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搞投资》
1. 卢家集里
卢家集周围山青水绿。
然而这里的人,连带聚在这里的妖魔精怪,唯独不喜欢绿色。
如今天气渐凉,满地枯枝败叶,大家反倒是一团喜气。
聚在卢家集不大的平地上,稠得化不开。
若想横穿这片热闹的中央集市,要小心从地上大大小小的紫贝袋子上跨过去,而且千万要注意突然从侧方甩出来的一串刀币,打人生疼,若被绊住,足够让人难堪半个月。
寻见空隙,不得轻心。那里多是山野小妖背着古国遗迹的珍宝前来交易。如有耐心,可以猫着腰走,眼睛盯紧地面,说不定能捡到金子。
只不过在集市上聚精会神可不容易。边上的摊子琳琅满目,远处酒肆传来的谈笑声更引人分心。
“不投灵泉不行啊,马上大水漫灌,别人修为猛涨,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以后还怎么出门,遇上强手根本打不过。怕不是以后修为都不够维持人形的。”
“谁不知道啊,可我跟你后面买灵泉基金,都被卢大娘给套住了。每天两眼一睁,便看满盘绿色,糟心透了。不卖还能盼着再翻红,要是我现在清仓把修为赎回来,可不就是真的亏了嘛。”
卢大娘……之前大涨的时候亲切地一口一个“阿竹”,这才跌了一个月,称呼就透着嫌恶。
酒肆人群正中的藕娘望见阿韭穿过集市小跑而来,拍手招呼大家:“阿韭来了!人齐了,我们抓紧开始。”
阿韭刚刚站上酒肆的门槛,就听到藕娘教训道:“阿韭啊,你最末一个,罚你今天带新人。”
听到这话,她一声不吭,轻轻点头。
又要给新人带路……还好已经熟能生巧。
来的路上,没捡到金子……但也没在集市上摔跤。
而且炉子里的热酒香气扑鼻。
真好。
阿韭满面笑容。
她走到新人边上,和对方挤一挤坐下来。
阿桃吓得转过身子,方才盯着墙上的卢竹久画像过于专注,她慌张地小声和阿韭问好。
藕娘站起身来,郑重其事朝酒肆里的众人说:“卢竹久本次造访,所行之处和上次相差无几,大家伙儿对路线都熟……”
阿韭对藕娘接下来布置的事情非常熟悉。
他们这些卢家集的散修,趁卢竹久在山间寻找灵气汇聚之地时,要抓紧分散开来在山里提前埋伏,堵住她出逃的道路。
围堵卢竹久,为的是讨一个公道。
彼时山野有异光,灵气混乱非常,平时的法术消耗的修为变多,甚至走在路上时而感觉维持人形的灵力被寻常植物窃取。
卢家集的修道者人心惶惶,甚至有人传古国遗迹镇不住凶兽……若是凶兽出逃,卢家集散修们的修为不够保命。
他们聚在这家酒肆里一起商讨对策,许多人当时或听从藕娘的建议,纷纷买入卢竹久的灵泉基金,或念卢竹久与本家同姓,一股脑地把修为托付给她。
卢竹久的灵泉基金,是灵泉宗最新发行的基金。灵泉宗各堂弟子有独门法器,可以吸取可吸取修道者元灵里的修为,融入灵泉之中。
他们拿着盛有灵泉的法器,恰逢合适之地,可使修为倍增。之后再按约定的时日,将修为返还众修道者。修道者便免于奔波,即可享受灵山圣地的修为回报。
有回报,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将修为投入灵泉基金,需先用贝币交一笔管理费,这笔钱按当时的字据,不会退还。之后根据灵泉基金的修为涨幅,要么按期交贝币补足管理费,要么分一点涨幅给基金经理做分成。
灵泉宗都是这个规矩。
卢家集四面环山,贝币难取,散修们自然选择分些修为给卢竹久。
可他们没料到后来造访各地灵泉的人越来越多,灵泉附近有人便拿灵泉维护当营生。这些老狐狸为了答谢灵泉宗登门造访,会时不时给基金经理一点分红。
这笔分红,不在当时的字据里。
灵泉宗里有人把分红连同基金收益一起分给修道者,然而卢竹久却将此都占为己有。
她的灵泉基金大涨时还好说,她声名在外,卢家集的散修口口相传,纷纷买入,也不差那些分红,甚至她吞下大量修为当管理费,大家也是心服口服。
结果,卢竹久的灵泉基金后面连连亏损,连一开始在低位买入的人也渐渐对她怨声载道。
卢竹久拿着卢家集散修贡献的修为提升功力,又占着灵泉维护者的修为分红成就自己,唯有支持她的人们承担着她的烂业绩。
藕娘算过,分红算进来,卢家集的各位散修就能回本了。
回本!
卢家集酒肆里的散修,成日围坐炉前,煮酒闲聊,三句不离这两个字。
今天,他们便再试一次,围堵卢竹久。
站在酒肆正中央的藕娘斗志昂扬:“今日,我们绝不重蹈覆辙,这回,我们两人一组,若擒到卢竹久,大家齐心协力,将她回审判,人人皆可问她!……头一个抓住她的,我们大家凑一凑,一人出一点管理费作为奖励。”
阿韭身侧响起阿桃响亮的提问声:“拿回的管理费奖励是一组两人平分呢?还是也要分个先后呢?”
阿韭扭头看向阿桃,而阿桃正目光坚定地望向藕娘。
哪怕酒肆里传来一片笑声。
“阿桃啊,奖励的事之后再细谈。”藕娘温柔地回应阿桃,而后摇摇手让其他人安静下来,“大家听好,切记我们的诉求。分红算在收益里,亏本应扣管理费!”
阿韭瞥见阿桃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在她耳边小声说:“若你先抓到,我的那份奖励让给你。”
阿桃眼前一亮,她拉着阿韭的手肘:“说到做到。”
“绝不食言。”阿韭爽快地答应她。
奖励、回本、围堵……阿韭对这些都不太上心。
在卢家集众散修当中,她在卢竹久的灵泉基金里投入的修为最少。
阿韭领着阿桃往深山去。
阿桃就着奖励问个不停,不论阿韭怎么解释,她都不肯相信。
不珍视修为,何必天天往酒肆里跑。
不渴望钱财,怎会路过集市要顺路捡金子。
阿桃拦着阿韭,不让她往前走:“别绕圈子了,这条路刚才走过两次了。进深山抓人心不在焉,那你还和那些散修凑在一起干什么?”
一个新人对此积极才奇怪吧。
阿韭绕开她继续朝前走:“你刚修成人形不久,一点修为都没亏,卢竹久不欠你的,还不是来了。”
“我图这份奖励,我需要贝币,”阿桃一边喊一边追上去,“修为也行。”
阿韭听见脚步声,便转身等她:“我啊,一个人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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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这么一小碗,和大家在一起分着吃,可以多要几盘,每样都尝一尝……啊呀,说真的,我就是小小韭菜精,单打独斗太危险了。跟大家待在一起,消息灵通路子广,比孤立无援遇上凶兽逃不掉要好。”
“原来是胆小啊。在酒肆里我试探过了,”阿桃直勾勾地盯着阿韭的眼睛,“他们的修为多半不如你。要不你和我一起,我保护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我本体可是桃符,什么都不怕!……只要你给我一份酬劳。”
“要那么多钱干嘛?”阿韭发怵,她推开阿桃,“你刚刚修成人形,这世间的规矩繁多,你可得小心些。若有人说给他贝币就能给你翻倍回报,那都是骗人的。还有什么拉几个新客人多给你返修为,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在酒肆听他们说了,灵泉基金玩久了,会越来越胆小不敢出手,更是恨新人手气好赚大钱……”
好心用错了地方。
阿韭懒得劝,她招招手,让阿桃一起朝正确的方向走。
阿桃走着走着也觉得阿韭的话有几分道理。
她刚成人形就遇到高人投资小灵泉大赚,拉她一起要给她返修为。
可是酒肆里的散修也很热心,大家投给卢竹久也是靠的口口相传……不都一回事嘛。
“轻松赚大钱的好事能轮得到我们吗?卢家集的大集上的好东西都得靠抢。就像是我买的易朗基金的,可是要限购的。”阿韭见她执迷不悟,怕是之后拖着酒肆里其他散修一起陷入泥潭,只好接着劝,“灵泉的内幕,哪里会传到卢家集来。你要是认识高人,能挑到真正好的灵泉基金,其他散修在这里这么久,还会一窝蜂地选卢竹久吗?”
“话是这么说,你不是选的和那些人不同吗?”阿桃不服,“最近灵泉宗的基金没有不亏的。莫不是你被骗过,所以将心比心?”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盘面才一片绿油油。但易朗的基金不一样,之前其他灵泉基金绿的时候,易朗的也是红的。”
“多半是运气。没比卢竹久实力好到哪里去。今天他们在酒肆里给我讲了,那几次卢竹久的基金也是红的。”
那都是卢竹久跟在易朗后面抄的。
涨是真的,然而收益要比易朗的少一点。
易朗不收分红,若按藕娘的新算法,卢竹久的基金到手的实际修为会更多。
但……易朗不像卢竹久拿自己名声换管理费。大家围堵一次,卢竹久的名号就更响亮一些,诓进来的修道者就更多一些,她得到的修为根本不会因灵泉亏损而减少。
阿韭在内心里成功为易朗掰回一局。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灵泉宗的人啊,都高明不到哪里去。”阿桃感叹道。
“行,按藕娘说的,谁先擒到她,谁得奖励。”阿韭提醒她,“卢竹久修为高,人也机敏,不好对付……他们跟你讲了吧?”
阿韭话说一半,停下来观察阿桃的反应。
阿桃眼睛转来转去,猜不出她的意思。
“和卢竹久对决失败,少不了消耗修为。谁先抓她,谁亏得最多。”阿韭回忆道,“上次,李大哥遇到卢竹久,他……”
怪不得酒肆里的人都有些退缩。
阿桃挺直身子:“我可是桃符,很灵的。”
“那这边走,你打头阵。”说罢,阿韭侧身给她让出路来。
2. 韭逢甘霖
深山野林。
阿桃模仿刚才阿韭的样子,寻找卢竹久路过的痕迹。
不过是看看落叶上有没有人的足迹。
但阿桃见到树干上剥落的树皮也叫上阿韭过来确认。
可那里真的不是灵泉宗的记号。
阿桃大步向前,一路上东看西看,看到什么都像是线索。
像极了当年的阿韭。
彼时阿韭初次进山,也和阿桃同样积极。
她没买卢竹久的基金,但是她想着去见易朗。
阿韭的想法很单纯,卢竹久在以后面跟投灵泉,她所到之处,易朗必然也会来。
她记得那天自己一个冒冒失失进山,寻不见易朗的踪影,却遇到藕娘。
藕娘担心她遇到危险,便叫她来酒肆和大家一起。
总有人和阿韭说山里不安全,桃符灵不灵她不知道,但以前在山中遇难,易朗救了她。
每次都救了她。
阿韭一直记着。一直记着遇到危险易朗就会赶来,一直念着下一次相见要和他报恩。
酒肆里的散修听了她的话,笑个不停。
阿韭不知所措,只会捧起温乎的酒杯,小口小口嘬着喝。
那些散修,有时候对阿韭心生佩服。
卢家集没有几个人买易朗的基金,那时全盘大跌,只有阿韭的修为在涨,大家纷纷问她经验。
但随后大家对阿韭同情起来。
阿韭投的易朗的灵泉基金虽然涨了,但她自己遇到倒霉事折损了大量修为。
亏得莫名其妙,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散修们便劝她换一换,投点别的,说不定会有好运。
阿韭那天给了卢竹久一次机会。
那之后,阿韭还是认准易朗,自己的修为有多少投多少,修为一点一点攒起来,投入一天一天摊下来,如今易朗的灵泉基金亏得和卢竹久的差不多,但阿韭的损失并不算大。
若有人问起阿韭从哪儿来的胆子敢独闯山林,她一定会回答有人在冥冥之中守护她。
“在危难之际,救命恩人易朗一定会来救我的。”阿韭内心非常坚定。
阿桃后悔问她这个问题。
荒山野岭,没有舆图,阿韭记不住路,却步履不停向前走。
阿桃觉得前方不妙,拉着阿韭的手肘、拖着阿韭的手腕、捏着阿韭的袖口、拽着阿韭的裙摆……她整个人蹲在地上也拦不住往前走的步伐。
“求你了,求你了,”阿桃往地上一坐,“我找卢竹久是太莽撞了,寻不见我也认了,可你不能把我往凶兽那边引啊。”
阿韭停下转身,伸出手拉阿桃起来:“有凶兽我也能感知到。你当下觉得前方不测,那就对了……灵泉宗的人,定在不远之处。”
“啊?”阿桃掸一掸身上的土,心情大起大落。
灵泉宗的人,那不就是卢竹久吗?
她和阿韭肩并肩,快步朝前方大树去。
阿桃刚要冲上去,阿韭拦下她细细观察。
前方巨石之后有人。
对方来回踱步,她们看不真切。
不过看这身衣服,不是易朗。
阿韭的兴致少了一半,但阿桃的希望多了五分。
灵泉宗的人衣饰各异,但手里的法器格外鲜明。
虽然只是听说,但阿韭一眼就认出前方那人手持的金色器皿正是“基金”。
灵泉宗经理堂弟子人手一件的基本法器,通体金黄,本名不详,简称基金。
阿韭前方的灵泉宗弟子手持基金,忽而抬高,忽而贴地,似乎在探测什么。
阿韭和阿桃贴着边上的树干,缓缓蹲下。
灵泉宗弟子向四方探测,窥见隐藏在大树之后的两人。
“出来!你们是谁?”
阿桃本上去一步,但对方戒备深重,使得她被煞气震慑得动弹不得。
僵在原地之时,阿桃看清前方灵泉宗弟子的脸。
陌生得很,和画像上的人截然不同,她抓着阿韭的衣摆,想护阿韭在自己身后。
但阿韭与她眼神交汇,阿桃松开了手。
阿韭脚步轻快地朝灵泉宗弟子走去。
“你手里的这个好有趣啊,”阿韭眼睛亮晶晶地上前打招呼,“你是灵泉宗的人……你手里的这个就是基金吧?只有这么一点吗?比我想的要小很多……”
灵泉宗基金经理朱樱,见眼前非同门,亦非灵泉贩子。
她放下戒心,笑道:“卢家集的小散啊。这山里多危险,也不怕古国遗迹开裂,凶兽出笼……哎呀,哎呀,说着玩玩,我在这儿呢,瞧把你的姐姐吓的。”
阿韭回过头看向阿桃。
“我不怕,我……”阿桃冲出来连忙澄清,“你认识卢竹久吧?可否带我见她?”
朱樱上下打量阿桃,转头又看阿韭:“可怜人啊。我是灵泉宗的,当然认识她,久儿嘛,我和她一起来的。你们想把修为投给久儿,虽然现在位置好,但她管理费收太高了。在下朱樱,也是灵泉宗的基金经理。我们能在这里相遇,都是缘分,把修为交我打理,管理费只收一成。”
“我不投,”阿桃快言快语,“你告诉我久儿往那边走就好了。”
朱樱神情瞬变:“爱买不买。过几天大涨时,你会知道你此刻有多愚蠢。”
太自负了吧。
明明你的基金也是亏的。
阿韭对她的话很是不屑,她的心里只有易朗。
多在这里逗留一刻,寻人的机会就渺茫一分。
阿韭想带阿桃远离是非。
可阿桃见朱樱转身,还拍一拍她的肩膀。
难道真的后悔了?
朱樱笑咪咪地转回身来。
那一瞬,阿韭感觉眼前的万物凝固了。
她没想到阿桃直言不讳:“你的基金也是亏的。”
和灵泉宗的小师妹卢竹久对决要损修为,眼前的朱樱更不是好惹的角色。
阿韭提着一颗心。
然而却听见朱樱温柔地说:“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看,我这次来此地,就是打新。”
打……
打断腿可不行呀。
……打新是什么?
阿韭平静下来,听到阿桃好奇地问朱樱:“打新?你也觉得现有的灵泉不行呀?”
朱樱莞尔一笑,她没想到这一招真能让小散中计:“唉,如今大盘往下走,我们涨时收的修为分成,跌时却不会赔进去,我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认真寻觅,这山里……”
她话没说完,阿桃兴奋地拉朱樱一起来投私有小灵泉,报阿桃的名,投了立马返三百修为。
“我算算啊……”阿桃热络地往朱樱身边贴,“你名下的基金全都投里的话,能达到五、八、四十……四十六档,太多了,太厉害了,能返……”
竟然要拉灵泉基金经理去她认识的高人那里去。
阿韭尴尬地小步后退。
她随后低头,发现此处土质松软,有些黏糊,似乎灵力蕴蓄。
再一抬头,远处树尖有如悬在银河。
大白天的,如此奇妙……莫不是走到古国遗迹里来了?
阿韭心慌慌,她想插话,却见眼前朱樱教阿桃如何将修为注入灵泉基金。
“灵泉之中流动的灵力一股一股的,”朱樱把法器推到阿桃面前,“你想我这样在上面抓一下,一手灵泉,一手财源,自此延绵,源源不断……”
阿桃双臂僵直地贴在身上。
她看得出来,那样一做,自己的修为就被诓进去了。
阿韭初见基金法器,但她记得之前投给易朗时,灵泉可看不是这般浆糊,混浊又迂缓。
她想朝阿桃那边走去,甫一抬脚,感觉泥土拽着自己的腿,略有沉重。
阿韭没办法,只好打断阿桃的反将一军,在她要请朱樱把名章改在空白绢布的时候。
“我还来得及吗?我还能投吗?”阿韭故作好奇。
朱樱倍感惊喜。
她没想到这个看着历经风霜的小散,还有自己上钩的胆量。
“来得及,打新还没完成呢。打捞取得新灵泉需要净化,基金虽未万能法器,但净化非我空手能为之事,”朱樱顿了顿,“此处正是新灵泉所在之地,其外有屏障,非纯净灵力不可破之。”
朱樱目光炯炯。
阿韭却倒吸一口凉气。
还不如卢竹久那样直接动手来得轻松。
法术相对,胜负明了。
眼前的朱樱,一层骗来买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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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推去试水,如今怕不是还藏了一层。
果不其然。
阿韭犹豫片刻,朱樱嘴不肯停:“我正愁着呢,但也哪儿有你们帮忙的道理。修为费在此处,待我事成之后,你们投入变少几分。……这净化之法,卢竹久最熟悉,不妨我们一同去见她?”
朱樱想领阿韭出发,但是阿韭不敢迈步。
这脚下的土地越来越怪了。
阿桃捕捉到“卢竹久”三字,心生一计:“净化灵泉,我会!桃木辟邪,灵泉的屏障反伤伤不到我。”
“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阿桃自信非常,“只要你把卢竹久的去向先告诉我。”
就是套个近乎。
这俩小散修还当真了。
灵泉宗上下百人,朱樱最烦卢竹久。
现在她也嫌他们二人碍事。
卢竹久去往何方,朱樱本是好奇,她是否朝这边赶来,朱樱如今不想知道。
方才的热情转瞬熄灭。
朱樱瞥见阿桃捧着基金左看右看,她一把夺了回来。
沉浸其中的阿桃差一点摔个大跟头。
阿韭赶忙上去扶。
朱樱却以为她要来抢基金,用了法术。
阿韭险些受伤。
好在桃符真的灵,阿桃守住了阿韭。
“你不想说就算了,伤人干什么?”阿桃一边帮阿韭检查身上可否有伤,一边嘴里嘟囔,“你那破法器,去集市上换不来几个贝币。”
“哼。”朱樱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阿韭谢过阿桃。
她不明白朱樱变脸为何如此之快。
除了易朗,灵泉宗的人都很古怪。
刹那之间,山间灵气异动。
阿韭发现她们脚下正是灵泉之眼。
“找对了!我没错!”朱樱高举法器,“这就是新灵泉!机会来了!你们来不及了!”
朱樱终于要打新了。
阿桃却执着于卢竹久的下落。
朱樱很好气地说:“我抢在卢竹久前头,你刚才不投活该!本想从久儿那里再探探消息,现在这片地,我自己独吞了!”
“骗子!”阿桃气呼呼地冲到朱樱面前,“你根本没有卢竹久的线索,还耽误我们这么多工夫。”
朱樱不理她,而是俯下身用基金融合土地里的灵气。
轰隆轰隆轰隆——
阿韭迷迷糊糊,她感觉过了很久,等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在大土坑里。
她扭头一看,身旁的朱樱摔得很惨。
随后仰头看到阿桃单手抓住一段树枝,自己爬了上去。
不愧是桃符啊,真的有点好运气。
“我一个人没法拉你们两个上来,我去叫人来帮你,”阿桃上去之后立马对下面的阿桃喊,“等我!大家就在附近,我马上回来。”
朱樱渐渐醒来。
阿韭扶起她,跟着一起看了看大坑的四壁。
朱樱搓了搓上面的土,然后气得直跺脚。
“卢竹久!竟敢设套,这山里没有灵泉,这是她自己搭建的假货!”
没等阿韭问个出一个字,朱樱法术一现,整个人都消失了。
阿韭迷茫地伸手抓了抓。
可惜了阿桃的一片心,灵泉宗的人果然除了易朗都冷漠得很。
阿韭在大坑里等了很久很久。
她望着上面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数着再过多久才能掉下来一片。
陪陪自己。
阿韭对着外面吹气。
吹不到树叶的。
她又对着外面大喊。
传不到人耳的。
深山老林,逃不出去的只有阿韭自己。
朱樱刚才说新灵泉有屏障需要净化才行。
可是这个她口中的假灵泉,也不够纯净,似乎在不断汲取修为。
阿韭感觉又冷又晕。
她缩在角落,坐了下来。
仿佛是一口大大的井,阿韭望着小小的一片天。
突然,天上一道闪光,是朱樱使用过的法术。
“朱樱姐姐?”阿韭叫道。
大土坑里又多了一个人。
要比朱樱高上一头。
也是灵泉宗的人。
3. 对韭当歌
灵泉塌陷的坑里,阿韭晕晕乎乎。
她见这人向自己走来,她伸出手,对方却没有拉她起来的意思。
甚至没有注意到她。
阿韭偏头看去,这个灵泉宗的人,踉踉跄跄,他扶着大坑的墙壁,时不时用力按一下,再手指轻轻划一下,在试探大坑里的灵气来源。
“我果真料事如神,”灵泉宗弟子对着坑外大喊,“你听我的,肯定没错啊。别总说久儿,曾青看上她,说明和她一样没没眼光。”
阿韭抬头望,搞不清楚他在和谁说话。
这个灵泉宗的怪人,从自己身旁绕来绕去,从未低头看过一眼。
“不好意思,”阿韭仰着脖子,盯着他的后脑勺,轻声细语,“可否救我上去?”
这人猛地转身,摸了摸阿韭的头,拍上一拍。
“一团灵气。活生生的。”他叹了口气,随后对上面喊,“你下来救啊?”
阿韭迷茫地跟着他一齐望天。
上面没有人。
“怎么不回话呢?我顾苍艾失利就被看不起啊……”顾苍艾念念叨叨,“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得准,却挑不准时机。没比卢竹久好到哪儿去。”
“和我一起等,他们救我们俩上去,应当很轻松。”阿韭对顾苍艾不抱希望。
原来,并不是灵泉宗的人都会那招瞬间消失的法术。
“顾大师,这地方明显有人先来了啊。这个消息,可当真只告诉我一人?”灵泉坑上有声音传来。
“易朗!这边!小散自己找上来了!”顾苍艾大声喊道,“快带我们上去。”
易朗?
阿韭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没见到人,但注意到上面多了一串光球。
“沿路地势平坦,你放心上来吧。”易朗的声音非常清亮,“你可注意一点啊,我看附近有同门的标记,你别真的如曾青所言,踩坑里了。他若带着久儿跑了,宗主会怨你头上来的,顾大师。”
阿韭盯着光球,见其间多了顾苍艾的身影。
她再一侧目,身边的人果然消失无影。
阿韭不会法术,她上不去。
她听见顾苍艾问标记何在,要亲自去查一查是哪位同门。上面两人一来一往,阿韭喊了两句,也不想自讨无趣。
辜负了一腔热情。
阿桃想救阿韭和朱樱,离去不知几刻。阿韭想带上顾苍艾,可是灵泉宗的人都会眨眼消失。
盼了那么久的易朗。
阿韭伸手一碰怀间的宝石。
那是她曾经特意寻的嶙金石,作为易朗当年救命之恩的谢礼,一直携带在身上。
阿韭突然感觉身旁一股暖呼呼的热意,她一抬头——
回忆扑面而来。
易朗这张熟悉的面孔真切地出现在眼前。
“他看不见,你听不清呀。”面对呆愣的阿韭,易朗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我带你上去。”
易朗怕对方紧张,刚想再补充两句缓和氛围,却见眼前的散修主动地双手抓住他的双臂。
转眼之间。
阿韭回到大坑之上。
曾经地上的枯叶残枝,不见了踪影。
他们落地之处格外干净。
“伤到了吗?”
观察地面的阿韭,猛地抬起头来:“没有。”
易朗放心了。他扭头张望,顾苍艾已不知所踪。
“等一下,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算不上,”易朗语气轻快,“别问我的名字,举手之劳。”
“易朗。”
易朗刚想去追上顾苍艾,却被这两字拴在原地。
阿韭抓紧机会:“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用不上。你收回吧。”易朗心有防备,他凝视着阿韭的脸庞。
“你是不是来这里找灵泉?”阿韭随机应变,“我帮你,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易朗拒绝她,“你呀,还是不要落单为妙,卢家集的散修,我今日遇上不少。怎么?古国遗迹有宝,都过来寻?”
“不是?”阿韭赶忙辩解,“我这个是从集市上换来的,不是偷的。”
“别急呀,没怀疑你。”易朗轻轻一笑,小散修太单纯了,随便逗一逗就上当,“你们是来找卢竹久的吧?不扫你的兴,接着找吧。”
说罢,易朗朝顾苍艾远去的方向走去。
阿韭忍着浑身隐痛,小步追了上去。
“别走,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今天可能不算什么,这个是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易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一向谨慎,从不愿让散修知道自己的名讳。
面对眼前陌生的面孔,易朗问她名字该如何唤。
阿韭。
这个名字,和久儿啊玖玖也挺像的。
念她坠入灵泉坑中可怜,易朗打算听听缘由。
要不然就当其他过来套近乎的散修一样打发掉。
“你之前救过我,许多次,算下来……”阿韭盼了五百年的时刻,却紧张地语无伦次,“多谢你十世救命之恩。”
石室?
好像有点印象,去过那么一个地方。
“这块嶙金石,请你收下。”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不记得阿韭了吗?”阿韭上前一步把宝石塞到他手里,“十世,你生生世世都救过我,这点情谊都配不上。”
易朗“噗嗤”一笑。
他欲把嶙金石推回去,但阿韭攥紧拳头,他只能把宝石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我怎么会知道前世的记忆?这之前我也叫同一个名字?”
阿韭点点头。
易朗近了一步,抬起手臂,圈起她的脑袋。
“这么多年,上一世我也是灵泉宗的人?我是天上下凡历劫受苦来的啊?”
阿韭一时语塞。
“少去听那些无趣的戏。人和妖不同,没有千百年的寿数。”易朗用法术把宝石固定在她肩上,看着她怎么动都甩不下来的样子,像是套了花环甩不下去的小动物,“心意我领了。但你要谢,这次是顾大师先发现的你。我得去找他……要跟上来吗?”
“你拿着嶙金石,我就跟你去。”
反倒威胁起来了。
若是以往,易朗会认定这是设套的骗局。
可这是嶙金石,易朗真的不能收。
此物能固修为,受假灵泉坑之力,眼前的阿韭愈渐虚弱。
若离了嶙金石,她会有性命之忧。
易朗想了想,拿出基金。他一手持剑,一手基金,举给阿韭看:“我需要法器引路,我……”
话音未落,阿韭单手一抹她自己的头顶,随后嶙金石便到了易朗的肩头。
“我顶着宝石走不了。”
“放我肩上也会掉的。”易朗解释,可他腾不出手把嶙金石送回去。
阿韭低头看易朗牵着自己的手,中间隔了块儿石头,走了很久很久。
那条路有梨花,拐过弯有长长的溪流,再往前一点,有卖小吃的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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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不对啊。
卢家集周围的山上没有这样的风景。
阿韭一下子醒来。
她在屋里,夜色正浓。
原来是做梦啊。
但枕边是半碗粥,另一侧是嶙金石。
阿韭立马坐了起来。
她从未把嶙金石这么大大方方地摆在台面上。
更不会把黏黏糊糊地碗放在枕边。
去山里寻卢竹久时遇到易朗,是真的。
但在此之后……哪一刻开始是梦呢?
仿佛是前几次一样,阿韭修为大幅倒退时会拉着藕娘问自己被人所救的记忆是不是真的。
藕娘只会劝她莫要多加思考,否则人形都维持不住。
阿韭很听她的话。
可是上次执念颇深,因为救她的人是易朗,和再上一次的救命恩人,同名同姓,同样身形。
阿韭闭上眼。
易朗的手臂围过来,似乎在捧着自己的头。
离得那么近,看得那么清。
绝对是同一张脸。
这是第三次与易朗相见……如果不算是十世恩情的话。
阿韭近年来的期盼,找到易朗,把谢礼送出去……却没实现。
明明就差一点了。
她翻来覆去仔细斟酌自己当时的词句,迷迷糊糊再度睡去。
翌日,阿桃拎着两桶粥来看阿韭。
她见阿韭坐在草垛上,激动地抛下桶就跑去叫人。
不久,藕娘跟着阿桃过来。
“阿韭,吓坏我了,”藕娘一脸忧心,她在阿韭身旁坐下,“你坠入灵泉坑的事我们听说了,正要跟阿桃去救你,看你倒在不远处的小树丛里。幸好灵泉宗的人守着你。”
“谁?”阿韭惊讶地问道。
“这几天你睡迷糊了吧。还能有谁?”阿桃补充道,“就是想骗我投她的基金的朱樱啊。”
不可能。
阿韭神情瞬间凝固。
“因为你啊,她和灵泉宗的人一直都在附近,”阿桃继续讲,“来了好几个人看你呢。不过,没人看到卢竹久。我们想着之后再去围堵卢竹久,你要是能养好,我们一起去啊。”
藕娘起身拿起小桶,打开盖子:“别总惦记着奖励了。快给阿桃倒上,让她垫垫肚子。”
阿韭虽然饿,但有更在意的。她捧着空碗,期待地问:“灵泉宗的人来了,都有谁啊?”
藕娘没回答。
阿桃拎着两个桶走到她面前,问:“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阿韭低头看去,两个桶里都是红色的粥,一边深点儿,一边浅点儿。
不知是一边水少一些,还是另一边离外面的日光远一尺。
“有一个是红豆粥。”阿桃憋不住,透露线索。
藕娘在来之前便和阿桃商量过,要试探一下阿韭。
按当时朱樱所言,阿韭坠入的灵泉坑是仿造的,里面用纯净的灵泉人为混入邪气,让人乍看以为是从未开发过的天然灵泉。
但邪气能吞噬生灵的精气和灵力,轻则修为亏减,重则妖邪附体,魂魄碎裂。
藕娘相信阿韭足够顽强。
可是这些日子,她意识恍惚,常常呓语……如今突然如此清醒,令藕娘不得不生疑。
阿韭扫了一下她俩古怪的神情,随口说道:“那我就喝红豆粥。”
“那你不好奇一下另外的是什么?”阿桃问道。
“我不挑食啊。”阿韭说完,又望向阿桃身后的藕娘。
4. 围炉煮酒
藕娘帮着阿桃把两桶粥在碗里各倒了一半。
她看着阿韭习惯地接过碗来,心生怜悯。
多希望她没有被妖邪附体。
哪怕她没有被妖邪附体,如今卷入灵泉宗内部的争斗,也很可怜。
阿韭被朱樱救回来之后,灵泉宗的人各有各的担心。
他们一个又一个来酒肆去酒坊,甚至到阿韭的家里来,打着关心的名义,寻找卢竹久的线索。
朱樱见阿桃察觉自己对卢竹久的踪迹毫无头绪,便直接问起散修们如何掌握卢竹久的去向。
当然不会告诉灵泉宗的人了。
如今朱樱便想找人结伴去古国遗迹一看,从集市上的小妖那里购入大量宝物,逐个贿赂卢家集的散修。
阿桃差点心动,但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怨朱樱害了阿韭修为大减,求她把宝贝都给阿韭赔罪。朱樱觉得把阿韭带回来已经是良心大发了,她和阿桃吵了一架,之后没再出现过。
灵泉宗行研堂的顾苍艾,摸索着路来到阿韭家门口。
那时藕娘拦住他,他却说他自己是头一个发现阿韭的人。
他跟着基金经理们来此,因为近日灵泉难以净化,有人念着古国遗迹附近的灵泉说不定会邪祟自残,谁先入手能逆转盘面,他便写了文报告此事。
可是阿韭坠入的灵泉坑是人伪造的。
不像是朱樱一口咬定是卢竹久所为,顾苍艾说不上是谁做的。
他很关心阿韭的安危,毕竟她的处境能论证山中是否真有足够的灵气汇成灵泉。
藕娘可不让顾苍艾把阿韭当试验品。
易朗只来过一次。
他看阿韭睡在破草房的草垛上,请赫赫有名的灵泉搜寻者曾青,带来一套家具。
藕娘没法拒绝。
可是阿韭是韭菜精,需要贴着花草藤蔓才能恢复精气。
再好的木材打制的家具,都不适合阿韭。
眼下,那些家具就堆在屋子后面。
曾青对自己精心准备的家具被如此糟蹋,很是在意。
他听说藕娘是散修里投卢竹久最多最久的那一个,便企图和她交心。曾青最看好卢竹久的基金,想把自己手里的灵泉和修为都交给她来打理。若是别的基金经理,早就对曾青好生招待。
然而,卢竹久对曾青爱答不理。
易朗说卢竹久有些犹豫。论经验她不如朱樱,论业绩比不过易朗,论调研……卢竹久连顾苍艾写的东西都看不明白。
曾青就是看中卢竹久这般个性。
于是她向藕娘打听卢竹久五次三番来卢家集,是否真有独家发现。
藕娘回忆起来,时不时往山里跑的阿韭,对此更加清楚。
提到阿韭,曾青特意关心了一下。
此前,易朗和曾青在酒肆没有收获,他们再次进山。
不像是朱樱直奔古国遗迹,顾苍艾四处探视,他们又去了那个假的灵泉坑。
这个坑是卢竹久几次造访,一点点搭起来的假灵泉。
好像是提前知道灵泉净化困难,大家不得不外出寻访新灵泉一样,她特地在山中造了这么个陷阱。
顾苍艾之所以研究古国遗迹周围的潜在灵泉,是当时卢竹久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朱樱之所以对新灵泉信以为真,是卢竹久特别刺激她。
阿韭之所以修为近乎散尽……是卢竹久用邪祟花草围在了修为坑的外围。
藕娘曾细数酒肆里的散修,任何一个坠入坑中,都不会有阿韭这么惨。
阿桃的幸运,终究没能庇护阿韭。
阿韭捧着碗,看她们两人神色古怪,冷不丁地一问:“灵泉煮粥会是什么味道?”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阿桃问道。
阿桃抿了一口粥,眼睛亮亮的,回忆着过去:“就是想起来那天第一次亲眼见到灵泉,一股一股的,热气腾腾,像是小火炉里的桂花酒……”
“灵泉的手感,怎么也是烈酒。”阿桃应和道,“这粥甜不甜?”
