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我道侣的魔尊总想勾引我》
7. 染血
隐约听到一声震响。
统帅抬起眼,就见十步开外一个不良人被击中。树枝扎入他左胸膛,血流不止。
百姓吓傻了,纷纷愣在原地。
也是这时,第二箭破空,又击中一个不良人。
接下去几箭连续且毫无悬念,哪怕周围有许多百姓,哪怕被遮挡住大半个身体,那支树枝也能准确无误。
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弓能力!
百姓木楞,不良人惊乱,尚能行动者挥臂大喊,“快走!”
统帅自知楼上那位“前辈”已被激怒,撤退才是明智之举。
但他不甘心啊!
偏这时武洋见不良人落于下风,酣畅大笑,纵是牵动伤口也要讥讽,“快滚吧,狗东西!你们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那不是小虎偷的,是无名修士给他的,你们不配!”
这话不啻于一把火光,又将统帅的前路照亮了!
果然这少年知玉露下落,今日不擒,只怕日后再来就难了。
心绪流转之间,贪念已盛。
武洋以为不良人大势已去,便要夹着尾巴逃走。未料到眼前不良帅眼珠子转了几转,脚尖分明往后去了,又调回来,右手像鹰爪一样擒向他。
武洋骇然,不是怕这人要杀他,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一块新鲜、上好的肉!
将将被攥住喉咙时,暖光映入武洋眼里。
它来得又急又快,杆身粗细不一,无镞,无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树枝。却擦亮了空气,甚至擦出火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火鸟,尖锐的喙啄穿猎物的喉咙,红羽染血,不损半分美丽,反而令它更耀眼,谁也无法挪开视线。
——但它只是一根树枝!
统帅疼得发出非人的嚎啸,颤抖着看向伤口。这支“箭”穿过他的手腕,恰在命门上,断了经脉,火往里烧。伤处血溃如堤,又疼又麻。
倘若是平时,他一定跑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多少大道理在脑海中掠过。血流得太多,视线已有黑边,少年愕然的神情层层叠叠。他却还想去抓,于是伸出另一只手。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声女子的叹息。
紧接着又是一箭!
这一箭贯穿了他的喉咙,力道之大,甚至推了出去,扎在地上。
武洋呆呆看着统帅濒死前抽搐的身体。
不良帅已死,余下不良人伤势各异,立刻打起退堂鼓,两个胳膊没受伤的拖住统帅尸体离开,余下人拿着刀,一面与百姓对峙一面后撤。
还有想放狠话的,话未出口,一支箭钉在脚下,恰恰好好,离脚趾头就差一点,吓得他尿了裤..裆,催促同僚快走。
尘埃落定。方才还战意高昂的众人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地上残留的鲜血和兵器。
突如其来的一道孩童哭声打破宁静。
李丰扶武洋起来,这时一个大婶凑过来,手中沾血,惊慌失措,“武洋,怎么办啊,我们杀了不良人!他们会不会带更多人来,甚至让修士把我们都给杀了?”
武洋喉咙肿胀,说不出话。只能放任这恐慌蔓延开去。
忽然一道女声从二楼响起,“大家不要怕,要是真有修士来了,我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武洋费力地抬头,便见离离站在栏杆上,一只手抓着房梁。
唯恐众人不信,离离鼓起勇气,“我爹娘是修士,他们认识很多好的修士,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坏的。如果衙门的人真的来了,真的带了骊山修士来,要罚你们,那我就站在最前面,他们要伤人,就先伤我!”
分明气弱,脚下摇晃,站也站不稳。
武洋却觉得她比流芳阁里的那位长公主都耀眼、美丽。
屋内,萧清影捧着弓打量。
树枝毕竟不是打磨过的箭,不大趁手。且这把弓是她从死人手里拿来的,本就有所磨损。加上为了救人,射得又急又快,不免磨损弓弦。本来萧清影以为这把弓还能用上十天半个月,这一趟下来,能再用上一次都算运气好了。
其实在发救武洋的箭时,她的法力就见底了。之后全仗弓力,因此连带弄坏了弓臂。
听屋外声浪已平,她将弓丢进储物袋,推门而出。
离离小心翼翼地从栏杆上跳下来,萧清影接了一下,“怎么样了?”
离离忐忑,“清影姐,那个不良帅死了。”
萧清影给过他太多机会,浅皱了眉,“我不怕他们。”
离离摇头,“不,是我求你帮忙,就算真要算账也该找我。清影姐,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我甚至没有和小武说实话的勇气。谢谢你没指责我,我怎么可以让你帮忙,还要你承担后果。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别人知道你会用弓。所以,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萧清影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别担心。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你爹娘可会起疑?”
离离惆怅,“若真东窗事发,我也只能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我收拾残局了。如果,碧云天真的能帮我拥有灵根,我就可以帮到大家了,就当……是赎罪吧。”
离离让萧清影到两人下来的栈桥等她,她去看看武洋的伤。
萧清影法力暂空,也帮不上忙,便顺着她了。
约莫一刻钟后等到离离,二人便回东清去了。
此时此刻,武洋家中,李丰送走贫民窟唯一一个大夫,转头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武洋,“小武哥,我娘问你想吃点什么,今天你可是大功臣。”
武洋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自嘲地笑了笑,“功臣?我什么都没做,要不是萧姐姐,今天我也得……小丰,萧姐姐的事情千万别说出去,记住了吗?”
李丰用力点头,“当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过,你觉不觉得离离很奇怪,她好像有话要说,看上去特别愧疚。”
武洋不以为意,“她爹娘都是修士,自然看轻凡人,她和我们这些人做朋友,回头被她爹娘知道了,免不得一顿说教。”
李丰心道不是这种愧疚,是另一种,但他说不清,干脆抛在脑后,“这次离离给咱们带了好多灵石,我回头上去给你买一瓶丹药,很快就好了。”
武洋嗯了声,似有些困了。
李丰忽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出门转进茅坑,捏着鼻子跳下去,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小瓷瓶,洗干净后回到屋内。
他一进屋,那浓浓臭粪味儿直冲天灵盖,把武洋的困意熏走了,“你挖粪去了?”
李丰走到床边,“小武哥,这就是小虎无论如何也要留给你的东西。”
武洋神情一下子凝重了,“我不要。”
李丰着急,“小虎已经死了!这是他给你的,你若不用,没有人有资格。”
武洋看着顶上横梁,想起昔日兄弟三人和睦的日子,不禁落泪,“你说得对,我不能辜负他。不良人非要拿到的东西,是什么?”
李丰也不知道,或许是能增强气力的丹药。拔开瓶盖,刹那一阵幽香飘出,竟驱散了屋内臭气。定睛一看,哪里是丹药,分明是一片碧汪汪的水。
李丰忽地有些担心,“虽然这是小虎留下的,但毕竟是修士给的,万一,其实并不是……”
话未说完,武洋忽然腾起,夺过瓷瓶,一饮而尽。
李丰惊呼,“小武!”
瓷瓶落地,咕咚咕咚滚到角落,一滴也不剩。
武洋擦了擦嘴角,眼底意志燃烧,“如果是毒药,那就让我去见小虎。如果不是,就让我有为他报仇的能力。不良人,衙门,骊山,等着瞧吧!”
·
萧清影隔着两楼,眼看离离推开家门,才往家去了。
进屋先往床边,两指平放于薄冰鼻下,呼吸平稳,再探手腕,脉象犹常。
今日肚子倒是没有咕噜,但合该饿了。
回来路上萧清影遇见散修摆摊,用仅剩的灵石买了一瓶品质好一点的辟谷丹。
相较第一次,第二次喂丹,得心应手了些,轻易就撬开薄冰牙关。
吃完辟谷丹,就是玉虚丹了。
玉虚草,此丹的药引。据说人若昏迷不醒,必是三魂七魄不全。原因之一,便是魂往天外玉虚去了,此丹可唤回散魂。
萧清影倾倒丹瓶,一粒圆滚滚的朱色丹药滚到掌心。
她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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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旋即神情沉了下来,秋叶落地似的。
这一丸丹也喂得十分顺利。
玉虚丹一碰到薄冰嘴唇,就化作一条烟云,自动钻入体内。
萧清影检视余下丹丸,还有两颗。倘若这三颗吃下去,薄冰仍是不醒,就要另寻他法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卸下佩剑和储物袋。扫了眼铜镜,蓦地看见窗纸上两朵小梅花。伸手去碰,触动窗棂,露出底下窗台。窗台上也有两朵小梅花,显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萧清影所住楼层高百尺,是什么动物,特意来光顾?
她若有所思,不多时恢复如常,便不管窗上痕迹,先做了一顿晚饭。
独自吃饭,自然就回想今日的事。
未有此事之前,她以为骊山如旧,纵世事变迁。如今想来,这想法过于天真。师尊不在了,绮罗、君恒也不在了。昔日骊山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百人里能有一个故人,已是难得。
不良人,县衙,大宣,长公主,太多隔在她与骊山之间。骊山还是她记忆里的骊山吗?定然不是了。
眼下,不良帅死于她手,不知县衙是谁主事,又会传到骊山哪个弟子耳中。后事如何,通通不知。说来可笑,这一时的她,比起做骊山弟子,竟在当道侣这件事上更得心应手。至少她找来了能救薄冰的丹药,这是原身愿见的。
想到这,萧清影脑海中浮现那瓶碧云天。
离离没有拿出来救小虎,她既不惊讶,也不指责。正如她是骊山大师姐,谨遵门规,也知未必人人都做得到。小虎与离离非亲非故,她那般看重仙途,磋磨多年。让她在己身与他命之间选,太难了。
吃饱喝足,萧清影清理碗碟,从柜子里搬出被褥,如昨夜般到露台去睡,打坐修炼。
什么“啪”地落在地上。
萧清影放下被褥,拾起来看,是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翻开后,便见娟秀小字数行。仔细阅读,竟是原身写的日记。
她与道侣薄冰定居影都,才来不到三天,薄冰在浩然谷中遭人算计,不顾自身安危救她脱困,逃回影都后便昏迷不醒。
原身四处求医,遇见只身往右罗的离离,观几个凡人意图不轨,便帮了她一把。因那天原身也要去右罗,寻访一位大夫……
翻到一页空白,便是萧清影醒来的那个早上。
她不由看了眼薄冰。
果真伉俪情深。一个冒死相救,一个不离不弃。竟让她这被绮罗打趣的“铁石心肠”,也有点动容了。
日记上说“她”每天都给夫君说遇到的事。因为有一个修士说,他魂魄有缺,正需要些尘世挂怀,不然丹药也难医。
萧清影慢慢合上册子,心道确实有理。
走到薄冰身旁,略加思索,“薄冰?”
那紧闭的眼帘子竟颤了下。
未料到他竟有知觉,那是否已觉察妻子这两日不对?萧清影坐到床边,寻思她所为与原身不同之处,亡羊补牢,“我不是故意不和你睡一起。”
“这两日天寒,不好睡在一处。”
“我在想办法找治你的丹药,遇到一些事,有些疲惫,这才没陪你说话。”
“你千万别往坏了想,我并不是……另结新欢。”
萧清影靠着床头,按了按额角,吐出一口浊气。
她果真不擅长扯谎、解释。骊山弟子说她高冷,难以接近,是因她不知该说什么,便常板着脸。
既说此无益,不如讲些别的。萧清影学原身日记中所说,将她今日在右罗遇到的事说了说。
因是讲别人的,便把自己的部分隐去,毕竟原身不擅弓。
这一说便过了一个时辰。
她口干舌燥,便饮了一壶水。见夜色已晚,与薄冰道了声晚安,就到露台打坐去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半点动静。
直到窗棂被一团毛茸茸顶起,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东探西望,确定屋内无人后,跳到梳妆台上,又一蹦落在床上。
它抓住盖在薄冰身上的被衾,爬到他胸前,拿大脑袋拱他。
拱得他拧起眉,心里头骂:
“小毛,别闹!”
8. 故人(修)
离离满心满腹塞满心事,晚饭勉强吃下半碗,便借口不适回屋休息。
进屋后反扣房门,耳朵贴着听了一会儿。果然父母担心她,彼此说了些话,好在没起疑。又过一会儿,夫妻二人回屋去了。离离这才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谨慎地从怀里掏出那瓶碧云天。
碧色水波在瓶中荡漾,如梦如幻,泡影一般。长空万里碧云天,焦亭远说此物不知来历,却能使凡人脱胎换骨。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做一时凡人还是畅意山河,由她选。
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离离此刻却想起小虎,少年溘然长逝的眼,与那稻草上的斑斑血痕。她之心惊,牙齿打颤,再也耽搁不得,打开瓷瓶灌入喉咙。
暖浆顺着舌尖,贴着喉道,涌入肠胃。离离感到一阵睡意,眼皮一搭便睡将过去。
也是此时,离她百里外,影都少见的深庭林苑中,一个修士手捧卷轴,疾步行走。
过数道垂花拱门,又经流水长桥,才到目的地:一座隐在绿植中,幽幽寂寂的小院。
此刻正厢内火光微弱,显是屋里人还未睡。
修士先停步歇了两下,才踩着青石板,踏进游廊,站在门前,正要空出手来叩,忽听里面传来清越人声:“请进。”
门自然而开。摆满典籍的书架并列而排,一张长桌置于中央,桌后一人埋头写字。烛火幽微,他头也不抬地弹指,便让火势盛起,屋内骤然一亮。
夤夜来扰的修士叫白杨,开门见山,“师兄,右罗县出了点事,不良帅赵勇死了。”
闻言男子抬头,相貌白净,书生气概,眉宇间有常年蹙起留下的折痕,说话斯斯文文,先用“哦”字表达惊异,才往下问,“为何而死?”
白杨放下卷轴,“这是不良人众的陈词。”
男子挥手,摆在桌上的卷轴应声而开,他飞快扫了一眼,已知全貌,“我记得那个少年。”
白杨不解,“谁?”
男子手指在卷轴上挪动,停在两个字上,“王虎。”
白杨想了想,也忆起来了,“就是那个‘帮’了我们的少年。”
这事说来凑巧。
两个月前,白杨与男子一同到右罗视察。男子不欲惊动右罗县令,故变化外表。与师弟二人变成白面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看着很好欺辱的样子。果不其然,行到一条巷落时被几个恶人围堵。
白杨正要出手,男子想看热闹,便拦住了他。便是这时,一个少年路过,见义勇为,大声吵嚷起来。引来附近巡街的捕快,“帮”了二人。
当时男子还问了他的姓名,少年说他叫王虎,住在五坊。
右罗县划出五个坊,越靠近一坊的越繁盛,而五坊,在大多数右罗人看来就是贫民窟了。平日里提起时都不以“五坊”相称,而是直呼“贫民窟”。
捕快也以为二人普通,连问询也没就走了。反倒是少年王虎十分关切,问他们住在哪里,要往哪儿去,他是否能帮得上忙,可谓热心至极。
白杨见师兄只盯着王虎看,迟迟不说话,正要开口,被他制止。旋即他做了一件让白杨到现在都不理解的事:他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碧云天,给了那少年!
王虎见他变戏法似的,明明两手空空,往腰间一模就变出个碧绿瓶子来,登时明白这人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分明是修士。
贫民窟的百姓对修士印象不好,王虎下意识推拒。
直到男子说了一句:“你想成为修士吗?这个,可以帮你。”
也是这时,三人都听到喊声,又是一个少年,与王虎年纪差不多大,站在巷口喊他,“小虎,你干什么呢,回去了!”
王虎心下一动,迟疑了下,飞快夺过男子掌心的瓷瓶,藏进怀里,道了声谢,转身跑到那少年身旁。白杨还听到他喊那少年“小武哥”。
回忆到此。男子盯着那名字,有些出神,“他本不用死,是我给了他受不起的东西,才让他死了。”
白杨忍不住问道:“师兄,碧云天究竟是什么?为何修士喝了无用,凡人却能因此获得灵力?如今它下落不明,若是被长老得知,难免问责于你。你向来谨慎小心,此番何以糊涂?”
男子淡淡眸光从他身上扫过,“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白杨语塞。他出身不差,是无法理解男子这般幼年被父母抛弃,人牙子发卖,辗转流落到骊山来的弟子。
虽然不懂,“可要我去寻回——”
“不必,我自有后手。”
男子也不指望他明白,收起思绪,看向卷轴上另一行字,“有一个修士帮他们杀了赵勇?”
白杨见他胸有成竹,不便再言,转而复道:“是,是个用弓的,凶猛非常。不知男女,但能用树枝杀人,恐怕是个金丹期。”
男子蓦地笑出声来。白杨不懂,“师兄为何发笑?”
男子慢慢敛笑,才解释道:“能用树枝杀人的,我见过一个,那时她还不是金丹期,只是普普通通的炼气。”
白杨骇然:“天底下有这样的人,怎会寂寂无名?”
男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惋惜,“因为她早就死了。这个人,你这辈子没能见她一面,合该可惜,枉为骊山弟子。”
白杨想了想,脑海中蹦出一个未曾谋面,但总能听到名字的模糊人影,“莫非,是大师姐,萧清影?”
男子不答,只用指尖拨下了卷轴,收起了,往前一推,拿起毛笔又埋下头,“不良帅赵勇植党营私,死不足惜。随他前去五坊的不良人同流合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右罗县县令治下不严,禁网疏阔,另该严惩。”
白杨:“那个修士呢?”
男子笔尖一顿,“不必查。”
白杨明了,敛袖躬身,“我明白了。”
白杨离去后,男子继续伏案。灯火绰绰,映出屋外一个女子剪影,她手捧食盘,盘里放着一碗甜羹,“夫君,夜深了,用一碗甜汤吧,是我亲手熬的。”
男子抬了下眉骨,黝黑瞳孔满是不耐烦,“退下。”
女子身影僵了僵,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
萧清影早起没在门口见到离离,心道她一定是用了那碧云天,不知功效如何,是否如愿。
接连两日有人带路,今天是她头一次单独行动。在楼里转了一圈,遇到好心的修士,告诉她若是初来乍到,可到城中哨楼。影都中有大大小小一百多栋哨楼,白日夜晚都有修士坐镇,既观全城状况、维护治安,又为同道解惑。
萧清影道过谢,到天台御剑而行,很快找到一栋哨楼。
楼极高,底下无窗,仅顶上墙面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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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洞。两名身着骊山弟子道袍的修士坐在长桌后,墙上粘满告示。
萧清影落在桌前,拱手作礼,“请问二位道友,城中可有贩卖刀剑的店铺?”
修士温文尔雅,笑道:“有的,影都不许私自贩卖兵器,只各盟有售。道友不妨拿一份影都地图去,上面有注明城中仙盟的位置,道友要买剑,就去剑盟;要买刀,就去刀盟;要买法器,就去法盟。”
另一人补充道:“是,像人人都能用的朱砂符箓,群仙阁就可以买。除了丹药。城中丹师众多,有的还在右罗当大夫,故而不限去处。只要有丹盟发的许可,都可以开店。”
萧清影一面听,一面将巴掌大的地图放在手中,一下投影到半空。影都全貌可见,其中有红、绿、蓝、黄等色不同的小点。
她注意到向北有一块青翠繁茂的山林,内藏宅院,且不是在城外,不由问道:“影都不是只有高楼吗?”
