤翎特色的东西琳琅满目。 穆婉在一个摊子前捡起一块儿红色宝石放在阳光下看,里面竟还有图案。 谢珩看了一眼道,“这是赤翎才有的红羽石,以能显示出完整的羽毛为最佳,这块儿品相一般。” 穆婉这才注意到,里面的图案确实是一丝一丝的,组在一起像羽毛的一部分,不过她还是喜欢,“成色好的估计不会出现在这儿。这个也挺特别的。” 谢珩自觉付了钱,穆婉又被旁边的烤羊腿吸引了注意。 谢珩笑了笑,直接叫摊主切一斤羊肉,穆婉吃着羊肉,望着五花八门摊子和喧嚣的街道,忽然有些恍惚,“其实若大郢强盛,太平盛世,万邦来朝时,也会是这番景象吧。” 谢珩低头看着她眼底的亮光,低声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穆婉没听清,扭头问道,“你说什么?” 谢珩还没开口,一声“救命”打破了穆婉的幻想。 一个少年从旁边的巷子里惊慌失措的钻出来,边跑边求救,几个男人紧跟其后。 那些衣服很眼熟,正是不夜天赌坊的打手们。 他们做这种事情显然轻车熟路,很快就将人按住。 少年奋力挣扎,旁边却还有人兴奋喝彩。 这一切都提醒着穆婉这里不是太平盛世,而是法外之地。 少年被打手们架着往回拖,他奋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我只是跟着叔叔来做生意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卖我!” 领头的打手甩着手上按了手印的凭据道,“可他说他是你亲爹啊,身契都在这儿了,小公子,听话些,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少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荒唐事,气的大叫,“那是什么身契!官印都没有,你们这是拐卖人口,还有没有王法了?!” 打手们不约而同的大笑,“竟然有人在莫城这个地方说王法?” 少年见状知道不行,连忙改换策略,“你们买我能做什么?我又干不了力气活!还不如直接抓了那畜生,他好歹能下个矿!” 打手领头忽然猥琐笑起来,“小郎君,这你就不懂啦,在咱们莫城,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郎君最值钱了,至于干什么,你很快就知晓了。” 说到这里,看着不远处的青色小轿笑道,“喏,说曹操曹操就到,苗妈妈来了。” 很快那青色小轿在旁边停下,一个瘦高的女人从上面下来,正是花神坊的老鸨苗娘子。 苗娘子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细看五官也漂亮,但穆婉看到她的第一感觉却是冷血刻薄。 果然就听她毫无感情的开口,“我说人怎么还没送到,不夜天什么时候连个小少爷都收拾不了?” 看着被打手们暴力拖拽的少年,她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品评一件货品般仔细看了看,道,“手脚轻点,别磕了碰了,不然别怪我不给你们好价钱。” 打手领头笑道,“您快别挑剔了,您带回去调教不也得受一些伤吗?” 那少年听着他们的对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被卖去哪里,震惊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男人!男人!” “没搞错。”打手猥琐笑道,“没听说过小倌儿吗?咱们这儿啊,好这一口的可不少,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郎君比女人还值钱!” 少年吓坏了,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跟苗妈妈求饶,“这位姐姐,欠多少银子我都还,我是闵州布商赵家之子,我家有钱,真的有钱,我可以加倍还钱!” 领头打手看的大笑,“小郎君,你求她还不如求我呢!苗妈妈可是咱们莫城最不讲情面的人。” “想当初她为了银子,可是把夫君和小叔都亲自卖进了花神坊呢!” 穆婉都听呆了,把谁卖了? 那位苗妈妈果然无动于衷,确认了少年的“品相”后,只道,“行了,好好将人送过去。” 说罢就要上轿,就在此时,那少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猛的朝一个方向冲过去,“官爷救命,大人救命!!!!” 那位苗妈妈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官轿,脸色一变,急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追回来!!!” 打手们见状也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前终于在离官轿十几步的地方将人按住。 然而求生欲望之下,少年爆发出前所有未有的力量,用最后的力气大声道,“大人救命!!有人强拐人口!” 苗妈妈飞快上前狠狠地扇了那少年一巴掌,“给我住嘴!”少年脸上瞬间出现两道血痕,可见力气之大。 就在苗妈妈冷着脸将少年下巴卸下的瞬间,官轿里还是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住手。” 苗妈妈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再抬眼时又变得温顺,冲着官轿福了福道,“惊扰大人,还请大人恕罪,我们这就走。” 说完就想离开,然而轿中人再次出声,“慢着。” 轿子落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儒雅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看着地上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苗娘子,这小郎君欠你多少银子,本官替他还上,可否给本官一个面子?” 苗娘子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口中却道,“郝大人说笑了,既然郝大人开口,民女莫敢不从。” 郝大人也温和道,“那就多谢苗娘子割爱了。” 说罢上轿离开,那少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跟了上去。 苗妈妈看着对方的背影,脸色黑的可怕。 旁边有人感叹,“这小郎君也是好运,逃过一劫,不然下半辈子算是完了。” 也有人满脸遗憾,“还当花神坊能有新货色了呢,刚那小郎君腰细如柳,滋味定然不错。”附和者竟然不少。 云苓小声道,“奴婢总算知道孟统领为什么那么看我们了。” 穆婉也明白了,敢情在这里,男人也不安全,或者说,只要长得漂亮或者身材好的,不论男女都不安全。 穆婉瞬间没了逛街的心情,叹道,“算了,去办正事吧。” 转身的瞬间,她忽然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谢珩问道,“怎么了?” 穆婉道,“感觉有人看我。” 谢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苗妈妈离开的方向。 他皱眉,“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穆婉自然知道好歹,点点头,“走吧。” 暮色降临时,他们去了花神坊。 花神坊和不夜天在一条街上,各占一半,天还未黑透,整条街的灯笼已经点起,人声鼎沸,比隔壁杂货街还要热闹。 穿过亢奋叫嚣或者哭爹喊娘叫着“再来一次”的不夜天,花神坊门口香风阵阵,洞开的大门中都是莺声燕语,站在门口便可以看到里面衣着清凉的姑娘们积极揽客。 谢珩看着那些几乎要挂到男人身上的姑娘们不由顿住脚步。 木霜道,“我白日来打听过了,那些姑娘们若被客人拒绝,会挨罚。” 谢珩眉头皱的更紧了。 穆婉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放浪的青楼,这进门身上就挂姑娘,她也受不了,可让这些姑娘挨罚,又不忍心。 看着旁边的谢珩,穆婉忽然灵机一动,拉着他道,“走,我有办法。” “什么法子?”谢珩虽然迟疑,但也跟着穆婉往前走。 跨进大殿的一瞬间,穆婉一脸醋意的先那些女子一步挽住谢珩的胳膊,粗着嗓子大声道,“不准碰他!他不喜欢女人!!” 谢珩:…… 木霜和云苓对视一眼,立刻挽住对方,木霜道,“我们只是来观摩学艺的,请让开。” 姑娘们乖巧后退,然后看向小六和谢地。 小六和谢地:…… 第128章 128 这个地方真该死!!!…… 小六和谢地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实在抱不到一起,最后各自身上挂了个姑娘跟在谢珩他们身后。 穆婉直接朝迎上来的小管事扔了一小块金子,“要视野最好的雅间。”又警惕道,“别给我叫小倌,小爷我只是听说花神坊花样百出,来长长见识。” 她充满占有欲的靠在谢珩身上,“不是给爷找情敌的,懂?” 谢珩暗暗叹了口气,抬手扶住她的肩膀。 小管事见状哪里不懂,又有金子开道,殷勤道,“懂,懂,几位郎君随我来便是。” 大堂里十分热闹,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里的放浪形骸也叫人咋舌,甚至有人连房间都不进,直接就扒了姑娘的衣服上下其手,姑娘被吓的惊声尖叫,旁观的男人们却哄堂大笑。 穆婉看着那令人恶心的健硕胖子,问领路的管事,“这是谁?” 管事小声道,“这位是北蒙王世子,几位能别惹还是别惹。” 原来这就是那个喜欢幼女的变态,此时显然也是以折磨羞辱人为乐。 穆婉下意识皱眉,却也知道正事要紧,要彻底解救这些姑娘,一个一个去处理肯定是不行的。 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准备离开。结果对方一个狗腿子似乎看到了她的不满,兴奋的告状,“世子,这几个人也嫌弃您呐!” 贺兰昌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他们,呵呵一笑,“看着挺讲究,又是哪个名门正派的,报上名来!” 他说着话,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不着痕迹的围了上来,有护卫,也有狗腿子。 像是在哪里受了气,却来找无辜的人发泄。 谢珩侧身站在穆婉面前。 其中一人见状笑道,“刚我听到了,这几个都是走旱道的。” 一边说着还一边想摸穆婉的脸,“还别说,你这小郎君,看着比女人还够……劲儿……啊!!!” 杀猪般的惨叫突然响起,原来是谢珩半路捏住了对方的手腕。 贺兰昌冷冷的眯起眼睛,“你们可知我是谁?好大的胆子!” 谢珩的回答是干脆利落的卸下了那狗腿子一只胳膊,那狗腿子滚地哀嚎,让贺兰昌很没面子。 穆婉抬起下巴,睥睨着对方,比贺兰昌更看不起人,“那你知道我是谁?你胆子也不小啊!” 谢珩看着她,眼底闪过笑意。 云苓脱下外衣盖在那位姑娘身上,行动从容不迫,显然对他藩王世子的身份毫不在意,倒叫贺兰昌不确定起来。 穆婉上下打量他一眼,“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堂兄弟,我虽然不是世子,但我大哥是,你说我要把这些事传回北蒙,不知堂弟你这世子之位保不保的住。” “朝廷正好也想削藩,南阳和滇西不好削,你这北蒙世子德行有亏,就简单多了。” 贺兰昌脸色微变,“你是谁?南阳王府还是滇西王府?” 穆婉微微一笑,“你猜?” 然后居高临下的睨着那胆敢跟他伸手的男人悠闲吩咐道,“虽然没碰到我,但也恶心到本公子了,光断手腕怎么够,再剁根手指。” 小六闻言刀飞快的出鞘又入鞘,众人甚至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男人的哀嚎就再次响彻整个大堂,与此同时,两根手指飞出,落在两个行为粗暴的人面前。 大堂里一瞬间安静,之前那些落在身上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部消失,管事也更加恭敬。 穆婉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贺兰昌,嫌弃道,“好歹是藩王之子,稍微文雅一些,别像个畜生似的,坏了我贺兰家的名声。” 贺兰昌脸涨的通红,却不敢轻易说话,北蒙王是三个藩王里势力最弱的,他的世子之位也是靠着母家和父亲利益交换得来,所以在北蒙他怎么都行,但若惹了其他藩王,他母亲怕也救不了他。 可见脾气再暴躁的人,也知道轻重。 贺兰昌察觉到众人有意无意瞄过来的目光,恼羞成怒,正想将怒气发泄在旁边的姑娘身上,抬头就对上那位高大男子冷冽的目光。 到底没敢放肆,扫兴的准备离开,结果就见一个满头梅花的姑娘走过来…… 穆婉他们被安排在二楼正南的一个雅间里。 花神坊格局跟清风阁的眠风楼类似,四层高楼围成天井,一层是舞台和散座,二层依着栏杆是一圈雅间,再往上便都是房间。 刚刚那一场震慑,管事不敢怠慢他们,这里视野十分不错,将一楼大堂一览无余。 几人落座后,穆婉看着上了楼的贺兰昌晦气道,“他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离开吗?怎么还在这里扫兴。” 谢地道,“属下刚见他本来打算要走的,但一个姑娘过去跟他说了几句,就又留下了。” 云苓也皱眉,“竟然还有姑娘挽留这种畜生?” 要知道,便是青楼里,也很不欢迎这种粗暴之人。 小蝶,就是刚刚挂在谢地身上,现在给他们斟酒的姑娘道,“那是梅花姑娘,花神坊的十二花神之一。” 穆婉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挽留那位世子吗?” 小蝶撇了撇嘴,“大概是怕花神坊得罪世子吧。”她无法抑制的泄露了情绪,“十二花神都是对花神坊最忠心耿耿的女子。” 她刚说完,另外一个刚刚挂在小六身上女子就白了脸,小蝶也自觉失言,小心翼翼的看着穆婉他们。 穆婉假装没听出她的怨恨,对两个姑娘道,“去给我们备些上好的酒菜来吧。” 小蝶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被另外一个姑娘拽着出去了。 云苓道,“她们是不是想让我们救她们?” 小六道,“她们肯定以为您是哪个藩王之子。”说到这里,他不由揶揄道,“您这身份也太多了。”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穆婉看着谢珩的表情解释道,“这里不少穷凶恶极之人,刚刚若是示弱,之后怕还有麻烦,所以就只能想个能压得住他的身份了。” “虽然侯爷的身份也压得住,但一则您身份不好暴露,二嘛,他们听到了咱们的对话,到时候再传出侯爷是个断袖之癖来。” 谢珩哼笑一声,“外室都养过了,一个断袖之癖有何稀奇。” 穆婉轻咳一声,“所以我不是冒充别人了吗?” 谢地道,“所以您冒充的是哪个断袖之癖?” 穆婉道,“不知道,让贺兰昌自己去猜吧,我又不知道谁有断袖之癖。” 谢珩无语道,“人家谁都没有。” 穆婉道,“所以我没说我是谁啊?” 众人:…… 谢珩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听下面又起了争执,似乎是几个人想要救一个郎君离开。 谢地感叹,“这地方可真热闹,一刻都不消停。” 小六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是几个江湖人。” 小蝶端着酒菜进来,见穆婉他们都往下看,叹道,“是江湖人,倒是一腔热血,可惜他们这样,不但救不走人,等他们走了,那小倌儿怕是少不了一顿教训。” 云苓好奇,“为什么救不走?” 小蝶道,“所有人进花神坊起,就都签了赎身契约,攒够了规定银子才能赎身,否则谁也带不走。” 谢地道,“那不是还有希望?” 小蝶道,“奴的赎身银子黄金一千两。” 众人全都沉默,这么多钱,是算准了谁也凑不出来。 那些江湖人可能不吝啬武力,但要让他们拿这么多钱救一个小倌是绝对不可能的。 穆婉关注的是其他,“最近莫城江湖人很多?” 小蝶道,“嗯,不知怎么回事,这半年莫城来了不少江湖人。” 几人对视一眼,看来不少人得到了魔方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哪些能人,怎么知道的。 他们打探消息的功夫,下面的骚乱就被镇压。苗妈妈出来直接安排十二花神献艺,瞬间平息争端带来的紧张气氛。 来花神坊的人,若想点普通姑娘,掏银子点人就行,只要姑娘有空就能陪,但十二花神却是类似花魁的存在,每晚都要竞价拍出。 而为了对得起价格,这十二位姑娘都要上才艺,也是花神楼每晚的重头戏。 节目开始后,总算有了些正常青楼的影子,十二位姑娘依次上台,确实风格迥异,牡丹姑娘艳丽多姿,梅花姑娘清冷坚韧,无义姑娘妖娆火辣…… 每位姑娘表演时都有人争相竞价,花楼里气氛被炒的火热,一位又一位的姑娘被领走,穆婉他们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位桂花姑娘登场。 就见一个纤细矮小,满头桂花头饰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上了台。 穆婉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皱起眉头,“桂花姑娘多大了?” 小蝶道,“十四岁,不过长得有些小,像个孩子,往常倒也不这样,今天怕是为了取悦北蒙王世子。”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怕步瑶瑶的后尘。” 云苓问道,“瑶瑶是谁?” 小蝶发现自己失言,有些犹豫,见众人都看着她,才小声道,“之前楼里的姑娘,伺候了北蒙王世子几次之后就,就没了。” 谢地忍不住骂,“畜生!” 桂花姑娘跳的是一首欢快纯净的曲子,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却仿佛成了天真的引诱,果然很多人异常亢奋,开始竞价,其中隔着不远的贺兰昌的雅间中声音最高。 小六问穆婉,“咱们也出价吗?” 穆婉摇了摇头,“出什么价,咱们只是问个话,抽空就行。” “想来北蒙王世子应该会给我们这个面子。” 众人:…… 小六和谢地默默的给贺兰昌掬了吧同情泪,今天的钱算是白花了。 果然,最后贺兰昌竞价成功,他急不可耐的下楼,将刚刚表演完的桂花姑娘一把拎起,像是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急吼吼的往三楼走。 就在穆婉他们起身准备跟着贺兰昌往楼上去时,大堂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望过去的时候,就见花神楼里所有的姑娘,管事、小厮,都对着门口出现的男人拜下,“见过少主。” 对方脸上虽然带着一个精致的面具,但身材纤细挺拔,看起来年纪应该不大。 云苓咋舌,“这是谁啊,这么大排场?” 小蝶小声道,“是花神楼东家之子,我们都没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他是少主,花神楼里所有的人都得敬着他。” 她说这话时,声音发颤,显然对这位少主十分惧怕。 穆婉疑惑,“花神楼的东家不是杜家?” 小蝶摇了摇头。 那就是杜家背后的势力?会是谁? 穆婉思索着,就听小蝶提醒,“几位郎君千万别惹这位少主,他脾气很差,惹怒了他,楼里的姑娘们很多都要遭殃。” 云苓忍不住道,“又一个人渣?” 穆婉道,“咱们现在就在人渣爱来的地方,人渣聚堆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位少主似乎很享受众人的尊敬,站了一会儿,见贺兰昌要将桂花姑娘抱上楼时才淡淡开口,“世子,桂花姑娘今晚我要了。” 花神楼众人脸色一变,苗妈妈赶过来,壮着胆子道,“少主,您不是最喜兰花姑娘,奴叫兰花伺候您可好?” 少主冷冷的看她一眼,苗妈妈立刻跪下不敢再多说,少主则慢条斯理的朝着贺兰昌走去,“世子?” 桂花姑娘显然吓的不轻,带着哭腔道,“世子,奴改日再伺候您,好不好?伺候您两天。” 贺兰昌闻言大怒,“你一个贱婢也敢安排本世子?爷还就今天不可!”他冷冷的看着楼下的人,“管你什么狗屁少主,就算是少主,也该守规矩,今天这桂花姑娘是我的,少主若喜欢,明日早些来!” 说罢抱着桂花姑娘大步上了楼。 那位少主虽然带着面具,但明显看出来生气了,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几个训练有素的面具黑衣人就冒了出来。 谢珩眯起眼睛,“身手不错。” 能叫谢珩说身手不错,那应该确实很厉害。 穆婉更加好奇少主的身份,不过对方却带着他的护卫们上了楼,显然是去找贺兰昌的麻烦了。 穆婉叹道,“计划打乱了。” 谢珩吩咐小六,“你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六去探查,他们打发了小蝶正想商量一下具体对策,大堂忽然一黑。 穆婉还没反应过来,谢珩已经飞快的将她揽进怀里,谢地和木霜也站了起来。 结果整层楼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管事探头进来,笑眯眯道,“几位公子,建议把灯灭了。” 谢珩问道,“怎么回事?” 管事嘿嘿道,“几位郎君不是来见识咱们花神楼的花样吗?今日可以先勉强看看。” “待十五再来,保管郎君受益匪浅。” 穆婉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有其他节目?” 穆婉以为会是烟花之类的节目,结果楼下舞台点起灯后,照出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他旁边的小榻上,放着一个身穿薄纱的女人,虽然都带着面具,但是…… 穆婉目瞪口呆,她虽然之前也好奇跟着师兄逛过青楼,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活春宫。 若是现代,这跟偷拍女子隐私上传网络供人观看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叫灭灯,不然一会儿许多人怕是丑态毕露! 眼前忽然一黑,不是灯灭了,而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她眼前,是谢珩。 穆婉忍着反胃道,“那个姑娘不太对劲。” 谢珩道,“嗯,应该是被灌了药。” 摸进来的小蝶解释道,“那是不听话的姑娘……” “逢十是姑娘,逢五是小倌,不听话的会被安排这种表演。” 怪不得那管事说,他们十五来会受益匪浅。 穆婉干呕一声,心中升起滔天怒意,这个地方真的该死!!!! 谢珩扶着她站起来,“先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死,死了!世子死了!!!!” 第129章 129 杀人凶手? 贺兰昌死了?! 一瞬间的寂静后,整个花神坊众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哗然。 北蒙王就算再弱,也是一地藩王,有自己的兵权和政权,继承人就这么死在这里,绝对不是小事。 外面的灯很快被重新点亮,舞台上的表演自然也被终止,穆婉眼前的手挪开,她下意识的往舞台看了一眼,见那男人抚摸着女人的身体,一副满是遗憾的模样。 她冷着脸看向三楼的方向,倒觉得这畜生死的挺好。 云苓也期待道,“不会是那位少主杀的吧?” 小六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有好戏看了。” 这花神坊背后之人再厉害,害死一个藩王世子也非同小可。 穆婉思索着,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机会趁它病要它命。 不过等上了楼,他们才发现,事情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花神坊反应很快,护院已经将现场团团围了起来,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谢地在前面开道,穆婉和谢珩走到了最前面,就见角落的房门大开,贺兰昌仰面倒在地上,眼睛瞪的极大,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却不见那所谓少主的影子。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道,“你们少主呢?不会是失手杀人之后吓跑了吧!” 缩在角落里的桂花姑娘颤声道,“世子不是少主杀的,少,少主也被掳走了。” 众人都很意外,苗妈妈皱眉,“少主被掳走?到底怎么回事?” 桂花姑娘道,“世子要我伺候,但少主不许,就追了进来,奴正劝着,忽然有两个人从窗口跳进来,问少主什么前朝宝库的钥匙在哪里……” 她话还没说完,苗妈妈脸色微变,立刻转身驱赶众人,“此事事关重大,请各位客官回避一下,免得惹火上身。” 若在其他地方,众人大概会选择远离麻烦,可惜这里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甚至听到什么宝库钥匙后,更加兴致勃勃。 有人道,“苗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趁着我们走了,伪造证据包庇你们少主吧。” “就是,桂花姑娘,赶紧说,是不是你们少主抢了世子的宝库钥匙,才吓跑了?!” “我说好端端的为何要找世子的麻烦,敢情是有预谋的。” 更是有人直接下了定论,“花神坊少主为了前朝宝库的钥匙把北蒙王世子杀了。” 桂花姑娘吓的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真的是两个黑衣人,他们问少主要前朝宝库的钥匙,少主说不知,他就将少主撸走了,说少主不知,主人自然会知道。” “世子当时就好奇问了一句,什么前朝宝库钥匙,那人走的时候就朝世子发了个暗器,世子就倒下了。” 桂花哭道,“奴本以为只是让世子昏迷的药,没想到世子竟然,竟然……”死了。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前朝宝库的钥匙竟然在花神坊的主子手里?” “怪不得这杜家人认他做主,不会是什么前朝后人吧?” “你也听说过前朝宝库的传闻?” “呵呵,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江湖人来这儿。” “说起来 ,刚刚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位少主护卫手上的佩刀,兵刃极利,有没有可能就是从前朝宝库里拿到的?” 这些人压根不在意贺兰昌之死,倒是对前朝宝库之事充满了兴趣。 而穆婉关心的是桂花姑娘手中许倾蓝的遗物,“麻烦了,花神坊怕不会让桂花单独见人了。” 谢珩道,“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惊动官府,到时候再找机会。” 穆婉道,“也只能如此了。”而且她也很关心这次能不能揪出花神坊幕后之人。 她倚在三楼的栏杆边仔细观察着那间屋子周围,思索着整件事请,然后就又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 谢珩见她忽然警惕,问道,“怎么了?” 穆婉道,“感觉有人在看我,和下午的时候一样。” 谢珩顺着穆婉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楼苗妈妈飞快的收回视线,跟身边的郝元嘉说着什么。 贺兰昌之死事关重大,花神坊还是报了官,郝元嘉也亲自赶来了。 他听着苗妈妈的禀报,忽然神情严肃,飞快吩咐道,“闲杂人等全部让开。” “另外,在没有找出真凶之前,烦请各位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没有允许不得踏出花神坊半步!” 这话立刻引来的不满,“凭什么?这世子又不是我们杀的,还不让我走了?” “对啊,官府办事也要讲证据。” 郝元嘉一边上楼一边肃声道,“正是因为要搜集证据,才需要大家配合,若拒绝配合,本官一律当嫌犯处理!” 话音落,跟在他身后的捕快们不约而同的亮出腰刀。 大部分人并不想跟官府的人硬碰硬,乖乖听话离开。 穆婉他们也往雅间走。 云苓回头看着绷着脸的郝元嘉道,“不是说郝大人是老好人吗?怎么看着挺凶,和下午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小六道,“再老好人,北蒙王世子在他的地盘上死了,他若抓不住凶手,别说是乌纱帽,怕是小命都得赔上。” 然后又听有人嘲讽道,“他是想两头讨好吧,那少主明显是最大的嫌疑人,他却将所有人都扣下,就怕之后要找个替死鬼为那什么狗屁少主定罪。” 云苓道,“这话似乎有些道理,这位郝大人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在场其他人,好像压根没想治那位少主的罪。” 木霜猜测,“他也怕这花神坊背后的主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说法,三楼忽然传来郝元嘉愤怒的声音,“什么?!少主不见了?!” 那语气明显比听到贺兰昌死时着急多了。 云苓疑惑,“这花神楼背后到底什么势力,这位少主失踪好像比世子死了还叫郝大人担心。” 穆婉也更加好奇,她问谢珩,“要不我们偷偷跟郝大人表明身份,一起调查此案?这样接近桂花姑娘也方便多了。” “这位郝大人可信吗?” 谢珩点点头,“可以。” 小六却欲言又止。 很明显,谢珩在这里暴露身份有风险。 穆婉正打算想想其他办法,机会却送上了门。 两刻钟后,穆婉坐在三楼凶案发生的隔壁房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桂花姑娘,仿佛没听懂一样再次问道,“你说什么?谁掳走了少主?” 桂花姑娘哆哆嗦嗦道,“奴隐约听到那两个黑衣人说,‘这畜生竟然敢调戏公子,死不足惜。’” 她说完,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穆婉身上。 谢珩他们是一言难尽加忍笑,而郝元嘉和苗妈妈则是一副“原来你才是凶手”的把表情。 穆婉:…… 贺兰昌喜欢幼女,今天唯一调戏的公子,就是穆婉了。 穆婉气笑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也能跟她扯上关系,“桂花姑娘的意思是,那两个刺客是王府派来的,走之前还专门向你暴露了行踪?” 桂花姑娘吓的浑身哆嗦,又改口道,“奴,奴也许听错了。” 旁边的郝元嘉猛地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构陷藩王之子!”然后朝着穆婉拱拱手,“这位……” 穆婉:…… 她不由看向谢珩,想看看他是什么想法,结果谢珩好整以暇的冲着她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对着一州布政司,穆婉总不能再说“你猜”,干脆拱了拱手回礼道,“南阳王府贺兰晫。” 她身后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抿嘴。 穆婉却瞬间有了主意,像模像样道,“在下爱好不少,但最喜风月,本是听说了莫城花神坊之名才慕名前来。没曾想竟然牵扯进这样的命案中。” 郝元嘉立刻道,“原来是南阳王二公子。” 确认了穆婉的身份后,这位郝大人似乎觉得他不好惹,直接道,“二公子放心,下官定然会查清此事,绝不会牵连到您身上。” 这话说的,好像要包庇她一样。 穆婉却抬手道,“郝大人言重了,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直,自然是不怕查的。” “不过此事事关我南阳王府的清白,本公子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她朝着郝元嘉一笑,“放心,此案我会与郝大人一起查办。” 郝元嘉脸色微变,急忙道,“怎敢劳烦公子,公子放心,五日之内,下官定会给二公子一个交代。” “唉~”穆婉一副“不必跟我客气”的态度,“本公子知晓你的不易,有当地豪强压在头上,给您十天半个月怕也破不了案。” “到时候,我若还没洗脱杀人犯的嫌疑,北蒙王怕是要打到我南阳去了,况且这里头还涉及了什么前朝宝库钥匙,您看看外头那些人,眼睛都红了。” “本公子怕一天查不出真相,我就一天性命堪忧。”她看着郝元嘉,“我若死在这儿,我爹和我大哥,肯定要血洗莫城,到时候大人也要遭殃,我又怎么忍心。” 郝元嘉无法再拒绝。 穆婉见状,趁势指着谢地道,“你,去跟解忧堂去借一些人手来,正好也查一查,这花神坊构陷本公子意欲何为?” 还安排郝元嘉,“郝大人去排查一下外头那些江湖人,那些宾客没直接嫌疑的,都让花神坊的人登记好信息放走,方便随时传唤,现在就别让在这里添乱了。” “再派几个人手,查访一下周围,看有没有目击者。” “其他人,好好查查这花神坊。” 郝元嘉脸色不太好,却不敢反驳。 谢珩看着她威风凛凛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角。 就听她抬头对他道,“白瑜,你跟我一起好好审审这位桂花姑娘。” 谢珩:…… 她叫他什么? 穆婉无辜的看着他,贺兰晫身边跟着的谋士就是白瑜啊?不叫白瑜叫什么,总不能叫谢珩吧? 孟壮带着人赶来时,心里还想着,不愧是侯爷,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控制住了花神坊。 然而进门就见夫人从上首起身,理直气壮的吩咐自家侯爷,“愣着做什么,走吧。” 对小六也是颐指气使,“你,带着人将案发现场仔细检查一遍,看有什么疑点。” 旁边还有人窃窃私语,“没想到南阳王府二公子竟然是个断袖!” 孟壮:??? 谁?谁是南阳王府二公子?跟谁断袖? 第130章 130 凶手想干什么? 安排完所有人,穆婉和谢珩留下来单独审问桂花姑娘,对方依旧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重复的就是之前那些话。 穆婉上前拉起她的手臂,上面有四五支金镯,随着行动叮当作响,穆婉却道,“少了一支。” 桂花姑娘身体微僵,很快便小心翼翼道,“奴的手镯都在这里,没少。” 穆婉确定道,“少了一支,两指宽花草纹样的金镯子,你跳舞的时候还在。” 桂花姑娘道,“公子是不是看错了?奴确实有几只花草纹样的黄金镯子,但今日没戴。” “几支?”穆婉问道,“都是哪儿来的?” 桂花姑娘道,“奴喜欢,托妈妈给我打的。” 对方明显不会说,穆婉也没再多问,叫人先看押起来,起身准备去隔壁看看。 出了房门,谢珩问道,“找错了?” 穆婉道,“应当没错,她在说谎,我有个猜测,先去看看贺兰昌是怎么死的。” 他们到隔壁的时候,仵作已经把贺兰昌的衣服都扒光了——为了防止有人动手脚,穆婉没让官府的人将尸体带走,直接叫了仵作来当场验尸。 谢地在旁边盯着,谢珩问道,“有什么发现?” 就见仵作从对方胸口抽出一根黑色的长针来,“应该是淬了毒,虽然是什么毒还不确定,但死因就是这个。” 穆婉看到那根银针目光一动,云苓和木霜也对视一眼。 穆婉什么都没说,只是绕着案发现场又走了一圈。 这房间在三楼角落,总共两扇窗户,临街一扇,后面一扇。 临街那扇的窗户上还取下半片白色锦缎的碎片,正是那位少主身上所穿,窗台上也有两个男人的脚印,仿佛应证了桂花所说的话。 那位少主是从这里被掳走的。 “穆婉。”谢珩叫她。 穆婉走过去,就见谢珩从后窗上拎起什么,她走近,拿着烛火仔细照了下,“红色的丝线?” 云苓也看了眼,“像是从丝织物上刮下来的。”她环顾四周,“这是桂花姑娘的房间,都是嫩黄色的装饰,这种颜色的丝织物很少。” “倒是……” 穆婉接口,“牡丹姑娘。” 云苓立刻道,“对,牡丹姑娘,她穿用都是这个色系。” 木霜道,“牡丹姑娘的房间和这儿隔着两间屋子。” 穆婉从后窗往下看了看,“这后面是哪儿?” 木霜道,“花神坊后院,旁边有个小门,通向外面,方便后院的丫鬟小厮出入。” 他们正说着,就见有人举着火把找了过来,正是衙门的捕快。 郝元嘉亲自带领,查的十分仔细,眉宇间明显焦急。 穆婉道,“看来郝大人也认识花神坊背后的主人。”说着忽然打了个呵欠。 谢珩见状道,“今天应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明日再说吧。” 穆婉点点头,“你也该休息了。” 自从知道谢珩中毒,穆婉很少叫他熬夜。 众人没有异议,一行人回了解忧堂。 洗漱完后,谢珩先上床,穆婉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谢珩问道,“凶手是那桂花姑娘?” 穆婉意外,“侯爷如何得知?” 谢珩道,“云苓看那根银针的表情不对,显然认识,而我记得你有个机关戒指。” 穆婉挑了挑眉,“侯爷好记性。” 秋猎遇刺时,她的机关戒指刺穿过蒙面人的手掌,没想到谢珩不仅记得这件事,还能举一反三,脑子果然好使。 穆婉翻了翻首饰盒,拿出一支金镯走到床边,不知道摸了哪里,一根银针从手镯中飞射而出,钉在架子床的床柱上。 谢珩看了眼,立刻便明白了,“跟贺兰昌胸口的一样。” 他好奇的伸手,穆婉将手镯递给他,“我娘的这一套首饰里面都有机关,关键时候救命用的,也送了我一套。” 其实是穆婉惜命,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武装全身,发簪、镯子、戒指、耳环能武装的都想办法弄了机关暗器,以防万一。 “一套?”谢珩目露兴味。 穆婉却懒得动了,直接在床上躺下,“明天再看,都在首饰盒里。” 谢珩把玩着那支金镯,穆婉道,“我看的很清楚,桂花姑娘跳舞时确实戴着那支镯子,后来却不见了。” “贺兰昌死于机关镯,凶器却消失,凶手大概率就是桂花姑娘。” “此事明显早有预谋,怪不得今天贺兰昌都要走了,又被人拦下,还有那位少主……”穆婉道,“同样也被杀了?还是他也是凶手之一,故意失踪以方便嫁祸?” 又很快否定,“不,他应该不是凶手,若他真想杀贺兰昌,完全可以选择其他地方,选花神坊岂不是引火烧身?” 说到这里,穆婉看向谢珩,两人都隐约意识到了桂花姑娘的动机。 “既然是想让花神坊引火烧身,让北蒙王来直接踏平花神坊不就好了?她为何又要嫁祸于我?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 谢珩显然也想不明白。 “算了,反正目前看也不是坏事,”穆婉道,“正好方便我们调查花神坊。” 想到今天所见,她气的不行,“我非弄死那幕后之人不可。” 谢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 穆婉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一怔。 谢珩也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翻身面向墙壁,“睡吧。” 穆婉也翻身朝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忍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让孟壮再安排一间房?” 谢珩道,“总不能叫他们觉得我不重视你,不然以后你还怎么狐假虎威。” 穆婉被逗笑,“我在这里狐假虎威什么?况且这儿又不是上京,会有人乱嚼舌根,我不在乎这些虚名。” 就听谢珩认真道,“我在乎。” 穆婉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回身看他。 结果对方继续道,“我怕某人不高兴了,又栽赃我不行。” 穆婉:…… 她咬牙,“那你行吗?” 谢珩:…… 两个人互相伤害完,终于安静的睡了。 听着旁边气呼呼的声音渐渐变得平稳,谢珩转过身来。 果然没一会儿,床边的姑娘就开始翻滚,直到滚进他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似乎因为不开心而嘟着的唇,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一笑,闭上眼睛…… 第二天穆婉照旧一个人在大床上醒来,云苓进来禀报,“侯爷说他今日有其他要事,就不陪您去花神坊了。” 穆婉想起昨晚的事,冷哼一声,“谁要他陪了。” 穆婉到花神坊的时候已经辰时,但捕快们还没撤,不仅捕快,还多了些护卫,跟昨天跟在少主身后的护卫一样。 花神坊也派了人来,竟是搜查了一夜。 穆婉问其中一个捕快,“昨夜去追刺客的护卫回来了吗?郝大人那儿有没有消息?” 捕快道,“昨天公子离开后不久护卫就来回禀,大人已经带着人去追了。” 穆婉环顾四周,“你们快把花神坊掘地三尺了吧,有什么发现吗?” 捕快也不知道是隐瞒还是真没发现,摇了摇头道,“没有。” 穆婉也没再问,见前面房间小蝶探出头来,直接招手,叫她来回话。 “你们少主失踪,你们主上来了吗?” “不知道。”小蝶小声道,“昨天官府来人之后,苗妈妈就让我们各自回了房间,谁也不能出门。” “不过昨天后来来了许多护卫,主上也许来过了。” 穆婉好奇,“你们主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蝶摇了摇头,“我们都没见过,主上每次来也跟少主差不多,都带着面具,脸遮的严严实实的,也看不出年纪。” 搞这么神秘?穆婉问,“他经常来花神坊?什么时候来,一般来做什么?” 小蝶咬了咬唇,“主上其他时候来不来我们不知道,但最近这一年,偶尔逢五会来。”她小声又难堪道,“会亲自调教那些不听话的小倌。” 穆婉挑眉,是她理解的那个调教吗? 她正想细问,就见前面的房间里一个姑娘鬼鬼祟祟的跑了出来,目标正是不远处的捕快,显然是想求救。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另一个姑娘拦住了去路,“舞儿,想去哪儿?” 叫做舞儿的姑娘脸色发白,“梅花姐姐。” 她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不远处的捕快,然而拦在眼前的人又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穆婉想上前,却被小蝶拽住,“公子千万别去,若您没办法为她赎身,她会进刑房的。” 穆婉停住脚步,那捕快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朝着舞儿走过去,“什么事?” 舞儿动了动唇,最终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去更衣。” 即便是背影,也能感觉到对方绝望的情绪。 梅花姑娘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回房。 云苓皱眉,“同是女子,怎么会有人甘愿做花神坊的走狗?” 穆婉的目光却落在对方的耳坠上,虽然末端粘了两个小小的梅花,但确实是她送给许倾蓝的机关耳坠无疑。 她母亲的遗物,为何会同时出现在花神坊这些姑娘身上? 她记得昨天就是这位叫梅花的姑娘劝说贺兰昌留下的,她和桂花是同谋吗? 那位少主去了哪里? 这里的事情真是愈发扑朔迷离了。 130-140 第131章 131 一更 穆婉正思索着,就听云苓问小蝶,“你刚刚说的刑房是什么?” 小蝶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小声道,“调教不听话的人的地方。” “那里很可怕,一般去过那里的人,要不就永远不会回来,要不就非常温顺。” 云苓皱眉,“梅花她们那么听话,难道是去过?”她还是不愿意相信,会有女子要拉着所有姑娘在这人间炼狱里煎熬。 小蝶摇了摇头,“我去年才来,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她有些犹豫。 穆婉道,“说。” 小蝶道,“我听说那刑房是苗妈妈设的,十二花神也会帮忙出主意,里面的刑法很残忍。” 穆婉问,“刑房在哪里?” 小蝶摇了摇头,“我们也只是听说过,”她犹豫了一下道,“昨天最后的节目……” 穆婉闻言下意识皱起眉头。 “那是刑房的惩罚之一。” 穆婉直接拉了个捕快,“你们昨天搜了一晚,刑房在哪里?” 捕快不解,“什么刑房?” 穆婉挑眉,这么隐蔽?捕快都没搜到? 她看向那些花神坊的护卫,对方显然不会告知。 好在解忧堂的人靠谱,穆婉告知有这么个地方后,很快有人来报,找到了一个暗室。 那地方离后院小门不远,就在花神坊主楼的后墙,穆婉抬头看了眼三楼的房间,解忧堂的人已经按下墙砖,隐蔽的暗门滑开,若不是专门找,还真难以发现。 苗妈妈匆匆赶来拦在他们面前,“公子,此地肮脏,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穆婉笑眯眯的看着她,“没事儿,若真污眼睛,打扫干净不就好了。” 说罢径直往前,木霜推开苗妈妈,一行人走了进去。 下了一段楼梯后就到达了一个暗室,打开门,血腥味扑鼻而来,待看清里面的情形,饶是穆婉见多识广也震惊了。 只见三面墙壁上都吊着铁镣铐,靠墙摆着各种奇怪的椅子、还有木驴之类虐待的刑具,上面都是血迹斑斑。 此时依旧有几个人被吊在墙上,有男有女,浑身赤裸,身上累累伤痕让人不敢细看。 穆婉忍住干呕的不适,冷声道,“把人放下来,将这儿给我砸了!” 苗妈妈拦住要动手的人,对穆婉道,“公子,您救得了他们一次,救不了他们第二次。” “之前花神坊还被烧过呢,烧多少重建多少,至于逃了的姑娘小倌,重新抓了补充就是,就算莫城没了,还能从其他地方找。” 她轻笑,“只要我们主上在,花神坊就会一直在,您这么做,也只是让更多的人遭殃罢了。” 穆婉真的很少这样生气,她冷冷的盯着苗妈妈,“是吗?那咱们走着瞧。” “何必走着瞧。”低沉的嗓音传来。 穆婉抬头,就见谢珩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道,“二公子不必顾忌,随心便是。” 他走到穆婉身边站定,淡淡道,“今天起,花神坊封了。” 花神坊的护卫闻言立刻朝他们抽刀,捕快们正犹豫不定。 “大胆!”一声厉喝,一队卫兵持枪进来,对上那些护卫。 有捕快兴奋道,“虎卫营!” 虎卫营是边城精兵,当年边城最出名的,除了谢家军便是虎卫营。 之前还威风凛凛的花神坊护卫在边城精兵面前瞬间矮了一截。 穆婉心情不错的看着苗妈妈,“您的主上不是很厉害吗?让他来找我吧。” 从花神坊出来,穆婉兴奋道,“哪儿来的兵?” 谢珩看着她晶亮的目光,笑了笑,“说好了让你狐假虎威,自然不会让你失了威风。” 穆婉心情十分好,她当时确实恨不得直接封了花神坊,但她人手不够,又还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便没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谢珩竟然直接带兵来了。 “你早上就去调兵了?” 谢珩道,“来之前就给忠勇伯去了信,花神坊能只手遮天,定然有所依仗。” 这也是穆婉之前没敢随意动作的原因,强龙不压地头蛇并不是一句空话。 “确定了?” “还要多亏你,”谢珩道,“你的大掌柜送信来了。” 穆婉立刻加快脚步,“效率不错。” 回到解忧堂,孟壮就恭敬的递给穆婉几封信。 穆婉打开,正是这两年流入莫城的粮食账目。 昨天她看杜董两家的卷宗时就发现一件事情,两家明面上管着花神坊和不夜天,明明日进斗金,但这两年,两家的产业却完全没有增加。 这就说明两家人在干一件很需要花钱的事情,而结合近年来朝廷的作为,其实不难猜测他们想干什么。 解忧堂也早就怀疑他们在屯兵准备造反,不过报到谢珩那里后,他示意不用管,他们便也没有多查。 所以对方具体有多少人马,受命于谁他们并不知晓。 如今穆婉想端掉花神坊,自然是摸清对方的底细最好。 昨天孟壮还发愁,这种机密一时之间怕不好查,却没想到穆婉直接一封信就解决了。 其实她的方法简单粗暴,既然屯兵,那肯定要消耗粮食,所以,只要根据他们购入的粮食,至少能推测他们屯了多少人马。 而许倾蓝生前做的最大的就是边军的粮食生意,莫城这边大宗粮食交易就算不从许氏购入,掌柜们也肯定都有消息。 这不,昨天早上才飞鸽传书,今天就收到了消息。 孟壮此时对穆婉心生敬佩,“属下也想过从粮食消耗查,但不知道他们把兵养在哪里,大宗的粮食交易也没查到多少。” 没想到他们这位夫人竟然能从卖家这边查,还能这么快查到。 他的属下都不一定有这么快的效率。 “周围产粮地就那些,我们许氏每年收粮,自然清楚动向。”穆婉看完信道,“他们的兵养在渭乡,也难怪你们查不到,这些粮食都是分散运过去,有的甚至打着别的名目。” 边城荒芜,加上连年战争死人,周围的荒山荒村很多,再加上对方肯定警戒,要挨个去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粮食是实打实送过去的,做不了假。 孟壮一愣,他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机密,竟然轻易就叫夫人识破了,他激动的凑过去,结果有人先他一步。 谢珩从穆婉手里抽了一封信递给孟壮,自己则站在她身边就着她的手看。 穆婉:…… 她也抽出一张信纸递给谢珩。 谢珩一顿,不过很快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就见这些信上都画着奇怪的格子,不仅谁家从哪里收了多少,最后卖到哪里都清清楚楚,而零零散散到达最多的地方,就是渭乡。 谢珩道,“渭乡更靠近赤翎,尤其四年前岚城之战后,那儿应该早就没有百姓了。” 穆婉算了算粮食的数量,“两年前有两万人,如今三万人,大概就是一个小县城的人数,一般人去了怕也以为是民风彪悍的百姓。” “藏兵于民,好计策。” 孟壮已经对穆婉佩服的五体投地,短短几封信,她就分析出这么多消息,“夫人真乃女中诸葛!” 他搓着手道,“我观夫人这消息记录简洁明了,可否教教属下。” 穆婉失笑,“有何不可,稍后叫云苓教孟堂主。” “这杜董两家背后的人,恐怕就是花神坊的主子。” 孟壮道,“确实,据说多年前,杜董两家还时有争端,但最近几年,两家关系十分融洽,常有合作,显然是共同效忠某人。” 穆婉有些担心,“对方有三万人马,难怪敢这嚣张。”她看向谢珩,“我会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谢珩下意识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反应过来改为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三万人马又如何,他敢轻易暴露吗?” “倒也是,对方蛰伏这么多年,三万人马造反可还差些火候,定然不会前功尽弃。”穆婉道,“不过到底有人手,我们还是谨慎些,擒贼先擒王。” 谢珩道,“这次封了花神坊,他会坐不住的。” 穆婉道,“确实,我观那位少主行事,还有小蝶口中主上亲自调教不听话的小倌,大概可以推断对方是唯我独尊,不容别人忤逆的性子,我们这样的挑衅,他肯定受不了。” 她看向门外,“让我们看看,这位神秘的主上到底是谁吧?” 一直到晚上,对方都没有消息。 云苓问道,“是不是因为儿子丢了?所以顾不上花神坊被封?” 穆婉问道,“桂花姑娘那边有消息吗?” 花神坊少主失踪,桂花姑娘是唯一的目击者,对方要找儿子,一定会想办法接近桂花姑娘。 木霜道,“花神坊的护卫倒是几次想接近那个房间,但有虎卫营留守,他们没能得逞。只有衙门派来断案的人和解忧堂的人一起审过一次,没有其他异常。” 云苓道,“这位主上还真沉得住气。” 穆婉道,“能悄悄屯兵三万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明天我们再去加把火。” 第二天,穆婉直接找上了布政司。 郝大人听到穆婉的来意,一脸为难,“这,这不合规矩。” 穆婉笑道,“怎么不合规矩?” “这些身契和合约本身才是不合规矩,郝大人作为朝廷命官竟然承认?” 郝元嘉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二公子,不是下官不愿意办,放一两个,杜家那边也会给我些面子,但这全部放走……那位花神坊的主子,真不是我能惹的起的。” 穆婉道,“所以本公子来给你撑腰了啊,虎卫营都给你调来了,郝大人怕什么?” 郝元嘉无奈道,“二公子您处理完这事儿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但得罪了对方,下官怕是命都保不住。” “您有所不知,这位在莫城扎根极深,又有人马,连附近的匪徒都对他唯命是从……” “行了。”穆婉直接打断他,命令道,“姑娘郎君们的身契,您就按我说的办,明日我就要看到他们的户籍和路引。” 她不屑道,“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本公子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放心,本公子最讨厌这种恶心人的东西,定然帮你铲除了再离开,到时候,郝大人也可以当一当这名副其实的布政司,省的成天受这窝囊气,如何?” 郝元嘉顿了顿,最终起身对穆婉一拜,“下官就等着公子好消息了。” 出了府衙,云苓道,“奴婢看着这位郝大人挺怕那位主上的,他会转告对方吗,还是会站我们这边?” 穆婉眯了眯眼睛,“放心吧,那位主上会知道的。” 果然,不久之后,孟壮来禀,“现在满城都在传,南阳王府暗地里勾结莫城,意图谋反。” 穆婉:…… 云苓道,“这话传出去,二公子怕要立刻被召回南阳了。” 穆婉道:“想法是不错,可惜我不是二公子,你说气不气人?嘿嘿。” 云苓道,“那南阳王府那边怎么办?” 穆婉轻咳一声,看向谢珩,“贺兰晫都不在莫城,南阳王府这点事情能处理好的吧?” 谢珩道,“如今朝廷还在争兵权,那帮乌合之众就算全都加起来也没有和南阳一战之力,所以朝廷顶多派个人过去瞧瞧,倒是不用担心。” 穆婉刚松了口气,就见谢珩睨着她道,“只是怕南阳王府二公子断袖之事恐怕会一并传回去,到时候贺兰晫会亲自杀来莫城。” 穆婉:…… 她目光渐渐坚定:“我们争取五天之内搞定此事,早日回京!” 第132章 132 二更 为了赶在贺兰晫来莫城之前离开,穆婉再次添火引背后之人出手,“来而不往非礼也,总不好浪费了桂花姑娘的一片苦心。” 于是很快解忧堂就放出了悬赏前朝宝库钥匙线索的消息,只要真实有效,赏黄金一百至一千两不等。 莫城顿时沸腾起来,比起什么贺兰昌之死,南阳王意图谋反之类的事情,前朝宝库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来说,显然更有吸引力。 其实前几天听到桂花姑娘说花神坊主上有前朝宝库钥匙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寻找他的消息了,如今南阳王府直接坐实此事,众人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 一时间花神坊、杜家、董家的梁上君子和各种侠士层出不穷,花神坊还好,两大世家却是苦不堪言。 家主总是遇袭就算了,背地里许多事都不好再做,就怕不小心泄露了消息。 解忧堂里,云苓不解,“这样一来,那位主上怕是更不敢露面了吧?” 穆婉笑道,“也会更生气啊,他想逼我走,结果却被我反将一军,若再不拿出点手段来,真的就要被人笑话窝囊了。” “反正只要他有动作,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她心情不错的起身,“走,去花神坊看看桂花姑娘,我想,这次应该能问出她手镯的来处了。” 云苓惊喜,“真的?为何?那个案子您想明白了?” 穆婉点点头,“她的作案动机很明显,我大概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祸于我了,不过那位少主失踪的事情,我还没想明白,一会儿看她愿不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 穆婉对少主的死活并不感兴趣,她主要是想知道她母亲的遗物为何会在花神坊的姑娘们手上。 半路的时候,忽然有花神坊护卫踩着房檐一边跑一边到处撒纸条,天女散花似的,众人纷纷伸手去接。 穆婉也接了一个,就见上面写着:【机关盒若暴力拆解,物毁人亡。】 云苓一头雾水,“这什么意思?” 旁边有人道,“听说城东占地最大的那座宅子就是那位主上的,今早被一群人围攻了,竟然真有人抢到了前朝宝库的钥匙?” 云苓一惊,“不是吧?他真有前朝宝库的钥匙?” 木霜道,“已经被人偷走了。” 小六抱着侥幸,“会不会是那位主上故弄玄虚,想转移注意力?” 穆婉看着字条上潦草的字迹道,“应该是真被偷走了,那机关盒肯定是真的,正因如此,他担心小偷会暴力拆解毁掉里面的钥匙,才着急到用这种方式通知偷钥匙的人。” 小六道,“一会儿就叫解忧堂的人去查。” 穆婉道,“此事不急,我们先去找桂花姑娘问问首饰的事情,反正谁也解不了那魔方。” “而且既然出现了,又有这么多人争抢,线索只会更明显,不说别的,那位主上就是最急的。”她说着不由笑起来,“还真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那位主上快要气死了吧?” 云苓也笑的开心,“活该!” 花神坊冷清了许多,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穆婉往后院走的时候,迎面碰上喜气洋洋的小蝶,她穿着普通姑娘家的袄裙,蹦蹦跳跳,快乐的像只蝴蝶。 穆婉看的不由微笑,对方看到她,眼睛也是一亮,“二公子!” 穆婉笑道,“去开户籍?” 小蝶开心的点点头,“郝大人今天专门誊出一天的时间给我们重拟户籍,开路引,明天我就能回家了!” 她说着朝着穆婉深深拜下,“听说是二公子跟郝大人说的,小蝶多谢二公子,大恩大德,永世不忘,以后有用得着小蝶的地方,二公子尽管开口,小蝶义不容辞。” 穆婉笑着扶起她,“那你就好好的,开心快乐的活着,也不枉本公子费心救你一场。” 小蝶璀然一笑,“我一定会的!” 穆婉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笑道,“不想竟是这么活泼的性子,之前也是难为她了。” 云苓忽然道,“怎么还有人没走?” 穆婉闻言回头,就见一个身穿大红色裙子的姑娘站在不远处,看着小蝶的方向,表情奇怪,似乎带着担忧? “牡丹姑娘?”穆婉一边打招呼,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你怎么没去办户籍?” 牡丹百无聊赖的笑了笑,“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云苓不解,还有人不想要自由身? 牡丹自嘲道,“我们这样的人,去哪儿不一样啊,做生不如做熟,不如在这里,习惯了还能说得上话,比到其他地方还更自在些。” “你竟然还盼着花神坊重新开业?”云苓不可思议道,“你若不想回家,还能开路引。离开这里,又没人知道你的过去,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在这里……”难听的话她到底没说出口。 牡丹却盯着她问道,“你确定?”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副模样,去了别处,有手有脚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云苓被噎住。 穆婉也无言以对,在太平盛世,姑娘们或许还有些自由,但如今这样的世道,像牡丹这样的容貌,没有身份背景庇护,大抵依旧逃不过以色侍人的命运,还真说不准哪里更好。 她没再说什么,每个人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她无法感同身受,便也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只是在对方转身的时候,看着那支眼熟的发簪,她突然问道,“桂花姑娘的手镯,是在你那里吗?” 她问的突然,牡丹表情一瞬间没藏住,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手镯?” 穆婉心下了然,桂花的手镯大概率被牡丹拿走了,她没有追问,毕竟那俩人渣的死活她并不关心。 而是指了指对方鬓边的发簪,试探道,“这个,我认识,是我故人之物。” 牡丹终于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你的故人?什么模样的故人?” 激动的语气显然有故事,穆婉见有戏,待要邀她去屋里谈谈,忽听听后院柴房传来骚动。 “怎么回事?” 有人高喊道,“桂花姑娘被劫走了。” 牡丹脸色一变,拔腿就跑,穆婉也匆匆跟上,果然关押桂花姑娘的柴房已经空空如也。 她皱眉,“怎么回事?” 捕快气恼道,“都怪我!被他们的声东击西骗了,解忧堂的兄弟已经去追了。” 牡丹紧张的问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捕快摇头,“最近盯着桂花姑娘的人也挺多的,都是黑衣蒙面,分不清来头。” 不过很快他们都知道了答案。 因为骚动延续到了大街上。 “小蝶!!!!”一声凄厉的叫喊穿透人群,传入了花神坊后院。 穆婉听到名字的瞬间脸色大变,飞快的跑出去,就见刚刚还快乐的像蝴蝶一样的小姑娘脸色惨白的倒在街上,胸口插着一支箭,箭上绑着字条。 穆婉之前见过的叫舞儿的姑娘跪在她身旁,哭的伤心欲绝,“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马上就要拿到户籍和路引了!” 穆婉紧紧咬住下唇,跪在她身边捧起她的手腕,又俯身在她胸口听了听,“云苓,小还丹!” 云苓快速的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药丸,开心道,“还有救?” “有救。”穆婉道,“但很危急,叫人来,小心抬回去。”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在她耳边道,“小蝶,坚持住,你的户籍和路引还没拿呢。” 一旁的小六皱眉,“公子,您恐怕没时间救她。” 他将箭上绑着的字条递给穆婉,就见上面写着:【城外迷雾岭,一人前来,迟到一个时辰,派一个人给二公子指路。】 穆婉刚看完,一支利箭就朝着舞儿飞射而来,被小六及时挡下。 很显然,他们所谓的指路人就是跟小蝶一样。 穆婉看着面如金纸的小蝶,对云苓道,“你去,平日里教你不少,小蝶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 云苓咬了咬牙,目光坚定,“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会救活她的。”说完半分没耽搁,叫人小心抬着担架往解忧堂走。 穆婉又吩咐木霜,“给我牵匹马来。” 木霜立刻去办,倒是小六阻止道,“侯爷不在,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前日知道对方在渭乡屯兵后,谢珩就带着谢地和孟壮一起去了那边,只留了小六保护她。 穆婉道,“决定管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危险,而且这样的情况也早有预料。”她深吸一口气,最终她还是没办法对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冷眼旁观。 而且她并不是一时冲动,“别担心,南阳王府二公子这个身份在,他绝对不敢对我做什么,无非就是威逼利诱,恐吓谈判,这些我最熟悉。” “你如此……”穆婉低声吩咐小六一番,小六闻言放下心来,“那夫人小心。” 木霜正好牵了马来,穆婉翻身上马,“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这里做好了,我谈判就有足够的筹码。”她冷笑一声,“谁是谁的鸿门宴还说不准呢!”说罢狠狠一甩马鞭,飞驰而去。 迷雾岭,顾名思义,山岭绵延,瘴气弥漫,一般人进去很容易迷路。 穆婉到的时候,已经有人侯在一条入口处。 见到她对方客客气气道,“二公子,需要委屈您一下。”然后就用黑布条蒙了她的眼睛,带着她往山上走。 穆婉跟个瞎子似的,七拐八弯的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途还听到了机关转动的声音,脚下开始有了台阶。 等黑布条摘下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一个青砖铺设的通道里,通道中有许多岔路口,若是乱走,很容易迷路。 穆婉要去的地方倒是好找,就是这条主要通道的尽头,带她进来的人道,“主上在那儿等您。” “不急。”穆婉闲庭信步,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发现通道的周围还有些小石室,不禁走过去透过一点小窗户往里看,“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黑暗中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救命,我是闵州布商赵家之子,我有钱,你放我出去,多少钱都给你。”语气虚弱又绝望。 穆婉立刻想起,这不就是她来莫城第二天街上遇到的被叔叔强卖的少年郎吗?她记得,他当时是被郝元嘉救走了的…… “二公子!”带她进来的那人大概没想到他如此胆大,急忙拦住她,“二公子还是快去见主上吧。” 十几米外,房间的大门已经打开,苗妈妈站在门口,朝她福了福,“二公子。” 穆婉差点被那房间里反射出的金光闪瞎眼,好奇让她快走两步进了房间。 这间屋子极大,布置的富丽堂皇,不像是地下密室,倒像是人间至尊的居所,黄金的座椅,盘龙的石柱,带着面具的男人握着镶嵌宝石的皮鞭,对着穆婉懒懒笑道,“二公子,幸会。” 第133章 (小修) 花神坊主上 “二公子稍坐,我这就给二公子一个交代。”面具男说着,将鞭子浸在旁边的铜盆里,问道,“好了吗?” 穆婉正疑惑,就听旁边的屏风后传来一声恭敬的“好了。” 而后,屏风移开,刚被劫走不久的桂花姑娘狼狈的吊在那儿。 “这是做什么?”穆婉故作疑惑。 面具男却猛的一皮鞭朝小姑娘抽过去,桂花惨叫一声,身上瞬间多了一条鞭痕,“主上饶命!不知奴做错了什么?” 穆婉也皱眉,“我说这位东家……” 对方大概没想到对方这么称呼他,顿了一下。 穆婉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总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叫你主上吧。”她环顾四周,“您这心思,我若认你做主,我怕我父王会先灭了你,再打死我。” 面具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一声后用包容的语气道,“年轻人话总是容易说满,二公子又怎知你父亲不会与我为友呢?” “不过此事稍后再谈,待我先处置这个叛徒,还二公子一个清白。” 见他又要抽人,穆婉连忙道,“这不是你们花神坊的人吗?东家你这是做什么?” 对方再次一鞭抽过去,“确实是我们的人,让二公子见笑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小小一只蝼蚁,竟然会不自量力到想要噬主。” 听着桂花的惨叫,他似乎十分兴奋,又连抽两鞭,大笑道,“就凭你也想搞垮花神坊?!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小姑娘身上皮开肉绽,痛呼着辩解,“奴冤枉,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请主上明示!” 穆婉也皱起眉头,“东家,有话好好说,本公子见不得这种血腥。” “是吗?”对方回头看了穆婉一眼,却又猛的一鞭再抽过去,笑道,“但是我很喜欢。” 穆婉沉了脸,对方则不以为意道,“二公子有所不知,对于这些不自量力的东西,讲不清道理,就是要教训。”他叹道,“我辛辛苦苦为莫城筹谋,她们却在背后拖后腿,不教训服了,往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见穆婉脸色不好,他劝道,“二公子也别觉得她可怜,她能耐的很。”他问穆婉,“北蒙王世子是二公子杀的吗?” 穆婉看着身上开始渗血的桂花,冷着脸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面具男笑道,“二公子还真是怜香惜玉,不过我知道贺兰昌不是二公子杀的。”说着又桂花抽了一鞭子,“而是这个贱婢。” 桂花立刻痛苦喊冤,“不是奴,奴怎么敢杀世子?” “你敢的很!”面具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替什么瑶瑶报仇?” 穆婉心中一动,那天她就听小蝶讲过,之前有个叫瑶瑶的姑娘曾被贺兰昌折磨致死,当时小蝶还感叹桂花怎么还敢继续勾引贺兰昌,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面具男冷笑,“我儿平日里对你这样的可从来不感兴趣,怎么会突然为了你同贺兰昌争执,定然是你从中挑拨!” “而后你又趁着灯灭,杀了贺兰昌,嫁祸我儿,一是替那个什么瑶瑶报仇,二是想利用北蒙王对付我花神坊对不对?!” 桂花依旧摇头,“奴不敢的,真的是有黑衣人劫持了少主,杀了北蒙王世子,奴冤枉。” “你当我是傻子?”面具男自然不信,继续抽鞭子冷笑,“黑衣人劫持我儿是真,但北蒙王世子就是你杀的。” 穆婉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东家您有证据吗?没有的话也不好冤枉人啊,她这么个小姑娘,怎么杀贺兰昌?” “所以她用的是暗器。”面具男道,“想来应该是准备嫁祸给我儿,但没想到南阳王府另有打算,将我儿劫走,坏了她的计划。” “恰好二公子与北蒙王世子有过争执,二公子身份也够,这贱婢就顺势将事情栽赃到了您头上。” 穆婉不动声色道,“东家是说那根银针是桂花姑娘射出的暗器?她会功夫?” 面具男看着桂花,桂花自然喊冤不认。 “虽然还没找到凶器,但此事不急,之后我有的是时间让你交代。”面具男忽然笑起来,“反正花神坊很快就会重开。” 听到这儿,桂花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穆婉也看向面具男,对方笑道,“说起来,这小东西也确实有几分聪明。” “将事情栽赃给二公子,二公子被卷进来,自然会使劲针对花神坊,差点叫你成功了,可惜啊……”他逗弄老鼠一般看着桂花,“你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 面具男看向穆婉,“二公子再怜香惜玉,也不会跟十万大军过不去的,对吧?” 桂花忽然面露绝望,穆婉则挑眉,“十万大军?”还挺会给自己加筹码的。 对方并不知道穆婉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以为穆婉是惊讶他的底牌,心情颇好的放下鞭子,走到上首的黄金座椅上坐下。 “对,十万大军。还有前朝宝库的钥匙。”他看着穆婉,“二公子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和南阳王府合作?” 穆婉坐直身体,“你打开前朝宝库了?” 对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可以助南阳王府一臂之力。” 穆婉也不装傻,“东家要什么好处?” 面具男道,“甸、涧、延三洲之地。” 穆婉道,“原来是想划地称王,阁下好大的志向!” 对方嗤笑,“如今一个书都没读过几天的商户女都能坐在龙椅上对整个朝廷指手画脚,害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我为何不能统治三州?” 他想到什么,自豪道,“二公子已经逛过莫城了吧,我朝鼎盛之时,也没有这样繁荣的景象。” 穆婉忍不住道,“用百姓的血肉吸引豺狼相争,确实看着热闹,但您确定那是真繁荣?””二公子还是太年轻了。”面具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哪一朝的天下太平不是用血肉换来的。如今非常时期,待日后事成,百姓们自然有时间修生养息,绵延子嗣,那时我自会制定规矩律法。” “我会将这三州都打造成这样繁华的商业之城!让所有人安居乐业,让赤翎不敢来犯!” 穆婉都听笑了,“阁下未免太自信,吃过肉的野兽怎么可能改吃素,况且,那时候,这三州的百姓怕早就被你榨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哪里有机会安居乐业。” 对方并不恼火,似乎觉得穆婉并不懂他的理想,只是道,“我知道此事二公子做不了主,不如回去同王爷商量一下。” “我十万兵力相助,王爷坐龙椅,而我只要三州,这个交易应该是很划算的。” 穆婉做思索状,而后起身道,“行,我回去就飞鸽传书给我父王。” 面具男脸上有了笑意,“另外,前朝宝库的钥匙二公子既然已经拿走,多研究一段时日也无妨,但还请二公子把我儿送回来。” 穆婉暗暗挑眉,看来他并不认为他儿子的失踪跟姑娘们有关,还以为是南阳王府为了前朝宝库的钥匙劫走了所谓的少主,而钥匙偏偏又这么快丢了,怀疑到她身上来倒也正常。 “可以。”穆婉依旧应下,“那您把那边的桂花姑娘给我吧。” 见面具男要说话,穆婉道,“我知道您还想问凶器之事,但反正贺兰昌已经死了,北蒙王那边以您的筹码应该也能轻松应付。她想毁掉花神坊的阴谋又没有得逞,何必再与她计较。” 面具男道,“二公子果真是怜香惜玉,竟然还要救栽赃陷害您的人。” 穆婉叹道,“我也没什么损失?况且,没有她,我也交不到您这个实力强劲的盟友。” “一句话,阁下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面具男大笑,“行,二公子都开口了,给你便是。” “来人,给她松绑!”将桂花交给穆婉的时候,面具男忽然笑道,“花神坊今晚开业,我准备了不少好节目,还请二公子赏脸。” 怀中的小姑娘身体瞬间紧绷,穆婉低头看着她捏的发白的指节,抬头对上面具男挑衅的目光,淡淡一笑,“好。” 面具男比了个请的姿势,穆婉抱着桂花往外走,也亏得这姑娘身材娇小,她还抱得动,不然穆婉觉得自己得露馅儿。 然而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主上!”像是有了什么变故。 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穆婉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立刻加快脚步,但走到门口时还是被人拦下。 身后面具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二公子,请留步。” 穆婉回头,不解道,“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上下打量着她,已经没有刚刚的尊敬,而是像看一件他极其喜欢的货品,带着淫邪之色,“某听闻二公子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却不知道二公子医术也如此过人。” 原来是给小蝶紧急治疗的时候露了馅儿。 穆婉从容的走回来,将桂花姑娘放在椅子上,迎上面具男的目光冷笑,“阁下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怎么?你想试试我医术?” 面具男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小郎君确实胆识过人,我说怎么造反之事传出,二公子无动于衷,原来根本不是南阳王府二公子。”他笑眯眯道,“南阳王府真正的二公子午时进莫城了。” 穆婉:…… 正主露面,这可唬都没法儿唬了。 面具男一步一步朝着穆婉走过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有趣的小郎君了,你如今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只能留下来陪我了。” 穆婉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好男风。” “没关系,”面具男笑道,“我好。”他说着还想摸穆婉的脸,穆婉也暗暗捏住手上的扳指。 就在面具男快要碰到穆婉时,忽然有人道,“主上!” 面具男停住动作,穆婉也看过去,是苗妈妈。 苗妈妈走到面具男面前,警惕的看着穆婉道,“这位郎君进来时,我们以为他是南阳王府二公子,并没有搜身,主上还是小心为妙。” 听她这样说,门口几个护卫都将手按在刀上。 面具男反应过来,笑道,“还是苗妈妈想的周到。” 他看了下周围,见都是男人,最后对苗妈妈道,“你,亲自替他搜身。” 苗妈妈福了福,“奴婢遵命。” 说完转身,毫无预兆的将一个帕子按在穆婉的口鼻上,穆婉闻着帕子上的味道,判断出是什么药,很快就“软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面具男看上去兴奋不已,苗妈妈却谨慎道,“这位郎君如此大胆,身上怕有什么依仗,主上还是离的远些。” 正巧有人来报,“主上,解忧堂的人往迷雾岭来了。” 面具男重新坐回高台上的黄金椅,苗妈妈开始给穆婉搜身,她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摸衣服,而是从头脸往下摸,然后穆婉就觉得她的手指在她喉咙处迟疑了一下,然后确认般捏了捏。 穆婉:…… 万万没想到,她下了大功夫的胸口没露馅儿,却在喉结这小地方翻了车。 四目相对,穆婉都悄悄捏住了药粉丸,结果苗妈妈面无表情的将喉结又给她整理好,并在摸到她脸颊的时候,将一颗药丸顺势塞到她嘴里。 是迷药的解药。 穆婉才知道,她先搜头和脸是为了这个。 抬眼,对方依旧端着一张刻薄冷血的脸,却快速而小声道,“一会儿不想受罪的话,就使劲激怒他。” 穆婉很想说,这不会让她受更多罪吗? 不过试试也没损失,正好也看看,花神坊的这些姑娘们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当面具男从高座上走下来,愉悦的看着穆婉,“郎君还想等解忧堂的人来救你吗?恐怕是要失望了,他们找不到你的。” 穆婉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担忧的神色,而是无所谓的,“找不到就找不到呗,吓唬谁呢,难不成你这样一个窝囊废还能把我怎么样?” 她迎上对方冷下来的目光,轻笑,“我说错了吗?郝大人。” 郝元嘉眯起眼睛。 穆婉道,“怎么?意外我知道你的身份?” “笑死,您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呢?您那身份,贺兰昌死的第二日我就猜到了。” “一个号称掌控整个莫城的神秘主上,明明喜欢去花神坊摆官威,却又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要不就是丑的没办法见人,要不,他就是有人尽皆知的身份不方便露面。” “丑的没办法见人这个概率比较低,再看看这莫城,我都不用刻意去打听您儿子有没有失踪,光看您窝囊到整日跪舔两大世家,只能在弱女子身上彰显自己权威,就知道是你郝大人没跑了。” “啧,”穆婉环顾着房间的摆设,好笑道,“当自己是暗夜的帝王,能主宰整个莫城人的命运呢?呵呵,连自己建个地方玩过家家都不敢摘面具。” “还十万大军。”穆婉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会是莫城的老鼠军团吧?哈哈哈……” “哦,对了,你还喜欢男人,对着女人是不是硬不起来?你儿子确定是你的吗?” 郝元嘉:…… 苗妈妈:…… 火候绝对够了。 第134章 大修 末尾剧情有变 郝元嘉果然被激怒,他抬手,护卫立刻送上鞭子,结果穆婉最后两句话出口,他反而笑了。 他干脆摘下面具,往日里温和的老好人,此刻眼底却都是变态的疯狂,“好,好样的。”他笑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果然与众不同。” 穆婉直接跟他聊起来,“我知道,第一次就那条杂货街上吧?当时我还以为是苗妈妈动了歪心思;还有一次是贺兰昌死后,我也感觉到了,当时同样看到了苗妈妈,如今想来,这两次那个方向除了苗妈妈,还有你。” 她摇头,“第一眼就喜欢我,以为我是普通郎君,便想着强取豪夺,结果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便再不敢起心思,所以我说你是个欺软怕硬的窝囊废也没说错啊。” 郝元嘉怒极反笑,拿鞭子抬起穆婉的下巴,“随你怎么说,反正从现在起,你就要受我摆布了。” 穆婉眯起眼睛,“你敢!” 郝元嘉却突然兴奋,“让我想想,要怎么调教你呢,你这样骄傲又自负的郎君,就要一寸一寸敲掉傲骨,最后烂在泥里才最美。” 苗妈妈听他这么说,似乎想起了什么,“主上,那个布商之子脸上的伤今天好的差不多了,要带去花神坊吗?” 郝元嘉闻言眼睛一亮,“有了!” “去花神坊!对,就去花神坊!”郝元嘉兴致高昂,他看着穆婉,“你不是想救那些姑娘吗?正好今天也让你看看她们的下场!” 他大手一挥,“通知下去,今晚花神坊重新开业,那些重拟了户籍和路引的,全都带回去全部接客,只要十两银子,所有人都能随便玩儿!还有……”他用鞭子划过穆婉的脸,“告诉所有人,今晚还有一场活色生香的节目,我与南阳王府二公子要亲自上场表演。” 穆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变了脸色——被恶心的。 郝元嘉见状兴奋极了,“二公子这几天不是很威风吗?今晚,就让大家都看看你怎么在我身下讨好我的,好不好?”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极,迫不及待的吩咐苗妈妈,“现在就带她去花神坊,好好收拾收拾!”又扔掉了手上的鞭子,笑看穆婉,“不要磕了碰了,一定要完美的上场,到时候我要亲自一寸寸将他撕碎……” 穆婉沉声道,“郝元嘉,你有没有想过,我敢冒充贺兰晫,真的会毫无身份吗?” 郝元嘉却大笑,“身份?你还能有什么身份?北蒙王世子死在花神坊我都不怕,你还能比他身份更高贵吗?” “不,如果你身份比他高贵的话,就没必要冒充南阳王府二公子了。”他对苗妈妈兴奋道,“带走!” 穆婉和桂花被喂了迷药,装进一口棺材里抬了出去。 黑暗中,穆婉睁开眼睛,从发冠中摸出一颗解毒丸摸索着塞进桂花嘴里。 大概一刻钟后,桂花悠悠转醒,小心的来摸穆婉。 穆婉这才出声,“醒了?” 桂花顿了顿,“你有解药?” 穆婉道,“我医术还不错,以防万一,多藏了点解毒丸。” 桂花小声道,“对不住,将你卷进来,我没想到你不是南阳王府二公子。” 穆婉道,“是我先冒充在先,怪不得你。” 桂花道,“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一会儿自己不要轻举妄动,靠你自己一个人逃不掉的,听苗妈妈的就行。” 穆婉好奇,“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们还没输。”她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中却都是倔强,“即便是蝼蚁,我们也不会认输!” 穆婉听的心中酸楚,“嗯,我们一定会赢的。” “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嘛?能不能传消息出去?解忧堂的人肯定在找我。” 桂花道,“不行的,此地除了他的亲信,便是苗妈妈来了也得有人带着,出入口很多,就算你留下信息,他们追来了也找不到。” 又安慰穆婉,“别担心,苗妈妈故意让你激怒他,便是要让他把你送回花神坊,等时机到了,自会让你安全离开。” 对方显然不会说出她们下一步计划,穆婉干脆换了话题,“你的镯子是不是在牡丹那里?那镯子哪里来的?” 桂花警惕道,“是妈妈帮我打的。” 穆婉道,“你别误会,那镯子是我故人之物,不然我怎么会一眼认出其中的机关。” 桂花似乎还不放心,“什么故人?姓甚名谁?” 穆婉道,“四年前为支援岚城之战意外离世,姓许……” 她话还没说完,桂花突然激动起来,“你是许娘子什么人?” 穆婉道,“女儿。” “女儿!”桂花猛的抬头。 “怎么回事?好像有动静?不会是醒了吧?” 两人立刻噤声。 “听错了吧,那药劲儿大着呢,怎么可能醒?应该是硌着了,小心点,马上要上去了。” 随后,穆婉明显觉得她们被抬着往上走,很快就听到了人声,他们到达了地面,又被装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启动后,车辙声更好的掩盖了棺材里的细微动静,穆婉摸了摸旁边的人,“桂花姑娘?” 没有听到对方的动静,穆婉一急,“桂花姑娘?!” “我没事。”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抽泣,被郝元嘉抽的皮开肉绽都没哭的小姑娘,此时却哭的不能自抑,“只是没想到有机会见到你。” 穆婉意外,“你知道我?” “知道的。”桂花努力平复着心情,“许娘子跟我们说过的,她有一个女儿,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爱吃爱玩,聪明漂亮,还喜欢忧国忧民……” 穆婉眼眶瞬间酸涩,她几乎能想到许倾蓝跟别人提起她时脸上骄傲的表情。 从桂花语无伦次的讲述中,穆婉知道了她们和许倾蓝的相遇。 四年前岚城之战后许倾蓝不知因何缘由被追杀,躲进了她们的马车里,当时她们一车都是要被卖进花神坊的姑娘,“梅花当时便要寻死,是许娘子拦下了她。” 桂花道,“她跟我们说,无论如何要活着……”说到这里,她又笑道,“她说,她女儿其中一个愿望就是长命百岁。” 穆婉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就听桂花继续道,“她说活着才有希望,就算真的要死,也拉个垫背再走,不然多亏。” “如果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那就一群人,一只蝼蚁撼不动大树,那就一群,迟早能将它蛀空扳倒。” “这些首饰是她在离开的时候,分给我们,叫我们关键时刻保命用。”桂花轻声道,“她还说,如果实在做不到,就尽最大的努力好好的活着,说不准哪一天,她的女儿实在看不惯这世道,掀翻了它,我们一样会得救。” 穆婉抬手捂住眼睛。 桂花却笑,“我们当时只当她是开玩笑,牡丹还说她是不是说错了,她其实还有个儿子。” “许娘子说没错,她只有一个女儿,但她的女儿很厉害的,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掀翻这个世道。她女儿认为,这世间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一样能做到。” “我们一直以为她只是在安慰我们,逗我们笑的,”桂花扭头看向穆婉的方向,“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 穆婉紧紧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对,她说的是真的。”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明显进了花神坊。 早上还冷清但明媚的花神坊,此时都是压抑的哭声。 那些已经重拟户籍和路引的姑娘们,除了生死不明的小蝶,全都重新被送了回来。 “你们早就知道郝元嘉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极力阻止那些那些姑娘小倌们去官府求救。” 桂花道,“那些所谓逃走的姑娘,都被关在迷雾岭的密室里,供郝元嘉和他的亲信们泄欲取乐。” 在满是希望之时跌入更可怕的深渊,穆婉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绝望。 马车终于停下来,苗妈妈似乎是对着那些姑娘们高声道,“不想受罪,就都好好去收拾打扮,当这两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否则,就挨个给我进刑房!” 又吩咐身后的人,“这两天被那位二公子搅和的,他们心都野了,主上今日说要请所有人享乐,你们去看着他们,不听话的就绑起来!正好运来了新棺材,够你们用。” 护卫们都被支走,只留下两个抬起车上的棺材进入刑房,一刻钟后,棺材盖子被打开。 苗妈妈道,“行了,你们也都走吧,把红梅和牡丹叫来。” 其中一个护卫开口,“你们几个女子可以吗?” 苗妈妈还没说话,另一人道,“你刚来,不知道主上的规矩,主上看上的人,不喜欢被其他男人碰。” 第一个人还有些担心,“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放心,苗妈妈手里不可能出差池,当初连她丈夫和小叔子,都是她亲手给主上准备的,尤其那小叔子,在台上的时候那叫一个妖媚,主上尽兴极了……” 穆婉:…… 这么炸裂吗? 随着声音消失,苗妈妈开口,“行了,起来吧。” 穆婉睁开眼睛,发现是在刑房里,之前的刑具被她吩咐砸掉了,但现在又摆上了新的。 苗妈妈看着她的眼睛,“别怕,不会真让你上的。” 穆婉摸了摸还湿润的眼角,原来苗妈妈以为她被吓哭了。 她哭笑不得,正要说话,苗妈妈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的看向门口。 一个暗门悄无声息的划开,梅花和牡丹走了进来。 苗妈妈松了口气,飞快道,“桂花看着点。” “牡丹、梅花。”又看了穆婉一眼,“你也来帮忙。” 气氛严肃,穆婉飞快的从棺材里爬出来,跟着她们走到墙角,就见苗妈妈拿出一把匕首撬开了墙角的一块儿青砖。 牡丹和梅花默契配合,把周围的青砖都扒拉下来,大概扒开两尺见方后,苗妈妈和牡丹一同伸手进去,很快就拽出了一个人。 正是失踪的少主。 这下当时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贺兰昌死后,穆婉就让解忧堂调查过贺兰昌跟谁有过矛盾,毕竟那位少主明摆着找事,两人定然有过交集。 然后就得知那天贺兰昌和郝元嘉的儿子郝盛在玉器店同时看中了一只玉扳指,因此起了争执,贺兰昌嘲笑郝盛是窝囊废的儿子,而郝盛骂他是酒囊饭袋。 虽然最后是贺兰昌买走了扳指,但依旧因为郝盛的那番话不痛快,因此当时那狗腿子才会看到穆婉皱眉就说“这几个人也嫌弃您。”,大概是想让贺兰昌出出心里的恶气,结果遇上穆婉,又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等晚上遇到少主跟他抢人的时候,他直接就爆发了。 而郝盛这边,被抢走了扳指,又被指着鼻子骂,心中憋气,他和他父亲一样,因为父亲白天是个老好人,他也必须窝囊的憋着,只有在花神坊,他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以白天受了气后,就故意在晚上来花神坊找贺兰昌的麻烦。 两人争执期间,舞台上特殊的表演开始,整个楼里的灯全灭,桂花就趁此机会杀死了贺兰昌,苗妈妈则把少主迷晕,之后几人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表演上,快速的用牡丹的披帛将郝盛捆住,从楼上吊下去,直接藏进了这刑房。 一切妥当后,桂花才开始出声尖叫。 也难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这刑房花神坊的护卫都帮着隐瞒,而穆婉后来即使进来也不忍细看,郝元嘉就更别提了,以他的自负和对女人的轻视,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是花神坊的姑娘所为。 穆婉思索的间隙,几人已经将人拉出来。 苗妈妈对穆婉道,“你藏进去,等一会儿表演开始,你再出来。” 穆婉的目光落在郝盛身上,突然就明白了她们想干什么! 之前她猜到了她们杀贺兰昌和嫁祸给她的原因,却一直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把所谓的少主藏起来,毕竟同样杀掉他嫁祸给贺兰昌最简单,还能让郝元嘉承受丧子之痛。 如今才明白她们真正的计划。 若是计划成功,郝元嘉真是要狠狠脱一层皮。 苗妈妈看着她,“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躲进去。” 穆婉却问,“你们这么做,可有脱身之法?” “他会身败名裂不假,但你们也会难逃一死吧。” 梅花道,“不是还有二公子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来的不应该是那个赵郎君吗?怎么换成了二公子?” 牡丹也道,“那畜生竟然胆大到这种程度了?” 苗妈妈道,“临时有变,她不是南阳王府二公子,冒充被发现了,那畜生气急败坏,就换成了她。” 梅花看着穆婉,“你胆子也太大了。”很快又焦急起来,“那没了南阳王府二公子,岂不是没人救我们了?” 苗妈妈道,“即便真的二公子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有十万兵马,可助南阳王一臂之力,二公子恐怕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花神坊得罪他的。” “十万兵马?”两人大惊,显然她们只知道对方在莫城只手遮天,却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大的底牌。 “北蒙王那里岂不是也奈何不得他?”梅花心生绝望,“我们还有救吗?” 穆婉安慰道,“自然是有的。” 第135章 已修 报应不爽(剧情有变) 几人看向穆婉,桂花这才找到机会开口,“她是许娘子的女儿。” 牡丹眨眨眼,忽然捧住穆婉的脸,“真的?你真的是许娘子的女儿?!” 穆婉直接掏出扳指,按下机关,扳指上瞬间弹出锋利的刀片,和她们的机关首饰如出一辙。 牡丹眼底放光,“怪不得你问我发簪的来历,果然是你故人之物。” “真的,她是许娘子的女儿!”梅花眼中含泪,“原来许娘子说的是真的,她有个很厉害的女儿!你能救我们吗?” “能,”穆婉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毁了这花神坊,救大家出去。”母亲的承诺,自己当然要替她兑现。 牡丹忽然笑起来,“你和你母亲说的很像。”不是救她们,而是要毁了花神坊救所有人。 见苗妈妈看着穆婉没说话,梅花介绍道,“苗妈妈,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许娘子她的女儿。” 穆婉才知道原来苗妈妈和梅花桂花她们不是一起进的花神坊,并没有见过许倾蓝。 不过她看自己的目光却很奇怪,不像牡丹她们一样充满期冀,而是带着慈祥,又仿佛透过她看着什么…… 穆婉道,“叙旧的事情之后再说,我们先来说说现在的计划,你们应当能递消息出去吧?” 梅花道,“递去哪儿?只要在花神坊内,都可以。” “就在花神坊内,解忧堂的人肯定有跟进来的,我写个纸条,你帮我传出去,不然我怕你们的计划都不能顺利进行。” 万一为了找她,郝元嘉一上台解忧堂的人就动手抓人,岂不是要错过一场大戏。 苗妈妈却有些担忧,“我隐约听他说,今日会调重兵过来,光解忧堂的那些人敌不过吧?” “苗妈妈忘了我还有虎卫营?”她弯眼一笑,“而且……有了你们这个计划,或许连虎卫营的人都用不着了。” 穆婉将写好的字条和她的玉佩一并交给梅花,梅花以去取衣服的借口出了刑房,苗妈妈她们则开始收拾郝盛。 郝盛显然是被喂了迷药,人事不知,苗妈妈看了蠢蠢欲动的牡丹一眼,“别掐,留下伤痕就麻烦了。” 牡丹悻悻的收回手,“我一想到他怎么折磨姐妹们,就忍不住想亲手杀了他!” 苗妈妈没说话,半晌牡丹又叹了口气安慰自己,“算了,让那个老畜生亲自教训他更好!”想到那个场景,她忍不住激动,又有些担心,“确定能瞒过吗?” 苗妈妈像之前的每天一样,细细的把脂膏涂满郝盛的全身,“今日他事务繁杂,解忧堂、真正的南阳王府二公子的事情都要处理,而且刚刚穆姑娘把他气的不轻,他情绪激动,不会仔细的。” 这么多年,她虽然接触不到多少机密,但却将对方的脾气摸了个清楚。 “把面具和衣服拿来,一会儿你们也机灵些。” 夜色降临,封了两天的花神坊重新开业,比往日还要热闹好几倍。 外头几条街上,几道身影兔起鹘落先后钻入花神坊,不久之后几个追兵也至,同样一头扎了进来。 大厅里充斥着淫声浪语和痛呼或者压抑的啜泣,重见光明不到两天的姑娘小倌们再次跌入地狱,偏偏那些恶人就喜欢这份痛苦,此时的他们仿佛是随意掌控别人命运的强者,愈发的兴奋和疯狂。 不过这些仅仅是开胃菜,他们期待着今天更大的热闹。 有人好奇,“这位主上什么来头,竟然能叫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败下阵来。” 贺兰晫到达莫城的消息只有郝元嘉这个莫城的实际掌权人第一时间知晓,其他人还以为二公子依旧是穆婉。 瘦小的男人轻蔑笑道,“前两天还硬气作对,今日不过一个照面,便认了输……啧啧,这南阳王府二公子,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同伴道,“要我说,还是这位主上对我胃口!这莫城就这花神坊最有意思,南阳王二公子竟然要关了,难不成他们南阳地界都没有青楼?” 另有人大笑附和,“咱们这位主上显然也是看不惯的,所以听闻他今日不仅要亲自调教人,还要拉着二公子一起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来了兴致,显然,将正人君子拉下泥潭过程,比香艳刺激的节目还要令人兴奋。 “这是要给下马威啊!” “喂,你们的节目什么时候开始?!” 在鼎沸的人声中,郝元嘉从暗道进入刑房。 就见正中间的小榻上,修长的男子身披一件宽大的红色纱衣,胸口、腹部、长腿上描绘的曼珠沙华在若隐若现中让他整个人显得艳丽又妖媚。 郝元嘉兴奋起来,上前摸了摸他的腿,目光落在他脸上。 苗妈妈一边作势要去摘那精致妖艳的面具,一边解释道,“奴见今天外头人多,他又极其烈性,还那样骂主上,就想到主上之前的主意。” 郝元嘉闻言立刻抬手阻止了苗妈妈,“别摘!”他回想起什么,“对,那个硬骨头的读书人,怎么都不从,我便让他遮面上场,中途的时候摘下他的面具……”他眼底都是诡异的亮光,“当时他的表情真是美极了。” 那绝望中的无力挣扎的模样,都能带给他无以轮比的快感。 他透过面具看着男人眼皮上描绘的一抹艳红,赞赏的看着苗妈妈,“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做的好。” “就这样送上去!”想象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被摘下面具时的惊恐绝望,他几乎迫不及待。 前头大厅的护卫来报,“主上,准备好了。” 花神坊主楼的灯光全部熄灭,两个护卫连榻一并抬起穿过暗门去了大厅。 郝元嘉吃下一颗药丸,苗妈妈抬手帮他检查整理了一下面具,“刚刚喂过了解药,等到了台上意识就会清醒。”她福了福,恭敬道,“今夜之后,这莫城再无人敢与主上作对。” 郝元嘉哈哈大笑,“今夜之后,定然少不了苗妈妈的好处。”说罢大步朝着舞台走去。 待外头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梅花她们把穆婉从墙洞里拽出来,几人轻手轻脚的沿着黑暗的通道很快到达了大厅的暗门前,等了一会儿,门上响起规律的敲击声,穆婉回应。 暗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小六的声音传进来,“夫人。” “是我。”穆婉钻出去,整个大厅除了舞台,一片漆黑 ,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已经被点了穴道。 小六看到她都要哭了,“夫人您总算出现了,不然等侯爷回来,怕要摘掉我的脑袋。” 穆婉失笑,“哪儿有那么夸张。”又问,“侯爷要回来了?” 小六道,“您走的时候不是让我盯紧郝元嘉吗?下午的时候我们发现布政司有异动,有大量士兵入城,几乎是虎卫营的两倍,我担心他是想对付我们,就飞鸽传书给侯爷了。” 他气道,“那贺兰晫也真是的,早不入城,晚不入城,偏偏这个时候,您不知道我听到他入城的消息后,要吓死了,就怕您露馅儿。” “结果不久之后,花神坊果真通知要开业,还说什么他们主上今晚要亲自调教人,二公子也要一起表演什么的。吓得我立刻从迷雾岭赶回来守在这儿,以为他想对你图谋不轨呢。” 穆婉看向台上,“他确实是那么想的,他到现在还以为那个人是我。” 小六一惊,“什么?” 穆婉道,“他调兵进城,一是这几日被我打压的狠了,想彰显一下实力,找回场子;第二就是因为这个了,若上头的人是我,一会儿被你们发现后,定然会找他拼命,他当然要防范。” 小六现在就想拼命了,“属下这就把人救下来!将那畜生千刀万剐。” 穆婉眯起眼睛,“不必。” 说话间,他们已经从暗门走到了正对舞台方向的位置,穆婉看着躺在郝元嘉身下痛苦挣扎的男子,慢慢眯起眼睛,“等等就知道了,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小六也看向台上,他其实有点看不下去。 躺在榻上的男子明显被灌了药,口不能言,手脚无力,被抬上来的时候还有薄纱遮体,这会儿经历过被鞭子抽、被蜡烛烧,身上皮肉都没几块儿好的了,至于遮羞的衣服早就被扒了,倒是那位站在他腿间亢奋耸动的主上,依旧衣冠楚楚。 即便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榻上男子的惊恐和绝望。 小六忍不住骂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生?” 郝元嘉确实极其亢奋,看着身下的人从一开始的害怕、惊恐,绝望到最后无助放弃,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妙,虽然他遇到过不少硬骨头,但这个人的那种抗拒,谁都比不上。——仿佛只要被他侵入,他一辈子彻底完蛋没有任何希望了。 他就喜欢这种毁掉别人一辈子的感觉,他俯下身,轻咬着对方的耳朵,恶意满满道,“你的确与众不同,不过现在放弃挣扎是不是还有点早?我还没摘你的面具呢。” 果然听到这句话,身下人又奋力挣扎起来,早就失去光芒的眼睛再次睁大,哀求又绝望的看着他拼命摇头。 郝元嘉心头大畅,变本加厉的同时,开心的将手伸向他的面具,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施加给他的痛苦…… 然而大概是太过绝望,榻上的男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奋力反抗挣扎,郝元嘉一时不察,脸上一凉。 他的面具竟然也掉了。 …… 台下兴奋的欢呼一停,整个花神坊都安静下来,紧接着,震惊的喧嚣几乎要把花神坊的房顶掀翻。 “不愧是花神坊,玩儿的真大!” “哦吼!父子活春宫,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太刺激了。” 郝元嘉脑中嗡嗡作响,一切感官仿佛离他而去,可那些声音和视线却又奇异的十分清晰,让他无所遁形。 他不敢抬头,低头对上身下儿子那张惊恐而绝望的脸,更是如遭雷击。 不是的,这是个梦,这不是真的。 然而他越想否认,刚刚的回忆就越清晰,当目光触及到下身的血迹,郝元嘉胃部突然开始剧烈翻腾,他干呕一声飞快的后退。 郝盛在挣脱桎梏后第一时间翻滚下榻,努力的去捡被他摘掉的面具,可他浑身颤抖的厉害,越着急越捡不起来。 “啊!!!!!!” 在众人的哄笑中,赤裸的男人羞耻的蜷缩在地上,犹如被万箭穿心的野兽,发出濒死的哀嚎。 这凄厉哀嚎仿佛划破了什么结界,四周不怀好意的哄笑和议论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将郝元嘉溺毙;那些兴奋的、轻蔑的、猎奇的目光,犹如一只只猥琐恶心的手,不仅扒掉了他的衣服,还恣意抚摸羞辱着他的身体…… 郝元嘉终于忍不住俯身呕吐起来,护卫连忙过来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别碰我!” 台下人见状笑的更加肆无忌惮,“花神坊的主上竟然是郝元嘉那窝囊废?看不出来,他挺会玩儿啊!” “啧啧,人不可貌相,说起来,亲父子玩儿什么感觉,刚看他享受的很。” “爽死了吧,啧啧,这爱好,真是太刺激了……” 郝元嘉捂着胃,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若此事传出去,他将失去威信,三万将士不会服他,和北蒙王、南阳王都会失去谈判的筹码,他半辈子的筹谋都要功亏一篑!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绝对不能!! 他缓缓抬起头,掠过面前一张张狰狞的脸,忽然顿住。 穆婉坐在人群中,朝他微微一笑。 郝元嘉目眦欲裂! 第136章 重写了 重写了,看过的可重看 郝元嘉双目通红的盯着穆婉,半晌竟慢慢冷静下来。 见他脱下外衣盖在郝盛身上,有人不满,“郝大人,不玩儿了?咱们正尽兴呢,这半途而废不厚道吧!” 郝元嘉盯着穆婉,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忽然高喝,“来人!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踏出花神坊半步!” 他突然的狠戾让众人一愣,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不让我们离开花神坊,为什么?怕父子乱轮之事传出去?” 此时的他们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调侃,“哇,郝大人竟然会发脾气,真是好大的威风。” “啧,自己主动表演,现在又想封口,什么毛病。” “不让出去?”有人笑嘻嘻道,“我试试看,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 那人一边说一边打开花神坊的大门走出去,锋利的亮光闪过,没有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在众人的目光中,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脖颈间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 离门口近的姑娘陡然发出惊恐的尖叫,众人悚然一惊,才意识到郝元嘉竟然要来真的。 顿觉荒谬,“你疯了吗?不会以为能把我们都杀了吧?!” 有武器的人已经都掏出武器准备往外冲,“老子还不信了,就那几个捕快!” 然而刚跨过门槛就被迫退了回来,其他人好奇,“怎么回事,不就是几个捕快,咱们一起冲,不信冲不出去。” 话音刚落,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就跨门而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众人大惊,“他怎么会有兵?” “哪儿来的兵?” 花神坊的灯重新亮起,郝盛已经第一时间披着衣服哆哆嗦嗦的跑了,郝元嘉也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死死的盯着大堂中间的穆婉,就见她坐在方桌的主位,解忧堂的人全部围在她身侧,将她护的密不透风,再扫过同样坐在桌边的苗妈妈她们身上,郝元嘉脸颊不受控制的抽搐,眼底升起浓重的戾气,他如今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栽在了他从来都看不起的蝼蚁手里。 他眯起眼睛,正义凛然的高喝,“本官布局许久,终于将这些十恶不赦之徒全和赤翎奸细全都聚在一起,今日就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拿下!” 那些士兵冲上来,大堂里姑娘和小倌们吓的四处躲藏,那些亡命之徒互相抱团挡在前面。 小六踢飞一个冲上来的兵士,高声道,“明明是郝元嘉父子□□被我们撞破,才想要杀人灭口。你们确定要助纣为虐吗?” 这信息太过炸裂,众人都是一惊,这些之前守在外面的士兵显然只是听令行事,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闻言都下意识的看向郝元嘉。 郝元嘉自然不认,怒道,“你们这些赤翎奸细,竟然如此污蔑本官!” “赤翎奸细?”穆婉面色古怪,小六和解忧堂的人也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穆婉道,“郝大人,你说我是赤翎奸细?你可知我是谁?” 郝元嘉显然早就想好了借口,“自古奸细爬到高位者不计其数,你以为自己不会被拆穿?”他冷笑,“可惜本官已经掌握了你和赤翎勾结的证据!”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穆婉道,“你当人是傻子吗?若我真是赤翎奸细,如何能调动虎卫营?!” 郝元嘉道,“原来你拖延时间,是想等着虎卫营来救,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他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得意,“你的证据就在城外,那一队接应你们的赤翎人,如今怕是正被虎卫营围剿呢。” 穆婉挑眉,不得不说,能屯兵三万,将莫城牢牢把控在手里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跟赤翎还有勾结。” 郝元嘉冷笑,“栽赃污蔑,倒打一耙,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他对那些围着穆婉的士兵道,“别愣着,活捉他们,为镇国公府和你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穆婉:…… 打的旗号还挺好,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内囤这么多兵了。 见那些人要冲,小六横刀挡在穆婉面前,“镇北侯夫人在此,谁敢造次?!” 众人一愣,连苗妈妈她们都震惊的看着穆婉,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镇北侯夫人。 士兵们也惊疑不定,穆婉恢复声线,看着郝元嘉,“郝大人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竟然就判定了我是奸细。” 郝元嘉看着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显然没想到穆婉会是这样的身份…… 所有人都知道镇国公一家几乎全部死于赤翎之手,镇北侯极其痛恨赤翎奸细,大郢谁都有可能是赤翎奸细,唯独镇北侯府绝对不可能。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若她的身份是真的……那他必死无疑! 郝元嘉眼底闪过狠意,不给众人质疑和穆婉说话的机会,飞快道,“别听她的,上午之前她还是南阳王府二公子呢,如今又成了镇北侯夫人?” “我说你怎么会拿到边城城防图,原来就是利用这些身份窃取大郢军事机密!”他冷笑,“你冒充谁不好,竟然敢冒充镇国公家眷,镇北侯夫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他义愤填膺,想要扇动仇恨,“将士们!给我杀了她,替镇国公满门报仇雪恨!!!” 但将士们依旧迟疑,可见镇北侯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张将军!”穆婉提声道,“您要是再藏下去,事情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您确定要让您的这些将士助纣为虐吗?” 郝元嘉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门口,然而几息之后,动静却从二楼传来。 看着从二楼翻下来的男人,郝元嘉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张将军,你怎么会在那儿?” 高大魁梧的男人脚步发沉,仿佛在消化着什么,“本来是听主上吩咐,在原地待命,但某听到有人密谋要来刺杀主上,某放心不下就追了过来……”却没想到让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同他一起现身的,还有两个人,是这次带军的副将,他们看着郝元嘉的眼底还都是不可置信,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郝元嘉抱着侥幸,“你们何时来的……” 穆婉笑眯眯的抢答,“小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哦!” 也就是说,他们从头到尾就看到了!郝元嘉死死的捏住了拳头。 张将军沉声质问,“三年前,某便说可以助郝大人铲除花神坊,您总说时机未到,怕引起莫城动乱,让百姓遭殃,某不懂这些,还一直以为郝大人忍辱负重,不曾想……” 花神坊从头至尾竟然就是他们这位主上的! 郝元嘉看着他的表情,心彻底沉下去,干脆也不装了,淡淡道,“张将军,此事我稍后可以跟你们解释,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些人拿下,如今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消息走漏,你我还有这些将士们全都没有活路了。” 张将军眼底果然出现挣扎,看向穆婉。 穆婉道,“谁说没有活路?” 张将军和两位副将都紧紧盯住她,穆婉道,“如果我没猜错,张将军和这里的大部分将士们,应该都是四年前岚城之战后,对朝廷失望,出逃的散兵。” 边城连年征战,虽然四年前岚城之战中镇国公打残了赤翎,但并不妨碍他们每年小股作战,四处劫掠,再加上沉重的赋税,边城百姓越来越少,这样的基础上,郝元嘉的兵源却源源不断,甚至增幅不少,最大的概率便是现成的士兵。 朝廷腐败,拖欠军饷,军中士兵寒心者不再少数,郝元嘉作为甸州布政司,天时地利人和,能轻而易举的将这些出逃的散兵藏匿起来,边城他的私兵。 而今日他为了对付虎卫营,必然都要找上过战场的老兵过来,那四年前的人定然最多。 穆婉看着几个士兵脸上闪过的紧张神色道,“看来我猜对了。” “我再猜,郝元嘉收留你们,打的是为镇国公报仇,保护边城百姓安危的旗号。”这时代讲究正义之师,仁德之主,郝元嘉想圈地为王,绝对要有让天下人信服的好名声。 “若刚刚你们听他吩咐,见人就杀,或许就没有活路了,但现在,我观将军爱护百姓,良知犹在,至于对朝廷的那点怨怼,你们都有怨,何况被朝廷坑害了满门的镇北侯府。” “你们若愿意,改投镇北侯府麾下可愿意?” 郝元嘉忍不住大笑,“你一个小小的女子,且不说你是不是镇北侯夫人,就算真的是,一介妇人,能做得了镇北侯的主?” 刚刚还有些意动的张将军果然犹疑的看着穆婉。 小六立刻道,“我乃侯爷身边副将。我们侯爷临走时说了,夫人的话就是他的话!” “信不信由您,”穆婉并不着急,“总之,我之所以没有喊虎卫营进来,就是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还是张将军依旧想跟着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你们的初心也许是护一方百姓安宁,可是你们去看看现在的莫城,看看这莫城还有多少本地人,看看多少人家还有儿女。”她指着花神坊的姑娘们,“她们之中,最小的,只有八岁!” “甚至因为他好男风,莫城的小郎君比姑娘们还要值钱!” “这就是你们一直效忠的人。” 人群里传出悲伤的哭泣,张将军紧紧捏住拳头,士兵们都震惊的看着郝元嘉。 郝元嘉牙都要咬碎了,半晌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若没有我,你们能安心练兵?你们该不会以为养兵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吧,你们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哪儿不需要钱?我殚精竭虑,费心筹谋的赚钱,是为了谁?” “觉得我可恨?可这些钱,全都花在你们身上了!” 张将军脸涨得通红,“若早知如此,某才不稀罕!” 郝元嘉嗤笑,“千金难买早知道,已经晚了,他们的苦难,你们人人有份!” “你胡说!”苗妈妈忽然站起来,“你养兵的钱,是你四年前劫掠军饷。” 众人大惊,张将军猛的看向她,“四年前朝廷不是根本没有派发军饷吗?” 郝元嘉狰狞的盯着苗妈妈,“你还真是什么脏水都要往我身上泼!” 苗妈妈看着他,“朝廷是没有派军饷,但镇国公早有预料,派人去抢了。除了粮食,还有几样武器图纸,精钢铸刀法,粮食增产法……” 穆婉越听越耳熟,猛的站起来,“这些东西在哪里?” “就在他的宝库中。”苗妈妈道,“当年就是他们追杀许娘子,从她手里抢到了这些,将军们若不信,可以去他的宝库看看。” 郝元嘉死死的盯着苗妈妈,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是你,是你偷走了钥匙。” “对,”苗妈妈道,“您一直以为是有人从郝盛那里得到了宝库钥匙的消息,所以才会那么轻易的被偷走,但他一直在我们手里。” 郝元嘉自然已经想到了,“所以在解忧堂放出找宝库钥匙的第二天,你就偷走了钥匙,嫁祸给南阳王府!”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苗妈妈道,“若说这些年是谁养活了他们,也是镇国公的遗泽,镇北侯夫人的母亲拼了命留下的!” “而你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 众人都看着郝元嘉,穆婉心中也涌现杀意,“是你,是你杀了我母亲!” “小六,给我将他拿下!” 解忧堂的人冲上去,郝元嘉看着张将军他们忽然目露狰狞,“一群白眼狼,不知好歹!这是你们逼我的!” “天一!”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黑衣人出现,将两枚金属球飞射而来,穆婉大惊,“趴下!” 一边说一边抱着身边的桂花往前一扑了,爆炸声瞬间在身后响起。 小六第一时间爬起来,“夫人,您没事吧?” 穆婉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还好。”大概是技术有限,动静不小,但杀伤力不算大。 牡丹却惊叫道,“苗妈妈,苗妈妈被他抓走了!他们从暗道走了” 穆婉大惊,“赶紧追!” 外头却有人高喊,“里面的人赶紧都出来,这里马上就要烧了,郝元嘉在地下埋了火油!!” 他话音落的瞬间,舞台上火势便起,随着黑色的液体快速蔓延。 小六二话不说,拉着穆婉就往外跑,其他人也疯狂往出冲。 就在穆婉冲出门的一瞬间,整个花神坊大火忽然冲天而起,身后的热浪几乎能将人灼伤。 后面还有没出来的人被困住,穆婉大急,“赶紧救人!” 所幸冲出来的士兵不少,外头警示的人也有准备,板车上拉着一大桶水,张将军飞快的往身上披了一张被浸湿的被子就冲了进去…… 其他的人赶忙四处找水。 待火势稍微控制住,牡丹和梅花跑来找穆婉,“夫人,怎么办?苗妈妈被抓走了,我们得去救她。” 穆婉点点头,“嗯,我一定会救她的。”她母亲去世的真相还需要苗妈妈解开。 一旁的小六安慰道,“郝元嘉抓苗妈妈定然是为了宝库钥匙,只要苗妈妈不说,暂时就没有性命危险。” 牡丹道,“可是那个人丧心病狂,若叫他安顿下来,苗妈妈定然要受苦。” 穆婉道,“城中有他的心腹,抓来问问!” “不必那么麻烦。”一道声音插进来,“问我就行了。” 穆婉回头,就看到了了满脸黑灰的胡严,他嫌弃的找了条湿毛巾擦着自己都很脸。 穆婉这才顾得上问他,“严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就是他在外头示的警,也幸亏他示警及时,不然伤亡怕是会更加惨重,火灾逃生可是争分夺秒。 胡严也累坏了,精疲力尽的靠在板车上,“今天上午到的。” 穆婉道,“你怎么会知道花神坊会出事。” 胡严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到了莫城,就先来解忧堂找你,想跟你打声招呼,结果就听说你被什么主上给抓走了。” “我本来想留下来找你,结果杜家家主着急找我治病,我本来没心思,后来一想,这杜家家主不就是花神坊的主人吗?于是就去了。” “之后嘛,就旁敲侧击知道那为主上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花神坊里藏着火油,我一听这还得了就赶紧来通知解忧堂,不想得知里面情况危急,尤其听到霹雳弹的声音后,我就猜那瘪犊子要放火,先喊了一声。” 穆婉虽然好奇细节,但现在也顾不上多问,只是道,“你知道怎么找到郝元嘉?” 胡严道,“我不知道,但杜家家主肯定知道。” 谢珩道,“杜家家主为何要告诉你?” 胡严道,“他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他治病,他下半辈子就只能当太监了。” 穆婉:…… 差点忘了,他是来莫城治不举的。 胡严继续道,“他若不说,我再去找董家家主,他总不会也想当太监。” 穆婉:…… 这信息量有些大。 第137章 已重写 宝库的真相 手段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有效。 若说杜家主之前还有顾虑,如今镇北侯坐镇,张将军叛变,渭乡的老巢还叫人家发现了,郝元嘉已经变成了丧家之犬,他还不如识时务些,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立个功,傍上新靠山。 当然,最重要的大概还是他不想变太监。 总而言之,据杜家主猜测,郝元嘉如今肯定藏身在迷雾岭,一是迷雾岭底下四通八达,有他自己修的各种暗室和机关暗道,便是出动一支军队也没那么容易抓到他,相对安全;二是他的私库也在那里,就算他要逃亡,也不可能身无分文的逃亡。 杜家主说,郝元嘉将炼钢方子、武器图纸和粮食增产之法都锁在他的私库里,这些东西他要离开定然要带,毕竟这些才是他东山再起的根基。 穆婉才知道,苗妈妈拿到的钥匙,并不是什么前朝宝库的钥匙,而是郝元嘉私库的钥匙。 众人马不停蹄的赶往迷雾岭。 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入口,小六和谢地悄无声息的干掉了守卫,一行人鱼贯而入。 穿过洞穴向下,没走多久就踩到了石板路上,这次他们带足了人,一路碾压式的将守卫放倒,快速前进。 小六左右环顾,惊叹,“这也太大了,快赶上一个村子了吧?” 走到一处时,张将军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穆婉也闻到了臭味,杜家主道,“这边应该是尸房。” 一开始张将军还没意识到是什么尸体,直到七拐八弯的到达了穆婉眼熟的地方,她让小六顺手砍开两个石室的铁锁,张将军看到里面关着的姑娘或者郎君,不由沉默。 他带着副将一排排石室打开,有些人还能爬出来,有些人浑身都没了好地方,而有些人已经没了气息。 穆婉又看到了那个赵氏少年,他进来的时间短,又因为苗妈妈扇了他一巴掌,脸上的伤一直没好,反而逃过一劫,确认自己被救后,精神几乎立刻就振作起来。 听到穆婉他们要找苗妈妈,他道,“我后来才明白,她是在救我,所以我记得她的声音。他们说要带她去西刑房。” 杜家主道,“这地方又不少刑房,本来还以为得一个一个找,如此倒是省事了。” 张将军留下两个人继续救人,他们一路跟着杜家主往西刑房赶。 快到地方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谢珩将人分出三路,防止对方逃跑。 然而预想中的围追堵截并没有发生,郝元嘉似乎有所仪仗,婉远远就听到他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说不说,说不说!!!!赶紧说!!!” 显然是在对苗妈妈用刑,穆婉心下着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阻止了众人的脚步,“稍等一下,这前面应该有机关。” 小六抄起旁边的一个石墩子扔过去,就见无数箭矢从左右墙壁射出,地面和天花板也有尖锐的突刺,绵延几十米,武功再高的人也难以躲避。 杜家主连忙摆手,“这些老夫就无能为力了。” 这却难不倒穆婉,她仔细观察着四周,很快就找到了命门,“毁掉那两个角试试。” 小六搭弓射箭,将墙檐下的两个不起眼的木角射掉,果然墙壁上露出许多孔洞,又很快隐去。 小六再次扔了块石墩,这回没了反应。 他小心的走在前面,确定没事后道,“安全。” 一行人飞快的往前跑。 之前还有些悠哉的护卫见状立刻紧张起来,“主上!他们过来了!” 郝元嘉也大惊,“怎么可能?!从来没人能闯过这条路!” 然而他并没有思考的时间,小六已经杀到了他面前,张将军也带着副将加入战局。 郝元嘉到底不是武将出身,半路出家的护卫和小六他们完全不能相比,很快就落了下风,几人眼看不敌,连忙催促郝元嘉,“主上!” 穆婉也看到被吊在半空的苗妈妈,她浑身是血,几乎不成人形,郝元嘉手中正拿着一把刀对她严刑逼供。 她不禁开口,“苗妈妈。” 苗妈妈勉力抬头,郝元嘉却更加着急,一刀削下苗妈妈腿上一块肉,“赶紧说!!!再不说老子杀了你!” 苗妈妈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穆婉气急,抬手朝着对方射出一箭,“郝元嘉!” 