“尝不出味道,没有果酒好喝,”阿韭把碗从嘴边拿开,细心观察,“绿豆粥?”
“怎么可能是红色的?”阿桃不信,并好奇地凑了上去,“我在酒坊天天喝,因为别人都嫌不吉利,可我实在饿坏了。”
“桃木辟邪,你怕什么绿色。”阿韭笑着说,“但这煮粥的地方,不是酒坊吧?”
阿桃不知道,她望向藕娘。
藕娘心里一喜,阿韭的味觉还是够敏感,说明身体无恙。
“井水,古国遗迹那一口。”
听藕娘说完,阿韭连忙把碗推开。
阿桃帮她把粥倒入绿豆粥桶,然后在添上满满一碗红豆粥。
“这回干净的。”阿桃递给阿韭之后,见藕娘神色凝重,好生劝道,“你就放心吧,我桃符怎么也帮她当了妖邪附体这一道。”
以防万一,藕娘要考阿韭几个问题。
那些阿韭时不时念叨的修为倒退,同一个恩人来相救的事迹。
她们一问一答,阿韭讲得声情并茂。
这不是阿韭本人,可没人会对这些奇闻有这么大的热情。
“你们说是朱樱救的我?肯定哪里有错,因为……”阿韭刚想解释,藕娘急着催她赶紧收拾出门,一起酒肆吃口热乎的。
肯定是易朗出手相救。
阿韭内心非常坚定。
至于朱樱后来为何回来找自己,那也是易朗告诉她的。
前往酒肆的路上,阿韭听说易朗还给她准备了新的床榻,激动地差点跑回去一看。
阿桃追着她,提醒阿韭对灵泉宗的人都小心一点。
“何出此言?”阿韭问道。
阿桃近日的观察,即使选择不相信朱樱的话,阿韭坠入的假灵泉坑,也是灵泉宗弟子所为。仿佛是为了报复,比如阿桃这样不肯买灵泉宗基金的小散,也比如不肯买卢竹久基金的阿韭。
假灵泉坑里的邪祟花草也很奇怪,重伤不了别人,唯有阿韭。阿桃听多了易朗救阿韭的故事,甚至怀疑这个假灵泉坑是易朗所为,专门骗阿韭过去,然后再救她。
阿韭摇头:“为了救我,专程害人?多矛盾呀。”
“这话说得倒没错,但这些日子基金一直在下跌,”阿桃苦口婆心,“卢竹久把基金清了,空仓呢。其他人也差不多,只有易朗一动不动。酒肆里其他人打算趁着低点补仓,赌一下阿竹能踩中新板块。”
这就从“卢大娘”又改口为“阿竹”了。
阿韭不愿立马跟进:“我看看再说。”
眼看快到酒肆,阿韭感觉过年了似的。
也是快过年了,酒肆前的集市停了,地上堆满了灯笼,幸好跳钱袋的经验足,阿韭跑得比阿桃快一点。
酒肆里的散修见到阿韭很是开心。
之前准备的年货,都摆出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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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韭。
他们簇拥着阿韭,在尽头的角落,让阿韭坐下来。
“阿桃这些日子不肯说,你们见到朱樱时到底发生何事?”
果然没有无目的的好意。阿韭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不想作答。
“那你说说……顾苍艾可否真的在我们之前赶去灵泉坑救你?”
这个阿韭可以答,但未等她开口,侧边又飞来一句。
“易朗送你宝物嶙金石,太贵重了……实话跟我说,他下血本是不是和你有交易?”
阿韭一愣,但也不想澄清:“能有什么交易啊?”
“卢竹久的线索呀。”
真是毫无感情,只在乎利益的一群人。
藕娘见大家围在角落,大喊:“散了,散了。阿韭刚刚醒来,你们别难为她了。”
“藕娘,这事不急不行啊。阿韭醒了,我们再不抓紧围堵卢竹久,可就没法赶在年前讨回公道了。”
“着急又不能当饭吃。”藕娘拍拍手,“开饭啦。饭后都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阿韭没想到今天有烤鸡。
她和阿桃吃得很开心。只是边上散修催阿韭找灵泉宗的人打探消息,令人困扰。
阿韭不想去。
她陷在阿桃刚才的那段话里。
卢竹久总是跟在易朗后面投灵泉,那么深山当中的假灵泉坑,会不会是易朗为了摆脱卢竹久所设?
里面的邪祟花草,与其说是故意的,会不会是趁手可得的?古国遗迹的残垣里,能找到很多很多。阿韭,化为人形之前,也是在那边长大的。
那么易朗成功了吗?卢竹久可是迟迟没有出现。
餐后,藕娘宣布重要通知。
她绘制了新的舆图。
古国遗迹危险万分,灵泉宗弟子前方那边,散修们也得去那边碰碰运气,所以她在新舆图上做好新的标记。这次依然是两人一组前往深山,不怕古国遗迹妖邪的兽灵小妖被安排同去灵泉宗弟子所走的道路。
散修们一听阿韭仍然去荒山,立马把她们俩晾在一旁。
在他们心里,那里除了假灵泉坑,什么都没有。
阿桃失落不已。她是真的想得到那一笔奖励。
阿韭拍一拍她的肩,让她振作一点:“你之前说让我小心灵泉宗的人……你说,卢竹久是不是也这么想?”
阿桃洗耳恭听。
卢家集的散修们都知道,卢竹久是和其他灵泉宗弟子一道而来。
在众散修围堵卢竹久的前一日,几个基金经理不想让彼此查到自己手中的潜在灵泉线索,便在山外三十里地分道扬镳。
朱樱率先一步在山中找到假灵泉坑,易朗却让顾苍艾带路找潜在灵泉,留在远方客栈的曾青明明那么看好卢竹久,却一直不急不忙,没有帮卢竹久,反而后来和易朗如影随形。
“你觉得……卢竹久其实在躲他们几个?”阿桃细心揣测。
“她肯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躲着,”阿韭的思路逐渐明朗,“只要我们能知道假灵泉坑是怎么搭的,就大抵能找到她藏匿的线索……易朗返回那里,估计也是这么想。”
阿桃对易朗有成见:“倘若那个大坑真是易朗害你的陷阱呢?”
“他的灵泉基金就不会一动不动了。那个坑,就是让想找潜在灵泉的人往里跳的。”
阿韭想起易朗把嶙金石放在她头顶的样子,她坚信易朗没那个歪心思。
5. 围卢竹久
阿韭和阿桃再度进山。
同行的散修纷纷往另一条路走,她们在路口等了一会儿,才继续朝假灵泉坑前进。
结果没走多久,她们发现对面的山崖有人在向她们招手。
按寻常脚程,那些人早就到古国遗迹了。更别说这处山崖有些绕远。
阿韭和阿桃停下脚步,对视一下,决定和对方友好回应。
谁料后面山崖的散修笑个不停。
山谷里的喊声,阿韭听不明白,但是阿桃知道他们的意思。
早前这些人就在议论,阿桃图奖励,捉卢竹久最积极,而眼下她们的希望分外渺茫。
阿韭看不下去,便对着山崖对面喊:“基金大跌亏得又不是我们!没找到人,阿桃也算净赚!”
不清楚对面山崖的人听没听到,但她们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
似乎前几日有大风,地上断枝和落叶让她们步履缓慢。
好不容易寻见一条平顺的路,阿桃叫住阿韭。
她方才走在阿韭身后,内心忐忑,但她还是没法憋在心里。
阿韭转过身,听到阿桃说:“我投了卢竹久的灵泉基金……就三天前。”
本来得意,如今难堪。
想买就买吧。阿韭也不能恨她不早一点说。
“买在低点,比那几个幸运多了,不愧是桃符成精呀。”阿韭回答道,“怎么?你拿了奖励,也不太够吧?”
“你还关心起这个来了,我可是听你当时劝才投的灵泉基金呀。虽然我后知后觉,我后来问过藕娘,两边都投一点,分摊风险嘛。”阿桃没想到阿韭意外地好脾气,“而且久儿的基金若还是下跌,我也能和其他散修多聊几句。现在,我和他们话不投机嘛……这样到时候他们愿意割肉卖出,正好跟我一起去投……”
打住。
阿韭赶紧催她边走边说。
阿桃越讲越开心:“而且你有嶙金石,你肯定懂古国遗迹的宝物,是不是?”
“在集市上逛久了,自然会一点。”
“你教教我呗。”阿桃非常兴奋,“阿韭师父!你带我弄一点宝物,这样我在卢竹久那边亏掉的修为,微不足道咯。我算过……”
“师父”这种词是能脱口而出的吗?
阿韭受不了阿桃,她一路上只能敷衍应声。
山野里这条平顺的路,直通假灵泉坑。
阿桃猜测是易朗和曾青清理出来的。
阿韭一听,兴奋地蹲下来观察。她幻想易朗用法术把叶片切碎,不走一步,前方一里路都净如明堂。地上的碎叶和细枝堆在两边,像是特地指出路一般,也像是易朗的风格。
阿韭记得易朗以易朗的身份第一次救她,怕她回去的路上害怕,就如此这般划出一条路来。那时候他们是在卢家集东边的山里,和现在完全两个方向。
东边好啊。
东边有日出,有梨花,有小溪,有不会泼一头冷水的易朗。
阿韭心里还是惦记拒绝谢礼的易朗,尽管后悔上次的冲动,可也无憾,易朗本来就没那么容易遇见。
阿桃见阿韭沉浸在回忆中,便独自朝前探路。
她见到假灵泉坑外围插了几个灵泉宗的旗子。
绿色的,卢家集散修们最讨厌的颜色。
正常人见了就掉头走开。
但阿桃凑上去看了看,旗子上写了字。
歪歪扭扭,一笔石头划,二笔泥浆糊,下个字又是布条缝上去的……还用了三种不同的线。
阿桃等阿韭来,赶紧招呼她过来识别。
“这是易朗插的旗子吧?”阿韭试图拔下来做纪念品。
可旗杆有法术紧固,阿韭费尽力气,旗杆一动不动。
“禁入。”阿韭从左往右读,立马明白了。
“不对,”阿桃从右往左指,“这是说进入禁区才是。易朗专门给你埋的陷阱。”
“他不是那么坏的人!”阿韭扭头就走,绕到假灵泉坑另外一边。
阿桃急忙追上去道歉。
假灵泉坑的旗子大概有五个,三个绘有“灵泉”,一个空白,还有一个正是“入禁”。
“除了方才我们的来路,其他地方都乱糟糟的……”阿韭总觉得这里十分奇怪,“好像一开始的旗子专门给我们看的。空白旗子边缘没有流苏,只是一块裁剪好的绿布。”
阿桃点头:“路口的旗子,线头很奇怪,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天在集市,有一个外乡人在搜罗彩线,但她手里只有紫贝,对方只收刀币,所以满集市问人换一下……她也问我了,然后我只有一串,舍不得给她,她却给了我一个贝币,要走了我的绳子。后来,那个外乡姑娘就专门买串刀币的绳子……”
“哪天?”
“就是上一次围堵卢竹久之前。”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有人一直甩刀币,特别得意,特别高傲……”阿韭回想起来,“那个外乡姑娘呢?那个旗子上的彩线就是她收来的吧?”
“那她就是卢竹久?”阿桃惊呼,“和画像上长得不一样啊……我……”
“后悔有什么用。卢竹久估计趁着散修去酒肆,才敢去逛集市,可是她收集绳子和彩线做什么呢?”阿韭思考道,“灵泉坑里串起邪祟花草需要用线吧?”
阿桃不太相信:“那她也太快了,前脚搭好,后脚就让朱樱撞见了?”
阿韭和阿桃讨论一番,推测卢竹久之前一直躲在山里古国遗迹附近。石头、红泥、布条、花草……甚至做旗子的绿布,都像是从遗迹里哪处废墟里翻找出来的。
阿桃面色凝重。
阿韭安慰她:“我们来得及。古国遗迹那么大,掌握卢竹久藏在哪个方向,只有我们。”
“好!这次你小心一点,我一定帮你挡住霉运!”阿桃振作起来。
有那么背运吗?
这算是不幸吗?
摔了一下,亏一些修为,阿韭尚能维持人形,而且遇见了易朗,找到了卢竹久的线索……不过是成功路上必须付出的“管理费”嘛。
卢竹久为何在假灵泉坑里插旗……阿韭和阿桃得不出结论。
曾经来此的易朗和曾青也觉得奇怪。
他们想着提醒附近乡民不要误入深坑,一人拿旗杆,一人带旗子,结果灵泉坑之前已经有三面旗子了。
易朗认得,两面旗子有署名,大抵是顾苍艾替朱樱一同插上的。
另外一面旗子便是“入禁”旗。
曾青了解卢竹久的性格,便猜测这是卢竹久给他的信号。
曾青撕下旗子后半截的绿布,绑在旗杆上,当做一面标准旗。
“信号?”易朗问曾青。
曾青刚刚把好的旗杆用在绿布上,现在正弯腰寻找一段合适的树杈当灵泉旗的旗杆。
他单手扶腰:“卢竹久说卢家集的散修不好对付,她不愿跟我走,也不愿让我投,是因为不想让我们这边的修为和卢家集散修的混在一起。”
“你们眼里?修为也要分个高下?”
“我可没那么说,这都是你的理解。”曾青挑了一段粗木,拖到易朗面前,“我答应她帮忙除掉仇人,但卢竹久具体记恨谁,她不肯同我讲,只是我们约定好,她乐意的话就给我信号。”
易朗扫了一眼断木,望着他的眼睛,执着得问:“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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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旗子何解?”
“帮我打磨一根旗杆。”
倒是提起要求来了。
易朗转身就走。
曾青明确说过不想投易朗,易朗不帮忙,他自己也能理解。
他也会一些法术,不过不太熟练。当时和卢竹久说除掉对方时,卢竹久还让曾青演示一下,对着木桩曾青不在话下,可卢竹久拎起她自己养的小土狗,曾青立马胆怯了。
他本来也很胆怯,若不是师父嘱咐他去找卢竹久。他从不敢和女孩子说话。
他也不愿和男人说话。
开口,真的很难。
留字条,是曾青最喜欢的交流方式。
他和卢竹久之前互书信件,他以为事情会非常顺利。
直到卢竹久见他不敢除掉小土狗,眼神瞬间黯然。
曾青知道卢竹久会就地取材写字,所以这面旗子就是从她藏匿的地点找来的材料。这些日子,曾青让易朗在藕娘身边探查散修们的情况,他自己终于有点卢竹久仇家的线索,却没机会联系上卢竹久本人。
“这字用的红泥出自古国遗迹,”易朗面对旗子已经自己分析出来了,“卢竹久的信号……是从藏身地拿来的材料?这不会是墓里挖出来的布吧?”
曾青切下一根木条,穿过自己的空白旗。
易朗帮他把旗子立好,问:“她把藏身地告诉你了……她还会回去吗?”
“不会。这是她要进行下一步的信号。她会去哪儿呢?”曾青反问道。
易朗有些头绪。
只不过他想不通卢竹久的最终目的。
卢竹久是灵泉宗的小师妹,宗主带她进来的时候,她很腼腆,对经理堂的事务兴趣不大,而是喜欢去行研堂自行研究。
突然有一天,她躲在自己房间里不肯出来,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据说,她开门领饭时表情十分惊恐。
那时顾苍艾以为她翻得书卷里有虫子,但大家查下来,一切如常。
后来,卢竹久再出门,便想来经理堂。
卢竹久这种症状,易朗也曾有过。
听说她要来经理堂,易朗便和宗主求情,让她顺利过来。
之前行研堂的人立马反感起卢竹久。例行报告的时候改了,不通知卢竹久。书库的机关锁改了,不告诉卢竹久。最新的灵泉消息,本来贴在卢竹久房间不远处的墙上,后来改成灵泉宗另一侧的板子上。
不过没有关系,卢竹久进了经理堂之后完全不听行研堂的调研分析。
易朗的日常本来了无生趣,见到卢竹久和行研堂的人隔三差五互相挤兑,他便以此为乐。
聊过之后,易朗得知卢竹久她自己有一套理论,奈何自己的新基金修为太少,难以实现。于是易朗带着她去投分红多的灵泉。卢竹久很是感恩,但是她还是满面忧愁。
后来,曾青找上门来,易朗便立马把卢竹久推过去与他相见。可易朗和曾青没想到,卢竹久并不是对增加灵泉基金的修为池子有兴趣。
她想拿额外的修为去建假灵泉坑。卢竹久和易朗讲过原因,为了报复行研堂那几个对她恶言相向的坏蛋。所以,卢竹久悄悄搭建假灵泉坑时,易朗帮她打掩护,也帮她把顾苍艾引过来。
易朗知道,卢竹久当时没有撒谎,但却只说出原因的一半。
卢竹久记仇。
投卢竹久灵泉基金的卢家集散修也恨她。
与认真找出卢竹久仇家的曾青不同,易朗觉得只要冤冤相报无休无止,他的每一天就足够快活。
他和曾青路行一半,听到有人直呼他的大名。
他回头望去,来者是阿韭。
6. 天台之上
阿韭被边上的阿桃轻轻推了一下。
阿韭偷笑,看阿桃急匆匆追了上去。
不久之前,阿韭和阿桃还在争论这假灵泉坑背后的故事,惹得阿桃一定要争个对错。可不去灵泉宗人面前当面问个清楚,他们这些散修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巧了,拐过一个弯就遇到易朗。
阿韭便大声喊。
阿桃很是尴尬,她上次怕朱樱,这次更觉得易朗不是善茬。
可是来不及后悔,她哪怕是轻轻拍打阿韭,也没法让阿韭撤回刚才的话。
她跑到易朗面前,想办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阿桃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刚刚去了灵泉坑……里面有邪祟花草,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易朗不回答,反而问她:“那外面插了灵泉宗的旗子,你们又下去了?”
“没有,我们见到旗子就绕道走了。”阿桃解释道,“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所以才会救阿韭?”
这是本人不敢亲自来问了?
易朗眺望远方慢吞吞跟上来的阿韭,答道:“遇上了,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那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阿韭正好走到易朗的面前。
“山里危险,这条路又是通往古国遗迹,”易朗回避开阿韭真挚的目光,“你修为不深,少往危险的地方去……不用谢我,我不收礼,也不用提以前的事情,我那时救你,只是偶遇,你们别臆想是我刻意为之……算计你们散修有什么意思啊?”
阿韭欲言又止,阿桃也哑口无言。
末了,易朗补充道:“之前会救你,不代表以后会救你。别总缠着我了。”
阿韭茫然地站在原地。
阿桃催她,阿韭望着易朗刚刚转过去的背影赶忙问道:“那灵泉坑是卢竹久挖的吧?她是不是一直躲在山里?你们是不是要去古国遗迹找她?”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易朗不想正面回答她。
“你是觉得她会再次害了你,还是觉得跟我往前走我还会救你?”
阿桃不耐烦:“我们和你们只是同路的陌生人。你们去哪儿我不管,我们去找谁你也不要问。”
阿韭拽着她往回走。
阿桃不服气:“还有你!之前还跟我讲灵泉净化的法子,我们去之前的灵泉坑,邪祟越来越多!”
一旁的曾青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拉进他们三人的闹剧当中。
曾青不善争辩,只会解释:“净化灵泉,我用的是官盐,多数邪祟都能压制。那坑里用的是海盐,珍贵但只能杀掉几类邪祟。这邪祟花草如今清不掉,我也在想办法,我前几天试了试……”
怎会如此多嘴。
易朗让他不要在此耽搁。
“桃符之术?你用过吗?”阿桃追问道,“古国遗迹有一片桃林,那边就没有邪祟花草……”
“这我还真不清楚……”曾青眼前一亮。
易朗再次催促他,并且警示阿桃和阿韭:“同路的陌生人,切莫闲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阿韭也不敢再去追问。
但以前也是这样,阿韭修成人形之后,就在寻找易朗。远看他冷淡又凉薄,可是难得的几次接触,都令人感到亲切又暖心。
捉摸不透……
果然不能急于求成。
阿韭继续朝目的地走。
阿桃却拉住她绕个路。
“跟在他们后面,有点难过,”阿桃随后解释道,“易朗当真救过你十次之多?可是没有前世的记忆,连认识的契机都不好把握。”
“是啊。”阿韭感叹道,“凡人就是这样啊。所以还是我们这些小妖好。尤其是古国覆灭之后,哪怕我这样霉运不断的,也是万幸啊。”
“他们也真够可怜的。不过话说回来,”阿桃一脸严肃,“你怎么看出对方是同一个灵魂?”
阿韭一愣:“啊?”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只要一眼望过去,就能感受凡人的气场。每个人的气场都不同,撒多少盐也净化不了灵魂的污迹,随着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可太好相认了。
若真要找到识别灵魂的窍门,气场大概有五种色彩,先辨颜色,再看手臂气场的纹路,最后认颈部的细节。像是易朗这样特别的,阿韭一打眼就能认出来。
阿桃听不明白。
阿韭重新整理思路:“那你可以试一试藕娘那一招,人有情绪,气场也波动,这种波动千差万别……”
“对!我明白!我好像看出来了。”阿桃说完又垂头丧气,“你说的颜色呀,纹路呀,污迹呀……我都看不见……但是,刚才我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阿韭诧异:“怎么讲?”
阿桃觉得曾青就是制作她的本体桃符的人。在她的记忆里,那是隆冬,曾青要换新符,但是家里没什么东西和城里的匠人交换,便砍了桃木自己来做。
过去情景历历在目,阿桃还能想起他给桃符上油的样子。
可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有同名同姓同灵魂的人呢。
“估摸着是我自作多情了,”阿桃自己安慰自己,“我有辟邪的天赋,少了识灵的能力……兴许也是福气呢。”
阿桃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即使阿韭自己不愿意相信,但她点点头:“就是福气呀。百年风霜的灵魂,本就是邪祟的一种。”
同名同姓同灵魂的易朗,救了阿韭三次。
她宁可相信假灵泉坑是易朗和卢竹久害她的阴谋,也不肯接受易朗出手相救是错误的记忆。
阿桃步伐轻快,但阿韭越发茫然。
她跟着阿桃走,不知不觉间,遇到了其他散修。
这可是绕到古国遗迹的禁区来了。
原本她们俩合计从另外的路前去废墟,结果为了躲避曾青和易朗,踏上了大路。
那些散修没有嘲笑她们。
反而递给她们水囊,邀请她们一起歇一歇。
这几位散修说,其他人已经占据上风,卢竹久听到风声,从古国遗迹里跑出来,眼下真的要协力围堵她出逃的道路。
“灵泉宗有瞬移的法术,”阿韭叹气,“可怎么追呀?”
“我们想去高处,那边那个山头,或者沿着条路赶去古国遗迹的天台,视野开阔,发现她踪影,我们再行动。”
阿桃不乐意:“那看见之后,来不及去追上卢竹久呀。我不去。”
可后来阿韭和阿桃沿下坡路走去,见到不少散修再往上跑。
阿韭和阿桃跑不动,但逆着人流,眼看就要被冲散了,她们之后跟大家一起去往天台。
路上,阿韭听边上的散修说卢竹久就在下方,从废墟里挖了满是邪祟的泥土给自己圈了一块地。而且卢竹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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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从邪灵身上扒了衣服,做了好大一块布。
她往前一甩,妖邪之气就喷溅而出。
阿韭听了,明白了。大家是逃难而来。
她跟着人群前往天台,提前到达的人一直望着下面。
卢竹久没有躲到树林深处,而是站在天台下方的空地上。
她仰望着上面的人,不急不缓地拉出一块绿色的布。
那上面正是用她从卢家集的集市上收来的彩线绣的大字——
“修仙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其实辨认起来很困难。
散修们议论她是左利手。要不然字怎么会是从左往右写的呢。
等大家反应过来卢竹久横幅上的嘲讽,有人对着下面大声叫——
“怎么炒灵泉还能亏啊!”
“不是说好的嘛!你的灵泉能保本!”
“我毕生的修为都投在里面了啊!”
太吵了。太吵了。
阿韭穿过人群和阿桃汇合。
阿桃说她在找藕娘。
维持秩序的事,只有藕娘能做到。
阿韭和阿桃在后面一蹦一跳,企图看清楚前方的状况。
然而一无所获。
她们怕彼此走散,只好一前一后,朝前方挤。
天台上的人真的又多又密。
阿韭拼了命朝前挤,正好低头看见卢竹久的横幅。
十个大字的边上,有一行小字。
她问阿桃,阿桃也看不清楚。
“我在这里等你,”阿韭找到一个安全的边缘,“我看看那几个字,你去前方找藕娘。”
阿桃答应她。
天台下的卢竹久正好在她们对话时喊了什么。
阿韭没能听清,但她眼见着前面的散修被刺激得更加生气。
有人要到山崖边缘来和卢竹久质问一番。
阿韭贴在角落,不敢动弹。
这天台其实非常宽阔,可是散修们偏偏都聚在了西北侧。
挤得阿韭都没办法扭头。
她只能盯着下面的人。
……怎么确定她是卢竹久呢?
如此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面孔。
之前路上散修的描述都是传言。真正见到卢竹久“画地为牢”的人,早就找不到了。
但卢家集的散修对卢竹久怨念太深,听到风声,转瞬信以为真。
就像是大家都传天地灵泉激增,犹如大水漫灌,他们维持人形和使用法术,都需要灵力强于周身的环境,所以大家心急,不再快一点增长修为,卢家集的散修都要被打回原形。
大家把希望放在卢竹久的身上。
可卢竹久却在山里搜集邪祟建灵泉坑,还颇有闲情,做了旗子和横幅。
还都是令人讨厌的绿色。
阿韭身旁的散修嘀嘀咕咕。
但阿韭盯着横幅,总觉得那里和灵泉坑边上的旗子一样,留有线索。
另一侧的山头也能看到卢竹久。
会不会是横幅背面,还有文字?
那么这个横幅绝对不简单。
天台上的阿韭为了看清,使劲朝前排挤。
她的边上吵吵闹闹,下面的人喊了什么,声音在空谷之中回响,一遍又一遍。
仿佛是被风卷起的落叶,一圈又一圈旋转坠落。
阿韭什么都没有听清。
7. 寅时醒来
回过神来,阿韭感觉她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她醒来,没有睁眼,只是翻了个身。
浑身酸痛,骨头也疼。阿韭后悔当时太着急进山和大家一起去围堵卢竹久。
围堵卢竹久成了吗?
梦里阿韭见到阿桃和藕娘托着一袋贝币,在她面前传功。
藕娘为阿桃传功全神贯注,阿桃却得意洋洋和阿韭炫耀个不停。
阿桃说拿到奖励后立马就去找高人投进去,而且还拉来其他散修一起,这一袋贝币就是高人给阿桃的佣金。
阿桃还说阿韭家的新家具是曾青给布置好的,曾青后来累了,一口气喝了半桶粥。阿桃笑话曾青管那个叫绿豆粥,还热情地和阿桃讲绿豆粥的正确做法。
明明是红色的一大桶嘛。
藕娘刚好传完功,让阿桃闭上嘴。
她随后叫阿韭过去。阿韭记得梦里她走路沉重,而且藕娘和阿桃都很高大……或者自己变得小小的。
藕娘要给阿韭传功。
阿韭没拒绝,但是她太小了,藕娘让她到桌子上坐。
阿韭真的太小了。越来越小了,刚想踩着凳子上去,结果跳了半天也攀不上凳子。
她只好仰望藕娘,说算了。
藕娘说这是围堵卢竹久的奖励,但阿韭记得那日酒肆里她答应给阿桃的。
藕娘摇头,她完全不记得那一回事。
就在这一瞬间,藕娘头上一个个圆圆的头饰,让阿韭幻视成人凑攒动的脑袋。
“不要了。不用了。阿桃拿去投就好。”阿韭坚决地回应藕娘。
一旁的阿桃听见,哭闹起来。
虽然这也不像是阿桃的性格,但是藕娘安慰她,阿桃才说出她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高人把修为都投到卢竹久的灵泉基金了。阿桃之前和卢家集其他散修打嘴仗,非要和他们逆着干,坚决不投卢竹久,结果还是被坑了。
阿韭回想起来,她曾经劝过阿桃,也还记得阿桃听了自己的话,在低位投了卢竹久的基金。
阿韭问阿桃,阿桃说阿韭糊涂,她现在才拿到大家分得的奖励,哪有富余的修为去买灵泉基金。
不对。不对。不对。
一环套一环,每一环都自相矛盾。
阿韭因此惊醒。
这一回她真的睡不着了。
被子蒙住头的她,一下子露出眼睛来。
她左右打量,这个房间陌生极了。
不是自己家里,不是自己的草房,不是藕娘的住处,更不是寄宿过的酒坊的倒座房,也不是和别人一起打地铺的酒肆仓房。
真是奇怪。
她想起来她和阿桃与易朗曾青分别后,撞上其他散修,跟着他们一同前往古国遗迹的天台。
天台上的人又多有乱,怕是两人一起挤会被冲散,阿韭找了个地方等,让阿桃往人群深处走。
阿韭不记得阿桃后来是否回来找到她,却想起来她盯着天台下卢竹久的横幅,那上面写着“投资有风险,休闲需谨慎”,边上有一行小字,阿韭想要看清,阿韭身后的人也有同样的想法,那个人提议往前走走看,阿韭便真的往前走了走。
阿韭困惑地坐了起来。
她看窗外不透光,猜想正是深夜。
然而一个男声吓到了她:“久儿?醒了?醒了!”
阿韭听到门口的声音越来越远。
好像有人在房间里守着她,现在正在去告诉其他人告诉她苏醒的好消息。
韭儿?
阿韭突然反应过来。
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自己。
按卢家集的习俗,唤作“阿韭”是觉得对方青春朝气,叫人“韭儿”可就是跟牛马一样打发了。
阿韭呆坐窗前,等到客栈的小二端了一盆热水过来。
小二的意思时先洗把脸醒一醒,他们这里有茶有酒,还有粥,不知阿韭夜里要不要加餐。
“别啰嗦,都拿过来再问。”
是刚才熟悉的声音。
阿韭绕过屏风一看,竟然是顾苍艾。
小二听到吩咐,连连答应,他匆匆跟过去,顾苍艾也出于回避,关上了房门。
阿韭走到洗面盆前,望着水里的倒影,迟迟不肯碰。
她的头发长了,眉毛乱糟糟的……模糊的倒影特别像藕娘画的画像,嘴巴涂一片红,画眉毛不知轻重,鼻子随意勾两笔,只有耳朵的形状画得精准。
但是谁家耳廓能在正脸看清楚啊。
阿韭当时和其他散修们一起笑话过卢竹久的画像,也想起阿桃努力背了半天也记不下来……但眼下的倒影,真的和卢竹久的画像一模一样。
“快点啊,久儿,”顾苍艾在门外叫道,“擦脸巾在床尾柜子侧边,早餐给你选好了,我们在楼下等你。快点啊!”
“知道了,顾大师。”阿韭说完,身体一僵。
她洗过脸,正要去拿新的擦脸巾,才注意到前面洗面盆的架子上挂得绿色的布。
阿韭打开一看,这正是五颜六色各种粗细的线绣成的横幅。
她想起来了。
为了看清这个横幅上的小字,阿韭没能抱住边上的树,从天台上坠下。
当时她害怕极了。
明明是眨眼之间的事,却好像有一炷香那么长。
她看见越来越近的地面的卢竹久,又翻身看见天台上密密麻麻的人。
到底也没看到卢竹久的正脸啊。
阿韭叹了口气。
她拉开横幅,寻着边上的小字。
卢竹久这个人也是奇怪,写什么都是从左往右。
那个小字写着“追涨杀跌,死不足惜”。
骂谁呢?
阿韭可不照镜子。
她合上横幅,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着……
久儿,就是在叫卢竹久吧?
这个梦也太长太奇怪了。
从阿桃和高人投修为的角度来一段,又从卢竹久的试点展开一下。
阿韭想下楼会一会坑了阿桃的高人。
现在是寅时。
楼下的小二困得站着都要睡着了。
除了顾苍艾,阿韭没看到别人。
她坐到顾苍艾对面,立马听到顾苍艾同她道歉。
“……卢竹久,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称呼,起初朱樱背后那么叫你,我还以为是你们熟络之后给你的小名呢,”顾苍艾眼神闪烁不停,“我知道你年纪小,不想让大家当你只是小师妹,所以我就直接称你学名吧。”
这点小事,也不需要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
阿韭同顾苍艾继续聊,知道那日假灵泉坑,顾苍艾特意绕路,他们才和易朗迟来一步。
而其中缘由,都是赖争强好胜的朱樱,想抢卢竹久前面找到灵泉。
如今,顾苍艾明白易朗早就知道灵泉坑是假,他是不忍顾苍艾发现后工夫多,把事情传出去才和他一同兜兜转转。
但卢竹久身受重伤,宗主已经知道卢家集山中情况,定然会怪罪下来,顾苍艾便和卢竹久商量,把这事推到朱樱身上,误传消息的顾苍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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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参与假灵泉坑的卢竹久都能免于受罚。
阿韭倒吸一口,沉浸在卢竹久的身份里:“假灵泉坑?是我建的啊。”
“你别帮易朗开脱了。他都和卢家集的散修交代缘由了。那些疯子在山里四处找你,结果就遇到易朗,严刑逼供,易朗承认灵泉坑是为了防他们。”
阿韭微微颦眉。
顾苍艾解释说卢家集近日来了高人,有私人灵泉,邀请散修拉亲友一起投,拉一个人头反一成修为,最近加入的散修都赚了钱。
这个假灵泉坑就是防着这位“高人”的。按顾苍艾的推想,宗主反而还能给易朗一点奖赏呢。
防着灵泉宗外人有奖,但是坑害同门,宗主无法容忍。宗主早就忌讳宗门上下拉帮结派的风气,这回要抓个典型。
“但是推到朱樱一人身上,也不太好吧?”阿韭问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替她开脱呢?”顾苍艾双眼瞪圆,仿佛能看清阿韭似的,“她每天跟不用睡觉似的,上一个坑是假的,现在又一心扑在寻找潜在灵泉上了。若是她真找到一个灵泉,宗主接下来怪罪的就是你了。”
“啊?”
顾苍艾解释道:“之前那么机灵,怕不是给摔傻了。易朗防止伪高人分灵泉宗的灵泉交易权有功,朱樱找到新的灵泉,你呢?跟在后面耽误工夫,全灵泉宗垫底。你忘了你要去经理堂时,他说什么了?”
“我是真的摔傻了。”
顾苍艾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掌握不好深度,倒了半天,杯子还是空着一半。他悠悠地说:“……忘了好,你夜里能睡得踏实。”
这话这么一说,阿韭反而好奇起来。
她望着顾苍艾不敢问,反而同情起卢竹久的处境起来。
卢家集的散修们可能平日蒙在鼓里显得蠢了一些,灵泉宗的人是摆在明面上的坏啊。
好在易朗是个好人。
根据顾苍艾的话,他和阿韭一样想帮助被高人骗去投私人灵泉的那些可怜小妖。
也不知道阿桃怎么样了?
