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当县令》
7. 第 7 章
第7章
年猪赵金川被扔到监牢里。
钱谷下的书吏们乱作一团,还有人想去赵家通风报信。
但看到刑名师爷范大勇已经跟新县令联手,不少人都知道,赵金川多半是完了。
想想也是,新县令刚来,赵金川便想着法子整人。
现在不仅没成,还被拿住把柄,难免会有牢狱之灾。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才能平息。
一整晚,安丘县衙门上下辗转反侧。
县城不少大户乡绅同样得知消息。
钱谷师爷赵金川惹怒新县令,新县令直接把他关起来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不少人都来打探消息。
在监牢里待了一整晚的赵金川虽有家人送来的厚实被褥,却一夜未眠。
要说新县令极为厌恶他,那为何又同意家人给他送吃食衣物。
要说对他没有意见,怎么直接把他抓起来。
新县令,到底怎么想的。
自己昨日还送去三百两银子啊。
赵金川绞尽脑汁在想解脱之法,还要找找关系,好让新县令高抬贵手。
不过是让人来扰乱公堂,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很好通融。
不过很快,他就听到另一个消息。
“师爷,今日一早,纪县令带着人在查户房的账目。”
“就从今年冬日扶济开始查,库房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弄走啊。”
赵金川直接站起来:“他在查账?他敢!”
钱谷师爷在安丘县衙门三十多年,中饱私囊是常态,账目上肯定有疏忽的地方。
若要往下深查,那他就不是关监牢这样简单。
偷偷溜进来的户房书吏紧张道:“就怕再往前查,那就完了。”
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名,还有的说。
再加上贪污无度,更是可怕。
赵金川咬紧牙关:“帮我送几封信出去,立刻。”
书吏低声道:“如今进出衙门,都要搜身的,不敢帮您夹带。”
有刑名师爷帮忙,新县令把持进出极为简单。
“范大勇他个蠢货!扳倒我有什么好处,我没了,接着就是他。”赵金川跳脚。
书吏不敢出声,只道:“所以刑名师爷给了法子,让您出钱疏通疏通关系,或许还有救。”
“左右现在只查冬日扶济的事,咱们把冬日扶济银子补齐了,还怕拿不下纪县令?”
砸钱,似乎是个法子。
赵金川思索片刻:“你帮我给家里带个口信,冬日扶济查出多少,就补多少。至少这一关先过了。”
“等家里求援信送到曲夏州,有他纪楚好看。”
他的信送不到,家里肯定能送到。
只要拖的时间够久,就能找到帮他说话的长官。
现在看来,先出血稳住纪县令,是最稳妥的方法。
新官上任三把火。
也要看他能不能烧起来。
赵金川这边想办法逃脱,并疑惑刑名师爷范大勇怎么就听纪县令的话了。
衙门公堂上。
纪楚正在翻看安丘县扶济名单。
按照平临国的规定。
家中孤,寡,老,幼,军户,都在扶济名册内。
但手边这份名单,明显不对劲。
一个是长时间不更新,上面有些老人,甚至已经注销户籍,早就不在人世。
还有些军户家中有变化。
更为可笑的是,还有一个所谓两岁幼童,今年都十二了。
可见这名单至少十年未更新。
纪楚道:“让下面五个村,一个镇,还有县城各处书吏再报一遍。”
“五日内,呈到案上。”
扶济名单安排下去。
接着便是扶济物资的账目。
这本账目更是可笑。
冬日扶济,采买的物资多为灯油,炭火,衣料,米粮,以及修补房屋的建材。
如果再有余钱,则会买些被褥,给最穷苦的人家分发。
名册上确实是这些东西。
库房里实际的东西,却并非如此。
“紫砂茶壶三套。”
“金玉尊一座。”
“上好绸缎二十匹。”
后面什么首饰,茶盏,一听就很贵。
甚至有些盒子还是空的,看样子已经被拿走了。
这东西,是急需救济的百姓需要的?
谁家普通百姓需要金玉尊???
分明是拿着冬日扶济的银子买了自家想要的东西。
安丘县衙门是给他赵金川一个人开的吗。
原本用于扶济的一千五百两银子,都归于私用。
李师爷瞠目结舌。
好个钱谷师爷,把县里的钱谷都揣到自己腰包吗。
“衙门账面上都没这么多余钱。”李师爷拨着算盘,却见纪大人那边已经有了具体数额。
纪楚确实已经算出来了。
衙门的进项有两处,每年夏税,秋税加起来,便是本地衙门开支。
所以会在秋税收缴之后,做出明年衙门开支的预算。
各项支出罗列出来,余下的钱做备用,以防有意外。
其他各项开支都在那放着,肯定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作为冬日扶济的一千五百两,其中五百两为衙门预算,剩下一千两是县里大户乡绅捐赠。
如今全都霍霍没了。
库房这些玩意儿,既是赃物,还需要扣押。
二是,一时半会卖不出去。
百姓又冻又饿,需要的是炭火衣食。
不是什么金玉尊。
难题摆在衙门面前,想要扶济百姓,却没钱。
“要不然,再问乡绅要一些。”旁边说书吏开口,他是刑名那边的小吏。
但说完之后,书吏又有些犹豫:“不过县里大户乡绅跟赵金川关系更好。”
纪楚没去下马宴,别说让他们再捐钱了,就算人脸都认不清,这种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卖他的面子。
一千五百两,不是小数目。
纪楚笑道:“放心,有人会给。”
方才在监牢跟赵金川“通风报信”的户房书吏战战兢兢进来。
后面跟着的,正是刑名师爷。
“赵家已经去取钱了。”刑名师爷脸上带了喜色。
这方法好。
让赵金川出钱,他为了拖延时间,肯定会出点血。
问题是,如果真让赵金川求援成功怎么办。
到时候纪县令肯定会被曲夏州长官责问。
自己真的要帮到底吗。
或者等军户救济到了之后,自己再看情况站队。
纪楚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知道只有冬日扶济远远不够,手里的书信递过去:“这封信送到曲夏州,分别给州内吏房,以及推官张大人。”
刑名师爷范大勇疑惑,就听纪县令解释:“安丘县长时间不设县丞,主簿,以致职位空悬,于县里不利,还是早早定下为好。”
县丞。
主簿。
如今的钱谷李师爷。
以及刑名范大勇同时抬头。
纪楚笑,跟着他做,必然会有实际的好处。
信还未封,点头让他们拆开来看。
“本官举荐了你们二人,等冬日扶济做完,估计会有消息,咱们等着吧。”
范大勇立刻上前:“大人,小的一定让下面加急送到!”
举荐他做县丞!
范大勇也不客气,真的看了信件。
上面确实如纪大人所说,安丘县两个职位空悬,向州内吏房举荐他!
纪楚提醒道:“不要走漏风声,难免有人使绊子。”
正堂上都是自己人,肯定不会乱说的。
如果说纪楚答应扶济军户,短暂拉拢了刑名师爷。
现在加上县丞的位置,范大勇自然死心塌地。
那可是县丞啊。
他做梦都想当。
既然这样,范大勇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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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道:“大人,咱们给曲夏州写信,赵金川的家人肯定也给曲夏州某位长官写信。”
“只凭扰乱公堂,以及冬日扶济贪污,恐怕拿不下赵金川。”
“不如快刀斩乱麻,赶在求情的信件送来,咱们?”
不愧是刑名出身的师爷,想法就是暴戾简单,还能出口恶气。
纪楚笑道:“杀了恶吏自然痛快,可他所贪墨的钱财却很难追回来。”
“留着他,慢慢补齐衙门亏空。”
他当然知道这些,更知道赵金川最大的恶行,指荒为田并不能现在揭发。
以现在的罪名,根本不足以处斩。
既然这样,不如想想年猪要怎么吃更好。
好是好。
可他要是散尽家财,也要让上面的长官施压呢。
纪县令能扛得住吗。
范大勇眼神疑惑。
纪楚知道他的疑虑,却不打算解释太多,开口道:“等赵家送银子过来,一一记录。”
“就说,衙门看他们将功补过,会酌情处理。”
衙门收了赵金川家人送来的一千五百两银子,立刻着手采买。
这次买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百姓能用的。
不用买好炭火,耐烧好用即可。”纪楚吩咐,“带烟的也没事,只要能取暖。”
“衣料去买旧布,买新布的钱能买近两倍旧衣旧布。”
这次的采买,不仅李师爷盯着,纪县令也盯着,谁都不敢从中做手脚。
谁经手了这事,都记在李师爷的账本上。
有人问了原因,李师爷笑着道:“咱们县令说了,谁多办了差事,年底就能多发些银钱。”
他们衙门差役们,还能沾光?
本来无精打采的小吏们瞬间回神。
再想到纪县令来安丘县之后,确实说话算数,上次皂班捕快还多发了补银呢。
正说着,就看到扶济采购里,也有他们的一份,这下更让大家尽心。
消息传到监牢赵金川耳朵里,听得他一阵心惊。
他本以为等着上面救他便好,谁料如今情况跟他预测的完全不同。
纪楚收了银子,竟然还分给其他人?
看管他的牢头本来还说县令事多。
现在却说县令人好。
“那是我的钱!他拿我的钱,买你们的好!”
牢房差役看他气急,难免说几句风凉话:“老赵,不是我说你,那银子是你的,以前也只在你怀里,小的也拿不到啊。”
“现在换成炭火吃食,别提多好了。”
“咱们当差的,为的不就是这个。”
说着,还嘿嘿笑道:“你要是还有钱就再拿出来点,兄弟们日子都好过。”
如今衙门上下,看赵金川都像年猪。
新县令宰他一刀,大家一起吃肉!
年猪赵金川,这外号不错嘛。
赵金川心里发冷,牢房一众差役,似乎都是这么想的。
纪楚!
他好狠的手段。
他被关在牢里,会被不停地放血,需要的时候便来咬一口。
直到血流干净。
这种情况下,上面想帮他求情,都要顾及得罪其他人。
他没信心,靠着贿赂关系的人,真帮他到底。
谁让纪楚是官,谁让这纪楚太过狡猾。
赵金川还在痛哭暗骂。
他一定会死的,会家财散尽,然后被弄死。
衙门上下已经领到自己的冬日物资。
虽说不是顶好的东西。
但炭火,灯油,还有被褥衣食,都是他们日常所需。
杀年猪可真快乐。
等下面百姓救济名册送到手中,大家就知道,会有更多人感受到杀年猪的快乐!
眼看一城一镇五村的最新名册送到衙门。
衙门众人知道。
安丘县时隔多年的冬日扶济,终于要落到实处了。
给百姓分发过冬物资!
马上行动!
8. 第 8 章
第8章
纪楚看着一城一镇五村送来的名册。
这次明显靠谱不少,可想要知道内容真假。
“冬日扶济,我会与你们同行。”纪楚按下名册,“李师爷范师爷,收拾行装,明日便出发。”
不仅如此,他还要亲眼看看本地百姓的生活,这样才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刑名师爷范大勇皱眉:“您也要去。”
“我跟李师爷都跟着,衙门不留人吗。”
纪楚点头:“初来安丘县,肯定要看一看当地风土人情。”
“剩下的人也得力,咱们快去快回,不会耽搁太久。”
安丘县荒地虽多,好在人们居住的地方比较集中,绕着县城转一圈,不到五日时间即可。
算上分发物资,简单了解情况,十日足矣。
“事不宜迟,大家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走。”
纪楚如今说话,衙门上下立刻答是。
给百姓发冬日扶济,他们还是头一次做。
怎么觉得有点不习惯呢。
纪县令,不会真是传说中的好官吧?
安建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四。
天寒地冻,安丘县衙门早早出发。
县令为首,带着两位师爷,以及十几个差役。
再加上前些日扰乱公堂的六十多人。
纪楚离家之前,让纪振,李纹照顾好妻子跟李娘子,没有什么事不要出衙门。
等他回来,日子会更安稳。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安丘县,一个普普通通的边关小县。
按照前任张大人的话,这样的小县,陇西右道有十几个,既无贸易也无商路。
相比之下,朝廷更重视驻扎在边关的守备军,他们守着雄关,更是辛苦。
纪楚一行人从衙门出发,看着雄关方向,又把目光收回安丘县内。
他们县共有两万八千五百七十六人,五千七百一十五户。
多数居住在县城跟县城附近的镇子里。
剩下近两千户分布在五个村子。
今日要去的,正是安丘县第一个村子。
顺着走一圈,整个安丘县都能逛过来。
还好大家住的比较集中,否则只会更麻烦。
自然村落都是虽然人员集聚慢慢扩大,这种情况在边关小县里很常见。
毕竟这野外,真的会有群狼,运气不好,还会遇到熊瞎子。
那熊瞎子可吓人呢,听说站起来比人都高。
衙门队伍刚到第一个村附近,本地罗玉村的村长,乡绅,乡勇等人已经在附近等着了。
虽说是村长,乡绅,在村子里地位算高的,可看他们的衣服都带着无数补丁。
他们日子过得都不好,其他村民肯定更差。
村长五十多岁,看到新县令赶紧去拜,被人扶起来,纪楚还道:“咱们平临国没有跪拜的习惯,您老人家这么做,倒是折煞我。”
村长惶恐,旁边乡绅则行礼道:“多谢衙门挂念,罗玉村的百姓都感谢呢。”
“这是我们村的私塾夫子,罗秀才。”罗玉村村长介绍道。
纪楚先问了私塾情况,得知一个村里就三四个学生,所以这私塾估计明年就办不下去了。
随后村长介绍本村的情况:“咱们罗玉村在安丘县算个中等村,共有四百零一户,人口近两千。”
其中家里只有妇孺老人的,共有二十三户,军户十一户。
身有残疾,家中有两岁以下幼儿,以及老人超过六十五的,还有四十多户。
罗玉村村长细细介绍,眼里还带了期盼。
新县令真的要扶济百姓吗。
都是一个村的,真的希望他们日子能过好。
纪楚不多废话,让人带着去各家查看情况,他肯定要一一看过的。
只有见得越多,才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罗玉村村长只见除了衙门差役之外,还有一些被征调过来的百姓,他们面露苦涩,有的拉车有的搬货,眼里都带着气恼。
这模样让其中一个罗玉村乡勇看到,忍不住站出来道:“县令大人,您来扶济我们村的老弱,小人极为感激。但这些百姓,是您随意征调来的吗?”
纪楚本在核对账目,见眼前的汉子不过二十出头,一身的蛮气,颇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纪楚笑笑,并未计较,让李师爷解释。
这些被带来拉车的劳役,正是前段时间扰乱公堂的泼皮们。
现在到安丘县各地分发扶济,他们是最合适的人手。
得知前因后果,那乡勇赶紧道歉,纪楚把清点的账目递给李师爷,笑着道:“急公好义,是个好汉,你叫什么,今年多大,是安丘县本地人士?”
“回大人,小的叫弓春荣,今年二十二,我外祖母是罗玉村本地人,小的从小就在这长大。”弓春荣立刻答道。
他素来知道那赵金川的恶名,也知道前段时间衙门的骚乱,没想到新县令这般厉害,竟然能降服恶吏。
纪楚点头道:“你熟悉村里情况,帮忙看着物资,不要让人乱拿了去。”
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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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楚又问了村里情况。
罗玉村村长有心想阻拦,弓春荣却被县令大人三言两语引出本地实情。
村长跟夫子两人擦擦头上的汗。
还好他们不敢有太多欺瞒,否则肯定会被识破的。
瞒下的,自然是罗玉村的惨状。
说是安丘县中等村子,可十家里有一半都吃不饱饭。
“今年收成不错,但六成田税交完,很多人都没饭吃。”
“日子实在不知道怎么过。”
“前些年还是两三成,之后是四五成,今年直接是六成。”弓春荣叹气,“我家多干些,偷偷开个荒田,打些猎物,还能勉强度日,很多人家没这能力,就差卖儿卖女了。”
荒田。
罗玉村村长跟夫子立刻去拉住他,赔着笑脸:“没有开荒,我们村没开荒的。”
“对,顶多是弄个菜地,小得很,不算耕田。”
弓春荣脸色也变了,他怎么就给说出来了。
倘若上面知道他们开荒了,肯定会上报到朝廷,到时候要交的税更多。
纪楚听出对方的隐瞒,并不打算追究,点点头道:“弄菜地好,是口吃的。”
见县令大人不追究,村长舒口气。
接下来扶济事宜更配合了。
一包包的炭火,灯油,米粮,还算干净的旧衣物,从车上卸下来。
冰天雪地里,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扶济名单上的百姓,携家带口前来感激,眼里都带着不敢置信。
这真是给他们的?
官府还给他们发炭火?
其中一户贫家,他家孩子刚出生不到三个月,正是脆弱的时候,哭着跪谢纪县令。
冬日天冷,全家都怀疑孩子能不能撑过冬日。
这些炭火就是救命的物件。
大人可以不用,小孩却少不了。
还有家寡妇,她带着幼子过活,两人抱着旧衣痛哭。
终于有冬衣穿了,还有人帮他们清理房上的积雪,不再担心房顶会坍塌。
眼前一幕幕,让跟着纪楚的差役们叹口气。
差役们都觉得自己日子不好过。
跟村里百姓比起来,已经算“锦衣玉食。”
“好了,下一个村。”纪楚道,“下个村的情况更差些,我们要快些赶到。”
把这个寒冬度过。
接下来还有好日子等着他们。
一定。
他保证。
而且他会把所有麻烦清理干净。
包括那头赵年猪。
9. 第 9 章
第9章
纪楚他们来去匆匆,看到危房还留下劳役人手,让本地一众乡勇看着他们干活。
务必把房子修补好,才能带他们回指定地方。
修补房屋需要的材料,他们也备下了,虽说不能补得特别结实,但至少能过个冬。
弓春荣感激异常,抱拳送县令队伍远去。
等修好房屋,他就带着劳役们去找县令大人。
不过为什么是魏家镇?怎么不回县里。
算了,不管了。
听纪县令的肯定没错。
一连几个村子,各地情况都有不同,好在没人会拒绝送来的物资,态度都极为客气。
纪楚还特意吩咐,如果有人恶意拿走他们的过冬炭火米粮,可以直接去衙门状告,年前年后他们还会派人前来查看情况。
一条条下去,让安丘县各村都知道,新县令的命令必须当真。
到了呼文村最后一户人家。
这家年迈的寡母独居,丈夫前两年离世,唯一的儿子还在军中。
她儿子在军中算个小官,本打算辞了,回家照顾老母。
可周围人都劝,留在村子种田,根本过不下去,军中的俸粮至少及时。
但到底只有寡母一人,日子过得不算好
纪楚一行等人,帮忙清理屋顶积雪,修补房屋,再把屋子炭火补足。
原本躲着衙门差役的村民忍不住看过来。
以往都要避着他们走。
毕竟见到他们,不是劳役就是赋税等着。
这个冬天,好像不一样了。
屋子带了些暖意,更多人可以在这个冬天活下来。
也有人偷偷过来问:“我家能上扶济名单吗,交了今年田税,真的没有余钱了。”
“是啊,每日都吃不饱,天暖和还能出去捕鱼打猎,现在只能猫在家中。”
呼文村村长刚想呵斥,却见县令让人去各家核查。
看看是否符合扶济标准。
就算不符合的,也要问问田税情况。
这些都被如实记录。
来这一趟,不能只发救济。
纪楚看着破旧不堪的房屋,再想到询问到的田税情况。
单是听说指荒为田,就觉得荒唐可笑。
如今看到实景,只觉得如坠冰窖。
救命的炭火。
摆着的金玉尊。
以及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一千五百两银子。
其中对比,让人心惊。
纪楚看向县城方向。
年猪本人,到底有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在安丘县这样久,还没察觉到自己会做什么吗。
“还差一个魏家镇。”刑名师爷范大勇过来禀告,“魏家镇情况好一点,大家在那能歇歇脚。”
纪楚收回目光,点头:“走吧,天黑之前赶到,好好休息一晚。”
十一月二十四出发,已经过了七天。
明日都是腊月初一了,天也越来越冷。
听到县令大人这样说,剩下的差役们皆松口气。
他们来的时候,带上劳役一共七十多人。
现在多数人留在五个村子里帮忙,只剩下十几人,物资也少了大半,现在终于可以走快些。
衙门队伍启程半晌。
一个军汉挑着木炭粮食,回了呼文村,径直往家里走去。
只见家里屋顶积雪被清了干净,院子里的雪同样铲走。
走到门前,还能感觉到里面的暖意。
他刚把俸禄带回来,母亲从哪弄来的炭火。
军汉敲门进屋,再看屋里摆着的物件,心里诧异。
军汉母亲说明前因后果,这健壮汉子紧皱眉头。
安丘县衙门的事,他知道一些,特别是那个钱谷师爷赵金川,出了名赵扒皮。
新县令初来乍到,弄走他这么多东西,还发给普通百姓。
赵金川能愿意?