他的护卫及时将箭拦下,郝元嘉眼见无望,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一掌拍向苗妈妈,“不说就去死吧!!” 同时他的护卫也朝穆婉甩了一支飞镖,穆婉却顾不得躲,她抬手举起袖箭,一心只想救下苗妈妈。 小六大急,“夫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穆婉肩膀一支有力的手臂揽住猛的拽向一旁,同时一柄长刀飞出,郝元嘉护卫大惊,一把将他拉开,即便如此,也削下了他半个肩膀。 “侯爷。”穆婉抬头。 谢珩紧紧揽着她的腰,心有余悸,“抱歉,我来晚了。” 穆婉摇摇头,“多谢,刚刚好。” 那边郝元嘉惨叫一声,护卫却顾不得给他包扎止血,飞快的抓着他后退,竟然在他们以为是死胡同的墙面上打开一个暗门逃走了。 小六立刻追上去,门却再打不开,气道,“又叫他跑了,真是比兔子都狡猾。” 穆婉却顾不得其他,推开谢珩飞奔至苗妈妈身前将人轻轻放下,她身上皮开肉绽,还有几处可见森森白骨。 酸涩在胸腔里翻滚,穆婉连忙给她喂了颗大还丹,“苗妈妈,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我马上为您医治。” 苗妈妈却抓住她的手,虚弱道,“别,别医了,我怕来不及。” “来得及,来得及的。”穆婉说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心里也清楚,苗妈妈确实撑不住了,郝元嘉气急败坏之下,对苗妈妈用的都是重刑,那一掌只是让苗妈妈立刻咽气不泄露秘密,所以即便没有打到,苗妈妈也不行了。 “别哭……”苗妈妈笑道,“其实,若不是你母亲,我四年前就死了。” “牡丹她们以为我帮她们是偶然,她们还当我不认识你母亲,其实我认识的,你母亲生前救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 苗妈妈断断续续的讲述,“……那个时候,我刚得知大女儿的死讯,小女儿也被他们卖了,就为了给小叔子娶媳妇,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就准备跳河。” “然后就碰见了你母亲。她救下我,租了个小院养伤,我照顾她。” 苗妈妈满脸慈爱的看着穆婉,“她跟我说,她也有个女儿,她的女儿爱吃爱玩,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盛世太平,那样女儿家也能想读书读书,想逛街逛街,想不嫁人就不嫁人……” 穆婉不由哽咽。 “你母亲真的很爱你。”苗妈妈眼底都是笑意,“当时她说她肯定逃不掉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不后悔吗?她说不悔,她多做一点,她的女儿就能早一点看到太平盛世,早一点自由自在。” 穆婉抽泣出声。 “她被杀后,我就去了花神坊,我虽然不如她……但我想,她多做一点,我也多做一点,总有一天,姑娘们就都能像她说的一样自由了……” 穆婉泪流满面,其他人也红了眼眶。 苗妈妈笑道,“孩子,别哭,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你跟你妈妈说的一样,很厉害,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都能做到。” 穆婉哭着摇头,“不,不,你们也很厉害,若没有你们做的这一切,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是吗?”苗妈妈开心道,“看来我也确实多做了一些。这四年,没有白活。” 她握住穆婉的手,死死按在肋下,“好孩子,你母亲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也要去找我的宝贝了。”她的气息渐弱,“我死后,将我埋在石林坡,和我的女儿们葬在一起。” “还有……”她张了张嘴,好像说不出话来。 穆婉连忙弯下腰,就听她在她耳边道,“石林坡,西间东北角挖开……” 穆婉点点头,苗妈妈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家大丫活着,也该你这般大啦……她从小喜欢读书,二丫却喜欢做买卖,手巧的很……”说着慢慢闭上眼睛,没了气息。 穆婉伏在她身上放声痛哭。 哭完后,穆婉将所有人都赶出门外,亲自替苗妈妈整理遗容,然后在她肋下的位置发现了一个脓肿的伤口,轻轻用刀划开,掉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原来她竟然把钥匙藏在了身体里,穆婉再次落下泪来。 等他们扶着苗妈妈的棺椁回到莫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霞光漫天,昔日热闹的花神坊已经成了一堆灰烬,旁边的不夜天也难得安静,因为士兵的驻守,那些作奸犯科的家伙们都乖巧了不少。 走到解忧堂时,牡丹和梅花先迎了出来,看到棺椁和穆婉红肿的眼睛显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泪流满面…… 简单吩咐完苗妈妈的后事,回到房间,穆婉忽然感觉一阵眩晕。 一直注意着她的谢珩及时将人扶住,温声道,“没事吧?” 穆婉靠在他怀里,忽然一动都不想动。 谢珩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你已经两天一夜没休息了,先睡一觉。” 穆婉想起来,“你也没一直没休息,刚刚还动了内力,有没有事?” 谢珩伸出手由着她把脉,“刚刚没动内力,只是用了些力气而已,放心。” 穆婉道,“那你也需要休息。” “好。” 两人和衣躺在床上,穆婉却睡不着,谢珩道,“怎么了?” 穆婉掏出手中的钥匙,小小一个。 谢珩道,“哪里来的?” 穆婉道,“苗妈妈藏在身体里的。”说到这里,她又想哭。 谢珩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脊背。 穆婉终于还是没忍住,又抓着他的衣襟狠狠哭了一场。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谢珩破天荒的还躺在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穆婉抬头,看到了他青色的胡茬,还有些新鲜,伸出手摸了摸。 谢珩后退躲开,收回手问道,“好些了吗?” 穆婉点点头,“好多了,今天我们去一趟石林坡。” 石林坡并不远,是莫城辖下的一个村庄,快马半个时辰就到,穆婉他们坐马车,也不过多走了一刻钟。 站在村口,穆婉举目四眺,和边城大部分村庄一样,这里荒凉贫瘠,人烟稀少,几个瘦的跟麻杆似的男人在田里锄地。 鸡皮鹤发的老妇提着食蓝走在路上,应该是给家里人送饭的。 云苓上前去打听,老妇听到苗妈妈的名字,愣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啊。” “……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有了后娘又有了后爹,等年纪稍微大些就被她爹卖给了李大赖家,李大赖那一家子好吃懒做还打媳妇,笑娘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就算了,结果那大郎赌钱输了钱,竟然把大丫卖了,笑娘差点疯了,不管不顾的去城里找女儿,结果一日回来,她家二丫也被卖了,因为二郎想娶媳妇儿。” “两个姑娘都被卖了之后,她就彻底不着家了,不过后来还是叫李大赖家找到了,听说在莫城找了个好活儿,能顿顿吃肉,李家人就都跟着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说苗妈妈亲自发明了那些刑罚,调教丈夫和小叔子,原来是在报仇,她要叫他们也尝尝她女儿们受过的苦。 老妇摇头叹息,“笑娘就是太傻了,照我说,跑都跑了,怎么不藏好点,竟然还让那一家子找到,现在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你们找她干什么?” 穆婉道,“家里人中了邪,跟他们家有关,说是要用他们之前住的房子的土才行。” “又作什么孽了……”老妇人道,“一直往里走,最偏僻,最烂的屋子就是他们家的,放心吧,没人占。” 确实如那老妇人所说,李大赖家的房子很好找,破烂不堪的土屋,位置又及其偏僻,给都没人愿意要。 穆婉按照苗妈妈说的,搬开西间东南角的一只破陶缸,很快挖出了一个匣子。 “夫人。”小六将匣子递给穆婉。 穆婉看着上面精致的小锁,连忙拿出苗妈妈给的钥匙,很顺利的打开,穆婉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两个魔方。 和谢珩对视一眼,原来,卖给富商魔方的人,就是苗妈妈。 她的目的是什么? 穆婉先拿起了里面的用一封信…… 第138章 138 宝库真相 【婉婉: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听你母亲这样叫你,我便也这样叫你吧,我大概没有机会来取回这个匣子,所以提前留了这封信告知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四年前,你母亲被追杀途中救下我,我没处可去,也没什么活头,就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后来追兵找来,她赴死之前,给我留了这个匣子, 虽然她说,能保住就保,保不住就扔掉,没有什么比我的命更重要,但我还是觉得,这些东西更重要,它们也许能让我女儿下辈子转世的时候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里。 我本想慢慢等你找来,但我们时间不多了,我怕等不到你,所以就拓着你娘的笔迹,将她跟我说的一句话分散写到了她留下的四个魔方上,编造了前朝宝库的传言送了两个出去,你娘说这东西世间独一无二,我想如果你看到了,一定会找过来。 说起来,我入花神坊本是为了替我女儿报仇,后来无意间发现,郝元嘉说的武器图纸、粮食增产方式都是你娘曾经提过的。 所以我猜测当年追杀你娘的人中肯定有郝元嘉,我没有能力探查当年的真相,但我会尽量找到他的私库。 如果我找到了,会藏在莫城城西的小院,房梁中空之处便是。 不要这为我难过,我以前活的浑浑噩噩逆来顺受,连我的女儿都保护不了,直到遇到你母亲我才明白我活着的意义,也明白了她的义无反顾,如果我的死能换得如我女儿一般的姑娘们一辈子太平,那么,我万死不辞。 ——苗笑绝笔。】 穆婉再次红了眼眶,“原来,她怕她们最后对付郝元嘉的计划失败,再没有机会将东西交给我,才把两个魔方借由别人的手送出了莫城。” 她将信递给谢珩,伸手拿出匣子里另外两个魔方,飞快的还原,看到上面的字后,又忍不住想落泪。 谢珩也看到了魔方上的字。 一个上面写【向自由】,另一个上面是【愿以此身】 “愿以此身为儿谋,青罗玉簪向自由。” 穆婉瞬间绷不住了,她一直鼓励许倾蓝不要拘束于后宅,而许倾蓝也恰好喜欢做英雄,如今回想,就是在蚌城遇到吴太后被强抢,她从此开始低调,不敢梳漂亮的发型,不敢穿漂亮的衣服开始,许倾蓝开始变得异常忙碌。 很多人一开始的动机,可能并不是心怀天下那么伟大,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恣意快乐而已。 谢珩拥她入怀,轻轻抚着她的背,等她情绪平复后,继续看匣子里的东西。 还有一封信,这封信就简单多了,很有许倾蓝的风格: 【婉婉吾儿: 该说的为娘已经同你说过了,娘知道你自己一定也能活的很好,但就你那侠义心肠,我猜这世道你迟早看不惯,估计得找来。 既然找来的话,记得去找军饷和图纸,根据你说的那个什么质量守恒的理论,军饷只是转移并没有消失,那这些也算为娘留给你的东西了,你自己去抢回来吧。 顺便替娘报个仇,仇家是谁,麻烦你自己查查,追杀的人太多,为娘也搞不清楚。 不过如果太危险的话,就算了,把军饷和军备抢来就已经算赢了。 哦,对了,岚城泊子村有个小崽子,你先去救他,把他养好了,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还是那句话,为娘得偿所愿,死而无憾,惟愿吾儿也能达成心愿,百年后我们母女欢喜相见。】 穆婉哭笑不得,她娘还真是…… 抬头见谢珩已经解开了匣子里除了魔方之外用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她顿时忘了伤感,“圣旨?!” 谢珩却并不意外,打开后果然是缺了一角的圣旨,穆婉凑过去,“九皇子取名为昭,封为太子。” “果然是吴太后徐首辅谋反篡位。”她有些震惊,“但圣旨怎么会在我娘手里?” 谢珩道,“牛马令是隐卫队队长的令牌。” 穆婉瞪大眼睛,瞬间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求证,“所以吴太后的赐婚,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谢珩看着她笑,“蓄谋已久。”说完不由一顿。 穆婉也反应过来,这话听着实在有些暧昧,她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谢珩已经垂下眼睑继续道,“我大姐给我留下的线索中,是一个女人将九皇子送往边关,想让父兄们保护他。” “如今想来,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你的母亲,她以运送军饷做幌子,保护九皇子来到边关,然而朝廷对此早有防范,已经对镇国公府下了手,她便又带着九皇子逃亡。” 穆婉想起她娘的信,“岚城泊子村。” 谢珩道,“我们就是在这个村子里找到的昭哥儿。” 穆婉将她娘的信递给谢珩,谢珩看完也笑了,“这么说来,许娘子是昭哥儿的救命恩人。” 许倾蓝的死因基本上清楚了,穆婉想到她娘的嘱托,“你知道追杀我母亲的人都有谁吗?” “无非就是陷害我父兄的那些人,该杀的我都已经杀掉了,还有几个没杀的,需要等待时机,不过没想到还有郝元嘉这样的漏网之鱼。” 穆婉点点头,“挺好的,不然我娘的仇,都叫你替她报了。” 谢珩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忍住。 倒是小六嘴快道,“夫人您这话太见外了,您和侯爷夫妻一体,您的仇就是侯爷的仇,还不是一样吗?”又感叹,“侯爷和夫人真的是天赐的缘分。” 穆婉暗暗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那批军饷有多少侯爷知道吗?” 谢珩道,“不清楚,隐约知道是抄了晗州几个贪官和富商的家底,应该不低于五百万两吧。” 晗州是整个大郢最富庶的地方了,穆婉好奇,“不是朝廷下令抄的?” “我大哥叫我二哥带人去抄的,”谢珩眼底带着怀念,“说反正证据确凿,正好打赢了,朝廷对我们也封无可封,不如就以此罪抵功,两相便宜。” 穆婉不由想笑,看来镇国公府的郎君们也都是让人头疼的人物。 谢珩见她笑了,也勾起唇角,“我爹总说我大哥沉稳,二哥捣蛋,其实我二哥捣的那些蛋都少不了我大哥撺掇,我提醒我二哥说,他还不信。” 穆婉想象一下他们三兄弟相处的模样,想笑,却不由酸涩,如果他们都活着,镇国公府该多热闹。 谢珩见她又要伤感,连忙道,“不过银子倒是其次,他养兵估计都花的差不多了,炼钢的方子和武器图纸才是重点。” “还有粮食增产的方子。”小六疑惑道,“粮食增产的方式也是夫人给许娘子的吧?郝元嘉既然拿到了方子,那为啥还要买那么多粮食?亩产四五百斤的话,三万人开荒种粮,至少能解决一半人的口粮问题。” 穆婉道,“没那么容易,良种要一茬一茬的培育,我当初在一年可种三茬粮食的江南还用了几年时间,莫城这地方土地贫瘠,一年只能收一茬粮食,而且他们还不懂其中的道理,想培育高产粮种是不可能的。” “那炼钢的方子确实厉害。”小六眼馋道,“我看到张将军的佩刀了,刀刃是精钢的,回头我们也配上吧?” 谢珩道,“先找到方子再说。” “对了,还有武器呢?不是有武器图纸?”小六继续问,“我没见他们有新武器,不会用作杀手锏吧?” 穆婉道,“不会。” “为何?” “做不出合适的配件……”说到这里,就对上谢珩的目光。 糟糕,忘了她还有个马甲,穆婉犹豫着要不要坦白,毕竟现在开始,她可能会跟他并肩作战,但一想到要解释她的知识来源,还有他们现在这若即若离的关系也不确定靠不靠谱…… 算了,她连她娘都没告诉,没道理告诉恋爱都没的谈的谢珩,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昨天那样的穷途末路都没用,自然是没有,我们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小六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许娘子为什么会有武器图纸,难道她和清华散人也有关系?” 他随口道,“没想到前朝宝库钥匙这事儿是苗妈妈编造引夫人来的,那这样的话清华散人有点冤。” 穆婉:…… 倒也不冤。 谢珩瞥了小六一眼,“别啰嗦了,去赶车。” 一行人回到莫城后,立刻去了苗妈妈说的院子,小六很快在房梁被掏空的地方摸出了一个机关匣,还附着密码,打开后果然是一把巴掌大的钥匙。 “搞了半天,前朝宝库竟然郝元嘉的私库。”小六不由笑起来,“我一想到那些人到处找前朝宝库的钥匙就觉得搞笑。” 谢珩道,“‘粮满仓,武器利’从某种意义上,倒也没错,”他瞥了穆婉一眼,魔方确实也是宝库钥匙,只不过这个宝库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人。 穆婉被他看的莫名心虚,“走吧,先回去休息一晚,明日再去迷雾岭。” 解忧堂里等着他们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首先就是花神坊的姑娘和郎君们,花神坊化为灰烬后,他们连暂时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解忧堂只好先找了几个空院子安置。 穆婉先去给苗妈妈上了香,牡丹和梅花跟过来。 梅花道,“虽说郝元嘉跑了,但他们还是害怕。” 穆婉心里已经有了些计划,她问,“排除危险因素,他们自己是什么打算?” 牡丹道,“除了外地被拐卖来的想回家,大部分都是被家人卖了,这样回去怕也是没活路,所以想着哪个地方太平些,大家一起去谋个差事。” 穆婉看向谢珩,“侯爷,让他们去方凌怎么样?” 谢珩点头,“可,正好让张将军护送,他们一起去。” 穆婉惊讶,“让张将军他们一起?三万大军?” 谢珩笑道,“你收服的,就都归你了,怎么?不想要?” 这话说的,好像方凌是她的封地一样。 虽然穆婉确实想过要一部分,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又不会管军队,而且莫城这里也不行吧?”莫城和岚城成掎角之势抵挡赤翎,“若莫城没兵,日后赤翎进犯,岂不是能轻而易举的长驱直入?” 谢珩冷漠道,“莫城没兵是朝廷的问题,他们连军饷都不发,指望着谁给他们守城。没道理你养兵,替朝廷打仗。” “正好方凌缺人,到时候贴个告示,想走的百姓,一块儿安排离开。” “至于训兵之事,你也不用担心,如今朝堂上吴太后和徐首辅争夺兵权,一个商户,一个文人,他们的亲信上去,真正的武将就会被顶下来,我已经叫秦笑之留意了,届时有本事的,都流放到方凌去。” 穆婉:…… 这感觉真是有点奇妙,朝廷哗哗的把有才能有本事的人全都涮下来,他们跟在后面捡漏——好人全部流放。 但也真的很爽,方凌现在正缺人口,郑大人虽然刚正不阿,但要压制当地的守卫可能还要费些力气,若有了这三万大军,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牡丹听穆婉说方凌地方偏僻,父母官正直,还可能会给分地,激动坏了,“这地儿不就是专门给我们寻的吗?大家肯定愿意。” 再得知还有三万大军护送,和梅花两人高兴坏了,立刻转身去通知大家这个消息。 外头,张将军有些紧张。 孟壮已经同他熟悉了些,安慰道,“放心吧,夫人说了要管你们,侯爷就一定会管你们的。” 张将军还是拿不准,“夫人真能做侯爷的主?” 孟壮如今对穆婉那是顶礼膜拜,他们几天不在,他家夫人便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收服了三万大军! “你是不知道……”孟壮揽着张将军的脖子,如此这般的将穆婉几封信就推断出他们的人数和位置的事情告诉了张将军。 张将军震惊,“夫人这般有钱?” 孟壮:…… 你小子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第139章 139 水参草的消息 穆婉还以为说服张将军要费些口舌,或者要等对方去了方凌后,真切的看到高产粮食和清明的吏治才能心服口服。 结果张将军完全没有质疑她,只小心的问军饷、军备等关键问题。 而这些谢珩已经跟她说过,穆婉又填补了一些,最后的结论就是,薪俸下调,但会分地,开荒的地五年内不收税。 说这些的时候,穆婉还有些不自信,虽然一下子多了三万人马要养,肯定会拮据,但好歹是撬人墙角来的,一般不都得给些优待吗?她这不仅下调工资,还要让对方去开荒,便是百姓开荒,也是三年不收缴税的。 谢珩却表示完全没问题,“亩产五六百斤,他们已经赚了。” 事实上也如谢珩所说,听完穆婉的条件后,张将军二话不说全都应下,还很快的进入角色,表示立刻回去整顿大军,待穆婉定了日子,随时可以出发。 穆婉没注意到张将军走时偷偷瞄谢珩的一眼,摇头道,“张将军是不是有点太单纯了,他有三万大军,竟然不跟我谈判?” 谢地正好进来,闻言道,“他哪儿敢啊,前两日侯爷带着我们把渭乡情况都摸清楚了,他敢不投靠,我们掀了他的老巢,那个时候就不是招安,而是被俘了。” 穆婉:…… 她哭笑不得,“也不怕把人逼急了,他们去投靠南阳王。” 谢地道,“那也不会,在渭乡时侯爷说了,他们若去找南阳王,侯爷也去,到时候他亲自把他们从南阳王那里要回来,南阳王应当会给侯爷这个面子,到时候双方更尴尬。” “刚我看见那个在渭乡见过的小将来找张将军,估计是来报信。” 穆婉无语的看着谢珩,“逗我好玩儿吗?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威风这一下有什么用?”她痛心疾首,“早知道这样,薪俸可以再下调一半啊!” 谢珩:…… 谢地:…… 这么黑心吗? 养兵可是个极度费钱的差事,穆婉难得开始发愁,“希望郝元嘉的私库里银子能多点。” 说起郝元嘉,穆婉问谢珩,“这事儿怎么办?” 郝元嘉好歹也是二品的布政司,人跑了,这边城上下估计得乱一段时间。 谢珩一点不急,“我稍后递个折子,就说我寻找宝库钥匙的过程中,发现他也觊觎前朝宝库,并且勾结外族,企图谋反。” 穆婉连忙道,“将他父子乱伦之事也禀告了,最好昭告天下!”穆婉恨他恨的牙痒,“他不是唯我独尊吗?我偏要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唾骂鄙视,生不如死!” 谢珩笑道,“好。” 穆婉问,“新布政司安排谁你有想法吗?” 谢珩漠不关心,“这事儿朝廷操心就是了。” 又是这样,他好像对朝廷的一切决策都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仿佛生怕它腐败的不够快。 穆婉想起今天找到的东西,凑近他小声道,“先皇遗诏之事,侯爷打算如何?” 两人距离有些近,谢珩几乎感觉到了她的吐息,不动声色端起茶喝了一口,“先保持现状,按兵不动。” “如今盯着那龙椅的人不少,吴太后和徐首辅自不必说,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知道遗诏和昭哥儿在,垂死的反扑一定会很疯狂;南阳王三十万大军在旁虎视眈眈,还有诸如北蒙王、郝元嘉之类的零散势力,若遗诏公布,他们必定先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确实如此,偏偏他们劣势很明显,昭哥儿太小,镇北侯的根基在岚城之战中几乎全部被毁,谢珩势单力孤,还中了毒…… 穆婉试探问道,“那侯爷的计划是什么?” 谢珩却看着她,“你想好了吗?” 穆婉知道他的意思,经历过谷仓县之事后,她便不敢再轻易做什么,只想着保护好自己,独善其身,尤其从穆柔那里得知谢珩会成功后,她就更加心安理得,想着等着太平盛世的到来,但在苗妈妈去世的那一刻,她突然很后悔,她不该逃避的,如果她早些振作,那么苗妈妈和她的女儿是不是就不用死,牡丹她们也不必受那么多苦。 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大郢还有很多,她娘说得对,她看不下去。 穆婉认真的看着谢珩,“想好了,我要帮忙。” “好。”谢珩点点头,“我在等赤翎异动。” 穆婉不解,“赤翎异动?” 谢珩道,“四年前我爹斩杀赤翎大汗和主力精兵,如今赤翎的内乱快结束了,届时他们定然会入侵大郢。” 穆婉皱眉,“以大郢现在的情况,怕是根本抵挡不住。” 谢珩起身拿出舆图,手指从赤翎一直划到上京,“你都这样想了,赤翎大汗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新上任的大汗还需要立功树威望,所以他们一定会来。” “那大郢百姓……”穆婉目光落在琼州两个字上,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想借赤翎之手,将那些毒瘤都杀了。” 谢珩点点头。 怪不得他会任由吴太后和徐首辅将亲信调往上京加官进爵,在安县时也没有处置朱友德,他就是要让这些蛀虫们都聚集在这条线上,而那些贪赃枉法,只想着荣华富贵的人,吏治和军事防御能力都可想而知,届时赤翎杀进来,他们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谢珩看着上京的位置,淡淡道,“我说过,会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也都感受一下被敌军包围,孤立无援的绝望。 穆婉认真看着舆图,指着西北和东南两个位置,“然后再联合南阳王和滇西王前后包抄,将闯进来的赤翎人来个瓮中捉鳖。” 之前和赤翎的战场都边城之外,如今却是将人引进来杀。 谢珩笑了笑,跟她说话总是很舒服,“虽然他们一个只想偏安一隅,一个肖想着龙椅,但若赤翎真的入侵,他们就不得不管,否则,他们自己的封地也要不保了。” 穆婉眼睛发亮,“届时那帮蛀虫被赤翎被消灭,而滇西和南阳大战赤翎后,必然也会伤了元气,昭哥儿此时登基风险最小。”不仅风险小,朝堂也被清了个干净,整顿吏治都简单了许多。 她不由扶住谢珩的肩膀晃了晃,“不愧是镇北侯!此计妙极!” 谢珩眼底都是笑意,“如此,我们尽量将这条线上的百姓迁走,练好自己的兵。” 穆婉道,“需要我做什么?” 谢珩道,“就赚钱吧,回去后我将所有产业都交于你打理,如何?” 穆婉深深的吸了口气,“好,一定不负所望。” 晚上洗漱之后准备休息时,孟壮送来厚厚的卷宗,穆婉皱了皱眉,“我帮你?” 谢珩的计划说起来简单,但要将赤翎族入侵的路线控制在预想的范围内、让滇西王和南阳王出手、和吴太后徐首辅他们周旋,还要屯粮练兵,都是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事情。 尤其最后对抗赤翎时,谢珩肯定要亲自上。 穆婉就想起穆柔说的,谢珩在昭哥儿登基前战死,想必就是指此战。 想到这里,她伸手去抓谢珩的手,谢珩下意识躲开,穆婉瞪他,“给你把脉!”搞得好像她耍流氓似的。 谢珩又乖乖的将手伸过来。 穆婉的心情却烦躁起来,指尖下紊乱的脉搏再次提醒着她谢珩可能命不久矣的现实。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有按时吃药。” 穆婉冷笑,“你敢不按时吃。” “今晚我跟你一起看。”她说完,顿了一下又问道,“有什么机密或者我不能看的吗?” 谢珩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敢有。” 穆婉伸脚踹他,谢珩轻巧的躲开,穆婉趁机掐住了他的胳膊。 谢珩:…… 晚上,房间里的灯燃到子时,谢珩一只手拿着公文,一只手朝旁边伸出,再次准确的接住了一个脑袋。 不过这次对方没有惊醒,谢珩放下卷宗,看着穆婉沉睡的模样不禁失笑。 她向来作息规律,再加上这几日连续奔波,心绪起伏较大,根本熬不了夜。 俯身将人抱去床上,掖好被角后却没有离开,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轻叹一声,“抱歉。”让你如此为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穆婉梦见谢珩死了。 在她怀里一边吐血一边说抱歉,猛的坐起来,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而她正和衣躺在床上。 书案上的卷宗公文都已经看完,谢珩并不在房间。 她起身走出去,楼下大厅里正热闹,牡丹和梅花带着花神坊几个手巧的姑娘给大家做了早饭。 看到她,梅花眼睛一亮,“夫人,快来尝尝我做的梅花饼。” 谢珩也在,看到她关切道,“怎么了?” 穆婉在他身边坐下,有些蔫蔫儿的,“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她问,“你有没有让人去找水参草?” 之前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谢珩毒解不了的准备,但现在总觉得无法接受,她得加快进度了。 谢珩还未说话,外头就传来胡严的声音,“小师妹,小师妹!!!”他兴冲冲的跑进来,“好消息!” 穆婉拉开旁边的凳子叫他坐下,“你一大早去哪儿了?什么好消息?” 胡严道,“我昨天履行承诺,去给杜家家主治病,本来下午该回来的,然后董家家主不知道哪儿听到了消息,就将我请去了董家。” 穆婉忽然就想起出京时他说的,“莫城真的有很多人……” 胡严帮她补充完整,“不举?” 周围的男人们都是一顿。 穆婉揉了揉额头,“这不是在杏林谷,师兄您可以稍微委婉一点。” 胡严从善如流,“嗯,挺多人不行。” 穆婉:…… 她放弃了,却又习惯性问道,“什么原因?” 胡严道,“他们说是诅咒,实际上是中毒。” “中毒?”穆婉意外。 胡严道,“有点像你当初制的那个‘起不来’不过这个是‘一辈子起不来’” 穆婉:…… 男人们都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往远挪了挪。 谢珩揉了揉额头,“你还研制过这种药?” 穆婉理直气壮,“这种药是我们女儿家出门必备好吧?”然后想起了什么,看向红梅,“我母亲给你们的?” 红梅小心翼翼道,“是我干的……” 原来,郝元嘉之前每隔一个月就会邀请心腹亲信们一起参加宴会。 宴会的内容就是折磨那些所谓“逃出去”的姑娘郎君,若是没有,便从花神坊随机挑选。 “每次去的人几乎都回不来,或者回来了也活不长。”梅花道,“那次点中了我,我想着反正我活不成了,干脆就来一把大的,伺候他们的时候就将药藏进耳环里,给他们下到了酒水里……” 说起这个,梅花还有些可惜,“郝元嘉因为临时有事,晚了一会儿,没喝到。” 穆婉就想起小蝶说的,郝元嘉是从一年前开始忽然跑到花神坊开始“表演的”,这个人明显喜欢用凌虐弱小来彰显自己的权威,所以他的心腹亲信都不行了之后,他没地儿炫耀了,才跑去了花神坊。 梅花继续坦白,“就上京那个姑娘也是我们送的。” “听闻郝元嘉要往上京送姑娘讨好权贵,我们想着,既然是权贵,那我们就帮他得罪一下,我就把剩下的一点点药给了那姑娘。” “若对方不行了,就告知对方莫城有很多人中了这种诅咒,让那个权贵以为郝元嘉不安好心,最好能革了他的职……” 说到这里,梅花小心翼翼道,“我们没惹事儿吧?” “没有,”穆婉起身心疼的抱住她,“你们做的很好,非常好!” “若不是你们下药,郝元嘉不可能去花神坊表演,他若不表演,你们的筹谋也没办法成功,我自然也无法那么轻易的瓦解他的根基,如今这局面,都是你们的功劳。” 胡严道,“还有呢,若不是他们送人去上京,我也不可能来这里,我若不来这里,怎么能知道郝元嘉的私库里面有水参草。” 穆婉愣了一下,猛的抓住胡严的胳膊道,“你说什么?!” 第140章 140 我夫人爱财 原来胡严给董家主医病的时候,依旧说需要水参草做主药,董家家主便说起郝元嘉的私库里有一支。 这个消息让穆婉精神大振,小六他们也很激动,当下组织人手前往迷雾岭。 没有了郝元嘉那些护卫阻碍,他们又带足了人手,很快就将迷雾岭地下迷宫摸索了个遍,虽然依旧没找到郝元嘉逃走的暗道,但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他的私库。 看着面前的精钢大铁门,小六惊叹,“他是真的掌握了炼钢的方法了,以后我们都能换精钢刀了吧。” 谢地也上手摸了摸,脸上也是兴奋,他用力将大门推开,露出后面一个近百米长的暗道,暗道的尽头还有一扇精钢大门。 他们正要往里走,就听后面传来破空之声。 谢珩飞快的将穆婉按在墙角,用身体护住她,穆婉有些好奇,从他背后探头,“来了多少人?” “七八十个,”谢珩道,“都是武功不错的江湖人。” 他们拿了郝元嘉的私库钥匙,对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们猜测,郝元嘉肯定要捣乱,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将他们拿到他私库钥匙的事情散播出去,然后在混乱中寻找时机。 这些江湖人怕都以为前朝宝库的钥匙也在他的私库里,所以即便知道谢珩是镇北侯也不要命的想来捡漏。 众人虽然各自为战,但就像谢珩说的,功夫都还不错,而且狭窄的暗道又不利于士兵们发挥,很快就让他们冲了过来。 谢珩反而带着穆婉往后退了几步。 等那些人争先恐后的冲进精钢大门时,还有人嗤笑,“镇北侯也不过如此。” 然而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兵刃相击和惨叫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进去的人立刻停住脚步,“有机关!” 他们才看向一直没动作的谢珩他们,陈述道,“你们知道。” 谢珩淡淡道,“这暗道里所有重要的地方都有机关,何况是他的私库。是各位太心急了。” 当然也有聪明的想等着别人趟完雷他们再做打算的,可惜谢珩和穆婉却不给他们机会,一把毒粉撒下去,剩下少部分没进暗道的人也都躺下了。 确定近处没了人,他们才有条不紊的在门边摸索操控机关的按钮。 “郝元嘉进去之前肯定要先关机关,所以应该就在门边。” 穆婉刚说完,谢珩就将墙角的一块儿青砖推了进去,“咔嚓”一声后,那些冒出地面的突刺收回,天花板和墙面的发射口也都隐藏起来。 保险起见,谢地还往里面扔了一具尸体,确定了安全,他们才鱼贯入内,跨过满地被扎成刺猬的江湖人,到达了尽头的铁门面前。 这铁门和前面那扇一样,不过锁头却是个奇怪的圆形锁,上面还有刻度和一堆奇怪的符号。 小六小心的上手摸了摸,“完了,竟然是机关锁。” 谢地道,“怪不得他敢叫那些江湖人来,那些人就算到了这儿,也进不去。” 小六已经开始想别的法子,用刀柄敲了敲四周。 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别费力气了,这私库四周全都埋了精钢,挖不动的,那扇门就是唯一的出入口。” 几人回头,就看到了第一道铁门处站着的贺兰晫,白瑜站在他身旁,忍不住开口,“阿婉姐。” 谢珩不动声色的挡在穆婉面前,先她一步开口,“滚滚?” 白瑜顿时脸色难看,“侯爷。” 谢珩点点头,“跟着二公子来劫我们?” 白瑜说不出话来,贺兰晫笑道,“侯爷这话说的,我们只是来帮忙而已。” “你们能打开这扇门,而我们可以开里面那扇门,咱们合作,里面的东西,五五分如何?” 谢珩的目光落在跟在他们身后的郝元嘉身上,“想分东西也行,拿郝元嘉的人头来换。” 郝元嘉面露警惕,冷笑道,“那扇门只有我能打开。” “是吗?”穆婉的声音从谢珩身后传来,紧接着众人就听到“咔嗒”一声响。 小六和谢地满脸惊讶,贺兰晫他们却是脸色大变,郝元嘉脱口道,“不可能!” 谢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在谢地推开精钢门的瞬间就揽着穆婉闪进去,小六和谢地飞快跟上。 贺兰晫赶忙冲过来,谢地和小六立刻关门,铁门闭合之前,穆婉对着贺兰晫提声道,“二公子在跟人合作之前,还是把对方的底细查清楚比较好,别被人骗了。” 她弯起眼睛,“希望一会儿他真的会帮你打开这扇门。” 贺兰晫惊疑不定的看着郝元嘉,郝元嘉脸色不好,“二公子别被她挑拨。” 然而大门已经彻底关上,贺兰晫对郝元嘉沉着脸道,“那你就给本公子打开。” 私库里,谢地惊奇道,“夫人怎么可能打开这个?” 穆婉道,“这机关锁是我娘的东西。” 许倾蓝生意做那么大,自然有不少机密文件,穆婉试着炼钢时,就用第一炉成功的钢水给她铸了个保险箱,而机械密码锁原理简单,配件也容易做,关键还极难打开,穆婉自然就给配上了。 “我猜郝元嘉当时应该是暴力破坏了我娘的机关箱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见这把锁坚固又安全,就拆下来安装在了这里。” 外头已经传来转动密码锁的声音,小六急道,“那郝元嘉也知道机关,很快就会进来了。” “放心吧。”穆婉气定神闲,“我早把密码改了。” 密码锁自然能改密码,可惜郝元嘉并不知道,就这样原样安在了这个门上,密码也用的是许倾蓝的,倒是方便了穆婉。 穆婉怀疑许倾蓝是故意给她留下的破绽,否则为什么没把圣旨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保险箱。 不论如何,如今外头的人确实打不开,他们都能听到郝元嘉崩溃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就是这样转三下!” 贺兰晫显然也急了,将精钢大门敲的咣咣作响,“你竟然敢骗我!” 谢地道,“为什么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小六笑道,“舒坦!” 穆婉也得意的扬起下巴,谢珩眼底都是笑意,“先找东西吧。” 这是个二百平左右的大石室,几乎被东西堆满,穆婉怀疑那郝元嘉有些强迫症,无论是箱子还是架子都摆的整整齐齐。 占了一大半地方的大箱子里都是金银珠宝,不过穆婉的注意力全在架子上的各种匣子上,她如今最关心的只有水参草。 半个时辰后,穆婉将架子下面全部翻完,只剩下最上面一层,她盯住看账本的谢珩。 谢珩几乎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怎么了?” 穆婉指了指架子的最上层,“够不到。”然后张开手。 大概是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空间,这多架子打的大概有三米多高,便是谢珩也够不到。 而这里又没有合适的垫脚,总不能把装金银的箱子腾出来,而且五米多长的架子,光挪箱子都要累死了,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将东西取下来。 穆婉看着谢珩,心想,反正只是拿个东西,而且他最近已经有点和尚那种清心寡欲的味道了,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心跳加速。 谢珩也看着她…… 半晌后,小六坐在谢地肩头,“哎哎,稳点稳点,往左,这上面东西还真不少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上面的东西取下来递给谢珩,谢珩则放在一旁的地上叫穆婉慢慢翻。 穆婉面无表情的将匣子一个个打开,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明明这里还有其他人,她为什么非要找他帮忙? 又忍不住狠狠剜了谢珩一眼,谢珩默默的转了个身,背对她。 谢地见状,问道,“侯爷笑什么?这盒子里是什么好东西吗?” 穆婉:…… 她拿起一个空匣子朝着谢珩扔过去,谢珩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松接住。 穆婉决定用忙碌来忘记尴尬,努力的翻匣子,中途还找到了三本册子,一本是大炮图纸,一本是炼钢法,还有一本就是粮食增产法,翻看过确实是她写的没错,便直接扔到了一边,继续找水参草。 小六他们搬完东西也过来帮忙翻找,很快就看到了穆婉丢在一旁的册子,他先是被炼钢法三个字吸引,待看到后面的大炮图纸,尤其是最后一页标注的用法和威力后,他激动坏了,“这是什么?天,这玩意儿要造出来,还怕什么赤翎!” 他那模样引得谢珩也好奇起来,凑过去看了一眼后,册子就到了他手里,谁也拿不走了。 穆婉终于在一个匣子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满脸兴奋,“找到了!” 然而抬头却见谢珩小六和谢地三个人凑在一起,根本顾不上理她。 “谢珩!” 谢珩一顿,分出一半眼神给她,“怎么了?” 穆婉道,“水参草找到了,走吧。” 小六和谢地暂时顾不得图纸,满脸激动,“真的有?” “太好了,侯爷是不是有救了?!” 穆婉没说话,有了水参草只能说有给谢珩解毒的机会,但最后能不能出奇迹还说不准。 倒是谢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而是争分夺秒的翻完了火炮图纸。 铁门一打开,几道强烈的视线瞬间射过来,就字面意义上的视线。 穆婉看着外头将头脸蒙的只剩一双眼睛的几人,懵了一下,“这是什么造型?” 贺兰晫见他们没有放毒,才放松下来,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盯着穆婉怀中的匣子。 为了避免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来抢,穆婉急忙打开匣子展示,“我擅长岐黄之术,只对这几味药材见猎心喜,没拿其他的。” 谢珩直接从胸口掏出三本册子,“最重要的都在我这儿。” 贺兰晫:…… 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呢,镇北侯这是什么意思?炫耀呢?! 谢珩抬眼看着门口堵满的南阳王府的士兵,对贺兰晫道,“出去说?” 说罢揽着穆婉往外走,贺兰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在身后试图谈判,“侯爷不会想独吞这些东西吧?那恐怕不行。” “前两日我已经飞鸽传书回南阳,父亲会派三万大军过来,侯爷就算再厉害,怕也回不到上京。”显然已经将他们的底细打听清楚了。 说完紧紧绷着神经等待谢珩的反应,结果对方欣慰的点点头,“不错,可保万无一失。” 贺兰晫:…… 你到底得到什么东西了,这么狂?! 走到出口的时候,谢珩当着他的面,将三本册子全都对半撕开。 贺兰晫一惊,急道,“你做什么?” 谢珩直接把其中的一半都扔给他,贺兰晫下意识接住,翻看确认。 谢珩环顾四周,扫过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视线,“这三样东西可以给你南阳王府,但我要里面那些金银珠宝和古董字画,明日就麻烦你们南阳王府的黑甲军协助我们将里面的东西全都万无一失的运走,届时我给你剩下的这一半。” 贺兰晫怀疑谢珩的脑子坏掉了,他小心翼翼的确认,“果真?你竟然不要这武器和炼钢的方子?” 谢珩瞥着他,“要了献给吴太后吗?还是献给徐首辅?” 贺兰晫想了想也是,这玩意儿献给如今的朝廷,怕只能增加百姓的苦难,毕竟炼钢造武器都需要银子。 “再增赋税的话,今年百姓们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况且谢珩本身还恨朝廷,贺兰晫信了大半,还是觉得这夺宝简单的不真实,“侯爷确定?不会反悔吧,您何时喜欢金银珠宝了?” 谢珩宠溺的看了穆婉一眼,“我夫人喜欢,给她扔着玩儿。” 看着对面一众“红颜祸水”的目光,穆婉:…… 他也会造谣了。 贺兰晫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承诺了帮忙。 当然,他也不傻,专门派了人去检查,怕里面会夹带其他东西,结果确实全部都是金银珠宝,虽然也有些眼馋,但比起炼钢法和那武器图纸的价值,这些反而都不值一提。 两天后,在南阳王黑甲军的帮助下,穆婉将所有的金银全部伪装运出莫城,贺兰晫也紧张的等着谢珩履行承诺。 谢珩也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和穆婉乘车出城后,在十里外的树林里,将剩下的册子全都交给贺兰晫。 贺兰晫仔细核对,确认无误,郑重抱拳,“侯爷大义。” 谢珩回礼,“那就辛苦二公子了。”又看了眼跟在他身边的白瑜,“也辛苦滚滚。” 白瑜忍不住黑脸,“侯爷,在下字令欢。” 谢珩眯起眼睛,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嗯,滚滚。” 白瑜:…… 望着谢珩和穆婉的马车远去,贺兰晫还有些不真实,“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就搞定了?镇北侯这么好说话?这一趟也太容易了吧?” 白瑜也努力思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贺兰晫道,“管他什么阴谋,东西到了我们手里,谁也别再想拿走。” 又想起什么,疑惑道,“他说我辛苦就罢了,他为何要说你辛苦?你这次可没辛苦。” 白瑜冷哼道,“定然是在穆婉面前表现他的大度。” 贺兰晫无语道,“他又不是正妻,要什么大度。” 直到几天后,南阳王府从镇北侯手中抢走前朝宝库钥匙的消息传出,无数刺杀蜂拥而至,贺兰晫才知道谢珩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尤其后来,甚至有人挟制了白瑜,威胁贺兰晫,“二公子,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您这相好可就要没命了?!” 贺兰晫震惊:“什么相好,他什么时候成我相好了?” 对方冷笑,“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二公子喜欢男人。”他将刀架在白瑜脖子上,“否则的话,就要辛苦您这位小郎君跟我走一趟了。” 白瑜:…… 贺兰晫:…… 很好,他也知道为什么白瑜会辛苦了。 140-150 第141章 141 土匪穆婉 有贺兰晫吸引火力,穆婉他们这一路相对顺利,小波的刺杀都被小六和谢地挡下。 穆婉本来想带谢珩回一趟杏林谷,但吴太后听说前朝宝库的钥匙被南阳王抢去后,催命似的招谢珩回京,正好师父也来信说不在谷中,他们便直奔上京。 他们离开上京时是二月末,彼时一路荒凉,如今两个多月过去,草长莺飞,树木青葱,随处可见辛勤的农人在田地里劳作。 一直到进入琼州地界,云苓望着外头稀稀拉拉的庄家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骑马的小六道,“据说这琼州自入春后没有下一滴雨。” 云苓道,“没下雨也不该是这样啊,这边种的可是冬小麦。” 冬小麦都是头年九十月份种下,第二年三四月份返青,六七月份收割,就算干旱会影响最后的收成,现在也不该是这样的。 穆婉突然想起,“去岁太后修陵寝,农忙时节征了徭役,所以琼州的小麦怕是没来得及种下。” 去年前朝宝库钥匙之事刚刚传出后吴太后被追杀受了刺激,非要修陵寝,徐首辅又因为动了别的心思也没阻止,再加上琼州知府的巴结,导致到现在琼州的男人们还都在为太后的陵寝采石,根本腾不出人手来种地。 因此田间路上才都是愁眉苦脸的妇人和瘦骨伶仃的孩子们。 谢地皱眉,“如此,琼州百姓今年的日子岂不是没法儿过了?” 穆婉思索,“倒也不至于,琼州毕竟是北方最大的粮食产地,这几年又没有打仗征税,若粮仓满着,或者当地的富人们施施粥,让百姓们熬过几个月没问题。” 这句话也随着他们进入琼州府城而得到了印证,同城外那些愁眉苦脸的农人不同,城里的人的生活仿佛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大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也能看到纨绔子弟们挥金如土。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下,却没想到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长公主?”小六开口。 穆婉和谢珩也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大长公主,还有镇北侯府的几个孩子。 蔫哒哒最后的谢意先看到他们,惊喜道,“三叔,三婶婶!” 长公主回头,也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几天呢,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穆婉连忙下车,之前趴在健仆肩头的谢昭已经挣扎着下了地朝她跑过来,穆婉正准备迎接他呢,结果他跑了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绷着小脸转了个身又走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叫祖母,小语气里都是怨念,最后拽着长公主的裙子气呼呼的撅着嘴巴不说话。 谢晋替他解释,“三婶婶一直不回来,三弟生气了。” 穆婉忍俊不禁,长公主也被他的小模样逗笑了,“确实生你的气,这次怎么走这么久?” 谢珩主动道,“是我的错,这次去莫城有要事需要穆婉帮忙,就带着她一起去了。”他问道,“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长公主哼了一声,“听闻你捅了篓子,不跑等着宫里问罪吗?” 穆婉明白过来,长公主也听到了谢珩拿到前朝宝库钥匙的事情,怕是担心宫里以他们为人质逼谢珩做什么,所以干脆提前跑路了。 “正好我准备给孩子们请的大儒就在琼州,就带着他们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若是之前长公主并不会想这么多,但跟穆婉相处过后,她总觉得孩子们多出门走走非常重要。 大人说话的时候,谢昭就拽着大长公主的裙子,一边撅着嘴巴生气,一边又忍不住悄悄的偷瞄穆婉,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逗得穆婉直笑。 穆婉走到他身边蹲下,“昭哥儿都不想母亲吗?母亲想昭哥儿都想哭了。” 谢昭闻言一顿,看了穆婉一眼又别过头去。 谢珩在旁边补充道,“天天哭,以泪洗面,睡觉都喊昭哥儿。” 众人:…… 这也太夸张了。 然而谢昭明显吃这一套,回头头来确认,“真的?” “自然是真的。”穆婉朝他张开双臂,“快让母亲抱抱,不然母亲又要哭了。” 谢昭一副“那我勉为其难哄哄你”模样,手臂却飞快的抱住穆婉的脖子,抱的紧紧的。 穆婉心都要化了,在他软软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啊。” 谢昭腼腆一笑,但也不忘控诉,“母亲坏!” “嗯,幸亏我们昭哥儿是男子汉,会原谅母亲,大度。” 谢昭抬了抬小下巴,“男子汉,大度!” 众人大笑,这就哄好了。 长公主道,“我本是为了等你们,既然碰上了,就去包个客栈吧。”驿站里住着确实不舒服。 穆婉却道,“不用那么麻烦,住我的院子吧。” 谢意惊讶,“三婶婶这里有院子?” 穆婉笑道,“嗯,基本上有许氏商铺的地方,就都有三婶婶的院子。” 两个小的还不懂,但三个姑娘却已经明白了,谢晚道,“那岂不是每个州府都有?” 穆婉点点头,“差不多吧。” 三个姑娘惊叹,谢意立刻发下豪言壮语,“我以后也要这样置办院子。” 穆婉笑道,“三婶婶是因为要长出门才这样,你们倒不必如此,不过姑娘们多置产是对的,回头给你们一个我的签印牌子,日后出门遇到事情,可以拿着牌子找许氏的商铺帮忙。” 虽然觉得用不着,但这个礼物一听就很酷,姑娘们十分开心。 琼州城府繁华,穆婉的院子虽然不及上京的大,但也有一个主院两个跨院,住他们一行人绰绰有余,所有人都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谢珩决定先行一步启程回京,而长公主和穆婉他们则留下来去见大儒。 实际上这么安排,是为了让镇北侯府的女眷们避免上京的风波,毕竟前朝宝库的钥匙疑似全部出现,吴太后和徐首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长公主这样跑出来,肯定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临走前,穆婉再次给谢珩把脉,嘱咐他不要再跟以前一样乱来,“解药我会尽快研制,但毒素肯定是越浅越好,明白吧。” 谢珩垂眸并不看她,只点点头道,“明白。” 谢昭也表现出来对谢珩的不舍,他虽然更想母亲,但也想父亲,只是没想一起睡了一晚就又要分开。 谢珩看着依依不舍的小家伙,将他抱起来,“要不你跟父亲先回京?” 谢昭立刻朝穆婉伸出小手,“父亲路上小心~~” 谢珩被气笑了,把他交给穆婉,顺便打了下他的小屁股,“小没良心的。” 谢珩走后,穆婉还有些不习惯,朝夕相处两个多月,明明两人都互相克制,什么都淡淡的,但穆婉却发现,吃饭的时候没人将她喜欢的食物摆在她面前,逛街的时候没有了那种什么都不用怕的安全感,甚至晚上睡觉都莫名的不安稳…… 好在有谢昭这个小粘人精,穆婉逗逗他,再研究研究解药,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谢珩离开后的第三天,长公主终于通知他们一起去找那位大儒。 大儒姓陶,是和南弘李氏家主齐名的人物,不过比起南弘李氏的桃李满天下,陶寻道性子古怪,教学生特别挑。 “先帝曾三顾茅庐都没请到他,”长公主对穆婉道,“他的师兄是‘贤相’周一瑾。” 穆婉一惊,贤相周一瑾是明德皇帝期间的首辅,十八岁连中六元入仕,后一步步辅佐明德皇帝开创了大郢最繁荣的明德盛世。 长公主道,“明德盛世时,他年纪还小,就已经在国子监舌战群儒,那时的大儒都问不住他,反正周相去世时说过,他的学问不及师弟,可见对方知识之渊博,他一辈子只收了三个弟子,每个都名满天下。” 穆婉听到那三人的名头,立刻坐直身体,“他收学生的标准是什么?” 长公主道,“眼缘。” 穆婉:…… 最让人害怕的答案。 穆婉一边给谢昭整理衣服,一边吩咐几个孩子,“都收拾收拾,不管哪个被看上咱们都赚了。” 长公主一愣,谢晚道,“我们不用吧?是给弟弟们找的先生。” 谢意也道,“大儒不教我们。” 穆婉问长公主,“陶先生说不收女学生?” 长公主回过神来,心中有些震荡,“没说过。” “那不就得了。”穆婉对三个姑娘道,“都试试,他没说不行,就是可以。” 谢时忍不住道,“这算不算耍无赖。” 穆婉问道,“如果耍无赖能让你当上首辅,你耍不耍。” 谢时眨了眨眼,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谢意和谢晚也是一脸茫然。 穆婉换了个她们容易理解的问法,“你们还玩大富翁吗?” 几个孩子点点头,她们现在都开始拿穆婉给长公主她们做的卡牌玩了。 穆婉道,“那如果耍无赖,能让你们拯救一万百姓,或者能让你们灭掉赤翎主力部队,你们耍不耍?” 谢昭一听要救百姓,立刻激动道,“耍!” 谢时她们三个姑娘自然也耍。 穆婉笑,“这不就得了?” 谢晚还是不解,“可是没有先生教女学生。” 穆婉道,“谁说没有,多的是,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她道,“他若明确说不教,那你们就问他,为什么不教,这世上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都能做到,而女人能做到的,男人不一定能做到,他不教女人,是怕女人把男人比下去吗?” 众人第一次听这样的言论,长公主都忍不住问,“什么事情女人能做到男人做不到?” 穆婉狡黠一笑,“生孩子啊,他们哪个男人能生孩子?” 长公主:…… 三个姑娘愣了一下之后,就笑成一团。 穆婉道,“咱们先礼后兵,等陶先生先看,能看中一个,其他的就不急了,反正他不论当谁的老师都要去府里,到时候你们蹭课旁听。” “若他一个都挑不中,或者拿你们是姑娘做借口,那就这么问他,说不得日后史书上还能记一句,陶大儒被镇北侯府姑娘们问的哑口无言,看看谁丢人。” 长公主:…… 怎么听着像土匪。 因为穆婉提前的预演,长公主心里都没那么紧张了,反而有点期待孙女们将大儒问住的情形,反正确实怎么都不吃亏。 陶寻道果然与众不同,竟然住在一个村子里,一行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挽着裤腿坐在田埂旁给村里的孩子们讲故事,若不是谈吐文雅,还当是哪个农家老叟。 看到穆婉他们,他直接摆了摆手,“不收学生。” 谢时她们不由看向穆婉,这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啊?他怎么什么都不问,连个理由都不给呢? 穆婉正想着要怎么问问,就见谢昭已经噔噔噔的跑过去,先有礼的揖了揖,然后奶凶奶凶道,“你能生孩子?” 陶寻道:…… 穆婉捂住脸:…… 忘了这小家伙虽然不太懂道理,但是记性极好了。 第142章 142 镇北侯府的未来 谢昭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穆婉他们这边气势全垮,穆婉很想上前将他抱回来。 但陶寻道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我不能生孩子,怎么了?” 谢昭认真道,“那为什么不教我们?” 陶寻道,“我为什么就要教你们?” 这话说出来,陶寻道以为会问住他,毕竟很多来求学的人他都这么打发走了。 结果谢昭道,“你怕被比下去。”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看着穆婉,“母亲,他丢人,记入史书。” 陶寻道:…… 这句他听懂了,不由被气笑,“你小子威胁我?” 大长公主笑道,“他也没说错,我确实可以让其载入史册。想来出身南弘李氏的史官很愿意记载这一段。” 陶寻挑眉,“没想到荣昌大长公主竟然是个无赖。” 这老头果然不普通,竟然从这一句话就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 而谢昭又有话说,“耍无赖救百姓,灭赤翎!”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耍。” 陶寻道意外的看着他,“谁教你的?” 谢昭看向穆婉。 穆婉轻咳一声,“也不算教,主要是他自己心善,志向远大。”心中却想,财迷也不是没有好处。 陶寻道打量着谢昭,“你想做我学生?” 谢昭立刻拉着谢晋谢时谢意和谢晚一起,挺起小胸脯,“我们!” 陶寻道目光扫过三个姑娘,终于正眼看向穆婉和荣昌长公主,“到底给谁找老师?” 穆婉心中对这老头又多了些好感,看来那番不教女子的反驳言论是用不上了,也不能说没用上,让谢昭用来打了一通乱拳。 长公主客气道,“先生喜欢哪个就教哪个,按照您的规矩来。” 陶寻道眯了眯眼睛,最后却指着谢晚,“收她也可以?” 穆婉立刻对谢晚道,“还不快见过你老师!” 谢晚还有些发愣,谢时和谢意飞快的拽了拽她,谢晚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陶寻道:??? 我只是问问。 他看出来了,这一家子都是无赖。 长公主笑眯眯道,“陶先生看什么时候能正式行拜师礼。” 陶寻道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被架了起来,却也有了些兴趣,毕竟确实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人家,他起身道,“那便三日后,三日后带着要拜师的人来。” 他就不信,他们真的愿意让一个最不受重视的女娃拜他为师。 回程的路上,长公主思来想去确实心有不甘,本来是给谢昭寻老师,最后莫名给谢晚赖了一个回来,就算谢昭以后能再找老师,但谢昭的先生不如谢晚的,总是不合适。 谢时和谢意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之前皇帝都求不来的大儒,却要做最不起眼的谢晚的老师,虽说三婶婶说了到时候大家去蹭课,但看那老头的样子,却不一定能成,这样想着,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不平。 穆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回家后单独找了小姐妹,而谢时、谢意和谢晚明显已经有了芥蒂。 西跨院里,穆婉直接问她们,“知道陶先生为什么要选谢晚吗?” 谢时和谢意都看向她,显然也不明白。 穆婉道,“因为她是你们中最忍让的人,即使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来。” 谢时和谢意一愣,穆婉道,“你们想想,平日里你们不喜欢的东西,不爱做的事情,最后是不是都落在晚姐儿头上了?” 谢时和谢意抿了抿唇,穆婉道,“三婶婶并没有说你们不好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事情的权利,能争取到就是自己的本事,但前提是,不要把别人的忍让当做理所当然。” “你们应该从小就学过兄友弟恭,姐妹一体,因为我们一起使劲才能让家族繁盛,每个人才能拥有更多的权利和自由,但所有的不公都针对一个人的时候,迟早会兄弟阋墙。”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总会有分歧的时候,但这次你受了委屈,下次我替你背过,互相为对方着想,才能拥有坚不可摧的情谊和信任,不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挑拨。” 谢意道,“挑拨?” 穆婉道,“不然陶先生为什么专门挑谢晚?我就是来跟你们说陶先生的意图。” “很明显,他并不想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做学生,晚姐儿这个名额是我们耍赖得来的。”说到之类,穆婉夸了谢时和谢意,“当时你们很棒,知道一致对外将好东西先捧回家里来。” “正因为你们齐心,才把陶先生架起,他不想失信,或者他想让你们知难而退,便专门挑了看起来最不受重视的晚姐儿,让你们不服气针对她,而晚姐儿最后很可能会顾虑你们的心情而放弃这个机会。” 她问谢时谢意,“你们觉得晚姐儿放弃后,陶先生会重新选择你们种的任何一个吗?” 谢时和谢意不约而同的摇头。 “对,到时候我们不仅会灰溜溜的离开,还让你们姐妹心生嫌隙。” 穆婉道,“一个大儒而已,没了他对你们有多大的影响呢?全大郢只有三个人拜他为师,其他的人不也都活的好好的?你们又不需要考状元,为了他姐妹反目值得吗?” 谢时谢意若有所思。 穆婉又看向谢晚,“晚姐儿,姐妹之间谦让没错,但谦让和忍让不同,你可以做对你有利的选择,只要那事情是对的,好的,没有人有资格叫你放弃。” “逼你放弃的人也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你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行。” “你可以因为不喜欢陶先生而放弃,但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你拜师而放弃,明白吗?”她挨个摸了摸姑娘们的脑袋,“三婶婶知道今日话有些重,但你们是镇北侯府的未来,只有你们都拧成一股绳,镇北侯府才能屹立不倒,咱们至少不要上陶先生的当。” 从西跨院出来,云苓不由道,“管用吗?” 穆婉道,“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再好的感情都会争吵,她们都是心思正的孩子,就算最后真的不成,也就当买个教训,孩子们总要经历事情才能成长。”其实若不是谢珩身体不行,镇北侯府危机暗藏,她也不会去跟孩子们说这么多。 长公主这边,就更好劝了,“我们又不是需要陶大儒改变命运的人家,是没了他三个姐儿就不好嫁了,还是晋哥儿和昭哥儿没了他就做不好继承人?” “贤相周一谨辅佐出了明德盛世,前朝的瑞成之治靠的却是瑞成帝自己,瑞成帝的老师们也没有多么特别。叫我看来,完全没必要为一个老师让孩子们心里不舒服。” 晚上长公主躺在床上,忍不住与古嬷嬷道,“是我想左了啊,当初昭哥儿刚接回来的时候,我只想着,他只要学会阿婉的一半豁达通透,日后快乐的活着就好,如今却得陇望蜀,想给他最好的,想让他变成大郢最好的帝王。” “可什么是最好的呢?就像阿婉说的,他又不需要科考,以后多选拔些能臣干将,他只要知人善用,让百姓们都安稳下来就足够了。” 古嬷嬷笑道,“长公主说的是,况且奴婢看以昭哥儿聪慧,只要是个大儒就能教好他。” 长公主笑道,“可不是,他也不过才四岁而已,便不是大儒也能教的了他。阿婉说的对,若好事变成坏事,那不要也罢。”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长公主按照给昭哥儿拜师的规格给晚姐儿准备了拜师礼。 陶寻道见她们竟然直接带来五个孩子过来,觉得自己的计策奏效,今天就能将他们打发走了,于是没有直接收下拜师礼,而是将五个孩子都叫到了他的书房。 他坐在太师椅上,“我说过,要收一个孩子做我的学生,你们都来是什么意思?” 谢时道,“只是陪着二妹妹过来而已,先生又没说不能让人陪着来?” 谢意则看着他,“陶先生三日前就说了要收二妹妹为学生,如今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您是想反悔吗?”自从知道陶先生想挑拨她们的关系,谢意就不太爽。 陶寻道一愣,谢昭突然道,“载入史书!” 谢晋也跟着喊,“载入史书!” 陶寻道:…… 他绝对不会收这两个总威胁他的家伙。 他看向谢晚,就见那天还低着头站在最后发呆的姑娘昂首挺胸,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先生,拜师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陶寻道,“你说。” “您知道刚烤熟的栗子为什么轻轻一碰就会爆炸吗?” 陶寻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晚继续,“还有细口瓶中放了点燃的草纸,将煮熟的鸡蛋封住瓶口,鸡蛋为什么会被吸进去?” 谢意也想起来,兴致勃勃问道,“茶杯满水后盖上一张纸,倒转后茶杯里的水为什么不会流出来。” 谢时补充,“筷子插入萝卜悬空,敲击筷子,萝卜为什么会往上爬?” 谢晋以为是神奇的解答环节,也想出一个,“先生知道书本为什么分不开吗?” “我,还有我!”谢昭见哥哥姐姐们都问问题,着急得跺脚,“先生知道水车为什么能自己转吗?” 陶寻道:…… 到底谁收谁做学生呢? 结果就听谢晚道,“如果先生知道这些,我就拜您为师,若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我不太感兴趣。” 陶寻道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嫌弃的一天,他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老夫看看。” 于是,陶寻道跟五个孩子做起了试验…… 正堂,穆婉和长公主悠闲的喝着茶,虽然不着急,但也好奇,穆婉伸着脖子往外看,“这书童来来回回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呢?” 长公主也觉得奇怪,“怎么还有筷子和萝卜?鸡蛋?总不会让晚姐儿现场给他炒个菜吧。” 穆婉莫名被戳中笑点,“母亲越来越幽默了。”笑完后猜测道,“这么久不出来,是不是说明陶先生对孩子们还有些兴趣?” 长公主已经想开,不再强求最好的,“没兴趣也无所谓,回头我去给王大人去封信,叫他来教孩子们。”她给穆婉介绍,“当年先皇和皇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王先生,听闻他教书很有趣。” 穆婉道,“那就够了,反正昭哥儿如今只是打个基础。” 两人正商量着,谢时谢意她们出来,谢晋和谢昭跟在后头,几人的表情明显失望,最后出来的陶大儒脸绷的紧紧的。 长公主还当没戏了,起身道,“若不行就算了。” 陶寻道绷着脸道,“谁说不行了,只是劳烦长公主多备几分拜师礼吧。” 长公主很意外,“还收谁?还是全收?” 陶寻道背起手,冷哼道,“老夫只收一个,其他的不会来学吗?” 长公主道,“自然会。” 穆婉惊讶的看着长公主,长公主冲她挑挑眉,忽然觉得耍无赖也挺爽的。 穆婉不由偷笑,陶寻道道,“如此,就这么定了。” 穆婉连忙叫孩子们给陶寻道行礼,孩子们欲言又止,但也照做,只是礼毕后谢昭却跑向穆婉,一脸失望道,“母亲,先生什么都不会。” 陶寻道:…… 长公主和穆婉:??? 第143章 143 琼州灾情 在车上,穆婉才知道陶大儒竟然是栽在物理科学上面。 忍不住笑道,“你们问的这些属于墨家范畴,回头找个人来教你们,陶大儒虽然不会这些,但他认可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样读书,又虚心接受你们几个孩子的建议,可见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昨日应该是对我们的考验,你看你们表现好,他便也全收了。” 长公主欣慰的看着三个姑娘,“你三婶婶说的不错,这次你们做的很不错,尤其是时姐儿姐妹三个,功不可没。” 三姐妹相视一笑,真切的理解了姐妹一心的含义。 顺利的拐了一个大儒,正好上京那边也传信来说宫中的事情处理好了,他们便准备回京。 启程那天,因为想多赶一点路,天刚蒙蒙亮马车就出发了。 五个孩子都上了穆婉的马车,一是因为他们发现穆婉的马车更舒服,二就是想跟穆婉呆在一起,毕竟穆婉不仅故事多,点子也多,一路不会那么枯燥。 长公主见状大手一挥,“那就都上你三婶婶的马车,不过贴身丫鬟都不能带,你们大的照顾小的,有事自己动手。” 孩子们没有异议,穆婉也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倒也不算拥挤。 起的太早,孩子们还困的厉害,尤其谢昭和谢晋,东倒西歪的坐都坐不住,穆婉干脆让他俩躺在毯子上补觉,而三姐妹到底是姑娘,矜持一些,都靠着车厢假寐。 结果还没出城,马车突然一停,将所有人惊醒。 谢晋揉着眼睛含含糊糊的坐起来,“怎么了?” 谢时已经探出头去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了什么?” 谢意看着几乎快将街道堵死的百姓同样不解,“现在不是才卯时吗?他们在做什么。” 穆婉道,“排队买粮食。” 谢晚已经看到了,“许氏粮铺?三婶婶的粮铺。” 穆婉道,“对,是我的铺子。” 谢时问道,“粮铺都开怎么早吗?怎么都这会儿来买粮食?” 穆婉笑道,“因为这个点许氏粮铺的粮食价格比别的粮铺要便宜许多。” “你们知道最近琼州粮食涨价的事情吗?”穆婉顺势给他们讲如今琼州的情况,“……去年没有及时种下麦子,所以今年六七月份琼州可能会绝收,因此粮食价格会上涨一些。” 谢时看着那些佝偻着背的妇人和瘦骨伶仃的孩子,不忍道,“可是本来就因为朝廷的原因让他们没种粮食,现在还要让他们高价买粮……” 谢意晚则问道,“那要是没钱怎么办?” 前几日他们去村子里拜访陶寻道,也见到了农人的贫苦。 谢昭靠在穆婉腿边人还没清醒,口中却道,“会饿死哒。” 穆婉就想起他之前的经历,心疼的抱起他安置在怀中继续道,“正常情况下,大部分人不会饿死,虽然粮食价格稍微会高一些,但官府有粮仓,一季粮食歉收不会造成饥荒。” “但总有特别穷苦的人家,所以许氏粮铺天寅时到卯时末这段时间会出售便宜的陈粮,而且每人限购十斤。知道为什么嘛?” 谢时她们被勾起了兴趣,谢意问道,“为什么?” 穆婉道,“为了防止不需要的人来贪便宜,你想想,你会半夜三更不睡觉,辛苦排队就为了来买十斤陈粮吗?” 几人摇头。 她顺势将和珅往救灾粮食里掺沙土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快要活不下去的灾民不会介意粥里有沙子,所以极好的杜绝了那些浑水摸鱼,好吃懒做专门来占便宜的人,也能拯救更多的灾民。” 孩子们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待出了城,看到田间地头的农人们心情又沉重起来,直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那些愁眉苦脸的百姓突然直起身,高兴的大笑大叫,谢时他们脸上也不由带了笑,“现在种粮食还来得及吗?” 穆婉心情不错的点点头,“来得及,现在补种高梁或者谷子,十月份左右收割,这样等六月份官府开仓放一部分粮食,当地富户再施施粥,百姓们坚持到十月没问题。” 孩子们眉头舒展,穆婉望着身后的城门心里却隐隐不安,但转念一想琼州这次比去年闵州的粮灾还轻一些,琼州又相对富庶,而且经过闵州民变,朝廷总该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将百姓们逼的太过了吧? 结果朝廷确实吃一堑长一智了,却不是在怎么拯救灾民上,而是怎么更好的敛财。 “所以,朝廷怕有民变,要提前派人过去镇着?” 穆婉正在后院熬药,听到谢珩的话被气笑了。 他们五月初到的家,如今一个月过去,她也一直关注着琼州的情况,得知知府不仅没有开仓放粮的迹象,市面上的粮食反而越来越少,粮食价格也越来越高,和去年闵州官府勾结豪强屯粮炒粮价如出一辙。 而这次,琼州府吸取了去年闵州民变的教训,提前上折子求朝廷派人过去镇场子。 穆婉越想越气,转身的时候差点碰到药罐上,谢珩眼疾手快的搂住她的腰,“小心。” 久违的靠近让两人微微一顿。 从莫城回来后,穆婉和谢珩的交集反而越来越少,除了每三天一次的把脉,他们几乎不见面,穆婉在后院研究解药,整理谢珩给的那些产业,而谢珩直接住在了前院,这次还是穆婉有事跟他商量才叫人过来的。 好奇怪,之前朝夕相处让她没办法放下也就罢了,如今隔离的这么彻底,可现在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碰触,差点将她这一个月努力筑起的心墙搞的摇摇欲坠。 谢珩飞快的松开手,见穆婉又徒手去拿药罐,连忙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心。”语气中带了无奈。 穆婉:…… 她真是没救了。 谢珩将她推开,调侃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勾引我?” 穆婉冷笑,“勾引你?我像是会白费功夫的人?” 谢珩:…… 忘了她是能逛青楼逛腻的生猛女子。 谢珩拿起药罐帮穆婉把药都滤出来,穆婉要拿药碗他也不让,躲开道,“要端去哪儿?” 穆婉指了指最边上的一个房间。 回到上京后,穆婉就跟长公主要了个最偏僻的院子,专门研究谢珩的解药。房间里摆着十来笼小白鼠,每个上面都编着号,穆婉拎起其中一只,用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筒灌了药,睨着一旁的悠闲的谢珩道,“等我将这些小白鼠都养成药鼠,你生吞了就好了。” 谢珩:…… 见他被吓住,穆婉心里终于舒坦了,将小白鼠放回去,吩咐云苓,“观察一下反应。”然后带着谢珩回了秋尽院。 西次间书房里,穆婉给他倒了杯茶,“太后让谁去?” 谢珩嘲讽一笑,“艾长青。” 穆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艾长青便是太后年初时找到的原曹氏弩、现艾氏弩的“设计者”,背景神秘,据说军户出身,但家人都在战争中死绝了,孤家寡人一个,是武器设计的天才。 能熟练的画出“曹氏弩”的图纸和令人惊艳的改进方案,但武功和兵法却十分平庸,所以当初郑次辅死也反对他当兵部尚书。 结果郑次辅中途突然被贬,徐首辅也因此被摆了一道,又没办法跟太后撕破脸,最后太后如愿提拔对方做了兵部尚书。 这半年艾长青也完全没有辜负太后对他的提拔,尽心尽力的替太后拉拢武将,似乎颇有几分手腕。 但他没有军功始终是硬伤,徐首辅虎视眈眈随时想着将他拉下台。 所以琼州知府这次折子上的也很符合太后的心意,这安全又白给的军功,可不是极好的机会? 穆婉问道,“徐首辅没有反对?” 谢珩敲着桌面,“这次琼州屯粮之事,背后也有徐首辅的影子。” 穆婉很快反应过来,“既能敛财,还能逼反百姓,艾长青确实不会带兵,到时候出了岔子,正好能将他拉下马,一举两得。” 虽然因为郑次辅出意外徐首辅没能完全控制住太后,但护国公家大业大,太后的底子也确实薄,所以一通瓜分下来,徐首辅手中的势力还更大些。 况且徐首辅还有登顶的野心…… “不对,是一举三得,这样还能让百姓们对吴太后的怨言更深,日后方便他取而代之,这样看来,他大概会真的逼死百姓,”穆婉越想越气,“明明做首辅的时候,他虽然弄权也还想着民生经济,如今想做皇帝了,百姓反而成了他攻击太后的利器。” 谢珩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消消气,“所以你叫我来是想商量什么?” 穆婉用手沾了茶水,画了个大概的舆图范围,然后点着琼州北边角落的位置道,“我想在这里施粥救人。” 谢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百姓们都引过去。” 穆婉点点头,“琼州府富饶,若赤翎进攻,必然会选择从这里补给,我们可以趁着这次遭灾将流民们引到春宁,让大家避开战争。” 谢珩看着她,这个姑娘,总能将坏事变成好事。 第144章 144 玩儿把大的 穆婉觉得借机转移百姓的可行性很高。 徐首辅要逼出民变,必然会阻挠开仓放粮,百姓们到了快饿死的时候就会奋起反抗,但若他们知道有一个地方会接收他们这些流民,能让他们活下去,百姓们就不会走最绝望的那一步。 春宁虽然属于琼州,但在琼州最北边,距离琼州府骑马也要三天的路程,远离赤翎可能进攻的路线。 “我查过了,春宁土地肥沃,只是因为每隔八到十年会发生一次水患才导致人烟稀少,上次的水患是三年前,也就是说这几年相对安稳些,等百姓们转移过去之后,我们再想法子治水。” 穆婉道,“这样不仅能让百姓在这次粮灾中活下来,还能让他们以后避免被赤翎所伤,侯爷觉得呢?” 谢珩道,“主意不错,但琼州府人口众多,施粥救济花费怕是不少。” 穆婉道,“若是三个月前我肯定不敢这么想,但郝元嘉私库里五百万两银子省俭些暂时够方凌那边花用两年,我们手上就能挪出一百万两去春宁施粥搭房,虽然条件不会好,至少饿不死。” “现在主要的麻烦是,春宁那边的县令是谁?可不可靠,若不行的话,侯爷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合适的地方吗?” 谢珩起身道,“夫人都出钱出主意了,这点小事我若办不成,岂不是显得我过于无能?” 然后没两天,谢珩就叫平安来告诉穆婉,事情妥了,叫她尽管调度粮食就好。 云苓惊讶,“这么快?” 穆婉也觉得意外,“那县令是自己人?” 小六笑道,“是个买的官儿,侯爷说就算现在查了,审查、结案、押送,再派新县令,怕没个一年半载的弄不完,所以咱们直接派了个师爷去,到时候他听师爷的就行,他若不听,咱们就慢慢审他的案子。” 穆婉哭笑不得,竟是直接给人家架空了,不过确实快速有效。 有谢珩保驾护航,穆婉这边动作很快,去年储存在安县的粮食也派上了用场。 就在她的粮食陆续运到春宁,让人沿途散播春宁接收流民,设粥棚的时候。琼州先有了消息,声势浩大的宣扬镇北侯夫人高风亮节,捐出五万石粮食救济当地灾民。 当然,这五万石粮食并不是运往春宁被截胡的,而是艾长青抢了许氏粮铺。 琼州府粮铺的伙计找来上京时,急的满嘴都是燎泡,见到穆婉都要哭了,“夫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穆婉叫人给他端了杯水,“别急,慢慢说。” 伙计缓了一会儿,说出了来龙去脉。 “因为段知府坚决不开仓放粮,所以琼州府城的粮价一天一个样,如今粗粮都涨到了五百钱一石。” 云苓大惊,“五百钱?”要知道像上京这样物价高的地方,粗粮价也不过三百钱一石,琼州本身是产粮地,粮价更低,往年都在二百钱左右。 伙计道,“许氏粮铺就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卖生了虫的陈粮,一百五十钱一石,每天限时限量,本来跟其他粮铺也不冲突。” “但半个月前艾将军抵达琼州后没多久,忽然就以许氏粮铺卖生虫粮食欺骗百姓为由,将铺子封了,我们铺子门口写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欺骗百姓了?”伙计忍不住道,“若不是我们卖这些生虫的陈粮,那些老乡们怕是典房卖地也活不下去。” 穆婉问,“你可知艾将军去了琼州后住在那里?和琼州知府关系可密切?” “密切!”伙计愤愤道,“段知府和当地的望族都说他是朝廷新贵,太后面前的红人,争相巴结,每日宴请不断,那艾将军在琼州过得就跟皇帝巡游似的。” “他抓了我叔叔,说是欺瞒主家要治罪!后来却传出了您主动捐粮的消息。”伙计跪下道,“夫人,我们早先听您吩咐,仓库里存的足有十万石粮食,他却说五万,小的怕他要把其他粮食栽赃到我叔叔身上,求夫人明鉴。” 穆婉连忙叫人将他扶起,“你们叔侄在琼州快十年了,我怎么会不信你们,况且粮食往来运送都有记录,只要你们账本没记错,就能证明你们的清白。” “你先下去歇着吧,别担心,我会立刻派人去救你叔叔。” 伙计下去后,云苓气道,“上京一直说这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个阴险小人,怎么能这么恶心?!” 木霜不解,“胆子也很大,他怎么敢动您的铺子的?” 穆婉冷笑,“太后找来的,能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就算有几分聪明,也难以抵挡众星捧月,荣华富贵的诱惑。” 尤其当真金白银真切的摆在面前,再被当地知府和豪强们一捧,便飘飘然了。 “大概他以为太后能做他的后盾吧。” 而且不可否认,此人确实有几分聪明,他封铺子用的是卖次品的理由,没收她的粮食却打的事镇北侯府博施济众,体恤百姓的旗号,穆婉若因此找他麻烦,或者把东西要回去,岂不是要落下一个刻薄小气的名声? 换做其他人可能还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但穆婉奉行的是“敢伸手就剁下来”的原则。 她直接起身去了前院,平安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夫人。” 穆婉看到他才反应过来,一路光顾着想事情,竟然忘了派个人来问问。 “侯爷不在?” 平安将她迎进院子里,“侯爷今日去了明镜司。” 穆婉定住脚步,“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平安打开书房的门,“夫人您稍坐,小的这就叫人去问问。” 穆婉正想说不用了,也不是很急,平安已经吩咐人出了门,然后道,“小的去给夫人沏茶。” 穆婉只好进去,下意识环顾四周,上次谢珩毒发时,她还是独善其身的想法,对于谢珩的公务全都自觉避开,所以她也是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谢珩书房的风格和他们刚成婚时的秋尽院一样,冷硬无趣,就摆着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几个堆满了卷宗的多宝阁,连个摆件或者绿植都没有。 在谢珩的书桌后坐下,穆婉对进来的平安调侃道,“这书房没什么机密吧。”看着藏都没地儿藏。 平安却道,“整个镇北侯府,最机密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这书房只有小的才能进来打扫。” 穆婉一顿,平安将茶放在穆婉面前,笑道,“不过侯爷之前吩咐过了,见夫人如见侯爷,侯爷回来都来书房,您自然也能来这儿。” 穆婉挑挑眉,“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油嘴滑舌的。” 平安挠了挠后脑,“小的说的都是实话,侯爷还说了,夫人有事要第一时间禀报。” 穆婉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欣喜,又很快的压下去,对平安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她觉得她不能再知道他背后为她做过什么,不然会控制不住。 平安退下后,穆婉摒弃乱七八糟的杂念,继续思考目前的局势,她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把玩着书桌上的东西,毛笔、镇纸,实在没什么玩的了,便顺手拉开了书桌下面的一个抽屉。 本来想第一时间推回去,目光却被一个华丽的螺钿盒子吸引,主要着玩意儿跟他这书房的风格差别太大了。 她犹豫了一下,抽屉没上锁,盒子也没上锁,他又允许她随意出入,应该是可以看的吧? 就在她刚伸手碰到盒子的时候,外头传来的动静,“侯爷。” 穆婉立刻将抽屉推回去,就见谢珩大步都进来,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脸上,语气关切,“怎么了?” “也不是太着急的事情。”穆婉垂眸,准备起身却被谢珩阻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都亲自找来了,应该是要事。” 穆婉便将艾长青在琼州的事情说了,“……此事在琼州已经传遍了,估计很快就会传到上京,传遍大郢。” 谢珩冷了脸。 穆婉道,“我猜他敢这么做,是不是太后对您的态度也有变化。” 谢珩冷笑,“自然是有的。他是觉得我没从南阳王府手中抢到前朝宝库的钥匙,在太后那里‘失宠’了。” 当初太后听闻宝库钥匙被南阳王抢走,立刻招了谢珩回京,谢珩自然“如实”禀报,南阳王府出动了三万大军的动静并不小,太后稍微派人打探一下就知道真假。 那样的情况下,谢珩是人又不是神,一小队人马能跟三万大军硬碰硬,宝库钥匙被抢走不是必然的吗? 谢珩倒是提议太后拨他些人手,让他去南阳王府把东西抢回来。 吴太后却不舍得,她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势力,被谢珩带出去能不能回来另说,万一以后都听谢珩的怎么办? 而且她的人手走了,徐首辅造反怎么办? 最后吴太后自觉做了个很聪明的决定,“既然是钥匙,那必然要四枚一起,如今哀家手上也有两枚,没有哀家他们也开不了宝库。” “不如就让他们去寻宝库,等找到了宝库,我们再来摘果子,更轻松。” 于是谢珩的新任务就是盯梢南阳王府那边寻找前朝宝库的动作,太后也专心敛财发展势力。 有了权力的吴太后行事说话都硬气了许多,至少在被她一手提拔的艾长青面前是个有权势的太后,所以太后对谢珩在前朝宝库这件世上没有任何收获的抱怨和微词,让艾长青有了太后不喜谢珩,他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 谢珩叫来小六,“叫李亦宁琼州走一趟,将许氏粮铺的掌柜带回来,阻拦者就地斩杀,艾长青若不服,就叫他去太后那儿告状。”他冷笑,“养伤太久,倒叫他们都以为本侯没了爪子。” 而后对穆婉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他吞了多少,我叫定他加倍奉还。” “加倍哪里够。”穆婉看着谢珩,眼睛弯起,“侯爷,咱们要不要玩儿把大的?” 第145章 145 布局 宫中,吴太后打开精致的描金漆盒,看着里面的夜明珠脸上都是笑意,“艾大人就是有心。” 王公公几不可查的撇撇嘴,随即递上折子,“艾大人也是借花献佛,只是这抄了镇北侯夫人的粮铺……没事吗?” “镇北侯夫人的铺子?”吴太后接过折子,看完后心情却算不上差,还笑道,“他倒是聪明,这么一来那穆婉倒也不好说什么。” “想来是前段时间国舅同哀家抱怨镇北侯夫人做生意霸道的事情被他听去了,这次就抓了穆婉的把柄替哀家出气,”吴太后愉悦的叹道,“他向来将哀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侯爷那里怎么交代?”王公公一脸担忧,“镇北侯向来给侯夫人脸面。” 吴太后却不以为意,“五万石粮食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而已,而且这也是给镇北侯府长脸的事,镇北侯难道还会为了这点钱替她出头不成?” “就算想出头,他也没法子吧,”吴太后莫名有些期待,“哀家还没见过镇北侯吃瘪的样子呢,这艾大人脑子就是活络。” 她心情不错道,“先去上朝。” 然而待踏入金銮殿,看到站在左上首的挺拔男子,太后下意识将手中把玩的夜明珠往袖子里藏了藏,心底开始隐隐不安。 谢珩一般有事都是单独御书房禀告,很少来上朝,如今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总不会是大庭广众之下告艾长青的状吧? 吴太后心不在焉的听着众臣上奏,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户部说的还是增加商税补充国库之事,工部要申请修陵寝的预算,其他大部分人都“关心”琼州灾情,计算着开仓放粮的时机。 徐首辅道,“粮仓打开就很难再封了,但琼州今岁颗粒无收,粮仓本来就不满,既要救济当地百姓,还要留下足够的军备用粮,微臣觉得还是再过半旬开仓比较合适。” 太后想到今早艾长青折子中也提到延长开粮仓时间的请求,难得赞同道,“虽然百姓现在会稍微苦些,但延迟开仓,百姓们也能坚持的更久一点。” 因为利益一致,朝廷上下竟无一人反对。 谢珩往前一步出列,吴太后和徐首辅都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谢珩道,“百姓饿极了会不管不顾,虽然艾大人在当地镇着,但总归是隐患,臣觉得在不开粮仓的情况下,能让琼州的百姓安然熬过这半个月十分重要。” 吴太后道,“镇北侯可有什么好法子?” 谢珩道,“法子确实有,却不是臣想的,而是艾大人。” 吴太后一愣,“艾大人?” 谢珩道,“艾大人在琼州带头捐了三万两银子买粮赈灾,臣想这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 金銮殿上顿时一片寂静。 艾长青捐三万两?骗鬼呢?他所有的家底拿出来都凑不出三万两。 吴太后忍不住道,“竟有此事?” 谢珩道,“并非虚言,过不了多久,艾大人包了许氏粮铺六万石粮食赈灾救民的消息就会传到上京。” 他看着吴太后,又扫了眼徐首辅,“想来艾大人也是见太后仁德,徐首辅爱民如子,才想出了这样的主意,为以身作则还搭上了自己全部身家。” “我们不需要像艾大人那样捐那么多,但多少凑一凑,这样既不用动用国库,还能救琼州百姓,安定社稷,一举多得。” “艾大人如此义举,我侯府也义不容辞,愿捐五万两解琼州百姓之苦。”他赞道,“大郢有艾大人,真是太后之福,百姓之福。” 众臣:…… 吴太后:……福个头!!! 吴太后气的想骂人,她万万没想到,谢珩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找场子。 她刚刚还想着镇北侯府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却没想到他竟然要将所有人拉下水,艾长青三万两,镇北侯府五万两,她作为太后能少吗?本来养兵就费银子,她后宫的花销都少了不少,如今让她平白无故掏五六万两银子出去…… 这一刻,不止是太后,所有人都恨艾长青恨的牙痒: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挑衅镇北侯,害得他们都跟着出血。 毕竟这上万两的基调定下,他们便是拿个几十两意思意思都不行。 谢珩还顺势完善了一下此事的章程,“可以让琼州知府先开仓放粮,半个月后放了多少,我们用捐来的银子买了粮食补上便可,这样两不耽误。” 徐首辅和吴太后都是一顿。 却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之前可以说是为了长远打算,但现在有了银子,总不能还让百姓饿肚子吧? 下朝后,各怀心思的朝臣写信的写信,联络感情的联络感情,突然都忙碌起来。 谢珩也没闲着,他领着明镜司的人带着户部几个小吏在顺天府设了琼州灾区捐赠点,旁边墙上大大的绢布贴了告示,告示上列了包括太后在内,四品以上所有官员的官职和姓名,不过目前只有镇北侯谢珩和兵部尚书艾长青下面一个写了五万两,一个写了三万两。 正好艾长青将镇北侯夫人在琼州捐粮五万石的消息轰轰烈烈的传来了上京,百姓们立刻就明白了这告示的意思。 对于这种扬名之事,商户们向来积极,还有人主动问,他们可不可以捐,能不能上告示。 答案是当然可以,商户捐五千两以上不仅会写告示表彰,还发一块“乐善好施”的牌匾,这下顺天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相比于商户们的互相攀比,朝廷官员却愁眉苦脸。 户部尚书在徐首辅书房里骂,“那小子也太缺德了,告示用绢布,还把所有人的名字都罗列出来,打算天长地久的挂着呢!” “还说什么商户们的标准是五千两以上告示表彰,但官员就算捐一两也写!” 这样一来,谁捐谁没捐,谁捐了多少都一目了然,没人能丢得起这个人。 他巴巴的看着徐首辅,“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难道也要捐几万两?” 一旁的徐展鹄道,“现在最麻烦的不是捐款的事情吧?琼州粮仓一开,当地的粮价立刻就会跌!” “咱们囤的粮怎么办?现在卖吗?” 户部尚书也意识到了问题,“粮仓一开,那些已经快被逼反的百姓怕是会安分下来……” 徐首辅慢慢眯起眼睛,嘲讽道,“放心吧,那姓艾的见钱眼开又胆大包天,我不信他没有打粮仓里粮食的主意。” “这粮仓,开不了。” “至于捐款……也不用太过担忧。” 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说,几千上万两银子还是太多,朝臣们最后在丢脸和破财之间选择了集体丢脸。 秋尽院,云苓乐不可支,“夫人您是没看到,那些朝臣们一下朝,官服都没换就直奔顺天府,最后徐首辅捐了三千两,其他的一两千不等,最少的也有五百两。” “不过这样一来,那位艾大人的三万两在中间十分显眼,如今他的义举也已经传遍上京了。” 穆婉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翻着试验记录道,“艾大人高风亮节,心疼百姓,实乃性情中人。”道德绑架谁不会啊。 云苓越想越开心,“他要是知道六万石粮食被咱们记账三万两,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虽然琼州的粮价是五百钱一石,但穆婉囤粮囤的早,一石的成本也就一百五。 穆婉悠闲道,“所以才说艾大人是性情中人,看到百姓受苦,什么都顾不上,连谈都没跟我谈就直接用了。” 云苓又有些担心,“听闻他家底不丰厚,这账能要回来吗?” 穆婉道,“那就是侯爷的事了。”她看向院子门口,眼底不自觉带了笑意,“艾大人应该不敢赖我的账吧,侯爷?” 谢珩在她旁边的摇椅上坐下,“放心,若还不上,便让他用前途来抵。” 云苓解气道,“这次太后被他牵连出了大血,以后肯定也不会向着他了。” 别的官员能选择一起丢人,吴太后却绝对不行,毕竟官员们还可以说自己两袖清风,但吴太后的奢靡天下皆知,她总不能花得起几万两买首饰,没有几万两救灾民。 穆婉道,“那倒不一定,太后现在说不定高兴呢。” 云苓疑惑,“为何?” 穆婉看向谢珩。 谢珩道,“这次收到差不多五十万两善款,这两日等朝中选出合适的赈灾钦差,就可以送去琼州了。” 云苓不解,“银子直接送去琼州?不是买粮食送过去?” 穆婉道,“现在上京哪儿有富裕的粮食?盛香园里的麦子都算熟的早的,谢昭他们现在割呢。” 刚说完,谢昭那小奶音就极具穿透力的传进了院子,“母亲!母亲~好痒,好痒~~” 云苓立刻起身,挥退院子里的下人,众人刚刚回避,谢昭就颠颠儿的跑进来,一身短打,带着个草帽,正是一副小农人的模样,不过看他跑的歪七扭八还挠来挠去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被麦芒刺的不舒服。 一进院子,跟在他身后的玉穗立刻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然后谢昭轻车熟路的跳进晒着水的大盆里,惬意的叹了口气。 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谢珩目瞪口呆。 这小家伙总是能在他接受他的某些行为时,又做出更加出乎意料的事情。 穆婉被谢珩懵逼的表情逗笑,“你小时候没有这样洗过澡?” 谢珩:…… 他看着光天化日之下浑身光溜溜只穿着一个小短裤谢昭,半晌憋出一句,“成何体统。” 第146章 146 好戏即将开始 六月中旬的上京已经很热,天气好的时候一盆凉水晒一上午就可以晒的热乎乎的,三四岁的孩子洗澡正正好。 她走下台阶,蹲在木盆前忍不住捏了捏谢昭肉乎乎的小胳膊,“今天麦子割完了?” 谢昭一边好玩的拍打水面,一边开心道,“完啦!陶先生说,晒几天再打穗。”然后就摇头晃脑的开始唱,“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 穆婉看着他摇头晃脑的小模样失笑,觉得这位陶大儒果然名不虚传。 当初由于长公主带着孩子们目标太过明显,所以回上京的时候陶寻道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而是把家里安顿好才慢悠悠的过来。 结果几天前刚到就赶上谢昭他们在盛香园种的麦子成熟,他也不急着上课,反而每日和孩子们在盛香园割麦子,孩子们不仅开心,还学了不少诗词,场景之下学的东西,不仅理解深刻,记得也牢固。 谢昭唱着唱着忽然看到了谢珩,开心道,“父亲!” 谢珩也走下台阶,一言难尽的蹲在穆婉身边,“怎么不去净房洗?” 谢昭屁股往前挪了挪,小心的往盆里一躺,温热的水流没过他的身体,他脑袋靠在木盆边檐上,闭着眼睛惬意道,“暖洋洋,幸福。” 穆婉被逗笑,戳了戳他的小肚皮,“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幸福。” 谢昭被戳的咯咯笑,谢珩看着阳光下小孩灿烂的笑脸,最终也学着穆婉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肚皮道,“五岁以后就不可以了。” 谢昭看向穆婉,穆婉自然不会反驳,“嗯,五岁就是大孩子了,大孩子不能这样洗。” 谢昭接受了这个说法,眼睛忽然滴溜溜的一转,穆婉立刻起身躲开,果然下一秒,他就用力的拍打水面,溅了谢珩一脸水。 谢珩:…… 谢昭咯咯大笑。 穆婉忍笑将布巾递给谢珩,谢珩起身之前,也飞快的伸手在水盆里撩了谢昭一脸水,搞得谢昭一个激灵。 穆婉:…… “你幼不幼稚。” 谢昭也一边笑一边看着谢珩,“幼稚。” 谢珩见他又要伸手飞快的走上了台阶。 穆婉摇头失笑。 谢昭洗完澡,一家三口准备用午膳,谢昭想起什么,转身跑去东梢间,没一会儿拎这个钱袋子哒哒的跑出来递给谢珩,“买粮食,救百姓。” 穆婉惊讶,“谁跟你说的?” 谢昭道,“蒋家表姐。” 因为谢珩道德绑架了所有朝廷官员,所以给琼州捐款这件事成了上京最近的热门事件,不过不同于官员们的被迫,百姓们都是心怀善念,像定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真的发善心,肯定都要捐一些。 只是没想到孩子们也在讨论。 穆婉逗谢昭,“琼州缺粮食,你们麦子不是正好收割了吗?把那些运去琼州吧。” 谢昭把钱袋子往谢珩那边推了推,“用银子去买。” 穆婉跟他算账,“你这些银子在这里能买下你们所有的麦子,但是到了那边只能买一点点,不划算。” 谢昭脑子倒是转的快,“去外面粮铺买,买了送过去。”反正就是不舍得把自己种的粮食送走。 怕穆婉还要盯着他的麦子,谢昭连忙掰着小指头数,“祖母一袋、母亲一袋、父亲一袋,不够,去外面买。” 穆婉笑道,“原来是要给家里人吃啊,那要是你这麦子送去琼州,能卖五十两银子,你卖不卖?” “五十两?”谢昭瞪大眼睛,而后小脸露出纠结的神色,半晌后伸出一根小指头,“卖一半?” 谢珩都被逗笑了,“小财迷。” 云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娘说太后会高兴了。 如今筹了这么多善款,上京的新粮却还没有上市,那么就只能将这些银子先运到琼州去,在那附近买粮。 而徐首辅、吴太后他们肯定都在那边囤了粮食,到时候这五十多万的善款岂不是重新落入他们的口袋?不仅不会赔,还会大赚一笔。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开了粮仓,粮价价格必然会降下来,也没有什么赚头啊? 穆婉不知道云苓所想,问起谢珩,“没人提从这边运粮过去吗?” 谢珩嘲讽一笑,“笑之提了,不过太后说从上京运粮过去损耗太大,不如去附近筹粮,哪怕价格高些,也比从这里运粮过去划算。” “徐首辅也说若从上京运粮,不仅损耗大,还会将上京的粮价抬高,毕竟上京也缺粮食,建议在琼州附近筹粮,比如闵州,反正粮仓一开粮价就会降下来。” 总之就是将银子运过去好进他们的口袋就对了。 穆婉嗤笑,“最不希望开粮仓的人就是徐首辅了,不过,他这么说,看来是在闵州囤了不少粮。”否则的话一个首辅,怎么都没提从南方调粮过来呢?因为潜意识中,他知道当地的粮食是够的,现在只要银子到位,粮食就能放出来救活百姓。 谢昭突然道,“粮仓开不了。” 谢珩和穆婉都惊讶的看着他,穆婉问道,“你从哪儿听的?” “陶先生。”谢昭叹了口气,摇着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这粮仓,怕是开不了,完啦!”将陶先生的神态学了个八九分。 逗的穆婉直笑。 谢珩也笑,“这陶先生倒是名不虚传。” 大概就是因为看的太清楚,所以才无奈选择避世的吧。 吃完饭穆婉和谢珩又去书房商量了一些细节,谢珩走后,云苓忍不住问穆婉,“若这样那艾长青岂不是也要赚的盆满钵满?坑他的几万两对他来说也顶多是让他心疼一下吧。” 穆婉睨她一眼,“你家姑娘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坑他几万两就能满足?” 云苓摇头,“当然不是。” 穆婉弯起眼睛,“都说了要玩儿大的,那不仅是他,还有他身后那些推波助澜,暗中支持的,都要照顾到才行。” 她问云苓,“你觉得,艾长青有没有动粮仓里的粮食?” 云苓道,“必然动了,所以您才断定粮仓必然开不了。”她眼睛一亮,“如今朝廷已经下了圣旨要开粮仓,到时候粮仓里的粮食少了,侯爷就可以将他们全都抓进诏狱审问!” 穆婉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天后,赈灾的钦差刚定下来,琼州就传来噩耗,当地灾民晚上偷盗粮仓,艾大人领兵抓捕时,那些丧心病狂的灾民见抢不到粮食,就将火把扔进了粮仓里,琼州的粮仓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 消息一到,满朝哗然,尤其是吴太后,她只是想拖延开仓时间,将粮食的价格抬的更高一些,可从没想过要将琼州百姓都饿死。 果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吴太后的讨伐,称这次琼州之灾乃是太后去年农时征役之故,大骂她奢靡无道,叫她还政于皇上,并下罪己诏,去皇觉寺赎罪三年。 一夜之间,对太后的各种讨伐文章贴满了大街小巷——书生们显然吸取了去年营救郑次辅的教训,不再正面硬刚。 太后被吓到了,若徐首辅趁机将她困于皇觉寺,她就全完了。 关键时刻还是谢珩站出来,劝太后即刻赈灾,至于赈灾的银两,就用户部批出的修陵寝预算,此事本就因为修建陵寝而起,这样也更能表示太后的诚意。 太后本就慌了神,见谢珩替她撑腰,建议也极好,立刻照办,而且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有其他想法,不仅将修陵寝的钱拿出来,还又补了一百万两,凑了二百万两给琼州赈灾。 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力度,果然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前院书房,穆婉刚给谢珩把完脉,惊讶道,“封了谁为钦差?” 谢珩道,“忠勇伯府李六郎,编撰李亦宸。” 穆婉已经好久没有关注他了,“他去年不是被贬了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御前行走?” 去年穆柔想抢穆婉和谢珩的功劳,结果将事情搞砸,差点陷太后于不义,最后太后甩锅皇帝,让李亦宸背了黑锅,打了板子还被贬成了八品的五经博士,这才半年的时间,“他又复起了?” 谢珩道,“一是皇上强烈要求;二是三个月前吴知萱嫁入了忠勇伯府,她去求了太后,李亦宸上个月官复原职了。” 穆婉叹道,“抛开别的不谈,李亦宸人还算正直,也是真心对皇上好,所以皇上才那么惦记他。” 谢珩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他们正好需要一个无能又方便背黑锅的人,李六郎正合适。” 穆婉眨了眨眼,觉得他语气怪怪的,“也不能这么说吧,能考中探花说明他能力还是可以的,只是生不逢时,又摊上个拎不清的母亲和媳妇而已。” 谢珩嗤笑一声,“无能就是无能,还分时间?若因为好母亲和好媳妇而成功,那能干的人也是母亲和媳妇,与他何干?一个吃软饭的东西。” 穆婉定定的看着谢珩。 谢珩微顿,“怎么了?” 穆婉道,“李亦宸惹你了?” 谢珩不屑,“他有那个能力吗?” 穆婉道,“那我怎么觉得你很讨厌他?” 谢珩道,“只是单纯的看不上而已。” 穆婉道,“看不上也忍忍吧,这样想想,琼州之事他去比别人合适,至少能让您省心。” 谢珩嗤笑,“就他?” “总之,”穆婉认真道,“忍辱负重又无所不能的侯爷,大戏马上开场,这把大的能不能成,可全靠侯爷了。” 谢珩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从前院出来,穆婉忍不住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珩这么可爱啊。 与此同时,忠勇伯府李家三房也满心欢喜,穆柔积极的给李亦宸收拾着行李,她记得非常清楚,上辈子这次赈灾李亦宸立了大功,之后几乎一岁三迁,青云直上。 她很快就能成为诰命夫人了…… 第147章 147 赚钱? “李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卖,实在是琼州绝收,我们自己粮食都不够吃,总不能为了救琼州百姓就把我们闵州的百姓饿死吧……” 从闵州粮会出来,李亦宸的小厮灵犀愤愤道,“说那么多,不就是想抬价?竟然要五百钱一石,就比琼州便宜一百,他们怎么不去抢。” 李亦宸也皱起眉头,“他们怕是跟琼州那边的豪强有勾结。” 灵犀道,“那怎么办,二百万两虽然不少,但若真五百钱一石买,二百万两才能买多少粮食。” “没事,会有办法的,且让他们猖狂几日。”李亦宸莫名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而他会大获全胜,“先回去。” 两人走进闵州府衙,察觉气氛不太对劲,衙役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的模样,仿佛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直到到了中堂,看到上首坐着的男人,两人才明白原因。 大腹便便的闵州知府朱友德诚惶诚恐的站在下方,“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去岁闵州也遭了粮灾,还是侯爷来镇压的民变,今年闵州粮食刚收上来,我们的粮仓都空着呢。” 谢珩淡淡道,“先从富户那里征调一些,过段时间补上。” 朱友德满脸为难,“侯爷就别为难下官了,去岁官府就欠了当地几个富户的粮食,现在还没补上呢,他们也都缺粮。” 谢珩看着他,“朱大人确定?” 朱友德道,“十分确定。”他还想再找几个佐证,结果却听镇北侯干脆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朱友德反而有些不安,“侯爷。” 谢珩道,“怎么?你刚骗我了?” 朱友德连忙摇头,“下官哪儿敢。” “那就退下吧。” 朱友德惶惶不安的离开。 谢珩才看向李亦宸,“李大人。” 虽然吴太后和徐首辅有志一同的派了李亦宸做钦差,但谢珩自请押送二百万赈灾银两,并做监军的时候,两人都没拒绝。 他们都习惯了谢珩不管朝堂事,只当他来是要收拾艾长青,对此徐首辅乐见其成,而太后不敢拒绝,毕竟艾长青才闯了祸,而太后还要靠谢珩解决这次的问题。 李亦宸抿了抿唇,客气抱拳,“侯爷。” 谢珩道,“商会怎么说?” 李亦宸道,“闵州去年也刚遭了灾,拿不出多余的粮食。” 谢珩嗤笑一声,“李大人竟然相信?” 李亦宸皱眉,“臣自然不信,臣也不信琼州粮仓里的粮食是都烧了。若侯爷能找出粮仓里的粮食,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谢珩上下打量着他,“李大人事儿做的怎么样不知道,使唤人倒是熟练。”他起身,“不过我只是来监军的,找粮食赈灾之事不归我管,大人自己想办法吧。” 谢珩离开后,灵犀小声道,“郎君,您好像很讨厌镇北侯?” 李亦宸道,“难道你觉得他就喜欢我了?” 灵犀沉默,镇北侯讨厌自家郎君正常,毕竟郎君和镇北侯夫人退过婚,但郎君讨厌镇北侯实在没理由。 李亦宸心中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珩就很不舒服,仿佛他曾抢走了他很重要的东西。 此时有人来报,“李大人,一位姓任的娘子找您。” 李亦宸精神一震,立刻道,“快请!” 在看到那干练娘子的瞬间,李亦宸莫名就非常清楚,办法来了。 任娘子看着格外客气的李亦宸还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说服对方需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对方对她竟然很友好。 “李大人,我这里有一法,既可以救济灾民,还能教训那些贪官豪强,或许还能找到粮仓里被‘烧毁’的粮食,不知李大人可愿听一听。” “请讲。” 任娘子道,“闵州商行想将粮食抬价为五百钱一石,但最后肯定还会以粮食不够为由,比肩跟琼州一样八百钱一石,既然如此,大人不如一千一石买粮吧……” 李亦宸忽然就明白过来,他等的就是这个绝妙的主意,“对,一千一石买粮!” 上京,八方街穆宅。 穆老太太正在过寿,因为不是整寿,只请了自家人来坐了两桌,但穆柔孝顺,专门给老太太叫了戏班子来,场面也十分热闹。 沈氏对穆老爷子道,“这如意戏班因为给太后唱过戏,可难请呢,非达官贵人都请不着,亏得柔儿用心,早早预定。” 穆柔姿态优雅的给老太太剥了个橘子,“也是沾了忠勇伯府的光,六郎亲自去找的人,说他今日到不了,算是给您赔罪,请您千万别怪罪他。” 穆老太太接过橘子笑呵呵道,“柔儿这话说的,六郎是去做大事,谈何怪罪。” 穆婉身后的云苓暗暗撇嘴,二姑娘还真是老样子,总想着在大姑娘面前显摆他们夫妻恩爱,倒是忘了前头李六郎要纳妾的事情。 穆婉压根都懒得理,反正如今沈氏他们也就只能自顾自的炫耀一下,不敢攀扯她半分,倒是穆老太太暗暗拍了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把穆婉给逗笑了。 穆兴德也担心穆婉不高兴,一边将瓜子推到穆婉面前,一边问起赈灾之事,“这次赈灾,侯爷也去了?” 穆婉道,“二妹夫管赈灾,侯爷是监军,防止民变。” “这么说来,他俩职责还不一样……” 沈氏看着穆兴德跟穆婉聊的有来有往,又气又无力,心中暗骂穆兴德一家子势利眼,正想着再怎么表现表现,余光忽然瞥见自己儿子鬼鬼祟祟的离开,连忙偷偷跟了上去。 穆泽海刚从自己房间里取了东西出来,就被沈氏撞了个正着,他下意识心虚,“娘,娘你怎么来了?” 沈氏直接将他手中的盒子抢过来,看到里面精致的发钗后又惊又怒,“这是什么?” 穆泽海今年十六岁,身量颇高,长得和穆兴德有七八分像,已经是个俊俏少年郎,不仅是富商之子,还是镇北侯府的小舅子,自然不缺少女爱慕。 沈氏在教坊呆过七八年,见多了十几岁的少年被勾坏了身子,再加上她对书香门第规矩的追求,还想着给他挑个官小姐呢,因此在这方面对穆泽海格外严格,未娶正妻前,决不允许他乱来。 “哪个小蹄子勾引你了?!” 穆泽海被冤枉了不由恼怒,“娘,您脑子里整天再想些什么?我只是想去找大姐而已。” 结果沈氏听到这句话,比听到穆泽海被坏女人勾引了还要生气,直接就炸了,“你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精心的给我送过东西呢!你送她?!”她声音尖利,“怎么?当镇北侯小舅子当上瘾了?你以为人家把你当亲弟弟啊!” “我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怎么,你二姐和忠勇伯府你都看不上了,非要去高攀镇北侯府?” 穆泽海听她说的难听也生了气,“我本来就是大姐的亲弟弟啊,二姐不也仗她的势,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沈氏气的胸脯起伏,“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二姐何时仗她的势了。” 穆泽海觉得沈氏有点蛮不讲理了,“我二姐仗我大姐的势还少了?要不要我跟您细数一下。” “大姐成婚的时候,二姐是不是仗着大姐的势才才名远扬。” 沈氏一噎,气道,“那是你二姐自己有本事。” 穆泽海道,“她又不是第一天有本事,那之前还到处被骂呢,若不是当时镇北侯的傧相们都是上京青年才俊,她能被人争相追捧?”说到这里,他恨铁不成钢,“就因为那些傧相们的夸赞,大家觉得她才女的名声名副其实,那时候李家老夫人都对她改观了是也不是?” “偏偏她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压我大姐一头,结果去年搞了那么一出,差点被休。”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差点连累整个忠勇伯府,您不会觉得李家没有休她,是因为她自己有本事吧?” “还有年后,李三太太要给李亦宸纳妾,我和爹一起上门那李三太太什么嘴脸,最后是不是镇北侯一句话叫李家再不敢乱来的?” 沈氏强撑着道,“那她也是怕有个被休的二妹妹在镇北侯府里丢人,心里还不指定怎么看你二姐的笑话呢。” 穆泽海知道跟她说不通,叹了口气道,“娘啊,我的娘,大姐看没看二姐笑话我没看出来,我就看见您和二姐在大姐面前瞎蹦跶了。” “您想想,你们这么蹦跶,都能得这么多好处,咱们放低一点身段,岂不是有泼天的富贵?!” 怕她还要闹腾,穆泽海直接道,“琼州现在从粮灾变成饥荒了您知道吧。” 沈氏道,“自然知道,你二姐夫不就是去赈灾了吗?” 穆泽海道,“对啊,我大姐夫还一起押送着二百万两银子呢。” 沈氏道,“扯镇北侯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穆泽海道,“我听说,官府本来要在附近收粮的,但去了之后发现闵州也没粮了,官府放出消息,要高价筹粮,一千钱一石,有多少要多少!” 沈氏惊呼,“一千钱!” “上京收粮多少钱?” 穆泽海道,“零卖才三百千,我们若收的多,二百五应该差不多。” 近乎四倍的利润让沈氏疯狂心动,关键是他们还有门路,“六郎就是赈灾的钦差,若我们运粮过去,肯定不会亏待,这种好事,你找穆婉做什么?找你二姐才对啊!”沈氏已经思量着用自己的体己也顺便带一些。 穆泽海翻了个白眼,“难的是去贩粮吗?难的是收粮!”他愤愤道,“吴家霸道的很,周边庄子上、粮铺仓库里的粮食都叫他们预定了,那些人根本不敢卖给我们,也亏得大姐如今是镇北侯夫人。不然咱们穆家的庄子都要叫他搜刮了。” “可是咱们庄子上的那点粮食还是太少了。”就算利润高,也要量足才行,不然跑一趟赚个三五百两也不值得。 上京本来也不是产粮之地,往日里还要从其他地方调粮才能满足日常所需,如今也是赶巧麦子刚刚丰收才能赚这一波,奈何吴家一番强势霸占,好好的机会他蹭不上。 沈氏问道,“不能从南边调吗?” “娘,这种一锤子买卖赶的就是一个时间,我们这边离琼州更近,先到价格自然就高,南方调粮,损耗大不说,时间还长,况且我们还要派人去南边,一来一回,估计琼州的灾情都解了,届时二百钱都卖不了,谁干那种傻事。” “而且这事儿是我自己要做的,没告诉爹,想调也调不了。” 沈氏不解,“为何?” 穆泽海撇嘴,为何?自然是因为这一年多,他爹时不时对着他感叹,为何大姐不是男儿,说什么大姐若是男儿,穆家家产他怕连个渣都捞不着。 听得多了,穆泽海心里忍不住存了较劲的心思,所以这次听到消息后,他准备自己干一票大的,好叫他爹刮目相看。 这话他却不想说,只是道,“娘您不是说爹开始培养二郎三郎和我争家产了吗?我不得抓紧做出点事情来?” 沈氏想想也是,而且这个买卖确实不错。 “去琼州的路线和减少损耗的方法我都想好了,现在就差收粮,”穆泽海总结,“此事宜快不宜慢,还是要找大姐才行!只要有长公主或者镇北侯的面子,叫吴家别跟我们乱争就行。” 沈氏却觉得他是痴心妄想,“你怎么知道穆婉会帮你?你去了怕也是自取其辱。” 穆泽海道,“我又不白让她帮忙,给她分成就是了,听说她在琼州的粮食都被那个艾长青给强征了,她吃了个哑巴亏,赔了几万两银子,如今能补一点有什么不愿意的。” 穆泽海是想凭本事赚钱,用了穆婉自然也会给她回报。 这事儿沈氏自然也知道,还是穆柔告诉她的,外人都道穆婉大方,实际上是吃了个大亏,她还暗暗高兴了一阵子。 就听穆泽海道,“她如今的身份不好做这种事儿,我却能帮忙。” 沈氏还是不想,既不想让儿子去求穆婉,也不想让穆婉占他儿子的便宜,“还是先问问你二姐,若忠勇伯府也想赚一笔呢?” 穆泽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忠勇伯府怎么可能去跟吴家争啊?” 就听身后有人道,“确实不用去找她。” 沈氏眼睛一亮,回头看着穆柔,“你怎么过来了?我儿果然有法子?” 穆柔道,“那边有些闷,出来走走,正好就看到了母亲和弟弟。” 穆泽海不太相信,“二姐你有法子?” 穆柔没说,只是问道,“你有多少银子?” 穆泽海道,“身上的东西当的当,抵押的抵押,也就凑了两万两,只要能匀我五万石左右就行。” 穆柔道,“我给你添十万两。” 穆泽海一惊,随即大喜,“这样我们就能赚不少了!二姐你要怎么做?” 穆柔道,“你别管怎么做,只管凑银子就是了。” 李亦宸被封为赈灾钦差后,她光想起就是这次赈灾后李亦宸立了大功,之后官运亨通。 知道听弟弟说起吴家霸占粮食的事情,才让她又想起一些细节。 上辈子,吴家在这次运粮中,动了上京的粮仓。 这话是她当年听一个耿直的秀女说的,对方叫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是个消息灵通的,但没多久就因犯了错被杖毙,而这条消息也一并被烂在了她心里。 如今想来,琼州要粮食要的那么急,吴国舅哪里有耐心挨家挨户去收粮,肯定会跟上辈子一样动用粮仓里的粮食。 这样一来,他们只要去收地里的那些粮食就行。 穆柔越想越觉得可行,去年状元楼让她损失惨重,而李亦宸被贬官后,她为了他复起银子更是流水一样花出去,时不时还得应付家里那个吸血的老妖婆,不如趁这次好好回回血。 而且,上辈子穆婉因为捐粮还落了个很好的名声,那会儿她年前才因为救郑次辅和书生名声大显,之后又大手笔赈灾,以至于之后上京众人再提起她,都是高风亮节,贤良淑德的代表,再也没人说她一个商户女配不上李亦宸的话,反而都说她是李亦宸的贤内助。 这个名声她也可以搏一搏,挽回一下去年不好的印象…… 还有……穆柔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这辈子,有她在,不会再让自己这个傻弟弟被穆婉轻易哄去当牛做马了。 “你先预备着,之后听我吩咐。” 和沈氏穆柔分开后,穆泽海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私库里摸了一块儿玉佩去找穆婉——准备的金钗到底让他娘给拿走了。 他总觉得他娘和二姐做事实在不靠谱,准备做两手准备,第一次一个人做生意,周全点总没错! 而且有求于穆婉是一方面,他也想见识见识穆婉的本事,倒要看看,他比她差在哪儿了?凭什么爹爹总说自己不如她! 这边陪着老太太一起睡了个午觉起来的穆婉,刚回到梧桐苑,就看到来找她的穆兴德。 穆泽海的动作自然瞒不住穆兴德,他虽然总说穆泽海不如穆婉,但到底也是认真培养的继承人,资质也尚可,不想他受挫太过,于是提前来跟穆婉探探口风。 穆婉听穆兴德说了穆泽海的打算,摇了摇头道,“您要不想让他受挫,这桩生意就别让他做了,大概率会赔。” 穆兴德疑惑,穆家不做粮食生意,所以这桩买卖他没有插手的打算,但是觉得给年轻人小打小闹却正合适,“那边缺粮,就算赚不了那么多,也不会赔吧?” 穆婉正想解释,穆泽海就进了门,就见他一副笑模样,“大姐是不是在琼州赔怕了,所以胆子也小了?”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语气是笑着,眼底却是不服输的怒火。 穆婉不由打量着这个弟弟,小时候沈氏看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穆婉也懒得惹一身骚,因此并没有怎么关注过他,等到五岁启蒙后对方一直在外头读书,住也在前院,两人见面更少,就算见了也是点头打个招呼的交情,没想到小伙儿还挺有趣。 穆婉缓缓勾起嘴角,“谁说我琼州的铺子赔了?” 穆泽海:……所有粮食都叫人家抄去了,难道没赔? 母亲和二姐不靠谱,大姐好像也确实想看他笑话,穆泽海最后忍着气走了,果然女人都小家子气,只知道记仇,好处都不要。 穆兴德看着儿子气呼呼的背影,无奈的看着穆婉,“他又没惹你。” 穆婉笑道,“好玩儿啊,这种叛逆少年,不亲自撞撞南墙是劝不住的,反正上京没多少粮食,就算赔也赔不了多少。”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他二姐那边不给他出什么馊主意的话。” 穆兴德:…… 他有些头疼,怎么觉得要一语成谶了呢? 第148章 148 杀无赦 没过两天,上京的顺风镖局就跟穆婉汇报,“吴家那边委托我们顺丰镖局押送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正在一旁闭眼假寐的祝南溪猛的坐起来,“多少?一百五十万石?!” “琼州的粮价一千钱一石,赈灾银子总共二百万两!吴家这是打算直接吞掉一百五十万两?也不怕撑死他们。”祝南溪气道,“我说那位往日里恨不得将百姓们榨干,这次怎么这么大方,本来还以为是被民愤吓着了,感情是想借机把国库的银子变成自己的。” 穆婉却道,“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可不只是要吞下赈灾银的问题。” 祝南溪道,“不是吞赈灾银的问题?还有什么问题?” 穆婉摩挲着手腕上的金丝手镯,“上京不是产粮地,每年还需要从其他地方调粮才能满足人口所需,今年虽然粮食刚下,但赋税一交,百姓们手里只有自己的口粮,而京郊周边庄子上的粮食即便吴家利用权利全部霸占,这样散收也没办法快速收到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她问镖局的镖头,“吴家委托我们押运粮食时间是什么时候?” 镖头道,“今日委托,后日出发。” 穆婉看着祝南溪,“上京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五十万石粮食的地方是哪里?” 祝南溪想了半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粮仓?!” 古往今来粮仓都非常重要,供应军队之类的就不说了,遇到灾荒救济,平抑粮价都要靠粮仓,其实就像这次琼州,若不是上下一致打着贪腐的主意,只要粮仓一开,粮价绝对高不到那么离谱的程度。 “他们是疯了吧,琼州的粮仓动了也就罢了,上京的粮仓他们也敢动?”祝南溪只觉得不可理喻,“吴太后如今也掌军队,她难道还不知道万一打起来粮仓里没粮会多么可怕?” 穆婉道,“他们不是疯了,是想的美而已。” 琼州如今粮价之所以高,就是当地豪强都声称没粮食,再加上粮仓被烧,所以只能从外地高价买粮。 但其实粮仓理的粮食大概率还在,用朝廷的银子高价买了上京这边的粮食,等风头过去,再将琼州的粮食运回来填补上京粮仓,这一出一进,倒个手,一百多万两银子就能进自己的口袋,谁能不心动? 祝南溪愤愤道,“这些年他们贪的还少吗?百姓们都被他们榨的皮包骨头了,他们竟然还要把血肉也榨出来才甘心!”她越想越气,“阿婉,你有法子阻止他们吗?这些银子我宁愿让你赚了。” 穆婉心道,我就是准备赚这些银子啊…… 不过这话不好跟祝南溪说,只是笑道,“所以我说他们想的美,又没说他们能赚到这笔钱。” 祝南溪眼睛一亮,“真的?” 穆婉笑道,“吴家总觉得他们得到的消息最早,路程最近,还派了个最好拿捏的人去当钦差好给他们行方便,但若有人比他们消息更早,路程更顺,而他们无法按时到达呢?” 祝南溪激动道,“真有人会比他们更快?” 穆婉笑了笑,“比起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那些专门做粮食生意的粮商嗅觉可灵敏的多,一千钱一石的粮食价格,购买力还充足,你猜到时候会有多少粮食到琼州?” 祝南溪跟她混久了,也知道一些生意经,“如此一来,粮食多了,价格也会下降!” 穆婉夸她,“孺子可教也。” 祝南溪满心期待,“吴家的粮食什么时候上路来着?” 穆婉问她,“想不想也赚吴家一笔?” 祝南溪立刻来了精神,“怎么赚?” 穆婉笑道,“囤粮,能囤多少囤多少。” 祝南溪不解,“我们也囤粮?往哪儿囤?” “就上京啊。”