阿韭想着以这幅身躯跑去见阿桃,阿桃眼睛冒光的样子。
但是梦里去见谁,都是瞬移一般。
若是真上路出发,定是怎么也走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直到噩梦醒来。
可是这场梦里的黑夜真是漫长。
阿韭没胃口,她也喝不进去酒,尴尬地和顾苍艾坐着。
“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一会儿?”阿韭试探道。
“不行。朱樱半个时辰前就启程了,易朗三刻钟之前也走了……我们等一等,也该动身了。”
去哪儿?等什么?
阿韭不敢直问:“我有点失忆了,追上他们……我们是要走近道吗?”
“目标在哪儿都不知道,何来近道。”顾苍艾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吃点儿,垫垫肚子,别走到半路又晕倒摔了。这一碗别动哦,给曾青留着。哎呀,算了……小二,小二!让后面做一份新的!我们是三个人!”
小二猛地惊醒,赶忙凑过来问清楚。
阿韭帮忙解释,但顾苍艾特地强调:“好菜大肉留给你,你吃饱点儿。那个人给点方便的就行。”
小二记得另一人可是贵客。
他同顾苍艾再度确认时,阿韭突然意识到,曾青是要给卢竹久投大量修为的灵泉搜寻者,亏待了她可对卢竹久不妙。
阿韭赶忙插话,让小二和后面说准备点丰盛的。
顾苍艾没有说话。他黯然无光的眼睛直视前方,转都没有转一下。
8. 此夜还长
“曾青和易朗熟悉,不待他好一点……”阿韭一边慢悠悠说着一边重新调整菜盘,“他要偏袒朱樱可怎么办?”
顾苍艾一惊:“易朗只把你推荐给他,不是吗?”
“那是之前的事。”阿韭垂眼盯着桌面,“之前会帮我,不代表以后会帮你。他的性子,我可算是明白了。”
顾苍艾眼珠微微一转:“易朗啊……他可觉得做事莽撞的朱樱没意思。曾青这个人你也熟悉,做事慢慢悠悠,谨小慎微,看似深藏不露,其实内里空空如也。”
“他的眼光能看上我,也会更喜欢朱樱吧。你可别让曾青给说中了……”阿韭突然想起和顾苍艾初见那天,他和易朗的对话。
怎么感觉背后的话都传她耳朵里了?
顾苍艾咽了口吐沫。
阿韭望着餐桌:“这一盘是包子,边上是醋,再边上是辣子油。”
“不饿……你这回真要和我坦诚相待?”顾苍艾手里的筷子直奔包子而去,“你上次可直接把辣子油浇上去……好,曾青嫌我调查潜在灵泉本身就是错的,但是你……还有利好灵泉基金的办法吗?”
阿韭当然没有办法,毕竟连状况都搞不清楚。她装傻问顾苍艾之前的来龙去脉。
时运不济。
卢竹久在灵泉基金上颇有天赋,要不然宗主不会那么轻易被说服,放她去经理堂,而且一上来就能管一个小小的基金。
按照行研堂的分析,卢竹久之前的方法和策略都很好。
只是世道变了。
新发掘的灵泉,在初次净化后,于时雪寮登记,之后便可交易。初次净化,以及后续维护净化,都需要净化盐来完成。
净化盐来自天南海北,当地以物易物的标准也不一样。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新王给净化盐统一了标价。
彼时,卢竹久刚刚成为灵泉基金经理。净化盐的成本与日俱增,灵泉维护变得困难,因此灵泉维护者便想着联合起来对抗此事。
这听起来和卢家集散修要围堵卢竹久似的。
但是灵泉的维护者实力更强,和新王争夺净化盐,搞得净化盐的产量渐渐变少。
转眼就是今年,净化盐价位是以往的三倍,产量却不足之前的一半,灵泉发掘变缓,维护难上加难,灵泉基金里的修为也没有了合适的增长来源。
近乎所以灵泉都在下跌。
哪怕是想回避这场危机,需要先把修为从之前投入的灵泉里取出,没有合适的净化盐,就得找到其他人的修为来作交换。
朱樱曾经和卢竹久对换过灵泉,但是后来朱樱赖账,她有很多空闲的修为可以用来投资新的灵泉,而卢竹久的基金里满仓动不了。
就在这时,曾青出现了。他们那边的人知道灵泉宗的基金经理忙着找新的灵泉,他说他有特定的净化盐,可以帮助卢竹久把现在基金里的灵泉清掉。卢竹久念着减仓,和他接触了几次,之后发现做起来没那么简单,便又回到存分红、投灵泉的起点。
阿韭听完,向顾苍艾追问:“那盐矿有关的灵泉会涨呀?我……”
“这是好办法,大家都知道,现在一股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顾苍艾从一脸期待变得兴味索然,“还有别的办法吗?”
阿韭沉默不语。
“我也试过去查潜在的盐矿,但这些都由新王管制,我无从入手。”顾苍艾干了酒杯里的酒,“古国遗迹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灵力充沛却多变,若是能知道锁住修为的根源,说不定……”
“能找到净化盐的替代品。”阿韭接着顾苍艾的话说下去,“这边的灵泉说不定不需要很多净化盐就能吸入灵泉,你想啊……”
“卢家集的高人就是借此来骗人去投修为的。需要的净化盐少,但是能吸纳的修为也不多,那个高人估摸着就是把后投入的修为返还给之前的人,只要有人源源不断来,他们就亏不了。”
阿韭愣了一下。
果然轻松容易涨修为的方□□不到散修。她当时嘴上劝阿桃一套一套的,虽然阿韭的确懂得比阿桃多,但是面对顾苍艾的分析,她真的无法空想出新的办法。
一想到卢竹久的灵泉基金困境,阿桃分外想念卢家集酒肆里的老朋友们。卢竹久可恨但也可怜,她要是当时不被朱樱坑骗,现在处境说不定还能好一点。
“这次宗主问下来,怪罪朱樱,也是报应。”阿韭的语调少了之前的轻快,她要□□,为了卢竹久,也为了卢家集的散修,甚至连摔在假灵泉坑里的阿韭自己这份也算上。
顾苍艾嘴角一勾:“绝不能让她找到新灵泉。”
“一言为定。”
背后互相嘲讽彼此的两个人,竟然有结盟的一天。
夜里冷,阿韭和顾苍艾要暖和暖和再出发。
这都是阿韭找的借口。
她知道灵泉宗的人有瞬移的法术,顾苍艾话里的意思也是眨眼间就能到古国遗迹。
但顶着卢竹久皮囊的阿韭不会法术的诀窍,她求着顾苍艾溜达过去,也盼着这场梦赶紧醒来。
醒来的契机会是什么呢?
阿韭和顾苍艾捧着酒杯,互相呆望着。
曾青来了。
完全出乎顾苍艾的意料。
曾青埋怨顾苍艾没给他准备全探路的法器,而且夜里冷得出奇,再要上山……尽管就是个土坡的高度,他的披风也不够用。
曾青进了客栈,坐到顾苍艾边上来。
抢了一杯温乎乎的酒,捧在手里。
“你的意思,我们俩跟你一起走过去?”顾苍艾问道。
“正是。”
阿韭兴奋起来,说:“你要的东西,我房间里有。我这就去拿,我们三人同行,拿起来也方便一些。”
顾苍艾皱眉。
曾青缺少法器,他可亲眼看见是来客栈的路上易朗和卢竹久搞的鬼。
曾青手上有大量可以投入基金的修为,若是他有灵泉探查和净化的法器,一不留神修为投入新灵泉,灵泉基金经理再想得到修为,又得交换灵泉,也就又陷入净化盐危机当中。
顾苍艾没想到卢竹久真的想拉拢曾青对付朱樱。
他不吭声,小心翼翼地揣摩卢竹久的心思。
阿韭刚刚起身,曾青却叫住她。
“我还没说到要处呢,久儿。”
阿韭转过身来,表情冷淡极了。
曾青根本没有抬头看她:“多大的东西啊,我一个人拿着跟后面就行。你们可要快点儿,这山里真的有新灵泉,就在古国遗迹偏殿后面的井里。朱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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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化,她缠着易朗帮忙呢。”
“那可不能带净化法器。”顾苍艾立马说道,“行研堂尚未写文,她直接打新可没根据。”
“是。我们去早了,她更要强,想要抢到。”阿韭附和道。
她和顾苍艾的算盘,就是不让朱樱找到潜在灵泉。
虽然晚了,但不能让朱樱顺利净化打新。
曾青觉得卢竹久变了,她以前不信曾青手里的净化盐,求曾青让朱樱拿去试试看,反正她自己决不当尝试者。而现在,她好像和顾苍艾有了契约,完全把之前对曾青的要求。
曾青顺着话茬,小心试探:“那你们和我走大路啊,慢一点,但易朗会不会和朱樱联手,我可管不了他。”
顾苍艾不屑地笑了一声。
阿韭回房拿法器。她面对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无从下手。
她有印象。
她对噩梦有印象。
只要翻来覆去找个不停,就会自然醒来。
然而顾苍艾和曾青催来催去,最后他们两人进来,翻柜子把藏着的法器找了出来。
末了,还嫌卢竹久摔傻了,失忆了。
曾青带着卢竹久和顾苍艾上路,心里有些担忧,他考验卢竹久对过去的记忆,真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连吃饭喝酒的常识都答错了。
……大概是装傻。
曾青暗中猜测。
师父派他找卢竹久,他们相见第一面,曾青就察觉卢竹久非比寻常。
她不像是曾青拜入师门时胆怯又恐慌,而是直接说出曾青当时的感受。她不害怕,她仿佛习以为常一样,而且说她那时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找宗主把自己分配去经理堂。
她知道自己需要收集修为,需要把修为留给自己。但是她对更多的修为没有企图,她觉得曾青拿来的净化盐本意很好,但是她用不上。
她当时直说曾青和他的师门走上了邪路。
卢竹久说自己有脱离危机的方法,而不是像曾青这样越陷越深。
但现在走在曾青身侧的卢竹久,没有当时的傲气。
整个人仿佛裹了一层糖浆。
封住了之前的倔强,也封住了野心。
记忆还在,但都换成乐观的说法。没有在灵泉宗草木皆兵的那种焦躁不安的气场了。
阿韭被曾青问来问去,都渴得喝完了水囊里的水。
这条路,怎么如此漫长呀。
阿韭想要蹲下来歇一会儿,但和以往能感受到草木灵力的对撞不同,她突然感觉山里格外平静。
她对起手指,像是那日和阿桃见到朱樱使用法器时的样子,突然感受到体内修为凝练成一股力量。
“久儿,你在这里查什么灵泉啊?”顾苍艾在前面转身催她。他没想到两个年轻人体力还不如他自己。
“别叫我久儿。”阿韭猛地起身。
她想让这场梦能醒来:“我不是久儿。”
“卢妹妹?阿竹?阿久?”曾青在一旁帮忙起名字,“……卢大娘?”
“我是阿久。”阿韭严肃地念出这两个字。
他们两个很是平静:“行,阿久。”
仿佛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姑娘。
曾青恢复过来,叫上愣神的她:“走啦,阿久。”
9. 古国遗迹
“阿久。”
“阿久。”
“阿久。”
顾苍艾一边走一边叫着卢竹久的新名字。
阿韭起初以为他真有话跟自己说,后来只当是他在背诵练习。
顾苍艾的喃喃自语甫一停下,阿韭和曾青互看了一眼对方。
没有声音,这条路更加阴森恐怖。
顾苍艾幽幽地问:“你之前让大家叫你‘阿竹’,后来又偏要改名‘久儿’,如今又改称‘阿韭’,都是夜里发生的事……该不会……?”
阿韭停下脚步。
曾青催他直接说,看一看行研堂推测预判的实力。
顾苍艾记得卢竹久改名“久儿”时,是在灵泉宗的藏书阁里。
那时她神神叨叨的,夜里不睡觉,碰倒了柜子。她一个人凭蛮力推起柜子的一角,然后用剑垫在古书简下翘起柜子,企图扶正。
顾苍艾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这个事迹传遍了灵泉宗。兴许是不想被人起外号,所以先下口为强让人叫她久儿。
甚至再往前回想,大家叫她阿竹,也是因为她夜里跑去厨房自己做宵夜……在她晚上一连吃了三碗饭之后。
眼下,卢竹久是做了什么怪事吗?
顾苍艾不让她回答,而是自己先猜。
“你怕夜里有鬼怪怨魂,但刚才不小心直接除了一个?”顾苍艾语毕,听卢竹久不作声,得意起来,“地缚鬼最难缠,但你刚才那一下,可清了整条路的。没事,灵泉宗里没人叫你‘怪力小野猪’。”
“那哪里来的这个名字?!”阿韭一听就生气了。
顾苍艾赶紧哄她。
曾青却在一旁瑟瑟发抖:“这山里真的有鬼怪怨魂?你门真不怕?”
阿韭重振旗鼓,她不再计较外号:“我不怕!别说夜里,白天的古国遗迹也没好到哪儿去。”
之后的路上,曾青非要走在两人中间,即使需要他来带路,他也只是在后面念着“左转,往前,那段残垣之后再右转。”
成长在古国遗迹附近的卢家集,阿韭当真不怕。
卢竹久的那些外号,她也不怕。当小妖的那些日子,什么委屈阿韭没受过。
若要说眼下真害怕的,阿韭怕的是易朗没救自己。
阿韭知道眼下不是梦,那么自己委身在卢竹久的体内,多半和当时坠崖有关。
易朗当时走的是另一条岔路,按理说回到天台下久儿那里,但是天台之上的阿韭没有看到他。
阿韭问曾青去天台的事情,他却反问当时久儿为何斥责他,撵他走。
细细打听,阿韭觉得易朗当时没救自己,是因此不想帮久儿。
久儿人呢?
阿韭怀疑她当时摔在了久儿身上,所以两个人灵魂落错了位置。
可是……顾苍艾说散修们没有见到卢竹久才抓到易朗,曾青也没有提久儿对散修们的喊话。
阿韭想了又想,决定缄口不提。
她不能问这两人,也不能去卢家集问散修。
得想办法让活在阿韭身体里的久儿主动找上门来才行。
可是久儿大费周章地往返山里到底为了什么呢?
真的如顾苍艾所言,她坚信这里有让她力挽狂澜的潜在灵泉吗?
天快要亮了……
不,古国遗迹前方灯火通明,染红了半边天色。
曾青来时携带法器净澈灯,但却没带够火种。
眼下古国遗迹的废墟上亮着的小灯笼都来自净澈灯的幻影。每一个火种能点亮一盏灯的幻影,阿韭数不清,但一眼望去,可谓是万家灯火了。
古国灭亡的年代,生活近千年的阿韭也搞不清楚。
只是卢家集的小妖都传言,他们当时欲壑难填,存了太多不该有的珍宝,最终遭到了反噬。
卢家集散修们总以为古国遗迹里会有紫贝宝珠一样东西,可无数人前去,都空手而归。阿韭能得到一块嶙金石,都算是稀罕玩意。
毕竟古国遗迹里祭器,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的来的。
阿韭跟在顾苍艾和曾青后面,步履轻飘,她感觉自己游在星河之上。
可曾青却催她。
明明卢竹久最擅长净化法术,眼下却跟第一次见一样。
“孩子气嘛,我们的小师妹多受宠啊。”顾苍艾解释道,但语调听起来怪怪的。
不远处的断壁后有人声。
他们便朝那边走去。
“行啦,你讲过一遍净化之术我差不多明白了,”朱樱有点不耐烦,“你不用帮我托着法器,你说不会抢我找到的灵泉,我信;但我不能留把柄给你去和宗主说我学艺不精。”
“传话的人,可从来不是我。”易朗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法器被法术推得越来越高。
朱樱举起双手,把法器夺了回来:“我连宗主的面都见不到,我谁都不信。”
“久儿说有灵泉,你就信了?”
“她闷在屋里,估摸着猜哪里都有新灵泉。但这一处……”朱樱迫不及待开始净化灵泉的下一步,“是我自己凭本事找到的。我走遍三山,谁信她空想的鬼话,这里有灵泉都是凭我一人的经验……”
“那你还用我给你分的净化盐?”易朗退后三步,“当时你听我说这是久儿留给大家的伴手礼,你不是直接倒了吗?”
“净化盐现在多贵啊,有一点是一点。但我可没信这个东西比东海盐灵。”朱樱双膝微曲,法术一出,立马跑开。
法器“当啷”一声落地,易朗赶紧帮忙收了回来。
灵泉没有如预想当中喷涌而出,只是地面上闪过封印的裂痕。
朱樱接过法器,她惊讶不已:“灵泉不要,你命也不要了?干嘛如此帮我?”
“举手之劳嘛。”
朱樱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就成了“滥好人,真有病”。
曾青和顾苍艾躲在安全的地方,只有阿韭敢上前一步。
“这个灵泉他不要,我可不得不抢!”阿韭小心翼翼望向易朗,“我分你一份。”
“用不上。”易朗的话刚脱口,就见朱樱再次举起法器准备一试。
“你们俩一个睡不够,一个病不轻,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抢得过我。”朱樱划出结界,把自己所在潜在灵泉的正上方。
阿韭急匆匆问顾苍艾怎么办,毕竟是他们二人免于宗主惩罚的机会。
顾苍艾的意思是,这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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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应从外围开始净化……但他环视一圈净澈灯,这一招已经被易朗用过了。
“顾大师,”易朗凑过去问,“你对灵力感受比我们灵敏,可知此处灵泉的根源?”
“灵力太散,仿佛会逃逸出去。”顾苍艾虽然看不清寻常事物,但却能记住股股灵力的走向,“好似整片遗迹之上,可以肆意游走。”
“东海盐净化不了,”易朗语气冷静十足,“官盐都用掉了,昆冰盐带得太少,不太够用……若是集中起来还能好办,我们也没有那种法器啊……”
朱樱在结界之中净化灵泉,明明就在脚下,但是却怎么也破不开外面岩石一般的邪祟。打新可真不容易,以前都是靠那些有经验的灵泉维护者先破开邪祟壁界,她再去净化的。
所幸这次她动作轻柔,没有受伤。
她悻悻地走到大家旁边,加入讨论对策的行列。
顾苍艾曾经研究过,古国遗迹及附近绵延的山脉,有大量灵力,但邪祟多且特别,除非有本地盐矿,否则难以开采。
朱樱瞥向易朗,层层邪祟,他如何在山中建假灵泉坑。
易朗怎么知道,那个位置是卢竹久找的。
他刚看向卢竹久,边上顾苍艾便提醒他卢竹久有了新昵称。
易朗偏偏不问,直呼卢竹久的大名。
“啊?我……好像是你当时途径那里停了很久,四处张望,我才觉得……”阿韭毫不犹豫地答道。
虽然从卢竹久的口中讲出,但这却是阿韭自己的记忆。她没事就跑去找易朗,但见到他,只敢远远地跟在后面,当时易朗在前方停留,阿韭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究竟有没有看到呢?
阿韭期待能从易朗这里听到答案。
但易朗顺着她的话,说:“感觉那里有小妖的痕迹,说明邪气不重……别这么看着我啊,朱樱,邪气不重,说明邪祟不多,自然而然那里没有真的灵泉。”
朱樱心里不好受,她可是在假灵泉坑那里试探过。
只是卢家集散修漫山遍野,实在讨厌,朱樱打算风头过了再去那里打新。
她便趁着散修进山,正好人少时,在卢家集的大集市上换些东西。
集市上的规矩她实在不懂,但一些古国遗迹的宝物她很有兴趣。
朱樱问其他人懂不懂宝石?
“宝石磨成粉,也能当盐用,”朱樱逐一注视其他三人的眼睛,“古国遗迹的宝石,净化古国遗迹的灵泉,估计可以吧?”
顾苍艾毫不客气地说道:“宝石里邪祟更加聚集。”
“不一定哦,”阿韭便有一块特别的宝石,“嶙金石,里面没有邪祟。而且散修们里就有。”
朱樱不屑:“对散修了解得这么清楚?你不会是天天扒着购入者名单来回看吧。”
易朗倒是眼前一亮:“久……卢竹久在藏书阁读过古籍,知道些冷门的,不足为奇嘛。可是你怎么拿到嶙金石?”
“我有办法。卢家集散修们想要的,很明显啊。”阿韭眼珠一转,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人换一物。”
顾苍艾立马反对。
好不容易找到的盟友,竟然想牺牲自己换一块他也不清楚的石头。
10. 还有后手
“要是去卢家集,你趁着人多时混进去尚能不被发现,”易朗同样不赞成,“五天内都没有大集……耽误不起。”
朱樱抬头冷眼看着易朗,她嘴角一勾,语气也冰冷,问:“你也舍不得这个潜在灵泉啊?那和我合力在这里加一层封印,我们灵泉宗眼下拿不到,事小,若之后让卢家集的高人寻来,我们可是白白给他们铺路了。”
易朗连忙否认。
所有的灵泉基金都亏,抢潜在灵泉也只能救一时。打新能赚一波,但之后维护灵泉仍需要净化盐,持有的灵泉越复杂,后续越难办。
易朗不至于傻到做这种难以为继的事情。
但朱樱却试图点醒他可以把手里的灵泉清仓卖给卢家集的高人。
易朗当然不干。
他好不容易阻止散修陷入骗局,并以此才能从他们的审讯中逃出。若现在和那些“高人”有联络,之后对自己更不利……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瞧你这话说的……你问问久儿,我当时卖你的那几只灵泉,涨没涨?”朱樱看向卢竹久。
阿韭一时语塞。
“但易朗师兄能帮我考虑卢家集散修的想法,我站在他这一边。”
“别,”易朗往边上撤了一步,“灵泉基金各自经营,让宗主知道我们之间互通有无,会怪罪下来的。”
那这话早点说啊。
阿韭很是不解,他们站在这里一开始,不就是消息共享了吗?
她扭头一看,方才的曾青不见了踪影。
难道他才是传达内幕的那一个?
阿韭还没理清思路,朱樱笑着说:“可不是我把曾青推荐给你的。”
那就是易朗陷害卢竹久。灵泉宗的人心怎么如此难测。
阿韭倒吸一口凉气。
但转眼她就振作起来:“一人换一物……易朗师兄,你去好不好?”
朱樱故作善良:“要不然我来,卢家集散修不认得我。”
“不用。”阿韭知道她的算盘,打算趁机榨干散修最后一点富余修为,去投到她的灵泉基金里。
阿韭走到易朗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易朗突然觉得此事有趣起来:“去哪儿?”
“不用去卢家集中心,师兄你就去米铺后面那条路上,有一个小院,门口左边是柿子树,右边是两棵银杏。嶙金石在那里。”
这么具体?
易朗不禁感觉奇怪:“那里住着什么人?”
“散修咯。”阿韭不知道久儿正在她家里做些什么,“若那姑娘找不到,你就带她来见我,好不好?反正说‘卢竹久’她肯定明白。”
“谁听见这三个字都得跑过来。”朱樱白期待了,灵泉宗的小师妹考虑不周就算了,而且思路总是奇奇怪怪。
朱樱拿出她准备多时的对策,和卢竹久商议,与其信易朗和顾苍艾,还不如她们俩“姐妹情深”。
那般说辞,阿韭越想越气。
她那时差点把阿桃诓进去,又曾经将久儿的空闲修为全部骗走,现在这些作为反而是对她好。
若是当时卢竹久手里有富余的修为,就不至于吞占灵泉维护者返给她的分红了吧?
阿韭不由自主,体谅起久儿当时的处境。
虽然让卢家集散修亏得很惨,但是久儿也是竭尽所能了。
阿韭不想理朱樱,也受不了说好做盟友的顾苍艾反对自己,她望着易朗——
她也不在乎她去不去了。
久儿终会来找她或者灵泉宗弟子的。
卢家集的苦日子,阿韭觉得她受不了几天。
天光大亮,几个人也没个头绪。
倒是不知何时消失的曾青,从不知何处归来。他手里拎了两壶樱桃酒,轻声细语问他给的净化盐可否派上用场。
“没有。”阿韭一肚子委屈。
曾青刚把酒递过去,又收了回来。
后来又过了几天,他终于搞清楚情况。师父托他交给卢竹久的净化盐,早在来卢家集之前就被她分别送给灵泉宗弟子们。
本来盼着今天能大显身手,但是净化盐的量不够用了。
还是朱樱带着的那一份。
曾青也郁闷。
师父特意嘱咐她,收买卢竹久,或者设陷阱让她不得不依赖于他们。
结果,曾青拿净化盐当钓饵,卢竹久却根本不打算在水里当鱼。
他看顾苍艾烧龟甲推算净化盐之后的情况。想必已经放弃这里的新灵泉了;他听闻朱樱一头扎进古国遗迹里做封印,一如既往地一意孤行;他陪着易朗去卢家集外围转了两天,结果净听高人的受害者当时受骗的经过。
曾青不明白,身为灵泉基金经理的易朗,竟然有闲工夫一遍又一遍听他们的怨言。
易朗只好告诉他实情。
古国遗迹那日之后,他先去找米铺之后有柿子树的小院。
里面住着一个姑娘,但是刚搬过来,说之前这里空了好久,藕娘便给她住。
屋里早就清理干净,根本不可能有嶙金石。
倒是那个姑娘,跟没人和她说似的,还对高人满怀期待。
易朗套不出话来,只好旁敲侧击。反正也是闲着无聊,顺手救一个修为亏损的散修,能多一个是一个。
“啊,那个人呀,阿桃。”曾青对她有印象。
易朗当然知道那是阿桃,但是他不肯说。话说多了就容易错。曾青如此,卢竹久也是如此。
可是他们在本月散修第二次围堵卢竹久路上遇到的阿桃,和现在搬入柿子树小院的阿桃,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阿桃,可没有去过第二次围堵卢竹久,也没有见过那时的易朗和曾青。
易朗记得很清楚,但是他不想让曾青和卢竹久发现他尚且记着之前的每一件事。
曾青见他眼底透着困惑,便赶忙介绍阿桃的情况。
易朗配合地点点头,他很好奇阿桃可否有熟人,曾青却谁也没提。
“感觉阿桃看起来很单纯,若是谁生病了,会彻夜守在身旁照顾吧?”易朗小心试探道。
曾青想了想,斜眼看着他:“你惦记这个?之前经历了什么?她那个样子,菜都切不好,估计也就会煮粥……”
易朗打哈哈,换了话题。
他看明白了,眼下光阴回溯,这是本月第一次围堵卢竹久之后的那几天。
那个缠着易朗要谢他十世救命之恩的山野小妖不见了。
所以追着闹着要送给他的嶙金石,也不见了。
易朗后悔当时没能收下。
但每次光阴回溯,世界都会有所不同。
少几个小妖,易朗不在乎。
卢竹久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若发现嶙金石和山野小妖都不见了……他忽然一笑。
曾青和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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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有一阵子没见到卢竹久了。
他们俩都没料到卢竹久直接去了卢家集的酒肆。
午前十分,酒肆营业,但没有人来。
阿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能找到的粉黛都往脸上糊。别人觉得怪异,她反而能安心。
她就坐在酒肆的门槛上,等着其他散修过来。
若是被散修认出来,那就和大家控诉朱樱,讲在灵泉宗坑骗自己的每一遭。
如果没人认出自己是他们最恨的人,那么就散布消息称当时吞下分红的目的是为了修假灵泉坑。
若是没人搭理……阿韭万万没想到她遇到的会是这种情况。
她见阿桃头一个过来,立马追了上去。
但是阿桃对她很不厌烦,尤其是在易朗跟阿桃说过高人的骗人把戏之后,她心里正十分怨念。
她不想听眼前这个怪姑娘的任何话,只想撵她走。
“你们只会动嘴皮子,要我的时候说好话,嫌我的时候又说逆耳的话,”阿桃背过身去,捂住耳朵,“我可是会记仇的!你再说一句,我就记在心里了哦!”
阿韭一愣,她不管会不会被阿桃记恨:“藕娘也说过呀……阿韭也说过啊,当时你还听了……”
“藕娘?她是说过,她正的反的好的坏的都说过,分散风险嘛,我把修为交给高人也算一种呀。阿韭?散修太多了,阿韭又是哪个啊?劝我的人两只手数不过来……可里面也没人赚啊。你不用在缠着我了,我什么也不投,这样最心安不是吗?”阿桃念念叨叨,也没有回头看背后的人一眼。
阿韭望着她的背影,接着问:“我不是要拉你去投什么灵泉,我只是想问你阿韭……”
“阿韭?我没有拉她和我一起投高人的灵泉……每一个要我分成给他们的人我都记得,没有阿韭。”阿桃猛地转身,“莫不是?你其实是我那一直不肯露面的上家?”
糟了。
被当成高人的首徒了。
阿韭一下子处在了被动的位置,被阿桃逼问过去的情况。
她们僵持之中,易朗和曾青赶来,阿桃才放她走。
“走吧,久儿。”易朗轻声在阿韭的耳边叫道。
阿韭却依然对阿桃不依不饶。
“走吧,卢竹久。”易朗又叫了一次。
阿韭重重地呼了口气。
她知道她曾经的小院荒芜了近十年,她知道阿桃未曾见过她,她也知道藕娘并不认识她。
这几日,她盼着易朗能领着“阿韭”过来,和她这个“久儿”想办法交换回去。
但这个世界里,只有卢竹久。
卢竹久不肯接受,却还想试试看,去找最后一个申购自己的灵泉基金的阿桃试试看。
结果只有冷漠和驱赶。
“好,我们走吧。”她跨过酒肆的门槛,“去哪儿啊?”
“回灵泉宗。”易朗想不出继续在卢家集浪费工夫的理由,“新灵泉无法得手,嶙金石也拿不到,但盐矿那边来信,你帮我看一眼,如何?”
“好。易朗师兄。”
卢竹久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易朗搞不清楚她是因为被小散修骂了一顿而泪光闪闪,还是之前竭尽全力地努力遇到光阴回溯而功亏一篑,现在难过得红了眼眶……
灵泉宗弟子乘鹏而去。
路上,易朗见卢竹久默不作声,便掏出来一块手帕。
11. 荒漠之间
卢竹久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手帕,心里一揪:“我没哭。”
这三个字不说就算了,但话音刚落,她猛地仰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根本停不下来。
颇有天赋的久儿进入经理堂,那么生不逢时一般运气不佳,她还是努力想把灵泉基金做好。她跟着易朗一起挖假灵泉坑,为的是防投她的散修们受骗;她自己的基金明明危机重重,却还是愿意帮同门朱樱换出来一些仓位;她知道卢家集的散修恨她,却还是做了横幅警醒大家“修仙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横幅边上的那行小字写的是什么来着?
忘了吧,忘了吧。
可是久儿多年努力,却没能等来回报。成果一下子又阿韭来继承,烂摊子也有阿韭来面对。
她伸出手,接过手帕。
尽管为久儿感到可怜,但阿韭的愿望阴差阳错地实现了。
她之前四处寻找易朗的身影,尾随在他身后,想方设法找机会去谢他,去结识他,去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和他一起启程去往下一个地方……
这些心愿倏地实现了。
甚至还能得到易朗的关心,在她自己将哭未哭之际得到手帕。
她为久儿而感到愧疚,但不论是哪个卢竹久,都会为收到手帕而感动吧。
卢竹久打开手帕,仔细端详。
“还你的,”易朗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原来的洗不出来,买了块新的。”
之前发生了什么?
这可问不得。
卢竹久盯着手帕独特的锁边:“何必费心。从哪儿买的?”
“就近的街角,只是你啊,早接受曾青的帮忙该多好,结果后来你忙来忙去,我都没机会给你……”易朗借机问道,“你折腾这么一趟,你完成自己想要的了吗?”
“没有。”卢竹久含糊其辞,“若是当初同意曾青的条件,真的就会好吗?”
“我把曾青介绍给你,就到此为止。绝非一直想干涉你的事情。”易朗望向天空,“我不懂打新,跟着你们纯粹是耽误工夫,我除了灵泉基金其他事都没兴趣。之后,我得抓紧去别的地方……”
阿韭记得,易朗曾经找过嶙金石,但是一直未曾得到。他后来找过别的宝石,当做嶙金石的替代品……如此一想,嶙金石还真可以替代净化盐,或是辅助。
“犹叶。”卢竹久冷不丁地提到一个地名,“那边有一种下酒的小菜特别好吃。”
易朗突然不安起来,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但卢竹久怎会猜中自己想去的地方。
“哦?你现在饿了?”他尽力掩饰,“想念故乡的美味了?”
“有一点点。这几天在卢家集看大家的下酒菜,就一直在想有没有甜口的……”卢竹久内心忐忑,她哪里知道故乡何处,她只有易朗去过犹叶之后灵泉基金大涨的记忆。
“爱吃的甜的?回灵泉宗自己找到枣糕去。”易朗瞅了一眼卢竹久,眼神又瞬间闪开,“卢家集的散修,我这会替你挡了……”
“……我要谢你。”
“拿什么谢?你别让灵泉基金亏太惨,别让他们再围堵惹事就好。如今他们只在卢家集山里,以后说不定敢追你去犹叶……若你要去的话……”
“那我们是不是能同路?”卢竹久期待地问。
易朗不再隐瞒:“路相同,时不同。你手里没有空闲的修为,现在过去于事无补。好好在灵泉宗想办法吧。”
想来也是。
卢竹久现在满仓,根本不知道去找谁来卖掉。
她此时也不敢问易朗。她看不见易朗的表情,只听他的语气,揣测不出他和久儿之前的关系。
她想起顾苍艾的分析,能让灵泉基金涨起来的办法。她想就此再请教一下易朗,可易朗直勾勾地盯着她。
易朗问:“你之前坚定要打新?这就要换策略?”
“我只是念着你更懂一些,”卢竹久有些难为情,“朱樱和我差不多。你呢?真有独门绝技,能让灵泉涨起来?……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看,东海盐不如昆冰盐,你要去找昆冰盐净化方便的灵泉?”
易朗摇摇头:“对了一半,再猜。”
“曾青这样的人,还有灵泉的维护者更在乎净化盐,”卢竹久绞尽脑汁,“若一种盐有效,自是抢手,但是运往大江南北并不容易,但……跟净化盐运送有关的灵泉会涨吧?”
易朗眼前一亮:“对了八成……不用再猜了。若你手里能有仓位,我刻意告诉你那只合适的灵泉……不过你好不容易把打新的策略想好,坚持下去嘛。你能偷师一时,之后呢?”
“我接着跟你学呀。”
“那你把卢家集散修的修为都交我管理好了。”易朗见卢竹久眼神里透着愿意,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对得起当时给宗主的承诺吗?”