修士似是回答过很多次,语速飞快,“向北是孙师兄的住处,平时骊山来的掌门、长老也会住在那里。因为影都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了,不习惯高楼。”
萧清影愣了下,“孙师兄……孙诸?”
修士诧异,“道友,你知道孙师兄?”
旁边同门拍拍他胳膊,“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师兄可是咱们骊山首席。”
萧清影走到墙边,仰头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告示。除了捉拿心术不正的修士的通缉令外,有很多是招募令。譬如一份帮丹师到浩然谷寻找灵草的,报酬是十块中品灵石。
修士见萧清影盯着招募令看,便殷勤道,“道友可是缺灵石?但这等散修行径终不长久,宗门才是最大的保障。若论宗门,神州大地之上舍骊山其谁,道友可已报名今年的骊山弟子选拔?”
同门双手环胸,摇头直笑,已然看破他这师弟是折倒在石榴裙下,飘飘然了。
萧清影都记不得眼下是骊山选拔新弟子的时节了,“什么人都可以报名么?”
修士正色道,“自然,骊山广纳贤士,只要是有灵根、能修炼的人,都可以前往一试。不过我观道友……怕是过了能成为内门弟子的年纪了。”
骊山的内门弟子都是自小培养,如绮罗、君恒,就是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选拔入门。
但也有例外,譬如不世之材。但多数也在十六岁以下。
萧清影对此早有预料,“外门也是弟子,都是骊山弟子,心系骊山,何来内外之别。”
两人没想到她觉悟如此之高,都呆愣住了。
同门想了想,拿出一张招募令来,“道友,这也是个机会。”
萧清影近前,接过招募令。
这令的纸张与墙上的不同,更厚实,异香扑鼻,嗅之神怡。放目打量,方知为何。这是一张流芳阁的招募令,长公主延揽有能者。所谓有能,便是幕僚。
萧清影:“这件事骊山知道吗?”
同门惊讶于她敏锐的直觉,不由神色板正,“当然知道,大宣朝任何有关影都的决策都要孙师兄过目。”
萧清影:“孙诸答应了?”
她口吻自然,仿佛与孙诸是经世好友。又像一位亲密的长者过问要事,帘下说话。一时间两个修士都迷瞪了。心道莫非此人与孙诸认得,可她怎么是个筑基,还穷得要看招募令?
9. 放下(修)
萧清影看着二人逐渐警惕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得蜷拳放在唇边嗽了声,“二位请别误会,这于我而言是个好机会,去或不去,自然是要问清楚的。毕竟每个修士都有进骊山修行的梦。”
这话中听,瞬间打消二人疑虑。
修士笑道:“道友,既然这张招募令能出现在城里,一定是得到孙师兄,乃至骊山授意的。长公主是大宣派来与我骊山合作共赢之人,在她手下做事,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说得对,流芳阁哪里比得上骊山,我劝道友还是参加骊山的弟子选拔为好。”
同门道:“长公主出手阔绰,从不苛待修士。加之她是女子,很是欣赏女修,道友不妨去试试。”
修士听了便瞪他。
萧清影又选了两张寻宝的招募令,道谢后御剑离开。
她打算先去浩然谷做任务,赚点灵石。
路上,萧清影自然而然想起方才修士提起的那个人,孙诸。
孙诸是三长老的四徒,进骊山时还不到萧清影腰高。听说他身世坎坷,流离颠沛,连自己几岁都不记得。
萧清影与他交情不深,记忆中孙诸瘦弱,话少,常跟在三长老首徒身后,见她便恭谨地合袖躬身,喊一声“大师姐”。
唯有一次,她晨起至山顶练弓,方射出两箭,便听得窸窸窣窣。转目视之,是孙诸站在草丛中,颇为局促。
被萧清影发现,他就要离去,是她打破僵局,问他近日修炼如何。
孙诸磕磕绊绊地回了几句。萧清影便招他近前,说了些自己昔日刚进山门时的事,还将储物袋里的灵草丹药,给了他一份,鼓励他好好修炼,日后做骊山的栋梁。
那之后没过几日,魑魅魍魉肆虐,萧清影就与绮罗、君恒下了山去,再也没回到骊山。
得知他果然出人头地,能代表骊山与大宣交涉,便与她这个大师姐差不多了。萧清影深感欣慰。
她到浩然谷,找到丹师要的灵草,折回城中,去丹房换取赏金,再乔装打扮一番,才到弓盟。
弓修数量少,弓盟自然也不比更大众的剑盟、法盟热闹。萧清影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矗立在大厅中央的雕像。走近前去,雕像无脸,只能从着装和发型看出是骊山女修。
一个女修带着笑容凑过来,“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清影指着雕像,“为何此处摆着一个无脸修士?”
女修叹惋,“不是无脸修士,这位就是一箭救苍生的骊山女修萧清影。之所以没有脸,因为是绮罗尊者刻的。她刻了全身、头发,唯独刻不出脸。据说,是每每下刀之时就情难自禁,泣不成声。”
萧清影:“……”
好不容易按下汹涌心潮,她转眸看向墙上挂着的各色弓弩。
女修顺着她视线看去,“道友可有喜欢的?我们最近在打折,可便宜了,这把‘不秋草’只要两块中品灵石。”
萧清影摇摇头。只看一眼,她就知道此处售卖的成品弓都与她在浮图塔里捡来的差不多,以她的弓力,怕是耐不了多久。稍作思量,决意自己制作,“你们这儿可有卖制弓的材料?”
女修为难,“我看道友已然发现,本盟的弓大多是下品,至好也是中品。毕竟制弓的木胎,铺筋用的筋丝,便是最下品的也比炼剑、法器的难找,这还没算上箭。林林总总,成本极高。况且弓修本就少,自萧前辈之后,这世间再也没出过第二个弓道上的天才。此路没落,若非要走,就只能靠自己。”
萧清影曾是弈弓之主。弈弓,天下弓之首,无可出其二者。如何也想不到五百年多年后,弓道没落,甚至买不到制弓的好材料。
萧清影再三思量,最终买下那把不秋草制的竹弓,又购入十支矛形鈚箭。钱袋霎时见了底。
走出弓盟,她站在栈桥上,仰头看着流星般接连划过的修士。
凝视良久,她拿出流芳阁的招募令,垂眸看着灵力浮动的文字。
不愧是大宣长公主。流芳阁开出条件之丰厚,实为少见。
大多数修士都想进骊山,虽说外门弟子名额有上百个,争夺者却有上千。而姬琴在修士中风评不佳,为她效力便如明珠暗投。她的招募会应当比骊山容易许多。
况且姬琴喜好搜罗奇珍,她眼下正要替薄冰治病,做骊山的外门弟子,或许不足以得到上好的丹药,而为姬琴效力,稍作卖弄,逗得她心花怒放……
可这就不是萧清影了。
她眺目远望,眸中心事盈怀。
世间太平,不需要大师姐;斯人已逝,谁记得萧清影。师尊、绮罗和君恒都不在了,她怕,怕回到骊山,一切物是人非,没有她的回忆,也没有她的位置。
但是,骊山是她的家。
她付出性命,死在骊山,天下人感激她,说她是为了天下牺牲。
但萧清影知道,她是为了骊山。
游子便是垂垂老矣,没有赫赫威名,再作不出名满天下的壮举,却也想归乡。
萧清影回到住处,迎面撞见离离。她敏锐察觉离离周身气场有变,还未询问,后者喜出望外地拉住她,“清影姐,我可以修炼了!”
萧清影由衷为她高兴,“恭喜。”
离离展示新学的火球术,“虽然不适合当剑修,但能做法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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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特别开心了!我娘说会找法盟的朋友教我法术,很快我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萧清影微笑。
离离蓦地想到什么,心情低落下来,“可是,我本来可以用它救一个人。用一个人的命和能够修炼比,到底孰轻孰重呢?”
萧清影见她心生挂碍,恐入魔障,“过去无法更改,应当向前看才是。况且,你也立过誓,倘若真能成为修士,一定帮助右罗的百姓,切莫辜负。”
离离嗯了一声,话锋一转,“清影姐,我还有一件事和你说。昨日的事传到骊山修士耳中了,不过他们没有追究,反而惩罚了不良人和县令。我悄悄打听过了,是骊山大师兄孙诸亲自下令,不用追查。”
萧清影只道:“他是明辨是非的人。”
离离:“是啊,武洋他们一直觉得是骊山修士纵容县衙和不良人作恶。但影都这么大,仙城这么多,修士未必处处管得过来。凡人都有好有坏,怎么修士就必须非黑即白?这次骊山站在他们那边,应该会让大家对骊山改观吧。”
萧清影取出方才折返回去报名所得的令牌,“离离,我已报名骊山今年的弟子选拔。”
离离讶然,“清影姐,你打算进骊山?”
萧清影颔首,“我夫薄冰久病未醒,我想,骊山数百年基业,定有能医治他的丹药。”
离离开心道,“我也打算报骊山今年的弟子选拔!清影姐,我们一起报名吧。弟子选拔可能被选中当内门弟子的,以你的能力,何必当外门弟子啊。”
萧清影微笑不语。
离离这才想到她过年纪了,而自己年十六,若道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就在今年。
萧清影见她有些萎靡,便轻拍她肩膀,“我看今年骊山内门弟子,定有你一个。”
离离挠挠脸,打起精神,“清影姐说得对,我该对自己有信心。”
·
萧清影进屋,先检视薄冰。见他安稳地躺在床上,虽无苏醒迹象,但气息较昨日平稳,想是玉虚丹起了作用,遂放下心又喂了一丸,转头进厨房做饭。
出来后她不急着用膳,而是走到窗边,屈指抵高窗棂,果见窗台上又多了两枚梅花印。
萧清影想了想,取来纸笔拓下,便又若无其事地用饭去了。
今日无大事,萧清影就学着原身在日记中所写,去哪儿,看到些什么,都一一说了遍。
说完饮过一杯水,放下杯子,见薄冰被衾略有些单薄,便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角。
蓦地萧清影眸光一顿,落在那修长瘦削的五指上。
她似乎……看到薄冰的手指动了一下?
10. 流芳(修)
旭日初升,万物发生。
高楼外墙的爬山虎层层叠叠,葱青叶子上沾着酝酿一夜的雾气,日光一催便聚到一块儿,将将欲滴。一只蝴蝶翩翩而来,饱饮露珠。
忽然间一团蛛丝自叶丛中喷出,缠住蝶翼。蝴蝶搏命挣扎,不敌。只见隐没在绿叶下那一只巴掌大的蜘蛛,跃上碧梗,虎视眈眈,奔它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石子凭空射来,取道万千绿,打断叶梗!
蝴蝶坠落,不多时振翅起跃,挣脱束缚逃命去了。而蜘蛛跳回爬山虎中,伏在浓翠之间,静候下一只猎物。
萧清影转动手腕,心情有些复杂。
原身的天赋竟比她还高!
短短一夜,她就将吸收的灵气完全转化成法力。修为因此攀上一个台阶。不比蛛丝粗多少的叶梗,也能精准切断。
只是运转之时,萧清影隐约感到奇怪。
她吸纳入丹田的灵气本应转换成灵力,却隐隐感觉有一条丝线将一部分抽走了。
泥牛入海,毫无踪迹,她用神识观察丹田,怎么也找不出这一部分灵力去了哪里。
原身这般资质,放到骊山里,不出二十年必成金丹。可惜她既无师傅,走错剑道,体内还有这看不见的“顽疾”,仙道受阻也在意料之中。
将地铺被褥整理好,放回屋内。萧清影临出门前走到床前,见薄冰呼吸平稳,安然无恙,才又看了眼他的手指。她肯定昨晚薄冰的手动了动,只是还不见苏醒迹象。
萧清影拿出招募令看了眼,稍作思量,还是把最后一颗玉虚丹喂给了他。
搭下眼帘再度打量这张脸时,有是熟悉感,稍纵即逝。
希望他能醒来,这是原身夙愿。
房门轻轻阖上,锁扣微响,屋内寂静。
一个鬼鬼祟祟的大脑袋顶开窗棂,三两下跳到床上,轻车熟路地爬到薄冰胸口,拿带倒刺的舌头舔他的脸。
不但舔脸,还要打滚,快乐地撒欢。
蓦地它被抓住命运的后颈肉,又喜悦又无辜地看着那双染上愠怒的眼睛。
“就是你要压死我是吧!这就把你吃了!”
·
悬停在哨楼前的灵舟壮哉阔哉,船上人头攒动,声浪如潮。
吵得头疼,负责登记参选人的骊山修士将灵力聚集在丹田,声音从船头传到船尾,“都安静些!一刻钟后开船!”
萧清影落在哨楼上,将令牌递给修士。
修士引导令牌中的灵力刻印流到卷轴上,对比后摆摆手,“萧清影,散修,筑基期,资质中下,上去吧,完了可就错过了。”
萧清影拱手,转身跃到船上。
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她头也没回,伸手拽住对方手腕。
“清影姐!”离离险些被人挤下船,见是萧清影帮了她,十分欣喜。
让萧清影惊讶的是武洋也来了。
少年的态度比上次见面时柔和许多,夹杂着赧然,“萧姐姐。”
萧清影微微点头。
一名骊山修士跃上灵舟,问同门:“都到齐了?”
同门翻看卷轴,“时间到了,迟到的就让他们赶下一次去吧。”
修士摇头感慨,“区区三个字,便又是五年光阴……”
灵舟随风而起,驶向骊山,不一会儿便没入云端,淹没在泱泱云海中。
离离趴在栏杆边,下意识用手心擦衣服,没感觉到湿濡,才反应过来修士是不出汗的,但她还是看向萧清影,实话说道:“清影姐,我好紧张。”
萧清影正发怔,不知在想什么,慢了一拍才道,“别慌,骊山选拔并不难。”
武洋想到萧清影很了解骊山,“萧姐姐,骊山选拔有几关啊?”
“每个人都不一样。”
离离惊诧,“怎么会?那岂不是有的人轻松有的人困难吗?这根本不公平。”
萧清影道:“门规第一条,修道之路,贵在修心。修士与天争,或争红尘,或争不平,或争长生。求不同,劫不同。骊山选拔看的不是现在,也不是过去,是未来。每个人的未来都不一样,自然困难也不一样。”
“想不到道友竟如此了解骊山门规!”
一阵抚掌从三人背后传来,萧清影回头,原是那日哨楼的两名修士。
对方认出萧清影,眼睛一亮,“是你啊,道友。”
一旁同门用胳膊肘顶了他腰间一下,拱手道,“道友,我名孙奇,这是师弟王奕棋,我们都是外门弟子,负责将本届参选者送到骊山。方才听道友侃侃而谈,似乎对我骊山门规甚是了解,个中见识更是超越我俩,我看以道友的资质,得胜的可能非常大。”
王奕棋赶紧清了清嗓子,“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师妹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到三重门来找我。”
这话引来旁边修士注目,看着萧清影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离离转着眼珠,目光从旁边修士身上收回来,欲言又止,武洋却是沉不住气了,“骊山修士可以这么说话吗?这不是给我们萧姐姐树敌吗?”
王奕棋方觉失言,忙道:“我跟萧道友素未谋面,只见过一次,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孙奇踹了他小腿一脚,手掌一把拍到脑门上,“他只是见过的女修太少了!叨扰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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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三位道友顺利过关。”
离离嘟囔,“这还算好话,眼里就一个人,太无礼了。”
孙奇拖着王奕棋走了。
离离小心观察周遭,“清影姐,你好像被误会了。”
武洋道:“如果选拔只是考验心境,那大家没必要彼此争斗。”
“你笨啊。”离离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选拔是一时的。清影姐万一进了骊山,不免被别人怀疑有裙带关系,那看她不顺眼甚至排挤她的人不就多了?”
武洋摇头:“你想太多了。”
离离生气,“你才想多,笨死了。”
萧清影只当不知道周围不善的目光,找了个无关痛痒的话题,与离离、武洋攀谈一阵,便感觉那些视线淡了不少。如此消磨时间,金线般的日光从远方云后探出时,终于见到了重峦叠嶂般的仙山,绵延千里,壮丽巍峨。
她有些晃神,唇畔不觉吐出两个字。
骊山。
灵舟停在一扇天门前,上悬牌匾,书有南天门三字。
几个骊山修士已经在白玉铺就的平台上等候,见灵舟靠岸,分别上前唱名,“李平、韩孙、方月……徐丽,跟我走。”
萧清影耐心等待。离离和武洋被归在同一队,而她同队的都是散修。
下船时又见到王奕棋,一脸歉意,眼巴巴地看着她,脚下还不停,往前走去,身后孙奇顺着他目光看见了萧清影,讪讪一笑,双手猛地从后面按住王奕棋脸颊,掰正了,催他赶紧走。
萧清影面前的人一一走到高个修士面前,便见他指尖汇聚灵力,在每人眉心一抹,随后让他们走进一扇水镜中。
轮到萧清影,高个修士蹙眉,“萧清影?这名字……”
萧清影眸带询问。
一旁矮个修士听到,便凑过来相看,笑道,“跟大师姐的名字一样。这都不知是多少个清影了,林清影罗清影赵清影,怎么女修都爱起这名字?”
高个修士看他,“但完全跟大师姐一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矮个修士笑道:“姓萧的不喜欢给女儿起名叫清影?”
“可惜是个资质中下的散修。”高个修士叹气,“白瞎了跟大师姐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是问心镜,你进去之后只要能在时限内,顺利从里面出来,就是我骊山的外门弟子了。”
萧清影拱手,踏入镜中。
眼前一片雾散开后,赫然站着一个人。
萧清影眸光微滞。
进来之前她就有所猜测,以为能在心里做好准备……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呢喃,眼中写满不忍:“绮罗。”
11. 问心(修)
骊山,三重门下。
孙诸长身而立,背对身后伫着议事长老的巍然大殿,眺望远方拔地而起的仰天崖。
崖壁门规隐现鎏光,笔走龙蛇,祖师爷留下的灵力顺着笔画流淌。
五位长老窃窃私语。
大长老按捺不住,道:“孙师兄,当真不能看一看么?”
在场这五人虽是长老,却是大战后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弟子。骊山当下修为最高的是孙诸,但他不愿继任掌门之位,只居首席弟子,若论地位高低,其实是比不上长老的。因此在门中不可不谓之“以德服人”。
孙诸拇指摩挲着食指侧缘,侧首微笑,“门规如此。就算是掌门,也不得窥探问心镜。向来如此,往届倒不见你们如此好奇。”
三长老指着仰天崖,“可往届也不见祖师爷亲笔的灵力被触发啊。”
这时白杨御剑款款飞来,双手虚拖,掌上浮着五六条卷轴。
长老们纷纷上前,各取一卷,翻开查看。
孙诸也不紧不慢地拿过一卷,手指并拢向右划拉,卷轴自觉摊开,一个个名字在纸上显现,注入神识便能看见参选者的信息。
“这也没什么天纵奇才啊。”
“今年十六岁以下的都资质平平呀。”
“这就怪了,还以为是有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方引得祖师注意……”
白杨静立原地,忽地发现孙诸眸光凝在纸上,“师兄,怎么了?”