穆婉道,“哪儿都不用去,短则半月,长则两旬,就能大赚一笔。” 祝南溪虽然不明白,但穆婉从来没害过她,立刻回去照办,十天半个月的话,从南方进一些粮食过来还来得及。 比起祝南溪的小打小闹,穆婉就大手笔多了,从南边大量调粮过来,正巧琼州粮价高的消息已经传开,上京收粮的人不在少数,许氏本身又是粮商,混在其中倒是一点都不显眼。 不过穆泽海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了穆婉的动作。 沈氏还不知道穆泽海已经去找过穆婉,听到消息以后冷笑道,“什么身份不方便,你看人家不是方便的很?幸亏你没跟她说,说了之后,说不定人家还要跟你说这生意做不成,让你别做呢!” 已经被告知过的穆泽海:…… 心里也开始对穆婉不屑,若只是用这种手段的话,他可不觉得她能有多厉害,爹爹果然是年纪大了,竟然觉得不择手段就是厉害。 沈氏得意道,“做大事还是要靠你二姐,你看看,吴家还真让出粮食来了。” 穆泽海早就打听到吴家已经开始往外运粮,而那些在京郊预定的粮食果然没人去收,他也对穆柔刮目相看,“二姐你做了什么?吴家竟然真的没有跟我们抢粮食。” 穆柔笑而不语,只是道,“我自有我的法子,你还是抓紧时间收粮吧。” 沈氏也催,“对,确实要抓紧点,这几天消息传开,我看想做这买卖的人不少,真是多亏了你二姐姐,不然咱们都收不到这么多粮食。” 得益于吴家霸道,都是口头通知,没有付定金,所以穆泽海很顺利的将大庄子的粮食都收了。 三天后,沈氏母女送穆泽海前往琼州。 沈氏道,“你二姐已经给六郎去了信,虽然我们去的比吴家迟了些,但有六郎在,会给你行方便,你一路别急,平安最重要。” 穆泽海闻言心里更安稳了,他并没有找顺风镖局,顺风镖局虽然以速度快和稳妥著称,但上京到琼州快马不三天两夜的路程,还大部分都是官道,又没什么贼匪,找个普通镖局能省下不少银子。 如今二姐夫就是赈灾的钦差,他便是晚个一日两日也没事儿。 穆柔道,“切记,我的那部分只卖三十万石,剩下的十万石交给你姐夫。” 穆泽海迫不及待的点点头,“娘,二姐,放心吧。” 穆泽海离开后,穆柔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这次投了十万两,进了近四十万石粮食,届时在琼州卖掉三十万石,就算不叫六郎为难,卖九百钱一石,也能卖二十七万两,刨除损耗和运输成本,她最少也能赚十四万两,而剩下的十万石粮食,还能用她和李亦宸的名义给灾民施粥,简直赚钱赈灾两不误! 就在穆柔做着名利双收的美梦时,琼州。 谢珩坐在当地望族高家的主位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下面跪着的高家老爷和几个侄子,“听说你们卖粮?” 高老爷颤巍巍道,“没有,没有的事,只是家中几个不成器的孽畜贪粮价高,就偷了家里的存粮去卖。” 几个年轻人也都连忙点头附和。 小六冷笑,“那高老爷家里的存粮可真不少,十万石,你们全家上下三百口人,一年也吃不了三千石粮食吧?今年还歉收没有新粮。” “十万石粮食,都够养一个上千人的军队了。”他陡然怒喝,“你们高家安的什么心?是想起兵造反吗?!” 高老爷吓的连忙趴伏在地,颤声道,“草民绝无此意!侯爷明鉴!” 谢珩问,“朝廷来赈灾之前,知府就问过你们高家有没有富裕的粮食,高老爷确实说的没有,对吧?” 高老爷连忙道,“草民家中确实没有富裕粮食,那十万石粮食草民也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家粮仓的!” 谢珩道,“这么说,那些粮食不是高家的?” 高老爷斩钉截铁的摇头,“不是。” 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抽气和惊呼声,显然有人心疼了。 谢珩似笑非笑的道,“老爷子不知,但高家好像有知情人。” 他直接起身,对明镜司的人道,“将高家上下全部押入大牢!仔细审问!” 高家人大惊,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抓人,顿时哭爹喊娘,还有人大叫,“我家儿媳妇是吴太后的侄女,侯爷这样是不是太放肆了。” 谢珩睨了对方一眼,谢地冷笑,“那就让你的儿媳妇去跟太后告状吧。” 混乱之际,门外传来一声高喝,“慢着!” 而后着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青年出现在高家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家的郎君,显然是有人去搬了救兵。 高家众人见到他,如蒙大赦,纷纷道,“艾大人!” 朱友德也匆匆追过来,“侯爷,这高家乃是琼州望族,乐善好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六听的都想笑,还琼州望族,不过是个豪商搭上了吴太后的路子,成了琼州一霸,才几年就将自己包装成名门望族了。 谢珩理都没理他们,径直往门外走,谢地高喝,“明镜司查案,闲杂人等退避。” 朱友德不敢惹谢珩,艾长青自从成了太后心腹,就被众星捧月,还没受过这种冷遇,再加上莫名其妙欠了镇北侯夫人三万两银子,心中不忿,打定主意要杀一杀谢珩的威风。 他咬牙左跨一步想要挡住谢珩的去路,然而在那之前,雪亮的长剑先抵住了他的咽喉,艾长青顿时不敢再动弹。 小六冷冷的盯着他,“我们怀疑琼州城中有人勾结赤翎转移藏匿琼州粮食,意图谋反,各位大人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乖乖的各司其职比较好。” 艾长青只觉得丢了大脸,恼火道,“侯爷不会是打着抓奸细的幌子,实际是想将粮食占为己有吧?侯爷要将高家人带走,就拿出可以服众的证据来。” 谢珩依旧没理他,只是瞥了眼跟在艾长青身后的中年男子,问小六道,“是他吗?” 小六点点头,“是他,高家嫡长子,私自囤粮欺瞒朝廷,偷盗粮仓粮食栽赃灾民,活活焚烧十几个灾民。” 谢珩道,“带走!” 那高家嫡长子自然不服,躲在艾长青身后道,“艾大人,草民冤枉,侯爷这是诬陷,欲加之罪。” 不等艾长青开口,谢珩就轻描淡写道,“拒捕,污蔑皇亲国戚,杀无赦。” 他刚说完,寒光闪过,猩红温热的鲜血喷了艾长青和朱友德满脸。 小六收刀回鞘,高家嫡长子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眼睛直挺挺的倒在艾长青身上,艾长青吓得往前一步,对方没了支撑,缓缓倒在地上。 谢珩看着身后的高家众人,“还有谁不服?” 高家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谢珩睨着艾长青,“艾大人刚刚污蔑本侯的话,最好拿出可以服众的证据来,不然免不得请你去诏狱走一遭。” 第149章 149 大赚特赚 谢珩眼睛都不眨的杀掉在琼州不可一世,知府都要让三分的高家嫡长子,并将高家男人都下了大狱,还扣上勾结赤翎,意图谋反的帽子后,琼州那些蠢蠢欲动的豪强瞬间都安分下来,把粮食藏的紧紧的。 反正谁家都没有一石的余粮。 而谢珩也把高家发现的那十万石粮食拿出来应急,等着外地的粮商们上门。 等收到穆婉的消息,知道吴家粮食上路后,小六都气笑了,“……赤翎族安分了几年,他们怕是都忘了担惊受怕的滋味儿,等对方卷土重来,要粮没粮,要钱没钱,看他们躺在金山银山上有没有命花!” 谢地则是佩服穆婉,“夫人真是神机妙算,这下叫他们不仅吞不下去,还得吐出来点。” 谢珩盯着信纸上的字迹,摩挲半晌后才起身道,“走吧,干活!” 几天后,大量粮商聚集在琼州码头,最小的粮船都装着三四万石,大的有二三十万石。 小吏兴奋的跟李亦宸禀报,“大人,粗粗算了下,已经有一百多万石粮食到了琼州,大人,明日我们便能开始了。” 李亦宸心情也不错,需要辛苦寻粮变成了粮食送上门让他来挑选,轻松又高效,“行,那就将粮商们都请去同福酒楼吧,我一同宴请。” 而后李亦宸和幕僚商量着明日酒楼宴请,这么多粮商一同竞价的话,价格能压到多少,幕僚道,“前几天价格应该不会过低。” 李亦宸点点头,“也不能过低,不然影响后面的粮商送粮来。” 那小吏听琼州百姓有救,心情飞扬,“幸亏镇北侯镇住了这琼州的牛鬼蛇神,不然还真没这么顺利。”又痛快道,“不是都没粮吗?那就永远不要拿出来了,赔死他们!” 可见有些门道的人也都知道这些豪强们的阴谋。 李奕辰的幕僚却叹了口气,“琼州的翻不起风浪,但上京那边也不消停,听说有人直接运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来,大概明后日就到了,昨天朱知府那话,意思是要优先买上京来的粮食,而且价格……也不知明天能不能顺利。” 他苦笑,“届时这银子怎么从上京运来的,怕又要怎么运回去……” “这可是国难财啊。”那心直口快的小吏忍不住嘲讽,“真是可笑,大郢国舅一心想着发国难财;倒是整天被骂骄奢跋扈,不学无术的镇北侯夫人不仅直接给我们捐了十万石粮食,还一直赔钱救乡亲们。” 穆婉因被赐婚镇北侯,声名远播,琼州离上京远一些,对于她的议论还停留在最初的不学无术的草包层面,但这次琼州粮灾,艾长青查封许氏粮铺,众人才知道一直以来不仅不涨价,还想法子救济灾民的粮铺竟然是镇北侯夫人的。 李亦宸沉默,幕僚赶紧给那小吏使眼色,小吏这才隐约想起,穆大姑娘被赐婚给镇北侯之前,好像就是因为德行有亏被眼前这位李大人退了婚。 小吏顿时尴尬又惶恐,有心想说些什么弥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恰在此时,李亦宸的小厮来送信,欢喜道,“郎君,少奶奶来信,说知道郎君赈灾艰难,送十万石粮食来施粥,烦请郎君安排。” 小吏连忙夸赞,“少奶奶真是高风亮节,一片冰心,李大人有此贤内助,日后必然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虽觉夸的乱七八糟,李亦宸眼底到底有了笑意,直到打开信…… 小厮还等着他的吩咐,“郎君?” 却见李亦宸将信折好放进怀里,淡淡的道,“粮食还在路上,过几日才能到,先忙手头的事吧。” 小吏积极道,“可需要小的去接应?十万石粮食可不少,能让灾民们再坚持一段日子,琼州百姓定然会对大人夫妇感恩戴德。” 李亦宸道,“不必,让他们慢慢走着便是。” 几人迎面正好碰上李亦宁,对方看到他笑道,“六哥。” 李亦宸道,“你这是去哪儿?” “哦,封路。”李亦宁道,“我们查出来,赤翎奸细动了上京粮仓,怀疑是往琼州来了,明镜司要彻查上京来的粮食,”他朝李亦宸眨了眨眼,“六哥你明日放心招待南下的粮商便是。” 幕僚开心道,“有镇北侯在,那些粮食是不是来不了了?朝廷果然不能没有镇北侯啊……” 李亦宸沉默。 小吏见状,以为他担心别的,连忙道,“如此明镜司怕是要一路设卡,盘查粮食的数量和来路,若无人接应,少奶奶的粮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不如我……” 李亦宸忽然沉脸,“我说不必就不必,施粥何时不能,晚点又能如何?!” 小吏被他猛地发火吓了一跳,再不敢开口,幕僚和小厮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李亦宸突然怎么了。 穆泽海还不知道李亦宸因为吴家发国难财一事联想到了他和穆柔身上,正在跟沿途关卡的官差交涉,“赈灾的李大人是我二姐夫,听闻琼州州灾情,我二姐托我送十万石粮食去施粥,烦请行个方便。” 官差听了他的话本来还心生敬佩,想着要不要跟上面说说通融一二,结果去穆家粮队一看,被气笑了,“十万石?你是当老子是傻子吗?这他娘至少五十万石了!” “这粮食哪里买的?可有凭据?不会就是上京粮仓里偷运出来的吧?” 穆泽海吓了一跳,“怎么会,我们都是守法的商户,怎么会做那种砍头的事情。”说着赶紧叫小厮去拿收粮凭据。 官差挨个仔细看了,确定没什么问题,却上下打量了穆泽海一眼,冷笑,“往琼州贩粮,消息挺灵通,不会是李大人给你们递的消息吧?” “倒是精明,吸上百姓一百口血,最后再施舍上一口,就成了大善人,还想着让人感恩戴德!什么赈灾钦差,高风亮节李大人,都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啊呸!” 穆泽海到底还年轻,冷不丁听官差牵扯到了李亦宸,怕给二姐夫惹麻烦,顿时不敢再说话。还是镖局的镖头上前说好话,又递了碎银子对方才没有继续为难,只是道,“你们这要全是用来施粥,我可以跟上头请示,但若是去贩粮,那就等着吧,太后娘娘的娘家吴家都等着呢,都得把来源说出个一二三来,上京粮仓失窃,可不是小事。” 镖头道,“可是琼州灾民等着粮食,这么多粮食堵在路上,咱们等得,灾民们等不得吧。” 官差嗤笑一声,“你们还是操心自己吧,粮食又不是只有上京有,大头都要从南边运来,想发国难财就别顶着为百姓的名头!” 穆泽海总觉得不对,又说不上来,他明明只是想赚钱而已,他不赚,别人也会赚,为何不可? 直到又过了两天,粮队才走了二分之一的路程,有消息传来,南方粮商已经陆续到达琼州,官府收不了那么多粮食,有的粮商为了将粮食赶紧出手纷纷开始降价,穆泽海才开始着急,想给二姐捎信,让她帮忙催催李亦宸,却听说上京粮仓失窃,明镜司担心打草惊蛇,直接封了琼州至上京的驿站,尤其是运粮队伍,不得往回传递任何消息。 最后只能自己给李亦宸写信,希望未来二姐夫能来接应一下自己。 琼州粮价的消息没传回上京,但谢珩要查上京粮仓的消息却第一时间被吴家知道了,吴国舅吓得赶紧从婢女肚皮上爬起来进了宫,见到太后就一叠声道,“大姐!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不过是想把粮食在琼州那边卖了,然后等价贱的时候再把这边的粮食补上,钱也赚了,粮也没少,两厢便宜,跟赤翎族有什么关系?” 吴太后看着折子眉头紧皱,谢珩要彻查上京粮仓,是因为发现琼州粮仓被烧有猫腻,怀疑是赤翎勾结了当地豪强转移粮食,为进攻大郢做准备,如今审出对方的手也伸到了上京粮仓。 这消息让吴太后心惊肉跳,不仅是怕被查到粮仓里粮食变少,还有赤翎的动作…… 她争权这半年,总算也知道了一些国事,“粮食是一国之本,没了粮食,确实更容易打进来,军队抵抗不住。”谢家军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那么厉害的军队没了粮草都会全军覆没,何况如今不管是边关,还是上京,她手里的精兵都还没练成呢。 吴国舅急道,“那现在怎么办?谢珩是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说起谢珩他还是有些发憷,他曾亲眼目睹对方虐杀叛贼,残忍程度让他足足做了一个月的噩梦,“那人一遇到赤翎的事情就像条疯狗……” “只能先补上了。”太后道,“你们运粮过去不是能卖一千钱吗?这边便是四五百钱收也不亏。” 吴国舅想着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要是真四五百钱收一下子得损失三十多万两银子,顿时心疼不已,“大姐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反正每年粮仓都有损耗……要不,找个人顶罪?” 太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别人可以,但事关赤翎奸细,你也知道镇北侯一遇到赤翎族之事就不会放过,他手底下能人众多,一定能查出来的。” 她将另一本折子递给吴国舅,“高家嫡子,他眼睛不眨的说杀就杀了。” 吴国舅想到谢珩的手段,若查到他头上被当做赤翎奸细送进诏狱……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又忍不住发狠,“谢珩谢珩谢珩!每次都是他,大姐你就不能寻个错处?就算杀不了,就跟郑次辅似的贬得远远的也行啊!” “反正如今不是有艾长青吗,还怕他做什么?明明你是太后,却总叫他骑在头上,成何体统。” 这件事上太后却很坚定,“不成!” 她永远忘不了先皇入土时,那些未听诏令就回了上京的藩王。 在那之前她还以为当了太后就什么都不需要怕了,可当藩王们讨伐她,逼她殉先皇的时候她才知道还有比宫妃、大臣们更可怕的事情。 直到谢珩回京,即便重伤,也将藩王们逼退。 “艾长青虽然能帮我跟徐首辅他们斗个旗鼓相当,但比起镇北侯还差远了,还有这次书生讨伐,要不是镇北侯,哀家怕是真的要交出权利,去皇觉寺出家三年了。” “而且前朝宝库的钥匙出现后,不仅是徐首辅,藩王们也都蠢蠢欲动,还有赤翎……四年过去,他们若卷土重来,谁能阻拦?”太后在这件事上想的非常清楚,“你吗?还是那些个酒囊饭袋?” “这件事不仅谢珩不能忍,徐首辅若听到风声,肯定会再次拉我下水。”太后越想越害怕,“我现在给你拖延一点时间,你立刻去把粮仓补上,不然被他查到,他便是如杀高家嫡子一样杀掉你,哀家也不能将他如何,你考虑清楚!” 太后都不赞同,吴国舅也无法,想着总归还有的赚,他便匆匆出宫赶紧安排人买粮,总算想起之前预定的粮食,赶紧叫人去收,结果却发现大头竟然都被穆柔收走了,气的咬牙大骂,心里也狠狠记了李家一笔。 剩下的也被其他粮商收走,散户散装的别说一百五十万石,十万石都凑不到,直至管事打听到,许氏粮仓里有足够的粮食。 “是了,许氏一直做粮食生意,肯定有法子。”吴国舅也顾不上许多,连忙叫人去跟上京的许氏粮铺商谈。 掌柜自然说做不了主,报给穆婉,穆婉自然“拒绝。” 眼看着明镜司要查过来,吴国舅又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穆婉,最后只能咬牙出高价,以每石四百钱的价格叫穆婉从各地调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过来。 要知道平时粮商们收粮是二百五十钱,卖价也不过三百钱,吴家出四百钱,那这笔生意自然做的,穆婉应下,痛快的签了字据收了定金后,立刻开始从粮库调粮,不够的就从民间回收。 穆泽海一直等不到李亦宸的接应,只能等着关卡层层盘问,回头见有粮队调头,不由疑惑,赶紧去打听。 “如今琼州粮价一天比一天降的厉害,”回头的年轻人道,“听闻今日已经变成五百钱了,而且南方的粮商还在往那边赶,琼州如今不仅不缺粮,怕还有剩余,我们这样堵在路上,不如回头,听说上京许氏粮铺收粮,做价三百钱,这样卖掉也不会赔。”对方叹气,“就当这趟白忙一场吧,” 穆泽海一愣,穆婉还在收粮?她没来琼州?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自己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尤其见陆陆续续不少粮商在掉头,镖头也在问他该怎么做。 穆泽海却是两难,若只有他自己的粮食就罢了,其中还有母亲和二姐的,甚至还有十万石的施粥粮。 二姐可是说了,这十万石粮食务必送到,事关她的名声和姐夫这次高升。 穆泽海咬了咬牙,“继续去琼州!”就算降成四百钱,也比上京三百钱多!而且他二姐夫还在琼州,怎么都赔不了! 躺在秋尽院廊下的摇椅上,祝南溪殷勤的给她剥了个荔枝,“你简直是我的财神爷啊,我就从南方二百三十钱进了五万石粮食,只放了半个月,就赚了八千多两银子!快赶上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银子了。” “这么看那些往琼州去的人真是太可怜了,费心费力还赔钱,哈哈哈哈……” 穆婉心里算着这次的收入,上京这边大概能净赚三十多万两,毕竟她粮食筹集的早,成本更低,琼州那边,她只从南边调了五十万石过去,毕竟也要给别人活路,但因为筹备的早,成本低,价格高,应该也能赚三十万两左右。 还有那些当初那些高价囤粮的豪强,如今存粮越多,反而越危险,想来肯定愿意贱卖,就一百钱一石收购的话,一部分填补宁春,一部分填补方凌,剩下的正好填补她全国的粮库,价值应该也有七八十万两…… 第150章 150 下辈子还在一起 穆婉在上京舒舒服服赚了三十多万,有些人辛辛苦苦却赔了一大半。 穆泽海终于抵达琼州的时候,琼州的粮价已经降到了二百五十钱一石,比上京的还要便宜。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只有他自己的粮食也就罢了,他二姐四十万石粮食呢,损耗加上路费,至少赔进去四万两,他都不敢想象他二姐若知道这个结果会怎样闹腾。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径直跑去衙门找二姐夫,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哪怕四百钱一石卖掉呢,至少不赔。 结果进门就先听到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李大人说什么?十万石?!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你只收十万石?” 李亦宸无奈,“若八百钱收,就只能收十万石,若二百五十钱,能收三十万石,实在是你们来的太迟,赈灾银子就剩下一万两了。” 穆泽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吴家的粮食都卖不出去,他的就更不用想了…… 那富态男人指着李亦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一副高高在上的的姿态,手指却一直在抖,“你,你,好个李大人,等回到上京,看你怎么交代!”说罢甩袖离开。 李亦宸作揖送别,也看到了站在大堂外的穆泽海,不由皱了皱眉。 穆泽海下意识行礼,“二姐夫。” 李亦宸淡淡道,“来了?” 旁边的小吏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拍马屁,“这就是替大人运了十万石粮食来的的妻弟?”他对着穆泽海拱手,“小的替琼州百姓谢过李大人和少奶奶了,少奶奶真是乐善好施,菩萨心肠。” 他殷勤道,“郎君的粮食在哪里?小的这就招呼宣传队的人来。” 穆泽海疑惑,“宣传队?” 小吏道,“就是众人善行广告百姓的队伍,十万石粮食呐,必然要敲锣打鼓的送去粮仓,好让百姓们知道李大人和少奶奶的宅心仁厚!” 穆泽海不由看向李亦宸,他可太了解他二姐了,捐十万石粮食那是在大赚特赚的前提下,如今不捐粮都赔了四万两,再捐十万石,她得气疯了。 一万多辆银子呢……他二姐夫难道不心疼? 结果就听李亦宸道,“把粮牌给他。” 穆泽海迟疑,“二姐夫……” 李亦宸在座位上坐下定定的看着他。 穆泽海被他看的发憷,只好将十万石的粮牌给了对方。 小吏离开后,穆泽海抱着最后的侥幸确认,“二姐夫,如今朝廷收粮的价格……” 李亦宸淡淡道,“今天二百五十钱,明日或许就是二百三十钱了,不过最多再收三十万石,你们要卖吗?” 穆泽海肉疼道,“可是我二姐把所有的嫁妆银子都押上了。” 李亦宸猛的沉了脸,“所以谁叫她运粮过来的?!她为何要趟这趟浑水?!你们早就想好了要找我徇私枉法,是吗?!” 穆泽海被他说的心惊,嗫嚅,“大家都运,我们就运了,琼州不是缺粮吗?我们也是想赚点钱……” 李亦宸哑然,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他的妻子应该是个心系百姓,戏弄贪官,聪慧又善良的女子,而不是这般目光短浅,和那些硕鼠同流合污之人…… 他死死的捏着眉头,痛苦的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是会这样。 穆泽海被他的模样吓到,那么多粮食压在手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卖,有些慌神。 “他第一次自己做生意,李大人何必如此苛刻。”低沉的男声传来。 李亦宸心中厌烦之意更盛,却不得不起身行礼,“侯爷。” 穆泽海也吓的恨不得缩进角落,小声道,“侯爷。” 谢珩扫了他一眼,“不必多礼。”又问,“总共拉来多少粮食?” 穆泽海心中一紧,他不会是要全部没收吧?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忍着腿软道,“总共五十万石,捐了十万石,还有四十万石。” 谢珩道,“你大姐跟我打过招呼了,若超过三十万石,建议就地卖掉,这么多粮食,拉回去的损耗和押运费用又要多赔一笔,你若觉得不甘心,可跟船往西走,那边粮食短缺,价格能稍微好些,但也只是赔的少点,赚不了。” 穆泽海瞪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姐跟侯爷说过我?” 谢珩点点头,“若不想走,就把粮食都拉去许氏粮铺,你大姐已经吩咐过掌柜了。”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琼州如今形势复杂,安分点别乱跑,若真遇到麻烦,可着人来寻我。” …… 穆泽海心情复杂的从衙门出来,他万万没想到,他娘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着高攀不起的侯府和喜欢看他笑话的大姐会在这个时候帮他,而信誓旦旦说会做他靠山的二姐夫却完全不给他好脸色。 小管事也打听完了消息跑来找他,口中后悔不迭,“……前些天我们就该折返的,听说上京粮食价格最好的时候四百钱一石,这样损耗和押运钱省下来,还能少赚一点……” “那些早早囤了粮没来得及运出来的,可美死了,什么都不用干,就净赚一成半!” 穆泽海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上京许氏粮铺那边没有运粮食过来?” 小管事道,“没有,这次大姑奶奶真是赚翻了,她囤的粮可比我们多多了,”他忍不住算了个账,“若我们这五十万石囤在上京不动,岂不是坐在家里直接就净赚六七万两?” 穆泽海喃喃道,“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南边这边粮食过来琼州粮价格会飞速下降,上京粮食少了,反而会涨价,她在上京收粮,根本不是想运到琼州来……” “怪不得我爹说她厉害……” 小管事也知道穆泽海暗暗跟穆婉较劲的事情,“咱这事儿若被大姑奶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郎君和二姑奶奶呢。”小管事想起什么,面露期翼,“二姑爷怎么说?” “别提了,二姐夫看样子都不想理我,”穆海泽道,“倒是侯爷,好像有点照顾我。” 小管事不可思议道,“您是说侯爷帮您了?” 穆泽海道,“好像是大姐托他照看我。” 小管事沉默半晌,道,“郎君……老爷说的好像没错,大姑奶奶要是个郎君肯定非常厉害。” 穆海泽抿了抿唇,直接找了个面食摊子坐下来,“……她不仅在上京赚了,琼州这边肯定也赚了……” 事情没发生之前很难看明白,但发生之后再看却十分清楚,穆海泽心服口服,“她这手果然漂亮。” 旁边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忽然凑过来,“所以这次镇北侯夫人赚了小一百万两银子?” 穆泽海警惕道,“你是谁?” 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却站起来,笑的阴恻渗人,“她果然聪明……” 粮价恢复,还有朝廷官员带头捐款捐粮,琼州百姓的日子总算恢复了正常。 谢珩从一家布庄探查出来,路过隔壁的首饰铺子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小六了然,果然就见自家侯爷很快进了铺子,直奔一支华丽的点翠发簪,他忍不住道,“都买一堆了,也没见您送。” 谢珩瞥了他一眼。 小六闭嘴。 管事殷勤道,“大人好眼光,这是我们铺子的镇店之宝,苗域传来的样式,双飞鸟簪,夫妻一人一支。” 谢珩拿起来,才发现这发簪竟然是一对,男式的簪子比女式的稍微简单一点,但比起一般的男士发簪要繁复的多。 小六夸道,“若是别的男人肯定戴不了,但侯爷戴这个漂亮,夫人肯定喜欢。” 谢珩嘴角不自觉翘起,管事笑道,“传闻这双飞鸟一生忠贞不渝,若一只死亡,另一只也会殉情……” 谢珩立刻放下簪子。 小六疑惑,“为何不买,这寓意不是挺好的吗?” 谢珩睨他,“脑子不好就去看脑子,寓意哪里好了?” “你觉得我死了,她会为我殉情吗?” 小六摇了摇头,“不会,夫人可能会带着您留下的银子,养几个面首,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谢珩:…… 他咬着后牙槽,抬脚踹过去。 小六灵活躲开,却不怕死的道,“这不就是您希望的夫人以后的生活吗?属下说了您又不乐意。” 谢珩沉默。 小六叹了口气,“夫人已经开始研制解药了,侯爷应该对夫人有些信心才是。” 谢珩却淡淡道,“即便没有中毒,我也是九死一生的结局,没必要叫她难过。”手指拂过漂亮的点翠,喃喃道,“也没必要叫她为难。” 轮到小六沉默。 旁边有人问掌柜,“这种鸟真的会殉情吗?” 掌柜道,“嗯,殉情后,下辈子还在一起。” 谢珩一顿,拿起了发簪…… 150-160 第151章 151 胆子小的镇北侯? 琼州府城外军营,艾长青眉头紧皱,他的副将也很着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镇北侯一来,这赈灾有条不紊,压根没人闹事,咱们若这样回去,徐首辅肯定要用此事做文章,到时候您不仅没办法升迁,说不定还得被罚。” “要不我们去劫个寨子?也弄些银两,好叫您填补镇北侯夫人的那三万两银子……” 想到这件事,艾长青就火大的摔了杯子,“谢珩!等着!老子给你势不两立!” “艾大人这恐怕是句空话吧。”一个嘲讽的声音传来。 艾长青抬头看着全身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鬼鬼祟祟,你是何人?!” 来人抬手,递给他一本册子,“帮你的人。” 艾长青没接,而是透过斗篷盯着男人半边脸上扭曲的刀疤。 男人阴着脸直接将册子扔给他,艾长青才接住,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前朝宝库里的部分东西。”刀疤男人道,“谢珩和穆婉早就拿到了前朝宝库的钥匙吗,而这些东西都送给了南阳王府投诚。” 艾长青盯着他,“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刀疤男冷笑,“信不信由你,不过此次赈灾,镇北侯夫妇将一大半赈灾银吞掉可是事实。” 艾长青一愣,对方道,“可怜啊,你逼着镇北侯夫人捐了十万石粮食,人家损失不过一万两,但你铺的这一条路,却让他们赚了一百多万。” “你以为镇北侯为什么要封住上京的来路?什么细作,粮仓,不过是借口而已,只是为镇北侯夫人抬粮价行方便罢了。” 艾长青看着刀疤男,“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刀疤男道,“因为我恨他们,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你若能拿穆婉来换,我可以再给你一张清华散人的图纸。” 艾长青陡然激动道,“此话当真?!” 刀疤男从怀中掏出半张图纸递给他,“能做到,我给你剩下的半张。” …… 七月中,琼州灾情彻底结束,赈灾队伍回京。 谢珩刚回府,门房便兴奋道,“侯爷回来了!”而后立刻叫人去禀报。 小六疑惑,“怎么回事?突然间这样叫人有点不习惯。” 要知道谢珩办差,几个月不在府中是常有的事情,出门或者回家都很平常,这么被人期盼的情形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谢珩进了大门,小六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夫人想您了,所以特地吩咐了门房?” 谢珩睨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小六道,“既然您觉得不可能,为什么走的这么快,属下都追不上了。” 谢珩:…… 他咬牙,“你最近是不是皮痒?” 小六闭上嘴,转身道,“我去找天哥,看看上京有什么新消息。” 谢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脚步还是自有主张的往后院而去。 刚进了二门,就见一个小人颠颠儿的跑过来,“父亲~~~” 谢昭穿着一身天水碧的书生小袍子,背上还背这个花里胡哨的书包,一看就是穆婉的风格,倒是难得不是农人的打扮。 他跑到谢珩面前是张开双臂,谢珩俯身将他抱起,“放学了?” 谢昭搂住他的脖子,开心道,“刚放,父亲终于回来啦!去盛香园。” 谢珩抱着他往那边走,“去盛香园做什么?” 谢昭开心的在他怀里摇头晃脑,“捡鸡蛋!” 谢珩:…… 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他的小鸡下蛋了,已经攒了好几日,就等你回来呢。” 谢珩回头,就看到了悠闲走来的穆婉,她穿着一身舒适居家的长裙,头发简单的绾在脑后,一张未施脂粉的脸在阳光下白里透红,她看过来的瞬间,谢珩垂下眼睑。 怀中的谢昭忽然挣扎起来,“父亲,轻轻的抱。”都勒疼他啦。 谢珩连忙松了手,穆婉只当谢昭撒娇,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脑袋,“能抱就不错了,要求还挺多。” 谢昭嘿嘿一笑,趴在谢珩肩膀上。 谢珩心下柔软,摸着他的脊背道,“他读书还适应吗?” 穆婉笑道,“适应,有哥哥姐姐作伴,没什么不适应的,陶先生懂的多,如今几个孩子都长进不小。” 一路闲聊着进了盛香园,谢珩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里与其说是花园,不如说是农庄。除了刚刚收完麦子的几片地,其他地方又被开垦出来,整整齐齐的种着瓜果蔬菜。 牧云在角落的牛棚里悠闲的甩着尾巴吃草,旁边还多了一排东西。 而且…… 谢珩看着满地跑的鸡问道,“我记得他不是只孵出来两只吗?” 穆婉笑,“昭哥儿是只孵出来两只,但你别忘了,他兄弟姐妹五个呢。” 过年那会儿穆婉忽悠谢昭孵小鸡,还真让他孵出来两只,那段时间可把谢昭得意坏了,走哪儿身后都跟着两只毛茸茸的小鸡崽,拉风的不得了。 别说谢晋了,长公主都觉得稀奇,干脆叫人挑了五十个种蛋来叫孩子们孵,最后竟然成功孵出二十只来。 二十只鸡的规模有点大,孩子们过了几天“小鸡妈妈”的瘾后,就将鸡养在了盛香园。 谢昭挣扎着下了地,径直跑向角落里的鸡窝。 谢珩好奇的跟过去,见里面的稻草筐里竟然有十几颗蛋。 谢昭一边小心的捡一边念菜谱,“炒鸡蛋,鸡蛋羹、鸡蛋韭菜饺子……” 谢珩失笑,“你都捡了,你哥哥姐姐们怎么办?” 谢昭道,“一起吃!做丰收宴!” 穆婉解释道,“今年盛香园麦子丰收,就想着办个丰收宴,食材就全用园子里的东西,正好这些小鸡前几天开始下蛋,除了第一天捡来吃了一顿,这几天都攒着等你回来一起办丰收宴用呢。” 谢昭将最后一颗鸡蛋小心的放在篮子里,挺了挺小胸脯骄傲道,“麦子可好吃!” 谢珩摸了摸他的脑袋。 从盛香园出来,路过月恒院,一家三口进去给长公主请安。 谢昭率先跑进去,“祖母,祖母~父亲回来啦~” 长公主轻车熟路的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给谢昭擦擦脸和手,笑道,“行,回头你就找你哥哥姐姐们去拟菜单子,叫厨房去做,正好给你父亲接风洗尘。” 她抬眼看着谢珩仔细打量,“又清减了些。” 穆婉也不由多看了谢珩两眼。 谢珩道,“琼州事情确实多,回来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长公主道,“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要仗着年轻乱来,不然等老了都是毛病。” 谢珩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穆婉本来还想在长公主这里用午膳,结果长公主只留了谢昭,对他俩道,“我和昭哥儿要商量丰收宴的事情,你们先回吧。” 从月恒院出来,谢珩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手腕忽然被握住,他微微一僵,终于忍不住看向穆婉,待视线落进她清澈灵动的眼睛里,便再也无法挪开半分…… 指尖下狂跳的脉搏让穆婉飞快松了手,解释道,“快一个月没把脉,有些担心。” 谢珩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到身后,看着前方的月季花丛道,“没事,刚刚就是被吓了一跳。药一直按时吃,效果不错。” 穆婉很想调侃一句,堂堂镇北侯,被人握个手腕就被吓成这样? 但看着他紧绷的表情,最后也只是道,“先回秋尽院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珩一顿,穆婉叹了口气,“母亲大概察觉到我们不对劲了,所以才故意把昭哥儿支开,侯爷若此时回前院,母亲又该担心了。” 谢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跟着她一起回了秋尽院。 进了院子,他想起什么,回头想跟穆婉说话,结果就被人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的揽住对方的腰身,无奈道,“想什么呢?怎么入神?” 穆婉连忙站直,反问道,“你要说什么?” 谢珩轻咳一声,“我给家里人带了礼物,一会儿你叫云苓去前院找小六要一下。” 穆婉很意外,“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买礼物了?”谢珩三天两头出公差,可从来没给家里人带过礼物。 谢珩已经快步进了房间,“就看到小六买,东西也不错,就顺便买了。” 穆婉更加意外了,“小六给谁买?他不是孤家寡人吗?”她快走两步追上谢珩,目光发亮,“难道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她沉浸在八卦中,“好多男人都是在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时候才会惦记着买礼物。” 谢珩:…… 他飞快的进了净房,“也许吧。” 第152章 152 风雨欲来 谢珩的土仪让众人都很意外。 不过却瞒不过过来人的眼睛,大长公主摸着手中的缎子揶揄穆婉,“难得他有心。”又问她,“三郎给你带了什么?” 穆婉道,“一样啊,都在这里了。” 长公主愣了一下,“你的也是缎子?” 谢大夫人笑道,“不用说,这两匹格外鲜亮的定然是给三弟妹的。” 谢二夫人也偷笑。 长公主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简直无药可救,用完晚膳后专门将人留下来,“我以为你是开窍了,想送阿婉礼物又不好意思,才顺带捎上我们,怎么弄了半天,我们的东西跟阿婉的一样?” 谢珩:…… 他还以为他的心思藏的挺好的。 长公主简直恨铁不成钢,“本以为你们兄弟里最笨的是你二哥,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榆木疙瘩!” 谢珩垂眸遮住眼底的黯然,“抱歉。” 长公主只以为他认错态度良好,语重心长道,“女人都需要哄,你要送些不一样的给她才行啊,发钗,镯子,这些可以时刻带着的东西。” 谢珩点点头,“知道了。” 长公主道,“行了,赶紧回去吧,今夜昭哥儿就留在我这里,你给我好好哄哄你媳妇儿,知道吗?” 从月恒院出来,谢珩慢慢走在路上,明月高悬,夜风中送来阵阵花香,他从袖袋掏出那支点翠发簪轻轻摩挲,半晌露出一个苦笑,又重新塞进了袖子,这样难熬的心情,他一个人就够了。 远远看见秋尽院的灯亮着,她在等他。 只这一个念头,刚被压下的情绪又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本以为分开一段时间感情能淡些,但结果却似乎完全相反,谢珩捻着手腕上的珠串苦中作乐,“倒没想到有一天真把你们当佛珠用。” 他一路默念着清心咒回到卧房,进门的瞬间却脚步顿住,看着里面的人一言难尽,“你这是干什么?” 穆婉拽了拽头上黑色的棉布罩,让眼睛对准俩窟窿好能视物,拍了拍身边道,“过来,把脉。” 谢珩:…… 他被逗笑,“倒也不必如此。” 穆婉轻哼,“你确定?” 谢珩没有说话,走过去伸出手臂。 摸了一会儿,穆婉皱起眉头,“你最近动武了?” 谢珩道,“没有,怎么了?” 穆婉摘下头套,也没瞒着他,“快毒发了,如果可以的话,最近好好休息,不要再劳心了。” 谢珩刚要说话,云苓就匆匆进来,“夫人!不好了,金甲卫围了镇北侯府!” 穆婉意外,“金甲卫?” 谢珩起身道,“我去看看。” 穆婉道,“我也去。” 镇北侯府门外,艾长青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珩,“谢侯爷,请跟我走一趟吧。” “原来是艾大人。”谢珩扫过如临大敌的金甲卫,“冷不丁的叫本侯跟你走,总得有个理由吧。” “侯爷做了什么,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艾长青举起手中的令牌,“莫城真的没有找到前朝宝库的钥匙吗?那么多东西真的是被南阳王府抢走了?”说完他喝道,“来人!给我把谢珩拿下!” 小六立刻挡在谢珩面前,“谁敢?” 艾长青看着谢珩,冷笑,“谢珩,你果然是想造反啊。”他轻描淡写的吩咐护卫,“妨碍公务,抗旨不尊,杀了。” 护卫领命上前,结果刚拔出剑就被小六一脚踹飞。 艾长青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谢珩你敢抗旨?!” 谢珩淡淡道,“到底是本侯想造反,还是艾大人故意诬陷栽赃,至于抗旨,太后叫本侯跟你走一趟,又没有说何时。本侯不信太后会在三更半夜审案。” 他转身往回走,“要拿我,准备好证据,明日早朝公告天下,否则,本侯不认。” “小六,守好门口,别让他们惊扰了女眷。” “是!” “我就不信了!”艾长青气急败坏,高声道,“谢珩贪墨赈灾银两、抗旨不尊、意图谋反,给我将人拿下!” 金甲卫冲上来的瞬间,躲在暗处的侯府护卫也全部现身,双方斗在一处。 穆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珩道,“别担心,金甲卫本就刚换过一茬血,不是侯府护卫的对手。” 果然见金甲卫在划水,出力的也就是艾长青的几个心腹,可惜半路出家的世家培养的武力值也不在一个层次。 她放下心来,“不过这艾长青还真有几分本事,竟然能让太后问都不问就要治你的罪,莫城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谢珩道,“可能性很多,不过她开了口子,后面不会只有一只手。” 穆婉道,“也是,这次得罪了不少人,徐首辅估计也盼着您被下大狱呢。” 这次赈灾,他们断了吴家的财路,坏了徐首辅的计划,相比之下,收拾艾长青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还有南阳王府。”穆婉道,“他们巴不得拉拢你,若在此时帮你一把,太后怕真要怀疑你和南阳王府勾结了。” 她有些想不通,“太后不清楚自己的危机吗?竟然将你这个唯一维护她的人往外推。” 谢珩嘲讽一笑,“她大概是安稳久了。” 穆婉道,“我知道了,她是被艾长青捧的飘了。” “而且刚那意思,好像也盯上我了,你要是被下了大狱,我就成抱着金砖无人庇护的小儿,恐怕要任由他们拿捏。” 她问谢珩,“侯爷准备如何应对?” “便遂了他们的意思。”谢珩淡淡道,“他们既然忘了不安稳的日子,就好好回忆回忆。”又对穆婉道,“你也不必忧心,我不会叫他们动你的。” 穆婉却道,“不行,你的身体,就算牢里有安排,也会有损伤,万一那艾长青丧心病狂对你做些什么。” 她弯起眼睛,“我有个更好的法子……” 第二天一早,谢珩出门,艾长青调了更多的金甲卫守在镇北侯府门口。 见到谢珩出来,他微微松了口气,又冷笑道,“侯爷还想去上朝?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太后口谕,镇北侯贪赃枉法,抗旨不尊,即可押入大牢!” 他的心腹立刻上前,小六拔剑冲着他们冷笑。 艾长青道,“你是要反抗到底了?” “放心,本侯会跟你走的。”谢珩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直接扔给了金甲卫首领方泰宁。 方泰宁下意识接住,看着那方格子拼在一起的东西,疑惑,“这是……” “前朝宝库的钥匙。” 所有人都是一惊,艾长青脱口道,“你胡说!” 谢珩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旁边金甲卫跟前,拿过他捧着的镣铐往手上套,“是本侯这次从赤翎人身上找到的。” “本侯之所以昨夜没敢进宫,是因为不确定某些人是单纯的陷害本侯,还是为了趁机抢走这钥匙。如今就交给方统领,本侯就算交差了。” 交什么差啊!方泰宁一个健步冲上去,将谢珩手里的镣铐扔掉,“侯爷这是折煞我了,这么大的事情,怎能随随便便交于我!” 现在谁不知道江湖朝堂,多少野心勃勃的人因为这个打破头,没本事的人拿在手里,那就离死不远了。 他将那烫手的山芋塞给谢珩,“此事侯爷还是亲自向太后禀报吧。” 谢珩看着艾长青,“岂不是叫艾大人为难,本侯可担不起抗旨不尊的罪名。” 艾长青脸色难看,方泰宁却不管他,前朝宝库钥匙在前,艾长青算个屁。 金銮殿上,吴太后因为昨夜谢珩抗旨的事情心情不好,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动谢珩,但艾长青呈上来的册子让她无法不多心。 五百万来两银子,古董字画,奇珍异宝若干,最重要的是粮食增产方式和武器图纸……若谢珩真的勾结了南阳王,她绝对容不得他! 所以本想着先将人弄去牢里,一来将他和南阳王的关系断开,二来可以趁机从穆婉那里把他们敛走的赈灾银子要回来,三来想个法子将镇北侯府的人握在手里。 艾长青说的对,她如今贵为太后,谢珩就是再有能耐,也得听她的! 既然怀柔不行,那就用别的法子,镇北侯府那么多人,她不信他能舍得下。结果万万没想到,谢珩竟然敢公然抗旨。 他好像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事事都要靠他的菟丝花,所以得事事迁就他! 她得让他知道,她才是大郢的掌权人! “臣要参镇北侯欺君罔上,贪墨赈灾银两!” “臣要参镇北侯勾结南阳王,意图谋反!” 吴太后意外的看向下面,曹御史是她的人,吏部尚书却是徐首辅的人,难道徐首辅也发现了什么? 如此,她对付谢珩倒是又多了几分把握。 吴太后正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唱名:“镇北侯到——” 所有人都是一愣,曹御史和吏部尚书下意识的想往回缩。 吴太后紧张的看向大门,“怎么回事?”难不成谢珩真造反了?! 方泰宁大声道,“启禀太后,镇北侯有要事上奏。” 吴太后满脸警惕,“何事?” “侯爷找到了前朝宝库的钥匙。” 吴太后一愣,立刻道,“宣!” 谢珩进了大殿,目光扫过曹御史和吏部尚书,最后落在徐首辅和吴太后身上。 吴太后威严道,“方统领说的可是真的?” 谢珩掏出刚刚的魔方,吴太后和徐首辅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吴太后甚至站了起来,“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次赈灾中发现的。”谢珩将奏折和魔方一同交给王公公,“艾大人昨天三更半夜想闯我府邸,却又想方设法不让我见太后,微臣担心有人想趁臣不在抢夺此物,所以才拖到早朝,方统领亲自前来。” “至于封锁上京到琼州的路线,就是为了迷惑那些赤翎人,让他们放松警惕……钥匙得手后,臣依然觉得不对劲,赤翎人如何得知前朝宝库的钥匙,他们又是怎么得到的?因此怀疑朝中有人与赤翎人勾结,所以到达上京后便在家中等待,我就猜会有人坐不住……” 吴太后不由看向艾长青,这么说来,艾长青确实一直撺掇她关押谢珩,查抄镇北侯府。 艾长青连忙跪下,“臣对大郢,对太后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太后不可轻信!” 谢珩道,“什么不可轻信?是那钥匙是假的,艾大人见过真的?还是说我找钥匙的事情是假的,那艾大人怎么知道我不是从赤翎人身上找到的,难道艾大人从始至终都钥匙在谁那里?” “早听说艾大人睚眦必报,为了三万两银子,您这是要灭我镇北侯府满门啊!”谢珩冷笑,“艾大人可知构陷忠良是什么罪名?” 艾长青气的咬牙,“太后娘娘,镇北侯血口喷人!” 徐首辅道,“艾大人怀疑的也不无道理,我们怎知这钥匙不是在莫城的时候就找到了,又怎么证明侯爷没有打开过宝库?” “据我所知,侯爷在莫城和南阳王府可是平均分了一部分宝库里的东西,您得了五百万两银子,南阳王府拿了粮食增产方子和武器图纸。” 谢珩朝他拱拱手,“徐首辅跟南弘李家都反目成仇了,他们还为您提供真消息,徐首辅的手段谢某佩服。”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把南阳王得到的粮食增产方子和武器图纸也给您一份?还是说已经给了,但因为本侯盯的紧,不方便您动作?” 徐首辅道,“侯爷莫不是心虚,所以处处攀咬?” 谢珩淡淡一笑,“只是心寒而已,大郢朝廷内忧外患,朝臣们不想着帮忙,反而以莫须有的罪名谋害人。” “我若真想勾结南阳王,为何不要粮食增产方子和武器图纸?”他摘下腰上明镜司指挥使的腰牌,“既然太后和首辅都怀疑微臣,微臣今日起便辞去一切职务,听候发落。” 吴太后转着手中的魔方,确实不敢再将谢珩打入大牢,虽然他不太听话,但确实是个好帮手,她现在太缺人才了。 可这样将他放回去,岂不是政事她冤枉他了? 若谢珩真的没有反心,那暂时关押他一段时间应该也没事,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样想着,吴太后道,“哀家自然是信侯爷的,只是此次赈灾你们夫妇二人大肆敛财是事实,哀家总要给百官和百姓们一个交代。” “来人,送侯爷去等活所!”她看着谢珩,“待哀家查明真相,亲自去请侯爷回来。” 第153章 153 侯爷挺喜欢伺候夫人? 等活所是皇家软禁高官重臣的地方,比大牢里条件好的多,一般身份高贵但罪名不确定的人会暂时关押在这里,算是一种礼遇。 显然,太后收到宝库钥匙后临时改了主意。 方泰宁亲自押着谢珩出了宫门,刚走到半路,穆婉就匆匆赶来,提着包袱想送谢珩一些日常用品,她主动将东西交给方泰宁,“麻烦方统领了。” 方泰宁也不为难,一边道“得罪了”一边拆包袱检查。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变故突现,几十个黑衣蒙面人毫无征兆的从四周冲了出来。 金甲卫的人第一时间将谢珩围在中间,然而方泰宁刀还没拔出,对方几人就同时洒出迷药。 众人不察,很快都歪歪扭扭的倒下去,方泰宁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带走了谢珩和穆婉。 事情传到宫中,吴太后皱眉不解,“抓镇北侯就罢了,抓穆婉是为何?”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自先帝驾崩后就再没有进过宫的大长公主直闯了御书房,将收到的字条递给吴太后,“太后娘娘,借宝库钥匙一用,救我儿出来。” 吴太后看着字条上的内容,绑匪要求用前朝宝库的钥匙和十万两黄金分别去赎两人。 艾长青见吴太后为难,立刻道,“宝库钥匙事关重大,太后娘娘万万不可!” “放肆!”大长公主冷冷的盯着艾长青,“你是何人?胆敢教太后做事?还不滚出去!” 艾长青脸色难看,吴太后也不敢对上盛怒中的大长公主,连忙朝他摆了摆手。 艾长青离开后,大长公主看向吴太后,“太后娘娘,我镇北侯府世代忠烈,如今只剩下一个三郎。我这么些年不问世事,就是想着让三郎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若您不帮这个忙,我便去找有能力帮我的人。” 吴太后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连忙道,“长公主说的什么话,镇北侯是哀家的左膀右臂,哀家无论如何会救他回来。” “希望太后说的是真心话。”长公主提醒她,“宝库钥匙本就是三郎找回来的,他能找回来一次,就能找回来两次,太后与其在意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前朝宝库,不如好好想想,没了三郎,谁还能护你周全!” “三郎消失,且不说那几个藩王,恐怕徐首辅头一个高兴!” 吴太后郑重道,“大长公主放心,金甲卫和明镜司的人已经去追查了,哀家定然会找到镇北侯的。” 大长公主走后,吴太后暗暗松了口气,重新进来的艾长青问道,“太后娘娘真得要用宝库钥匙去救镇北侯吗?” 那当然不可能了,不过长公主有一句话说的对,“镇北侯失踪,明镜司群龙无首,不能空着。”她道,“艾大人,哀家命你暂代明镜司指挥使一职,追查镇北侯失踪之事。” 艾长青明白了吴太后的意思,一脸喜色的跪下,“微臣领命!” 吴太后却捏起他的下巴,警告道,“艾大人,你应当知道哀家为何要提拔你,这件事上,你最好别乱来。徐秉问可紧盯着你呢,若你能收服明镜司,漂亮的救回镇北侯,那指挥使前面的‘代’字,本宫也有理由给你摘掉,明白吗?!” 艾长青坚定道,“微臣定不辱命!” 艾长青离开后,吴太后又叫了暗探出来,“你探查出穆婉手里的财产有多少?” “若加上手里的产业,怕千万两不止。” 吴太后道,“也是,看她这次赚钱的手段就知道是个能干的,可惜这帮人闹这么一出,这些东西哀家倒是不好动了。” “不过要凑银子赎人,那些产业总要贱价处理……” 镇北侯夫妇被绑架,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是大震动。 明镜司上下换血,朝堂上参艾长青的折子雪花一般不提,是都知道镇北侯府在紧锣密鼓的筹银子。 绑匪要求十万两黄金赎镇北侯夫人的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来。 很快众人就发现,上京许多众人十分喜欢的铺子都在关门转让。 忠勇伯府松鹤堂。 “鲤跃楼、缘墨斋、未来百货……”李二夫人越说越心疼,“甚至清风阁都是穆婉的!”她看着李老夫人,心里堵了满满的郁气,“母亲,这穆婉的嫁妆,五百万两都不止吧!” 李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他们都接受三房那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的蠢事,但如今得知穆婉真正的财产,还是心头滴血,那可是五百万两呐! 五百万两和二十万两那就是天差地别,关键还不只嫁妆的问题。 李二夫人瞥了穆柔一眼,满腔的郁气全都撒了出来,“十万两黄金,一千万两银子,要换做一般人家怕是要百般推脱,可镇北侯府,不仅长公主亲自出面卖庄子,连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都拉下脸来四处找人借银子,能让他们那样挑剔的高门贵女都真心相待,可见穆婉人品之贵重!” “不像有些人,一年就能把嫁妆败的光光的,不是给婆家惹是生非,就是连娘家都容不下,还好意思说什么德才兼备!” 穆柔将舌尖咬出了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这次李亦宸琼州赈灾后,她仅剩的十万两银子直接缩水成了三万两。 她当时气疯了,回去找穆泽海理论,想叫他赔自己银子,谁知穆泽海倒打一耙,说什么要不是要替她运那么多粮食,他根本不会赔钱,两人直接吵翻,她一气之下说他若不赔钱,就叫忠勇伯府以后再也庇护穆家的铺子,结果穆泽海说家里的生意都是靠镇北侯照看,直接将她赶出了家门。 偏偏当初她为了凸显自己能干,这件事并没有瞒着李家人,最后赔惨的事情自然也叫他们知道了,自那之后,这李二夫人每次见面都要嘲讽她。 尤其得知穆婉坐在上京就赚了几十万两银子后,李家所有人都看不上她,便是最宽容的李老夫人都当她是透明人。 她婆婆更是变本加厉的给她立规矩,李亦宸也不复温柔,反而总是坐在书房发呆,说他的妻子不该是这样。 低头对上李三太太看仇人一样的表情和李亦宸眼底的悔意,穆柔脑子里的弦忽然就崩断了,她质问:“为什么要怪我?是我逼你们娶我的吗?” “当初难道不是婆母你对穆婉百般嫌弃,李六郎拼着悔婚也求着要娶我的吗?怎么现在成了我的错?”她气道,“是!穆婉能干,穆婉聪明,但树大招风,镇北侯府都护不住她,你们李家能行吗?岂知她不会给李府招祸?!” 李二夫人和李三太太都被她的突然爆发唬住了,却不想一直沉默的李亦宸开口道,“她是受镇北侯府牵连才遭此劫难,若嫁入李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李二夫人道,“可不是,若不是镇北侯,谁知道她有这么多财产?”她嘲讽李三太太,“嫌弃人家骄奢高调,人家明明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穆柔却没理会李二夫人,而是死死盯着李亦宸,“六郎你什么意思?你后悔娶我了?” 李二夫人嗤笑,“难道不该后悔吗,放弃了一个财神爷和贤内助,娶了个自以为是,品行不端的丧门星回来……” 李三太太胸脯起伏越来越大,忽然一下子撅了过去。 李亦宸大惊,“母亲!” 忠勇伯府乱成一团的时候,穆家也在震惊。 沈氏拦住了要出门的穆兴德,“那些铺子真的是穆婉的?这事儿老爷你知道吗?” 穆兴德着急离开,敷衍道,“我如何得知?都是她自己经营的。” 刚刚跑进来的穆泽海闻言惊的合不拢嘴,“爹您也不知道?所以那些铺子都是我大姐自己赚的?!”自上次贩粮之后,他就对穆婉服气了,如今知道她竟然如此厉害,更是佩服的不得了,“怪不得爹爹说大姐姐厉害,就一个清风阁,爹您也没那样的能耐吧……” 沈氏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他一下,这小子夸谁呢。 她对穆兴德道,“如今她被绑走,听说京城的铺子都在低价转让,那清风阁不知道作价多少,老爷这银子不如……” 穆泽海立刻明白了沈氏的意思,怒道,“娘,你在想什么?大姐都被掳走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想落井下石?!” “且不说那清风阁早就被吴家盯上了,就算给你,你能经营好吗?” 他才说出找过来的目的,“爹,这次去镇北侯府,带上我呗!我想帮忙。” 沈氏被他气的不轻,“你们真要去送银子?她可比你们有钱多了!有这银子,还不如补贴下柔儿,如今她在李家过的多难?” 穆泽海觉得他娘不可理喻,“娘,二姐只是过的难,我大姐要没命了!” 穆兴德见儿子拎得清,点点头道,“也罢,一起吧。” 大长公主对穆家父子礼遇不提,夜幕降临的时候,上京西市鱼龙混杂的闹巷里,一个佝偻着背的人推开一处宅子的大门。 一进的宅子简单的一目了然,小六直起身体,见正房和厨房都亮着灯,想都没想就往正房去,结果听到他家侯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这儿。” 小六愣了一下,走到厨房门口探头一看,见他家侯爷正围着个围裙站在灶台前切肉,他震惊的瞪大眼睛,“侯爷!” 谢珩下巴点了点旁边的筐子,“来了?正好把菜摘一下。” 小六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怎么是您在做饭?夫人呢?” 谢珩叹了口气,“忙着呢,赶紧摘菜,一会儿她该饿了。” 小六认命的将菜筐拽到跟前,“之前您跟我要菜谱,我以为是夫人要学呢。” 谢珩熟练的剥了葱蒜,“她哪儿有功夫。”又想起什么笑道,“她敢做我也不敢吃。” 后面的话声音不高,小六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谢珩忍不住笑,他也没想到,那么爱吃的一个人,竟然不会下厨。 两人“被绑架”,自然没办法带丫鬟随从,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时候谢珩才发现,平日里精明聪慧的穆婉,对日常琐事却极其不在行。 谢珩熟练的炒了两个菜,才去正房那边叫穆婉。 穆婉从书案上抬起头,眼睛一亮,“好了?” 谢珩顺手帮她把乱七八糟的书册和纸张收好,“嗯,先吃饭吧。” 厨房里,小六已经摆好了桌椅,穆婉看着桌上的饼惊讶,“真做出来了?” 谢珩眼底都是笑意,“你想吃,自然得做出来。” 小六挠了挠头,怎么感觉侯爷还挺享受这伺候夫人的日子呢。 第154章 154 谁也不能在我面前欺负你 吃饭的时候,小六说起正事。 “按照夫人的吩咐,铺子都关了,吴家果然盯上了夫人的产业,”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骂道,“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他们吴家是觉得侯爷回不来了吗?竟然五万两就想买下清风阁。” 穆婉道,“那怎么也得八万两。” 小六:…… 他忍不住确认,“那些铺子真卖啊。” 穆婉道,“卖啊,怎么不卖?难得能从吴家套些钱出来,总比他们直接开口问我要钱好。” 见小六一脸担心的样子,她笑道,“放心吧,我能赚,别人不一定能赚,尤其是清风阁和未来百货这样的产业,做不好反而是吞金兽。” “就跟侯爷一样,总要叫他们试试,看看抢去的东西,他们能不能消受的了。” 说到这个,小六立刻开心了,“还真是!侯爷和您失踪后,太后就命艾长青暂代明镜司指挥使一职。” “那家伙新官上任,好家伙,得意的不得了!直接将谢天谢地和李亦宁他们都发配去做冷板凳,提拔他那些心腹。”小六嗤笑,“他那些所谓的心腹,大多是些整天溜须拍马的货色,好容易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他还不敢重用,生怕抢了他的风头让太后注意到。” “结果可好,这几天宫中、还有各大官员府邸,梁上君子来来往往可热闹,昨天刺客竟然直接闯到了宁寿宫,还是太后身边的暗卫将人拦下的。”他幸灾乐祸,“侯爷在时,太后的那些暗卫什么时候露过面,整天闲的都要发霉了。” “呵呵,他们还真以为明镜司指挥使就是碰碰嘴皮子,安排安排人就行了?!” 穆婉也觉得十分痛快,“活该!合该他们忙忙,不然真当我们侯爷是摆设呢。” “就是!”小六兴致勃勃道,“而且这才刚刚开始呢,宝库钥匙可是侯爷大庭广众之下交出去的,大部队估计才收到消息呢。” 穆婉兴奋道,“那上京岂不是要热闹了?” “夫人等着瞧吧,会特别热闹的。” 谢珩给穆婉夹了一筷子菜,问小六,“叫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艾长青怎么知道莫城的事情,徐首辅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分钱的细节。” 小六道,“查清楚了,应该是郝元嘉,他逃了。” 谢珩挑眉,穆婉也意外,当初在莫城,郝元嘉投靠了贺兰晫,指望利用自己开锁的价值得到贺兰晫的支持,结果穆婉不仅自己开了锁,还将密码换了,郝元嘉完全没了利用价值。 谢珩自然想直接杀掉他,但贺兰晫觉得他掌管莫城多年,应当还有其他底子,不由分说的将人押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逃走。 “也真是够狡猾的。” 谢珩思索,“怪不得那晚艾长青专门点了你一下,想必他跟艾长青的条件中有你。” 穆婉道,“那是必然,我估计他最恨的就是我。”她忽然弯眼一笑,“这么说来,绑架我们的幕后凶手就定了?” 谢珩也笑,“想来徐首辅肯定很愿意帮这个忙。” 镇北侯夫妇被绑架后的半个月,上京忽然涌入了许多不明人士,虽然大部分都是江湖人装扮,但很明显还有其他势力。 御书房,太后将奏折狠狠地摔在艾长青脚下,“哀家要的是近来来上京的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属于哪些势力,赤翎、江湖、还是哪个藩王,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给哀家这些江湖门派的名单做什么?这点东西,顺天府都能查出来,还用的着你明镜司?!” 艾长青跪在地上,惶恐道,“太后息怒,微臣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能查到。”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吴太后气的拍桌子,“派人派人!你除了会派人,还会做什么?!” 这一刻,吴太后终于清楚的感受到了差距,也明白了去年郑次辅为什么死活不让艾长青领兵,原来这些事情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之前谢珩在的时候,她只要说想要什么,明镜司不仅能很快呈上来,还能补充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以至于她从来没觉得这些事情会这么难办,现在,别说机密和难案,就这些简单的东西他都办不好。 还有…… “最近的宫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天有刺客,你不会调遣就罢了,还不会沿用之前镇北侯留下的章程吗?”吴太后越说越气,“镇北侯在时,哀家没见过一个刺客,怎么到了你这里,皇宫就跟筛子一样!” 艾长青连忙道,“微臣刚刚接手明镜司,那些都是镇北侯心腹,他们并不听微臣调遣,甚至故意捣乱……” “够了!”太后怒道,“是他们不听你调遣还是你容不得他们?谢天呢?之前镇北侯不在上京的时候,他负责宫中布防,也从未出过差错,你把他调去哪儿了?” 艾长青道,“他整日惦记着去救镇北侯,微臣也几日没见过他了。” 太后都被气笑了,她这么陷害别的嫔妃时,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这点子心眼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那你呢?”太后盯着,“哀家是不是嘱咐过,叫你尽全力追查镇北侯的下落,你查到什么了?” 艾长青立刻拿出折子,“微臣正要说此事,微臣怀疑镇北侯是为了逃脱牢狱之灾,自导自演的!” 吴太后忍不住要给他鼓掌了,“这就是你查出来的?艾长青,你真是好样的!” “太后娘娘,不好了!”方泰宁匆匆进来禀报,“出事了,有人劫了诏狱和大理寺狱,不少穷凶极恶的犯人都跑了!” 吴太后猛的站起来,“你说什么?!!诏狱被劫?!在开什么玩笑?!” 诏狱可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没有镇北侯的允许,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 方泰宁道,“确实如此,对方集结了不少人马,声东击西,明镜司人手不足,被攻破了。” 是人手不足,还是能力不行。 吴太后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艾长青!哀家命你速去解决此事,十日之内,若不能将人抓回来,你这明镜司指挥使就别当了!” 艾长青诚惶诚恐的离开,方泰宁道,“这次对方主要救的人是神偷妙手空空,怕是在打宝库钥匙的主意。” 吴太后只觉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她道,“最近金甲卫什么都别管了,守好宁寿宫。” 方泰宁道,“如今上京也不太平,许多人寻衅滋事……派谁去?” “自然是派明镜司……”吴太后话说到一半,揉了揉额头道,“算了,让顺天府多派些人去巡街。”比起别人,她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命。 方泰宁走后,吴太后还是心神不宁,招来暗卫,“徐首辅那边有什么动静?” 暗卫也查到了东西,“徐首辅确实在找艾大人的把柄,不过……” 吴太后急道,“不过什么?” 暗卫道,“顺着徐首辅,属下查到,艾大人似乎勾结反贼,栽赃镇北侯。” 吴太后瞪大眼睛,“他怎么敢?!” 暗卫道,“艾大人递给您的所谓前朝宝库中的财物其实是莫城郝元嘉的私库。” “属下亲耳听到,郝元嘉质问艾大人将镇北侯和镇北侯夫人藏在了哪里,听那意思,郝元嘉是想报复镇北侯夫妇,但艾长青听闻镇北侯夫人嫁妆多,就想趁机勒索镇北侯府十万两黄金。” 吴太后想到艾长青那小心眼又贪财的性子,深吸一口气,“是了,镇北侯短短半个月就端了郝元嘉的老巢,郝元嘉自然想着报复,便利用了艾长青。” “结果艾长青还记恨镇北侯坑他三万两银子的事,于是趁机勒索镇北侯府十万两黄金!”吴太后越想越气,“他真是好大的胃口,哀家都没敢想过掏空镇北侯府!” 暗卫道,“眼下我们该如何?” 吴太后脑子里乱成一团,“还不能撤了他,若撤了他,徐秉问定然会趁机顶上,哀家不能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 “镇北侯,”吴太后道,“你们先什么都别管了,先找镇北侯!一定要将镇北侯找回来!” 然而暗卫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劫狱事件后,有心人似乎确定了上京的防卫如纸糊,前赴后继的夜探皇宫。 之后半个月,吴太后犹如惊弓之鸟,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即便如此,某天晚上,刺客还是冲破了明镜司、金甲卫和暗卫的重重防守,不仅抢走了宝库钥匙,还伤了吴太后。 吴太后捂着深可见骨的手臂,惊魂未定还没回过神来,吴国舅就哭天抢地的进了宫,“大姐!大姐不好了!咱家的银库被偷了!!!” 吴太后终于崩溃大声道,“传谢天,快传谢天!!!!” 谢天进来后,吴太后指着一处地砖道,“钥匙!另一枚钥匙在那里,现在起,革去艾长青一切职务,由你暂代明镜司指挥使,立刻把镇北侯给哀家找回来!!!” 她是真的怕了,没了命,要这宝库钥匙有何用?! “微臣领命!” 没了艾长青的阻碍,三天后谢天带着原明镜司众人,按照绑匪的要求辗转多地,交出钥匙和银子后,最终顺着蛛丝马迹在艾长青别庄的地下水牢里找到了镇北侯夫妇。 消息传回,吴太后大怒,“怪不得找不到人……来人!将艾长青关入诏狱!” 艾长青大惊,“微臣冤枉!微臣冤枉!臣都不知道臣的庄子里有地牢!是他们诬陷微臣!” 吴太后冷声道,“冤不冤枉,明镜司自会查明!” 艾长青刚拉下去,方泰宁又急急来报,“太后娘娘,侯爷要往等活所去!” “去什么等活所!”吴太后真是恨不得给谢珩磕一个了,“哀家已经查明,镇北侯是被小人栽赃诬陷,即刻起官复原职!” 方泰宁迟疑道,“侯爷受了重伤……” 吴太后道,“那还不将侯爷送回府中!” 镇北侯府,大长公主看着一脸苍白的谢珩担忧道,“不是真受了罪吧,怎么虚弱成这样?” 穆婉安慰道,“母亲放心吧,是我调制的药丸,只是让人暂时虚弱而已。” 大长公主放下心,“那就好,最好让三郎多虚弱一段日子!”她冷笑,“上京安全的时候他们整天想着卸磨杀驴,如今被折腾成筛子了,又叫你回来擦屁股,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惯的他们!” 宫中很快派来了御医,谢珩正好刚刚毒发过,穆婉只让他吃了个药丸稍微干扰下脉象,御医就诊断出谢珩受了严重内伤,得好生调养。 之后吴太后又将各种珍惜药材流水似的赏赐过来,几乎每天一问,镇北侯什么时候能回明镜司当值。 谢珩直接托人将腰牌还给吴太后,表示身受重伤,要辞去明镜司指挥使的职务。 吴太后急的亲自前来探望,“镇北侯可是在怪哀家,哀家也是受人蒙蔽……” 谢珩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太后娘娘多虑了,这次微臣身体受创,需要许多珍贵药材,但镇北侯府和夫人的嫁妆都被绑匪拿走至今找不到,如今上京一间维持生计的铺子都没有,微臣这伤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好……” “对了,听闻夫人的铺子都在国舅手中,还请他好好经营,毕竟是我夫人的心血……” 太后终于听懂了,咬了咬牙道,“侯爷放心养伤,当时哀家只是想替府上凑些银子,才想着暂时保管夫人的铺子,如今你们既然平安回来了,自然会物归原主。” 谢珩朝太后拱了拱手,“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恩情,微臣没齿难忘。” 吴太后走后,穆婉定定的看着谢珩,谢珩靠在床头,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个蜜桔,“看什么?” 穆婉道,“你不必如此,不过上京的几间铺子而已,我自己也能要回来,你威胁她些其他的多好?” 谢珩将剥好的蜜桔塞如她口中,笑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不过说好了要让你狐假虎威,总不能让你在我面前被欺负。” “谁也不行。” 穆婉心中微悸。 第155章 155 谢昭的竹笋炒肉 吴家归还穆婉的铺子后,谢珩终于领了明镜司指挥使的腰牌。 虽然“伤势”未好不能亲自盯着,但明镜司的护卫、谍报、巡防功能已经逐一恢复。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宫中刺客少了许多。 “侯爷命人将所有刺客的尸体都摆放在明镜司门口,也不阻止他们去收尸。”云苓一边滤药一边道,“听说一开始每天十几具,后来变成几具,昨天就剩一具了。” 她感叹道,“若不是侯爷此次彻底撂挑子,奴婢还真不知道侯爷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穆婉将药灌进竹管里,点点头,“以前别人喊他修罗恶鬼只当是夸张,如今看来竟然是名副其实。” 云苓道,“谁说不是呢,街上四处挑衅的江湖人都安分了不少。” 她将要喂药的小白鼠提来,“这还是侯爷身体不适的情况,康健的侯爷得多厉害啊。” 穆婉抿了抿唇,对啊,如今的他都这么英武,巅峰时的他该多么耀眼。 她提起一只小白鼠,表情不由变得凝重,云苓也有些紧张,“这次能行吗?” 穆婉深吸一口气,“希望可以。” 药灌下去后没多久,小白鼠开始挣扎,穆婉按住它的心脏,凝神感受,很快就感受到了和谢珩相同的症状。 “没死!”云苓兴奋道,“它没死!” 穆婉眼底也有了笑意,“这一个月没白费,终于弄清碧落引的成分了!” 碧落引是赤翎秘药,谁也不知道配方,师父这几年也只是将其中的药物成分还原,但几十种药材的重量配比需要成千上万次的试验,若换做医术一般的,估计一辈子都试不出来。 之前的一个月穆婉和谢珩整天呆在一起,实验对象就在面前,她又只专注于这件事,倒是终于叫她弄清楚了。 不过到这里也才是迈过第一个坎,跟师父预想的一样。 当初为了救谢珩,师父用了许多办法,导致如今谢珩体内的情况是多种剧毒相互牵制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虽然不致死,但会释放慢性毒素,这些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身体承受不住时就会毒发。 身体越差,毒发就会越快越痛苦;可要解那些剧毒的任何一种,都会让其他毒药发挥作用,使人快速毙命。 若几种毒药同时解,解药合在一起又是一种新的毒,完全是自相矛盾,所以师父才说此毒无解。 当初穆婉看完师父给的脉案,突发奇想的方案是,不解碧落引本身的毒,直接去解决那些慢性毒素,反正侵害谢珩身体的只是那些慢性毒素,只要解决了这些慢性毒素,谢珩的身体除了注意些不能乱用药,并定时清除毒素之外,是能跟常人无异的。 可是在死了上百只小白鼠后,穆婉发现要解慢性毒素用到的解药,也都会破坏碧落引本身的平衡,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穆婉心情难得烦躁,偏偏屋漏还逢连夜雨。 这天谢珩来找她,“赤翎大汗继位了。” 穆婉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珩道,“刚刚收到消息,大概半个月前的事情。” 穆婉皱眉,“也就是说,大概率是明年?明年赤翎就会来找大郢的麻烦?!” 谢珩道,“他们这几年内耗受创也不轻,应当会先派人来探虚实。” 穆婉道,“他们最要探的人,不就是你吗?” 谢珩抬手抹平她眉眼间的褶皱,忽然问道,“就目前这样,我还能活几年?” 穆婉抿了抿唇,“如果解药制作不出来,你就保持现在的状态,不用内力……四年左右。” 谢珩笑道,“不错,我本以为就剩两三年了。” 穆婉没说话,过了半晌,谢珩道,“如果我用武功呢?” 穆婉猛的抬眼,谢珩道,“别担心,我不会滥用的,但若赤翎真的派使者来,总要有人镇场子。” 穆婉沉默,她知道在赤翎这件事上,谢珩绝对不会假他人之手,况且也没有他可以假手之人。 但穆婉却觉得嘴唇好像被黏住一般,无法开口。 谢珩主动问道,“一年半可以吗?” 穆婉闭了闭眼,点头,“可以。” 谢珩还想说什么,外头传来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小郎君。”紧接着就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谢珩面色柔和下来,“昭哥儿回来了。” 之前穆婉和谢珩“被绑架”的事情自然瞒着孩子们,也亏得穆婉之前就跟谢珩一样出过几次远门,后来又每天要跟着陶先生上课,所以除了三个大点的姑娘隐约察觉到些什么,谢晋和谢昭每天憨吃憨玩,并没有留下什么阴影。 谢昭如今已经习惯了穆婉会时不时出门“巡铺子”,穆婉不在的时候就去月恒院找大长公主,穆婉回来再搬回秋尽院,倒也自在的很。 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穆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小家伙却停在门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的往里看,笑的十分可爱,“母亲,父亲。” 穆婉道,“放学了?” 谢昭点点头,乖巧的跟他们请了安,就积极道,“我去描红啦!”说罢就跑去了隔壁书房。 穆婉挑了挑眉,谢珩也道,“有些不对劲。” 谢昭虽然乖巧,但总归是小孩子,被穆婉好好养了一年多,已经恢复了调皮本性,像背书描红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大人监督的,主动做作业这种事情很少发生,除非又干了什么坏事。 说起来,随着年龄又长,他的精力也旺盛到了让人头疼的地步,尤其如今白天在书院里坐上大半天,没什么时间宣泄精力,以至于他几乎每天都会干一些淘气的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比如上学的时候和谢晋两个人用毛笔互相画脸,然后一人顶着一双粗眉毛,八字胡回来;又或者在盛香园玩泥巴,把和的稀稀的泥涂在脸上,说是学穆婉和大长公主她们做面膜,不仅他们,盛香园里的牛犊、小鸡都没逃过他们的毒手,还抓虫子吓唬陶先生等等。 总之,每次搞完事情后都这种表现。 穆婉进了书房,谢昭已经乖巧的坐在穆婉给他准备的小案几前,自己铺好了宣纸,正拿着毛笔准备描红。 穆婉问他,“你二哥呢?” 谢昭小手紧紧捏着毛笔,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左瞟右看,就是不敢看穆婉,“回家啦。” 那心虚的小模样让穆婉眯起眼睛,她走过去将小家伙拎起来左右检查,“又干什么坏事了?衣服破了?还是又惹陶先生了?” 小家伙跟只小鸡仔似的任由穆婉摆布,同时冲着穆婉讨好笑道,“没有,我今天乖乖的。” “你确定?我怎么这么不信呢?”穆婉道,“你自己交代还是我去查,如果我查出来,你很可能要挨揍哦!” 谢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刚要说话,谢晋就叽哩哇啦的跑来了,“三弟!!救命,我娘要打死我!” 穆婉心中一跳,盯住谢昭,“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谢二夫人可是谢府最温柔的一个人,能把她逼的要打人,那得闯了多大的祸? 谢昭一把抱住穆婉的大腿,小心翼翼的谄笑,“我们是不小心的……就,抓了一条蛇……” 穆婉:……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眼前一黑的感觉。 她匆匆赶去二房,进门就见二夫人一脸苍白的靠在床头,显然依旧心有余悸,谢晚正在给她喝安神药。 看到穆婉,谢二夫人抱歉道,“晋哥儿是不是跑去你那里了?给你添麻烦了。” “二嫂说的哪里话。”穆婉拉过她的手上下检查,“这里头可有我家昭哥儿一份,没咬到您吧?到底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也说不清楚。” 谢二夫人唇色又白了两分,还是谢晚道,“他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抓了蛇藏在书包里。” “放学后两人躲在书房玩,我娘想进去看看,结果谢晋正揪着蛇尾巴转圈,一个没抓紧蛇就飞了出去,恰好就落到我娘怀里,我娘头发都竖起来了。” 穆婉:…… 她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骂道,“这俩死孩子,确实该打一顿了。”又赶忙问蛇长什么样子。 谢二夫人受惊,下人第一时间把蛇弄走了,好在有认识的嬷嬷,“倒是普通的菜花蛇,没有毒,就是长的大。” 穆婉松了口气,“没毒就行,吓死人了。” 谢二夫人也抚着胸口问道,“侯爷是不是在?可以的话,请他帮忙教训一下晋哥儿吧,我有点管不住他。” 穆婉道,“只要二嫂舍得,一会儿怎么教训昭哥儿,就怎么教训晋哥儿。” 谢二夫人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等穆婉回到秋尽院,将事情告知谢珩,小兄弟俩就一起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也算填补了一下他们的童年的空白。 靠壁罚站的时候,穆婉给他们科普毒蛇的危险,顺势教他们万一真被毒蛇咬了怎么应对,说着说着,她眼睛一亮,突然有了思路:“蛇毒血清!” 谢昭捂着屁股,眼泪汪汪的看她,“蛇毒血清怎么啦?” 穆婉吓唬道,“没有蛇毒血清,被咬了手就得把手剁了,被咬了脚,就得把腿剁了,所以真被毒蛇咬了,记得把毒蛇一起带给大夫。” 谢晋道,“三婶婶放心,我会抓蛇。” 穆婉:…… 算了,今天之后他们应该不会随便抓蛇玩了。 穆婉钻进书房,云苓见状道,“夫人有想法了?” “对!”穆婉开心道,“血清,可以用血清!” 在这个时代,解蛇毒大部分还是用草药,但也只能解部分毒性不大的蛇毒,剧毒很难解,甚至会留下后遗症,截肢的事情并不是单纯的吓唬小孩儿。 但用蛇毒血清就不一样了。 蛇毒血清类似现代的疫苗原理,给大型动物注射蛇毒,让它们体内产生抗原,这些抗原就能和毒蛇毒素结合,让毒素失去活性,然后通过人体的免疫系统将其清除,从而达到解毒的目的。 这些携带抗原的血液不属于草药,也不带任何副作用,完全可以用这种原理来解谢珩的慢性毒! 第156章 156 暂时的团结? 虽然思路有了,但要制作能含有慢性毒抗体的血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现代技术成熟的条件下,制作蛇毒血清都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何况现在一切都只是理论…… 是否能产生抗体,若能产生,用什么动物血液才能恰到好处,有了抗体后又如何血清分离,分离后又要如何灭活,直到保证用药安全,几乎每一步都是一个坎。 而且不仅谢珩解毒的事情,若赤磷进犯,武器、士兵、沿途百姓的疏散,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谢珩和穆婉两个人都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过。 又等了十几日,消息传回朝廷,吴太后和徐首辅终于有了危机感,似乎打算先握手言和,一致对外。 之后,太后加封谢珩为烽火军节度。 大郢总共有七大军事单位,烽火是最靠近上京,除了边军之外势力最大的军区,最早掌握在护国公手中,护国公失势后,成了太后和徐首辅重点争夺对象,短短一年的时间,节度就换过三个。 如今大概实在顾不得了,两人有志一同将它交给了谢珩。 接了圣旨后,谢珩就要启程去烽火县,虽然只有一日的路程,但兵马整顿怕是得一段时间。 穆婉一边给他备药一边道,“到底还是没舍得把上京的兵权给你。” 谢珩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上京的兵权他们都分清楚了,自然不能交出来,如今他们谁放心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对方手里?” “这倒是。”穆婉道,“所以只是将烽火军交给你还不够吧,不得搞点什么,互相牵制吗?” 谢珩道,“太后准备下诏,招徐大姑娘入宫为贵妃。” 穆婉一顿,“徐首辅同意?” 谢珩道,“徐首辅主动提的。” 这样吴太后以徐锦为人质,而徐首辅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外家,短期来看,确实皆大欢喜。 唯一不欢喜的,恐怕只有徐锦了。 若是不知道徐首辅野心,徐锦入宫后生下皇子,将来效仿吴太后垂帘听政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实现了她自己的愿望,也可以将徐家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可是他们都清楚,徐秉问是想自己称帝的。 谢珩补充道,“贺兰景如今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很难再有子嗣。” 是真的被酒色掏空了,还是吴太后搞的鬼?显然,吴太后也在断徐家的后路。 “这件事徐首辅知道吗?”穆婉问。 谢珩道,“宫中徐秉问的眼线不少。” 也就是说徐首辅知道,所以他明知道那是个火坑,还要将徐锦推进去。 这个名动上京,传言中徐首辅疼爱有加的女儿,其实只是一颗迷惑人敌人的弃子而已。 穆婉没再说话,她有点理解徐锦为什么会那么折腾了,大概潜意识中清楚徐秉问的为人,知道必要的时候,她会被她的父亲用作垫脚石,所以一直强调自己的价值,打心底想让徐秉问认可她,亦或者想要反抗,告诉徐秉问,他摆布不了她。 谢珩将她落在肩上的发丝撩开,帮着装包袱,“在想什么?” 穆婉叹了口气,“在想徐锦要是进宫后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她的梦想将再无希望时,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首辅似乎太小看女人了。”有执念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具备巨大的破坏力,“也不怕这垫脚石会变成绊脚石。” “夫人。”外头有人禀报,“有人送了封信来。” 云苓将信拿进来,穆婉正要伸手,谢珩却先她一步接过,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交给她。 穆婉失笑,“不必如此,你忘了我的出身了?这世上能难倒我的毒可没多少。” 谢珩不置可否。 穆婉打开信纸,不由挑了挑眉头。 谢珩好奇,“谁的信?” “徐锦。” 谢珩立刻凑上来,就见信上写着:【我想效仿女官灵蕴,可否助我。】 穆婉忽然笑起来,谢珩很意外,“你们何时是可以互相帮忙的关系了?” 要知道自七夕穆婉大庭广众摆了徐锦一道,狠狠下了她面子之后,两人表面上虽然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但私底下众人都觉得她们肯定互相看不顺眼,互相敌对。 谢珩怎么也想不到,徐锦竟然会向穆婉求助。 也是,那时谢珩毒发,神志不清,所以并不知道穆婉单独去找过徐锦。 穆婉吩咐云苓拿来笔墨,痛快的写了回信,“去吧,送信人应该还在等着。” 谢珩看着她的笑容,似乎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高兴,“你要帮她?可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穆婉笑道,“就觉得,她还不错,单纯的想帮。” “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都值得人伸出援手,不是吗?” 谢珩定定的看着她,只觉得无法移开目光,但最终也只是蜷了蜷手指道,“若有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 穆婉道,“还真需要,不过不是现在,我先去拜见一下太后。” 宁寿宫,穆婉将药膏呈上:“太后娘娘身受重伤还关心我们夫妇,臣妇感激不尽。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寻能祛疤养肤的药膏,所以今日才进宫谢恩,还望娘娘勿怪。” 吴太后虽然并不想见到穆婉,但谁叫她现在不敢得罪镇北侯府呢,如今听穆婉说什么祛疤美白,倒是来了点兴趣,“你家祖传的秘方?效果如何?” 虽然宫中御医也有秘方,但这样的东西谁也不嫌多。 穆婉道,“自然是不错才敢呈给娘娘,娘娘可以让御医看过后试试效果。” 她将一个瓷罐递给王公公,王公公看着她剩下的东西,“镇北侯夫人,这些不是?” “哦,只有那个是,”穆婉道,“这些是一会儿让太后娘娘放松的东西。” 她看着太后,“自从赤翎那边传来消息后,侯爷就夙兴夜寐,每天就睡两个时辰,我猜太后应该也很累,所以带了这个,让您舒坦舒坦。” “娘娘知道,我外祖家是杏林世家,他老人家在的时候就常说,女人不比男人,稍微熬个夜或者精神紧张就容易生白发,长皱纹,特地给我外祖母调了这润肤去皱的方子,不仅对皮肤好,还能舒缓神经,让人睡个好觉。” “我知娘娘天生丽质,但想想您什么都有了,臣妇就只能拿这点心意来献丑了。” 她说的诚恳,语气里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心疼,让太后心中不由熨帖,“你外祖还研制了这样的好东西?” 穆婉笑道,“对啊,他说他要让自家的老婆子,漂亮的闺女和我这个可爱的外孙女一辈子都美美的。” 太后有些动容,王公公暗暗提醒。 穆婉笑道,“臣妇专门带了丫鬟来,太后娘娘若不介意,臣妇一起同娘娘试试?” 吴太后想来想去应当没什么隐患,最终还是没有经得住用诱惑。 于是太后在上,穆婉在下,两人一起享受面部spa。 太后闭着眼睛惬意道,“这样的手法哀家倒是第一次见,确实舒服。” “对吧。”穆婉道,“也是您太累了。” “说起来,我们在家里主事还有个帮手,您身边却只有王公公一个,实在是太辛苦了,应该多找几个人帮忙才是。” 太后无奈道,“你以为哀家不想吗?皇帝那个样子,万事不管,至于那些大臣,别说帮忙,不添乱就算好的了。” 大抵是精神放松,穆婉又是个很好的听众,吴太后越说越心酸,“哀家都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其实要我说,他们不就是看您是个女人,欺负人呢。”穆婉愤愤吐槽,“好似女人掌权就是错,那靖朝女帝还开创了太平盛世呢!凭什么他们男人要掌管我们女人的命运。” 这话顿时说到了吴太后的心坎上,如今她开始掌权才发现女人的艰难,“可不是,明明一样的事情,哀家说就是不对,不同意,但徐首辅说,就高呼英明!” “成天说我牝鸡司晨,他们以为我想吗?皇帝不中用,哀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郢垮了吧,那些奏折,哀家看的头痛死了!” 穆婉十分赞同,“我看他们其实就是怕女人比他们厉害,怕丢了面子!” “要我说,太后就应该选几个女官出来,气死他们!”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初大靖女帝登基的时候,那些朝臣们不也反对的特别厉害吗?三个言官一起撞柱,好嘛,结果呢?” 吴太后瞬间精神起来,“结果怎么了?” 穆婉乐不可支,“女帝提拔了一堆女官,跟那些男人打擂台,最后可把他们气坏了。” “那些朝臣一开始只能骂女帝,后来嘛,决定先骂女官。” 吴太后若有所思,就听穆婉继续道,“但那些女官们团结一致,十分厉害,听说都能跟当时的宰相分庭抗礼呢。” 吴太后惊讶,“怎么可能?” 穆婉道,“怎么不可能,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太后您想想,那些女官能依靠的,是不是只有女帝?” “男人们各自都有私心,有时候好朋友为了利益还要翻脸呢,但女子为官多么不易,女帝就是她们唯一的靠山,她们自然众志成城,女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亲爹来了都不好使。” “毕竟亲爹只能让她们嫁人,女帝却能让她们做人上人。” 吴太后心中一动,“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穆婉道,“我也不知道,就在一本野史上看到的,当时看着只觉得特别过瘾……不过若是真的,史书上肯定有记载。” 穆婉离开后,吴太后一边心情不错的摸着自己嫩滑的脸,一边吩咐王公公,“去书房把大靖的史书拿来。” …… 不久之后,穆婉就听太后招几个重臣之女入宫参宴,而后就在朝堂上提出想选拔女官帮助自己之事。 果然遭遇所有朝臣反对,有人道,“太后想的好,但也要有女子敢啊?哪家女子敢跑出来做女官呢?” 而后徐首辅之女,徐锦在福亲王家的赏梅宴赏时言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整日见父亲为了大郢夙兴夜寐,她作为父亲的女儿,大郢的子民,若有机会,愿意为国效力。” 嘉瑜郡主闻言大为赞赏,表示徐大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首辅千金都不怕,她这个大郢郡主自然不会落后。 去许宅的马车里,云苓道,“鲤跃楼这几日特别热闹。都在夸徐大姑娘勇气可嘉。” “还有人夸太后不拘一格降人才,英明神武。” “讨伐的声音竟然不多。” 穆婉挑开车帘,看着前面进出鲤跃楼的书生,忍不住笑,“怎么可能没有讨伐,不过是找些托和水军先发制人。” “让众人以为这件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甚至有不少支持者,这样很多没有主见的人反而会因此跟风支持,而持反对意见的人也会忍不住掂量掂量,是否还能那么理直气壮。” “徐大姑娘在搞舆论上,确实很有天赋。” 木霜在外头道,“夫人,好像是徐姑娘的马车,。咦?她让路了。” 穆婉笑了笑,“那就走吧。” 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徐锦果然撩起车帘。 四目相对,徐锦朝穆婉点点头,穆婉微微一笑。 穆婉的马车离开后,徐锦的丫鬟丁香道,“姑娘您怎么会想到找她帮忙的?” 徐锦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听到消息时已经走投无路,突然就想到了她。”而且莫名觉得,她会帮她。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听着外头那些书生夸她果敢勇毅,徐锦心底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不同于众人夸赞她定能找到如意郎君,定能配的上谁谁谁时那种漂浮不定的愉悦,这种满足让她感觉自己是站在地上的,踏实而确定。 “走吧,回去温书,她已经帮过我了,剩下的得靠我自己。” 第157章 157 报考女官 虽然徐锦造了不少势,但女官的选拔毕竟不是简单的事情,光靠舆论自然不行,最后还是谢珩年底回来听他们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不耐烦道:“行不行试试不就知晓?若做不好撤职便是。” “税收、粮草、征兵,那么多事情等着做,却成天吵这些没用的,各位难道是怕女子做官,比你们做的好不成?” 众臣无言以对,吴太后趁热打铁,一锤定音,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之后就着人拟了章程,决定年后选拔女官。 腊月二十八,朝廷封印,所有人放下一切,准备先过个好年。 镇北侯府今岁更加热闹,孩子们虽然只跟着陶先生读了五个月的书,但都明显有了长进。 谢昭和谢晋去年还说的都是孩子话,如今却已经会引经据典,虽然有时候引的不那么恰当。 比如谢昭爱吃的最后一块儿乳酪掉在地上后,看着他一脸难过的念什么“半生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心凉。”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谢意谢晚玩大富翁的时候,遇到些事情竟然还能讲出些兵法谋略来,同大长公主和谢大夫人二夫人也可以玩个旗鼓相当,甚至多了许多意趣。 席间谢时突然提起想要去考女官。 谢大夫人自然不允,“……你翻过年就十四了,婚事必须要定下来,你这样出格,怎么寻好人家?” 谢时脸上却没什么娇羞的神色,直言道,“嫁人还有三四年呢,若婆家容不得我做官,那不嫁也罢。” 谢大夫人头疼,十四五岁的姑娘单纯也执拗,无知无畏,“那岂是容易之事?你问问你祖母同不同意,你祖母同意,我就让你去。” 结果谢时没问大长公主,而是跑来找穆婉,“三婶婶,您觉得我能去吗?我三叔都发了话,我觉得我应该支持他一下。” 穆婉:…… 她看向长公主,大长公主却装作看不见,显然是打算看她笑话。 谢时摇着穆婉的手臂,“三婶婶,我真的想去,我觉得我能行。” 穆婉失笑,“我其实支持你去,但你现在学识和能力上还欠缺一些。” 谢大夫人自然也注重孩子的教养,但对于女孩子,她把重点放在琴棋书画和掌家社交上面,而且十四岁太小了,容易出事。 谢时满脸失望,谢大夫人倒是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结果却听穆婉道,“倒是大嫂可以去试试。” 谢大夫人愣了一下,“我?” 穆婉点头,“对啊,大嫂做事条理,精明能干,这么多年也见多识广,我觉得在太后身边核查账务最合适不过。” “弟妹说笑了。”谢大夫人连忙摆手,觉得完全没办法想象。 穆婉道对不高兴的谢时道,“若你母亲做了官,到时候你可以跟着你母亲去多涨涨见识,到时候你就知道三婶婶的意思了。” 谢时和谢意眼睛都是一亮,谢时顿时觉得这个法子极好,“娘,你可以的!去吧。” 谢意也兴奋,“哇,那我娘岂不是要当官了?娘,去吧!去吧去吧……” 谢大夫人被她们说的,不由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官服,每日出去当值的样子…… “不行不行,你们还要找人家呢,我这样成何体统。” 谢意道,“什么成何体统,您当了官还能给我们撑腰呢!我们更威风!” 穆婉笑道,“若大嫂把这个官当稳当了,说不得等到意姐儿她们长大,就能名正言顺的去参加科考了。” 谢时机灵道,“对啊,娘您可以问问祖母,祖母让您去的话,您就去吧。” 长公主笑骂,“倒是把我当做挡箭牌。” 却也对谢大夫人道,“老大媳妇,若是想,便去试试也无妨,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怕人说嘴,就像意姐儿说的,你若做的好了,说不得还能给她们撑腰呢。” 谢大夫人没再反驳。 穆婉趁机怂恿,“二嫂也一起去呗,您读了那么多书,可以做太后的侍讲,若以后女官普及,女子们都可以读书的时候,您说不定还可以去做个女祭酒什么的。” 谢晚眼睛也亮了,“娘!可以的。” 谢二夫人吓死了,“不不不,我绝对不行。” 长公主笑道,“行不行都去试试,你大嫂若去的话,你也跟着一起,就当给她做个伴。” 谢二夫人自然拒绝,不过她的拒绝可以预见的没什么用,若谢大夫人动了念头,她肯定会被拉着一起。 守岁完睡觉的时候,大长公主又是一脸笑意。 古嬷嬷也开心,“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好年。” “可不是吗。”长公主笑道,“去年她们多少还带着些客气,今年却是真的亲近起来了,更像是一家人啊。” “她被绑架那会儿,我是真没想到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会那么尽心。”穆婉和谢珩被绑架,为了不露馅儿,只有长公主一人知道真相,“老二媳妇看着万事不争,其实也万事不管,老大媳妇心思更多,要是换成是别人,她恐怕巴不得这个家没有三媳妇。” 结果得知穆婉出事,两个人都急坏了。 古嬷嬷笑道,“还是三夫人人好。” “是啊,也是奇怪,有她在,仿佛什么事情都能解决。”长公主说着,脸上又泛起笑意,“我之前一直担心这个家以后该怎么分,婉婉不要,我却不能不给,可老大媳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没了夫君,我也不忍,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以为我终要做一回恶人。” “如今却好了,老大媳妇若真能自己谋个一官半职,能靠自己给孩子们当靠山的时候,镇北侯府的这点管家权便不算什么了。” 古嬷嬷道,“还是公主想的周全,老奴都没想到这一点,只想着夫人若能当官,也是光耀门楣。” 长公主笑,“婉婉就想的长远了,若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开个好头,日后时姐儿、意姐儿和晚姐儿长成,也可做我我谢家的栋梁之才!” 古嬷嬷面露期望,“咱们镇北侯府也会越来越兴旺的。” 长公主愉悦入睡。 穆婉的话确实给谢大夫人打开了思路,再加上两个女儿的期待,她明显意动了,过了初五出去参加宴会,见着太太们就“怂恿”着一起去。 不过穆婉没想到初六回娘家的时候,也会听到穆柔说报要考女官事情。 上京习俗,大年初六回娘家,穆婉到八方街的时候穆柔也正从车上下来,李亦宸伸手扶着她,眼底都是柔情蜜意。 云苓疑惑,“怎么回事?他们这是和好了?” 自从穆柔掺和郑次辅之事闯下大祸,他们夫妻间就有了裂痕,去年琼州粮灾穆柔把嫁妆银子赔了大半之后,在李家日子更是难过,据说李亦宸都不愿意跟她说话,如今这蜜里调油的模样,却又像新婚似的。 穆柔也看到了穆婉,挽着李亦宸的胳膊一脸甜蜜的同她打招呼,“大姐姐也到了,侯爷又没来吗?” 去年初六,穆婉和谢珩正处于默契的“分手”状态,穆婉便没有去惊扰谢珩,自己一个人回了门,今年自然也一样。 穆婉笑了笑,“太后新封了侯爷烽火节度,他忙的过年都不曾回来,不像二妹夫,随时有空。” 穆柔笑意淡了淡,也叹了口气,“也是,侯爷确实忙,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不值得侯爷放在眼里……” “二姐说的什么话!”穆泽海迎出来,对穆婉道,“都说赤翎大汗继位,今年可能就会进犯我大郢,侯爷一个人掰八瓣儿都不够用了,比起大郢百姓来,咱们穆家这点小事可千万别打扰侯爷。” 穆婉不由失笑,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还挺有意思,“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穆柔看着穆泽海对穆婉那殷勤狗腿的模样,心中发恨,面上却笑道,“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们的弟弟,也不知道心疼大姐姐……” “对对对,二姐姐最会疼人了。”深知穆柔是什么德行的穆泽海打断了她的话,笑嘻嘻道,“大姐,二姐,二姐夫,咱们赶紧进去吧,父亲母亲都等着了。” 穆婉这次带了不少礼物来,叫木霜和云苓分给大家。 穆兴德道,“你破费这些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你若有钱,赶紧先还你两个嫂嫂和大长公主。” 穆婉被“绑架”后,勒索走的十万两黄金自然是被绑匪转移走找不到了。 所以在众人眼中她短暂的从“暴富”变成了“负债累累”,这也是吴太后把铺子还给她的原因。 穆婉笑道,“放心吧,这些都是我婆母给我准备的,说穆家仁义赤诚,值得相交,以后叫我多走动。” 穆兴德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大长公主言重啦,你可是我亲闺女,你出了事,我哪儿能坐得住。” 穆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沈氏小声嘀咕,“说的好听,不过是趋炎附势。” 穆兴德狠狠瞪了她一眼,穆婉仿佛没听到,笑道,“总之,日后家里有什么事就与我说。” 穆兴德道,“哪里用的着跟你说。” 穆泽海兴奋的抢话,“就是,根本不用跟大姐你说,如今侯爷威震四方,谁都不敢惹咱们,就今年年底的税收,只有咱们家正常收,其他的商户最少得都多收了两成!” “好了好了,先少说两句。”沈氏打断他们的寒暄,“饭菜都准备好了,赶紧入座吧。” 穆柔挽着李亦宸的胳膊坐在穆婉下首,就跟手断了似的,“六郎,我想吃那个虾。” “六郎,帮我舀一下那个汤。” 李亦宸本来觉得很不自在,但在看到穆柔看向穆婉的眼神后,却主动夹了一筷子菜给穆柔,柔声道,“慢点吃。” 沈氏开心道,“哎呀,二姑爷果然贴心,知道柔儿最喜欢吃这个。” 穆兴德和穆海泽都觉得没眼看,穆海泽站起来道,“大姐我给你舀汤。” 穆婉忍笑道,“没事,云苓给我舀就是了。” 穆柔却仿佛觉得不够,说起了要报考女官的打算。 这下倒是真吸引了穆婉的注意,她本来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底,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被规训太久,要挣脱束缚并不那么容易,但穆柔要报考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穆柔向来无利不起早,她能这么积极,说明上辈子这件事是成功的,就算不成功,也给后世留下了积极的影响。 她好奇道,“你准备考什么?” 穆柔看向李亦宸,李亦宸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表情都柔和下来,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医官。” 穆柔一脸甜蜜的看向穆婉,“徐大姑娘给我们创造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自然要去试一试。” “徐大姑娘?”穆老爷子疑惑,“这事儿不是太后定的吗?”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穆柔道,“这事儿其实是因徐大姑娘而起。” “太后因为信不过徐首辅,本想让她入宫为贵妃的,但徐大姑娘心里有人不愿意嫁,就想了法子决定做女官。” “侯爷这鼎力相帮。”穆柔看着穆婉,“说起来,这事儿没了侯爷还真成不了,大靖女帝时期,女子做官都拉扯了好几年呢,如今徐大姑娘想做这官,侯爷也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 穆婉:…… 第158章 158 放纵一会儿 见穆婉说不出话来,穆柔心中快意,才好似反应过来一般道,“哎呀,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也许侯爷只是单纯的为太后效劳呢,大姐姐你别多想。” 穆泽海抢先道,“大姐姐当然不会多想,前些日子大姐出事,全上京都知道镇北侯府都为救大姐掏空了家底,若这样还多想,那不是傻了吗?是吧大姐。” 穆婉还没开口,穆柔就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高门大户都讲究个脸面,不说别的,经此一遭,镇北侯府的名声青云直上……” “可不是,”穆泽海继续抢话,“所以现在多少人都羡慕大姐能嫁这么好的人家!都说咱们穆家组分冒青烟了。” 穆兴德也道,“好了好了,柔儿你少说两句,你们难得回门……” 穆柔被三番两次打断,见父亲弟弟都维护穆婉,心中憋气,非要将话说完,“就是难得回门我才心疼大姐姐,表面做的再好有什么用,爹您自己说说,大姐姐嫁入侯府快两年了,除了娶亲那天,侯爷可曾登过咱们穆府的门?” “到底是忙,还是看不上大姐姐,看不上我们穆家?” 穆兴德气结,但当着李亦宸的面却不好教育穆柔,只能想法子哄穆婉。 结果就听穆婉叹了口气道,“二妹妹猜的都对,侯爷就是看不上我。他觉得我粗鄙难看,不学无术,所以自嫁入侯府就让我独守空房,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是大长公主看我实在太过可怜,才稍微心疼我一点。” 她看着穆柔,诚恳道,“我在镇北侯府吃不饱穿不暖,好容易能回家吃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二妹妹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吃口饭?一会儿还要回去挨打呢。” 穆兴德:…… 穆泽海“噗嗤”一声笑出来。 穆老太太也哭笑不得,“瞎说什么。” 穆婉却来了劲,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你们是不知道侯爷多讨厌我,我在侯府话敢多说一句话,他得把我吊起来打。”她一边说一边可怜巴巴的将筷子伸向大虾,“唉,今晚一顿肯定跑不了了,让我先攒点力气……” “侯,侯爷,真的……”对面的沈氏忽然开口。 “嗯嗯,”穆婉一边剥虾一边点头,“真的真的,他真的那么凶。” 然后发现空气陡然安静,穆兴德和穆泽海全站了起来,云苓也碰了碰她,穆婉回头,就和站在门口的谢珩四目相对。 穆婉:…… 谢珩深深的看着她。 穆兴德连忙招呼,“侯爷来了,快请快请。”又赶紧吩咐下人,“快加把椅子。” 穆婉也擦了擦手准备起来,“侯爷怎么来了,您不是在烽火县吗?” 谢珩走到她身边将她按住,“所以你就在这里颠倒黑白,叫祖父母和岳父误会我?” 顺手拦住要将椅子搬去主位的下人,看向旁边的穆柔,穆柔立刻低头挪开位置,还跟李亦宸换了一下。 谢珩落座后,厨房也加了新菜上来,谢珩示意大家不必多礼,然后端起酒杯,对穆兴德道,“小婿来晚了,自罚三杯。” 说着就要往嘴里送,穆婉没来得及多想,一把按住,瞪他,“敢喝酒,你不要命了?!” 饭桌上一静,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穆兴德端起的酒杯也悄咪咪放下。 穆婉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镇北侯府,而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连忙重新挂上笑容柔声道,“侯爷一会儿还得骑马回烽火县,喝酒很危险,还是以茶代酒吧,行么?” 谢珩轻咳一声,“是我考虑不周,”对云苓道,“拿茶壶来。” 云苓忍着笑去了。 换了茶,谢珩对穆兴德道,“夫人管的严,还请岳父不要怪罪。” 穆兴德哪里敢啊,他真是没想到,他这大女儿连镇北侯都能降的住,寻思着唱个白脸,于是对穆婉道,“其实侯爷少喝一些也没事的,你也不必如此。” 穆婉要再看不出谢珩是故意的就白活了,她呵呵道,“行,侯爷想喝就喝吧。” 谢珩果然依旧用茶盏,对穆兴德道,“夫人也是关心我,小婿的酒量确实有些不太好。” 穆兴德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陪着了,“我这个女儿,确实是爱操心。” 穆婉就听着他睁眼说瞎话,无语摇头。 谢珩喝完三杯茶,叹了口气道,“其实阿婉真是难得管我。”他看向穆老太太,“祖母您是不知,我也就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管管我,我一旦离家,她便对我不闻不问。” 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些抱怨,“去岁初六她回娘家就没告诉我,今年也是,要不是昨日听副将说起,我都不知道今日是初六。” 穆婉:…… 她无语道,“你是在告状?” 谢珩道,“不敢。” “是我没记住日子,我的错。” 穆婉被气笑了,穆老太太笑眯眯道,“阿婉也是想体贴侯爷,侯爷一路赶回来,饿了吧,赶紧先吃些菜垫垫肚子。” “阿婉,侯爷喜欢吃什么,你给夹一些。” 穆婉给谢珩夹了一碗菜,谢珩也招呼众人开饭。 穆老爷子和穆兴德他们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见谢珩没什么架子的给穆婉盛饭夹菜,就像个普通的女婿,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也能搭两句话,穆柔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再没开过口,气氛渐渐融洽。 结果李亦宸看着谢珩将剔好的鱼肉给穆婉时,忽然开口问道,“侯爷支持此次选拔女官,可是为了徐大姑娘?” 气氛陡然一凝,穆泽海心累的看向李亦宸,他二姐胡搅蛮缠也就罢了,他这二姐夫闹什么呢?难道也见不得大姐好? 谢珩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一笑,“李大人这是听哪个长舌妇乱说的。” 他抬手搭上穆婉的肩膀,“此事乃是夫人的主意。” 众人不由看向穆婉,穆泽海惊道,“是大姐你的主意?”说完又看向穆柔,果然见穆柔脸涨的通红。 谢珩道,“阿婉常与我提起岳母的生平之事,我也觉得岳母精明能干不输男子,若能为官定然能有一番作为,阿婉常以此为憾。” “正巧太后有了这个念头,阿婉便请我帮忙。”他看着穆婉的目光中都是赞赏,“她说这世间女子立足不易,一辈子仿佛就只有嫁个好人嫁一条路,所以不如趁此机会,让天下的女子们多一些选择。” “夫人胸怀广阔,有大爱,我自然要鼎力相助。” 李亦宸不由发怔,他仿佛看到有个女子立于庭前笑的开怀,“……女子立足不易,若选拔女官之事能成,日后女子们若是遇人不淑,也不会只有青灯古佛这样的死路,女子们,也该有精彩的活法。” 她说这句话时,浑身光芒耀眼,让他无法移开目光,下意识的按住悸动的胸口,李亦宸不由自主的看向穆婉。 谢珩眼底闪过暗芒,坐直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淡淡道,“二姑娘,李大人似乎有些不适?” 穆柔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闻言顺势挽住李亦宸的胳膊,“六郎,你怎么了?” 穆兴德也有心打破尴尬,附和道,“六郎是不是喝多了,柔儿你扶他回去休息吧。” “侯爷赶路也辛苦,都去歇歇。” 席散,穆婉带着谢珩准备回梧桐苑,却听身后穆柔和沈氏要医书,沈氏迟疑,“你真的要考那什么医官吗?抛头露面的,也就六郎惯着你。” “娘您说什么呢。”穆柔娇羞道,“六郎就喜欢我救死扶伤的样子,对吧。” 李亦宸声音都柔了一个度,“对。” 穆婉才知道李亦宸对穆柔一见钟情是因为对方行医救人,看来这次和好,也是以为这个契机。不过她怎么记得穆柔只是略懂些药理啊? 又听穆柔继续道,“就算考不上医官,等今年杏林谷神医们来了上京,届时若能得了神医青睐加入杏林谷,将来也受益无穷。” 穆婉一愣,穆柔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提起杏林谷?要知道,杏林谷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喜欢到上京来,毕竟医术再好,权贵面前也不得自由。 而且她这意思,是大家都会来? 为什么? 然而他们已经拐去了另外一条路,穆婉没有听到缘由,不由皱起眉头。 “在想什么?”旁边人问。 穆婉下意识回答,“在想师父为什么会来上京……”说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看着谢珩笑道,“我想起有点事情要问我爹,让云苓带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谢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跟着云苓走了。 穆婉立刻返回,准备去找穆柔套话。 穆柔上辈子呆在宫中,只记得一些大事,能清楚的记得今年杏林谷的人全部来上京,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会是为了救谢珩吧,是不是谢珩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一点,穆婉就心神不宁,虽然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不同,她就在谢珩身边,但她还是不敢赌,必须得问清楚,若有什么变故,也好早做准备。 走到竹实院门口,正听穆柔对沈氏和穆泽海道,“……你们多囤些草药,今年肯定能赚。” 穆泽海语气无奈,“我说二姐,你就安分的收收租子,开开铺子吧,别再乱做买卖了,到时候别剩下的嫁妆也赔进去,再找我来给你补。” 沈氏估计也想起了自己惨重的损失,劝道,“你弟弟说的对,你手里几个铺子生意还行,庄子收成也不错,别折腾了。” 穆柔对着穆泽海冷笑一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声,爱囤不囤。” 然后对沈氏道,“娘,您信我,囤点生石灰,草药的话其他的无所谓,但一定要多囤熟地黄,绝对会赚的,这次您一定信我。” 穆婉眯起眼睛,多囤药材和生石灰……如此看来师父和师兄们来上京跟谢珩中毒无关,而是因为时疫? 她悄悄松了口气,穆柔还能想着赚钱拜师,想来不是什么凶险的疫情,若早早防范,说不定可以避免。 得知了跟谢珩没有关系,穆婉转身往回走,半路天空忽然飘起大雪。她心情变好,瞥见梅园里探出的几枝红梅,脚步一转,拐了进去。 去前院帮穆柔拿医书的李亦宸远远看到穆婉,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 站在园子门口,看着红梅数下的仰头微笑的女子,他再次心悸,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受控制的正要上前时,肩膀突然被人按住,回头就对上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谢珩淡淡道,“李大人,您的太太在那边。” 李亦宸陡然烦躁,脱口道,“她不是……” 谢珩眯起眼睛,“嗯?” 肩膀上的疼痛让李亦宸回过神来,他刚想说什么?他竟然觉得穆柔根本不是他的妻子,李亦宸皱起眉头,他的癔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匆匆对谢珩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谢珩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待回头看向穆婉时,眉眼不由柔和下来。 他走进园子,穆婉很快发现了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谢珩脱下身上的斗篷,给她罩上,“下雪了,出来接你。” 穆婉避开他的目光,笑道,“没那么娇气。”说着干脆闭上眼睛,仰头感受着雪花落在身上微凉的触感,“我喜欢下雪。” “花前心飞,雪中骨醉,岂不快哉?”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瓷白的小脸上,又被她粉嫩的唇吸引,轻声道,“看出来了。” 穆婉睁眼,疑惑道,“你今天怎么会来?” 谢珩别开目光反问,“你回娘家,我不该来吗?”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提醒我,要不是昨日军中副将请假,我今日又要缺席。” 穆婉道,“大敌当前,你时间宝贵,我不过回个娘家而已,你来不来又没多少区别,难不成真的跟我二妹妹攀比什么夫妻恩爱?”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谢珩也笑,却抬手摘了一支梅花,端详了一下穆婉的发髻,小心的插进去,“也未尝不可。” 穆婉对上他的目光,那深邃如渊般的眸底并没有玩笑的意思,她心跳猛的漏了一拍。 飞雪漫天,红梅烈烈,英俊的男人眼底都是她的影子,穆婉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这一刻忽然很想要一个拥抱。 可是,那是奢侈。 她暗暗吸了口气,转身笑道,“有点冷,回去吧。” 话音刚落,手腕却冷不丁被握住,紧接着她就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穆婉下意识挣扎,谢珩却按住她,“别动,穆柔看着呢。” 心底的酸涩化作好笑,“你还真攀比啊,幼不幼稚。” 谢珩道,“嗯,不能让你输。” 穆婉一顿,趴在他胸口忍不住嘀咕,“能不能别勾引我……” “什么?” “没什么。”穆婉闭了闭眼,然后伸手摸向谢珩的左胸,却被他一把抓住放在腰间,“别担心,念着清心咒呢。” 穆婉长叹一声,罢了,就放纵一会儿,就一小一会儿。 放任自己靠在温暖的胸前,穆婉心中苦笑,从前总笑别人恋爱脑,真轮到自己才知道,感情原来如此不受控制。 可是,她实在不想吃这种苦。 这才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仿佛能够慰藉她的一生,若陷的更深……她不敢想。 过了一会儿,穆婉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清醒,在他怀中动了动,“走了吗?” 谢珩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手臂微微收紧,垂眸道,“没有。” 第159章 159 小气鬼穆婉 等穆婉再问,谢珩依旧说没人的时候,穆婉伸手捶他,“鬼扯也有个度。” 谢珩遗憾的松开手,“夫人真不好骗。” 穆婉给他一个白眼。 回梧桐苑休息了一会儿,穆婉去找穆老太太说体己话,谢珩则去前院和穆兴德穆泽海下棋闲聊,傍晚雪停,他们就准备回府。 穆柔没再凑热闹,直到穆婉和谢珩离开,他们才从后院出来。 穆泽海还在看镇北侯府的马车,口中啧啧称奇,“大姐也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呢,可怕的镇北侯在她面前温顺的跟猫似的。” 穆兴德瞪了他一眼,“闭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穆泽海嘟囔道,“我这不是只是在您面前说嘛。”转头见穆柔和李亦宸出来,也殷勤招呼,“二姐,二姐夫。” 穆柔轻哼一声,“你还记得我这个二姐呢,我还当你心里只有大姐。” 穆泽海赔笑,“二姐说的什么话。”李亦宸提前去安置回礼的功夫,他劝穆柔,“我说二姐,你就别老盯着大姐了,大姐过的好,不仅不碍你的事儿,对你也有好处啊。” “你若跟大姐搞好关系,说不得二姐夫也能高升呢。” 去年李亦宸虽然赈灾有功,但因为穆柔趁着吴国舅不在的时候收了他们提前预定的粮食,导致后来填补粮仓时吴家损失惨重,因此被吴太后狠狠记了一笔,所以李亦宸回京后,也只是恢复成六品编撰,赏赐之类的全然没有,如今也跟个透明人差不多。 穆柔顿时冷了脸,“六郎胸有沟壑,只是时运不佳,哪里需要他们帮忙?” “待我成了杏林谷弟子,自会为他铺路。” 穆泽海都无语了,“我的好二姐啊,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自信,杏林谷那就是江湖传说,存不存在还另说呢,就算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人家凭什么收你?” “我自有我的法子,用得着你管?” 穆柔觉得这件事上,她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 上辈子上京时疫,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杏林谷神医出现,虽然很快抑制住了病情,但彻底解决的时候还是费了些功夫,后来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大夫提出多配一味熟地黄。 之后,疫情很快解除,杏林谷的神医一时风头无两,达官贵人争相追捧,可惜杏林谷的人都无心留在上京,很快就离开京城销声匿迹,吴太后便将那位因为熟地黄而在杏林谷神医面前露脸,被几位神医指点过的大夫封做了太医院的院判,虽然品级不高,但在达官显贵中间很能说的上话,尤其得太后喜爱。 这辈子只要她先帮杏林谷的人提出解决方案,加上她女官的身份,一定能成功。 她对于自己考女官的信心也很足,毕竟上辈子太后为了对抗朝臣,第一次选拔女官时,能录的都录了。 而且后来九皇子登基,荣昌大长公主摄政,虽然废除了吴太后许多荒唐的政策,但女官的制度却保留下来,她还记得自己寿终正寝之时,徐锦和嘉瑜郡主都真正的站在了朝堂上,官至四品,威风的不得了。 如果她能得杏林谷神医指点,做个太医院院使,既不用抛头露面,还能得李家敬重,自然是最好不过。 穆柔畅想自己美好未来的时候,穆婉也紧密关注着上京的动静。 说起来上京今年的动静确实有些多,头一个就是女官选拔,因为是试点,选拔范围不大,岗位也都是太后身边的,更类似于秘书团。 有首辅千金和嘉瑜郡主带头,谢大夫人怂恿,竟然有不少官家女眷参与,大大出乎朝臣们的意料,毕竟他们都以为没有女人敢抛头露面,这场选拔会不了了之。 太后十分开心,基本上能录的都录用了。 事实证明,这些常年打理后宅,做事精明能干的女子,在某些方面也完全不输男子,比如谢大夫人帮太后复核户部账务时,就查出了许多问题。 嘉瑜郡主和徐锦帮太后整理奏折,出谋划策,也让太后轻松了不少,顺便还抓了一些官员的小把柄。 虽然也有女官不适应做事会出一些问题,但总体瑕不掩瑜,也算开了个好头。 正因为头开的不错,朝臣们都不愿意了,整天上折子参奏,吵的不可开交,吴太后已经尝到了甜头,自然不理会。 就这样僵持到三月底,众人才消停下来,因为赤翎使者派人来了上京和谈。 “和谈?”云苓气冲冲的从外面进来,“那是何谈吗?挑衅还差不多!” 