“我……”卢竹久垂下眼眸,“我去藏书阁里自己研究。不过……”
易朗侧耳倾听。
“不过我新的策略和你一样,也只是巧合哦。”
易朗笑了一下:“行。到了,你从这边走回屋里还能快一点,我就不在灵泉宗久留。”
卢竹久突然回过神来。
她俯身看到下方一片荒漠,其间有高阁数座,随着大鹏降落,阁楼之间有有如一片绿洲,其上亭台轩榭堪比南国之景。
若不是大鹏停在小桥流水之前,她一步一步朝里走,渐渐感受到真实的氤氲水汽,她以为这是沙漠里的幻影。
灵泉宗,竟然在这样的地方,也是够神奇的。
卢竹久转身和易朗作别,独自朝灵泉宗深处走去。
按易朗的话,这里离她的住处不远,可是没有记忆的卢竹久茫然又绝望。
她穿过游廊,进入一片园林,简直迷宫一般,她绕了半天,实在没办法,随意找地方坐下。
前方视野开阔,她看见灵泉宗弟子来来往往,却无人朝这边的月洞门走来。
直到顾苍艾兴奋地过来:“回来这么晚?可算找到你了。”
他同朱樱一道归来,得知对方真的在卢家集山上收来新的灵泉,并立马抛掉卖了。她本意是学易朗的做法,然而略有差池,得罪了人。
“让宗主忘了我们在卢家集惹了散修的好办法,”顾苍艾强调道,“就是再添一桩新事。我们俩分工,我去交易堂那边看看她交易的对手,你呢,去查一下她灵泉灵力变动……”
行倒是行。
卢竹久感兴趣的只有易朗……相关的策略。
她细细问清朱樱和易朗做法的区别,才明白方才易朗为什么说她对了八成。
若以拿修为去投净化盐运送相关的灵泉为例,易朗会买入运送距离近的灵泉,同时找人合作,从对方那里借来运送距离远的灵泉,然后再卖出。日后,易朗会再把运送距离远的灵泉真的买回来,把借来的灵泉还回去。如此一来,哪怕运送距离近的灵泉波动不如预期,易朗也不至于亏损太多。
卢竹久听得云里雾里。
顾苍艾管这种方法叫“多空策略”。这是不是谁都能做到,毕竟借灵泉不容易,还灵泉更困难,朱樱就栽在这上面,引得人怀疑她抢了别人的灵泉。而且朱樱一下子抢得太多,占了将近她一半的仓位。
虽说如此,卢竹久之前却只能想到顾苍艾所说的“做多”,毕竟她连交易堂的人的名字,一个都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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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既然是看热闹,卢竹久和顾苍艾提议,她去交易堂。
顾苍艾没反驳,反而带着她抄近道过去。
“你要拿着包袱去吗?”顾苍艾听到一间屋子门口,“放回去呀。”
“哦。”卢竹久朝侧边一望,轻轻推门。
乱七八糟的房间,墙上贴满了笔记,而且张张都是从左往右书写……这熟悉的感觉,她安心地把包袱放在门口一旁的架子上。
她跟着顾苍艾再往前走几步,频频回头。
竟然就住在这个小角落啊。
离花园远极了,一点绿色草木都见不到。
——算是吉兆。
交易堂位于灵泉宗的正中央的高塔之上。
卢竹久在周围没见到梯子,她同别人搭讪,对方却让她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入门法术的教学。
她后来小声接着问,对方冷漠地走开了。
入门法术……新弟子总不会如此冷漠吧。
卢竹久在远处偷偷听课。
不得不承认,还真的颇有收获。
教的正是灵力辨别和瞬移法术。
听到长老让大家两人一组分别练习,卢竹久心里为他们感到紧张。
前面可是九个人。
她本以为落单的那个会和长老一组,就像是以前藕娘对待卢家集的散修一样。
可是长老面对那名弟子,挥挥衣袖,扬长而去。
卢竹久看得入迷,不小心从假山石后探出身子。
落单的弟子注意到她,走了过来:“在下柳青骊,可否帮我完成长老布置的功课。”
“好啊。”
卢竹久正盼着这一刻呢。
她虽然不通法术,面对新人,也得装作是平日疏忽练习的样子。
柳青骊却说他也记不得正确的步骤。
他虽是交易堂的新弟子,却在灵泉宗已经待了十年。
这入门法术,早就学过,但因为换到交易堂不得不按规矩重新练一边。
“温习基本功嘛,”卢竹久打算跟他好好学一下,“我……也不着急,我们从最最最最……简单的开始。”
柳青骊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他转来交易堂,一直没人愿意和他接触。大家行色匆匆,生怕他人知道自己手里的头寸,但柳青骊记着卢竹久的好,把他手里的灵泉和修为全都交代给她了。
对方毫无保留,面对如此诚意,卢竹久便将心比心,报了一遍自己的持仓。
柳青骊一听,连连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卖掉。
卢竹久立刻点头。
“太好了,”柳青骊面无表情,但语气十分轻盈,“我这是要成第一笔单子了……不过上交易堂,我们还是按长老布置的方法去吧。”
“对,先把你的功课完成。”卢竹久跃跃欲试。
她和柳青骊来到交易堂,听到大家窃窃私语在议论灵泉宗的什么事。
没多久,顾苍艾追了过来。
卢竹久才明白,他们在讨论宗主闭关的原因。
“朱樱这是什么好运,”顾苍艾一脸怨念,“惹了那么多事,宗主定要罚她三个月,结果宗主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出来。唉……”
易朗的基金自是不愁,卢竹久的小算盘打得响,顾苍艾好不容易指望和她协力对付朱樱,能让自己的研究进度显得颇有成效……
“她幸免于难,”卢竹久先下口为强,“那我们之前在客栈说的,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顾苍艾尚未反应过来。
卢竹久再次强调:“我们不需要再联手了。”
灵泉宗里有正常人,何必再和他与朱樱打交道呢。
12. 宗主闭关
灵泉宗交易堂外一阵风,吵得卢竹久听不清顾苍艾的回答。
但她能感受到顾苍艾重重呼了一口气。
顾苍艾也正想和卢竹久割席,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快人一步。
怪不得灵泉宗上下谁都不待见她呢?
顾苍艾越想越气,他来到藏书阁,一个卢竹久常去,顾苍艾未曾来的地方。
藏书阁守门的弟子一见到他,倍感新鲜,非要同这位稀客聊上几句。顾苍艾憋了一肚子气,他固然着急,但也乐意,便一股脑同他讲起来。
若不是当时卢竹久有意无意透风说古国遗迹有灵泉,他本该在行研堂夜观星象,分析新王的新政对灵泉的影响,而不是陷入古国遗迹这场闹剧里。
朱樱在古国遗迹里解不开灵泉的封印,但是她早就找到人要出灵泉给对方,所以从散修里的高人那里收来灵泉,装作古国遗迹的灵泉。结果当时估价太高,那些人追着朱樱,闹得她早两天就离开了卢家集。
只留顾苍艾一人继续在山野之间寻觅。
那时顾苍艾就后悔听信卢竹久的鬼话,一个整日闷在藏书阁里找潜在灵泉的人,怎么可能有真实消息呢。
藏书阁守卫听不得这种埋怨。在他心里,藏书阁的古籍可谓卷卷是宝贝。况且,藏书阁紧邻行研堂,其他人也会来看。
但顾苍艾从未在行研堂的讨论中听说藏书阁有什么秘籍。
藏书阁守卫不服气,非要找来古籍论证。顾苍艾认了,并且满怀歉意地借走卢竹久平日常读的几卷拿回去仔细拜读。
他走之后,藏书阁守卫满面笑容。
要等到几日之后,藏书阁守卫才知道顾苍艾借走古籍的真相——
一个看不见的人,借走书当然是为了让其他人看不到。
顾苍艾以为卢竹久的对灵泉基金的策略和古国遗迹的古籍有关,但交易堂的人另有想法。
在交易堂弟子眼里,卢竹久神神秘秘,按频率、按总量、按均价,她都是经理堂的极端。大家都知道她主要靠打新来赚钱,但这并不能从她给交易堂的委托中看出来。
这一切都来自朱樱的传言。
甚至宗主闭关一事,也和打新有关。
卢竹久跟着柳青骊穿过交易堂,找到一个地方坐下。
“总有人偷瞄我……”卢竹久缩在一角,“为什么呢?”
柳青骊不解,他只能猜测:“每人座位上方悬挂的小牌能看的灵泉波动的情况,兴许是巧合吧。”
那些人真的没有在看自己吗?
卢竹久探着头朝前方一望。
交易堂的天花板上若蛛网,不知从哪里来的线密密麻麻编成环状,而线头垂下,尽头挂着一块木牌。
木牌的正下方有卢家集散修梦寐以求的法器,幻灵佩,手指轻触,可以千里传音传文。
幻灵佩对于灵泉宗也是至宝。
要不然也不会封印在长桌之上。
交易堂的长桌共有三排,弟子们两两对坐。
有人不愿意和对面的人对视,桌子中间落起藏书阁借来的书卷。
书卷上可有真的蜘蛛网。
卢竹久看了一惊,想必他们是从未翻看过。
大多数人不设格挡,和左边的人聊聊,和前面的人笑一笑,眼睛始终盯着上面的小小木牌。
卢竹久只能相信柳青骊的话。
她的心刚刚落下,柳青骊却突然提起:“宗主在你出发前往卢家集的时候……大纲就已经有闭关的想法了。”
卢竹久方才就隐约觉得交易堂的人提过无数次“久儿”。
“此话怎讲?”她的声音尽力透着好奇。
柳青骊不愿传谣言,只是讲起前些日子他在法术练习时遇到的情形。
时雪寮的人来找宗主谈话,他们怕别人偷听,就在灵泉宗里一边溜达一边聊。真不凑巧,柳青骊的法术练习横穿灵泉宗,整段谈话被他听来八九不离十。
所有的新灵泉必须在时雪寮那边挂牌登记,灵泉宗这边才可以买卖。卢家集散修里高人推荐的私人小灵泉规模太小,时雪寮管不过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卢竹久想要去打新,便是察觉到这一点,她只选有潜力能规模大增的新灵泉。她之前和易朗去看过几处有灵泉维护者抢着打理的灵泉,那些灵泉尚未在时雪寮,只是差一点修为做铺垫。于是,卢竹久便去把空闲的修为投里面,等日后灵泉在时雪寮挂牌,她的成本也远远低于第一天申购的那些人。
虽然这件事只成了一次,但是宗主和时雪寮那边一直惦记着。时雪寮来找灵泉宗的宗主,便是为了公平,让卢竹久这样打新的人和灵泉维护者一样多付一些净化盐。
如今净化盐稀有又昂贵,宗主可不想断了灵泉宗的财路……但他更不想惹到时雪寮,于是让交易堂的人想想办法。
交易堂在每次成交时,会帮经理堂的人付管理费和净化盐。他们就是从中抽一点,才把交易堂维护成灵泉宗最富丽堂皇的地方。
——虽然卢竹久没看出来这个满是蜘蛛网的高阁华丽在何处。
柳青骊听到交易堂的人商议,怎么能解决现在净化盐的问题,并拿这个当条件去问了宗主。那日之后,宗主便前去闭关。
“还是因为净化盐啊……”卢竹久感叹道。
柳青骊没有立刻回复,他沉默片刻,显得交易堂的交谈声更加吵闹。
在卢家集的集市上见得多了,卢竹久并不会被喧哗声干扰。
柳青骊讲起他来交易堂之前的事,他在灵泉宗很多地方待过,最近的一次,便是在宗主院的后院。那里是记录灵泉宗每笔交易的地方。
卢竹久思考了一下——
这就是账房先生嘛。
宗主闭关,其实是想让时雪寮那边多耽误一点时间。
时雪寮想让打新的灵泉也付出寻常灵泉同等的管理费,自然要令灵泉宗仔细记载打新的修为量。而这免不得要查旧账。
旧账可不能查啊。
旧账也禁不得查。交易堂明面上讨论净化盐的成本,实际上想办法把之前的漏洞给填了。
期限是三个月。
期限只有三个月。
若是继续使用以前灵泉宗惯用的东海盐,三个月根本不够来一批新的。
昆冰盐的渠道早被各家灵泉维护者垄断,获取困难。
想要填补漏洞,就需要新的净化盐。
想要把灵泉基金里的灵泉清仓,也需要足够多的净化盐。
柳青骊想帮卢竹久卖掉灵泉,但是他勇气不够。
听了这话,卢竹久回想起来,在古国遗迹时,朱樱手里的净化盐,是曾青赠予久儿之后又转手分给大家的。
易朗总推着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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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和曾青接触。
难不成背后隐藏的目的是为了灵泉宗的大业?
那易朗可太厉害了!
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啊不,他好像不喜欢太多的感恩……那就好好跟他学一学……也好想不喜欢别人偷师,那就跟他……跟在他后面,找个借口总是可以的……
卢竹久望着天花板,眼底却有如星河。
“你帮我买一部分,最快的,净化盐需要最少的。现在满仓,实在太愁人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都愁得掉头发了。”
柳青骊心里一喜,他没想到卢竹久如此爽快。
他之前见过的基金经理……别提了,巴不得让柳青骊把行研堂的活儿也干了,才肯让他交易一笔。
只不过卢竹久提的要求……交易最快的,净化盐最少的……并不是什么说办就办的事情。
他需要去交易堂的五行法阵确认一下。
卢竹久也要跟着去看。
那里本是禁地,但是卢竹久打着帮柳青骊完成功课的幌子,轻轻松松混了进去。
柳青骊对五行法阵也不太熟悉,他来的日子太短,没人带他。
以前的熟人,也不帮忙。
卢竹久见柳青骊神色惆怅,安慰起他:“互帮互助,有来有回,本就是不容易的事……”
“我可没法想你一样决绝,”柳青骊停在法阵的大石门前,“能和灵泉宗推演上佳的顾苍艾联手,却能说断就断……”
“当断则断。”卢竹久察觉柳青骊和顾苍艾并不熟悉,她也不想之前古国遗迹的旧事,“按卢家集散修们的话,及时止损。这石门背后是……?”
“幻木阵。”说罢,柳青骊打开石门上的封印。
卢竹久试图背下来解法,手势和轨迹她记住了,但是施法运功……完全不会。
这些不应该是跟跑步跳高一样是身体的记忆吗?
如今她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仿佛是六百年前刚化成人形时还不熟练的小小韭菜花。
“打扰了。”柳青骊对着里面喊。
卢竹久也跟着客客气气走入灵泉宗的禁地。
眼前的景象黑洞洞的,卢竹久能看见上面的青苔。
地面也滑,她高抬双腿,小心翼翼地跟在柳青骊的后面。
里面草木香气越来越浓,地上的藤蔓也开始多了起来。
木阵?
里面养的该不会是千年藤妖吧?
卢竹久起了戒心,每走一步都要左右顾盼。
“小心,马上就到了。”柳青骊提醒她注意边上石壁上的花。
眨眼之间,开了又败。
卢竹久目光紧紧盯着石壁继续朝前走,差点扭到脖子。
她和柳青骊拐过弯,站定。
前方是一株通天巨木,上面爬满藤蔓,藤蔓的花叶,抽芽、开花、凋零只需转瞬之间。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吧。
卢竹久双臂贴紧身体,定在原地,不敢吱声。
“啊,不好了!你先别动……”柳青骊突然蹲了下来,“我把蛛线弄断了。这可糟糕了。”
怪不得有奇怪的灵力场呢。
卢竹久突然反应过来,她再仔细观察,发现——
每片花叶上都有蛛线……似乎一直能通到高阁之上的交易堂。
13. 五行阵法
蛛线断了,能有多糟糕?
人声鼎沸的交易堂一下子安静了。
有人心里念不应非议宗主,立马就遭报应了;有人揉揉眼睛,站起来盯着木牌上的纹路,确认是中午汤里被人下了迷药,还是这上面的字真的不动了……
自然有的人面前的木牌不受影响,优哉游哉地起身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可他没有闲暇喝,交易堂的众人发现蛛线断了,看不到换手率,都来找他手动算一下。
他接过一个小小的铜树,拨着叶子,可还未算好,另外的人又来找他。
只靠他一人不行。
幸好他之前在法术讲习时教过这一期的新人……
人呢?
他记得最擅长算换手率的柳青骊刚刚就在这边的窗前……
他想叫别人去找柳青骊,但来不及了,他立马被簇拥到交易堂的中心。
交易堂的人谁都知道都知道修蛛线重要,但是谁也舍不得自己这边木牌显示的换手率。有人趁着这个空档抢了别的桌子的单子,但是蛛线断了,幻灵佩也成了漂亮的摆设。
谁都着急,但是急也没用。
柳青骊和卢竹久僵持在幻木阵的边缘。
蛛线横在身前,细密绵长,卢竹久甚至感觉蛛线越来越多。
估摸着是柳青骊修复枯叶时用了复苏法术,从而导致蛛线新生更多吧。
卢竹久一开始对柳青骊的法术很是佩服,她第一次见到灵符能如此精准地贴在败叶枯花上面。然而藤蔓枯残的花一朵一朵修复成功,奇妙的榕树和藤蔓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变化万千。
治标不治本。
卢竹久看着柳青骊奋力的样子,她也很着急。
但灵泉宗的法术,她只会一样。
还是跟柳青骊学来的。
“灵符要没了。”柳青骊随后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了?幻木阵依靠藤和树两种灵力对抗维持平衡,由蛛线引导,能记载灵泉的周转。周转快则花开花落,但是失去周转的对手,温度便会上升。”
“用一点降温的法术?”卢竹久问道。她在卢家集里经常用,虽然在柳青骊眼中这都是妖法,但眼下他应当不会介意。
柳青骊拒绝了她。
“治标不治本。”
卢竹久一愣,她想了一想:“是要蛛线重新联通,还是要草木恢复生机呢?”
“都行。”柳青骊侧目看她。
谁让他怕扭头会再碰断蛛线呢。
“我试试看。”
卢竹久呼出自己的修为,用千年韭菜精的法子,将其注入藤蔓之中。
还记得那夜从客栈出发赶去古国遗迹,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尚存一些草木灵气。
怕是最后的一点了。
她有些惋惜,但脑海中闪过在大鹏之上,她坐在易朗身边的场景。
过去的身份和能力,不要就不要了。
她作为卢竹久,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柳青骊见藤蔓枯败的突然终止,倒吸了一口凉气。
卢竹久的心也悬着。
但转瞬,一切恢复生机,甚至多余的蛛丝也被神木抹去。
“我这点修为,没法让其维持太久……”卢竹久趁机赶紧拉着柳青骊后退。
柳青骊不肯动:“你怎么舍得倒贴修为补阵法啊?我抓紧,我帮你看看哪个灵泉能更快卖出……”
“只要之后灵泉基金能涨起来,这点修为算什么嘛。”卢竹久望着他深入幻木阵中央,“哪只灵泉周转更快呀……”
卢竹久尾音愈渐小起来。
眼下不是好奇的时候,还不如让他专心一点。
选好灵泉,实际交易还是要在交易堂的高阁之上完成。
他们离开幻木阵,关闭石门十分小心。
不知道是习惯,还是心虚,他们小心抹掉地上的脚印。
交易堂的人找来所有新人过来救场,手算换手率,来补上之前木牌上及时的图纹。
新人当中,迟迟没到的只有备受瞩目的柳青骊。
他们尚不知有人进入幻木阵,只是懊悔之前教了太多超前的东西,五行阵法本可以安排在最后阶段再讲。
更要紧的,成了第一笔单子再教五行法阵的进入之法。
交易堂的人一边忙着手头的活儿,一边催着新人快一点拨动铜树算结果,一边聊着以后要怎么改一改授业顺序……
柳青骊到达之时,正好听见他们最烦新人自视甚高独创五行法阵禁地。
他头皮发麻。
但是冷静一下,立马和其他人道歉。
交易堂的人正想着找一个人背下今日的亏损,哪怕是想为柳青骊说话的人,在他道歉之后也没法站出来替他找补。
卢竹久跟在他后面进入交易堂,之后一直贴着墙边,躲在阴影里。
交易堂……卢竹久之前以为只是帮忙经理堂交换灵泉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竟然从中还要赚取差价。
她只好牺牲一点柳青骊的利益。
他的第一笔交易,明天也来得及。
交易堂有几个人和柳青骊纠缠不断,卢竹久便走上前去。她把刚才和柳青骊挑好的灵泉,告诉了他们几只,只要能清仓,差价几何她都不在乎。
柳青骊对面的人一听就开心了。
与之交换的,当然是不要怪罪柳青骊。
对方很识趣,连连称赞柳青骊勇敢,进入五行法阵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这种素质,灵泉宗罕有。
他们离去后,交易堂一如往常嘈杂难忍。
但卢竹久的心反而很平静。
她看向柳青骊,脸上带着喜悦,但柳青骊的内心,愧疚不堪。他现在不过是在交易堂做学徒,五行阵的过错,他即使弥补,之后可能也无法转正。
更何况面对敢于倒贴她本人修为的卢竹久,柳青骊内心见到本应属于他的第一笔单子去了别人那里,心里愤愤不平。
用卢竹久修为换来幻木阵巨木的生机,刚好够用到此时,柳青骊求人去修复幻木阵,等在回来的时候,他见卢竹久笑得更开心了。
“卖完了,现在就剩半仓了。”卢竹久坐在交易堂的角落,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学着其他人朝柳青骊大喊。
柳青骊心急,但是脚步沉重。
他走到卢竹久面前,坐下来,看桌子上的回单。
一根竹签,上面记录着急于清仓的代价——
远低于预想的修为。
“只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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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我就不知道后面的灵泉反弹涨起来了。”卢竹久依旧笑嘻嘻的,“我现在有修为可以买新的了,而且……”
柳青骊不敢说话,情绪低落的他不知道怎么找出不打扰她好心情的词句。
“我拿到了申购者名册。”卢竹久拿出一把钥匙,“刚才看的那份是昨天的,他们说要去大盘后面才能看到今日的。平仓都着急了,看名册再冲动一把也无妨吧?”
柳青骊点点头。
“我的基金都要十连跌了,本来今天可以逆转局面,但是我太着急了,一下子就凑够九天。九天,真令人久久不能平静,我得赶紧去看看名册,但愿卢家集的散修没有弃我而去。”卢竹久看向柳青骊,“一起去?”
听着卢竹久轻快的语气,柳青骊爽快地答应她:“好,你带路。”
卢竹久的笑容瞬间僵掉了。
她只好去找给她钥匙的那个人,结果那人没想到她留在交易堂等柳青骊,早就当她已离去,毫无顾忌地笑她傻。
“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卖好?”卢竹久站在她背后冷不丁一问。
那人不好意思,只得说让她自己去其他五行阵再看个仔细。
经历过幻木阵,卢竹久总觉得这里有诈,她却毕恭毕敬盼着她在看名册时,能够顺道找阮葵扇帮忙参谋参谋。
一听到这个名字,柳青骊有些心悸。
他知道阮葵扇的事迹。当年阮葵扇是交易堂最受欢迎的新人,但是总出岔子,两个月也没能完成首笔交易,之后便被打发去打扫五行法阵。
柳青骊担心自己会走上阮葵扇的道路。
再去五行法阵,他一下子变得比卢竹久还着急。
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想和卢竹久解释,他想帮卢竹久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而是希望卢家集的散修也能有修为回报。
可他话到嘴边,说出来还是他迫不及待留在交易堂的心情。
“没事,我知道你想要成交第一笔单子,”卢竹久善解人意,“我特地给你留着半仓呢。你想留在交易堂,我想在经理堂洗白垫底的名声,大家都一样。卢家集的散修,你和他们也没打过照面吧?”
“即使我没见过,但也能明白大水漫灌,之后修为不够生存的那种感觉。”
“果然没见过。”卢竹久嗤笑一声,“见了之后,你就不这么想了。”
卢家集的散修们虽然修为孤注一掷投在卢竹久的灵泉基金里,但早在灵泉宗成立的百年之前,大家求生的方式……五花八门,根本不用担心。
除了藕娘。
卢竹久忽然有点想念故人。
说到底也没能见上藕娘最后一面。
藕娘是真的除了灵泉基金之外,什么都不考虑的人。她不去逛集市,也很少去酒坊,在酒肆只是召集大家聚在一起。没话题时,她就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饮上一杯茶。
卢竹久拿钥匙打开大盘后面的柜子,找到今日的申购者名册。
她翻开第一页——
卢雪藕。
从灵泉基金建仓伊始,藕娘一直都在。
卢竹久停在这一页上不肯往下翻。
她平仓是有一点着急了,但这也是为了能早一点从零开始,为了早一天让旧日的友人好起来。
14. 囿于法阵
卢竹久一页一页翻阅名册,她身边的柳青骊闲得无聊,绕道一旁的“大盘”前。
这一方石板,听说是一点一点打磨而成。
但凡制造过程中动用法术,就无法现在这般清晰准确地传递灵力图纹。
“大盘”可谓是灵泉宗镇漠之宝。
然而柳青骊未曾听过该法宝的本命,似乎太长了,从名字上来讲,从历史上来讲,大家已经都不在乎法器的由来。
只要能用就好。
眼下已经收市,时雪寮那边不会再传灵力图纹,柳青骊望着石板上面的石刻,陷入深思。
“看什么呢?”卢竹久收好名册,也走到大盘前来,“好厉害,这上面和的刻度和卢家集那边的竹签一样。”
“竹签?”柳青骊回过神来,“噢……时雪寮汇集灵泉修为后返回去的信物?”
“就是我们……见那些散修时看到的,”卢竹久差点暴露自己的真身,“他们根据竹签上的图纹,再做委托,把修为投入灵泉基金嘛。”
柳青骊不太明白:“竹签送过去且需一段路……怪不得他们选灵泉基金都只认一个人不肯放手呢。”
“别小瞧散修们呀,”卢竹久赶忙解释,“有那种盒子状的法器,里面有一根针,会自动用线绣再绢条上秀灵泉的图纹……就是左边卷着绢条,右边卷着线……长度刚好够报一天的图纹。不过我们……看到卢家集那边缺线,也是挺奇怪的,一个月总有三四天没有图纹,大家就只好喝酒闲聊……”
说着说着,卢竹久越发怀念卢家集的生活。
那个法器,起初是藕娘带过来的。
灵泉宗的易朗和其他灵泉基金经理起步时,基金也无人问津。
有了绢条上的图纹,藕娘带着酒肆里的人讨论分析,大家热火朝天,才对灵泉基金越来越有兴趣。有一阵子,委托下单的竹签都抢不过来,还有人为此大打出手。
当然,现在谁也舍不得消耗修为用法术伤害彼此了。
发明法器盒子的人,可真厉害。
卢竹久在心里感叹。她抬头望着眼前的大盘:“发明这个的人,真厉害。”
“制作也不容易,不能用法术,单纯打磨,搭上一辈子也无法完成,”柳青骊更在乎过程的辛苦,“维护起来……你看上面的刻度,不用法术,就得搭梯子上去,一点一点擦下去。你刚刚提到的法器……那些绢条……”
“那些用过绢条会有人拿去拆了线,然后再作他用。”卢竹久思考起来,“似乎是时雪寮有人在做?好辛苦啊。”
那么当时何必自讨苦吃呢?
柳青骊听着卢竹久感叹绢条给卢家集散修带来的好处,却也算着之后维护的每一份力。就比如眼前的巨大石板之上,细密的石刻,每天给大家带来两个时辰的图纹,却要消耗灵泉宗弟子三个时辰的清理打扫。
打扫啊……需要拎起水桶,放下水桶,拿起抹布,再沾水,再拧干,再摊开,再去擦……每个步骤但是想一想,柳青骊就觉得疲惫不堪。
他十分后怕这样的命运。
他和卢竹久好奇地去看大盘的侧面。
有些地方是刀锋一般的薄壁,有的地方却有一拳那么厚,他们情不自禁研究起来。
“我能进来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飘来,“现在交易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你们先忙,我再打扫,我不打扰你们。”
卢竹久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上挂了一串钥匙的姑娘,一步一步“飘”过来。
行路间,钥匙都未曾碰出声响。
卢竹久赶紧解释她们并非来此交易,而对方也认出她来。
阮葵扇松了口气:“又来看名册?”
卢竹久一愣:“是。”
阮葵扇低着头,把手里的小水桶放下,拿出一块块抹布晾在桶的边沿。她随后说:“之前天天来看,好几天没见你,还以为……”
阮葵扇话里全是怨念。
卢竹久解释说她在卢家集待了一段日子,阮葵扇才平静下来。
出人意料,阮葵扇一听卢家集久打听起酒肆的事来。
她明显和久儿一起看过名册,甚至对酒肆的法器也有所了解。
柳青骊听了心里更是难受。他就看不得阮葵扇这样的人落得如此下场,才华无用场,只能做洒扫。
阮葵扇自己其实早已习惯,她对卢家集的绢条很有兴趣,听到卢竹久说散修们很喜欢用,她露出欣慰的笑。
绢条的绣针是阮葵扇设计制作的。
她本想再改进一下,但是却困在五行法阵,设计出来也没法送给别人试用。
阮葵扇虽有笑脸,但眼神的落寞无处可藏。
柳青骊立马提议帮她把新的法器拿出去试用。卢竹久也想着赶紧为卢家集的散修做一点事情。
阮葵扇却摆摆手:“现在这样也挺好,法器固然厉害,但是名册也是有门道的。”
“怎么讲?”卢竹久问她。
阮葵扇笑而不语。
天色已晚,卢竹久见阮葵扇擦洗大盘还需要点上灯,她便和柳青骊凑上去一人帮她拿一盏。
阮葵扇记得她和卢竹久讲过名册的门道。
没想到她还真不当回事。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阮葵扇不会再吃亏了。话说多了总会出错,少做事也能少犯错。她小心翼翼地擦着大盘的刻度,念着自己曾经一时出错却长久被困于此……
卢竹久边上的还是交易堂的新人,阮葵扇更想小心。
交易堂的人,太喜欢落井下石了。
但柳青骊却很执着,不能帮她试用新的法器,那就把她当时交易才华想办法传出去。
虽然柳青骊的本心只是怕自己以后也受困于此无力回天,但眼下的一言一行是真的要拉阮葵扇离开洒扫的处境。
阮葵扇听柳青骊说起卢竹久卖灵泉时机不佳,下意识地出主意怎么弥补。
话匣子打开了。
柳青骊紧抓不放。
阮葵扇冷静下来,使唤他去拿梯子。
她望着柳青骊跑步而去,又看向边上的卢竹久:“五行法阵,你选哪个?”
卢竹久回过神来。
“名册上能看到散修们常常集中选同一灵泉基金……”卢竹久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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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不出名册的门道,“如果法阵能和名册结合起来的话。”
“哦。你想选水阵。”阮葵扇的聊天热情仿佛被泼了冷水一般,瞬间冷却。
柳青骊回来,看见她们尴尬地在大盘面前,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卢竹久突然问起:“我今天卖了,算是追涨杀跌吗?”
阮葵扇踏上梯子,扭头看她:“那得明天才知道。”
“那我们来得及再去五行法阵,”柳青骊小心试探阮葵扇的反应,“夜晚的话,土阵太冷,金阵太远,火阵有点危险……”
“那我们去水阵。”卢竹久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阮葵扇,“水阵的门道也很深……”
“你们要去就去。”阮葵扇不知道为何两人都过来帮忙扶着梯子,“大门用法术开,别盯着我的钥匙。”
“你提议我去水阵,”卢竹久抓着梯子不肯松手,“那我和他这就过去。”
说罢,她瞥向柳青骊,两人毫无默契,谁也没有把手从梯子上拿走。
直到阮葵扇打扫完大盘,要锁门才把她俩一起撵了出去。
“我要去水阵打扫。”阮葵扇拎着小桶走在前面。
柳青骊勾起嘴角:“顺路啊。”
她们三人一起来到幻水阵。
阵法位置就在卢竹久屋后的花园的湖里。
从湖中亭地面的暗门进入,她们遇到有人挡路。
阮葵扇小声问:“我能进来吗?天都黑了,你若急用,我不打扰,我之后再来打扫。”
卑微怯懦。
柳青骊越发可怜阮葵扇……和他自己之后可能的道路。
卢竹久却发现前面的人正是朱樱。
几日不见,朱樱有些憔悴。
朱樱是被卢竹久吓的。五行法阵是灵泉宗禁地,换言之宗主不回来,也认为其他人不敢轻易造访。她便躲在这里面,听着潺潺流水,想着怎么将功补过不受罚。
她心如明镜,知道卢竹久发现自己怎么偷来卢竹久的潜在灵泉位置,但偏先要怨她:“阿久,你透露的风声真是害惨了我。”
“我透露的……不是让易朗师兄打击了卢家集的假高人嘛。”卢竹久不吃她卖惨这一套,“你没沾上光,就觉得吃亏了?可不能赖我。哦!你是说管别人借灵泉,然后……”
卢竹久捂住嘴,话虽然只说一半,朱樱却已经倍感难堪。
“谁能像你一样满仓还没心没肺在卢家集的大集上买个没完啊。”
“但我现在只有半仓了。”卢竹久辩解道。
朱樱紧张起来。但是她后面知道卢竹久是血亏才卖出去的,一下子安心起来。灵泉基金收益排名,朱樱至少还有卢竹久垫底。
朱樱给卢竹久她们让路进去,但她本人还是不肯离开。
那就一起跟着进来。
幻水阵位于湖底,其间无水,但是湖中水能根据灵力在亭下巨石上留下图纹。
卢竹久停驻在巨石之前,她看了好就才明白,这样能看出每日交易量有多少。
朱樱凑了过来:“法阵合起来用才够灵,你这样空手来……不会是专程来寻我的吧?”
15. 幻水阵后
怎么可能呢。
卢竹久和顾苍艾分道扬镳之后,念着也能和朱樱永世不见……可是灵泉宗就这么大,还同是经理堂,抬头不见低头见,卢竹久也不好把心思都摆在脸上。
说到底,这话是想让她来找还是不来呢?
朱樱心思难猜。
卢竹久想了又想,挤出万用的说辞:“我回来晚了,自然想着见上一面。”
朱樱的眼里精光毕露。
卢竹久立马转折:“最后一面,以后再灵泉宗我们绕路走。顾大师可把话都跟我说了。”
“他说你也信。”朱樱突然挽着卢竹久的胳膊,“阿久,你可否见了宗主?我提前寄信给他,迟迟没信……”
寄的是什么信?
卢竹久甩开朱樱:“没见。宗主闭关了。”
朱樱兴奋起来。
“顾大师跟我说的,可不一定是真的哦。”卢竹久对她愈加不信任。
朱樱脸上却尽是得意。
她在信里提到曾青的净化盐,欲让宗主重金抢下盐矿。她曾经想自己包下盐矿再给灵泉宗的人用,然而曾青那边的人只认卢竹久一人。
朱樱想不明白。他们那么相信卢竹久,可卢竹久却把净化盐分给灵泉宗的众人。
她问卢竹久原因,卢竹久却道当时心情好。
柳青骊在一旁突然紧张起来。卢竹久的净化盐分给其他人,那么当时账如何记录呢。但他转念一想,卢竹久若真有私下取得净化盐的渠道,交易堂的账也能平了,柳青骊只要从中添把手,宗主便会记得他帮忙应付时雪寮的好。
柳青骊心里只有怎么摆脱洒扫命运这件事。
朱樱见卢竹久対她很是敷衍,便不再自讨无趣,离开幻水阵。
反正宗主一时也不会来找她。
阮葵扇在幻水阵中间,蹲下身来,并掏出两把小扇子,给潮湿的地方扇风吹干。
卢竹久走过去和她一起蹲在地上。
阮葵扇嫌她挡住了光,自己朝边上动了动,问:“幻水阵,你看好了吗?”
看都看不明白。
卢竹久没有作答,却等来阮葵扇新的提问:“那处能和名册结合呀?”