据他所知,赵金川手上沾过人命。
“莽撞。”军汉暗道,“娘,我出去几日,尽快回来陪您。”
说罢,军汉摸摸腰间弯刀,又看了看擦黑的天,敲响几户人家的门。
这些人都是从军中回来看望家眷的。
“走,去魏家镇。”
此刻的魏家镇外,镇长带着乡贤在官道候着,远远便迎上去,看着纪县令带的人不多,还多问了几句。
得知多数人手都留在村里修补房屋,镇长客气道:“不愧是纪县令,果然心系百姓,属下真是羞赧难当。”
冬日的天说黑就黑。
等纪楚他们住到驿馆当中,已经能听到郊外觅食野狼嚎叫。
李师爷咦了声:“此地驿馆倒像是新的,这般偏僻。”
镇长答道:“是新修的,还未正式住人呢,此地毗邻郊外官道,方便来往休息。”
说话间,众人被引到花厅。
里面摆着热腾腾的锅子。
好酒好菜都在桌子上,看着让人垂涎三尺,更不要说辛苦这样久的衙门众人了。
“魏家镇虽比不上县城,但条件要好一些。”镇长说起来颇为自得,“县令大人请上坐。”
安丘县县城共计二千多户,下面的魏家镇却有一千五百多户,可见繁荣,自得也正常。
纪楚身边的李师爷,范师爷都有些放松。
扶济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啊。
下面的路难走不说,雪还很大,有些地方要牵着马走,天寒地冻的,真是艰难。
来了魏家镇,总算能松快松快。
十几个人坐定,镇长乡绅等人作陪。
询问才知道,其中几人,正好是冬日扶济名册上认捐的大户。
不过这会他们不提,纪楚也不问。
当然,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
“原本想着下马宴时拜会县令大人,没想到大人高风亮节,不搞那些虚头,故而一直前往拜会,还请大人见谅。”
纪楚笑:“好说,本官还要在这至少三年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
“在座都是安丘县乡贤,本地兴衰与诸位关系甚大,希望这三年里,有所增益。”
“一定一定。”
“大人年轻有为,安丘县一定会更好的。”
镇长微微一笑,见纪县令三杯酒下肚,又起身帮忙倒酒。
吃饱喝足,众人前去安歇。
李师爷喝多了,先进隔壁房间,刑名师爷皱皱眉,开口道:“大人,我在左侧房间,若有异常,一定喊我。”
纪楚眼中笑不见底,低声道:“镇子岔路的人安排好了吗。”
“好了,大人放心。”刑名师爷立刻点头。
“那就好。”一瞬间又不像喝醉,“今明两日,必然有热闹。”
什么热闹?
刑名师爷听到纪县令安排,就知道肯定会有事发生,可他什么都不说。
看样子连最亲近的李师爷都不讲。
这样怎么能行。
刑名师爷犹豫时,纪楚已经推门休息,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希望有些人不要太怂。
自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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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出这样大的破绽,如果再不抓住机会,那就会成为安丘县持续血瓶。
只要衙门没钱,就去嘬一口。
纪楚眼中的清明尽显。
哎,都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都知道安丘县魏家镇大部分人情往来。
可魏家镇镇长却不知晓原主一家千杯不倒,跟他上辈子倒是有点像。
纪楚咳了几声,闭上眼,快速进入梦乡。
他这身体,还是要多休息。
事情还多着呢。
一夜无话,纪楚清晨醒来,又咳了许久。
病大好之后,一直有些咳嗽,原本在县城养着已经差不多了。
这几日奔波加上天冷,难免又病了些。
纪楚平心静气,吃下煎好的药,心道咳嗽不能长久,时间一长,必然病变。
希望事情可以快些解决,他能好好养病。
咽下苦药,继续今日的公务。
按照名册分发救济,大家做得很习惯了。
但镇子到底更大,需要跑的路也多,而且穷苦人家多住在镇子边缘地方。
他们至少要在这三日时间。
眼看手里的物资越来越少,大家心里更加放松。
发完就能回县城了!
太好了。
差役们还道:“县令大人说,今年年底的年补也有着落。”
“嘿嘿,从赵年猪身上弄,对吗。”
“肯定啊,他贪了那么多钱,总该给咱们分了。”
“痛快。”
差役说着,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眼,只见魏家镇镇长恰好在身后。
镇长身边还有个低着头的人,又被壮硕的家丁挡着,大家都没看清。
“差事办完了?真是辛苦诸位了。”镇长笑眯眯道,“县令大人等着你们呢,明日就能启程回县城,我备了上好酒菜,给青天大老爷送行。”
差役们客气几句,面露喜色。
能吃大餐。
明日还能回家,好事啊。
等他们离开,镇长身后的人咬牙道:“年猪。”
“好个赵年猪。”
“赵金川,说了让你不要出来。”镇长低声道,“被他们看到,前功尽弃。”
赵金川看前家主一眼,咬牙道:“事情安排妥当了吧。”
“妥当了,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很好解决。”
“新县令的死,必然是意外。”
“到时候,你还是钱谷师爷,咱们赵家在魏家镇依旧能自在。”镇长背着手,“金玉尊不错,多谢你能寻到。”
“小事一桩。”赵金川死死盯着崭新的驿馆。
被关在监牢里,他便胆战心惊。
刚开始以为县令想要银子,自己给就是,还能教他怎么分钱。
可逐渐意识到,纪楚不只要银子,还在私下里喊他赵年猪。
年猪是什么东西。
养肥了就杀了吃肉。
饿了就宰一刀,渴了便放碗血。
这个堪称侮辱的称号,让他恨得要死。
在安丘县经营几十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趁着纪楚他们都去做什么冬日扶济,他用银子贿赂牢房差役。
急匆匆赶到魏家镇,布下天衣无缝的陷阱。
这也不是他杀的第一个县令。
天高皇帝远。
只要做得够隐秘。
这些无根基的小官,谁也不会在乎。
再说了,他们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郊外饿狼嚎叫,似有发狂的迹象。
10. 第 10 章
第10章
魏家镇驿馆,差役们酒足饭饱,公务完成了大半,明日就可以回县城。
纪楚看向范师爷,对方微微点头,所有人都在官道听令。
问题是,听什么令?
今晚会发生什么。
李师爷也发现不对劲,纪楚看了看酒桌前伺候的小厮,开口道:“你们下去吧,我们自己来。”
支开人后,纪楚问道:“赵金川跟魏家镇镇长,走得是不是很近。”
范师爷皱眉:“没有吧。”
说完,想了想道:“赵金川他娘倒是葬在魏家镇,平日没见过来往。”
纪楚却道:“既然不甚熟悉,为何每年税收偏向此地。”
范师爷负责刑名,其中一项便是按照账册收税,他知道一些情况:“此地镇长强势,那赵金川比不过。”
“既然强势,那为何他镇里不少大户,愿意给县里冬日扶济捐钱。”
“就算给,也是给镇长。”
逻辑根本不通。
衙门的账目虽然大多是假的。
但即使假账本,也能看出其中造假逻辑,为何要往这个方向写。
纪楚写过无数分析报告,看安丘县各种文书时便发现这个问题。
安丘县一城一镇五村。
那县城的发展,甚至比不过魏家镇,再去看里面内情,以及当地粮税,再加上每次大户捐钱,都离不开魏家镇。
发现这点之后,纪楚先查了赵金川跟镇长的亲缘关系,查出双方没有联系后,再让侄儿纪振暗中观察。
多数人都不会注意一个哑巴,纪振很容易便收集到想要的情报。
其中一个,那就是赵金川出事之后,他家其中一封信件送到了魏家镇。
甚至比曲夏州的还早。
现在得知赵金川他娘葬在此地,更印证他的猜测。
李师爷,范师爷倒吸一口凉气。
“那赵金川被关起来,他们怎么没反应?咱们在魏家镇没有异常啊。”
“明面上他们并不熟悉。”
“背后会做手脚?!”
两位师爷一阵分析,赶紧推开手边的酒,不会下毒吧,还好他们还没喝。
纪楚笑:“不会下毒,他们杀人的时候,一般都很隐秘。”
杀人?
范师爷看向他,赵金川有杀县令的胆子?
他在安丘县做了十四年师爷,没发现啊。
“你做了十四年,他做了三十一年。”纪楚慢慢道,“我在翻卷宗文书的时候,翻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安建七年,到任三个月的县令,巡查乡野时候,被野兽咬死,找到尸首时,已经看不到人形。”
真要多谢那些陈年文书。
否则他还不知道这样的事。
县令巡查乡野,被野兽咬死。
死后朝廷额外升三级,以正六品的品级下葬。
从此消失在卷宗里,再也无人在意。
毕竟是意外。
在这样荒芜的地方,被野兽盯上,也是运气不好。
此刻再听外面野兽嚎叫。
两位师爷寒毛直立。
引诱野兽过来杀人。
确实是无可挑剔的好办法。
别说上面不会追查,就算家里人也不会多想。
谁让这里大片荒原,人人都知道野狼成群,黑熊出没。
而他们现在所住的驿馆十分偏僻,狼群仿佛就在身边。
范师爷握住刀,更知道今晚的危险。
怪不得纪县令早早安排人手。
让剩下的劳役差役,以及五个村的乡勇在魏家镇外面等着。
等会,如果纪县令一早就知道魏家镇有问题,那为什么还要亲自过来。
岂不是给对方可乘之机?
最稳妥的方法,不就是待在县城里,以他的聪明,收拾这些人也是时间问题,而且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两个师爷同时看过来。
他们都很清楚。
魏家镇的阴谋只会针对县令。
毕竟引诱野兽咬死一两个人还算正常。
肯定不会伤及太多,那样会引起更多追查。
纪县令冒着这样的危险,为什么?
纪楚轻笑,看向窗外,听着群狼叫声,笑着道:“扰乱公堂,顶多管他一两个月。”
“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有长官做保,顶多去了师爷职位,关上几年。”
“陷杀朝廷官员呢。”纪楚靠在椅背上,还有些咳嗽,“如果再牵扯出陈年旧案,猜猜他会如何,他背后的魏家镇会如何。”
李师爷眼中出现惊恐,范师爷站起来,声音颤抖:“疯子。”
“你可能会死。”
纪楚笑道:“是有危险,但很值得。”
有危险,但一劳永逸。
两个师爷都听出潜台词。
眼前这个咳嗽的县令,看着好像很弱,但他做出的事绝对大胆。
“就在今晚了。”
“我有点好奇,他们到底怎么引诱野兽过来袭击。”纪楚说得轻飘飘,仿佛陷入危险的人不是他。
范师爷抱拳:“官道上的差役已经在行动了,一共七十二人,一定及时过来,保护大人安全。”
李师爷疑惑道:“那些劳役一共五十七人,怎么还多出十五个。”
劳役分散在五个村子里修缮房屋,事情做完之后,就会来找县令集合。
多出是十五个是?
范师爷眼里显出敬佩:“五个村的乡勇,以押送劳役的名义过来,他们可都是好手。”
这皆是纪县令的安排。
既让魏家镇,赵金川放松警惕。
还要做好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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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准备。
纪县令绝对不是莽撞,而是算无遗策。
夜色渐浓,纪楚起身往房间走去。
这是驿馆内最好的房间,距离后门很近,想走到前面,需要一定的距离。
最重要的是,听说此地驿馆为新建,定制的厚实大门还未送到,前后两道门都是临时的木门。
简直是完美的犯罪现场。
纪楚两个师爷紧紧护在他身边,生怕突然出现埋伏。
刚走几步,纪楚脚步顿了下。
房间里有活物,还能听到声音。
打开房门,只见里面绑着一头挣扎的黑熊幼崽,嘴还被人堵住。
房门上系了绳子,房门一开,嘴里的东西立刻脱离。
黑熊幼崽的嚎叫传遍驿馆,以及驿馆外的荒原。
随后,在驿馆外面,同样传来成年黑熊叫声,似乎有所呼应。
用幼崽引来带崽的成年黑熊。
如果纪楚没有准备,今晚必死无疑。
两个师爷冷汗直流。
想到卷宗上的那个记载。
二十三年前,就会县令死于野兽撕咬。
原来是真的。
赵金川跟魏家镇怎么敢的!
“立刻远离这里。”纪楚道,“快走。”
他们绝对不是熊的对手,必须在熊来之前远离。
把这个地方留出来,等熊救出幼崽,肯定会自己离开,没必要跟凶兽正面搏斗。
但熊的速度远远超他们想象,已经能听到黑熊砸门的声音。
“去另一个门。”
“驿馆前门有狼!”差役们喊道,“上百头狼!”
“不对,也有一头熊!”
后门有愤怒的母熊砸门。
前面不仅有公熊,还有群狼。
这是要做什么?!
纪楚看着外面绿油油的眼睛。
看来对方是一定要他死。
“抵住门!镇上很快就能发现异常,肯定会让人来救咱们的!”差役喊道。
不会的。
除非纪楚死了。
否则他们肯定会装作不知道。
眼看群狼越来越近。
更远处出现几十火把,冲在最前面的人手拿弯刀,砍向边缘处的野狼,狼头瞬间滚落。
“听我号令!救出纪县令!”
纪楚往前看去。
这人是谁?
怎么没见过。
范师爷也揉揉眼:“怎么摆的还是军阵,这人谁啊。”
他原本还怕会有伤亡,可对方指挥娴熟,收拾这些野狼轻而易举。
“纪县令初来安丘县便扶济百姓!为了那些炭火吃食,也要把他救出来!”
罗玉村的乡勇弓春荣高声道,引起无数人响应。
救出纪县令!
报答他的扶济!
11.第 11 章
第11章
十二月初三晚。
安丘县魏家镇野兽嘶鸣。
新修建的驿馆前后守着两头愤怒的成年黑熊,以及上百头狼。
仔细了解了才知道。
熊的幼崽被偷,气得两头熊发狂,先是找了荒原上的狼群。
傍晚的狼嚎就是跟熊的搏斗,抢夺狼群的幼崽。
熊这东西,不仅记仇,报复心还强。
它们残杀一头头小狼,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孩子。
直到听到幼熊嚎叫,才知道找错方向。
但知道那是人的地盘,所以一前一后堵门不说,还把剩下的狼崽子弄到驿馆门口。
为的就是引狼群过去。
了解熊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它们能做出的事。
极为聪明不说,甚至还会扮作人类,诱杀猎物,有人说熊瞎子智多似人,可不是谎话。
于是纪楚所在的驿馆,就被凶兽们围住。
按照魏家镇镇长以及赵金川的计划,纪楚晚上回到房间,很快就会被赶来的母熊撕碎。
就算一时逃脱,也有其他野兽等着。
纪县令身边只有十几个人,绝对不是两头熊的对手,更不用说那熊竟然还引来狼群,更让他们惊喜。
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谁能想到,驿馆众人反应极快,不仅远离了黑熊幼崽,甚至还有援军。
只见赶来的七八十人分作五队,火光加上兵刃,直接冲散狼群,甚至把公熊都吓退几十步。
等母熊再次传来嚎叫,示意幼崽救出来了,那公熊丢下血淋淋的狼崽子便跑,消失在夜色当中。
群狼见此,警惕着人类同时,叼走还有气息的小狼,同样退去。
前后一个时辰的时间,仿佛过了一整年。
李师爷冷汗津津,瘫软在地,差点结巴:“都说边关小县匪贼极多,极为凶险,如今才体会到这话的含义。”
毕竟他们来了一个月,只觉得这地方穷得厉害,恶吏极多,却没想到真是这般穷凶极恶。
纪楚咳嗽几声,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人打开驿馆大门。
只见七八十人站在门外,齐齐向纪县令行礼。
从此以后,大家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
纪楚刚想说话,听到旁边有微弱的幼兽声音,往角落看去。
只见一头血淋淋的狼崽子正在小声呜咽。
人之间的争斗,无辜牵连到它们。
纪楚托起小狼让人救治,开口道:“大家辛苦了,同我一起去找找本地镇长,来算算总账。”
领头的军汉抱拳:“皆听纪县令的。”
这军汉正是受到扶济的军户之一。
他察觉新县令惹了祸事,便前来相助,正好遇到埋伏在官道的差役劳役等人,干脆加入其中。
当官的为他们做主,他们这些人怎么能后退。
就算他们这些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能这么快击退狼群,也是他布置的军阵。
赶来的乡勇自然认识村里人,更知道他的身份,直接推选他领着大家来救人。
纪楚知道他们的情况后,眼神微微惊愕:“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冬日扶济,本就是他们该有的。
朝廷依靠百姓供应,边关依靠他们守卫。
自己只做了最基础的。
这军汉爽朗笑道:“若天下官员都如纪大人这般想,那该是什么盛世。”
纪楚没有再说,只是道:“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以后再细聊。”
“他们应当不知道咱们已经解了难关,拿我的令,立刻去抓人!事不宜迟!”