她细数对对方提出的条件,“……不仅要割让甸、涧、延三州十六城给赤翎,还要每年给赤翎一定数量的盐巴、茶叶和丝绸,竟然还说什么要选大郢三品以上官员之女十人去赤翎联姻。” 云苓越说越气,“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国皇帝吗?不仅要要我们上贡,还要选妃,简直倒反天罡。” 穆婉小心的将混着药物的豆饼喂给老马,“他们本来就不是诚心和谈,当然怎么气人怎么来。”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将他们的文书扔掉,”谢珩走过来,摸了摸明显变得不舒服的老马,“告诉他们十日后若拿不出有诚意的和谈文书就可以滚了。” 穆婉看着他,“下朝了?” 谢珩点点头,“金甲卫将他们送去怀远驿馆了。” 穆婉道,“他们来者不善,太后打算怎么应对?” 想起太后的怯懦,谢珩表情微冷,“如今的朝堂便是想应对也心有余力不足,若赤翎真提出差不多的条件,太后应该会答应。” 穆婉叹了口气,“就赤翎那模样,就算真上贡,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谢珩道,“可惜,朝堂上那些蛀虫们不会这么想。” 穆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吴太后阴差阳错的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并没有受过帝王教育的她,所求只是荣华富贵,根本无法理解权利背后对应的要庇护子民,延续大统的义务。 而想要教会她这些的能臣干将大多被贬被杀,剩下都是对她言听计从,溜须拍马的小人,他们和太后一样,只求一时安稳富贵,根本不会管百姓死活。 “侯爷打算如何?”穆婉道,“赤翎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试探朝中情况,你是重点对象吧?” 谢珩点点头,正要说话,旁边的老马忽然冷颤抽搐倒地,穆婉脸色微变,“帮忙压住!”而后飞快的将另外一种药灌入老马口中,又过了好一会儿,老马才止住冷颤。 谢珩看着奄奄一息的老马,摸了摸它的脖子,开口道,“你有能激发潜力的药吗?” 穆婉猛的抬眼看他,谢珩这次没有避开目光,坦然笑道,“若解药研制不顺利,就换成那种吧。” “放心,这次对付那些使臣还用不上,我只是猜测他们大概忍不过今年了,我们总要未雨绸缪。”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将生命耗尽在赤翎的最后一战上。 可穆婉第一次不想未雨绸缪。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很想抱一抱她,最后却只是起身道,“好了,那赤翎使者估计不会消停,最近我会比较忙,先走了。” 穆婉蹲在原地,看着那老马久久未动,云苓小心翼翼的靠近,“夫人。” 穆婉回过神来,起身道,“看来马也不行,再换其他,要不捉一只猴子来。” 云苓难过的哽咽,“夫人,您想哭就哭吧。” 穆婉笑道,“哭有什么用……”话音落,一滴泪却掉了下来,她愣了愣,云苓上前抱住她,“夫人……” 穆婉默默的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拐角后,小六红了眼眶,“侯爷,您何必如此。” 谢珩一眨不眨的看着穆婉,“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她迟早要做,我来开口,总比她自己去想好受些。” “走吧。” 赤翎使臣为挑衅而来,自然不会安分,在宫中为他举办的接风宴时,三王子特尔哈忽然提出想要见识见识大郢的春比。 春比和秋猎一样,最初都是为了彰显皇权国威,选拔良才用的,不过到了如今,秋猎还进山打打猎,春比已经完全成了马球、捶丸或者琴棋书画比试的游乐玩耍,去年甚至因为吴太后和徐首辅内斗,根本没办。 “明显就是不安好心,”云苓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愤愤道,“那些朝臣怎么想的,竟然会为了赤翎使团重开春比。” 很明显,太后今年应该也是不打算办的,否则应该提前一两个月开始准备。 穆婉却道,“这件事还真是必须要答应。” 云苓不解,“为何?” 穆婉道,“赤翎前来是为的是试探大郢国力和朝廷的态度,拒绝了春比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况且,对方挑衅,我们却避开反而露怯。” 她眯起眼睛,“要想让人敬畏,真正靠的可不是什么宽宏和小聪明,而是真正的实力,所以这一场正面交锋必不可少。” 云苓嘟囔道,“奴婢只是担心侯爷……” 穆婉没有说话,将药全部都装好。谢珩养精蓄锐多年,为的就是现在,自然不可能躲开,她能做的只有密切关注他的身体状况。 春比前一天,穆婉随御驾一同前往南郊皇家春比猎场。 虽然是赤翎三王子提出要见识春比,但就算为了面子,大郢也不会表现出这是为他们特地举办的,所以依旧延续了之前的春比传统,随行官员可携女眷一同前往,比试之余放松游玩。 不过比起秋猎,这次来的女眷不多,即使来了的,也大多都是当家夫人。 “是为了躲那劳什子赤翎三王子。”马车里,祝南溪道,“听闻那家伙十分好色,来上京的这些天一直在绮梦阁,还扬言说要纳个上京贵女给他暖床,有那消息灵通的,就都不敢来了。” 穆婉道,“恐怕还有和谈书中要求联姻的事情,怕被看中吧。” 祝南溪擦着长剑,咬牙道,“恨我不是男人,不然真想好好杀他一杀,我路上碰见过他一次,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嚣张,要不是有金甲卫拦着,他就要当街强抢民女了。” 穆婉劝道,“能被派来,脑子怎么样不说,武力值肯定不差,你可别乱冲动。” 刚说完,外头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粗犷的呼和,同众人的惊呼由远及近,木霜撩开车帘看了眼,“是赤翎的三王子。” 穆婉也探头,就见三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男子飞马而来,打头的男人梳着发辫,脑袋上还缀着宝石,确实是赤翎三王子特尔哈。 对方挥着马鞭在车队里横冲直撞,兴致上来看到马就屁股上抽一鞭子,女眷们的马车被带的东倒西歪,所过之处,一片惊叫和骚动。 身后追来的金甲卫气急败坏,方统领高声道,“三王子,请自重!” 特尔哈放声大笑,语气嚣张无礼,“方统领,小王也是着急去觐见你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只是你们大郢人的胆子也太小了,这就吓着了?!” 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狂奔,眼看着就要追上穆婉她们乘坐的马车,穆婉却没吩咐许叔跟别人一样躲去边上,而是举起了手臂上的袖箭。 祝南溪:…… “你刚还劝我呢,现在做什么?” 穆婉无辜道,“我又不是冲动,我是受了惊吓不小心射出去的。” 说话间,就看到了特尔哈的马,穆婉毫不犹豫的扣下机括,黑色的马嘶鸣一声,猛的扬起前蹄,特尔哈不察,差点摔下马去。 “三王子!”使团的护卫追上来,特尔哈到底是马背上长大的,很快稳住黑马,转身就往穆婉这边看过来,怒喝,“什么人?!给我将他抓过来!” 见赤翎的护卫动作,穆婉刚准备撩车帘,一只凶猛的猎犬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扑向特尔哈的黑马,那黑马肚子上的袖箭还没拔,冷不丁又被猎犬咬了一口,再次疯狂尥蹶子,终于还是将特尔哈抛下了马背疯跑走了。 “三王子!”赤翎的护卫团立刻要朝猎犬下手,却被一波羽箭逼退,他们只好飞快的将特尔哈围在中间。 护卫首领冲着远处放箭的人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刺杀我赤翎三王子?!” 几个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青年飞马而至,领头的小六抱了抱拳,立刻上前拉住那冲着特尔哈狂吠的猎犬笑道,“抱歉了,三王子,我们主要是在追它,这狗不知怎么,突然间就疯了。” 特尔哈气急败坏的握上刀柄,看着远处怒道,“谢珩,你故意的!” 谢珩骑着马慢悠悠的过来,不着痕迹的挡在穆婉的马车面前,淡淡道,“三王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只是担心这疯狗会伤了三王子而已,若你被咬了才是我们的失职。”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还好,看来三王子和我们大郢人一样,也知道见了疯狗要躲,毕竟若真被咬了,也没办法跟一个畜生计较。” 又吩咐谢天,“将这疯狗拉下去,好好关起来,守规矩就给点吃的,若再有下次,直接剁成肉泥扔山里。” “七郎,去把三王子的马找回来。”最后对特尔哈道,“就先委屈三王子和您的护卫们共乘一骑吧,皇上和太后的御撵不远了。” “请。” 他说完,明镜司的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分列两侧,给赤翎使团划出道来。 特尔哈脸色不好,谢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是三王子想在这里同本侯切磋?” 最终,使团护卫下马,特尔哈骑上去,在明镜司的“护送”下往前去了。 谢珩敲了敲车窗,穆婉撩开车帘,谢珩打量了她一番,“没事吧?” 穆婉摇了摇头,“没事,倒是我没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谢珩道,“反正我也要教训他。”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她,“小六找来的,我不爱吃,给你。”临走时又嘱咐,“有事就叫人来寻我。” 穆婉点点头。 谢珩走后,祝南溪使劲摇着穆婉的肩膀,小声尖叫,“啊啊啊,阿婉,你夫君帅呆了!” 穆婉不由勾起嘴角,刚刚确实解气。 她解开布袋,见是一些紫黑色的小果子,她并没有见过。 “哇,心甜果!这玩意儿可难找呢。”祝南溪不客气的捡了一颗吃,“我都没吃过几回,反正每次吃了心情都会变好。” 穆婉也捡了一颗放进嘴里,祝南溪笑道,“甜吧,是不是心情愉悦?” 穆婉点了点头。 祝南溪又伸手来捡,“他们明镜司这么闲吗,还有时间去找这玩意儿。” 穆婉看着她指尖的染色,想到了谢珩乌黑的指尖,下意识的将布袋合了起来。 祝南溪瞪大眼睛,“哇,阿婉,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穆婉不客气的将布袋收起,“现在。” 第160章 160 最好的防守,是攻击 春比的场地在一片平坦的地势上,背靠玲珑山,不过今日众人先在皇家别院安置。 镇北侯府自然分了院子,穆婉刚安顿好,就有人来通知,酉时中太后和皇上设宴,邀请众人前往。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穆婉便换了一身隆重点的衣服出门。 她并没有直接去主殿,而是打听了下女官们休息的地方。 谢大夫人如今作为太后身边的女官颇受重用,这次太后也特地点了她随行,穆婉想着她在太后跟前伺候一天,晚宴怕也吃不好,便准备了些吃的准备送去,好让她垫垫肚子。 打听到在主殿旁边的跨院,穆婉带着云苓木霜直接抄小路过去,结果没走两步路过恭房时,突然听到东西被撞翻的声音,隐约还听到一声女子闷哼。 穆婉和云苓木霜对视一眼,穆婉上前敲了敲房门,“谁在里面,可是发生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徐锦的声音,“没事,是我不小心撞到了盆架。” “原来是徐大姑娘。”穆婉道,“你快了吗?我也想更衣。” “不快!”对方声音急切,“你若着急,去旁的院子里吧。” “哎呀,来不及了,”穆婉敲着房门,“我听徐大姑娘是在外间吧,行个方便,让我先进去如何?” 她刚说完,房门忽然打开,一只大手飞快的伸出来要揪穆婉的衣领。 木霜早有准备,匕首飞快的刺过去,那人痛呼一声,木霜则趁其不备,直接将人踹进去。 穆婉第一时间看向徐锦,就见她靠在墙角,衣服稍微凌乱,好在四周并没有更多的痕迹,她稍微松了口气,才看向被木霜用匕首抵住脖子却有恃无恐的特尔哈。 “三王子,这是女子更衣的地方,您不该出现在这儿,烦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特尔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穆婉,舔了舔唇猥琐道,“上京美人儿果然多,小王以为你们的吴太后、徐大姑娘就已经是极品了,没想到还有更漂亮的,美人儿,你是哪家的……” 他话还没说完,木霜大怒,“找死!”一边说着一边用匕首狠狠刺向特尔哈。 特尔哈之前是不察,如今却轻松应对,一边同木霜打斗一边还不忘调笑,“美人儿到底哪家的,你若不答,我可就自己去打听了,或者我现在就叫一声?” “听说你们大郢女子不能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否则就要嫁给对方,若我招了人来,今晚就找你……咳咳咳……你!” 原来是木霜趁他分心之时,直接撒了他一脸药粉。 穆婉冷笑,“那您听说错了,我们大郢遇到这种随便闯女子更衣室的下三滥是要乱棍打死的。” “您若不怕,尽管叫叫看试试?” “不过我怕您的眼睛和喉咙等不了。” 特尔哈捂着火辣辣的喉咙又惊又怒,“你对小王做了什么?” “放心,死不了,”穆婉道,“你要感谢你的身份,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如果不想变成瞎子和哑巴的话,三王子还是赶紧回去清洗处理吧。” 特尔哈顿时顾不得其他,从后窗翻出去离开。 确定他走后,穆婉才快步走向徐锦,“怎么样?” 徐锦跌坐在椅子上,穆婉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颤抖,犹豫了一下,她伸手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脊背道,“没事了。” 徐锦不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谢。” 穆婉都有些佩服她了,这个时代,遇到这种事情能这么快收拾好情绪可不是易事。 徐锦道,“今日我父亲坚决反对和谈。” “所以他就跑来报复你?”穆婉气笑了,“垃圾一个。” 徐锦道,“你也小心些,他也提了到你。” “提到我?”穆婉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徐锦道,“他这些日子被镇北侯下了不少面子,想来是想羞辱侯爷。” 穆婉眼底都是亮光,“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徐锦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恐惧少了些,“你不怕吗?” “怕?”穆婉冷笑,她整天听着特尔哈干那些事情,有种巴掌打不到人的无力感,如今可算让她等到了,“我真的是好久没有收拾畜生了。” 徐锦问道,“你待如何?” 穆婉还没开口,门外就有人来寻徐锦。 原来是嘉瑜郡主家中送了吃食来,寻她一起去填肚子。 谢大夫人看到穆婉惊喜道,“弟妹怎么来了?” 穆婉将食盒打开,“想着大嫂一天辛苦,一会儿怕也吃不好,所以就想送些吃食来,看来来晚了。” “不晚,我们也才准备吃。” 饭食摆好,三人安静吃饭,气氛却并不愉快,徐锦心不在焉,嘉瑜郡主和谢大夫人也都愁眉不展。 穆婉忍不住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谢大夫人长叹一声,“我是觉得,我们这女官怕是要做到头了。” 穆婉挑眉,“怎么说?” 谢大夫人看了徐锦和嘉瑜郡主一眼,摇了摇头。 倒是嘉瑜郡主开口,“今日那三王子觐见太后时,当朝调戏我们这些女官。” 穆婉问,“太后怎么说?” 提到这个,谢大夫人忍气道,“太后没说什么,是三郎将人喝退的。” 嘉瑜郡主也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不满。 她们虽然是女子,但从小也被教导面对外人时自己的脸面就代表着家族的脸面,便是死,也不能堕了家族的威风。 可堂堂一国太后,却被一个番邦王子吓住,跟个小女人一样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正面对视,实在叫人火大。 “那些朝臣本就不满我们做官,如今有了现成的把柄,等赤翎使团一走,你们看着吧,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穆婉道,“我以为你们做官之前,就已经把这些事情想好了。” 三人不由看向她。 穆婉疑惑,“难道不是吗?” “千百年来,女子都被要求三从四德,贞节贤淑,但在你们决定出来做官那一刻,就已经打破了这一点。” “名节,是男人们给女人套上最大最好用的枷锁,他们只需要一句‘牝鸡司晨,不守妇道’就能毁掉你们的一切努力,所有前程。” “所以,你们首先要挣脱的,不就是这玩意儿吗?” 三人都有些发愣,似乎完全没想过这一点。 穆婉看着她们,“就拿这次特尔哈的事情举例,他若私下里找机会朝你们下手,并以此为由逼你们通敌叛国,否则就毁你们名节,你们待要如何?” 徐锦抿了抿唇,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 谢大夫人忍不住道,“三弟妹说的太可怕了,他怎么可能近我们的身。”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穆婉道,“你们在明,他们在暗,不说别的,就上京城里,各家的阴私宅斗你们应该都很熟悉,马失前蹄的事情少吗?” “而朝堂上的争斗只会比那些更可怕黑暗。” “就算不是特尔哈,大郢朝臣中难道没有好色无耻之徒?他们若以名节要挟你们,你们是否要随了他的意?” 三人都不说话了。 穆婉道,“好色尚且能让人胆肥,何况你们手中还有权利。” “只要你们在意名节,恪守妇道,那么这个官要么当不了,要么最后也不过是沦为某个男人的傀儡。”她看着三人,“若如此,你们何必要考女官呢?一开始就呆在家里,做一个人人称赞的世家贵女不好吗?” “而且现在有个很现实的问题,你们若此时放弃,被辞退回家之后,恐怕会顶着‘当女官被赤翎使团羞辱’的名声活完下半辈子,并且谣言这种东西,相信不用我说,你们应该清楚最后会传成什么样。” “所以你们要想好,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嘉瑜郡主看着穆婉,“侯夫人说这么多,可有指教?” 穆婉道,“指教不敢,我只是觉得,这世道女子立足都比男子艰难,何况官场,诸位若没有破釜沉舟的觉悟,可以提前想想怎么安然退出。” “若还想掌这权利,那么头一个就该将什么狗屁的贞洁妇道扔一边去,男人花天酒地就是风流,女人被男人说一下,碰一下就脏了?”穆婉冷笑,“若是我,谁敢用这个攻击我,我定然让他身败名裂。” 她认真的看着她们,“你们想做官的初衷是什么?或者我换一种问法,你们是想顶着个好名声却身不由己,还是顶着坏名声让人畏惧。” 嘉瑜郡主笑道,“像侯爷那样吗?倒也不错。” 穆婉笑道,“我以为您会说像我一样。” 徐锦小声道,“那也不错。” 穆婉笑看她一眼,“我就当做是对我的夸奖了。” 谢大夫人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我官瘾还没过够呢,总不能还不如你们两个小姑娘。” 徐锦眼里也带了笑意,挺直脊背,和嘉瑜郡主相视一笑,“走。” 穆婉笑道,“龙的弱点藏于逆鳞之下,动之先死,对于那些男人对你们的挑剔还有一个诀窍: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你们可以试试。” 烟波殿,官员和家眷已经陆续到达,远远看到气势十足的四人,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走近之后,还有男人阴阳怪气,“这才多久,别的没学会,官威倒是摆的足。” 嘉瑜郡主笑道,“张大人,您比我们当官久,官威却不如我等,是因为笨,还是因为没有建树,所以摆不起来?” 张大人没料到她们竟然会还嘴,一时哑口无言。 穆婉悄悄给嘉瑜郡主竖了个大拇指,学以致用挺快啊。 嘉瑜郡主微微一笑,大步进了殿。 烟波殿无法跟宫中想比,面积不算大,用餐的小几摆的满满当当,只留下一条可以走路的通道,而且大概是因为启用女官的缘故,宴席也没有分男女桌,而是一家一桌。 太后皇帝位置最高,谢大夫人、徐锦和嘉瑜郡主在太后身边另设小桌,穆婉还看到了穆柔。 穆柔见到她规矩的过来行礼,“见过大姐姐。” 穆婉看向一旁的李亦宸,太后倚重女官,皇上身边一直是李亦宸伴驾。 穆柔道,“托姐姐的福,上个月我也考中了女官,太后这次也点了我随驾。”语气中是竭力克制的炫耀。 穆婉笑了笑,“不错,出息了。” 穆柔还想再说什么,殿中嘈杂声陡然一停,众人回头,就见赤翎使团走了进来。 特尔哈为首,身后跟着一个护卫和一个谋士模样的人。 特尔哈走近看到穆婉后,眼睛一眯,大声道,“这不是刚刚遇到的美人吗?竟然还能碰到,可见你我有缘。” 他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看着他眼底的恶意,穆婉心中冷笑。 她上辈子争夺继承权的时候,这种程度的恶意都是小儿科了,想用这个吓唬她才是见鬼了。 她不闪不避,端起酒杯朝对方举了举,揶揄道,“三王子可不要再乱逛了,我们大郢不比赤翎豪放,妇科圣手大多只管怀孕安胎,虽然也接生,但并不会往出取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镇北侯夫人怀孕了?! 还有,三王子找妇科往出取东西?从哪儿取?取什么? 女人们大多一脸茫然不解,不少男人都震惊的看向特尔哈,这位五大三出的汉子,玩儿这么花吗? 特尔哈显然也不明白,但穆婉揶揄轻蔑的表情和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都让他明白,穆婉说的绝对不是一句好话,他怒道,“你胡说八道!” 穆婉立刻从善如流,一脸歉意的朝他福了福,“是我胡说八道,失礼了。” 然而周围人的表情却更加耐人寻味。 特尔哈总觉得不对,还要同穆婉理论,就听太监唱道,“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归位,低头行礼。 直到太后和皇帝入座,叫了众人平身,穆婉才抬头,然后对上谢珩一言难尽的目光。 不用说,他那灵耳朵,估计又听到了。 160-170 第161章 161 这女人是魔鬼 太后说了些鼓励春比,欢迎赤翎使团的场面话后宣布宴席开始。 觥筹交错间,特尔哈一行也终于在旁人支支吾吾的解释下明白了穆婉的意思,顿时怒火中烧的看向对面。 穆婉却朝他莞尔一笑,眼底都是了然和揶揄,特尔哈立刻就要拍桌子起身。 谋士连忙拦住他,“三王子不可,您这样别人也只当您恼羞成怒,解释不清的,一个女人而已,您何必与她计较,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特尔哈道,“今晚的正事不是你来做吗?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不正方便你行事。” 谋士一愣,看着特尔哈,赤翎王位历经将近四年的争斗才稳定下来,王族人都死了不少,他一直觉得特尔哈好色又莽撞,唯有一身勇武让人入眼,没想到竟然是大智若愚? 结果却听特尔哈道,“来时王兄就与我说过了,如今的大郢不堪一击,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探一探镇北侯府的虚实,挫一挫他们的锐气,重要的事情皆由你去办,至于其他的时候,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原来是足够听话,不过这本也是他们的目的,若谢珩的目光都放在特尔哈身上,他私下行事确实能方便许多。 “要我说,让他们同意和谈也不用找什么徐首辅。”特尔哈看着台上坐着的太后,心头发痒,“只要我能将那吴太后睡了,她肯定的乖乖听我的同意和谈,否则她这个太后也做不成了。”又感叹,“这大郢皇帝真是艳福不浅,那女人一看在床上就骚的很。” 谋士看着感受到特尔哈视线后目光躲闪的吴太后,心中也觉得如今的大郢不足为惧,不过还是劝道,“三王子还是收敛些,大郢有句话叫‘主辱臣死’,没抓住也就罢了,若被抓住,怕是会有麻烦。” 特尔哈不屑道,“都一帮女人掌权了,能有什么麻烦?” 谋士道,“郝先生说过了,吴太后不过是个傀儡,便是她同意了和谈,徐首辅和谢珩不同意也不行,若这两人联手,我们又要费许多力气,这几年我们赤翎损耗也不小,若能以最小的代价占领大郢,自然最好不过。” “这谢珩肯定无法说服,但徐首辅我们却有很大的把握。” 特尔哈不耐烦道,“我知道,郝先生给你们出的主意。”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对了,那郝先生不是说帮助我们的条件就是要镇北侯夫人?一会儿问问是哪个,找个机会将人绑了。” 护卫疑惑,“三王子您刚刚不是去找了吗?没找到?” 谋士也看向特尔哈。 特尔哈哪里好意思说自己着了道的事情,搪塞道,“半路碰到了那徐大美人,就耽搁了。” 谋士皱眉,“三王子,我们要拉拢徐首辅,徐大姑娘绝对不能动。” “哎呀,知道了,我就是吓唬吓唬她,说不得还能叫她替我们去徐首辅那里悄悄边鼓。”特尔哈不耐烦道,而后又盯着穆婉冷笑,“打听一下看她是谁,小王今晚就要她给老子暖床!” 待从宫女口中得知对面那挑衅他的女人就是镇北侯夫人的时候,特尔哈心情陡然舒畅,“巧了不是?正是郝先生要的人,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那交给郝先生之前……”他眼底都是快意,“老子先让他们夫妇都颜面无存!” 两支舞后,宴会上气氛渐松,众人推杯换盏,互相寒暄,特尔哈忽然端起酒杯朝着太后走去,太后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谢珩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道,“三王子,请留步。” “侯爷这是何意?”特尔哈道,“小王不过是想敬太后一杯酒,侯爷是怕小王刺杀太后还是怎么着?” 谢珩道,“规矩如此,尔等没有资格再向前一步,三王子想敬,就在这里敬吧。” 特尔哈看着谢珩,不仅没生气,还朝着他一笑,远远对着太后敬完酒后,特尔哈突然弯腰行了一礼,大声道,“太后娘娘,小王要向太后请罪。” 殿中一静,要知道特尔哈自来到大郢便嚣张跋扈,完全不把大郢众人放在眼里,此时却突然行礼,显然有问题,事出反常必有妖。 太后身侧的徐锦紧紧抿住唇,看向穆婉。 穆婉端着酒杯神色未变,朝她点了点头,徐锦的心莫名就安定下来。 结果特尔哈却转向穆婉,“下午小王误入跨院更衣室,恰好撞到了这位姑娘……”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引人遐想,毕竟他的好色无人不知,当朝就敢调戏太后身边的女官,何况在更衣室里遇到穆婉这样美貌的女子。 确定异样的目光落在穆婉身上后,他才一副惋惜的语气道,“听闻你们大郢女子被外男看到后若那男人不负责的话,就要沉塘或者出家,小王实在不忍心如此漂亮的美人落的那样凄惨的境地,所以小王在此请罪,也请太后将这美人赐予小王,小王愿意负责。” 太后震惊的看着穆婉,“可有此……”事? “太后娘娘!”四个人同声的打断了太后的话。 谢大夫人、嘉瑜郡主、徐锦和谢珩四人对视一眼,徐锦开口道,“启禀太后娘娘,这三王子恐怕是为了报复侯爷才用夫人羞辱,今日下午我们一直同夫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与三王子共处一室。” 谢大夫人和嘉瑜郡主也道,“正是如此。” 旁边的穆柔却忍不住小声道,“一下午都在一起吗?可是大姐姐不是说和三王子一起去……” 她话未说完,几道冰寒的目光都看向她,谢大夫人怒斥,“有没有规矩,这里何时轮得到你说话?!” 穆柔吓的看向李亦宸,却不想李亦宸也冷冷的看着她,目露警告。 穆柔安分后,谢珩也淡淡开口,“按照三王子的说法,就是金甲卫和明镜司如同虚设,他能在这行宫中,随意进入任何一个女子所在的地方?包括太后娘娘的寝宫?” 吴太后白了脸,其他女眷也都缩起脖子。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谁都有可能被这色狼糟蹋? 特尔哈却笑道,“镇北侯位高权重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连太后都敢威胁,原来这美人竟然是侯爷的夫人,听说你们大郢男人对于失贞的女人很嫌弃,我却不介……” 他的话被谢珩猛然挥出的刀打断,特尔哈飞身后退,众人默契退开,给两人腾出场地。 然而剑拔弩张之际,穆婉终于出声,“夫君。” 众多异样的目光中,她依旧是之前懒散的模样,完全没受到特尔哈的影响,不仅没受,那不屑一顾的态度,反而让人觉得她眼里的特尔哈是个傻子。 就见她从容起身,慢慢走到谢珩身边,将手搭在谢珩抽出的刀柄上慢慢按回去,“这等垃圾,哪里用的着夫君动手,妾身足以。” 特尔哈眯起眼睛看着她,觉得好笑,“你说什么?” “说你这样的垃圾,我一个人对付足以。”她伸手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你们铁巴木大汗率领的王庭骁勇善战,也算的上是英雄人物,却不想新的王庭如此……”她抬眼上下打量着特尔哈,“废物都算不上,垃圾到要靠造谣女人来找存在感?” “关键是,造谣都造不好。”穆婉嗤笑,“人品不行就罢了,脑子也不行,啧啧……” 特尔哈被她激怒,“你什么意思?” “这话也听不懂?”穆婉道,“三王子没读过书?云苓,给他翻译一下。” 云苓早就被憋很了,立刻道,“意思是你是个又怂又傻的孬种,还赤翎三王子,在我们大郢,你这样没德行没脑子的废物,父母生下来都会选择直接溺死,以防出来丢人现眼,你们倒好,在赤翎丢人不够,还跑到我们大郢来!不跟你计较你还蹦跶上了,真当自己是跟葱啊!” “还跟我家夫人独处一室?就你这脑子,认识路吗?别是拐猪圈看上了眉清目秀的母猪吧!”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还挺敢想,我这样的奴婢都看不上你!啊呸!” 她声音清脆,语气伶俐,连珠炮似的骂下来,穆婉终于舒坦了,当贵夫人就是这点不好,不能自己痛快骂,好在云苓深的她意。 在场不少人从目瞪口呆到忍笑,也有那忍不住的,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嘲讽意味十足。 特尔哈大怒,立刻就朝着穆婉扑过来,却被谢珩挡住,穆婉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隔着一把刀,不屑的看着他,“果然要翻译成这样才能听得懂吗?”然后用口型骂道,“傻逼!” 谢珩:…… “啊啊啊啊!”特尔哈何时遭遇过这样的羞辱,快气疯了,“老子要杀了你!” 然而他们进来时就被收了武器,小六谢天早就待命,此时全都扑上去,金甲卫的方统领也过来帮忙,一起稳稳的将特尔哈和他的护卫拦截在穆婉三步之外。 徐锦也从太后身侧走下来,站在穆婉身边,问赤翎使团的那位谋士,“所以,你们赤翎的勇士,除了没脑子之外,还以打赢女子为荣吗?” 谢大夫人也鼓掌,“好一个赤翎勇士!长见识了!” 人群中早有那看不惯的都跟着开始喝倒彩,特尔哈越发脾气越没脸。 谋士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之前他们只要用女子说事,不论女子本人还是这些大郢朝臣们都一副引以为耻的模样,气势立刻会矮上三分,如今他们竟然会被一个女人压的死死的。 他的目光落在穆婉身上,忽然想起那位郝先生的话,镇北侯夫人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但是……他不信这些大臣们不在意,这些日子他可清楚的见识到了这些男人对女子抛头露面的反感。 谋士脑子急转,立刻拉住特尔哈,“三王子,如今的大郢女子当家,您何必与他们计较。” 特尔哈打不过,听到谋士这话,顺势骂道,“对啊,到底谁是孬种废物,我们赤翎至少不会让女人踩在男人头上撒野。” 果然有朝臣露出羞耻的表情,特尔哈再接再厉,指着穆婉她们骂道,“看不起我?在我们赤翎,你们这样的都是一群贱婢!” “所以,尔等都是贱婢之子?!”穆婉丝滑接口,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上下打量着他,“我就说好歹是赤翎王子,怎么会如此下三滥,感情是贱婢之子,上不得台面。” 特尔哈还没消下去的火,又“蹭”的一下冒了起来,“你才是贱婢!” 一直都从容优雅的穆婉闻言陡然大怒,“我不是,老娘才不会生你这样的傻……垃圾!” 众人:…… 谢珩:…… 小六和谢天看着双目通红,快要被气死的特尔哈心底生出一股荒谬之感:这真的是之前嚣张跋扈的赤翎王子吗? 穆婉却似乎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一般,气道,“还我们大郢女子被男人看了就要沉塘或者出嫁,不学无术就别丢人现眼,在我们大郢,敢乱看女子的垃圾都是要乱棍打死的,你就庆幸你有个好祖宗吧,不然就你这贱婢之子,还能站在这里?” 她越说越气,“王公公,一会儿叫人把他们用过的桌子椅子都烧了去!哦,地板也都烧了开水好好洗刷洗刷,免得污了太后的眼睛!” 王公公被她气势所摄,下意识道,“喏。” 吴太后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 赤翎谋士心中也要抓狂了,他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三王子的脑子又不太灵光,连忙再次转换策略,大声道,“夫人这么激动,可是为了掩盖失贞的真相?” 特尔哈又被提醒,指着穆婉道,“对,老子差点上了你的当,你就是不想让老子说出真相,你浑身都叫老子看遍了,你胸口有颗红痣!” “找死!”小六大喝一声,与特尔哈缠斗在一处。 穆婉按住了想要动手的谢珩,却平静下来,重新恢复了优雅,仿佛只要不是骂她生了特尔哈,其他的都不是事儿,“小六,退下。” 小六狠狠给了特尔哈一掌才退后站在谢珩身侧。 特尔哈还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穆婉的破绽,“敢不敢让人验验!”至于验完之后,他自然有法子让人相信她胸口真有痣,定然叫她颜面尽失。 穆婉却出乎意料的没拒绝,“本来不想恶心自己的,既然特尔哈王子坚持,那就验吧。免得你到时候说我欺负卑贱之人。” 特尔哈捏紧拳头,知道说不过她,只能揪住这一点,“不能叫你的丫鬟和这些女官去验,她们都向着你,肯定会做伪证。”他似乎随便指了个宫女,“让她去!” 穆婉看了那宫女一眼,淡淡道,“谁说是验我了?” 特尔哈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穆婉道,“三王子,你自己说你误入更衣室。可是太后女官居所守卫森严,你根本就进不去。方统领,敢保证吗?” 方统领虽然心虚,但此刻却只能斩钉截铁回答,“夫人放心,没有任何宵小刺客能入跨院。” “看,我有人证,可三王子应该没有吧?谁看到你入跨院更衣室了?” 特尔哈是躲着人去的,自然答不上来。 穆婉又道,“就算退一万步,你去过了,那么,你一个赤翎三王子,鬼鬼祟祟去女官居所的更衣室干什么?” “难道是找猪圈迷路了?” “噗……” 特尔哈冷笑,“你别找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就问你敢不敢验!” “我为何要验?”穆婉道,“哦,街上随便一个乞丐想要玷污一个千金小姐,只要随口说一句对方身上的胎记,就要让千金小姐验明正身嫁给他?想什么美事儿呢?” “我们大郢人不像你们这样没脑子,不会干这种傻事儿,不过别担心,你远来是客,你非要求的话,就成全你,”穆婉笑眯眯道,“我一定会还三王子一个清白。” 特尔哈看着她的表情,总觉得不太对劲。 就听她道,“我这位二妹妹医术了得,刚刚跟我说观三王子面相,似乎有不举之症。” 众人震惊的看向特尔哈,穆柔也没想到会把她牵扯进来,下意识想否认,却被嘉瑜郡主冷冷盯住。 特尔哈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再次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 穆婉一点都不恼,“是被说中了呢,还是我这妹妹诊断错了?不过都不要紧,只要验一验,事情就清楚了。” 赤翎谋士脸色也很不好,“镇北侯夫人,您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谁不知道我们三王子……” “谁知道啊,”穆婉道,“做人不能双重标准,你们三王子可以污蔑我,我不过求个清白就成了侮辱?” “况且谁知道他好色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呢?毕竟,你们身边的那位郝元嘉郝先生就有断袖之癖,甚至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赤翎谋士脸色大变,“你!”如何知晓。 朝臣们见他脸色,顿时议论纷纷,郝元嘉与亲生儿子乱伦之事在穆婉的私心下昭告天下,轰动一时,毕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算得上炸裂,相比郝元嘉造反之事,他断袖加乱伦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 穆婉继续胡说八道,“郝元嘉从南阳王府逃了之后,就去找了他赤翎的情人。”她的目光落在特尔哈身上,“倒没想到就是三王子。” 特尔哈有嘴说不清,快气死了,“你胡说!谁是断袖?!” 穆婉道,“是不是胡说,一验便知。” 特尔哈怒道,“你敢!” 穆婉道,“你当我想?我还嫌恶心呢,但这不是为了三王子的清白吗?”说到这里,她声音陡然一厉,“来人,带三王子去验一验!” 小六谢天和金甲卫的人一拥而上,特尔哈拼命反抗,穆婉在旁边道,“怎么,三王子是怕验出来?还是不想要清白了?” 特尔哈怒气攻心,又没有武器,最终还是被小六他们押住,只能徒劳的威胁,“你敢动我一根毫毛,赤翎不会放过你们的。” 穆婉理都不理他,小六轻咳一声,“夫人,怎么验?” 穆婉道,“太医那里那些能立竿见影的药,哦,对了,以防三王子说我们在药中做手脚,将这位谋士和护卫一同带去,做个对照组。顺便也做个见证,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举。” 那护卫自然要反抗,谢珩淡淡道,“你们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了,大不了我点我们十几个人去一起去见证。” 谋士只觉得这两口子都是魔鬼,可又无法,只能和护卫一起跟着去偏殿,谋士对着太后道,“贵朝的招待,我们赤翎记住了。” 穆婉直接冷笑,“最好记住,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真是分不清大小王。” 谋士:…… 赤翎使团被押走,大殿里安静下来,穆婉依旧站在最前面,目光扫过朝臣,大部分人都不自觉的避开视线。 穆婉淡淡道,“还敢嫌弃女人当家,男人若撑得住以为我们女人愿意当这个家?一个不入流的垃圾上门欺辱太后女官,一群男人竟然护不住。” “岂不是垃圾都不如!” 众人:…… 徐首辅终于开口,“镇北侯夫人此话就有些言重了吧?” 有人附和道,“夫人一味逞强,将事情搞成这样,之后如何收场?” 穆婉却眯起眼睛看着他们,“这特尔哈王子若是断袖,又十分好色,你们中没人失了贞操吧?还是也成了他的情人?才如此呵护。” 所有男人都闭上嘴巴。 心中有个共同的念头:这女人好可怕,惹不起。 第162章 162 谢珩没忍住 两刻钟后,赤翎军师来同吴太后告辞,说特尔哈因为被太医灌了药,身体不适,要回去休息。 众人都心知肚明,看来这位赤翎三王子是真的不举,没脸再上殿。 吴太后心情舒畅,而后看向穆婉,穆婉也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对军师道,“你们三王子的脾气你们还是劝着点,在别人家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今晚最好不要再发生什么有损你们赤翎王室威严的事情。” 军师表情凝重,他没想到特尔哈真的出了问题,他却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对方对他们和郝先生的谋划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让他觉得他们好像落入了一个未知的陷阱里,心中不由生出忌惮。 他没办法再保持从容,只能客客气气道,“明白,告辞。” 众人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谢大夫人和嘉瑜郡主、徐锦三人看向穆婉,也都挺直了胸膛,更清晰的明白了她之前话的意思。 朝臣们明显察觉出几位女官的气势变得不一样。 也有那没什么眼力劲儿的,不敢在穆婉面前蛐蛐,就对着嘉瑜郡主担忧什么“镇北侯夫人不懂邦交,此事会给大郢带来麻烦。” 然后被嘉瑜郡主直接一句“我倒是觉得不难,大人不行,不如就干脆交给我们来办,毕竟对上赤翎使者,你们确实更危险些。”将人堵的哑口无言,再不敢开口。 宴席散后,几位女官跟在太后身侧昂首挺胸的走出大殿,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穆婉在门口叫住穆柔,淡淡道,“二妹妹,平日里小打小闹我懒得与你计较,但若家国大事面前,你还只顾着你那点小心思分不清轻重的话,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 穆柔不服气的咬唇,还想反驳,结果抬眼就看到了走到穆婉身后的谢珩也冷冷的盯着她,心中不由发憷,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李亦宸。 李亦宸却莫名在意穆婉那句“小打小闹懒得计较”,他现在无比清楚,若穆婉当初坚持要嫁给他,有的是手段办法,可是她却轻易的退了婚,是不是在她眼里,和他的婚事也只是连计较都不值得的小事。 若他当时没有退婚…… “李大人。”谢珩抬手揽住穆婉的肩膀,冷冷的盯着他,“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李大人还是稍微重视一下您这位太太的教育,否则下次说不定闯出什么祸事来。” 李亦宸回过神来,忍着难堪拱了拱手道,“侯爷说的是,回去我会予她说的。”说罢拽着穆柔大步离开。 穆婉和谢珩也往住处走,几步之后隐约还能听见穆柔气愤道,“明明她有问题,我为什么不能说?” 李亦宸沉声道,“穆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那是你亲姐姐!徐大姑娘跟她那么大的梁子那个时候尚且站在她身后,你却只以为嫉妒便期盼着她跌入泥潭……当初我看到的那个善良无畏、救死扶伤的人真的是你吗……” 穆婉正听的津津有味,谢珩忽然问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一见钟情?”穆婉道,“不知道,反正我守孝回来,他们就勾搭在一起了,李亦宸就要跟我退婚。” 谢珩道,“我记得两年前上柳有过一场时疫?” 穆婉点点头,“幸亏那病不致死,不然就麻烦大了。” “当时……”穆柔是不是也在。 穆婉看着他,“当时什么?” 谢珩反应过来,“没什么。”即使是一丝的可能,他也不想让她猜到李亦宸有可能是认错了人。 他转移了话题,“跨院发生了什么?特尔哈怎么会中药?” 穆婉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提到用药的时候道,“他好色的人尽皆知,我自然着重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用上。”她疑惑,“那跨院好歹紧挨着主殿,守卫怎么如此薄弱,能让特尔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 “这次春比筹备本就仓促。”谢珩嘲讽一笑,“下午特尔哈觐见后,太后便心神不宁,把金甲卫和明镜司的人几乎都调到她寝宫周围了。” 穆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这个时代女子被规训已久,对于名节看重,碰上这样的男人害怕也是理所当然,可她坐在太后的位置上,怎么能这样…… “算了,不说这个了。”无力改变的事情,只能越想越气,穆婉干脆问起别的,“郝元嘉是不是藏在使团队伍里?” 自从上次从艾长青那里察觉到郝元嘉的影子,他们就一直在找他,想除掉这个隐患,奈何对方十分狡猾,根本不见踪迹,直到听到和谈书上要求割让的三个州,正是郝元嘉当初觊觎的地盘,才让他们有了联想。 刚刚冷不丁诈了那谋士一下,果然诈了出来。 谢珩摇了摇头,“使团我们盯的很紧,肯定没有他,但我猜测他应该在上京,你最近小心些。” 穆婉自然知道,“放心。” “不过特尔哈今日身心受创,明日你们的比试是不是能轻松些?” 谢珩道,“不会,使团里还藏着一张王牌呢,我们不能轻敌。” 所以还是要用武功。 看着她眉宇间的担忧,谢珩下意识想抬手,最后还是背在身后,“放心,怎么也能撑到和使团比试完。” 然后必然会毒发。 穆婉暗暗吐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明日会在看台,若有什么不对,一定要提前知会我。” 谢珩点头。 他并没有留宿,送穆婉回到院子后就走了,想也知道事情很多。 云苓都忍不住道,“满朝那么多人,侯爷竟然连个帮手都没有。” 穆婉无奈叹了口气,又看了一晚医书。 第二天一早,春比正式开始。 随行的文武官员全都到达山脚下的演武场。 经过昨晚那一场热闹,吴太后也没了惧怕,总算有了几分威仪,与之相反的是赤翎使团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再找存在感,也总算有了使团的样子。 特尔哈一张脸黑如锅底,一声不吭,但看到穆婉时眼底都是狠戾,仿佛酝酿着什么阴谋。 “你要不要回行宫去避一避?”谢大夫人担忧道,“三王子那模样看着不太对劲,那是个没脑子的,万一做出什么事情来。” 穆婉稳稳的在看台上坐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嘉瑜郡主道,“你胆子可真大,昨天他朝你扑过去的时候,那体格子,那凶恶的表情,我看着都害怕。” 穆婉朝她们招了招手,等她们凑过来后,小声道,“其实我也吓死了,当时腿都发软。” 嘉瑜郡主惊讶,“完全没看出来。” 穆婉笑道,“当然不能让人看出来。”她迎上特尔哈的目光,对她们道,“因为有些时候,是绝对不能退的。” 君子不立围墙之下,但危墙之下有百姓的希望,大郢的尊严呢? 便是危险,也得撑着。 春比的内容丰富,上午主要比了骑射、摔跤、举鼎几个项目,赤翎使团都有派人参加,三场下来有输有赢,互相也不算难看。 不过这只是热身,重头戏是下午的蹴鞠赛。 从前武将活跃的时候,蹴鞠是大郢最流行的运动,因为可以同时考察武功、策略和团队合作等综合素质,所以是军中必备的比赛项目,每年的春比自然也不会落下。 午饭时,谢天已经摸清了对方的配置,“七个人,除了特尔哈之外,另外五个我和小六、李亦宁,加上金甲卫那边的两个人应该能应付,但他们一直藏着的那个巴托尔,功夫怕是不亚于特尔哈,侯爷您能行吗?” 谢珩思索着策略,小六道,“要不骚扰特尔哈,叫他分心?就他那脾气,估计刺激一下就乱阵脚了。” 谢珩神情一肃,“一会儿上场,谁也不许用昨日之事刺激特尔哈,要打就打的他们心服口服。” 谢天点头,“确实,就算不刺激那特尔哈一上午盯着夫人的眼神都够可怕了,也别把人逼急了,夫人容易有危险。” 小六反应过来,“属下想左了。” 未时中,蹴鞠比赛马上就要开始,穆婉看到赤翎使团的配置,忍不住担心。 大郢这边的郎君们也都换下公服,一身月白色劲装,都显得年轻了不少。 尤其是领头的谢珩,乍一眼像是换了个人,面容俊美,腰窄腿长,眉宇间的元气仿佛让人看到了曾经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 身边的女眷们兴奋的讨论: “今天能大饱眼福了,听说当年上京的蹴鞠塞,镇北侯可从未输过,他大哥都打不过他。” “可不是,那时候镇北侯多爱蹴鞠,只要回了上京必然要打,身手俊极了。” “对啊,多少年未曾见过镇北侯那漂亮的身手,如今位高权重,更是几乎都不动手了。” …… 穆婉起身走下看台,谢珩注意到她很快在赛场边站定。 穆婉走到他身边,拽起他的胳膊借着整理护腕的功夫再次帮他诊了诊脉,“对上那边有把握吗?” 谢珩看着她的头顶,“多年不玩,也不知技术生疏了没有,不过不论如何得赢。” 穆婉听出他语气中的笑意,心中却泛起酸楚,其实他也期盼一场自由的释放吧,一夕之间从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不能动武的废人,哪个人能轻易释怀呢?而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可以先熟悉一下,据说运动技巧会烙印在肌肉上的,只要学会就忘不掉了。”穆婉抬头看着他笑,“今日什么都不用想,痛快玩上一场,药我已经给你备好了,到时候睡上三五天就能缓过来。” 谢珩专注的看着她,忍耐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指腹珍惜的划过她的脸颊,最后轻轻的抱住她,“好。” 第163章 163 穆婉的价值 比赛开始前,特尔哈开口,“既然是两国比试,总不能还以什么金银为彩头。” 他的提议并不意外,吴太后道,“那三王子有何想法?” 特尔哈道,“我们就以和谈书为彩头如何?若我们赢了,和谈的条件变为给我们赤翎黄金十万两再加上……”他看向穆婉,眼底恶意满满,“她!镇北侯夫人。” 所有人都看向穆婉,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竟然还讨论起来。毕竟对比他们之前的狮子大开口,这个和谈条件简直就是毛毛雨,看得出来不少人意动。 特尔哈眼底都是得意,你再厉害,能对抗整个朝廷吗? 小六气道,“这些人没脑子吗?竟然会信这种鬼话。” 谢珩目光冰寒,就要开口,却被穆婉按住,她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只是觉得可笑般看着特尔哈,“那如果你们输了呢?” 特尔哈双臂环胸,施舍般道,“那十万两黄金也不要了,只要你就行。” 穆婉被逗笑,“您这就没意思了,这进了赌场却跟人家说,赢了全是我的,输了我只要一大半?” “你们这根本不是想和谈,而是准备抢劫吧?”她看向赤翎谋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提出等价的赌注来,否则对待客人,我们是礼尚往来,对待强盗,那就是杀无赦了。” 特尔哈冷笑,“就凭你们?敢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破风之声传来,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只有使团的护卫脸色大变,“三王子!” 特尔哈也飞快后退,刚退开一步,一杆长抢就狠狠地钉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整个抢头钉入地底,可见力道之大,若不是特尔哈躲的快,这一抢估计能把他扎穿。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特尔哈看着抢来的方向,“什么人?” 就见一支十几人的队伍飞驰而至,为首的是为风流倜傥的俊美郎君,他停在赤翎使团面前,吊儿郎当道,“原来是赤翎使团啊,我远远看到,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山匪,竟然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对主人家不敬,所以就出手教训了。”他打量着特尔哈,“是我误会了吧?” 赤翎谋士表情凝重,上前道,“这位公子是……” 郎君朝着太后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南阳王府贺兰晫,听闻赤翎使团来和谈,父王特地派我来一同商讨!” 吴太后的心一提,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南阳王对她的厌恶和不假辞色,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在此时横插一杠。 赤翎使团显然也想不明白,他们觉得以南阳王府的野心,应该会乐意看着他们挫大郢朝廷的锐气才是,怎么反而跟大郢朝廷站在了一起? 众人揣测南阳王府目的的时候,贺兰晫已经自顾自的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谢珩为首的蹴鞠队伍上笑道,“邦交之赛,我南阳王府怎么能不出力?别峰、徐塔,你们去!” 两人都长得人高马大,尤其刚刚别峰掷过来的那一抢也证明了他们实力不俗 穆婉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有了帮手,抬头谢珩一笑,谢珩目光发软。 贺兰晫下马走过来,“刚刚怎么回事?” 谢珩瞥了他一眼,“滚滚呢?” 贺兰晫一僵,咬牙道,“你们还好意思说?!”被各路人马追杀也就算了,还要被误会和白瑜有分桃之情,害得他父王都专门跑来问他,他不得不把白瑜安排的远远的以证清白。 穆婉心虚,拽了拽谢珩,连忙转移话题,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贺兰晫阴阳怪气道,“侯夫人本事不小啊,竟然能让特尔哈如此针对你。” 穆婉还没说话,谢珩就道,“过奖了,我夫人也是没法子,毕竟不遭人妒是庸才。” 贺兰晫:…… 穆婉又晃了晃谢珩的胳膊,瞪他,干嘛呢? 谢珩眼底闪过笑意,转头看向对面的赤翎使团,“怎么样?是拿出和谈的诚意来,还是依旧无理取闹?” 贺兰晫虽然恨这对夫妇恨的牙痒,但还是摇着扇子附和,“对的,若是来访的使者呢,我们就敬着,若是打劫的土匪,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哦。” 说话间南阳的护卫和明镜司的人都将手按在佩刀上,定定的盯住赤翎使团。 特尔哈脸色难看,却不得不认怂,毕竟这不是战场,他再勇武,身边也只有几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而且王兄虽然看不上大郢,却忌惮南阳王府。 他给谋士使了个眼色,谋士心领神会,开口道,“若我们赤翎输了,同样奉上十万两黄金和一位美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穆婉冷笑,“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谋士看向她,“夫人何意?” 穆婉道,“十万两黄金可以说是等价,但你们赤翎有哪个美人的价值能同我相提并论?”她抬了抬下巴,“若你们输了,给我们十万两黄金和……”她目光扫过特尔哈。 特尔哈嗤笑,“夫人不是想要我吧?” 穆婉不屑一笑,“你有何用?我要你们赤翎的大汗!” 好大的口气! 大郢这边众人不约而同的到抽一口凉气,贺兰晫也惊诧的看着穆婉,“夫人可真敢说啊。” 只有谢珩,眼底都是笑意。 赤翎使团顿时大怒,特尔哈气道,“你也配?!” 穆婉根本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而是平静道,“那我们就来看看配不配。” 她开始细数,“众所周知,几个月前我才被勒索十万两黄金。而那些不过是我做生意周转的资金流,甚至没动了我的筋骨。” “整个大郢,我名下大大小小铺子一千余家,加上航海贸易赚的,”她笑看赤翎使团,“你们大汗的资产,怕都不及我的一半。” “还有田地庄子,”穆婉道,“我坐拥数千倾的良田,足够养活你们赤翎三分之一的人口,你们大汗能做到吗?” “更别提我手下的各色工匠、掌柜,人才。大郢的琉璃听说过吧?所有人追捧的最顶尖的技术在我这里;你们赤翎人最喜欢的茶叶、丝绸、瓷器我也都会,哦,还有制盐、炼铁……” “哦,对了,我从小跟着我母亲走南闯北,熟知大郢各地地形、路线、习俗……” 穆婉看着特尔哈,“所以,我不仅能让你们不依赖大郢,还能让你们国力可比现在强胜数倍!你们的大汗能做到吗?” 这下不仅赤翎使团不敢吱声,连吴太后和朝臣们的脸色都变得精彩,他们一开始只想着不过是个女人,却不知道穆婉不仅有雄厚的财力,还掌握着能动摇国本的技术,若真送给赤翎…… 现在的赤翎都已经叫他们难以招架了,若再强盛数倍……他们不敢再想。 穆婉看着吴太后他们的表情,笑道,“太后娘娘不必担心,我只是在说我的价值,若大郢真让我去赤翎做使臣,”她一一扫过朝臣的眼睛,灿然一笑,“我定会在有生之年,让大郢和赤翎融为一体!” 不是让赤翎归顺,而是让两者融为一体! 有人有心骂她叛国贼,却不知为何不敢开口,吴太后也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她能做到。 穆婉又看向特尔哈,挑眉嗤笑,“想报复折磨我?若签下这份赌注,赤翎赢球之时,三王子就可以考虑自己的死期了。”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毕竟,我能让赤翎强大,而你,空有一身勇武。” 她笑问,“三王子觉得,您的王兄会选你还是会选我呢?” 特尔哈说不出话来,如果说昨晚还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此刻,心底却莫名的生出惧意…… 就见对方傲然道,“我选赤翎大汗,并不是因为他的价值与我匹配,而是赤翎能拿出来的最大价值也只有他而已。” “怎么样,这个赌注要不要签?” 特尔哈开不了口。 穆婉转身,扫过吴太后和众朝臣,“太后娘娘,我们呢?签吗?” 吴太后笑道,“自然是不签的,用一个蹴鞠赛来决定和谈之事岂非儿戏?”她看向特尔哈,“三王子,正常的要求可以提,但若再说些荒唐话就别开口了。” 显然,涉及切身利益的时候,她也不是毫无主意。 赤翎使团也顺着台阶下来,谋士笑道,“刚刚确实是玩笑话……” “既然如此,”穆婉打断他,“我有个一个提议。” 所有人再次闭嘴,贺兰晫觉得有趣,“我觉得他们都想求你闭嘴,但不敢。” 穆婉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也别提什么和谈,和谈是两国交战,一国实在受不了了,才提出和谈,解决问题。这大郢和赤翎三年前打的两败俱伤谁也不欠谁,如今连个冲突都没有和谈什么?” “不过是赤翎大汗登基,赤翎使团来告知喜讯,太后娘娘和大家讨论一下随个份子就是。” 谢珩等人顿时忍俊不禁,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赤翎使团是番邦小国,换个继承人都要来大郢报告一下,然后得点施舍回去。 赤翎人倒是笑不出来,可惜他们如今再不敢招惹穆婉,只能听她继续道,“至于今日这场比赛,好歹也是两国邦交,赌注大一些也无妨,就十万两黄金,谁输了,谁就拿出十万两黄金来,不交付就不准离开,如何?” 赤翎使团再次变了脸色,若是大郢赢了,他们还要被扣押为质不成?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谢珩就一锤定音,“如此甚好!” 贺兰晫笑道,“侯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这样说着,却也附和道,“就这么办了!” 赤翎使团只能憋着气,如今已经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了。 谋士心中有些后悔,就不该听大汗的跑来挑衅大郢,若是一开始客客气气,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么一对比,他们大汗甚至不如大郢一个女人……想到这里,他吓的连忙止住念头,真的太荒谬了,再怎么样,他们大汗也比那什么镇北侯夫人强。 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只能期盼这次蹴鞠胜利,探出谢珩的虚实。 蹴鞠赛正式开始前,穆婉重新回到了看台,所过之处,众人都恭恭敬敬。 贺兰晫叫人将椅子安置在穆婉旁边,问道,“若真赢了这十万两黄金,是不是得分我们南阳王府一半?” 穆婉奇怪的看着他,“这话你问我做什么?应该去问太后。” 贺兰晫道,“太后肯定会同意,但我觉得你不同意的话,我不太能带走。” 穆婉失笑,“二公子高看我了。” 贺兰晫道,“没有没有,之前白瑜一直同我说你厉害,我不以为然,今日总算见识到了。”他好奇道,“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穆婉看着他,忽然一笑,“其实不止,莫城给你们南阳王府的图纸都做的怎么样了?” 贺兰晫立刻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婉漫不经心道,“只是想提醒你们,那个炼钢的法子练出来的钢做箭头、兵刃可以,但做炮闩的硬度却是不够,容易损坏,若不勤加替换,承受不住膛压的话,火炮爆炸会伤害自己人。” 贺兰晫震惊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将图纸拿回去后,他父王和大哥就一刻不停的开始炼铁铸炮,但最后却总有问题,和穆婉说的完全一样! 穆婉没回答他,而是继续道,“可以多做一些替换用的炮闩,至于击针和弹药,击针需要更高硬度的金属,而炮弹,那个威力不算大,建议你们暂停,专心做铸几门大炮是正经。” 贺兰晫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刚以为穆婉的底气来自雄厚的财力和技术,如今看来,她刚刚说的,可能还不及她真正实力的一半! “你懂武器?” 穆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说出将大郢和赤翎合二为一的话呢?自古统一靠的都是武力不是吗?” 贺兰晫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你们拿找到了前朝宝库?” 穆婉看着他,忽然笑的乐不可支,“二公子还真信啊,那图纸给你们之前,可是在我们手上的,我们早看过了。”她歪头一笑,“看来我唬人的技术确实不错。” 贺兰晫:…… “你骗人的?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穆婉耸耸肩,“随你怎么想咯。” 贺兰晫还想再问,哨声吹响,蹴鞠塞开始,穆婉瞬间被一道矫健的身影吸引。 第164章 164 初漏端倪 穆婉第一次看到谢珩身姿矫健的模样,他容貌身形本就优越,运动起来更是魅力加倍。 哨声响后,裁判抛出蹴鞠,谢珩犹如猎豹般飞身而起,踩在特尔哈的抬起的膝盖上先一步碰到球,而后一个倒挂金钩将蹴鞠直接踢到了赤翎使团的球门边。 众人顿时忍不住喝彩,穆婉的目光也被牢牢的吸引。 春日暖阳中,他的周身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强悍的抢球、流畅的过人,华丽漂亮的对抗,以及掌握全场的从容……穆婉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对此念念不忘,真的很耀眼。 竞技运动有着让人热血沸腾的魔力,没多久,无论官员还是女眷,都抛开了矜持,情不自禁的高声呐喊助威,穆婉自然也不例外。 再次进了一球后,穆婉激动的要跳起来,“谢珩——好样的!” 谢珩回头,几乎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了穆婉,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忽的璀然一笑。 看台上短暂的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而穆婉摸着活蹦乱跳的胸口,感觉自己要无了,这一刻的谢珩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纯粹的让人心悸。 以前以为“帅死了”是个形容词,现在却觉得,它或许是个动词。 旁边贺兰晫看她通红的脸颊,觉得有些割裂,这个眼里只有男人蹦蹦跳跳的姑娘,真的是刚刚那个自比赤翎大汗的霸气女子吗? 他眼珠转了转,趁机诈她,“夫人刚刚说了那么多,不怕被心怀叵测的人盯上吗?” 穆婉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南阳王占地为王,为何不怕人去抢呢?” 贺兰晫一愣,就见她笑道,“小儿抱金砖才怕被人觊觎,若实力匹配,他们只会小心对待,就比如你现在,会想着绑架我,还是拉拢我呢?” 所以,她是真有那个实力?贺兰晫思索着,结果又听她没心没肺的笑道,“就算是假的又如何?我夫君可是镇北侯,你们南阳王府都想拉拢的人,哪个傻子敢动我?” 贺兰晫:…… 所以,还是没弄清楚。 他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还想继续套话,一个丫鬟匆匆找来,“我家大姑娘有事找您。” 是徐锦的丫鬟丁香。 穆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对面徐锦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转身下了看台,那脸色明显有事。 穆婉跟了上去,徐锦并没走远,而是钻进了旁边一个供人休憩的帐子里。 如今比赛正进入白热化,这里很冷清,见帐子门口还有金甲卫把手,穆婉放心跟了进去。 “什么事?” 徐锦道“我刚刚去更衣,路过我父亲的帐子,听到郝元嘉来找我父亲了!” 穆婉意外,“郝元嘉在这里?!” 徐锦道,“我不确定,但我听我父亲叫他郝先生,然后他和我父亲商量要抓你,虽然我父亲拒绝了,但是我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捂着脖子瞪大眼睛,与此同时,穆婉也觉得脖子一痛,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李亦宸神情恍惚的走在休憩帐子中间,脑海中穆婉站在赛场旁边一个人震慑大郢朝臣和赤翎使团的身影挥之不去。 可又隐约觉得不对,她不应该站在谢珩身边的,而是站在太后的下首离他不远的地方,光芒耀眼,他的胸口充斥着自豪和难以言说的悸动,那是他的妻子…… “李编撰,这帐子里有人,请留步。” 金甲卫的阻拦让李亦宸回过神,他不由揉了揉额头……又来了,近日他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越来越多,竟然下意识的跟在穆婉身后来到了这里。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李亦宸羞愧又心慌,转身飞快离开,就在他快要回到看台上的时候,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背着一个女子快步往前走,语气担忧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旁边的丫鬟道,“自姑娘当了这女官,吃不好睡不好,尤其赤翎使团来了之后,大姑娘都好几天没睡了,怎么能不累倒,别说了,赶紧送回行宫吧。” 对方身上穿的确实是女官服,李亦宸也没多想,直到穆柔找来,说自己被人踩坏了鞋子,李亦宸看着她鞋子上的珍珠,忽然想到了什么,官靴! 刚刚那婆子带走的人根本不是徐大姑娘!而是穆婉!对,那繁复漂亮的刺绣,分明是穆婉的鞋子! 穆婉有危险!意识到这一点后,李亦宸忽然心急如焚,他想开口叫人,但看着周围的金甲卫却不敢轻举妄动,那婆子能轻易将穆婉带走,金甲卫中恐怕有内应。 得去告诉镇北侯!然而这个念头一出,他心中就万分抗拒,脑中又闪现出一些画面…… 他忽然朝着马厩奔去,他要亲自去救她,如果这次是他救下她,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对谢珩另眼相看,会不会愿意多看他一眼,同他好好过日子? 李亦宸魔怔一般骑着马追了出去,穆柔叫了几声都没答应,莫名的意识到了什么,找了一圈果然没找到穆婉,立刻将消息传给了谢珩…… 穆婉醒来的时候正被装在布袋里,头朝下横放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她第一时间去摸手上的戒指,却发现手指光秃秃的,不仅手指,手腕上的镯子也没有了。 如果抓她的人是郝元嘉的话,倒也不稀奇了,毕竟他最清楚她首饰上的机关。 对方确实聪明,趁着赤翎使团和谢珩对抗的时候让她放松了警惕,而且他们一直以为他是跟赤翎勾结在一起,如今想来,和赤翎的联系也许只是障眼法,他真正合作的另有其人。 穆婉回想着失去意识前徐锦同样惊诧的表情,徐锦大概也是被骗了,而骗她的人只能是徐秉问。 原来郝元嘉和徐首辅早有勾结。 穆婉皱起眉头,她一直以为这个节骨眼上会不顾大郢安危的人会是太后,没想到竟然是徐秉问,若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正思索着,感觉身下的马拐入了一个小道,旁边有人道,“怪不得那变态叫把这夫人身上的首饰去都卸了,一个内宅妇人,竟然全副武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手呢。” “不过这些玩意儿还真不错……” “乖乖放回去,别动那些东西。”载着穆婉的人道,“如今没人把她当普通的内宅妇人。” 旁边的人意外,“什么意思?主子改主意了,要拉拢她?” 载着穆婉的人没有回答,似乎是到了地方,他勒住马,下马后把穆婉也抱下来。 然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毕竟没意识的人和有意识的人抱起来不一样,他将穆婉的头套摘了下来,“夫人醒了。”语气倒是客气。 穆婉看着眼前的蒙面人,又看了看周围郁郁葱葱的丛林,问道,“你们主子是谁?要做什么?” 蒙面人道,“主子是谁日后您会知晓,至于要做什么,您应该知道郝元嘉。”他一边说,一边解开绑着穆婉的绳索,还解释道,“绑起来带您方便些。” 穆婉轻轻揉着手腕,并不介意,只是等他的下文。 蒙面人道,“郝元嘉来到上京,到处勾结官员,一方面要抓您和侯爷,一方面想要颠覆大郢,我们主子觉得他是个祸害,想除之而后快。” “因此我们主子假意答应了和他合作,但对方第一个条件便是夫人,我们只好以您为饵,钓他出来。” “好。”穆婉点点头,“我要如何做?” 蒙面人反而愣了一下,一肚子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忍不住问道,“您什么都不问?” 穆婉道,“有什么好问的,你们主子要杀郝元嘉,我愿意帮忙。” 蒙面人一噎,他本意是想说郝元嘉要杀她,他们帮忙杀掉对方,这样叫她欠他们一个人情,结果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们欠她人情了。 心道怪不得主子改了主意不准备伤她,这女人果然不一般。 伸手从同伴手里拿过布袋递给穆婉,“等一会儿到了地方,将他引出来就行,我们会尽量保护夫人的。” 穆婉接过袋子,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从她身上搜出来东西,除了首饰,还有两个药瓶。想了想,她直接将东西牢牢绑在大腿上,对蒙面人道,“走吧。” “得罪了。”蒙面男人重新反绑了穆婉的手,不过用了活结,绳头就放在穆婉手心里,最后依旧用布袋将人罩住,抗在肩上开始上山。 没走多久,对方的脚步不复开始的从容,仿佛有人追赶一样,旁边男人还抱怨道,“这来的也太快了吧?镇北侯不是还在比赛吗?” 只是抱怨,却没有惧怕,仿佛他们就等着谢珩追来…… 穆婉思索着徐秉问的目的,以她为饵除掉祸国殃民的祸害这种理由穆婉自然不会信,他若真想杀郝元嘉,假意合作后有的是机会,为何非要牵扯她?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要跟郝元嘉勾结,但现在看似乎又不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165章 165 二人世界? 思索间,穆婉已经听到了另一拨人的声音,开口果然是郝元嘉,“人带来了?” 他的语气兴奋,似乎要伸手来抓穆婉,被蒙面人躲开。 蒙面人将穆婉放下来,拽掉布袋给他看,“不过镇北侯已经发现追过来了。” 郝元嘉不疑有他,看着穆婉的眼底都是疯狂,“没事儿,只要她在我手里就行!”说着再次来抓穆婉。 蒙面人却拦住他,“郝先生别着急,我们主子要的东西呢?” “放心,已经都安排妥当了。”郝元嘉笑道,“保证让你们主子得偿所愿。” “主子,有人追来了!”郝元嘉的护卫快速禀报。 穆婉也听到了动静,似乎来了不少人。 郝元嘉顿时不再废话,直接来抢穆婉,而这次,蒙面人没再阻拦,任由穆婉被抓过去。 就是现在!穆婉举起手臂扣下机扩,本应该万无一失,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支利箭斜刺飞来,郝元嘉警惕的侧身躲开,同时也躲开了穆婉的袖箭。 穆婉暗暗皱眉,怎么回事,这箭的时机、力道都不合时宜,来人根本不是谢珩!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多想,一击失败,郝元嘉的属下立刻用剑封住了她的去路,让她无法动弹。 郝元嘉低头看了看胸口被划伤的衣服,挑眉,“你可真难对付啊,不过看来老天爷也帮我,你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放开她!”对面传来男人的怒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穆婉看着埋伏在树后,拉满弓箭的李亦宸心里忍不住骂娘,怎么会是他? 问题他还自作聪明制造有很多人的假象,也不想想,人多的话轮得着他一个文官出手吗? 郝元嘉心情却十分不错,他将穆婉拽起来挡在他面前,笑问,“这又是谁?怎么比镇北侯还紧张你?不会是你姘头吧?” 穆婉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恶心玩意儿要不是满肚子男娼女盗,兴许能成功也说不准。 她没开口,这种时候激怒这神经病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见她闭嘴不言,郝元嘉看向李亦宸,“要不你来说?你怎么这么紧张她?你们给镇北侯带绿帽子了?” 李亦宸脸色难看,再次冷声警告,“放开她!” “我就不放,你能如何呢?”郝元嘉一边说着,一边撸掉了穆婉手上的袖箭,确认了她手上再没有东西,重新将她的手绑了起来,然后冲着李亦宸笑,“这位郎君,有本事就射啊!” 李亦宸自然毫无办法,郝元嘉的心情却十分不错,“不射我们就走了啊?看在你刚刚帮忙的份上,就留你一命。” 他刚说完,郝元嘉放哨的护卫就禀报道,“主子,这次谢珩和明镜司的人真的追来了。” 郝元嘉立刻叫护卫扛起穆婉继续往山上跑,剩下一个人直接一箭射中李亦宸拉弓的手腕,李亦宸再无战力。 谢珩看到李亦宸非常意外,李亦宸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了,连忙指路,“往那边去了。” 谢珩飞快的追上去。 没过多久,穆婉身边的护卫忽然中了箭,此事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悬崖边上,郝元嘉重新用穆婉挡在身前,对着几步之外的谢珩道,“镇北侯,别在往前了,不然你们走一步,我就划她一刀。” 谢珩看着对方压在穆婉脖颈上的血痕,眼底仿佛酝酿着风暴,“放了她,本侯放你离开。” 郝元嘉却摇了摇头笑道,“侯爷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今日我就是死,也要拉她做垫背。” 谢珩道,“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郝元嘉道,“你们毁了我的一切,现在问我要什么?我想回到从前,你能做到吗?” 谢珩紧紧的盯着他抵在穆婉手上的匕首不说话。 这似乎取悦了郝元嘉,他目光发亮,“我知道你们做不到,所以我现在想要的就是好好的折磨你们。” 穆婉忽然开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给我闭嘴!”郝元嘉手腕用力,他显然知道穆婉嘴巴的威力,要阻止她开口,穆婉却快速道,“你儿子!” 郝元嘉动作一顿,穆婉笑道,“郝大人,你觉得我这么谨慎的人,会没有防着你吗?” 郝元嘉惊怒,谢珩则朝后面拍了拍手。 在郝元嘉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两侧忽然射出利箭,不同于李亦宸那软绵绵的力道,箭矢又快又准,郝元嘉要想躲开,只能松开穆婉。 然而他却直接拉着穆婉侧身,竟然拼着自己受伤也不松手。 穆婉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谢珩却飞身而至,抽刀挡下两箭后毫不停顿的攻向郝元嘉。 郝元嘉显然也预判了谢珩的动作,一手挟持穆婉,另一只手臂举起,飞快的按下机扩,正是从穆婉这里拿走的袖箭。 穆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谢珩!” 谢珩却不闪不避,没有丝毫的停滞,穆婉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上的压力陡然消失,紧接着身体一轻,落在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身后传来郝元嘉的哀嚎,穆婉要回头,却被谢珩按住,低声问道,“没事吧。”而后吩咐小六他们,“格杀勿论。” 明镜司的人一拥而上,和郝元嘉的护卫们斗成一团,穆婉看着谢珩肩膀上的袖箭,急的不行,“怎么样?我看看!” “没事。”谢珩这么说着,却猛的吐出一口血来,穆婉脸色大变,显然,受伤加快了他的毒发。 她连忙起身准备拿些药出来,忽觉得腰身一紧,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已经断了一只手的郝元嘉疯狂的大笑,“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 他另一只完好的手上拽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正缠在穆婉的腰上,“我说过,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做垫背!”说着朝后纵身一跃。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穆婉就被巨大的拉力拉向悬崖,同郝元嘉一同掉了下去。 “夫人!!”小六他们大惊,飞快的结果就眼前的对手,想要去救人。 “穆婉!”李亦宸也不知何时赶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飞快的冲向崖边,“快想办法啊!” 就感觉旁边人影闪过,有人跟着跳了下去,小六疯了,“侯爷!!” 李亦宸看着没有丝毫犹豫的谢珩,恍惚了一瞬,立刻也准备往下跳,被旁边的谢天一把拉住,“我说李探花,你有什么毛病吗?一边儿去,别添乱!” 众人都顾不上发神经的李亦宸,匆忙的寻找着下山的路。 话分两头,坠崖瞬间,穆婉脑子飞转,她一开始就在思索郝元嘉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地方,他们不是仓促绑架,郝元嘉肯定是踩过点的,她能感觉出,他们并不是被逼到这里的,而是主动过来的。诚然悬崖边上可以杜绝腹背受敌,但也是死路一条。 以郝元嘉的狡猾,不可能给自己准备一条绝路,所以,这很有可能是郝元嘉带她逃跑的退路。 这下面大概率有深水潭。 想到这一点,穆婉开始努力调整可以安全落水的姿势,结果下一秒,就看到谢珩也跟着跳了下来。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谢珩下落时加了力,所以他几乎顷刻就追上她,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别怕。” 这一刻穆婉莫名想哭,心却很奇妙的安定下来。 谢珩挥刀砍断她腰间的绳索,而后瞅准时机,将刀插进崖边横生出的大树上,降落的速度一停。 穆婉紧紧抱住他,等完全稳定下来后低头往下看,离地竟然已经不远,而下面也果然有水潭,穆婉还看到了躺在水潭边上的人,“那些是郝元嘉的人吧,怎么都死了?” 谢珩也不解,“不知。” 穆婉却看到了他肩头氤氲出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 她飞快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棵树虽然够粗,先不说爬上去要费劲,上去之后怕也没办法给谢珩疗伤,她低头看向下面的水潭,郝元嘉已经浮出了水面,正往岸边游。 如果他们此时跳下去…… 穆婉咬了咬牙,对谢珩道,“郝元嘉护卫已死,他还少了一只手,他不一定敢跟我们硬抗。” 谢珩显然也评估过了,问道,“会泅水吗?” 穆婉道,“技术很不错,你不必担心我。” “好。”谢珩嘱咐,“一会儿身体绷直,入水不容易受伤。” 穆婉表示明白,确认她准备好后,谢珩荡了一下,借力拔下长刀,两个人再次下坠,眨眼间就落入水潭。 冰冷的潭水瞬间包裹身体,而她抱着的人明显透出温热,谢珩果然已经毒发了。 穆婉心急如焚,睁开眼睛确认谢珩的状态,他却指了指上面,表示先去对付郝元嘉。 穆婉无法,这种时候,她确实帮不上忙。 谢珩往旁边游了一段才浮上水面,穆婉很快也跟上去,就见谢珩格开郝元嘉射来的箭,踩着水冲出了水面,郝元嘉几乎没有第二次举起手臂的机会,就被一刀毙命。 这就是动用武功的谢珩。 穆婉却没有心情欣赏,她飞快的游向岸边,谢珩伸手将她拽起来,手掌火热的温度让穆婉十分担心,伸手就要搭他的脉搏,却被谢珩反手握住,“没事,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当初他瞒着她中毒之事的时候也是这么拒绝她的,穆婉咬牙,“你先让我看看。” 谢珩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怕,先找地方。” 久违的亲昵和温柔让穆婉确定,他的神智已经在瓦解,清醒状态下他绝对不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目光。 拗不过他,穆婉只能飞快打量四周。 谢珩却忽然挡在她身前,朝着一个方向厉声道,“谁?出来!” 穆婉也紧张起来,现在的谢珩真的不能再动用武功了。 一个蒙面人从树后出来,幸运的是,他对两人并没有敌意,反而客气的抱了抱拳道,“侯爷,夫人,那边山洞里我们给二位准备了些东西,委屈二位在这里住些日子。”说罢飞快离开。 穆婉看着他的背影,虽然跟一开始劫持她的不是一个人,但明显是一伙儿的。 “什么意思?”她皱眉,“徐首辅到底想干什么?” 见谢珩死死的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肌肉紧绷,穆婉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没办法思考,只是本能的在保护她。 穆婉再顾不得其他,拽着他往刚刚蒙面人说的地方走。就见一块儿大石后面,离地四五米的地方,真有一个山洞。 两人爬上去,山洞不算大,却简单收拾过,除了厚厚的草堆,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大包裹。 穆婉不知道徐首辅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但现在给谢珩疗伤要紧。 “安全了。”穆婉转身对谢珩道,想要把脉的话还没说出口,他腿忽然一软,重重的跌在她身上。 “谢珩!” 第166章 166 可以爱她的时间 穆婉扶着谢珩躺下,从大腿上解下布袋,还好她为了以防万一,随身装了谢珩要用的解毒丸,虽然不及现熬的草药效果好,但也能缓解他大部分的痛苦。 先喂了他两颗解毒丸,穆婉环顾四周,她现在必须要解决水和火的问题,尤其是谢珩,他需要散热。 目光落在角落的包裹上,上前打开,发现除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还有几样简单的野外必备用具,甚至还有金疮药…… 穆婉猜测着徐秉问的目的。 自赤翎大汗登基,他们就默契的保持了合作,毕竟若大郢没了,徐首辅的野心也将成为泡影。所以穆婉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赤翎使团来访这个节骨眼上勾结郝元嘉搞事情,毕竟谢珩是唯一可以对付赤翎的人。 然而从现在的结果看,他和郝元嘉也许不是勾结,而是单纯的利用,利用郝元嘉对付谢珩,可又奇怪的完全没有恶意。 哦,一开始对她可能是有的,但在上午知道了她的价值后改变了主意,变成了拉拢…… 穆婉脑中思索,手上也并没有闲着,拿起两个水囊,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去水潭边打了水,顺便放了她的信烟,若山崖上还有人守着,至少知道他们还活着,也许能带来她需要的东西。 回到山洞,快速用石头垒了个小灶,架起小陶罐烧上水,又飞快的去外面搜集了柴火,最后就着不多的光亮跑去水潭,将斗篷完全浸湿。 吃力的拎着斗篷回到山洞就见谢珩竟然艰难的从草垛上爬了起来。 穆婉惊道,“你怎么醒了?” 谢珩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吧?” 穆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上前将他按倒,“放心,郝元嘉的人已经都死了,徐秉问并没有杀我们的想法,我身上也有驱虫驱兽的药,这里没有危险。” 察觉到他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的肌肉,穆婉用湿透的斗篷将人裹住,“我给你拔箭。” 谢珩点点头,穆婉掏出一支竹节簪,拧开后露出尖细锋利的刀刃,而后背过身解开衣服将棉质的里衣割下长长一条和簪刀一起扔进陶锅里里煮着。 谢珩在她割里衣的时候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等她重新掩好衣襟才重新看向她,见她摆弄着金疮药笑道,“多亏夫人未雨绸缪。” 穆婉听着他虚弱的声音却心中发堵,“我若再谨慎些,也不会让他们钻空子了。” 谢珩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人能缜密一辈子,况且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你又不是神仙。”他调侃,“虽然徐秉问没有你聪明,但他好歹比你多活了许多年岁,阴私玩的也比你多;你手头还有那么多事情,若你跟他一样专心当官,他定然不是你的对手。” 穆婉被逗笑,“别胡说八道。” 能在先皇驾崩后稳坐首辅之位把控朝堂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谢珩道,“若真有错,错也在我,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好了,我们都没错。”穆婉本也就是一时的情绪,见谢珩忍着难受安慰她,便立刻将这些都抛之脑后,“我给你拔箭。” 她捞起消毒过的棉布条烘在火边,而后又多点了几支火把在周围,撕开衣服,就看到了红肿的伤口,当时离的很近,所以袖箭扎的有点深,后面落崖时又有撕扯,穆婉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跟没事人一样的。 从沸水中捞起簪刀,她道,“没有麻沸散,你忍忍。” 谢珩笑道,“我现在身体没感觉。” 又胡扯。 穆婉没有揭穿他,将他的外衣卷好叫他咬住,而后深吸一口气后快准狠的将袖箭剜出来,倒上金创药使劲压住伤口,身下的身体绷的紧紧的,豆大汗珠布满了额头,谢珩的脸色更白了,却一声未吭。 穆婉飞快的别过眼睛只当手下躺着的是个假人。 她从前比这还有惨烈的病患都见过,但这是第一次治疗时心中泛着绵密的疼。 将箭伤包扎好后,谢珩终于支撑不住晕过去,穆婉又喂了他两颗解毒丸,不停地往他斗篷身上倒水散热。 没有退热药,他的情况还是不太乐观,穆婉只能祈祷小六他们能快点赶来。 半夜,穆婉忽然听到外头“扑通”的响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穆婉举着火把走到外面,今日很幸运的是个月圆之夜,一切都照的很清楚。 穆婉看到了半空中被扔下的东西,也看到有什么正从悬崖上往下吊。 大概是怕他们看不到,绳子上还绑着鲜艳的红布条。 等东西吊下来,穆婉走过去,果真是她的医疗箱和谢珩要用的药。 “好云苓!”穆婉心情飞扬,赶紧拽了下绳子。 绳子顿了一下,似乎再确认什么,在穆婉又拽了几下之后,绳子激动的抖起来,穆婉隐约听到了云苓欢呼的声音。 穆婉脸上也带了笑,她飞快的解下绳子打开医疗箱,果然看到了字条。 也知道了他们半夜往下扔东西的原因,原来他们掉下悬崖后,小六他们就第一时间寻找往下的路了,结果却发现唯一一条路仿佛遭遇了山崩,直接被山石堵死,要清理出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谢珩还昏迷着,穆婉也没时间多想,只飞快的回了封平安信,提了需要的东西就拎着医药箱和药罐回了山洞。 有了药,穆婉重新给谢珩消毒上药,灌下内服的药之后,他的脉搏明显好了很多,药浴的药没有浴桶,穆婉依旧用湿斗篷代替,能吸收多少吸收多少。 天亮的时候,谢珩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穆婉也没歇着,重新去外面看他们送下来的东西。 谢珩是被太阳晒行的,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脸上,身体中那钻心蚀骨的疼痛仿佛也消退了一些,他睁开眼睛,没看到穆婉,不过旁边一个陶锅一个药罐里都熬着药,意味着她没有走远。 艰难的起身走到洞口,果然看到了在潭边忙碌的人影,不过看着支起的帐子和架着的铁锅,谢珩以为自己在做梦。 穆婉也发现了他,开心的跑了过来,“侯爷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的头发微微凌乱,脸上都是灰印子,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谢珩忍不住抬手帮她擦了擦脸颊,“夫人的布袋里未免太能装了吧。” 穆婉回头看着潭边的东西骄傲道,“厉害吧。” “既然醒了,就去药浴吧。” 谢珩惊讶,“有浴桶?” 穆婉道,“这种必备的东西,云苓怎么会落下,不过我搬不动,还要麻烦侯爷。” 穆婉扶着他走到潭边,谢珩看着崖底的一溜东西都沉默了。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在这里过日子。 穆婉指着浴桶道,“不用去山洞,就放在这帐子里,取水方便,你也省些力气。” 谢珩把浴桶安置在账中,潭边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穆婉又回山洞将两个药罐中的药端出来,兑好了药浴,叫谢珩泡进去。 没过多久,身体里的疼痛慢慢消退,无尽的疲惫感涌上来,尤其穆婉给他和过内服的药后,谢珩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经霞光漫天,浴桶里的药水依旧温热,谢珩看着靠在桶便打盹的穆婉,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从昨天到今天不知熬了多少药,烧了多少水。 他轻轻的起身,穆婉却立刻惊醒,第一时间去摸浴桶的温度,谢珩心间微颤。 穆婉也已经看到了他,笑道,“醒了?”说罢起身搭上他的脉搏,大大松了口气,“好了,今日的毒发算是熬过去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继续。” 谢珩换上干净的衣服,药浴的里衣就挂在帐子里明天继续穿,两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山洞。 白天在水潭边方便,晚上却是山洞里更安全些。 谢珩没再让穆婉动手,捡了些粗壮的枯木回去,重新点起火堆,穆婉在水潭边洗漱完,回到山洞的时候,谢珩甚至给她烤了条鱼,鱼是穆婉用鱼篓在水潭里捞的,云苓大概怕她家姑娘想吃新鲜的,知道崖底有水潭后,还给她扔了个鱼篓下来。 这里常年没人,鱼肥美又好抓,倒是确实能饱一饱口福。 “可惜你不能吃。”穆婉啃着鱼,一脸的幸福,这是她昨晚到现在吃的唯一一顿好吃的。 她在做饭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只能简单的熬个粥炒个菜,烧烤也是马马虎虎,远不及谢珩手艺好。 谢珩喝着穆婉熬的粥,“我觉得这个也很香。” 穆婉笑,“你那是饿了。”比起她中间还填了填肚子,谢珩可是整整一天没吃饭,但鱼是发物,和他喝的药相冲。 谢珩不置可否,将慢慢一锅粥全喝了。 吃饱喝足,两人准备休息。 穆婉已经困的不行,谢珩是一天一夜没吃饭,她是一天一夜没睡觉,强撑着刷完牙,在洞口安好“看门铃”,她转头就在草堆上躺下,“侯爷,我先睡了,你也早些睡,好好休息有助于元气恢复。” 谢珩坐在她旁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忽然问道,“若迫不得已需要动武的话,对寿命影响大吗?” 穆婉闻言睁开眼,“多少会有些影响,而且明日毒发时间会提前,所以尽量别动武。” 她以为谢珩是担心半夜的野兽,“放心,白天我探查过了,这附近没有大型的动物,洞口撒了很多驱虫驱兽的药粉,大概率能安睡一晚。”不过想了想,还是从袖袋里掏出那瓶解毒丸,“若真气血翻涌的话,就先吃点这个。” 谢珩接过药瓶,“吃几颗?” 穆婉已经重新闭上眼睛,隐约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好像认定了他一定会吃一样,不过她实在太困,脑子完全转不动,只含含糊糊道,“一次两颗。” 说完就陷入沉睡,谢珩看着她瓷白的小脸,也盖着被子在她旁边躺下,云苓木霜准备的非常齐全,被子都扔了两床下来。 火堆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穆婉大概是累坏了,连糟糕的睡相都没了,一个身都不翻。 谢珩等了半晌,慢慢的揭开她的被子,结果她依旧一动不动。 夜风从洞口吹进来,谢珩想,她这样睡容易着凉,干脆直接靠过去,大概是感觉到了温暖,穆婉终于翻了个身,钻进了他怀里。 谢珩满足的抱着怀中的姑娘,任由感情在这个无人知道的深夜里肆虐,如果一年后注定要死,那这样可以爱她的时间便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心跳加快,胸口发闷时,他吃下了两颗解毒丸…… 第167章 167 穆婉的小心思 虽然累极,但心里还是惦记着谢珩的身体,所以穆婉早早的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发现事情有些不妙。 她竟然在谢珩的被窝里,关键是因为毒发,谢珩身体很热,所以只穿着一层里衣,穆婉怀疑是自己半夜自动寻找热源,所以整个人都靠在谢珩胸口,对方的里衣都被她扒开,手臂霸道的伸进衣襟搭在他腰上,脸也毫无阻隔的贴着他的胸膛。 这情形着实有些刺激,穆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抬头,还好,也许是药物里的安眠成分,又或者毒发消耗了太多元气,谢珩睡的很沉。 穆婉慢慢抽出手臂,将他搭在她腰上的手挪开,顺便把了个脉,确定没事后,她想回自己被窝里去。 然而才掀开被子她就打了个哆嗦,火堆早已熄灭,四月山间的凌晨温度也算不上高,穆婉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被子,立刻重新躺回去。 谢珩似乎被惊动,手臂重新揽上穆婉的腰,将她按回怀中,还顺势将被角又掖了掖。 穆婉手掌抵着他光滑的胸膛,心道,这么看的话,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吧?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明显只是睡着后下意识的动作,她重新抬头想确认一下,结果鼻尖就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谢珩的唇。 不过他依旧没有察觉,只是两人呼吸相闻,穆婉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她只要稍微探头,就可以亲到他。 或许是早晨脑子不清楚,或许是对方下意识的爱护让她觉得温暖,又或许眼前的俊颜太过诱人,这念头就这么突然冒出来,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他是她的夫君,她本来就可以亲他,而且他在昏睡中也不影响身体。 就亲一下,反正他也不知道,就当给自己留个美好的回忆,毕竟往后余生,她不一定再能遇到这样一个让她如此心动的男人。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碰到了他的唇,刹那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从脑中抽离,唯有如鼓的心跳和满脑子叫嚣的不满,不够,还不够…… 若只有这一次,为什么不能再放纵一些…… 穆婉伸长脖子,张开嘴轻轻含吮,脑袋里像是在炸烟花,让人欲罢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谢珩的唇忽然动了动,穆婉一惊,陡然清醒过来! 卧槽!!她真是疯了!!她在做什么?! 穆婉飞快的缩回脑袋,然而谢珩好像就只是被搅扰后下意识的动作,呼吸依旧平稳,穆婉长长松了口气,却也睡不下去了,轻手轻脚的起身快步出了山洞,捂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跑去了水潭边,她得好好清醒清醒了。 却不知在她跨出山洞的的瞬间,一直沉睡的男人抬手挡住眼睛,另一手捂着胸口,吐出的呼吸都在发颤,半晌,他赶紧吃了两颗解毒丹,苦笑着喃喃,“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不想让她以后难过,也不想让她现在难过。 穆婉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才彻底清醒过来,啊啊啊!她刚刚都干了什么!她是女流氓吗?不经别人同意的吻算是轻薄吧?! 夫君又怎么了?他还中着毒呢,就算为了自己也不应该啊!不是早就决定,毒不解就不恋爱吗? 可是脑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冒出来:如果谢珩的毒真的解不了,等到那一天你就不会痛苦吗? 自然不是,如今她完全没办法想象那天的到来,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那现在的逃避还有什么意义呢?既然已经爱上,最后无论如何会痛苦,那为什么不趁现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好好珍惜呢? 对啊,穆婉想,她生平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亲都不亲几口就生离死别岂不是太亏了?以后回忆都没什么东西。 穆婉越想越觉得时机宝贵,毕竟平时还要估计他的情绪,只有毒发昏迷的时候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 “穆婉。” 身后传来的声音惊的穆婉一个激灵,回头看到从山洞里走出来的谢珩,结结巴巴道,“候,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谢珩:…… 他一本正经道,“跟你一起跳下来的。” 穆婉:…… 谢珩忍不住笑,抖开斗篷给她披上,“怎么起这么早?小心着凉,你可不能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起了色心的缘故,穆婉看着面前帮她打结的修长手指,又忍不住想亲一口,她真是完蛋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谢珩低头看她,“嗯?” 穆婉看着那张英俊的脸,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他唇上,而后径直往崖边走,“既然醒了,就帮忙吧,先捡些柴火,我去拿药。” 谢珩舔了舔唇,看着她慌张的背影,轻咳一声提醒道,“药你昨日怕潮,拿去山洞了。” 穆婉脚步一顿,一本正经道,“我先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又送东西下来。” 谢珩忍不住抵唇笑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等穆婉从崖底转了一圈,又去山洞拿了药出来的时候,谢珩已经点起了火,小陶锅里煮了粥,正在往铁锅里装水。 不得不说,他能动后,穆婉轻松了许多。 她煎药的功夫,谢珩不仅烤了两条鱼,还扛了两根大枯树干回来,这样穆婉就不用跟个蚂蚁搬家似的,一整天光捡一天枯枝败叶维持火堆了。 之后就是吃饭、药浴、喝药。 半上午,谢珩坐在浴桶里昏睡过去,穆婉给他把脉,确定一切正常。 而后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依旧穿着里衣,不过被水浸湿后跟没穿也差不多,失了血色的脸显得虚弱又无助,微湿的长发凌乱的贴在鬓边……穆婉叹了口气,发现色心反而没有了,只有怜惜,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一边照看药浴,一边回味着早上那个吻,顺便制定之后的计划。 毒发的时间偷亲可以排除了,所以只能趁他偷睡的时候。 而且平常肯定不行,他要比她警醒的多,所以也只能是毒发期间的这两天,元气大伤,无法防备。 这么算下来,这次就只剩下两晚了,今天的药里,就再多加些安神的成分吧…… …… 谢珩依旧在傍晚醒来,就见穆婉在帐子前的空地上熬药。 “醒了?”穆婉笑道,“换衣服出来吃饭吧。” 今天事情不算多,她已经熬好了粥,然而谢珩端着粥却莫名觉得不安,小心问道,“我中的毒有了变故?” “没有啊?”穆婉道,“怎么忽然这么想?” 因为你熬药的表情很凝重。 等药喝到嘴里的时候,谢珩立刻确定了药有问题,“味道不一样了?” 穆婉道,“稍微调整了一下而已。”她眯眼看他,“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害你?” 谢珩只当自己想多了。 喝完药两人依旧回山洞休息,穆婉撵他赶紧睡。 谢珩无奈,“我刚昏睡一天。” 穆婉道,“昏睡和睡眠是两回事,你需要好好休息补充元气。” 那也得能睡得着才行,谢珩刚这样想着,就觉困意上涌。 昨日明明没这么困,他看着坐在火堆旁揉腰捶腿的穆婉,心中微动。 躺下前,忽然不经一般道,“说起来我昨晚做了个梦。” 穆婉正次牙咧嘴的按腿,昨天运动量太大,她浑身都疼的厉害,闻言顺口道,“什么梦?” “梦见有人强吻我。” “咳咳咳!!!!”穆婉猛的被呛住。 谢珩连忙将水囊递给她,“怎么回事,离火堆远点,呛烟了吧。” 穆婉咳的满脸通红,气终于顺了的时候,谢珩继续问,“不会跟毒发有关系吧?” 穆婉连忙摆手,“做梦跟毒发有什么关系,快别多想了,就是做梦而已。” 看着她心虚的模样,谢珩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忽然伸手揉上她的腰。 穆婉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躲,却被谢珩一把拽住,“你这样要揉到什么时候去?”而后拍了拍身边,“过来,躺这儿。” 穆婉迟疑,谢珩道,“难不成我会害你?还是明日还想疼?” 自然是不想的。算了,她这样矫情反而惹人怀疑,穆婉干脆趟过去。 一开始她还紧绷着,然而谢珩的手法实在不错,没过多久,她就舒服的完全放松下来。 看着她猫儿似的样子,谢珩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穆婉不由看他,谢珩却直接拽着被子躺了下来,打着呵欠道,“困了,躺下揉。” 这下穆婉几乎躺在他怀里,心脏开始不受控制,“那个,我把我的被子拿过来。” 谢珩抬头看了眼,直接探身,穆婉吓了一跳,他的身体微微压在她身上,穆婉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蹦出来了。 谢珩却仿佛没有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他似乎困的厉害,将穆婉的被子直接压在他们的被子上面,“今晚气温不高,一人盖一床被子会冷,一会儿就这样睡吧。” 他说的十分自然,若穆婉反对的话,倒显得她心思不纯似的。 穆婉抿了抿唇,干脆躺着不动了,反正这样正合她意。 谢珩就这样将她圈在怀里,慢慢的帮她揉捏,然而似乎是药效起了作用,没一会儿,他的力道就越来越小,没了按摩的劲儿,反而像是撩拨,搞得穆婉心猿意马。 等他彻底停下动作,穆婉轻轻推了推他,“谢珩?” 谢珩完全没有动静,穆婉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说了他做梦的事,万一再叫他察觉。 然而等穆婉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快睡着的时候,谢珩却反而动起来,他搂住她的腰,亲昵的蹭着她的脸颊,穆婉扭头唇就碰到了他的下巴…… 她瞪大眼睛,轻轻推了推人,然而人没醒,却听到了他的呓语:“阿婉,好吃……” 然后好巧不巧的微微低头恰好含住了她的唇…… 穆婉屏住呼吸,又在做梦?是真梦到吃东西了还是在做春梦? 然而随着比早上还要强烈的酥麻感,她已经无法思考,比起早上的单方面,这样的互动让人更加无法招架。 算了,反正是他先动的手…… 穆婉闭上眼睛,微微启唇,和他一起饱餐一顿,虽然不知道他梦里吃的是什么,反正她吃的快灵魂出窍了。 第168章 168 有希望啦 都说色令智昏,开始的时候穆婉还忍不住怀疑谢珩是不是在装睡,后来感觉太美妙,她便什么都不想想了,先解个馋再说。 不过穆婉很快发现,这个好像越解越馋,单纯的唇瓣厮磨也开始折磨人,想更深入,但不行。 她只能强迫自己刹车,安神药毕竟不是迷药,人真弄醒就不好了。 好在还有他的怀抱聊以慰藉,穆婉不客气的钻进谢珩怀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谢珩才睁开眼睛,吃了两粒解毒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也终于撑不住进入梦乡。 隔天两人都起晚了,穆婉睁开眼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抬头却见谢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低头看着她,眼底都是温柔。 这一刻,他们就像是普通的恋人,他眼底都是她,而她恰好就在他怀里。 穆婉忽然就想抛开一切,单单享受这一刻,她重新靠回去,蹭着他的胸口懒懒道,“好累,不想起。” 谢珩轻笑一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那就再睡一会儿。” 然而当她清晰的感受到他小心翼翼落在她发顶的吻时,鼻子陡然一酸,眼泪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 她将头埋低,拉高被子不想叫谢珩察觉,直到这突入起来的情绪平复,她将手指搭在对方的手腕上。 紊乱又虚弱的脉搏提醒着她这放纵的时光无法长久。 这一天和之前一样,做饭、熬药、药浴,但又有些不同。 她生火时,谢珩会拿帕子仔细帮她擦去脸上的灰,她吃饭时,他会宠溺的摸她的头…… 这是自她知晓谢珩中毒后,他再没有做过的事情,今日他依旧克制,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努力的回避同她的肢体接触。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穆婉想。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满足她,或者说,将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可穆婉却觉得难过,比之前拼命克制的时候还要难过。 她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仅仅如此她都无法忍受,那以后呢?每天都要在这种痛苦中度过吗? 谢珩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这些情绪…… 她到底该如何? 穆婉还没得出答案,小六他们就找了过来。 落入崖底的第四天,他们终于清理出了一条路来,等谢珩泡完最后一次药浴,他们启程回京。 “……抓住了郝元嘉的几个手下,”小六道,“然后此事被安在了赤翎使团的头上,南阳王二公子做主,直接将他们扣押了。” 谢珩问道,“徐首辅呢?” 小六道,“狡猾的很,没有抓住任何把柄。” 说话间,他们到达了那条刚被清理出来的小路,谢珩问道,“查过了吗,这路怎么会堵?” 小六道,“人为。” “果然。”穆婉皱眉,“徐首辅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想困住你?可困你这么三四天有什么用?” 谢珩扶着她翻过崎岖之处,问小六,“上京最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小六道,“上京没有,但春比回城那天,说烽火县发现了大量奸细,事关重大,侯爷您不在,徐首辅亲自去了。” 谢珩若有所思,“烽火县那边可有什么用异常?” 小六摇头,“没有,徐首辅完全没有动烽火县的兵权,好像真的在查什么,谢地在那边盯着呢。” 穆婉思索,“烽火县除了兵权还有什么?” 小六道,“没了,应该不是为兵权吧,困住侯爷三四天就想夺下兵权,那不是痴心妄想吗?” 也是。 他们都想不出来,直至回到上京。 春比之地离上京不远,他们骑马不过半日功夫就到。 当时正值晌午,穆婉一入城就察觉到了不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咳嗽?” 小六道,“或许是这两日变天的缘故,得了风寒?”说完也疑惑,“可这也有点太多了吧?大前日我回京时明明还没事。” 刚说完,就见衙门的捕快敲着锣满大街通告:“注意注意!最近的风寒是时疫!太医院给出了预防的方子,都自行照做!” “每日沸水煮过的棉布覆住口鼻!石灰消毒……” “今天起,上京封禁,只能进,不能出!” “已经病了的,自觉前往养济院隔离。” …… 林林总总的内容不少,穆婉听了两耳朵,发现都是合理的防治方案,而且还确定了传播途径,她让小六去问了一下。 果然,小六回来道,“说是穆女官和太医院商量出来的结果。” 穆婉觉得这次穆柔总算干了件好事,若叫太医和大夫们慢慢诊断,估计还得拖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她还是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情况。 “侯爷,我去一趟医馆,您先去忙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珩也有许多事情要做,于是派了小六保护穆婉,两人分开。 到了许氏的医馆果然人满为患,穆婉直接去找掌柜,掌柜看到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穆婉和谢珩落崖的事情只有少部分人知晓,毕竟朝局不稳,谢珩作为大郢的定海神针若出了事,先不说百姓恐慌,别有用心的人也会蠢蠢欲动,因此医馆掌柜只以为穆婉是出门巡铺子去了。 穆婉也不废话,“这是什么情况?这些病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掌柜道,“朝中春比回来的第二日,夫人您早早嘱咐过,我就让大家留了意。”他拿出脉案递给穆婉,疑惑道,“但前天突然就多了起来。” “老朽诊过那脉,高热致喘,呼吸困难,目前还没发现因病亡故的,但有一点很奇怪。” “哪儿奇怪?” “老朽按照您的吩咐,把同样病人的身份信息和住址都记录下来了,”掌柜指着脉案道,“时疫虽然传染性强,可一般也都是从一个地方开始蔓延,但这些人住在上京的四面八方,身份也是五花八门,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染上了。” 云苓不由道,“水源污染?但刚说这种病菌怕沸水,百姓喝生水也就罢了,讲究些的人家都是煮沸了喝,为何也能传染。”她嘟囔,“又不是下毒。” 穆婉心中一动,脑中的一根线忽然连了起来,她跟小六确认,“徐首辅什么时候离开的上京?” 小六道,“春比回城当天。” 穆婉又问,“除了徐首辅,如今不在上京的重要官员还有谁?” 小六开始数,“吏部尚书前些日子因女官之事同太后争执,一气之下请假回乡祭祖了;户部因为被大夫人查出账务问题,尚书已经亲自去江南查税,大理寺少卿在外缉捕逃犯……” 小六也渐渐的发现了不对,“这些都是徐秉问的心腹。” 穆婉继续,“刚刚那些捕快说什么时候封城?” 小六道,“今日。”说完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困四五日不行,但困几个月呢?”百里之外的烽火县,徐秉问笑吟吟的摸着胡子,“上京时疫,全城封禁,朝廷官员大部分病倒,谢侯爷又出不来,朝政和练兵总都要有人管。” 徐展鹄激动的满脸通红,“父亲英明!任他们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您直接把上京架空了!这几个月,什么消息都进不了上京,就只能都由父亲您处理!” 徐锦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徐秉问,“所以,上京的时疫,是人为?!” 徐展鹄不满的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语气?你不觉得这法子妙极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妇人之仁还想做什么人上人?” 徐锦冷笑,“百姓都死没了,你去当谁的人上人?” “你!”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徐秉问对徐展鹄挥了挥手,“大郎,你先去忙。” 徐展鹄警惕道,“要我把大姐带走吗?” 徐秉问道,“不必,我同她说些话。” 徐展鹄皱起眉头,徐秉问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徐展鹄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徐锦忍不住看向徐秉问,“父亲,大敌当前,您难道看不出赤翎的野心吗?竟然在这个时候内讧!还伤害上京百姓!几十万条人命啊!”她越说越觉得生气,“若赤翎打进来,您以为光靠您一个人能抵御赤翎吗?” “到时候别说做人上人,怕是要做亡国奴!” 徐秉问看着她,眼底有了些欣赏,“看来做女官后确实有了不少长进。” “不过正是因为大敌当前,我才必须这样做。”徐秉问正色道,“你也知道对付赤翎要举全国之力,可是太后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吧?” “当年镇国公和谢家军何等精锐,结果没有败给赤翎,却败在了腐败朝廷上。” “我这样做,只是想将士们在前冲锋陷阵的时候,没有自己人在身后捅刀子,否则维持着这四分五裂的状态,恐怕还会重蹈覆辙,而这次,已经没有精锐的谢家军能替百姓们背水一战了。” “所以,我必须要在赤翎进犯之前,将大郢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起,让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可乘之机。” “所有的力量,”徐锦依旧无法苟同,“难道不包括镇北侯?他才是最强的力量不是吗?父亲手下难道有比谢珩更厉害的武将?” “镇北侯确实是对付赤翎的关键。”徐秉问道,“所以我没有伤害他啊。” 他看着徐锦,“你虽比你弟弟聪明,但还是欠些火候。” “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谢珩这样的人不需要拉拢,待到赤翎进犯时,他必然竭尽全力,那时我自然也会尽全力支持他。” “我和他真正的较量在击退赤翎之后。” “所以当务之急,我必须把朝政和能拿到的兵权全部都拿到手里。” 徐锦道,“所以你利用我欺骗穆婉,目的是要用穆婉来绊住谢珩,给你撤出上京,制造时疫的时间。” “对。”徐秉问感叹,“说实话,我本来还挺发愁这么绊住谢珩的,他思维缜密,武功高强,手下还有不少能人,若他在,这事儿怕还真办不成。” “但谁能想到呢,不近女色的镇北侯竟然把一个女人当眼珠子。”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不过现在嘛,我也知道了,换谁谁都把她当眼珠子。” “所以你放心,为父也没有伤害她,以后你们依旧可以做好姐妹。” 徐锦嗤笑,“您哪儿看出来我跟她是能做姐妹的关系?我当时给她通风报信只不过以为赤翎要害她而已,我宁愿她死在我手里,不能叫赤翎侮辱我们大郢人。” 徐秉问笑道,“之前为父确实是小看你了,不过锦娘,为父这双眼睛不会看错的。” “那天之后,为父去查了查,发现她其实对女子格外宽容,只要不影响到她,只要不做坏事,甚至如果想做什么事情,她都愿意帮忙,你忽然立誓要当女官,甚至你能当上女官,其中都有她的影子,为父没说错吧。” 徐锦抿嘴不说话。 “说实话,我也很欣赏她,如今父亲也觉得,女子并不只有嫁人一条路。”他看着徐锦,循循善诱,“为父如今缺人手,你若肯帮忙,待大业成就,爹许你亲王之位如何?” 徐锦震惊,“此话当真?” 徐秉问大笑,“自然!” “……所以,这才是徐首辅的目的!”小六道,“他直接把所有人都隔离在上京,自己在外面建一个小朝廷!” “但这他也太丧心病狂了吧!竟然给百姓制造瘟疫,他就不怕失控吗?” “有我们在,怎么可能失控?”门外忽然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穆婉回头,顿时瞪大眼睛,惊喜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刚刚开口的胡严朝她挥手,“小师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了?” 穆婉懒得理他,连忙上前给叶岐行礼。 叶岐身材精瘦,但面色红润,看着四十出头的模样,其实已经六十五岁了,往常最喜欢往山多药多的地方跑,最讨厌的就是上京。 “你们怎么知道上京发生了时疫?”难道是徐秉问留的后手? 叶岐却伸手拿过她手上的脉案,一边翻看一边道,“我是来找你说侯爷的事情。” 穆婉意识到什么,心都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您是有了什么新法子?!”能让师父亲自跑来上京跟她商讨,是不是说明几率还不小。 叶岐道,“确实有个法子,我看到你给我的脉案解法,想起我师父留下的一本古书,不过这个说来话长。” 第169章 169 一见钟情的真正对象 直到傍晚,穆婉才离开医馆。 一路上不断回忆着师父的话:“此毒恐要以人血为药引。” “以人血引入药自古有之,但后来因为有人滥用导致无辜之人被练成药人死伤无数,我师祖在时此法便被杏林谷禁用,只有满足一个条件时可以启用,那就是医者自己愿意做药人。” 穆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条规矩背后的苦心,不能是任何人自愿,毕竟强者总有让弱者自愿的办法;而就算真有忠仆、亲人自愿,但杏林谷的规矩是救死扶伤,没有决定无辜之人生死的权利。 只有医者自愿,这是谁都强迫不了,也不会伤及无辜的办法。 师父道,“不过像侯爷这种情况,也有且只有一次机会,好了就好了,若不好,他体内毒素平衡打破,只会加快毒发,而做药引之人,也活不长久。” 穆婉自然知晓,要产生同样的抗体,就需要用同样的毒药,只是剂量要小,症状要轻,能自己熬过去才能算成功,否则就会同样中毒。 “所以,做药引之人尤其关键,只有恰到好处两个人才能同时活下来。” 说白了,就是以命换命。 其实就算没有那条规矩,穆婉也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这是唯一的机会,只有作为大夫的她,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做成药引的概率才最大。 云苓担忧道,“夫人……” 穆婉揉了揉额头,“先回府,算算有几成把握。”她连跟谢珩来场虐恋都不愿意,会愿意和他一起死吗? 云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再了解她家姑娘不过,若真的不愿意,她家姑娘连想都不会想,毕竟姑娘曾说过,就算九成的把握,但撞上那一成,就是十成十的死。可现在她明显在考虑。 不过回到镇北侯府,穆婉就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件事,下人看到她如遇救星,“夫人,您可回来了!” 穆婉这才知道,镇北侯府的主子们,除了谢晚和谢意,全都中了招。 “怎么回事?”穆婉一边往月恒院走一边询问情况,要知道镇北侯府除了大夫人每日去宫里当个值,长公主和二夫人几乎不出门,孩子们更别提了,自从陶先生来了,几乎每天都在府里读书,根本没有传染的途径,“谁先病的?” 她刚问完,后头就有人回道,“应当是大嫂。” 穆婉回头,就看到了谢珩,他显然也一直没闲着,“太后也病了,宫中倒了一半,最先染病的是这次春比随驾的人。” 穆婉反应过来,“徐首辅在春比时对官员们也动了手脚。”她将自己之前的猜测说给谢珩。 “……他不知道你中毒之事,所以认为以你的武功很难被困在崖底,但有我就不同了,你总不能扔下我一个人离开,这样困你几天,再算准你我回城的时间封城。” 谢珩似乎并不意外,补充道,“如今朝臣们倒下一大半,加上时疫,接下来上京必然大乱,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一切。”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但却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毕竟万一时疫一个不小心蔓延开来,如今可不是现代,一个风寒都能要人性命,这样的时疫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不管他了。”谢珩的表情有些冷,“即便做这些也影响不了我们的计划,如今当务之急先处理上京时疫。” 穆婉点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月恒院门口,看到他们,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姚黄连忙奉上煮过的口罩,穆婉直接戴了两层,“母亲情况怎么样?” 姚黄道,“已经叫太医来看过,都开了药,只是小郎君有些严重,长公主正守着。” 两人立刻去了谢昭在月恒院的房间,穆婉出门的时候,他都住在这里。 进去就见长公主正靠在床头一边咳嗽,一边给旁边的谢昭擦拭降温,小家伙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烧的小脸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母亲。”穆婉和谢珩对长公主行礼。 谢昭闻言睁开眼睛,看到穆婉先是一喜,“母亲!”紧接着不受控制的瘪起嘴巴,委屈的又叫了一声,“母亲~”语气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哽咽,眼底也有水光。 穆婉立刻上前想抱抱他,然而谢昭胳膊都伸开了,似乎又想起什么,飞快的收回手,“不能抱,会生病,难受。” 长公主闻言心疼坏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可人疼。”