“只用这一个阵法,不够嘛。”卢竹久起身,躲着阮葵扇,“不过,抓紧清仓即可,虽然都说我卖太低亏了,但在幻木阵和幻水阵待过,我的确得知怎么快速清仓了,足矣。清仓时亏的修为,我之后能赚回来就好。”
“那你也压根不用名册呀?”阮葵扇觉得自己的期待扑了空。
卢竹久却同她敞开心,说实话:“我只想记住大家的名字,亏成这样,还愿意陪我的人,他们的名字。”
“你要真能记住名字,那基金就能涨了。”阮葵扇吹干地面,拎起小桶,要前去下一处。
卢竹久想问她此话何意,但是她却让她藏书阁里自己找出处。
“那明日一早,赶在法术讲习之前,我们去吧。”柳青骊提议道。
卢竹久点点头。
但后来她却等不及,夜深人静时就偷摸前往藏书阁,独坐其间。
藏书阁的守卫同她道过再见,又返了回来。他扒在门边,小心观察。
卢竹久从簿册那一片抱回来一摞书,飞快地翻看起来。
她方才在藏书阁各区逐一巡视了一遍,其间一直在思考阮葵扇的话。虽然易朗跟她说不用改变投资策略,但她总觉得阮葵扇话里有话。
之前在古国遗迹,在和灵泉宗的人谈话间,她知道久儿常常来藏书阁。当如今的她迷茫之时,她看到了久儿留下的书签。
一张张书签夹在灵泉宗往日交易对手记录里,她把那些簿册全都抱到窗边,借着月光仔细看起来。
她发现有一只灵泉价格不断攀升,全靠三个人互相报价交易,之后才有人其他人跟着购买,而那时灵泉已经进入下跌趋势了。
卢竹久总觉得有些奇怪,她仔细看了眼簿册的角落,写着“李素采”的名字。
这只是簿册之一。她接着翻看,还发现那三个人也曾如此操作过朱樱的名灵泉基金。她一下子来了兴致,认真地逐行读起。
那次灵泉跌得很快,而后的交易人里写着熟悉的名字“阮葵扇”。
她找到年份,那是很久之前的事。这么看,阮葵扇在交易堂做洒扫也将近七年了。
或者说,阮葵扇交易亏了之后,她才被撵去做五行法阵的洒扫的。
卢竹久突然起身,吓得暗中观察的守卫推了一下门。
“吱呀吱呀”的声响,惹得卢竹久回头看去。
守卫心慌,他立马出来解释:“古籍都被借走了,我刚才忘了和你知会一声。”
古籍?
关于古国遗迹的书?久儿还真的很喜欢看这些呀。
“没关系,我今天来此不是为了那个。”卢竹久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守卫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那就好。我早点把古籍收回来。你要是想找古国旧事,你的这些簿册没用,那边灵泉宗的手记可能还有点记载。”
“多谢了。”卢竹久听他的话,去了藏有手记的书架前。
似乎久儿在藏书阁找的不是潜在灵泉,而是研究古国的历史。
现在的卢竹久対古国古籍一无所知,但是古国当年的情况,还是她有生之年经历过的。
卢家集的山间曾是古国旧都,百姓早就迁居去了南方。
早在邪祟入侵之前,那里已经没有凡人居住。
后来有凶兽从南方袭来,王侯念着旧都已是废墟,才将其镇在其间。后来几次战火,凶兽都没有挣脱而出,但这里自此别说凡人,妖魔精怪也不敢前去。
可好奇的、大胆的、莽撞的……那些人还是冲着古国遗迹的灵气前去一探。当年生还者十不足一,古国遗迹就成了口口相传的危险禁地。
不过近些年还好了啦。卢家集人气足,再阴间的东西也能被阳气压一压。
卢竹久想起自己身为阿韭时在集市上见到的古国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点怀念和散修们在一起的日子。
话说回来,久儿有闲暇研究这个,却没工夫好好管理灵泉基金。
卢竹久可不想辜负卢家集的散修。
她站在灵泉宗手记的书架前,随便拿了一本。
太巧了,里面记录了当年阮葵扇加入交易堂时的经历。
卢竹久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书架,这本手记放得随便,总感觉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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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经常翻阅。
算了,不深究了,就当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她仔细阅读起来——
七年前,朱樱的基金因为交易堂那边有人配合对敲抬价,被宗主揪了出来。而最后受到处罚的正是阮葵扇。
卢竹久特意折返回去重新看了一样簿册,之前那三个做对敲的人,真的是在朱樱灵泉基金之后还在交易堂。
但阮葵扇是被冤枉的。
至少也不能自那时起就被发配去擦石板啊。
卢竹久为阮葵扇感到不平。
次日,她见到柳青骊立马提起这件事。
柳青骊夜里做了噩梦,他后悔自己在藏书阁常看手记,看了太多受处罚的事迹,会把霉运招到自己身上来。
他听了卢竹久的话,突然明白阮葵扇当时的暗示。
名册和阵法结合,要去的当是金阵。
幻金阵由大大小小的铜球组成。铜球依次撞在巨石墙上,留下的印记能反映当时的交易动向。
这些交易动向,按交易堂的话来讲是“盘口”,也由蛛丝连接,直接通向高阁。
昨日弄断蛛丝的阴影还环绕在柳青骊的头顶,他打算谨慎行事。
卢竹久和他商量,簿册和手记的事,先同阮葵扇讲,还是去找交易堂的人。
柳青骊胆怯太过,物极必反,从怕自己去做洒扫,到阮葵扇再被害,如今却一下子有勇气要去交易堂说清当年的事。
毕竟那一年,柳青骊也曾在场。
他要一个人去,卢竹久本来也深感自己不该掺和交易堂的事,便站在高阁之下,望着柳青骊消失的身影。
阮葵扇能发明出绢条法器来传递灵泉波动,她若不做洒扫,这七年间是不是能有更多发明呢?
卢竹久想起五行法阵的巨石,灵泉宗现在的方法也真是天然去雕饰。
若是阮葵扇不做洒扫,灵泉宗早就能有比基金更厉害的法器了吧?
她等了许久,仍然不见柳青骊回来。
实在无聊,也是夜里少眠,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卢竹久的房间很大,但是堆满了杂物,墙上也挂着字画,还贴满了小纸条……乱糟糟的一片,她全靠在卢家集集市上跳贝币袋子的经验,回到床榻。
大白天午睡。
卢竹久突然发现枕边也有纸条。上面写道——
“阿竹之志”。
笔记稚嫩,而且是从右往左书写……卢竹久一下子睡不着了。
那上面有五条内容,其中一条写着“阮葵扇,使其昭雪”。
这不就是她现在打算做的事情吗?
这不就是久儿在藏书阁留下的书签的原因吗?那正是之前为此努力过的证据。
卢竹久呼吸一滞。
她想起顾苍艾说她改名的旧事,在叫做“久儿”之前,名唤“阿竹”。
卢家集的人也觉得“阿竹”更顺口一点。遇到什么事,会把顺口的名字改掉呢?
卢竹久那夜想改称“阿久”,是因为她不是“久儿”。
如今看到阿竹的纸条,卢竹久再度环视这间屋子。
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这副躯壳,她是第三任主人。
16. 七年之前
这世间竟有如此诡异之事。
明明身处炎热的荒漠,卢竹久却感觉比卢家集的冬日还要冷。
她钻进被窝,不知不觉睡了片刻。
醒来之后,却仍然忘不掉这怪异之感。
她把枕边的纸条收好,起身回藏书阁欲寻古籍,才回忆起古籍都被借走了。
守卫见她急匆匆赶去古籍区,便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卢竹久问起那些书,守卫立马解释道昨日刚刚外借,不去催的话,一个月之后才能还回来。
一个月啊……
一个月就一个月。
卢竹久转身向前,继续去看手记。
守卫却留在原地,想不到她变得如此好脾气。
藏书阁的手记繁多且杂,卢竹久翻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
她想要找一个古国传说。也不知有没有文字记载。
对藏书阁感到的失望的她,在灵泉宗一边漫游,一边回想。
古国曾经有一段日子,都城里总有人消失不见。起初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疯了。因为其他人根本不记得那个消失的人,仿佛消失的人从未存在。
后来,消失者越来越多,都城也显得空了起来。才几个人就建三间学堂,要有多少人才能在一年之间重新修好大殿……察觉到都城怪异之处的人也越来越多。
于是……
卢竹久记不得后面的细节。
她只是觉得那个传说里的情景,和她自己当下的处境有些相似。
那日在卢家集,她以为自己从天台坠下撞到久儿,阿韭和久儿的身体便如此对调。
结果,她满怀期待地赶去卢家集,想着从久儿魂魄的阿韭家里拿到嶙金石,阿韭的家不似之前,阿韭也从未在卢家集出现过。
她曾经怀疑阿韭重新变成一株小小的韭菜花。但几天她四处寻找,卢家集也没人吃韭菜种韭菜。
去哪儿了呢?
阿韭的身体、久儿的灵魂……
卢竹久觉得这就是古国传说里消失不见的人。
眼下只有她还记得消失的阿韭,或者说实际消失的久儿。
然而对于久儿来讲,她一直记得之前消失的阿竹。
要不然阿竹和久儿为何字迹如此不同呢。
她们一定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久儿查阅古籍想找出缘由和解决之道……
眼下的卢竹久怕是也得继承她的遗志了。
——连带阿竹那一份。
她盼着现在的房间里还能有一张纸条写着“久儿之愿”。
没有也无妨,久儿生前最要紧的,是把汇聚卢家集散修的心血的灵泉基金好好经营下去。
——总之不是连夜绣横幅。
卢竹久重新绕道交易堂的高阁之下,她见到柳青骊正逢人打听自己的去向。
她赶忙过去问阮葵扇七年之前旧事的情况。
交易堂看过柳青骊的的证据,他们觉得阮葵扇是有点委屈,但这事需要阮葵扇亲自来。
柳青骊随后找过阮葵扇,但她却忙于手头的事情不愿意搭理他。
“是我多闲事了吗?”柳青骊嘟囔道。
“是我们多管闲事,”卢竹久不肯放弃,“换我去试上一试。等一下,为何要阮葵扇亲自过去?”
柳青骊当时未曾细想,他猜测:“或许得当事人才行。”
当事人还有朱樱呢。
卢竹久和柳青骊决定分头行动。
柳青骊找上朱樱。她本不愿见客,但念着昨日的一面之情,听了柳青骊一番话。
朱樱一下子生气了。
她要去找交易堂那边理论一番。
柳青骊慌慌张张,但无处逃窜,被朱樱拽着就进了交易堂高阁。
交易堂的人并不偏向外人,柳青骊做错了事,他们也不会立马认下来。
更何况于理,朱樱真的不一定对。
当年灵泉修为飞涨,究竟是不是几人对敲抬价的结果,他们正在找人核查。
朱樱却觉得只要灵泉基金里的修为涨了即可,何必关心是灵泉所在地的灵气推动,还是外人修为投入呢。
她毫不客气地在高阁窗边坐下。
外面晴空万里,等上许久都见不到一只飞鸟。
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
交易堂众人也找到七年之前的纰漏之处。
每一笔交易,幻金阵的金球都会撞击墙面。
然而他们对敲的修为数额却无法和金球撞击的大小对应起来。
朱樱听了眉头紧皱。
交易堂想彻查一下对敲事件,但是宗主闭关,他们只能放过经理堂的朱樱。
柳青骊倒吸一口凉气。
本来想借此将功补过,反而惹出更多麻烦……还惹到的是经理堂的朱樱。
交易堂的人送客,朱樱的脸上没有得意的笑容。
幻金阵的金球无法对应……
朱樱不安起来。
在灵泉宗的另一边。
卢竹久贴在墙边站着,不敢打扰阮葵扇工作。
但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比如说叫她“扇扇”还是“阿葵”哪个更好一点。
也比方说“阿久”会贴在墙边不敢动,“阿竹”会拦在拖把前,非要让阮葵扇按直线拖地。
“葵葵阿姐!”卢竹久终于试对了阿竹和阮葵扇的暗号。
阮葵扇瞬间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看着卢竹久,呆呆地问:“有的小孩子大病一场后会更聪明,你呢,反而一次比一次忘事。怎么突然想起这么叫我了?”
“白日和梦里都想着你呗。”卢竹久不由自主像小孩子一样,语气变得娇滴滴,“我们去找交易堂的人,理清当年的事,葵葵阿姐你就能……”
“多陪你玩了?”阮葵扇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拖地,“这么多年,那是一天能查清说清的。”
极有道理。
七年之前,阿竹在藏书阁翻看簿册就能发现盲点,久儿何苦用了三年都没抓到头绪。
卢竹久猛然意识到,对敲事件少了点什么。
名册和法阵结合……
“还差法阵……”卢竹久自己小声念叨着。
幻金阵有些问题。
柳青骊本想和朱樱一起离开交易堂高阁,却被其他人叫住。
幻金阵的金球,当年撞击不对,如今细查,到现在也不对。
交易堂的人谢过柳青骊提供的簿册,让他们发现幻金阵一直不准。
柳青骊本在恐慌之中,一听到夸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他问出他心底最在乎的问题:“那我还能通过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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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幻金阵又不是你弄坏的,和考核没关系。”对方非常诧异,“这可麻烦了。幻金阵只能交易时段维修,如今会蛛丝的人有,调幻金场的人都外出了,不知何日归来。”
“我学过手算金阵,”柳青骊自荐,“要不要先以此过渡?”
“好啊,”对方远望高阁边上的日晷,“时候不早了,明日再来吧。”
柳青骊激动地连答三声“好”,吵得一旁的人翻白眼。
劝不动阮葵扇,卢竹久返回交易堂的高阁路上,遇见朱樱。
她和朱樱擦肩而过。
连个招呼都不想打。
卢竹久虽然心里过意不去,但转念想朱樱也没反应,那就不是她的错。可心里一旦起念,她便不由得用余光看去,紧接着又回过头。
她和朱樱目光相对。
朱樱停下脚步,转过身,叫住卢竹久。
卢竹久脸上堆满笑容:“哎呀,又碰面了,刚才想事呢,没想到是你啊……”
说完就嫌自己多嘴。
每多一个字,就多暴露一点尴尬。
卢竹久呼吸凝滞,盯着朱樱。
朱樱没想到卢竹久会读心一般把她的心里话抢先讲了出来。她笑了笑:“真巧,你忙着我也就不打扰了。我……去见阮葵扇……”
“我听说……”卢竹久刚想趁机打听点什么。
但朱樱反而先提起柳青骊来。柳青骊通过簿册查出幻金阵这么多年一直有错,闹得朱樱内心非常不安。
幻金阵的修复,阮葵扇是关门弟子。当时是朱樱不愿承认自己托人对敲,才害得她只能打扫交易堂的五行法阵。
——其实阮葵扇本的处境本应更惨,但多亏了她关门弟子的身份。
没给五行法阵负责关门就不错了。
卢竹久在心里暗暗想。
朱樱此番想找阮葵扇,便是想劝劝她,去交易堂回顾七年之前的情况,若是可以,帮助交易堂重新复原幻金阵。
“那你呢?”卢竹久没料到朱樱如此大度,“对敲的事,不会重新怨到你身上来?”
朱樱嗤笑一声。
“宗主闭关,等他出来之后,阮葵扇复职,幻金阵复原,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朱樱眼睛透着一丝狡黠,“我正好有交易的单子能委托给阮葵扇……交易堂的那些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互伤互害是常事,我愿意带她重新回归正常日子,宗主说不定会赏我呢。”
功劳揽得可太快了。
卢竹久立马呵道:“牵头的人是柳青骊啊。”
“他一个新人能做什么呢?”朱樱拍一拍卢竹久的肩膀,“现在被交易堂的人拦着不知所措呢吧。”
卢竹久无言以对。
柳青骊后来心里暖暖的,毕竟真正发现当年疏漏的人是卢竹久。她愿意把功绩让给自己,他定要好好报答。
阮葵扇没想到昨日见到的三个人,今天一整天来回找她自己。
打扫清理五行法阵的进度,被他们拖后了。
若是以往,阮葵扇念着每日都要打扫,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今天,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葵葵阿姐”,反而不想早点收工休息。
一旦回去,她就会在洗漱时见到阿竹当年送给她的礼物。
一块从幻金阵淘来的宝石。
17. 两个秘密
阮葵扇一直小心收着那份礼物。
那一年她初到交易堂,灵泉宗的小师妹卢竹久刚分去行研堂,她们两人在每日早课散了之后会一起去五行法阵外面转一转。
卢竹久喜欢读书,所以阮葵扇再三邀请她一起来交易堂,她还是跟宗主要求去行研堂。
喜欢是喜欢,但是底子太弱。
卢竹久便无事就在藏书阁,一坐一整天。
阮葵扇经常在古籍区找到她。那时候也不明白卢竹久为何翻阅古籍。
直到阮葵扇完成她在第一笔交易单子,卢竹久拉她去幻金阵时说出的话,阮葵扇才明白原因。
五行法阵的巨石尚不确定,但是幻金阵里堆起的小石头,都是从古国遗迹淘来的。
这是灵泉宗阵法的灵力之源。
阮葵扇看不出那些石头有何特别。卢竹久便拿起一块。
她手上那块,里面亮晶晶的,估计打磨一下,能熠熠生辉。
阮葵扇正盯着她手上的宝石看,卢竹久突然攥起手,另一只手在拳头上拍一拍。
她疑惑地看着阿竹。
阮葵扇总觉得她孩子气,但的确那时候最多不过十二岁。
卢竹久不作声,她又拍了两下。
阮葵扇看她似乎攥不住了,以为石头发热,难以忍耐。
然而卢竹久张开手掌,一块石头变成了四块。
“灵泉之源。”卢竹久抬高手掌,让阮葵扇看个清楚。
阮葵扇听过卢竹久在古籍里的研究结果,感到难以置信。她们临走时,卢竹久想把四块石头都扔到幻金阵的石头堆里,但阮葵扇拦住了她。
交易堂的五行法阵不要乱动。
阮葵扇谨记在心。
于是,她们拿走三块,把捡起来的那块尽可能地放在一开始的地方。
世人常说古国覆灭是遭天谴,遗迹之间的邪祟十分凶险,拿了幻金阵的石头之后,阮葵扇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之后不久,卢竹久两块嶙金石都消耗掉了。
但她送给阮葵扇的那一块,阮葵扇一直小心保留至今。
她不是不想扔掉这邪祟之物。
只是她觉得还不是时候。
朱樱走在前方,时不时回头看向卢竹久。她明明来过那么多次,为何面对每个岔路都差点撞墙。
幻金阵里面的样子和卢竹久预想的截然不同。
她听柳青骊的描述,总以为是一根倒吊着的冰糖葫芦垂在正中央,然后四方摇摆撞击四面的墙壁。
可在她的眼前,石壁仿佛镜子,映照着她的重重身影。甚至难以看出哪里是路口。
她和朱樱一同走到幻金阵的身处,望见里面是小石子堆成的山……
准确来说,是古国宝石堆成的山,其间有石柱插在石子山上,石柱上如同拨浪鼓一样,由蛛丝牵着两个金球。
石柱转个不停,金球敲个不停。
卢竹久见朱樱转身和她说了什么,很长很长的一句话。
但她只能回答:“听!不!见!”
幻金阵吵个不停。
她们俩只好调头出去。
洞口外面呼啸的风,卢竹久也觉得清净。
她让朱樱等她缓一缓再说。
朱樱说幻金阵金球撞击不准这个问题,只有阮葵扇能修。
不管卢竹久和柳青骊作何想法,她一定要让阮葵扇重新复职,然后把幻金阵修复正常。
尽管这阵坏了有七年之久了。
朱樱神色黯然:“柳青骊意思是我当年对敲害了阮葵扇,其实并非如此,哪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朱樱解释说,如果当时不做对敲,阮葵扇的交易就会被人发现有问题,交易堂的人就会检查五星阵法,然后会立马发现幻金阵的异常。
当年有人动了幻金阵的石子堆,里面的宝石被换成了寻常石子,所以有几个“拨浪鼓”的金球撞击力度不对。
朱樱做了对敲,于是金球撞击出来的结果和簿册上能对应上,那时候灵泉宗和灵泉维护者在谈判,以交换净化盐,若是灵泉维护者发现灵泉宗交易的修为和实际对不上,当时就拿不到净化盐了。
那时候经理堂另外一位灵泉基金经理李素采也跟着朱樱一同做此事,才把事情圆回去。
朱樱当时没有把对敲声张出去。倒是阮葵扇自己同交易堂那边说自己作假,才受罚去打扫五行阵法。
朱樱记得当年卢竹久和阮葵扇时常见面,自受罚以后,卢竹久跟避嫌一样也不再同阮葵扇接触。
只是明面上没有接触。
卢竹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虽然此时不清楚阮葵扇当时的想法,但她知道“阿竹”和“久儿”都没有放弃过阮葵扇。
“我们联手吧。”卢竹久提议道,“尽管你不待见我。”
“呵,你知道就好。”朱樱早有一计,“收市之后,我们查清寻常石子是那颗。再等明日一早,让……请……求阮葵扇过来,换上古国宝石。”
“可宝石从哪儿来呀?”
朱樱脱口而出:“你之前不是自信满满说能找来嶙金石吗?”
卢竹久略有尴尬。
朱樱当然早有准备,她打算拿灵泉基金的修为去交换一块。本来是为了打新换来的,眼下用在幻金阵亦无妨。
交易的对象,正是曾青。
卢竹久一听,立马拦着她。
争执片刻,卢竹久决定拿出一部分修为去和曾青交换。
“你不怕卢家集散修要你的命啊?”朱樱嘴上心疼她,心里可乐开了花。
“那我自己的修为,灵泉基金里的我可不动。”
朱樱没想到卢竹久回来之后变得单纯了,但她并不阻拦她倒贴修为的冲动。只是卢竹久问起曾青约定的地点和时日,朱樱怎么都不肯讲。
柳青骊从交易堂赶来,给卢竹久带来消息——
她昨日卖的灵泉又跌了。
卢竹久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好事呀。”
朱樱看了眼她,嫌她这么多年来还是不稳重:“那你不妨买回来,还能接着涨。”
“抄底抄到半山腰上可就糟了,”卢竹久不同意,“可话说回来,为何是半山腰呢?”
柳青骊脑内闪过火阵的模样,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土阵,山一样咯。”朱樱见他们两个对小问题过于执着,甚至不愿意进幻金阵,便只好说上一句。
柳青骊见朱樱和卢竹久之间的关系没他听闻的那般生硬尴尬,松了口气。
他跟在她们二人身后,进入幻金阵。
要在石子堆里淘一块普通石头,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樱想分片寻找,但卢竹久却停在入口。
“嶙金石……?”卢竹久轻轻问道。
朱樱颔首。
这种宝石,卢竹久当年跟着易朗发现的。易朗一直在寻找,但是迟迟没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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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卢竹久把他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于是从集市上收来之后,便想着送给易朗。
嶙金石若在幻金阵就有,易朗当时是何苦呢。
卢竹久回忆起她尾随易朗时的细节,易朗要找一块很小很小的嶙金石,方方的,而且有一个角似纺锤……
她环视一圈幻金阵。
随后跑到一个角落,捡起一块纺锤一般的石头。
“这个?”
朱樱和柳青骊愣在原地。
朱樱招呼她过来,然后接过石头一看,还真是寻常石子。
这怎么可能?
为何一下子就找到了?
“撞大运了。”卢竹久答道。
柳青骊提醒她:“快放回去,石子堆塌了的话,幻金阵也不会准。”
放下石子,卢竹久三人离开幻金阵,在不远处遇到阮葵扇。
阮葵扇手里拎着小桶,上面横放着一个掸子,看起来是来此打扰。
朱樱不放过任何机会,立刻和阮葵扇往事重提。
她道歉的话只有两句,但是如何让阮葵扇重新复职的办法想了五种。朱樱甚至不惜用她自己灵泉基金里的修为来交换这个机会。
柳青骊一边听一边看向卢竹久。
卢竹久面无表情。
阮葵扇余光一瞥,她没想到卢竹久面无表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年珍藏的礼物,当年和阿竹的情谊已经淡了,淡得还不如她和朱樱的关系。
阮葵扇放下小桶,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她摊开手掌,朱樱大吃一惊,里面正是一角纺锤状的嶙金石。
“你偷换的?”朱樱问道。
阮葵扇摇摇头:“阿竹送我的。”
轮到卢竹久愕然了。
“但不是她偷的啊,”阮葵扇急忙解释,“里面那块嶙金石换成石子,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当时……”
卢竹久和阮葵扇察觉这玩意石邪祟之物,是因为她们发现幻金阵的嶙金石后来丢失不见。她们虽然没拿,却也怕被赖在自己身上,卢竹久便把自己的石头塞进去一块。
可过了几天,又消失了。等到卢竹久手上的两块石头都用掉,她便求阮葵扇打磨一块普通石头。
卢竹久答应去找来丢失的嶙金石,她那时有线索,但需要阮葵扇盯着一点五行法阵。
一盯就是七年。
阮葵扇决定不再守护这个秘密,于是将嶙金石带在身上。
翌日,朱樱和卢竹久去交易堂,求人让阮葵扇免于五行法阵的洒扫,并复职回高阁做交易。
因为只有这样,阮葵扇才能把嶙金石重新放回幻金阵。
朱樱愿意让阮葵扇来交易自己基金里的灵泉,但交易堂鉴于当年对敲事件,并不同意。卢竹久站出来,想让阮葵扇帮忙把其他灵泉卖掉。
交易堂的人便勉强答应。
柳青骊要成交的第一笔单子,又跑到阮葵扇那里去了。
他有些惆怅。
但他仍然同阮葵扇和卢竹久一起再如幻金阵。
他见到阮葵扇借用蛛丝吊起嶙金石,用一根根针一样的工具挑起蛛丝来移动嶙金石,使其从石子堆的另一侧进入,最后落在他们计划的地方,还是觉得单子再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为了修复幻金阵,卢竹久的灵泉基金全部清仓了。
他们三人一同等晚上收市。
卢竹久看到最后的修为图纹,激动地跳了起来。
18. 追涨杀跌
期盼了一天,卢竹久看到眼前的图纹,不论如何都很激动。
今日收盘——
微跌。
柳青骊非要和卢竹久再自己算一下,这个位置要比她清仓时小幅回调。
没等卢竹久细想他话里的意思,一旁阮葵扇幽幽地念叨:“追涨杀跌。”
“古话有云,置于绝地而后生,”卢竹久倒是乐观,“以后我还能卖得更差吗?这是我亏得最惨的一次了。而从此往后……”
她卖了下关子:“我的业绩只会越来越好!……也不知有没有桂花酒,这时候应当庆祝。”
“没酒。”柳青骊答道。
“不喝。”阮葵扇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七年未进交易堂,这次生疏了,何谈庆祝,当是抱歉才是。”
“那你下次赚回来可好?”卢竹久望天,“我之后还要建仓嘛。”
“我来!”柳青骊自告奋勇。
听到热情的应答,卢竹久很乐意,但是她却谨记着“阿竹之志”。
她看向柳青骊,又看向阮葵扇。
阮葵扇突然眼神闪躲起来:“你之前答应他要成交第一笔单子吧?”
“哎呀,忘了。”卢竹久突然不好意思,“以后还长着呢。只是我和阮葵扇是故交,是吧?不要说话,我怕你否认。她在我心里更重要。”
“七年了,”阮葵扇深吸一口气,“你找到新人帮你执行交易,我也能接受。我还担心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呢。当年……”
阮葵扇那一日远望大盘时,见到卢竹久和柳青骊,不由得想到和卢竹久初遇的那一天。
卢竹久彼时在行研堂,根本没有研究思路,带她的师父又嫌她年纪小,让她先去多读一点书。
她的确去了藏书阁苦读,可读了再多书,也听不懂师父口里说的大盘。
所以有一天夜里,她和阮葵扇便跑到大盘前,盯着巨石板看来看去。
大盘的石刻可真神奇,而石板侧面如刀锋利,后面的柜子有如天成。
卢竹久那是举着本册,在石板上划过,偏要试试看轻轻一下能划破几张纸。
划破了几张纸呢?
阮葵扇记不真切,她只对卢竹久一次又一次撕下纸后叫她扯着另一边有印象。
上次和柳青骊一起来的卢竹久,比之前稳重一点,但还是一如往日对大盘好奇。
七年了,阮葵扇每日早晚去大盘打扫,那是头一次见卢竹久。
她特意退到角落的阴影里,轻轻放下小桶,脚步细碎地挪动,双手攥着裙摆,整个人缩成一片……明明幻想过和卢竹久在此搭讪,但见她如今的模样,阮葵扇眼睛盯着她,身体却不断后退。
她的心不肯向前一步。
这些年来,卢竹久若非不得不外出寻觅灵泉,她不是缩在自己的房间,就是埋头于藏书阁内。
她也很少和别人谈话。
阮葵扇这些年的日子,和洒扫时掸下的灰一样灰扑扑的,虽然糟糕,但她却更担心卢竹久,因为她感觉卢竹久身上沾满了泥土。
可在夕阳之下的大盘前,卢竹久焕然一新,闪着光一般站在那里。
阮葵扇特地去打听过,那一天柳青骊的法术功课没找到搭档,卢竹久便去帮他。
就像是当年落单的阮葵扇,等来了卢竹久一样。
卢竹久已经能从阴冷的藏书阁里走出来,阮葵扇便也下定决心,放下七年前的约定。
她们当时约定的真的是找到嶙金石消失不见的原因吗?
阮葵扇如今有些怀疑了。
她总觉得她们约定的是摆脱当时无能力为的处境。
卢竹久那时在行研堂一头雾水,阮葵扇在交易堂任人摆布……若没有那块嶙金石,阮葵扇岂止是会配合对敲哄抬价格。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既然卢竹久能从过去走出,阮葵扇亦可。
只不过听到“她在我心里更重要”,阮葵扇心田涌上一股暖流。
但是终究还得和过去划清界限。
阮葵扇有些愧疚:“我白天还和你打包票,承诺了那么多,结果成交的都是底价……建仓的话,交给柳青骊吧。”
柳青骊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阮葵扇沉默那么久,酝酿出来的是怎么抢回单子。
“好,我兑现承诺,完成柳青骊的第一笔单子。不过,你们……谁帮我分析买哪只灵泉呀?”卢竹久左看看右看看,“灵泉基金经理不会什么事都一个人干吧?”
“你自己看行研堂的信报嘛。”阮葵扇缓缓抬头,注视着卢竹久,“何况你在行研堂待过,一个人也可以。”
信报?
什么信报?
卢竹久一脸茫然。
柳青骊比划了一下。
卢竹久明白他在指折子。
“每天早上放你房门口的那个,”柳青骊嘟着嘴,“你最近投灵泉,完全不看吗?”
岂止是不看,卢竹久从未在灵泉宗见过。
她问:“什么颜色的?”
“青色的折子。”柳青骊补充道。
卢竹久皱眉。
阮葵扇反应过来:“你是靠着藏书阁的古籍来搜寻潜在灵泉吧。”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久儿找的潜在灵泉是她自己搭起来坑害朱樱的。
但日日待在藏书阁,久儿究竟看了什么……眼下的卢竹久细想起来,也不像是在研究投资策略。
她的关注点重新回到行研堂的信报上。
缠着柳青骊细细描述,卢竹久终于意识到她这两天没收到信报,房间里一眼看去的地方也没有信报的踪影。
阮葵扇叹了口气。
卢竹久和行研堂交恶,那边可能不给她送了。
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啊。
她的灵泉基金没有倒数第一,兴许她真的……天生命好。
望着阮葵扇的神色,卢竹久也意识到事态不妙。
阿竹当时年少莽撞了一点,久儿究竟做了什么,惹得行研堂和交易堂都不待见她。
“柳青骊,”她突然叫道,“下次买哪只灵泉,就靠你了。”
“我……我也不会啊,”柳青骊却不敢拒绝,“好,听你的。”
没有行研堂的信报,卢竹久反而开心极了。
当年在卢家集,散修们谁都没有信报。
会做研究,分析灵泉的只有藕娘。
大家听她的话,但也都当时乐子。
散修们的投资方法,主要是靠分析绢条的图纹。
俗话说,别人恐慌我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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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修里有人专盯大家都担心大跌的或者涨不了的灵泉。
像是爱买冷门灵泉基金的阿韭,正是其中之一。
藕娘后来也屈服了,与其和散修们讲“基本面”,不如和他们找出来能克蛇妖的灵泉。
——没办法,来年是蛇年。
藕娘把她珍藏的法器“基本面”收起来时,还特地嘱咐阿韭,不要饿的时候把法器煮了吃掉。
她不说还没事,那天夜里阿韭睡不着觉,脑子一直在想“基本面”是什么味道。
灵泉宗的基金经理,多是依靠行研堂的信报和分析来选择投哪只灵泉的。
易朗也不例外。
轮到顾苍艾送信报的那天夜里,他在易朗房间门口,一脚踩到了纸堆上。
他蹲下身摸了摸,发现全是信报折子。
这时他才意识到易朗几天未归。
卢竹久也几天没看古籍。
他甚至去藏书阁打听,卢竹久查过簿册之后,也没再来藏书阁。
那等于借了古籍也没有影响到卢竹久。
顾苍艾心里很是不快。
那她靠什么投灵泉基金?
顾苍艾问交易堂,听到她空仓几日,便心里一揪。
她不会打算不干了吧?
上次去卢家集,卢竹久就很神秘。尤其是她费尽心思做了横幅,却完全没看到她拿出来用。
顾苍艾忍不住,便在午饭时敲了敲卢竹久的房门。
“放那儿吧。”卢竹久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是我。”
不是送饭的啊。
卢竹久慌张地合上横幅,并将其藏在被窝里。
她匆匆忙忙感到门口,打开门看见顾苍艾:“这么远过来,何事?”
其实就住隔壁的院子。
当年是为了去行研堂方便,卢竹久才住在这边。
“上次去古国遗迹……”顾苍艾清了清嗓子,“我补了一份折子,跟那里的灵气有关,专程给你送来一份……你当时想实现的,完成了吗?”
卢竹久接过折子,她低头看着封面,心跳声却如小鼓在敲。
当时想要实现的事,易朗也曾经问她。
顾苍艾听她不作声,追问道:“那个横幅,用上了吗?”
“啊,用上了。”卢竹久左手食指绕着头发转个不停,“灵泉没找到,我总得有点收获嘛。要不是盟友,要不是敌人……那个横幅……我们已经不再联手,我不愿多说了……”
卢竹久后退一步,轻轻掩门。
顾苍艾识趣地后退:“易朗呢?你当是要找他去跟投吧。”
卢竹久按住门框的手臂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我做得有那么明显吗?”
顾苍艾笑了笑,转过身去摆摆手作别。
如今不跟投易朗,卢竹久只有一条路。
一条无人尝试过的道路。
要赌上柳青骊在交易堂的生涯的道路。
和卢家集散修一样,仅靠图纹来选择灵泉。
卢竹久关上门,转过身来。
她对着满墙的字画,一桌子杂乱的笔记,一地散落的书册……
比卢家集的散修们强上一点,她还有五行阵法和这些久儿留给她的“邪术之书。”
19. 邪术之书
来灵泉宗半月有余,卢竹久把房间里的书册整理好,迄今为止她却尚未仔细阅读过。
太多事要忙。
灵泉清仓之后,要重新建仓,需要和灵泉宗交易堂申请净化盐,她挑了几只灵泉,那边都说成本太高。
卢竹久也记得易朗说过的话。他劝她坚持自己的投资策略)
打新。
然而藏书阁里没有古国的古籍,她不知从何找到新的潜在灵泉。哪怕是书册全在藏书阁,卢竹久也毫无头绪。
走出大漠,手捧灵泉宗的法器四处尝试就好了吗?