听着狼群熊嚎越来越远,重新整齐了队伍,直奔镇长家中。
镇长魏老爷自然还未睡,只等着天一亮就去给新县令收尸,清理现场。
赵金川同样睡不着,两人干脆忆起往事。
“你来安丘县,也有三十七年了吧。”魏老爷对赵金川道。
都是先皇那会儿的事了。
赵金川皱眉,显然不想再听下去。
魏老爷却摸着胡子道:“当年你在其他地方做状师,坑骗银钱,一路逃到边关,还是我爹救你,收你做了家丁。”
当年魏老爷的爹看他机灵,家里也需要这样的诉棍。
之后安丘县官员变动,魏家人便推他去县衙做个书吏,也算衙门里有个人。
没想到的是,赵金川确实不错,帮着魏家镇省了不少税银,朝廷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魏家。
再之后,顺理成章当了师爷。
这一做,就是三十一年。
可以说魏家救是赵金川的恩人,但他这些年颇有些自大,特别是魏老爷他爹走之后,赵金川索要的份额愈发夸张。
要不是新县令这个麻烦,魏家跟赵肯定已经对上了。
最后的结果,多是再搜刮搜刮百姓,才能满足两家的贪念。
现在知道新县令大半被熊吃了,危机解除,魏老爷又起了敲打的心:“安建三年那会,也有个这样的县令,一定要下去巡查,说要查清隐田。”
“要不是我爹出手,你还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吗。”
“如今情形又现,还用当年的老办法,你说是不是。”
赵金川咬牙,只能点头。
这件事算他欠魏家的,之后肯定会还回来。
“年后朝廷发来粮种,其中上等粮种七成会送到魏家镇。”
以往都是送来五成,四成用在县城赵家田地,剩下一成分给衙门其他人。
今年算割肉了。
朝廷每年会运来上中下三种粮食种子,上等种子,产粮自然最多。
按照要求,谁先买到算谁的。
出同样的力,粮食产量却不同,谁都知道要怎么选。
但这件事大部分百姓都不知道,就已经被他们瓜分了。
魏老爷却不满意:“只有七成吗。”
赵金川皱眉:“这边交的田税本就不多,还要那么多好粮种。”
话还没说完,房门从外面踹开。
原本应该死在野兽口中的纪楚好端端走过来,慢慢道:“普通百姓,拿着不好的粮种,交了安丘县大部分田税。”
“你们占了最好的粮种,却交了极少的田税。”
“是这样吗。”
“你,你你怎么?!”赵金川看到纪楚,又惊又怕,再看着门外站着的众人,更是腿软。
魏老爷此刻也不淡定,家丁呢?!
他家的家丁呢!
再往外看去,大部分家丁都被绑起来,早被制服了。
纪县令不仅没死,还带着人来踹他家的门!
怎么可能。
他的计划天衣无缝!
纪楚却不理两人口中胡言乱语,看向身后众人,两个师爷不用讲。
剩下五个村的愤怒乡勇,以及县城带过来的劳役,差役们。
再加上急人之难的军汉们。
纪楚开口道:“方才这两人说了什么,想必大家也听到了,魏家赵家不仅坑杀官员,还中饱私囊,将公利变成私利。”
“等此事呈到曲夏州,哪个长官都容不了他们。”
别说衙门众人知道此刻谁是胜负手。
就连魏家的家丁们,同样听出意思。
魏家完了。
其他事情还有回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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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地。
意图谋害朝廷官员,便是一个死。
以民犯官,没有一丝一毫回旋余地。
士农工商。
别看纪县令只是从七品小官,那也是有官身,他跟曲夏州那些官老爷一样,都是士。
领头的军汉深深看向这位安丘县新县令。
所以他必须以身犯险,才能铲除这些人,不是莽撞,反而是条汉子。
物证不用说。
新驿馆里帮熊的绳子,留下的黑熊毛发粪便,以及野狼尸体,这些都是铁证。
再加上有刑名师爷范大勇在,魏家很快有人出来做证。
甚至在魏家搜出十多个猎户,猎户们欠魏家的钱,被逼着去偷熊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纪楚让人请来大夫,先给他们疗伤再说。
这些人都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作为人证。
有了这个突破口,魏家内部也有人站出来。
不到两日时间,证据收集齐全,一众主犯从犯全都关押。
范师爷做这些事轻车熟路,只是赵金川朝他怒骂:“你以为纪县令为什么带你出来!”
“他鬼精一样,肯定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就是要把你拖下水,他死了你也活不了!所以什么都不跟你讲!”
话传到纪楚耳朵里,只当没听到。
范师爷会不会被挑拨,并不重要了。
闲逛的军汉说完赵金川骂了什么,好奇道:“纪县令,你不担心范师爷反水?”
“何必要反水。”纪楚看完口供,认真道,“有什么好处吗。”
事到如今,安丘县稍微能看懂形势的人,都知道要怎么做吧。
范师爷也确实如此,他已经听命于新县令。
口供没问题,纪楚起身,郑重谢了几位军汉。
他们都是呼文村的人,带了军中发的俸禄送到家中,听说他的事后,立刻赶来魏家镇。
军汉们本不必犯险,却愿意走这一趟。
领头的军汉刘利明道:“不用客气,你们我家母亲清理积雪,修补房屋,还送了冬日炭火等物,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我们也该走了,回家看看母亲,就要再回军营。”
军汉们说走就走,绝不拖延。
送走他们,纪楚一行也要启程回县城。
比原定时间推迟两日,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等回去之后,该收拾的收拾干净。
安丘县应该有个更好的未来。
赶在年前处理好一切,才能更好准备春耕。
十二月初六清晨。
一行人启程离开魏家镇。
谁也没想到这次冬日扶济会发生那么多事。
更没人想到,新县令下去转了一圈,便真正掌握了安丘县。
魏家人所有大户乡绅在这一刻小跑着相送,跟之前的冷淡态度完全不同。
“纪县令!我们马上就去拜会您!”
“冬日扶济都被恶吏们浪费了,我家可以再捐五百两,不!一千两!”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纪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一边挠受伤狼崽的肚子,另一边对李师爷道:“既然大家有心,那就都记下来,不好辜负他们的好意。”
魏家镇大户们连连感谢。
感谢纪县令让他们送银子!这是他们的荣幸!
另一边安丘县县城也是一样的情景。
大户乡绅排着队来拜见。
需要什么赵金川办什么下马宴吗。
这些人自己就会凑过来。
而纪楚看他们的眼神,跟看明年的粮种没区别。
明年春耕所需农具,都指望他们了啊。
12.第 12 章
第12章
有县里大户,以及罗玉村众人的响应,其他四个村子商议过来,也同意种植油菜。
安丘县本地主要农作物,多为冬小麦,九月十月种植,次年五月左右收获。
其他时间,会种些豆类,牧草作为补充。
如果再有勤快点的,还会在房前屋后种上果树,耕出菜地,作为额外的收益。
现在二月下旬,眼看冬小麦长出来,除草施肥浇水之外,其他事情很少,正是开荒种油菜的好时候。
纪楚早早划了地方。
这些荒地,在官府账册上,一直都是农田。
如今终于要利用上了。
五个村加上县城,这次预计要种两万亩的油菜。
而且耕种所用的农具,都由官府免费提供,油菜种子要看各家的情况,能自己买的自己买,没有余钱的给衙门打欠条。
等事情真正开始做,大家才知道,纪县令早就准备万全之策,就等大家点头。
至于那本油菜种植栽培手册,更是详尽。
而且还说明了,本地为什么要推广大面积种油菜。
原因很简单,好种。
不用精耕细作,随便犁两遍,撒上种子就能活。
如果种其他主粮,那田地不可能这么随便。
种油菜就不用担心了。
利用好种好养活的油菜,先把土地开出来,别管好不好,至少多一份收入。
至于后面的精耕细作,则要等人手足够了再说。
众人从研究肥料,再研究油菜种植,逐渐习惯纪县令的做法。
他一开口,绝对不是胡乱建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找到本地最可行的方法。
其实油菜这东西,安丘县农户并不陌生。
有时候会在自家菜地撒一把种子,养一些当菜吃,如今菜够吃了,那就继续养,开出金黄的花朵,等油菜籽成熟,把菜籽拿去榨油。
但像这么规范种植,却是头一回见。
虽说肥料制作跟使用,已经让他们大开眼界。
可现在堪称详细的种植栽培技术,更是头一回见。
就像游戏一样。
人人都会玩,但玩的好不好,纯看技术水平。
一个新开的游戏。
有人直接上手玩,有人拿着游戏攻略来玩。
谁进步的更快,不言而喻。
等人手一本游戏攻略的时候,整个游戏水平都会大大提高。
这本栽培手册,目的就是提高所有人的油菜种植水平。
往日需要口口相传,相互印证的种植技术,一股脑都在上面。
首先是油菜的历史跟发展,接着写油菜的优缺点。
再接着详细说明春油菜,冬油菜不同的种植时间跟收获时间。
然后再按照不同的时间的农作物,详细说明不同阶段时候的模样。
发芽跟出苗期要怎么照顾。
苗期又需要做什么。
抽薹期有多长,这个时候的油菜状态如何等等。
开花期,角果成熟期又需要多久,适宜的温度是什么样的。
总之一句话。
如果这是游戏攻略,那一定会是论坛上最详尽的保姆级教程。
一些老农甚至道:“老夫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孩童,被手把手教学。”
任何学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估计都会笑出声。
太好了!
遇到手把手教学的师傅,你们就偷着乐吧!
以往的农书,大多言简意赅。
但大多需要种田的人,哪有时间精力学识去理解其中深意。
还是保姆级教程更好。
适合推广,适合学习。
原本还有抗拒心理的农户,逐渐换了想法。
学种地这事,反正不亏。
就算以后衙门变卦,他们也能偷偷种啊。
这么好的种植方法,不学实在可惜了。
眼看大家学习热情越来越高涨,纪楚明白,今年的两万亩油菜田,真的成了。
与此同时,安丘县的蜂农们也接到通知,今年要多加蜂箱,特别是在油菜田间,一定要多加。
如果授粉不充分,那会影响九月油菜籽的收获。
额外的蜂箱,也由官府提供,同样可以打欠条,等到蜂蜜售卖出去,再还债也不迟。
衙门上下从开年忙到三月中旬,按理说应该抱怨连连。
可谁让衙门每个月都给补银,就连伙食都有改善,说是县令夫人亲自管着,一日至少有一顿肉菜。
以前当差要从百姓手里抠钱,现在好好当差就好,谁也不是天生的恶人,多数人衣食充足,也不会可以去找麻烦。
再说了,现在谁要敢横行霸道,纪县令可不会留情面。
要说安丘县的计划井井有条,那也没错。
但这里面,却少了一个重要的地方。
衙门里开会。
纪楚坐在最上面,后面站着纪振。
下面则是李师爷,范师爷。
以及管着钱谷的书吏马泰,还有户房谢觅。
马书吏先开口道:“魏家镇还是没有消息,说是他们对油菜种植不感兴趣,而且准备请一位极好的夫子来讲学,最近很忙。”
对种田不感兴趣。
只想科举。
纪楚点头:“县试成绩出来了?”
“出来了,县试前五名可以参加州试,他们准备在三月中旬就启程。”
“三个是县城出来的,两个是魏家镇的人。”
那就是说,请来的夫子,是为了明年的县试。
提前一年备考,确实用心了。
纪楚又问:“是魏镇长对油菜不感兴趣,还是当地农户不感兴趣?”
“肯定是魏镇长。”
“但我们推广肥料的时候绕过他,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那里到底是魏镇长的地盘,再绕过他,肯定会出问题。
纪楚笑着道:“别管了,推吧,咱们愿意教,百姓们愿意学,不能因为一个魏镇长就改变想法。”
手下称是。
可魏镇长那?
纪楚继续道:“放心,种田跟读书,两件事并不冲突。”
绕开魏镇长,那魏家镇的油菜种植,应该能继续下去。
只要今年的开荒能在两万五千亩左右,他在三年任期里,应该能大大缓解本地税收压力。
等到众人离开,纪楚要来县试试卷来看。
不仅是前五名,只要参加的人,卷子都被拿到书房里。
过来送茶的陶娘子并不识字,但她明显看的出来,这些字迹都不如相公。
纪楚边看边摇头,看到娘子后,想起之前的念头:“娘子,你想不想学字。”
她?
想啊。
陶娘子有些犹豫:“我不会耽误你的事吧。”
“不会。”
择日不如撞日,纪楚找来启蒙书:“今日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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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娘子记性本来就好,学半个时辰,剩下的自己练习即可。
等纪楚再拿起试卷来看,只在里面抽出一张尚可的。
可这一张试卷的主人,却并未在去州试的名单里。
纪楚微微摇头,过来禀告事情的李师爷也道:“大人您说的没错,安丘县的县试并不是以学识取胜。”
“找到这个学生,让他不要去其他地方考试。”纪楚道,“县学这样办下去,好学生都要跑了,谁还敢来考。”
这简直是恶性循环。
原本县学的教学资源就差,选拔机制也不好。
只在家境好的人里面,选学习好的。
不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
那家境差,学习好的呢?
又或者有天赋,但没有学习机会的呢?
别说出头了,机会都没有一点。
有天赋,或者学习好的人,只有两个出路。
不学了,或者去更公平的地方去。
果然,第二日李师爷过来回话。
说那个落榜的书生连夜收拾东西去外祖家了,准备明年在那边县试。
看来是被安丘县的县试选拔给吓跑了。
好学生走了,留下一群菜鸡互啄。
安丘县要是能出个考过州试,成为秀才的,那是怪事。
纪楚无语片刻,只好把目光投到油菜推广上。
昨日让人又去魏家镇,今日就有好消息。
魏家镇几家大户对此兴趣不大。
毕竟再怎么饿,都饿不到他们头上,大户们跟魏镇长想法一样,都想把精力放在子弟们科举上。
而且心里隐隐有些怨言,觉得以纪大人的能力,要是好好扶持本地科举,那才是对他们有利的事。
不过普通农户,则对学种油菜极为热情,甚至觉得他们学得慢了,会不会落后,会不会赶不上。
如果赶不上,那他们岂不是要种冬油菜,正好跟冬小麦重叠,到时候人力不足,只能错过一整年。
这种热情下,魏家镇的百姓,学得竟然最快。
一直到三月中旬,今年油菜种植大致数字出来了。
两万六千亩。
别管随随便便开荒的土地是不是农田,先多一份收入再说。
等到各家拿到油菜种子,心里怎么有点激动呢。
学了一个多月的种植技术,终于可以实践了!
路过的客商都觉得奇怪。
安丘县的农户们在干什么。
四月份在种什么呢,这地犁的也不好啊,是不是偷懒了,种什么都不成吧。
麦田旁边的空地上,粗粗翻耕的土地上,撒了油菜种子,只等着发芽出苗。
只要能减轻田税,他们不怕辛苦,也不怕劳作。
或许老天也知道安丘县百姓们的想法。
在各地陆陆续续种上油菜种子之后,天降好雨,滋润土地。
“果真是好雨知时节啊。”
有人感慨道:“今年多了油菜的收益,日子能好过些吧。”
纪楚站在雨上,眼里也充满期待。
不过油菜种上了,州试那五个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有一个能考上秀才的,就算他输。
田税的事在逐步缓解。
县学的问题,同样要解决。
此时,从乡下回来的谢书吏先说了另一个好消息,他兴奋道:“大人,你看到今年麦子的麦穗了吗,沉甸甸的。您给的那些肥料方法,真的太好了。”
13.第 13 章
第13章
四月份的安丘县,天气已经变暖。
去年九月十月种下的冬麦已经抽穗。
冬小麦要过冬,生长的时间更长,所以不管产量口感都比春小麦更高更好。
纪楚跟李师爷他们都是中原来的,他们家那边也种冬小麦,知道冬麦生长过程。
一般来说,会在年前种上,具体的时间,还要看当时的天气如何。
天冷的早,那就种的早,天冷的晚,那便再等等。
因为冬小麦种下之后,并不希望往上生长,需要利用冬日的严寒,种子往下扎根。
俗语说,麦无二旺,冬旺春不旺,说的就是这个。
如果冬天天气暖和,长得好了,那后劲就会不足,等到春天该长的时候不长,很影响抽穗。
这跟养花种果树一样。
想要开出更好看的花,结出更大的果,便要适当修剪枝叶,好让营养供给充分。
去年几场大雪下的好,一层层的雪如同被褥一样铺在麦地上,让地表保持温度跟湿润不说,还能在化雪最冷的时候杀死田间的虫卵。
不止如此,雪化成水时,还及时缓解了春日最常见的干旱。
都说种地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这可一点也没错。
稍微不注意,那一年都要白干。
在这基础上,开年之后,纪楚带着全县百姓一起科学制肥,在二月三月份,给麦子施肥得当,如今四月份已经看成效了。
什么样的田,配什么样的肥。
麦子不同的情况,追加不同的肥料。
虽说辨认起来麻烦了些,可这样的精耕细作,是会在田地上看出成果的。
纪楚听到谢书吏来报后,立刻跟着出城查看。
天气一暖和,麦子一日一个样。
今日过来一看,果然跟谢书吏说的相同。
沉甸甸的麦穗,实在是喜人啊。
只是麦穗便如此,等到收获的时候,只会让人更惊喜。
田间还有人惊叹道:“县令大人说肥料至少三次,翻耕时的基肥,下种子时的种肥,生长时的追肥。”
“做好这三样,定能提高收成,这话不是不信,而不是知道如此有效。”
“咱们这田地错过基肥种肥,只在年后按照县令大人说的方法,追了一次肥,都要把往年抽穗大啊。”
纪楚听到这话,都有点不好意思。
大家竟然把他书上的话,记得那样清楚。
这也是肥料使用手册写的通俗易懂,大家肯定能记住。
又听人道:“我家还种了春小麦,不仅用了上等种子,还用了肥料方法。”
“等到八九月份,看看它的产量。”
周围人看向说话的农夫,忍不住道:“你要累死不成?冬小麦要种,春小麦也种,还开耕两亩油菜地,今年是想做甚?”
“糊口啊。”这人大大咧咧道,“只要能喂饱全家,我不怕累。”
纪楚看着田地里的麦穗,再看向说话那人。
他的方法很重要。
当地百姓更为重要。
方法再好,每人去用,那也是废纸一张。
而田间农夫的勤劳,才是这麦穗不同的真正原因。
或许是他目光太过灼热,闲聊的众人瞥见田间的人,定睛一看,这是官府的差役吗?
放在往日,他们肯定是怕的,最近却大着胆子道:“可是官府的差爷?县令大人是不是又有文书宣读?”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他们想听纪县令的文书,肯定能给他们带来好东西!
纪楚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着摇头:“暂时没有。”
这口音不对啊,不像本地的。
等大家走过来,看着中间的官员格外年轻,哪能不知道这是谁,连忙拜见。
“纪大人,下个月夏收,您可一定要来。”
“我家第一拢麦子,想送给您。”
“您看着麦穗,应该没辜负您的期望吧?”