长老们纷纷看过来,都等着他吐出一个锦绣之名。
孙诸视线腾挪,唇畔笑意不减,“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女修的名字,与大师姐一模一样。”
白杨:“往届也曾见过与绮罗师姐、君恒师兄一样的名讳。”
三长老:“资质如何?”
孙诸将卷轴递给他们。
五人看后十分失望,大长老:“竟是个散修,没有师承,骨龄二十逾五,资质中下,就算进得宗门,这辈子也是个外门弟子。”
四长老附和:“没错,就算是明珠蒙尘,最好的修炼时期已过,此生应当止步金丹了。”
孙诸转身面向仰天崖,“兴许是祖师在上界偶窥人间,为如今骊山欣欣向荣之势感到欣慰,方才引动灵力。既无要紧的事,就都散了吧。”
白杨见他唤出飞剑,“师兄要去仰天崖吗?”
孙诸点头。
眼见他背影隐在云海中,五长老才向白杨表露好奇,“白师弟,你虽入门晚,却是孙师兄最信任的人,他每月必定去一趟仰天崖,究竟是做什么呢?”
白杨:“我也不知道,或许跟绮罗师姐对师兄的嘱托有关。”
在场几人都不知当初绮罗飞升之际,究竟将什么“任务”交给了孙诸,但骊山自百废待兴到如今欣欣向荣,离不开孙诸。他就是骊山的定海神针,真不知若有一日他也飞升了,这份责任又有谁能接过。
大长老捧着卷轴转身离开,“我还是看看十六岁以下有什么好苗子吧。”
四长老赶紧跟上,“师兄,你准备的弟子考验是什么?”
大长老:“你不能自己想吗?这是你的亲传弟子,又不是我的!”
三长老大声咳嗽,“都是内门弟子,何必计较这些!”
“不计较,我的徒弟岂不输你徒弟一筹?”
“师兄小气!”
·
周围迷雾彻底散去,萧清影一眼认出这是何时何地。
假绮罗的眼睛与真绮罗一样亮,甚至连鏖战之后的疲倦都一模一样,“师姐,魔族大军已集结,骊山死伤惨重,我与君恒已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只是你……”
萧清影屏住呼吸。
假绮罗眼眶泛红,“你快走吧!”
“师姐,师尊说要以天下为己任,拱卫三界,哪怕此身寄天地,也不能逃避。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你死,旁的人若死了,我不在乎,可如果你死了,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复活你。”
假绮罗字字恳切,竟流露出与真绮罗别无二致的痛苦来,“师姐,我有执念,我没办法失去你。”
萧清影仿佛回到那天,还未思考,便脱口而出,“绮罗,我们未必会输。”
假绮罗苦笑,“师姐,你总是觉得自己能扛起一切,可是……君恒算过了,这一场大战,你会死,只有你会死。无论多少次……坎为上,艮在下,水山蹇。见险而止,最为明智。”
“凶处也能藏吉。”
萧清影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她打算绕过假绮罗,只消走出这场景,这一关就算过了,但假绮罗忽地抓住她手腕,那温热的触感让萧清影又是一阵恍惚,甚至空气里飘着绮罗最爱的桂花香。
假绮罗指着萧清影来时的方向,那里赫然出现一个传送法阵,“师姐,那是通往它界的法阵,你走吧。就当完成我的心愿,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你死。”
她言语恳切,带着哭腔。
萧清影盯着她的脸看,半晌,“那你想过,我也不想你和君恒死么?”
假绮罗愣了愣。
“你进宗门的时候才这么高。”萧清影在自己腰间比划,“成天跟在我身后,又要我教你练剑,又要我帮你挖灵草。你一个人吵我不够,还要拉上君恒,我也不比你们大多少,师尊不是闭关就是远游,我带你们俩可累了。更别提你二人天赋异禀,常能令人觉得修仙无望,跟你俩一比还修什么。”
假绮罗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救世,倘若真有去外界的法阵,我或许会带上你,君恒,师尊,我们逃到别处去。”萧清影自言自语,“但你喊我‘大师姐’。”
假绮罗不知几时松了手。
萧清影低低重复,“你们都喊我‘大师姐’。”
她抬头,只见假绮罗已消失不见,明明通关了,心下一阵怅然。
萧清影呆站了一会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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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向前走去。
迷雾再次笼罩四周,继而散去,这会出现在前方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长身而立,背对着她。
萧清影观其背影,既不像师尊也不像君恒,心下诧异,就又上前几步,等那人闻声转身,才吃了一惊。
“娘子。”
“……”
看来这是原身的心魔。
萧清影扬了扬眉。她既是骊山萧清影,也是散修萧清影,问心镜将二者看成一人,散修萧清影的心魔便是她的心魔,很合理。
这倒没什么迟疑的,萧清影阔步前进,就当看不见这假薄冰。
不曾想薄冰掌中幽光乍现,竟变出一把灵剑,向她刺来!
萧清影反应比神情快,旋身躲开,退出数步外才露愕色。
只见假薄冰双眼发红,狰狞发狠,却忽然变幻神色,右手攥住把剑的左手,“娘子,快杀了我!”
萧清影不解其意。
假薄冰嚷道:“快,趁我灵智尚存,杀了我!”
原身和薄冰有过这一遭吗?
萧清影搜肠刮肚,也没这段记忆。
正想着,假薄冰又被“控制”了,举剑攻击。萧清影只觉掌心一晃,莫名出现一把剑。
分明是要她在杀和不杀之间做选择啊!
剑锋已至,萧清影举剑抵挡。铮铮之间,她用剑挑破了假薄冰的肩膀,后者踉跄着后退,再次恢复神智,又嚷着要她杀了自己,“清影,杀了我!它已被我困在体内,只有杀了我,才能彻底消灭这魔物!”
萧清影眼前蓦地一花,恍惚间看见这样一幕:“自己”眼含清泪,面前是“魔化”了的薄冰。“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反而将剑送入胸膛!随后血流成河,反而逼得薄冰神智回归,亲手将魔物逼出体内。
萧清影:“……”
莫非这是什么书中未竟之事?确实,问心镜能通过去未来,方可窥得参选者心中魔障,从而构建假象。
再度回到当下,假薄冰与体内魔性抗争,还在要求萧清影手刃他,“清影,快动手,我就要坚持不——”
他话未说完,神色震惊,低头看向刺入他心口的灵剑。
“我不是她。”
“这或许是原本未来会发生的事,但当下她真正想救的人需要的是我通过选拔,取得灵丹相救。”
“现如今做出选择的是我。既是我,那便是杀。骊山弟子,不会放过一只魔物。”
萧清影不知这解释能否被“问心镜”接受。
但这是她的选择,她问心无愧。
萧清影将灵剑抽出假薄冰身体,顷刻间,他化作齑粉,消失在眼前。
萧清影没有等到问心镜将她踢出去,便知这一关也是过了。
没有迟疑,她继续向前走去,心想既有一关她的心魔,一关原身的,那应该通关了吧?
但场景轮转,浓雾散去,萧清影傻眼了。
这是什么地方?
12. 问魔(修)
许碧左手提着一壶飘香醉人的灵酒,右手提着一捆灵兽肉,往家去。
路上经过萧清影住的楼层,往她家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心道她今日与离离一起参加骊山选拔去了,想来没空做饭,自己新得了这灵气四溢的酒和肉,不妨分一些相赠。
才转身,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修士鬼鬼祟祟地摸到萧清影家门口,右手凝聚灵力,似乎是想破开她家门禁制,入室偷窃。
许碧急忙大喊:“小贼,住手!”
修士大吃一惊,眼见被发现,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许碧追上去时已不见人影,赶紧检查门上禁制,见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禁感慨:“妹子可真不容易,守着这昏迷不醒的夫君,求医问道两不误,真乃人间真情,伉俪一双……”
此时屋内的气氛却有些焦灼。
一只狐狸坐在梳妆台上,碧眼竖起一条线,紧盯着床上的人。
而床上男子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听到外头动静时浑身都僵了,等女子脚步声渐远,才将视线挪回到狐狸身上。
一人一狐十分焦灼。
“我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压死我?”
“嘤嘤嘤!”
一人一狐干瞪眼。
人先急了:“你就不能说人话?你以为我听得懂嘤嘤嘤吗!”
狐狸也急了,这次嘤得特别大声。
薄病酒可太纳闷了。
先是在黑暗中有一顿没一顿,时不时被饥饿感折磨。好不容易能感觉到光了,又总觉得有东西压着他胸口,跟鬼压床似的,差点没给他压死。现在醒来了,终于看清是什么,竟是一只肥嘟嘟的大胖狐狸!他却一点儿也动不了,只能干瞪眼。
他努力转动眼睛,用这浑身上下暂时唯一能动的招子,将周遭打量一遍。
不对劲啊?
薄病酒可算反应过来了:
他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吧?
·
萧清影尴尬地立在原地,面对陌生场景有些不知所措。
四处是黑色琉璃制的桌椅板凳,形状怪异。头上紫红交织的琉璃灯伴随她从未听过的音乐流转,有时落到她身上,有时落到面前几个衣着清凉的姑娘身上。
正这时,其中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看向她,扭着腰肢上来抱住萧清影胳膊,“来啊帅哥,今晚姐开十瓶香槟,你陪姐一晚上!”
萧清影下意识想推开对方,抬手却发现自己一身黑衣,裁剪古怪,是没见过的衣样。
只是这么迟疑,她就被对方拉到一长条柔软的椅子上坐下。
萧清影不由得动了动,惊异于此物柔软的手感和弹力。
一杯酒被递到她嘴边,是方才的美艳女人,“把这杯喝了,姐明天送你玛莎拉蒂!”
旁边几个同样成熟奔放的女子拍掌起哄,“王姐大气!小九还不快喝?王姐可是我们之中最有钱的!”
小九?
萧清影还在理解状况,忽然那女子抓住她下巴,逼着她灌下琉璃杯中呛人的酒,“姐的面子你都敢不给?不就是个卖笑的,还摆起谱来了!”
萧清影滴酒不沾,头一次被灌了一大杯酒,鼻中嘴里都火辣辣的。
她此刻竟没有法力。
其他人吓了一跳,圆场道:“哎哟,小九,你今天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啊,平时不很会说话,嘴甜得不得了。王姐别生气,小九一定是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女子似是明白了,从兜里拿出一叠红白交织的纸票,塞进萧清影领口里,“姐刚离婚,多得是钱,可是姐妹们跟我说你不错我才来的,让姐高兴,你想要什么姐都给。”
又有人笑道:“王姐,小九是银座这条街最出名的牛郎,pardon的头牌,他一定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怕……怕灯?
似乎是觉着她还是不在状态,那王姐又发火,倒了一大杯酒又要灌她。
同样的招数,萧清影可不会再吃第二遍,既无法力就用拳脚,蹭地站起来,反手将王姐手臂扣在她背后,那杯酒也应声落地,碎成几瓣。
“你找死啊!”王姐疼得脸和脖子都红了,喜怒交替,扯着嗓子大喊。
旁人都吓坏了,“小九,你干嘛这是!”
萧清影看向这屋子角落里的一扇门,门上挂着块发光的绿牌,不知是什么,但也不见别的门,于是甩开王姐,大步往那门走去。
身后的人嚷着,萧清影充耳不闻,手搭上门,侧里的房间不知是谁伸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手腕,嘴里的话含糊不清:“这个月……医院……签字……”
萧清影皱了下眉,甩开对方,推门而出的刹那,周遭一切烟消云散。
她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方觉这是通过了。
但不见出路,莫非还有一关?萧清影拨开浓雾,竟真的又进入到新的场景中。
殿宇华丽,高柱林立,轻纱幔舞。
身后忽然传来人声,萧清影回首,惊得便要唤剑,却两手空空。
是魔族!
少女左不过十六七岁,额上长角,双眸血红,活脱脱夜叉模样。
但她对萧清影却无恶意,反而笑容恬然,指着她背后,“君上怎的还在此处?尊上在等您呢。”
这时萧清影眼角余光觉察到对面纱幔后略过一抹雪白,看过去却不见踪影。
这又是谁的心魔?
萧清影满怀狐疑地看了少女一眼,转身撩开纱幔,走入殿宇深处。
足足十几个魔族侍立在两旁,惹得她手臂上汗毛竖起。
而她们围着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垂垂老矣的魔族。满头银丝,面容枯槁,见了她才浮现出一抹回光返照的生机来,“近前来。”
顾及这是幻境,魔族早已被抹杀,魑魅魍魉也再无可能作乱天下,萧清影只当问心镜故意给她制造混乱,缓步上前,停在老魔榻旁,一边寻找杀魔的利器,一边问:“是?”
老魔喘了口大气,缓缓道:“此界本源就在骊山仰天崖的与天松中,只要将我族魔息放入与天松中,自然能黑白逆转、阴阳倒反,从此三界为我魔族所驭,再无威胁……”
萧清影愕出一身冷汗,慌忙寻镜。镜子没找到,在锃光瓦亮的琉璃地砖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赫然是她亲手所杀的魔尊!
这时,老魔叹道:“你可愿继承魔尊之位,重振魔族?”
萧清影自是不愿意!
纵是幻境,她也绝不为了通关,说出任何有益于魔族的话。
“不可能。”她一字一字清楚地说,“我与魔族不共戴天,倘若世上仍有魔,我便要杀到一个不剩!”
话音方落,面前魔族尽数淡去,萧清影只觉脚下一轻,天旋地转,不多时落在地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我明明走进了问心镜……现如今是结束了吗?”
周围都是修士,与萧清影一样茫然。
萧清影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记忆渐渐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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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等回过神来,已全然不记得问心镜中发生的事了,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诸位在这里,就说明你们问心失败了。”
众人循声看去,在南天门接引他们的骊山修士正站在高处。
“怎么就失败了?我分明什么都不记得!”
“骊山也有暗箱操作么?说失败就失败,倒是拿出证据啊!”
眼见底下跟往届一般,跟开水似的沸腾起来,修士不禁捏了捏鼻梁,看向同门,颇有些抱怨,“你说这问心镜为什么要抹去所有人的记忆?甭管它是过了还是没过,出来什么也不记得,惹出非议,还要我们来解释。”
同门道:“我们请白杨师兄问过孙师兄了,孙师兄说问心镜乃是与天松所化,能幻化出人心一切我执,助其破障。抹去记忆,也有‘爱恨情仇一场空,从此阔步向天行’之意。免得进去的人记得心魔种种,从此挥之不去,反而不利修行。”
“这么有道理,让我真是无言以对了……”修士叹了口气,将灵力提到丹田,声音洪亮如钟,传遍每个角落,“都别吵了!若有不服,待会儿还可进入问心镜,看看出来后是否记得前事。但是你们已经被淘汰了,在此喧哗不过浪费时间罢了!若有闹事者,逐出骊山,永远不许再参加选拔!”
反对声一下子弱了下去,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萧清影也主持过选拔,对问心镜再了解不过。
事已至此,她虽惋惜,却也无可奈何,迅速调整好心态,神识探入储物袋,落在流芳阁那张招募令上。
“孙师兄!”
上一刻还开水般沸腾的人潮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清影抬头看去,心情也有些跌宕。
孙诸,孙师弟,大概是如今这偌大骊山里她唯一的旧识了。
众人都未料到孙诸会来,毕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弟子选拔。
孙诸唇畔笑意如风,“师弟,我在仰天崖上,忽感与天松传讯,问心镜出了点问题,有不少修士未经试炼便被传送出来了。”
接引修士谦卑,“那师兄的意思是……”
“你我也不知道未经试炼的修士是哪些,这对他们不公平。”一只纸鹤凭空引来,在孙诸指尖飞舞,他垂眸阅读纸鹤传讯,“我已将此事告知一众长老,他们都同意让所有人被淘汰的人再参加一次试炼。”
接引修士面面相觑,“师兄仁善。”
底下修士自然对孙诸感恩戴德,也有一部分人不依不饶,“可我们出来之后根本不记得里面发生的事儿,要是又出问题了怎么办?”
话音方落,天空忽然雷声作响,仿佛要落在那人身上。
孙诸:“那你就继续参加试炼,直到天黑。天黑之时,便是这届试炼结束之时。”
还可以这样?众人大喜。
接引修士替孙诸不平,“师兄,这些人摆明了闹事……”
孙诸摆手,示意他安静,“不过,若是直到试炼结束也未能通过,那从此之后都不可再参加骊山选拔。”
上一秒还洋洋自得的修士脸顿时僵了。
此话一出,再没人敢多言。
萧清影周遭的人流陆续进入问心镜,她也跟随着走到问心镜前。
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萧清影抬眸看去,正与那目光撞上。
只一眼,她便收回目光,身影没入问心镜。
接引修士好奇地问,“师兄认得那女修吗?”
孙诸摇头,“只是觉得她跟一个旧人很像。”
13. 系统(修)
小毛无语地看着床上蛄蛹的人形。
薄病酒正在试着操纵这具“新身体”,看样子这家伙在床上待了很久,四肢都僵了。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还是跟石头一样重。
终于薄病酒放弃了,任凭自己瘫软在床上,头一歪,眼泪从眼角滑落,“完了,穿到一个植物人身上了,这以后的生活可怎么过啊……”
“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那只狐狸口吐人言,薄病酒瞪大眼睛,“你踏马原来会说话啊?!”
“果然是疯了。”小毛跳到床上,再跳到他胸口上,盯着薄病酒的眼睛,“你不是薄病酒?不对啊,气味明明一样,难道是我鼻子出了问题……”
“下去!”薄病酒恶狠狠。
小毛气结,“你——”
“你多少斤自己心里没数吗!”薄病酒快撅过去了,“下去!”
小毛骂骂咧咧地跳到旁边,“我没胖!我只是吃得圆润了一些!”
薄病酒:“只是圆润吗!”
小毛炸毛:“你还说呢!以前在魔宫的时候我吃得多好啊,你死了之后我的伙食水准严重下降,现在的体重还没我以前一丁点儿多!看看我的尾巴,都不油润水滑了!”
薄病酒眼神逐渐无语,“你以前到底胖成什么样子啊?重型卡车吗?”
小毛听不懂,但一定要骂回去,“你才胖,你才重型卡车!”
薄病酒还要吐槽它,忽然神情微变,很古怪。
小毛:“你干嘛?不会又要死了吧?”
“你才死……”薄病酒现在没闲工夫吐槽它,因为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
“宿主你好,我是‘拯救烂尾文系统’。”
“现代的你已经死了,想要回到现代重新做人,就必须完成本系统给出的任务。”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拯救烂尾文,成全男女主。”
·
萧清影甫一踏入问心镜,周遭环境便起了变化。
春山如黛,绽红泻绿。
她正置身于一座花园中。
这时萧清影眼角骤然瞥见一抹白,转头看去,撞上一只琥珀色的眸子。那眸子足足有银盆大,透可照镜,映出一张青涩的少年脸庞来。
这模样似有些熟悉,慢慢与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使她心头一惊。
骤然风来。
白毛摇摆,挡住了眼眸,琥珀瞳子的兽不耐烦地抬起爪子,将遮挡眼睛的毛按下,“你爷爷来了。”
爷爷?