卢竹久只是见朱樱曾这么做过,但说到具体,她一筹莫展。
幸好和柳青骊学了一点法术。除了他和阮葵扇,灵泉宗的人真的都对卢竹久爱答不理。
卢竹久盼着易朗回来。
她也盼着自己能从每天送来的信报看出什么……蹲在别人房间门口偷看一炷香的工夫,文字她记不下来,脸面上也挂不过去。
于是,房间里的这些“邪术之书”成了救命稻草。
卢竹久想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这么说这些书,那些别人从藏书阁借走的古国古籍不也是“邪典”吗?如今算下来,也不是只有她一人看。
卢竹久走到书架前,随便拽下来一本——
《证券分析》
……什么是证券?
她翻开来看,这书好像会读心一般,第一页就回答了她的疑惑。
卢竹久顿悟,灵泉也是证券的一种。她一下子就看了进去。然而半卷书看过去,她也没找到建仓的思路。
她又从书架上抽了一本——
《资产类别与金融工具》
一看标题就知道这和五行法阵中的幻金阵有关。卢竹久猜测这书讲的是阮葵扇的绝学“幻金阵修复术”,带着这种心情,她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
虽然到最后她没太明白,但读书的热情越来越高。她接着翻完了《期货与期权》和《投资组合优化》,感觉自己都要成仙了。
不知道是灵泉宗的灵气太强她自身修为飞涨,还是这几日废寝忘食脑袋晕晕的。
卢竹久再次推开房门。
外面晴空万里,呼呼的热气望她脸上扑。
她才想起来,从卢家集回来,包袱都还没收拾呢。
她把冬衣一件件整理出来,连带垫底的横幅也挂起来。
这绿布碍眼,上面的字“修仙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尤其惹人心烦。
但卢竹久认真看去,哪怕是那句嘲讽的小字,她也不再为其愤懑。
因为她从那些灵泉宗众人口中的“邪术之书”,找到了横幅上“十字真言”隐藏的涵义。
她终于可以建仓自己来投了。
这种快乐无可比拟。她可不愿意要别人塞给她的命运。
卢竹久收好东西,离开房间,找到柳青骊。
她想做“期权”。
书里说这种“衍生品”,可以让人在约定的时日以特定价格交易灵泉。
易朗能找熟人借来灵泉,朱樱也敢从信她的人手里骗。
这样的事,也可以和“基金”一样,做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标准化的产品。
“就像是窑里烧出来的盘子,”柳青骊努力理解卢竹久的话,“你希望这种事变成一个个盘子。”
卢竹久点点头。
她曾经在纸上画过,单独找人借灵泉之后卖了再买,消耗的净化盐和“盘子”大小等比。
若是能有标准化的“盘子”,担心还不上灵泉的她,也敢借灵泉了。
更何况,她想着她万一真挑到一个好灵泉,她借来灵泉,这样修为回报会远远超出只用她自己基金里的修为来投。
如此一来,卢竹久不需要挑太多灵泉,只需要专注一只,她就能很快逃离经理堂垫底的位置。
柳青骊觉得有道理。
然而交易堂那边虽然考虑,但却还要再多考虑一下。
卢竹久买了“盘子”之后赚修为快,但是看走了眼亏起来更狠。
交易堂让卢竹久考虑好期权相关的风险再说。
收拾之后,柳青骊替卢竹久计算风险,而一天没露面的阮葵扇,悄悄找到卢竹久。
没必要如此偷偷摸摸吧?
明明在交易堂外也可以正常相处。
卢竹久心里虽然这样念着,却还是和她一同前去隐蔽的地点。
正是幻金阵入口。
阮葵扇早就听说卢竹久的“邪术之书”,没想到她敢直接说出来。
这些书册,不是卢竹久从外面四处搜罗而来,而是这些年她自己一笔一划整理的。
既然如此,想必卢竹久儿时就会邪术。
阮葵扇一直想不明白卢竹久大变戏法一样多出好几块嶙金石是怎么做的,她更困惑于那段时间幻金阵消失的嶙金石。
“嶙金石,能吸收修为然后变大……”卢竹久赶忙解释道,“我房间里的邪术之书和这种法术没关系。”
“柳青骊说你会让枯木复苏……”阮葵扇又问。
“寻常法术,我……看起来有那么邪恶吗?”卢竹久见她眼神怯懦,“还是你觉得我中了邪?”
“不是。你要是会邪术,我反而开心。”阮葵扇垂眸,“这不是这七年来,我担心阿久妹妹嘛。你当真不会邪术?”
卢竹久见她猛然抬头,眼神真挚却又似乎有箭射出,一下子脑中只剩下两字:“不会。”
阮葵扇相信她的话,反而更加迷茫:“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幻金阵嶙金石消失不见……”
那段日子,阮葵扇记得清清楚楚,卢竹久找她并第一次聊起“邪术”。阮葵扇虽然没有感觉,但卢竹久说那段日子,仿佛几天白过了,之前的成果全都退回几天前的样子。
但那时候她们想起来一顿饭也没少吃,若是真的时光能回溯,卢竹久还算是平白无故多吃了一顿烤全羊呢。
她们两人嘻嘻哈哈的,补上嶙金石消失的空缺,也就不再计较。
“邪术?”当下的卢竹久听了她的一番话,背后发凉。
阮葵扇淡定地回问:“是,那时你为何提起邪术?”
“……当时你没有感觉?”
阮葵扇非常肯定。
“我知道有时光回溯感的人,他们说是邪术……”卢竹久突然意识到话有点圆不回去了,赶紧补充,“上次去卢家集,那边的人就说古国有一种邪术……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说?古国有人消失,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从来没出生过,后来消失的人越来越多,城都空了……”
“记得!”阮葵扇把两件事联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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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邪术让时光回溯抹除一个人的痕迹……当时你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你认识的人消失了吗?”
“兴许吧。”卢竹久那不太准。
但是阮葵扇愿意帮她把这个传说再查得具体一点。
卢竹久虽然害怕,但是她惦记七年之前嶙金石消失,因为那时她正跟在易朗的后面。
她想报答易朗对她的恩情。
但是彼时她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早在三百年前,灵泉刚刚现世,灵泉宗尚未成立之时,阿韭不小心晕在走水的庙里,有一个人救了她。
那人正是易朗。
灵魂同样,名字也同样。
凡人的寿数不足百年,三百余年,非仙即魔。
数十载之后,阿韭有一次听到“易朗”的名字,正和灵泉宗成立有关。
她有些好奇,便去四处打听灵泉宗所在。
然而非常不顺,阿韭一直没有摸索到灵泉宗的准确地点。
但是她在卢家集和其他小妖和散修凑在一起,有幸得知灵泉基金经理的去向。
她随他们一起,遇到了易朗。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灵魂。
阿韭心喜又恐惧。
但之后她寻到易朗的墓碑,再加上听过散修们讲过凡人轮回转世的故事,她猜测只是巧合。
再等三十载,这世上果然寻不见易朗。
阿韭也和卢家集的大集上的黑市商人熟络起来,有时候去四处寻宝。
有一次,惹到了官府的人。
她的同伴落荒而逃,阿韭怎么追也追不上。
落到绝处,有人带她出去。
阿韭问救命恩人的名字,那人不愿说。
但她看出来这是易朗的灵魂。
一个人,七生七世都来救她。
这不是正是命定的姻缘?
再不济也是命定的劫数。
阿韭一直坚信着。
然而大约二十年前,阿韭又听到了易朗的名字。
她急着去寻他,然而见到的只是一个重名的书生。
后来灵泉宗有灵泉基金,其中一位基金经理也叫易朗。
阿韭当时不以为意,直到七年前和其他散修进城时和他相遇。
他可不是重名而已。
阿韭见易朗在宵禁时外出,走到一间当铺。
然后和里面的人一同出门,进了一间面馆。
不幸的事,官服的人查宵禁,把他们都抓了进去。
阿韭守在衙门外面,想撑到早晨,却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来她反应过来……她自己也违反宵禁,要是被抓了可不好,便独自回去。
她第二天早上和散修们说了这件事。
大家安慰她,说她幸运,甚至出门在外也逢人就说。
结果路人很诧异,因为根本没听说当铺和面馆的事情。
阿韭去了面馆。
昨夜被带走的老板,今日衣着整齐,照常营业。
怪了怪了。
阿韭不肯相信。
丢了脸面的散修,不好指责阿韭,之后几天却和她默默疏远。
阿韭不在乎,可能当时真的是一场梦。
梦里的人……易朗,他去哪儿了呢?
阿韭却陷入其间。
20. 记忆模糊
阿韭定要找到易朗。
其他散修启程回卢家集,她却想在城里多逗留几天。
说实在的,她有种修为倒退头痛欲裂的感觉。
但这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她早就带了药。她留下来,主要是心里放不下易朗。
她在面馆打听不到线索,便前去当铺。
那间当铺很是奇怪,从南街走是当铺,但是从另一边中街的药肆进去,也能通向里面的院子。
身上无财物……准确来讲是没有多余的财物,阿韭一去当铺就被轰了出去。
她便只好装病从药铺那边着手。
她在正午的太阳下晒了一天,脸又红又干。而这家药肆专营洗面药,他们见她这般惨状,无偿请她进去,给城里的富家小姐做做样子,以此证明新来的洗面药可以转日就让人的皮肤润泽。
本来身上的刀币就只有一个,一听不要钱,阿韭心里乐开了花。
她在拿药时也不再紧张,心态轻松,和打杂的小厮聊得热络。但当阿韭提起易朗,他们却神色紧张,连连问阿韭的来历和生平。
阿韭想着真心换真心,但小厮没有告诉她易朗的去向,但却说阿韭有预言推演的天赋。
白来一趟。
确定的只有易朗不是幻觉。
她离开药肆,回到客栈,把洗面药扔在一旁,找出来半根黄瓜贴脸。
她总觉得小厮话里有话,于是计划翌日回去再访药肆。
然而那日当晚,官府严查宵禁,带走了当铺和面馆的人。
第二天白天,阿韭停在面馆前面,听着围观的路人,突然明白什么叫做推演的天赋。
只不过这种预知未来的事情,在她回到卢家集后就失灵了。
这些年她跟着易朗,也没有提前预知易朗出没得地点。
她难得几次追上易朗,全凭她不吃不喝全神贯注的本事。
阿韭最近察觉不对劲,正是在她从古国遗迹的天台坠下砸到久儿之后。
她不是预知到未来的事情,而是她的时光回溯到几日之前。
尤其是找到阿桃时,更能确信这一点。
所以,七年之前,灵泉宗幻金阵的嶙金石消失,是因为时光回溯到放进嶙金石的时刻。
正好也是阿韭与易朗重逢的那一天。
每次时光回溯,阿韭都会修为大幅倒退。
要不然,她会记得更清楚一些。
七年前的易朗是消失了呢?
还是时光重来一遍,他不会再去城里的当铺了呢?
阿韭不太确定。
她一遍又一遍回忆过去的场景,她只记得易朗的鞋底粘了一片羽毛,走路的时候在地上一蹭一蹭的……想迫不及待追上去提醒,却更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她还记得易朗在面馆时,夜里的灯那么暗,他却把灯暂时放到地上。
只为了给对方碗里加醋时不会碰到。
她忘不了易朗再次捡起灯时,举着灯四处张望。
然而那是阿韭不敢多看,生怕他发现自己。
阿韭也知道跟踪尾随易朗不太好。
但是其他散修为了从灵泉中赚钱做出来的事和她差不多。
他们只是很少看好易朗罢了。
但阿韭一心一意,听到易朗的风声,就立马跟过去。
只不过她们这样精怪出身的小散修,寻常百姓很不待见。
他们有时需要用法术护身,但是法术一出,就会被凡人赶跑。
阿韭只能小心翼翼,远远地看着易朗。
她想过很多办法,但易朗始终是无法近身的人。
卢家集的散修也是有趣。
灵泉宗的人,明明最多和他们打过照面,聊起来却仿佛是隔壁的邻居。
亲切,甚至狎昵。
“阿竹”也好,“卢大娘”也好,对着镜子看去,卢竹久不过年方二十。
他们谈话间的卢竹久,好像从言辞中有了新的形象,和眼下独坐藏书阁的不是同一个人。
彼时他们说的风凉话,怎么会伤到卢竹久分毫呢。
阿韭当年对易朗那么多期待,眼下也是摇曳的烛光,只敢搁在地上,怕是碰到。
“我帮你拿着。”藏书阁的守卫见卢竹久把小灯往地上放,赶紧跑过去接过来。
卢竹久有些尴尬,但守卫捧着灯,更是不知所措。
“夜深了,”藏书阁守卫退后两步,但胳膊却直直往前给卢竹久照个亮,“你毕竟是小师妹嘛,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下一个换班的人,还得一个时辰之后才来呢,这一段是藏书阁无人看守的空隙……”
卢竹久眼睛躲闪。
无人看守的空隙……若是让卢家集的人听到,还以为是盗窃的上佳时机呢。
——但他们和卢竹久一样,只敢嘴上说说,根本没有那个胆子。
“我不怕。”卢竹久答道,“倒是你愿意陪我,我也不介意。”
守卫得寸进尺。
他恭维卢竹久心善好说话,只为了铺垫他偷听来别人对她的非议。
他听城里人说“卢竹久是灵泉宗最强反指”。
反指?
反向指标。
卢竹久上次卖灵泉,之后大盘急拉升。
而这一次清仓整个灵泉基金,绿了两三个月的大盘一下子翻红了。
守卫说完,眼神迫切地看着她。
卢竹久眼珠一转:“我买就跌,我卖就涨?好事啊。”
“你不怕吗?”守卫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有着如出一辙的反应。
“不怕。”卢竹久反而对未来非常笃定,“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反而这些话传出去,更多人知道我的名字,以后来投我的灵泉基金的人也更多啊,不是吗?我……主要是靠抽管理费赚修为嘛。”
守卫被她的大道理唬住了。
但他低头一看,问道:“小师妹啊,那你在这里找出这些书,研究什么呢?”
卢竹久垂眸,然后仰头答道:“净化盐的出处啊,我再去买灵泉,得想办法搞一些便宜的。”
“去犹叶啊,”藏书阁守卫灵机一动,“你在那里是出名的‘反指’,卖你的脸面也能便宜到手啊。”
“此话当真?”卢竹久有些欣喜。
守卫很是贴心,而且犹叶这个地方,她惦记了许久。
易朗在同她回灵泉宗的路上,送她从大鹏上下来,转身就去了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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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今守卫又提到这个地方,她的心里却想着易朗在那边经历何事。
藏书阁守卫对她强调:“当然是真的,易朗师兄回来,和我说了好久呢。”
敢情犹叶居民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是从易朗口里传来的啊。
卢竹久对易朗的印象,那风中摇曳的小火苗的巨大光环,缩小了一圈。
但是她还是非常期待地跑出去找他。
她扔下一桌子的书不管,跑到藏书阁外面。然而没有多远,她掉头回去。
藏书阁守卫正在帮她把书卷收好。
“这么晚了,”卢竹久见守卫举着灯正朝她望,“打扰他不好。而且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更要好好休息才是。”
守卫见卢竹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感叹道:“小师妹长大了啊。”
“是。长大了。那以后就不要每句都带上小师妹了。”卢竹久坐了回去,并接过守卫手里的灯,摆在桌子的尽头,“我啊,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比别人差啊,不是吗?大家都一样,你以后也叫我‘阿久’吧。”
“阿久。”守卫念完笑了一下,“阿久。阿久。”
怎么跟顾苍艾一样要练习三遍呢?
这个名字明明没有那么拗口啊。
“俗话说,势如破竹,青竹一夜而成,”守卫尴尬地为自己的笑声找补,“阿竹一夜长大。阿久……总让人想起韭菜……”
“韭菜,不好吗?”卢竹久压住自己新的蹿升的怒气,“长得快,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味道鲜明……等你过年吃饺子,一口你就知道哪个包了韭菜。”
“你说得太快了,我后面没听清。”守卫冷静下来,“韭菜,没有不好。韭菜割了还能长,百折不挠,是好寓意啊。”
“是吉兆!”卢竹久也开心起来。
“这次亏了,但只要坚持下去,一直投下去,总会赚回来的!”
原来是来安慰我的吗?
卢竹久谢过藏书阁守卫。
“马上要换班了,”卢竹久提醒他,“早点休息吧。我看你哈欠连天,别苦撑着了。等到下一个人来,我再把这一卷读完,我也回去睡了。”
待藏书阁守卫离开,不久之后,卢竹久果然听到脚步声。
这几次见到的守卫都是那同一个人。
卢竹久其实有点好奇其他守卫都有人。
她回头朝藏书阁门口望去。
来者是易朗。
他在灵泉宗兼两份工啊?
这可比卢家集的藕娘还忙啊。
“你回来啦?”卢竹久起身跑到的面前,“……没穿守卫的袍子啊。”
“白天忙基金,晚上当守卫,一天十二时辰都不沾枕头,你当我和你一样呀?”易朗一边说,一边探着身子。
卢竹久没有后退。
这么近,感觉能看清他的瞳孔的张合……只是感觉上而已,太黑了,卢竹久只能感到热气。
“没拿灯啊,”易朗直起身子,“那正好,你这就回去歇息吧。”
“灯就在那边,”卢竹久刚刚转身,又被易朗用手臂拦住,“我帮你拿来。”
“我虽有心,却也不愿见你眼前一圈青黑。”易朗垂下手臂,再次强调,“早点歇息。”
21. 早点歇息
易朗这是专门来关心自己的呀。
卢竹久眼睛一亮。
但转瞬她的心思就变了:“你都不睡,催我休息?我这些日子常常出来逛,我看大家都十分刻苦,我也要发奋起来,不能懈怠。我不要回去,把那几卷书看完再说。”
“小师妹,你起早贪黑图什么呀,”易朗好心劝道,“灵泉宗的人看你这么勤奋,在宗主闭关的时候都如此,他们才是被你吓得不敢松懈一时。”
“不要叫我小师妹。”
“好,阿久。”易朗念完这两字,总觉得陌生又熟悉。
卢竹久被宗主从外面带回来时才八岁。问其父母,说是从小就是孤儿,跟着其他野孩子四处乞讨。那会盯上了城里的富商,夜里潜入对方的铺子里,藏品最多的当铺的仓库,一行人被抓个正着。
只有两个人逃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卢竹久。
灵泉宗宗主救下她,一念她可怜,二因她小小年纪行事成熟。
卢竹久正是她的本名,灵泉宗宗主派人查过,完全找不到卢氏一家的过去。
但小姑娘口口声声,灵泉宗的人也不能当她撒谎。
宗主夫人走得早,宗主至今也无子嗣。宗主便晚来得子一般宠着她。
灵泉宗弟子也把卢竹久当小妹妹,但是卢竹久却非要让大家叫她“阿竹”,和当时那群野孩子对她的称呼一样。
或许是新鲜,卢竹久起初很享受大家对她的关照。
但之后她却不愿意让别人把她当小孩子看,于是小小年纪便进了行研堂学艺。
之所以回想起那段时光,易朗以为他自己不会再听到那句“不要叫我小师妹”。
音色一如当年。
当年,是指她改叫“久儿”那一年。
易朗是最早,甚至是灵泉宗唯一一个察觉到卢竹久变化的人。
灵泉宗的日子了无生趣,易朗察觉到卢竹久不对劲,便想逗逗她。
但那个新的卢竹久,有着和阿竹一样的孤傲的劲儿,但却遇到危险就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易朗想帮她,最后也只能拉几个给分红的灵泉让她去投。
久儿,说她自己有一番计划,能让卢竹久恢复原样,也能让她从此解脱……只不过缺修为。
……只不过要熟悉卢家集的散修。
……只不过需要在山里搭建一个假灵泉。
……只不过要找到那个奇怪的散修去假灵泉。
没一样是她自己能独立完成的。
截止上次,易朗一直在帮她。
卢竹久的大计成功了吗?
她虽然没有否认。
但易朗看着眼前的卢竹久,语气再像,也知道她不是当年的“阿竹”。
他是真心来劝卢竹久早点回去睡:“阿久,外面的人托我带话,你一直醒着,喝酒都不香了。”
卢竹久听了一愣。
怎么还会学起卢家集散修的话了?
“我不持隔夜仓,他们喝醉睡一天也无妨。”卢竹久辩驳道。
易朗来了精神。
本来担心外面的人嘲笑她追涨杀跌,她会在无人的角落哭泣,没想到今日却格外坚强。
“灵泉宗反指殿下,”易朗突然一行礼,“愿殿下早早安歇,一夜好眠。”
卢竹久一下子被逗乐了,她回道:“睡不着。”
“真为那话难过?”易朗关心道。
卢竹久却不知他在提哪一茬话:“我是惦记交易堂为我鞍前马后,可我却想不出一个值得他们除出净化盐的点子而难寐。我想找找有什么轻易得手的净化盐……你看那一摞,我看了连一半都不到。”
“书本上能找到什么?”易朗可算明白她真无睡意,也不忧心,只是有一些吹不散的小烦恼锁在眉头。他找个地方和卢竹久坐下。
“我还担心你哭鼻子呢。”易朗松了口气,“外面的人在传献祭你给古国凶兽,灵泉就能好起来,叫你‘灵泉宗最强反指’,你要难受没必要憋在心里。”
“这话不是你带来的?”卢竹久抬眼看他,“你一回来,连守卫都知道了。”
“我做错何事,又失了你的信任?”易朗身子向后仰,“我人都没在灵泉宗……该不会是朱樱说我坏话了吧?”
“没有。”卢竹久否决得飞快,“我相信你。你是我在整个灵泉宗唯有三个值得相信的人。只不过……”
“曾青来了就去找朱樱……”易朗话说一半,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朱樱找他要嶙金石,曾青心里不肯给但是又不敢拒绝,拖了几天今日才来赴约,但你也知道曾青没给,朱樱恼羞成怒,逢人抱怨。”
“朱樱从哪儿知道外面人怎么说?”
“曾青可是有问必答,我可看不住啊。”易朗默默低下头,“但上次那事,你让曾青失望了。”
卢竹久本不在乎。
但她突然意识到失去的是触手可及的净化盐。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把净化盐分给你们这事?”
易朗摇摇头。
“那是什么?”卢竹久嘀嘀咕咕,“当时被酒肆里的姐姐气坏了,之前的事仿若隔世。”
卢竹久盼着易朗赶快回答,但她却等来一片沉默。
因为绣横幅的事?
因为假灵泉坑的事?
因为大半夜去找朱樱的事?
易朗回答说是嶙金石。
那这可怨不得卢竹久。
她当时真的以为阿韭和久儿灵魂互换,对方手里有嶙金石。
易朗再次解释,曾青不满卢竹久私下找嶙金石。
“我理解不了,”卢竹久疑惑不已,“嶙金石固然稀有宝贵,可灵泉幻金阵里就有。而且你知道有邪术可以把嶙金石变成好多块……”
“点石成金之术。”
卢竹久疯狂点头。
“那可是曾青他们师门的专长,”易朗凝视着卢竹久,“你学去了?”
“七年之前我用过啊。”卢竹久不愿正面回答。
她现在可不会那一招。
她也没想过曾青会在乎嶙金石。
这般怪异的感觉,就像是嶙金石是易朗求而不得之宝,却就在灵泉宗内举手可得的地方。
卢竹久详细问清曾青为何生气,才知道嶙金石宝贵之处在于能够稳定修为,锁定元神。
曾青听闻卢竹久从“阿竹”改为“久儿”,担心她在危急时刻修为倒退,魂不守舍,才来找她。他们师门都是同样的人,在多城开有药铺,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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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是寻常药肆,私下专治这种修仙者的疑难杂症。
于是,他们找到卢竹久,只是因为她有“不治之症”,才甘愿为卢竹久辅佐一切。朱樱对此并不知情,还以为曾青修为太多,交给卢竹久亏没了也不毁心情。
卢竹久呼吸一滞。
她扶着额头:“我……从卢家集回来之后,感觉症状更严重了。”
“我能看出来,”易朗看向她的手腕,“我曾送你的镯子,镶金的部分正是嶙金石,能缓解病情。你之前不愿意戴……卢家集那边发生太多事,我可真怕以后没有你了。你做的那个横幅,真的帮上忙了?”
“总之安然归来。”卢竹久有点嫉妒……她自己,她赶紧恢复心态,脸上挂着笑容,“那镯子我收起来了,我回去就带上,安全为上。”
“那你可找到那人了?”易朗接着问,“你总去卢家集,散修里可真有高人?”
“没有。但我以后不找了。”
“……我还刚想说我有点思路呢。”易朗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卢竹久赶忙找补:“你愿意帮忙,我太感激了。说来听听?”
易朗却没了兴致。
他不愿意顺着别人的思路行动。
他忧虑那样就回到原本的命途之上。
哪怕是他现在把握十足。
他想了一个卢竹久最不愿听的名字。
“卢浮李。”
果不其然,卢竹久一听这个名字就咬紧牙关。
“他骗了散修很多修为,总说马上就还,一直还不上。”卢竹久气得直摇头,“大骗子。他一开始说自己的法器蛛丝断了,然后要和其他散修连一下,然后就把修为借走了。之后他说自己修为够了,要还给其他人,但是传功的时候,在散修背后嘛……是找别人来替他传功,结果就又多了一个新的受害者……哎呀,提到他就心烦。”
“对卢家集散修可真下了功夫啊。”易朗很是欣慰,“你此时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可惜吗?”卢竹久不以为然。
“你可是凭这个回绝曾青好几次啊,”易朗起身打了个哈欠,“你说你找到原主逸散的魂魄,她就能恢复,你也能回去。”
“回去?但我现在不想回去。”卢竹久困得直眨眼,“但回去睡个觉,倒是可以。”
“走吧,”易朗帮她拉开凳子,“灵泉宗反指殿下。”
“叫我‘阿久’。”
“走吧,我们同路,阿久。”易朗说完,把椅子都收拾好。
卢竹久整理好东西,突然问起曾青。
本想再见上一面,结果曾青已经回去了。
路上,卢竹久不安地问易朗何时知道她的“病情”。易朗细细描述,怎么听都是一种魂不守舍的怪病。
卢竹久实在从他那里套不出话来,只得乖乖回房休息。
她一进房间,便拉开梳妆匣,拿出镶金玉镯。
她把镯子捧在手心,满脸幸福。
这可是易朗送给她的呀。
虽然丑了点,也不管有没有特效,卢竹久满心欢喜把镯子戴上。
这份快乐,一直持续到翌日醒来。
能在灵泉宗见到易朗,她也毫不介意满满活力地和朱樱打起招呼。
22. 闪闪发光
朱樱见卢竹久反常,立马把手背在身后。
她路过这片园子,是刚刚给行研堂的几位老相识送礼。
手里还有一份礼。
她念着之前阮葵扇的旧账翻出来,对敲一事成了灵泉宗的禁令,怕是经理堂的李素采也会心里不快……尽管对方从未在明面上表露出来,但以防万一,朱樱要先塞点东西以表心意。
谁让宗主就要出关了呢。
朱樱千算万算,没料到卢竹久或留有后手。
她捏紧绑着礼盒的绳子,掐在肉中,生疼,但脸上挂着笑容:“早啊,阿久。”
卢竹久笑着点点头。
她同朱樱擦肩而过,急着去找易朗。
谁料朱樱又叫住了她。
只是晨间问候而已,卢竹久本无闲谈的想法。
然而朱樱却对她很是关心。
先是问近日可有事想找宗主,后是问清仓之后的打算。
卢竹久含糊其辞。
朱樱才直说宗主即将出关,出关即是发榜之日。
所谓“发榜”,就是经理堂的基金经理业绩大排名。
有些排名,比如收益、认购人数、基金规模……直白地摆在大盘上,而另外一些,全靠灵泉宗同门的匿名评价。
说是匿名,但灵泉宗的弟子谁不认识谁呢,随随礼,再说点好话,不求名列前茅,但总不至于是最后一个。
卢竹久从未讨好过灵泉宗其他人。
眼下,她连上次发榜的结果都不甚了解。
朱樱好胜,她基金规模做不大,认购人数拉不来,但是收益和同门评价一直处于灵泉宗前列。这一次,关于对敲抬价的陈年旧事,她怕是有人在信里说坏话,便提前准备了些礼物。
朱樱手里这一份……
给李素采呢?还是给卢竹久呢?
她心里的主意变来变去,最后只好狠心,打算这两个都不得罪。
卢竹久见朱樱突然送来都城的香膏,觉得过于贵重而且莫名其妙,立马拒绝了。
“收下吧,快过年了,”朱樱摁住她的手不肯放,“我也不图你在匿名信里给我写好话……只是,现在净化盐紧缺,经理堂各位寻常的策略都做不了,我之前对敲那事,又被交易堂打成投机取巧……也就你还本本分分,经理堂啊行研堂也没人对你多加关照,我实在心疼,看不下去了……”
“不能收。”卢竹久没辙,立马张开手松开,随即再弯腰托住底接下来。她仰着头,毕恭毕敬地把香膏还给朱樱。
“有点气味儿我就容易风寒流涕,”卢竹久解释道,“你看我这都有点拿不住了,还你了。不过,想对我多加关照……”
朱樱识趣:“你想要什么?……净化盐紧缺,交易堂那边不批,只能像易朗那般自寻来源。……但他的策略,借修为炒完一个板块再炒下一个,板块轮动换手太快,净化盐比大多数人消耗都高……你要是接着打新,我听说西岭那边聚了许多灵泉维护者,似乎有大量新灵泉……要我介绍吗?我可以……”
“不用。”卢竹久看出来她忐忑不安,生怕她自己提出来什么离谱的要求,“可否容我再想上一想?”
“好说。”朱樱笑着拍拍她的小臂,朝李素采那边去了。
卢竹久留在原地,思索片刻。
她想晚些再去造访易朗,便加快脚步朝交易堂前去。
宗主即将出关的消息是今晨传出来的。
卢竹久听后松了口气。
她之前担心易朗归来后连夜找她,也是为了发榜时的名次。
如此一来,易朗是真心关心卢竹久啊。
她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但这份快乐无人分享,阮葵扇忙得不可开交,柳青骊心里只有法术练习。
宗主要出关嘛,那么这一期的法术考核便也迫在眉梢。
柳青骊猜了宗主考核的重点,但卢竹久却有意陪他每一项法术都练习一下。
灵泉宗风沙最小的空地,挤满了为法术考核而准备的弟子们。
宗主出关,可真大事啊。
卢竹久问柳青骊建议,向朱樱寻点什么帮助为好。
柳青骊毫不犹豫,劝她要行研堂的每日信报。卢竹久觉得有理,她在经理堂可以无优势,但不能有如此明显的短板。
趁早不趁晚。
卢竹久让柳青骊先自行练习,她一个人去找朱樱。
她开门见山:“我啊,能不能在你那儿看一看每日的信报?”
朱樱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小事情。我一会儿就给你拿过去。你切莫勿与他人言。行研堂的人啊……怕是知道了,赖上顾苍艾,他本来就不合群,那些人约好不给你送信报,唯独瞒着他。”
“知道了。记下了。多谢你了,朱樱姐姐,”卢竹久言语间带着蜜意,“我信报藏在门口大花瓶里面吧,你抽空过去就行。不着急,收市后才回去呢。你若不介意,我房间里桌上还有一盒桃酥,想吃就吃吃看呀,朱樱姐姐。”
桃酥?
谁知道卢竹久安的什么心呢。这么点小事,这么迟才来。
朱樱担心她恩将仇报:“太客气了小师妹,你自己偷藏的点心别浪费给我了。我不爱吃。”
重回空地,卢竹久把镯子改从左手戴到右手,高举胳膊冲着柳青骊招手。
是时候给所有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漂亮镯子了!
之后的法术练习,她也一改往日的习惯。
卢竹久的大臂紧贴身体,袖子垂下,镯子镶金的部分闪闪发光。
平常要挥臂的动作,她却轻轻抬抬手腕。
镶金的镯子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这煮粥一般的小地方,她的方式反而更精准地接住柳青骊的法术。
身旁的新人弟子,也渐渐学起了卢竹久的动作。
惹得卢竹久心慌,好似自己把别人都带坏了。
但她心里窃喜,说明在场的每个人都看见了易朗送给她的礼物。
柳青骊自觉发挥不稳,便和她找个暖和的地方休息。
卢竹久晒着太阳,非常闲适。
路过的弟子都会夸上一句“好漂亮的镯子啊”,但柳青骊一本正经地分析自己失误之处。
“休息一下,”卢竹久抬起右手遮在眼前,“闭目养神。休息的时候,就先不要反思了。”
“好啊,青骊哥哥听阿久的。”
卢竹久捂嘴笑了。
冷漠的灵泉宗,在她来之后,都像不远万里赶来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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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的远亲一样,越来越近乎了……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卢竹久听了柳青骊之后的话,转而觉得自己方才是一针见血。
交易堂不同桌子的人负责的事情不同,以前他们不愿搭理落单的柳青骊,现在却争着抢他过去。
一是看上他会手算木阵和金阵,二是念着他能想出“期权”,以后定能成才。
柳青骊去哪桌,卢竹久惦记的“期权”就会去哪桌。所有人都盯着这笔潜在的“遗产”。
甚至他过去,还能把负责平常交易的阮葵扇带上。
“打扰一下,”卢竹久回过神来,“我要的东西,不能给交易堂的人通用吗?要不然,那也是经理堂里我一个人独享啊?”
“他们考虑过,争执不休。我们交易堂的月例灵石能拿多少,就看每个人能在交易时赚出多少修为差来……可是这一点点,都是靠你们经理堂的命令和行研堂的主意……这不是好不容易有个能让宗主眼前一亮的好点子吗?大家不肯松手……”
卢竹久体谅他们的苦衷。
当年在卢家集,散修们为了修为和紫贝,也是互相防备。
可管这东西都叫“遗产”了。
柳青骊岂不是要被卸磨杀驴?
卢竹久想在他考核定桌之前,赶紧把“期权”试验出来。
收市之后,阮葵扇立马跑过来找卢竹久。
她低头瞥见卢竹久金灿灿的大镯子,直夸好看。
“很配你之前金柄的剑。”阮葵扇感叹道,“怎么换上新弟子练习用的木剑了?”
“舍不得啊,”卢竹久有些尴尬,“上次收拾屋子,把贵重的东西都压箱底了。”
仿若正中下怀,阮葵扇十分惊讶:“你早有预感?你可别把那些东西当了换修为。”
“不会的,不会的,”卢竹久连连摆手,她只是在卢家集穷惯了,一时不敢用,“葵葵阿姐,瞧把你吓的。我在灵泉宗,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其他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穿金戴银,更是讽刺。”
“别难过啊,早知道你心情不佳,我午后就出来找你了,”阮葵扇安抚地拍了拍卢竹久的后背,“我今日急着帮你试试看衍生品能不能用,特地挑了一些好入手的灵泉,当天就能有结果的那种……”
“怎么样?”卢竹久满眼期待。
“我是拿你的灵泉基金实盘来试的……”阮葵扇不安又慌张,“就一小点,怕你担心,严格按照交易堂的规矩……”
“我上次说了嘛,拿出一半也可以啊,反正已经是灵泉宗经理堂垫底的水平了。”
“乌鸦嘴,新榜还没出呢,多想一点好的嘛,”阮葵扇坚定的眼神却一下子黯淡了,“但今天太忙了……虽然我只是打理你的灵泉基金,可是今日太多人赎回了。”
“赎回?”