却也劝穆婉,“确实要注意一些,咱们府上接下来要靠你顶着了。” 穆婉还是上前俯身抱了抱小家伙,“母亲放心,我自有分寸。”又柔声对谢昭道,“别怕,母亲回来了,母亲给你诊脉,好不好?” 谢昭立刻眼泪汪汪,却乖巧的点头,穆婉也心疼的不行,给他诊了脉,又看了太医开的药方,删减添加了几样,让丫鬟去熬药,又吩咐,“取一些烈酒来。” 她看向长公主,“母亲也是,如果体温太高,便用烈酒擦身。” 长公主道,“我倒是没觉得烧的厉害,就是身子乏,咳嗽。” 穆婉给长公主诊脉后松了口气,“母亲平日里身体康健,症状也不算严重,不过还是要好好休养。”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您赶紧去休息。” 谢珩扶着长公主离开,换成穆婉陪着谢昭,谢昭显而易见的高兴,喝药的时候都没叫苦。 只是喝过药之后想睡觉,又舍不得,怕穆婉再离开。 穆婉看着他强撑的眼皮,拍着他的小肚子柔声道,“睡吧,母亲不走,就在这儿。” 谢昭这才放心睡去。 而穆婉和谢珩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府中谢大夫人第一个倒下,家里虽然暂时没乱,但也快了。谢大夫人管家的风格是事无巨细,再加上作为传染源,府中最先倒下的都是主子和贴身管事的丫鬟嬷嬷们,导致下人们群龙无首,虽然靠着日常规矩撑着,但也事有不逮,况且如今还正乱。 穆婉跟长公主请示后,借了没有被传染的姚黄,叫她去各房统计了下被传染和没有传染的下人,全部重新分配了工作。 没有被传染的人全部加一倍工钱,叫他们连夜收拾出两个空院子来,等明日症状轻微和症状严重的下人们全都隔离进去,又专门挑了两组人来熬药。 月恒院也整理出四个房间,明日把大夫人、二夫人、谢时、谢晋都挪过来,统一照看。 安排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她先去看了长公主,见她睡的还算平稳,安排了云苓守着,她则回到了东梢间。 谢珩正守在谢昭旁边写折子。 比起镇北侯的事情能直接安排,朝堂上的事情都得等明日,不过章程出来的越快越好。 “这是你二妹妹给的防治章程。”谢珩将一个折子递给穆婉,“宫中的部分十分详尽且合理,但宫外就……” 穆婉飞快扫过,并不意外,毕竟穆柔上辈子在宫中,亲身经历过的一切自然详细,宫外她顶多是听说一些,而且她和沈氏一样捧高踩低,只能看到上头的人,对百姓们的生活反而了解的不多,就导致针对百姓们的章程很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比如棉布口罩一天一换,病人单独一间房子隔离,普通百姓哪里有这条件。 穆婉坐下来帮谢珩完善宫外的部分,“慈济院和育婴堂地方肯定不够用,不如征用寺庙,地方也大,房间不够就搭帐子,正好天气也暖和了,不用担心受冻的问题。” 穆婉说着,谢珩忽然道,“你之前说,你二妹妹可能会做预知梦,这时疫,她也梦到过。” 他用的是陈述句,穆婉只当他好奇,调侃道,“怎么?难道你想问她直接去要药方?我觉得她若知道,肯定早拿出来了。” 平常人喝药哪里会把方子记住,而且还过去了那么多年,唯有一味熟地黄还是因为意外才记住。 谢珩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底另有所思,那是不是也知道穆婉余生过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活了几岁,是否……儿孙满堂…… 注意到谢珩忽然低沉的情绪,穆婉疑惑,“怎么了?” 谢珩垂眸道,“没什么。” 但穆婉还是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他像是想哭似的?想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谢珩哭?实在有点天方夜谭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谢昭吸引。小家伙忽然又烧起来了,还咳嗽个不停,穆婉赶紧把他抱起,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穆婉,先露出个笑,“母亲。”然后大概看穆婉表情不好,小手摸穆婉的脸,“我没事。” 穆婉差点落了泪,赶紧喂药擦身,直到后半夜才安稳下来。 谢珩看着她疲累的模样道,“已经没事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穆婉摇头,“你去睡,我白天能休息,你明日还有不少事。” 见谢珩要反驳,她直接推他,“听我的,还想不想解毒了?” 谢珩一顿,不过最后还是睡在窗边的小榻上,“有事叫我。” 谢珩睡着后,穆婉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脸出神,其实抗体的试验她已经各种动物身上做过很多遍,排除了很大一部分风险,用她来做抗体,至少也有三成把握,这样的无解之毒,三成把握已经算很高了…… 穆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正躺在榻上。 玉穗断了热水进来,笑道,“是侯爷抱您过来的,小郎君已经好多了,侯爷让您多睡一会儿。” 穆婉起身,见谢昭确实除了还有些喘之外,其他已经好了很多,问道,“侯爷什么时候走的?” “卯时末就出了门。” 就睡了三四个小时。 穆婉叹了口气,却也没功夫多想,今天的事情依旧很多。 人事简单的镇北侯府尚且如此,外头的百姓就更别提了,举家病倒的不胜枚举,医馆药铺根本就忙不过来,关键现在彻底治愈的药还没研究出来,有条件的还能抓一些减轻症状的药方,贫苦人家只能靠自己熬。 两天后,终于有人吐了血,最后无法呼吸而死,虽然病例不多,但也引起了百姓巨大的恐慌。 偏偏朝中大臣几乎全部病倒,还有地痞无赖趁机作乱,整个上京乱成一团。 所幸穆柔提前准备的章程节省了不少时间,谢珩带着明镜司,金甲卫和所有上京禁军快速征用了几座寺庙做疠人坊,安排被传染的百姓去隔离。 而那些不安分的,谢珩下令,不用上报,只要证据确凿,即便只是偷抢也当场格杀! 那两日,上京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而重典之下也总算维护住了上京的治安。至于最让人头疼的不愿意隔离的百姓们,听闻杏林谷的神医入京去了疠人坊,而且几个暂做疠人坊寺庙中僧人都有了很大好转的消息,立刻争先恐后的前往。 穆婉到甘泉寺的时候,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僧人登记安排。 穆婉从侧门进去,就见这里也排着队,而且还都是上京的达官贵人,不由疑惑,“他们这么也来这里?” 百姓们是没有隔离和治疗条件,达官贵人不缺钱自然还是住自己家里更舒服。 领路的金甲卫道,“听说杏林谷的神医在,慕名而来。” 穆婉看着登记后的人往旁边的功德箱里扔了银子,心中了然,心想这主意大概是自己那喜欢劫富济贫的大师兄想出来的。 倒也合理,毕竟百姓们隔离救治都需要银子,正好从这些人身上弥补。 正想着,就听旁边忽然有人叫道,“柔儿,柔儿?!穆柔!” 是李亦宸的声音,穆柔也在? 穆婉好奇的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两个人匆匆追上来,虽然都带着口罩,但确实是李三太太和李亦宸无疑。 李亦宸看到她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喃喃道,“怎么可能?” 李三太太也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穆婉一眼后,忽然阴阳怪气道,“镇北侯夫人怎么穿成这样,不会是听说叶神医在这里,也来套近乎吧?” 穆婉今日来找师父,也抱着要帮忙的打算,所以没戴任何首饰,只穿了一身她行医时习惯穿的棉制袄裙。 穆柔大概也穿了类似的衣服,她又带着口罩,所以他们认错了人。 穆婉并不想理会二人,主要是李亦宸的眼神很不对劲,还有之前春比时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逞能来救她的行为也十分奇怪,穆婉可不想跟他有什么纠缠,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就径直就往里走去。 “有些人有钱有权又怎么样?人叶神医说了,生死面前,这些什么都不是,人家啊,只喜欢守规矩的人!” 她话音落,穆婉已经带着木霜进了寺门。 李三太太一噎,瞪向守卫,“不是说便是太后来了也要排队吗?她怎么能进去?” 守卫无语道,“这位夫人,人家有杏林谷神医的玉牌。” 李三太太脱口道,“怎么可能?” 李亦宸恍惚道,“怎么可能?她是穆婉,她不是穆柔……” 李三太太这才发现他的异常,当下顾不得其他,连忙拽着他回了队伍,“你这是又犯病了?” 自从去年穆柔惹祸李亦宸被打板子后,他脑子好像就出了什么问题,偶尔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事也奇奇怪怪的。 她忧心道,“这次一定要让叶神医帮你好好看看,听说这神医可灵了,什么病都能治好。” 李亦宸却忽然扶住李三太太的肩膀,认真的问道,“刚刚您也把穆婉错认成穆柔了是不是?她俩是不是很像?” 李三太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连忙道,“是像,虽然不同母,但她们眉眼倒是都像穆兴德,口罩一遮,确实容易认错。” 李亦宸松了口气,是的,他刚刚应该是认错了,他一见钟情的人就是穆柔,不是穆婉,只是两人是亲姐妹,所以有点相似罢了。 尽管这样安慰着自己,但他心底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什么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穆婉早将李家母子抛至脑后,进了寺院打听到师父的位置后就匆匆找过去,结果才过去就得知师父刚被前面的病人叫走,她只能再绕去前院,走到半路时,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要从前院往后院溜。 木霜眼疾手快把人拎住,小女孩儿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穆婉看着她手臂上绑着的绿色布条,便知道是轻症患者,“这后面是红色布条的人才能来的地方哦,你不能进来的。” 小女孩儿看她打扮,“那你能帮我换成红色布条吗?我要找我娘!”她说着忽然哭起来,“他们说我娘会死的,我得陪着她!” 穆婉下意识问道,“你不怕死吗?” 小女孩儿道,“不怕!我要跟着我娘。” 穆婉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放心吧,你娘不会死的。” 小女孩儿不信,“可是他们都说绑上红布条就是治不好了,会被扔到乱葬岗一把火烧掉。” 这可能是经历过时疫的老人说的。 穆婉蹲下来,认真跟她解释,“如果是鼠疫或者霍乱,很难治好,那样的话就需要将病死的人尸体拉去烧掉,防止在传染给其他人;但这次时疫只是一种严重的伤寒,只要找到对症的药,就能治好。” “真的?” 穆婉道,“当然,你想想,如果治不好,朝廷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银子给你们治病呢?那不是浪费吗?” “不信你可以观察一下,是不是有大夫和药童每天也往后院跑,给他们送药,如果那些人马上要死,谁费那个力气。” 小女孩儿的神情放松下来,穆婉给她出主意,“你要想去见你娘,就乖乖配合养病,你病好了,可以申请做药童。做了药童,就能亲自去给你娘送药了。” 小女孩儿眼睛一亮,“真的?” 穆婉塞给她一颗糖,笑道,“下次喝药的时候你可以问问给你送药的药童。” 小女孩儿显然已经信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亦宸怔怔的看着眼前和从前几乎重叠的一幕,犹如被五雷轰顶,如果他一见钟情的人是穆婉,那他做的一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六郎,六郎!”李三太太推了推再一次傻住的李亦宸,“你在看什么?”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李亦宸转头就走,“穆柔呢?穆柔也在这里对不对,先去找她。”她才是医者仁心,救死扶伤的大夫,不是穆婉,绝对不是穆婉。 “我是宫中女官,找我没用,”穆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耐,好声好气的跟不停叫她的病人们解释,“这时疫就是这种症状,你叫我也没有办法,喝了药就好了。” “不要过来!这个是通过口鼻呼吸传染的,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们是想时疫在扩大还是怎么着?” 她余光瞄见什么,惊喜道,“六郎,你怎么来了?”对上他的目光后,心中却是一突,他的眼神怎么有点可怕。 然而她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飞快的跟李亦宸道了一句“等我一会儿”,就匆匆跑向前面,“叶神医!” 叶岐正在给人把脉,闻言看了眼来人,皱眉道,“你是谁?” 穆柔连忙自我介绍,“我是宫中女医官,这次时疫的防治章程就是我想出来的。” “你想出来的?”一旁的胡严道,“不可能啊?这一看就是小师妹的风格。” 第170章 170 恍惚的记忆 穆柔有一瞬间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她又从来没见过什么小师妹,哪里就能知道对方的防疫法子,况且,他们小师妹能想出来,她为何不能? 她道,“确实是我想出来的。” 叶岐随意的点了点头,时疫防治不过是一个大夫必备的基础知识,只是她的小徒弟做事喜欢把规矩定好,责任到人,所以推进的时候清晰明了,效率更高一些。但这点事并不至于让他另眼相看。 穆柔见他们反应平淡,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般惊喜道,“小师妹?!杏林谷也收女弟子吗?” 她殷切道,“我从小就喜欢医术,可惜世人对女子总有偏见,要不是这次太后破格针对女子选官,我也没办法得偿所愿。”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坚毅道,“叶神医,这次时疫,我可以跟着您一起帮忙吗?!” 叶岐正记录着病人的情况,闻言点头,“可以,正好我们缺人手,胡严你带她去甲区,教一下规则,以后甲区的病人就都交给她。” 穆柔一愣,她的意思是想跟着叶神医学习,可不是去伺候那些病人。 但胡严已经对她道,“走吧。” 穆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拜神医为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总要表现一下,可惜她不记得上辈子最后的药方,不然药方拿出来,能省不少事。 所以现在只有等,等叶神医完善药方陷入瓶颈的时候,她再适时提醒熟地黄的事情,届时一定能入叶神医的眼。 穆柔心里谋划着,忽听听胡严道,“两位要看病去偏院,这里是隔离区。” 原来是李三太太看到叶岐,便拽着李亦宸想过去找人,被胡严拦下。 穆柔也上前打招呼,“母亲,夫君……”后面的话她忽然有些说不出来,实在是李亦宸的眼神有些可怕,“夫,夫君,你怎么了?” 李亦宸定定的看着她,像是确认什么一般,“没什么,只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时疫,上柳百姓都对你感恩戴德,都叫你女神医。” 胡严惊讶的看着穆柔,“上柳时疫时你也在?” 穆柔不自觉的目光游移,口中却道,“自然在,上柳是我祖籍,不过时疫时挺身而出本就是我们大夫应该做的事情,百姓们也是感激,才那样叫我,我的医术还差的远。” 本以为胡严会夸她,结果胡严道,“那你说不定见过我小师妹,上柳时疫的方子就是她开的。” 李三太太好奇,“你小师妹?你们杏林谷还真有女大夫啊?” 胡严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小师妹的医术可是我们师兄妹里最好的。” 李三太太早知道穆柔想要拜神医为师的想法,不由打听起杏林谷神医的待遇,“那你小师妹现在在哪儿呢?也在上京吗?” 胡严笑道,“她一直在上京呢。” 李三太太道,“那怎么没听说过?还是被谁家奉为座上宾?以后你们走了,我们是不是也有地方去找神医了?” 穆柔也竖起耳朵,心中快速思虑着怎么和这位小师妹打好关系。 却听胡严笑道,“你们自然不会听说,她性子懒散的很,轻易不给人看病,至于座上宾,上京比她有权势的可没几个。” 李三太太心中大惊,做神医这么厉害吗?但想想又合理,毕竟便是太后生了病也得靠大夫。 穆柔听得心潮澎湃,愈发坚定了拜入杏林谷的心思,忍不住打听,“那您的小师妹她……” 她话还没说完,李三太太忽然道,“哎,胡神医,有人去打扰你们师父了!” 胡严回头,就看到了走向师父的穆婉。 李三太太是抱了看好戏的心思,就算穆婉用权势拿到了杏林谷的牌子,但也神医可不管什么权势,据说太后都请不动他,如今便是吴国舅要看病都得按照规矩乖乖排队,何况一个镇北侯夫人,她很想看到穆婉碰壁的样子。 穆柔也是同样的心思,难得能胜穆婉一筹,她心中升起期待,口中还道,“大姐姐是不是听说我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言外之意,是穆婉见不得她好,想抢她的风头。 结果就见穆婉走到叶神医身边,很顺手的接过对方身后药童手中的脉案记录翻了起来,那姿势熟练的仿佛做过千百遍,叶神医跟她说着话,虽然神情严肃,但却也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李三太太和穆柔脸色不由一变,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胡严开心道,“哦,那就是我小师妹!” 穆柔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脱口道,“怎么可能?”若穆婉是杏林谷的小师妹,她还有拜师的机会吗?穆婉肯定会阻止她拜师的…… 李三太太也蒙了,非常不愿意相信,“那不是穆婉吗?你们杏林谷的小师妹是穆婉?” 胡严只当他们惊讶穆婉的身份,笑道,“对啊,是她。” 李亦宸痴痴的望着穆婉的方向,喃喃道,“果然是她,上柳时疫,其实是她……” 他的声音似哭似笑,穆柔本来还在下坠的心听到这句话时,猛的提到了嗓子眼,当下再顾不得想什么杏林谷不杏林谷,着急的拽住李亦宸的袖子,“六郎,你在说什么。” 李亦宸低头看着她,“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敢说,上柳时疫,百姓们口中的女神医真的是你吗?” 穆柔显而易见的慌乱,“自然是我,我当时就在上柳,你不是亲耳听到他们叫穆姑娘才找到我的吗?” 李亦宸却道,“当时穆婉也在上柳,她的外祖还是杏林世家……”他忽然想起来,“这话祖母当时与我说过,上柳是你的祖籍,也是穆婉的祖籍,而怜贫惜弱,救死扶伤更像是穆婉能做出来的事……” 他越说越想笑,“原来祖母早就看清楚了,她劝过我的……” 李三太太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亦宸看着李三太太,连她也恨上了,要不是她嫌贫爱富,整天在他耳边说穆婉嚣张跋扈不学无术,他怎么会被迷惑,“意思是我们母子被沈氏和这骗子耍的团团转!” “我当初看到的人明明是穆婉!” 明明她聪明果决,心怀大义,明明她才是他的意中人…… “不是的!”穆柔立刻道,“不是的,我没有骗你,你当时喜欢的人就是我!” “穆婉怎么可能会医术,她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她那么爱享受,书都没读几本,我没有骗你……” 胡严本来在听八卦,闻言立刻道,“哎哎哎,你说小师妹爱享受我承认,但你说她没读书?开什么玩笑?当年在杏林谷,就数她读书最凶猛好吧,卯时起,子时睡,为了自己不挨打,搞得师父都以为我们不认真,天天挨打。” “你胡说!”前所未有的危机让穆柔口不择言,“她要是真的会医术,为何从来不说,为何从来不给人看病!她就是见不得我有一点好……” 胡严正要反驳,就听到一阵有规律的哨声。 胡严脸色一变,刚才还吊儿郎当的人,立刻不顾一切的往偏院冲去,不只是他,那边穆婉也扔下手里的脉案往过跑。 病人们不明所以,都有些恐慌。 还是叶岐的药童解释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那边人命关天了。” 这哨声也是穆婉想出来的。 学医自然少不了经验和实践,当年他们都小有所成后,师父就将杏林谷对外开放,引了大量的病人进来,每人分几个照看,其中不乏有垂死病危的,危急时刻,一个人搞不定,派人跑腿又会浪费很多时间,穆婉就给每人都搞了个哨子,遇到人命关天,需要和时间赛跑的时候就按照节奏吹响哨子, 这时候只要手里没有急症的人,全都去救助。 看着飞奔的穆婉,李亦宸下意识的跟上去,穆柔想拽没拽住,只能也赶紧跟上。 穆婉并不知道李亦宸和穆柔已经翻车,她和胡严一前一后跑到偏院,挤开人群就见院子中间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大师兄明峰在旁边急道,“你再不让我碰她,她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他面前的四十出头的妇人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么救她,救活她也没脸活了。” “大师兄!”穆婉开口。 明峰一喜,也顾不得与那妇人争辩,“小师妹,快,心脏骤停。” 穆婉跑过去,俯身趴在孕妇胸口听了一下,立刻解开她束的紧紧的上衣开始做心肺复苏。 旁边还有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拉着孕妇的手,悲痛欲绝,“蓉娘,蓉娘你醒醒,对不住,我知道错了,你醒醒啊……” 那妇人却对穆婉着急道,“她人都没气了,不是应该先救肚子里的孩子吗?” “听说你们能剖腹取子是不是?神医,神医,赶紧救我孙儿!” 穆婉怒道,“想让他们活就都给我闭嘴!” 她气势太盛,妇人和书生终于噤声,穆婉一边不停地做着心肺复苏一边问道,“多大年纪?怀孕几个月,因为什么问题来此?” 书生道,“二十一岁,怀孕……”他看向妇人。 妇人连忙补充,“八个半月了,胎位不正,恐怕会难产,所以来请神医看看,听说神医能剖腹取子。” 穆婉没理她后面一句,接着问道,“为何会晕倒?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还是一直身体不好?” 男人支支吾吾,穆婉厉色道,“如实回答我!” 还是那妇人道,“是她自己身子不好!整天郁郁寡欢,好像我们都欠她什么似的,刚刚我们什么也没说啊,她自己突然就晕倒没气了。” 但从围观人的反应来看,显然不是妇人说的那么回事。 不过穆婉也没空去关心,之专心的做着心肺复苏,偏偏那妇人还继续问,“神医,我孙儿还活着吗?听说孩子及时剖出来还能活,还是先救我孙子吧。” 书生闻言气道,“娘!你在说什么?” 妇人却理直气壮,“蓉娘已经没救了,你要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神医,先别救她了,先救我孙子!” 穆婉烦死她了,“来人!把这两个人撵出去!” 妇人瞪大眼睛,“你凭什么……哎哎哎,你们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儿子是谁?” 原来是有人直接将书生拎了起来,一身黑色飞鱼服的小六掐着书生的后颈道,“管你儿子是谁?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你们是自己走,还是小爷押着你们走?” 看到是明镜司的人,妇人和书生顿时都乖乖的走到一边,大气不敢出。 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只有穆婉一下一下的按压。 谢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同于以往的艳丽华贵,今日她只是一身普通的棉布袄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发绳盘起没有任何饰物,因为用力的缘故,额角沁出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像是耀眼的星辰。 她的目光专注,动作有力,并不是世人定义中女子该有的优雅,但却不知为何美的惊人。 而后,她停下动作,忽然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众人立刻注意到了什么,震惊道:“活了!活了!” “天呐,竟然真的活了!果然是神医。” “对啊,都咽气小半盏茶的功夫了吧,这也太厉害了。” 谢珩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心中与有荣焉,这是他心悦的女子。 不过…… 注意到旁边痴痴望着自己妻子的男人,谢珩不悦的抬脚左跨一步。 视线忽然被挡住,李亦宸一愣,抬头就对上谢珩冰冷的目光,他侧头淡淡的看着他,“李大人是来看眼疾的吗?”直勾勾的都不会拐弯了。 李亦宸不由捏紧了拳头,是了,她如今已是镇北侯夫人,他连注视她的权利都没有。 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她应该是他的妻子才对,虽然因为他一开始的误会冷待了她,但她从未计较过,还一步步帮着他青云直上,他们会是上京人人称赞的夫妻……对,他们是人人称赞的夫妻!这次他不会再辜负她了,她的心里也不会再装别人…… 谢珩看着忽然变得恍惚的李亦宸不由皱起眉头,李三太太也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连忙道,“六郎,六郎你怎么了?” “我的,”李亦宸执着的看着穆婉的方向,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是我的……”说完竟猛的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谢珩却黑了脸,他刚刚说什么?!! 170-180 第171章 171 口是心非 李三太太大惊失色:“六郎!!!六郎!” 穆柔也赶紧将人扶住猛掐人中,一个在旁边观摩穆婉救人的大夫顺手摸了下脉道,“没事,只是急火攻心,躺一会儿就好了。”又疑惑,“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气成这样。” 李三太太有些慌,尤其见识过穆婉的神乎其技后,她只想找穆婉来帮他儿子诊脉,可惜穆婉根本就顾不上他们。 孕妇虽然有了呼吸,但羊水也破了,必须马上剖腹产。 大师兄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穆婉做心肺复苏的时候,他和胡严已经快速安排好了“手术室”。 拿出担架,胡严道,“来两个人帮忙,把人抬进去。” 不少人都站了出来,倒不是单纯热心,就是好奇杏林谷的人要怎么帮这死而复生,虚弱不堪还难产的孕妇生产。 不过最后是贺兰晫和谢珩一起将人抬进去的——没办法,他们也好奇。 谢珩看到贺兰晫的时候有些无语,“你来做什么?” 贺兰晫道,“被封在上京实在无聊,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是真热闹,镇北侯夫人还是个神医呢?侯爷知晓此事吗?” 谢珩懒得理他。 “手术室”是一间采光很好的套间,里间尽量用酒精消毒后做手术用,外间留给众人做准备工作,但也要保持干净。 穆婉从屏风后面换了一身煮过的罩衣出来,看到谢珩眼睛不自觉的弯起,“侯爷怎么来了?” 谢珩的表情也柔和下来,“正好在附近巡视,听到哨声跑过来看看。” 穆婉点点头,却没时间寒暄,胡严已经进了里面的手术室,“师妹!” 谢珩和贺兰晫作为无关人等都被撵了出去,他们只能和好奇的人群一样,等在房间外面。 “麻沸散。” “师兄,施针。” “好了,刀。” “剪刀。” “钳子。” …… 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穆婉干脆又镇定的声音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大概一个时辰后,里面传出孩子微弱的啼哭声。 围在房门口的众人也不由跟着欢呼,新生命的诞生总是叫人喜悦,而且孕妇的情况他们亲眼所见,这个孩子真是福大命大。 又妇人忍不住高声道,“神医,我女儿怎么样?” 穆婉皱着眉头,孩子母亲情况不太好。 穆婉和师兄们做配合做剖腹产的手术也有过几次,毕竟这时代难产的妇人很多,一开始失败过三次,后来他们不断吸取教训和经验,之后的两次都成功了,这次孕妇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有师兄定魂针的加持,本也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大师兄表情凝重,“她好像没有求生意志。” 穆婉让胡严将包好的孩子放在女人耳边大哭,女人眼角滑下一滴泪,但却依旧没有想要求生的意思。 得知道她心中症结所在才行,可惜云苓被她留在府里照看,不然以她的八卦性子早就打听出来了。 穆婉缝合好伤口,“她母亲是不是在外面?请进来。” 木霜去了外头,结果人没带来,先听到了两个妇人的吵架:“我为什么不能进去,她是我儿媳妇,我孙儿呢?她那身体照顾不了我孙儿吧。” 不用说,又是那只知道孙子的妇人。 另一个女人道,“汤夫人,你摸摸你的良心!我女儿都这样了,你是要气死她嘛?汤四郎,你哑巴了?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要对她好,结果却在她孕期纳妾,让你母亲磋磨她!” 汤夫人不满道,“赵太太,你这就苛刻了吧,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一个二婚的残花败柳,还要我儿替她守身如玉不成?” 赵太太大怒,“你给我闭嘴!!!她二婚你们不知道吗?是当初谁舔着脸不断求娶的!娶的时候不介意,娶回家嫌弃了,既然如此,为何要娶?” “放心,既然你们不稀罕,我们赵家也不高攀,现在立刻就和离!” 听着外头劝说和议论,穆婉才发现,病床上的女子还挺有名。 很快,赵太太就气呼呼的进来,那位汤夫人被木霜挡在了门外,大概是明镜司的人在,她没敢再闹。 赵太太看到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女儿,泪流满面,“我的儿,你为何要如此啊……你真的忍心抛下我们去吗?” 从赵太太的哭诉中,穆婉也知道了这姑娘一心求死的原由。 女子名叫赵蓉蓉是七品左司谏之女,漂亮温婉,饱读诗书,人也能干,到了适龄的年纪家中的门槛几乎被媒人踏破,后来一次偶然,与她的第一任丈夫任二郎一见钟情。 赵太太坐在床边拉着赵蓉蓉的手,“他是谢家军中的小将,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一开始我还担心他是个粗人,两人日子会有摩擦,然而我那女婿对女儿极好,两人琴瑟和鸣……谁知四年前……” 赵太太说到这里,忍不住捂着脸大哭了起来,显然不只是哭自己的女儿。 穆婉沉默。 四年前的岚城之战,七万精兵,都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丈夫…… 朝廷和百姓都觉得事情已经过去,渐渐淡忘,却不知道,那七万人是多少人一生的悲伤痛楚。 “若是任二郎在,怎么会舍得看你受这样的委屈。” 任二郎死讯传来后,赵蓉蓉几次殉情。赵家父母想让她用新的开始走出悲伤,重新给她张罗婚事。 “……那汤四郎倾慕她许久,求娶的时候体贴入微,我们都以为会好的,就算她惦念前人,等有了孩子,有了牵挂,日子总会好的……” 但显然,孩子也比不过赵蓉蓉对任二郎的爱。 穆婉伏在赵蓉蓉耳边道,“任二郎是被害死的,你想不想给他报仇。” 赵蓉蓉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明峰立刻上前施针,没一会儿,赵蓉蓉就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穆婉,虚弱却坚定,“你说的是真的?” …… 从病房里出来时,已经是半下午,肚子饿的咕咕叫,木霜道,“侯爷叫人从府里带了饭菜来。” 穆婉心中一喜,跟着木霜去了边上的厢房,打开门就见谢珩正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来,她心中一暖,忽然觉得,能看到他真好。 穆婉上前抱住他的腰,头抵在他宽阔的背上,忍不住撒娇,“好累啊~” 谢珩一顿,转过身伸手圈住她,摸了摸她的头道,“辛苦了。” 穆婉顺势靠在他怀里不想动,“麻烦侯爷自己念念清心咒。” 谢珩哭笑不得,正要说话,房门被推开,胡严的声音传来,“好香……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赶紧退出去,顺便把身后跟着的大师兄明峰也带走了。 “哎,等等!食盒带走。”穆婉开口。 胡严又笑嘻嘻的跑进来,拎起旁边没打开的食盒对谢珩道,“侯爷大气!投桃报李,一会儿记得来找我,给你个好东西。” 那猥琐的表情,很难让人相信真的是什么好东西。 谢珩给穆婉舀了碗汤,问道,“情况如何?” 穆婉说起赵蓉蓉的事情,不由问道,“真的会有人爱一个人爱到殉情的地步吗?” 谢珩没说话,他竟然任二郎有印象,“……成婚的时候人都高兴傻了,整天把媳妇儿挂在嘴边,没少被人调侃。” 穆婉笑,“都传到你耳朵里去了,看来确实夸张。”却也难过,“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放不下吧……” 她叹了口气,“若他没那么好,赵蓉蓉是不是至少能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好好的活下去,虽然也会伤心,但总也会有幸福快乐的时候。” 谢珩给她夹菜的动作一顿。 穆婉却没有注意到,她在思索另外一件事,赵蓉蓉和任二郎好歹还幸福了一年,若她开始用碧落引的话,会出现跟谢珩一样的症状,到时候她也不能动情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岂不是会更加短暂? 忽然后悔浪费掉的时间,之前不该矫情的。 “我要吃丸子。”穆婉道。 谢珩给她夹了一个正准备放她碗里,结果穆婉直接张开嘴巴,“啊——” 谢珩:…… 他哭笑不得的将丸子塞到她嘴里,“昭哥儿都比你强。” 穆婉嚼着丸子笑嘻嘻,“侯爷夹的就是好吃。” 谢珩失笑。 吃完饭,穆婉问谢珩,“侯爷什么时候回家?” “怎么了?” 穆婉道,“我找师父有些事情,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府?” 谢珩笑,“好。” 穆婉飞快的抱了抱他,开心道,“等我。” 谢珩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嘴角却慢慢放下来,也许他该去问问穆柔,上辈子的穆婉,最后过得如何。 “侯爷。”门被推开,胡严鬼鬼祟祟的进来。 谢珩看着他那表情,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做什么?” 胡严掏出一瓶药塞给他。 谢珩皱眉,“什么?” 胡严道,“让你不会心跳过快的药。” 谢珩:??? “哎呀,”胡严道,“夫妻之间那个什么的话,不是容易心跳加快吗?吃这个能缓解,不过……”他讪讪一笑,“就是有点副作用。” 谢珩下意识问道,“什么?” “不举。” 谢珩顿时黑了脸,胡严连忙道,“都是暂时的,心跳变缓,自然不举,反正你现在就算金枪不倒也什么都不做不了,这个至少能让你俩放心的躺一张床上。” 说罢怕谢珩要打他,又飞快的塞了一本册子道,“这是我想了好久的办法,别说我不够义气,祝你们甜甜蜜蜜。” 跑出门前还嘱咐道,“对了,服药的时候一定要在绝对安全的环境,心跳变缓,其他感官也会变得迟钝,所以,也别太常吃。” 谢珩:……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册子,顿了下,到底忍不住打开,然后飞快的扔到一边,这胡严! 谢珩真的很怀疑他是神医吗?那竟然是一本如何取悦女子的图册,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侯爷?”小六找来的时候见自家主子正往怀里塞什么东西,好奇道,“那是什么?” 谢珩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第172章 172 克制不住了 “查清楚了吗?李六郎为什么会来这里。” 小六道,“清楚了,是来给李亦宸看病的,说他脑子好像出了些问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结果就碰上了穆柔。”说到这里,他幸灾乐祸道,“您猜怎么着?” “原来当初李亦宸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夫人,只是当时穆柔正好也在上柳,见夫人的婚事好,就从中作梗冒名顶替,结果这次时疫李亦宸看到夫人时给认出来了。” “怪不得急火攻心呢,”小六啧啧道,“为了个鱼目,不仅搭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还错过了真正喜欢的人……” 见谢珩冷冷的看着他,小六连丝滑改口,“就他也配!以夫人的本事,都不用喜欢,但凡他有一丁点价值,夫人都有办法嫁过去,可见夫人是完全看不上他。” “如今夫人喜欢的可是侯爷您,那小子就是吐血吐死,夫人也不会看他一眼。” 谢珩轻哼一声,准备去找穆婉。 然而路过一个厢房时,见有人鬼鬼祟祟,待走到跟前,就听到了李亦宸的声音,谢珩本不想理会,但他一句“……夫妻恩爱本是好事,但若任二郎知道自己用一年毁掉了爱人的一生,会不会后悔自己太过高调。”还是成功让他停住了脚步。 然后就听到了李三太太的声音,两人似乎是在闲聊,“关任二郎什么事,是那赵蓉蓉想不开,汤四郎前途大好,对她也体贴,她自己心里非要惦记着别的男人,换谁谁不膈应。” 李亦宸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汤四郎对赵蓉蓉之心未必就不比任二郎,若非如此,怎么会不嫌弃她寡妇的身份诚心求娶?当时也是倾全力给了她最好的婚礼的。” “可惜任二郎在时,对赵蓉蓉太好,闹得人尽皆知,叫人们总是会不自觉的拿出来比较,渐渐地才让他对赵蓉蓉心存芥蒂,爱意磨尽,如今成了这副结局。” 李三太太感叹,“这人生无常,谁能想到,感情深厚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李亦宸道,“是啊,若任二郎在,会希望赵蓉蓉殉情吗?” “她本也可以悲伤两年,而后开始新的生活,晚年的时候儿孙满堂,未必不会幸福美满,任二郎的一年换赵蓉蓉的一辈子,值得吗?” 李三太太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任二郎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啊。” 李亦宸忽然意有所指,“也是,如果知道的话,想必是舍不得的吧。” 谢珩直接敲门进去。 李三太太看到来人一愣,“侯爷。” 谢珩则看向靠在床边的李亦宸。 这次李亦宸的目光没有闪避,梦中四十多年的首辅生涯,让他身上竟然多了些威势。 谢珩眯了眯眼,确定刚刚那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但李亦宸如何会知道他会早死? 他不动声色问道,“李大人好些了?你夫人呢?” 听到穆柔,李亦宸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厌恶,“家中有要事,她先回去了。” 谢珩不解,“素闻你们夫妻恩爱,李大人都急火攻心晕倒了,她怎么会先回去?” 他恍然道,“难不成李大人是担心自己会像任二郎一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影响她下半辈子,所以提前撇清关系?”他道,“不过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晚了?毕竟当初您为了夫人,不惜自毁名声也要退婚的事情至今都让人津津乐道。” 李亦宸不受控制的黑了脸。 李三太太听谢珩咒她儿子,虽然害怕,但也忍不住开口,“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谢珩散漫道,“那是我误会了?抱歉,我就说,当初闹的那么轰轰烈烈,如今不过一年多李大人就与夫人避嫌的话,可不只是坏了名声那么简单了。” 李亦宸抿紧唇不说话。 谢珩道,“李大人脸色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本侯告辞。” 他离开前,李亦宸还是忍不住道,“侯爷身负重任,可有想过被抛下的人该怎么办,您真的忍心看她孤独终老吗?” 谢珩会都嗤笑一声,“李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说罢大步从房间出来,小六皱眉道,“这李六郎脑子果然坏了,说话奇奇怪怪也罢了,人也有点不一样。” 谢珩却若有所思,“盯着点忠勇伯府,三房名声够烂了,可别再闹出什么和离或者休妻的事情来。” 就算他真死了,也轮不到一个眼瞎心盲无能之辈来骚扰穆婉。 另一边的厢房里,叶岐问道,“想好了?” “想好了。”穆婉道,她拿出方案,“我这几天整理一下我之前的实验数据,我觉得可以分四次用毒,剂量递增。” “不过用毒后,就需要师父帮我了。” 叶岐点点头,“自然,我招你师兄过来本就是为了此事。” 穆婉心里暖暖的,“果然师父对我最好了,您都不确定我会不会做呢,就把人都叫来了。” 叶岐却道,“我确定你会做。” 穆婉一愣,叶岐看着她,大概是见惯了生死,那双眼睛很平和,“如果单单是情爱,为师不敢保证,但侯爷还关系着大郢社稷。”他指了指穆婉的胸口,“你这里,装着一个太平盛世。” 穆婉忍不住笑,“只是担着大郢社稷的人,我其实也不会。” 这一刻,她忽然就有点明白赵蓉蓉,爱一个人是无法权衡利弊的,这件事明明应该犹豫的,可真正去想的时候,脑子里却全都是怎么救他的方案,并没有其他的选项。 叶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穆婉道,“时间紧迫,自然是越快越好。” 叶岐翻看着穆婉准备的方案,“那就等这次时疫的方子研究出来。” 说起这个,穆婉就想起穆柔提到的熟地黄,“您现在的方子是什么?” 叶岐将几个方子递给她,“这病古怪,要彻底治疗咳喘,会让发热更严重,而彻底治发热,会让喘咳严重,现在最好的效果只能减轻症状,却无法彻底治愈。” “熟地黄熟地黄……”穆婉看着药方,灵光一闪,“我知道了!熟地黄配牡丹皮!” 她看向叶岐,“先治疗喘咳,熟地黄和牡丹皮配伍,可滋补养身,先暂时保高热不伤根本,待喘咳治愈,再治发热。” 叶岐沉吟,“虽有风险,置之死地而后生,不错的主意!先试试看。” 从师父房间里出来,穆婉脚步轻快的去找谢珩,结果却发现人不见了。 “侯爷呢?” 小六一本正经道,“赤翎使团出了事,侯爷去处理了。” 穆婉有些遗憾,倒也能理解,多事之秋,很多地方都要谢珩镇场子,不过晚上应该能见到吧?想到这里,她心底生出期待,原来他们说的恋爱中等待也是一种幸福是这种感觉。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小六忧心道,“属下还从没见过夫人这么开心呢,您真的要避开吗?那李六郎就是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您听他的话做什么。” 谢珩没说话,李亦宸确实不怀好意,但话也在理。 他的死是注定的,穆婉固然不会像赵蓉蓉一样为他殉情,但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让她余生更加痛苦,值得吗? 他又想起山崖下她偷偷趴在他怀里流泪的样子,那还仅仅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 或许像她说的,如果他对她不那么好,是不是能让她好过些? 小六道,“您舍得让夫人失望吗?” 谢珩心中苦涩,自然是舍不得,正是因为舍不得,最后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他的人生中,本不该有儿女情长。 先找些事情做吧,“李亦宸我今晚亲自盯,他有些不对劲。” 夜幕降临,李亦宸和李三太太返回忠勇伯府,下人愁眉苦脸的来禀报,“郎君,少奶奶要见您。” 下午李亦宸短暂晕厥醒来后就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也意识到了穆柔的不对劲。 对于这个两辈子都欺骗他的人,他实在厌恶至极,也为了不叫她再惹下祸事,立刻让人将她送回府关了起来。 李亦宸并不想见她,他急需整理自己的记忆,谢珩最终会死,他并非没有机会。 而他刚铺开纸,下人再次来报,“少奶奶说,您若不去见她,待她明日进宫,会让太后罢了您的官。” 李亦宸这才想起,穆柔如今也算是朝廷命官,并不能一直这样关着她,他揉了揉额头,“带她过来。” 穆柔到达前院书房的时候,一道黑影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们的屋顶。 穆柔见到李亦宸不久,就意识到对方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不再辩解上柳时疫之事,而是说起过去: “……我做错什么了?你上辈子爱的不就是我吗?我不过是弥补我们上辈子的遗憾,若你比我更早有记忆,难道你不会这么做?” “不会!”李亦宸怒道,“如果我早早有了记忆,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便是上辈子,我也是被你欺骗!”李亦宸想到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他两辈子都错过穆婉,气的眼眶发红,“我心悦之人,从来都是穆婉,从来都是!” “我不信!”穆柔道,“你明明为了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一辈子都没碰她?” 听到这句话,李亦宸气的胸脯起伏,“我为什么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碰她?还不都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骗我我在上柳遇到的人是你,你母亲又不遗余力的诋毁她坏了她的名声,我怎么会为了反抗一新婚便冷落她……”至此永远失去了走近她心里的机会。 李亦宸悔不当初,“我应该亲自认识她的,而不是听你们的一面之词,才叫她一辈子都没原谅我。” 穆柔瞪大眼睛,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不是李亦宸不碰穆婉,而是穆婉不愿。 “不可能的,不可能,”穆柔努力的回想,“对了!你若真爱重她,怎么会让她客居别院,小妾掌家,还有,那个时候你还接我出来,给我租了院子,让我衣食无忧的寿终正寝!不是爱我还能因为什么?” 李亦宸看着她,像看个无知的小丑,“穆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春比时穆婉的能耐你没有看见吗?我便是真不喜她,但只要她想,别说是三房的家,就是忠勇伯府的家,她都能掌。” 不掌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愿,她甚至不愿意住在忠勇伯府。 “至于你,是穆婉觉得你年纪轻轻被关在皇陵里孤独终老太可怜,才想办法把你接出来的。” 穆柔信念崩塌,无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上辈子安稳度日,竟然是穆婉的善心? “不对,不对,绝对不是这样的。”穆柔忽然想到了什么,“你骗我!她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什么都能做主,为何不到二十就郁郁寡欢成了药罐子,三十出头就死了!” 屋顶忽然传出响动,所幸情绪激动的两人都没有发觉。 谢珩死死的盯着下面,上辈子穆婉三十岁就死了?怎么可能?为什么? 穆柔也在寻求答案,“她死后,我还一直过得很好,是六郎你在照顾我对不对?” “我不过是替她照顾你罢了。”李亦宸眼眶通红,“她便是走,也是在许宅走的,除了几句话,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其中一句便是好好照顾你。” “那你就继续照顾啊!”穆柔哀求道,“既然不是郁郁寡欢,那她就是身体出了问题不是吗?她师父是神医都没治好,说明她得的是绝症,她还是会死的不是吗?” “如今她还是镇北侯夫人,你们根本就没有可能,很快她就会死了!” “不,”李亦宸想起了什么,立刻起身,“现在还来得及,她是时疫之后病倒的,如今叶神医他们都在,只要提早防范,她就能活下来。” …… 后面的纠缠谢珩已经没耐心再听了,他紧绷着脸悄无声息的出了忠勇伯府一路往甘露寺去。 如果穆婉身体有什么状况,她师父一定清楚。 一路上谢珩想了很多,她今天突然态度转变,一副今朝有醉今朝醉的模样,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身体有什么异样,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瞒着他的?所以她才决定没有任何顾忌的活着? 谢珩越想越难受,恨不得将自己的命换给她,然而等真正站在叶岐的房门前时,他才发现,便是把命给她也不够的。 “小师妹做药人?”厢房内,明峰的语气十分惊讶,“这太危险了,师父您竟然会答应她。” 叶岐道,“唯有此法可救侯爷,而且阿婉要做的事情,谁能拦住?” “也是,与其由着她胡来,不如帮她。”明峰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她自己说的呢,什么智者不入爱河,无情无爱平安喜乐。” “白日里还跟我惊讶,说赵蓉蓉得爱到什么地步才会为了对方殉情,结果转头她先殉上了?” 谢珩死死抿着唇,酸涩胀满胸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推开的那扇门,只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 深夜,一人一骑飞奔在寂静的街道上。 马上的人薄唇紧抿双目通红,仿佛恨不得飞起来才够。 谢珩再无法克制: 原来,她并不是生病。 原来上辈子,她便为了救他而死。 明明那么惜命的人…… “侯爷还没回来吗?”穆婉从书案上直起身。 平安道,“没有,夫人您歇这儿还是回后院?” 穆婉想了想道,“就这里吧。”若他回来,第一时间能见到他。 “木霜,帮我去打个水。” 木霜离开后,穆婉整理好脉案,有些无聊,顺手拉开书案边的抽屉,然后又看到了那个精致的盒子。 这次她没有犹豫的打开,就看到了里面大大小小七八件首饰,或别致或华丽,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穆婉的心陡然一悸,酸疼又甜蜜的情绪迅速胀满胸腔,她无法想象多少个日夜里,他默默看着这些无法送出去的首饰独自隐忍悲伤。 她猛的站起来,“侯爷现在在哪儿?”她想见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侯爷回来了!”平安惊喜道。 穆婉立刻迎了出去,然而谢珩已经跑了进来,是的,他几乎是跑进来的。 穆婉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怎么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来人就猛的一把揽住她的腰,像是捕食的猛兽一般,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第173章 173 绿茶侯爷 这猝不及防的吻凶猛又放肆,穆婉脑子一瞬间空白,尾椎升起的酥麻窜向四肢百骸,抽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唇舌肆虐间穆婉受不住的轻哼出声,那声音媚的穆婉自己都陌生,碾着她唇瓣的人也微微一顿,穆婉脸颊发烫,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抽离,更加猛烈的攻势袭来,之后别说理智,她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对方吞吃入腹。 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却被腰间有力的大手牢牢钳住,那恨不得将她揉进对方身体里的力道,让两人上身紧紧贴在一起,穆婉能清晰的感受到对面乱成一团的心跳,神志艰难的被召回,她奋力的推着他,“谢珩,你不要命了!” “不要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放开她唇,粗重的气息撩过她的口腔,穆婉不由轻颤。 从来冷静克制镇北侯失了方寸,而穆婉也要疯了。 他混乱的心跳吊着她的神志,但他炙热的唇舌却拼命拉着她沉沦,“谢珩……” 不知过了多久,谢珩终于松开她,却是偏头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谢珩!”穆婉大惊,想要看他,腿却一软,差点跪下去,还是谢珩眼疾手快的捞住她。 他还看着她笑,而穆婉瞅着他嘴角的血迹却要气死了,“谢珩,你是不是有病啊!” 谢珩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哑声笑道,“对啊,你不是知道吗?” 穆婉:…… 她一边心中骂骂咧咧,一边飞快的伸手在他袖袋里找到药,打开倒出两颗没好气道,“赶紧吃。” 谢珩竟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药吃了,柔软的唇划过手心时,穆婉忍不住一顿,无奈道,“你到底抽什么疯?” 谢珩牵着她的手往里间走,“我去甘泉寺听见你师父和你师兄的话了。” 穆婉一愣,还抱着侥幸,“师父说什么了?” “说我的毒可解,但要你一命换一命。” 穆婉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一命换一命,如果成功的话,我没事,你也会没事。” 谢珩拉着她一起在榻上躺下,侧身抱着她,“但如果不成功,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穆婉道,“这么说确实不是一命换一命,而是同生共死,还挺浪漫的。” 谢珩低头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看着又想吻她。 穆婉连忙抵住他的胸口,“所以你想干脆直接把自己折腾死,好让我放弃?” 谢珩失笑,“自然不是。” 穆婉认真的看着他,“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你会怎么做?” 谢珩叹了口气,收紧手臂,“所以我没打算劝你,也知道劝不动你。” 他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可你的愿望不是长命百岁吗?” 穆婉笑,“长命百岁是为了遍览人生美景,享受生活,又不是为了赶路,活到百岁就算胜利。” 她回望着谢珩深邃的眸子,“如今我遇到了最美的风景,离最珍贵的东西一步之遥,若是因为想要赶路而错过,岂不是本末倒置?那才会让我遗憾终生。” 谢珩喉头微滚,哑声道,“你又岂知后面没有更好的风景,更珍贵的东西。” 穆婉挑眉,“你觉得我以后会遇到比镇北侯府更有权势的人家?将来昭哥儿登基,我大概还能做个隐形的太后。你给我说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风景。” 谢珩:…… 在她这里,似乎很难有什么负面情绪,他失笑,“所以你最好的风景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势?” “倒也不止。”穆婉弯起眼睛,“你觉得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好的男人吗?英俊神武、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爱我敬我,允我狐假虎威,若有的话,我倒也不介意……” 她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堵住,好在这次时间不长,谢珩惩罚似的轻咬一口后,斩钉截铁道,“没有,没有别人。”没有人能配的上她。 “那不就得了。”穆婉嘟囔,“你能不能别搞偷袭。” 谢珩看着她如霞的脸颊,水润的眼睛,再次蠢蠢欲动。 穆婉直觉不妙,飞快的问起正事,“这跟你不管不顾有什么关系?既然知道有了解毒的法子,怎么反而放肆起来。” 结果谢珩却又说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今日,李亦宸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穆婉一愣,她今天忙的要死,完全没有关注李亦宸,还不知道此事。 “……急火攻心晕过去了?为什么?” 谢珩不动声色道,“好像是被穆柔气的,总之,再醒来后,我见他情状不对,还一直盯着你,便跟去忠勇伯府探了探,就听到他和穆柔聊上辈子的事情。” 穆婉有了些兴趣,“你听到什么了?” 谢珩一本正经道,“说上辈子穆柔进宫后,李老夫人强迫他娶了你,但他心里一直爱着穆柔,所以一辈子都没碰你,还纳了几房小妾,家里小妾掌家。还撵你去别院客居。” 穆婉觉得大概率是她懒得理会李亦宸,所以不管他府上的事情。 “然后呢?”穆婉问,“这辈子得偿所愿,他俩和好了?如胶似漆?” 谢珩道,“倒也没有,上辈子李亦宸求而不得,反而惦记穆柔了一辈子,但如今娶回家才发现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万万不及你,看那样子,似乎很后悔没娶你。” 穆婉不由鄙夷,“渣男。” 谢珩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意思懂了,一脸客观的点评道:“确实,说到底不过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毕竟上辈子有你扶持,他似乎官居高位。” 穆婉点头,“忠勇伯府虽然家风还行,但总归不如镇北侯府简单,我若嫁进去,想在大房二房手底下活的自在,李亦宸就必须有足够高的身份。” 谢珩自然知道穆婉的能力,所以上辈子李亦宸大概是靠着穆婉青云直上,可惜穆柔以为是李亦宸自己能干,拥有前世记忆后就想方设法抢了穆婉的婚事。 “但他说,你三十出头就病逝了。” 穆婉心中一凛,算了下,若她做药人失败中了碧落引之毒,确实差不多只能活到三十出头。 “所以,我上辈子救你失败了?” 然后明白了谢珩为何要如此,既然无论如何要死,他又知道劝不动她,自然再无顾忌。 “不对不对!”穆婉坐起来开始捋:“这辈子很多事情是不一样的。” 她道,“上辈子我们会因为魔方的事情有交集……”她想起穆柔救谢昭的事情,“可能还不止魔方,还有昭哥儿,上辈子是我救了昭哥儿。” “我想想,”穆婉回想穆柔做的相关的事情,“穆柔在秋猎时那态度,仿佛把昭哥儿当个死人,而回京时又沿途一直在找什么满脸胎记的孩子……” 谢珩很快想通关键,“上辈子昭哥儿在镇北侯府有危险,所以在秋猎时意外假死脱身,最后遮盖容貌被你带回去养了。” 若这样算起来,他们之间的交集还不少,毕竟穆婉养孩子,他也不可能对九皇子不闻不问,而且以穆婉的性子,他们之间肯定还有合作,不然李亦宸怎么会升官升的那么快。 穆婉道,“即便我们有交集,但我嫁了李亦宸,你娶了别人,我们的接触不会像这辈子这么多。” “所以我可能很晚才发现你中毒的事情。”她看向谢珩,“对吧,如果我是别人的妻子,你会把中毒的事情告诉我吗?” 谢珩不太愿意想这个问题,但也不得不承认若真是那样,他不会将此事随意告诉别人。 穆婉沉吟,“不仅很晚发现你中毒,也没有条件像如今这样精心调养你的身体,更没时间做那么多试验。”穆婉问,“李亦宸说我什么时候开始病倒?” “时疫之后。” 穆婉道,“若是正常情况,时疫完全解除怎么也得几个月后了……” “所以,还是不同的,按照我们预估赤翎进犯的时间,必须在九月份之前替你解毒,所以时疫之后是最后的期限,上辈子我肯定解毒解的很仓促。” 她思索着,却见谢珩忽然笑起来。 穆婉疑惑,“笑什么?” 谢珩道,“我在想,原来上辈子夫人也如此心悦于我。” 穆婉一愣,看着他嘴角眉梢的笑意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个,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或许我只是心怀大义。” 谢珩却笑,“师父说了,便只是担着社稷的人,你也不会为他牺牲。” 穆婉万万没想到师父连这个也同他说了。 看着他荡漾的模样,她哼了一声,“所以你呢?上辈子你喜欢我吗?” 她本意是刁难,却不想谢珩忽然起身将她扑倒,笑道,“自然也是爱惨了你。” “何以见得。”穆婉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谢珩把玩着她鬓边的头发,“若是不爱,怎么会让你知道中毒之事?” 穆婉眨眨眼。 谢珩道,“若没有遇到你,我的毒解不解其实没有多大意义。” 穆婉反应过来,谢珩最后是要以自己和太后为饵,引赤翎深入,就算不中毒,也是九死一生的结局,所以,解不解毒,对于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反而要一些激发潜力的药丸更符合常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揪住谢珩的衣襟。 谢珩握住她的手,眼底深邃如渊,“但我却让你解毒,除了爱上你,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或许,上辈子的他,也曾抱了万分之一的侥幸,希望能够活下来,堂堂正正迎娶她。 穆婉的眼眶忽然发酸,若真如他猜测,谢珩对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都万分克制,那上辈子他们互相是别人的妻子和丈夫,他定然更加忍耐。 他不想害了她,而她也不会用已婚的身份去表白,那是对自己所爱之人的不尊重…… 互相克制的结果,就是她很晚才知道他中毒…… “所以,这辈子是不一样的。”穆婉摸着谢珩脸,“我很早就知道了你中毒的事情,这大半年也一直在帮你调养身体,我还做了大量的试验,至少有三成的把握能成功。” “这么看来,穆柔的奇遇是件很不错的事情。”谢珩低头吻了吻她的湿润的眼角,上辈子的他们一定有非常多的遗憾,这辈子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抱亲吻她。 脸颊、鼻子、嘴唇…… “停!”穆婉捂住了嘴瞪他,“我不是说了吗,如今我们有三成的机会,你怎么还疯。” 谢珩却问,“我解毒顺利的话,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穆婉想了想,“少则三个月,多则五个月。” 谢珩道,“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三五个月后,我就可以解毒;如果失败,我的寿命还有两年多,而赤翎进犯应该就会在今年年底,用不了一年。” 他盯住她的唇,“所以,我只需要一年的寿命就够了。” 穆婉哭笑不得,“你真是……”消耗自己一半的寿命,就为了跟她亲热? 谢珩道,“好容易穆柔有奇遇,成全了我们这辈子……” “你打住!”穆婉道,“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别说的好像你真经历过一样。” “改天再详细套套话,也许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 谢珩点点头,“李亦宸知道的比较多,改天找个借口把他关进诏狱问问。” 穆婉:…… 她迟疑,“也不必如此吧?” 谢珩不动声色道,“主要是我听他打你坏主意,他说了,我很快会死,他还有机会。” 穆婉立刻道,“他确实和穆柔不同,穆柔上辈子仅在深宫,能力又在那里,所以再折腾也有限,李亦宸就不同了,万一利用什么上辈子的信息乱来,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就麻烦了。” “还是关起来保险些。” 第174章 174 谨遵夫人之命 事实上,还没等到谢珩动手,李亦宸就自己送上门来。 大概是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后,不满足于现状,因此打算做些什么,所以趁着夜色前来拜访谢珩,说要献策。 然而彼时的谢珩正把穆婉压在床上弄的面红耳赤,根本没空理他。 穆婉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昨夜谢珩因为得知两人上辈子结局,心神激荡后不管不顾的疯了一把,但穆婉重新分析过后觉得这辈子和上辈子必然不同,因此为了谢珩的身体考虑,穆婉勒令他依旧维持原状。 其实说是维持原样也不准确,毕竟之前两人都在努力克制心意,别说肢体接触,连见面都在尽量避免,如今心意相通,只要注意不过度亲密就好。 对于穆婉来说,这就已经足够,比如早上醒来时第一眼看到躺在旁边的谢珩,温暖宽厚的怀抱,简单却充满爱意的额头吻,足以让她心情明媚一整天。 起床洗漱后,两人就像普通的恋人一样,互相调侃几句,分开前交代各自今日的行踪,再约好晚上一起用饭。 谢珩去了明镜司,穆婉回后院处理府中事务。 府中的事务其实不算多,对比其他府上,穆婉要粮有粮,要药有药,物资充足的情况下,下人们也不恐慌,都照着章程办事,一切井井有条。 偶尔有什么突发事件,长公主和谢大夫人身体好了很多,也都能处理。 穆婉挨个探望过府中的主子们后,回到谢昭房间。 小家伙也好多了,虽然一直低烧咳嗽,但精神了不少,白日里也能下床跑跳,穆婉陪着他吃饭用药,又给他讲了几个故事后,就回到了秋尽院重新整理她研究的解毒数据。 知晓了上辈子的结局,她也更慎重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穆婉发现少了些东西,才想起昨晚落在前院书房的研究方案,便起身前去准备拿回来。 “夫人。”平安给她行礼,告诉她,“侯爷回来了。” 穆婉目光一亮,“这么早?” 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等了一会儿才出声,“进。” 穆婉也没多想,只是看着书案后正襟危坐的男人笑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到戌时才回吗?” 谢珩道,“谢地递回了不少徐秉问的消息,在明镜司不方便,回来看。”他说这话时,眼睛都没有离开卷宗。 上京被封锁,便是明镜司往进递消息也不容易,这穆婉能理解,但是为何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们现在好歹也算是热恋期吧,他这么平淡?这一天都没到呢?难不成昨天那恨不得将命都给她的模样是假的? 瞅着谢珩平静无波的神色,穆婉雀跃的心情也慢慢收回,心里轻哼一声,公事公办道,“我来拿我的东西。”无视就无视,谁怕谁啊。 说着走向他书案的一角,她昨天整理的方案就押在那里。 结果她才碰到那一摞书册,谢珩就站起来一把按住,“我帮你拿。” 穆婉:…… 她看着自己已经摸到书册的手,“我觉得我自己拿更方便。” 谢珩没说话,他长手长脚的倒也利落,飞快的翻过书册,从里面抽出一沓纸,“是这些吧。” 穆婉狐疑的眯起眼睛,冷不丁问道,“这里面有什么?” 谢珩一顿,终于抬头迎上她的目光,一本正经道,“能有什么,都是我看过的卷宗而已。” “那我能看吧?”穆婉直接伸手去拿中间的一本,她看的很清楚,谢珩刚刚翻找时掠过了这一本,必然有问题。 然后手就被一把按住。 果然……穆婉抬头,“侯爷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珩认真道,“相信我,其实无关紧要。” 穆婉给他一个假笑,“紧不紧要我看了才知道。” 两人对视半晌,谢珩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我真的觉得你还是不看为好。” 他都这样说了,穆婉必然要看。 她一用力,抽出册子,打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由一呆,而后飞快的合上。 “好看吗?”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谢珩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 穆婉脸烫的厉害,完全不敢抬头。 说实话,看春宫图并不稀奇,但是撞破别人看就很尴尬,尤其是谢珩…… 他那冷酷副禁欲的模样和春宫图放在一起的冲击实在有些大,那甚至不是平常的春宫图…… 偏偏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嗯?紧要吗?”语气戏谑。 穆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转念一想,明明尴尬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怎么反而像是她干了坏事。 刚刚那假模假样的,不就是怕被她发现吗?这会儿倒是嚣张起来了。 她鼓了劲儿正准备抬头嘲笑他,就觉得腰间一紧,下巴被人强势抬起,灼热的气息覆了上来。 脊背瞬间升起酥麻,脑子随之被清空,穆婉发现自己很受不了这样的突袭,待反应过来挣扎时,谢珩从善如流的松开她,穆婉还没松口气,下一刻,他就含住了她的耳朵…… 穆婉一个激灵,双腿不受控制的软下去,谢珩手臂用力捞住她,轻笑一声,“看来是对的。” 低哑磁性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穆婉忍不住出声,“谢珩……” 出口的声音娇媚,语气还带着她不知道的祈求。 不知是祈求放过她,还是疼爱她。 谢珩眸色陡然变深,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径直朝着里间走去。 穆婉回过神来,挣扎道,“你要做什么?谢珩你别乱来啊,解毒跟你的身体素质也有关系,频繁毒发会伤了你的根本。” 谢珩将她放在床上,“放心,我这条命还要留着跟你白头偕老呢。”说着从床头掏出一颗药丸扔进嘴里。 穆婉立刻坐起来,“你吃的什么?” 谢珩将药瓶塞给她,俯身亲吻她的唇,“放心,你胡师兄给的。” 穆婉才不放心,她别开头倒出一颗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谢珩也不执着,亲不到唇,就亲脸,亲脖颈,当穆婉终于艰难的将药丸放在鼻尖的时候,他也吮住了她的锁骨…… 穆婉轻哼出声,反应过来后羞恼道,“谢珩!” 谢珩轻笑,不仅没有听话,反而将人重新按倒,他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还信不过你师兄?” 穆婉注意着他的胸口,确实跳的很平稳,甚至有些慢。 在她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谢珩再次俯下身,咬住了着她的耳垂。 穆婉瞬间又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显然已经找到了她的弱点,在她耳边哑声道,“本想慢慢学的,但既然夫人觉得紧要,那便谨遵夫人之命。” 说是遵她之命,她却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混沌中,平安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侯爷,翰林编撰李大人求见。” 谢珩一顿,穆婉也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几乎要被扒光了,下意识按住衣襟下带着薄茧的火热大掌,想要起来,“李亦宸,他怎么会来?” 谢珩轻而易举的将她按住,提声问道,“说是什么事了吗?”他这样问的时候,大掌依旧游走,细碎的吻也密密麻麻的落在穆婉肩膀上,完全没有起来的打算。 外头平安道,“未说,只说有要事与侯爷说。” 谢珩道,“没空,要么等着,要么改天。” 穆婉气息不稳,抵住他道,“你不去套话?” 谢珩却道,“你师兄说此药不能常吃,岂能因他浪费?”然后仿佛研究什么般道,“这里吗?” 他话音落的瞬间,穆婉猛的一挺腰同时发出短促的惊喘。 谢珩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穆婉羞愤欲死,“谢珩!”她气的要爬起来。 谢珩却笑着再次压下去,往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人,此时却如一个无赖,“乖,药效还没过,不能浪费。” 第175章 175 未能尽兴? 穆婉从床上起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她拢着凌乱的里衣,看着面前拎着她衣服研究的男人,没忍住一脚踹了上去。 却被对方眼疾手快的抓住脚腕,手指摩挲了一下后竟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意有所指道,“玉骨冰肌,酥香雪腻,为夫谢夫人赏。” 穆婉的脸再次爆红,“你……”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冷酷自持的男人,在此事上竟是个流氓无赖。 谢珩轻笑着帮她披上衣服,穆婉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别开眼,感觉以后都无法直视这双手了。 因为服药的关系,期间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若不是他眼底的炙热,她还以为自己是他手中的玩具,任由他揉扁搓圆,偏偏他还冠冕堂皇,“夫人自己说了是要紧之事,为夫自然要用心对待,你乖一点。” 混沌中她心想,她什么时候说这是要紧之事了?然而她很快就没有了思考的机会,到后来,谢珩甚至直接打开册子,将没有看完的部分一并“研究”了。 她被“研究”的神志不清分,而他从头到尾衣服都没怎么乱…… 胸前给她扣扣子的手忽然一顿,松开。 穆婉疑惑的抬头,对方却先一步盖住了她的眼睛,声音微哑,语气却一本正经,“药效已过,夫人不要这样勾引为夫。” 穆婉:…… 她又想踹人了。 下一秒,被子就将她全身罩住,谢珩道,“夫人自己穿吧,我去会会那位李六郎。” 特别像个提了裤子就走的渣男,问题是,他什么都没脱…… 穆婉捂住脸,她脑子也不干净了。 收拾好出来时,就见谢珩坐在书案前,表情的严肃的像是刚审了犯人回来。 他依旧没看她,只是道,“李亦宸留了字条。” 想也知道,李亦宸不可能等他两个时辰。 穆婉上前,然而还没走到谢珩跟前,他就将字条递过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那儿。” 这张书案上离他最远的距离。 穆婉:…… 这次她倒不会误会他了,接过字条离他远远的,“五月初一,龙腾烽火县?” “鸠占巢,惹天怒,天降灾殃百姓慌,真龙现,危难解,拨乱反正福泽绵。” “这是什么?” 谢珩道,“徐秉问在烽火县,我猜这应该是接下来徐秉问要做的事情。” 穆婉很快反应过来,“徐秉问打算制造神迹。” 是了,他出身世家,想要冒充前朝皇室很难,但如果是天授神予呢。 自吴太后当政以来,大郢百姓苦不堪言,天灾人祸不断,这次的时疫更是直接发生在了上京,若在此时出现神迹,再配上这童谣,意思是真正的天子降临来拯救百姓,绝望中的人们自然会相信。 “这样的话,还是要管一管的。”谢昭的地位可不能被人抢了去,“不知道徐秉问这个神迹打算怎么弄。” 谢珩道,“明日去请李大人过来好好聊聊。” 穆婉思索着李亦宸找来的目的,“他应该是想挣从龙之功。” 不同于穆柔处在深宫连新皇都没见过,李亦宸定然是认识九皇子的,所以他知道谢昭的真实身份。 这辈子的他没有任何建树,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后自然会利用先机挣些什么,而升官最快的方式就是站队,所以他来找谢珩。 谢珩道,“总归是个隐患。” 穆婉也赞同,虽说这辈子的他没地位没人手,但谢珩能知道他重生的事情,别人未必不能,保险起见,还是得将他控制起来。 谢珩动作很快,第二天李亦宸就从上京消失了,倒也没扣什么罪名,只是秘密同李三太太交代,说太后重用李亦宸,派他去执行机密要务,几个月不能露面,李三太太就自觉的帮他想好了人不见的借口。 再两天后,谢珩从李亦宸那里套出了徐首辅上辈子的计划。 “半夜时,发光的真龙升空?”穆婉刚沐浴出来,用布巾绞着头发,“升多高,飞了多久?” 谢珩将外袍递给木霜,拽着穆婉在床边坐下,自然的接过布巾帮她擦,“具体多高不知道,但飞了半夜,从烽火县飞出,一直往西,许多人都看到了。” 穆婉沉思,“夜晚发光的应当就是燐粉之类的东西,升空的话,不是风筝就是孔明灯,若飞的很远,那就是后者。” 孔明灯换成黑色的纸罩,就算真的有些微光,有发光的龙吸引众人视线,百姓们大抵不会在意。 穆婉问他,“侯爷打算如何?” 谢珩道,“自然是将计就计。” 他如此这般说了计划,穆婉的眼睛越来越亮,“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啊!” “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她正兴奋,脸忽然被布巾盖住,谢珩道,“说话就说话,别往过凑。” 穆婉:…… 她拽下布巾,看着已经坐去床尾的人,被气笑了,“你有完没完,我只是正常说个话而已。” 谢珩却正经道,“我是男人,有没有被勾引我自己能不知道?” 穆婉拿起床上的枕头扔过去,谢珩飞快躲开,“我去洗漱。” 谢珩从净房出来时,穆婉已经躺下,他上床后却没有钻被窝,而是隔着被子将人抱住。 穆婉也习惯了,她翻了个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滚进谢珩怀里,笑他,“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吗?”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其在身体欲望这件事上,男人要比女人难忍耐的多,那日谢珩虽然不算真正开荤,但显然也不像以前单纯了。 这几天白日里还好说,晚上一回到卧室,他便满脑子不正经,偏偏还什么都不能做,以至于比以前要难捱的多。 谢珩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却是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制解药?” 穆婉以为他是在转移话题,便也顺势道,“等时疫的方子确定了就开始,越早开始越好。” “对了,”她问道,“李亦宸那里,关于我上辈子的用药,问出些什么了没?” 谢珩摇了摇头,“他对你真正做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你时疫后不久病倒,之后病殃殃过了十年……” 说到这里,谢珩掀开被子长臂一伸将穆婉揽进怀里,每每到谨慎又惜命的穆婉曾毫不犹豫为他赴死,他便觉得如何爱她都不够。 “我不后悔。” 穆婉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刚的问题。 谢珩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婉婉,我想让你开心。” 若这次仍旧是他先走,至少把能给她的都给她,不要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穆婉感受到了他的心意,身后回抱住他。 之后的几天,谢珩忙着对付徐首辅的计划,穆婉这边也开始给侯府的人用药。 甘泉寺几个轻症病人已经痊愈,时疫的药方终于研究出来。 第一副药下去后,所有人都高热不退,穆婉依旧叫云苓守着长公主那边,自己则专心照看谢昭。 谢珩晚上无论多晚回来都会过来,谢昭烧的厉害时就跟穆婉换班,替他降温,烧的不厉害了就跟穆婉一起睡在旁边的榻上。 因为都隔离在大长公主院子里,自然瞒不过大长公主的眼睛,大长公主与古嬷嬷偷笑,“总算是开了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粘人,以前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次,如今只要婉婉在这儿,必然能见到他。” 古嬷嬷闻言小声跟长公主分享,“小夫妻感情特别好呢,今早大夫人烧的厉害,云苓不是去照看了吗,奴婢就亲自去给夫人送早膳,结果您猜怎么着,夫人大概熬夜了困的厉害,侯爷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呢。” 长公主瞪大眼睛,“真的?” 谢珩从小嚣张霸道,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她还真想象不出谢珩伺候人的模样,但换成穆婉又觉得可以。 想着那画面大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她是真的开心,她与镇国公两情相悦,便也盼着孩子们都圆满,尤其岚城之战后,三郎忽然收敛性情,变得冷厉狠辣。 谁愿意背负满身骂名呢,不过是为了他的父兄和镇北侯府委屈自己罢了。 如今有了能让他卸下心防的人,长公主只有高兴的份儿。 “只是如今多事之秋,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长公主刚叹息完,外面就传来了谢昭的笑声。 熬过第一阶段,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长公主站起来,透过窗户看到院子中间,谢珩和穆婉一人拽着谢昭一只手,由着他翘起小脚荡秋千。 小家伙还带着口罩,但眉眼间笑容灿烂,显然父母的陪伴让他非常开心。 “看来昭哥儿马上也快好了。”长公主道,“病了这么些日子,功课落下不少,他父母事务繁忙,少不得我这个做祖母亲自操心。” 古嬷嬷:…… 谢昭底子最差,他痊愈这天,镇北侯府的其他主子们也全都没事了,众人各自搬回自己的院子,接下来就只要注意隔离,防止二次传染就好。 谢昭也高高兴兴的准备跟穆婉回秋尽院,生病这半个月,穆婉和谢珩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但因为病会传染,所以他一直一个人睡一张床,今天开始终于可以跟母亲一起睡啦,当然,加上父亲也可以。 结果却被长公主叫住,“陶先生身体也快好了,虽然还不能给你们上课,但要每天布置课业,阿婉你有时间看着谢昭吗?还有之前的课业,昭哥儿你写完了吗?” 谢昭茫然的看着长公主,祖母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的课业啦? 穆婉有些愧疚,她事情太多,谢昭的学业上并没有多操心,完全不知道陶先生还布置了作业,只能将人继续留在这里。 看着谢昭眼巴巴的小眼神,穆婉只好答应他白天好好做作业,晚上接他回秋尽院。 结果等晚上谢珩回来,穆婉叫他一起去接人时,被谢珩拦住,“不用去了。昭哥儿已经睡了。” “睡了?”穆婉看着外面,这天才擦黑啊。 谢珩道,“大病初愈,精神头没那么好,就别惊动他了。” 穆婉道,“那也把人接回来吧,答应了他的。” 谢珩叹了口气,“接不回来的,你看不出母亲是故意的吗?” 他表情复杂,刚刚他一进府就被叫了过去,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结果他母亲竟然说已经派人去问过胡严,知道他的“病”已经痊愈,于是催着他赶紧和穆婉生孩子。 穆婉听到长公主竟然去找了胡严,不由瞪大眼睛,随即忍不住笑出来,她这位婆婆真不是一般的雷厉风行。 再看看谢珩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这几日他们白天忙的厉害,晚上都担心谢昭,根本没时间瞎想,也算间接的帮谢珩戒断一下,没想到被长公主一脚踹回解放前。 她忽然凑近谢珩,坏心眼的伸出食指在他胸口划了一下,意有所指道,“看来今晚夫君又要辛苦了。” 见他眸色渐渐变深,穆婉也不敢太过,毕竟他忍耐的确实很辛苦,转身往净房走,“我去洗漱,不行的话侯爷今晚就睡榻……啊!” 身体猛的腾空,穆婉下意识的揽住谢珩的脖子,“你做什么?” 谢珩直接抱着她往床榻走,“母亲一片心意,我们岂可辜负?” 穆婉忍不住道,“你确定?” 她可是亲眼看着他这段时间的煎熬,好容易淡了,再来一次岂不是自讨苦吃,“以后你是不是不能看见我了?” 谢珩将她扔在床上,径直往嘴里扔了一颗药,“自然确定,上次未能让夫人尽兴,为夫记着呢。” 穆婉疑惑,她什么时候未尽兴了。 谢珩仿佛知道她想什么,伸手扯掉腰带,拉过穆婉的手径直塞入他的衣襟里,温热的肌肤让穆婉的手像烫了一般不自觉的蜷缩一下。 听着头顶的轻笑,穆婉反应过来,他竟然知道,他知道上次她在意他始终没有脱衣服的事情。 谢珩俯下身吻住她的唇,手掌熟练的从她的衣服下摆探入,“上次不知道药效和持续的时间,怕控制不了自己。”他轻咬着她的耳垂,痞气道,“这次必然让夫人尽兴。” 第176章 176 开始解毒 尽兴程度还是超过了穆婉的想象,这次的谢珩显然更加游刃有余,尤其经过几天的极尽克制后,他仿佛要把之前忍耐的都找回来。 不复上次的温柔,几乎是恶劣的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还在她颤声求饶时变本加厉的将她逼哭。 然而可怕的是,穆婉看着他那张禁欲的脸,竟然觉得不够,她也想看他情动时的样子,想知道他彻底失控时是何模样。 谢珩看着她迷蒙的双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用力将她捞起按在怀中,毫无阻隔的肌肤相贴让穆婉发出轻喘,他抚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哑声道,“如此乐事可以循序渐进,夫人想要的,为夫下次给你。” 穆婉明白他的意思,后日她开始用毒后便同他一样不能再动情,所以他们的下一次,要不是一个健康的谢珩,要不,就是一场不要命的狂欢。 穆婉扬起脖子将他的头按在胸口,颤抖着轻泣,“快点……” 谢珩一顿,之后便是狂风暴雨。 半夜荒唐,最后穆婉只记得自己倒在凌乱的床铺里再无一丝力气,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谢珩竟然也未离开,只是隔着被子抱着她。 额头上落下柔软触感,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 穆婉抬头看着他,“你不忙吗?” 谢珩摸了摸她的脸颊,“这就要走了。” 说罢起身,穆婉才注意到他已经穿戴整齐,所以,他只是在等她醒来。 心里发暖,她想伸手要个拥抱,结果动了动才发现被子里的她身上只胡乱套着一件里衣,稍微一低头就能昨夜某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杰作,她飞快的拉好被子瞪他,怪不得他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谢珩轻笑一声,再次俯下身来,就在穆婉以为他只会简单的抱她一下时,他吻住了她的唇,发狠的掠夺一番后快速抽离,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已经叫木霜备了水,今晚有事可能不回来了。” 很显然,这次比上次更难忍耐,他要直接躲出去。 穆婉看着他的背影,又好笑又心酸,心想这个毒真的是要快点解了。 计划当天穆婉一早就到了许宅,师父和师兄已经在了,时疫药方确定后,他们就搬了过来,帮她一起准备解毒的事情。 药刚熬好,谢珩就匆匆赶来,穆婉不着痕迹的放下药碗,“侯爷怎么来了?” 谢珩眯起眼睛,“不是说明天开始吗?” 穆婉一本正经道,“哦,确实是明天,今天先喝些补药,固本培元。” 怕他再追问,她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谢珩道,“刚刚李亦宸提到了你上辈子用药的事情。” 穆婉精神一振,“他说了什么?你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谢珩并没有把李亦宸关进诏狱,毕竟他自己有争从龙之功的想法,严刑逼供还不如怀柔,所以谢珩将这次对付徐首辅的事情交给他,将他和工匠们关在一起,算是隔离起来。 “确实不知道。”谢珩道,“昨日有个工匠老毛病犯了,将药方给我们的人,托我们抓药,他看到了其中一味药似乎想起了什么,今天一早匆匆跑来找我。” “他说,你若觉得身体不适要用药的话,在丹参和红花之间,一定要选红花。” 穆婉心中一凛,她的两种方案里,还真是分了丹参和红花,两种药的药效相似,但一种性寒,一种性温,她权衡良久,最后还是更倾向于丹参。 谢珩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真有此事?” 穆婉点点头,猜测,“也许是我上辈子‘病重’复盘的时候被他听到了?” 但不管怎么样,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她立刻转头去找师父,大概因为确定了答案,三人再次研究一番后,果然找出了问题,叶岐道,“红花虽然看着更危险,但其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确实红花这个方子更好些。” 穆婉心底生出一股后怕,差一点,又可能失败。 讨论完已经是中午,准备用饭时发现谢珩竟然还在,穆婉意外,“侯爷没走?” “不忙,今日陪着你。”他刚说完,小六就抱着一堆卷宗进来,“侯爷,请您过目。” 穆婉:…… “你管这叫不忙?” 谢珩面不改色道,“陪你更重要。” 小六惊讶的瞪大眼睛,这是他们侯爷说出来的话? 谢珩看他一眼,小六立刻识趣的退了出去。 穆婉眼珠一转,开心的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腰,仰头撒娇,“我也想你~~”一边说,一边不经意般朝着他的喉结吐气。 正常情况下,他就该躲了,结果这次谢珩不仅没动,反而回抱住她,温声道,“是吗,那今天我都陪着你。” 穆婉:…… 陪着她她还怎么用药? 谢珩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也不再与她打哑谜,“为何要提前用药。” 穆婉知道瞒不过,叹了口气调侃道,“这不是怕你哭吗?” 谢珩虽然知道她准备为了他当药人,也只是知道做药人过程中身体会不好,却不清楚具体过程,穆婉不想让他难受,便想着趁他不在用了药,等他回来时,她也只是虚弱一些,省的他也跟着受煎熬。 却没想到叫他看破了。 谢珩绷着脸问道,“若你我互换,我瞒着你,你心情会如何?” 穆婉道,“你我互换,你应该也会选择瞒着我。” 谢珩:…… “伶牙俐齿。”他道,“若我瞒不住你的话,你应该也不会离开,对吧?” 穆婉叹了口气,知道不可能避开他了,便道,“好了,让你陪着,行了吧?” 吃过午饭,师父重新熬了药,大师兄明峰给穆婉浑身上下都插满了针,尽量封住她的一些痛感。 穆婉端起碗的时候,谢珩突然抬手想阻止,“我觉得……” 穆婉直接架住他的手将药一饮而尽,而后道,“该考虑的都已经考虑过了,这种时候犹豫除了让人都煎熬外,没有丝毫好处,侯爷,是男人就果断点。” 谢珩哭笑不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不果断。 “况且,”穆婉微微一笑,“不是还有侯爷陪着我同生共死吗?” 谢珩的心像是泡在温泉里,酸软的不像话,明明是她陪着他同生共死。 紧紧握住穆婉的手,温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她话还没说完,钻心的疼痛猛然从胸腹窜出,她知道碧落引会很疼,却没想到会这么疼,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焰灼烧,又像有无数双手凶猛撕扯,喘息都变得艰难。 而这些,不及真正碧落引威力的十分之一。 谢珩看着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的穆婉,几乎惊慌失措,“婉婉,婉婉!你怎么样?” 她身上插满了银针,谢珩不能碰,只能单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的捧住她的脸查看,“师父,是不是用错药了?” “没用错,”穆婉看着他,除了身体疼,心里也密密的疼,她艰难道,“谢珩,你当时得多疼啊……” 谢珩眼眶陡然泛红,可是他觉得他现在更疼,“乖,你别说话了。”他抬头问叶岐,“师父,接下来要如何?” 叶岐道,“等。” “她要做药人,自然不能用药去解,要自己身体里产生解毒的抗体才算成功,所以只能熬。” 谢珩看着她额头不停冒出的冷汗,心疼的无以复加,“要等多久?” 叶岐道,“不知道,或许一天一夜,或许是几天,等到疼痛消失,身体能开始自愈便是成功,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就跟侯爷如今一样,不过她不爱跑跳乱动,活个十来年没有问题。” 谢珩很想抱她,但却无法,只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婉婉。” 穆婉艰难的摸了摸他的眼角,虚弱笑道,“我就说不让你看,你非要自讨苦吃。”又逗他,“情绪不要激动,你这样,够我们亲好几次了。” 一旁的胡严道,“不行你们就亲亲呗,亲吻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减轻疼痛。” 他刚说完,谢珩就探头吻上了穆婉的唇。 “哎哟!!侯爷你不能稍微等等。”胡严连忙捂着眼睛往出跑,叶岐和明峰也默默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穆婉和谢珩,为了方便大师兄扎针,穆婉是坐在一个凳子上的,谢珩就单膝跪在她面前,仰头问她,“好些了吗?” 穆婉其实很疼,但看着眼前双目通红的男人,又仿佛可以忍耐,“好多了。” 于是谢珩再次探头,温柔的含住她的唇,这是个没有丝毫欲念的吻,穆婉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中无尽的怜惜与心疼,身体里的痛苦也似乎真的被抚慰。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滴泪从谢珩的眼角滑落。 冷酷无情的镇北侯,竟然真的哭了。 第177章 177 危机? 傍晚,穆婉开始高烧,与谢珩毒发时的症状一般无二,不过她无法用药,只能泡冰水解决。 倒是又体会了一把谢珩之前毒发时的痛苦,好在穆婉这个属于减轻版,熬过一夜后,所有症状开始消减,她昏睡过去,叶岐隔一段时间来给她把一次脉。 三天后,穆婉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胡子拉碴的男人万分嫌弃,“你谁?我俊美无双的夫君呢?” 几日来心上压着的石头被她一句话掀翻,谢珩俯身噙住她的唇,“你夫君出去了,趁他没回来……” 穆婉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不过玩笑虽然野,吻却充满温情,而且只是点到为止,他到底担心她的身体,很快去找了穆婉师父过来。 把脉的时候,叶岐眼底露出一点笑意,谢珩不错眼的盯着他,“如何?” 叶岐点点头,“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在自愈,不错。” 谢珩的目光陡然发亮,心底生出巨大的喜悦,看向穆婉。 穆婉朝他伸出手臂,谢珩狠狠的抱住他,此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非常非常的想要活下去,陪着眼前的女子白头到老。 叶岐心情也不错,“熬过第一关,之后谨慎些,顺利的话一个半月左右就可以给侯爷解毒了。” 谢珩闻言道,“还要再服几次药?” 穆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之后不会这么难受了。”说着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今天什么日子,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正是五月初一,今晚即可见分晓,”谢珩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赶的这么巧,你是为了看热闹才醒的吧。” 穆婉还真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鸠占巢,惹天怒,天降灾殃百姓慌,真龙现,危难解,拨乱反正福泽绵。” 马车一出许宅,穆婉就听到了这首童谣,并且一路回到府里都能听到。 “传的也太快了。”她昏睡之前还没听到呢,“我以为只会在疠人坊那边传。” 百姓们都在隔离,照理很难传成这样,穆婉反应过来,“侯爷帮忙了?” 谢珩道,“徐首辅辛苦筹谋,我也不忍看他失望。” 穆婉失笑,“你也太坏了。” “不过,这个时机其实不算最好,他还会按照原计划吗?” 按照正常的规律,时疫出现后一个月左右,会是大爆发的时间,届时朝廷瘫痪,缺药少粮,百姓们没有了生的希望,那么上京必然会乱做一团。 届时童谣一出,便是个乞丐说自己是真龙,百姓们怕也会拥戴。 徐首辅计划的确实很好,可惜没料到有人开了挂。 时疫刚开始,穆柔不仅反应迅速的采取了隔离措施,还直接帮他们确认了时疫的传播方式。 而穆婉经过她的提醒也早早的囤了粮食和药。 所以上京封城后,不仅感染人数得到了控制,粮食和药物价格虽有上涨,但也并无短缺。 对比以往时疫时的惨状,上京这次应对可以说的上十分不错了。 这个时候说朝廷要覆灭,有真龙天子出现,效果会大打折扣。 “除了今日,他没有其他机会了。”谢珩道,“今晚没有月亮,风向也合适,否则他最少要再等一个月,他等不起了。” “虽然效果不如预期,但也能将这时疫扣到朝廷不仁上去,他还可以是真龙天子。” “可惜。”穆婉笑道,“徐首辅为自己铺的路要让我们走了。” 永贞五年五月初一子时,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一条蓝莹莹青龙突然从烽火县的方向缓缓飞起,一路朝着上京方向飞来,在黑夜之中十分显眼,沿途有人看到后,高声大叫跪拜真龙。 无数百姓被惊醒,胡乱披衣出来看到这一神迹,立刻都跟着跪下去。 半夜时分,上京内外却跪了一地的百姓。 然而就在青龙才刚刚进入上京,城门处突然传出一声愤怒的龙吟,紧接着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一圈后,朝着青龙的方向冲过去。 之前还觉得青龙是神迹的百姓们不由都呆了,因为对比这条灵活而又气势十足的火龙,那条泛着荧光的青龙显得呆板而诡异。 尤其火龙追上青龙后,张嘴就是一口火,那青龙瞬间被点燃,发出痛苦的凄叫后,渐渐消失在空中。 火龙又愤怒的长吟一声,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到达皇宫上方后盘旋数周,才高吟一声,慢慢消散。 百姓们连夜朝着皇宫的方向不断磕头,隔天,周围几个寺庙里数百染了时疫的百姓便痊愈归家,上京顿时一片沸腾。 百姓们也再无萎靡之色,都道大郢有真龙护佑,一定可以绵延国祚,他们依旧可以安居乐业。 这边上京的百姓被注入了强心剂,相信真龙就在上京,那边烽火县县衙,一向从容儒雅的徐首辅愤怒的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目眦欲裂,“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走漏了消息!” 也不怪他如此大动肝火,这天授神予的神迹是他坐上那个位置最关键的一环,如今失败,意味着他所有的准备都功亏一篑,再无缘帝位,他如何能不怒。 幕僚小心道,“此事我们做的极其隐秘,绝无泄露可能。” 徐展鹄也有些害怕,“爹,儿子亲眼看到了,那龙不仅会翻腾,甚至还会龙吟……会不会……”我们真的惹怒了真龙。 徐禀问扫过眼前几人,才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不仅上京的百姓,连他的心腹都动摇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也就是骗骗百姓。”徐禀问眯起眼睛,“给我去查,定然是用了什么法子。” 不论是为了推翻对方阴谋,还是为了稳定军心,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 “看来徐首辅手里也有能人。”穆婉看着小六捡回来的孔明灯残骸。 “这个大小,配上合适的重量,可以保持在一个高度不上升,再加上风速就可以飞过来。” 小六道,“烽火县到上京一路,他们总共准备了三条呢,百姓们也不明所以,只当是烽火县飞出来的。” 穆婉道,“那我们的大孔明灯可要藏好了,千万别被他们发现。” 小六兴奋道,“夫人放心吧!他们怕打死也想不到是怎么回事。” “不过没想到只要把灯做的足够大,竟然能载这么多东西,两个人,一个龙骨,好几百斤了。”他突发奇想,“以后我们岂不是能操纵这大孔明灯突袭赤翎?” 穆婉摇了摇头,“这个太不稳定了。” 对于穆婉来说,热气球的图纸并不难画,但受限于材料和燃气,操控方向和安全飞行还差的远,也就这样短短一截路程还能做到。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谢昭的声音,“母亲~~~你在哪儿~~~” 音量不小,却带着一点回响。 穆婉顿时头疼,“他的课业这么快就写完了?” 云苓笑道,“估计是为了玩喇叭吧。”说着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人影,“在院外呢。” 为了方便口技匠人发挥,穆婉试着做了扩音喇叭,不成想鼓捣出一个模型尝试的时候叫谢昭撞见。 结果就导致这两天家里的人几乎不得安宁,谢时她们还好,试过稀奇之后就罢了,谢昭却和谢晋一起,随便溜达到一个地方,远远的就开始喊人。 穆婉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陶先生还有多久能开始上课?”她现在充分能理解家长期待孩子去读书的心情了。 云苓笑道,“这几天府里有二次传染的人,怎么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安全。” “那就给他多布置点作业吧。”穆婉面无表情的说完,就听到外头谢昭又有了新动静,“父亲~啊~~” “看来是侯爷回来了。”穆婉眼里带了笑,走到院门口,就见谢珩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喇叭,谢昭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讨好的看着他,撒娇,“父亲,喇叭。” 谢珩不为所动,问道,“课业完了?” 谢昭立刻点头,“完了,祖母检查过。” “为父再检查一遍。”谢珩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后一句是什么?” 谢昭茫然:??? 穆婉忍不住笑,这是四书中《大学》的内容,谢昭再聪明,也只是个五岁孩童而已, 谢珩却低头看着他,“不会?” 谢昭道,“先生还没教。” 谢珩道,“你可以先学着。”说着,他又掏出一个匣子,“这里面的东西都解开,就带你出去玩。” 谢昭眼睛一亮,“真的?” 谢珩道,“自然,不过你要自己解,不能问别人。” 谢昭已经打开了匣子,穆婉走近看到里面的东西,差点笑出来,一个九连环还不够,还加了个步步惊心,显然谢珩也受不了淘气的谢昭了。 谢珩看到穆婉,伸手扶住她,“怎么出来了?” 穆婉道,“整天闷在屋子里没意思,找小六看看徐首辅他们的东西。” 用药之后,穆婉的身体很虚弱,昨天在秋尽院躺了一天。 谢珩扶着她往后院走,谢昭也颠颠的跟上来,开心道,“母亲,我们去哪里玩?” 穆婉轻笑,“你先解开再说吧。” 估计等解开的时候,陶先生就能开始上课了。 回到秋尽院,谢昭安静的去解九连环,穆婉才问起谢珩外头的事情。 “如何?” 谢珩嘲讽道,“太后很安心,觉得真龙是为她现身的。” “贺兰晫已经开始施粥了。” 穆婉:…… 吴太后就不说了,贺兰晫这意思是要摘桃子? 说起来,时疫来了之后,他也被隔离在宫里,南阳王府也是贺兰家的子孙,说他是真龙天子倒也说得过去。 谢珩道,“也得看南阳王和世子答不答应。” 二公子是真龙天子的话,南阳王和世子是什么?贺兰晫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并不是蠢货。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穆婉道,“徐首辅那里呢,吃了这么大的亏,总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徐首辅确实不甘心,正当他思考对策时,有人找上门来:“镇北侯身中碧落引之毒,命不久矣,徐首辅要不要考虑跟我们合作?” 徐禀问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眯起眼睛…… 第178章 178 扑朔迷离的形式 徐禀问看着面前一身金甲卫装扮的中年男人,正是赤翎使团中的谋士呼斯楞。 上京时疫后,赤翎使团也一起被封在上京。 徐禀问冷笑,“阁下好手段,竟然能来到这里。” 呼斯楞笑道,“若没有点本事,又如何敢来与首辅大人谈合作。” 徐禀问道,“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徐大人是不信我的话?”呼斯楞笑道,“大人应该知道,此事若无十足把握,我不可能来找您。” 他问,“首辅大人近几年可曾见过镇北侯动武?” 徐禀问失笑,“镇北侯手底下能人辈出,哪里需要他动武,况且要说动武,前段时间的春比,我以为你们已经领教过了。” 呼斯楞却道,“与当年却差的远,就算一个蹴鞠用不着镇北侯全力以赴,但习武之人的功夫底子是自带的,以镇北侯的资质,造诣绝对应该不止如此。” 他肯定道,“他这些年怕几乎没动过武。” 见徐禀问似乎在回忆什么,呼斯楞解释道,“碧落引会随着血液流动而迅速毒发,越动武死的越快,镇国公一家均死于此毒,而我们也十分确定镇北侯身中碧落引,只是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直到这次杏林谷的神医出现。” 他看向徐首辅,“杏林谷的神医可是在时疫之前就出现的,他还带着弟子一起,什么样的病人需要杏林谷这么多神医一起呢?” “哦,对了,我们最近才知,镇北侯夫人也是杏林谷神医的弟子,还是最得意的那个。” 徐禀问立刻想到之前他们试探时,和谢珩在一起的正是穆婉。 那时他们都以为穆婉只是一个后宅妇人,谢珩也不可能把中毒那么大的事情告诉她,才被骗了过去。 呼斯楞继续道,“前几日,杏林谷的神医们都住进了许宅,而镇北侯以陪夫人的名义,数日未曾露面。” “所以我猜镇北侯的毒显然还未解,只是暂时压制。因此他只要频繁动武,就会快速毒发,寿数至多只有几年。” “所以呢?”徐禀问淡淡道,“阁下不会让我去害我们大郢的战神吧?” 呼斯楞笑道,“据我所知,徐大人应当是想坐那张龙椅的。” 徐禀问厉声道,“还请阁下请勿妄言!” 呼斯楞并不在乎他的脸色,只是笑道,“徐大人不如坦诚些。” “本来徐大人运气很好,趁着这一场时疫顺势封住上京,正好将所有的权利都抓在了手中,若前几日那场神迹成功,您很快就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可惜,您失败了。” 他循循善诱,“若不跟我们合作,您恐怕和那个位置和再无缘分。” 徐禀问眯起眼睛。 呼斯楞笑道,“首辅大人试想一下,若半年后镇北侯‘战死’,南阳王府满门覆灭,贺兰家再无他人时,无主的龙椅岂不是能者得之?” 徐禀问嗤笑,“谢珩战死,南阳王覆灭,你们为何还要留下我?届时那把龙椅怕是会成为你们的。” “这首辅大人就多虑了。”呼斯楞道,“五年前的岚城之战,我赤翎也损失惨重,如今才刚刚缓过来一些,若非如此,又何必前来打探情况,直接开战便是。” “所以,等我们与镇北侯南阳王府拼死一战后,不会再有余力吞下整个大郢。” 徐禀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晚几年,一边修生养息,一边熬死谢珩,到时候只对上南阳王府,岂不简单。” “首辅大人说笑了。”呼斯楞道,“我们修生养息,大郢也在修生养息,而且南阳王势头迅猛,待过几年,就算真熬死了谢珩,龙椅上的人也会换成南阳王。” “南阳王比吴太后这样的女流之辈总是要强一些的,大郢政治清明对我们赤翎来说并不是好事。” “所以,”他看向徐禀问,“现在是我们赤翎最好的机会,也是您最后的机会。” 见徐禀问沉了脸,他又继续道,“而且我们只要三州。” 徐禀问挑眉。 呼斯楞道,“这点首辅大人尽可以放心,我们也有前车之鉴。” “前朝我们圣祖也曾打下半个中原,然而我们赤翎人毕竟少,那么大的地方管不过来,而你们这些汉族人又整日想着复国,骚乱不断,以至于从打下这块地方赤翎就没有安宁过。” “最终不过三年,圣祖被汉人杀死,你们重新建了大郢,而我们赤翎直接退回原地混乱几十年才慢慢恢复。” “所以,这次我们不打算一口气吃下整个大郢,以我们的人口,三州足以。”呼斯楞看着徐禀问,坦荡道,“至于以后,那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首辅大人意下如何?” 徐禀问没有说话,呼斯楞也不着急,只是道,“徐首辅好好考虑吧,这是我们最佳的合作机会,否则,谢珩死后,您觉得您能与南阳王抗衡吗?” “如今虽然损失三州,但这大郢是你的。”他笑,“您在烽火县这一个月是不是过得很舒坦?真的愿意再回去做首辅吗?” “不对,待南阳王登基,您恐怕连首辅都捞不着当。” 徐禀问敛眉沉默。 呼斯楞见状知他心动微微一一笑,朝他行了个礼,“那么,我们静候佳音。” 呼斯楞走后,徐禀问打算招幕僚过来,结果门口闪过人影。 “谁!” 徐展鹄讪讪进来,“父亲,我正好路过……” 徐禀问冷着脸,“你听到了什么?” 徐展鹄并没有太在意父亲的态度,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最多也就是训一顿,难道还能把他打杀了不成。 因此忍不住兴奋道,“爹,谢珩真的快死了?!” 徐禀问淡淡道,“那又如何?这个节骨眼上你觉得是好事?” “为何不是?”徐展鹄道,“若此事传出,镇北侯手底下那些人估计都得好好考虑出路了。”他不由畅想,“若收编了谢珩的势力……” 徐禀问道,“此事传出去,你又如何确定谢珩的势力会投靠我们而不是南阳王府?” 徐展鹄道,“所以孩儿觉得那蛮子说的也有道理,跟他们合作,损失三州又如何,只要除掉谢珩和南阳王,父亲成就大业后,再打赤翎不迟。” 徐禀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嘱咐道,“不要轻举妄动,镇北侯经营多年,不容小觑,况且他又不是无子,别忘了还有镇北侯夫人,那穆婉也不是等闲之辈。” 说到这里,警告道,“若让我知道你泄露消息,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此事你就当没有听过,出去吧,叫你大姐过来。” 徐展鹄不由皱眉,“叫她做什么?” 徐禀问淡淡道,“怎么?这个家由你来当?” 徐展鹄不情不愿的退出去。 徐禀问叫来守卫,“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公子也不可。” 门口的幕僚闻言心中一动,他刚刚在外面已经听了个大概,进门后忍不住道,“公子会不会自作主张。” 徐禀问道,“他不敢。”说到这里,不由沉了脸,“也就只剩这一点了。” 幕僚忍不住抬眼,看来首辅是真的对大公子有了意见,徐展鹄的资质实在算不上好,他们都有忧虑,可惜因为只有这一个儿子,首辅也只能认真培养,但如今好像没了耐心。 也是,如果只是首辅家的公子,听话些,守成也足够,但要做一国太子,单凭今日他随意窥探父亲书房就是大忌。 原先胆气更大的大姑娘如今都小心起来,只有大公子反而觉得自己地位更高,态度越发随意起来。 幕僚揣测着主子的想法,问道,“大人如何打算,是利用赤翎,还是……” 徐禀问嗤笑,“说什么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他们凭什么认为我没有别的选择呢?” “拿纸笔来。” 一个月后,上京解封。 城内百姓欢欣鼓舞,进京的徐禀问心情却并不美妙,即便一直通过消息知道朝廷对上京时疫应对得当,但真正看到百姓们的状态,他心中还是对谢珩夫妇升起浓浓的忌惮。 他无比清楚留在上京都是些酒囊饭袋除了拖后腿什么都干不了,在这种情况下,上京竟然仅仅乱了两天。 幸亏他命不久矣…… 徐首辅评估着上京的情况,思索着如何利用谢珩最后的价值,却不知别人也都盯着他。 尤其是上京的百姓,所有人都知道,五月初一晚上那条鬼龙,对,那条龙不叫青龙了,被百姓们叫做鬼龙,那条鬼龙来自烽火县。 再结合把持朝政的徐首辅,轻而易举的就能联系到他身上。 众人都想知道他准备怎么做,历时两个月,整个大郢的朝政可都牢牢握在了他手里。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徐首辅入京后竟然将所有政务、军务都带入宫中交给了皇上定夺。 是的,不是太后,是皇上。 百姓惊讶之余,都有些惊疑不定。 当然,不交给太后是对的,上天降下灾罚必然是因为太后牝鸡司晨,奢靡无道,但真龙是谁,现在却有两种说法,一种自然是宫中皇上,另一种则是南阳王府。 毕竟比起皇上的毫无作为,这次时疫,南阳王府出钱出力,施粥布药,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情,而最近南阳百姓富足的生活也在百姓中传开。 甚至不少人期待南阳王上位,让他们也都过上好日子。 但徐首辅此举,是觉得皇上是真龙天子,他要尽心辅佐? “是打算尽心辅佐?还是想换一个傀儡。” 镇北侯府秋尽院,穆婉躺在摇椅上,捻起一颗荔枝放进嘴里,“可也不对啊,就算要扶持傀儡,吴太后也要比皇上更合适才对。” 毕竟吴太后做傀儡,人们骂的是她,可换做皇上…… “后宫是不是已经有宫妃怀孕了?” “若吴太后鱼死网破,给皇上聘一个世家大族的女子做皇后……” 说到这里,穆婉反应过来,“难道徐首辅打算送徐锦入宫?” 当不了皇上,就当皇上的外祖,届时废了皇帝,自己就是隐形皇帝,这也是徐锦最初的想法。 结果谢珩却道,“徐锦已经订婚了。” 穆婉惊讶,“跟谁?什么时候的事?” 谢珩道,“刚刚收到的消息,和南阳王世子。” 穆婉道,“南阳王世子不是已经有世子妃了吗?” 谢珩道,“侧妃。” 穆婉下意识道,“徐锦愿意?” “谁知道,或许愿意,或许身不由己,反正庚帖已换。” 穆婉皱眉思索,“侧妃。” “徐首辅这是打算两头赌?” 这世上,作为侧妃能翻身的,只有皇上和太子。 “两头赌不太可能,徐首辅没那么傻,”谢珩道,不过他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先看看再说。” 正说着,木霜从外面进来,将一个帖子递给穆婉,“南阳王府送来的,说给夫人。” 谢珩立刻沉了脸,“不是已经说了没空吗?” 穆婉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我没空?” “是我没空,”谢珩道,“他邀请的是我们夫妇,如今上京刚刚解封,两个月堆积的事务如山,我明日要出发去烽火县练兵,难不成你要单独去赴宴?” 穆婉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单独赴宴又如何?侯爷在担心什么。” 五月初一后,贺兰晫虽然不敢认下自己是真龙的身份,却还是把真龙的出处安在了南阳王府的头上,买粮买药都是从穆婉这里拿的货,合作也不算少。 为此贺兰晫还专门宴请了穆婉一回,穆婉也想多了解一点南阳王府的消息,便去赴了约。 结束时谢珩来接她,然后就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贺兰晫敌意极其大。 谢珩冷哼一声,“他的风评你应该知晓,而且自从知晓你手上产业和神医谷弟子身份后就不断对你献殷勤,明显是别有用心。” 穆婉已经打开了帖子,笑道,“这个不是邀请我们夫妇的,只邀请了我一个人。” 谢珩立刻伸手抢过帖子,看完后冷笑,“为了打动你,二公子还真是下血本,也不担心毁了自己的名声。” 穆婉忍俊不禁,她也没想到,贺兰晫竟然把他的绯闻对象白瑜给叫来了。 不过昔年好友,她还是要去见见的,她看向谢珩,“邀请是后日……明日侯爷就要去烽火县练兵了吧。” 谢珩沉着脸将她手边的荔枝拿走了。 穆婉:…… 她大笑,解释道,“他对我这么殷勤,必然有缘由,我想去弄清楚。”然后轻佻的摸了摸他的手道,“侯爷应该对自己有些自信,有你这样的珠玉在前,我怎么会看上别人。” 谢珩捡了一颗荔枝剥开,送到穆婉嘴边,面无表情道,“张嘴。” 穆婉大笑。 转眼到了和白瑜约定的日子,穆婉出门前,谢昭背着个小包裹颠颠的跑来,“母亲,我们去哪儿玩?” 穆婉看着他,“你的九连环解完了?” 谢昭开心道,“都解完啦,父亲……”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改口,“父亲说,今天解开了母亲就带我出去玩。” 古嬷嬷在旁边道,“本不想麻烦夫人,但侯爷说您说的,对孩子也得重诺,您看这……” 穆婉哭笑不得,没想到谢珩竟然会来这一出。 谢昭拽着她的裙角,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脸上都是渴望。 “算了,走吧。”古嬷嬷东西都给他收拾好了,她还能拒绝不成? 反正也是约在寺庙,应该也没什么。 半个时辰后,甘泉寺后山,穆婉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蒙面人,一边将谢昭护在身后一边想着这些会是什么人。 结果就听对面领头亮着长刀道,凶悍道,“要钱还是要命?” 穆婉还没开口,谢昭就从穆婉腿后探出头,奶声奶气道,“要钱,命我们自己有。” 穆婉:…… 劫匪:…… 到底谁打劫谁? 第179章 179 穆婉成了香饽饽? 谢昭这神来一笔,直接把对面的劫匪搞蒙了。 穆婉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不错,我们要钱,各位的命,就看你们自己真不珍惜了。” 旁边的木霜立刻上前一步,谢家几个护卫也都亮出兵刃。 不远处聚精会神观察着这处的男人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她怎么好像不怕也不躲?” 徐展鹄的书童有些担忧,“公子,大人说这镇北侯夫人不是等闲之辈,那谢家的护卫也厉害,咱们这样能成吗?“ 徐展鹄不以为意,“怎么不能成,她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又不会武功,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怕?” “况且又不需要真的把她如何,只要来个英雄救美,留个好印象就成。”他回想着这几日查到的信息,非常得意自己的主意,“谢珩爱她如命,死的时候必然会给她留下不少好东西,加上她自己丰厚的嫁妆……” 徐展鹄的目光落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惋惜道,“虽然年纪大些还嫁过人……”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若改嫁最好也只能是续弦,我对她好些,届时再以正妻之礼聘之,不怕她不心动。”至于其他,等他做了太子,女人的废立还不是他说了算? 书童却不乐观,“可是小的听闻,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也在频繁约她,会不会跟您打一样的主意。” 徐展鹄摆摆手,“放心吧,谁不知道贺兰晫对女人要求高,便是在外头风流也只喜欢处子,正妻怎么可能娶个寡妇。” 他刚说完,身后护卫就道,“少爷,有人过来了,好像是南阳王府的人。” 徐展鹄脸色微变,“不能叫他们抢了先、”当下也不管那边情势如何,立刻道,“救人!” 于是穆婉这边正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些劫匪们努力重新营造凶险气氛,远处突然有人跃马高喝,“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一边喊一边弯弓搭箭,“还不束手就擒!” 穆婉抬眼,认出正是徐首辅的独苗徐展鹄,只见他一身锦衣,鲜衣怒马,徐首辅夫妇基因不错,所以他的长相也算上乘,只是眉眼间透着几分蠢相,尤其那拉弓的姿势,与其说是要射人,不如说是在展示他的英勇身姿。 如此危机时刻,对方还冲她安抚一笑。 穆婉:…… 好端端的,为啥要对她孔雀开屏? 而有人似乎看不惯他,就在他给穆婉抛媚眼的间隙,一支利箭激射而来,擦过他的肩膀直接射向劫匪首领,那首领大惊之下后退一步,紧接着数名护卫飞身而至,动作利落的和劫匪们战做一团,很快就将人都按在地上绑了。 穆婉注意到那劫匪首领下意识的看向徐展鹄。 徐展鹄这会儿却狼狈的从马上滚下来,对着随后而来的贺兰晫怒目而视,“二公子是想杀了我吗?” 贺兰晫一脸意外,“徐大郎君!抱歉,刚刚救人心切,没有注意到你。”而后道,“待我先处理正事,再与郎君赔罪。” 说罢挡在穆婉面前看着那些劫匪冷声道,“怎么回事?谁派你们来的?!” 徐展鹄这才想起正事,暗骂一声径直走到那些劫匪面前,抬脚踹了为首的人一脚对穆婉道,“应当是近来入京的猎春人。” 穆婉疑惑,“猎春人?” 徐展鹄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之前在烽火县时,审过这个案子,这些个贼人专门挑世家夫人下手,将人掳去后夺了清白,再用以此为要挟跟夫人们要钱。” “那些夫人们若瞒住了还好,被人发现的下场,哎……”他一边说一遍摇头,那表情仿佛在替穆婉后怕。 贺兰晫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那这些人确实够胆大包天的,竟然敢抢到镇北侯夫人头上,随风,把人押下去!” 徐展鹄拦住他,“此事大理寺正在审理,就不劳烦二公子了。阿莫!” 徐家的护卫立刻就要上前抢人。南阳王府的人自然不放。 一旁的谢昭急了,“母亲,我们的!” 穆婉笑了笑,“两位是不是忘了我夫君是明镜司指挥使。”她不容分说道,“这些人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就交给侯府吧。” 这次南阳王府的护卫果断放人,徐展鹄脸色有些不好,还想说服穆婉,“夫人,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交给大理寺吧,据我所知这些人极其狡猾,侯爷不在,怕不好审。” 结果他刚说完,就听谢昭“咦”了一声。 众人回头,发现谢昭正紧紧跟在镇北侯府的护卫身后,待那些护卫将劫匪押着跪下之后,他竟然直接伸手去摸人家的衣襟,此时直接从那位劫匪首领怀里勾出了一个令牌,好奇的捧在手里翻看。 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没什么用,直接递给了木霜,然后小手再去探进去,这次勾出一个钱袋来,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举着钱袋朝穆婉跑过来,“母亲,钱!” 穆婉:…… 他为什么黑吃黑的这么熟练? 后来想起他曾跟着胡娘子一路上京,大概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徐展鹄早在谢昭勾出令牌时已经变了脸色,贺兰晫却是忍俊不禁,“令公子还真是……”他想了想努力找出一个合适的词,“生财有道。” 穆婉一把拽住还要继续去掏其他劫匪衣服的谢昭,从木霜手里接过令牌看了看,直接递给侯府的护卫,“看来确实是冲着我来的。”她直接对徐展鹄道,“今日多谢徐大公子了,此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话不容拒绝,又有南阳王府帮忙,徐展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抓走,但也不想功亏一篑,压下心底的焦急一脸担心的道,“既然有人盯着夫人,我护送夫人上山吧。” 