萧清影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魔族大步朝她走来,魑魅魍魉围绕着他飘动,宛如一件黑色斗篷。
她心底警铃大作,但并无太激烈的反应,仿佛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魔族。
萧清影还未开口,老魔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神色严肃,“他们死了。”
谁死了?
萧清影很谨慎,不开口,只等老魔下一步动作。
“骊山……”老魔眼底全是怒火,一只魑魅魍魉飘到他面前,被一掌抓住握碎,“道清老儿!迟早有一日,一定杀了他!还有他那三个如意徒儿,都杀了!”
魑魅魍魉在他的怒意下瑟瑟发抖。
萧清影感觉到身后的兽也在害怕,这似乎是只狐妖,怎么会在魔族的领地?
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老魔盯着她的眼睛,“孩子,振兴魔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别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只是魔息为了诞下你而生的工具。所以他们会死,但你不会,你永远不会死。没有什么能杀死你,除非天也想死。”
萧清影被这话里意思深深震撼了。
不等她细想,老魔便道:“我将魑魅魍魉之力交给你,从此你便是魔尊,率领魔族统一三界,可好?”
萧清影当然要拒绝。
但不知怎的,她知道不能拒绝,若是拒绝了,又会失败。
又?
萧清影眸光翕闪,“好。”
话音方落,眼前一切烟消云散,一扇门出现在前方,示意她穿过。
萧清影刻意在原地踱步。
却不等她细细咀嚼幻境中老魔所说的话,一股清风般的力道从她后腰袭来,将她推入门中。
萧清影一个趔趄,抬起头时已在一偌大广场中。
不远处离离发现了她,一边摇着手臂一边朝她跑来,“清影姐!我就知道你能通过。”
武洋也顺利通过了,朝两人走来。
大殿的石阶上,孙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四处张望的王奕棋,“喏,她过了,就在那边,从此之后就是咱们的师妹了。”
王奕棋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师兄调笑道:“王师弟这是动情了?虽说咱们骊山没有不许同门结为道侣的规矩,可人还没进来你就表露情意,难免给那位师妹寻麻烦啊。”
王奕棋脸红,“怎么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呢?”
另一个师兄取笑道:“真是‘唯恐郎心误美人’,王师弟,这位师妹已有良配,你连累她被人误会不说,你的情意也只能暗藏心底,无处表露。”
王奕棋登时“啊”了一声,“什么意思啊师兄。”
孙奇道:“呸,邓师兄吓唬你呢,若论误会,我跟孙诸师兄一样都姓孙,怎么没人说我是他弟弟?要真有人找师妹麻烦,我两人头一个不肯。”
邓师兄笑道:“我们的小师弟情动,师兄们当然替你心急啊,可惜这位萧师妹在未入影都时便结有道侣,师弟你怕是只能‘横刀夺爱’咯。”
孙奇笑骂:“你们真八卦!”
王奕棋像一朵蔫儿了的话,萎靡地垂着头,“恨不相逢未嫁时……”
“且慢且慢。”邓师兄忙道,“师弟倒也不必如此伤心,她那位道侣受了伤,与活死人无误。师弟若雪中送炭,还是有机会的。”
·
小毛见薄病酒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就是不说话,急死了,“你怎么了?你要是又死了我可就走了啊!”
“没死。”薄病酒瞪它一眼,苦于只能用表情表达他的崩溃,“我不但穿越了,还带了个系——”
统字还没出口,薄病酒忽然浑身重重抖了几下,安静下来时脑门上飘出几缕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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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张嘴,烟雾也从口中飘出来。
小毛震惊。
薄病酒不信邪:“系——”
又抖几下,还是烟雾。
“系系系系!”薄病酒恼羞成怒,伸出右手指着苍天,“不许电我!我没打算说——”
“统”字还没出口,他又被电了。
薄病酒欲哭无泪,但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能动了,而且脚也有了点点直觉。
“狐狸,你快看看我的脚趾是不是能动了!”薄病酒大喜过望。
小毛觉得他简直疯了,但还是掀开他的被子。
就见薄病酒右脚拇指正灵活地扭动着。
这时薄病酒耳畔传来机械音:“请宿主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系统的存在,不然,您会被电。”
“它不算人!”薄病酒悲愤。
机械音:“会说话的就是人。”
薄病酒气笑:“那我跟脸盆说话不算吧?”
机械音:“请宿主不要投机取巧,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代。”
这边小毛好奇地打量他疯狂跳舞的脚趾头,看向薄病酒,“你方才怎么了?”
薄病酒也在琢磨,“好像是被电了就能动。”
“电?”小毛诧异,“你几时修了雷法?”
雷法至阳至刚,他怎么可能会。
“因为我有系——”
被电。
“啊啊啊可恶啊我有系——”
被电。
小毛看着薄病酒坚持不懈地试图说“系”什么,然后屡次被电。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连机械音都染上无奈,“宿主,请不要再试图透露系统,不管是用拼音还是写字。而且,被电会痛。”
薄病酒的右手也能动了,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嘴角的白沫,“谢谢啊,帮我打通经络。”
他可不是故意找茬,是发现了被电能让身体恢复行动能力,才持续这么做的。
至于痛感……能忍,比这更过分的他都忍过,算得了什么。
机械音淡淡道:“宿主,只要你提高伴侣的好感度,系统自然会发放你需要的东西,比如可以让你动起来的丹药。”
薄病酒脸僵了,“他娘的你不早说啊?!”
小毛:“你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啊?”
薄病酒看了它一眼,“你是谁?”
小毛震惊,“你不记得我了?怎么可能?”
说完便如一条白色闪电,窜到薄病酒身上,双足搭在他肩膀上,长长的鼻筒子左嗅嗅右嗅嗅。
“分明就是你!薄病酒!”
薄病酒一把将这条狐狸丢开,忽然反应过来,“我叫薄病酒?”
小毛看傻子似的,“是啊。”
“这么巧,名字一样……”薄病酒嘟囔着。
那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宿主,你在现代已经遭遇车祸,死了,想回到现代,就必须完成任务。”
“行行行。”薄病酒抓了抓额前碎发,“那总得来个人跟我说说我是谁吧?”
系统:“你叫薄冰,是一本烂尾文的男主,作者在你跟女主定情的地方坑了……”
14. 魔尊(修)
不多时,殿前广场上已全是通过试炼的人。
白杨走到广场中央,剑指划出一道楚河汉界,“十六岁以下的人过来。”
离离忐忑地看了看萧清影,后者对她微微颔首,给了她些许力量,举步走向殿前。
五位长老已在阶上等候。
看着底下或年幼或挺拔的少年人,长老们眼神微动,用神识交流。
“我看第一排第六个娃娃就不错。”
“那我要后面那个着青衣的男娃子。”
“且慢!这个我相中了,你另选一个吧。”
“凭什么啊!别忘了上回下棋你输我半子,今个儿你就得让我!”
五人神情严肃,让底下众人惴惴不安。
实际上五道神识早吵得不可开交,跟菜市场似的。
最后五人放开神识,逮住旁边的白杨,“白师弟,你评评理,究竟该谁先选?!”
白杨脑子嗡地一下,“……”
他幽怨地看了眼孙诸,心里埋怨:有本事你们骚扰师兄去,折腾我算什么事儿。
孙诸看向五人,“诸位长老请选吧。”
几人反倒推卸起来。
大长老:“今年好苗子太多了,师弟你们先选。”
五长老:“既然好苗子多,师弟我肯定不能抢师兄们看中的,师兄们先选。”
三长老:“诶,师弟此言差矣,你才只有两个弟子,肯定你先选。”
白杨揉了揉眉心。
每次选拔亲传弟子都搞这一出,不累么?
蓦地四长老飞身出去,其余四人也赶紧跟上。
四长老落到一少年面前,不由分说,剑指点上他眉心,指尖光芒流转,片刻后面露憾意,“天赋还不错,可惜开智较晚,白白浪费了几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如今才来?”
武洋呆呆地看着四长老,忐忑道:“我以前不想修仙……”
四长老一愣,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他,“你可知骊山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
武洋摇头,“骊山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你,我不认得。”
四长老乐了,“以前不想,如今怎么又想了?”
武洋正要解释,三长老蛮横地飞来,一屁股把四长老撞开,“师兄,话不要太多!小子,我看你不错,就跟着我修炼吧!”
四长老被他撞到一少女面前,就见少女眼巴巴地看着他。
“资质普通。”四长老面露古怪,“为何你体内灵力流通有些奇怪?可是进骊山之前修习了散修功法?”
离离怔了怔。
“是学了点法门。”她展示火球术,声音有些弱弱的,“可是我娘说学点小法术并不妨碍啊……”
四长老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师兄又把他相中的人拐走了,赶紧去抢。
离离呆在原地,心中不知是愤懑还是委屈,像一把火在烧。
很快五位长老便选定了亲传弟子。
四长老最终还是抢到了武洋,十分得意,正要逮这小子上去,却被他倔强挣开,“我不要。”
四长老吹胡子瞪眼,“小子,当我的亲传弟子委屈你了?”
武洋看向离离,“我不要当什么亲传弟子,当个普通弟子就行。”
四长老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白杨看向孙诸,“师兄,是那小子。”
孙诸早已注意到他。
四长老发怒:“小子,你懂不懂亲传弟子的分量?我活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拒绝的人!”
武洋一根筋,“我不要。”
不管四长老怎么说,他都不要,倔得跟一头牛似的。
白杨侧向孙诸,“师兄,这小子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长老亲传弟子,他竟屡次拒——”
话音未落,却见孙诸飞身欺前,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他停在武洋面前,武洋先是一呆,旋即认出他是谁,“是……”
“你”字还未出口,就感觉有一股力道封住了他的嘴。
孙诸看向离离,话却是对武洋说的,“我可收你二人为亲传弟子,你是否愿意?”
四长老以为孙诸是来替他说服武洋的,没想到是来截胡的,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孙诸竟然收徒了!
要知道孙诸任首席多年,从未收徒,这次是破天荒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武洋并不知孙诸是谁。
他稀里糊涂,仅从众人反应中得知,这个骊山修士地位不一般。
这时他注意到离离那自茫然转震惊,再转急切的眼神,便脱口而出,“愿意。”
四长老玻璃心碎了一地,“好家伙,你小子觉得我给你当师傅不够格是吧!”
武洋:“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长老笑道:“师弟,你还看不出来么?”
四长老这才略一琢磨,明白过来:丢了个好苗子,竟是因为他不肯买一送一。
但孙诸难得收一次徒,自然要让他的。
不等孙诸客气,四长老先客气了,“难得孙师兄有看中的弟子,我便让给师兄了。”
之后他又挑选了两人,没有遇阻,对方很激动地答应了。
这更衬托出武洋的“奇葩”,得到结束前,武洋都被四长老幽幽的眼神追随着,弄得他汗毛倒竖。
除去长老们挑走的弟子,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内门弟子,多加努力也能被长老收入麾下。
而萧清影等超过年纪的,就都是外门弟子了。
选拔结束后,长老将亲传弟子带回三重门,白杨领普通内门弟子往六重门,而剩下外门弟子则在接引修士的带领下前往十重门。
萧清影轻车熟路地找到事务堂,取得弟子令牌和储物袋。宗门发放的丹药、符箓、灵剑都在储物袋中,每月初一可再次领取。
接引修士摊开骊山地图,指着七重门到十重门范围里闪烁的绿点:“这些都是可选的住处,等师妹修为上到金丹,便可拥有自己的洞府,眼下只能跟着挤挤。”
萧清影摇摇头,“我有道侣,就不住在宗门里了。”
接引修士表示理解,“师妹既然不住在宗门,那可有其他住处?”
萧清影留下在影都的住处。
“骊山不强制要求外门弟子住在宗门中,但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天都要来事务堂报道,每月至少参与一次长老宣讲,若是闭关修炼或远游则提前报备……”接引修士事无巨细,“师妹可明白了?若有不懂的,问其他师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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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
萧清影颔首,看向墙壁上满挂的招募令。这些招募令与影都的相比,内容大差不差,奖励却天差地别,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猎杀妖兽任务,奖励都很丰厚。就算不兑换奖励,也可以把积分攒下来,换取更好的武器或丹药。
萧清影挑选了几张奖励是疗愈丹药的招募令,谢过同门便出了门。
还未走远,迎面而来两个修士,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王奕棋和孙奇,“萧师妹!”
萧清影举止疏离,“二位师兄好。”
孙奇得意道,“我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师妹果然跟骊山有缘,跟我们就更有缘了!师妹可去过事务堂了?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可问问王师兄。”
说着用肩膀撞了一下王奕棋,把他撞得往前一步。
却见萧清影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她是榆木脑袋,不曾有过云雨之情,却也懂男女之间,“二位师兄,我要回影都去照看道侣,先行一步。”
不等两人说话,萧清影唤出灵剑,御剑而去。
王奕棋心里空落落的,呆呆地看着天边一抹剑划出的拖云尾。
孙奇见状宽慰道,“来日方长,师弟别心急……”
·
薄病酒聚精会神听系统解说的样子,在小毛眼里跟歪着头流口水的傻子没区别。
薄病酒可算听明白了,旋即不解地指着小毛:“那它是哪儿来的?剧本里没这货啊。而且它叫我的名字,这说明它不认识薄冰。系统,你可别想坑我,说清楚。”
系统:“我不知道它是谁,我只知道这是烂尾文,我是拯救烂尾文系统,你是宿主。你只要把女主对你的好感度提升到100,就可以回家,其他的事不重要。”
薄病酒明显不信,“有猫腻……”
忽然一个大肉爪子拍上他的脸,把他扇蒙了,右脸还留下一个红红的肉爪印。
“醒醒!”小毛生怕一爪子不管用,还要来一爪子。
“停停停!”薄病酒最在乎脸了,说到脸,“你去把桌上的铜镜拿过来。”
小毛不以为然,却还是乖乖听话,把铜镜叼了过来。
薄病酒端着铜镜,“啊”了一声。
小毛:“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薄病酒郁闷地捏着下巴,“你别说,确实帅啊。”也就比他帅那么一点点吧。
还有点点相似,不过靓仔都是相似的。俗话说:“好看的人都有相同,丑的人千奇百怪”。
小毛差点栽下床去,“不愧是你。”
薄病酒盯着镜中人右边脸的红爪印看,没好气,“怎么?”
小毛哼唧:“还跟以前一样臭美。”
薄病酒可是知道这货不在原文里,“现在说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小毛大惊失色,“你真失忆了?这……这倒也有可能,毕竟按理说你魂飞魄散了,却还活着,总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少了记忆好过少魂魄,变成痴呆天天流口水可怎么办……”
“别咒我!”薄病酒揪它的耳朵。
嚯,好rua,爱rua,还想rua。
小毛赶紧跳到梳妆台上,“这爱摸耳朵的臭毛病还跟以前一样,真烦。你是谁?你是魔尊薄病酒!”
15. 暖男(修)
小毛讲故事的能力真不咋地,薄病酒听了一个多小时,才捋清前因后果。
简单来说,他,魔尊,被骊山大师姐给灭了,而它小毛,是他从小捡的妖兽,在他魂飞魄散之后躲藏山间,吃得脑满肠肥,忽然有一天又感觉到他的气息,遂千里而来。
小毛气结:“什么叫‘吃得脑满肠肥’啊?!”
薄病酒:“我的肉都在你身上了你还说呢。”
小毛嘟囔:“魂魄气味一样,臭毛病一样,说话的腔调也一样……不是薄病酒能是谁。”
薄病酒听不真切,挥空拳砸它,“小毛,又编排我呢?不过我都死了那么久了,你怎么也不寻思找个新主人?你还挺长情。”
小毛满脸无语,“谁跟你们人一样,修了仙法也要做奴才?我大可回山林去,继续过逍遥日子。”
薄病酒:“那你还不走?”
小毛瞪大一双琥珀,“你赶我!”
原来狐狸委屈起来的声音也是“嘤嘤嘤”。
小毛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初是谁把我捡回去说要给我好吃好喝的啊,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果然甭管是修士还是魔族,都不可信,一个比一个油奸耍滑。要不是看在当初你把好吃的都留给我的份上,我才不来找你!”
薄病酒被狐狸叫吵得头疼,“小毛,你想我就直说,别口是心非。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狐狸震惊。
“你看不出来吗!我胸毛这么飘逸,怎么可能是只母狐狸!”小毛受到严重侮辱,咬牙切齿地强调它胸前爆出蒜瓣纹的毛。
“我又没养过狐狸。”薄病酒盘膝坐在床上,“你说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重振魔宫?”
小毛:“是啊。”
一只狐狸都比他有上进心,薄病酒正发笑,系统冷冷道:“请宿主牢记使命,别节外生枝。”
薄病酒摸着下巴,问小毛:“重振魔宫有什么好的?”
小毛愣了下,磕磕绊绊道:“能和以前一样,有很多好吃的?还能住在漂亮的魔宫里。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多磕碜,一个破庙,还经常被修士骚扰……”
“那你还说你在山林里过得好?”
小毛语塞。
薄病酒又问:“怎么才能重振魔宫?”
小毛:“不知道,老头说让你把那什么魔息放进与天松,你失败了,而且他给你的魑魅魍魉也不见了。重振魔宫……大概就是找回魑魅魍魉,完成老头说的事儿吧。”
小毛口中的老头就是上任魔尊。
薄病酒思索。看来他现在的身体背后有一个大秘密,系统说不知道,他却总觉得对方有所隐瞒。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狐疑,机械音冷淡道:“莫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不回现代了?”
薄病酒叹了口气,“当然不是。”
系统:“那就请宿主乖乖配合,提高女主好感度。对从事‘特殊职业’的你来说,这应该不难。”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我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怎么特殊了?小心爷罢工。”
系统:“正是因为你有‘本事’,才能被选中,一般人死了就是死了,你还有复活的机会,应该好好珍惜。”
薄病酒:“那可以复活别人吗?”
系统:“你想把复活的名额让给别人?呵……先完成任务再说吧。”
怎么感觉这系统轻蔑地笑了一下。薄病酒无言以对。
但它这口吻,显然是有得商榷。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不知道魑魅魍魉在哪里,二不知道魔息在哪里,三不知道与天松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薄病酒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帮不上你,现在跟着我也不比在山林里好多少,你走吧。”
小毛始料未及,愣在原地好久,竟真的赌气走了。
薄病酒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起身想看看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推开通往露台的门,晚风清气拂面而来。
楼堂馆所,层台累榭;月白风清,千灯照夜。
他直看得呆了。
这也……太真实了吧?