“就是卢家集的散修跟约好了似的,不打算把修为放在你这里了。”阮葵扇摸摸额头,“给他们算扣掉管理费后具体亏了多少修为,累得我头发都湿透了。……本来尝试衍生品的修为刚刚够,如今一折腾,就得压着交易堂的线来做,我那会儿一犹豫,压线也不够了。后来……”
阮葵扇解释不停,卢竹久的思绪却还停在“卢家集散修赎回了”这一层。
23. 认购名册
人真正心冷,只有一瞬间。
卢竹久合上眼,眼前浮现的是卢家集散修们的一张张脸。
她记得在酒肆里听他们打趣“卢大娘”的那些话,但没想到一下子映照在她的身上。
她拉着阮葵扇急匆匆地去大盘那边看今日的名册。
连声招呼都没打。
交易堂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但阮葵扇见她心急如焚,而且她自己也偷偷留了备用钥匙,便面无表情地为卢竹久打开装有名册的小匣子。
阮葵扇叫卢竹久躲着一点,因为她已经察觉有人暗中跟随她们俩。
他们分头行动,卢竹久躲在暗处翻名册,阮葵扇到入口刺探情况。
卢竹久抬头见阮葵扇远去的身影,再低头见厚厚的名册,心里忐忑不安。
这一时哪儿看得完啊。
她也不是非要找出来谁抛弃了自己,谁还没来得及抛弃她。
卢竹久翻开第一页,看见藕娘还在便觉得心安。
但她再细看一眼,藕娘今日赎回五次。
她瞳孔一缩。
不敢再翻下去。
该不会是大骗子卢浮李又回卢家集了吧?
把藕娘也说动了,该投他的私人小灵泉?
不过,最近一年,私人小灵泉真的越来越多。连朱樱也提了一嘴。
如今灵气充沛,灵泉众多,本是凡身□□的人,也动了修仙的念头。成仙不易,但在灵泉里吸收灵气,神清气爽,手脚麻利了,脑子也灵活了。
卢竹久记得卢浮李推荐过一处灵泉,来者利科考,当不了状元,也能混个官府饭,吸引了很多人。
她还记得自己曾亲眼见过一处砍价灵泉,在那里过上三个时辰,再出去买菜,能便宜一点。那时候她和藕娘一同去的,藕娘拉住吝啬的卢竹久,因为三个时辰后买菜便宜,只是因为那一茬菜要放坏了。
不过,也有的新灵泉真的很灵。
但是规模太小,时雪寮那边登记不过来,所以灵泉宗的基金经理也没法去投。
毕竟,热衷于打新的卢竹久曾经踩中过那么一只。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灵泉没有不跌的。
卢竹久垂下头,盯着名册,突然发现卢雪藕后面的几个人今日也都赎回五次。
这么巧吗?
还是正如阮葵扇所说,她们商量好了?
没有全都清仓就是好事啊。
卢竹久飞速翻着名册,感觉这么一厚本,卢家集的老熟人们全都在。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卢竹久吓得赶紧把名册合上,塞回匣子里。
可惜眼下上不了锁,钥匙还在阮葵扇手中。
阮葵扇不靠直觉。
她做洒扫久了,对灵泉宗失修的地方比谁都熟。一路上她做了记号,连跟踪的人躲在哪里,她都能寻见。
阮葵扇严阵以待,却怎料跟踪的人是柳青骊。
“我爆炸术练得不够好,想找阿久陪练一下,”柳青骊丝毫不觉得自己跟踪有错,“可见你们一路小跑,鬼鬼祟祟,我也不敢打招呼……来这边,你们要看大盘?……哦,她来看名册?”
阮葵扇点点头。
但是返回大盘的路上,柳青骊一直问爆炸法术的技巧,阮葵扇忍不住就同他示范。
然而柳青骊还是未能参悟,一路上边走边试,即将到门口时,终于成功了。
阮葵扇仰望着房梁上刷刷掉落的灰尘。
不知道是该祝贺,还是该庆幸。
卢竹久见到阮葵扇的身影,怕是外面出了事,便里面跑过去。
只是陈年的灰都落了下来。
阮葵扇权当这是年尾大扫除了。
柳青骊得知卢竹久惦记名册是因卢家集散修大量赎回,内心很是愧疚。他急忙安慰她:“早知道留着朱樱师姐的承诺了,要每日信报,还不如借点仓位帮你试验衍生品。”
或许是说得急,他见卢竹久忧愁的神色始终没有散去,便又补充道:“虽然那样也没法挽回散修们……阿久,别难过了。以后灵泉涨了,他们会回来的。”
柳青骊望向阮葵扇,但阮葵扇没有附和。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今日的认购者持仓情况。
卢竹久把名册再翻出来,阮葵扇果然发现了些什么。
这些散修已经连续赎回多日,只是前几天卢竹久有持仓,他们撤出的修为和在灵泉里亏损的修为相对比,不够明显。
卢竹久凑过去一看。
果然如此,她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招还是当时她告诉藕娘的呢。
第一天暗戳戳赎回一手,第二天赎回两手,一点点增加。
这样卢竹久就不会内心不安,不得不想对策了。
这招对其他人有没有用,她不清楚,但是针对她自己,可真的见效。
“还有机会,还来得及,”卢竹久恢复活力,“我得赶紧买点什么才是。青骊哥哥,你要完成的第一笔交易,就按你的喜好随便来一点吧。”
“不行,这可不行,”柳青骊仍在懊悔,“若当时留着朱樱师姐答应你的愿望,现在修为就够了。我再交易,选错了,我们岂不是离试验衍生品更远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让你随便买入一笔也好,当时去找朱樱要信报也好,你出主意提建议我很感激,但是听不听本就在我。赖不得你……我可没沾上行研堂那些坏风气。”
“好,阿久,按你所言,我先买进一笔便宜又稳定的灵泉。”
阮葵扇却不太赞同。
交易堂的人若知道卢竹久转而图稳,更不愿意配合之后的衍生品了。
那怎么办?
卢竹久合计了一下,让柳青骊列一个单子,专给交易堂的人看。
就是那些之后可能连日大跌的灵泉。
等交易堂的人问起来,就说本想买这些,但是没有“看跌期权”,卢竹久不肯下手,只能每天守着单子,愁容满面。
忧伤却又佯装振作。
正如卢竹久现在这样。
柳青骊答应她,而阮葵扇早就有这样一份灵泉清单。
卢竹久立马高兴起来。
她要先抄写一份,拿来自用。
她找到易朗,顶着刚才那副忧愁的表情。
易朗见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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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可怜,怕是又像以前要哭了。
正慌神去找一方手帕,卢竹久自己掏出一张来。
顺便弄掉了藏在袖中的灵泉名单,并且露出来易朗送她的镯子。
绝对是有备而来。
易朗便顺着卢竹久的话聊下去。
“还你的手帕弄丢了,就丢了,”易朗安慰她,“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路过那边,再给你挑一块。还以为你近来好些了,又哪里受委屈了?”
“交易堂那边……”卢竹久把想要试验衍生品和担心卢家集散修赎回更多的两难选择讲给易朗听,易朗没作反应。
原来并不是什么都肯帮。
他还挺有原则的。
“我修为差得其实也不多,”卢竹久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知道大家都难,管你借修为,也是强人所难。我想……我有一箱子首饰,当掉一些换修为临时来用,不知哪边的当铺好……”
易朗知道些当铺,但对珠宝首饰的不熟。
然而卢竹久一个个问,倒是让易朗想起来几个对宝石估价较好的当铺。
卢竹久能有什么好宝石呢?
易朗盯着她的手腕,见她正摩挲镯子,转而提议:“试验衍生品,要不在我的灵泉基金里做?”
卢竹久眼前一亮。
“我正好还有些仓位没用,那些足够你用,”易朗叹了口气,“不过和李素采那边不好说,她先找我借的……你应当几日就能有结果吧?”
卢竹久点点头。
她怕易朗和朱樱犯下同样的对敲抬价的过错。
易朗连连摆手:“放心。李素采找我,说的是新的净化盐的事。听说现在有一些新的净化盐,净化小规模的灵泉极为有效,所以她来找我和她一起试试看。当然,我怕她遇到卢家集那边的那种骗子,所以迟迟没答应。”
“其他人都这么着急,”卢竹久眼底仿若星河,“你却这么沉着。”
“灵泉总会涨起来的,”易朗回答她,“不是说坐以待毙持仓到最后,而是灵气复苏之地有新灵泉,净化盐也来自灵气充沛的地方,说不定……改日就有新的净化盐。”
“那可就不愁了!”卢竹久很是欣喜。
易朗语气平静:“那就得凭真本事了。你要在交易堂做衍生品……是改策略了吗?”
“打新不容易嘛,”卢竹久眼珠转来转去,在易朗面前藏不住心事,“我想再多下点功夫,将灵泉按板块分类,配合衍生品,在去打新添新灵泉。不求回报高,但求回报稳!”
“好,我让人去看看你的衍生品能不能行。”易朗比卢竹久更加求稳。
千百年来的经验,想熬过这场净化盐危机,就是原封不动。
所以他求来的基金认购者多是高门大户,不会像散修一样一慌就跑。
他也曾好心带一带卢竹久,让她接受曾青他们师门的修为。若当时她照做,也就不会如今日为卢家集散修赎回而差点落泪。
但他突然觉得有趣起来。
混沌失忆七年的卢竹久,突然能找回被她遗忘的友人阮葵扇,然后立马就出了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不是阿竹,但她却似故人。
24. 重重往事
现今她欲将自己的细软当了换修为填补基金的空缺,以及之前扣下灵泉维护者的分红建假灵泉坑打击灵泉骗子……卢竹久常说卢家集散修里有她要找的仇人,但这份舍己为人的精神,令易朗认不清“恨”的本意。
那位故人也是如此。
牺牲自己,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寻不到人,也未见尸骨。
等到房屋一片荒草,故人的邻里嫌易朗打扰,旧宅子他守不下去,只能悄悄顺走桌上的剪子作为留念。
那时候桌子上摆着点珠宝首饰多好,或者小一点的针线,甚至大一点的兵刃都好。偏偏是一把剪刀。
易朗留了很多年,但一次见人受难,他出手相救,把这把剪子搭了进去。
惹得他后来每次见到藤蔓,见到火光,就想起他当时在火海之中剪掉藤蔓后,剪刀坠入深渊,而后一路上土崩瓦解……灵泉宗的五行法阵,易朗都不喜欢。
丢了“遗物”,易朗只得安慰自己继承了故人的“遗志”。
两手空空,攥紧的全是遗憾。
易朗从未和任何人袒露心声。朱樱曾有次给他送礼,虽然同给卢竹久一样是情急之下的选择,但她见易朗次日便拿来用上,惹得朱樱又去找他聊。
易朗对礼物特别珍视,尤其是送出去的东西。听过此话,朱樱吓得让易朗千万别给她任何东西。
对常人来讲,出手之物,不再念想。
易朗却因为丢了那把剪子,而关心着身边每一样东西。他有时候自嘲,若有一朝一日,他走火入魔,便是因为送礼。
许多年过去了,今日的易朗不似从前那般执着。
他记得把镯子送给卢竹久之后,她答应会好好珍视。而今她却突然间戴起来……也会有一天又换上新的礼物。
近日,易朗说什么卢竹久就听什么,她果然把衍生品试验当作天大的事。
易朗一下子想到了拿捏卢竹久的方法。
——没别的缘由,仅仅是灵泉宗的日子百无聊赖。
卢竹久陪柳青骊继续练习法术。
柳青骊后来重新检查了自己的符纸,放得太久,有些虫蛀,所以之前爆炸咒总是不成功。他管长老要来几张,也让阮葵扇帮忙照着画了一摞。
“原来可以自己画啊。”卢竹久感叹道。
柳青骊拿出两张给卢竹久对比:“我也这才知晓,画符最重要的其实是墨,而不是什么天时地利……”
“就跟净化盐一样。”
“阿久,”柳青骊想把陷入净化盐泥沼的卢竹久拉出来,“你在藏书阁看地图,吃饭的时候咸淡都要去问厨娘研究一番食盐……谁都缺净化盐,你不用忧虑成这样。”
“我不担忧,”卢竹久纠正他的想法,“我的重点是墨。净化盐也是,重要之处不是盐矿位于何处,而是矿本身……”
柳青骊不解。
不同位置的盐矿形成的盐不一样,矿怎么可能脱离地点而论呢。
卢竹久对此也是猜测。净化灵泉,其实不一定以盐的形式,净化符、净化水、净化焰其实都可以。
就像是灵泉宗的符纸,通常由长老拓印而来,但阮葵扇敢于拿墨直接画,正是这个道理。
柳青骊被卢竹久说得云里雾里,但易朗却一听就乱了阵脚。
卢竹久知道她自己猜中了易朗去犹叶的目的,他在那里不是找到了新的净化盐,而是找到了净化盐的替代品。
易朗矢口否认。
卢竹久却知道他在掩饰。他只是没法把犹叶的净化之力化为己用。
尚被称作“阿韭”的时候,她偷摸跟在易朗身后乱跑,便去过犹叶。
犹叶地处荒漠,估摸着离灵泉宗不远。
灵泉宗能修出江南水乡,犹叶那边仿佛将整个王土装在城里,一年四季流转在城中四角。
当年阿韭不懂,以为这样的地貌合情合理。
可这些日子,她这回和易朗提起犹叶,才后知后觉发现那里的风貌是巨大的灵泉彻底净化的结果。
灵泉宗藏书阁的地图上却没有标注犹叶的净化盐矿。
易朗眼下不似常人那般担忧,想必是他去过犹叶有所发现。阿韭仔细回忆当年的经历,她在易朗后面,亲眼见他用不同的法器试验带走犹叶净化之力的法子。
那一世的易朗,耗了半生才有线索。
如今的易朗才在犹叶待几天呀……卢竹久打算把自己的领先的“净化法子”分享给易朗。
但在此之前,得把净化必备的东西凑齐。她拜托柳青骊去打探消息,灵泉宗哪里能凑来那些她见过的法器。
随便买入一笔而让卢竹久再度亏损的柳青骊,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打探……探寻灵泉宗他竭尽全力,至于打听……
阮葵扇给卢竹久带来了消息。
“阿久啊,柳兄,”阮葵扇一本正经的样子令人害怕,“你们二人为何不愿和同门亲自聊几句呢?”
柳青骊不敢抬眼看她:“我刚刚考核拿了头等,转头就问这些……挂不住面子。”
“灵泉宗法器又不是门规,人人默写过,”阮葵扇皱着眉,“问一问,很平常吧。”
“葵葵阿姐,”卢竹久拍拍她后背,让她消消气,“这不是宗主出关,大家都忙,不敢打扰嘛。”
“同是弟子,大家平等,互相分忧,不应该吗?”阮葵扇顿了一下,“我们交易堂更是忙起来一刻不敢耽误,还不是帮那些人处理不少杂务。”
从洒扫翻身去交易堂,阮葵扇性格不似之前那般软弱。不知她生性如此,还是被交易堂的气氛感染到了。
柳青骊在灵泉宗这么些年都没几个熟人,他自然是格外怕生。卢竹久看过每日信报,发现行研堂对她新仇旧怨叠在一起,隔日就暗讽两行……卢竹久在灵泉宗风评不佳,少不了行研堂煽风点火。
阮葵扇拿她们俩没办法。然而她打听到了必备的两样法器,却根本拿不到。
一个被封印在灵泉宗凌霄宫里,一个摆在宗主的床头上。
为了给易朗惊喜,卢竹久打算自己先搞到这两个法器。然而即使阮葵扇相助,灵泉宗的其他人也不肯出手。
卢竹久苦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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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朗在藏书阁找到了她。
“饭也不吃,一直在这里看地图,”易朗坐到她的对面,“今天是手擀面,你再不回去可要饿肚子了。”
“少吃一顿嘛,”卢竹久深感惭愧,“上次同你讲起犹叶,我那么信誓旦旦,结果……一无所获,还耽误了你。”
“没有耽误。”
卢竹久面对易朗,害羞又胆怯:“衍生品进行试验了?”
“试验大成!你闷头写的笔记堪比古国的神秘典籍啊。”易朗恭喜她,但也带来坏消息,“衍生品要消耗更多的净化盐。”
“可以从犹叶吸取净化之力,接着……”卢竹久话说一半,她听见易朗清了清嗓子。
“净化之法,也是写在笔记里的吗?”易朗看她缩紧肩膀,嘴角一勾,“你笔记里的邪术秘法都得试验才知可否实用,这次顺理算是巧合,谁知其余邪术有多少意外。阿久你啊,不妨听我劝,接受曾青和他师父那边的净化盐……”
“他们的净化盐能救急一时,”卢竹久不太乐意,“我想衍生品做好,长期使用,他们哪儿来的稳定的净化盐,他们也不是矿主呀……”
“嶙金石,凭秘术可以无穷再生,”易朗解释道,“阿久应当早就知道吧?虽然不是谁都有那种天赋,但你可以内功催化嶙金石,使其一生二,二生三……”
卢竹久神情呆滞。
易朗怎么会知道如此之多?
“曾青的净化盐,源源不断,取之不竭,够你用的。”易朗专注地望着卢竹久,“虽然那种盐少量则成效不佳,但他的净化盐一次能拿出够灵泉宗一年的量。”
卢竹久不肯答应。
但是她被易朗的眸子彻底吸引,来不及思考,只能一诉苦衷:“我若接受了曾青的净化盐,你怎么办?灵泉宗经理堂的人排挤我,但你对我关怀之多,我一时无以为报,但我绝对舍不得你和他们一样困于净化盐匮乏之苦。”
“安心。我自有他法。”
“另外,你曾说嶙金石可巩固修为,有助于魂魄不稳的我……”卢竹久坚持己见,“所以我万万不能用嶙金石做成的净化盐,那样对投在灵泉里的修为有所破坏。”
易朗早知卢竹久会出此言:“曾青师父考虑周全得很,他们有办法,而且他们可以投你一大笔修为。他不会像卢家集散修那样弃你而去,你也不用去大盘后面翻认购名册,忍不住要掉眼泪。”
这话戳到了卢竹久的痛处。
“我要的只是卢家集散修能留下来。”
“那你更需要曾青的净化盐来让你的灵泉基金涨起来啊。”
卢竹久摇摇头:“不。用他的净化盐,我只能从时雪寮那边登记过的灵泉里选。你曾劝我坚定自己的策略打新,用曾青师门的净化盐不合适。犹叶的净化之力,我查到用什么法器能够吸取了。”
易朗听过之后,语气很是冷淡:“知道又如何,灵泉宗封印的法器,你拿不到,谁都拿不到。”
卢竹久下意识摇头。
她并非要否认易朗的话,而是她亲眼见过易朗成功吸取犹叶的净化之力。
25. 灶房偶遇
卢竹久那时就躲在在易朗对面的牌坊石墩后面。
那日是小雨,她把伞戳破几个洞,仍在前面。
透着小小的孔,卢竹久看得真真切切。他手里所持,正是灵泉宗被封印的法器。
可是……怎么越想越奇怪?
是易朗用法器吸取净化之力后,法器才被灵泉宗打为禁器的吗?
若是那年易朗已经成功吸取净化之力,如今他没有前世记忆,但灵泉宗为何没有留下秘籍?
卢竹久脑袋发胀,欲言又止。
易朗见她支支吾吾,后悔自己说话太急。
他内心慌乱,真的担心古国古籍的字里行间,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要不然卢竹久怎会知道如此之多……灵泉宗的禁器,空有其形,未留其名,她都能蒙对其用处……难不成她参透了古国的传说?
古国的传说曾记载城中的人消失不见,肉身不见,他人的记忆里也一并消失。千载之迷,易朗近年来才有点头绪,那些消失的人去了另外的“时空”。灵泉宗的禁器施法时能意外连接时空,曾青师门觊觎的宝物也能如此。
久儿,不,阿久之所以占据阿竹的身体,同样与禁器有关。
尽管才智过人,卢竹久却还没联系到自己为何来到这个她口中的“古代奇幻世界”。
易朗不想解释禁器的来龙去脉。,他不敢再动那样法器了。犹叶的净化之力,试过、用过……旧的东西他没有兴趣,就如旧的时空他也未曾眷恋。
少谈一点过去,新鲜的才有趣嘛。
正如卷入“古国传说”的卢竹久,新鲜又奇妙,能想出来“衍生品”这样的东西。
易朗故作镇定,语气缓和下来:“我不当如此逼迫于你,曾青那边的净化盐,你不想要,曾青也不会伤心几时,难过的只会是他的师父……你也不用担心我缺少净化盐,我有长期持有的灵泉……实话跟你说了吧,等大家都像你一样惦记着犹叶的净化之力,那几个灵泉就会涨起来……涨幅不多,但可以让这次基金经理排名中失利的我,暂时掰回一局。瞧你这眼神,信了?”
“当然相信你。”卢竹久压住内心的想法,“你有耐心等,我对我的衍生品也有耐心。”
“手擀面没有耐心。”易朗催促她回去吃饭。
卢竹久点点头,但又回了一句:“面本来也没有心啊。”
易朗生怕她难过或生气,但见她如此活泼,便放心了。
卢竹久抄近道赶回她自己的房间,但不知为何忽然起了风沙,灵泉宗的火把都灭了。
但她脚步越来越快,生怕停下一步,不经意仰头,会被漫天星河迷住。
她到了房间,拿下桌上的罩子,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如此一桌大大小小的碗,肯定是要她自己把料加进面碗当中。
卢竹久实在饿了,她不管不顾一股脑地加进去。
接下来,她拿起筷子……搅拌不动。
还是迟了一步啊。
她只好吃起小菜,一口下去,又凉又辣。
她想喝一口汤,却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急着起身,脚磕到桌角,痛得不行,卢竹久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来者是阮葵扇。
“瞧你脸上……”阮葵扇原本满面的笑容消散不见,“你怎么哭了?遇到事了?”
她扶着卢竹久回到圆桌前。
她本来是想问卢竹久可愿与她一同准备一场惊喜给柳青骊。他可是考了第一名,必然要庆祝一番。
但阮葵扇之前在做洒扫,鲜少外出,也没多少贝币,拿不出礼物。
亲手做点什么……那还是卢竹久更在行。
卢竹久听过阮葵扇的来意,赶忙擦干眼泪:“我没遇到什么伤心事,只是外面的风沙大,这面又辣,眼泪控制不住。”
昏暗的房间内,阮葵扇看得清她的动作,却没能注意到她面前的晚饭。
这都什么时辰了。
面早就坨了。
阮葵扇劝她别吃了,不如和她一起去灶房看看能不能做点简单饭菜。
然而狂风不止,灵泉宗的禁火令迟迟未销。她们在灶房不敢生活,只好偷偷那点蔬菜洗了洗切着吃。
她们一边在角落里啃,一边聊着庆祝的方式。
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绝妙的,阮葵扇听到衍生品试验成功,非要搞个排场更大的。
双喜临门嘛。
讨论热火朝天之时,柳青骊正好过来。
他听到要庆祝,嘴上说喜悦,但随着谈话深入,他句句都在泼冷水。
衍生品试验成功是好,但是没有足够的净化盐,终是空欢喜,还会引来嘲笑。
考核第一名值得骄傲,但交易堂的第一仿佛诅咒,之后都混得不够好。
他之所以能拿头等,还不是法术学了很多次,比别人经验更多。这次第一,但是甩不开和第二名的差距。
衍生品成功,哪怕能凑够净化盐,但宗主可没有这个耐心等到凑够的那一天。
诸如此类,每一句都很悲观。
卢竹久满不在乎,但阮葵扇冷静下来。
“是得多加考虑,”阮葵扇低着头看手里的菜叶子,“吃这个也不饱啊。也没个干粮……要不然我们那点东西煮吧?”
“禁火令。”柳青骊正色道。
“有一个地方,”阮葵扇提议,“幻火阵,那里的火可不灭。去嘛,你看阿久饿得比这把菜还蔫。”
“我没事,”卢竹久为自己澄清,“幻火阵……我想一看。”
说实在的,卢竹久是有点伤心。
柳青骊的话有道理,衍生品好用但是根本承担不起,宗主她没见到人,但是卢家集散修日日赎回她可无法继续接受。
阮葵扇说幻火阵时双头蜡烛,让柳青骊拎一筐能烤的东西。
柳青骊挑的都是便宜蔬果,阮葵扇倒是直接砍下一块肉来。
“你也不怕明日灶房的人发现?”柳青骊实在劝不住她们两个,只能在灶房门口抱怨。
阮葵扇做洒扫和灶房弟子熟悉,和他们偷吃偷喝习惯了,而且灵泉宗的规矩里从来没说只能正点吃饭。
柳青骊也记得他曾来灶房自己煮过粥,那几次也遇到过不少人。
或许是自己太胆小了吧。
柳青骊只能这么想。
卢竹久对幻火阵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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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肚子饿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双头蜡烛兴许能对衍生品有益。
柳青骊之前想过的那几只因为交易堂不批净化盐的灵泉,这两天都涨了一点,虽然不多,但足够唬住卢家集的散修。
卢竹久想用上衍生品,必须要让交易堂知道自己能控制好风险。
阮葵扇说火焰的高度和当日灵泉的波动的两级相仿,而蜡烛的长度是火焰起始和燃烧的位置。
卢竹久听不太明白,当她们三人抵达幻火阵,看见巨大的晶是上映照的影子,一下子就知道她需要的是长蜡烛。
长蜡烛以为着灵泉当日波动高,配合她的衍生品,比方说投七成修为在灵泉里,三成修为在衍生品,这样一天内的波动便大幅减少。
尽管赚得不多。
但正和交易堂众人偏好的短蜡烛相似。
幻火阵的烛光摇曳。
阮葵扇在幻火阵的晶石后面支起了烤架,柳青骊和卢竹久谈论具体说服交易堂众人的方法时,肉香越来越扑鼻。
可惜忘拿调料了。
他们只能撒盐。
但是这样也很好吃。
柳青骊虽然之前没说,但他也是误了点没吃上面才来灶房的。
阮葵扇当时就看了出来,所以现在特地给柳青骊留了一大块。
柳青骊一边吃一边笑着说:“我之前还不明白灵泉宗符修为主,为何还要练刀练剑,今天可算派上用场了,片肉可真快啊。”
“那是。”阮葵扇很是得意,“活物不伤,只切熟肉。”
柳青骊打包票,说次日清晨一早就禀报交易堂。
卢竹久便早早起来,在外面等着消息。交易堂晨间事务繁忙,她坐在下面,刹那似千年。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缓缓前行,她的思绪才重归当下。
稍等。
前面那个人又眼熟又面生……
曾青和他的师弟今日一同来到灵泉宗。
他们没想到刚刚抵达,就撞见灵泉宗弟子要替易朗给曾青送邀请函。
曾青想直接收下邀请函,结果灵泉宗弟子不认识他,怎么也不肯答应。
他们便在那边僵持,实在受不了了,才穿过灵泉宗交易堂下的广场,朝宗主那边去。
曾青不敢见宗主。但他师弟荀显幽不怕。
于是,曾青只能想方设法拖慢他和灵泉宗弟子的脚步,尽可能找借口折返,让他们变了主意。
焦急之时,曾青才察觉广场边上阴凉处闲坐的人是卢竹久。
他赶忙朝卢竹久跑去。
卢竹久见曾青过来,非常惊讶。
昨天晚上,她刚刚和易朗说暂时不需要曾青援助净化盐。
曾青竟然亲自来说服她了?
卢竹久有些不安,但出于礼节,和他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灵泉宗弟子见卢竹久能证明他的身份,便把一直仅仅攥在手里的邀请函,毕恭毕敬双手奉上。
曾青正要接过来,他感受到身后的师弟目光灼灼。
他便让出一步。
卢竹久看见灵泉宗弟子弓着身子把邀请函给这个陌生人敬上,反而打量起曾青来。
26. 净化危机
曾青身上没有法器,也没有辟邪之物。
而与他同行的师弟,腰间挂的辟邪匕首明显是卢竹久在卢家集见过的那一把。
卢竹久怀疑曾青的东西都被他师弟抢去了。
而后细聊才知道,曾青的法器是由荀显幽暂时保管。没办法,曾青没能让卢竹久加入他们,在师门里的地位直坠谷底,荀显幽担心他失误伤人,便代师父之命,这段时日严禁曾青单独使用法器。
卢竹久刹那间有些同情曾青,但转瞬听到荀显幽说道:“卢大师……我们之前许诺提供净化盐,是让你自用,在灵泉基金中使用,而你分给其他灵泉宗门人,破了规矩……”
荀显幽想连卢竹久一并惩罚,但曾青赶忙解释当时的约定,只是答应试用净化盐,并未规定不可再度转让。
“空口胡言,”荀显幽瞪了一眼曾青,“我带你来此便是去找易朗谈契约,这次要减少条目,你却说给他们的通用契约上有差错?”
“不是,阿幽啊,”曾青锁着身子,“这不是差错。我们只是忽略了一些……哎呀,要不然找易朗说个明白?”
曾青又转身问卢竹久:“阿久?不知可否这么称呼……你别听我师弟荀显幽说的,我们上次不需契约,我们都谈好了……”
荀显幽十分冷漠:“卢大师,无偿试用净化盐的条件,你可还记得?……净化之后,平仓灵泉基金,然后来我们这边。我们都是‘消失者’,你用灵泉帮助寻常生灵,不如和我们联合起来,改变‘消失者’的命运。我师父曾教导说……”
卢竹久没心情听他絮叨,她眺望高阁之上的交易堂,又突然起念去见易朗一面。
于是,她同他们一起去见易朗,在路上她从荀显幽口中听了他们“消失者”的命运究竟多惨。
曾青不肯讲自己的身世,但荀显幽替他都抖了出来。
曾青成长于南方,但却是古国的血脉。据说他的母亲的母亲的母亲,那时因为战乱便跟着族人南下。他的姐妹都很受宠,从小学文学艺,还学武练剑。他母亲的意思是指望着他的姐妹以后能回到北方,重建家园。
曾青也是到了村里的先生来催,才开始学一些东西。骑马射箭……他看着其他小朋友去学,但他的父母说他们水乡用不上这些。曾青便只能困在镇上不能远行。
但在镇上也不是坏事,他每天看商贾闲谈,慢慢也想做生意。然而有一天他和妹妹吵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气得锤墙,然后没站住摔倒了。之后头晕晕的,再醒来就成了“消失者”。
曾青消失之后到了北方。完全陌生的地界,听不明白,说不习惯,想要回家……结果,村里人都嘲笑他傻,一直到老孤苦伶仃都找不到回乡的路。
一场大雨,雷声滚滚,曾青又“消失”了。他成为一个小孩子……还是在古国的地界上,于是他启程去找第一次“消失”时去的地方,然而没有人听说过那个村口倒卖陶罐的老头子。他不肯信,一直打听消息,结果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娘亲还给他请人祛除身上的邪祟……
毫无作用。娘亲只能把他锁在家中。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曾青遇到师父之后,才有了现在稳定的容貌和身份。
荀显幽是师父的第二个徒弟。之前是大仙门的首徒,他也不知突然变成另一个人该怎么办,便自此跟着师父做事。
他们师门大隐于市,四处寻找同病相怜的“消失者”,联合起来,这样就能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卢竹久若有所思,“敌人是?”
荀显幽一愣,他没料到卢竹久如此天真。他刚想解释,却看到前方易朗正在屋外。
他和曾青立马换了话题,聊起看过的风景,劝卢竹久加入他们,可以带她一起玩。
“我们师妹很贴心的,而且和你一样,喜欢漂亮簪子和镯子,你们肯定能处得来。”曾青劝卢竹久,“你若还是想炒灵泉,我们的修为比肩灵泉宗的基金,你运作起来……”
卢竹久很是惊讶。
刚才路上的话,竟然专门说给她自己一个人听。
见到外人……哪怕是易朗,也装作拉个基金经理去帮他们运作灵泉。
易朗正在从水缸里舀水,洒在地面上。
昨日风沙太大,洒扫弟子顾不过来灵泉宗所有地方。等到他们来,直接一扫,扬尘怕不是弄得四处都是。
易朗一直盼着有人来,要不然扫地的活儿他就自己都干完了。
突然见过前方有人影晃动,他很是欣喜。可他抬眼一看,不是洒扫弟子,便又闷头洒水。
等到声音渐进,他才意识到刚才不是幻觉,邀请函才寄出一炷香,曾青人都到眼前了。
他们此番过来,自然还是冲着卢竹久。
只不过卢竹久喜欢“标准化”的东西,所以对于之前的契约,卢竹久要他们拆成一条一条的,她可以每次选几样。
曾青为了让她收下净化盐,便专门按她的要求写了契约。可是除了她在乎的几条约定,他们都没有整理好。
曾青对此信心满满,但卢竹久还是拒绝加入他们,曾青的师父便让荀显幽来把契约“标准化”,因此包括之前和易朗谈过的几个契约,也得调整一下。
易朗没有拒绝。
卢竹久跟着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她有些好奇他们要怎么做。
久儿留下的笔记,的确喜欢把东西按份来分割,灵泉一盏一盏来算,每盏一平勺净化盐,然后再配合五行阵法来推算收益。
包括易朗在内,能把灵泉分成半仓,就已经让交易堂费脑筋了。
现今卢竹久让交易堂去做什么衍生品,他们也是习惯了之前久儿那套算术法则。
没想到久儿对契约也能分割计算。
卢竹久听着荀显幽对契约的修改调整,愈渐专注。
易朗对删减后的契约很是满意。
然而荀显幽却要求净化盐使用后,按比例将灵泉基金里的修为置换成他们的。
这样一来,投资灵泉基金的散修修为就到了他们手里。
对于散修,赎回灵泉基金时,只按数额,所以被换走也无所谓。
但易朗反应过来,他们置换修为约定在使用净化盐之前。灵泉净化之后,必定会损失微少修为,若是灵泉上涨,这点修为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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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是下跌,就会亏得很多。
但荀显幽是稳定的得到了修为。易朗希望把修为放在净化灵泉之后再置换给他们,就像是灵泉维护者给灵泉宗分成那般。
荀显幽并不答应。
好好的谈判,一下子崩了。
但卢竹久却劝易朗答应她。
“阿久……”易朗担忧地看着她,“你现在站在他们这边了?”
曾青很是激动:“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你要的分块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帮你做,我们还……”
卢竹久摇头:“我不去……我和交易堂还有事没能解决完呢。”
交易堂的人才能帮她做邪术之书上的奇术“衍生品”。
卢竹久记得久儿的笔记提过一种衍生品可以让易朗规避他担心的风险……她很想有理有据地说服易朗,但是她一时想不起具体的衍生品名字。
交易堂有事未竟……那之后就可以了,不是吗?
荀显幽见卢竹久终于动摇,他愿意妥协,回去再写一条契约,专门约定每次净化盐供应后,是净化前还是净化后来进行分成修为。
易朗答应下来。
曾青和荀显幽圆满完成任务。他们临走之前,又向卢竹久推荐他们师门的海量修为,她可以接着管理,而且……他们比灵泉宗更懂她想要的。
卢竹久要再考虑一下。
送走曾青和荀显幽,易朗问卢竹久:“要不要再坐一坐?”
卢竹久眼里闪着光,她很是乐意,可是不行:“我得去交易堂一趟。”
“你还真为那个一直操劳啊。”易朗感叹道,“也是,你的邪术之书放了那么多年,才刚刚有点眉目。”
卢竹久不知怎么回答,便低下来看手上的镯子。
她当然要去见阮葵扇和柳青骊,但是她不想多加逗留,是因为曾青和荀显幽路上所说的“消失者”的往事。
她想和易朗分享刚才的见闻,可是她却不敢开口。
若是被人当作疯了傻了,或者看古国古籍看得糊涂了……
卢竹久不想给易朗留下坏印象。
她把所有的话都藏在心里。
“消失者”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回到交易堂下的小广场,柳青骊带来喜讯。
“三个喜讯,你想听哪个?”