眼看大家七嘴八舌说着,纪楚笑着点头:“已经很好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收获,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这也是大家的期盼!
同时大家也知道。
这有大半都是肥料的功劳。
用好肥料,就能事半功倍。
而这一切,都是纪大人带来的。
别看纪县令来了还不到半年时间,可他们已经完全信任他了。
不管是年前的冬日扶济,还是如今尽心尽力的肥料使用。
甚至帮着他们种油菜不算田地。
都实打实在帮着他们吃饱饭。
安丘县不少农户,一边看着沉甸甸的麦穗,一边伺候即将发芽的油菜,总觉得日子充满希望。
只要这些都收获了,那他们今年就不会挨饿了。
整个边关小县,都因为麦子抽穗抽得好,变的鲜活起来。
还有人唱起当地的农歌,仔细去听,都是期盼丰收的歌声。
农户们的高兴,跟县学里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偌大的县学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在认真读书了。
学不会,考不上,又有什么用。
收拾收拾回家再请夫子吧。
此刻在听到农人们纵声高歌,恨不得堵住耳朵。
真是耽误他们用功。
李师爷的儿子李纹来县学的时候,脚步都顿了下。
里面都是十五,二十的少年,青年人,为什么这般死气沉沉啊。
十四岁的李纹觉得进了这里,人都要没精神了。
不过他也有些昏昏欲睡,别看他爹李师爷是秀才,但他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所以来了安丘县之后,拖拖拉拉到现在,才愿意来县学读书。
等他进了学堂,不少人都看过来,明显知道他的来历。
“师爷的儿子,也来这里读书?”
“县令都不管的地方,还有心腹要来啊。”
这两句话说的怪声怪气,但跟着的教谕竟然也不斥责。
看样子整个县学,对纪大人都有很大意见。
一下学,这话立刻到纪楚耳朵里。
别问为什么告状!
谁让他爹就是县令大人心腹啊!
这段时间安丘县的变化,谁都看在眼里,若这话传到农户耳朵里,估计会跟县学的人直接开骂。
纪县令也是你们能说的?
纪楚算着前去州试学生的路程,对李师爷儿子道:“别跟他们起冲突,再等等。”
李纹跟他爹李师爷,性子更像他娘李娘子,稍稍有些跳脱,他立刻答是,又嘿嘿一笑:“四叔,您还有什么后招啊,能不能提前说说。”
“还不回去读书。”李师爷立刻赶人。
还攀关系喊四叔,真是没大没小。
这些日子,李师爷已经真心把纪县令称为大人,也真心敬佩他。
就安丘县这些事,换做他来,肯定不如纪楚的。
纪楚倒也不计较,笑着道:“等夏收之后就知道了。”
说着又问了最近的天气,眼看天逐渐炎热起来,距离夏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农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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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月,五月人倍忙。
进入五月,日子一天赶一天似的。
放眼望去,金黄的麦子看的人眼晕又欣喜。
别说其他人了,纪楚没事都要往郊外看一看,等到时机成熟,便能进行夏收。
要说种地离不开雨水。
可马上夏收的时候,又最怕雨水。
这段时间若是天降暴雨,那即将成熟的麦子恐怕会烂在地上,直接发霉发芽。
想要种好田可太难了。
播种的时候盼着天冷一点,麦苗长的慢一点。
过冬的时候,希望雪大一些,杀虫保温储水。
开春之后,既盼着下些雨,又盼着不要倒春寒。
好不容易熬到麦子即将成熟,此刻又盼着不要下雨,让大家收完麦子,晒完麦子再说。
稍有不慎,便会减产,便会有损失。
再严重些,等着挨饿吧。
这也是纪楚焦急的原因,种地太看老天爷的脾气了。
如今是丰收的,可以本地的田税来讲,稍微遇上灾年,日子便没法过。
天时好的时候,认真储粮,那样才能渡过未来的难关。
不过若真有老天爷,估计也要犯嘀咕,你们种个地,还要老子规规矩矩该下雪下雪该降温降温,一会要雨一会不要雨的。
但老天没有意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并不以人的想法运行,自然也不以人的期待运转。
他们这些渺小却有庞大的人类能做的,就是与天争,与地争,势必要在这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五月十六。
按照朝廷钦天监给的农时大致时间,以及当地安丘县农人的经验,长达半个月的夏收终于来来的。
用了新肥料培育的麦子,收获到底如何,就看夏收之后的称重了。
安丘县上下全都忙碌起来。
此刻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位,都在关注夏收的动向。
作为安丘县的主粮收割时间,夏收的产量,代表了接下来一年是借债度日,还是勉强吃饱,又或者比较幸运能有余粮。
一切,就看夏收的收成了。
纪楚都难免紧张。
主粮若稳,那一切都稳了。
主粮要是有问题,后面的计划都要推迟。
个个村子抢收的间隙,不停有人来报。
“罗玉村!罗三叔家收完麦子了!他家十二亩田,一共收获三千八百四十斤麦子,六千九百一十九斤秸秆!”
一亩地的平均收成,竟然在三百二十斤。
去年也是丰年,曲夏州均产在二百八十斤一亩地。
多了四十斤!
衙门众人深吸口气,眼里都闪过激动。
他们各家也种田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难免躁动,好想回家看看,自家田地收获情况啊。
纪大人给的肥料知识,果然有用!
第一年便如此,以后学的更精细了,产量肯定更高吧?
“还是罗玉村,弓家二十七亩田,一共收获九千一百八十六斤!”
一亩地,产了三百四十斤!
比去年多了六十斤?!
别说衙门众人了。
消息传遍安丘县,整个县的百姓都沸腾。
六十斤粮食,便是一个人好几个月的口粮了!
今年的安丘县夏收,岂止单用丰收来形容?!
不少人还把目光看向夏麦跟油菜上。
那它们呢?
它们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14.第 14 章
第14章
安丘县上下喜报频频。
一城一镇五村的收成比之去年高了许多。
这让更多人对纪县令写下来的肥料推广敬佩不已。
用对肥料,用好肥料,对产量的加成也太大了。
纪楚看着报上来的产量,同样难掩高兴。
各地情况虽有不同,产量最高的一亩地能有三百六十斤,产量一般的也有二百七十斤。
实际的均产基本在三百四了。
这个产量放在后世,基本可以评为欠收,但在现在来看,已经非常好了。
甚至在风调雨顺的曲夏州内,安丘县的收成也尤为突出。
就连外乡人都知道,他们今年粮食收成不错。
但,真的不错吗?
纪楚挑挑眉,对此并未回答,只让手下人帮着收粮,一定要赶在下雨之前,把夏收好好收尾。
衙门上下齐心协力,都扑在夏收上。
无论走到哪,都能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粮食收成好,日子就好过。
到五月下旬,各家各户的粮食尽收仓内,衙门官田的粮食也差不多都收完了。
所有田产报上来,数字让人喜不自胜。
还处在兴奋当中的百姓们,稍微歇息几日,便又开始忙碌油菜地的事。
但油菜地根本不需要他们多照看,确实是极好种的。
这下更多百姓知道,纪大人都是计划好的。
先教他们怎么用肥料,增产主粮,又精挑细选可以简单种植的油菜,作为添头。
肉眼可见的。
只要今年一切顺利,那他们就算交了极重的田税,今年还是够吃够喝,不用担心冬日无粮怎么过日子了。
纪楚听着这些消息,只能稍稍叹气。
普通百姓所求的,真的不多。
不过今年到底交多少田税,还是要等曲夏州那边的消息。
他已经把安丘县夏收情况写成文书,递到上面去了。
写完之后,李师爷自然是最先看的人,他眼睛瞪得极大,半点没说出话。
怎么可以这么写啊!
但这么写,好像又没问题?
可要是上面查下来?会不会出问题。
纪楚却直接道:“不会的,只要大差不差,每人会管。”
再说了,有人比他还怕上面派人,就算觉得有异常,也会暗中阻止。
不管怎么样,等着曲夏州回复即可。
反正如今的安丘县,皆是一片和谐。
不少百姓少见地吃了几顿饱饭,只觉得日子快乐得很。
在这种气氛当中,从州城灰溜溜回来的一队人马,显得格格不入。
县学夫子跟差役回衙门交差,同纪楚禀告道:“纪大人,安丘县今年的五个学生,都没能过府试,愧对大人期望。”
赶来的县学教谕撇撇嘴。
纪县令什么时候对本地学子有期望了?还愧对?真不至于。
这个结果不出纪楚意料。
以本地学生的水平,过不了府试考不上秀才,十分正常。
至于那五个学生,先是落榜,又是赶了五六日的路,肉眼可见的垂头丧气。
其中一人,还是教谕的侄儿。
教谕眼见不忍,开口道:“纪县令,自您去年十一月到咱们安丘县,如今也有半年时间了。”
“整个安丘县风调雨顺,田地丰收,都是您的功劳。”
“只是,只是也不能厚此薄彼,忘了咱们县学啊。”
“平临国先祖劝学名篇犹在眼前,便是您纪县令也是科举出身,为何如此不重视县学?”
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从去年三班六房分今年的预算,以及二月份县试那会,教谕就想说了,可那会觉得不妥,讲的也隐晦。
现在看着本地田地因县令指点变得极好,难免心有期待。
最重要的是,你也是科举出身啊!
真的不重视读书吗?!
天天就往庄稼地里跑,有什么用。
同时教谕心里也着急。
他所在的县,已经连着好几年没有出秀才了。
再这样下去,难道他一辈子就要在这?
当然了,也因为教谕早就发现,只要真有益百姓的,纪县令是会考虑的,这位所在的衙门并非一言堂。
“倘若安丘县本地科举起来,也是有益普通百姓的啊。”
“那些辛苦种田的,只要家里出个秀才,便能免除家中一部分田税,岂不是美哉?”
纪楚看向教谕的时候,心道,劝人总算劝到关键了。
而前去赶考的书生,其中一人也在点头。
他家是魏家镇的,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让家里田税轻一些。
甚至本地很多人考秀才,就是为了免田税。
纪楚这才接话道:“教谕说得没错,本地科举若能好起来,确实有益百姓。”
“当年我考中秀才之后,家里田税轻了不少,父母兄弟们都有所受益。”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歇息,容本官想想,安丘县的县学要如何整顿。”
当真?!
别说教谕了,夫子跟学生们皆是惊喜连连。
倘若纪县令出手,肯定没问题吧?
现在安丘县谁人不知纪县令的本事。
只有他做不做,没有他能不能。
等他们千恩万谢离开,李师爷才道:“大人?还不到时机吗?”
“再等等。”纪楚道,“改革本地县学一事,必须他们自己提,若咱们贸然去动,肯定有人不服。”
本地县学的问题,不用过多赘述。
总结起来便是,生源少,教学质量不高。
皆因重要的位置,都在没能力的人手中。
想要动这些人,甚至比当初动前钱谷师爷还要难。
毕竟在县学任职读书的,必然是本地根基极稳的乡绅大户。
他们把持本地大量店铺税收,可以说是本地的主心骨。
其中以魏家镇为例,便知他们的势力。
动县学名额,就是动他们的利益。
所以想要改,必须由他们内部自己同意,甚至自己主动求着来改。
让纪楚意外的是,这些主动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五月最后一日,清晨太阳便火辣辣的,从魏家镇赶来的魏镇长等人,已经到了衙门门房,请求通传。
落榜的学生回来不到三日,他们便坐不住了。
魏镇长擦擦头上的汗,望着通传的人,只见纪县令身边的侄儿来迎,指了指里面,示意他们进门。
进门之前还听到路过的百姓在道:“今年收成真好啊,你家如何?”
魏镇长脸色说不上难不难看,就是有点怪。
他跟教谕碰头后,在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
但凡纪县令把精力放在县学上,他们本地的学生,都不至于一个也考不上。
魏家镇的魏镇长,以及本地大户过来,只有一个目的。
让纪县令重视起县学!
救救县学吧!
纪楚则正在询问油菜的情况,现在的油菜长出来了,但要注意浇水,以及旁边蜂箱的防晒等等。
看看对农田的重视。
再看看对读书的忽视。
差别太大了!
这不公平!
等他们絮絮叨叨说完,魏镇长跟教谕道:“听教谕说,您有意整顿咱们安丘县的县学,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纪楚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魏家镇不是要请夫子,那位有名望的夫子来了吗。”
没有!
人家觉得教不出来,去了隔壁县。
魏镇长还被当地的熟人笑话呢。
也是因为这样,他知道纪县令愿意整顿本地科举,所以亲自过来。
纪楚听他愤愤不平讲起这些事,最后努力压住气恼:“大人,您是有真本事的,就救救本地的学子们吧。”
“只要能让本地科举起来,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话说到这份上,纪楚朝李师爷点点头。
一份县学的招生文书发到他们手中。
“但凡安丘县十二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学子,不拘身份,皆可前来应试。”
“取成绩前七十入学,入学免学费,书本费,食宿费。”
魏镇长直接站起来,他是安建二十三年的举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纪县令准备重新给县学招生,只看成绩,不看家世。
而且入学免了费用,这分明是针对读不起书的人设的。
毕竟如今县学的学生们,谁用得着包食宿书本。
教谕同样惊愕,可他想了想又闭嘴了。
魏镇长却道:“纪大人,小人说的,是在现在的基础上改。”
“如何改?”纪楚不再拐弯抹角,“安丘县连着几年,都是同一批人县试,同一批人府试,然后呢?”
“可能考中?”
纪楚毫不留情:“每年矮子里拔将军,拔出来也是个矮子。”
“倘若愿意在本地做个矮个将军就罢了,但是他们要去州城跟那些真正有才学的竞争,便不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说白了,如今安丘县的学生天天菜鸡互啄,啄出来也是个菜鸡。
但你菜,其他地方的人可不菜。
大家一起去州城考试,能过关才怪了。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在安丘县当个有名无实的第一,还是真真正正地考中秀才?
目的是后者的话,就要换人来考。
魏镇长等人何尝不知。
可,可若加入更多学生,他们的子弟们别说考中秀才了,便是去县试的资格,可能就没了啊。
纪县令要让贫家子弟来取代他们子侄的位置?
恐怕不妥。
可纪楚下一句话,却让他们意识重新思考。
纪楚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人,更不是给自己竖起一群敌人。
他想要的是双方合作,达成共赢。
“天下之祸,不生于逆而生于顺。”纪楚道,“他们如今的水平,会不会就因为太顺了。”
“整天跟一群庸才读书,便是天才跟庸才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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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也会变得平庸。”
“倘若有竞争,有追赶,便是庸才都会往前跑一跑。”
“要本官说,就该招一批贫而好学,穷且益坚的子弟过来,让如今的学生好好奋进,吃吃苦头。”
“毕竟以他们的资质,只要被追赶着好好学,一定有所进益。”
“当年孟母三迁,不就是为了让圣人有一个好的读书环境。”
“作为学生家长,你们难道就不想让他们吃吃奋进的苦,有些竞争精神?”
倘若这话说给学生们听,此刻都要跳起来骂人了。
好端端的,凭什么要吃读书的苦!
但听这些话的,是学生家长。
是啊,如今学生成绩不好,都是环境的原因。
找一些贫家子弟过来竞争,肯定能激起他们的动力。
魏镇长联想到当年在私塾读书的场景。
倘若学习氛围浓厚,便是最差的书生都能多看几页书。
倘若氛围散漫,最好的学生都想打盹。
那他想招穷学生,是为了做伴读?激起其他人奋进?
只怕也不是。
纪县令就是想招穷学生,顺便激起其他富家子弟的斗志而已。
单讲前者,他们这些人肯定会反对。
加了后面的原因,学生家长们反而想点头了。
他们最是知道,那些好不容易有读书机会的人,读书的时候会多奋进。
有他们在身边,自家孩子就能学好。
纪楚笑眯眯看向教谕,又道:“教谕你说呢?”
教谕肯定想招穷学生啊,穷学生读书奋进,考中概率更大。
但,但免食宿免书本?
费用从哪里来?
衙门有那么多钱吗。
衙门自然没有。
纪楚把目光看向心动了的魏镇长,以及魏家镇的大户身上。
想要有好“陪读”,那就捐点钱吧,这不过分吧?
纪楚又道:“倘若费用能解决,本官也可以抽出更多精力扶持县学。”
说着,纪楚让李师爷再拿出一张作息表以及县学学规。
“若是能按照这上面的来做,各家的子侄,何愁考不上秀才。”
“即便再进一步,也是可行的。”
看着堪称恐怖的作息表跟学规,在座的家长们面面相觑。
这,这太好了啊!
就按这么办!
他们立刻捐钱!
不愧是纪县令,就是有办法。
纪楚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道,本地悠闲的富家子弟们,对不起了,提前两千年让你们感受衡水黄冈模式。
至于能不能坚持下去,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但他相信,对那些真正的贫苦人家来说,却一定能学成。
谁是谁的陪读,还不一定呢。
等“家长”们从衙门出来,个个神清气爽。
安丘县的学生们,你们有福了!
县学招生,很快就要开始了!
就在考试招生信息发下去之后,曲夏州的文书终于送到衙门。
今年安丘县的田税要交多少,就在这张薄薄的纸张里。
去年均产二百八十斤,每亩地交一百六十八斤。
那今年呢。
比如年收成高上那么多,又要交多少粮食。
原本处在兴奋中的安丘县百姓,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纪楚却笑着打开文书,上面赫然写满上司的不悦。
上面大批特批。
曲夏州各地皆是丰收,均产在二百九十左右。
为何你安丘县只有二百五十斤!
比去年收成,以及曲夏州其他地方亩产少那么多!
总之又说了一通,定下安丘县按照二百六十斤亩产来交今年夏税,让他们必须按时送到!
李师爷对此早就明了。
谢书吏却一头雾水。
他们安丘县的均产不是三百四吗。
怎么就二百五了。
纪楚看着案上一连串数据。
数据这东西,换个算法,不就不一样了。
他既不图虚名,也不要好看,自然怎么有利怎么算。
既然收税要按照账册上三十一万亩田地来收。
那他算均产的时候,肯定也要用虚田数字来算。
总共就那么多粮食,除以虚田之后,均产肯定少了啊。
这么算起来,其实他还多报了呢。
放到后代,肯定会有人说这是统计学的魅力时刻。
可用到这里,却是能救命的。
而且不管谁来查,都绝对差不多一丝一毫的问题。
再说了,以本地的情况,上面敢派人来查吗?
最重要的是,让纪楚收六成田税,跟杀了他区别不大。
谢书吏还是算不明白。
李师爷拍拍他肩膀:“总之,今年收三成田税,足够今年的夏税总额了。”
三成?!
比去年少了整整一半!
真的可以吗?!
这到底怎么做到的,求县令大人教我!