·
萧清影先往玄妙山完成招募令,折回骊山换取丹药。走出事务堂时天已黑了,便用积分换取了一次从骊山到影都城门前的传送阵。
为鼓励弟子积极修炼,完成宗门任务,绮罗特意将许多原本需要交纳灵石的项目改为积分换取。譬如住处。新弟子前三个月不需要缴纳积分,后面每个月所缴纳积分也不多。如此便杜绝了有些人闭门造车,闷头修炼。
回城后萧清影御剑而行,不多时回到住处。
“妹子,你可算回来了。”
萧清影在楼梯处碰见沈碧,后者喜不自胜,“我已收到离离传讯,恭喜你,以后就是骊山弟子了。”
“多谢。”萧清影主动提起离离成为内门弟子的事,沈碧愈发喜笑颜开。
沈碧递来油纸包,“这灵酒和炙灵兽肉你拿着。”
萧清影推搡不过便收下了。
正要辞谢,萧清影想到一件事儿,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纸,交给沈碧:“嫂子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沈碧看一眼便知,“是狐狸。怎么?”
萧清影闻言眉头便轻轻一拧,遂将来龙去脉告诉沈碧。
沈碧道:“影都除去有十重笼罩全城的结界,城内每座楼都设有‘迷魂阵’,对飞鸟野禽奏效。住在这么高的地方,不可能有狐狸误闯,更不可能天天都来。我想,这一定是只灵兽。这些时日只有薄贤弟在家,莫非是冲着他去的?”
萧清影不假思索,“不,他没事。”
沈碧想了想,“可是进来偷吃的?”
萧清影每天都做饭,厨房内并无足印,“也没有。若是偷吃,不必爬这么高。”
沈碧失笑,取出一卷金色绳索,交给萧清影,“那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不如将它抓起来。这是能制服金丹期以下灵兽的捆灵索,你尽管拿去用。”
萧清影见过这捆灵索,便是在那日浮图塔中听从许碧命令,乖顺如犬的灵兽身上。旋即道过谢,收起绳索。
推开家门,萧清影闻到一股香味。
她第一反应是握紧腰间灵剑,左手将东西轻轻放到桌上,右手把着剑,放出神识。
这时从小厨房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捧着半个滚烫的红薯,一边吃一边揉耳垂,哈气不止。
二人四目相对,双双愣住。
薄病酒心道:美女!
萧清影心道:他醒了?
萧清影未曾料到薄病酒竟醒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两人是拜过天地的道侣,讪讪半晌,镇定道了声“夫君”。
美女叫他夫君耶。薄病酒正欣赏红颜,耳畔被机械音大煞风景,“宿主,她就是你的道侣,也是本书的女主角,你需要攻略的对象。”
薄病酒眼睛一下子亮了,早说啊攻略这样的大美女,他可乐意了。不过这美女是他老婆,初始好感度应该挺高的吧。
却听机械音道:“当前好感度:0。”
薄病酒:?
不是互表心意,不是结为道侣了吗?难道躺太久,爱会消失?
萧清影见他两眼发直,皱了皱眉,“夫君,你怎么了?”
薄病酒把嘴里红薯咽下去,正想摆个销魂的pose发散一下魅力,蓦地注意到不远处桌上那油纸包里的香气。
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香。”
他这身体饿着有段时日了,完全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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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物的渴望。
萧清影还没打好腹稿,寻常修士知道自己的妻被夺舍了,指不定是何反应,发现薄病酒是饿了而不是发觉她身份,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先吃饭吧。”
饭桌上,薄病酒尽量不狼吞虎咽,但他实在太饿了,一口灵兽肉下肚,仿佛暖流游走全身,配上酒,赛过活神仙。
他闭上眼细细品味,睁眼时却与萧清影饱含探究的眸光对个正着。
大家都很心虚。
萧清影抿了抿上唇,“夫君,你醒了。”
薄病酒也紧张,慢条斯理地嚼着肉,“是、是啊,娘子。”
两人此时都另有所想,都在等对方先起话头。
薄病酒觉着好感度0太不科学,这不说明两个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么,那还怎么当道侣?
他心中质疑系统:“系统,是不是你弄错了,虽然是烂尾文,可你说男女主已经互相表白,就算男主变植物人了,怎么可能好感度是0?”
系统:“系统只给出事实,请宿主自行探索。”
薄病酒:“她是不是有新欢了?”
系统:“请宿主自行探索。”
甭管他怎么猜,系统都是一句“自行探索”。
这可比打游戏刺激多了,薄病酒咬着筷子,甫一抬眸又跟她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次他没躲开,“娘子,你真漂亮。”
萧清影愣住。
眉宇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嗯。”
“好感度-5。”
薄病酒手一抖差点给酒洒了,“不可能!女人都喜欢夸奖!”
系统不解释,薄病酒内心抓狂,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好感度0不是故障,是真的0。毕竟不是0,哪来降到负数。
萧清影回忆着原身日记上的内容。
可惜那日记并未过多描述薄冰,可原身喜欢这等油嘴滑舌之人么?萧清影只能认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好感度-10。”
薄病酒正轻抿着一口灵酒,闻声差点喷出去,幸好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做错什么了?薄病酒欲哭无泪,不如继续在床上当植物人吧。
萧清影惊诧,“怎么了?”
薄病酒抬袖擦了擦,“没什么,这酒,挺好喝的。”
薄病酒决定当个沉默的饭桶。
萧清影也不敢说话,说多错多,她的重生不啻于“夺舍”,这在修士间属大忌,便是原身这道侣要杀了她以祭亡妻,她也无可奈何。而所谓“书中人”的道理,说出去又有几人信。
且帮原身了却夙愿,再想办法。
酒足饭饱,薄病酒心情愉快,起身收拾,“我来吧,娘子你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好好休息。”
说完脊背僵住,他不会得意忘形,好感度又降了吧。
却见萧清影愣了一下,好半晌,“……嗯。”
“好感度-5。”
薄病酒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原来她喜欢居家暖男款啊,这还不简单。
萧清影从储物袋里取出丹瓶,“这是我从骊山换来的活血丹,你每日吃三粒,还有这剩下的玉虚丹,也一并吃了。你大病初愈,也不知可否能食辟谷丹,这些时日我便请沈碧姐姐帮忙买些灵兽肉来,你尽管收下,灵石我来付。”
薄病酒立刻说,“多谢娘子,等我身体好了也出去挣灵石,不让娘子一人辛苦。”
萧清影攥住他手腕,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皱起眉头,“你体内怎的没半点灵力?”
薄病酒哪懂这些,“啊?”
萧清影松开他,“或许是这场大病损了你的修为……无碍,只要灵根还在,修为没了也可以重新修炼。”
薄病酒似懂非懂,“嗯。”
16. □□(修)
是夜。
萧清影在露台修炼,薄病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薄病酒:“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我不信,再给我刷新一次。”
系统:“请宿主不要捣乱。”
薄病酒就想不通了,她不是喜欢居家暖男么?他又是主动收拾,又是嘘寒问暖,也没能让好感度涨回0。
要知道他只是想要0分啊!甚至不是正数。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系统:“宿主,你可以试试其他办法。比如□□。”
薄病酒还以为它要说出多有建设的意见,没想到是这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要死啊!她那个武力值,把我杀了怎么办?”
系统:“你死不了。”
薄病酒没好气:“你说死不了就死不了啊?等等,难道我死了就会把我送回现代了?”
系统:“请宿主不要做美梦。”
薄病酒翻了个身,“这是个修仙世界,我是修士,那实力是最重要的吧?我很赞同你说的办法,但是我得有自保的实力,才能试错吧?”
系统:“……”
薄病酒以为系统不理他了,却不想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星空图,最中央两条阴阳鱼环绕着彼此,缓缓游动。
系统:“感知天地灵气,吸纳入你的丹田,点亮这一片星空,修为自然就提高了。”
薄病酒惊异:“系统,你好东西真多,还有别的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得寸进尺。”
薄病酒轻轻切了声。虽然不大理解系统所说的“感知”、“吸纳”,但他看着那星空图,神识竟渐渐运转起来,捕捉周遭的灵气。
露台上,正打坐的萧清影蓦地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房门。
悄然推门而入,就见灵气围绕着薄病酒,正争先恐后地钻入他身体。
原是他在修炼。
萧清影正要退回到露台上,蓦地脚下一顿,眼角余光飘向窗棂。
她只当看不见,调转方向,出了家门。
过了一会儿,窗户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顶开,小毛钻进屋来,攀到床上。
太让狐困惑了,魔尊也能吸收灵气?
蓦地,小毛两只耳朵竖起,掉头跑路。谁曾想才跳起,那门倏地打开,一条金线甩了过来!
小毛反应极快,金线破门而入时便凌空跃起,浮云似的降在梳妆台上,同时看向洞开的窗棂。
以它鬼影一般的身手,果断定能逃脱。偏偏这时它停下望了一眼床上的薄病酒,再扑向窗户时已来不及,一支锥形箭射向支起窗棂的叉竿。
啪的一声,窗棂阖上,重重扑腾两下,又一箭射来,几乎嵌进土夯泥抹的墙里,将窗户扣死。
小毛见此路不通,丝毫不怵,转身往露台夺去。来人早有预料,又是一箭,恰恰在它即将跃起的前一刻,射在墙上,下一瞬那雪白的狐狸毛在半空中震荡展开,宛若旌旗迎风,腹部恰恰好好正撞在箭上,缠着箭杆转了一圈,扑通落地。
小毛皮毛厚实,又是妖兽,自是不痛的。但让它心惊的是来人一眼就预判了它的行动轨迹,才能提前张弓射箭。
来不及多想,它腾跃起身,从地面飞快往半掩着的露台门钻去。来得更快的是一条金线,凌空抽来,竟比它快了一步!落在那毛茸茸的尾巴上,才触碰到就自动缠绕收拢,把它逮住了。
眼看着就差一点,小毛脑海中掠过“断尾逃生”的念头。然而它这条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乃经年保养而成,它也不是壁虎类妖可断尾重生,心一横,干脆迎向来人。
既然跑不掉,那就弄死她!
小毛身体骤然变大,堪与猛虎媲美的大爪子发狠地拍向来人。
萧清影见它有反抗之意,撒开金线,竟张弓扣弦,似乎是要杀了它——
箭羽破风,利爪折戟。
“等等!”
薄病酒正愉快地把灵气引入星空图,被系统唤醒,定睛一看小毛要变大,萧清影要射箭,打起来了!
危急关头,他扑上前去,拦在一人一兽中间,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
劲风将至,忽然息了。
薄病酒试探地睁开左眼,便见一只手攥住离他只剩半步的箭镞,血沿着指缝滴落。
而它的主人面不改色,似乎流的不是她的血,“你认得这妖兽?”
薄病酒讷讷:“它……对,我认得它,它是我的朋友。”
他看着萧清影手掌间的鲜红如注,不觉天旋地转。
萧清影见他晕倒,慌忙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却瞥见他的左手竟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跟她受了伤的左手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滞,忽然想到一门将道侣生死联结在一起的秘法,莫非……
·
“赵姐,这是我们pardon新来的弟弟,手牌是九号,叫他小九就行了。”
十指戴满金银珠宝的富婆满意地打量眼前的少年,一头银发,青涩懵懂,是个还没开发的好苗子,她拍了拍旁边的座椅,“小九是吧,坐下来,陪你赵姐喝一杯酒,一杯一万,看你能喝多少。”
带少年过来的青年见状愣了一下,赶紧舔着脸说:“赵姐,他头一天来,可别吓到他了,这些酒我替他喝,行不行?”
富婆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拍了拍青年的脸,“你帮他喝,钱你也帮他赚,这钢丝球,你也帮他用?”
青年脸僵了,“赵姐,您这么说,我怎么接话嘛。”
气氛有些僵持之际,少年忽然伸手拿过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一瓶下肚,把青年都看呆了。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声音低哑,像是刚扯着嗓子嚎过不久,“一瓶算多少杯?”
富婆喜笑颜开,“一瓶怎么也有三杯吧,我算你五杯。”
青年作势要拦,“小九,今天是你第一天,这样不合规矩——”
啐地一声,玻璃飞溅,碎片险些飞进少年眼睛里。
富婆骂骂咧咧,丢掉手上的半个碎酒瓶子,一招手就一堆牛郎凑过来帮她贴绷带,“王鹏,你算什么东西,老娘让他喝他就得喝,新来的又怎么样,这家店我来一次就消费一百万,我让你跪着舔你就得跪着舔,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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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跟我抬杠?”
王鹏捂着脑袋,血从他额角滑落,糊得眼睛张不开,“赵姐,他真的不合适,他——”
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隐约间他听到富婆在骂:“真倒霉,一晚上遇到两个扫兴的,这年头还有晕血的?”
……
薄病酒睁开眼。
刚睁眼时一片模糊,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白色在晃。
“薄病酒,我还以为你又要死了!”
薄病酒张口就骂:“你才又要死了,能不能别总咒我?”
小毛的尾巴停止晃动,“你怎么晕过去了?”
还能怎么,他晕血呗。
薄病酒环顾四周,“我娘子呢?”
“倒是顺口。”小毛脑袋向窗户外撇了撇,“你昏迷了一晚上,天都亮了。”
薄病酒:“她出去了?”
小毛点头,“那可不,现在可着她养家。”
薄病酒神色怪异,“怎么回事?听上去,你好像跟她关系很好。”
小毛:“幸好你晕过去了,不然咱这账可能对不平。你昨晚说我是你朋友,我就胡编了一套,说我是你小时候救过的妖兽。她应该是信了吧,幸好当初老头要你把我变成魔宠你不肯,要不然我一身魔气,怎么骗得过她。她让我看着你,她要回骊山接什么任务,反正就是出去赚灵石养家嘛。”
薄病酒按了按额头,抬起左手,“我记得昨晚她握住了一支箭……”
“对,当时她要拿箭射我。”小毛提起来就害怕。
萧清影修为不高,气势却骇人,当时小毛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薄病酒拦得及时。而那种情况下,萧清影能亲手接住自己射出的箭,也足见技艺之高超。
她绝不是什么普通修士。
薄病酒哪懂这些,听不出小毛话外之音,“然后我记得她手受伤了,我的手好像也受伤了?”
是错觉吗?薄病酒翻动左手,正面光滑背面光滑,哪来的伤口。
“我确实看到她替你处理伤口来着。”小毛回忆道。
薄病酒忽然跑题,“谁把我弄上床的?”
“她呀。”小毛摊开两只爪子,“我修为大跌,好久没变成人了,连原型都是勉强维持,怎么把你扛上床啊。对了,她是把你抱上来的。”
薄病酒:“……”
薄病酒:“公主抱?”
小毛:“公主抱是什么?”
系统:“是你想的那样没错。”
薄病酒正要控诉,却听系统道:“恭喜你宿主,好感度0。”
薄病酒怔了下,不敢相信,“一个公主抱,值五点好感度?”
早知如此,多让她抱几个啊。
系统:“系统只能告诉你好感度,无法揣测她的实际想法。”
薄病酒揉了揉脸,“没想到□□竟真的有用。”
系统:“术业有专攻。”
薄病酒怎么觉着这系统在编排他呢?
暂搁一旁,薄病酒冲小毛挑眉,“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17. 任务(修)
萧清影换上骊山弟子的道袍,掐指幻化出水镜,看着镜中与曾经的自己重叠的女子样貌,恍惚了一阵。
散去水镜,萧清影到城门处传送回骊山,回到事务堂,开门见山,“师兄,我要进藏书阁的权限。”
高瘦修士愣了愣,“师妹想查什么?如果只是寻常典籍,告诉我书名或关键字眼就行。”
竟这般方便了。萧清影从善如流,“我想了解一个秘法,‘同心结’。”
“同心结?”一旁的矮胖修士听到便笑起来,“这可算不上什么秘法,不就是道侣之间以神魂为引,将彼此性命绑在一起的契约么,听说不少情深至笃的修士会在结成道侣时结下此契,不过有的可能是怕修行路上对方抛下自己吧……”
萧清影倒没了解过,“那可有解开的办法?”
两人面面相觑,矮胖修士道:“既然是刻在神魂上的契约,就不可能抹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起死吧。”
萧清影心里咯噔一下。
高瘦修士捶了下他胳膊,“别吓这位师妹了。既然是双方同意才结下的神魂契,那只要彼此同意,也可以解开。不过……”
“不过什么?”
“与其说是解开,不如说是从神魂上抹去烙印。”高瘦修士道,“双方都要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矮胖修士摇头:“本就是情深不寿才立下的契约,‘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既然违誓,就跟死人差不多,死去活来一番也算得道理。”
高瘦修士反驳道:“人各有志,大道上另觅出路十分常见,岂能因年少懵懂时留下的一个诺言而连累终生?”
两人你来我往,竟因意见不同吵了起来。
萧清影站在柜台外,哭笑不得,“多谢二位师兄解惑。”
两人哪有空理她,摆摆手示意她先走,旋即唇枪舌战不休。
萧清影御剑飞离十重门,悬停在茫茫云海上。
她双手掐诀,神魂离体。
魂体透明但泛着微不可见的金光,与肉身面对面。
萧清影低头,便看见一条红线从她心口长出,穿过肉身,不知延向何处。
这就是同心结。
神魂归位,萧清影立在原地沉思良久。
再度回到事务堂,就见门前挤满了外门弟子。
萧清影拦住一个路过的同门,“请问师兄,事务堂那么多人是在做什么?”
“他们是在——”对方语调忽高,“萧师妹,好巧。”
萧清影认出是王奕棋,“原来是王师兄。”
“我听师兄们说你没住在宗门里,是特意回影都照顾你的道侣吗?”王奕棋压低声音,“我好生羡慕。”
萧清影点点头,不等对方说话,便丢下一句“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遁走了。
等她近前,人群却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人站在原地。
是才打过交道的高瘦修士,“咦,萧师妹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
“我想再领几张招募令。”
“冯师兄,李师兄!”
王奕棋勇气可嘉,吃了闭门羹也不放弃,追着过来了。
冯鹤:“王师弟,你今天不是跟孙师弟他们去旧浮图了么?”
李厚恍然大悟,揶揄道:“平日里你二人形影不离,是大道上的修炼搭子,难得见你一个人。”
王奕棋忙解释道,“不是,我是回来换积分的。”
李厚看了眼萧清影,“那师弟跟我进来吧,换积分不用在外头。”
他摆明是故意的。王奕棋面子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进事务堂了。
萧清影看向冯鹤手里的招募令。
这招募令跟贴在事务堂墙上的黄宣不一样,是白宣。
冯鹤却道:“师妹,你再看看别的吧,这张不适合你。”
萧清影诧异道:“为何?”
冯鹤便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影都右罗……招募修士每日巡逻?”