穆婉还没开口,贺兰晫就笑道,“不必劳烦徐大公子了,我跟侯夫人正好同路,我来护送便是。” 本来还看着其他劫匪蠢蠢欲动的谢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牵住穆婉的手,警惕的对着眼前摇着扇子穿的花枝招展的男人道,“不劳烦叔叔,我父亲派了护卫。” 贺兰晫挑了挑眉,穆婉也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径直告辞,“那我们就先走了。” 不过贺兰晫确实和穆婉同路,隔着谢昭一路彬彬有礼,见穆婉在思索什么,笑道,“若是在想刚刚的事情,夫人大可不必忧心,那些人十有八九是徐大公子找来的人。” 穆婉看向他,“看来二公子知道些什么。” 贺兰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听说夫人在寻水参草。” 穆婉脸色微变。 贺兰晫抬头看向寺庙门口,白瑜正站在那里,看到穆婉露出一个笑,挥手招呼。看样子并不知道谢珩中毒之事。 贺兰晫仿佛知道她想什么,解释道,“镇北侯是大郢的定海神针,知道此事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夫人尽可放心。” “知道侯爷需要水参草后,父王就一直命我们在找,所幸前些日子终于找到一株,便叫人马不停蹄的送来,希望来得及。” 穆婉将谢昭交给木霜,哄他去给自己摘荷花。 而后看向贺兰晫,“王爷想要什么?” “据我所知,碧落引之毒无解。”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穆婉的表情,见她隐忍的抿紧唇,心情倒是有些复杂,“夫人不要想太多,我们南阳王府绝不会趁人之危。” “况且,侯爷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替父兄和七万精兵报仇,此事和我们南阳王府的目标一致,至于另外一件寻找九皇子之事……”贺兰晫看着远处顶着个荷叶摇头晃脑的谢昭,“以侯爷如今的身体,也是力不从心了吧?” “与其让几岁的孩子去坐那个龙椅成为别人的傀儡或者遭遇不测,我想侯爷应该更想让他开开心心的长大。” 第180章 180 解毒 穆婉忽然苦笑一下,“我以为当初在莫城我们将武器和铁器图纸送给南阳王府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看着贺兰晫,“二公子难道没有发现这四年来太后不管如何荒唐,侯爷都从来不管吗?若侯爷真的找到了九皇子,想让他登基,怎么会给他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贺兰晫敛眉思索,这一点确实是很有说服力。 穆婉轻叹,“就像二公子说的,贺兰家的江山,侯爷早就不关心了,他精力有限,唯二关心的事情就是仇人伏法,亲人安康。” 贺兰晫还有些不解,“侯爷既然不理朝政,为何那么维护太后。” 穆婉道,“镇国公满门和谢家七万精兵,二公子觉得,简单的将吴家满门抄斩足够解恨吗?” 贺兰晫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侯爷是想……” 穆婉冷笑,“自然是让他们尝尝镇国公他们尝过的苦,在捧得最高时被信任的人背叛,再被扔进赤翎军中孤立无援。不过镇国公满门英烈,至少得赤翎大汗敬重,吴家却不知道会如何了。” “那之后呢?”贺兰晫问,“镇北侯府众人又当如何?” 穆婉似乎想到了谢珩的结局,目露悲伤,“侯爷为大郢战死难道换不来我们镇北侯妇孺弱小的一世安康吗?” 她看向远处的谢昭,贺兰晫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家伙正顶着荷叶和泥玩儿,一脸的无忧无虑,倒确实不像是照着一国之君培养的。 他叹了口气,对穆婉抱拳道,“夫人放心,若真到那一天,我南阳王府必护镇北侯府周全。” 穆婉朝他福了福,“有二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贺兰晫笑了笑,“白瑜难得来一趟,夫人也与他叙叙旧吧。” 说是叙旧,但穆婉显然并没有多少心思。 仿佛被贺兰晫知晓真相后,她再无法抑制心中的难过,一直心不在焉,只匆匆聊了几句就带着水参草返回了镇北侯府。 一踏进秋尽院,穆婉脸上的悲伤就尽数退去,云苓看着被玉穗抱走洗漱的谢昭,小声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小郎君真的是九皇子吗?” 关于谢昭的事情,穆婉并没有明确的跟云苓和木霜说过,穆婉觉得她们心里大概也有猜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她们也从不讨论。 直到贺兰晫今日暗示。 穆婉道,“放心,他们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证据,况且这种时候,没人会动他。” 木霜眉头皱起,“可是他们知道了侯爷中毒之事,会不会想斩草除根。” 穆婉道,“正因为侯爷知道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他们反而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 云苓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侯爷中毒之事泄露难道是故意为之?” 穆婉道,“倒也不能说是故意,只是早有预料而已。” 春比时谢珩就隐约察觉到了赤翎使团的不对,大郢人不了解碧落引,也不清楚当年的事情,但赤翎人不同,碧落引出自赤翎皇族,毒又是他们亲自所下,所以即便谢珩动了武,他们也察觉出了什么。 因此两人早就想好了对策。 “若是再早个一年半载此事暴露恐怕还会有些麻烦,现在嘛……”穆婉笑道,“谁会在这种时候放弃拉拢一个战力超强,却又命不久矣的人呢?” “昭哥儿那么小,斩草除根怎么看也是等侯爷‘战死”之后再做更合适。” 云苓想起贺兰晫要庇佑镇北侯府的话,不由问道,“侯爷真的打算支持南阳王坐那个位置?” “怎么可能?”穆婉道,“如今他们有了猜测,无论谁坐那个位置,昭哥儿可都活不了。” 南阳王对百姓再不错,但只要谢昭在,他就不是名正言顺,任何聪明人都不会留下这个隐患。 所以要想好好活着,那个位置,只能他们去争。 “那现在这个烂摊子……”云苓忧心,如今的大郢可真的是一团糟。 穆婉笑,“既然把你都骗过去了,看来这个理由非常不错。”具体的却不与她多说,只是道,“你家夫人还指望着逍遥度日呢,真留下个烂摊子怎么行,日后你便知晓了。” 云苓便安下心来,倒是木霜还有担忧,“马上就要对战赤翎,若侯爷中毒的事情传出,会不会军心不稳。” “所以才说,这个时候刚刚好,徐首辅和南阳王都不是傻子,他们只要想坐那个龙椅,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摇军心,毕竟把赤翎打成什么样,关系着他们以后龙椅坐的稳不稳,”穆婉微笑,“相反,为了表示对侯爷的拉拢,他们还可能会更放心的把兵权交到侯爷手中。” 云苓反应过来,一拍手道,“确实如此!要击退赤翎,必然要举全国之力,而不管哪方势力,他们合作时必然会互相提防,又想击退赤翎,又害怕对面人使绊子,但如果交给侯爷就不用担心了。” 木霜也明白过来,“因为侯爷一定是一心打退赤翎的,而之后还一定会‘战死’。”人死了手里的兵权自然也都得还回去。 云苓兴奋,“这样的话,侯爷岂不是能捡现成的兵权?” 穆婉笑,“所以如今侯爷‘命不久矣’之事,是优势啊。”届时更多的兵权在手,也更能拧成一股绳对付赤翎,至于最后还不还的,那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回去了。 她吩咐木霜,“去把今日之事告诉谢天,让他们给侯爷传信。” “我猜他们应该会有一次试探。”穆婉惬意的叹了口气,“正好如今侯爷的毒准备解了,碧落引也算物尽其用。” 是的,穆婉用药很顺利,除了第一次最痛苦,之后的症状一次比一次轻,发作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这就证明她身体中已经用有了足够的抗体。现在只等谢珩下一次毒发,在他体内毒素最多的时候,她立刻第四次服药,在抗体最浓时取血,然后让师父用秘法熬药,就可以给谢珩解毒。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起身去了书房,“走,去看看炮弹做的如何了,届时侯爷应该能跟南阳王府借来几门大炮。” 云苓笑道,“那些大炮做起来费人又费力,不是南阳王还真造不出来,不过他们的炮弹不过关,零件又不耐用,有点鸡肋,想来不介意借给我们的。” 穆婉一笑,“分工合作,事半功倍嘛。” 没过几天,穆婉正算着方凌的粮食产量,平安匆匆来报,“夫人,侯爷出事了!” 穆婉大惊,当下什么都顾不得,拎着药箱就出了门。 南阳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白瑜撩开车帘,“婉姐。” 穆婉立刻上车,白瑜解释道,“本想派个丫鬟来,但怕婉姐你不认识反而耽误事。” “无碍,事急从权。”穆婉急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侯爷怎么了?” 白瑜道,“今日二公子带人去追前朝宝库钥匙的下落,然后就遇到了侯爷被人围剿受伤,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伤势好像不轻。” 穆婉仿佛没听到他话里透漏的信息,只一心记挂谢珩。 她对木霜道,“去许宅跟师父说一声,就说侯爷毒发,麻烦他做一下准备。” 木霜领命离开,白瑜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侯爷中毒了?” 穆婉淡淡道,“可以问问你们二公子。” 马车很快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停下,穆婉不等马凳放下就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 踏进正房就见谢珩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已经完全昏迷,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正在替他诊脉,贺兰晫拧眉站在一旁。 看到穆婉,他连忙道,“侯夫人,你快来看看!” 穆婉没理他,径直上前飞快的给谢珩把了一下脉后,倒出三颗解毒丸,两颗塞给谢珩,剩下的一颗给那老大夫。 老大夫下意识的将药丸凑到鼻尖,贺兰晫却有些尴尬。 穆婉问道,“小六呢?” 贺兰晫道,“他们中了迷药,在隔壁。” 穆婉冷冷道,“既然二公子试探完了,就应该知道侯爷中毒是真的,还请放我们离开。” 贺兰晫下意识反驳,“侯夫人误会了。” 穆婉冷声道,“二公子放心,我们不会心存怨怼,南阳王府这样本也无可厚非,换我是您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只是如今您也知道了他毒发越久,寿命越短,若再动武,怕坚持不到赤翎来犯。” 她这样说,贺兰晫心里反而不是滋味,尤其亲眼看到谢珩毒发,还有他的身体状况后,也不再辩解。 小六很快清醒,背着谢珩离开。 临出门前,穆婉道,“此事希望二公子不要再叫别人知道,镇北侯都是因我是大夫才知晓,大长公主一直以为侯爷身体康健。”她低落道,“日后,侯爷也只是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贺兰晫心底生出浓浓的愧疚,“明白了。” 穆婉带着谢珩回了许宅,师父已经熬好了穆婉的最后一次药。 穆婉喝下后不久,身体开始发烧,但也只是发烧,她目光晶亮的看着叶岐,“师父。” 叶岐笑道,“成了。” 然后端出了给谢珩熬好的药,“血。” 穆婉把匕首递给木霜,扭过头去,“你来帮我。” 木霜心疼又好笑,但还是趁着穆婉不注意飞快的划开了她的手腕。 血滴入药中,竟然形成了一个个的颗粒。 放了小半碗后,叶岐道,“可以了,给侯爷喝吧。” 谢珩吃过解毒丸,已经勉强醒了过来,小六将他扶起,把药端给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180-190 第181章 181 毒解啦! 谢珩将药喝下。 小六忍不住问道,“感觉如何?” 其他人也紧紧盯着他,见谢珩仔细感觉,叶岐失笑,“哪儿有那么快,真要见效也要到晚上了。” 于是众人只能度日如年般等到晚上。 谢珩果然开始退烧,身体的疼痛也开始减轻,甚至能勉强自己靠在床头。 穆婉给他把脉,小六谢天都紧紧盯着她。 半晌后,穆婉不受控制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他们点点头,“毒素在减少。” 小六愣了一瞬后,猛的一把抱住谢天使劲摇晃,“太好了,太好了!侯爷没事了!!!” 后面语气不受控制的开始哽咽,谢天也红了眼,这个折磨了侯爷四年,也叫他们担惊受怕了四年的毒,终于要解了! 叶岐也上前摸了下谢珩的脉,笑道,“确实在解,明后日再喝一次解药,再辅以固本培元的方子,四天后就差不多了,以后就好好调养,再有个一两年就可以同正常人一样康健了。” 小六和谢天满脸激动,穆婉也紧紧握着谢珩的手,眼前陡然模糊。 他们成功了,她和他有了白头偕老的机会。 谢天看着自家侯爷一眨不眨盯着夫人的模样,抹了把脸,拉着同样抹泪的小六道,“那今晚还要辛苦夫人照顾侯爷,我们就先出去了。” 叶岐离开的时候,云苓也拽着木霜退下。 房门被从外面关上的一瞬间,穆婉刚刚扭头,手臂就猛然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猝不及防的跌在谢珩身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后脑就被大掌压下,唇被噙住,而后便是恣意的火热。 穆婉眼底发酸,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短兵相接,摧城拔寨。 这次再没有小心翼翼,再不需要隐忍克制,甚至手掌下剧烈起伏的胸膛都让人觉得如此珍贵美好。 不过也就一会儿,穆婉睁开眼睛,看着虚弱无力的谢珩,忍不住笑,“力气用完了?” 谢珩一脸的生无可恋。 穆婉笑,“解药才刚刚发挥作用,今天也只是能减轻你的痛苦,明日后日还要再喝一次,要恢复正常得四天后了。” 谢珩看着她,有气无力道,“度日如年。” 穆婉大笑,“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吃完饭,谢珩轻轻握着穆婉缠着纱布的手腕摩挲,“疼吗?” “疼啊,怎么不疼。都要疼掉半条命了,”穆婉睨他,“所以侯爷打算怎么补偿我?” 谢珩轻叹一声,一本正经道,“救命之恩,自然要以身相许。”说到这里,他垂眸侧头,轻声道,“只要夫人看得上。” 最后的那句话里仿佛带着小勾子,邀请着穆婉采撷。 穆婉的目光就跟着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他的脸色还很苍白,此时虚弱的靠在床头,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轻薄的里衣领口微微敞着,隐约可以看到漂亮的锁骨,她只要稍微伸手,就能将那衣服拽下来,任意施为。 谢珩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眼底幽深,嗓音微哑,“不知本侯能入夫人的眼吗?” 穆婉眼波一勾,舔了舔唇欺身而上,笑道,“自然入得。” 然后穆婉就明白了前两次谢珩为什么会在她哭的时候反而变本加厉。 那时的谢珩是绝对的掌控者,但如今他动弹不得,角色互换。 穆婉抚着他的胸口,轻咬他的喉结,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紧抿着唇隐忍喘息,一双凤眸意乱神迷的看着她时,她就更想狠狠地欺负他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太过,毕竟谢珩还病着,而且她也不太好受。 之前没解毒之前他的命吊在眼前,她只能忍耐,如今解禁,觊觎多时的人就在眼前,光看着不让吃就很折磨人,尤其对方在她耳边难耐轻喘的时候,真的很要命。 所以稍微解了解馋后,穆婉便规规矩矩的照看他。 好在一切顺利,第二碗药喝下去后,谢珩的身体好转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一天后就能从床上起身,第三天喝完第三碗药,他就只有一点低烧,力气也恢复了大半。 最后一晚,喝过固本培元的药,穆婉给他把脉,指尖下明显变得强劲的脉搏让人心情愉悦,“今天好好睡一觉,明日差不多就能好了。” 谢珩揽了她躺在床上,“你也好好休息一晚。” 四年的奇毒解起来并没有那么快,这几日他的症状虽然在快速减轻,但晚上依旧有反复的发烧和疼痛,穆婉躺在他旁边,他稍有不适就会被惊醒,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穆婉确实也累了,打了个呵欠道,“那今晚就养精蓄锐吧。” “这几日你中了碧落引的事情,该知道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再露面要处理的事情肯定不少。”她想起什么,笑道,“我猜最先来拜访的可能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他可愧疚坏了。” 谢珩也想到那天的情形,失笑,“多亏夫人戏演的好。” 穆婉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那是,侯爷记得跟他把大炮都要过来,反正他们留着也用不了。” 谢珩顺势吻了吻她的额头,“知道了,睡吧。” 穆婉靠在他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很快进入梦乡,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身体发软。 睁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俊脸,天色还早,蒙蒙微光透过床帐的缝隙照进来,谢珩的脸色终于退去了苍白,此刻耐心的吻着她,不同于之前的霸道强势,这个吻带着温柔安抚的意味,但若说他全然温柔也并不是。 衣襟里的大手就很不规矩。穆婉被他揉的浑身酥软,迷迷糊糊伸手抱住他,“谢珩……” 结果谢珩却突然停下来,只紧紧的抱着她平复呼吸。 穆婉疑惑,“怎么了?” 谢珩吻了吻她的额头,“乖,时间不够,云苓他们快过来了。” 穆婉脑子还混沌,抱着他蹭了蹭,“还有半个时辰呢,足够了。” 谢珩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女子第一次会痛,得小心对待。” 穆婉吻着他的胸口含混道,“可是男子第一次很快啊。” 谢珩:……???? 穆婉终于清醒过来。 谢珩眯起眼睛,“你刚说什么?” 穆婉脑筋急转,男女体力悬殊,还是不要这种事情上招惹他,干脆直接抱住他,先发制人,气呼呼道,“是谁一大早把我弄醒的,你到底来不来?” 谢珩:…… 穆婉:…… 咦?好像还是说他会快?? 就在谢珩准备暂时先收拾她一顿,今天晚上回镇北侯府再来正餐的时候,小六匆匆赶来,凝重禀报,“侯爷,不好了,边军来报,赤翎正在集结大军!” 谢珩和穆婉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第182章 182 大战前夕 谢珩匆匆进宫,到了门口就碰上了同样赶来的徐首辅和贺兰晫。 两人不约而同的打量他,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贺兰晫忍不住道,“侯爷来的好快。” 谢珩淡淡道,“托二公子的福。” “八百里加急军情,五十万大军,赤翎这次准备的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充分。”他扫过二人,“此事怕还要请首辅和南阳王府鼎力支持了。” 两人同时道,“这是自然。” 他们在御书房等了一会儿,太后和皇上才姗姗来迟,太后身后还跟着承恩侯,大抵是找来给她壮胆撑腰的。 上京封城两个月,她又被打回了原形,不,甚至不如原形。 原来好歹还有徐首辅支持她,现在却不知为何,把持了所有的朝政和兵权后却改为扶持皇上。 这一个月她不仅承受来自百姓的谩骂,还渐渐被迫让渡了许多权利……想到这里,她不由哀怨的看了徐首辅一眼。 徐首辅仿佛没看见,只朝着皇上拱了拱手,“臣参见皇上。” 贺兰景连忙扶住他,而后看到了旁边的贺兰晫,有些意外,“怎么二公子怎么也在。” 显然有了徐首辅撑腰后,他胆子大了不少,竟也有了几分皇帝的威仪。 贺兰晫朝他拱拱手,“赤翎入侵事关重大,微臣也来听一听朝廷的计划,回去好禀告父王,若需要我们南阳王府配合,定然义不容辞。” 他这话也有些道理,但无诏入宫,还是参与这么大的事情,显然不合规矩,贺兰景不由看向徐首辅。 谢珩实在不耐烦他这种时候还摆架子,直接拱了拱手问道,“具体怎么回事?急报呢?” 吕公公将急报呈上,徐首辅看过后递给谢珩,沉声道,“赤翎集结五十万大军,说计划两个月内攻下大郢。” 皇上闻言冷笑,“好大的口气!” 谢珩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不由一僵,求助的看向徐首辅。 徐首辅叹了口气,“皇上,若他们真有五十万大军,这个计划很合理。” 皇上大惊,“怎么可能?我们岚城边军有多少?” 徐首辅皱眉,“满打满算二十万。” 谢珩嘲讽一笑,“可用的有十万吗?” 徐首辅沉默,吴太后和那些蛀虫们不懂,但他前两个月里为收拢权柄,将各地情况都捋过一遍,这四年他们为了争权,对军队多有忽视甚至打压,所以军中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贺兰晫见状都不由心头发紧,“十万?真这么点?那边关能守住吗?” 谢珩也神色凝重,“现在也许就开始攻城了,边关三城,十万兵力,我们必须得抓紧,否则叫他们突破边城,接下来只会会势如破竹,两个月打到上京并非无稽之谈。” 对此一直没有实感的太后闻言也急起来,“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打过来。” 承恩侯想到自己边城的生意,忍不住抱怨,不过他并不敢说穆婉,只拿女官说事,“是不是当初那几个女官态度不好惹怒了赤翎使团才招至此祸?要不就同意他们的上次提的条件?” 谢珩冷冷的盯住他,“承恩侯是觉得,此事乃是我夫人挑起的?” “若真是如此,那我觉得,倒用不着我夫人,只要把太后送去为质,也一样能解决问题,至少拖个一两年,让我们有个准备。” 吴太后心头一紧,连忙道,“赤翎进犯大郢怎么可能是女人的原因,不过是借口而已,他们一直对我们心怀不轨,这仗是迟早要打的。” 贺兰景竟然思索起来,“我们应战确实太过仓促了,”他看着徐首辅,“若真有法子拖个一两年……” 吴太后脸色微变,贺兰晫都被气笑了。 他们早知道大郢如今的朝廷一言难尽,但也没想到会离谱到这种程度,人家大部队都打到门口了,他们竟然觉得给个馒头就能将人打发走。 他嗤笑,“皇上还是别想了,便是傻子,也会选择这个时候进犯。” “前段时间赤翎使团进京,一看大郢的朝臣都是软骨头,只要打进来,都不用费什么功夫就都乖乖跪下了,换谁谁不打?” 谢珩补充道,“大郢连年天灾人祸元气大伤,又因为前朝宝库之事内耗,各方势力拉锯,正是最大郢最混乱的时候。” “而且如今正值粮食丰收,只要他们一攻破边城,沿途百姓们的粮食就是他们现成的粮草。”他拧眉,“必须在三日内调兵出征。” 皇上再次看向徐首辅,徐首辅脸色也不好,“侯爷说的是,如今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迎战,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皇上急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首辅朝谢珩拱了拱手,“如今还要烦请镇北侯统领三军,迎战赤翎。” 吴太后忍不住道,“必须镇北侯去吗?镇国公府满门忠烈,侯爷若再有个三长两短……” 她倒不是真的为谢珩着想,而是如今她手中权力大大削减,唯一的兵权就是金甲卫,勉强算上明镜司。 若谢珩一走,她怕她在这皇宫里根本活不下去。 徐首辅也不反驳她,而是问道,“不派侯爷,派谁去呢?承恩侯?还是太后新封的小将军?” 承恩侯立刻道,“放眼大郢,如今唯有镇北侯能担此重任。” 徐首辅看向谢珩,“侯爷意下如何。” 谢珩等的就是这一天,自然不推辞,只是道,“各地调兵集结,应该能凑出三十万大军来。只是,现在最麻烦的,怕不是大军,而是军饷。” “此番对峙,时间一定不会短,三十万大军半年的粮草,户部能凑出来吗?”他看着徐首辅嘲讽道,“若凑不出来,本侯可不会似父亲,死守边城。” “届时大家就一起在上京城外迎敌吧。” 吴太后和皇上都是一凛,徐首辅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好在他早有准备,“此事侯爷尽可放心。” 吕公公呈上一大摞卷宗。 谢珩随手翻开,发现是太后派系所有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 徐首辅道,“待查抄了这些贪墨的银两,足够支撑三十万大军三个月军饷,至于第一批粮草,如今正值丰收季,稍后我们通知各州,将今岁的粮税直接押去边关充作军饷,如此侯爷就可以尽快动身。” 谢珩利落应下,并建议,“非常时期,也不用浪费人力物力,占着牢房也浪费,都直接充军,没本事的,当个炮灰人头也算物尽其用。” 徐首辅表示可以,这次他没搞什么阴谋诡计,雷厉风行的让皇上下了诏书,毕竟边城若破,他们都得跟着玩儿完。 当天,谢珩就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三天后出征岚城。他也没空回府,一连两天都和徐首辅商量着调兵遣将,诏书一道一道发出去,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出宫。 贺兰晫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侯爷您撑的住吗?” 谢珩淡淡道,“二公子放心,没有报仇之前,我还死不了,倒是二公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贺兰晫对他愧疚又钦佩,一口应下,“自然,侯爷尽可放心。” 谢珩回府后径直去了月恒院,各院主子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 气氛凝重,除了谢晋和谢昭,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是三个姑娘也都经历过父亲出征。 谢珩也不卖关子,“孩子们的行礼收拾好了吗?” 确定军情的第一时间,他就给穆婉递了消息,“赤翎此次来势汹汹,必然有一场恶战,而大郢朝堂你们也清楚是什么德行,未必能抵挡得住,就算可以,最后关头,徐首辅和南阳王府还有一场内斗,镇北侯府同样会是他们的靶子。” “所以,我们全府都要转移离开。” “明日二嫂和孩子们藏在粮草车中先走,母亲和大嫂听婉婉安排,另找机会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谢大夫人道,“我先不走了。” 众人一愣,谢大夫人道,“我在宫中当值这几个月,也看出来不少事情,国库压根没什么银子,还有那帮蛀虫在。” “就算徐首辅要查抄太后一系官员,他自己底下那些人手脚也不干净,别抄一百两,他们贪去五十两。我虽为女流,但有三郎和母亲的名头在,他们也得让我三分。” 谢大夫人看着谢珩,“我要亲自看着,父亲和大郎二郎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谢时立刻道,“娘,我留下来帮你。” “不用,”谢大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弟弟妹妹们还需要你照顾。”她看着几个孩子,“你们都是镇北侯府的未来,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咱们侯府才能兴旺,母亲做的一切才值得。” 谢珩起身,朝着谢大夫人深深一揖,“三郎谢过大嫂。” 谢大夫人侧身避开,笑道,“一家人,何谈谢字。”她看着穆婉,“要不是三弟妹,我也不知道女人还有这样的活法,如今能替咱们侯府做这些,我很开心。” 谢二夫人也起身,红着眼眶道,“三弟、大嫂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和孩子们的。” 大长公主看着一家人,眼中含泪,“好,好,好,都是好样的,他们以为我们镇北侯府全是妇孺就撑不下去了?那就叫他们好好看看!” 众人看着彼此,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他们的后背依旧有可以依靠的人。 谢珩单手抱着谢昭跟在穆婉身后出了月恒院。 待和大房二房分开不见人影之后,穆婉就悄悄伸手牵住了谢珩的手,谢珩看了她一眼,忽然加快了脚步。 穆婉被他拽的几乎小跑才能跟上,“做什么呢?走慢点。” 谢珩一本正经道,“困了,赶紧回去睡觉。” 谢昭却道,“不困,要跟父亲母亲聊一晚上。” 谢珩:…… 穆婉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大笑起来。 谢珩明日就要出征,若是往常,长公主定会留下谢昭。 然而明日谢昭也要谢珩穆婉分开,一家三口再见不知会在什么时候,所以谢昭眼巴巴看着穆婉和谢珩的时候,便让他跟着一起回来了。 谢昭也知道自己会很长时间见不到父母,才决定要珍惜今晚,要跟父母说一晚上话。 当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珩刚洗漱完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他刚解了毒,又不眠不休几天,显然累极,穆婉看着他眉眼间的疲惫有些心疼。 谢昭也懂事,轻手轻脚的靠近穆婉怀里小声问道,“母亲,你会来接我的吧?” 穆婉亲了亲他的额头,“自然,母亲最喜欢昭哥儿了,你还记得你要学本事的事情吗?” 谢昭点点头,“记哒!” 穆婉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次就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学本事,到时候母亲一定会去接你的。” “好~”谢昭笑嘻嘻的钻进穆婉怀里,“母亲讲故事。” 穆婉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好。” 不过一个故事没讲完,小家伙就闭上眼睛,穆婉听着他绵长的呼吸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迷迷糊糊的翻身,没摸到孩子,穆婉陡然惊醒,结果发现谢珩和谢昭都不在,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叫人,就见谢珩从门外进来。 她愣了一下,“你去哪儿了?谢昭呢?” 谢珩一本正经道,“他说他是大孩子了,想一个人睡,我就送他去了隔壁。” 穆婉:…… 她看了眼显示着刚刚才到子时的沙漏,忍不住笑骂,“找借口也找个像样一点的!昭哥儿做梦跟你说的?” 谢珩直接将她按倒,轻车熟路的拽掉了她的里衣,大手覆上雪腻的肌肤,轻咬着她的耳朵道,“那你帮我想一个?” 穆婉身体瞬间发软,自然是没办法想了…… 两刻钟后,穆婉攀着他的脖子,气喘吁吁,双眼迷离,愤愤道,“谢珩,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谢珩紧紧抱着她,额角青筋暴起,眼底都是的欲色,却哑着嗓子道,“婉婉,事情也许比想象中还要凶险,若我……” 穆婉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顿时又心酸又生气,心酸他爱她至此,这个时候仍考虑着她的后路,又生气他不懂总是委屈自己。 “你放心,”穆婉道,“你若真的走了,我绝对不会为你殉情,也不会为你守寡,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怎么也是隐形的太后了,一定好好活着,到时候找几个面首,贺兰晫好像就对我……” 她话未说完,忽然高高的仰起头轻哼出声,眉头紧蹙。 谢珩死死的堵住她的唇,愤恨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你休想!我不许!” 第183章 183 风雨欲来 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欢愉,而是虔诚的交付。 从此他们命运相依,相生相伴,不离不弃。 穆婉忽然眼眶发热,抱着他颤声问道,“你会回来的,对吧?” 谢珩亲吻着她的眼角,这次没有丝毫犹豫,“自然。” 挺了挺腰,咬住她扬起的纤细的脖颈,如今已经彻底断了放开她的后路,自然要担起她的往后余生,哪里能轻易去死。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穆婉听到他的承诺,“说好了叫你狐假虎威一辈子的。” 穆婉泪眼朦胧,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只觉得身心皆满。 一场抵死缠绵,最后穆婉脱力的倒在床铺中,再无一丝力气,最后隐约知道被谢珩抱着去洗漱,后来就完全没了意识。 直到迷迷糊糊再次被胀满,穆婉努力睁开眼睛,困顿又难耐的抓紧他的手臂,“你不累吗?” 她勉力看了下时间,发现不过才睡了一个时辰,“你今日还要出征呢?”这体力未免太好了。 谢珩含着她的耳朵,“对啊,今日出征。” 穆婉听着他语气中的怨念,不由想笑,忽然有点心疼他了,之前因为中毒各种隐忍,后来从胡严那里拿了药后虽然进了一步,但代价是更加难以忍耐的克制,如今好不容易解了毒,结果刚开荤又得被迫素着…… 想到这里,她忍着不适抱住他道,“我没关系的。” 谢珩的动作从始至终都温柔缓慢,但从中间偶尔几次的失控能看出来,他是因为顾忌她的初次所以在忍耐。 穆婉看着他额见的薄汗,“谢珩,我也想让你开心。” 谢珩依旧慢慢磨着她,哑着嗓音道,“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过这次我疼了夫人,下次夫人疼我,可好?” 这是他们的再见的约定,穆婉定定的看着他,璀然一笑,“好。” 而后是漫长的厮磨…… 待到结束,天色已经蒙蒙亮,两人肌肤相贴,无一丝缝隙,穆婉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只想着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就感觉谢珩抬起她的头,往她脖子上套了个什么东西。 她勉力睁开眼睛,看到是什么时候,突然就清醒了。 那是一颗小叶紫檀的珠子。 莫名的,她就知道这是新婚时她挑出来的那块小叶紫檀木雕成的。 穆婉下意识看向枕边的珠串,那是谢珩手腕上摘下来的,比她上次见到时又多了几颗。 初见她以为这些珠子是纪念他杀过的人,后来胡娘子去世,她才知道,这些珠子确实是纪念,不过纪念的是在这场漫长抗争中牺牲的人…… 谢珩将她圈在怀中,将珠串一边往手腕上绕一边细数,“第一个,是孙灯,他比我大三岁,我四岁的时候他便做了我的小厮,我们一起长大,岚城之战中,若不是他拼死护着我,我恐怕就回不来。” “……这个是元思,军中一个小将,特别爱笑,后来落在当时朝廷那些人手里,为了掩护我回京,被拷打致死。” “这个是何堂……”他说到这里,看着穆婉,“你见过……他若是没跟了我,也许……” 穆婉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柔声道,“我知晓,但你们都赌不起,九皇子和大郢未来的命运无法押在他身上,他也清楚,所以他选择了自尽,他并没有怪你……” 谢珩紧紧抱住她,过了半晌才继续开始数,“……这颗是胡娘子,你也知道。” “嗯。”穆婉把胸口的珠子举起来,“所以这颗是你?” 谢珩吻了吻她的额头,“是你选的木头,本来应该跟它们在一起的。”他举了举手腕上的珠串,而后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但现在,它是你的了。” 穆婉紧紧握住珠子,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这条命归我了。”生死由我说了算。 他吻住她的唇,“好。” 快起床时,谢昭被偷偷抱回来,完全没发现异常。 他睁开眼睛,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穆婉笑嘻嘻道,“母亲昨晚去做贼啦!” 穆婉:…… 你才是被做贼的偷了一晚上的那个。 谢珩忍笑,捞着他去洗漱,穆婉不由感叹,他的精力是真好啊,竟然看起来还精神抖擞的。 不过她也没躺多久,毕竟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孩子们都要先送走。 谢珩早就安排妥当,几个孩子也都只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就都跟着谢天离开。 他们要被藏进押送粮草的辎重车中,恐怕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跟着大军一起走。 谢时、谢意和谢晚已经懂事,谢晋和谢昭虽然小,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再加上穆婉提前跟他们讲过,倒也乖巧。 “二嫂,陶先生,孩子们就拜托你们了。” 谢二夫人也不复之前万事不管的模样,郑重道,“母亲、大嫂、弟妹放心,我一定护他们周全。” 陶先生也拱了拱手道,“定不辱命。” 辰时末,厚重的阴云依旧笼罩在上京的上空。 城门口,旌旗猎猎,数千将士身披铠甲,整齐划一,气势磅礴。年轻的皇帝站在城门之上,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豪气:“将士们!赤翎猖獗,犯我大郢,今派镇北侯统帅三军,膺惩赤翎!” “朕在此处,盼着众位得胜凯旋!” “得胜凯旋!得胜凯旋!” 浑厚的战鼓和震天的呼和中,谢珩一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越众而过,身后数位身姿笔挺的将士,气势逼人,待走到队伍末尾,高喝,“众将士听令:回军,出发!!!” 所有士兵向后转,齐齐向前进发,浩浩荡荡。 穆婉同百姓们一起站在路边,远远的看着为首的男子,此时的他身上仿佛少了阴戾,多了属于武将的坚韧刚毅。 大长公主眼眶微红,“这才是我镇国公府的三郎。”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而不是周旋与那帮蛀虫小人之中,搞那些阴私算计。 穆婉大抵能想象出谢珩之前的样子,作为家中的嫡幼子,恣意霸道,但内心也同父兄一样,忠于大郢,心怀百姓。 可朝廷却背叛了他们,他为了报仇,收敛了真性情,逼着自己在肮脏的漩涡里虚与委蛇,做了四年心狠手辣冷眼旁观的佞臣。 穆婉深吸一口气,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她要和他,和所有心有信念的义士们一起,摘掉大郢的毒瘤,还百姓们一个可以安居乐业,康健到老的太平世道。 谢大夫人扶住大长公主,“母亲放心,我们绝不会再让镇北侯府重蹈覆辙。” 穆婉也扶住大长公主的另外一只胳膊,大长公主看着她们,欣慰点头,“能娶到你们,是我们谢家的福气。” 穆婉和谢大夫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一家人的心拧在一起。 大军出征,本该民心安定,然而上京却风声鹤唳。 大理寺突然发难,带着五城护龙卫四处抓捕抄家,谢大夫人带着侯府护卫第一时间跟在身后,要求记录查抄的赃银。 大理寺的人却不愿意,“我大理寺办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流之辈监督了?” 谢大夫人不为所动,“你们大理寺办案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我一个女流之辈旁观。” 她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今日起,大理寺查抄的所有赃银,我们都要逐一记录入档。” 谢大夫人跟着太后的时候就有审核户部国库财产的职责,这一举动也算合情合理。 见对方不屑一顾,吩咐了属下拦人,谢大夫人直接大声道,“齐大人在担心什么?听闻齐大人新纳了个小妾,在藏珍阁定头面,三百两一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记得齐大人是寒门出身,大理寺的俸禄那么高吗?” 男人变了脸色,谢大夫人冷声道,“首辅大人说了,边关抗敌,粮草都要靠查抄的银子。” “齐大人还是利落些配合,当年岚城之战怎么败的齐大人不知道,我们镇国公府可清楚的很,如今边关可没有那么多将领可以死了,届时,齐大人做了亡国奴,就算金山银山,怕你也无福消受!” 而后吩咐谢府护卫,“后门也围了,所有的赃银,全部登记!” 谢珩在边关抗敌,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找镇北侯府的不痛快。 之后的一个月,谢大夫人和嘉瑜郡主各自带着两家的护卫跟在大理寺的后面登记查抄的银子。 银子一箱箱抬进户部核验后再一箱箱送出,购买粮草军备。 这部分就轮到穆婉了。 正常情况下,粮草本该从各地粮仓调动,然而吴太后这几年的买官卖官,任人唯亲,大郢十几个州,几乎没有粮仓是满的,甚至越繁华的地方,粮食越不够。 徐首辅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一边借机下令彻查,一边从民间搜集粮草。 许氏作为大郢最大的粮商自然有第一手消息,除此之外,顺风镖局也充分调动起来。 穆婉一直有给老兵和烈士遗孤安排工作岗位的习惯,镖局的镖师有一大半都上过战场,他们更清楚前线危机,倒比朝廷那些只知道扯皮的队伍还强一些。 除了粮食调度,还有私下里军械准备,以及之后的一些准备,消息雪片般传回,穆婉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偶尔还要应对一些其他事情。 这日,云苓进来道,“夫人,忠勇伯府七少奶奶求见。” 穆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吴知萱,她早就嫁给了忠勇伯府的李亦宁,婚后两人也算琴瑟和鸣,这次怕是为了承恩侯府来的。 查抄贪墨,终于还是查到了承恩侯的头上。 在烽火县当家做主两个月后的徐首辅,做事显然更加得心应手。 这半个月,因为太后的奢靡无度,任人唯亲导致了之前闵州和琼州的粮灾,还克扣军中军饷,以至于这次赤翎进犯边城毫无招架之力,大郢百姓差点要做亡国奴的消息已经在百姓中传开。 再加上吴太后派系官员贪赃枉法的确凿证据,如今的吴太后几乎是人人喊打,读书人们更是口诛笔伐要求废掉她。 此时查抄承恩侯府简直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阻碍。 毕竟吴太后已经自顾不暇,甚至她手中唯有的金甲卫也快被瓦解了。 只有嫁到忠勇伯府的吴知萱可以勉强奔走。 穆婉叹了口气道,“请她进来吧。” 吴知萱双眼红肿,见到穆婉就给她跪下了,“阿婉,只有你能救我父亲他们了,求求你,帮帮我。” 穆婉扶起她,“萱娘,此事我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吴知萱满脸期盼的看着她,仿佛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镇北侯如今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徐首辅一定会你面子的。” 她急急道,“我们可以交出财产,但不要将我父兄充军,行不行?” 穆婉道,“抱歉,我说的无能为力是因为那些事情是事实。” “如果吴家是被冤枉的,我一定倾力相帮,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实……” “你是什么意思!”吴知萱猛的看向她,“你不准备帮我?” 她恨声道,“那你叫我进来,是为了看我笑话,挖苦我的吗?!” “我们又没有害过人,我姑母是太后,吃的好些,穿的好些,有什么错?!”她的语气近乎崩溃,“为什么就到了全家流放充军的地步!” 吴家对于女儿的教育显然只是简单的供养,所以她们也许确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这个世界,也不会对不懂道理的人宽容。 穆婉平静的看着她,“叫你进来,是觉得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说话了,也算好好告个别。” “至于你姑母和承恩侯府有没有错,你很快就会明白。”当你在他们留下的烂摊子里挣扎的时候。 吴知萱忽然崩溃大哭,“穆婉,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帮我!” 云苓进来,看了吴知萱一眼道,“夫人,忠勇伯府来接人了。” 吴知萱闻言努力平复情绪,显然如今她也知道没有了依靠,得识趣听话。 穆婉递了帕子给她,温声道,“罪不及出嫁女,李七郎人不错,你跟着她好好过日子吧。” 吴知萱一把推开她的手,恨声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穆婉没说什么,只是在她出门前,认真道,“萱娘,保重。” 吴知萱一顿,忍不住再次大哭。 吴知萱走后,穆婉想起了张矜茹和柳蕊,张家和柳家也是太后一系的官员。 云苓道,“她们嫁的也都是吴太后看重的人家,娘家婆家一起被抄,没有机会求到您面前来。” 怕她难受,云苓劝道,“他们贪墨银子,排挤正派官员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的,若不是他们,边关的将士们也不会过的那么苦。” 穆婉只是有些怅然而已,但也清楚这时代的姑娘们就是这样,享受了父兄们带来的利益,最后也要承受他们失败带来的后果。 好在只是流放,总归还能活下去。 “准备些东西,等她们离开上京的时候给她们送去。” 她和她们的情谊,也许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怅然只是片刻,穆婉并没有什么时间伤春悲秋,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隔天,穆兴德带着穆泽海上门来。 穆婉在前院见了他们,谢珩走后,为了方便,她直接占了为峰院办公。 看着小厮护卫们毕恭毕敬的模样,穆兴德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紧张,倒是穆泽海忍不住感叹,“我二姐还总说我大姐过得不好,看看她,她在忠勇伯府想出个门都不得自由,我大姐在镇北侯却等同侯爷了。” 穆兴德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穆泽海撇了撇嘴,“我说的是实话嘛。” 自从琼州粮食生意后,他就对穆婉十分信服。 穆婉已经迎了出来,“父亲,大郎。” 她穿着一身舒适家常的裙子,看起来还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穆兴德却不敢小看她,“婉婉。” “怎么突然让我们离开上京?” “就是啊大姐,”穆泽海道,“不会真的跟二姐说的似的,赤翎会打到上京来吧?” 穆婉问道,“你二姐姐什么时候说的?说什么时候会打进来?” “说是一个月后,”穆泽海道,“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往家里跑,求着要我们赶紧离开,顺便带上她。” 他嘟囔,“也不想想,二姐夫都不在,李三太太不同意,我们怎么敢随便带着她离开。” 一个月后吗?穆婉记下信息。 穆兴德见她沉默,有些急了,“难道岚城那边真的不太好?” 穆海泽也不信,“岚城离上京这么远呢,赤翎怎么可能打进来。” 穆婉道,“不只是赤翎的问题,还有上京这边。” “上京?”穆泽海道,“镇北侯如今可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谁敢惹你啊。” 穆婉却道,“这场仗输了先不说,但赢了,侯爷是决计无法安然回来的。” 穆家父子大惊。 穆婉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当年岚城之战徐首辅已经做过一次,第二次定然轻车熟路,不会再有纰漏。” 穆兴德心中一紧,他到底是商户,走南闯北消息更灵通一些,岚城之战就算当时不清楚,事发后也想明白了。 徐首辅和吴太后为了皇权,谋害了皇后生的嫡子,而后故意延误军机,不给粮草,还有内应将镇国公府和谢家七万精兵关在城门外与二十几万赤翎军决战,直接害死了镇国公满门,然后成功拥有了大郢至高无上的权利。 如今也是类似的情形…… 穆泽海还有些天真,“怎么可能,没了镇北侯,日后谁来抵御赤翎?” 穆婉道,“若当初镇北侯没能回来,他们如今也会有自己的将军。” “但谁能比得上镇北侯?”穆泽海道,“要换他们培养的将军,那个什么艾长青?怕赤翎早就打进来了,百姓们一个都别想活。” 穆婉道,“他们如果在意百姓,就不会做那些事,他们要的,只是权利而已,而侯爷是他们的绊脚石。” “总之,若边城传来捷报,上京恐怕不会太平,你们现在走正合适。” “我已经安排好了,正好咱家行商,就以给边关送粮的名义出发,中途再改道去方凌,那里会有人安置你们。” 穆兴德看着她,“那你怎么办?” 对上他担忧的目光,穆婉心下微暖,到底血浓于水,关键时刻,他也是在意她的,“我是镇北侯夫人,自然要在这里等侯爷回来。” 穆兴德道,“在哪儿等不是等,你在上京,说不得反而被他们抓住了威胁侯爷,不如也偷偷藏起来,等侯爷回来再说。” “爹您放心吧,”穆婉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到时候说不定他们抓了侯爷威胁我回来,我还得奔波一回,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穆兴德被逗笑,穆泽海却斗志昂扬道,“大姐,我留下来帮你!” 穆兴德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能帮什么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说是如此,表情却不由纠结,穆婉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别犹豫了,您能想着我,这份情我就记下了,日后镇北侯府若无事,依旧会罩着穆家。” 穆兴德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尴尬,“爹也想帮你的。” 穆婉笑,“您上有老下有小,就大郎还能帮上些忙,您只要保全自己,护好妻儿老小就足够了。” “保护百姓是镇北侯府的责任,不是您的,您不用多想。” 她这样说,穆兴德反而愈发惭愧,讪讪道,“你倒是像了你娘。”又补充一句,“不过你比她宽和。” 穆婉笑道,“那是因为您是她夫君,若我想做的事情,侯爷都不赞同或者阻止,那我对他也宽和不了。” 穆兴德哼道,“所以,她把我变成前夫。”说到这里,又有些怅然,“她自己也走了。”就在岚城之战后。 想到这里,穆兴德立刻叮嘱穆婉,“这一点你可别学她,见势不对就先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穆婉笑,“知道啦!您难道不知道我最贪生怕死了吗?” “但你干的不像是贪生怕死的事情。”穆兴德没好气道,又脱口,“我把家里的银子留给你,你们这时候最需要银子吧。” 穆婉眼睛一亮,还真是,这个时候多少钱都不嫌多的,“爹给我多少?” 穆兴德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肉疼道,“二……” 穆婉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道,“二百万两?!” 穆兴德黑了脸,“你要把我榨干吗?二十万两!” 穆婉道,“反正镇北侯府安全之前,家里的生意也做不成了,不需要什么现金流,那么多银子您也带不走,不如把现银都留给我,日后侯府安全了,我定然还您。” 最终穆兴德一脸晦气的离开,临走前,还是绷着脸强调了一句,“亲父女明算账,一定记得还我。” 穆婉听出他语气里的哽咽,笑道,“放心吧,肯定还。” 穆家人悄悄撤离,穆婉没了后顾之忧,专心盯着岚城和上京的消息。 半个月后,岚城传来大捷的消息,而徐首辅果然又动手了。 第184章 184 岚城城破 穆婉拿着账单进了宫,就见来往官员脸上都是喜色,仿佛觉得赤翎危机已经过去。 跟着吕公公到了御书房门口,穆婉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徐秉问,他虽没坐在龙椅上,却在龙案旁加了一把椅子。 龙案上摞着高高的奏折,旁边一个脸生的官员在帮忙整理,整理好后交给徐首辅处理,俨然已经提前开始适应当皇上的日子了。 见她进来,那官员提醒了他一声,徐秉问连忙起身,“镇北侯夫人。” 穆婉左右看了看,“皇上……” “哦,后宫出了些事情,皇上去处理了。”徐秉问道,“侯夫人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穆婉将粮食的账单递给吕公公,“听掌柜来报,说户部不需要粮食了?” 徐首辅看完账单利落的盖上批准取银的印章,叹了口气道,“这一个多月,还真多亏了夫人,如今各州的粮仓都被补上了,之后边关的粮草就由各州调过去。” 穆婉道,“各大豪门世家竟然能抄出粮食来?” 徐首辅笑道,“粮仓里的粮食不在粮仓里了,又不是凭空消失,您忘了去岁琼州的粮食?” 穆婉心中冷笑,要不是她做粮食生意,她都要信了,去岁琼州豪强是藏了粮仓的粮食没敢拿出来,但留在手里也都是祸患,所以谢珩走后,他们便赶紧找机会偷偷处理了,毕竟赔钱总比赔命强。 穆婉联合了几个大粮商才一起吃下,这一个月来能这么从容的调度粮草,也是多亏了那批粮食,如今徐首辅却又说要将这批粮食送去边关。 穆婉道,“如今边关急缺人手,运送粮草之事不如就交给我来办,这一个月我手下顺风镖局也跑惯了,省的浪费兵力。” 她提醒,“虽然侯爷抵御住了赤翎的第一波进攻,但离放心还早的很。” 徐秉问笑道,“夫人不必担心,除了我们,还有南阳王府呢。” “至于运送,除了粮草还有军械,这些都是机密,就不好让民间的镖师参与了。” 穆婉直直的看着他,“我也是担心四年前的事情重演,毕竟这次镇北侯府可没有那么多人可以牺牲了,届时赤翎打进来……” “夫人多虑了,吴太后在其他各州的党羽我也已经在着手收拾,待收拾完他们,绝对少不了侯爷的军饷,”徐首辅笑的和善,“您要相信,没人会愿意让赤翎打进来。” 穆婉也笑,“那就好,我就是关心则乱,忍不住多叮嘱几句,别等着赤翎真打进来,徐首辅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徐秉问朝她拱了拱手。 穆婉离开后,那位整理奏折的幕僚道,“大人,这位镇北侯夫人信了吗?” “怎么可能信,”徐首辅坐回椅子,拿起奏折,“她做的可是粮食生意,镇北侯府这次盯粮草盯的那么紧,心里怕死门清,”说到这里,他笑了下,“但不信又能如何呢?” 幕僚迟疑,“可是岚城真的不会有事吗?” 徐首辅道,“放心吧,镇国公曾经说过,他三子之中,幼子最有谋略,青出于蓝,岚城又易守难攻,三十万兵力抵御五十万赤翎,怎么可能出岔子。” 想了想,“给周将军去信,军备之事,他们来负责,前线能少上就少上,得防着南阳王那边。” 幕僚还是有些担心,“真的能行吗?” 徐首辅道,“吴太后留下的这堆烂摊子,第一波我们已经是倾尽全力了,南阳王府若想坐以待毙,尽可以继续旁观。” 见幕僚皱着眉头,徐首辅笑道,“况且,还有富可敌国的镇北侯夫人呢,她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镇北侯没有粮草而战败吗?” 幕僚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大人此计甚妙!”他大赞,“如此,相当于镇北侯府出钱出力,同时也将南阳王府耗进去。” 他忍不住笑,“南阳王府还绞尽脑汁想着镇北侯死后拉拢镇北侯夫人呢,如今您这一招,都不需要拉拢,直接让她为您效命了。” “届时侯夫人和南阳王府都被耗干,大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幕僚道,“南阳王府那边,真的不会起疑吗?” “起什么疑?”徐秉问道,“锦娘都嫁过去了,而且我一个徐姓,还能坐了这皇位不成?” 虽是这样说着,眼底却泛出笑意,“娇嫔怎么样了?” “娇嫔有孕了?!”云苓大惊。 两人刚从户部回来,户部侍郎看了徐秉问批的条子后,果然说银子不够,象征性的先结了三分之一的账就打发了她们。 回来就收到了吴太后的暗卫递来的消息,当然,嫔妃怀孕并不至于让云苓惊讶成这样,真正令人惊讶的是,吴太后十分确凿,皇上子嗣艰难。 时疫时那个怀孕的嫔妃据说已经小产身亡,而现在又有了一个。 云苓反应过来什么,忽然瞪大眼睛,“这,这……是徐首辅?” 穆婉却不意外,“不仅宫中娇嫔,徐首辅后院也有三个小妾有孕。” 为了皇位,徐秉问也是够拼的,这种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要兼顾播种,“这么多女人,总归能给他生下一个‘真龙天子’。” 云苓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从烽火县回来就一副会皇上忠心耿耿的模样,本以为是那条火龙斩断了他的后路他放弃了,没想到是准备让他的儿子来做‘真龙天子’” 出现神迹的火龙是消失在皇宫上空的,除了皇上,还有可能是皇子啊。 她推测着徐秉问后面的计划,“届时太后已经完了,再找个机会弄死皇上,散播娇嫔腹中的男孩儿才是‘真龙天子’的消息,到时候徐首辅就能抱着婴儿摄政,虽然没有皇帝的名分,却有皇帝的实权。” “日后十几年,说不定还能找到名正言顺登基的机会。” 穆婉补充道,“这样的前提是镇北侯府和南阳王府都没有对上他的实力。” “所以他才想着让侯爷和南阳王府耗尽兵力。”云苓道,“不过太后将这个消息送出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想让我们帮她?” 穆婉道,“按照徐首辅的打算,她自然是死局,不过,徐首辅现在应该还不会杀她,毕竟他若想让皇上驾崩,总要有人来背锅。”她冷漠道,“如今太后也不过就是担些惊受些怕,比起当年的先皇后,她已经算舒坦了。” 她自己种下的恶果,还没真正到来呢。 “南阳王府给的火炮运到哪里了?” 云苓道,“快到宁城了。” “我们的击针和炮弹也运过去吧,记得做的隐秘一些。”穆婉又问,“沿途百姓呢?” 云苓笑道,“夫人放心,我们借着要给边关送粮草的消息把沿途主城的粮铺全关了,并放出了粮草不够,官府会搜刮百姓的消息,然后在偏僻之地低价卖粮,百姓们都打听到了,时机一到,随时能跑。” 穆婉点点头,“只要有危机感就行,到时候跑起来也快。” 她看着皇宫的方向露出一个冷笑,“徐大人既然那么胸有成竹,觉得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我们怎么能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呢?” 半个月后,徐秉问刚刚驳回了边城递上要求补充军械的折子,“这个数量太多了,我们出一半,另一半,叫侯爷去找南阳王要。” 他似乎有些头疼,“吴太后的那帮人,跟当地豪强勾结紧密,一时还真不好收拾,实在凑不出银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传信兵声嘶力竭的声音打断:“报——岚城城破!!!!赤翎攻破岚城!!!” 徐秉问愣了一下,直到听到传信兵再一次重复,才猛的站起来,龙案上的奏折全都碰倒,“什么?!!怎么回事?!” 一刻钟后,皇上和几位大臣匆匆赶来,面色全都不好。 贺兰景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汗湿狼狈的传信兵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传信兵声音嘶哑,焦急道,“赤翎军队凶悍,我们用光了箭矢才获了第一场大胜。” “没想到他们还留了后手,他们的实际军队根本不是五十万,是六十万!所以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重振旗鼓,但军中分出不少人去押运粮草和军械,岚城存量又不多……” 徐首辅咬着牙,这些确实是他安排的,为了后面跟南阳王的一战,他必须保存实力,但是,“镇北侯夫人呢?她没送东西过去?” 传信兵道,“有人曾往粮草中投毒,侯爷说非常时期,只要不是朝廷送的东西,都不接收,哪怕是夫人送来的也不要。” 有大臣问,“南阳王府呢?他们没有出兵吗?” 传信兵愤愤道,“南阳王府根本就不出全力,第一场大捷后,侯爷就说不可放松警惕,南阳王府那边的将军却不以为意,说我们这边的周将军他们都偷懒跑了,他们凭什么要听侯爷的……” 所以,两头撂挑子导致了战败?但怎么可能呢? 徐秉问完全不愿意相信,“镇北侯呢?”以谢珩的手段,若真的需要人手,便是威逼利诱也能将人留住,怎么会任由军中将领闹矛盾。 传信兵道,“侯爷似乎被人下了毒,突然昏迷,一直未醒!” 徐秉问反应过来,是了,谢珩身上还有碧落引呢,他应该是关键时刻毒发了…… 如今后悔来也来不及,他心急如焚的来回踱了几步问道,“如今谁在前面顶着?” “忠勇伯,”传信兵也急,“但怕是顶不住,徐大人,还请再派兵支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秉问大步走到舆图旁细细查看,而后对皇上道,“还想皇上尽快下诏书,从各州调兵二十万前往鹤城。” 传信兵大惊,“徐大人!” 鹤城距离上京就一日路程,乃是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线,朝廷竟然要将鹤城之外全都拱手相让吗? 贺兰景也不解,“鹤城?会不会太近了?” 徐秉问压着火气道,“岚城之后的几州,知州都是太后提拔的人……”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岚城到上京沿途的几州知州和防御使都是当初投靠他和吴太后的人中上贡最多,也最贪生怕死之人,怎么会这么巧?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不过这几个人也更加坚定了徐秉问调兵鹤城的计划。 “既然岚城已破,那其他城也坚持不了多久,与其长途奔袭浪费兵力,不如就先将他们拦在鹤城之外,决一死战。”徐秉问快速道,“给南阳王去一封信,我们会尽力守住鹤城,守住上京,将赤翎人赶出去的重任就只能靠南阳王和镇北侯了。” 贺兰景本以为战争远在岚城,还离他很远,但此时徐秉问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他也有些慌了,“南阳王和镇北侯能把他们赶走吗?” 徐秉问道,“南阳王和滇西王他们的封地可都在鹤城以西呢,不赶走,他们难道要归顺赤翎吗?” 上京这边众人惊慌焦灼的同时,南阳王府军帐中,众人也如热过上的蚂蚁。 一员大将烦躁道,“怎么就能城破了呢?这镇北侯徒有虚名吧?” 南阳王世子脸色很不好,但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粮草军备不足,三十万大军对六十万,军心还不齐,换你去你也守不住,况且他还中了毒,昏迷了几日……” 大将怒道,“都是那姓徐的,这种时候,他调什么兵?老子看他就是别有用心。” 南阳王沉默,徐秉问那边调兵,他们这边为了别苗头确实也没尽全力。 南阳王世子看向南阳王,“父王,怎么办?要不我们去守单城?决不能让赤翎再下一城。” “不必浪费兵力了。”军帐撩开,谢珩一脸苍白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南阳王看向他,“侯爷怎么来了,有事叫一声,我们过去就是,你身子怎么样?” 谢珩淡淡道,“已经无碍,战事要紧。” 众人看着他随时会倒下的脸色,都不由有些担心,偏偏他站的笔直,仿佛没事人一样,尤其当他站在舆图前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定感。 “事已至此,我有个想法,”谢珩环顾众人,“不过需要南阳王和徐首辅全力配合。” 最先开口的那名大将忍不住道,“我们倒是可以,但就怕那姓徐的又耍花招。” 谢珩嘴角慢慢勾起,眼底却都是寒意,“不会了,这次,谁耍花招谁先死。” 第185章 185 谢珩的真正目的 谢珩手指着舆图上岚城到上京的一条线,最后又往后挪了一截,落在上京往东的宁城位置。 “宁城位置特殊,处在大苍山的环抱之中,这里地势复杂,易守难攻,除了通往上京的这条路,再继续往东走,就只有一条峡谷可以通过。”他指着峡谷的位置,“这里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南阳王世子贺兰量道,“侯爷是想把赤翎人引到这里?” 谢珩摇了摇头,“赤翎人没有那么傻。”他道,“新继任的这位巴尔特虽不及铁巴木,但也不容小觑,况且,都追到这里了,与其冒险穿过峡谷追击,不如返回直接占领上京,毕竟地盘也已经足够大。” 贺兰量皱眉,“那侯爷是想……” 谢珩淡淡道,“拦住太后皇上和徐首辅的退路。” 众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条路竟然是给自己人准备的。 “如今赤翎势如破竹,若攻到上京,你们觉得皇上太后和徐首辅会怎么做?” 贺兰晫脱口道,“逃。” 谢珩嘲讽一笑,“对,他们会逃,带上所有的兵马往东跑。”他点了点宁城峡谷的位置,“徐首辅定然会看上这处险要,从这里往东逃。所以我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困在宁城。” 贺兰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一来,他们没有退路,就只能全力抗敌。”不,全力还不够,怕是得拼上性命。 谢珩笑了笑,而后又指着上京,“但同样,赤翎就算暂时攻不下宁城,依旧可以退回占领上京称皇,”他看着南阳王,“届时,南阳之地就不再是大郢的封地,而是赤翎旁边的小邻居了。” 南阳王没理会他的恐吓,而是盯着舆图,指着上京通往宁城中间的一个地方,“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堵住赤翎的后路,对吗?” 谢珩这才道,“既然他们敢打进来,那我们就来个两面夹击,瓮中捉鳖,永绝后患,王爷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事到如今,他们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众人也明白过来谢珩为什么会说谁耍心眼谁先死,徐首辅是没有了退路,但同样南阳王府若敢退,便会成为亡国奴,届时再想将赤翎赶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南阳王看着他,忽然问道,“宁城储备如何?确定能扛得住赤翎的攻击吗?” 谢珩道,“二十万大军,守三个月没有问题。” 果然…… 待他离开后,终于有人反映过来,“他这一招是把所有人都逼入了绝境,别说是我们,滇西和北蒙他们若不想被灭也得帮忙。” 他们看着舆图,越看越觉得这人心思缜密的可怕,有人想到什么,看向南阳王,“这次岚城城破莫不是他故意的吧!” 贺兰晫一愣,也迟疑起来,他这布局显然不是短短几天能够完成的。 南阳王忽然一笑,“故意又如何,事到如今,我们谁都没的选。”虽然很疯,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尽力的计划。 这一仗也许会消耗大郢所有国力,但也能将赤翎彻底打残,接下来至少十几年不用担心赤翎,倒是大郢若政治清明,反而能提前灭掉赤翎也说不定。 有那大将道,“某觉得如此倒也痛快,这次咱们就凭实力说话,先灭了赤翎,剩下的再说。” “那姓徐的就算真有二心,这次之后,他也没有能力对上我南阳王府了。” 也有人担心,“但这镇北侯……日后怕是劲敌。” 谢珩中毒之事,也只有南阳王几个心腹知道。 南阳王摆摆手,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庆幸,叹道,“这个放心,他不会与我们为敌。” 之后,大军在单城对战赤翎,给百姓们争取逃离的时间,如今归顺了徐首辅的将军们也不敢再懈怠,再懈怠,他们国都要亡了,荣华富贵还有什么用。 然而几日后,周将军他们就收到了朝廷调令,要求回防鹤城,南阳王府众人看着徐秉问说要率二十万大军死守鹤城的消息,都气笑了。 “他还真当自己是大郢的主子了,使唤人使唤的挺顺手。” “他用二十万大军保护着自己,却叫我们在外头收拾烂摊子,最后是不是还要顺便摘果子啊。” “打量别人是傻子呢?” 有人道,“要不是镇北侯的计策,我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真到了那种地步,就算让徐秉问篡位,也不可能让赤翎占了大郢。 再想到谢珩这几日的用兵之策,他们几乎可以确定,岚城城破,他是故意的。 贺兰晫嘲讽,“徐秉问还当自己智计无双,却不知道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人嘀咕道,“我们不也是吗?得亏不是对手。” 南阳王轻咳一声,正要开口,谢珩找过来,“王爷可以整军准备出发了。” 世子贺兰量诧异,“这么快?如果我们追的太紧,鹤城之外四通八达,万一赤翎人分兵去别的地方就麻烦了。” 谢珩嘲讽一笑,“不会,鹤城他们守不住的。” 那些他忍耐了许久的酒囊饭袋们,都该派上用场了。 上京这边,徐秉问还不知道事情会比他想象的更糟糕,只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容不得他再保存实力,快速将能调的兵全都调往鹤城,甚至之前说紧张的粮草和军械也都一批批往过运。 结果这些都还在路上,就传来了单城城破的消息,赤翎大军彻底攻入大郢腹地。 他正焦头烂额的算计着鹤城可以准备的时间,结果先看到了本应该抗敌的琼州、闵州的知州和防御使。 徐秉问有一瞬间脑子甚至是空白的,反应过来后这个一向胸有成竹的男人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大骂,“尔等怎敢?!!” 他指着他们的手都在抖,“你们知不知道,擅离职守,无诏入京,本官能判你们斩立决!” 几人诚惶诚恐,却并没有被吓住,朱友德跪在地上,一脸忠君护主的模样,“首辅大人!您是不知实情!” “我们留在那儿也是个死,岚城都破后,镇北侯和南阳王府大军在单城对峙了不到三天单城也破了。” “那赤翎大军凶残至极,单城之后的寒舟城知州,被赤翎三王子一抢挑破肚子,一路串在抢上直奔下一个地方。” “边城尚且如此,我们闵州区区三万人马哪里能抵得住,与其留在那儿送死,不如来保护大人和皇上!臣等也算死得其所!” “大人放心,我们已经把州里所有的粮食军械都带上了,坚壁清野,绝没有给赤翎大军留下一点补给的可能。” 他说的大义凛然,徐秉问却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是吃准了他如今得仰仗他们的兵马和粮食,没办法收拾他们。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鹤城会守不住!” 这帮花钱做官,整日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东西哪里知道的,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乎,丢了城,镇北侯还能再夺回来,但没了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托他们的福,赤翎下了寒舟城后,几乎锐不可当,毫无阻碍的直奔鹤城。 然后在距离鹤城一日地方的彭城安营扎寨,养精蓄锐。 “确实是六十万大军,几乎没有损耗,军心振奋。”传信兵跪在御书房汇报,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绝望。 皇上吓坏了,“徐爱卿,鹤城真的能守住吗?” 徐秉问再不负往日从容,心烦意乱,“镇北侯呢?他和南阳王府没有出兵阻拦吗,竟然没伤得赤翎一分一毫?” “军中军械粮草不够,正面交锋只会损耗我军兵力,侯爷只能率军在赤翎军未达的州城先筹集粮草。” 他是故意的,徐秉问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就想起了他临走时说的话,他不会重蹈镇国公的覆辙,所以朝廷敢不给足粮草,他便撤军。 他不是镇国公,所以他不会为了百姓、为了朝廷拼死抵抗。 想到这里,徐秉问心中一突,忽然意识到,谢珩复仇的对象,也许从来不仅是赤翎,还有……朝廷。 他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谢珩回来后杀那么多人,一开始也曾怀疑过他的,但也很快查明“真相”,如今想来,他也许早就查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的等着今天。 谢珩护着太后也并不是为了方便九皇子的回归,而是要让他们亲自体会没有了镇国公府和谢家七万精兵后将要面临的下场! 徐秉问猛的回过神来,“去镇北侯府将大长公主、众位夫人和孩子们都请进宫来,就说战事危险,还是宫里更安全些。” 是了,镇北侯府众人还在,也许他想错了,就算他恨朝廷,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他快死了,也不能将镇北侯府置于险境吧。 金甲卫包围镇北侯府的时候,穆婉正在看祝南溪给她的留信。 祝家的老嬷嬷急的团团转,“明日就要出发去西南待嫁了,这可如何是好?” 祝南溪和西南陆家早就定了亲,照理早该成亲,但陆时南好似嫌弃祝南溪粗鄙,对这桩婚事不满,所以才拖到现在。 三个月前赤翎进犯,祝将军大概是察觉到了危险,担心他们有个万一,祝南溪日后没有归宿,于是厚着脸皮和陆家商量定下了婚期,还因为担心上京不安全,特地说好叫祝南溪去西南那边待嫁。 没想到祝南溪直接跑了。 “他嫌弃我,我还嫌弃他呢,”祝南溪在信中直爽道,“若没有认识你,当初我听到他嫌弃我粗鄙无理时,也许会跟着嬷嬷把自己活成一个世家小姐的模样,但你说过,日月不同光,昼夜各有宜,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才是最美的人生。” “他既然喜欢花,那就去找花,我这棵树,要跟父兄一起保护百姓。” “帮我护着点祖母,希望能有再见的机会。” 穆婉将信纸折好,老嬷嬷期待道,“姑娘有没有跟您说她去了哪里?” 穆婉笑道,“去找她父兄了,叫老夫人不要担心,祝将军看到她,肯定会把她送去西南的。” “如今倒是有件事更重要,这上京并不安全,可以的话,还是叫老夫人往远一些的庄子上躲一躲,总之,一定记住,千万不要跟着皇上他们跑。” 老嬷嬷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此时镇北侯府是消息最灵通的,记下之后连忙告辞。 老嬷嬷刚走,金甲卫就上了门。 第186章 186 相见(后半段大修,看过请重看…… 金甲卫的方统领踏进镇北侯府的时候还紧绷着神经,以为会免不了与侯府护卫一场恶战,然而当他表明来意时,穆婉却干脆利落的起身,还吩咐云苓,“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去告诉大嫂一声,一同走吧。” 她这样反而让方泰宁心中不安,硬着头皮问道,“大长公主和小郎君们呢?” 穆婉惊讶的看着他,“自然是送走了,赤翎都打到鹤城了,这上京还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 她道,“若上京城破,赤翎大军头一个对付的是宫中,第二个必然是我们镇北侯府,我们怎么可能让长公主和孩子们陷于险境?” 方统领听的心中突突的,什么叫上京被破……她说的如此笃定,可是镇北侯真的有什么计划? 穆婉看着他,“只是做人质的话,有我和大嫂也够了吧。” 方泰宁连忙道,“夫人说笑了,不过是前线战事紧张,首辅担心侯府众人安全,才想着都接进宫去保护,徐首辅的家人也在宫里呢。” 恐怕是为了保护那两个怀孕的小妾吧。 穆婉笑了笑没反驳,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意义。 她们先被带去了御书房,徐秉问和皇上都在。 同上次见面时的容光焕发不同,此时的徐秉问阴沉着脸,眉头皱成川字,焦头烂额的处理着事务,皇上坐在旁边眼底都是惶惶。 知道来的只有穆婉和谢大夫人两人,徐秉问脸色更差,他明明一直派人盯着侯府,竟完全没察觉大长公主和孩子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穆婉还是那套说辞,末了道,“为了安全起见,大长公主带着孩子们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们要去哪里。” “首辅要觉得不放心,可以派一队人马去找。” 徐秉问冷着脸,她是笃定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不可能派人去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今每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两个用,他哪里可能浪费人手去做这种大概率会无功而返的事情。 索性穆婉和谢大夫人还在,但她们两个为什么没有离开? 这么想着,徐秉问也这么问了。 谢大夫人疑惑道,“我乃朝廷官员,大郢如此危急时刻,怎么可能擅离职守。” 穆婉则道,“侯爷说叫我在上京等他回来。” 这些本该让人放心的话,却让徐秉问心中更加烦躁,总觉得不对劲,但也知道必然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先放她们离开。 两人被安置在宁寿宫,吴太后看到她们几乎是殷勤的迎出来,“侯夫人,大夫人,你们来了。”又探头看了看,“侯府的护卫带了吗?带了就都安排一下,不用客气。” 一年多来勉强养出的太后威仪,在没了权势,失去了亲人后,短短时间内又全都没了,她仿佛又成了早年那个身份低微,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小妃嫔。 穆婉看着她这惊弓之鸟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以收拾行礼为由和谢大夫人先去偏殿收拾,而后早早休息。 一是不想跟太后多说什么,二也是忙了这么些日子,趁机歇歇,而且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她要好好养精蓄锐。 穆婉这边一夜好眠,主殿那边却有动静。 一大早木霜就绷着脸进来,云苓一脸的不可置信的跟穆婉八卦,“夫人,徐首辅在太后这里过的夜!” 显然太后失势后,这宁寿宫又成了筛子,叫木霜撞见了不少事。 穆婉确实震惊,“徐首辅这个时候还有功夫过来?” 云苓:…… “您惊讶的地方是不是不太对?” 穆婉不以为意,“身为太后,养几个面首有什么稀奇的。” 云苓道,“徐首辅不能算面首吧。” 穆婉想了想,确实,吴太后与其说是在养面首,不如说是在讨好对她有用的人。 云苓道,“这种时候还来,难道徐首辅真的喜欢太后?” 穆婉觉得,应该至少是有几分怜惜的,不然不会在太后失去一切后,依旧让她在这宁寿宫衣食无忧。 木霜却道,“好像是太后叫徐首辅来的,一直求徐首辅不要杀了她。而后徐首辅也交代她从您这里套话。” 穆婉明白过来,想是徐首辅觉得从她和谢大夫人这里直接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才来给吴太后安排任务。 果然刚用过早膳,吴太后就过来了,说是一个人在这宫里闷的慌,来找她聊聊。 在主殿时,穆婉还能主动告辞,但现在在人家的地盘,对方过来,她却不能赶人走。 吴太后并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寒暄了没几句就说到了正题。 “镇北侯府在前线到底什么情况?赤翎应该打不过来吧。” 穆婉看着她殷切的目光,笑了笑,“那可说不准,打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吴太后不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穆婉道,“若是四年前镇国公和谢家精兵还在的话,或许有几分胜算,但现在……” 她问吴太后,“这四年,您给下面发过多少军饷?培养过几个好将领?我记得有几分本事的,不都叫您喜欢的那个什么艾长青或贬或赶的都打压到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吴太后紧紧抿住唇。 穆婉继续道,“哦,还有,本来岚城到鹤城还有三个州,十个城,就算半个月破一个城,应该也能消耗赤翎不少兵力,说不得半路他们打累了就回去了。” “可是您最喜欢的朱友德他们,直接弃城逃了,赤翎大军如今补给充足,军心振奋,咱们大郢却要兵没兵,要将没将,短短两个月赤翎就打到了大郢腹地,您觉赤翎会中途放弃回去吗?” 吴太后明显慌了,若她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妃嫔也许还会觉得穆婉是在危言耸听,但掌权一年多,她心里明白,穆婉说的是真的。 但终归抱着一丝侥幸,“不会的,他们有六十万大军,我们也有啊,我这边凑一凑有四十万,南阳王府那边至少有三十万,比他们人还多呢,怎么可能打不过。” 穆婉失笑,“太后娘娘,兵和兵也是不一样的,明镜司一个人能打守门士兵五十个不止。” “这次强征上来的兵,可都是您养的那些蛀虫们压榨过后,皮包骨头的百姓,最小的只有十二岁,再看赤翎那边……”说到这里,她忽然就没了说话的欲望,“算了,您很快就会亲眼看到的。” “不不不,不会的,你是因为徐首辅把你关进宫里,才故意吓唬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们怎么没跑呢?镇北侯是不是会带你们离开?” 说到后面,吴太后近乎急切的抓住穆婉的手,“我若死了,九皇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镇北侯得保护我!” 穆婉懒得再说什么,目光却不由落在吴太后微露的脖颈处,那里有个带着血印的牙印,明显属于男人。 那绝对不是情浓留下的,反而更像是泄欲。 她就说,这种时候徐秉问怎么还有心思和太后做这些事,原来是发泄情绪。 吴太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而后脸色大变,赶紧整理了一下衣领,却不敢再看穆婉。 “哀家,哀家……”她努力找着合理的借口。 穆婉叹了口气起身去医用箱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她,“活血化瘀的,涂上会舒服些。”若是为了泄欲,怕她身上不舒服的地方会很多。 吴太后愣了一下,终于慢慢抬头对上穆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鄙夷没有厌恶,反而带着怜悯。 她突然就落下泪来,“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会是我的错!” 穆婉只是想借机让对方离开,没想到吴太后却突然情绪崩溃,“这宫又不是我想进的。我明明都要嫁人了,我有喜欢我的未婚夫,有疼爱我的父兄,可是我父亲死了,未婚夫也死了……” “明明是皇上把我抢进宫来,可又由着那些人看不起我,欺负我。” “这宫中命如草芥,我只能使尽浑身解数伺候好他,后来我终于有了孩子,我以为有个孩子就好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太后,我只想安安稳稳的陪着孩子长大,这就足够了,可是,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说到这里,她覆上自己的小腹,仿佛非常疼,“她们说商户女低贱,没资格养皇子……五个月成型的男胎啊,之后,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没有孩子的妃嫔,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我只能站在这里,”她双目通红的看着穆婉,“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的好而已,我有错吗?为什么就都是我的错?” “我也想管好大郢啊,我知道我学识不够,我拼命的找人帮忙,但他们全都是利用我……这也是我的错吗?” 穆婉叹了口气,“这本是您的事,我没资格置喙,但太后既然问我,那我就斗胆多说两句,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错吗?” 她看着吴太后死死的捂着脖子,脸色惨白,顿了下道,“美貌本就是女人的武器,只不过没有权势背景的时候,伤的是自己,但在危急时刻,它可以护身。” 吴太后看着她,仿佛得到了什么宽恕,穆婉淡淡道,“太后您不管是想活,还是想活的好,利用这个武器本也无可厚非,但这个武器应该是陷阱、迷药或者兽夹,将猎物困在您手里,为您所用;可是,您只是把它当做一根绳索,看到有用的就去栓一栓。” “拴不拴得住的先不说,就说您能拴住的,拴住以后呢?您把一堆凶猛猎物拴在您身边,手里却没有别的武器,最后到底谁受制于谁?” “结果显而易见,方统领对您还有几分真心,徐首辅不过是彻底的利用……” “美貌和任何能力搭配都能成为王牌,单出只能是死路一条。” 穆婉道,“至于您的另外一桩错处,便是您太过贪心了。您说您为了活的好,活的多好算好?” “为了您的行宫、陵寝、衣裳首饰,多少百姓卖儿卖女,多少女儿背井离乡生不如死。再有,您被妃嫔害的没了孩子,那先皇后又做错了什么,如今的皇上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死先皇后,为什么要让皇上断绝子嗣?” “您做的事情,可比当初把您带到这里的人可恶的多。” 吴太后摇头想否认,穆婉淡淡的看着她,“太后娘娘,您只想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从不想与之相对的义务,最后自然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 “不是不是!我没有,”吴太后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我不懂,谁也没告诉过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穆婉笑了笑,“是不懂还是不想懂。不过也无所谓了,您总会懂的,人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 吴太后几乎是仓皇而逃,但又派人紧紧盯着穆婉和谢大夫人住的侧殿,生怕她们丢下她跑了。 穆婉说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没过几天,就传来了鹤城城破的消息。 消息传来时满京哗然,岚城远在边关,众人还没有那么强的实感,但鹤城离上京不过一日多的路程,赤翎大军真的打到家门口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侯爷的计划,木霜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定国公尽全力守鹤城了吧?这都能破!” 云苓很快打听了消息回来,“是漳州知州弃城逃亡时被赤翎抓住,为了活命让赤翎人扮做家丁护卫混进了城,而后杀了守卫打开了城门。” 太后拎着包袱跑过来,六神无主,“鹤城破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谢大夫人皱起眉头看着她,“自然是守着上京。” “不不不,不能守着上京。”吴太后道,“我之前听到他们商量了,他们要往东跑。” 王公公跑进来,焦急禀报,“太后娘娘,车辂院那边动了,要调出所有车辆!” 太后立刻招来方泰宁,要对方带着她去找徐首辅。 谢大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难看,“他们还真是一丝犹豫也没有。” 这可是上京,大郢的心脏,代表着大郢的尊严和百姓的希望,他们说弃就弃,毫无骨气。 穆婉笑了笑,“若非如此,大郢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危机比想象中来的还快,不过两天,就有人在城外看到了赤翎大军,虽然大概只是冲破鹤城出来的小股,但也把上京众人吓的够呛。 城门紧闭,徐首辅将所有的士兵都调去守城,但周围村子遭殃的消息还是不断地传进来。 百姓们乱成一团,虽然还有人觉得太后皇上就在这里一定是最安全的,但也有人无法信任他们想要离开。 很多高门世家都开始整理行装。 这天半夜,有人偷偷来叫穆婉和谢大夫人带着行李去宫门口。 谢大夫人冷笑,“看来他们也知道丢人,要悄悄的走。” 穆婉道,“若叫人知道皇上太后放弃上京,动摇军心不说,百姓们也得乱起来,正好给了赤翎可乘之机。” 她深吸一口气,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开始,“大嫂,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谢大夫人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你和三郎也小心。” 谢大夫人没有跟着离开,那太监显然也着急,听说谢大夫人肚子不适,一会儿跟来也没多想,最重要的穆婉在,他便先带着人离开。 初秋的夜晚带着冷意,月光皎白,没有灯也看得清路,穆婉罩着斗篷进跟在公公身后,很快就看到了停在宫门口的车架。 徐首辅和太后也正朝那边走,忽然,身后传来凄厉的喊声,“皇上、太后娘娘,不要丢下老奴们啊!!!” 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顿时惊醒无数惶惶之人。 很快,无数宫女太监跑了出来,还有披头散发的嫔妃,一边跑一遍尖叫,仿佛晚一步就会没命。 穆婉回头看了眼,“不对劲。” 云苓道,“那个海公公在宫里一直谨小慎微,最是贪生怕死,这种时候怎么敢这种时候当出头鸟。” 穆婉加快了脚步,“在宫里能有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人精,就算想跟着皇上太后跑,也应该悄悄的才对。” “对啊,”云苓道,“还有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平日里都轮不到他们,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带他们走?皇上太后走了他们说不定还能活的更好点,怎么会做这么找死的事情。” 她刚说完,木霜就挥剑挡掉了朝着穆婉来的暗器,“夫人,快走。” 金甲卫那边也发现了异常,赶来接应,穆婉本想去后面,被方泰宁拦住,要求她上太后的车架,“侯夫人,我们只能轻车从简,您跟在太后身边也更安全些。” 说到底,是怕她这个人质跑了。 已经有太监宫女扑到了车架上,穆婉也顾不得计较,抬腿就要上车,就感觉身体一重,差点被人拽下去,一个小太监死死抓着她的斗篷,“夫人,求求您,带着奴才吧……” 一个小太监可不会有这样的身手。 木霜一剑刺出,对方竟然灵活闪开,还划破了木霜的胳膊,就要继续来拽穆婉。 穆婉正要放袖箭,就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了熟系的声音,“别怕。” 紧接着,斗篷上的力道消失,她拉下盖在眼睛上的手,回头就对上一双日夜思念的眸子,穆婉不自觉的笑起来,“侯爷!” 谢珩眼底都是柔情,然而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只快速的摸了摸穆婉的脸,将她推进车厢,“先进去。” 方泰宁艰难的挡着一个嫔妃,才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大惊,“侯爷!” 谢珩直接挥刀抹掉冲上来的太监的脖子,温热的液体溅了离的近的几个人一脸,他们齐齐一愣,紧接着有人尖叫,“杀人啦!镇北侯杀……” 他的话未说完,头颅就被高高抛起,温热湿腻的血液喷洒而出,而后咕噜噜的滚到后面赶来的嫔妃脚下。 急着想要逃命的嫔妃们齐齐一顿,抬头看向太后车驾前的男人,皎白的月光勾勒着他笔挺的身姿和半边俊美的面容,却犹如修罗恶鬼。 危险的声音压向她们,“各位娘娘请回宫。” 第187章 187 在其位,谋其政 见无人敢再上前,谢珩冷冷吩咐,“出发!” 这次马车顺利前行,然而驶出不远,就有人高喊,“太后和皇上逃啦!” “太后和皇上逃啦!” 灯火星星点点亮起,御驾里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徐首辅肃声道,“加速!” 可是还是晚了,这几日上京人本就心惶惶,虽然也有人觉得有皇上和太后在,上京一定最安全,但也有对朝廷失去信任,随时准备找机会离开的人。 许多高门世家都已经整理好的行装,随时准备出发,于是不到一刻钟,上京便满城灯火,人声鼎沸,无数百姓抱着包袱从家中跑了出来。 忠勇伯府,李三太太死死拽着穆柔的胳膊,“赶紧上车。” 穆柔奋力挣扎,“母亲,我们走不了的,还是乖乖待在上京吧。” “呸!”李三太太骂道,“当初是谁要死要活的非要离开上京的,如今你穆家都跑了,却叫我们留在上京,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起这个,穆柔也怒了,“我叫你走的时候你不走,这种时候又怨我?如今城外都是赤翎军,现在出去才是找死!” 两个多月前她就知道情势不妙,想要远离上京这是非之地,偏偏李家都觉得赤翎人不可能打到家门口,根本不听她的,她只能去求娘家,想让沈氏带她离开。 结果穆家确实离开了上京,却因为李三太太的阻拦没敢带上她。 她彻底寒了心,也知道没了退路,便想着乖乖守在上京也行,毕竟上辈子她虽被留在上京担惊受怕,反而因祸得福,赤翎大军被太后他们引走,上京城最后还是守住了。 偏偏老妖婆这个时候又非要逼着她跟着逃,“得了吧,仿佛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皇上太后都出城了,他们难道是去找死的?赶紧上车!” 穆柔使劲想要挣脱对方的手,“要走你们走,我留在上京守着。” “守什么守!”李三太太也气死了,吩咐几个力气大的嬷嬷一起将人推进车里,又问穆柔的丫鬟,“细软都带上了吧,到时候路上没吃没喝,可别怪我虐待你。” 穆柔被按着动不了,气疯了,就因为惦记她的嫁妆,这老妖婆就要她陪着她一起送死。 有小厮匆匆来报,“御驾快到东街了!” 前头李老夫人立刻吩咐,“出发!” 车夫马车甩的啪啪作响,在其他人之前往东城门赶去,之前老夫人就分析过,赤翎大军西下,若要出京,只有东城门最安全。 穆柔却越来越急,上辈子太后和皇上可是一路被赤翎追杀,听说赶到宁城的时候,身边都没几个人了,禁军都能全军覆没,他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跟在后面岂不是去做炮灰的?! “放开我!”她挣扎着,然而却不是嬷嬷们的对手,就在她绝望之时,一道杀气腾腾的声音响彻夜空,“所有人,全部退后!不准踏出城门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一身金甲的禁军快马飞驰,凶狠无情,“所有人全部退后!不准踏出城门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众人被吓的后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穆柔就看到了御驾前横刀立马的谢珩,恍惚间,这景象竟与前世重合,只不过当时是在宫门口,如今是在城门口。 谢珩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恶鬼模样,长刀还滴着鲜血,嘈杂声静了一瞬,没有人敢说话。 最后厚重的东城门缓缓打开,御驾通过后又缓缓合上,只余下门口一滩鲜红的血迹和满城百姓绝望的咒骂和大哭。 李三太太气的胸脯欺负,“镇北侯这天杀的!没本事杀赤翎,却有本事在这里欺压百姓,他算什么谢家人!” 穆柔却只觉得庆幸,上辈子她也曾无比恨他的狠辣无情,如今却要感谢他的无情救她一命,不,救了这上京所有人一命。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国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哈哈哈哈……志意乖兮节义亏!!” “天亡我大郢,天亡我大郢啊——” 书生大笑的高吟透过厚重的城门传出,声音悲怆痛苦,“谢珩!你愧对列祖列宗,你不得好死!!!” 吴太后回头看着夜色中灯火通明的上京城,嗫嚅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敢说。 穆婉也撩开车帘看着骑马在侧的谢珩,他察觉到之后凑近了些也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 穆婉却只觉得心疼,要经历多少,才能面对这样的误解和谩骂时毫无波澜呢。 她朝他伸出手。 谢珩又靠近了些,“怎么了?” 手掌被握住,穆婉抬眼盈盈的看着他,“侯爷风骨,妾心敬仰。” “侯爷辛苦了。” 谢珩紧紧握住她的手,突然说不出话来。 刀剑风霜,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这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手心里坚定又温暖的温度,为他生出了一副坚韧的铠甲。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穆婉飞快的收回手,谢珩冷冷的看过去,“徐大人,何事?” 徐首辅看他一副吃了炮仗的模样,心里也理解,好脾气问道,“侯爷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徐大人把我夫人请到这儿,不就是希望我过来吗?” 徐首辅叹了口气,“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大敌当前,还请侯爷见谅。”他姿态摆的倒是极低,“可是为了追击那些赤翎奸细?” “城中混入多少赤翎人?鹤城那边能顶多久?” 谢珩嗤笑一声,“原先也许能顶个十天半个月,但如今皇上太后出逃,军心动摇,就说不准了。” “至于那些赤翎奸细,今夜既然已经暴露,断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太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接下来去哪里?” 谢珩看向徐首辅。 徐首辅道,“宁城曾是千年前诸侯卫国城门,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尤其旁边一条大峡谷,十分适合设伏,我们以自己为饵,引赤翎大军进入,再联合南阳王,消灭其主力,挫其锐气,侯爷以为如何?” 谢珩嘲讽一笑,“所以,徐首辅带着皇上太后不是出逃,而是为上京百姓引开赤翎大军?” “您是笃定了南阳王不会放着赤翎随意践踏大郢,所以还是计划保存实力等着摘果子是吗?” 徐首辅叹了口气,避重就轻,“侯爷,皇上和太后代表的是大郢的尊严,绝对不能落入赤翎人手中,因此我们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侯爷帮我们,难道不是赞同此事?” 谢珩笑了笑,“我确实赞同此事,赤翎想要擒贼先擒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引开他们。” 徐秉问一怔,脑中飞快的闪过什么,飞快道,“那些奸细根本不是为了阻止我们出城,而是赶我们出城!” “不然呢?”谢珩道,“您觉得太后和皇上不能轻易落入赤翎手中,赤翎也觉得只要抓住他们就能断了大郢人的脊梁。” “那么是在几十万大军守着的上京城中好得手,还是在荒郊野外简单呢?”他道,“既可以动摇军心,又能轻易抓住皇上太后,何乐而不为?” 吴太后顿时吓坏了,“侯爷您知道此事……” 谢珩道,“所以才说是将计就计。” 徐首辅短短时间内想清楚了怎么回事,立刻勒住缰绳,下令道,“停车!回城。”如今回去,赤翎以为他们出了城,呆在上京反而更安全。 谢珩却笑,“徐首辅还是好好想想,现在回去,没人会给你开城门的。” 徐秉问猛的看向他,而后反应过来,问太后,“谢大夫人呢?” 吴太后这才发现刚刚混乱中她只顾着看住穆婉,压根没注意到谢大夫人。 谢珩道,“除了定国公,还有我母亲。” 他扫过徐首辅、吴太后和走过来的皇上,淡淡道,“为了上京的百姓,还请几位尽快赶往宁城,引开赤翎大军,保住上京。” 皇上有些慌,“镇北侯你什么意思?!我们被抓住大郢就完了!” “放心,”谢珩道,“只要徐大人及时将所有兵调往宁城,我们或可以有命活下来。” “谢天还在鹤城顶着,冲过来的赤翎军只是一小股,从西门绕过来尚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在他们追上之前到达宁城。” “不过如今你们逃离上京的消息很快就会借由赤翎奸细的消息传到鹤城,届时军心动摇,冲过来的赤翎大军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十几万赤翎大军追击御驾,便是本侯也无能为力了。” 他看着徐秉问,“还请徐大人尽快定夺。” 吴太后焦急道,“侯爷不管侯夫人了吗,你舍得叫她身陷险境?” 穆婉笑道,“太后也知道我是镇北侯夫人,在这个位置,自然要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和义务,太后放心,我与侯爷会和赤翎战至最后一刻。” 徐秉问紧紧盯着谢珩的眼睛,“侯爷是要亲自护送我们前去宁城?” “自然。”谢珩道,“我也相中了那里,打算在那儿与赤翎大军决一死战。” 徐秉问还在犹豫,上京城城楼的警钟突然敲响。 所有人都是一惊,谢珩提醒,“西城门出现了赤翎军,骑马绕过来的话,应该用不了一个时辰。”他示意穆婉从车厢出来,微微用力将人抱上马,“太后皇上若想回去,现在就去试试吧。” 而后对护卫的禁军道,“愿意跟我走的,全力往宁城出发!” 说罢一夹马肚子带着穆婉就冲了出去,小六他们连忙跟上,禁军们倒是没动,但看起来很着急,方泰宁紧紧的盯着徐秉问,“首辅。” 徐秉问看了看城门上快速集结的士兵,咬了咬牙道,“所有人,往宁城全速前进!” 与此同时,上京的城墙上,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诸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声音竟然能传出很远。 城门口惊恐绝望的百姓们陡然一静,抬头就看到了城墙上站着的女人,雍容华贵,凤冠璀然,一看就身份高贵。 百姓们不知道她是谁,高门世家却认了出来,“荣昌大长公主!” “是荣昌大长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可能?镇北侯要逃,怎么会将亲生母亲留下。 荣昌大长公主已经再次开口,“鹤城被破,赤翎几十万大军不日将抵达上京,”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不过如今镇北侯已经带皇上太后离开,目的就是引走赤翎大军,届时只要他们攻不破上京,待南阳王府援军追击而来,他们只能放弃上京离开此处,届时上京可安。” 众人的心也安定下来,原来朝廷并不是放弃了他们。 大长公主道,“诸位,本宫乃大郢公主!本宫的夫君是满门忠烈的镇国公!这大郢的江山,皇上不守,本宫来守!” “今日便请诸君同我一起,坚守上京,好叫他们赤翎知道,我大郢即便暂时贫弱,也宁可战死失社稷,绝不拱手让江山!!” 多日积压的惶恐在此时陡然变成了愤怒和豪情,没有人愿意这样憋屈的活着,城门上的士兵最先响应:“也宁可战死失社稷,绝不拱手让江山!!!” “也宁可战死失社稷,绝不拱手让江山!!” 荣昌大长公主看着他们,又看向西面的方向,她会守住大郢的都城,而他的儿子也会守住这大郢的江山。 第188章 188 初露狰狞 上京民心坚定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赤翎大军,而前往宁城的路上徐首辅吴太后他们却开始担惊受怕。 徐首辅决定跟着谢珩前往宁城后,谢珩就将穆婉重新送回了马车上,不过她没去太后的马车,而是穆婉自己的,减震效果好,坐着也舒服一些。 穆婉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到达宁城前最轻松的一段路程,所以尽量让自己入睡,就在她适应了颠簸,将要迷糊过去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 穆婉睁开眼睛,一旁闭目养神的木霜立刻出去查看,然后就听到了太后的一声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见木霜没动,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穆婉好奇的钻出车厢,“怎么……” “别看。”赶过来的谢珩抬手,但已经晚了。 几十具横七竖八倒在路中间,鲜血几乎铺满了整个官道,谁也没办法忽视。 穆婉拽下谢珩的手,哑声道,“我没事。”这才刚刚开始,她总要适应,否则还怎么带着大家活下去。 老弱妇孺,粗布麻衣,死不瞑目。方泰宁看着眼前的情形,声音都发紧,“何人如此残忍。” 他刚说完,尸体中有什么动了动,众人立刻戒备,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一具女尸上慢慢坐了起来,仿佛是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一双清澈又茫然的眼睛看着他们,“官兵?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稚嫩的声音,却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方泰宁回过神吩咐亲卫,“将孩子抱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珩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厉,高喝,“有埋伏!所有人,立刻,全速前进!” 方泰宁下意识迟疑,“可是这尸体……还有孩子……” 前头小六已经一鞭子抽在拉着皇上和徐首辅马车的马屁股上,骏马嘶鸣一声,猛的冲了出去,穆婉立刻退回车厢,和云苓一起飞快的用座位旁边的软布条将自己绑紧。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箭雨就从四面八方射来,穆婉在关上车窗前,看到谢珩跃马往前,借着第一辆马车的阻挡,挥开了另一侧射向孩子的箭,俯身将小孩儿捞了起来飞快递进了第二辆吴太后的车里。 无声的马蹄和几乎要被抛起的车厢,让他们即使看不到也清晰的知晓马车是从什么上面滚过,然而他们并没有不适的时间,外面厮杀声起,穆婉听到了一个粗犷张狂的声音,“杀了镇北侯赏金一千两,活捉皇帝赏金五百两,活捉吴太后赏金一百两!” 刀剑相击、骏马嘶鸣,还有密集的砍在车厢上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挑动着穆婉的神经,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厮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谢珩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安全了。” 穆婉脱力的靠在车厢上,才觉得浑身发软。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车帘被撩开,谢珩关切的看着穆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穆婉却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迹,立刻解开软布条起身,“我没事,你受伤了?” 谢珩随手擦了一把脸,“没事,都是别人的。” 穆婉松了口气,又听前面太后焦急道,“孩子,孩子!” 穆婉立刻钻出车厢,“孩子怎么了?” 太后脸色煞白,额角还有个大包,应该是刚刚在车厢里磕的,她怀里紧紧抱着孩子,“晕过去了!” 小六立刻将孩子抱过来,穆婉飞快的检查了一下,“没有撞伤,就是饿的,又受了惊吓。”她掐着孩子的人中,“先给他弄些吃的。” 立刻有人去生火做饭,谢地找过来,“夫人,有几个人受了重伤。” 穆婉闻言,正打算将孩子交给木霜,太后却伸手道,“给我吧。” 穆婉没说什么,递过去后带着云苓去看伤员。 基本上都是刀剑砍劈的皮外伤和箭伤,那一队赤翎军人数不算多,所以才想用尸体来阻碍他们。 努力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穆婉拿出烈酒和羊肠线,战场上这些东西最需要,所以这半年她准备了许多。 都是类似的伤,穆婉带着云苓拔箭头、消毒、缝合,又挑了个手脚麻利的宫女撒药包扎,处理的很快。 缝合完最后一个人,穆婉起身时忽然有些晕,长时间未进食加上担惊受怕,让她有些低血糖。 一只大手扶住她的胳膊,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块儿糖,还带着浓郁的奶香,穆婉瞪大眼睛,“哪儿来的?” 谢珩扶着她,“鹤城的时候从特尔哈身上抢来的,你不是喜欢吃牛乳吗?” 穆婉:…… 谁家打仗的时候从人家身上抢糖啊,穆婉失笑,心情却陡然放松。 顺手搭上他的手腕,“有没有按时吃药,身体感觉如何?” 谢珩看着她笑,“放心,这条命都是你的,我岂敢胡来。” 指尖下强劲的脉搏证明他确实没说谎,即使过了两个月,再次摸到这样的脉搏,还是让人心生喜悦。 大手翻转,穆婉的手就落在火热的掌心里,带着厚茧的手指摩挲过手背,透出几分缱绻,兵荒马乱的一夜,此时他们才有机会好好说两句话。 四目相对,压抑了两个月的思念汹涌而出,谢珩握紧穆婉的手,想带着她往里走一走,就听方泰宁叫道,“侯爷,饭好了,快点来吃,时间不多了。” 谢珩一顿,穆婉虽然也很遗憾,但看着他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 “走吧。”她抽回手,如今也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结果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身体一轻,整个跌入一个宽厚的怀里,谢珩抱起了她。 所有人都看过来,谢珩绷着脸嫌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脚崴了也不说。” 穆婉:…… 算了,她确实也很想贴贴他,于是一手环上他的脖子,一手在他胸口乱摸,“侯爷也受伤了?” 谢珩:…… 小六啧了一声,没眼看的招呼众人,“赶紧吃饭!” 谢珩将穆婉抱到马车旁边,云苓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肉汤。 穆婉快速咽下口中的奶糖,然后注意到了旁边的被救的小孩儿,他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白白净净的小脸带着特有的婴儿肥,衣服虽然脏了但能看出是棉布,显然是个家境不错,备受宠爱的孩子。 不过此时他仿佛知道自己失了庇护,不哭也不闹,乖乖的坐在吴太后身边捧着一碗汤,怯怯的看着穆婉。 穆婉柔声道,“吃吧。” 小孩儿才小口小口喝起来,看得出家里人将他教养的很好。 坐在对面的贺兰景也心生怜悯,“到底怎么回事?” 谢地已经调查回来了,“一队赤翎人一天前来埋伏,屠了周围两个村,若我们去处理尸体,必然损伤惨重。” 他的话让他们再次想起那一地惨状,贺兰景突然呕吐起来,穆婉也觉得口中的汤难以下咽。 谢珩将一个荷包递给她,里面都是刚刚的奶糖,但还是温声道,“能吃还是多吃些,接下来我们不一定有时间再消停吃东西了。” 穆婉点点头,吴太后示意不敢动了的小孩儿继续喝汤,而后问道,“这孩子怎么办?” 谢珩道,“一会儿叫人送走,跟着我们太危险了。” 谁知一直没说话的小孩儿却抬头看向吴太后,“找镇北侯。” 吴太后一愣,谢珩在她开口前问道,“找镇北侯做什么。” 小孩儿扭头看他,“娘说,找镇北侯,能活。” 谢珩突然紧紧抿住唇,所有人沉默,半晌,徐首辅哑着嗓子开口,“你娘倒是聪明。” 穆婉看着小孩儿清澈懵懂的眼睛,鼻头发酸,轻声道,“那就带着吧。” 谢珩点点头,伸手在小孩儿头上摸了摸,“我就是镇北侯。” 小孩儿眼睛一亮,穆婉也摸了摸他,“你叫什么名字?” “迎生。”小孩儿道。 徐首辅道, “迎祥纳福,生生不息,好名字。” 小孩儿却道,“迎来繁盛,生生不绝。” 众人再次沉默,这大概是无能为力的百姓们,唯一能期盼的吧。 安静的填完肚子,众人再次启程,谢珩依旧叫众人全速前进,“追兵最迟一两日就会追上来,加快速度。” 吴太后想到刚刚的凶险,觉得害怕,“前头应该没有埋伏了吧?” 谢珩点点头,“所以我们更要加快速度。” 皇上也还抱着一丝侥幸,“赤翎大军会不会更想占领上京?”比起他们,占领上京才更重要吧。 谢珩扫过他们,淡淡道,“若上京坚守不破,南阳王又全力夹击呢?” 南阳王还有几门火炮呢,守岚城时都没舍得拿出来,虽然威力不及预期,但吓唬赤翎足够了。 “赤翎人对中原地形根本不熟悉,若进不了上京,再被南阳王追击,没有退路的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皇上和徐首辅进行谈判。” “所以,不要心存侥幸了,趁着他们没追上来之前,尽量往宁城跑吧。” 徐秉问皱起眉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不是赤翎长驱直入吗?怎么现在好像是他们逼着赤翎进入大郢腹地。 “侯爷可是跟南阳王商量了什么计策?” 谢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徐首辅不是算无遗策吗,不如猜猜?”说罢微微勒了勒缰绳,退到了穆婉的马车旁边。 徐秉问缩回马车重新将自己的计策捋了一遍,确定并无纰漏,即便南阳王占领上京,哪怕暂时称王,要将赤翎赶出去也绝对损耗巨大,届时他再出来收尾,一切名正言顺,况且,他手中还有底牌。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踏实下来,现在只要顺利到达宁城,将赤翎大军堵在峡谷之外,当然,他也不介意帮着南阳王消灭一部分赤翎大军…… 谢珩所料不错,第二天他们早饭才吃一半,谢地突然道,“上马,疾行,赤翎军追来了!大概有一千人马。” 这次的赤翎骑兵显然比上次的要精锐,缠斗半天,禁军死伤将近一半。 等南阳王率军抵达上京,赤翎大军继岚城之战后再一次在上京城外遭受重创的消息传来,他们身后便不再是小股的追击队伍。 一行人几乎没有再停留的时间,饿了就啃干粮,困了就躲在隐蔽的山林短暂休憩,即便这样,两天后不知道第几次快被追上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和辎重全部被用来引开追兵。 所有人骑马逃命。 一天一夜后,不会骑马的吴太后紧紧抓着缰绳趴在马背上,不仅饿,双腿也没了知觉,艰难的问道,“还有多久到宁城?” 徐首辅手臂上的伤口崩开,脸色苍白,却也不敢停下,给众人鼓劲儿,“还有一百里,明天就能到,周将军他们会来接应,坚持住。” 可这件事他们知道,赤翎大军也知道,尤其对方后路被堵,大概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抓住贺兰景和徐首辅成为他们最重要的一件事。 看见宁城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玩儿命狂奔,背后马蹄声声如雷,还要应付时不时射来的暗箭,谢珩跟在穆婉身后,挥去羽箭,又帮她抽了一下马屁股,“别回头,往前冲!” 穆婉俯身向前,余光却看到徐首辅带着皇上太后和禁军往另一边去。 谢珩高喝,“徐首辅!你们要去哪儿?” 大概是成功近在咫尺,吴太后和皇上都提起了力气跑的更快,徐首辅脸上也有了笑意,高声道,“侯爷,我们先走一步!剩下的就交给侯爷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从旁边的峡谷传来,即便看不到也能知晓定然是巨石滚落,遮天蔽日。 提前埋伏在峡谷中的士兵都跑了出来,为首的周将军目眦欲裂,“谢珩,你疯了!”他万万没想到,谢珩真的会放弃这么好的作战地势,只是为了阻拦徐首辅他们离开。 徐首辅才知道竟然是谢珩做的,也气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珩骑马继续往城门口奔,“你们确定要在这里与我争论吗?” 赤翎追兵已经在百米开完,虽然刚刚被峡谷的动静吓的停住脚步,但现在也反应过来,特尔哈兴奋高喝,“天助我赤翎,勇士们,抓住他们!!!” 眼看着滚滚马蹄越来越近,徐首辅不敢再耽搁,只能憋着一口老血使劲往城门冲。 即便这样,因为那一会儿的耽搁也迟了,身后的赤翎军已经同周将军带的队伍短兵相接。 敌人进入了危险范围,城门开始缓缓关闭,朝着赤岭大军放箭。 吴太后吓坏了,满脸是泪的哭喊,“我们还没进去,等等,等等!” 皇上也白着脸疯了一样抽马屁股。 穆婉已经进了城,停下马回头紧张的看着最后的谢珩。 徐首辅还是被特尔哈抓住了,周将军急的要救人,但根本不是特尔哈的对手,还是谢珩飞身而起将特尔哈踹下马,同时一刀砍向对方手臂,迫使他松了手,才拎住徐秉问扔给周将军,“走!” 最后在小六和谢地的配合下,扫退赤翎人,在城门即将闭上的瞬间,飞马而入。 终于安全了,穆婉摊在马背上再也动不了了。 第189章 189 大人的责任。 宁城府衙,众将齐聚。 徐秉问却已经彻底无法维持儒雅形象,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几乎是气急败坏,“谢珩,你疯了!!!那么好的伏击地点,你竟然毁了?” 他的心腹周鑫鹏也很气,他们埋伏几日就为了杀一波赤翎人立功,结果竟然被谢珩亲自破坏,“侯爷为一己之私,就要拉着兄弟们跟你一起陪葬吗?” 谢珩眯眼看着他,玩味道,“我一己之私?” “周将军不妨说说,本侯的一己之私是什么?” 周鑫鹏语塞,总不能说是为了逼他们一起面对赤翎大军吧,面对赤翎大军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这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却决不能说出口。 谢珩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皇上和太后,最后落在徐秉问身上,饶有兴趣道,“诸位怎么吓成这样,当年的岚城之战,没有粮草,军械破烂,甚至被关在岚城城门外没有掩护,徐大人和太后都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如今粮草充足,军备完善,还有这宁城做庇护,你们怎么就觉得不行了呢?” 太后和徐首辅一系的几个将军闻言顿时都变了脸色,这才明白,谢珩压根不是要逼着他们面对赤翎大军,而是要报当年镇国公府被灭门之仇。 镇国公府父子三人加七万精兵全部战死的情形,想想就知道有多惨烈。 他们并不想重现那样的情形,周鑫鹏试图劝阻,“侯爷,大敌当前,您竟然为了私人恩怨,要害死无辜百姓吗?” 谢珩都被逗笑了,“我竟然不知,我们大郢军人背水一战,竟然会害死无辜百姓?” 周鑫鹏却有话说,“您难道不知道这次的兵是怎么来的?多少百姓家里幼子被征、垂老上阵,您如何忍心!” 谢珩道,“周将军却不该问我。”他看向徐首辅,“我大郢四年未有战乱,为何百姓家中子孙少到至此,贫苦如斯?” 徐首辅说不出话来,他看出来了,谢珩今日就是要扒他的脸皮。 谢珩又冷笑一声,“此次征兵,年纪最大的六十,最小的十二,但据本侯所知,周将军的队伍里,可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精锐。” 周鑫鹏沉默不语,谢珩淡淡道,“既然当年太后和徐首辅觉得镇国公和边军能做到,如今就一样能做到,还是周将军也觉得太后和徐首辅是故意害死我镇国公府和谢家精兵?” 周鑫鹏心中一跳,立刻道,“镇北侯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周将军问徐首辅就行了,”他道,“若周将军觉得我冤枉了徐首辅,那就带着您的精锐,好好守护大郢百姓,别只想着自己跑。” “哦,对了,徐首辅也千万保护好自己,别被赤翎大军掳去了,到时我大郢怕要损失惨重。” 徐首辅沉声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谢珩道,“意思是徐首辅国之栋梁,若对方抓了您,用来威胁我们,或者通过您掌握了什么我军机密,首辅怕要成为大郢的罪人。” 摆明了怀疑他会跟赤翎一起勾结。 徐秉问依旧无法接话。 谢珩欣赏了一下他们变幻的脸色,起身道,“奔波几日,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赤翎大军休整也不会太久,之后怕没有能睡整觉的日子了。” 又吩咐周鑫鹏,“给皇上太后也准备一身盔甲,毕竟必要时可能会上战场。” 被点到名的几人脸色都不好,见他们想反驳,谢珩道,“或者你们信任我,愿意把命交在我手里,倒也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在这里高枕无忧头。” 几人又都住了嘴,如今知道了他的目的,谁还敢呢? 谢珩很快回到了后院。因为地理原因,宁城并不繁华,宅子也少,二十多万大军驻扎在此,就算百姓们全部都转移走了,也依旧不怎么够住。 所以即便是大郢最尊贵的几个人,也都得窝在这府衙后院,皇上和太后安排在主院,谢珩夫妇和徐首辅各自住了一个偏院。 谢珩回来时,穆婉已经沐浴完出来,小丫鬟扶着她往床上走,虽然谢珩一路护着她没有受伤,但连着几天高强度骑行,大腿已经被磨破,肌肉也有些拉伤。 谢珩进来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上前想要抱她,“云苓和木霜呢?” 穆婉连忙阻止,“她们一路还要照顾我,都累的不轻,我叫她们先去休息了。” “你别碰我,不然我白洗了。” 谢珩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他这一路杀了不少人,确实比穆婉身上脏多了,但看着她嫌弃的模样,还是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 穆婉:…… 谢珩洗完出来的时候,穆婉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拿着药瓶,显然是想等他的。 谢珩心头发软,坐在床头撩开她的寝裤看了下,大腿受伤的地方已经涂了一层药膏,大概是肌肉酸疼,他动的时候,穆婉皱起眉头嘶了一声,却也没醒,可见累的厉害。 谢珩给她揉了一会儿肌肉才躺下,穆婉自觉的得滚进他怀里,谢珩满足的喟叹一声,疲惫感涌上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穆婉是被吻醒的,迷迷糊糊的想要将人推开,她实在是太困了,结果就听男人笑道,“我先走了啊。” 她立刻睁开眼睛,才发现她这一觉竟然已经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谢珩吻了吻她的额头,“你继续睡,我就是跟你打声招呼,有事派人去府衙找小六就行。” 他要起身的时候,穆婉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压向自己,含住他的唇嘟囔道,“你自己亲完就走了,我还没有呢。” 