15.第 15 章
第15章
谢书吏作为安丘县本地人,听到田税数字后,面露惊喜。
他跟农户们打交道极多,自然知道,只交三成田税,他们会有多高兴。
可他打开上司发下来的文书,脸色大变。
这,这上面分明都是责问。
等马书吏,范师爷赶来时,脸色同样难看。
他们都是听说上面给的田税数额下来了,急忙跑来看,谁料看到的文书竟然是这样的。
曲夏州户司责问。
今年曲夏州其他县,夏麦均产基本在二百九十斤,为何你们安丘县只有二百五十斤。
是不是你这个新县令玩忽职守,不劝农耕。
总之一句话,产量太低了!要注意!
户司还让他认真做事,去年他刚来,没有年底考核,今年却是逃不过的。
“不对啊,咱们安丘县今年大丰收,均产应该在三百四左右,为何上面说二百五十斤?”马书吏问道。
他一向圆滑,否则当初不会率先投靠新县令。
此刻他都当面发出疑问,何况其他人。
纪楚看看现场众人,李师爷跟侄儿纪振不用讲,都是自己左右手。
再看范师爷,谢书吏,马书吏,则是安丘县本地人,如今也为自己所用,那就不用瞒着了。
“如果按照往年的方式报均产,那咱们县账册上的三十一万亩田地,应该交多少田税。”
账册上,三十一万田地。
众人眼神飘忽。
看来这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按照往年来算。
三十一万亩田,均产三百四,那应该交三千一百六十二万斤粮。
纪楚写出这个数字,又写下另一个数字:“按照本地十六万亩实际耕田来算,亩产三百四十斤,实际产量是这个数。”
五千四百四十万斤粮。
用十六万亩田地产的粮,去交三十一万亩田地的税。
本地税赋不重才奇怪了。
实际产的粮要拿去六成,才够填补虚田的亏空。
“所以我把均产分在荒地上了。”纪楚还有些遗憾,“其实本来想写均产一百七的,可这个数字定然会被追查,所以才写了个二百五。”
毕竟去年均产都有二百八。
即使报上去二百五十斤,其实也有些低了,上头竟然让他们按照二百六来交。
众人明白过来。
按照二百六均产算,那今年安丘县所交田税,应该就是两千四百一十八万斤。
比上面所说的,可以少交七百四十四万斤粮。
安丘县总共不到三万人,平均到每个人头上,每人少交二百六十斤粮。
这数字着实不少了。
但即使这样,今年本地要交的田税,也占了实际产粮的四五成。
基本上你家产粮一百斤,就要给朝廷四十五斤。
这对纪楚来说,自然觉得赋税过重。
所以他在账目上修修改改,把一部分冬麦田地改为春麦田,把这部分的田税挪到秋天再说。
这也是上司对纪楚不满的原因。
其他地方都在丰收,就你家减产。
其他地方田地都在增加,就你所管的县田地空置。
总的算下来,你们安丘县夏收只能交一千五百万斤左右的税,还差五百万斤的粮要等到秋天才能给?
这合适吗?
只看这些账目文书,真要以为纪县令新官上任,能力不行。
可在场众人,谁不知道纪县令做了多少事,谁不知道今年的安丘县真是均产比曲夏州其他地方高出五十斤。
之前那段时间,纪楚忙的就是这个。
感觉跟女娲补天没什么区别了。
谁让本地的虚田实在太离谱。
如果说之前本地官员既要又要。
既要开荒数字好看,又要均产漂亮。
每年都拿出最好的成绩给上司增光。
那纪楚就是什么也不要。
不要额外的开荒数字,也不要漂亮的均产。
明明他们安丘县今年的均产,是在三百四十斤,可他硬是把自己的政绩往下压,写了个二百五在上面。
倘若这均产报上去,纪县令今年的考核,绝对为上上等。
这对他以后调任升迁,都有好处。
可他压了自己的政绩不说,甚至还压了一部分夏收田税,挪到秋天再说。
大家都知道,这是分摊本地百姓的压力,并且准备从油菜上收取。
毕竟以油菜地如今的景象,等到秋日,那就是九牛一毛的事。
对百姓是好了。
对他来说,却是大大的祸事。
上司在文书里说的话,可是毫不客气,就差直接说纪楚这个举人县令无能了。
更让他们不安的,还有后面一句话。
今年的考核。
“您年底的考核怎么办。”谢书吏忍不住道。
提到考核,范师爷也反应过来:“是啊,曲夏州其他地方,今年均产都在二百九十斤,咱们报上去的却只有二百五,还要压一部分夏税,您今年考核,肯定会出问题。”
现在六月初,考核就在九月十月,眼看就要到了啊。
三年的县令,三年的考核,少一个上上,便少一个挪动的机会。
再说了,纪县令只是举人,能升迁的机会更少。
不是他们看不起举人,是担心他啊。
纪楚见他们几个人表情不一,忍不住笑着问道:“本官舍去一个上上考核,当地百姓每人少交二百六十斤粮。”
“你们觉得不值?”
这,这是值得的。
即使他们在衙门当官吏,跟普通百姓身份已经有所不同。
那也知道,少交那么多粮,对当地人来说,是救命的事。
可之前哪有人愿意这么做。
纪楚忍不住摇头:“别这副表情了,倘若本官舍去一个上上,此生便无进益的机会,那说明我的能力也就那样。”
“等本地账目平了,咱们再讲出风头的事。”
他自己做的选择,绝对不会后悔。
一个所谓的上上,一个上司的评价,影响不了他的想法,更影响不了他的行为。
跟所谓荣誉前途比,让安丘县百姓吃上饭,才更为紧要。
他出生在一个人人可以当人的时空。
难道因为一朝穿越,就要理所应当视他们如草芥。
纪楚觉得他做不到,他并不是全然无私的人,但真的做不到把百姓辛辛苦苦种的粮收走大半。
“好了,现在上面的田税数额已经出来,要去夏收了。”纪楚叹口气。
按照上面给的总数额,均摊在实际的田地上,纪楚给出数字,让范师爷带人征粮。
今年的夏税要交了。
每亩地征收一百零二斤粮,折银三百五十文。
可以交粮,也可以交银钱。
范师爷得令,立刻差人去办。
每年征粮可是大事。
衙门上下都要忙碌。
今年田税减少那么多,应该很好收!
毕竟去年一亩地产粮二百八十斤,就要收一百六十八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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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
今年均产在三百四,只收一百零二斤。
真是太划算了!
等众人离开,纪楚才深吸口气,回到后宅时候还有些叹气。
面对其他人的欢喜,纪楚并不高兴。
三百四十斤,收一百零二斤。
这哪里划算了。
甚至有一部分税收,被他强行挪后,这才有了如今的数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如此乐观的人,都有点笑不出来。
“相公?”陶乐薇放下手里的笔,疑惑道,“相公你怎么了?”
平时他都是笑模样,今日有些不同。
养在院子里的小狼崽也凑过来,它之前伤得重,如今过去半年了,个头也没长太多,凑在两人身边转来转去。
纪楚被娘子,小狼崽喊地回了神,这才道:“在想夏收的事。”
“今年夏收不是很好吗。”陶乐薇边说,便从厨房拿来新买的蜂蜜,“我听当地人说,这是他们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了。”
纪楚听她继续说道:“还说今年就算交二百斤粮,自家也能留一百多,比往年好多了,日子就能过下去。”
“交多少?”纪楚惊愕。
二百多啊。
对于每年交田税,农户们之间自然有讨论。
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自然知道收成越好,交得越多。
按照往年的情况,今年一亩地应该要交二百斤上下。
去年均产二百八,交了一百六十八,能得一百一十斤。
今年都说均产在三百四五左右,交个二百斤,也有一百四呢。
再说了,还有长得极好的油菜。
等九月份油菜籽一卖,他们过冬的钱都有了。
陶乐薇认真道:“有你这样的好官,他们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你看,本地新产的蜂蜜,我去买的时候,他们还说油菜田间的蜂蜜,都能带来额外的收入。”
平日里陶氏话不多,今日也是看纪楚神色不对,这才努力找话题。
纪楚看向自己的娘子,给她拢了拢头发,心中郁闷之气少了些,忍不住道:“这样他们就满足了吗。”
“每年辛苦种粮,大部分不是自己的。”
陶乐薇有些不解,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啊,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斟酌道:“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有吃的有喝的,没有大灾大难,都能过下去。”
“再难的难关,都能过。”
纪楚这才笑了,这会笑得很轻松,连黑色的瞳孔都带了放松。
是了。
都能过。
再难的难关,都可以过去。
他何必再去忧愁,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纪楚喝下蜂蜜水,这才道:“今年夏税不是二百斤。”
“是一百零三斤。”
农家出身的陶乐薇震惊多于惊喜,随后才有些二十岁女孩子的模样,高兴道:“这,这本地百姓,肯定会很高兴的。”
比想象中,少了一倍的田税呢!
今年的粮仓,或许都不至于空置呢。
纪楚看着娘子高兴,只觉得烦恼尽消,摸摸旁边的狼崽脑袋。
还会更少的,一定会的。
此刻的乡野田间。
好消息插了翅膀一样飞到安丘县各家。
如此丰收之年,税收比去年还要低!
不是猜测中的二百斤。
是一百零三斤!
少了一倍!
他们今年,好像可以吃饱饭了。
可以吃自己种的粮食了。
16.第 16 章
第16章
安建三十一年,六月初。
安丘县负责征税的范师爷带着差役在各村收粮。
按照纪县令给的账册去收即可。
这事范师爷是做惯了的。
在此地当了十几年的刑名师爷,还能不懂这个。
但这是头一回收粮收的那样顺利。
各家各户跟之前比,几乎抢着纳粮。
也不是他们真的心甘情愿把粮食给出去,而是生怕突然有什么变数。
一亩地只收三成的粮。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啊。
也就一些年纪稍大的农户,遥想四五十年前,好像本地有过两成粮税。
其他时候,那可是一年比一年重。
“纪县令心慈,帮咱们提高收成,还帮咱们减轻田税,真是个好官啊。”
“快交吧,如果以后朝廷令改了,也改不到咱们头上。”
“对,赶紧交。”
安丘县各地,在六月中旬,就把该交的田税全部交齐,心里别提多美了。
怎么感觉,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呢。
炎炎夏日,心里却格外舒爽,不用担心明日吃什么,甚至不用担心秋天冬天吃什么。
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更是高兴。
他们并未像大多数人一样去休息,而是继续在田间忙碌。
罗玉村的罗三叔家里还种了春麦,他们家还能再收一季。
虽说春麦收成不如冬麦好,那也是粮食。
按照三成田税来看,他家今年剩下的粮,足够全家十几口全都吃饱!
如果再加上生长旺盛的油菜地,明年说不定能给家里添置一头牛!
这日子,想想就有盼头。
即便如此,罗三叔还是觉得遗憾。
因为他家只顾着种田,没有学隔壁弓家小子养蜂。
如果能分出一房人出来养蜂,那现在家里都有蜂蜜吃了,不用拿捕来的野兔去换蜂蜜糖。
弓家在油菜田里面放的蜂箱,攒了不知多少糖。
毕竟现在那么大片的油菜地,蜜蜂们也忙啊,听说每日都要去割蜂糖。
虽说如今蜂糖产量高了,大家也卖不出去,可放在自家吃那也是可行的。
谁会不喜欢吃糖呢。
有人劝道:“养蜂也不容易,特别累。你家种两季麦子,又种油菜,还带着几兄弟出去猎野兔,砍柴火,已经够累的了,稍稍歇歇吧。”
“不趁着丰年好好攒家底,等以后怎么办?”罗三叔瞪眼道,“跟饿着相比,累算什么。”
他家重孙女刚出生没几日,以后多一口人吃饭,要好好攒粮食的。
说话间,衙门来的差役登记他家孙女的信息。
两岁的幼儿年底会有扶济发放,必须登记在册。
罗玉村如此,其他各村,乃至魏家镇,县城的百姓,都是这样。
即使是本地大户,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衙门倒是对他们有要求,那就是各家佃户的租子要少一些。
今年田税不重,那他们的租子若还如往年,官府会来追究。
有人暗骂纪县令事多的同时,也明白纪县令为何这样做。
还不是为了当地百姓。
作为本地人,即使嘴上骂,心里倒是佩服这个外来的县令大人。
各家全都应下来,同时还盼着纪县令忙完夏税的事,把整顿县学提上日程。
这事确实要紧,纪楚看完夏税的账册之后,便着手准备县学的事。
教谕现在每天美滋滋的,只要县令大人记挂着县学,那一定没问题。
为什么?
看看现在的安丘县啊。
今年收成高,田税却低,县令还带着大家种田养蜂。
哪件事做得不漂亮?
田税这么难的事,都能给他做成了,何况其他。
再者,县学的规划已经出来,他现在忙着跟魏家镇镇长合作,把今年招生需要的费用,以及后续款项算出来。
有了具体数字,再由县里大户们捐钱。
等银钱到账,今年的招生就要开始了。
他去年那会,还埋怨纪大人不给县学拨款,原来在这等着呢。
不愧是纪大人,就是有办法。
所以教谕听到纪县令召他,立刻带着算好的账目去了衙门。
纪楚刚站起来活动,就看到教谕小跑着过来,干脆站着看县学预算。
县学预计招生七十。
包吃包住包课本包笔墨。
一年下来,开支可不少。
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教谕还觉得自己罗列的没问题,开口道:“一日三餐每人每天大约二十文,纸张笔墨十文钱,再加上四书五经十五两银子,四季衣服被褥五两。”
总之一连串下来,一个学生一年需要八十六两左右,
七十个学生,就是六千两,再加上其他杂费,基本在八千两了。
供养学生读书,花费本就巨大,教谕觉得,他还是往低了算的。
纪楚翻完账本,笑着道:“想来教谕家境不错。”
官帽底下无穷汉。
更别说教谕还是举人,家境自然可以。
只是当年朝中职位空缺不多,他才当了个教谕。
这点运气没有纪楚好,正好赶上朝中查贪墨,空缺不少位置。
教谕点头:“我家在曲夏州州城有些祖产。”
像他这种情况,只要县学出几个秀才,家里便能把他弄到州城做个小官。
可惜这安丘县情况太差,所以一直没能挪动。
教谕期盼地看着纪县令。
他能不能升迁,就看纪大人的了。
即使都是举人,教谕也知道,眼前这年轻的县令,比他厉害多了。
纪楚却回了案前,直接把几项开支砍掉。
不是纪楚心狠。
而是教谕的条件放出去,势必会有家境尚可的学生过来。
到时候挤压的,是真正贫苦学生的机会。
这不是现代,不是顾及温饱之后,可以追求舒适性了。
跟去年的旧冬衣一样。
东西如果太好,会被不需要的人强行占有。
东西如果一般,反而能发到最需要的人手中。
砍过之后,教谕忍不住道:“那如今县学的学生,恐怕接受不了,八个人一间房,他们这辈子都没住过啊。”
“不想住就回家住,又不是强制的。”纪楚道,“八千两的预算,别说大户们不会捐,我也不会给的。”
最后,纪楚又添了一条。
奖学金。
共分三等,一等一人,二等三人,三等五人。
每年两次大考,按照大考排名发奖学金,从笔墨纸砚到银钱衣食,不一而等。
等砍过的费用算下来,其实一个学生的费用也在二十两,毕竟还有夫子们的月钱,雇厨子的费用等等。
纪楚强调,县学的夫子们也要重新招,重新安排。
这部分费用也不低。
即使如此,最后所需的银钱,也远远低于八千两银子。
教谕眉头拧的根本松不开。
这样的费用,真的够用吗?
纪楚却点头:“绝对够了。”
“还有,把县学空出一部分出来,我另有他用。”
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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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楚指了指县里养蜂的文书。
今年县里多了不少蜂农,但真正会养蜂的却不多。
他准备找人教本县人科学养蜂,以后油菜花田会越来越多,连带的蜂箱肯定要增加。
空出来的县学学堂,要用来做职业培训。
教谕想说,读书是圣贤事,怎么还给蜂农腾地方。
但又想到纪县令的能力,知道自己老老实实听话就好,只好点头应下。
再看县学一年所需费用,大概在两千三百两,这甚至还囊括了给蜂农的教学费用。
不愧是农户出身的县令。
怎么这样节省啊。
就这点钱,大户们拿的肯定爽快。
纪楚那边却开口道:“向县里大户要钱的时候,以你的单子为准。”
什么意思???
他的单子,是一年八千两预算啊。
多出的部分?
难道是,送到纪县令家中?
纪楚看他一眼,无奈道:“自然充作明年的费用。”
“今年他们愿意给,明年就不一定了,还不趁着机会多要点。”
薅大户羊毛,他可绝不手软。
虽说一年有一年的账目,但能多要就先多要。
因为他有预感。
不用一年的时间,这些大户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陪读。
他们出的银子,除了给穷学生们当束脩,甚至给蜂农们学技术之外,并无他用。
到时候怎么要薅他们羊毛。
要他说,教谕就是太实诚了。
等教谕出了衙门大门,回到县学里,叹气道:“要跟纪县令学的,还有很多啊。”
这种坑有钱人银子的事,教谕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而且他跟县令已经有了天然的默契。
纪大人想要给贫家子弟一个机会。
他想要县里出几个秀才好升官。
两人目的不一样,但做事的过程却是一致的。
所以他会尽心尽力做好县令吩咐的事。
这么想着,教谕挠挠头。
当初纪大人同县里大户乡绅们商议免费招生时,用的是不是就这一招?
他们这些人好像全都被说服了。
还心甘情愿好好做事。
甚至不只是他们。
衙门上下,乃至魏家镇的魏镇长同样如此。
纪县令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相信他,并且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教谕还在分析纪楚的用意。
安丘县其他人,则在认真听纪大人新发的三条公文。
第一条,县学招募四书五经夫子,秀才以上功名的,可以前往县里报名,参加考试跟面试,择优录取。
这部分针对是县里有功名的读书人。
秀才们摩拳擦掌,赶紧拿起书本研读,要是能去县学当夫子,不枉读书这么多年。
考试时间在六月底,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说这一条公文,受益的人还比较少。
那第二条公文,面对的范围就更广了。
但凡安丘县百姓,十二到二十五岁的学子,都可前往县学报名考试,取前七十名,可以去县学读书,包吃包住等等。
这个考试的时间,则在十月份,到时候秋收都过了,大家都有时间去考试。
而第三条,更加不同。
县令大人招募蜂农夫子。
县里懂养蜂的,可以前去报名。
养蜂?
还能当夫子?
那招了养蜂的夫子,是不是还会教他们如何养蜜蜂啊?
纪县令,好像又在给他们找挣粮食的门路了!