“嗯,前阵子右罗出了桩事,不良帅赵勇徇私舞弊,自寻死路,连累手下不良人,一并受罚。长老与孙师兄就此事商议,决定暂时不将衙门交给凡人打理,改为在骊山外门里招募弟子,负责每日巡逻。”冯鹤解释道,“这可是苦差事,耽误修炼不说,凡人与修士关系微妙,兼涉流芳阁那位大宣长公主,若处理不当,便是惹祸上身。这奖励也少,辛苦半年才换一瓶大多数人都用不上的金乌丹。大家看完热闹就散了,我看师妹你也不必驻留。”
金乌丹,较为少见,也难炼制。但用处很小,只用于疗愈修为或神魂受损的修士。
萧清影:“师兄,这招募令我接了。”
冯鹤诧异地挑起眉,“好吧,我可劝过你了。”
·
任务要求萧清影先去左清衙门一趟。
与建在平地上的右罗不同,左清县衙在高楼上,和哨楼一样于顶开一扇门,不同之处在于哨楼只有那一个房间,而左清是往下走的,占据全楼。
萧清影落在平台之上,正待叩门,狮子门环却泛出柔和光亮,将她上下扫了一遍。旋即大门洞开,右手边一只小桌后坐着一个修士,头也不抬地伸出手来,“令牌。”
萧清影递出。
“原来是新进的师妹。”修士用正眼瞧她,见是同门便改换颜色,“你上去‘秋风居’找白杨师兄吧。”
秋风居前,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而入,就见窗几明亮,两侧重重书架围着一只书桌,白杨搁笔,抬眼认出萧清影,眼中掠过诧异,“萧师妹才进宗门,就接下了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的差事。”
萧清影:“金乌丹于我有用。”
白杨:“是为了救你的道侣。”
萧清影倒不意外,“是。”
白杨将一块腰牌放到桌上,示意萧清影来取。
萧清影近前,拿起腰牌打量,只见上面刻着“流芳阁”三个字,下有“出入自由”,“这是流芳阁的出入腰牌?”
白杨点头,“这桩差事可没那么简单。”
萧清影心里闪过各种猜想,“好像不是什么好差事。”
“金乌丹用处受限,材料却难得,若非任务,宗门内的丹师大多不会主动炼制,因此也要好几万的积分,才能换一颗。”
萧清影将腰牌收入储物袋,“师兄有什么嘱咐?”
白杨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册,丢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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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带着法力轻轻一挥,“近来右罗有人在高价兜售一种‘灵根玉露’,卖家声称只需要两滴就可以让人获得灵根,从凡人变为修士。”
萧清影翻到一页买家的供词,上面说买家在当着卖家的面饮下灵根玉露后,确实获得了法力。然而过不了两日,那效果便消失了。
萧清影推断,“灵根乃是天生天养,想来这是卖家的伎俩吧?”
白杨摇头,“不,确实有用,之所以两日后失效,是因为买家喝得太少,而且是稀释过的。”
闻言她皱了下眉,又翻了一页,不禁一愣。
白杨:“此物在坊间还有一个名字,因其色如碧玉,若穹宇澄澈,似碧无垠,故名‘碧云天’。”
纸上画着一个透明瓶子,瓶中碧色如水般荡漾,美丽异常。
萧清影立刻想到焦亭远交给离离的瓷瓶。
白杨以为有了头绪,“如何,你可是见过这样东西?”
萧清影面不改色,“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栩栩如生的作画。”
原来是见识少,白杨笑了笑,“往后在骊山,自然多有见识。”
萧清影接着问:“此物来自何处?”
白杨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但卖家亲承,若无大宣长公主在背后包庇,他们怎敢有此行径。”
说着白杨轻弹指尖,落入萧清影腰间配着的骊山弟子令牌中,“我已知会南三十五哨的守楼弟子与你前往。”
萧清影离开衙门,根据影都地图找到南三十五哨。
巧的是这便是她第一次来的哨楼,自然又撞到孙奇和王奕棋。
王奕棋怏怏不乐,躲在角落里伤怀。
孙奇颇感无语,“师弟,我理解你的伤心,但你不能留我一个人干活啊?”
“今日之痛,师兄占尽大半责任。”王奕棋幽幽道。
孙奇语塞,蓦地眼看着外面,手朝他狂招,“师弟,你快过来看,你的梦中人来了!”
王奕棋不肯信他,“师兄还拿我玩笑。”
“不是,真的。”孙奇见他不信,赶紧出迎,“师妹,你怎么来了?”
萧清影心想自己跟这两人还真有缘,“孙师兄,王师兄。”
王奕棋跳起来,“你没诳我!咳咳,师妹,方才怎的出了事务堂不见你。”
萧清影取出招募令,“我接了这个任务。”
孙奇取过,“萧师妹,这种任务你接它作甚?才一瓶派不上用场的金乌丹……”
萧清影:“于我道侣有用。”
这话对王奕棋来说又是一阵打击,心中难免把自己跟从未谋面的“师妹道侣”比较。
孙奇:“师妹前来是何事?”
萧清影诧异,“白杨师兄已知会你们了。”
孙奇赶紧把王奕棋拽过来,才发现这小子的令牌闪半天了,而他只顾着角落画圈。
“原来是跟师妹去一趟流芳阁。”孙奇庆幸好在不是特别要紧的事,误了事麻烦可就大了,“现下便前往。”
路上孙奇解释,南三十五哨离流芳阁和左清衙门最近,离修士集聚的住宅又较远,平日里多是处理公务文书,两人也常奉宗门命令到流芳阁走动,因此让他们带路最为妥帖。
18. 流芳(修)
流芳阁在影都至南,正对着朱雀大街起始。春夏秋冬四季花卉从九十九层露台涌溢而出,以灵气滋养,花开不败,常年锦簇。远看花海如流瀑,故名流芳。也取其同音字“留”,寓意留住四芳花不败。
流芳阁方圆十里设有结界,不可飞行。阁内更设七重结界,仅长公主授印的修士可用法力。
萧清影行到阁前,仰头看着庞然大物般的花阁。不由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雪色藕臂。
入阁,又是一番别致。
厅堂敞阔,桌几明亮。一楼竟是骊山风格,只取白金二色,清冷幽寂。连身着道袍四处行走的修士也只着素衣。内置屏风一扇,出则往净池鱼塘。俨然是个“小骊山”。
王奕棋主动道:“自姬琴入住影都以来,便广罗天下珍宝,建起这座天下独一无二的流芳阁,每一层风格各不同,令人虽在影都中,却好似游历天下,广纳山川。将骊山的景色建在第一层,既代表影都,也便是大宣对我们骊山的敬重之意。”
“孙道长。”一名执事走上前来,“您怎么来了?好像还没到例行之日吧。”
孙奇摆摆手,“骊山遣我二人随师妹前来,向长公主问一件要紧的事。”
执事:“什么要紧的事?”
孙奇板着脸,“只能由我们亲自过问长公主。”
执事悻悻,“三位来得不巧,长公主今日延揽贤能,恐怕要等一等……”
孙奇怒道:“什么时候骊山要等你大宣了?!”
执事吓了一跳,“长公主就在顶楼,三位请。”
王奕棋悄悄对萧清影道:“平日里我们初一十五都要来流芳阁例行问话。”
萧清影微微点头。
王奕棋按捺不住,“问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就是长公主在这影都住的怎么样,可过得舒服,有什么要求等等……例行公事罢了。想来是师兄想知道这位大宣长公主是否在影都宾至如归,毕竟她还要待上许多年。”
二楼又是另一番景致:装潢风格和一楼不同,像她在浮图塔中所见。梵音袅袅,壁画塑像,富丽斑斓。连此处办事的修士都穿得清凉了些,衣摆迆地,眉点朱砂。
又上一层,是雍朝独有的西域风情;再一层,像以玄为尊,满铺大理石的梁国;再再上一层,是桀朝大开大合的瑰丽繁华,金玉珠宝嵌于柱,来往修士衣着炫目……
萧清影一边欣赏一边抵达顶层。在这之前,她看到太多装潢风格了。既有民间园林,更兼皇朝霸气。一座流芳阁,从外看容纳四季,从里看容纳天下。
顶层就在眼前,这里是平日长公主欢嬉游乐之所,萧清影以为更唐哉皇哉。然入目却是几幢大宣□□常见的宫室,侍奉的女修身着大宣宫女直裾,挽簪半披,俨然凡人。
出游廊,便是宫室前一片置有竹席、桌几的空地。几个修士站作一排,正正面对着那侧躺在卧榻上的女子。
酒色香腮,云鬓黛染。水沉为骨,凿玉为肌。
纵是阅美无数的修士,此时也不免沉醉,恨不得双膝一软,跪倒石榴裙下。
那便是大宣长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姬琴。
身旁四五个惨绿少年轩轩韶举,纵如玉山,也不比她一人湛若神君。
姬琴眼波一横,看向三人,“今天可不是例行之日。”
王奕棋和孙奇客气道:“长公主,我这位同门有话要问询一番。想来白杨师兄的传讯早到了。”
姬琴蹙眉,转眸看向一旁侍立的男宠。
男宠忙不迭上前,俯身耳语。
姬琴听完,淡淡道:“骊山总这么神秘兮兮,有什么话不在传讯里说,偏要派些虾兵蟹将来扰本宫清净。”
话音未落,起手干净利落地给了男宠一巴掌。
男宠被打翻在地,顾不得疼,爬起来爬到姬琴脚边,着急忙慌地亲吻她赤裸的足尖。
姬琴一脚踢开他,“下贱东西,可知错了?”
男宠匍匐在地,“是,是,奴下回不敢了,再有骊山传讯,定立刻禀报殿下。”
“没有下次了。”姬琴眼中流露厌恶之色。
另一个男宠如得示意般,拍拍手,唤来几个修士,把这犯错的男宠拖下去。
听着男宠凄厉不绝的惨叫声,萧清影微微皱眉。
姬琴嗤笑,“骊山的女修,呵。说罢,要问什么?”
萧清影开门见山,“长公主近来可听说过‘灵根玉露’?”
姬琴扬眉,“这是什么东西?”
萧清影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此物可以让人短暂的获得灵力,或许还能拥有灵根。”
姬琴神色不波不澜,“还有这种东西?闻所未闻。”
萧清影:“卖家说是长公主授意。”
姬琴一愣,旋即起身怒道,“你们骊山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本宫在幕后主使。今日尔等是问罪来了?”
孙奇打圆场,“殿下误会了。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长公主,栽赃大宣,我们骊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此番前来,当然是向长公主寻求合作,一同揪出幕后之人。”
姬琴缓缓坐回榻上,垂着眼帘,不就话题反倒看向一旁的男宠,“雀菘呢?”
几个男宠听到这名字,不约而同流露妒色,一个满面载笑,上半身贴近过去,“殿下忘了,昨日您罚雀菘跪在廊下,到现在还没让他起来呢。”
突然生变,姬琴一巴掌打在男宠左脸,直将他扇落在地,“贱奴,我从不真罚他,他不起来,是跟我赌气。你不劝他,倒落井下石。”
男宠摔在地上,惶恐地去抱姬琴的腿,亲吻脚背,“殿下我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姬琴眼底冷意沉浮,“纵他死了,也轮不到尔等受宠。拖下去!”
一下子便处置了两人。其喜怒之无常,宛若阎王。
姬琴敛了怒色,让一个面善的男宠去唤“雀菘”过来,转头对萧清影几人道:“既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我,那与谁脱不开干系,骊山可心中有数了?”
萧清影不解,“尚未有线索。我们还希望长公主能够提供一二。”
姬琴一时语塞,压着怒火看向孙奇,“孙道长以为?”
孙奇笑着打了个呵呵,“此事由白杨师兄嘱萧师妹全权负责,我二人是为萧师妹引路,对这等事关骊山与大宣的要务,无甚了解,更谈不上建策。”
姬琴冷下脸,“骊山便是这么编排我大宣的?”
萧清影道:“骊山秉持公正,绝不污蔑无辜之人。”
她挺着脊背,立在那儿,像一棵无论如何也推不倒的青松。
姬琴神色慢慢平淡下来,面无表情,“好一个骊山。”
这时男宠回来,并没带着个人。或因忐忑,步履和心一样打鼓,到姬琴跟前,不敢大喘气,“启禀殿下,雀菘他不肯来,说……”
姬琴“嗯?”了一声。
男宠:“说是您让他跪着的,要起来,也要您亲自让他起来。”
姬琴竟宠溺地笑了声,摇摇头,看向萧清影时又冷冷的,话里夹枪带棒:“尽管去查。我自可保证,此事与我姬琴无半点干系。真查出什么,再放出狗来也不迟。”
说罢向一男宠勾手,后者亦步上前,贴到姬琴跟前听了几句,旋即走到萧清影面前,“三位道长,请随我到偏殿来,有什么想知道的,流芳阁自当相告。”
萧清影略一沉吟,颔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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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随这名唤涂壁的男宠走到一间清幽雅致的宫殿,上悬牌匾,书有“湘鹭殿”三字。
侍女前来奉上几盏清茶,涂壁托手站着,“道长想知道什么呢?长公主自入影都以来,便遵骊山意思,从未出过流芳阁,又怎会与此事有关。这一点,想必两位道长也清楚。”
萧清影:“长公主尊贵,十指不需沾阳春水。”
涂壁打量着萧清影,“流芳阁中人,哪怕是个扫地的,出入也需记载在册,去哪儿、做什么,记得清清楚楚。”
萧清影:“那便取来看看。”顿了顿,“全部。”
涂壁垮下嘴角,撇下一句“且请稍待”便出去了。
王奕棋这才开了口,“萧师妹,只怕你得罪长公主了。”
孙奇也说:“萧师妹,你可知方才长公主为何震怒?往日里我们与她打交道时,几乎不见她动气。”
不等萧清影表态,王奕棋接话道:“姬琴欲引你说出有利于她的话,师妹却如铜墙铁壁,无外乎她恼羞成怒。”
萧清影转念一想,“什么就叫有利于她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孙奇笑道:“自然是祸水东引。”
萧清影隐约察觉姬琴的怒意有虚,但她对人间事了解不多,便道:“引向……梁雍二朝?”
“凡人不修仙,不长生,求的自然是财富名利。骊山向来公正严明,如从你口中说出‘疑心是梁雍嫁祸大宣’的话,那大宣可不就得到一个发作的借口,少不得赶在骊山之前向梁雍二朝发难。”王奕棋解释道,“但姬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妹是硬骨头,虽然不是有意,却也让她束手无策,只能配合。”
萧清影却摇了摇头,“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在事情尚未下定论之前妄加猜测,毕竟我代骊山而来,从我口中说出的每句话,都应为骊山负责。”
王奕棋摩挲着下巴,似乎不赞同。
孙奇则神神秘秘地碰了下他的胳膊,“想不到小师妹一个刚进骊山没几天的新弟子,这么有觉悟。”
王奕棋:“求仙问道,去哪里不行。”
萧清影托起茶盅,扣住碗盖,一面拨开茶叶一面浅酌。忽地听见闲谈声,便望向一墙之隔。
一个说他弟弟是骊山修士,在右罗任职。他本也想参与骊山修士选拔,奈何年纪已大、实力不济,一千人争一个席位,难过登天。若非不得已,谁愿为姬琴办事。
另一个说他是梁国皇子,自小流落民间,悉知身份后为避开宫廷权斗,故来到影都。偶然看到招募令,不知长公主何人,稀里糊涂就来了。
沉默半晌,就听接连两声冷哼。
“道友诓我?”
“你不也是?”
王奕棋不屑道:“进不去骊山的散修,为了些许资源,便不顾尊严跑来做凡人犬马。”
萧清影:“师兄当时把流芳阁招募令给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奕棋脸一红,“彼一时非此一时,那时师妹还只是个普通散修,现在是同门,怎可一并而论。”
萧清影吐出茶叶,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忽然觉察到窗外有人。
原道是远处翠竹下站着个人。白衣墨发,爽朗清举,腰肢盈盈一握,乍以为是个女子。微侧过来,方知风姿特秀,目深眉高,若山遥遥,若雪封玉。
竟是个男子。
萧清影登时忆起在何处见过此人,便是那焦亭远丹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昳丽少年。
他并没发现萧清影,原地站了一会儿,莫名叹了口长气,就要离去。
然而走不到几步,被三人拦住去路。其中一个是被姬琴怒斥后拖下去的,走路姿势怪异,看样子挨了一顿打。
19. 听话(修)
王奕棋见萧清影站在原地盯着窗外,便凑过来,“是姬琴的男宠。”
孙奇也来凑热闹,“是最得宠的那个,似乎是叫……雀菘?”
雀菘还维持掩面姿势,垂下袖子瞥了眼面前人,“西河,让开。”
男宠变了脸色,“我不叫西河!我有自己的名字,哪像你,姓也没有。”
雀菘闻言,撇了袖,冷言讥诮,“这是殿下赐的名,不管你在外面叫什么,在流芳阁,你就叫西河。”
西河发怒,“狗东西,还不是仗着殿下宠你!她可真爱你啊,就因为你叫雀菘,便让我们后来的也改成两个字。可你就是条白眼狼,成日给她脸色看,这样冷的屁股,亏她也贴得上去!”
一旁帮手脸色难看,劝道:“西河,私底下编排长公主,万一被人听到了,你可别连累我们。”
另一男宠:“没错没错,我可不想被打。”
西河嗤之以鼻,“胆小鬼!我比你们胆子大,因为我床上功夫好,殿下舍不得杀我的!”
话音未落,换来雀菘一声讥笑。
西河彻底变了脸色,招呼二人,“把他这张脸给我撕烂,我看看还能不能勾引殿下!”
眼见西河施号发令,一人上前推了雀菘一把。他那薄如风筝的身子骨自然经不住,不由踉跄两步,摔在竹边。
见他摔倒在地,另一人怕了,“西河,这样不好吧,差不多就行了,真伤了他,长公主饶不了我们。”
西河骂道:“这就怂了,怕什么?他前几日弄丢了长公主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就为这事儿,罚他在廊下跪了一天!他不珍惜的,自有别人珍惜。倘若今日他‘不小心’死了,不就少了一个和我们争宠的人么?”
帮手嗫嚅:“这倒也是……”
王奕棋懒得看男人争宠,正要回去喝茶,却见萧清影目不斜视,于是心念一动,“师妹,你想帮帮他吗?”
萧清影抚摸着窗边花瓶里的一截翠竹,“我代骊山而来。”
话音方落,忽见一块石头击中帮手额角。
他“啊”地一声,捂住额头,血从指缝流出。
雀菘不顾白衣染泥,从地上爬起,怀抱一把竹下的碎石,朝三人丢去。
方才还狺狺狂吠的三人竟无招架之力,在疾雨般的碎石下狼狈躲窜。
萧清影默默将几欲折断的翠竹塞回瓶肚里。
正这时涂壁带着人来叩门,三人回到席上。
数十个婢女捧着卷轴,整齐划一地站定,涂壁在一旁:“三位道长,流芳阁建成以来的记录都在这里。包括进出灵宝、珍材,殿下行迹,每日取用,访客进出……”
萧清影拿起一卷,“可能带出去?”