谢珩哭笑不得,配合着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而后寝衣不小心被扒开,露出胸膛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谢珩将衣襟掩住,“都是小伤……” 穆婉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肌肉好像大了不少。”忍不住摸了一把。 之前因为中毒的缘故,谢珩身上的肌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虽然也流畅漂亮,但现在嘛……就不只是漂亮了,很性感。 谢珩无语的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没想倒叫她抢了自己的活,为了防止她再撩拨,谢珩把她按在床上狠狠地亲软了才赶紧穿上衣服跑了。 穆婉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当初因为中毒而不能动情拼命克制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是不能,现在是没时间…… 他们的时间确实十分紧迫,这样简单的温存都成了奢侈,为了将军事力量最大化,谢珩每天早出晚归,将徐首辅一系的士兵将领全部打乱重新编入队伍。 这一举大大的稳定了军心,毕竟之前听谢珩说要报复,还担心会被扔出去当炮灰,如今打乱编入他亲自训练的队伍,就证明他没有针对下面士兵将领的意思,只要好好打仗就行。 而谢珩也没有再瞒着他们自己的计划,“……和南阳王两面夹击。”他淡淡道,“想活着,就尽全力,否则,咱们就一起死这儿,反正我中了毒,命不久矣,本就准备死在这儿的。” 众人大惊,才知道谢珩中毒的事情,瞬间都绷紧了神经,之前他们潜意识中总觉得谢珩应该还有什么后招,毕竟总不可能真的死在这里,但现在不一样了,谢珩会死,他们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能有一线生机。 而周鑫鹏他们在得知谢珩活不久之后也没了敌意,甚至表现出了几分敬重,毕竟若换成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拖着一副残躯在国力如此微弱的情况下还计划着重创赤翎的。 徐首辅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跟自己的幕僚感叹,“此子果然不容小觑,若非命不久矣,必是大患。” 谢珩收拢了人心,将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后,上京也传来了消息,赤翎大军想要撤退。 南阳王占领上京后,以防夜长梦多,迅速展开了拦截包抄,赤翎大汗此时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当机立断要跟南阳王拼个你死我活冲回去。 然而南阳王怎么可能放他们走,祭出火炮和精锐大军拼死阻拦,谢珩还带着兵从后方突袭骚扰,赤翎大军渐渐被逼入了苍山范围。 此时已经进入初冬,过了上京后,百姓们走的走,逃的逃,赤翎大军无法沿途补充粮草,又缺少御寒的衣物,如果不速战速决,都不用和大郢的军队对上,他们的士兵就能直接冻死饿死。 这种情况下,拿下宁城,获得补给和休整地就是他们最优的方案。 之后,赤翎大军放弃和南阳王军对抗,开始全力攻打宁城。 困兽之斗,尤为疯狂。 即便宁城的火炮后来的用处都不大了——赤翎竟然短短时间内就摸清了火炮填装的规律和晚上无法瞄准的弱点,晚上用火把骗火炮,连夜突袭。 穆婉见识到了真正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几十万人的嘶吼声震破天际,遮天蔽日的箭雨仿佛能封住人的呼吸,滚滚巨石砸在城墙和城门上地动山摇,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看不到头的赤翎士兵……在这里,流血只是寻常,断手断脚都成了幸运。 尤其待赤翎暂时退兵后,打开城门清扫战场时,穆婉终于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残肢断臂、开膛破肚、死不瞑目,这样的尸山血海,穆婉从一开始的不适到悲伤难过,再到如今完全麻木,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曾经觉得悲壮的诗词,身临其境时才明白,再多的悲壮也描绘不出当下的的百分之一。 “五哥!五哥!!!”年轻的小兵痛苦的呼唤着堂弟,“五哥你醒醒,你不是说你媳妇该生了吗,你不能这么走了啊!!!” “快别哭了!”年长的兵油子骂骂咧咧,“再哭,下一波再冲过来,你连他骨头渣子都要找不到了,赶紧抬回去!” 木霜不由看了对方一眼,兵油子立刻笑嘻嘻跑过来,他不敢往穆婉身边凑,只谄媚的问木霜,“木霜姑娘,要不要帮忙?” 木霜点点头,“帮忙看看还有没有活的吧。” 她们都已经失去了多余的情绪,只有一个救人的念头。 “回撤!回撤!”城楼上的哨兵发出尖锐的示警,穆婉飞快的将刚刚手边的荷包捡起来就往回跑。 城门关上不久,喊杀声再起,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一开始穆婉还不自觉的害怕,现在竟然也习以为常,只快速往医帐的方向走,一会儿怕又要抬来不少伤员。 路过府衙的时候,吴太后突然冲了出来,满脸焦急,“看到迎生了吗?他没有跑去城外吧?” 穆婉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吴太后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去给他做个糕点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穆婉立刻叫木霜去跟守城门的士兵确认,好在这城中就他这一个小孩子,很快就有人提供了线索,“好像跟着人去城西了。” 吴太后立刻道,“这孩子,去城西做什么?” 那说话的人不由看了她一眼,穆婉淡淡道,“城西是一片空地,现在用来安葬战死的同袍。” 吴太后不说话了。 穆婉抬脚往城西走,见吴太后紧紧跟着,想了想道,“太后娘娘还是别在用迎生做挡箭牌了,他正是开蒙的时候,需要好好引导教育。” 这一个月,穆婉忙的没时间,本来将迎生交给小丫鬟照顾,结果之前一直粘着她的太后仿佛觉得找到了更加安全方便的人,便以要照顾迎生唯有,将孩子带在身边,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丢出去抗敌。 穆婉本来觉得交给她也行,但如今看她行事作风实在太不像话。 吴太后嗫嚅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拿他当挡箭牌,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孩子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穆婉不知道她是在装可怜还是真的想起了过去,只淡淡道,“九皇子如果活着,也跟他差不多大。” “我没有害九皇子。”吴太后立刻辩解,“我真的没有害皇后,当时我一直在皇上那里……” “不给岚城支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皇上才刚刚登基,我就是一个后宫妇人,什么都不懂……” 穆婉懒得听她争辩,“对,都是别人的错,太后娘娘你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吴太后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迎生。 之所以选西郊这边安葬同袍,是因为一个稍微懂风水的老兵算的,说埋在这里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穆婉觉得大概是老兵安慰人的话,结果最后大家都把人往这里埋。 迎生正乖巧的站在一个男人旁边等着他哭完,穆婉认出来,是那个死了哥哥的小兵,老兵油子也在旁边,也不知道是在看热闹还是安慰人,“你们就是傻,这是能往前冲的吗?” “以后聪明点,往大人物身边凑,他们身边才安全,哦,镇北侯除外,他身边最危险。” 那兵油子见迎生仰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立刻蹲下来哄道,“这就是镇北侯捡回来的小娃娃,你来这里做什么?叔叔送你回去?” 迎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问道,“埋在这里下辈子能投好胎?能把我娘这里吗?” 老兵油子噎住,半晌抹了把脸问道,“你娘呢?” “被杀了,爹娘爷爷奶奶,但是我只有我娘留给我的手帕,听说可以立衣冠冢。” 战场上找不到尸体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来的。 老兵油子说不出话,穆婉开口叫他,“迎生。” 迎生跑过来,“婉姨。” 穆婉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 迎生拿着手帕,“我想给我娘立个衣冠冢。” 穆婉蹲下看着他,“你娘应该会更想跟你爹爹埋在一起,别担心,等此间事了,婉姨会给你爹娘爷爷奶奶都埋个好地方。” 迎生小心的把手帕收起来,道,“我长大了,杀赤翎人报答婉姨。” 穆婉抱住他,眼眶发酸,“迎生不用报答,保护小孩子平安健康的长大,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大人的责任。” “婉姨希望等你长大后,没有赤翎人可以杀。” 不远处,谢珩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问道,“你们可都有孩子?” 身后的几个将领,几乎都默默点头。 谢珩道,“那就让他们都父母双全的长大,没有赤翎人可杀吧。” “是!” 经过一个月坚守后已经麻木的眸子里,又重新燃气了火苗。 第190章 190 太后之死 “夫人,医帐那边送人过来了。” 穆婉立刻准备回去,离开前看了眼迎生,这么特殊的环境下,她实在担心孩子跟着吴太后会移了性情,想了想,将手里的荷包塞到发呆的太后手里,“太后娘娘,大家都很忙,您做不了其他,就帮忙整理一下将士们的遗物吧。” 吴太后下意识想拒绝,但低头对上迎生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穆婉本想将迎生送回去,但迎生巴巴的说想去帮忙,确定了他不害怕,穆婉就带着他去了医帐。 小孩儿大概是真的想要报答她,很有眼力劲儿的找活干,一会儿帮忙跑个腿,一会儿帮忙递个东西,或者帮忙安慰受伤的士兵,忙的团团转。 医帐里的压抑气氛因为那陀螺似的小身影被扫去,或许是孩子的天真无邪,又或许是想到了自家子侄,大家逗弄着他,渐渐也重燃了斗志——就算为了不让子孙后辈遭罪,他们这次也得杀退赤翎人才行。 然而随着第一场雪落下,赤翎大军也到了生死搏命的时候,双方都是背水一战,拼杀异常惨烈,西城已经没有可以埋人的地方,不过很快也没有人没有时间去战场收敛袍泽的尸体。 宁城里的人越来越少,气氛越来越凝重,唯有医帐里人满为患,穆婉听到有人绝望的骂,“这些狗日的赤翎人,怎么就杀不完呢!” 也有小兵乐观道,“听说他们已经断粮了,咱们再坚持半个月,来上一场大雪,冻也把他们冻死。” “对,再坚持半个月,绝对没问题。” 众人抱着这样的希望一日日坚持,就在他们以为能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宁城破了。 彼时正是深夜,穆婉在给谢珩上药包扎。 随着断粮,赤翎那边的反扑也愈加疯狂,他们也知道谢珩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针,所以拼着受伤和损失部分人手,也要杀掉谢珩。 这日谢珩被围,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胸口的一处很深,穆婉小心的缝合上药,忍不住道,“你这个需要养几天,明日还要再出去吗。” 谢珩道,“不了,南阳王那边逼的紧,赤翎越不过去,明天大概会用所有的兵力攻城,我们只要守城就行。” 但是守城战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对比大郢这些临时征来的这些老弱病残,赤翎大军确实称得上骁勇,而且经过两个月的消耗,宁城的城墙有的地方已经塌陷,守城比一开始艰难多了。 谢珩抬手摸了摸她发红的眼角笑道,“哭什么,难道是为夫肌肉变小了?” 穆婉被逗笑,抬手打了他一下。 谢珩揽了她道,“放心,今日我砍了特尔哈的一只手,南阳王也传信过来,那边赤翎大汗也快撑不住了。” “明日就会有大雪,大雪一下,他们会更艰难,只要守住这一次就好了。” 穆婉也期盼着,只要撑过这次,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然而大概老天爷觉得这是他们在做梦,他们才刚躺下,外头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是火炮的声音。 穆婉立刻坐起来,“怎么回事?” 这时代没有夜视仪和红外线,晚上火炮根本没办法瞄准,再加上之前赤翎骗火炮的经历,他们现在晚上基本上不会使用火炮。 谢珩已经穿衣起身,“我去看看。” 穆婉也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以防再次开战,结果没一会儿小六焦急的跑进来,快速道,“夫人,赤翎不知道哪儿来的火炮,轰开了城门,我们要准备突围离开。您赶紧准备一下。” 穆婉大惊,“赤翎为什么会有火炮?” 这个问题显然无法在现在得到答案,她快速穿上软甲,绑好袖箭,带着急救包出门,隔壁云苓也用布条把迎生紧紧绑在身前,木霜开路,三人飞快往出走。 路过主院的时候皇上和太后也手忙脚乱的跑出来,太后头上的帽子都是歪的。 “皇上,太后,这里。”徐首辅牵了马过来,快速招呼他们,这两个月,他也常常会穿上铠甲上城门,倒有了几分武将的样子。 皇上立刻跑过去,吴太后却突然停住脚步 ,“糟了,落东西了!”说罢竟匆匆返了回去。 王公公急的直跳脚,“娘娘哎,这个时候还管什么东西。” 又一声巨响,震天的厮杀声传来,贺兰景已经翻身上马,“不管了,我们先走!” 徐首辅看眼后院的方向也没说什么,同样上了马。穆婉和云苓木霜跟在他们身后,倒是迎生一直探头看着后面,一脸焦急,但又懂事的没有说话。 可是他们确实没办法等了,他们甚至看到了零星闯进来的赤翎人,城门已经彻底破了。 小六和几个冲过来的赤翎兵战做一团,“夫人快走。” 穆婉一夹马腹,最后还是忍不住朝身后看了看,从宫中开始,吴太后就一直紧贴着她或者迎生,生怕危险来后会没人保护,却不想真到了危急关头,她反而更在乎什么东西。 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多想了,城外的厮杀蔓延到了城内,除了跟少数跟赤翎对战的,所有的士兵都往城门口聚集。 谢地和周鑫鹏挡在城门处给众人争取时间,穆婉远远的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谢珩,他一身金甲手持长木仓,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但并没有时间来跟她说话,只是用口型道【一切小心】。 穆婉朝他点点头:【放心】。 他们被安排进将士们的最中间,又过了一会儿,吴太后和王公公也在士兵的护送下过来了。 穆婉之前见过的兵油子对这她恭敬道,“太后娘娘您往里,这里最安全。” 穆婉有些意外,要知道皇上和太后的身份虽然高贵,但在这宁城却不受待见,尤其是吴太后,皇上至少还有真龙天子的名头,吴太后却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所有人都知道大郢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吴太后的奢靡昏庸,若不是方泰宁和徐首辅还算护着她,吴太后在这里怕是都吃不上口热饭。 也不知最近做了什么,竟然还得了几人真心敬重。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所有的念头都放在了接下来的突围上。 大概一盏茶后,谢珩举起长抢,浑厚的声音用内力传出很远,“将士们!想活着的,就跟我冲!!” 他一马当先,将要冲进来的赤翎军高高挑起,抛出,“冲啊!” “冲啊!!” 穆婉被裹挟在队伍中,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出了城门。 她以为她已经看过了地狱,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地狱十八层,她之前看到的大概只是第一层,那个时候他们至少还有悲伤的时间。 但现在,黑压压的赤翎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嘶吼声,惨叫声,还有飞溅而来的不知道是谁的鲜血,他们被卷入其中,犹如蝼蚁,仿佛永远都冲不到岸边。 血腥混杂冰冷的空气充斥在鼻尖,穆婉不由想,他们还能出去吗?上辈子的谢珩是不是就是死在这场战役里……那时候他中了毒,现在他身上还有伤。 穆婉努力抬起头,看向最前方。 高大的男人身躯如山般稳健,“都打起精神!想想你们的家里人,冲出去就能活!” 长枪挥舞,他仿佛不知疲倦般将黑色的潮水撕开一道口子,驱散了众人的绝望。 “冲啊!!!” 穆婉伏在马背上跟着前面的人使劲往前冲,不知跑了多久,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偶尔有赤翎军冲杀过来,穆婉抬起手臂。 就在她袖箭用光的时候,忽然听前方有人高喊,“快,随我救驾!!” “援军来了!” “是忠勇伯!” 众人精神一震,再次振作起来,奋力拼杀,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活! 终于,周围的压力陡然一松,援兵终于接到他们了。 已经杀近的赤翎兵被驱离,穆婉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抽空回头看了眼云苓和木霜,“都没事吧?” 木霜挥了挥剑上的血,点点头,云苓低头查看怀中迎生的情况。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突然朝着云苓的方向射过来。 “小心!!!”木霜飞快挥剑,但还是偏了一些,云苓的肩膀被射中,绑着迎生的布条断开,直直的往马下坠去。 云苓眼疾手快的抓住他,跟着他一起滚落马背。 “云苓!” “迎生!” 落地时,云苓还是没能抱住迎生,叫他滚出了一段距离。 附近的赤翎残兵发现了这一点,几支箭同时射了过来。 “迎生!”云苓飞快的爬过去,穆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云苓!” 然而下一秒,另一个身影扑在了迎生身上,也挡住了云苓的半边身体。 看着那个意想不到的人,穆婉怔愣一瞬,还是忠勇伯先反应过来,“太后!”大怒,“给我杀!” 大郢兵追击而去,赤翎大军彻底远离。 王公公连滚带爬的下了马,“太后,太后娘娘!” 穆婉也飞快的朝她跑过去,之前那个见过的兵油子急道,“夫人,快点!” 穆婉翻出身上的急救包,“木霜,扶一下。” 太后却低头看着动也不动的迎生道,“先看他。” 云苓飞快的将迎生从她身下抱出来,检查了一下道,“他没事,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吴太后松了口气,“昏过去也好,省的害怕。”她仿佛这个时候才感觉到疼,手臂一松差点趴下去,被木霜及时扶住。 她背上插着三四支箭,其中一支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这个时候穆婉才发现,她真的很单薄。 木霜小心的将她扶坐起来,吴太后却按住穆婉的手,艰难道,“别,别浪,费药了,省着点……给将士们用吧。” 看着她口中溢出的鲜血,穆婉心情复杂,“你别说话了。”却也知道她的伤确实没办法救了。 吴太后看着穆婉道,“我,我没骗你,我是,真的觉得迎生,像我儿子……” 穆婉鼻尖一酸,“抱歉,是我错怪了你。” “不,是我不好,”吴太后突然吐了口血,说话开始困难,她看向兵油子,指了指怀里的包袱,“信,遗……嘱都在……” 穆婉小心的帮她解下来,兵油子打开后,穆婉看到了厚厚一沓纸,字迹娟秀,是吴太后写的。 原来她后来在帮着不识字的士兵们写信和遗嘱,而她冒着危险也要回去取的东西是这些,或许她是从这里知道了她做错了什么…… 兵油子哽咽道,“我替他们多谢娘娘。” 吴太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是个得到别人认可后满足的笑,穆婉忽然就想起九年前,那个偷偷跑到父亲宴会上无忧无虑的女孩儿,自由自在,备受宠爱。 她又动了动手镯,示意穆婉摘下来。 穆婉摘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什么,吴太后定定的看着她,“交,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大口吐出鲜血。 “太后!” “太后娘娘!” 吴太后扫过穆婉、谢珩、忠勇伯和那个兵油子,似哭似笑道,“对不起……” 纤细的手腕重重垂下,吴太后闭上眼睛。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王公公跪下哽咽高喊:“太后薨了!” 190-193 第191章 191 皇上被俘 南阳王世子贺兰量赶过来,看着太后叹了口气,又环顾四周,“徐首辅和皇上呢?” 穆婉这才注意到徐首辅和皇上没跟上来,她记得他们就跟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来着。 谢珩拄着抢看着远处战成一团的赤翎大军,“应该是被困在里面了。” 忠勇伯立刻带着亲兵去营救,贺兰量看着谢珩的脸色关切道,“侯爷感觉怎么样?” 谢珩正要开口,忽然吐了口血往下倒去。 “侯爷!”小六连忙将人扶住,穆婉也赶紧跑过去,“谢珩!” 贺兰量叫人抬了担架过来,“快送侯爷回营帐!” 穆婉本以为他是在众人面前假装毒发,但一把脉才知道根本不是装的,他内息极其紊乱。 待回到营帐扒开盔甲,就见他身上的伤口全部崩开,更别提新伤,肩膀上的一道刀伤甚至深可见骨。 贺兰量看的心生敬意,“侯爷真英雄,说实话,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不来了。” 赤翎大军绝境中的意志和双方悬殊的兵力,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出不来。谢珩带着这一身伤竟然做到了。 穆婉却只觉得心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带着大家往前冲的。 她顾不得休息,连忙给他治伤。 等谢珩的内息平稳下来的时候,忠勇伯他们也回来了,一群人面色凝重。 徐首辅盔甲破损,满身狼狈的跟在旁边,却不见皇上的身影。 贺兰景被赤翎掳走了。 此事事关重大,徐首辅必须尽快回京和南阳王商量如何营救皇上。 穆婉也带着“毒发昏迷”的谢珩跟着一起。 踏入上京的瞬间,穆婉只觉得恍如隔世,不仅仅是宁城两个多月战火纷飞的生活,还有上京也不再是记忆中繁华鼎盛的模样,萧条的让人以为进错了城。 来接他们的侯府管家解释道,“赤翎人攻城的时候,大家把家里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南阳援军到后,赤翎大军虽然绕城而过,但为了防止奸细混进来,这几个月城门轻易都不开,只有粮食之类最基本的东西才叫送进来。” 所以吃喝玩乐的娱乐活动自然没有了,甚至因为物资有限,世家贵族也都得勒紧腰带过日子。 穆婉还看到了吴知萱,她的衣着都朴素了许多,眼睛红肿的盯着城门口,不知是在等李亦宁还是得知了吴太后的死讯,对上穆婉的目光愣了一瞬后,还是朝她点了点头,眼底没了恨意。 穆婉心中微叹,也回了个礼。 管家见状道,“命数这东西真的是说不准,原先觉得跟着太后的那些人倒了霉,结果南阳王一来,投靠徐首辅来上京避难的那些人更惨,朱友德那几家被南阳王以筹措军资为由抄了个底朝天。”又幸灾乐祸,“回来后怕是要气死。” 小六笑了笑,“放心,他们可回不来了。” 朱友德他们擅离职守,偏偏徐秉问正是用人用钱之际,不能打杀了他们,派去守城也不靠谱,便哄着他们带着大部分家财和人马先去了宁城大峡谷埋伏,大概是想指着他们供养。 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谢珩横插一杠,全都堵在了宁城。 后来谢珩重新收编队伍的时候,把那几个全都编在一起,需要的时候就放出城去诱敌。 一开始几人吓的肝胆俱裂痛哭流涕,几乎都求着谢珩给他们一个痛快,之后谢珩就从善如流,送他们去杀敌。 那几个人都快吓疯了,但有前几次的训练,虽然依旧养尊处优贪生怕死并不勇猛,但生死存亡之际,也不得不朝着赤翎人挥刀,诚然没杀多少人就被乱刀砍死,但也算物尽其用,比单纯斩了要强些。 穆婉不由想起了潘娘子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大概会高兴吧。 这样的念头依旧是一闪而过,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带着“昏迷”的谢珩回了镇北侯府。 府里一切照旧,只是没了孩子们的身影清冷许多,一回到秋尽院,谢珩就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躺了几天,累死了。” 穆婉将他扶到床上还是先看伤口,“虽然正常情况你明日就该‘醒’了,但你这身伤还是好好养养吧,上京的事情交给母亲就是了。” 谢珩顺从的靠在床头,想起大长公主不由叹了口气,“母亲也太冒险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大长公主会留下来,当时商量的是让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带着孩子们一起离开,后来大长公主说她还有些安排,最后再走,他们也没多想,结果大长公主竟然留下来和上京的百姓们一起守城。 正说着,大长公主从门口进来,“我是大郢的大长公主,贺兰景那孬种也就罢了,若我也弃了上京城,叫天下百姓怎么再信任我贺兰家。” 穆婉连忙起身行礼,谢珩也要起身,被大长公主阻止,“你消停躺着!”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精神还好,大长公主稍稍放下心,“听说这次十分凶险。”又问穆婉,“情况如何?” 穆婉报喜不报忧,“都是些皮外伤多养几日就好了。”其实棘手的是内脏受损,这个需要好好调养,可现在这情形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歇着。 想到这里,眼底不由带了担忧。 大长公主大概看出了什么,还想再问,谢珩连忙道,“打仗哪里有不凶险的,倒是您,怎么没按照计划走,若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您这边也出了事,您让孩子和二嫂们该怎么办?” 大长公主在椅子上坐下,“若真糟糕到了那个地步,他们隐姓埋名生活,比跟着我这个大长公主强。” 谢珩语塞,穆婉也不得不承认大长公主说的有道理,若糟糕到那个地步,不管徐首辅还是南阳王登基,大长公主就是他们下一个靶子,孩子们跟着她反而危险。 果然作为唯一能安稳活到现在大长公主,其通透和果决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谢珩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问道,“皇上那边怎么样了?查出来了吗?赤翎为何会有火炮?” “皇上那边,赤翎大军要求提供粮草军械交换,徐秉问和南阳王正在商量,至于赤翎的火炮,南阳王府确认没有丢失,应该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穆婉其实也倾向于这个,毕竟火炮使用要非常小心,若完全不懂的人用,很容易搞炸膛,赤翎却明显知道用法。 “他们有图纸。”穆婉道,“所以他们敢这么快入侵大郢,不仅仅是因为大郢如今内政混乱,还因为他们铸出了火炮这个利器。” 虽然炮闩和击针质量不过关,但最少也可以发射两发炮弹,作为压轴的利器关键时刻轰开城门,动摇大郢军心足够了。 大长公主道,“怪不得当初朝他们开炮的时候,他们一点都不害怕。” 正常情况下,那样震天的响动和威力,怎么可能不怕,上京的百姓都吓傻了,觉得是老天降下了什么雷罚。 “但他们很快就调整战术,继续冲锋。”大长公主道,“我还以为是他们的大汗是个厉害人物,如今看来,他们是早就清楚火炮的问题和威力。” 大概他们打算用作杀手锏的,结果大郢也造出来了,甚至因为穆婉提供的炮闩和击针,比他们的火炮威力大的多,因此他们一开始没有拿出来,出其不意使用效果更好。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穆婉还是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他们这个时候才拿出来,是不是有些太晚了?”若早上半个月攻破宁城,赤翎的损失也不会那么惨重。 谢珩也在思索,长公主则问道,“他们的图纸是从哪里来的?” 穆婉道,“图纸只有我们、郝元嘉、徐首辅和南阳王知道。” 大长公主沉吟,“南阳王那里不可能泄露,应该是郝元嘉,徐秉问再糊涂也不可能干这种蠢事。不过皇上被掳怕跟他脱不了关系。” 穆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徐秉问和赤翎之间大概率有联络,不管是利用还是合作。 所以在宁城时谢珩屡次救徐秉问,甚至不让他去前线同赤翎大军作战,就是防着他和赤翎人接洽。 昨天的那场突围她亲身经历,非常清楚其中的残酷和凶险,十万人突围出来只剩下五万人,徐首辅掉队后陷入赤翎军中还能活着出来几乎算是奇迹,还那么巧弄的丢了皇上。 一旁的木霜看了穆婉一眼。 穆婉道,“有什么话?” 木霜道,“奴婢曾见过徐首辅给皇上讲司怀帝和赵徽宗赵钦宗的故事。” 这些都是被敌国俘虏后,不仅受辱而死,还背负千古骂名的皇帝。 大长公主反应过来,冷笑,“这是教皇帝被俘后就立刻自尽殉国。” 穆婉沉吟,“若真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们现在就必须要另立新主。” 谢珩补充,“徐秉问知道他在实力上拼不过南阳王,便想在此时用大义压制对方。” 穆婉不由感叹徐秉问的手段,她还清楚的记得徐秉问第一次看到火炮的威力,并得知是南阳王提供的时,那难看的神情,想来他那个时候就开始想对策了。 “宁城一战,徐首辅手上的兵力几乎全部被消耗,若等到将赤翎都赶走,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武力上打不过南阳王,名义上,南阳王也可以用他抛弃上京,弃大郢百姓与不顾的理由清算他,到时候他没有任何优势。”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大敌当前,皇上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上,南阳王身为贺兰氏守护上京是他应该做的,但若趁机发动内战要坐龙椅,便是乱臣贼子。” 大长公主见她立刻就想明白关键,欣赏道,“说的不错,这样一来,皇位首先考虑的就是娇嫔肚子里的孩子。” 穆婉道,“我们离开前,就有太医诊脉说娇嫔肚子里是男胎,宫中早就传遍了。” 大长公主问,“娇嫔呢?” 谢珩道,“和徐府后院里几个怀孕的小妾一起被提前送走了,不知道徐秉问藏哪里了。” 穆婉忽然就想起吴太后给她的镯子,吴太后之前就提醒过她娇嫔的孩子是徐秉问的,而她死前的那个眼神……镯子显然不简单。 之前在军帐她没敢轻举妄动,如今倒是可以先看看。 长公主看到她撩起袖子,“这是……” “吴太后临走时给我的,”穆婉摘下镯子,“这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她说着,按下卡扣,镯子弹开,里面果然是空心的。 穆婉把塞着的东西拽出来,打开后一块儿极其难得的三涔纱,光滑如水,流光溢彩,这布料是碧蚕国进贡,产量极少,宫中只有皇后和贵妃能得一点。 大长公主瞄到上面的字迹立刻将东西接过来,“是玥姐儿的字。” 谢玥,谢珩的大姐姐,先皇后名讳。 大长公主捧着那三涔纱看完,眼眶突然红了,“昭哥儿……” 穆婉迟疑接过和谢珩一起看,原来上面写了九皇子的特征,是为了验明正身特地留下的。 谢昭的身份证明确实是个麻烦,他们知道谢昭是九皇子,像郑次辅那样的忠臣也许不会过多质疑,若徐秉问和南阳王一定会咬死不认,到时候总归会是麻烦。 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凤戒的一角,在臀部。” 穆婉叹道,“我还以为那是不小心烫伤的。” 谢昭的屁股上确实有指甲盖大小的烫伤,纵横交错的几道疤痕,不规则的图案,穆婉还以为是他小的时候在农家受了虐待留下的,却不想是先皇后用自己的凤戒烧红后烙上去的,为了孩子的安全,她只用了凤戒的一角。 凤戒只有皇后才有,而且每个皇后的凤印图案也不同,因此只要图案对上就能证明昭哥儿的身份。 只是……穆婉想到先皇后艰难生产完后,就用烧红的凤戒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烙下印记,别说长公主这个亲外祖母,便是她也觉得格外心疼。 谢昭真的是一出生就吃了许多苦。 这应该是吴太后真正的保命符,但最后也许是因为迎生,也许是给士兵们写遗书的时候知道了自己做下的错事,死前终于悔过,把这些都交给了穆婉。 第192章 192 交给你了 得知吴太后为救迎生而死,长公主叹了一句,“总算没有傻到家,临死也算做了件好事。” “不止一件。”穆婉打开另外一张纸,这次是吴太后的字,内容非常简单:【徐秉问淫乱后宫,哀家、娇嫔皆受其害。】 长公主看完厌恶的皱起眉头,冷冷道,“有了这个,他徐秉问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谢珩道,“但不能是现在。如今还不知道他和赤翎怎么勾连,万一他倒戈,麻烦不小。” 徐秉问到底把持朝政多年,虽然兵力上不足,但文人势力却不容小觑,就算是杀了他,下面但凡有人投靠赤翎,以他们对大郢的了解,都会给大郢带来灾难。 如今岌岌可危的大郢,经不起任何风霜,而且他们也不想把谢昭置于危险之中。 “不急。”大长公主道,“就算徐秉问占理,也要等娇嫔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按照‘真龙’出现的时间算,那孩子现在也才‘七个月’,离出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南阳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且看他们双方相争。” 等到那时,赤翎被彻底赶出大郢,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再出手,也不必担心投鼠忌器。 接下来几日,皇上被俘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遍了上京,而对于赤翎大军要用粮草军械交换的要求,便是百姓们都不想给。 眼看着只要堵住宁城道就能将赤翎主力军困死,大郢至少可以安宁十年,为了一个昏庸的傀儡皇帝而前功尽弃,绝对不值得。 众人自然而然的讨论起了新帝的人选,其中能说的只有娇嫔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贺兰景再昏庸也是正统,那孩子是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有人心里支持南阳王,但若说出来就是谋逆大罪。 穆婉出去转了一圈,发现从书生到老农、从掌柜到妇人,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支持娇嫔的孩子做皇上。 又谈到后已死,到时候徐首辅、镇北侯或者是南阳王,无论谁摄政,大郢的日子都一定会越来越好。 云苓跟着穆婉久了,听多了也琢磨出几分味道来,“徐大姑娘的本事就是跟徐首辅学的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民心都已经归了娇嫔的孩子了。” 穆婉补充,“而且南阳王可以做摄政王,但敢对龙椅动念头就是乱臣贼子。”她看着南阳王府的方向,“也不知道南阳王打算如何应对。”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娇嫔的孩子没了,南阳王自然能名正言顺,但徐首辅定然也会想到这一点,不知要如何防范。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贺兰景殉国。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这个消息,甚至因为几天没听到动静还以为赤翎大军隐瞒了此事,徐首辅不停派人前去打探。 结果他们没有等来皇上殉国,却等来了赤翎大军突破宁城道袭击了怀泽县的消息。 正在喝药的谢珩听到此事药碗都差点摔了,立刻起身道,“你说什么?” 小六飞快道,“前夜赤翎大军成功突围宁城道,至少十五万兵马朝着怀泽县去了!” 谢珩拿起衣服快步出门,“去南阳王府。” 南阳王为上京解围后,就一直主持着大郢的大小事务,不过为了避嫌,他并没有进宫,而是在南阳王府办了个小朝廷。 此时剩下的朝臣都没有吃干饭的,谢珩到的时候,徐秉问和几个臣子也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谢珩沉着脸问。 南阳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咱们上了巴尔特的当了!” 桌上的沙盘中,岚城到上京一条线重点标注,这是谢珩筹谋多年为赤翎准备好的入侵路线,赤翎大绝也确实被一路的顺利冲昏了头脑打了进来,其中上京到宁城的最后一段,左右高山环抱,正是南阳王驻扎,将赤翎大军堵死的宁城道。 南阳王却指了指鹤城往南的一条小路,“这条路只有当地熟悉的百姓会走,大军根本过不去,攻打鹤城的时候,巴尔特派了一个小队往南去了。” “他们应该是乔装改扮混入当时逃亡的百姓中,一路将大郢南面的情况摸清处了。 谢珩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赤翎大军会在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才用火炮攻破宁城,他们是在等待南方传回消息,消息确定后,用攻城来消耗他们的兵力,放松他们的警惕。 要知道,为了能削弱他们的意志成功突围,谢珩带着众人离开宁城的时候并没有毁掉城中的粮草,不然一个死局,赤翎凭什么要钻,一定要放诱饵才行。 绝对的饥饿中,即使知道前面是绝路,但为了吃的也会去闯一闯,所以当赤翎主力全部进入宁城后,连谢珩也觉得,只要再困一两个月,赤翎的主力军依旧会完蛋。 所以不仅宁城道的守卫松懈,连上京这边也将心思也都放在了皇位之争上。 却没想到赤翎大军只是在迷惑他们,南下的小队回来后连夜放火烧回宁城道驻军营地,宁城里休整完的赤翎大军趁机突围,出了宁城道后就拐向了南边。 “怀泽县。”谢珩点了一个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里,怀泽县后面就是联通南北最大的锦墨城,只要稍微懂点舆图就能看出来,一旦叫赤翎大军突破锦墨城进入南方,四通八达的陆路和水路将会让他们束手无策,而大郢数百万的百姓将迎来灭顶之灾。 “决不能叫他们突破锦墨城!” 谢珩刚说完,就有传令兵浑身是血的闯进来,“报——怀泽县被屠,赤翎大军往锦墨城去了!”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谢珩立刻站起来,“小六、谢天,传令烽火军,半个时辰后整军出发!”又看向南阳王和徐秉问,“其余的就交给王爷和首辅大人了。” 两人都点点头。 穆婉听到怀泽县被屠的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妙,很快帮谢珩收拾了东西等在城门口,看到他出来,将包袱递给他,“软甲,还有你要用的药。”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你内伤还没好,最好按时吃药,知道吗?” 谢珩点点头,然后快速把情况说了一下,“……锦墨城那边等不及,所以我先过去,南阳王和徐秉问两人各怀心思,怕会误事,就都交给你了。” 穆婉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及时支援,之后就去找你。” “好。”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贪婪的看着对方,他们都明白,这一战比宁城之战要凶险的多,宁城时虽然没有退路,但同样没有后顾之忧,可锦墨城的背后不仅有几百万的大郢百姓,还有贺兰景为人质。 穆婉不由紧紧抓着谢珩的衣袖,谢珩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侯爷。”小六来催。 谢珩拍了拍穆婉的肩膀,“别担心。” 穆婉只能松手,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谢珩也突然停住脚步,而后转身大步走回来。 “怎么了?”穆婉以为他忘了什么事,结果被他狠狠按进怀里,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也勾起了穆婉努力压抑的情绪,再不管旁人的目光,紧紧回抱住他,“一定要小心。” 谢珩侧头蹭了蹭她的耳朵,郑重道,“等我。” 穆婉微微哽咽,“好。” 谢珩领了一万精兵急行军驰援锦墨城,穆婉也转身去了南阳王府。 南阳王在此事上果然迟疑了。 “赤翎剩下有十五万精兵,而我们所有的兵力满打满算只有十万,还要防着他们杀回马枪,上京最少得留两万。” “八万对十五万,若最后成了也就罢,若依旧拦不住赤翎大军,那不仅南方的百姓要遭,我们大郢连跟他们打持久战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赞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赤翎大军到了南方虽然会麻烦,但若没了军队,大郢就彻底没希望了。” 穆婉问,“难道像怀泽县百姓一样全部被屠,我们就有希望?” 南阳王的幕僚道,“夫人,我们知道您是担心侯爷,但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我们不可能救得了每一个百姓,况且赤翎也要有人给他们干活,不会一直屠城;您是选择死十万百姓救一百万百姓,还是为了救那十万百姓牺牲一百万百姓。” 穆婉不由被逗笑了,竟然还跟她扯起哲学来了。 她扭头问礼部尚书秦笑之,“秦大人记下了吗?” 秦笑之点点头,南阳王不解的看着穆婉,“夫人何意?” 穆婉道,“之前的史官被流放了,所以叫秦大人暂时顶上,此战可谓大郢存亡之战,南阳王作为此战总领,一切自然要详细记载,以供后人评说。” 南阳王只觉得好笑,“夫人威胁我?” “岂敢,”穆婉道,“我一介妇人,不懂王爷胸怀格局,但我这人好学,侯爷刚刚的问题,不如广发天下读书人,让大家辩一辩:敌军来袭,是为了救一县百姓损耗兵力;还是牺牲一县百姓保存实力,方便以后跟敌军慢慢耗。” 她笑,“我倒是觉得这两个答案各有各的道理,说不定千年之后的读书人依然得不出结论,会成为一道流传千古的经典学说。” 也就是说千年之后的每个读书人也都会知道南阳王在此事上的选择。 南阳王笑了笑,“夫人随意。”他可不觉得这点事能威胁到他,史书,从来由胜利者书写。 穆婉点点头,对秦笑之道,“哦,对了,此事还应该加个前提,南阳王世子日日关心上京南阳王何时称帝,以至于玩忽职守,放跑了赤翎大军。” “此情此景下,是保存兵力先争皇位,还是拼尽全力先救百姓,这个结论也许对大家来说更简单些。” 南阳王沉了脸,“夫人慎言!” 穆婉直接道,“那我不会,二公子应该知道的,我这人就爱胡说八道。” 旁边的贺兰晫:…… 秦笑之抿起唇,若不是场景不对,他真的能笑出来。 穆婉继续道,“不过天下的读书人不是傻子,我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说出去,想来他们自会分辨。”她看着南阳王的,“不过若是因为赤翎南下导致大郢亡了,什么都没做的王爷您就是千古罪人;若大郢没亡,您大概要用剩下的半辈子或者连同世子的一辈子同赤翎大军纠缠,到时候每天死人,还要征集粮税兵丁……” 她看着南阳王,“届时大郢的百姓们大概会怀念吴太后吧……”还不如吴太后当家的时候,史书会怎么记载就不好说了。 众人脸色变换,南阳王脸色发黑,真是好歹毒的设想,若史书上南阳王还不如吴太后,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徐首辅嘴角微翘,倒是没想到穆婉会用耍无赖的方式逼着南阳王出兵,对她愈发欣赏,帮腔道,“侯夫人说的有理,王爷试都不试,又怎知拦不住?再不济,世子放跑了赤翎大军,怎么也得将功折罪吧?” 穆婉点点头,“首辅大人说的对,不过说到将功折罪,您弄丢了皇上,是不是也该亲自将人接回来?” 徐秉问:…… 他没想到穆婉竟然会敌我不分,这次轮到南阳王幸灾乐祸,冷笑道,“首辅大人怕是盼着皇上回不来呢!” 徐首辅沉了脸,“王爷慎言!” 南阳王学着穆婉道,“本王也慎言不了,侯夫人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 穆婉利落的点点头,“确实如此。” 徐秉问:…… 穆婉继续道,“所以建议王爷和首辅一起去接皇上,不然王爷是千古罪人,首辅您就是窃国贼,一样名留青史。” 两人:…… “你们先犹豫着,其实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穆婉起身往外走,“我家侯爷说会向皇上讨一份口谕或者遗诏,比如禅位于镇北侯,到时候我家侯爷给王爷和首辅下旨,两位也不至于来不及。” 两人脸色微变,忽然意识到了新的问题,贺兰景未死前,是可以有诏书,他们可以把他当傀儡,谢珩一样可以,只是谢珩命不久矣,他们从来没想过。 但谢珩不行了,他还有儿子,若真传位给谢珩,事情才是大麻烦,毕竟谢珩要兵有兵,要民心有民心,一旦名正言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 穆婉离开后,南阳王立刻道,“调兵。” 他最担心的本来也是出兵后徐秉问在上京搞幺蛾子,如今穆婉坚持让两人一起,倒也解决了他的麻烦……至于要不要真的出兵,到了附近再看也不迟。 徐秉问也担心自己若不在,南阳王和谢珩串通起来搞出什么遗诏,于是也不再纠结,决定带着他手下的兵一同前往。 贺兰晫送穆婉出去,“你胆子可真大,敢威胁我父王。” 穆婉道,“什么叫威胁,以理服人而已。” 贺兰晫:…… “你管那叫讲理?你知不知道,史书是可以后期修订的。” 穆婉勾起嘴角,“知道啊。”然后看着他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炮闩和击针好用吗?” 选择讲道理,不过是因为这样速度最快,也叫他们心甘情愿,如若不行,自然会有真理的炮筒等着他们。 史书是由胜利者所写,但她可以让他们成为失败者。 第193章 193 穆婉发威 贺兰晫来不及思索穆婉话里的意思,穆婉就已经走远了。 既然决定了出兵,南阳王也不再拖拉,很快粮草先行,大军跟上,穆婉也跟着一起,本来是以防再出什么变故,却不想先出变故的是贺兰景。 谢珩带兵赶到锦墨城的时候,锦墨城的城门已经被炮弹轰碎,也亏得锦墨的防御使是曾经的镇国公麾下,带着守卫和百姓们一起拼死守着城门,若谢珩来的再晚点就要让赤翎大军冲进去了。 谢珩将带来的大炮分成两拨,一拨去后方轰掉了他们仅剩的几门大炮,炸掉他们的营地,剩下的推到城门口正面轰击,终于让赤翎大军暂退。 可惜这里不是宁城道,赤翎大军手中有的是筹码,没过多久,对方卷土重来,军中夹杂着众多抓来的百姓,让他们没办法再开炮。 不过赤翎也没有急着冲锋,而是将一辆囚车缓缓推出来,为首的特巴尔坐在马上,看着谢珩高声道,“镇北侯,你是不是对四年前大郢皇室害你父兄之事依旧怀恨在心,所以准备弑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囚车上,就见贺兰景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被绑在木架子上,显然糟了大罪。 谢珩冷脸看着巴尔特没有说话。 巴尔特心情显然不错,“侯爷连交换条件都不问,果然是准备弑君造反呢吧。” 他说话间,囚车旁边的大汉狞笑捏住贺兰景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面对大郢将士们,充满羞辱的开口,“来,看看你们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就射穿了他的脖子,那大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艰难的发出“呵呵”声,最后看向锦墨城的城门的方向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朝克图!”特尔哈大惊,愤怒的看向凶手,“谢珩!” 谢珩重新搭上一支箭瞄准巴尔特,正色道,“巴尔特大汗,士可杀不可辱,或者您能保证您或者你们赤翎的大将绝不会落在我们手里,否则到时候你们怎么对他,我们将加倍奉还。” 巴尔特身边的大将大怒,想要上前,却被巴尔特阻止,他看着谢珩道,“侯爷如此担心你们的皇上,不如用你来换他如何?”他道,“放心,此事上,我一定说话算话。” 这次轮到大郢这边的将士们脸色大变,这巴尔特实在狡猾,叫他家侯爷去换皇上绝对不行,但是如果侯爷不答应,也会背上骂名。 谢珩却开口道,“好。” 他刚说完,一直蔫蔫的贺兰景忽然大笑起来,“真是所有人都以为朕贪生怕死啊……”他看着谢珩陡然朗声道,“镇北侯听旨!” 众人一愣,谢珩对上他前所未有的清明目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因为情况特殊,他没有下马,只是抬手抱拳,“臣在。” 贺兰景高声道,“朕以眇眇之身,承祖宗之业,德薄才浅,难掌国之重任;镇北侯谢珩,文才武略,忠勇无双,心系天下百姓,今日起,朕禅位于镇北侯谢珩!” 全军哗然,连本来打算看好戏的巴尔特也变了脸色,完全没想到被抓后只知道懦弱求饶的贺兰景竟然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特尔哈愤怒的将刀架在贺兰景的脖子上,“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不是皇上,你的死期就到了!” 贺兰景呸的一声朝他吐出一口血沫,“那你杀了我啊!” 特尔哈自然是想杀的,但又有顾忌,转头看向巴尔特,巴尔特也在思索着杀了贺兰景会带来的后果。 贺兰景顶着一头散发,第一次挺直身体,郑重的看向谢珩,“镇北侯,这大郢的江山,朕就交给你了!望侯爷能保我大郢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谢珩握紧了枪,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贺兰景痛快大笑,“还有,告诉老师,他教朕的朕都记着呢,可是朕虽窝囊了一辈子,却好歹坐了几年龙椅,总要给祖宗一个交代。” 所以他一直在等他们来。 “让老师别在惦记我儿子了!”他看向谢珩,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希望侯爷看在朕禅位的份儿上,让他做个普通的纨绔吧。”不要再像他一样,受制于人,做一辈子的傀儡。 “愿天佑我大郢!”说完仰头往特尔哈大刀上一撞,鲜血喷涌。 众人大惊,大郢将士更是不约而同的叫他,“皇上。” 贺兰景朝他们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 大郢将士们都红了眼眶,诚然他不是个好皇帝,但最后却是真的为大郢在着想,也为了大郢而死。 谢珩举起长抢,高喝:“将士们,跟他们拼了,叫他们滚出大郢!” “滚出大郢!” “滚出大郢!!” 悲愤的怒吼山呼海啸,震耳欲聋,巴尔特看着他们眼底的恨意暗暗叫遭,被激出血性的士兵战斗力会倍增。 但贺兰景已死,甚至下了遗诏,他们和徐秉问的合作怕也不管用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援军到来之前冲破锦墨城杀掉谢珩。 心念电转间确认了战术,巴尔特立刻举刀发起了冲锋,“勇士们,只要冲过去,就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和漂亮女人等着我们,冲啊!!!” “冲啊——” 一万对十五万,这注定是一场艰难凶险的守城战。 穆婉一路心急如焚,她始终记得穆柔说上辈子谢珩战死在昭哥儿登基前夕,所以即便这辈子很多事都变了,但不到最后她心里总不踏实。 然后就收到了贺兰景殉国,并在死前禅位给谢珩的消息。 穆婉的第一反应是要遭,她没想到她用来吓唬南阳王和徐首辅的话竟然一语成谶,但这对谢珩来说绝非好事。 果然行军速度很快慢下来。 穆婉立刻要去找南阳王,结果还没靠近就被拦住,不仅被拦住,南阳王的亲兵将她们关押了起来,亲兵道,“刚刚得知消息,赤翎奸细混入了军中,若不查清楚不仅救不了侯爷,还会酿成大祸,还请夫人体谅。” 军队很快就就地扎营,连一路监督南阳王,生怕他会避战保存实力的徐首辅也默默支持。 他们如今都希望谢珩死在这场战争里,不,不仅是他,最好所有听到贺兰景口谕的人没有一个活口。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甚至不需要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只要不去支援就能达到目的。 帐子里,云苓急死了,“这可怎么办,我们这边多拖一天,侯爷那边就多一份凶险。” 她们被困宁城两个多月,自然明白战场的支援是争分夺秒。 木霜却道,“还是先担心我们自己吧,他们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找,怕是准备杀人灭口。” 确实,战场那些士兵,偶尔有些漏网之鱼都不要紧,毕竟贺兰景只是口谕,没有证据。到时候事情成为定局,不想死的人一定不会再提此事,就算提了也没什么法子。 但穆婉作为至亲是不一样的,再加上荣昌大长公主和她们手中的势力,一定会成为大麻烦。 这种时候穆婉反而冷静下来问道,“牛叔他们快到了吗?” 木霜道,“侯爷出发后就发了消息,近一些的应该快到了。” “好,那就等着。”穆婉冷冷道,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南阳王帐中,贺兰晫忍不住来找南阳王,“父王,那镇北侯夫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南阳王看着他,惋惜道,“若没有贺兰景这神来一笔,等谢珩身故,她做我南阳王府的儿媳妇倒是很不错。” 贺兰晫心下一跳,语气不太自然,“父亲说什么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南阳王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也不点破,顺势道,“她与镇北侯夫妻情深,想来会亲去自营救侯爷,届时刀剑无眼,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可惜了。” 确实要杀了她了。 贺兰晫脑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穆婉的模样,虽然他见她次数有限,但却每次都能带来震撼,捏了捏拳头,贺兰晫道,“她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您还记得镇北侯送来的炮闩、击针和开花炮弹吗?” 南阳王看着他,“你是说……” 南阳王府这次做出来的火炮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但若不是谢珩提供的击针、炮闩和□□,对上赤翎他们怕也没多少优势。 他们也没想到赤翎也研究出了火炮,对方的火炮可以确定跟他们用的是一样的图纸,因为击针和炮闩的材质问题,最多只能打三发炮弹,而且炮弹也是实心弹,虽然威力大,但伤害只呈直线。 不像他们如今基本可以无限发射,□□更是威力惊人。 南阳王曾问过谢珩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谢珩只说等一切尘埃落定可以将东西给他们,他们也曾暗暗追查,但至今没有结果,击针和炮闩的材质也完全研究不透。 贺兰晫道,“昨天她就跟我提过这两样东西,还有上次赤翎使团来访大郢时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我们造出火炮的问题。” “当时她说的真真假假,孩儿一直套不出话来,但如今孩儿却觉得这两样东西怕是出自她手。” 南阳王皱眉沉吟,“不可能的,就算真要懂也是谢珩更懂,她一介女流,能赚钱就罢了,还师从杏林谷,要知道神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她才几岁,哪儿有什么精力再研究武器?” 南阳王道,“那女子思维缜密,怕是在唬你。” 贺兰晫道,“要不我再去跟她谈谈?” 南阳王摇摇头,“无所谓,反正火炮已经有了,其他的慢慢研究就是了。” 贺兰晫还想再说什么,南阳王亲卫进帐禀报,“王爷,营外突然来了许多江湖人,守卫本想接待,却全被徐首辅叫走了。” “守卫说,隐约听到他们提及清华散人和前朝宝库。” 南阳王挑了挑眉,想明白了什么,“我说他怎么兵都没剩几个了,光凭一众文人还敢同本王较劲,原来是还有张底牌。” “他倒是能折腾,若将江湖人聚集起来,确实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但是……”南阳王冷笑,“清华散人、前朝宝库?” “他若是有,早该拿出来了,”他起身往外走,“徐首辅这是光凭一张嘴就打算空手套白狼呢。” 南阳王想到什么,忽然一乐,“若要说前朝宝库,我们手里的东西可比徐首辅的有说服力多了,过去看看。”之前朝廷和江湖互不干涉,但非常时期,若能将人都收尾己用也不错。 出了帐子果然见徐秉问的营帐被围的严严实实,见他们过来,他的亲信还想阻拦,被南阳王府亲卫轻松推开,南阳王朗笑着撩开帐子,“徐首辅,本王有要事同你相商……咦?这几位是……” 就见几个风格各异的江湖人站在帐子中间,正跟徐秉问询问着什么。 徐首辅看到南阳王,努力收敛神色,“王爷。” 南阳王笑道,“徐首辅不给本王介绍一下几位英雄吗?” 徐秉问避重就轻,“都是徐某江湖上的朋友。” 南阳王自然的坐在上首,反客为主,“几位找首辅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为首一个拿着铁扇的书生拱了拱手道,“在下司徒秋,我们不是来找首辅大人的。” “是镇北侯夫人广发英雄帖,说谁能助侯爷击退赤翎大军,夫人愿意将前朝宝库中的东西分给大家。” 另一个穿着道袍一身正气的青年抱了抱拳,“在下武当沐云轻,当初徐首辅分明说前朝宝库在您的手中,所以我们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阳王不动声色的笑道,“众位莫不是弄错了,前朝宝库怎么可能在侯夫人手中。” 那位铁扇书生司徒秋笑道,“为何不能,我倒是觉得镇北侯找到前朝宝库的可能性比徐首辅大的多。”他看向徐秉问,“所以首辅大人若真有前朝宝库,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也安安我们的心。” 沐云轻看着徐秉问,“据我们所知,赤翎也造出了跟我们大郢的火炮,这是为何?” 徐秉问看着他们审视的目光反应过来,“你们是怀疑我通敌?” 铁扇书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们江湖人不管谁来做大郢的皇帝,但卖国的皇帝,我们绝对不认,也不会助纣为虐。” 南阳王趁机看着徐秉问,“徐首辅说你知道前朝宝库在哪里,您莫不是拿什么高产粮食和炼钢技术哄大家了吧。” 他这话让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您也有?” 南阳王道,“自然,这些东西可是我们先拿到的。” 司徒秋他们又看向徐秉问。 徐秉问见南阳王竟然趁机要将自己打成骗子,冷笑,“王爷过河拆桥也太快了,前朝宝库的钥匙可在我手里呢。” 司徒秋他们又看向南阳王,徐秉问说的也有理。 南阳王笑,“所以徐首辅的意思是,是你把这些东西给本王的?那赤翎的那一份也是你顺便给的?” 徐秉问大怒,“王爷!此事要讲证据的!我徐家百年望族,为何要通敌?” “那这就有趣了。”铁扇书生看着两人,“南阳王、徐首辅,还有镇北侯夫人,都说找到了前朝宝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武当大侠沐云轻道,“镇北侯在前线,镇北侯夫人呢?请她出来说话。” 南阳王面不改色道,“镇北侯夫人救夫心切,已经前往锦墨城了,众位要找她恐怕要去锦墨城。” 他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声炸响,所有人脸色一变,还以为是赤翎打过来了,立刻跑了出去。 营地一片混乱,一个女声传来,“别担心,不是赤翎人,是宝库里的新武器。” 这个声音让所有人都一愣,南阳王也变了脸色,回头就见夕阳中,穆婉整个人裹在披风里大步走来,她身后跟着四个劲装男人,为首的一个脸上一道横贯的伤疤,其余几人也都透着凶悍嗜血的气息,从挺直的腰背能看出来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南阳王不由看向看押她的营帐,果然见守卫已经倒在了一旁。 穆婉冷冷道,“放心,没死,且留着他们的性命多杀几个赤翎人。” 司徒秋看向南阳王,“王爷不是说侯夫人去救侯爷了吗?” 穆婉冷笑,“王爷是想让我去的,毕竟先皇刚禅位于侯爷,侯爷作为新皇赤翎大汗怎么可能放过?”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沐云轻问道,“锦墨城凶险,王爷为何中午就安营扎寨?” 南阳王亲卫解释,“因为发现了赤翎奸细……” 穆婉嗤笑一声,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道,“清华散人我认识,前朝宝库也在我这里。”她也不等人问,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魔方。 当初他们在莫城苗妈妈那里拿到了两个魔方,谢珩被吴太后陷害的时候,他们拿了一个出去,还留了一个在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这几个人几乎都见过魔方,虽然穆婉手中的看起来更复杂一些,但那确实和“前朝宝库”的钥匙一脉相承的方块。 就见穆婉十指翻飞,几乎瞬间众人就确定,那是她的东西。 她的动作太熟练了,众人完全摸不到头脑的东西,在她手中丝滑转动,十个手指跳舞般勾转拧挑,赏心悦目。 不到一刻钟,那些大小不一,乱七八糟的方块儿就变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方形。 穆婉将还原好的魔方直接扔给铁扇书生,几个江湖人忍不住凑上去看上面的字,“向自由?” “愿以自身为儿谋,青萝玉簪向自由。”穆婉道,“这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 “火炮图纸是因为怕徐首辅以此敛财培植自己的势力用不到正道上,所以才给了南阳王,不过击针和炮闩南阳王府做不了,也是我给的,所以赤翎的火炮才如不我们。” 司徒秋很快想明白了关键,“利用南阳王做火炮,最后再给他们提供关键技术,侯夫人好手段。”这么看来,南阳王和徐首辅都被镇北侯算计的明明白白啊。 当然他们也被徐首辅耍的团团转。 南阳王和徐首辅都说不出话来,穆婉也不管他们想什么,直接从身后牛叔手里拿过一个手雷,用火折子点燃后,朝着南阳王的帐子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溅,众人看着南阳王四分五裂的帐子目瞪口呆的。 南阳王也顾不上尴尬了,“这是什么?” 穆婉道,“新武器,刚刚研发好。” 她看向那些江湖人,“所谓的前朝宝库就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诸位只要助我夫君守住锦墨城,里面的东西,我可以倾囊相授。” 有人帮她牵来了马,穆婉翻身上马,“侯爷从来没想过当皇帝,也不会当。” 她冷冷的看向南阳王和徐秉问,“若四年前岚城之战重演,我一定是下一个谢珩。” 不管谁当皇帝,他们的龙椅都别想坐稳! “出发!” 第194章 【正文完】 第194章 正文完 太平盛世,从来不只是…… 看着穆婉离开的背影,南阳王和徐秉问同时回过神来。 两人短暂的剑拔弩张后竟然变成了同病相怜,都是骗子加被穆婉骗,倒是谁也别笑话谁,不过南阳王还有兵,徐秉问却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最后的底牌,正直的读书人会耻于与他为伍,而追名逐利的人不会跟着一个注定要失败的人。 想了想,南阳王道,“来人,把徐首辅关起来。”跟赤翎勾结起来就麻烦了。 徐秉问不可置信,“王爷何意?” 南阳王道,“赤翎人的火炮图纸得的蹊跷,如此非常时期,还请首辅大人见谅,若您是清白的,本王定然也不会冤枉您。” 王府亲卫道,“请徐首辅配合。” 徐秉问阻止了挡在面前的亲信,深深的看了南阳王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 南阳王吩咐,“看紧点,别让他也跑了。”然后就想起跑了的穆婉,不由头疼。 一旁贺兰晫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小心开口,“父王,我们怎么办?顺风镖局的镖师和赶来的江湖人,加起来有三四千,听意思是后面还有……” 南阳王还没有开口,就见放着粮食辎重的帐子浓烟滚滚,很多帐子也都着了火,众人大惊,“走水了!” 好在火势并不大,不过听到调查的结果,南阳王瞪眼,“谁干的?” 亲卫道,“顺风镖局的镖师。” 南阳王顿时明白了穆婉的意思,她不仅口头威胁,她还要断他们的后路,不由气笑了,“还真是两口子啊!” 贺兰晫看着南阳王,南阳王道,“连夜出发吧,否则没吃没住的,饿死冻死吗?” 待拔营时看着少了一半的粮草辎重,南阳王又气起来,骂道,“她是土匪吗?竟然这么对自己人?” 贺兰晫却不知为何想笑,嘟囔道,“哪个自己人会杀她啊。” 南阳王瞪他一眼,而后道,“你先点两万兵马,急行军去支援。” 贺兰晫愣了一下,确认道,“急行军?” “不然呢?”南阳王道,“去了好好表现。”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全力帮忙,谢珩既然不想当皇帝,也许还有别的说法,毕竟他还身中剧毒又活不久,说不定也跟贺兰景一样,不愿意儿子当傀儡。 最关键的是穆婉,他算是看出来了,那姑娘,绝对不能与之为敌。 贺兰晫点兵出发的时候,穆婉他们已经奔袭在十几里之外。 云苓还有些担心,“夫人,这些人够吗?” 沐云轻道,“夫人放心,我已经给掌门去信,江湖正道一定会赶来帮忙的。” 穆婉道,“多谢。” 她其实不知道这些江湖势力能派上多少用场,但既然是徐首辅的底牌,应该不会小。 早在宁城围困失败突围出来之后,穆婉和谢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周鑫鹏他们对谢珩的敬佩不作假,但从龙之功的诱惑更大,穆婉从来不赌人性,所以对付南阳王她用武器和名声,对付徐首辅,她要抽掉他的底牌。 说起来这事还是从潘娘子那里得到的消息,潘娘子一直替谢珩搜集消息顺便寻找冯耀宗的下落,直到上京时疫,徐秉问有些得意忘形,放松了警惕,让潘娘子查到了关押冯耀宗的地方,也知道了徐秉问在利用前朝宝库的名头收拢江湖势力。 因此除了召集镖局中愿战的镖师,穆婉还尝试发了英雄帖。 云苓又开始担心南阳王那边,“南阳王会派兵吧?” 穆婉冷笑,“粮草帐子都没有了,除非他们返京,他们敢返京吗?” 他敢返京,就会彻底失去民心。要知道没有传位圣旨的登基,打败竞争者需要武力,但要坐上龙椅则需要民心所向,所以南阳王才格外注重名声。 百姓们不会拥护一个放任赤翎进犯大郢的皇帝,况且南阳王也只是想让谢珩死,并不是要真的放赤翎人过去,果然很快木霜就看到了头顶的鸽子,“他们拔营了。” 穆婉点点头,“好,我们也快点。” 昼夜不息的一天一夜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锦墨城。 恰逢激战,眼前几乎是横尸遍野。 城门已破,门洞用高高的乱石堵着,堵住了赤翎大军,同样也堵住了守卫军们的后路,穆婉不用看就知道城门口被包围人最多的地方定然就是谢珩。 想到他的内伤,穆婉心急如焚,飞快的让牛叔将手雷分给众人,这东西比开花弹要精细的多,前不久才做出来,数量有限,只几个领头人分了几颗,但暂时解围也够用了。 镖局的镖师们奔向城门,司徒秋和沐云轻带着门下弟子绕到了赤翎大军的后方,比起开花弹的威力,手雷要灵活轻巧的多,完全能避开混在其中的百姓,关键是赤翎大军不认识这玩意儿,对于未知的东西,人们总会恐惧。 果然几个手雷扔下去,赤翎大军立刻乱了阵脚,众人趁机冲杀一波,前面的压力立刻减轻不少。 穆婉终于看到了谢珩,他站在城门口,盔甲满是血污,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侯爷!”她冲上去,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手腕,紊乱的脉搏让穆婉一度以为他的碧落引之毒又回来了。 见她要开口,谢珩翻腕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穆婉明白他的意思,一万对十五万大军,所有人靠的都是意志,而他作为军中的核心人物,绝对不能倒下。 死死咬住唇,穆婉赶紧喂给他一颗小还丹,忍不住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皮外伤她虽然还没看到,但内伤真的太严重了。 谢珩笑了笑,穆婉就听城墙上有人喊,“侯爷,赶紧吃点儿!” 然后许多包裹被扔下来,穆婉才知道他们是这样吃饭的,不由问道,“晚上呢?” 谢珩指了指墙角的帐篷,小六已经捡了几个馒头过来递给他们,“晚上也没时间睡,那帮孙子分了三波,车轮战,我们能歇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怪不得会伤成这样,穆婉赶紧拽着谢珩在城墙边坐下,“没有其他法子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吧。” 小六道,“夫人放心吧,我们没得睡,他们也一样,一开始侯爷就让谢天去后方把他们的粮草辎重都烧了。” “咱们好歹还有百姓支援,他们可什么都没有。” 所以是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但城门之外平坦无阻,没办法再讲什么战术战略,只剩下硬拼。 谢地也找了过来,兴奋道,“夫人,刚刚那边炸的是手雷吗?” 穆婉点点头,又将南阳王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声,听到穆婉烧了他们的粮草逼着他们过来,刚过来的谢天不由笑了,“不愧是咱们夫人。” 谢珩眼底也有了笑意,“再坚持半天,援军就到了。” 这话让众人振奋了不少。 同样也让赤翎大军更加着急,他们也知道大郢的援军快到了,一万人马他们都冲不过去的话,几万人马就更别想了。 穆婉和云苓躲在临时搭建的掩体后面,看着杀红了眼的巴尔特,云苓忍不住道,“这赤翎的大汗是不是魔怔了,这是大郢,我们不能退,他总能退吧,死这么多赤翎人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啊,还不如原路返回修生养息去呢。” 穆看着巴尔特眼底的疯狂,神色凝重,“若是几个月前他可以退,现在他没退路了。” 他刚刚上位不久,带着赤翎全境所有大军,信誓旦旦的要打下大郢,结果半年时间,六十万大军只剩十几万,他若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别说王位,性命恐怕都不保,所以锦墨城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必须要冲过去。 “谢珩!”穆婉眼睁睁看着谢珩肩膀被砍了一刀,差点要站起来。 云苓死死的拽住她,“夫人,您冷静点,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知道。”穆婉头脑特别清晰,“我现在出去也是拖后腿,他还得顾忌我。” 这样说着,却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软甲和手臂上的袖箭,煎熬的数着时间,“援军是不是该到了?” 云苓也急,“对,差不多了。” 然而下一刻就听对面高喊,“你们的援军不会到了!他们已经中了我们的埋伏!” 是了,他们还有充足的人马去拦截援军。这个消息差点将众人的意志击垮,连穆婉心底都生出绝望,却见谢珩将长枪往城门中间一杵,蔑笑道,“没有援军你们也踏不过这里!” 小六和谢天谢地第一时间挡在谢珩面前,谢地直接将一个赤翎大兵的头扔到巴尔特脚下,“对,没有援军你们也踏不过这里,大汗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等拦截的人回来,发现他们的大汗脑袋都没了。” 巴尔特大怒,举刀便砍,众人再次迎战。 穆婉却紧盯着谢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偏偏赤翎大军也知道谢珩是关键人物,所有的攻击都冲着他来。 终于,在几人同时朝他攻击的时候,谢珩的反应慢了很多,虽然堪堪躲过了长抢,但正面射来的箭却避无可避。 穆婉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那么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挡在了谢珩面前。 谢珩瞪大眼睛,“穆婉!” “侯爷,夫人!”谢天发现了他们的情况,迅速缩小了守卫圈。 几人死死将谢珩和穆婉护在中间。 “别担心。”穆婉喘了口气,“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穿着软甲呢,腿上都裹了,射不透的。” 谢珩不信,“我看看。”他伸手去拔她背后的箭。 箭确实扎进去不深,但箭尖也有血迹,谢珩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是不是傻?” 穆婉从善如流,“是是是,我是傻子,行了吧?”她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不顾安危为一个人挡箭,可有什么办法,身体完全不听脑子的。 “回去。”谢珩道。 穆婉抬头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听吗?我自己都劝不了自己。” 谢珩:…… 他想直接拽她,身体却先晃了晃,穆婉飞快的扶住他,站在他身前小声道,“靠着我。” 谢珩却拄着抢,穆婉自顾自的挡在他身前给他当人形盾牌,忽然说起别的,“徐秉问差不多已经完蛋了,南阳王那边也不用担心,遗诏已经给了母亲,方凌这一年又括了两万精兵,五万精兵,加上火炮、手雷和江湖势力,昭哥儿肯定能顺利登基,到时候母亲摄政,大郢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她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谢珩听着她交代遗言一样,喉头滚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从贴身的怀里摸出一个绸布包。 穆婉接过打开,发现是个非常漂亮的簪子。 “哪儿来的?”她疑惑,他书房里那一匣子没送出去的礼物她已经全部都拿走,平日里会换着带,却没见过这个,“怎么还藏私呢?” 谢珩低头看着她,抬手将簪子一分为二,“这簪子叫双飞鸟簪,琼州那边的传说,说这双飞鸟一生忠贞不渝,若一只死亡,另一只也会殉情……” “因为这个寓意,我一直不想送你。” 穆婉却笑他,“不想送那你随身带着。” 谢珩也笑,“但殉情后,下辈子还可以在一起,这个诱惑有些大。”他认真的看着她,“我在想,既然穆柔和李亦宸能多活一辈子,也许我们也可以?” 穆婉眼眶湿润,“子不语怪力乱神,侯爷竟然信这个。”这样说着却将那支女式的簪子递到谢珩手里,“那说好了,下辈子你要是敢不来找我,你就完蛋了。” 谢珩失笑,将簪子郑重的插在穆婉发间。 穆婉握着男式发簪,“低头。” 谢珩俯首,穆婉同样认真的将发簪认插入他的发髻,两人相视而笑,穆婉转过身面向赤翎大军,“靠我身上。” 谢珩没再拒绝,靠着穆婉的支撑依旧站的笔直。 紧盯着谢珩的巴尔特似乎发现了谢珩的体力不支,高声道,“谢珩,你是不是毒发了,乖乖让开,留你们一命。” 不等谢珩开口,穆婉就大骂,“放你娘的狗屁!” 巴尔特却不看她,而是对谢珩道,“你总不会叫你夫人跟着你一起死在这里吧?你应该知道,没有援军,你们赢不了的。” 谢珩手里紧握着长抢,依旧是那句话,“那你就试试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剩下的所有人都挡在了他面前,仿佛只要他站着,他们就不会退,只要他站着,大郢的脊梁就是直的。 巴尔特看着他们的目光,突然就明白当初铁巴木大汗为什么要亲自对战镇国公。 明明已经重伤,明明站都站不稳了,但却顶天立地,让人觉得无法战胜。 所以铁巴木想亲手击碎这份恐惧,但最后……他死了,死在了中毒还重伤的镇国公手中。 穆婉看到了巴尔特眼底的惧意,也似乎明白了当初镇国公他们的意志。 “就算这场仗输了,就算我们今天都死在这里,也要让你们知道,即便我们贫弱,也绝不会任人欺凌!” “你可以踏过我们的尸体,但想践踏我们的尊严和家园?做梦!!” “说的好!”司徒秋抹了把嘴上的血,再次打开铁扇,“夫人一介女流尚且如此,我等有何理由后退,今日我司徒秋在此舍命,也不枉此生!” 其他人都重新握紧武器,用态度表明着自己的决心。 巴尔特双目充血,再次高吼,“杀了他们!我们马上就能赢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双方都知道,这一次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穆婉一边举起袖箭,一边道,“诸位英雄,感谢你们支援,我穆婉说话算话,若今日我们夫妇死在这里,你们可去上京许宅着许叔兑现承诺。” 沐云轻挥开朝他们射来的箭,“我只会找夫人兑现承诺。” 旁边几人附和,“在下也是。” 穆婉含泪轻笑,“好!” 守卫圈越来越小,看着铺天盖地冲上来的人,穆婉的心竟然奇异的平静,比起上辈子死的时候那么多不甘和遗憾,这辈子她似乎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好好的享受过生活,帮助过很多人,有仇基本上当场也报了,甚至还找到了志同道合,敬她爱她的灵魂伴侣。 还有…… 穆婉紧紧握住谢珩的手,“侯爷你可别多想,我来这里不仅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的理想。”不是殉情,而是殉道,像她母亲许倾蓝一样,为了她自己的道,死得其所,并无遗憾。 说到这里,她不由笑起来,“我最初的愿望是吃喝玩乐来着,没想到竟然会变得这么高尚,都是被你们谢家影响的吧?” 谢珩看着她,对啊,说殉情就太小看她了,她并不是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死的人,她有大爱,有着常人不及的胸怀。 谢珩最后看着她仿佛要把她印入心底,“今生遇君,三生有幸。” 最后一波箭雨射来的时候,谢珩用最后的力气朝巴尔特掷出长枪,穆婉也射出所有的袖箭…… 就在他们做好了被射成刺猬的打算时,一个沉重的盾牌带着破风之声飞过来挡在他们面前,几道褐色身影紧随其后,在最前面一字排开,长棍飞舞,箭雨坠落。 沐云轻惊喜道,“清善师兄。” 被叫的武僧回头,朝着穆婉和谢珩施了一礼,“侯爷、夫人,我们来晚了。” 谢珩道,“不晚,清善师父,多谢了。” 巴尔特看着那一排武僧,气疯了,“不就是几个和尚,你们又能撑的几时?!” “谁说只有几个和尚!”身后传来一声高喝,众人回头,就见几个健壮的男人从身后堵着城门的乱石中跳了出来,还有不少人跟在后面,看打扮有船夫、车夫、护卫,甚至还有读书人,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侯爷,夫人,我等也来帮忙!” “也不知道谁堵的城门,可急死俺了!” 穆婉眼底发热,还没来得及说话,西边又有女子高声道,“还有我们!” 穆婉瞪大眼睛,看着驾马飞奔而来的人,“南溪乡君。” 祝南溪道,“穆家阿婉,我来助你。”她的身后竟然也有一小支队伍。 穆婉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祝将军呢?” 祝南溪跃马挡在他们面前,“我爹守着落日关呢。”岚城被破,沿途的关隘要害都要有人守城,避免赤翎残兵或者其他异族,趁机进犯。 “他不能擅离职守,我却没问题。”祝南溪笑道,“这些都是我一路收的手下,也够抵挡一阵子了,怎么样?” 一个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与她并驾齐驱,朝着穆婉拱了拱手,“侯爷,夫人。” 祝南溪翻了个白眼,“别理,我不认识他。” 俊美男子笑了笑,自我介绍,“在下陆时南,见过侯爷和侯夫人。” 竟然是祝南溪的未婚夫,他不是因为不喜欢祝南溪所以迟迟不肯定下婚期吗?怎么看着对祝南溪有些讨好的意思。 穆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可惜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 祝南溪道,“你们好好歇着,这里就交给我们了!从前都是你带我,今日我来帮你一回。” “我们也来!”东边又来一队人马。 “牡丹、梅花、小蝶……”穆婉喉头哽咽,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们都穿着干练的女装,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在花神坊的样子,到了近前,几人下马,穆婉才看到她们每人身上背着一个医箱。 小蝶上前对穆婉和云苓行了一礼,“当初若不是夫人和云苓姐姐,我就没命了,可惜一直没能当面感谢。” 云苓立刻扶起她,穆婉问牡丹,“你们怎么也来了?方凌怎么样?” “张将军守着呢,他让副将带了一万兵马过来,我们几个武艺不行,但想着这边伤兵多,能给你打打下手,上药包扎都没有问题。” “哦,对了,这几位是我们半路遇上的,也是来帮忙的。” 潘娘子走到穆婉面前,“夫人。” 穆婉擦了把眼泪,“怎么潘姐姐也来了。” 潘娘子笑道,“是我夫君要来的。” 穆婉的目光落在她旁边的男人身上,清俊儒雅,与记忆中的青年重合,只是沧桑了许多,唯有眼中的光亮如故。 “冯县令。” 冯耀宗笑道,“我已经不是县令了。”他看着面前的江湖人,“当初是我识人不清,出来后又知内人也犯了错,特地来此将功赎罪。” 穆婉终于落下泪来,“谢谢你们。” “谢什么。”潘娘子爽利道,“大郢能没有我潘七娘,但不能没有镇北侯!” “今日,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 这一次,是他们主动朝赤翎大军发起了冲锋。 没有统一的服装,没有统一的号令,甚至不是同一个性别,但他们都为同一件事情而战。 穆婉竟然看到了徐锦,她也带着一队人马。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过震惊,徐锦走到她面前,“我还想做女官,若大郢完了,我去哪儿做?”顿了顿她问道,“你们会设女官的吧?” 穆婉笑出来,想起当初那个野心勃勃想要掌权的姑娘,她也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 “会。” “好。”徐锦转身带兵冲向赤翎大军。 厚重的云层被吹开,久违的阳光洒下来,即便还没到最后,穆婉也知道了结果,“我们要赢了。” 谢珩抱紧她,“对,我们要赢了。” 穆婉看着冲杀中的众人,又看向谢珩,她一直以为,是他背负着大郢百姓的责任艰难前行。 现在才明白,他想保护他们,而他们也想保护他。 太平盛世,从来不只是一个人的愿望,这条路上,其实一直走满了人。 【正文完】 196、番外一 永贞六年二月十二,吉神宜趋有:龙德、守日、要安,宜上册受封、祭祀。 天还未亮,摄政王新提拔的钱公公领着一溜宫女太监走到新皇的寝宫门口,轻声道,“王爷、王妃、皇上,该起了。龙床上,穆婉洣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拍了拍窝在她怀里睡的小猪一样的谢昭,不,现在应该叫贺兰昭了,“昭哥儿,起床了,今日不能赖床。"昭哥儿动了动,却是伸出小胳膊抱住穆婉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她肩膀上继续睡。穆婉捏了捏他的屁股打算坐起来,结果背后的男人察觉到动静,手臂下意识用力,反而将她嵌进他的怀里。 穆婉跟个夹心饼干似的躺在两个人中间,无语的拍了拍谢珩的手臂,“王爷,该起了。" 也不知道是服用限丹伤了底子,还是一切尘埃落定终于放了心,之前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能惊醒的人,如今睡眠质量好的出奇。 今日可是登基大典,外头的钱公公估计是怕耽误,又了一声,穆开口道,“进来吧。" 说完就再次打算起身,结果却先一步被人按住肩膀,柔软的覆上来 听着外面殿门打开的声音,穆婉瞪大眼睛,伸手推人,谢珩却仗着她不敢吵醒昭哥儿她放肆的含/吮,穆婉还担心外面宫女太监会注意到,紧张的不行。 直到宫女开始撩帐子,谢珩才松开她。 穆婉心都快跳出来了,气的抬脚就踹,小声道,“你疯了?” 谢珩意犹未尽的盯着她的唇,充满怨念道,“快了。" 穆婉哭笑不得。 说起来他醒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一开始因为亏损太厉害,并没有多少精力,每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连外头的政事都是穆婉和大长公主商量着解决的,只为了让他安心修养。最近几日身体才大好了些,每天能出去溜达一会儿,早上还能打一套拳。身体好了,自然也有了别的心思,虽然还不能完全开荤,但喝口肉汤总可以,结果又遇上昭哥儿这个牛皮糖,连喝汤的机会也给他剥夺了。想到这里,他伸手拍了拍昭哥儿的屁股,“粘人精,起了。”穆婉哭笑不得,“你欺负他做什么。其实不怪昭哥儿要粘他们,主要是这次分开的时间太久,之前穆婉和谢不在家,还有大长公主带他,这一回他却独自跟着谢二夫人小半年,虽然二夫人也疼他,但到底不太一样。等终于盼着见到了穆婉和大长公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告知他是九皇子,穆婉和谢珩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是舅舅舅母。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这几乎是天大的事,昭哥儿满眼含泪的模样叫人十分心疼。其实如果可以,他们都想他再大些再告诉他,可惜他要继位,这件事必然瞒不住,与其让他从别人那里听说些乱七八糟的,不如亲自跟他说清楚。虽然再三告诉他,他们从来没有变过,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昭哥儿还是受了影响,提要求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穆婉实在心疼他小小年纪遭遇这么多,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晚上一起睡觉这件事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自昭哥儿回来,他们就一直一家三口睡一起,偏偏小孩子精力旺盛,别说精力不济的谢珩,就是穆婉都熬不过他,常常他们两个都睡着了,昭哥儿才能无聊的睡过去,以至于谢想偷吃都不行。谢珩起身,“不过今日之后,他就该一个人睡了。"昭哥儿眼睛还没睁开就抱着穆婉的脖子哼哼唧唧,“不要!"谢珩道,“今日登基大典,之后你就是皇上了,做了皇上就得一个人睡。昭哥儿道,“那父亲去当皇上,我跟母亲睡。” 谢行:… 穆婉忍不住笑,就听谢珩道,“好啊,那国库里的银子就都是我的了。 昭哥儿立刻睁开眼睛。 谢珩补充道,“每年能有几千万两。昭哥儿立刻抱住穆婉撒娇,“就算皇上也是小孩子,对吧,母亲,母~~谢珩一听他这称呼就知道要遭,在外人面前昭哥儿被要求改口叫舅舅舅母,但私底下穆婉没有强求他,但他一叫舅母的时候就显得更可怜,穆婉会忍不住心软。谢珩直接将他抱起来放在地上交给钱公公,“赶紧去洗,今日不能耽误。 昭哥儿倔强的回头穆婉,“舅母~~~”一副被人抛弃的模样。谢珩气笑了,“再迟国库的银子就不给你了啊。昭哥儿立刻催着钱公公带他去净房,“快点快点”谢珩笑道,“看到没,会装可怜了。”穆婉却笑,“淘气总比乖巧好。”她如今确实见不得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样子。两人去偏殿收拾。因为昭哥儿太小,宫中又没有其他人,所以给大长公主和谢珩都安排了居所,大长公主住着的宁寿宫,谢珩则被安排在西面的安和官。不过如今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当,为了方便保护昭哥儿,谢珩和穆婉实际住在紫宫的偏殿。昨日是因为要参加登基大典,他们图吉利,他们才一起陪着昭哥儿睡龙床。礼服是早就试过的,官女太监们训练有素,谢珩换好衣服的时候穆婉才刚刚上完妆,转头看到走过来的男人忽然一顿,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谢珩眯了眯眼,走到她面前帮她套衣服,“夫人怎么了?”穆婉轻咳一声,“没什么,就是第一次见你穿这样。比起镇北侯时的朝服,摄政王的冕服更加华贵大气,宝石玉冠,玄袍蟒带,高大笔挺的身姿再配上他那张俊美的脸,穆婉突然就理解了那些看到男友换上制服皮肤后会小鹿乱撞的心情。谢珩显然看出了什么,系腰带的时候凑在她耳边轻笑,“脸红什么?"穆婉赶忙躲了躲,瞪他一眼,他就是知道她最受不俩他在她耳朵边说话才故意的,又拍开他的手,“别捣乱,赶紧去看看昭哥儿。谢珩看了眼周围满当当的宫女太监,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穆婉:… 她算是发现了,这家伙实在有些野,似乎总想玩点刺激的,当下推他,“快去。”她可没有被人围观的爱好. 谢珩遗憾道,“夫人你何时胆子这么小了?" 穆婉白了他一眼,这是胆子大小的问题吗?这是脸皮的问题好吧。 等她收拾妥当出去的时候昭哥儿也准备好了。 小小的孩子同样是一身玄色冕服,不过比谢珩的更繁复有些,除了五爪金龙的绣样,头戴冕旒,腰间还配了一把剑,脊背挺的直直的,站在谢珩身边,竟也有几分威势。 看到穆婉,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母亲。 穆婉也不由一笑,上前整理了一下他的冕旒和玉佩,“崔先生教你的都还记得吧?" 崔家以礼仪闻名,祖上几代人都做过礼部尚书,所以昭哥儿的礼仪是经过紧急培训的。 昭哥儿点点头,“记得。” 穆婉又道,“万一出了错也别怕,有你舅舅在,你就往前走就行。 昭哥儿牵住谢珩的手,“母亲放心。” 穆婉摸了摸他的脸,“好,去吧,母亲也会看着你的。 两人乘坐御撵前往金宸殿,穆婉则赶去东边的望月楼。 登基仪式只有朝臣们才能参加,但穆婉也不想错过他们两个人生的重要时刻,而且她还没见识过登基仪式呢,便和长公主说了想要观礼的想法。 大长公主拿到望远镜玩了一会儿,立刻就安排了望月楼。 望月楼是宫中第一高楼,能看到整个金宸殿的全景,只是离的有些远而已,但有了望远镜这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穆婉到的时候,大长公主也到了,身后谢二夫人带着谢家三个姑娘,谢晋和迎生跟在最后。 他们都是昨日进宫的,大长公主想着机会难得,干脆就将人全都叫来看看。 “三婶婶。”几个孩子见到穆婉都很高兴。 谢意道,“三婶婶,您给的那个望远镜太厉害了,不过昨天三妹妹好奇,给拆坏了。 谢晚急道,“我只是还没研究明白,研究明白就装上去了,你怎么还告状。 穆婉失笑,“坏就坏了,回头再给你一个就是。 望远镜最好做,但在战鱼中意义也很大,所以赤翎之战前、她怕让赤邻那边拿到,就没有泄露消息,如今却不怕了,所以知道他们要来后,穆婉一人给了一个先让他们自己去玩儿。 “关于望远镜的原理也很简单,我已经告知过陶先生了,回头叫他教你们。 谢晚听穆婉没怪她先是松了口气,听到后面的话眼睛一亮,“真的?" 穆婉笑,“三婶婶什么时候骗过你。 比起爱研究的谢晚,谢时更关心登基仪式,“我们先上去吧,是不是快开始了?我要看看我娘在哪儿。" 这么一说,几个孩子都急了,谢晋道,“我也要看三弟。 谢二夫人道,“小心点。 大长公主看着活泼的小辈们,满脸笑容,“半年不见,都成了皮猴。 穆婉笑道,“想来在方凌长了不少见识。”看着乖巧站在一旁的迎生,穆婉牵起他的手,“在府里还习惯吗?" 将迎生带回来后,就暂时养在府中,后来谢珩重伤,她也无暇他顾,便托付给了二夫人。 迎生点点头,“习惯,二夫人教我读书。” 谢二夫人慈爱道,“这孩子格外爱读书。" 穆婉怜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今日之后,昭哥儿也要开始上课了,我和母亲也商议过,就叫迎生做昭哥儿的伴读。 谢晋闻言立刻道 “三婶婶, 我也要上课 穆婉笑,“怎么可能少的了你,昭哥儿天天念着你呢,迎生是你们新同窗,到时候记得照顾着他点。 谢晋拍拍胸脯,“三婶婶放心。谢二夫人却摇头,“在家的时候死活不读书,这会儿凑热闹就愿意了。”穆婉笑,“孩子们本来就是要凑在一起才有意思。众人说笑着上了望月楼的三楼,谢时拿着望远镜激动道,“祖母,二婶二婶,我看到我娘了,在那儿!"其他人也拿起望远镜,穆婉果然看到了谢大夫人,不仅是她,谢大夫人、徐锦、嘉瑜郡主等女官都穿着朝服站在队列中。说起来要不要女官出席还有过一场争论,以崔家为首的礼官自然不允,但架不住现在太缺人。赤翎之战前徐秉问将吴太后一党官员清出朝堂,赤翎之战后,南阳王又将徐秉问一系官员清理了一遍,以至于如今朝堂上就没剩几个人。穆婉便趁机怂再谢大夫人和徐锦她们去争取机会,都是有野心的人,历练这一年也多了手腕,很快就说服了陶先生、定国公府和福亲王府同意,秘婉又整理了她们在这次赤翎之战中做出的政绩,全都不比男人们差。 最后就有了今日的局面。穆婉看着她们嘴角翘起,只要开了这个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谢意激动,“吉时到了!"九声鞭响之后,太监尖利的声音穿透整个皇官的上空:“奉天承运,皇帝语日:联承天运,御宇多年。今思国之根本,虑及社樱之长远,决计传位于九是子昭,望其承联之志,保我汇山永固,万民安康!念及昭以冲龄践祚,国事纷繁,亟需贤能辅弼,国舅谢珩忠肝义胆,才略非凡,特封为摄政王,总领朝政,望其秉持公心,匡扶社稷,振朝纲、兴邦国,不辱使命。诸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当敬遵摄政王令,同心协力,共辅大江山。钦此!"以郑醇为首,文武百官下跪山呼:“臣等谨遵圣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金色辉光中,昭哥儿一手握着腰间的小剑,稳稳当当的走在前面,谢珩落后他半步,穿过众臣,踏过数十台阶,高高的站在众人面前。众臣再次山呼万岁,响天彻地。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撼,远远的旁观穆婉都觉得心潮湃,不知身临其境是什么感觉谢时目光灼灼的看着穆婉,“三婶婶,今年的恩科,是不是允许女子科考?" 穆婉点点头,“是。” 谢时看着金宸殿的方向,坚定道,“我也要做女官。谢晋道,“我要做武官,保护三弟!谢意道,“我要赚钱,救助百姓!谢晚道,“我要做工部尚书。”穆婉有些意外,没想到谢晚的理想竟然比谢时还要清晰。不过,谢二夫人会同意吗?穆婉不由看向她,谁知谢二夫人笑了笑道,“晚姐儿确实爱这些,若能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东西来也不错。谢晚也十分意外,她以为母亲会反对,所以从来没说过。谢二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估计要跟郎君们一样起早贪黑的读书了。 谢晚红了眼眶,“我不怕。 谢二夫人笑了笑,“嗯,娘会支持你的。” 谢晚突然将头埋在了二夫人怀里,二夫人温柔道,“之前是娘错了,不该总委屈你。 谢晚使劲摇头。 大长公主看着他们露出笑容,谢家未来后继有人。迎生仰头看着穆婉,乖巧问道,“夫人,我需要做什么?"穆婉心头发软,她蹲下身认真道,“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如果现在你还不知道,那就先跟着皇上他们读几年书,然后就会知道了。等登基仪式完成,穆婉将迎生带回紫霄官,最高兴的人竟然是谢珩,“昭哥儿有了伴,就不用跟我们一起睡了吧? 穆婉:… 谢家的小辈都想着奋进呢,谢家的当家人却只想着怎么睡觉. 197、番外二 谢珩想的很好 而昭哥儿对迎生的到来也非常欢迎,谢晋他们如今不能常常进官,让习惯了经常和二哥在一起的昭哥儿还是有些寂寞的迎生比昭哥儿小几个月,又十分乖巧听话,让昭哥儿有了当哥哥的感觉,对他颇为照顾所以当昭哥儿晚上照例跑来紫霄宫偏殿找穆婉谢珩一起睡觉的时候,谢珩叹道,“也不知道迎生一个人害不害怕。“他没有父母照顾,又刚到宫中昭哥儿你一个人刚到方凌的时候,你二婶婶有没有让你一个人睡?" 昭哥儿立刻坐起来。 谢珩积极道,“我送你去找他?让玉穗陪着你们。 昭哥儿却朝穆婉撒娇,“母亲,我们把迎生也接过来吧。 谢珩:… 于是昭哥儿不仅没走,床上还多了个孩子. 穆婉看着谢珩憋屈的样子,忍不住大笑. 谢珩见状探身来抓她,昭哥儿立刻警惕,“迎生,保护母亲! 迎生本来还有些拘谨,但他听昭哥儿的话,跟着他一起扑在穆婉身上,穆婉也伸手抱住他,谢珩长臂一伸,将三人都圈近怀里挨个挠咯吱窝,昭哥儿尖叫着扭成一团. 迎生感受着面前温软的怀抱,旁边皇上哥哥毫无芥蒂的大笑,还有王爷没有区别的逗弄,提着的心放下,也露出了笑容。 最后四个人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谢珩挨个摸过两个小家伙的脑袋,“没事,反正明天开始你们就没时间了。” 明天开始,昭哥儿就要正式开始上学了。 之前因为网经历变故,昭哥儿要适应九皇子的身份,适应皇言这个新环境,所以入宫以来,他除了每日上午跟着崔先生学礼仪,其他时候就黏着修婉,也就晚上穆婉忙完了给他讲讲历史故事,或者救他背背书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也要正式去文华殿读书了。昭哥儿叹了口气,显然不想读书,迎生却很开心,“跟先生读书?"穆婉后来调查过,迎生的祖父是被贬官员,父亲也考了秀才,虽然没有再考,但对于迎生的教育很上心,他不仅教养好,读书习惯也很好 穆婉给他盖了盖被子,“嗯,还有你晋哥哥一起。 昭哥儿见迎生期待,便也道,“好吧,明天你跟着我一起,不要怕。第二天一早,穆婉给他们收拾书包时,和谢商量,"时姐儿她们想准备科举,要去国子监读书,文华殿的学生就他们三个还是有些太少了,我觉得不拘男女,可以再选一些伴读来。“一来多些学生,二来也做个榜样。"昭哥儿日后是需要帮手的,可以早早的筛选起来:第二就是虽然决定了可以让女子参加科考,但上千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今年的恩科还不一定能录取到女子,所以这是一件要坚持做的事情,而皇家做出榜样,民间也会慢慢效仿。谢珩自然没意见,“"你娘家不是还有小些的弟弟妹妹吗,合适的话接进来看看,还有郑首辅的孙子,秦笑之的女儿,都已经通过气了,过几日就送进宫来。见昭哥儿竖着耳朵听,他失笑,“赶紧走吧,迟了小心陶先生打你板子。"昭哥儿这才抱了抱穆婉,“母亲,我走啦。穆婉挨个摸了摸他和迎生的头,嘱咐道,“迎生跟着皇上,有事听皇上的,知道了吗?” 迎生点点头。 两个孩子一走,谢珩就粘上来,宫女们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穆婉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腰间的手臂,“你多大了,学昭哥儿。 谢珩幸福的叹道,“碍事的终于走了,得念一天书,晚上才能回来。” 穆婉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该走了?" 昭哥儿作为皇上去读书,政务自然要谢珩这个摄政王处理,然而他身体还没恢复,如今由穆婉和大长公主代办。 这一场灭赤之战,大郢虽然赢了,但也损失不小,各州的粮仓和国库都是空的,事情多的不得了。 穆婉每日都要和大长公主一起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还是不一样的。”谢珩一笑,“不用带着那小家伙一起出门。”说罢拖着她往净房走,“走,去洗漱。" 穆婉无语, “我洗过了。 谢珩道,“你没洗。 穆婉: 于是穆婉今天不仅洗漱了两次,第二次时间还有些长,要不是担心会迟,说不定时间还会长一些。 从净房出来的时候穆婉不想理谢珩,谢珩却坐在她旁边哄道,“耽误不了,你看这口脂和胭脂的时间不就替你省下了。 穆婉看着镜子中水润的唇和脸上的绯红,想起刚刚被他压在净房掠夺的情形,拾脚踹他,“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吃药去。 谢珩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后目光又落在穆婉唇上,穆婉心绪本就没平下来,又被他这样盯着,不由瞪他,“看什么?" 谢珩道,“太苦了,看点甜的。 给穆婉梳头的云苓不由抿嘴偷笑,穆婉也哭笑不得,这人自从醒来,就学会了油嘴滑舌。谢珩又开始翻她的妆奁,从里面挑出一直点翠金簪放在她头边比划,“这个好看。“别闹,”穆婉道,“又不是去参加宴会,御书房里还是庄重些,左边那个盒子,挑一套简单的。谢珩于是挑了支简单的玉簪,最后帮穆婉簮上时,穆婉看着面前的胸膛,想到网刚紧紧贴着她时感觉,不由悸动,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故作风流道,“乖啊,等我回来。”疼你、 说完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快步往殿门口走去。 谢珩被撩的心跳不稳,偏偏还没抓住人,不由气笑了,“你等着。 他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穆婉走后,谢珩困意上涌,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已经快到中午,见他频频望向门口,同候了他一段时间的公公也摸到了些他的心思,开口道,“王妃要回来估计还得半个多时辰。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以往这些话可都是对后宫嫔妃们说的,想到这里公公不由脊背冒汗,暗骂自己真是皮松了,竟然敢揣测上意,若王爷介意,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 公公绷紧了神经,结果却听谢珩道,“御膳房那边可有做乳酪?"公公小心道,“王爷昨日吩咐过了,今日定然有。" 谢珩起身道, “那走吧,给王妃送去。 公公: 宫中嫔妃也这么干。不行,不能乱想了!谢珩并不知道公公谨慎过头脑补一堆,他从御膳房提了乳酪径直去御书房找人,彼时穆婉正在跟郑醇,如今的郑首辅商量春耕发放良种的事情。大郢百废待兴,迫在眉睫的两件事就是春耕和恩科,尤其是春耕,绝对耽误不得。 “良种先分给百姓,达官贵人们明后年再说。“ “百姓们也不白给,可以先赊,但要明年收成的一成做利息。 已经种过一桂新粮食的郑醇笑道,“便是普通粮种他们也愿意,何况亩产五六百斤的种子,而且这样算下来一成收成抵往年的两成了,加上皇庄和各地劳改田的,明年国库多少能添一些。 “若是明后年全大郢都能种上良种,便是免去农家的赋税也不用怕了。也不怪郑醇忧心,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姓们免三年赋税,可国库实在太空,若再有个天灾人祸,怕是会有大麻烦。只有良种能快速解决这一切,百姓们吃不了的粮食囤起来,关键时刻完全能应急。可惜这些年穆婉一个人力量有限,就算把攒的种子都拿出来,也顶多能满足四五个州的需求穆婉道,“将李老和王叔他们召入大农司,在琼州和江南各选三个气候土地都不错的县作为良种培育基地,不出两三年,百姓们就都能种上高产粮食。李老和王叔就是给穆婉培育良种的老农,一个培育麦种,一个培育水稻,都跟了她很多年。 以前都是偷偷摸摸研究,如今也正好该给他们应有的名分。郑醇白然没有异议,尤其见识过良种以后,“日后科考也加一门农学,种地种的好的,也都吃官家俸禄。“合该如此。”又看到折子上的一处,“各地衙门的劳改田圈的怎么样了?"郑醇道,“这事儿不难办,衙门多一笔收成的事情,他们肯定积极,只要做好防范就是。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道,“想不到皇上小小年纪,竟然就知道民为本,食为天,真是我大郢之幸他说完后,穆婉不由沉默,秦笑之也抿唇忍笑,郑醇轻咳一声,终于想起了那天昭哥儿最后的话。谢珩恰在此时进来,“劳改田是昭哥儿想的?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看到他,不约而同的低头行礼。 谢珩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看向穆婉 穆婉却死死咬住唇防止自己笑出来。 劳改田这事儿确实是受昭哥儿启发搞出来的, 那时昭哥儿上午培训完礼仪,下午就在御书房黏着穆婉,他也不捣乱,就在旁边听着,遇到一些他好奇的,穆婉也会给他讲。 当时谢大夫人正把这场仗消耗的银两和死亡人数报上来, 昭哥儿一听国库空了,士兵和百姓们加起来的死亡人数还将近一百万,顿时心疼的不行。 正巧秦笑之又来汇报囚犯大赦的问题,新帝登基不仅百姓免赋税三年,犯人们也要减刑,甚至罪名不大的,都要放出来。 小的 255 所以秦笑之想定个减刑章程,不能都不分缘由往出放。 昭哥儿一听,立刻道,“都叫他们去种地,种地,养百姓!"穆婉就想起现代社会对于犯人的处置方式,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关着他们,不如叫他们做点事情。于是就想出个劳改田的主意,让各个衙门圈出一块儿田庄给犯人们种,减刑可以,都去干活,种的好的减的多,减够了就能回家,当然种出来的粮食也都属于朝廷,这样犯人们付出代价,衙门里也能有一笔收成,虽然会增加一些犯人越狱的风险,但总体来说利大于弊,做好防范就行。当时几个大臣都在,对于昭哥儿的想法都很意外,郑醇在方凌和昭哥儿接触了小半年,虽然知道他喜欢往田间跑,会认粮食,知道百姓疾苦,却不想他还知道怎么增加人口。当下十分欣慰,激动的夸赞道,“皇上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知道种粮食可以增加百姓人口。"昭哥儿挺了挺胸脯,故作矜持道,“舅父说的,饱暖思yin欲。 众人: 穆婉:… 虽然方向有些不对,但结果好像是对的。 但其实这话是谢珩跟穆婉调/情的时候跟说的,结果不小心被昭哥儿听去,好奇的问vin欲的意思,谢珩只能面不改色的告诉他,人吃饱,了就有精力做更多的事情, 在昭哥儿这里,生孩子也是更多的事情之一, 总之事情就这么七拐八弯的在昭哥儿这里殊途同归了。 不过那之后穆婉还是赶紧用点心堵了昭哥儿的嘴,生怕他再说些什么出来毁了谢珩的一世英名。 估计是她的动作有些明显,众人隐约猜出些什么来,便都默契的跳过不提。 没想到谢珩自己撞上来。 见他还看着自己想知道答案,穆婉只好给他挽尊,“昭哥儿说,你教他的,“饱暖思yin欲,饥寒起盗心。’,所以让犯人种地,收了粮食养活百姓。 嗯,很有哲理的正经句子。 谢珩:… 198、番外三 谢珩眼底浮现欣慰的笑意,”这一点倒是随了我人姐,记性极好,我只说一次,他就记住了。”又哭笑不得, “只是想法总是有些跳脱。 众人思想瞬间就正直了,就说嘛,王爷怎么可能不正经。 郑首辅再次激动,“皇上聪慧,是我大郢之福。" 谢珩道,“诸位也是我大郢的顶梁柱,要保重身体才是,马上午时了,休息一会儿?" 郑首辅干劲满满,“没事儿,把事情办完再说。” 秦笑之却拽住他,“首辅您不累,我却累了,歇一会儿, 先歇一会儿。" 人家王爷那是叫他们歇着吗?明明意在王妃好不好。 虽然谢珩一直在跟他们说话,但眼睛却总是不自觉的往穆婉的方向瞟。 倒也不怪郑首辅意识不到,毕竟谁能想到以无情和不近女色闻名的镇北侯竟然会对一个女子怎么黏糊呢. 穆婉看着郑首辅他们告辞,抬眼就跟谢珩四目相对,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对面传来一声轻咳,回头对上大长公主椰输的目光,穆婉忽然有些不自在,莫名像读书时早恋被父母抓包一样,以至于大长公主说“问流先去歌歌吧的”的时候,她为表正经,直接道,“还有一些折子,都看完再说吧。 然后就低头认真看起了折子。 谢珩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想笑,对身后提着食盒的公公道,“那就先送去偏殿吧。 自己则走到穆婉身边坐下,“还有哪些,我帮你。"一边说一边拿起折子看起来,很快,穆婉就感觉一只手放在了她腿上。 穆婉:… 她第一时间看向对面,虽然他们都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但并没有用属于皇上的龙案,而是在左右各支了一张桌子,大长公主就坐在正对面。 可能也是正看到关键时刻,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她微微松了口气,瞪向谢珩,然后伸手去拉他的手,结果没把他的手拽走,倒是把自己的手搭了进去。 穆婉简直服了这个无赖了,想把手拽出来,却又不敢动静太大惊动对面,只能眼神示意:你这样我怎么看折子? 谢珩也示意她的右手:那只手足够了。 穆婉:谁家正常人办公一只手在桌子下面? 谢珩用空着的手翻开折子给她做示范。 穆婉气死了,抬脚想踩他,对面长公主忽然放下折子,穆婉一秒正经,谢珩也松开了她的手。 好在大长公主只是换一本折子,穆婉生怕被看出什么,拿起笔十分认真的批注,谢珩嘴角笑,也跟着装 却没看见大长公主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成何体统! 谢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肃了神色,不过,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穆婉盯着腿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无语至极。 她吸取了教训没有再伸手,谢珩也不以为意,只用修长的手指来回轻/抚,而后停在她大月退根部的位置如跳舞般轻点。 穆婉就想起第一次谢珩压着她研究胡师兄给的那本册子时,一边俯首取悦她,一边用手指这样轻抚这个位置,很快就让她颤个不停 不行了,就在穆婉要绷不住的时候,大长公主放下折子站了起来, “饿了,我先去用膳,你们随意。 谢珩终于放开她,两人赶忙起身行礼。 谢珩顺手挥退了官女太监,御书房门一关上,穆婉气的抬手打他,“你疯了,母亲肯定察觉到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谢珩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圈进怀里,笑道,“放心,母亲不会笑话你的,她和我爹又不是没年轻过。 这里面的信息量让穆婉瞪大眼睛,“爹和母亲”她印象中,镇国公是个端方严肃的大家长,竟然也会 谢珩已经含住了她的唇,含混道,“嗯,他们都做榜样了,我们为什么不行。” 穆婉一听他就是在鬼扯,却已经被他纠缠的说不出话来。 外头,大长公主边走边骂,"一把年纪了,如此混不吝! 古嬷嬷在一旁忍俊不禁,“奴婢倒是想起了王爷小时候。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笑骂,“兄弟三个里就属他最让人头疼。”却也觉得开心,比起那个永远冷静克制的镇北侯,她还是更喜欢儿子恣意霸道的模样。 "专心点,”谢珩咬了咬她的唇提醒,“一会儿昭哥儿就该放学了。 “你也知道他们快回来了。”穆婉怎么能专心,这样的环境实在让她没有安全感,像是在办公室偷情。 “没事,门口的公公又不是摆设。" 穆婉:… 她更没安全感了好吗? 但谢珩显然很知道怎么勾月她,渐渐诱的她心痒难耐,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捧住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愤愤的咬他,"你不觉得你特别像个祸国的妖妃吗?谢珩轻笑,“妖妃的功力可不止于此……很快穆婉就在妖妃的极尽挑/逗下意乱情迷,当然妖妃自己也沉溺到失了分寸。 穆婉气喘吁吁的按住他探入衣襟的手,“这就过分了啊。” 谢珩回过神来,改为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平复呼吸,“我还有多久能解禁? 穆婉脑子也昏着,只本能的抱着他安抚,“再忍忍吧,一次性调养好了,不然就算现在解禁,时间也长不了。 谢珩:… 穆婉: 糟糕,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违/禁/词。 穆婉清醒过来,补救道,“好好养着,再过半个月左右就差不多了。"“半个月是吧?”谢珩微笑,“知道了。”明明他的语气很正常,但穆婉莫名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之后谢珩收敛了许多,虽然依旧会见缝插针的找她亲亲抱抱,但都是亲昵和温情居多,很少再有寻刺激或者闹到忍不住想擦枪走火的时候,穆婉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件事。转眼十几天过去,穆婉收到了祝南溪的帖子,邀请她去踏青“都上巳节了啊。”穆婉都有些恍惚加上给谢珩解毒她竟连轴转了-年多 大长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阿婉确实也该松快松快了,去玩吧,正好三郎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交给他。 谢的确实好了很多,他的身体素质本就高于常人,一开始主要是亏损的太厉害了,如今基础补上,他又年轻,恢复起来就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如今虽然还比不上他自己的巅峰时期,但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几天也开始接手政务,不仅穆婉和大长公主,郑首辅他们都轻松了许多。 谢珩问道,“打算去哪儿?" 穆婉道,“玲珑山,那里景色最好,顺便去泡个温泉。 谢珩摸了摸她的头,“去吧,玩的开心点。 他的态度很好,但穆婉总觉得不太对劲。 直到三月初二,她要出发时,昭哥儿做最后的努力想要说服穆婉,“我真的不能去吗?"他抱着穆婉的腿讨价还价,“回来我一定好好做功课。 穆婉这才意识到,谢珩竟然一点都没有挽留或者要粘着她一起去的想法,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这很不对劲。 她狐疑的看着谢珩,谢珩已经帮着她哄昭哥儿了,“明天你那盛香园就要开工了,你走了,谁盯着?" 昭哥儿种地的爱好不减,只是他没办法常出宫,所幸如今官中人口稀少,后官更是全都空着,大长公主就把东边锦绣官花园分给他叫他去折腾, 昭哥儿依旧给花园起名叫盛香园,不过这个盛香园比镇北侯府的要大许多。然后穆婉就拨给他五百两银子,叫他自己做主怎么收拾。 昭哥儿第一次自己支配这么大额的银子,还能安明自己的喜好建盛香园,自然兴勃勃,前些日子甚至把谢的、谢意和谢晚都惊动了,孩子们聚在一起,一边商量布局,一边商量怎么园子要修一除了田地,还要有种畜区、项场、石等箱 加工区、储存区、下人房也必不可少 小半年的方凌之旅,他们都长了不少见识,商量的有模有样。 在穆婉不着痕迹的引写下,昭哥儿找陶先生和郑首辅帮忙完善了各个功能区,最后拍板让谢时管财政,谢意管人员雇佣和材料购买,谢晚研究水流灌源和水车等工事,谢晋和迎生帮着跑腿或者机动 职能分配好后,明日谢意请来的工人就要开工了。 昭哥儿想到自己的事业,只能放弃,“好吧,那母亲你下次带我去。” 穆婉笑,“好。”然后看向谢珩,“那我走了?" 谢珩朝她挥挥手,“去吧,安心玩,一切有我。" 穆婉就这样满心狐疑的出了官,待看到官外的蓝天白云,她立刻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反正就算要闹什么么蛾子也得等她回官之后,先痛快玩两天再说,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宫中,昭哥儿得知今日御膳房要新做乳酪,期待又遗憾,“可惜要两天后才能做好。 谢珩摸了摸他的头,“对待美味要有耐心才行,等的越久,吃起来也会越香甜啊.“ 199、番外四 穆婉快到祝府门口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一辆简约却不失奢华的马车云苓道,“好像是陆家的。”穆婉想起来,“陆时南好像要参加今年的恩科,所以呆在上京没回去?"云苓道,“陆家都好多年没人入朝了,陆世子是不是为了南溪乡君才留下来的啊?"陆家祖上开国时被封为异姓王,为防止太祖皇帝猜忌,朝局稳定后,陆王爷便主动避居西南,并让后辈弃武从文陆家因此得了太祖厚待,对于陆家经营西南之地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到了陆时南父母这一代,虽然承的是侯爵爵位,但西南之地仍然牢牢掌握在陆家手中从前五王都想拉拢陆家,只是陆家谨慎,从来不参与党争,也从来不来上京穆婉笑了笑,“不入朝是因为时局不合适而已,怎么可能是为了南溪,不过这和追求南溪并不冲突。"她十分好奇,“"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回事。锦墨城外一别,她和祝南溪也有两个月没见了,她可还记得那位陆世子对着祝南溪献殷勤的模样,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改变了对祝南溪的想法云苓说着最新消息,“但据说南溪乡君想退婚。"穆婉正要问具体情况,一个人影就从祝府的偏门跑出来,熟练的跳上穆婉的马车,“走走走,快点。 穆婉看着鬼鬼崇崇的祝南溪笑道,“这是怎么了,在自家做贼呢。”一边吩咐许叔启程 祝南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吗?那花孔雀已经快把我祖母哄的恨不得亲自把我绑了送他了。 穆婉笑道,“依你的性子,应该把他打出门去才是。 祝南溪惆怅道,“那张脸你也见过,我实在下不去手。” 穆婉忍不住笑,陆时南确实俊美,祝南溪偏偏有几分颜控。 她嘟囔道,“我都清楚的拒绝了,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疯。 穆婉掏出瓜子渡给她半把,“婚期不是都订了吗?真要退婚?祝南溪接过瓜子,“只是定了婚期,又没成婚,之前是不好退,现在时局稳定了,便如了他的意。从古至今,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尤其是世家大族之间。祝家和陆家订婚的过程祝南溪和穆婉讲过:十年前祝将军和陆侯爷同乘一船,路遇水匪,携手击退敌人后两人也成了过命的兄弟,言谈间得知有年龄相仿的儿女,便定下了亲事。这事听着好像是缘分,其实结合当时五王之乱几个王爷拼命拉拢陆侯爷和武将们被逼着要求战队的情况,便知道这是政见一致的两家在朝局动荡中做出的选择。不过随着年龄渐长,陆时南十五岁时大概情实初开,懂了男女婚姻之事,开始不愿意,表示自己不喜欢武将之女,给祝南溪的信中说要做陆家宗妇必须要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于是祝将军夫妇就将从小在落日关长大的祝南溪送回上京教导礼仪。路过上柳时遭遇时疫被困,由此祝南溪和穆婉认识。当时祝南溪羡慕穆婉恣意,穆婉却给她来了一段标准的世家贵女礼仪然后告诉她,世家贵女们的礼仪教养还是应该学的,但不是为了做什么陆家宗妇,而是为了自己立身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之后见识到穆婉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事情后,祝南溪豁然开朗,明白了自由的前提是有足够的能力。那之后学习规矩不再觉得苦闷,但对陆时南的期待也渐渐淡了不过婚事还是不好退,五王之乱,虽然过去,但吴太后治下的大郅更加糟糕,随时都能爆发战,祝家需要陆家做退路,陆家也需要乱,起来的时候有祝家的武力做保障最后的事情也跟大家长们料想的差不多,所以拖到最后,祝将军还是强硬的和陆家定下婚期送女儿过去,以期保全祝南溪。“我知道我爹是为了我好,但届时与其只留我一人寄人篱下还被嫌弃,不如同父兄并肩作战一起战死沙场,省的憋屈。"祝南溪道。所以她就逃婚了。穆婉好奇,“那你们怎么遇上的?" 祝南溪冷笑,“他也逃婚了呗。 “我爹奉命镇守落日关,但为了对付赤翎,守军也调走不少,落日关人手不足,有不少有志之士自觉前来支援。"祝南溪说到这里感极道,“说实话,我还以为大野要完蛋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反而叫人生出信心来。 穆婉听出她的意思,“陆时南也去了?他是读书人吧?怎么也往前线跑? 祝南溪道,“谁知道呢,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就算是书生,骑射也过得去。”又嘲笑,“不过最后还不是被趁虚而入的羯族围住,差点被砍了脑袋。 穆婉道,“然后你就美救英雄,他对你一见钟情了?"祝南溪冷笑,“当我稀罕,当时怕是个女人他都会一见钟情。原来是介意这个,这么想想倒也没错,如果救陆时南是别的女子,他也会爱上对方,同祝南溪退婚。"算了,不说这晦气的玩意儿了。”祝南溪气道,“如今时局以定,他自去找他知书达理的妻子,我也找个我喜欢的男人。"说到这里,她嘿嘿一笑,“这次我放了话出去,届时比翼桥上,你帮我掌掌眼。 穆婉瞪大眼睛,“这样好吗?你还没退婚吧。 祝南溪笑道,“那不正好给他退婚的理由吗?反正我名声已经这样了,无所谓。正好找能接受的,省的彼此蹉跎。”她心中显然还是有气。 穆婉也不说什么,笑道,“放心,我看人的眼光多好,定然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祝南溪开怀,“还是阿婉你最好。 到了玲珑山已经是下午,两人什么都没做,去祝家的庄子上美美的泡了个温泉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慢悠悠的收拾妥当出门,看着遍地嬉戏游玩的男女,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明明那场艰难的战争才过去两个多月。 人总是由着惊人的韧劲儿。 祝南溪也感叹,“以前只道是寻常,如今才知道这也是幸福。”对比之下,退婚算什么大事呢? “走了,去比翼桥。 玲珑山半山腰有一处桃林,因为地热的缘故,这里桃花开的早,满树繁盛十分漂亮,林中又有一处浅浅的溪涧,比翼桥就建在溪涧之上。 看起来是由两座一米多宽的木桥合在一起,所以才被叫做比翼桥,渐渐成为撮合姻缘的月老桥,也是年轻男女们最爱来的地方。 