17.第 17 章
第17章
六月份的安丘县,日头正晒,县里却出现不少人,不少人都穿着青衿,看着有些不同。
他们正是从乡下镇里赶来的夫子,准备去县学考试。
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以前多是在村里教教孩子们,又或者当个账房。
其他时候,识字并无他用。
现在县学招夫子,他们立刻过来报名。
放在以前还会说一句,县学肯定只招自己人,根本不会要他们这些没关系没门路的秀才们。
但现在不用说就知道,有纪县令坐镇,肯定要真才实学的。
到了县里之后,更加肯定。
因为这次招生直接分科目,主要招四书夫子,分四门考试,一个夫子最多报考两门。
所以只要专精一门,就有机会去县学教书。
看这样子,明显要整顿县学的。
夫子们有夫子的考试。
学生们还有学生们的考试。
整个安丘县识字的人都被调动起来,各有各的事情做。
对普通百姓来说,一个是在思索,要不要送自家孩子读书,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
另一个是,要不要去学养蜂。
前者或许还有顾虑,但对于后者,基本上不多思考,只要家里有人能空出来,一定会送个出来。
学养蜂,家里还能多个收入,多好啊。
还是那句话,就算不能卖钱,也能当家里的储备粮。
这样的气氛,让军营过来的几个人十分不适应。
每年夏收过后,都是边关各县最惨淡的时候。
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大半都要当作田税,哪家不是看着为数不多的余粮愁云惨淡。
往年的安丘县也不例外。
但今年,竟然如此不同。
“难不成,安丘县真的来了个好官?”
“去年冬日扶济,只当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看来,竟然是真厉害的。”
不仅厉害,还为百姓考虑。
不过想到他们要做的事,还是装作强硬,一会好谈条件。
但出乎他们意料是,听到他们说明来意,门房处立刻道:“那来衙门干什么,去县学啊,具体要求都在县学里。”
军汉们互相看看:“军户的学生也招。”
“招啊,县令大人说了,只看成绩,不看其他。”门房还道,“只要是安丘县的人都能来考。”
太好了。
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就怕自家被拒绝。
还好有弟兄们多问几句。
就算是这样,大家还是结伴来打听。
原本以为需要费口舌的事,竟然被轻松解决了。
再走到安丘县街道上,他们的心情就跟其他安丘县百姓一样了。
家里有饭吃,孩子们有书读。
日子真有盼头啊。
纪县令确实是个好官。
回军营的时候,他们还买了些蜂蜜回去。
安丘县蜂蜜很便宜,买回去给兄弟们甜甜嘴。
此时的纪县令正在为夏税收尾。
今年夏天收上来田税为一千六百四十八万斤粮,折银五万六千两、
纪楚尽量交银子过去,剩下的粮食作为本地储粮。
而本地的粮仓刚刚修缮好,最后再检查一遍。
等夏税忙完,也就能松口气。
他今年本就少交了田税,速度如果再慢一点,那今年的考核是真的不要再想了。
等夏税封箱,负责运送税银的范师爷,以及跟随的马书吏整装待发。
马书吏颇有些激动。
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交给他了。
同时,他还有其他任务。
那就是在州城多采买些纸张笔墨回来,给县学用。
不仅如此,还要把他们安丘县的蜂蜜带过去,最好能找找卖家。
还有一些采买的物资,全都需要他们运回来。
纪县令如此信任他,他肯定会尽心去办的!
看着运送夏税的队伍离开,夏税的事,终于搞定了!
纪楚把目光转到县学。
还有不到十日,就是夫子们的考核,他到时候也要参与,这让他有点头疼。
虽说有原身的记忆,但记忆跟自己会,那还是两回事啊。
让他看看别人的文章尚可,若自己评价一二,估计要犯愁。
所以在夫子们考核之前,纪楚在书房埋头读书,好在原身功底扎实,他读起来并不费劲。
甚至因为有原身的功底,加上自己上辈子的经历,反而更能融会贯通,甚至中西结合。
纪楚不仅自己学,还带着妻子乐薇跟侄儿纪振一起学。
一时间,安丘县上下都在学习!
为了考试!
他们冲了!
本应该闲下来的夏日,安丘县一连串的考试接踵而至。
六月底,三十多个秀才夫子过来考试,先笔试再面试。
终于站到县令大人面前。
纪楚跟教谕精挑细选,选出十二个四书夫子,五经出众的还没找到,只好暂时搁置。
还好如今考秀才,精通四书即可。
老师有了,接下来就是招生。
让大家意外的是,招生报名刚刚开始,雪花般的报名表纷至沓来。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
这些报名的学生里,不乏天赋好学问好的。
说好的安丘县很穷,读书风气不盛呢?
平日也没见到那么多读书人啊。
等细细看过报名表之后才知道,原来许多学生在外地读书,听说自家县学有这样好的条件,便说什么都要赶回来。
免费读书,免费吃住。
还有这种好事?
再说安丘县现在的情况,别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知道吗。
有纪县令在,回来是最好的选择。
这让教谕惊喜得根本说不出话。
这,这么多读过书的?
还有五经都学过的。
看这上面的字,怎么看怎么好啊。
他之前总觉得,安丘县地方穷,学生质量也差。
只能从家境好的学生里面挑。
没想到还“藏”着这么多天赋极好的?
报名刚开始半个月,就有一百多人了???
等会,纪县令不会早就猜到了吧。
所以他在五月份散出消息,但是要等到十月份再考。
目的就是让更多本地人知道,让更多人回来读书?
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批好学生。
所以当地不是没有人才,也不是没有读书好的贫家子弟。
只是之前根本没机会让他们露头。
但凡给些机会,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出来。
都说千里马易得,而伯乐难寻。
原来是真的。
若没有纪县令重振县学,根本吸引不了那么多学生回来。
教谕咽了咽口水:“这么多优秀的学生,明年考秀才的时候,咱们县或许有指望?”
纪楚道:“有好苗子,也要有好习惯,那些浮躁的气息绝对不能带到安丘县县学。”
说着,纪楚道:“都是读书人,如何提高成绩,教谕你也知道的。切不可掉以轻心。”
好苗子给他拉过来了。
读书的费用有了。
甚至连教规校训都给他写得明明白白。
如果再不培育出几个秀才出来,那他就别当这个教谕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
安丘县在外的学生们涌入县学,只怕会挤占那些大户人家的名额。
他们会愿意吗?
而且这报名的学生里,还有一部分军户子弟,他们可是最能吃苦的。
估计那些富家子弟又要往后排一排。
县学只有七十个名额。
他们能考进来吗?
虽说名额已经很多了。
但架不住有些学生实在不行啊。
“这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了。”纪楚笑着道,“想要来读书,那就好好念书。”
“还有四个月呢,还不够他们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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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安丘县大户乡绅家中。
响起此起彼伏的骂声。
“纪楚!敢耍我们!”
“听说报名的人已经接近两百,从两百中取七十!开什么玩笑!”
“还有军户的人也能来,凭什么啊。”
“报名还没截止呢,咱们机会更少了。”
骂完之后,家长们阴恻恻站在他们身后,开口道:“咱们家给县学捐了银钱,你们若还考不上,那这些钱就白给了。”
“从今日起,一天学七个时辰,学不会不准吃饭!”
“捐了钱却上不了学,老子丢不起这个人,还不快去学!”
也有人问。
爹,您在安丘县可是有名望的,难道就被一个无权无势的纪县令这样戏耍?
你们这么听话吗?
只见他们老爹冷笑,他们自然不爽纪楚的做法。
拿着他们的钱给穷学生们作嫁衣,让自己儿子连陪读都做不成。
可他们明白,只有纪县令的做法,才能提起学生们的心气。
对自家子弟其实是好事。
再说了,那纪楚什么人,能想不到这些。
纪县令更知道,以他如今在安丘县的地位,根本不怕他们这些人使绊子。
因为敢动他,安丘县所有百姓都会愤怒,那些军户家里更会愤怒。
谁说人家没有靠山了,他的靠山是整个安丘县百姓。
“别说了,还不去背书!”
“考不进县学,等着家法处置吧!”
安丘县县学逐渐成形,一个蜂农在县学门口躲躲闪闪。
他想报名当蜂农夫子,不知道能不能行,他目光胆怯,对周围人的目光很是害怕。
要不然,不去了?
刚要后退,又想到一家老小,去吧。
当夫子有银钱赚,为了养家糊口,他要去。
等他走近县学,门房的人震惊地看向这人,蜂农似乎已经熟悉这样的目光,开口道:“请问县学招蜂农夫子吗。”
“招是招的,你要来?”
对方点点头:“我来。”
可你没有双手啊。
这怎么教?
原来这蜂农竟然没有双手,从手腕处开始,空落落的。
蜂农眼神黯淡下来,说起自己的事。
八年前他的双手还在,甚至是本地有名的养蜂人。
但那年双手被蜇得厉害,手还没养好,冬日就来了。
“那年又格外的冷。”说起之前,蜂农眼神充满悲凉,“伤口迟迟未愈,等大夫来的时候,只能截断。”
短短几句话,几乎让所有人心碎。
在寒冷的冬日,没有充足的衣食炭火。
冻伤冻死乃至截肢,都是常有的事。
甚至有人想。
当年要是纪县令在就好了。
纪县令会给冬日扶济,纪县令还会减免田税,让大家能吃饱饭。
吃饱了,穿暖了,会避免很多悲剧。
倘若那时候纪大人在,绝对会有这样的惨剧发生。
“纪大人说只要您养蜂知识过关,就能留下!”传话的小吏眼睛亮闪闪的,也为这个没有双手的蜂农高兴,“他说只看本事,不看其他。”
“我爹我爷都养蜂,我很厉害的。”眼前的蜂农已经多少年不敢说这话了。
可他在养蜂上,就是很厉害啊!
如今的县学学生们听说这件事,再想到家里父亲所说纪县令真正的靠山。
他们好像有点明白了。
纪县令如此待人。
这些人如何不全心待他。
怪不得他们家里根本不敢跟纪大人争。
根本争不过啊。
纪县令跟百姓们互为依靠。
而他们这些人,不过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原本混日子的年轻人们,忽然觉得无比羞愧。
要不然,真的好好学?
或许也能有所进益?
安丘县的风气,也在一点点改变。
因为在这里,努力真的能过上好日子,真的有更好的未来。
18.第 18 章
第18章
夏日炎炎,直到傍晚才散了些暑气。
纪楚在院子里指点妻子跟侄儿写字,又跟狼崽子玩了会。
听到从州城的队伍回来,立刻起身去忙。
六月下旬,送田税的队伍出发。
现在七月初,他们终于回来了。
以范师爷跟马书吏为首的众人,显得有些蔫。
吃了好几碗凉白开,脸上还带了郁闷。
李师爷以为他们是累着了,赶紧道:“厨房饭菜马上做好,你们歇一歇,出公差不容易,辛苦你们了。”
范师爷却道:“累倒是其次。”
话一开头,就受不住了。
纪楚给他们倒水,听他们讲送田税的经历。
可以说,安丘县的百姓有多开心,出去送粮的差役们就有多烦心。
路上倒还好,遇到了同去送粮的其他县差役,一路同行。
到了交税的户司之后,差别就出来了。
“你们就是安丘县的人?”
“曲夏州下十七个县,就你们粮食产量最低,给的田税也最少,你们那的官吏怎么当差的。”
“西北陇西右道五个州府,就因为你们连累,让咱们曲夏州排了倒数!甚至还不交齐。”
其他地方平均下来,一亩地也有二百九十斤。
就安丘县拖后腿,一亩地均产二百五。
能不生气吗。
还有这事?
纪楚挑眉。
没想到因为今年丰收,各地还比起来了。
范师爷他们早就得了纪楚的吩咐,无论旁人说什么,自家不要多讲,田税给齐,事情就了结了。
夏税该给的已经给了。
剩下的都压到秋税,差不多折银两万七千两。
再加上秋日应该交的人头税以及杂税,基本差户部三万一千两银子。
“欠”人家这么多钱,怪不得上司不高兴。
纪楚安慰道:“咱们都是按照县里情况报的,并不贪功,也没什么不好,各县的情况自己知道。”
总比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地方好。
差役们都是本地人,嘿嘿一笑。
就是,他们安丘县的实际情况,可好着呢。
其他地方在衙门当差的,要么俸禄不及时,要么上官非打则骂,出去转一圈百姓都是骂的。
他们却不同。
安丘县的百姓看到他们,都笑盈盈的,那感觉完全不同。
再者,各家都有田地,给朝廷的田税是不多,可自家留的粮食多了啊。
范师爷还带来前任张大人的信件。
这位张推官算是纪楚在曲夏州唯一的“人脉”,肯定要多多联系。
张推官信上的内容,跟差役们说得差不多,都讲州衙门对安丘县的收成有些不高兴。
但知州并未多说,顶多是户司那边不满多些。
不过这信的最后几句,倒是斟酌再三,承诺道:“若有所需,必当竭尽全力。”
这话说的很郑重,看来知道纪楚是在平荒田的账目,并且领了这份大恩情。
纪楚对此倒是不意外,他辛辛苦苦平账,这些人要是不领情,那就是傻子了。
他就知道,只要报的均产不离谱,肯定不会有人过来查证,说不定还会暗中帮他隐瞒。
所以说,他这一关也算过了。
看完信件,吃过饭的马书吏求见。
“县学需要的书本笔墨都已经买齐了,价格都在这里。”
“还有其他需要的物资,都在库房等着清点。”马书吏说着,把清清楚楚的账册送过来。
纪楚寄给振儿,让他跟李师爷去点数。
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事还没讲。
马书吏继续道:“带过去的百十斤蜂蜜没什么人买。”
那九十斤蜂蜜被分装成十八个小坛,正好运到州城,找找需要蜂蜜的买家。
一路上虽然小心谨慎了,但还是破了几坛。
到州城的时候,只剩十六坛了,坛口黏黏糊糊,清理了再清理,才能送出去。
有几家铺子倒是说他们蜂蜜不错。
但要说跑到五六日距离的安丘县去买,那又不划算,他们也买不了多少。
张推官知道这件事后,倒是让相熟的铺子购置几百斤,等到秋税送过去的时候送去即可。
不过这就是纯粹看在人情上购买,大概率不会有回头生意。
纪楚听着,总结出问题所在。
一,不好运。
二,路途远。
马书吏道:“其实也不用一定卖出去吧。”
“咱们县的老人小孩都喜欢吃,自家养点蜜蜂,当个零嘴。”
纪楚摇头:“如果没有合适的收入,那明年就会少很多养蜂户。”
不是他一定要赚养蜂的钱。
可蜜蜂授粉,是农作物生长很关键的一环。
如果授粉不充分,肯定会影响所有农作物的产量。
到时候油菜这个副业没搞成,主粮先给耽误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外面人以为他们亩产低,甚至笑话他们,那都是小事。
可实际情况不能这样啊。
到时候养蜂的精力跟收入不成正比,肯定很多人不再养蜂,继续种田。
蜜蜂太少,授粉不够。
产量直接下降。
再说,能把蜂蜜卖出去,还能提高本地人的收入。
纪楚忍不住道:“难道大家不喜欢甜食?”
这不可能啊。
马书吏也立刻道:“谁会不喜欢吃糖啊,别说老人孩子,大人们也喜欢。”
是啊,安丘县的百姓都喜欢,外面的人也喜欢。
问题就在于距离州城远,来往的商贾又少,带不出去多少。
纪楚把这事放在心上,让马书吏先回家休息。
忙了这么多天,肯定很辛苦。
前面的事情忙完,纪楚慢悠悠往内宅走。
陶乐薇刚从厨房出来,她做了些蜂蜜薄荷糖,用蜂蜜加上薄荷汁水做的,听相公说夏日吃薄荷糖最舒服了。
纪楚看着糖块一愣。
好方法啊。
他怎么没想到。
把灌装不好携带的蜂蜜,做成糖块,那不就好带了。
他们安丘县不卖蜂蜜,卖蜂蜜硬糖。
甚至还能卖多种口味的硬糖。
到时候让乡勇弓春荣他们攒够一车拉到州城,就不信没人买。
纪楚下意识拉住陶乐薇的手:“娘子,多谢你了。”
纪楚目光灼灼,让陶乐薇一惊,她做什么了?
等纪楚反应过来,娘子的脸颊指尖都是红的,他立刻收回手,不好让古代女子觉得自己轻薄。
但过了会,又心道这是他娘子了,拉拉手,应该没什么吧?
等躺到床上,纪楚还在想蜂蜜糖的事,陶乐薇扭头看看他,又转回去,更是不安。
纪楚开口道:“娘子。”
“怎么了?”陶乐薇有些紧张,想知道相公要属什么。
“我看你做糖有些不同,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原来是这事。
陶乐薇点头:“小时候跟我娘学的,蜂蜜想要做成硬糖需要一定火候跟技巧。”
“明日开始,你带着李娘子一起做蜂蜜糖如何?”
“本地蜂蜜卖不出去,也不好运输,咱们就做成糖块,既方便保存也方便运输。”
纪楚讲起这些事话便不少,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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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内已经拿出确切可行的方案。
一直在内宅的陶乐薇听到这话,忍不住点头:“好啊,我可以。”
自从来了安丘县,她也算县令夫人,平日除了操持家务之外,也没其他事,她也闲得慌。
“若此事可行,说不定能在县里建个硬糖厂。”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不喜欢吃糖的!
只要能运出去,肯定不愁买家。
成亲快一年的夫妻俩,夫妻夜话竟然是如何制糖,如何带着当地百姓赚钱,估计说出去都没人信。
纪楚看着妻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喉咙微微滚动。
要是亲一下老婆,应该不算不尊重吧。
以前身体不好事情也多,不是想着怎么开荒,就是想着怎么种地,现在闲下来,倒是记起正事。
两人目光胶着,纪楚主动凑过去,轻轻亲在娘子红润的嘴上。
自他到了这个世界,陪着他的就是乐薇,在他这里,这已经是他娘子。
“等这阵忙完,咱们重新办个婚礼吧。”纪楚想了想道,“不用多少人知道,咱们几人摆个酒。”
没记错的话,原身跟乐薇的婚事办得匆忙,既无良辰也无嫁衣,便匆匆跟着原身上路。
他想补办一个简单真挚的婚礼。
为两人办个真正的喜事。
只是不知道,乐薇愿不愿意。
陶乐薇下意识起身,二十岁的女孩子在古代或许已为人母。
但在纪楚看来,就是个正儿八经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她这会惊讶地起身,更有些孩子气。
陶乐薇点头。
她肯定愿意的。
而且她总觉得,相公病好之后,越来越不一样了。
办个小喜宴的事说定,纪楚从俸禄拿出些银钱,聘礼还是要准备,这是他自己备下的,跟家里备的不同。
第二日去正堂办公,李师爷都忍不住问:“纪大人,是有什么喜事吗?”