涂壁皮笑肉不笑,“只怕有人篡改。”
萧清影一目十行,不多时便看完一卷,下意识扫了眼剩下的人,便听涂壁朗声道:“屋外还有数十人,道长慢慢观阅。”
萧清影点头,修士博闻强识,用神识翻阅起文书来很快,期间若有不懂的,便询问王奕棋与孙奇,倒也顺利。
日落西山,萧清影放下最后一卷,看向孙奇,“孙师兄,看来长公主本人确实没有嫌疑。”
姬琴出入流芳阁需要骊山肯首,至于影都,她更是从未踏出一步。而王奕棋和孙奇每次例行,都会仔仔细细确认姬琴的行踪,若说她与什么人秘密碰首,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是发号施令……”萧清影思索,抬眼看向涂壁,“应当会选她最信任的人。”
说着萧清影将一卷丢到涂壁面前,那摊开的卷轴上赫然有他的亲签,“可能解释,为何卖家之名赫然在册,又为何有你亲手签下的货物通行许可?”
涂壁一愣,拾起卷轴,“确实是我签的,但是……”
萧清影安静地看着他。
涂壁感到一阵莫名压力,“但是这上面也记录了,此人是大宣行商,所卖为大宣出产的特色佳酿。”
孙奇道:“确实大宣有一种碧青色的酒,其味甘美,坊间盛行。”
王奕棋点头,“叫‘青琉璃’。”
涂壁松快了些,“只要在流芳阁登记在案,且货物没有任何问题的,都可以得到通行许可。这人贩卖的青琉璃都送到流芳阁来过,我们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若偷梁换柱,那是他的过失,绝不是流芳阁、乃至长公主包庇。”
萧清影垂眸思索。
涂壁按捺不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骊山要真认为此事是长公主幕后主使,不管我们有多少证据都没用。”
萧清影道:“所以,此人假借青琉璃之名,售卖所谓的灵根玉露。”
涂壁提起的气落下来,“事实就摆在眼前。”
萧清影起身,还以道礼,“我会将实情禀报师兄,叨扰,烦请替骊山谢过长公主。”
涂壁脸色好了些,侧身让开路,“也望骊山尽快查清楚。”
走过窗边,萧清影眼角余光瞥见雀菘又回到翠竹下,或叹气,或踟蹰,或发呆。
涂壁也看见了,不满地发起牢骚:“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好好伺候长公主,亏得殿下最疼他……”
萧清影收回目光,往外走去,涂壁为三人引路。
翠竹下,雀菘来回踱步,手掌紧攥着袖中的纸包。直到纸包被汗水沁了,在掌心松软下来,他才下定决心。
“公子,雀菘公子。”
婢女从旁边偏殿跑过来,“哎哟,你找了好几天的东西原来落在偏殿里呢。这下好了,找到了,殿下必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雀菘愣愣地看着她掌心的足链,半晌才接过,讷讷,“谢谢你了,小倩。”
“听说这是殿下亲自为你打造的,怪不得你弄丢了她那么生气。”倩女见他看着足链出神,“怎么,你还是担心殿下发怒吗?大家都知道殿下最疼爱你,你只要服下软,就什么事也没了。”
雀菘将足链收入怀中,“你在偏殿找到的?”
倩女点头,“嗯,就在角落里,幸好是我捡到了。”
雀菘却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嗯……幸好。”
“公子是有福气的人,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倩女喜笑颜开,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我父亲的伤势好多了,这是我娘做的一些糕点。肯定不及殿下赏赐的好吃,但味道也还可以,娘让我一定要带给公子,谢谢公子将丹药赏给我们。”
雀菘本想拒绝,闻到香味时却鼻头一耸,“这是……浣溪特产,竹青饭?”
倩女诧异道,“是啊,公子吃过吗?”
雀菘立刻回答:“没有。”
倩女点头,“也是,浣溪又偏又远,公子怎么会知道。”
雀菘小心地接过油纸包,放进怀里,“你走吧,此事且不可告诉别人。”
倩女用力点头,“知道。”
雀菘回到住处,将油纸包放进柜子里,再戴上足链,便往无尘殿而去。
无尘殿大门紧闭,靠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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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便听见殿内嬉笑之声。
看样子其他男宠都在,雀菘转身欲去,下一刻殿门被吹开,他回头,便对上姬琴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男宠对她这忽如其来的震怒习以为常,纷纷跪下。
姬琴摆摆手,男宠们麻溜地滚了下去。
而她身旁的女修冷漠伫立着,等候吩咐。
姬琴:“你也出去。”
女修领命,走到殿外侧身站着。
姬琴目光落到雀菘那赤着的双足上,定定地在足链上停留了片刻,“怎么会落在偏殿?”
雀菘早有预料,“在那附近闲逛,到偏殿歇脚时落下了。”
姬琴眸光柔和下来,“过来。”
雀菘走到她面前,却不靠近,而是跪下了,“雀菘知罪。”
“你何罪之有?”姬琴嗤笑,“你从不向任何人告罪,哪怕是我。”
雀菘抬头看着她,“你什么都知道。”
“你若是乖乖的,我便不让人监视你。”姬琴有些恼,“谁让你把我亲手打造的足链弄丢了?这么要紧的东西,你都能弄丢。”
雀菘低下头,“垮了些。”
姬琴再次看向他足踝,那足链松松垮垮的,走路不注意确实容易掉。
姬琴:“这种小事,为何不说?”
雀菘:“殿下会让别人把栓着自己的绳子弄紧吗?”
姬琴冷冷地勾唇,“本宫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雀菘:“又是为何?”
姬琴却不就题,勾勾手。雀菘见她消气,便不再忤逆,乖乖走到她身旁坐下。
姬琴将他踝上足链取下,不经意道:“倩女在流芳阁也有十年了。”
雀菘瞳孔一颤,立刻抬头看向她。
姬琴捏着柔软的金链,“本宫在你心中,喜怒无常、是非不分、草菅人命,是么?”
雀菘不说话。
“你想帮她,用不着把本宫赏赐给你的东西转手送人,可以直接跟本宫讨。”姬琴将金链在雀菘足踝上比划大小,“你近来瘦了些,是不喜欢膳房的厨子么?那倩女送你的吃食,你可喜欢?”
雀菘终于开口:“我与她是同乡。”
姬琴怔了怔,眼眸中涌出喜悦,“同乡啊,怪不得。来人,去问问倩女的家乡在哪里,请一个同乡的厨子来。”
来领命的自然是涂壁,看着姬琴任雀菘予求,他妒忌极了。
方才他还奉命却雀菘屋里拿一样东西,要知道长公主疼爱雀菘,可从来不让他们进去的。而他要取的竟然是柜子里的一个油纸包,“殿下,东西取来了。”
姬琴示意他打开。
涂壁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三根竹筒,不免诧异,“这是什么,从没见过。”
“小地方的吃食,只有小地方的人爱吃。”雀菘破天荒地解释。
姬琴将足链系好,指尖划过他脚背,淡淡道,“可不能再弄丢了,知道吗?”
雀菘一阵心悸,“是。”
姬琴喜笑颜开,“好,那我们一起来尝尝你家乡的吃食吧,你说这叫什么?”
“……竹青饭。”
雀菘看着婢女一一进来,将餐案铺置好,再把朴素得不行的竹青饭放到案上。
旧竹筒,金银盘。
姬琴用铸金筷子夹起一小坨饭,递到雀菘嘴边,“你乖乖听话,想要什么我都给,知道吗?”
雀菘看着她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张开嘴,“嗯。”
20. 当下(修)
走出流芳阁,孙奇看向萧清影,“师妹眼下有何打算?”
萧清影:“本打算去那卖家的住处看看,但天色已晚,二位师兄可是要回宗门了?”
孙奇点头,王奕棋:“师妹不跟我们一起回宗门吗?”
孙奇打趣道:“师弟莫不是忘了,师妹还有一位道侣?”
萧清影唤出灵剑,“二位师兄,先行一步。”
萧清影先去左清衙门找白杨,后者不在,因时间并不紧迫,便留下传讯。临走时值守修士将丹瓶交给她,说是白杨给的。
瓶中丹药清香扑鼻,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萧清影盘点了一番,一瓶有十颗,足够吃十天。
等她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了饭香味。
桌上摆了饭菜,屋内却不见人,萧清影便往小厨房走去。
推开门,一人一狐正在大吵特吵。
人:“我说的先热油!”
狐:“这样做不好吃!”
人:“你会不会做饭啊!你会做个屁饭!”
狐:“你居然这么说我!信不信我给锅放个屁真让你吃屁饭!”
薄病酒骂骂咧咧,臭毛绒压根没煮过饭,还喜欢指导他,可太烦了,气得他脱下围裙摔灶台上,“我不做了,你来!”
小毛瞪大狐狸眼:“我化不了人形!”
薄病酒又把围裙拾起来,系上,“那你就闭嘴,去外面等着,别指导我,烦死了。”
小毛不情不愿,“这样的饭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薄病酒:“要参与感是吧,今晚吃红烧狐狸肉。”
小毛:“你威胁我!”
薄病酒笑了:“我怕你拿屁崩我,怎么会威胁你。”
蓦地他感觉门口有人,看过去,就见萧清影不知几时回来了,靠着门看他们斗嘴。
薄病酒立刻把腰板挺直了,现在是表现的时候!
不对,薄病酒忽然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碍眼,以他的经验,只穿着围裙炒菜,炒得大汗淋漓,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女性都能拿下……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我还没脱衣服呢?”
系统:“宿主,徐徐图之。”
薄病酒撇唇。
这时萧清影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薄病酒自然知道这是是关心,“那些丹药很管用,多谢娘子。最后一道菜就要炒好了,你先出去尝尝别的吧。”
暖男,看暖不死她。
萧清影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拿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口中。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旋即又尝了尝其他菜色,无一例外十分美味,令人食指大动。
薄病酒炒好最后一道菜,催促小毛出去,旋即端着盘子走出厨房。
却见萧清影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薄病酒诧异道:“那是什么?”
萧清影立刻合上册子,收入储物袋,“没什么。”
反应这么奇怪,薄病酒看了眼小毛,半开玩笑道:“不会是娘子你的日记吧?”
萧清影表情微妙。
薄病酒感觉她不是很高兴,怕好感度掉了,连忙打哈哈,“哈哈,应该不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萧清影看着他。
薄病酒声音低下去,“写出来的心里话能叫心里话吗……”
他慌死了,问系统,“系统,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但是宿主,建议你把嘴缝上。”
薄病酒心下一松,又嘚瑟起来,“好感度没掉就行,你居然嫌我的嘴?我可是销冠!能拿到年度最佳,全靠得我这张嘴。”
蓦地萧清影道:“我从不知你厨艺这么好。”
薄病酒正要表达谦逊,忽然反应过来。
薄病酒:“系统,这个人会做饭吗?”
系统:“不知道。”
薄病酒气道:“这可是重要情报!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干嘛?”
系统:“请宿主自由探索……复活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薄病酒观察着萧清影神情,“藏而不露,给你的惊喜。”
萧清影似乎接受了这说辞,“做得很好吃。”
薄病酒没听到好感度掉落,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乐呵着坐下了一起吃。
酒足饭饱,萧清影将金乌丹交给薄病酒,“这瓶中有十颗金乌丹,你每日服下一颗,修复受伤的经脉,可更快回到当初的修为。”
薄病酒嘴甜地道了声谢,当着萧清影的面摸出丸子吃下。
甜丝丝,美滋滋,吃下后薄病酒立刻感觉丹田热乎乎的,有一股暖流走遍全身。
他试着调动星空图,便觉比之前还要轻松许多。
一颗小小行星出现在他指尖,薄病酒此刻才知仙侠剧里的特效变真是什么样子,又稀奇又好奇地盯着看。
而萧清影看着他指尖幻化出的行星,脸色微微一变。
系统:“好感度-50。”
薄病酒:“???!”
系统:“好感度0。”
薄病酒:“???”
他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薄病酒:“你不会是出什么故障了吧,怎么好感度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负五十,你想吓死我啊。对了,我还不知道负数会怎么样,有底线吗,负到多少又会发生什么事?”
系统:“负一百的话,会发生宿主最害怕的事。”
薄病酒:“哦,你说死是吧。反正我的命是你系统救的,有本事你就收回去啊。”
系统:“……”
萧清影起身,“你去休息吧,我来洗碗。”
薄病酒赶紧把活抢过去,就算是漂亮娘子也不能妨碍他刷好感度,“我来吧,你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你才要好好休息。”
说着赶紧把碗筷抢进厨房里去。
看见他离开,萧清影掐诀,神魂离体。
沿着胸口的红线,她走到厨房,看见红线的尽头连着薄病酒胸口。
此时他心情很好,一边洗碗还一边哼着萧清影听不懂的歌,什么“哼哼哈哈快使用双截棍”……
薄病酒正勤快地刷着碗,便听见门外萧清影道:“我出去一趟。”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薄病酒元气十足的“好嘞”。
不像。
萧清影暗忖,或许是她疑心太重。
虽然原身的日记里提到她与薄冰外出历练时,薄冰做了非常难吃的饭,但没说薄冰从前会不会,也许他故意藏拙?同心结是造不得假的,另一头就在他身上,他必定是货真价实的薄冰。
可是她并非原身,却在取代她之后神魂上出现了同心结,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吗?而且薄冰是剑修,怎么会昏迷后再醒来就变成了法修,一个修士受伤再重也不可能变了功法,除非他的灵根也发生变化。而且那功法,依她所知,修士之中没有能驾驭群星的,只有与天同寿的魔族……
“清影姐!”
萧清影正于真真假假、浑浑噩噩中挣扎,这一声“清影姐”仿佛是天籁,一下子把她从千愁万绪里拽出来。
离离身着骊山弟子道袍,袍襟上流动的符文金线表明她内门弟子的身份。
“清影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离离蹦蹦跳跳地过来。
萧清影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离离摸了摸鼻子,“哎呀,师尊说有事交给我们去办,可能要好一阵子都回不了家,就让我们先回家一趟,免得牵挂的人担心。”
萧清影一愣,“孙诸,倒与从前不同了。”
离离诧异,“清影姐,你认识师尊吗?”
“他是上一任骊山弟子中唯一幸存在世的,我听说过一些。”
离离:“是吗?师尊以前没有这么好说话?”
“这就不清楚了。”萧清影笑着摇摇头,“那武洋也回家去了吗?”
离离点头,“嗯,我跟他约好了,待会儿他来找我。清影姐,要不然你吃一颗清心丹吧,这可是师尊亲手炼制的,跟宗门里换的那些啊,不一样。”
离离从储物袋里取出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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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颗金灿灿的丹药递给萧清影。
萧清影也不推辞,“多谢。”
离离:“那我先走了,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清影姐,虽然你现在在外门,但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到小重山来找我。”
萧清影颔首。
看着她离去,萧清影捏着清心丹,放进口中。
丹药一接触到舌尖就化成金色丝絮,涌入喉腔,直达丹田,清明直冲天灵盖。
险些被心魔缠身了。
萧清影仰头看向楼中天井,此时正值修士归家,人声鼎沸,红尘味浓。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五百年过去了,有修士修习出可以掌握星斗的术法也不足为奇,一本烂尾文设定不详,原身日记中也未提及的事,她为什么要因此烦恼?
活在当下,活在眼前,才重要。
薄病酒还想在萧清影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但她出去之后好久没回来。
而他洗完碗,百无聊赖,便又爬到床上,盘起双腿开始练功。
小毛看着薄病酒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比如眼下这个,吸纳灵力不丹田结印,反而双手向上顶,“你在干什么?”
“这叫‘三花聚顶’。”薄病酒煞有其事地介绍。
小毛:“……”它又开始怀疑这人不是魔尊了。
但是看着薄病酒身后若隐若现的星云,小毛跳到他身旁,“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修炼?”
“以前?”薄病酒知道他又在讲“魔尊”,“以前是以前。”
他又不是魔尊。
“我记得你修炼《太虚图》的时候不需要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姿势。”
薄病酒诧异,“这玩意儿叫《太虚图》?”
小毛:“你连自己在修炼什么都不知道吗?老头说过,《太虚图》只有秉天地之气而生的魔族才能修炼,不是随便一个魔族就能会的。”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系统,你给我的东西还挺‘适配’的。”
系统:“因地制宜,宿主。”
薄病酒无语,“所以你肯定知道什么,但就是不告诉我。”
系统:“系统所做一切只为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薄病酒也不傻,“行,我懂了。”
薄病酒放下手,“你说你回来是想帮我找到魑魅魍魉,完成没完成的事,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小毛诧异,“为什么?”
薄病酒不能透露,含糊道:“娘子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小毛表情严肃,“好吧,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只是,她叫什么啊?”
薄病酒囧了一下,好家伙,他也不知道,系统没说过,“系统,你怎么不告诉我漂亮娘子叫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系统道:“萧清影。”
薄病酒:“还挺好听的。”
小毛听到后却炸毛了,“她姓萧?!姓萧的修士都不是好东西!”
薄病酒忙安抚道,“怎么了,不能歧视姓氏啊,姓萧又不是她自己选的。”
“你、你!”小毛咬牙切齿,“你什么都忘了!当初就是那骊山姓萧的女修杀了你!若不是她,你现在还好好的!对了,她现在也是骊山的,骊山、姓萧、用箭,跟那女修一模一样!”
薄病酒不以为然,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是作者笔下的人,于是和起稀泥,“世界这么大,总有点巧合嘛。”
小毛越想越不对劲,“莫非,她是那女修的传人、后代?可恨,我从没见过那女修真容!谁能想到最后竟是她杀了你……”
这小家伙还挺念旧情的,薄病酒有些羡慕它的前主人了,上手摸了摸它的头,“按你说的,那女修也死了,她哪来的传人后代?小狐狸,别想那么多,想多了活得不快乐。”
大抵是他潇洒的态度惹恼了小毛,小毛拿尾巴甩了一下他的脸,跳到高高的衣柜上,不理薄病酒了。
薄病酒碰一鼻子灰,叹气,阴晴不定的女人和阴晴不定的宠物,还有谜语人系统,他可太难了。
算了,先吃个丸子压压惊。
21. 地下(修)
天蒙蒙亮,萧清影回到骊山。
冯鹤提笔写着名册,忽然面前柜台上放下两条厚实的紫蜥尾巴,“萧师妹。”
萧清影一夜未歇,完成了一张招募令,“冯师兄,我来换积分。”
冯鹤接过招募令,清点无误后将灵兽材料收入仓库,“一共两百积分,师妹可要换取东西?”
萧清影最趁手的武器是弓,而她眼下还只有在弓盟购入的不秋草,“不了,我想攒攒积分换武器材料。”
冯鹤点点头,“任务可还顺利?”
萧清影了然,“顺利,就是这大宣长公主实在迂回,不好应付。”
冯鹤道:“大宣国力远胜梁雍,若非骊山阻拦,以大宣的野心,早就发兵征战,将梁雍纳入国土了。”
正说着,萧清影腰间令牌亮了亮,是白杨传讯,让她今日跟着右罗衙门的修士一同前往卖家家中。
萧清影别过冯鹤,一路来到右罗衙门。
两个修士站在门口,看着等了一会儿,“可是萧清影师妹?”