桥下的小溪是天然的曲水流觞,会有人在上游放酒,酒杯下面的托盘上写着些才艺展示的要求,比如:作诗一首或者弹奏、舞剑等等,有人接了,若能做到的就去比翼桥上表演。 全部都是匿名,又不强求,所以氛围十分不错,渐渐地也就成了上巳节的一件雅事 祝南溪叫人在上游放了许多酒杯后就在旁边摆好吃喝同穆婉一起准备看节目。 穆婉感叹,“好多年没见识过了。" 许倾蓝离世前,她年年都来,守孝回来后反而没了时间。 祝南溪笑道,“放心,有你在,一会儿肯定热闹。" 谢珩成了摄政干,如今谢家所有人都是香传饽,何况穆婉这个摄政王妃,那些人就算不为了姻缘,为了露个脸也会使出浑身解数的 穆婉却笑,“你选大婿,却用我做名头。” 祝南溪笑,“这不是担心万一没人来,我尴尬吗?" 身后有人道,“放心,若真没人,我们上去帮你凑个数,绝不叫乡君掉面子。”是祝南溪认识的几个狐朋狗友 祝南溪将一瓶酒扔过去,“都滚蛋!" 那几个人哈哈哈笑着走开,立刻去桥边端酒杯,看样子是真准备给祝南溪撑场面的。 虽然都是纳绔,但吃喝玩乐却不含糊,唱曲的,吹的,都有几分意趣,有他们开头,后面众人也不矜持了,比翼桥上很快就热闹起来,有男有女 穆婉和祝南溪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两句: “这个是哪家的郎君?琴弹的真好。" 祝南溪却道,“我喜欢那个舞剑的,好看。" 正说着,忽听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献丑了。" 祝南溪一愣,穆婉也抬眼,就看到一身正青色绣竹叶锦袍的俊美男子走上比翼桥,挽了个剑花后朝着众人抱拳,目光却是看着祝南溪。 正是陆时南。 祝南溪撇开眼睛懒得理他,陆时南微微一笑,随着鼓点和琴音起舞。 穆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不得不说百年世家的继承人气质确实同一般人不一样,虽是书生,剑舞却很有力量,广袖翻飞间如蛟龙出海,又如雄鹰振翅,赏心悦目。 之前觉得不错的剑舞对比之下也变得一般般了。 穆婉看的目不转睛,抽空注意了一下祝南溪,果然见她也被吸引。 舞毕,陆时南目光灼灼的看着祝南溪,“可还能入乡君的眼。 祝南溪还未说话,那边回过神来的狐朋狗友就兴奋的鼓着掌,“入得入得,乡君,这位郎君可比那什么陆世子强多了,这才是真正的需姿月韵,醉玉预山呐,那陆世子恐怕是吹出来的,退婚也好。 显然也是安慰祝南溪,陆时南却听出些什么来,不着痕迹的问道,“你们见过陆世子?" “见过啊,陪着乡君过女儿节,不过又矮又瘦,豆芽菜似的,跟你比那直是天上地下。 祝南溪:…… 穆婉:…没想到这还有后遗症。 云苓:…对不起哦,怪我豆芽菜。 祝南溪骂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陆时南已经大步走过来,祝南溪下意识坐直身体,穆婉也准备听听他说什么,结果陆时南一把抓起祝南溪的手腕就往外走 穆婉正看热闹,手腕同样一紧,也被拽起来。 她无语的看着祝南溪:拽我干嘛? 祝南溪不撒手:是朋友就陪着我。 于是穆婉就这么被捎带着拽进了桃林深处 周围安静了些,陆时南放开祝南溪,才注意到还多了个穆婉:…. 穆婉无辜的看着他。 陆时南叹了口气,知道她们关系好,也不避讳,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很抱歉,没有陪你过过女儿节。 别说祝南溪了,穆婉都愣了一下,还以为他会兴师问罪,没想到竟然是道歉。 穆婉心里对他印象稍微好了些,祝南溪哼道,“没事,我有的是人陪。 陆时南道,“乡君,你也容我说句话。”大概是怕她再打断,他直接道,“十五岁时,我曾偷偷跑去落日关见你。 祝南溪愣了一下,陆时南解释道,“少年慕艾,又怎么会不好奇自己的未婚妻。" 祝南溪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陆时南面无表情道,“我见到你时,你在赌场外骑在一个地痞身上,将人打成了猪头,骂人也很…”脏。 祝南溪:… 穆婉:… 这样的话,好像要求对方知书达理温婉贤惠也不太过分?陆时南继续道,“那时年少,又被同行的朋友取笑,不忿之下写了那封信,寄出后也曾后悔,想着你若回信骂我,我再同你好好说,但你一直没回信。少年人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和倔强,祝南溪不回信,他便找不到台阶,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印象确实越来越不好,也不敢娶你。"怕你打我,怕日子会变得一团糟。穆婉听出言外之意,忍俊不禁。祝南溪瞪了她一眼,陆时南继续道,“直到那日,你鲜衣怒马,迎着灿阳如神女一般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目光柔和下来,祝南溪却冒了火,“你那时可没认出我,若当时是别的女子救你,你是不是也要一见钟情,然后跟我退婚?"陆时南道,“我从未想过跟你退婚。祝南溪更气了,“伪君子!没想过同我退婚,却又对别的女子一见钟情,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做妾?她虽然说的引,七八糟的,但陆时南听懂了,“你误会了,当时你确实给我震撼,所以我当时想的是,我对未婚妻的认识是不是太过片面,毕竟我只是偷偷见过你一面,连话都没说,不该过于武渐,也许你也是那样的女子.…怕祝南溪不信,他问道,“你想想,你刚救了我的时候,我可曾对你献过殷?“穆婉也看向祝南溪。 祝南溪:这么一想,他好像确实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才贴上来的。祝南溪道,“那你逃婚?"陆时南道,“我不是逃婚,若是逃婚我怎么会去落日关,你父兄都在那里,我疯了吗?"这倒也是,祝南溪问,“那你去做什么?总不会是抓我回去吧。陆时南轻咳一声,有些支吾,穆婉道,“他哪里知道你逃婚,他应该是去退婚的。 陆时南:… 祝南溪再次怒目而视。穆婉看他们气氛正好,便识趣的带着云苓溜了。从桃林出来,云苓忍笑,“王妃您怎么还火上浇油。穆婉笑,“既然要说,就一次性说清楚,我说出来总比陆时南说出来好一些,吵完了疙瘩也就解开了。云苓道,“这么看来,陆世子也算正人君子。”穆婉点点头,要不然他绝对没有再纠缠祝南溪的机会。“剑舞也跳的不错,”穆婉有些意犹未尽,“不知道王爷会不会跳。她嘿嘿一笑,“改天哄哄他。" 200、番外五 穆婉没有再回比翼桥,看过陆时南的那一场,其他的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晚霞正好,她便带着云苓慢慢的拾阶而上,找到个凉亭坐下来。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轻柔的晚风带来隐隐的花香,穆婉闭着眼睛惬意的喟叹一声,她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然后就听到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事情会不会不一样。"穆婉睁眼,就看到了站在凉亭台阶下的人,这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三年前刚回上京时被安排和李亦宸见面的凉亭。彼时李亦宸不情不愿的过来,还不等她说话,穆柔落水的消息传来,他便扔下她转身走了。李亦宸显然也想起当时的情形,眼底全是悔意,再次问道,"如果当初我不那么武断,留下来好好同你说几句话,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穆婉反问,“如果当年我母亲没有去边城,我们是不是都不会认识?"李亦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穆婉耸耸肩,“所以这世上没有如果,事情早已过去,李大人还是向前看吧。如果能朝前看,他就不会追到这里来了,上辈子错过也就罢了,好容易重来一次却将人推的更远,他如何能日心。李亦宸不由问道,“你真的爱谢珩吗?他也曾喜欢徐锦,还差点娶了姜柠,你能容忍?"穆婉无语,她并不想跟无关紧要的人讨论自己的感情,直接问道,“李大人到底想说什么?如今我已经摄政王妃,难道李大人打算赌上你的什途和整个忠勇伯府来跟我们抗衡吗?李亦宸抿了抿唇,“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我一见钟情的人是你,一直喜欢的人也是你,是穆柔骗了我穆婉都听笑了,正要开口,就听树林后面先传出一声嗤笑,“李大人到底是喜欢本王的王妃,还是喜欢她给你带来的高官厚禄?"李亦宸脸色微变,穆婉则惊喜的看过去,“王爷!"谢珩从旁边的小道中拐出来,背着一只手拾阶而上,走到李亦宸身边时拾眼看向旁边的树林,穆婉不解的望过去,“怎么了?“没什么。”确定不是什么麻烦人物,谢珩越过李亦宸走进凉亭,抬了整理了一下穆婉被风吹乱的头发,“怎么跑这里来了。穆婉笑道,“想一个人安静呆一会儿,王爷怎么来了。"谢珩眼睛也不自觉弯起,“怎么?不希望我来?"穆婉目光晶亮,“怎么会。和祝南溪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感觉,但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还真有点想谢珩,正想着他们心意相通后还没好好约过会呢,他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只是…“宫里怎么办?"谢珩道,“大部分都处理完了,小事儿就让昭哥儿自己去办,郑首辅看到他比看到我高兴,能再干五十年。"穆婉无语,让六岁的昭哥儿处理国事,亏他能干得出来。不同于这边的愉悦,那边跟在谢珩身后出现穆柔对李亦宸道,“我可没有跟踪你,我是跟着王爷来找大姐姐的,夫君你怎么也在这里。她语气中的怨毒和幸灾乐祸太过明显,终于引起了凉亭中人的注意。这个蠢货!李办宸闭了闭眼,对谢珩抱拳道,“我只是看到王妃,想起之前做的错事觉得对不住她,才想来道个歉,还请王爷不要误会。谢珩被逗笑了,“不要误会,李大人也知道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啊?“道歉的方式有很多种,李大人偏偏要在上巳节这样人多嘴杂的时候,选择最引人误会的方式,李六郎,你是不是跟你那娘子一样,盼着婉婉身败名裂,同我生出嫌隙呢?李亦宸立刻看向穆婉,急急辩解,“我绝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真的,真的只是…" “只是不甘心?"谢珩揽住穆婉,淡淡的看着他, “李六郎,我觉得你大概搞错了一件事。 “婉婉从来不是你能配的上的。李亦宸皱起眉头,显然对此不服,明明是他跟她先订的婚。谢珩拉着穆婉坐下来,“别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既然你想要个明白,本王便给你一个明白。”"你说如果你当初好好了解婉婉,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本王就告诉你,不会。“不然你以为就穆柔那点拙劣的伎俩,婉婉会没办法揭穿吗?她不去做,只是看不上你罢了。李亦宸忍不住辩解,“我只是被骗了。谢珩笑,“怎么?被穆柔那样拙劣的手段骗的团团转你很得意?“说到底,你不过是为色所秀,因为你不喜欢长相平平粗鄙无礼的未婚妻,穆柔比传闻中的穆婉更拿的出手,你便想改娶她人,你从来没想过被你退婚的穆婉会怎么样。’谢饰道,"南溪乡君在成场教下法世子,陆世子也对其一见钟情,那还是救命之思呢,但油世子的第一反应却是避策,因为有未婚妻。他也不喜武将之女,但也从来没有想过给对方难堪,而你是怎么做的?用的满域风雨,让烧宛论为全城8李亦宸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辩解,“我没想那么做.“你被骗、你不知道,你没想到…”谢珩不屑,“蠢笨、好色、没有担当还无能,你凭什么觉得这样的你能得到院婉的青睐?只因为上辈子她全力帮你当上首辅?正哑口无言的李亦宸猛的瞪大眼睛,甚至忘了尊卑,“你怎么.…“我怎么知道?"谢珩看着他和同样不可置信的穆柔,“因为这辈子,是我跟老天换来的,你们的奇遇也都是因为我。穆婉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惊讶道,“是你换来的?"谢珩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给李办宸致命一击,“你既然想起来了上一世,那就应该清楚你的首辅是怎么当上的,从始至终都是婉婉需要一个位高权重的底护而已。“那一切除了婉婉对你的扶持,便是我为她筹谋的,为了让她不受束缚自由自在的活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亦宸,“李六郎,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凭什么觉得能从我这里夺走她呢?"李亦宸怔怔的发愣,终于无法再回避记忆中谢珩对穆婉的不同。不,其实没有不同,只是在穆婉看不见的地方,他无法掩藏自己眼底的情绪,李办宸撞见过两次,甚至一度担心谢珩会抢走穆婉。毕竟对于位高权重的镇北侯来说,那太容易了。可是谢珩到死都未曾有半分逾矩。因为爱护她,怕她名声受损,怕她在婆家难做,即便她完全能处理那些麻烦.而他做了什么呢李办宸捂住脸忽然就泄了气,他承认确实卑鄙的抱着渺茫的希望想着万一穆婉也不喜欢谢珩,他有着上辈子的先机至少比别人更容易接近她…如今才知道,他如此的不堪。谢珩淡淡的道,“李六郎,之前对你宽容,是因为这辈子你也算助过我们夫妇,却不想给了你胆子来骚扰本王的王妃。“若有下次,别说高官厚禄,你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先是被谢珩也重生的消息震惊,又得知上辈子李办宸的首辅之位竟然是因为穆婉而来的穆柔听到这里终于回过神来,吓的立刻拉着李办宸跪下,“王爷恕罪,他绝对不敢了!如今的李亦宸被外派做了同知,她也跟着可以做诰命夫人了,绝对不能丢了官。谢珩又看向她。 笑柄。 穆柔紧紧的抓住李亦宸的袖子,再不敢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婉婉懒得与你计较,本王却不同,再有下次,我是不会让王妃有个名声不好的姐妹,却可以有一个为了大郢愿意远赴番邦教化赤翎的伟大妹妹。 穆柔大惊,匍匐在地,“我,我绝对不敢!王爷饶命。 谢珩扫了他们一眼,径直牵着穆婉离开。 穆婉也没管两人,而是看向谢珩,“你也有上辈子的记忆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珩道,“之前不是昏迷了十几天吗?那个时候看到了。” 穆婉郁闷,“怎么回事,怎么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谢珩失笑,“你竟然先关心这个。" 穆婉立刻道,“你说这辈子是你跟老天换来的,怎么换来的?怎么换的他们先有记忆?" 谢珩看了看天色,安抚的拍了拍她,“此事说来话长,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不管上辈子,这辈子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穆婉疑惑,“什么事?" 然后远远看到一座喜庆的宅子: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绸缎,大红的喜字 她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谢珩。 谢珩笑道,“洞房花烛啊。 穆婉的心情不由美妙起来,原来他这些日子的反常是在准备这件事。 虽然她并不在意,但对方真诚的将这一切捧到她面前,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她拉着谢珩的手快步回了庄子。 谢珩不仅准备了喜房,当初穿的喜服也带来了,穆婉出嫁时虽然没有对新郎的期待,但婚礼却是当做自己的人生大事来办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喜服也很精致。 换上喜服从偏房出来,谢珩也已经穿戴好等在门口,穆婉看着他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谢珩也笑着朝她伸出手,“来。 穆婉将手放进他宽厚的掌心里,任由他牵着进了正房,红烛高照,喜幔低垂,一刹那穆婉仿佛真的回到了她嫁给他的那一天。 只不过这一次,两人都像真正的新娘新郎一样,有了期待。 谢珩牵着她到了桌边,倒了两杯合卺酒,穆婉捧着酒杯笑道,“我以为你要从头开始。 谢珩跟她碰了碰杯,喝了一半后又跟她交换,“其他事情上我没委屈夫人吧?" 穆婉将交换后剩下的酒喝完,笑道,“那倒没有。 当时他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该给的尊重都给了,唯有一个洞房.……最后也是他比较吃亏, 穆婉想到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出来,谢珩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放下酒杯将穆婉打横抱起就往床榻走去,“害的我被人嘲笑,如今也该为为夫正一正名了吧? 穆婉条件反射的抱住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大笑,“谁敢嘲笑你啊。 见他将她放在床/上要来真的,穆婉连忙按住衣襟,“现在?这才刚刚成时(晚上七点多)。" 谢珩直接噙住她的唇,慢条斯理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不是总担心为夫时间不够用吗?" 再联想他毒还没解时,长久克制后再放纵时的霸道无赖,穆婉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侧头躲过炙热的唇,再次确认, “就这样了?没有其他仪式了?我好歹花了小一个时辰装扮,是不是有点浪费.… “我们少的不就只有这一个仪式吗?”谢珩顺势吮住她的耳垂,抬手去拔她头上的金钗,“况且,怎么会浪费?" 黑发如瀑般散开,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拆礼物也可以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他的动作并不着急,修长的手指完梭在发间,最后摘起她胞前的长发放在唇边亲口勿,盯着她的眼睛却仿佛带着无数物子,叫人不中的慢热起来,穆婉下竟识明了明口水。谢经笑一青,探头过来亲口勿住她的喉部 穆婉被迫仰头,明明是危险的感觉,脊背却迅速升起战票,身体陡然发软. 粗糙的大掌慢条斯理的在火红的嫁衣间探索,衣襟被挑开,却没有被剥掉, 谢珩低头看着自己的杰作,乌发如墨,嫁衣似火,莹白玉/体横陈其上,玲珑身段若隐若现的藏在里面,比全部脱掉还要诱人百倍, 他眸色渐深,终于在床帐落下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一头饿极了的凶兽,打算心无旁骛的美餐一顿。 穆婉一面警惕,一面又不受控制的沉沦。 他实在太了解她,也太有耐心了,耐心到腹婉渐渐忘了防备,以至于他口勿着她的唇笑问她“听说你喜欢陆世子舞剑?"时,她甚至没想到没有跟她在一起的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而是问“"怎么了?“ 谢珩轻咬着她的侧颈笑,“其实剑不太好,又轻又细,不如刀好。为夫给你舞刀好不好?" 最脆弱的血管被对方的利齿撩/拨,心脏也被对方的大手覆住,穆婉却没察觉到危险,手指难耐的插如他的发间迷蒙道,“好。 而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确实是一把刀,又粗又重的大弯刀,猝不及防的出鞘没入她的身体,穆婉仰头闷哼出声,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人, 男人嘶了一声,紧紧抿着唇仿佛在适应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看着穆婉笑,“原来夫人如此喜欢!. 穆婉感受着腹部的跳动,脸几乎要烧起来,羞恼道,“你能不能安静点?" 谢珩笑,“是为夫的错,叫夫人等久了。” 穆婉:… 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然而谢珩已经开始专心舞起刀来,一开始是大开大合,后来是疾风骤雨,对比第一次时的温和,这架势简直判若两人。最后穆婉攀着他的肩膀呼吸都困难起来,艰难的挤出声音,“慢点”“好。”慢是慢了,但却格外重。她的预感确实没有错,但还是低估了刚刚解禁野兽的疯狂。 穆婉头发已经完全汗湿,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红色纱衣,被死死的按在被/福间从一开始的抗议、叫骂最后只能颤料着无助哭泣,谢珩才终于稍稍放讨她他亲口勿着她的汗涔涔的额头等她休息,“说起来,夫人还喜欢听曲?"尖锐的感官还未褪去,便是混沌中穆婉也心生警惕,“谁说的,我不喜欢。谢珩却自顾白的道,“今日为陆世子伴奏的那首曲子就不错。穆婉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再次开始舞刀,“重刀要配烈曲才美妙。”说着修长的手指探下去,找到了舞刀之地配合着“弹奏”拨捻揉按,穆婉疯狂摇着头,双脚蹬着被子要被逼疯了,“谢珩!”声音带着长长的泣音“坚持一下,宝贝儿,再坚持-下穆婉禁/挛着失了声,最后在弯刀激烈的突刺和曲子快速抖动的颤音中,神经崩断,灵魂出窍。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有了声音,“回神了,宝贝,婉?"穆婉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一边温柔口勿着她的额头,一手在她背上轻抚,穆婉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却压根理解不了,三魂七魄仿佛丢了几窍还没回来.谢珩看着她那失神又破碎的模样,又想起刚刚那声从未听过的高声媚叫,弯刀又精神了。穆婉却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眉头皱起,喉间发出小猫般的哼声,谢珩眸色再次变深 201、番外六 最后穆婉几乎泣不成声,哭喊的声音都是散的, “谢珩,谢珩,你混蛋。 “嗯,我混蛋,我混蛋。”谢珩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依旧刚猛有力的舞着刀,掌中的细月要却不容逃离分毫,“心肝,宝贝,我混蛋.天地良心,,他没想欺负她的,一开始还想着她太累了,这次慢慢来,但当看到平日里精明狡要的姑娘在他怀中鸣鸣明吧可怜巴巴的样子,尤其对上双水润迷离的眼睛,突然与他上辈子做梦时的情形重合,脑子里的弦猛的崩斯。“忍忍啊,忍忍……”他再一次死死按住想要弹开的姑娘,胡乱的吻着她哄,“马上就好了,乖,你乖乖的,乖乖的。“两辈子,我们两辈子才在一起穆婉听到了这句话,其中的感情太过浓烈,以至于竟透过她一片混沌的大脑直达心底.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不由想,上辈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就她不知道?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穆婉真的梦到了上辈子。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天井的舞台中间挂着芙蕖琉璃杯的巨幅画像,是清风阁三年前的七夕女儿节。穆婉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然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依旧在二层的包厢中,不过却不是跟吴知置她们在一起,而是和嘉瑜郡主一同品茗。之前我并不知道李六郎有婚约。”嘉瑜那主优雅的扇着扇子,“我父母只得我一女,又舍不得我招整,所以我才想着下嫁,届时可以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们,李六郎是不错的人选。““之前李三太太从未表示过李六能订了婚,我只道忠勇伯府风气不错,却不想这李家三房…”嘉喻部主看着楼下冷着一张验进来的李办宸摇了摇头,再看看移婉身边女拾男装的木霜,忍笑道,“如今看来,倒是这李六能的不上你。是了,李亦宸和穆柔勾搭的时候,还有传闻他得了嘉瑜郡主的青睐而梦中的这一世,穆柔早早进了宫,李亦宸心灰意冷,而后在李老夫人的强硬要求下同意了娶她,所以她的“情敌”不是吴知萱,而是嘉瑜郡主。她显然是用和吴知萱她们一样的办法跟嘉瑜郡主交了朋友,也顺便试探李办宸的底线,显然李亦宸听说她与别的“男人”同游后还是跟来了。梦中的她同样看着李亦宸笑,“我可不需要他配。”又忍不住叹道,“只是这世道女人必须得有一个''夫君’。嘉瑜郡主显然很懂,立刻朝她举杯,两人惺惺惜。正说着,楼下忽然一静,穆婉就看到了谢珩,和现实中那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一身红色曳撒,俊美无双,只是看起来更冷厉些.梦中的他们显然还没有交集,她听到自己说,“好帅的一张脸。”还一副想跟嘉瑜郡主八卦的样子,结果嘉瑜郚主还没开口,谢珩就拾服看过来,那眼底仿若千年寒冰。旁观的穆婉也惊了一下,她之前没觉得谢珩这么冷啊?很快,他们就碰了面,倒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谢珩抓住了李亦宸,她显然不想管,奈何两人已经定了婚期,同气连枝,她只能硬着头皮去问情况。然后在清风阁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小六在隔壁审问李亦宸,谢珩坐在上首同她闲话家常。梦中的自己显然对此充满疑惑,刚刚明明冷的不像人,此时却在这里同她聊成长经历。但了解一切的穆婉却看出他们抓李亦宸是假,审问她才是真的。显然梦中即使她没有撞破谢珩在山上杀人,他也查到了牛马令,或者说査到了许倾蓝跟遗诏和九皇子有关,用李亦宸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跟她打听母亲的消息。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而后就跟现实中一样,当得知她母亲是烈士之后,谢珩态度稍微好了些,走的时候还说可以替镇国公府兑现承诺,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几乎明晃晃的暗示可以帮她换一门更好的婚事.她自然没有答应,这么珍贵的承诺怎么会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况且她本来就只是要一个名义上的夫君,李亦宸就非常合适。后来她和李亦宸一起去夺芙蕖琉璃杯,李亦宸还因为明镜司的审问而惚,全靠才夺了冠。他看着她若有所思,又莫名其妙道“欠你一个人情,有事可以来找我。下台来时,又遇到了谢珩,梦中的她莫名其妙,穆婉却明白是什么意思,谢珩曾经跟她说过,他之所以想到把昭哥儿当私生子接回来,还是受她七夕时和吴知首她们交朋友的启发,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梦里嘉瑜郡主虽然比吴知营她们优雅的多,但穆婉和她交朋友的思路是一样的。穆婉并没有遇到什么大事,出嫁很顺利,嫁入忠勇伯府的日子也和她预想的一样,李办宸为了给穆柔守身如玉,新婚夜就宿在了书房,李老夫人因此特别愧疚,对她十分好大房二房在见到她的容貌和仪态后,也都责怪李亦宸脑子糊涂,至于李三太太,看到穆婉的嫁妆单子后就闭了嘴更别提她回门时在许宅门口救了胡娘子和昭哥儿后搭上了大长公主,府中主子们除了李亦宸都很喜欢她,就算李三太太偶尔蹦跶,在她直接断了对方嫁妆庄子的合作后也老实了。总之,有了忠勇伯府的名头和大长公主的青睐,她的日子确实比在穆家时过得更加潇洒恣意直到秋猎前,大长公主找上她,说姜氏容不下谢珩庶子,想请她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昭哥儿的身份不简单。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姜三姑娘的事情她自然知道,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她高攀忠勇伯府李探花的流言还是还姜三姑娘被赐婚镇北侯而异军突起后帮忙盖过的。梦里,姜柠嫁给谢珩的契机几乎和她一模一样,她是被太后知道给谢珩脱了衣服上药,姜柠则是因为在栖霞寺遇到登徒子调/或被谢的所救,总之本意都是为了羞辱,但实际是谢珩自己的安排。不过和穆婉不同的是,姜柠七夕没有出门,出嫁时也没有十里红妆和体面的朋友撑场面,倒是因为出门前紧张差点摔了一跤,被说小家子气,婚事恐怕不顺。不知全貌的她还挺同情姜拧,觉得摊上这么一门亲事简直是无妄之灾,还想着小姑娘就是因为没人教,,不然就应该知道她完全可以胆子大些,都已经是镇北侯夫人了,镇北侯府就算为了脸面也不能叫快被人踩直到昭哥儿被认回镇北侯府,姜柠将事情闹大。个成婚的时候任由吴知营等人欺负的胆小庶女,却在婚后不到一个月,就敢让娘家来挑镇北侯府的理诚然此事说起来是镇北侯府不对,但姜柠的前后不一还是暴露了她的本性:虽然以弱示人,但贪心太过。成婚前谢珩曾清楚跟她约法三章,那么梦里谢珩定然也跟姜柠说过。但姜柠显然不甘心,偏偏手段还有限。能算计嫡母达成所愿的姜柠应该是有几分聪明的,大概正因为如此,一朝飞上枝头后被权势富贵蒙蔽了双眼,竟然敢仗着婚事是太后所赐,算计镇北侯府。镇北侯府的管家权,便是穆婉刚嫁进去都不敢轻易接,她竟迫不及待想抓进手里。而且还有了害昭哥儿的想法。 穆婉就想起现实中,她嫁入贤成伯府之后,屡屡对庶子出手,最后那庶子虽然逃过了秋猎,好像还是死在了时疫中。 可见她心里,完全容不得嫡子出生前的庶子。 对昭哥儿大概也一样,而且旁观的穆婉很清楚,大长公主之所以让昭哥儿做底子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偏偏姜直接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引起吴太后和徐首辅他们的怀疑是必然,所以他们才想要将计就计,制造昭哥儿“身亡”的假象 穆婉是最合适收留他的人选。 是她救了的昭哥儿,昭哥儿对她有天然的亲近,二是不容易被怀疑,毕竟一个攀高枝的商户女,又跟镇北侯府八竿子打不着,任谁也不会想到镇北侯府会把九皇子交给她来抚养。 当然,之所以选她也并不仅仅是这两个理由,而是谢珩调查许倾蓝的时候也将她调查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了她手里的产业,也知道了她出身杏林谷,当然除了清华散人的身份。 大长公主甚至说的很坦诚:“抱歉将你牵扯进来,但阿婉,我们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你聪明、豁达还有手段,唯有将孩子交给你我们才放心。 “以后让这孩子认你为义母。 未来皇帝的义母,非常有诚意的答谢。 她确实拒绝不了,不仅是已经被卷进来,还有她进入高门后渐渐窥到了更多的信息,知道时局要动荡起来了,既然避不开,那就只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 而且镇北侯府已经将她的风险降到了最小,只要九皇子身份不暴露,日后成了,她是皇帝义母,失败,九皇子隐姓埋名她也没有多大损失。 秋猎时,姜柠果然利用曹家要害死昭哥儿。 梦中她接到昭哥儿时小家伙惊魂未定,满脸恐惧。 旁视的穆究看的心疼,因为身份问题,大长公主和谢所都不敢表现出对他的重视,姜拧又对他心存歹意,大房二房的孩子们肯定也不会喜欢他,所以即便回到镇北候府一般时间,他依旧话活的小心醒醒,身体也疫瘦少小的,和现实中那个活法 淘气的孩子判若两人。 梦中的她也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她亲自为他和胡娘子诊治的,知道他们一路的不易,若昭哥儿是九皇子,背后为他牺牲的人一定不少。 给昭哥儿喂了生斑的药后她就以义子的名义带在身边。 正巧李办宸因为秋猎时跟穆柔私会被地撞见,穆究直接将此事告诉了李家人,并说昭哥儿是因为父亲心有所属,被迫和正妻生下他,结果却任由心上人毒害才如此,如她实在于心不忍,况且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想收他为义子。 本就是李家人理亏,李亦宸私会宫妃,传出去搞不好全家都要跟着掉脑袋, 他们都以为她是以这个孩子讽刺李亦宸,便也都没管,昭哥儿就悄无声息的养在了她名下。 而她和谢珩的交集从这里开始频繁,不过深交却不是因为昭哥儿,而是魔方 小六杀了那曹家恶大的时候,她依旧检到了肚子里流出来的魔方,再加上秋猎上出现的刺客,让她得知了前朝宝库的事情,意识到母亲的死也许不简单,很快就起身去了闵州安县调查。 然后遇到了同样调查遗诏的谢珩。 202、番外七 依日是潘娘子在调/戏谢珩。 然而穆婉记得现实里当时谢珩是后仰躲开,而后一本正经的表示自己有夫人,叫其自重但梦里的他却是手腕一翻,一把尖利的匕首不知怎么出现在掌中,刀尖直接抵住了潘娘子的咽喉,冷戾道,"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乖乖说,要么去诏狱说。潘娘子吓的一动不敢动,穆婉看着刀尖沁出的血珠也有点惊讶,除了山上碰到他杀叛徒的那次,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样子。梦里的自己显然也惊到了,想要避开,但她也需要清华散人的消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旁边。 听潘娘子乖乖把所有有关清华散人和前朝宝库的事情都说完,她正准备告辞,隔壁杂货铺就传出了老板的哭声,他的老婆死在了鬼宅行人都跟着去看热闹,再次和现实不同的是,谢珩并没有阻止她查看尸体,甚至她提出可以暂时充当仵作时,他都表示同意.比起现实中穆婉想插手案子还要同他斗智斗勇,梦里的她倒是像他用顺手的工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当然遗诏的事情谢珩不会让她知晓,所以入夜后他带着小六和谢地去了药铺,而她也避开谢珩去了城外西山,最后两人不意外的在密室相遇她依旧被潘娘子所伤。而梦里的谢珩很冷静,有条不紊的叫木霜背着她回了衙署,住的也不是他的院子,而是另找了一个院子给她这次穆婉喝了麻沸散,无痛拔箭,只有谢地在外头守着她。 第二天她刚醒来,谢珩就押着潘娘子来和她一起审问。 然后谢珩知道了当年谷仓县的真相,知道了穆婉手中有高产良种,也知道了魔方是穆婉母亲留下的。而她也知道了他在寻找遗诏,并暗暗准备着推翻吴太后 这里也和现实一样,她受到冯耀宗的触动,决定不再逃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梦里的她虽然不如现实一样有底气,但也不像当年那样身单力薄,背后有忠勇伯府,镇北侯府应该也算吧 不过当她表示自己可以助湖新一警之力的时候,谢环却是冷笑一声:“我想六奶奶可能误会了,平定赤部,山河盛世这种事情我可管不了,我如今只是毁掉他们的一切,叫他们尝尝若没有我父兄,他们应该享受的围世是什么样的而已。 她虽然不知原因,却也没有强求,再不提此事 旁观的穆婉听着这话十分耳熟,她记得他们刚成婚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事实证明,谢珩确实还是口是心非。鬼宅案毕,她安顿好安县百姓的生计后就启程回京,然后遇到了郑次辅被下狱,书生闹事梦中的她还在想着要怎么利用李亦宸帮一帮忙,谢珩却先找上了她,要她和他一起去诏狱说服了郑次辅。看到这里,穆婉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谢珩自己能解决的事情,穆柔却会觉得是她的功劳。因为是谢珩将这件事的功劳安在了她身上,事后他还道,“良种是你的,"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是你说的,此功确实在你,你想要什么? 他显然在帮她立足了。可惜,她叹道,“如今我作为一个女子,已经在书生中名声大噪,备受拥藏,还能要什么呢?难不成还能给我封个官不成?"又忍不住畅想,“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好子了,李六奶奶这个称呼经难听的,我还是喜欢听人唤我像先生,或者秘复子也成。”在这个时代,某娘子至少是代表独立的个体。 谢珩没说什么,只是不久之后李亦宸便升了五品官,随着官职下来的还是有她的诰命 大郢五品以上官员 可为正妻或者母亲请封造命, 称呼由奶奶、 太太变成夫人 她还想着虽然离“穆先生”有些距离,但夫人确实是比“奶奶”好听一些。 结果太监宣旨时,对她口称“穆娘子” 日后她在外行走,便可以用这个称谓。 秘婉的心情十分明媚,李亦宸升了官也是高兴事,所以这一段日子过得很平静。唯一的波澜就是李三太太觉得李办宸升了官应该先给她这个做母亲的请封,哪儿有儿媳妇是夫人,婆婆还是太太的。然而这次便是李办豪也没有向着他母亲,他的言照和移的造命是一同下来的,太监还特地定下地的称调,再结合郑次辅案中她在书生中的影响,李办京就是再傻也明白,他这次升官是沾了穆婉的光,宫中与其说是给他营限不如说是给穆统 的. 也不知道是拿人手短,还是因为此时对她刮目相看,李亦宸破天荒的跑来后院想跟她缓和关系她却没什么时间理他,径直给了他随时可宴请风骨宴的权限和几套“气节风骨”的文房四宝叫他去走礼.虽然很操/蛋,但现实就是她和李办宸是绑在一起的,只有他地位越高,她才能拥有更高的自由度,获得的更多的信息,即使有大长公主和镇北侯做靠山,她还是习惯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抛开感情问题,李亦宸总的来说还算正直,他若做官也能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点拨了他几句后,李亦宸精神抖擞的去社交,她则带着昭哥儿去了许宅。 是为了专心梳理手上的生意,决定了要支援方凌,她就不能再懒散了,鲤跃楼、缘墨斋,很多文人相关的铺子全都推出新的营销活动。 是方便谢珩来看昭哥儿,她将昭哥儿养在名下后两人就都出发去了安县,如今回来,谢珩自然要关心一下昭哥儿的状况. 在忠勇伯府不方便,许宅就好很多,整个宅子都是她的人,只要谢珩小心些不被人看到,进了许宅就没事了。 正好她也需要多了解一些大郢其他地方的情况,那是她作为一个商户女无法了解的,而李亦宸那边,她也实在不想理他, 谢珩对此没有异议,“你想知道什么都写下来,回头我叫谢天整理给你。 “多谢侯爷。”她心情不错,见昭哥儿偷偷扒在门后看谢珩,便笑道,“小郎君还是需要男性长辈陪伴的,侯爷您陪他玩一会儿吧,我去准备一下。 她找昭哥儿招手,“昭哥儿,过来。" 昭哥儿噔噔噔的跑过来牵住了她的裙角。 谢珩低头看他,很明显,虽然跟着穆婉的时日很短,但比起在侯府的时候小孩儿养胖了些,性子也活泼了许多,眼底没了惶惶,而是属于孩童的天真好奇。 谢珩牵了他的手,穆婉便丢了一套大富翁的游戏给他们父子,让云苓和木霜陪着一起玩 显然梦中的昭哥儿依旧是个小抠门,只是没有现实里那么多玩伴,所以就只能由大人们一起教他人才的价值 他们一起玩,穆婉就一个人去整理需要的资料,在谢珩临走时交给他,谢珩看着她纸上的内容,有些诧异的挑眉,“"你要这么多偏僻地方的资料做什么?" 她道,“目前这个情况,赤翎迟早要打进来,我想了解一下这些地方,看哪里方便藏人,百姓们至少可以先躲起来。” 这计策,几乎跟谢珩请赤翎入瓮的计划不谋而合。谢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回头叫谢天给你。”结果两天后,却是他亲自来了。 梦里她还很疑惑,“侯爷怎么亲白来了,谢天呢?”谢珩将舆图铺在她书房的桌子上,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他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你要问什么直接问吧,我说与你听。她也没多想,这样确实更方便。 于是这天之后,谢珩来许宅频繁了许多,会陪着昭哥儿玩游戏,也会耐心的解答她的问题, 某次她出门不在, 回来时竟然见他抱着昭哥儿在她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 见到穆婉后他自己显然也很吃惊,之后再来,穆婉能明显看出谢珩态度疏离了很多。 基本上只带着昭哥儿在一边玩,和她最多只是见面和离开时打个招呼。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到了年关,她带着昭哥儿回了忠勇伯府。 府里的日子依旧舒坦,被宫中亲赐“穆娘子”的称谓后,府里的人对她更加敬重,很显然她在府里的身份地位并不和其他女人一样,需要依附夫君的喜欢和宠爱 初五之前不能出门,她便每日和李老夫人,李大夫人、二夫人她们打叶子牌,教昭哥儿用花岔种菜。 初六回门虽然依旧是一个人,但穆柔在宫里过的更不如意,沈氏也安安静静的没闹妖 还没从穆宅出来,许宅管家就来报说镇北侯府给许宅那边送了一蜜桔后,穆婉立刻就回了许宅。 看到院子里的谢珩她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侯爷太客气了,我当时不过是随便提了一嘴。 谢珩似乎不解,“提了一嘴什么?这是母亲叫人送来的。"她轻咳一声,“哦,是我误会了,还以为是我跟你说我喜欢蜜桔您特地送我的。谢珩下意识转着手腕上的珠串,“我不记得你跟我提过。"骗人!旁观的穆婉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撒谎,这蜜桔大概率有他的功劳,可借在梦里她的视角一直跟着自己,完全不知道谢珩做了什么,不过大抵是“不着痕迹”的去大长公主那里敲边鼓。天空开始飘雪,昭哥儿很开心,拽着她想堆雪人。她怕冷,就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谢珩,“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侯爷陪昭哥儿玩吧。 于是谢珩带着昭哥儿在院子里堆雪人,昭哥儿还去厨房拿了一堆豆子、萝卜、扫帚、树枝等工具,一看就是过年期间穆婉教他的。穆婉坐在窗边的榻上,一边吃着蜜桔,翻着话本,一边看着窗外谢珩不停拯救昭哥儿堆的奇形怪状的雪人,听着昭哥儿咯咯咯的笑声,不由也跟着笑。不得不说,谢珩的手很巧,竟然在昭哥儿的捣乱下堆出了一个挺漂亮的雪人。昭哥儿笑的开心,谢珩眼底也有笑意,下意识看向窗户的方向和她四目相对。昭哥儿兴奋道,“母亲母亲,快看父亲给我堆的雪人!"两个大人都是一愣,谢珩率先移开视线,看着昭哥儿似乎想纠正什么,却发现昭哥儿好像并没有叫错,穆婉是他义母,之前他确实也是他的父亲。穆婉看着这场景也有些恍惚,外头大雪纷飞,室内暖意融融,风雪中的谢珩却没有冷戾之意,真有点一家三口的感觉了。当然梦中的自己显然不这么想,她已经嫁了李办痕,便没相过谈什么感情,章言天品,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起身拿出几个香囊,“我之前见候爷睡眠不好,这是我面的几个药囊,侯爷可以放在枕边,有安服定神的功效。谢珩自然的接过,“谢谢。”而后告辞离开。院子里她牵着昭哥儿的手回了屋,穆婉因为香囊突然想起谢珩身体不好,忍不有些担心。大概因为这个,她的视角竟然跟在了谢珩身后。然后看着他从许宅后门出去后,低头盯着手上的香囊,缓缓,缓缓的抵在了额间 203、番外八 很快,谢珩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然后就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一样大步离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珩都没有再来许宅。 梦中的她也没在意,因为上京流言变得很多,说镇北侯和徐大姑娘在偷偷私会。 穆婉在旁边看的想笑,原来穆柔曾提醒她谢珩和徐大姑娘私会的消息是从这里来的。 说起徐锦,梦里的他们也在安是遇到了她,不过现实中非常介意徐锦是他白月光流言的谢站,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还是无所谓,压根没管。以至于过年社交期间,徐锦为了谢珩而和离回京的消息传的沸沸场场。 她以为谢珩是怕暴露昭哥儿才不来的。 穆婉却知道,那家伙应该是发觉自己动了心,在努力避嫌。 转机发生在上元节,所有人都张罗着出门游玩,穆婉这种爱玩的当然也不例外。 忠勇伯府各房也是各玩名的,李老夫人特地嘱咐了李亦宸陪着她,因为年前郑次辅案,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李老夫人大概是想趁机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李亦宸倒是没拒绝,但出门听到太后皇帝和宫妃们在西华门放灯后就开始魂不守舍,一直欲言又止。 西华门的城楼是最接近百姓的地方,若皇上太后登楼,百姓们也能看到对方,帝王偶尔表示与民同乐的时候,都会在西华门与百姓互动。 她只觉得好笑,他都直言穆柔是他的心上人,一直无视她了,这会儿还搞什么不好意思。 实际上,便是李亦宸不说,她也准备找借口打发他的,出来玩是为了高兴,她可不想身后跟着一个不熟悉的人扫兴。 “我和昭哥儿有木霜他们就够了,六郎君自便吧。李亦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句“抱歉”走了她这才带着昭哥儿优哉游哉的玩起来,她并没有直接去清风阁,清风阁的表演固然精彩,但对于孩子来说,大街上更有烟火气为了能让昭哥儿看的清,她一路抱着他,因为脸上有人片黑斑,她给他做了个可爱的小老虎面具,领着小家伙一路兴致勃勃的猜谜、赢花灯,看杂要,十分开心。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时,昭哥儿揽着她的脖子撒娇,“母亲,能吃吗?"她自然不会驳他,云苓付钱后,她抱着小家伙靠近,想让他自己挑一个喜欢的,结果旁边几个小孩子笑闹着挤过来,她抱着昭哥儿一个趔趄,穆婉吓了一跳。一只有力的大手先木霜一步扶住了她。她看着来人迟疑确认,“侯爷?"不怪她没认出来,谢珩脸上带着面具就罢了,竟然也没有穿那电撒公服,反而是一身华贵的广袖长袍,不仅遮盖了他的冷戾之气,还多了几分温和儒雅,很像她最近看的小说中的男主角。 谢珩点点头,顺手接过昭哥儿关切道,“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趔趄而已” 昭哥儿也认出他来,开心的搂住他的脖子,“父亲。 谢珩温柔的应了一声,将他举到插满糖葫芦的稻草前,昭哥儿开心的拿到了最高处的一串糖葫芦,先递给她,“母亲吃。 她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后,昭哥儿又递给谢珩。 谢珩犹豫了一下,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咬下紧挨着的一颗,昭哥儿才心满意足的吃起来, 见谢珩含着糖葫芦看起来不太自在,她小声道,“侯爷是不喜欢吃甜食吗?可以吐掉。“ 谢珩垂眸看她,她口中也含着山楂…. 一点一点的将山楂嚼碎“没有,挺甜的。”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她莫名觉得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怎么?沾上东西了?谢珩反应过来似的别开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都说旁观者清,穆烧看着梦里的谢珩,才意识到,现实里谢珩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警如安县没收她的话本后,隔天突然就换了清冷雅致的风格,还有偶尔一些让她觉得莫名的日光.….原来他那么早就对她动了心。 穆婉有点想笑,可惜梦里的她也如她当时一样,有些迟钝,或者说因为从来没有想过。 就听她问谢珩,“侯爷怎么在此?跟家人出来玩吗? 谢珩顿了下,装模做样道,“上元节细作多,巡街。她信以为真,笑道,“侯爷这身,风流儒雅,细作定然认不出来。谢珩的嘴不受控制的翘起来,而后仿佛不经意般道,“你怎么一个人在此?我见李六郎在西华门外。旁观的穆婉忍不住笑,她以前真不知道他也如此的闷骚,竟然还趁机给李亦宸上眼药。不过梦中的她显然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意外堂堂镇北侯竟然也会八卦。而且大抵是气氛很好,又或者他难得温和,穆婉听到自己与他开玩笑,“自然是看他的心上人去了,侯爷应该理解才是。谢珩突然皱起眉头,“穆娘子觉得我与他一样?"她被他突然冷冷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笑道,“玩笑而已,他怎么能与侯爷相提并论,侯爷才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谢珩缓了脸色,开口道,“我与姜氏是利益交换,婚事是提前跟她说好的.至于徐锦,我跟她从来没什么。她莫名察觉到了解释的意味,依旧觉得摸不着头脑,“我刚刚真的是开玩笑的,侯爷做事自有您的道理,是我僭越了。谢珩看起来更气了,却说不出话来。现实中,他能理直气壮的同穆婉辩解,甚至要求她作为他的夫人处理这件事,可梦中他完全没有立场。而梦中的她只以为谢珩是不想她窥探他的私事,便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昭哥儿的趣事。谢珩一路沉默着将她送到清风阁门口,而后说要去巡夜就离开了。她也没在意,牵着昭哥儿去了二楼包厢,然后“碰巧”发现自己的包厢和大长公主的竟然挨着,大长公主顺势邀请她过去玩。上京都知道她得了长公主青睐,对此也并不稀奇,况且这晚还有更加引人注目的人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徐大姑娘回京后的第一次亮相,不仅美的惊人,一首琵更是艳惊四座,赢得了当晚的第一个飞天舞。穆婉抱着昭哥儿和长公主一起趴在栏杆边看的津津有味,昭哥儿拍着小手“哇,哇!”的叫个不停,大长公主脸上都是笑意。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从未见过的表演中时,异变陡生。和现实中一样,绑着舞姬的绸缎断裂,穆婉拾头就看到了要救人的谢珩,他竟然就在他们头上的包厢里,她直觉不对,飞快阻止,“不要下来,舞姬不会有事!" 果然下一秒,就冒出了刺客,同时冲着谢珩和她袭来,她第一时间抱住昭哥儿。 而谢珩再一次比木霜更快的抱着他们翻滚在地,躲过了箭矢。 宽厚的怀抱撑起了一个安全的港湾,谢珩紧张的看着她,“没事吧?她则急切的去看怀里的昭哥儿,见他满眼惊惶,立刻小声笑道,“你父亲好厉害啊是不是?"昭哥儿被转移了注意力,扭头看着谢珩,眼底的惊惧渐渐变成了崇拜。谢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飞快的揉了揉昭哥儿的脑袋道,“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躲好。说罢吩咐了小六保护他们,自己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将刺客引走。小六看起来十分焦急,待这边刺客撤退后,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她自然也不放心,而且清风阁是她的地盘,她自然要管,于是将昭哥儿暂时叫给大长公主照看,匆匆追了出去.和现实一样,她先追到了偏僻处,得知谢珩中了chun药,而不同的是,当她找到半日闲的时候,徐锦正迟疑的推开大门。紧接着,众人就听到一声沙哑又充满厌恶的厉喝,“滚!"同时徐锦被一块儿玫瑰香皂击中胸口,狼狈的摔倒在门口,疼的脸色煞白,可见谢珩是真的对她厌恶至极.“徐大姑娘。”她立刻带着人上前。徐锦看到他们脸色更加难看,强忍着痛苦道,“侯爷似乎中了药,快叫人来看看。她小心的敲了敲门,“侯爷?" 徐锦道,“侯爷现在神志不清,还是等小六他们过来。 结果刚说完,里面的冷意就是一收,谢珩隐忍的声音传出,“进来。 徐锦脸色一变。 她却顾不得许多,烈性chun药也是能要人命的。她则抬脚跨进门槛 “关门。”谢珩又吩咐。 大门关上,她看到了水池中谢珩痛苦的样子,但她只以为他是中了chun药立刻要给他解药。 谢珩却紧紧捏住她的手腕,他的神志明显已经涣散,却断断续续道,“我和徐锦,没什么… 她完全不明白谢珩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敷衍点头,“嗯嗯,我知道了,侯爷您把这个解药吃了就没事了。" 谢珩却继续道,“徐锦和他父亲政见不和,一会儿…帮我处理掉她。" “好,你先吃药,吃了药自己就能处理了。" 谢珩却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眼中情绪翻滚,她依旧以为是chun药的缘故,叹了口气,“张嘴。 谢珩乖乖张嘴,她把解药喂给他,他却直接含住了她的手指。她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不小心,紧接着却明显感觉到了谢珩在用力,指尖被火热濡湿包裹她吓了一跳立刻抽出手,起身道,“这药性有些烈,不过我的解药也不错,一会儿就没事了,我去找小六。" 出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徐锦 看着对方眼中的敌意,她叹了口气,“我以为徐大姑娘应该感谢我才对,无媒苟合,大姑娘不应该是如此轻贱之人吧?"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徐锦能比她还快的找到这里,事情怕不只是中chun药那么简单,再联想对方大庭广众逼谢珩动手,处处都透着不对劲。想到谢珩说的,徐锦和徐首辅政见不和。 她不敢再大意,保险起见,带着徐锦去个隔壁套话。过程和现实大同小异,她得知了徐首辅想自己登基,而徐锦想要做摄政太后的消息,意识到了谢珩可能不是单纯中春/药那么简单,他有危险好在徐锦是真的只是不服男人能掌权,女子就要受摆布,知道自己被她父亲利用后立刻就离开了。 她也重新回半日闲,就看到了昏死再地上的谢珩。 她终于发现谢珩中了碧落引,但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的谢珩因为长期睡眠不足,殚精竭虑,丝毫不顾及身体,状况糟糕很多。她也终于明白,谢珩为何不管百姓,他不是不想管,而是力不从心。他这破败的身体,能坚持到将赤翎剿灭都是奇迹。旁观这一切的穆婉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现实里她在安县受伤后,谢珩一开始躲着她,穆婉以为他是怕她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失望,后来她理解他的做法。也知道了他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从始至终都是有大郢百姓的,他费尽心机的从朝廷中保护那些正直有才的好官,寻找百姓合适的避难之地,规划着大战后大郢如何修生养息那时云苓还曾跟她说,“侯爷真像是铁打的,整夜整夜不睡觉。那个时候穆婉并不知道他中毒,但他应该也跟梦里一样力不从心才对。所以,以耗费生命为代价夙兴夜寐,只是因为她盼望着一个太平盛世。 穆婉的心陡然酸软。 而梦里的她,心情也变得很复杂,她终于知道了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 小六和谢天先后到来,他们猜到了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可能是徐首辅和贺兰暐,再想到徐锦刚刚来过,她立刻想法子帮他应付两人。 样是伪造谢珩中了chun药的假象。 谢珩虚弱又破碎的靠着床边,她帮他化妆,他始终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穆婉却注意到了他紧紧蜷起的手指。 穆婉心想,这个人总是如此隐忍。 刚这样想完,就见她对谢珩道,“脖子这里,需要有人吸一下。 红润的妆容好说,但脖子上关键的“草莓印”却必须要真实,毕竟要藏在衣领之下,很容易被蹭掉,因为这个露馅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结果就见谢珩睁眼,脱口道,“你来。 穆婉:… 她忘了,中毒后的谢珩意志力没有那么好。 这话说出口,梦中的她也愣了,看着对方猩红的眼尾,微颤的睫毛,竟然下意识的犹豫了一下。 谢珩却已经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道,“抱歉,冒犯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垂下眼眸,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对她说,“你既然已经知晓,就明白我这残生,不可能有儿女情长。 所以刚刚并没有把你当做女子,小六他. 穆婉想象了一下小六趴在谢珩脖子上亲吻他的样子身体陡然一阵恶寒 而梦里的她显然也想到了,不由也哆嗦了一下, 况且作为大夫,帮人吸毒血之类的事情她本也常做的,既然对方单纯把她当做大夫,她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了,玩笑道,“那我就冒犯侯爷一回?" 谢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过头,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 她利落的俯身,本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碰到肌肤的那一刹那,不知是唇下跳动的血管,还是余光中男人悄悄蜷起的手指,让她的心陡然漏了一拍。 204、番外九 谢珩应付完徐首辅和贺兰晾后,返回许宅 她帮他熬过毒发,开始想办法给他解毒。 小六依旧和现实里一样激动,“穆娘子可解此毒?" 她摇了摇头,“一成把握。" 显然,梦里谢珩的状态要糟糕很多。 谢珩本人倒是完全不在意,“你师父都办不到的事情,你不需要为难自己。 她道,“总要试一试。" 谢珩不置可否,然而离开后却再也没有来过许宅,徒留她一个人着急——碧落引本就复杂,分析完往期脉案后还是要再诊一诊实脉才更有助于她的研究. 偏偏她完全找不到他的人。 现实里穆婉作为谢珩的妻子,怎么做都理直气壮,但梦里,她最多只是他的大夫。 最后以需要资料为由给对方传话,最后等来的人却是谢天。 而从谢天口中得知,谢珩比以前更忙了,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 她听到后更气,这人不仅不配合治疗,还变本加厉的糟/蹋自己, 她只能一边给他开一些固本培元的药让谢天他们盯着他喝药,一边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资金、百姓安置方案,军备制作,只要能想到的,全部都写下来交给谢珩。 只希望他至少能多休息. 毕竟这千疮百孔的大郅真的不能没有镇北侯,如果谢珩倒下,内乱一定会爆发,赤翎也一定会趁虚而入,她不想生活在乱世里 好在效果是显著的,谢天再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意,“穆娘子人厉害了,您提的东西很多都跟候爷不谋而合,侯爷确实省了不少心。 “药按时吃着呢,睡眠也好了很多,您那个安神的香囊能不能再给我一些。” 自然是没有问题。 等待的间隙,她顺便问谢天一些消息,以便补充方案,谢天越听越兴奋,不由叹道,“穆娘子要是郎君就好子了. 说完又拍了下脑袋,“不对,还是娘子吧,娘子就挺好的。 梦里的她听的莫名其妙,穆婉却明白他的意思。 谢珩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掩饰而被谢天察觉的程度。 但谢珩却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却是叫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镇北侯夫人去世了?" 穆婉听到也很震惊,虽然穆柔一直说姜柠没风光多久就郁郁而终,但这么快吗? 就听云苓道,“听说是因为徐大姑娘回京,她担心会被侯爷休弃,郁结于心就去世了。" 穆婉却想起现实中的姜柠,看着好像总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但从她做的事情不难看出是个自诩聪明又心狠手辣的人,这样的人会记仇,但绝不会让自己郁结,毕竟有事都会怪别人。 梦里的她也是这么想的,“这其中怕是有隐情。" 然后很快她就从谢天嘴里知道了真相,. 侯爷同她提了和离。 她震惊,“和离?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上次毒发过后。”谢天叹了口气道,“我们还真是被她给蒙救了,以为她在姜家被清母亲女打压,日子过得不好。所以都旨下来后,侯爷就同她说的清楚,只是需要她暂时占着镇北侯夫人的位置,两年后和离,可以给她重新找个好人还许诺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她答应的好好的,谁知进府后就被侯府的权势富贵迷了眼,加上吴太后在背后挑唆,觉得有人撑腰,竟然变了卦。”他摇了摇头,“所以她嫡母和姜老爷打压她根本不是因为她是庶女,而是因为她心术不正。”“之前她谋害九皇子,照理说就是休了她都不过分,但侯爷依旧准备履行承诺同她和离,只不过把时间提前,她却还不知足。 家, 她疑惑道,“既然侯爷要她占着位置,为何又突然要和离。” 谢天轻咳一声,“之前侯爷发现她心术不正后就犹豫过,只是您也知道,当时吴知营还没嫁入忠勇伯府,侯爷怕节外生枝。"这段时间不是有您的帮忙,侯爷抽出空来,就打算处理这件事。”他叹了口气,,“不曾想,姜氏竟然以为是徐大姑娘回京后勾引候爷,侯爷叫她去找姜家人,结果她竟然直接去堵徐大姑娘,根求徐大姑娘给她一条生路,说到这里谢天不屑的撒了撇嘴,“怕求人是假,威胁才是真的,毕竟徐大姑娘最爱名声。“总之,她冲撞对方马车之前故意不报家门,大概是想着被徐大姑娘重伤后,不仅能让对方或者侯爷愧疚,还能拖延和离的时间,结果被驾车的马直接踩在胸口,当场就没了命。穆婉听得咋舌,这姑娘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明显是冲着重伤去的,毕竟重伤了候府再同她和离怎么也说不过去,却没想到运气这么差,直接一命鸣呼。谢天继续道,“徐大姑娘当机立斯把尸体和跟着的丫最悄悄送来侯府,此事对三家人来说都不光彩,商量后就决定对外说是姜氏害死侯府底子后一直心有愧疚,这擦试都郁而终,结果没想到最后传成这样。梦里的她叹了口气,“人死为大,这种传言很快也就没有了。"谢天看着她,“就是委屈我家侯爷,明明是姜氏自己作死,倒成了我们家侯爷的过错。她道,“侯爷的为人我们自己记清楚就行了,外人的评价不重要。” 谢天高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姜家人都知道姜氏是什么德行,所以替她签下了和离书后将人带回去了,不过却不好大张旗鼓的宣告,不然再传出侯爷因为要娶徐大姑娘把姜氏逼死的消息来就不好了。她也觉得没必要宣告,“这事儿两家人清楚就行了,而且别人不知道不是更好吗?姜氏去世,侯爷守一年妻孝,正好叫吴太后和徐首辅他们没空子可钻。" 谢天强调,“已经和离了,她不是侯爷的正妻,侯爷不用守妻孝。” 她不知道为什么谢天非要强调这个,失笑道,“我知道啊,只是说用来迷惑外人嘛.…”谢天看了她半响,最后叹了口气走了。她不明所以,但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害昭哥儿的事情,她对姜柠也没什么好印象,况且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每日都要忙到深夜——谢珩身上的毒真的不能拖了。 而后穆婉很快发现了一件事:谢珩来了许宅。 但不是来找她,也不是来找昭哥儿,就是入夜后,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的书房房顶安安静静的坐着,甚至没有看她,就那么坐着,直到书房的灯熄灭,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除了旁观的穆婉,梦中的她,包括小六谢天,没有人知道他几乎夜夜陪她到灯灭。 穆婉心头酸涩,他总是这样,负不起责任,便绝不会宣之于口。 直到传来魔方的消息,他们要一同去莫城,才终于见面。 然而刚见面不久,两人就发生了争执。 她很生气,作为大夫,最讨厌这种不配合的患者,而且她非常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解毒?!活着难道不好吗,非要这样等死? 话出口的瞬间,看着谢珩垂下眼睫,她就后悔了。 谁会不想好好活着呢? 若不想活着,他为什么会去找师父解毒,若不想活着,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承受那些锥心蚀骨之痛。 他肯定想活下来的,但就像他说的,神医都没有办法,他除了跟自己和解,坦然接受自己的死期之外还能怎么办? 这种时候,无谓的希望也是一种残忍。 “抱歉。”穆婉诚恳道,“是我说错话了。”谢珩依旧平静,只是抬眼看她,“你为什么非要治我?你应该知道我的计划,就算治好了,我最后也一样会死。"他的话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可惜梦里的她完全没意思道,只是道,“你就当我医者仁心。"你就当为了我?行吗?" 谢珩顿了一下,直直的看着她,“为了你?" “对,为了我。"她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喜欢留下遗憾,若一个我可能救活的病人却因为我没有全力救治而去世,那我可能得记一辈子,永远都无法释怀。 本来已经伸出的手腕谢珩,闻言又将胳膊收回去,“那你就记一辈子吧。 她:… 旁的穆婉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真是! 梦里的她气坏了,土匪性子上来,决定用强的 他们晚上要在镖局投宿,那可是她的地盘 晚饭后,她以需要喝补药为由,直接喂了谢珩一碗软筋散。 看着谢珩软软倒下,小六大惊。 谢珩也直直的盯着她,“你做什么?" 她安抚道,“没事,让你暂时没有力气而已,对你身体无害,我要是真有坏心思,会选择直接将你迷晕的。 她道,“这是不配合的病人的待遇。" 小六也哭笑不得,“您都这么强制给人治病啊?"她叫他将谢珩扶到床上,“那倒没有,侯爷是第一个,荣幸吗?" 谢珩:… 小六: 把谢珩在床上摆好,看着对方生无可恋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不过到底是她做的不地道,便哄道,“从前都是别人求着我治病,我求着治病的还是第一个。“您不用对解毒抱期待,就当是让我长见识了,行吗?"指尖下的脉搏依旧紊乱,她正仔细辨别,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劲搏动,并且越来越快她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对上谢珩的目光这次他没有回避,而是直直的看着她。 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翻涌的情绪,浓烈到让她一时无法移开目光。 谢珩轻声开口,“我如今的状况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心跳不可过速,对吧? 指尖下的脉搏仿佛都变得火热,她心下陡然一悸,被烫到一般松了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半响,她才继续问道,“那你同意我解毒吗? 谢珩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忍不住笑起来,“我能不同意吗?我可不想每天吃软筋散。她也笑了,“那就行,我明天再来给你诊脉。她收拾了医药箱离开,穆婉就看到谢珩一晚上翻来覆去,时不时摸一摸曾经被她触摸过的手腕, 她不由想,现实中她给他诊脉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过吗?那时她都觉得两人无比艰难,如今对比梦里,倒觉得现实里至少还有温情和慰藉梦里的谢珩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谁都看不出异样,她自己也表现的若无其事。因为谢珩是负责任的人,而她也不会自轻自贱。毕竟大大方方的才是爱情,真正的承诺是三媒六聘, 而他们,没有资格。 205、番外十 两人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之后发生的事情和现实中大同小异,毕竟他们本就是相同的人,虽然梦里她并不是镇北侯夫人,但谢珩将她当做最信任的心腹幕僚介绍给了孟统领。 他去探郝元嘉底的时候,吩咐所有人都听她的。 最后拿到苗妈妈藏起来的盒子,找到了魔方和遗诏,她知道了许倾蓝做的一切,也更加坚定了要让大郢好起来的决心 谢珩也没再说过什么百姓不关他事情的话,默默地做出许多调度, 而后回程,紧接着是琼州粮灾、徐首辅吴太后争权,谢珩和她被“掳走” 是的,梦里的她虽然不是镇北侯夫人,但也因此,艾长青更加张狂,几乎是明着抢了她的粮铺。 以她的性格自然要反击,于是和谢珩联合起来依旧把那些想发国难财的人都坑了进去,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吴太后他们自然不满,给她扣了个敛财的帽子后就想瓜分她名下的产业 忠勇伯府的名头虽然也不小,但巨大的利益面前,吴家失去了理智,徐秉问则打算浑水摸鱼 在吴太后清算谢珩和她的时候,两人就顺势“被掳走”了,要求用前朝宝库的钥匙和五万两黄金赎人 上京各方势力混战洗牌的时候,她和谢珩就窝在小小的民居里,一个全力研制解药,一个为接下来面对赤翎做准备。 互不打扰,也没有任何暖昧举动。 可是一旁的穆婉却看的很清楚,她在院子里做实验的时候,房间内谢珩的目光会不受控制的落在她身上,她应该也能感觉到,所以停留在院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渐渐的,谢珩似乎也喜欢上了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 两人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会说几句话,气氛明明平静温却莫名让人觉得悲伤。 梦中谢珩的身体很差,解毒的时间也晚一些,所以她几乎是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试验 当最新的一批小白鼠再次全都死掉的时候,一向情绪稳定的她突然就焦躁起来,抬头看到谢珩屋里的灯还亮着,一股无名怒火突然充满了胸腔。 她猛的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吼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能不能睡觉!你还要不要命了!" 谢珩正靠在床头摩挲着手中一个华丽的螺钿盒子,看到她愣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将匣子藏在枕头下面。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只觉得胸口堵的想要爆炸,冲着谢珩大吼,“我想救你!我在努力救你!你没看到吗?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就那么想死吗?!" 说到最后,泪眼模糊。 谢珩立刻起身朝她走过来,“抱歉。”他几乎手足无措,下意识的抬起手,似乎想抱抱她,最后还是将手背在身后,垂眸低声再次小声道,“抱歉。 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谢珩只能默默地看着。 “侯,侯爷。" 她狠狠抹了把眼睛,回头看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小六,依旧吼道,“看什么看?这个时辰,他应该休息了你不知道吗?" “有什么事非要三更半夜才能说,白天不行吗?" 小六小心翼翼道,“那个平常都是这样的 谢珩疯狂给他使眼色,小六连忙道,“白天容易被发现,只能晚上来。 她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大步走出房门。 之后小六飞快的跟谢珩汇报了情况,以往还会闲话或者调侃两句的人,言简意赅的汇报完情况后,就见谢珩挥着手催促他快走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六就离开了,谢珩房间里的灯熄灭。 她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小六生怕惹她生气的背影,觉得他们又可怜又好笑,最后又忍不住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穆婉也跟着难过,她比梦里的自己看到的还多些, 比如房间里的谢珩根本就没有睡,他能听到她的啜泣,却也只能紧紧抱着手中的匣子沉默 而那个匣子,穆婉见过。 和现实中他曾藏在书房抽屉里的那个螺钿匣子一模一样,那里面应该同样是他无法送出去的礼物 第二天,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她没有失控,他也未曾悲伤。因为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整个上京的治安开始崩溃,在包括太后在内的众多大臣屡遭刺杀后,他们终于直观的意识到了镇北侯的重要性 两人被“找”了回来。谢珩“重伤”被抬回镇北侯府,穆婉也回忠勇伯府给众人道谢。这次忠勇伯府虽然没有像现实中镇北侯府那样倾尽全力,但大房二房也都大方的伸出了援手,而三房除了李三太太外,李办宸也让她有些意外,他竟拉下脸把能借的人都借了一遍,还算有些良心。穆婉郑重谢过众人,正好听说李三太太接了她的远房侄女儿来,便顺势回了许宅,她的时间很紧迫,也没心情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果李亦宸竟然追了过来,他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你还好吧?她也没多想,抛开脑子有些糊涂不谈,他本也不是什么恶人,两人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这一年多的合作也算愉快,勉强也算是不错的朋友,会担心也正常“没事,银子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很快会赚了还你的,你找朋友借的到时候连本来利一起还。李办宸支支吾吾道,“表妹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母亲那个人想一出是一出,她去年就一直写信让表妹过来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她也并不关心,“没关系,你们高兴就好。”李亦宸再次被堵了话头,欲言又止半晌后,开口道,“镇北侯受了重伤,你有没有事?"她摇了摇头,“没有,他们抓我们只是为了宝库钥匙和钱,并没有为难我们,侯爷也只是不慎内伤。李亦宸迟疑了一下,“你和侯爷"她抬眼冷冷的看他。 现实里,穆婉和谢珩是大妻,但梦里,他们是孤男寡女。 她淡淡道,“李大人想说什么?还是怀疑什么?" 李亦宸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她终于正眼打量他,而后就想起了谢珩悄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想到那抬起又落下的手,心脏再次开始发疼 其实不应该的,她不应孩为一个将死之人动情,毕有心动只是暂时的,而李办高和忠勇伯府是很理想的照友,不仅大是大非上很清楚,也不会过度于涉她做事,这样下去的话可以预见的,她的下半辈子将无忧无虑,实现她管经的理报 为了两三年搭上剩下的半生不值得。 她告诉自己,和李亦宸的婚事挺好的,这样就有一根绳子吊着他们的理智,时刻提醒着她不要沉沦。 然而她却听见自己说,“我们和离吧。" 李亦宸忽然变了脸色,“为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提和离。 然而在她话说出口的时候,理智就已经屁都不是了,她道,“你不是痛恨娶我吗?我们和离,我成全你。”也成全自己 李亦宸连忙道,“我没想跟你和离。" 她不解,“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穆柔吗?或者你母亲喜欢的表妹,哪个不都比我强?" 李亦宸急切的上前一步,还想来抓她的手,被她躲开,“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李亦宸却紧张的盯着她,“你和侯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有些搞笑,“李大人,首先您没资格过问我这件事,其次,侯爷不是你,他若真喜欢一个人,不会将对方陷于不义之地;而我也不是穆柔,会自轻自贱无媒苟合。" “我们若真在一起,会二媒六聘,八抬大轿。" 李亦宸眼眶发红,“那你为什么要和离。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和离? 李亦宸忽然无法反驳。 “穆婉。”他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惊讶的看他。 穆婉也有些稀奇,这李亦宸突然吃错了什么药。她问,“我们重新开始?你的穆柔怎么办?你那表妹怎么办?"李亦宸闭了闭眼,“她已经是宫妃,我们这辈子再无可能,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也许我们都应该向前看。她点点头,“你能这样想也不错,但应该向前看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可从未为谁而停留过。李办宸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切的打断她,“穆婉,我知道之前是我的错,我伤害了你,但你消失这这段日子让我意识到了很多事情。”“你大概不知道,自从你嫁进来,府里一日比一日好,所有人都很喜欢你。就在她被掳走后,他忽然意识到,有她在的府里的日子是那么轻松惬意,即使她常常呆在许宅,可三房的日子依旧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再未遇到讨什么糟心事。连同僚们都十分羡慕,赞他有个好妻子。而她也根本不是沈氏所说的那样粗鄙无礼,相反,她的礼仪、教养、容貌都是一等一的,连胸怀都胜过许多男子。他想,他应该珍惜她的。尤其得知她出事的那一刹那,他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心,他早在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深深被她吸引.“我们重新开始吧,”李亦宸认真的承诺,“以后我会做个好夫君,之前欠你的,我都加倍补偿,你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停!”她抬手制止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也不必道歉,你的所作所为虽然欠妥,但我从未在意,我嫁你,只因为我身揣巨款却无权无势,所以才想要忠勇伯府的底佑,但如今,我不需要了。"若你是考虑什途,也不必多虑,我们好聚好散,我们还是朋友。你这次琼州救灾有功,朝中又乱成一团,你现在努努力,说不得能再升两级.…"“我不是为了什途。”李亦宸盯着她,“我只是心悦你。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我不喜欢你。李亦宸脸色发白,“婚姻本也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当初我们没有感情不也成婚了吗?"和离的事情,我不同意。”他也不等她再开口,飞快道,“你若想在这里住着,就多住几日,过两天我再来接你。”说罢匆匆离开她揉了揉颜头,本以为和离应该很简单,没想到竟然在李亦宸这里遇到了阻碍,若李亦宸不同意,说服李老夫人和穆家人就更难了不过很快她就没时间想这件事了,因为昭哥儿的淘气,她终于想到了血清解毒的方案,立刻一头扎进新的试验中去。朝中的动荡也在慢慢平息,谢珩在逼着吴家交出穆婉的财产后回去上朝,徐首辅也开始联合吴太后。徐锦为了不入宫,向她发来求助。她收到徐锦求助纸条的时候,谢珩正好过来,“听说李六郎最近总往你这儿跑,可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为难你。她不由厌烦,李亦宸最近吃错药一样,每天都高调的跟她献殷勤,她嫌烦直接吩咐许叔将人拦在门外了。她没和谢珩说她想和离的事情,只是摇了摇头,“没为难我,不用理他。谢珩定定的看着她,很快注意到了徐锦的求助纸条,“她为什么会找你?"她道,“大概觉得我能懂她?"说到这里不由感叹,“要是女子能做官就好了,日后不想嫁人的时候,也可以有立身之地。“侯爷帮我?"谢珩自然没有异议,不久之后,吴太后就公布要选拔女官。穆婉心情十分不错,至于和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李亦宸宿醉后睡了他的远房表妹的事情,她压根都没往心里去,只专心的给马喂药。“你想和离?”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着谢珩,“侯爷怎么知道?”谢珩漫不经心道,“昨晚李大人与同僚喝酒说漏了嘴。”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我猜他不和离是舍不得高官厚禄。穆婉看的想笑,这人又在给她上眼药。"一边跟你献殷勤,一边却又跟表妹暖昧不清.”谢珩冷哼一声,点到为止。穆婉有点怀疑,李亦宸睡了表妹的事情中有他的手笔。不过那并不重要,反正以李三太太的执着,也许迟早会成功,她并不在乎,而梦里的谢珩在暗戳戳的内涵完李亦宸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为什么要和离?"她顿了顿,“就觉得没意思。”她认真的眼前的马,"如今能做女官的话,待此间事了,我也去考个女官当当,比当谁的夫人强。谢珩深深的看着她,正想说什么,面前的马忽然抽搐起来,她脸色大变,谢珩也连忙上前按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匹马就没了气息。她怔怔的看着,胸口再次团起郁气,谢珩眼底泄露的情绪也飞快的收了回去,两年残命,还是不要祸害姑娘了。他轻叹一声,“给我做一些激发潜能的药吧。"她突然红着眼眶狠狠地瞪着他,“闭嘴!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谢珩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手指紧紧蜷起,笑了笑,“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吗,难过什么?"她道,“我经不起打击不行吗?我很少失败的,真的很少失败的.”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控制不住的哽咽。谢珩别开眼,“总之,麻烦穆大夫了。”说罢大步离开。穆婉看着他转身后眼底再无法掩饰的哀伤,再看看站在马槽前难过的自己,也不由跟着难过。她很快重新开始试验。没多久,赤翎使者来访,郝元嘉依旧要杀她一雪前耻,谢珩为了救她也依旧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下悬崖穆婉不由叹息,现实中他们在这里偷偷放纵,当时很苦,但回想起来却也泛着甜。可梦里的他们,只有更加克制。即便感情浓烈到无法掩饰,他们仍然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他们只是患者和大夫。在这期间,她想的最多的便是,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同李亦宸和离,至少给她爱的人一个光明正大的位置,然而时疫的到来再次打破了她的计划,更糟糕的是,李亦宸认出了她是的,不同于现实,梦中她嫁给李亦宸后,很快就猜出他是认错了人,但她并不喜欢他,所以从来没有说过。结果此时叫他认出来,便开始疯狂的追求她,她烦不胜烦,直到谢珩将他调去了另外一个疠人坊隔离起来才作罢,和离自然也变得麻烦了。不过对于梦中的她来说,这种时候和离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无论是时疫,还是谢珩的毒,都比和离的事情重要千百倍。终于,时疫结束的时候,谢珩的解毒的方案也出来了,师父皱紧眉头问她,“你确定想好了吗?只有两成的把握。她道,“那如果现在不解呢?"师父沉默,自然是必死无疑.“那就赌一把吧,”她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像现实中那样,她没有犹豫的喝下了那碗药,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坦然,明明他们连一个拥抱,一个牵手都没有过,可她愿意陪着他去死. 大概是因为她喜欢,而他值得。 206、番外十一 错误的用药方案给梦中的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在师父的照料下,她昏迷了四天才醒,睁开眼睛看着师父凝重的表情就知道,解毒失败了如今她跟谢珩一样,身中慢性剧毒。“不用告诉他了。”她苍白着脸笑,“多事之秋,别让侯爷分心。谢珩中毒的事情已经被赤翎那边透漏给了徐秉问和南阳王,他们对他放松了警惕,给了不少兵马,正在让他练兵,以他的身体情况,只有将兵练好大郢才能有更多的胜算。明确知道自己死期的感觉好像并不糟糕,反而更清楚的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弥足珍贵。她很快写了和离书送去给李亦宸。这次她没有跟他协商,直接当着李三太太的面威逼利诱,"…签了,之后至少帮你官升两级,不签,我会告发你私会宫妃,你直接被下狱,届时我也一样能和离。李亦宸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绝,眼眶通红,“你非要如此?为什么?"她看着他没说话。李三太太却巴不得,她并不喜欢这个始终将她压的死死的儿媳妇,若没有穆婉,她儿子再官升两级她也可以做诰命了而且这次和镇北侯孤男寡女的一起消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嫁妆如今也成了一屁股债,和离正好!他儿子应该配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看着李三太太的表情,她直接将和离书递给对方,“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签了,帮你升官,如果还没签,我立刻告去宫里,你知道的,我能做到。”李亦宸要来抢和离书,被李三太太眼疾手快的收紧怀里,“行。李亦宸怒吼,“娘!她懒得管他们母子之间的纠纷,转身离开。天后,李三人人亲自送来了签好的和离书。这件事他们谁也没有声张,毕竟若叫李老夫人和穆家人发现了少不了一通纠缠,李三太太不想被骂,她也不想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只要他们自己清楚便好。之后日子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谢珩抓紧练兵,她争分夺秒的调动军需物资。很快,赤翎入侵。 穆婉跟着梦里的自己又一次经历了那场惨烈的灭赤之战,岗城城破、沿途守城官员溃逃,鹤城暂时拦载,而后吴太后和徐秉问抛弃上京逃往宁城梦里的她虽然没有作为镇北侯夫人被挟持,但却早早到达宁城做准备。之后就是在宁城的背水一战,直到赤翎火炮攻破宁城城门,他们往外突围。这次的谢珩刚碰到忠勇伯府他们就吐血倒下了。想也知道,现实中他已经解了毒,身体康健,出来时都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而梦中的他毒入骨髓,更别提那残破的身体。 穆婉在旁边都看的提心吊胆,几度以为他会倒下。 可他硬是撑到了最后,直到看到他昏过去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穆婉才明白,他是为了她在撑着。 如果他倒下,她一定会陷在包围里,失去性命。 梦里的她显然也看出来了,可惜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陷入了昏迷,这次的毒发前所未有的凶悍,他昏睡了七八天才醒来。 结果刚睁眼就收到了赤翎大军突破宁城道,袭击了怀泽县,往锦墨城而去的消息,谢珩挣扎着起身,“小六,拿我的铠甲来。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伸手按住人,“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他笑道,“所以我才要去战场啊。”他看着她,眼底都是对死亡的释然,“你母亲不是说过吗,死得其所才不枉此生。 她紧紧抿住唇再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无法阻拦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从小六手上接过铠甲亲自为他穿戴,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心里。 她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道,“我和李亦宸和离了。” “这是好事。”而后却说起别的,“我怕徐秉问和南阳王府那边再出什么意外,之后就靠你了。”谢珩一愣,却又别开头,她系好铠甲上最后一根带子,点头道,“放心,你管好前线,后面交给我。谢珩看着她,她摸着他的铠甲没有动,过了半响,还是谢珩先有了动作,哑声道,“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本来还很平静的她,眼泪瞬间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的这么凶, 就在她梧着脸啜泣时,已经出了门的谢珩又猛的的转身回来,狠狠的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想了想,最后还是该告个别。 这是他为自己找的放纵的借口。 她紧紧回抱住他,待感受到额间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再忍不住,抬起头不顾一切的吻上去。 谢珩下意识闭眼回应,又很快将她推开,玩笑道,“告别不包括这个。“他看着她水洗过一般的眼睛,认真道,“和离了也是好事,以后你一定能遇到敬你爱你的.….夫君。 后面两个字说的极其艰涩,眼睛也瞬间红了。 她伸手接住他落下来的泪,看着他,“你确定?这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依旧笑,“我都要去赴死了,还不准我哭一下?"说到这里,他推开她,“好了,告别结束,这次真走了。 然后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 旁的穆婉却看到他转身瞬间眼角再次滑落的眼泪. 谢珩奔赴战场,她跟着大部队出发,然后就是贺兰景禅位,徐秉问和南阳王拖延支援。 她依旧用武力和民心威逼对方后,飞速去找他。 这次她亲眼看到他吃下陨丹,看着他透支所有的生命护着身后的百姓和她,一直坚持到支援赶来。他依然站着,但撑着他的她却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渐渐微弱。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摸住,不停地拉扯撕碎,疼的喘不上气来他艰难的抬于抚上她的眼角,苦笑道,“本想骗你到最后的.但好像是在有点难。”说着另一只手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块用精美锦布包裹的东西,打开,是那一对双飞鸟簪。他看着那双簪子,隐瞒了殉情的部分,“这是琼州那边的传说,说戴上它们的人,下辈子能在一起“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他红着眼眶忽然抱住她,终于将那份深埋的情感宜之于口,“我心悦你,穆婉,我不想你嫁给别人…我嫉妒他哽咽道,“就算,就算你之后喜欢上了别人,下辈子,也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穆婉仰头吻上他的唇,“不会有别人,遇到了你,谁还能再入我的眼?"而后狠狠道,“说好了,下辈子你要是敢不来找我,你就完蛋了!"谢珩用仅剩的力气回应她,穆婉摸索着将两只簪子插在两人发间,直到口中的气息彻底消散.疼痛忽然从心脏蔓延至全身,锥心蚀骨.不仅因为爱人离世,还因为她的毒也发作了穆婉看着这一幕,忽然很想谢珩,无比想,她现在就想见到他。 而后竟然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 准确的说,好像是他的心声:“若真的有神佛,那么漫天神佛在上,我愿以一生功德,换吾爱穆婉,余生平安喜乐,愿望成真。 穆婉看着那个站在城门口却已经失去气息的男人。 而他怀中,昏死过去的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有下辈子,我想一开始就跟他在一起。 厚重的云层被吹开,久违的阳光酒下来,他们头上的双鸟飞簮发出淡淡的光晕 原来这就是他们多了一辈子的原因,是谢珩用他一生的功德换了她的愿望成真。 谢珩,谢珩,穆婉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发疼,她挣扎着想醒过来,然后眼前一黑。 胸腹间像是有无数荆棘在来回拉扯,比她当时给谢珩解药用毒时还疼,不仅如此,身体上仿佛还坠着千斤重的铁球,让她疲累的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这是哪儿?怎么这么痛苦 难道是附身在梦里毒发的自己身上了? 好疼,好累,想放弃。她这样想着,却听到了南阳王的声音,“百姓都怀疑穆氏谋害镇北候,安图把持朝政,来人,将她拿下!" 不行!陌生的意识忽然强烈的翻滚,身体更加痛苦,然而意识却根本不管,任由那些荆棘刺穿拉扯,鲜血淋漓,最后终于挣脱机锁,开口道:“我看着谁敢。 是谢珩,是谢珩这辈子昏迷那十几天里最后的意识,原来他是这样醒来的。 穆婉终于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 面前是起伏的胸膛,抬头就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些平常的东西如此珍贵 她近乎急切的吻上去。谢珩被惊醒,下意识的揽着她的腰回应,迷迷糊糊道,“宝贝儿,怎么了?"穆婉一个翻身趴在对方身上,却忍不住“嘶”了一声,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昨晚怎么过分,腰/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谢珩见状忍不住笑,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协助她趴在自己月匈口,大掌慢慢揉/捍舒缓她腰间的肌肉,“这是怎么了?" 穆婉却顾不上回答他,她急切的需要感受这个男人的呼吸、温度和身体,口咬住他的喉结,谢珩闷/哼一声,被迫仰头,然后就感觉一只滑腻的小手探下去…昨晚穆婉晕过去之后,谢珩抱着她去简单清洗了一下,两人身上都只简单的套着寝衣,穆婉很轻松的把对方和自己剥出来,而后慢慢埴满,才稍稍感到满足却苦了谢珩,穆婉大清早这一套胡乱撩/拨搞得他热血沸腾,结果刚开了头她就不动了。他准备自力更生,却被穆婉按住,“别动。”又嘟,“谁让你昨晚那么过分的,腿疼,腰也疼。"谢珩艰难的哄道,“那我来?"穆婉却俯下身,“不要,别动。”而后学着他对她的样子笨拙的抚摩、亲吻,感受着体内他那蓬勃的生命力谢珩脖颈间青筋暴起,轻舛一声,咬牙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报复我?"穆婉看着他隐忍又沉溺的表情,身体也热起来,然而实在力不从心,腰酸背痛的,最后谢珩大概实在受不了了,不再惯着她,一把将人掀翻,掉了个个儿.….日上三竿,温泉庄子的正房外依旧安安静静,一只不知哪里来的狸花猫落在门口,似乎被里面细碎的声音吸引,透过门缝往里看。就见床边红色的帐幔快速的晃动着,女人哭泣的声音隐隐约约透出来,“谢珩,谢珩.“在呢在呢…”低哑的男声急促的应着,咬牙道,“我也要疯了,你是妖精吗?"之后帐提忽然开始剧烈料动,女子的抽泣变得破碎又尖说,一截皓腕挣扎着的从帐慢中伸出来,受不了般紧紧揚住红色的床单,而帐慢背后红/细的身体如出水的鱼一样绷成了一道弯弯的棋桥最后,两个人湿漉漉的倒在床上。 半响,谢珩才抚着趴在他身上的穆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妖/精一样,快把他吸/干了。穆婉攀住他的脖子,感受着他胸口的跳动,“我梦到了上辈子。”谢珩愣了愣,而后收紧手臂,翻了个身又细细吻她,“你傻不傻,若不是多了一辈子,我都不知道,你竟为我而死。穆婉却说起另外一件事,“我还去了你的意识里,之前昏迷,你是不是差点醒不来?"谢珩看着她后怕的眼神,亲了亲她的额头,笃定道,“"不会的,我一定会醒来。"他笑,“我可没有功德再换下辈子了,怎么也要与你白头到老才行。尤其亲眼见到那个许愿吃喝玩乐,长命百岁的姑娘缠绵病榻,精力不济,还要忍受李亦宸自诩深情的纠缠时就无比后悔,他不应该把她托付给其他人。 除了他,没人真正懂她,爱她,能养好她。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活下来,亲自护着她长命百岁,一世荣华。穆婉看着他,“上辈子我为你而死,换这辈子你为我而活,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谢珩也定定的看着她,这个姑娘真是…….叫人怎么爱都爱不够。最后不知道是谁先伸头,两人唇/齿交/缠,密不可分.与君相遇,三生有幸。 207、番外十二 金鸡破晓, 又是新的一天 两个小小的身影先后从紫霄宫正殿出来,直奔偏殿,昭哥儿问门口守着的公公,“我父亲母亲起了吗? 公公为难道,“皇上,王爷和王妃还睡着呢,这会儿才卯时,太早了,要不您再去睡个回笼觉?" 昭哥儿可等不及,“今天要出门,得早起。”说着,就要推门,“我去叫他们。" 公公想拦又不敢拦,只能高声提醒,“皇上,您小心些。 床帐里,穆婉看着身上的谢珩忍不住幸灾乐祸。 谢珩咬着后牙槽,“就不该给他放假。" 距离上巳节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那次他们在温泉庄子呆了三天才回来,可把昭哥儿委屈坏了,控诉他们偷偷溜出去玩不带他,然后表示要每天和父母一起睡才能哄好。 谢珩白然不能同意,对于两辈子才刚刚开荤的男人来说,此时瘾头正大,谁也不能阻止他。 本想找个理由将小孩儿哄走,结果却被穆婉答应下来。 实在是谢珩太过分了。 温泉庄子里那三天,穆婉一开始是极力配合他的,但很快发现,上辈子那个隐忍克制到极致的男人,在这件事上野到没边了,兴致上来不管时间地点,连哄带骗的都要勾的她来一回。 床上、温泉这些地方也就罢了,出去散个步都能被他压在野地里,幕天席地的咳咳。 当然,最过分的还是是回城的马车里。 外头人声鼎沸,她紧张的不敢发出声音,他却仿佛更加得趣似的,故意花样百出,差点让她叫出来。 所以穆婉打算给他个教训,她已经想好了,三天不许他近身,她力气不敌他,但可以想别的法子啊,比如留了昭哥儿和迎生一起睡。 正好也慢慢跟他们说分房的事情。 昭哥儿的安全感已经有了,如今只是小孩子还是喜欢跟父母撒娇罢了, 她心里都计划好了,只是低估了谢珩在这件事上的坚持。 两个孩子一睡着,他就悄悄把人抱去隔壁,强制分房。 昭哥儿早上一睁眼发现情况不对,自然要往他们房里跑。 如此这般几次,谢珩晨起的兴致被打断了好几回,忍无可忍,直接给两个人加了骑射课程,两小孩儿累的回来倒头就睡,早上更是起不来。 谢珩才得以尽兴。 没想到今日又旧事重演。 倒也不怪昭哥儿如此积极。 起因是前几日谢晋来请假,说他们要去大明觉寺上香,保佑三个姐姐科举顺利。 恩科的日子已经定下,会试就在四月十二,乡试还要等到八九月份,童生试则因为今年的战乱推迟到了会试之后,五月份左右。 谢时要参加的是童生试,至于谢晚和谢意都是凑热闹,先去感受一下。 遇到重要的事情就去拜个佛求个心安也是上京的传统了。但这种事绝对轮不到小孩儿去,谢晋却是一套一套的,“大伯娘忙的没时间,只好我代替她去啦,多一个人求,佛祖就能多记住。 其实就是想去玩,而谢二夫人也准备带着他。 昭哥儿羡慕坏了,跟穆婉说的时候眼底都是渴望, “母亲,大明觉寺是什么样的啊?我还没见过呢,大姐姐还说玲珑山很美,我也没去过。 他装委屈的时候豫婉不能硬下心,但这样乖巧的说什么都没见过的时候,穆婉忍不住了,说起来他不过才六岁,每天被关在这言里,除了读书就是芳听朝政,确实有些残忍,于是大手一挥,“那我们跟你二哥一起去吧。 “真哒?!”昭哥儿眼睛顿时放光。 本来还有些后悔自己冲动的穆婉看到小孩儿的眼睛,也不犹豫了,“嗯,大臣都有假,我们昭哥儿也放两天假。 明哥儿为此开心坏了,走路都是蹦确眺刚的,甚至每晚都没时间来找稳婉和谢听了,一放学就跟迎生两个人钻进紫雪官商量着要带什么,甚至还鬼鬼祟祟的做风筝,几个孩子好像约定了什么。 大人们也不拆穿,谢珩甚至喜闻乐见,表示这样的话,每年可以给他放几次假。 马上要去春游的小学生,当然会兴奋的睡不着。 穆婉看着谢珩笑,就在她以为他会跟之前一样放弃,然后去洗冷水澡的时候,他竟然直接挺了进来。 穆婉瞪大眼睛,闷哼道,“你疯了,昭哥儿要进来了。”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房门被推开,“父亲,母亲醒了吗?" 穆婉紧紧咬住唇,谢珩声音倒是稳,“醒了,你们小孩子收拾慢,先去洗漱,洗漱好我们就来了。 昭哥儿闻言立刻带着迎生回了隔壁。 谢珩也开始埋头苦干。 穆婉感眉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都气笑了,“他们洗漱收拾,最多也就一刻钟。 “够用了。”谢珩说完就加快了速度,穆婉差点叫出来。 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握着她的腰,换了个更方便的姿势不管不顾的驰骋,哑声道,“你忍着点别叫。 穆婉瞪着他,她也得能忍住啊! 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偏快的节奏,但这次实在太快了,没有任何过度的将所有感官快速堆善积累,迅猛的将她送上高峰,穆婉绷紧身体,一口咬住嘴边的手 昭哥儿再次跑进来时,帐帘后的穆婉正犹如缺水的鱼,大口的喘息。 谢珩倒是从容,继续忽悠,“去问问云苓行礼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们这就来。 昭哥儿再次离开后,缓过来的穆婉一脚踹在他胸口,“当初不是一个时辰都嫌短吗?”现在一刻钟竟然也不嫌弃了。 谢珩握住她的脚踝,声音还有些舛,“怎么?夫人觉得不够?" 穆婉又想打人。 两人洗漱的时候,谢珩有些担心,“刚刚不小心弄进去了,你有没有不伤身的避了药。” 穆婉倒是不介意,“无所谓,有了就生。 这段日子谢珩虽然总闹她,却一直有意避孕,也没提过生孩子的事情,穆婉以为他是顾总她的想法。 之前她确实没有想过生孩子,觉得无痛当妈挺好,但现在却觉得,生一个她和谢珩生命共同的延续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起,胸腔里瞬间生出一股淡淡的幸福感,她看着谢珩,不由想到他当父亲的样子,一定很美好。 就听谢珩道,“不行,要生也过两年再生。" “怎么了?”她以为他是担心她的身体,正想说她如今二十岁,是最好的生育年龄,他就抱住她, ,“听说孕期不能同房,夫人先疼我两年。 穆婉: 她面无表情给了他一肘子。 a 辰时中,他们终于收拾妥当出发,马车里,昭哥儿高兴的摇头晃脑,连一向安静的迎生也满眼期待。 穆婉失笑,“这么开心?" 昭哥儿点头,“我们要跟二哥二姐比赛放风筝,一定能赢!” 旁的迎生立刻拽了他一下。 穆婉笑看他们的小动作,“你们今天不是去给姐姐们祈福吗? 昭哥儿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想了想,靠着她的胳膊讨好道,“去都去了,顺便玩一下下。”说着还伸出一个小指头,以增加信任。 穆婉呼噜了一下两个人的小脑袋,没说什么,今日本来就是让他们去玩的。 昭哥儿和迎生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开心。 很快他们就在以前的镇北侯府,现在的摄政王府门口和谢晋他们汇合。 昭哥儿看到哥哥姐姐们十分开心,自从进宫后,除了谢晋,其他人都不怎么常见到了,此时立刻带着迎生上了他们的马车表示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 谢二夫人看着前面吵闹的马车失笑. 谢大夫人要当值没空,所以今日是她带孩子们出门。 穆婉邀她上了马车,她们也好长时间没见,自然的说起家常,穆问道, “大嫂的宅子修的怎么样了?" 女官们参加了昭哥儿的登基大典后就趁热打铁,争取做正式官员 恰逢朝廷实在缺人,大长公主就顺势将人安排进去,谢大夫人、徐锦和嘉瑜郡主被分到六部做郎中,谢大夫人在户部,正五品的官,也有不小的权利。 对此她们都很珍惜,谢大夫人如今一心扑在朝政上,然后觉得在摄政王府里住着不太方便,大概是受穆婉的启发,就在附近买了个三进的宅子,挂上了“蒋府”的牌匾, 比起谢大夫人,如今更多人都叫她蒋大人。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忙政事就是收拾她的宅子,比以前更加雷厉风行。 前几日甚至把摄政王府的中缋全都交到了穆婉手上,“我实在忙不过来了,这是你的府邸,本也应该你来管。"说完又不好意思道,"之前是大嫂狭隘了,你别往心里去。 穆婉便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很为她高兴。 谢谢二夫人笑道,“应当快了。”又摇头叹息,“如今我都不怎么能见到她,便是回也都是回她的蒋府。 说到这里,她也不由感叹,当初穆婉嫁进来的时候,大嫂管家明显有了紧张感,各种防着。 她当时还想,两个都是厉害人,最后镇北侯府怕少不了一场伤筋动骨的争执,却没想到会这样轻松的解决。 但看着大嫂为自己的的宅子忙碌的样子,她又有些明白,再好的东西,不如自己挣来的舒心踏实。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朝廷是不是还招女夫子………” 她才说完,马车忽然停下。 “三婶婶。”谢意在外面叫。 穆婉撩开车帘,看着三个姑娘,“怎么了?"“ 谢晚道,“我们想跟您坐一辆车。 穆婉自然不会拒绝,看着她们上车后笑道,“怎么?兄弟姐妹相聚的新鲜劲儿这么快就过了?" 谢意嫌弃道,“他们好吵啊。” 谢时补充道,“除了迎生。” 穆婉笑,“除了迎生那不就是昭哥儿和晋哥儿。” 谢晚不由叹道,“三弟刚来家的时候多安静啊,二弟那个时候也乖乖巧巧的。 穆婉忍不住笑,“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也很文静啊。” 三人对视一眼,瞬间笑成一团。 她们来找穆婉,显然是有事。 穆婉问道,“怎么了?国子监读书被人排挤了?" 谢意震惊, “三婶婶你怎么知道!" 穆婉笑道,“你们三个同时有事,除了读书还能是什么。 谢意道,“对哦。“ 因为谢时和谢晚都有意科举,大长公主女官都封了,也不差再送几个姑娘进国子监,所以她们都在国子监读书. 谢意先开口,“那些书生就罢了,整天女子应该相夫教子什么的,我们都当他们放屁;夫子们瞧不起我们也无所谓,他学识还不如陶先生呢,陶先生都觉得我们可以,我们也懒得理他。 “可是那些贵女们是怎么回事?”她愤愤道,“我表姐她们都觉得我们有伤风化。” 谢晚在一旁点头,“我表姐也说,还说我们以后找不到好人家。" 穆婉笑,“还有其他人吗?" 谢意委屈道,“可多呢。" “虽然不敢当着我们的面说,但我能感觉到,背地里嘀嘀咕咕,还阴阳怪气的说我们日后当了官,嫁人怎么办?" 她哼道,“难道跟她们一样,整天为了头花、料子、胭脂水粉争来争去就有意思了?" 穆婉道,“要是好看的话还是要争一争的。“ 谢意一噎,嗔道,“三婶婶!" 穆婉大笑,“三年前你们不也在争这个吗?那时候是不是挺有趣?" 三人不语,似乎觉得那是黑历史。 穆婉却笑道,“不要怪她们,她们从小学的就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哪儿像你们一样见过大世面,刺杀都遇到过好几回了。" 三个姑娘又被她逗笑。 穆婉让她们思考,“你们想想,要是三年前,或者更早一些,你们要是听说哪家娘子跟郎君们一起读书,以后还要做官,你们会怎么想?" 谢晚道,“肯定是悄悄看着。 “对啊,”穆婉笑,“因为她们不知道女子还有别的可能性,像你们的表姐,也许根本不是讽刺,是真的替你们着想。 穆宛道,“地们绝大部分人从出生起就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玲陇山,从小就被告诉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嫁个好人家,她们不是要争那些首饰,而是她们的世界里只有那些,她们设有别的选择,没人给她们更多 的选择机会。 “若叫她们也像你们一样,跟着陶先生读圣贤书,跟着郑次辅行万里路,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她们也会明白你们的。 谢意道,“我错怪她们了?" 穆婉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 “只是你们比他地们率运,你们的祖母、母亲和三叔三雄都支持你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目使失败了,作为我们摄政王府的姑娘,你们也什么都不用怕,但她们不一样,她们一步踏错一辈子就毁了,自然要小心译慎。 “所以你们的表现就很重要,"穆婉笑看着她们,“你们代表的可不只是你们自己。"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能成功,就会成为大野女子们的表率,也许和你们同龄的姑娘们没有机会了,但日后那些想要走出来看是世界的姑娘,都有了理由:“看,谢时、谢唤、谢意都体到了,她生活的很好”,那我们也可以。 谢时听得心潮澎湃,“就像赢好、灵蕴、和诚公主。 穆婉欣慰道,“对,就像她们,你们祖母能将封你娘做官,让你们进国子监,都是因为有她们为你们趟出来的路。 穆婉道,“现在,轮到你们走着前辈踩出来的路,为后继者撑底冠,你们成功了,后面的姑娘们就不会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她们可以拥有更多的机会。 谢晚和谢意也热血沸腾。 “但披荆斩棘的并不是容易得。”穆婉道,“你们虽然幸运的获得了机会,但路却是要你们自己去走的,官场上你们可能要比郎君优秀几倍才能让他们服气。 谢意握着着拳头,“我大姐姐和三妹妹肯定都可以的!" 谢时道,“你怎么不说自己可以?" 谢意道,“我就是凑个热闹,我不想当官,我想赚银子!" 众人大笑。 谢二夫人看着谢晚,转头问穆婉,“听说朝廷准备招女夫子?" 穆婉点点头,“是这样的,咱们摄政王府的姑娘都因为跟男子一起读书被排挤中伤,别的娘子们就更不敢了,所以朝想着干晚开一个女子书院,也不想着让地们科考,多读些书,涨些见识,日后就算嫁了人,也心胸开阔。” 她潮准 “不至于只能争头花。" 三个姑娘又笑。 穆婉则看向谢二夫人, “二嫂是有想法?" 二夫人对上女儿的目光,点了点头,“如今你们都不在府中,孩子们每日都去上学,我怪没意思的,也想找些事情做。 其实正因为她们都不在,她的事情才更多,毕竟府里的琐事也需要打理。 可是看着孩子们的样子,看着大嫂每天兴致勃勃的做自己的事,尤其听到女儿承受的压力,她也想做点什么。 她想,读书的姑娘们多一些,孩子们的路是也好走一些。 穆婉很开心,“要办这个学校,最缺的就是女夫子呢,二嫂要来,那真是接了燃眉之急。 谢时她们也很兴奋,“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帮忙讲课!" “你们怎么想的?"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一路兴致勃勃的讨论到大明觉寺还意犹未尽。 下了马车,他们才记起自己的目的,都去大雄宝殿上香许愿。 谢珩也跟着一起。 因为穿越和上辈子的事情,穆婉也很虔诚,默默许愿后,睁开眼看着跪在隔壁的谢珩,不知为何想笑。 不只是她,偷偷打量谢珩的人并不少,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诚。 出来后她问谢珩,“许了什么愿?” 谢珩道,“没许,还愿。”他看着她,“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万一奢求太多,把功德分走就不好了。" 穆婉就想起梦里他用所有的功德换她平安喜乐。 “那我许任何愿望不都是你给我的?" 谢珩道,“那我再多攒点功德。 穆婉又感动又好笑,跟在谢二夫人身后写下一个【与谢珩白头偕老】的愿望,让谢珩帮忙挂上去。 谢珩深深的看着她,挂上去后,偷偷在袖子下面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看着孩子们忙活,然后就听旁边有人道,“要说灵,瞰云观也很灵,要不也去那儿拜拜? 穆婉就想起三年前她和祝南溪在瞰云观挂的两个许愿牌,现在想想,愿望好像也都实现了。 她是不是也该去还愿? 还有.…….她问谢珩,“你说的漫天神佛,不只是佛祖吧?会不会也包括三清四御?道观我们也该去一去?" 谢珩显然也听到了那句话,表情微妙,“瞰云观?" 穆婉点点头,然后将当时的事情说给他听,越说越觉得该去一趟, “反正我们也要去玲珑山。 谢珩还没说话,昭哥儿就跑过来,兴奋道,“我们去玲珑山?" 穆婉逗他,“没有,你听错了,一会儿就回去。 昭哥儿抱着她的腿撒娇,“母亲,我们去吧,我还没见过玲珑山二哥他们都去…” 迎生也巴巴的看着她,谢晋帮腔,“三婶婶,来都来了。” 穆婉被他们逗笑,“行吧,那你们都听话。” “我肯定听话!”昭哥儿开心的拽着迎生和谢晋蹦蹦跳跳,迎生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过到了玲珑山已经是傍晚,他们依旧在庄子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出来玩 春风拂面,阳光正好,正是放风筝的好天气,山脚下的草地上已经有了不少人, 而空中不乏一些奇形怪状的风筝。 年前穆婉扎了个跳舞的骷髅风筝,当时本来想放,但因为婚事突然出了变故,就暂时搁置了,倒是祝南溪将这个爱好发扬光大,这两年春天,大家对风筝有了不少创新。 六个孩子显然也为了这个游戏做了准备,摩拳擦掌的要比试 放风筝是个技术活,而且还是形状奇怪的风筝,估计能玩大半天,而穆婉还要去瞰云观,就没有陪他们。 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她跟谢珩一起上了山。 路上意外的竟有不少人,她对谢珩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当初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的。 她兴致勃勃的跟谢珩说起当初祝南溪跟她说的那些瞰云观灵验的事情,谢珩笑而不语。 等走到许愿树下,她又道,“跟你说,当时我跟祝南溪差点被吓死,那女鬼叫的特别凄厉。 谢珩看着她笑,“有没有可能不是女鬼? 穆婉没在意他说什么,此时她的注意力都被树上的许愿牌吸引,“多了好多啊. 她试图找到她们当年写的许愿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她笑问谢珩,“你猜我跟南溪乡君许了什么愿? 谢珩没说话,仰头看了一会儿,很快在一堆许愿牌中用长刀勾下来两个。 穆婉震惊,“你眼神也太好了吧?" 就算这瞰云观不如寺庙香火旺,这树上的许愿牌也有上万个了,他竟然那么快就找到了?! “不对,”她道,“我们又没署名,你这么知道这是我们俩的许愿牌?" 谢珩笑道,“当年吓跑你们的,就是我。 穆婉愣了一下,谢珩凑在她耳边小声道, “这观里有一个我的秘密暗室,你们许愿的时候,我正在下面审人。“ 穆婉瞪大眼睛,“所以你知道我们许愿?" 谢珩摩挲着手里的许愿牌,“那时候我心情不好,又找不到人欺负的话,就来这里帮人圆梦" 穆婉:… 谢珩好像确实有这个毛病,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因为属下背叛,心情不好,所以故意吓唬她 “所以那些顾头不顾腚的愿望都是你干的?" 谢珩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不能说的文雅一些。" 穆婉也跟着笑,“你这人不是一般的恶趣味啊。”发泄情绪的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 倒也一举两得,顺便将人都赶走。 然后好奇,“所以你其实一开始注意到我是因为这个祝南溪的许愿牌?" 谢珩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也觉得有些奇妙,笑道,“当时在想,你们可真敢想。 穆婉笑,“事实证明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谢珩被逗笑。 穆婉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啊。你刚刚一下子就找到这两个许愿牌,你记忆这么好吗?" 谢珩看着她的眼睛,“没那么好,但因为是你许的愿望。 穆婉愣了一下,心底泛起甜意,“所以,这个愿望是为我实现的?"她调侃,“我以为王爷那么拼是为了大郢百姓。 她本是玩笑,谢珩却温柔的看着她,“是为了大郅百姓,因为大郢的百姓中有你啊。 穆婉怔住,谢珩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你,我根本撑不下来。 无数次想要倒下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这个牌子,想起他去提亲那天,她无忧无虑的说她的愿望是"吃喝玩乐,长命百岁,做个快乐的纨绔。 所以如果他注定要死,那也一定拼尽全力,留给她一个太平盛世。 穆婉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想起他不顾身体殚精竭虑的保护百姓的时候,正是得知她因为谷仓县而受伤的时候 股热意陡然充满胸腔,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他都是一样的,都为了她余生喜乐拼尽全力。 穆婉一把拉住谢珩的手快速走到偏僻处将人抱住,“傻瓜,你怎么什么都不说,我若猜不到,你多委屈? 谢珩揽住她的细腰,“但你都能看到不是吗?" 他为她做的一切都心甘情愿,可是她从来不会视作理所当然,她从未让他受过委屈。 穆婉抬起头,他看着她盈盈的目光道,“我们要不去暗室试试?” 穆婉:… 她咬牙,“你脑子里正装点正经东西吗?" 他道,“不是你说的吗,让我说出来。 穆婉:… 谢珩自然是逗她的,那暗室审问犯人,又脏又血腥,当然不可能带她去 两人打打闲闲从山上下来,就看到几个孩子的风筝都放起来了,昭哥儿的风筝和修婉三年前的融酸风筝异曲同工,是找了小太监帮他们扎的,迎风随他,昭哥儿是个骷酸,他就是个女鬼,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配合看以量取胜, 谢晋的是个老虎风筝,四条腿都会动。 谢时的是个金元宝,她一边放一边逗昭哥儿,“三弟,你一会儿选不选我这个。 昭哥儿眼睛果然直了。 穆婉他们被逗得直笑。 谢晚道,“三弟,我这个是牧云,你看。 穆婉大笑,“这几个孩子可真是。" 谢晋不服气,“我的风筝最好。” “我的才好!我的飞的高。” 几个人一边放一边吵成一团。 祝南溪远远的跑过来,“我打眼一看,这肯定是你们家搞出来的东西,果然。 她也跑到穆婉身边看热闹,“他们这评比的标准是什么?吵不出来吧?" 穆婉笑,“那就让他们慢慢吵吧。" 祝南溪身后的陆时南笑道,“王妃喜欢看孩子吵架?" “对啊。”穆婉点点头,“孩子们能这样吵架,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几人一愣,笑起来,是啊,能为风筝好不好看而吵闹,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正笑着,那边就出了状况。 “三姐!” “意姐儿,你作弊!" 只见一个巨大的老鹰风筝渐渐飞起,谢意得意道,“谁都别跟我争,我这个最大!" 她说完没多久,脸色就是一变,“啊啊啊,拽不住了,快来帮忙!"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她在逗他们,结果见她真的被风筝拖着走,谢时立刻把手里的风筝递给丫跑过去… 盏茶后,谢意死死的抓着风筝线,谢时和谢晚一起抱着她的腰,后面昭哥儿,谢晋,迎生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着前面的姐姐。 谢时气道,“你光往大了做,你没想过太大会拽不住吗?" 谢意道,“我怎么知道,它再大还能把人带飞?" 谢晚道,“怎么不会!上面风速比下面大啊,现在不是要拽飞了吗?啊啊啊啊! 护卫见状想要用剑砍断风筝线,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不要!!!" 护卫不敢再动。 穆婉他们看着笑成一团。 谢晋向幸灾乐祸的大人们求助,“救命救命!三婶婶救命!” 昭哥儿却兴奋道,“大风筝,载入史册!" 迎生跟着喊,“载入史册!" 穆婉笑倒在谢珩怀里,谢珩揽着她,看着那些生动的小脸,也露出微笑 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