纪楚笑:“有啊。”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到蜂蜜上:“咱们这的蜂蜜不好往外运,我昨日见娘子做成硬糖,要不然让各家做成糖,官府派人收集,一起拿到州城去卖。”
这样既解决运输问题,也解决谁来运的事。
运费就从衙门里出。
等形成规模之后,这部分的税收也能弥补运费。
总之一句话。
衙门要帮忙解决蜂蜜滞销问题。
让蜂农们尽量都赚到钱。
李师爷听着方法,点头道:“好啊,能卖出一点,就能多一份银钱。”
谁说不是呢。
重点是有足够的蜜蜂给粮食授粉。
为了种好粮,县令什么办法都想了啊。
蜂蜜制糖的消息一出,让不少蜂农家里喜笑颜开。
他们还觉得养蜂辛苦,蜂蜜又卖不上价格,所以发愁呢。
还没愁多久,县令大人跟县令夫人就想到解决办法。
做成硬糖!
衙门帮忙卖出去!
但是,制糖有县令夫人教导。
可衙门怎么帮忙卖啊。
与此同时罗玉村的弓春荣跟罗村长被喊到县城里。
纪楚道:“县里想在你们村子试行制糖,想着你们村里蜂糖不少,再加上人也团结,所以安丘县第一批糖,在你们村里做,在你们村里收,如何?”
罗村长跟弓春荣哪有不答应的。
跟着纪大人做事,根本不用动脑子。
纪楚选他们村也是有原因的。
年初种油菜,就是他们村的乡勇最先一起过来,所以他们村油菜地也是最多的。
既如此,那制糖的买卖,就先从罗玉村开始。
而且要马上开始。
19.第 19 章
第19章
罗玉村作为安丘县的村长,一直以来跟其他边关村落差不多,约莫四百多户人家,差不多两千多人。
平日以耕田为生,得空种些牧草,瓜果蔬菜。
为的就是填饱肚子。
罗村长一直为这件事发愁,衙门压下来的赋税一年胜过一年,别说吃饱了,能吃个半饱就算不错。
至于提高生活水平?
那更不要想。
可现在的他,却把那些想法抛到脑后了。
五十多岁的他忙前忙后,把家里的房子腾出来,挪给县令夫人以及师爷夫人住。
她们两个过来,可不是摆架子的,而是教罗玉村村民们制蜜蜂糖。
这事说做就做。
七月初五,整个罗玉村所有养蜂的农户都动员起来。
能一边种田一边养蜂的,都是村里比较勤快的人家,也是当初最先响应种油菜的农户。
其中以乡勇弓春荣为首,他们学习起来更加热情。
前几日还有人说,弓家辛辛苦苦养蜂蜜,又卖不出去,在如今的安丘县又不值钱,费这力气实在不划算。
谁想到没过几天,纪县令就说,谁说蜂蜜不值钱?
他要教大家做成蜂蜜糖!
负责此事的陶乐薇还有些紧张,她看了看相公,见他点头,开口道:“制糖也并不算难,主要就是改变蜂蜜的质地,成为硬糖。”
“咱们先做原味的,大小,口味都要统一。”
“这样方便售卖。”
这些话在陶乐薇嘴里练习过多次了,跟老师准备教学资料一样,反复练习过,所以纵然紧张,也能流畅讲出来。
渐渐地,陶乐薇发现村民们听得入神,也少了很多紧张。
这边教大家怎么制糖,怎么储存,规定了糖的大小形状等等。
不到三日,罗玉村蜂农家的妇人们,全都学会了。
大家都是做惯活的,这些事对她们来说,不在话下。
剩下的时间,就是把家中储存的蜂蜜全都做成糖了。
刚开始,各家的小孩子们还高兴得很。
蜂蜜吃够了,还能吃蜂蜜糖。
谁知道没过几日,罗玉村各家小孩,竟然主动拒绝糖果。
为何?
因为吃得太多了啊!
不少老人家忍不住笑:“哪有孩子吃糖吃够了的。”
他们小时候,一年到头吃一点点糖,都能美上半年。
各家各户的蜂蜜糖做好之后,弓春荣挨家去收,他奉了纪大人的命令,做收糖的活计。
每收一家,就会给这家写个字据,证明收了他家多少蜂蜜糖,定价多少,分成多少。
为此弓春荣还紧急学了字,人家学做糖,他在那学认字。
其实弓春荣性子直,没什么心眼,并不是很适合做买卖。
但纪楚让他做,自然有道理。
他做事实诚,跟村里关系好,大家都信任他。
罗玉村的村民热热闹闹做糖,做完之后就送到弓春荣家里,等着他送到州城去卖。
弓春荣也不辜负期望,认认真真按照纪县令的吩咐,记好每一笔账目,带着兄弟们赶了牛车前往州城方向。
不论什么糖都是好卖的。
无非就是因为运输艰难。
运到地方之后,利润微薄。
比如现在,县城有些大户就在问。
全村一起做糖,还让村里人拉着糖去州城卖,能得几个钱?
答案是,二十两银子。
还是毛利。
把那一车蜂蜜糖全卖了,一共二十两银子。
“这种小买卖,值得那样兴师动众吗。”
更有精于算计的,扣掉运费,扣掉人力,落到罗玉村三十一户蜂农头上,每家顶多得五钱银子。
就连衙门的马书吏都道:“咱们县令大人,为什么要做这样小的买卖。”
旁边做事的谢书吏头也不抬:“你家要是多出五钱银子,你高兴吗。”
肯定高兴啊!
“普通农户家里多出五钱银子,他们高兴吗。”
不仅高兴,甚至欣喜若狂吧。
这两句话回答马书吏的疑问。
对于县里大户来说,五钱不过是他们一顿酒菜。
对县衙官吏来说,或许是一个月的家用。
但对普通百姓,却是一年到头手里能攒下的银子。
所以银钱虽少,却不能不重视。
而且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万事开头难。
开头是二十两银子,整个安丘县呢?
等到百姓们尝到甜头,以后又会是多少?
马书吏只觉得,他狭隘的目光好像被开拓了一般。
此时罗玉村的弓春荣他们,终于到了州城。
他们不敢耽搁,直接按照纪县令的指点,去了安丘县前任张县令,如今的张推官家中。
那张推官本来还有点蒙,看完纪楚的书信,大大松口气:“你们安心住下,本官会找门路的。”
“放心,糖这东西绝对不缺买家,而且你们辛辛苦苦送过来,已经解决最大的难题了。”
这话没错。
糖本身不愁卖。
只是苦于不好运输罢了。
只要安丘县解决了运输难题,轻松就能卖完千斤,甚至万斤。
当天下午,就有铺子给包圆了,甚至还道:“若还有这种质量的蜂蜜糖,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弓春荣立刻道:“当真?以后有几万斤呢?”
“几万斤怕什么?我家可是有商船的,把这么好的糖往码头上一拉,直接运到天南海北。”
毕竟出了西北,运到平临国繁华之地。
这些东西的价格,都能直接翻倍。
“蜂蜜我也收,只要你们能运过来就好。”
弓春荣摇头:“这路不好,运过来肯定有折损,做成硬糖就是方便运。”
那掌柜也理解,点头道:“道路确实是个问题,前些年官道还好些,这些年没人修缮,坑坑洼洼的。”
二十两银子到手,弓春荣一行人喜笑颜开。
太好了!
卖出去了!
反而张推官看得有些心酸。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银钱足够多了。
那些商贾不愿意跑的,他们愿意跑,其实就是用血汗来换银子。
至于他为什么会爽快答应。
还是因为纪楚的信。
或者说因为他的愧疚。
上次他在信里流露出的一丝愧疚,就被纪楚精准捕捉到。
既然对安丘县百姓有亏,那就好好补偿吧。
作为田税极重的祸首之一,或许他不是直接参与的,却也是受益的。
纪楚肯定不会直接跟这人划清界限,而是能用则用。
此事让州城户司知道后,还皱眉道:“安丘县真的穷到这种地步了?二十两银子的买卖,都要县令亲自指点。”
怪不得今年的田税那样少。
“他们县今年还欠三万一千两税款,能交上吗。”
张推官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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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官员更不知道。
总之曲夏州官场上,对如今安丘县的印象只有一个,穷,特别穷。
这些评价纪楚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大概会点点头,没错就是穷,大人们要不然捐点?或者减免点税款?
他现在正听弓春荣他们汇报情况。
来回十天时间,算是给安丘县硬糖买卖开了个好头。
特别是对安丘县的蜂农来说。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别说什么价格不高,能卖出去就行啊。
多一文钱,那也是钱。
罗玉村三十一户蜂农,各家拿着几钱银子,别提多兴奋了。
辛辛苦苦养蜂,确实有收获。
都是他们辛劳的报酬!
这让原本不想养蜂的农户也动心了。
既然能赚钱,要不然他们也养?
反正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安丘县其他各地也是如此。
甚至有些蜂农都打算明年不养了,毕竟养了也没收益,何必呢。
现在告诉他们,养,继续养。
只要你们有蜂蜜,县令大人就帮你们想办法卖出去,这还有什么理由不养啊。
弓春荣再次忙碌起来。
先由县令夫人他们教制糖,再由弓春荣等人前去收货,一并送到州城去卖。
第一批是二十两银子。
第二批便是一百两。
等到今年第三批,也就是今年最后一批蜂蜜糖送出去,价值整整三百两银子。
安丘县二百多户养蜂的人家,全都因此获益。
各家看着手中的银钱,眼里写着不敢置信。
辛辛苦苦一年,真的能挣到银子?
这些不是银子,是他们家人的衣食,是冬日的炭火,是终于能把家里的房梁修补修补,不再漏风漏雨。
对于他们可不是一点小钱,是让日子过得更宽裕的大钱。
八月初,县学门口挤满想要来学习养蜂的农户。
以前有人过来学,却不如现在这么多。
毕竟大家都看到好处了啊。
他们也要学!
他们也想养蜂,做糖果!
纪楚看着门口挤满的百姓,自己都傻眼了。
要知道,他推广养蜂,推广制糖。
只是种油菜的附属产物啊,只是为了让农作物授粉更充分。
赚钱只是顺带的。
现在好了,油菜还没收获呢,似乎就已经改善了不少人的生活?
李师爷正在感叹纪楚的厉害,就听纪大人道:“不好。”
什么不好?
“养蜂的人多了,农作物不够,那蜂蜜的产量就会降低。”
啊?
这是什么意思?
纪楚深沉点头:“跟和面是一个道理。”
农作物多,蜂蜜少,等于授粉不充分,粮食减产,农户们白做工。
农作物少,蜂蜜多,等于花粉不够,蜂蜜减产,蜂农们空辛苦一场。
这不就是另一种意义的面多了要加水,水多了要加面???
纪楚扶额。
别说了。
控制一下养蜂的数量。
以及继续开耕荒田吧。
此时再看向郊外的油菜田。
油菜附带的蜂蜜,二百多户蜂农因此获益。
而油菜本身,则是整个安丘县各家各户都在种的,等到油菜收获那一日,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时候。
安丘县百姓今年能不能过个肥年,就看马上要来的九月了。
20.第 20 章
第20章
安丘县的油菜今年种了三万一千亩地,说不上精耕细作,但该施肥的都施了。
长到八月十五前后,已经进入发育成熟期。
这个阶段,角果发育,种子形成,油分开始积累。
再等半个月左右,就可以收获了。
如果说主粮意味着本地百姓今年能不能吃饱,那油菜收获,就意味着能不能吃好,所以纪楚让衙门上下看着,省得出问题。
纪楚打起精神,安丘县百姓们却已经上街采买了。
马上就是中秋,少见中秋能过得开怀,肯定要采买些物件,好好过个节。
养足精神,才能准备收油菜籽。
最先察觉到百姓们变化的,自然是县里的店铺掌柜们。
往日各家来买东西,那都是挑最便宜的。
如今说不上买最好的,却也能挑最合适的。
不仅如此,县里的泥瓦匠们还接到不少活,都是请他们去修补房屋的。
今年手里落了些银钱,终于可以把破旧的房屋给修缮好,等到冬天就不冷了。
点心铺里也多了买卖,说是中秋佳节,吃个月饼尝尝鲜。
放在繁华的地方,这些都不足以提。
但在他们安丘县,那可是不一样的。
往年谁会这样做啊。
说到底,还是今年丰收,田税还没那样重,一整个县的百姓都像活过来一样,日子松快不少。
“倘若油菜收获,那又会怎么样?”
“就看油菜的价格了,那收油菜的商贩早就来了,原本要跟农户们谈价,之后被衙门请走了。”
“衙门请走?”
大家都是做买卖的,瞬间明白过来。
纪县令插手,就是不让这些油菜贩子们压价,让本县有个统一的市场价。
那些贩子估计没想到衙门看得紧,只好灰溜溜过去听训。
如果说之前蜂糖好卖,并不出意料。
那如今的油菜好卖,更不用多讲。
油菜生长到现在,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收获油菜籽,然后榨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素油。
在这个年代,别说荤油素油,但凡是油脂,那都是好东西。
所以不用安丘县多宣传,自然有收油菜的贩子紧紧盯着。
大片的油菜田,是瞒不住的。
而且安丘县衙门早就打听过如今油菜籽的市价,不会让这些贩子占便宜。
百姓们热热闹闹准备过中秋,衙门上下则为油菜籽价格争得唾沫横飞。
其中一个从外地回来读书的书生对此感触最深。
他五岁开始读书,夫子便说他天赋极好,但家里没钱,中间断了几年。
之后还是外地亲戚觉得他可惜,所以把他接过去念书。
但同在曲夏州,各地的田税都很重,他在亲戚家日子也不算好过。
所以一听到老家县学免学费免食宿,他便立刻回来了。
其实回来的时候,心里还忐忑,既怕县里骗人,也怕家里供不起。
毕竟他在外面也听说了,说安丘县今年亩产不高,其他地方都是大丰收,就他们收获平平。
但真的回到家中,看着家里给他蒸的热腾腾馒头,一下子哭出来,边哭边道:“爹娘兄嫂,何必破费。”
家人好说歹少,拉着他去看了自家粮仓,这才让他止住眼泪。
外面说安丘县今年穷得很。
其实并非如此。
反而比往年情况要好?
再等蜂蜜也丰收,他读书的时候还能吃到糖时,心里再次感叹,这还是他家吗?
读书间隙,他也去油菜田帮忙,看着黄澄澄的油菜花,更是觉得日子跟往年不同。
期间还有同窗给他写信,说起安丘县跑上百里去卖蜂蜜糖的事,都在说他们县穷得厉害,问他那县学免费是不是骗人啊。
听他家在户司的长辈说,户司的官吏,都怕安丘县交不上今年余下的税款。
这书生眼睛一转,竟然模棱两可回了过去。
他虽未见过新县令,却已经明白纪大人的想法。
让那些人说去吧!
他们安丘县自己得了实惠才是真的。
八月下旬一到。
这书生都换上旧衣,下地收油菜。
不仅他家,整个安丘县上下都忙起来。
相比夏天基本在收麦子,秋天收获更是多种多样。
从本地最传统的牧草,各种红豆绿豆,以及勤快人家种的春麦。
再加上今年新添的油菜。
走到田间,就能感受到丰收的气息。
这是西北寒冷冬天前最后一份收获了。
衙门上下也不得闲,一个是要统计各地的收获情况,二是防止百姓们私自低价售卖油菜,扰乱价格。
还要防止粮食贩子们骗人。
唯独有一点让人放心,那就是不用担心匪贼抢粮。
听说一到冬日来临之前周边几个稍微富裕的县,都难免有匪贼,守备军都要派人过去帮忙。
谁让安丘县穷名在外。
纪楚听了都觉得好笑又无奈。
秋收从八月二十开始,到九月上旬基本结束。
油菜的收获着实让人惊喜。
不愧是纪楚精挑细选,适合本地的农作物。
即使种在刚开耕的土地上,依旧长得不错。
按照各地的统计,最低一亩地产一百五十斤油菜籽,最高产了三百一十斤,可见油菜的潜力还有多大。
李师爷喜滋滋地道:“全县三万一千亩油菜,亩产在二百零四斤,按照如今的市价一斤四十三文算,咱们今年欠户司的税款,绝对能结清。”
“不仅如此,百姓手里也能多些银子。”
油菜籽跟主粮不同,各家除去留种,自家吃的,其他都可以卖出去。
也就是说,基本上全都算作收入。
还全都是百姓们的收入。
富的是农户本身。
纪楚大大松口气。
年初大力推行种油菜,若不成的话,那就是他的过失了。
现在知道油菜收获不错,他终于可以安心。
纪楚这边是松口气。
百姓那边则是喜笑颜开。
那书生更是认真算数,兴奋道:“咱们家种了四亩油菜,除去税收,种子,自家留的,差不多能余二十三两银子。”
多少?!
全家都傻眼了。
二十三两!
自家赚的!
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见过回头钱。
一整年的辛苦劳累,在这一刻终于值得了。
要说这一年,不可说不辛苦。
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忙。
本以为吃饱就好,现在告诉他们,不仅吃饱了,还能落下银子?
如果说之前的蜂蜜赚钱,只让少部分人获益。
现在油菜的收入,则是直接提高所有人的收入。
之前推三阻四不想种油菜的各家大户就差直接喊纪大人为财神爷了。
他到底怎么选的,就知道油菜能有这么大的收益啊。
甚至有一家人都放起鞭炮,庆祝自家多了收入。
整个安丘县再次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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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田上都是农户们打招呼的声音。
你家油菜田收获如何?
我家很好啊,你呢?
油菜价格没被压吧?
谁敢啊!咱们都听县令大人的!
谁能想到,去年同样是丰年,安丘县百姓还在想着怎么熬过这个冬天,怎么借钱买粮种。
不到一年的时间,整个安丘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子真的好起来了。
各家各户不约而同飘起油香。
平日里做菜都不舍得放油的,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要用油直接烙白面饼子!
纪楚从田间回来,都觉得肚子咕咕叫。
没办法,今年的新麦磨成面粉,再配上菜籽油烙饼,谁闻谁觉得香。
而这样香的饼子,安丘县各家都吃得起。
即使是最穷的人家,也因为今年田税减少,收成增多,能吃得到了。
这样的日子,好像有些不真实。
纪楚回到衙门,在指荒为田的册子上记了一笔。
油菜收获,就证明这三万一千亩的田地不再是荒地了。
安丘县实际田地,从十六万亩,增加至十九万一千亩,距离账面上的三十一万亩地,还差十一万九千亩。
相信以今年的丰收。
更多人会选择开耕种油菜,这些数字很快就可以填上。
这可不仅仅是数字,更是当地百姓更好的生活。
到那时候,本地的田税,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平,那时候的日子只会更好。
纪楚非常期待那一天。
所以别闲着了!
赶紧规划规划冬种春耕吧!
蜂农要有多少户,主粮要种多少,油菜地再分多少。
不能真的面多了添水,水多了加面啊。
纪楚埋头做事,外面却为一则传言吵翻了天。
从州城过来收油菜籽的贩子,随口说了一句:“听说州衙门觉得你们县令做得不好,想要把他撤了呢。”
这本是闲聊的一句话,贩子都没当回事,毕竟各地百姓,谁关心自家县令是谁,反正都差不多。
谁料此话一出,原本卖油菜的农户不干了,直接跳脚道:“什么?!要把我们县令给撤了?!凭什么。”
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县城,但凡听到这话的人,脸上都写着不敢置信。
上头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纪大人!