萧清影拱手,“见过二位师兄。”
两人自我介绍一番,杨巡和刘兆,平日里负责对接右罗衙门的凡人。
刘兆道:“萧师妹,我们先前已经去那卖家家中翻查过,可谓是掘地三尺,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白师兄让你来,恐怕也只能无功而返。”
杨巡道:“是啊,师妹来过右罗吗?右罗最大的酒家新进了一批好酒,可谓十里飘香,路过的人闻到了都想进去尝一杯。你刚来,可算有口福啦。”
萧清影:“或许会有新的线索,请二位师兄带路。”
刘兆和杨巡对视一眼,心里对萧清影下了结论:呆子。
卖家住在右罗三坊,因着流芳阁许可的贩酒证,平日里也是个酒家。
刘兆解开禁制,让开路。萧清影侧身入内。前厅是酒家,沽酒台子上摆满酒杯,屋内三面墙都堆着酒罐子,酒香满满。再往里走,才有一股经久不散的药香钻进鼻子里。定睛看,屋内凌乱,丹炉、草药都掀了一地。果如二人所说,骊山已掘地三尺。
刘兆道:“右罗乃是凡人住的地方,这卖家名唤钱道,大宣人士,自称家中有两个姐姐,他是最小的,排行第三,便让人唤他钱三。钱三不是修士,家中却有炼丹的东西。前阵子就有不良人发现了这件事,但只借故罚了他一顿,未曾上报衙门。”
萧清影看向他,“同门未曾察觉?”
刘兆抿唇,“修士的天职是修炼,可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凡人。右罗虽不大却也不小,衙门里就我跟杨师弟两个修士,凡人狼狈为奸,我二人又不是镜子,怎能处处明鉴?”
杨巡也跟着辩白,“我们也不是全无作为,设置了悬赏,举报有奖,可防不住啊。没有丹盟许可却偷着炼丹的不止他钱三一个,但他很聪明,做人低调又肯花钱消灾,用酒香掩盖药香,总有人问也可以说是药酒的香气。他藏得好,还能怪我们吗?”
萧清影在屋内转了一圈,“刘师兄,修士的天职不是修炼。”
刘兆乐了,“师妹,是白师兄让你来教训我们的吗?”
萧清影停在被掀翻的床榻前,沉吟不语。
她看向二人,“二位师兄是何时进宗的?”
二人一愣。刘兆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清影道:“我在藏书阁里看过一本五百多年前的古籍,上面记载了魔族的封印法阵。”
说着便蹲下身,伸手抹了抹地面,抬起并拢的食指和中指,给二人看黑色痕迹,“这便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这在二人看来,只不过是普通的煤灰。
刘兆不信,“什么书竟记载了五百多年前的魔族法阵?”
萧清影自然知道如何解开。
转过身,脸色却霎时阴沉下来。
魔尊死后,魑魅魍魉一夜间全部消亡,而这里竟然有用魑魅魍魉驱动的法阵,这意味着什么?
萧清影将翻倒家具挪开,又把墨粉拢到一处。指尖轻攥了一点法力,屈指一弹,落在地上。
仿若春草蔓生,地面浮现银线,向四面八方展开去,直将刘兆和杨巡看呆。便又见她攥着那一把墨粉,微躬下身,鼓起腮帮,轻轻一吹,墨粉如群星洒落,在即将触碰到银线时浮空。
原本散乱的墨粉受到感召,排列成行,与银线并行,直至完全重合。银线与墨粉同时下陷,三人面前竟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通道!
刘兆大吃一惊,“这条路通往哪里?”
萧清影打量着黑洞洞的入口,“烦请师兄传讯骊山,告知详情。”
刘兆:“师妹莫不是想先下去看看?”
萧清影点头,“卷轴上说钱三什么都不知道,他背后一定还有同伙,现在下去或许还能抓住他们。”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刘兆正要说话,却见萧清影纵身一跃,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黢黢的通道里。
“一个筑基前期弟子,胆子竟比我这金丹还大。”刘兆不免抱怨。
杨巡:“师兄,我们先不下去吧,等其他师兄弟来了再说。”
刘兆:“她才筑基前期,倘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不好跟白师兄交代,你在此等候同门,我下去看看。”
说罢跃入通道。
这通道比他想象得要深。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光亮。以为是出口,到底险些摔下去。
——竟是一螺旋下降的旋梯。
刘兆站在旋梯边缘向下看,才伸头就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头晕脑胀。
稳了稳心神,举目看去,才发现萧清影在下面,“萧师妹!”
萧清影正仰头往上看,刘兆才发现此处向上越来越窄,顶端有一月亮大小的出口。
正这时,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大喊一声“站住”,向下追踪而去。
刘兆急忙唤出灵剑,向下过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愈发浓郁。并且这般阴冷潮湿的地下,墙上竟长出色泽鲜艳的奇葩,花开不败,生机勃勃。
等他双脚落地,周围长满艳丽奇花,地底正中央有一个两层高的大锅,被人在锅壁上砸出一个大洞,里面的液体汩汩流出,所经之处无不开出绯红色的花。
刘兆不敢轻易摘取,只敢近距离观察,但只要一靠近,浓郁的香气让他几欲昏厥过去。
他飞到大锅上方,就见那急速减少的液体只剩了点锅底。
碧蓝蓝的颜色,是碧云天!
刘兆不敢大意,赶紧施法将破洞封起来。
只是那萧师妹去了哪里?他四处寻找,可算在墙上找到一条通路,进去是一间堆满书架和琉璃瓶的屋子。萧清影正站在一张书桌前。
“萧师妹,你方才看到谁了?”刘兆问。
“我跟着他进来,跟丢了。”萧清影叹气,指着一扇有着无形屏障的门,“我的修为不足以解开这阵法。”
于是她看起这屋内陈设来。
一面靠墙的书桌,一盏未熄的油灯,一只写了一半就被主人匆忙丢下的笔。
墙上拼接的铜管原本接到墙头,延伸向外,此刻却被拆除了,原路也被土填埋。
桌前书卷上写着许多潦草的文字:“受试者甲饮下三号玉露后未有明显变化,受试者丙却可感知灵气,为何?”
另一张也是发问,道受试者甲复饮下一号玉露,仍未有变化,而同样饮下的丙却已入道,御剑飞行。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甲不忿暴动,已消杀。
这般的书卷层层叠叠,难以想象他们究竟有玉露做了多少实验。
这时刘兆已解开禁制,“萧师妹,我前去一探,你且在此等候。”
生怕萧清影又抢在前头,刘兆话音未落便消失了。
萧清影追将上去,意外碰倒桌角旁一张未烧尽的字条。
就与它的主人一样,匆匆忙忙。应是离开此地时那人将字条放入油灯里点燃,未见其燃尽便走了。
至于纸上……字迹虽已烧毁,背面却可见半个兽纹。
萧清影心生疑窦,这纹样,与大宣国兽“蟠龙”很像。
她将字条收入囊中,正要钻入门里,身后传来杨巡的声音,“萧师妹,怎么就你在这里,刘师兄呢?”
萧清影:“他去探路了。”
“我已将此地情况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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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宗门。”杨巡道,“不放心,下来看看,师兄他们很快就来了。”
正这时,二人听见一声喊叫!不由面面相觑。
是刘兆的声音!
杨巡不知险恶,“快去看看!”
萧清影跟上他,门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脚步如风,察觉两旁有许多法阵,似乎封着一个又一个房间。
不及探究,很快便来到尽头,就见刘兆倒地,胸口血洞汩汩,正惊惧地看着数只漆黑、幽灵般的浮空破布。
萧清影脚步一顿,神色惊愕。
分明是魑魅魍魉!
她以为余烬是这些人搜罗来的,未曾想他们竟召唤……不,这绝不可能,师尊说过,魑魅魍魉非天地生,其命系于一人,此人天选天生,历任无名,只得一尊号。
——魔尊。
刘兆浑身战栗,“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我金丹期的修为在它面前不堪一击,手中灵剑也伤不得它分毫——”
杨巡大喊刘兆名字,拔出灵剑冲上去,挡在他面前。
但魑魅魍魉对他压根不感兴趣,像一团烟雾,凶狠地穿过杨巡的身体,却如数件薄薄的衣衫,伏到刘兆身上,贪婪地从他胸口的伤口涌入体内。
萧清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师尊曾说过的话:
“魑魅魍魉如烟如雾,不可捉摸,嗜血如命。它们是毒,是能将一颗至善之心变成至恶的剧毒。”
“倘若守不住道心,那便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呼吸间,刘兆弹起身,调转过来,双瞳尽黑,笑容森森,“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突破元婴,往上走,而我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金丹,困在影都?我也想做长老,做掌门啊!”
杨巡被吓得颤抖,“刘师兄,不是我的错啊!”
刘兆剑指杨巡,又指萧清影,“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杀了你们,以后我就是骊山掌门!”
金丹威压骤然释放,蔓延开去,萧清影二人被镇在原地动弹不得。
“先杀了你!”
刘兆红着眼,剑尖对准杨巡!
杨巡惊惧地张大嘴,就在剑上灵力凝聚成的冰晶将刺穿他胸口之时,一道灵力凝聚的巨浪将三人掀翻!
杨巡摔倒在地,竟能动了,赶紧去看萧清影。
后者也跟他一样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道血线,滴答滴答,在地面上凝聚成一小摊血池。
她盯着杨巡,嘴唇翕合:“快走,去找支援。”
杨巡脑子嗡嗡的,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已不觉逃出一段距离。
他回想萧清影那镇定到宛如死水的眼神。
方才的灵力浪是哪里来的?那从没见过的妖兽究竟是什么?杨巡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才意识到方才竟是萧清影自爆灵力,才让他在刘兆的金丹期威压下脱困了!
她怎么一点都不怕?明明都是筑基前期,她怎么能一点都不怕?!
杨巡知道他应该回头。
可是她不怕,他怕啊!
只要支援来了,一定来得及的!杨巡手忙脚乱地摸出弟子令牌,但这底下的阵法让传讯失效了,他便拖着伤躯回到地上,驱动弟子令牌,“有人吗,快来,我们需要支援!”
过了一会儿,两名骊山弟子姗姗来迟,“又是一桩凡人私炼丹药的事儿,师弟催得这么紧。”
另一人也抱怨道,“宗门拨了你们一个金丹,一个筑基来管凡人的事还不够么,区区凡人,也用得着寻求支援?”
“底下有妖兽!”杨巡指着通道。
“妖兽也没什么好怕的。”两人有些不耐烦,“下去看看吧。”
杨巡吞了几个丹药,才将胸口翻涌的血腥压下去,赶紧跟着二人下去。
等他带路到尽头,只见萧清影拄着一把弓,强撑身体,面前是昏迷在地的刘兆。
两名修士这才从彼此眼中看出“大事不好”四个字。
杨巡冲上去,先查看刘兆,见他气息尚存,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萧清影,“萧师妹,你没事吧!”
萧清影半阖的眼眸缓缓张开,“……没事。”
可是,这魑魅魍魉逃到哪里去了?
22. 黑洞(修)
震惊!漂亮老婆一夜未归,留貌美老公独守空房!
薄病酒一大早就倚着床,长吁短叹,活像个空闺怨妇。
小毛看不过眼,出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嘴里叼着一只鸟,“烤给我吃。”
薄病酒抓起被角充当手帕,“苦命啊,老婆成天不着家就算了,连宠物都欺负我!”
小毛:“……”
它无语的眼神都要化成羽箭把薄病酒射成窟窿了:这人复活之后比以前还神经病怎么办?
薄病酒演够了,抓起那只鸟,一脸嫌弃,“四只脚、红头冠、蓝色羽毛……这玩意儿长成这样能吃吗?”
小毛现身说法:“吃不死。”
薄病酒心想也是,只要温度够高,什么病毒细菌都存活不了,要是存活了,那就是他合该嗝屁。
系统:“请宿主以积极阳光的心态面对生活。”
薄病酒:“这你也管?我口嗨不行么。”
薄病酒走进厨房,熟练地给鸟拔毛,三两下搭起烤架,然后在旁边傻傻地蹲着。
小毛:“你不是有修士的灵力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他修炼有点进展了,小说里写修士抬手就能摧毁一座大山,那给食物搞点加速肯定也不在话下,只是他做习惯了普通人,观念上还没转过来,“我试试?”
薄病酒试着运转星空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他丹田向上顶。
“嗝。”憋半天憋出一个嗝来。
小毛:“……”
它默默地用尾巴挡住脸。
薄病酒知道这是它表达无语的方式。
他搓搓手,再次试图调动灵力,这一次顺利在手掌上搓出来了,“成了成了!”
灵力如一条银河,缓缓流向烤鸡,刹那间其中的微小颗粒全爆开了!
一人一狐看着被薄病酒炸出一个个窟窿的烤鸡:“……”
太掉san了,薄病酒把锅盖给盖上了,很淡定,“烤鸡上火,搞点蒸的吧。”
小毛鄙视地看着他。
薄病酒心虚,“怎么了!我才刚刚开始修炼,不熟练怎么了!总得给人进步的空间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毛虽然什么都没说,那“振兴魔宫的大业交给这个人真的靠谱吗”却写在脸上了。
幸好老老实实蒸的鸡没出问题,就是这鸡蒸出来居然是蓝色的,真一点食欲也没有。
薄病酒怀着忐忑心情尝了一口,眼睛亮了,没想到味道挺好的。
小毛埋头在它的碗里苦干。
一人一狐很快炫完一整只鸡,薄病酒打了个饱嗝,“也不知道她今天回不回来。”
小毛:“你不会真的喜欢别人的妻子吧?”
薄病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怎么就别人的了?”
小毛严肃道,“薄病酒,你是魔尊。”
薄病酒双手环胸,“怎么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都喜欢教我做事,以前是,现在也是。”
小毛以为他在说上任魔尊,“其实……他对你也不算差,比你那对便宜爹娘好多了。他们生了你却从来不来看你,那个老头儿还会来……”
它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发现薄病酒已经入定修炼了,压根没听它说什么。
哼,狐生气了!小毛尾巴一甩,干脆睡觉去了。
不觉睡了一阵,却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薄病酒吵醒的。
薄病酒倒伏在床上,吐出一口血。
小毛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薄病酒捂着胸口,艰难道:“不知道,突然胸口很痛,然后就吐血了……”
看到血,他眼皮一翻,就要昏过去。
小毛一尾巴把他扇醒,踢起被子挡住血迹,“不能晕!”
薄病酒:“……”
他看了眼天色,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小毛着急,“萧清影不是给了你很多丸子吗?”
薄病酒哆哆嗦嗦地拿丹瓶,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倒出来吃了,才觉胸口疼痛缓了些,可还是一阵一阵地痛,就跟摔倒之后的伤口不做包扎,还一个劲地扯似的,“系统,我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找系统,系统却掉链子,“请宿主自主探索。”
薄病酒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它脸上,如果它有脸,“喂,我要是死了你可就没有宿主了!”
系统不吭声了。
薄病酒在床上瘫了一会儿,没觉得自己要死,看向小毛,“你别急,死不了。”
别看这小狐狸嘴巴挺毒,其实很关心他。
小毛:“我看那些修士受伤的时候,会吃丸子还会打坐,很快伤势就好了!你快坐起来。”
薄病酒撑起身体,但他并不懂什么是“调息疗伤”,只能跟平时一样,试着调动灵力。
星空图随之旋转起来,一粒粒星子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蓦地,薄病酒眉心一蹙!
小毛察觉到有什么危险急速靠近,浑身绒毛都炸起开来。
它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不自觉扑向一边,恰在此时一股冷风裹挟着黑雾,从窗外冲入屋中,跟小毛擦身而过,一股脑全撞向薄病酒胸口!
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攻击薄病酒,也没有穿过他,而是尽数钻入他体内!
薄病酒只觉手脚骤然暖了起来,虽然胸口还是痛,但他仿佛置身于一池温暖的水里。
而他身后的星空图陡然出现了一片浅薄的黑雾,肉眼几乎看不见,但就像无尽宇宙的背景。
没有那黑色幕布,星空便不够闪耀。
薄病酒缓缓睁开眼,对上小毛的大脸。
小毛关切地看着他,薄病酒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我没事。”
小毛语无伦次,“方才是它们回来了吗?”
“它们?”
小毛:“魑魅魍魉啊!我见过你使用它们,你说它们一定不会背叛你,也不会离开你。”
薄病酒诧异地“啊”了一声,“魑魅魍魉?在哪里?”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模式启动。
小毛:“我刚才分明看到他们钻入你体内了!”
薄病酒又问系统,“系统,什么魑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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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进来了?”
系统仍在装死。薄病酒:“查看好感度。”
系统:“好感度5。”
薄病酒冷笑,“说到攻略你就活过来了哈?”
系统:“宿主,系统只会回答与任务有关的事。”
薄病酒正要反问“魑魅魍魉与任务无关么”,话到嘴边,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魑魅魍魉不会威胁到我的命?”
系统:“……”
薄病酒看向小毛,“魔尊、呃,就是我,以前是怎么把这个魑魅魍魉叫出来的?”
小毛歪头,“我不知道,这是你们魔族才会的,反正老头把它们给你之后,你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便驱使它们。”
薄病酒摸了摸下巴,半信半疑地唤了声:“魑魅魍魉,出来?”
“魑魅魍魉,芝麻开门?”
“麻利麻利哄,魑魅魍魉快出来!”
“巴拉拉小魔仙全身变,呜呼啦呼,古娜拉魑魅魍魉!”
小毛无语,“你在说什么疯话啊。”
薄病酒扶额,“照你所说,我只需要心念一动——”
一抹淡淡的黑雾在薄病酒身旁若隐若现。
小毛激动,“就是它们!”
薄病酒诧异地看着从他身上发散出的黑雾,淡淡的,仿佛稀释了数百倍,伴随他心中默念,便飘到他掌心,盘旋着。
小毛:“可是好淡啊。”
薄病酒:“以前不这么淡么?”
小毛:“以前很黑,比黑夜还要黑。”
不知为何,薄病酒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颜色:完全不吸光的黑。
那不就是黑洞。
他通得很快,“看来,这只是很小一部分魑魅魍魉,所以才这么淡,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但它们会回来,就说明是好事。”小毛打气,“振兴魔宫指日可待!”
薄病酒笑道:“我看你是想振兴你在魔宫吃吃喝喝躺平的快乐生活吧。”
薄病酒默念“回来”,魑魅魍魉便没入他掌心,他看着就跟普通人一样了。
但有个问题,“照你说的,修士痛恨魔族,我身上有魑魅魍魉,会不会被他们发现我身份,趁我还没发育起来把我嘎了?”
小毛思索,“确实有这个可能。”
薄病酒也就杞人忧天了一下下,“万一我打得过他们呢?指不定谁嘎。”
小毛道:“萧清影是修士,要是被她发现,确实麻烦。现在证明魑魅魍魉还在,你就应该离开这里,主动去找他们。”
薄病酒:“你要我跟我老婆离婚?”
小毛:“我看那些修士经常换伴侣的,这又没什么!他们还有炉鼎这东西呢!”
薄病酒对他这重情重义的老婆大人没意见,再说了,他还肩负攻略她的伟大任务呢!于是摆摆手,“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爱卿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议。”
这时小毛问:“你还难受吗?”
薄病酒这才想起来,他刚刚吐着血呢,而现在胸口已经不疼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