不能撤!
谁走都行!
我们县令大人不能走!
州衙门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长没长眼啊!
消息传到衙门,李师爷范师爷都知道,这肯定是假的。
作为本地县官,只要没什么大错,这三年内不会轻易撤职。
可这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州城贩子都知道,上面对纪县令不满了。
为何?
还能为何。
不就是夏税不够的事。
这下别说百姓们慌了。
就连衙门上下都有点着急,赶紧凑够秋税给补上去啊。
他们秋税足够了的,根本不差那点钱。
百姓们慌,是因为纪县令会被调走。
衙门慌,则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年末考核。
怎么差点忘了,马上就要年底考核了啊。
想到纪大人在上司那边的印象分。
李师爷眼前一黑。
纪楚自己都想了想。
上任的时候没去拜见。
夏收的时候亩产全州最低。
甚至还拖欠税款。
如果他是上司,他对自己的印象也不会太好啊。
21.第 21 章
第21章
年底考核,放在哪都会让人心里打鼓。
更别说官员们的考核。
按照平临国的要求,对于县官考核,被称为“四善三最法”。
其中四善分别为,一,德义有闻;二,清谨明著;三,公平可称;四,恪勤匪懈。
三最为,狱讼无冤,农桑耕植,屏除奸盗等等。
总之把这些事大致分为七种。
能做到五件的,考核为上。
做到两件的,考核为中。
其他的为下。
全部做满的,可以额外评为上上。
众人比对着四善三最,总觉得纪大人哪一点都做到了啊。
这当然是自己人如此认为。
放到上司那边。
四善里面,大致能中个一条。
三最也能有个一条做到了?
毕竟安丘县穷的没人抢,所以屏除奸盗,那是没问题。
怎么算,也就是七件事里,做到两件,顶多评个中等。
但县官考核,很少有人会得中等。
毕竟都是官员,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极少会给官员中等成绩。
而这中等的评价,是会记在官员档案里,跟一辈子的。
以后升迁调任,都有影响。
所以每年下来巡查的官员,不会太过苛刻。
至于下等的成绩,那影响更大。
如果只得了下,那明年户司调派职位,大概率会降职。
根据外面的传言,州城衙门的人,想给纪楚评个下等?
“倘若真的如此,安丘县肯定会激起民变。”
这话竟然是范师爷说的。
自从范师爷认了纪楚之后,便一直埋头做事,格外用心,不过很少提意见。
此刻说的话,倒是让人惊讶。
而且他说的民变,恐怕是真的。
但凡知道纪县令在安丘县这一年做了什么,百姓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纪楚笑道:“没到那种时候。”
“再说咱们今年的税务可以补齐了。”
李师爷担忧道:“就怕他们没事找事。”
现在九月上旬,等到月底,州城考课院的官员们就会去下面各县巡查。
不过考课院的人不过待太久,顶多走马观花,凭着印象就把分打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纪大人真的吃亏啊。
“先把欠的税款给补上吧。”马书吏赶紧道,“我跟范师爷赶紧走一趟,先把今年的税给交齐了。”
看着大家都为他担心,纪楚也点头道:“好,按你们说的做。”
“不过大概率没问题,咱们做事问心无愧。”
“对了,你们可以打听打听,考课院的官员由哪些部门的人组成。”
去下面考核县官的考课院并不是常职,每年需要考核的时候,从州衙门抽调组成。
大部分都以吏部的人为主,再带些其他部门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
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要对症下药,让他们对纪大人改观?
纪楚气定神闲:“放心,有大用处。”
大家虽然疑惑,却本能相信纪大人。
送走秋税的队伍,大家长舒口气。
希望能帮纪大人挽回一点印象分!
等送税的队伍离开,安丘县百姓也松口气。
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粮税可以快点送过去。
毕竟他们知道,现在的好日子,都是纪大人带来的。
仅仅一年时间,就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不想让他走啊。
不止农户们这样想,准备考试的安丘县学生们,也是这般想的。
九月三十,是他们考县学的时候,他们还知道,能免费上学的机会是纪大人争取来的,如果他走了,那这项好处肯定取消。
外面的官员到底长没长眼啊。
这样的好官却要给撤下去。
纪楚现在的评价,可以说两极分化。
上司觉得他不称职。
下面的人却恨不得他永远留在安丘县。
至于他本人,则在看油菜的收获。
三万多亩油菜地,一共收获了六百五十一万斤油菜籽。
如果这些油菜籽榨油,大概能得二百八十万斤菜油。
这个收获着实喜人。
毕竟临到年底,油价会慢慢上涨。
可惜本地没有大型榨油作坊,只能卖原材料给商贩们。
卖原材料,跟做原材料初加工,其中利润自不用说。
只讲现在的市价,一斤油菜籽是四十文。
一斤油的价格,则在一百五十文上下。
榨油,可真是好行业。
美中不足的是,安丘县已经没有那么多人手了。
就说马上的开荒,也需要人手。
迟迟不提修路修水渠,同样是缺人。
解决方法,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大量引进更好用的农具,提高人的效率。
以及弄来更好的种子,同样能让百姓们负担减轻。
纪楚把目光放在即将到来的考课院同僚身上。
别人觉得他们是来考察的。
纪楚怎么觉得,又有羊毛可以薅。
不管了,这事先放到一边。
等考课院的人来了再说。
秋收结束,冬种又要继续。
冬麦都是本地人种习惯了的,这点不用多说。
只要播种结束,今年的农活算是做完了。
剩下的时间,都为冬日做准备。
安丘县上下开始了买买买的模式。
修缮房屋的建材?买!
冬日的被褥冬衣?买!
取暖用的炭火?买!
来安丘县的商人们先吃了一惊。
他们按照往年的需求,准备了安丘县的货物,怎么不够卖啊。
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
现在安丘县富了,商人们先知道。
同时心里疑惑。
州城不都说,安丘县穷的税都交不起了,怎么还能买这么多东西?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等细细了解过,眼睛都要瞪出来。
安丘县的新县令,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竟然这样好?
不管外面名声怎么样吧,反正自家百姓日子过得好,那就是好官。
如果自己老家有这样的官员,他就不用风餐露宿,奔走他乡过活了吧。
除了日常用具之外,让商人们疑惑的,还有另一点。
安丘县的书本纸张需求也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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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说是马上要考县学,各家读书人都用功呢。
再听听人家县学免费读书,更心动了怎么办。
哎,怎么就没赶上这种好时候好地方啊。
这段时间,纪楚处理完农务,剩下基本在县学做事。
马上考试在即,从考场到试卷,再到监考老师,都要一一吩咐。
毕竟是入学考试,不能太难,也不太艰难。
所以先易后难,最后再添个附加题,全方面考验学生们的能力。
纪楚看完自己出的试卷,都想暗骂自己一句。
真把上辈子考试的习惯都带过来了?
教谕跟夫子们看得瑟瑟发抖。
纪大人的笑,怎么还有点不怀好意啊。
好像知道学生们会如何看待这张试卷?
等纪楚看过来,教谕认认真真汇报工作。
“一共有二百三十九人报名,十五户卫籍,二十七户商籍,剩下的正常,全部检查过了。”
“九月三十上午开考,一共考两场。五日后揭晓结果。”
纪楚微微点头:“不错,按照你们安排的办即可。”
这基本上是本县的一次摸底考试。
学生们水平如何,接下来要怎么教,就看这场考试了。
教谕一个劲地点头,他肯定照做!
其实他没说的是。
这件事他拿不准主意,还写信问了家中长辈。
那长辈原本还叹息,说他倒霉,来了个这样的地方当教谕,一直升不上去。
可看了他的信件之后,立刻给他回消息。
那信里把纪楚一阵夸。
总之一个意思。
如果纪楚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就跟着他好好干,他说什么就听什么。
这人做事不凡。
不仅有手段,还有魄力。
教谕身在其中还没发现什么,可他家长辈明显看出不同。
县学考试的事按部就班。
越临近考试,事情就越少。
教谕看着纪大人,难免想到外面的传言,以及接下来的年底考核。
纪楚看向他,开口道:“有什么话想说吗。”
有。
教谕挠头。
纪大人那么为县学着想,他肯定要投桃报李。
教谕认真道:“我三叔说,他今年是考课院的人员之一,让您不用担心接下来年底的事。”
纪楚好笑,还有个意外之喜?
纪楚干脆摊开手里的信件。
是张推官的信,甚至还有范师爷呈上来的文书。
大家都是同一个意思。
放心!
上面的人他们打点过了!
今年的考核绝对没问题。
甚至还有县里大户乡绅,乃至魏家镇的魏镇长都托人禀告。
纪大人!
您安心在这做官!
剩下的我们来办!
纪楚看着大家的好意,笑着道:“好了,继续办差吧。”
只有好好办差,才对得起大家这份信赖。
前往安丘县的考课院官员们,心里还在打鼓。
他们要怎么跟同僚说,自己想给纪县令放放水啊,毕竟有人都打过招呼了。
那纪县令做事一般,人脉倒是挺广。
真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22.第 22 章
第22章
人脉很广的纪县令正在拟今年的扶济单子。
去年冬日扶济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今年肯定要提前。
西北的冬天很难熬。
去年他体会过,所以这份单子上的东西会更加详尽。
不止如此,还要在入冬之前,彻底检查各家的房屋。
一个是督促各家不要吝啬钱财去补救,另一方面可以找到最需要扶济的百姓。
从吃住到衣食,都要准备妥当。
期间纪楚还捉了几个趁机骗钱的小贼。
这些小贼不知道从哪听说,安丘县百姓卖油菜身上有银钱了,特来这里设骗局,全都被他捉了。
所以还要跟百姓们宣传反诈知识。
衙门的事情,若是愿意管,那就是事多如牛毛。
若不愿意管,那就是清闲衙门,全看当地官员怎么选。
现在的安丘县,显然是前者。
不过此时的安丘县衙门众人,更多了份焦躁。
说好的考课院的长官们近日就到呢?
怎么还没看到人啊。
就连教谕他三叔也没回他书信。
大家只好打起精神,赶紧把入冬前该做的给做了。
其中更焦急的,肯定还是教谕本人。
他一边忙着阅卷,一边等待三叔回信。
最后在纪楚劝慰下,让他安心处理入学考试的事,反正考课院的长官们早晚都回来,不急着一会。
说到入学考试。
教谕明显兴奋了。
二百多个学子报名考试,只选前七十。
本以为本地学生水平不高,选出来的人比之前强一些,但也不会太厉害。
可看了卷子才知道,本地是有好学生的!
只是之前被埋没了。
“看这文章写的,实在是妙啊,依照我看,明年考秀才有希望的。”
“还有这一篇,功底扎实,稍加点拨,一定可行。”
“这个,这个,天赋极高啊。”
有这样的学生在县学,何愁不能培育出几个英才。
纪楚也在看这几个人的试卷,其中一个叫张文胜的,文章确实精彩,应该是本次的第一。
“尽快出名单,他们已经等了多日了。”
九月三十考试,到现在十月初五,学生们都在等考试结果出来。
这对他们来说非常煎熬。
刚进县城的考课院众人,刚在饭馆落座,就听到有人大喊道:“求求了,让我考进县学吧。”
“有辱斯文。”其中一位长官道,“读书人这般,成何体统。”
反而更为儒雅的官员笑着道:“年轻人嘛,多些活力。”
说到这,桌子上三个人,不约而同想到另一个年轻人,纪楚。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为首的周大人轻咳道:“是啊,年轻人,要多体谅。”
方才差点拍桌子的陈大人陈左考更道:“周大人说的是,多给年轻人机会。”
儒雅官员赶紧点头:“没错,是这样。”
不用多说,这儒雅的官员便是教谕的三叔宋大人,他为考课院考究之一,被称为宋右考。
三个人藏着心思,赶紧低头喝茶。
难啊。
想尽办法帮纪楚找补。
纪楚把安丘县管理得并不好,谁让他人脉广。
放在往年还好说。
他们这些考课院的人来走个过场,只要不是太差,就能给个上等。
但如今朝廷有令,每年的考究必须严格。
他们这些人还要微服私访给出成绩。
既然是微服私访,那所见所闻,必然是真的。
如果遇到卖儿卖女,侵占良田的惨案。
又或者看着官吏扰民昏庸,到时候怎么办?
那可没办法找补啊。
旁边书生还在继续道:“只要能考进县学,就不用吃家里的粮食了。”
店小二安慰:“不妨事,现在谁家没有余粮,你们是正经读书,只要不是贪玩误事,家里都不会责怪。”
这两句话引起官员们的注意,全都看过去。
其中宋三叔宋右考最了解情况,摸着胡子道:“看来纪楚对书生们不错,还给了这样的好处。”
劝学上进。
在哪里都没错的。
更别说在座的三人都是科举出身,对此非常满意。
宋右考为了让同僚了解情况,甚至主动问道:“什么叫考进县学,不用吃家里粮食啊,考进去之后,不是照样要依靠家里。”
“一看你们就是外乡人吧。”店小二笑道,“我们安丘县县学招生,免费吃住还管书本笔墨呢。”
什么?!
宋右考看着上司周大人,跟陈左考的表情,十分满意。
他看到侄儿宋教谕信件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
等其他人解释清楚,三个人齐齐点头。
他们还未讲什么,就听外面大声道:“名单出来了!”
“考试的文章也张贴出来了!说绝对公平公正!”
文章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绝对杜绝了舞弊的可能。
周大人更是点头,忍不住道:“要不然去看看?”
虽说只是入学的文章,他们也想凑个热闹。
毕竟还没有县学,敢这样招生的。
随从立刻跟上,好让三人去看文章。
不过多数学子们都在看成绩,没工夫过来。
看了一圈之后,三个人倒没什么表示,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安丘县的学生十不存一。
也就第一名还行,其他还要再读。
可他们看的,也不只是学生水平,周大人道:“看来此地的县令,也有可取之处。”
听周大人这么说,还没等宋右考开口,就听陈左考道:“没错,头一年当县令,就能把县学扶持起来,可见是有本事的。”
“其他事情上,多半是经验不足。”
“想来他刚考完乡试,便被派来做官,实在艰难。”
等陈左考说完,只见周大人跟宋右考都盯着他。
怎么,他说错了。
还是给纪楚说话说多了?
没想到宋右考拍着他肩膀道:“对,没错。说得好,他就是经验不足而已。”
宋右考松口气,安丘县其他事情,他都不知道,但县学确实不错,是纪楚的优点。
没想到是,一向严苛的周大人竟然也点头同意。
三个人再次看看彼此。
总觉得有点怪?
都在帮忙找补?
不可能吧。
那纪楚无权无势无靠山。
除了自己,不会有旁人帮他说话的。
三个人平复了心情,又回到饭馆用饭。
方才那书生欣喜若狂,显然是考上了,说要赶紧回家收拾东西,过来潜心读书。
说话间,他还把随身带来的蜂蜜糖发给身边众人,算是沾沾喜气。
这下让宋右考惊讶了,他开口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自己家境贫寒?为何还随手这样大方?”
蜂蜜糖对官员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样肆意挥霍,还送给陌生人,不合适吧?
其他桌的客人却笑说:“哎,蜂蜜糖,我们都不愿意吃了。”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孩。
那小孩接了糖之后反应平平,直接放到旁边,显然没兴趣。
怎么可能!
哪有小孩不爱糖?!
就算是周大人家的孩子,都会主动要糖吃。
书生却笑着道:“我家养蜂,所以糖多的是,不值什么钱的。”
等书生回家报喜,其他人也道:“我们安丘县缺什么都不缺蜜糖,明年更多呢。”
这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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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们发问,其他人已经聊起来了。
“纪大人说明年做糖的时候,多研究几个口味,到时候能卖得更好。”
“说是开春后在县城开个蜜糖作坊,还能把价格提一提。”
“那是好事啊,明年我家也去养蜂好了。”
“只怕不行,养蜂需要技术,好好种油菜吧,这个咱们都会了。”
说话间,考课院三个官员点的饭菜已经端上来了。
不同其他地方饭菜不舍得放油。
这里面的莲藕都是过油炸过的,这家店也太舍得了吧?
再看周围其他人,似乎对这都习惯了,甚至还让对方少放些油,最近都吃腻了。
三个官员要是还察觉不出什么,那就是傻子。
这安丘县跟传闻中,好像完全不同?
鼓励学生读书。
本地人拿蜜糖当零嘴,随便一家饭馆炒菜极舍得放油。
这是传说中的穷得要命的小县?
是劫匪都不愿意来的小县?
开什么玩笑。
三个人吃过饭,迷茫出门。
“再逛逛?”
“再逛逛。”
之前三个人不敢放开了巡查,就怕遇到什么不利于考核成绩的事。
但现在来看,似乎可以放开手脚走走了。
县城的店铺并不多,可这会看来,个个人头攒动,手里都提着东西,口中还在念叨:“终于买到了,可以给孩子们做身新衣服。”
“那老板也太抠门了,一点也不肯让价。”
路上还有人赶着牛车,车上放着建材,明显是修补房屋使用。
最关键的是,买这些东西的人,看着并不算富裕,更像是普通农户。
虽说寒冬到来之前,各家各户都会采买。
但这样普通的农家人,也能买那么多东西?
这跟他们印象中的穷县,完全两个感觉。
还是说,纪楚知道他们要来,故意编造的假象?
这也不可能啊。
谁家假象能做得这样好?
“说好的纪楚无能呢?”
陈左考话音还未落下,后脑勺被拿着扁担的老汉打了一下。
那老汉怒目而视,开口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
随从们呵斥那老汉,让他赶紧赔罪,周围过路人也帮着说话。
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赶紧道歉吧。
老汉却不肯道歉,梗着脖子道:“他方才说纪楚无能!”
“纪楚就是咱们纪县令啊!”
这老汉耳背,听到纪楚,又听到无能,立刻发作。
现在满县城谁不知道,纪大人很有可能会被革职,这种情况下还说这种话,是会连累纪大人的!
什么?!
原本还在劝道歉的路人瞬间不高兴了,反手指着陈左考:“你竟然敢说我们纪大人,快道歉!”
“无能?到底是谁无能?”
“不准这样说纪县令!”
“听说最近上面要来考察咱们县令,如果听到有人说他不好,把他调任了怎么办。”
“是啊,大家就怕这个。”
“没看我都是洗了衣服才上街吗?”
“你快点道歉!不能让巡查的人听到了!”
“没错!”
三个大人被团团围住,就连随从们也被围困在里面。
周围百姓异口同声道:“道歉!给纪大人道歉!”
这三人心道冤枉。
方才只是随口说了句话,不是有心的!
他们就是巡查的人,他们都想捞一捞纪楚啊!
不对,他们就是为了捞纪楚而来的!
纪楚听到消息赶来时,人也有点麻。
好好好,他这印象分,是别想拉回来了啊。
今年的考核不会真的完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