竟然卖关子。
卢竹久没心情配合他:“期权,能不能行?”
“他们说你可喜欢玩这个了,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柳青骊挠挠后脑勺,“期权,他们接受了。”
“太好了!”卢竹久接着问,“那第二个好消息,是你能留下来吧?”
柳青骊一愣,微微颦眉。
难道交易堂的人真要卸磨杀驴?
卢竹久也担心起来。
柳青骊赶忙否认:“我没想过这也能算喜讯。”
另外两个喜讯——
一是阮葵扇也加入柳青骊那一大桌,不用再坐冷板凳只能为卢竹久交易。
二是他很喜欢卢竹久和阮葵扇给他准备的考核第一的惊喜。
卢竹久听了“噗嗤”一笑。
27. 再看名册
惊喜嘛,她和阮葵扇猜不出也懒得猜柳青骊喜欢什么。
放个天灯、挂个红笺、包个香囊……暧昧又费时。
趁手的礼物不是姑娘家的东西,就是好吃的……卢竹久要和阮葵扇一起来弄,然而她是夜半饿肚子不知所措的人。
厨艺拿不出手。
她们俩便合计简单准备点以后用得上的,以示庆祝。
灵感来自卢竹久,动手的部分就又阮葵扇来做。
她们想了一沓“携手符”,拿的是卢竹久房间里作废的笔记,施上法术,只能柳青骊一人使用。
所谓“携手”,就是他以后需要帮忙……双人练习找不到搭档之类的小事,他就拿一张符来找阮葵扇或卢竹久。
无条件协助。
卢竹久特地在符上补了一句。
她绝不像曾青和荀显幽那样对契约条款斤斤计较。
因为当年在卢家集打欠条时,她最恨一层又一层的约束。
说实在的,卢竹久还没见过成品。
但是她撕下废纸给阮葵扇的时候,内心忐忑,怎么看都算不上精美。
所以如今听到柳青骊很是喜欢,她欣喜又羞愧。
第一张携手符,他拿来和阮葵扇试用一番。
不知是上面的迷幻术用得太多,还是今日顺风顺水,他邀请阮葵扇协助他一起做更多的衍生品,阮葵扇答应了,长老也同意了。
“你想做更多的衍生品?”卢竹久没想到令她惊讶的竟然在后面。
柳青骊知道在交易堂立足之难,阮葵扇都曾被淘汰下去,他要是和其他人一样未基金经理低买高卖抢最佳的时机……他根本竞争不过。
他想留下来。
阮葵扇也喜欢琢磨阵法和衍生品这种“无形的精致玩意”。
携手做更多的衍生品,正是柳青骊心底最想要的。
他知道阮葵扇准备了庆祝仪式,他看见阮葵扇紧张地背庆祝的流程和稿子,便直接戳破她的心思。
柳青骊不需要那些看得见的光鲜亮丽,能实际用上的,就像是这卷了边的符纸,更合心意。
阮葵扇那时做出承诺,他们想尽快就开始做下一个衍生品。
卢竹久也觉得自己今日时来运转顺风顺水。她正惦记着忘掉的衍生品名字,柳青骊就想要帮她做出来。
她顺水推舟地问:“你们俩联手,那不是很快就做好了?”
“说吧?要什么?”柳青骊很是爽快,“说不准能在你做空灵泉之前就搞定了。”
“先用做空期权让基金涨起来吧,”卢竹久心里高兴得不行但故作冷静,“下一个做什么……你们帮我参谋参谋。”
谁让卢竹久一个人翻久儿的笔记,找起来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感觉吃过午饭,天就黑了。
卢竹久放下整理到一半的邪术之书,跑到房门口看天色。
脚边被食盒绊倒。
她朝远望去,天边的晚霞还在挣扎,吐出最后一口血红。
可是却远远不到再吃饭的时候。
卢竹久谨慎地踢了一下食盒。
这个重量也不是晚餐。
她勾起食盒的拎手,拿回屋打开,三层食盒前两层都是空的,最底下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不好打开。
没闲暇忙这个。
她把食盒搁置一旁,接着整理久儿的笔记。
柳青骊过来拿笔记时,对食盒好奇,卢竹久便由着他摆弄,自己埋头继续分类整理。
一股巧劲,柳青骊拽开了食盒。
里面挤着今日的信报,厚厚的信报卷好后折叠前后折叠,在食盒打开的一瞬间弹了出来。
卢竹久刚要去捡起来,柳青骊怕她把信报和笔记弄混,劝她退后不要动。
柳青骊拍平信报,问:“这是怎么回事?”
卢竹久尽量不分心,头也没抬回答他:“你的主意,朱樱师姐每天让给看信报。”
“这我知道,”柳青骊翻开信报来看,“她不是让你去她那里看吗?”
“话是这么说,”卢竹久数着笔记的页数,“她怕我瞅到不该看的,每日清晨拿给我看。也挺好,我不会睡过头了……哎呀,怪不得我今天睡醒了神清气爽,她今早没来找我……估摸着这食盒是她送来的。”
“原来如此。”柳青骊刚感叹完,又觉得不对劲,“早晨不送晚上送?她是不是出去了?”
卢竹久猛一抬头,望着柳青骊认真思考的表情,她也开始深思起来。
朱樱答应给卢竹久看信报,但看完就要收走。
可今天的信报,怕是要在卢竹久这里过夜了。
卢竹久重新翻了一下食盒,没有额外的字条。
如此想来,今天不对劲的地方是信报正文。
她和柳青骊换了位子坐。
让柳青骊把笔记按顺序摞在一起,她却独自逐行读起信报。
这期信报果然不一样,她见到顾苍艾提到了“卢竹久”三个字。
卢竹久提着一颗心,再往下读,发现顾苍艾写了一页恭维之词,夸她发觉了“古国传说”这个新题材。
柳青骊眼前一亮,非要让卢竹久大声念出来。
“时下灵气充沛,灵露繁多,能成泉者罕有。何谓灵泉?承古国灵脉者也……”文章太长,卢竹久念得口干舌燥。
总之就是,灵泉维护者多愿意去涉及那些促成功力长进、有助生活起居、可为平定所用的潜在灵泉,但是顾苍艾认为真正能成气候的灵泉,需要依据古国传说。
他是多亏了沉迷古籍的卢竹久才对古国传说有所了解。
柳青骊却记得那些传说小时候就听过,爹娘哄睡讲,不想让他乱跑出去玩,吓唬他时也讲。
卢竹久虽然不懂他的感受,但也记得古国传说小孩子们都听过。被狼吃了会变成狼,要用三个宝物来交换才能变回来。小孩子偷着穿嫁衣照镜子,会被吸进镜中世界……雨天去河边,会遇到妖怪把小孩子钉到支撑大地的柱子上。
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传说。
“等到长大了,就没人信了。”柳青骊感叹道。他总觉得顾苍艾明褒暗贬,说卢竹久愚笨若孩童。
但卢竹久满不在乎:“天真并非坏事。他要真恨我,写这种文章也捞不着好处。更何况……古国传说,真的很奇妙……有些肯定是大人编出来吓小孩的,但有的那么离奇……说不准只是我们没遇到呢。”
“你觉得是真的?”
卢竹久摇摇头:“遇不上的事,哪里说的清真假……是吧?”
大道理意味深长,但最后的两字问话说得那么急。
怪吓人的。柳青骊听到卢竹久冷不丁的反问,立马点点头。
见过荀显幽之后,卢竹久多希望传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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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
她甚至希望他们和搞假灵泉的骗子一样,牵强附会编造了他们的经历。
几日过后,卢竹久再度见到易朗。
她小心打听曾青的来历,果然从易朗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荀显幽家里经营药铺,一场意外,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他母亲撑起了药肆,招了几个学徒,曾青就是其中之一。
不像曾青性格沉闷,荀显幽脑子活络,和患病的贵客交好,渐渐做起来灵泉的生意,如今才有了远近闻名的“荀家药肆”。
好熟的名字。
卢竹久之前四处游玩时见过。她当时以为“荀”是大姓,原来这些药肆都属于同一户人家。
“又对荀家有兴趣了?”易朗浅笑。
卢竹久连忙否认:“跟我那么爱财似的。只是突然感觉,单纯经营医馆药肆难以传承百年,一阵风过去,城烧了,谁也不愿花银子看病。他们能做那么大,果然背后靠别的营生。”
“你可真高看他们了。守业难啊,他们肆意挥霍,倒是海量的修为……愿与你分享呢。”
卢竹久说的明明是过去的见闻,却听到易朗谈起未来的图景。
不是长在山野数百年才能修成人形的小妖,卢竹久也不是和易朗一样轮回转世的寻常人。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去曾青那边打理,他们的修为也会散尽吗?我可不去。”
“明白。”易朗语气轻快,“去那边可就看不到认购者名册了。快收市了,别在我这里打发时间了,快去吧。”
卢竹久赶到大盘那边。
用上看跌期权,卢竹久的灵泉基金逆势上涨。阮葵扇也是技巧纯熟,挑了低价给基金重新建仓。
她们购入的灵泉占了总修为的一半,等到今天结算,加上用看跌期权涨起来那部分……她们建仓从一半变成了三成。
可惜宗主的经理堂排名已经结束,要不然卢竹久的涨幅就能当第一了。
她叫上阮葵扇和柳青骊来看认购者名册。
名册变薄了。
她翻了翻,卢家集的散修少了好几个。
但卢竹久记得他们,都是追涨杀跌的熟手。
“他们过几天会再买回来的。”
卢竹久自我安慰道。
她翻着翻着,突然见到新的一页。来自卢家集,却完全陌生的名字——
卢冰桃。
卢竹久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
“铛”地一声,阮葵扇以为幻金阵的鼓声传到了这边。
她赶忙过来问情况,但卢竹久不好和她解释,只能说是多了新人。
“卢家集的新人啊,”柳青骊凑过来一看,“这么多年还不买,也是倔强。”
卢竹久拿着认购者名册挡住自己的偷笑。
她点点头,随后却说:“别这么说,你……我又不认识她。兴许是被骗之后长教训了呢。”
柳青骊不认同:“哪里有好心人指点她。小小散修认购基金,想着赚修为,其实全亏里面了。”
“青骊哥哥?你不信有好心人?我可是在你没搭档时陪你练习的。”
明明是两码事。
但阮葵扇站在卢竹久这一边:“我还给你画了携手符……”
“我错了,我知错了。你们不一样。”柳青骊没料到自己祸从口出,他只好拿出一张携手符求她们原谅。
28. 携手同游
荀显幽回到荀家药肆,轮到他值班的那天,他从曾青那里借来邀请函一看。
十多天了。
荀显幽反反复复看这一封信函。
他搞不明白师父荀衡听为何如此信任曾青能搞定卢竹久,但他更搞不明白易朗为何愿意把信留给曾青,欢迎他随时再去。
“看完了吗?”曾青催他把信还给自己,要不然他在前面待太久,今天他就得去医馆跑腿拿单子了。
荀显幽很是配合,立马把信还给他:“你这几天不去吗?多好的机会啊。”
“不行,我一个人……”曾青若有所思,“我听闻灵泉宗经理堂的朱樱失踪不见,李素采也没有音讯……若是我孤身一人赴会,岂不是无事不登门,灵泉宗误以为她们两人落在我的手上该怎么办?”
“你不就是给朱樱留了口信吗?”荀显幽垂眸深思,“卢竹久那边可是拿下迷药的食盒呢。灵泉宗查线索,不可能不去问一问卢竹久最后和朱樱见面时的情况……”
“你算计的那么明白,可还记得师父的教诲?”曾青嫌他太过阴险,“你去吧,我帮你看药肆……”
荀显幽不肯行动:“不。轮到我了,就是我来。”
曾青收好邀请函,直接往药肆后院走。
他刚关上门,又重新打开邀请函看了一遍。
易朗当时要谈的是犹叶盐,而今犹叶盐高产,他的灵泉基金飞涨……运气可真好啊。这种意外,总不会是真本事吧。
犹叶盐。
卢竹久几日不读信报,但是新发现的犹叶盐矿一事却传到她耳朵里。
易朗早就和犹叶的人商谈好了,犹叶盐可供灵泉宗使用,其他灵泉维护者一时也抢不到。净化盐的危机总算告一段落,但是卢竹久却总觉得奇怪。
易朗明明对犹叶盐胸有成竹,却一直藏藏掖掖,把她往嶙金石的方向引导。
卢竹久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腕上的镯子,深吸一口气。
那么易朗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要不然现在灵泉宗的失联人名单里可能也有她的大名了。
朱樱失踪的那天,正是给她递食盒的次日。
卢竹久本想着晚饭时就把东西还回去,结果和阮葵扇聊着衍生品,就绕了远路,索性改成第二天再去。
然而待到第二天,卢竹久盯着特意留在显眼位置的食盒,想不起来要拿着做什么。
她问了柳青骊,也问了阮葵扇,他们也以为卢竹久要从灶房带东西吃。
阮葵扇还偷笑,说她平时不拘小节,关于吃的却如此精致。
卢竹久面对食盒,一下子愣住了。她只是习惯打碗粥或者塞俩花卷进去。这花钿镶嵌的食盒,怎么也不是她的风格。
久儿也是如此。卢竹久记得她初次收拾整理屋子时,一直弄不明白久儿怎么把不相干的几样东西都塞进去抽屉里的。
恍恍惚惚好几天,卢竹久才突然想起“朱樱”这个名字。
她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她打开柜子想把食盒藏起来,又觉得那样惹人怀疑,又把食盒摆在贵重的瓷瓶边上……权当是礼物。
这样谁来都能说清了。
她悄悄出门,故作镇静。没走多远,遇到了慌张的柳青骊。
“这个时辰……你怎么出来了?”卢竹久惊讶地问道。
柳青骊神色焦虑:“这几天仿若中了邪。你给我的衍生品笔记,是不是我从你房间里拿的?”
卢竹久点点头。
“这就是了。”柳青骊打了个响指,“我似乎失忆了。你呢?是不是也忘了?我本以为是梦,我在你的房间里读着什么,你在另一边整理笔记……我看的是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信报吧?”
是的。
卢竹久也想起来了。
关于食盒,关于朱樱消失前发生的事情。
柳青骊传话,说宗主那边找到了朱樱的线索,她人不见了,食盒也不见了。宗主那边觉得拿食盒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要是只有朱樱在灵泉宗突然无影无踪,卢竹久不怕把事情禀报宗主。
如今消失的人,还有李素采。
卢竹久不确定自己是否亲眼见过李素采本人,但是她清楚地在藏书阁的记录里见过这个名字。
只不过宗主出关之后,几次召集经理堂的人一同前往主殿,都没听他点名时念过“李素采”。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卢竹久便对此越发念念不忘。尤其是灵泉宗近日风沙频繁,宗主下令修阵法阻挡时中途出了点小事故。
那时候卢竹久明明记得自己和柳青骊交代了衍生品的新的要事,柳青骊又追过来问她聚在一起讨论一下。
仿若时光倒流。
卢竹久赶到藏书阁想要查过去的记录,结果书架上改为陈列古国古籍。她不想和守卫牵扯太多,只好作罢。
她隐隐感觉,时空变了。
这次的“消失者”是李素采。
彼时大家都在忙着找朱樱,她闲暇时也不好去打听一个其他人从未听闻的人。
她想找曾青。
可是又不知从何联络。
要么去问顾苍艾,要么去找易朗。
卢竹久为此暗自烦恼好几日。
等卢竹久回过神来,她听到柳青骊絮絮叨叨安慰卢竹久切莫害怕。
“你失忆,我失忆,食盒的事,宗主问起来就实话说了。”卢竹久冷静下来,“他要是问里面装的什么,我们也实话答,他要是觉得奇怪……我们还惊讶呢,是吧?”
“是这个理。”柳青骊附和道,“阿久,你想得那么明白,那怎么吓得脸色煞白啊?还是你真的信那个传言……”
“什么传言?”
“朱樱去了春津。”柳青骊见卢竹久一脸迷茫,只好多补充几句,“春津那边战火不停,瘟疫肆虐,但是灵泉充沛,灵泉……有待开采,有一些灵泉维护者赶过去想闯一闯,怕是她也去了,遇到了意外。”
卢竹久摇摇头:“宗主念叨了好几遍,出去之前要报备,她肯定不至于为了灵泉基金而悄悄出去吧?”
柳青骊眼珠一转:“阿久,你的意思是她去春津是为了私事?”
“你这是笃定了她去春津啊。”卢竹久很是怀疑。
“交易堂那边的单子,近日多和春津有关……易朗师兄也有不少春津的单子。他似乎让人把犹叶盐相关的卖了,再加上有大量的新净化盐,他最近委托的交易可多了,两桌人都忙不过来。”
卢竹久立马来了兴致,让柳青骊回交易堂那边打听详细。
不过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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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盒和朱樱的去向,她不信传言。
朱樱消失的地点,肯定是在灵泉宗。
还有李素采……卢竹久记得朱樱之前给她送过礼物。
她去藏书阁,从守卫那里打听到朱樱账目的位置。她正要去看那日朱樱送礼的数量能不能对得上,结果在存账本的地方见到了易朗。
易朗同她打招呼,并告诉她今天曾青来访。
“他现在人呢?”
“走了,”易朗语气风轻云淡,“你想见他?……他今天不是来说净化盐和让你打理修为的。”
“他就不想见我?”卢竹久的语气有点着急。
易朗上下打量她,说:“他想,他也不敢啊。你对他们师门那个态度,他们等着你先去找呢。”
“我……怎么找他,写信吗?”卢竹久嘟着嘴,“荀家药肆那么多家店,我写给哪家才是嘛。”
“春津那家啊。”
易朗说得随意,但卢竹久耳朵竖了起来:“春津?”
“那边战火又起,估摸着信也寄不过去。你要是真想见他……我正好要去春津,我给你带过去。”
“好!”卢竹久爽快答应。
“我说的是帮你带个信儿。”易朗盯着过度亢奋的卢竹久,“怎么?你想亲自过去?春津那边多乱姑且不说,朱樱下落不明,你小心为上。”
“朱樱的下落……”卢竹久突然抬头看着堆满账本的架子,“我或许有线索了。”
她找到朱樱买礼物的那本账,数目没错。朱樱当时只剩下一份礼,收礼者为匿名。当时她要么送给李素采,要么送给卢竹久……卢竹久没有收到,所以那份礼应当就在李素采的手上。
可是,为什么同门里没人提到李素采的名字呢。
卢竹久觉得背后发凉。
易朗很是奇怪,他来此地也是来找朱樱采买礼物的账目。
朱樱消失,和她当时送礼的人有关。
这消息是曾青千里迢迢赶过来告知的。
朱樱从京城买的那点东西也出自荀家产业,荀家伙计知道东西要拿到灵泉宗,便在里面做了手脚。香膏用后或失忆或迷幻,尤其是配合曾青师父荀衡听的阵法,那真是五里雾中走不出去。
灵泉宗经理堂的人都岌岌可危。
但受香膏影响最多,还是朱樱她自己。
朱樱或在迷阵当中,或是害了他人之后逃去春津。
春津那里有解药,也有朱樱一直觊觎的潜在灵泉。
与其困在灵泉宗搜寻线索,易朗更愿意铤而走险。
他瞧了一眼卢竹久,竟然又和自己的想法撞到一起去。他便低声问道:“春津,我们一同去,如何?”
卢竹久当然答应。
只不过刚才易朗提醒她春津危险,她便找借口说是为了灵泉基金不得不去。
“也好。不愧是凭衍生品把灵泉基金收益做到第一名的阿久,心里只有给散修们带来回报啊。”易朗笑道,“那么此去春津,我们同一起点。我没有犹叶那边特殊的消息,你也用不上交易堂的衍生品……寻觅朱樱,像是我们二人没有正事一样,我们不妨比一下这期间的收益如何?”
“好!今天就出发!”
要不然食盒的事被宗主逮到,卢竹久可就出不去了。
29. 前往春津
乘大鹏而去,向东南。
风沙连吹好几日,卢竹久再次乘坐大鹏变得紧张起来。
她想紧紧抓住什么,慌乱之间伸出手,拽住的只有易朗的剑穗。
小小的一块辟邪玉,磕磕碰碰,如今满是裂痕。
易朗本来在向下张望。
这大鹏在灵泉宗上方盘旋,似乎外面设有迷阵。
但余光之中,他见到卢竹久害怕的样子,便不再逗留,直接向东南而去。
“剑穗从未换过,”易朗提醒卢竹久,“碰过邪祟沾过妖血,你竟然不嫌弃。”
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过,卢竹久不敢松手:“为何嫌弃?你一直挂着的这个剑穗,是你珍贵之物,我何必挑剔……”
又不是我的东西……难不成是话里有话,想送给我?或是想让我送给她一个?
卢竹久在心里嘀咕。
她对易朗这小小剑穗越发好奇,便问起来由。
辟邪玉是他从乡下捡来的,绳子是宗主手把手教他编的。
当时的剑,早就断了。
灵泉宗创立之初,净化灵泉的事都由宗主夫人亲自来做。她四处走访,用剑斩去灵泉之中的邪祟,一次又一次,废了一把又一把宝剑,才有如今交易堂能随时可供交换的灵泉。
易朗跟宗主夫人学过剑术……也不知是恋旧还是不肯向前,在灵泉宗改用符纸压制邪祟之后,他依然保留着剑破邪祟的习惯。
“这块辟邪玉,我捡到的时候就已经有裂痕了,”易朗盯着剑穗,“那片土地,被邪祟之焰吞噬,土地焦黑,我走过去一眼就看到这块玉,纵使是雨天,依然光彩夺目。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为了这块玉,为了净化邪祟,才拜入灵泉宗。”
卢竹久抬眼看他。
易朗接着说:“可是灵泉里的邪祟,除不完的。天地灵泉一直在变,就算宗主把所有灵泉都登记在册,邪祟也是除不掉的……”
“除不掉就除不掉。以前散修……总是躲着小妖,小妖见他们就绕路走,彼此都怕对方伤害自己,耗了好不容易积累的修为。”卢竹久感叹道,“多亏了灵泉宗和其他名门大派清除邪祟,邪祟有迹可循,那些散修才有多余的修为投在灵泉基金里啊。以前为了糊口,四处流浪或东躲西藏,如今能聚在酒肆里抱怨灵泉基金一跌再跌……多亏了你这样的人啊,易朗师兄。”
易朗撇了一眼她的神情,扭头浅笑。
卢竹久自小被宗主收养,还是单纯了一点。她打理灵泉,是没得选择。
易朗不知该如何说清自己的决心,他来到灵泉宗,讨伐邪祟,聚集修为,是他存于世间唯一的意义。
他可是试过其他所有道路,就像是找到犹叶盐一样,这是仅剩的答案。
卢竹久见他沉默远望,小心翼翼地说:“易朗师兄一心为世人增长修为,我要好好向你学习,我……”
易朗扭头看她,她的思路立马断了。
这个眼神……
难道说错话了?
卢竹久又改口:“易朗师兄想为天下斩尽邪祟,我也要做一点贡献。”
她拍了拍行囊里的符纸。
“准备的可真全啊。”易朗转而问她,“你可知春津要耗多少咒符?”
“葵葵阿姐说,那边的邪祟都是怨气所结,所以我带的都是遗忘符和幻象符……”卢竹久解释道,“还有很多火符……”
“火符?”
“战火嘛,最痛苦的是近在咫尺却还看不到,所以一把火烧了担忧与烦扰……新结成的邪祟会少一些吧。”
“灵泉来自万古以前,邪祟哪里是那么快就形成的?”
“易朗师兄说得对,我考虑得太简单了。”卢竹久一下子心里没底,“古国的传说里,春津乃业火族的故土,他们见到火……怀乡之情一起,说不定会好清除一点……”
“业火族……”易朗顿了一下,“书没白读。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卢竹久知道业火族曾是古国血脉的一支。
上古时期,古国人遇到凶兽来袭,是业火族守住城池,让当时的春津幸免于难。然而后来古国人遇到妖邪作祟,一路向北逃难,业火族没有和他们一道离开春津。
等到古国旧城那边再度听到春津的风声,业火族已经不复存在。
兴许是他们奋力抵抗妖兽而流下的血,让春津的桃花每年开得格外繁盛。
也或许是业火族心底对古国人抛弃家园的遗憾,春津这块地方总有新人来溯源定居。
溪水畔桃花林间,比邻而居的村舍……卢竹久的脑内渐渐有了春津的图景。
大鹏抵达春津,她才明白为何易朗的语气好似她只会看书。
天色入暮,他们踏上焦黑的土地。
仿佛刚刚走水,但近看又能见到枯藤和蛛网。
路上一个人也见不着。
卢竹久紧紧跟在易朗后面。
“这里真有迷香膏的解药?”卢竹久的声音颤抖。
易朗四顾,小声回答:“有。”
天色入暮,他们沿着春津河畔走。
“我们走错方向了吗?”卢竹久小步赶在易朗后面问道。
易朗突然停下脚步,卢竹久直接撞了上去。
“前方有火光,是这边没错。”易朗回头看她,“怕了?荀家药肆就在不远处,你可以去那边借宿。”
“不要。”卢竹久直起胸膛,“我们求到解药赶紧回去嘛。”
岔路口突然来了一辆马车,里面的人叫车夫停下。
里面的婆婆是春津本地口音,特地下车,问他们二人是不是来找解药。
卢竹久有些惊讶。
她刚才的音量有这么大吗?
老婆婆人好,愿意载他们一程。
易朗立马答应下来。
可是马车不大,易朗和卢竹久只能坐进去一人。
思来想去,卢竹久选择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
马车里的谈话声,她听得一清二楚。春津的景象她也能亲眼目睹。
卢竹久之前不懂什么叫做战火不断。她看着眼前的废墟,比卢家集的古国遗迹还要凄凉。
春津的屋子建了又塌,如今居民都搬到地下和山洞生活。
乘坐马车的何婆婆,也是来春津找解药的。
易朗在马车里问她线索,卢竹久身旁的车夫笑话她敢跟一无所知就敢闯春津的易朗同行。
“也不怕遇上事儿。”车夫嘲笑她的时候,一直扭头不敢看她。
卢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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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追问道:“能遇到什么事?我们这次运气好,遇到何婆婆了嘛。能有什么事儿?”
车夫念小姑娘油盐不进,也不愿跟她废话。
易朗为了答谢何婆婆的解药线索,决定请她在客栈饱食一餐。
但何婆婆反倒是要谢谢他,餐后偷偷和小二结了钱。
客栈的大门关上,卢竹久望着小小的烛火在发呆。
“早些睡吧,”易朗轻轻拿起烛台,“你现在去找春津的百姓,他们也不愿走出梦乡。”
“这我知道……”卢竹久抢过烛台,“我只是突然想不通了……何婆婆是外乡人,你们都说这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她没住下,她去哪儿啊?”
易朗这时才回过神来。
他把小二叫起来。
小二才说何婆婆是老熟人,一个月内能来三回春津。
根本不是儿媳中了奇毒,来此苦求解药的人。
易朗上当受骗,卢竹久也怨不得他。
“要不是我拖着腿走太慢,”卢竹久不好意思地看着易朗,“你也不会被骗吧。”
易朗十分镇定:“骗我什么了?这饭钱还是何婆婆自己掏的。别多想了,有解药的人家,我们明天一早再打听。”
然而,夜里客栈进了小妖。他们抢了客栈藏在米缸的宝珠和刀币,惹得卢竹久一夜都没睡好。
易朗捉到小妖,但是小妖一把妖火,将刀币熔成一个大方块。
客栈老板急匆匆赶来,埋怨了小二,便和受到惊扰的客人连连抱歉。
客栈老板委托人把小妖送入地洞,而她面对变成大疙瘩的刀币皱起眉毛,唉声叹气。
她逐一询问客人,客房的费用可否切下一块铁疙瘩来用作找零。
怎么看都是亏的啊。
卢竹久不干,但是易朗却同意了。
他甚至愿意把铁疙瘩都收下来拿走,自己把零散的刀币换给其他客人。
卢竹久见他抱着铁疙瘩还很是快乐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当年为何认为十世恩人易朗能上天入地。
这也太好骗了吧。
前朝货币,当今能通用是因为新王找不来会制造的匠人。
如今刀币熔化,那就是废品。
易朗当然也明白。
他接着换钱的机会,打探了客栈里游客的来历,并且验证了何婆婆给的线索。
大家都那么说。
那么解药不在那边,也得在那边了。
易朗决定出门,但把铁疙瘩留在房间里。卢竹久怎么看这刀币变成的大方块都觉得碍眼,便将其抱起,想把这东西扔出去。
“你扔了这团刀币,”易朗并不阻拦,只是质疑,“之后要打点的地方,你还有钱吗?”
“贝币、宝珠、银子……”卢竹久回忆道,“还有金簪子,我就这点盘缠。”
“不够你回灵泉宗的。”
卢竹久低头看了一眼铁疙瘩:“行,我看看春津有没有地方能把这铁疙瘩花出去。”
“那你把贝币给我,铁疙瘩你自己留着花。”
哎呀,被易朗绕进去了。
卢竹久气得脸都红了。
易朗只是逗逗她。
他伸出双手,让卢竹久把铁疙瘩递过来。
30. 云雾缭绕
卢竹久紧紧抱着铁疙瘩,胳膊酸得不行:“不给。我……我至少没被何婆婆骗,我……去找老板说说理,说不定我能拿铁疙瘩换点东西来,总不能我们没钱回灵泉宗嘛。”
“没钱就没钱。回去的法子有的是,”易朗盯着卢竹久委屈的眼神,“行了,我知道你想带一路,这东西这么沉,我替你拿。”
卢竹久对他有些不信任,但还是把铁疙瘩交了出去。
“那要不然就还是把东西留在这儿?”她怯生生地问道。
易朗胳膊夹着铁疙瘩朝外面走去:“那你可就真被店家坑了。”
“……我想不明白。”卢竹久赶紧追上去,“我看他们也可怜,辛辛苦苦存的刀币都没了。怎么像是害客人的呢?”
“这家客栈来的客人,不少是前来捉妖的仙门弟子。”易朗丝毫没有放慢脚步,“那些人都抓不住小妖,老板一下子就叫人绑小妖去地洞……”
卢竹久快步走,一下子跳到他的前面去:“啊……你的意思是?这小妖是他特地放出来的?”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易朗语气十分严肃。
卢竹久望着他身后的客栈,消失在晨雾当中。边上的枯木,帮了红绸当假花,一阵风吹过,飘在灰白的雾中,格外醒目。
她和易朗继续上路。
何婆婆给的线索,是春溪一处旧宅,那户人家夜里回地下,但是白天照常在家里酿酒。
大雾天,他们想循着酒曲的气味找到方向。但是转了又转,似乎迷路了。
卢竹久走在前面,她很抱歉,她带路的能力……易朗问也没问,就跟着她这么走下去。
她只好停下来,和易朗重新思索正确的路线。
易朗把刀币方块换个胳膊夹着。
“我来拿着。”卢竹久提议道。
易朗拒绝她,并解释:“阿久啊,你嫌干粮沉,这都吃了一半了。要是把这一团刀币给你,是不是得扔点符纸减轻重量啊?多谢你的好心,我自己带着就行。”
“好吧,好吧,易朗师兄,”卢竹久也没办法,“我们这样迷了方向,也不是事儿啊。这边哪里都没人,倒不如把铁疙瘩先放下……”
“带上,有用。”易朗颠了一下铁疙瘩,“我们去有人的地方,那边有烟味儿。”
卢竹久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
她想提醒他小心一点……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卢竹久也不是嫌她的十世恩人易朗到了这一世脑子不开窍,她只是有点心疼,他那么善良,那么容易信任别人……这一趟春津之行,遇到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
要是去卢家集,那边民风淳朴,就不至于失去本次出行所带的大部分钱财了。
易朗在她前面,听见后面安安静静,反而开始念叨。
他总觉得卢竹久长在灵泉宗,在外经验不足。夜里遇到小妖吓得只敢往客栈楼上跑,遇到乘坐马车的老婆婆,一开始也不敢问路……
他只能提醒卢竹久每一件小事,盼着回程的路上她能有所长进。
宗主不教,长老不敢,易朗只好担起师兄的责任。
卢竹久在易朗身后,应着他的每一句话。
她听他念叨的那些细节,明白那是他旧时踩过的坑。
越听越怜爱。
卢竹久忽然以为自己从山野里的小小韭菜精成为他的小师妹,可能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要在他身边保护他,以此报恩。
她的信念格外笃定,心无旁骛,眼里都是易朗。
一脚踩进水里。
易朗听到“哗啦”的声响,赶忙回头。
阿久是不是不能同时做两件事啊?
听着他说的话,句句回应,眼睛就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春津的河上的木桥,破破烂烂,踩上去容易塌就算了,有的地方干脆是断的,放了酒坛或者大石头过渡……
酒坛敢踩吗?
易朗绕道跳到前面的石头上,但跟在他后面的卢竹久直接就走向水中央。
所幸水流不急,卢竹久反应也快,湿了鞋子,人没有事。
符纸也没有事。
她站在断桥上整理好包袱,小声嘟囔:“还好火符够多,可以拿来晒干。”
但是桥上用火符太危险。
前方易朗也等不及吧。
卢竹久低头仔细看路,想要走石头过到断桥另一边……容易抻着。
她朝断桥对面的易朗喊:“你等等我,我……踩那边的酒坛绕过来。”
卢竹久一边说一边比划这条拐了三个弯的走法。
“且慢。”易朗抱着一团刀币走了过来。
他把刀币放在水里,正好能连接两块大的石头。
卢竹久踩着石头和铁疙瘩顺利过了河,易朗才折返回去把一团刀币取走。
用过火符,卢竹久把衣服鞋子和成为废铁的刀币都烤干。
易朗便找了地方歇了下来。
他察觉河的这一侧,离何婆婆说的地方应当不远了。
地上有不少烧焦的纸。
有的像书册。
有的是纸钱。
卢竹久见易朗在一旁蹲下来,她便想抱起铁疙瘩找他。
太烫了!
刚刚为何要把这团刀币也烤了。
等到铁疙瘩凉下来,易朗走过来说起刚才的发现。
那边的有一些篝火,有一些烧焦的古国典籍,还有许多纸钱沿着河边撒了一路。
“方才闻到的味道,”易朗压低声音,“怕不是送葬的队伍。”
“一点锣鼓声也没有吗?”卢竹久质疑起来,但她跑过去看地上的纸钱,吓得腿发软差点,崴了脚。
她踉踉跄跄回到易朗身旁,问:“闹鬼呀?”
“想哪边去了?”易朗指着前方那条路,“都说春津有战火,但四下寂静……那边怕不是妖兵引路的陷阱。可再往村子里深入……染了病可就糟了。”
卢竹久向渡口张望,又向村子里瞧。
“离人远点,不会染疫的。”卢竹久指着村子尽头的山包,“我们去那边观察,酿酒的人家,他的院子里肯定特别。”
卢竹久刚想用轻功,被易朗拽住。
“慢着,”易朗很是戒备,“我们走正路,山上若无妖兵,也有毒瘴,小心为上。”
卢竹久觉得他说得甚是有理,便跟在他后面,向山路进发。
不知道是易朗累了,还是山底下的这处塌了一半的废弃宅子引人注目,他停下脚步。
卢竹久好奇地跟上前去,结果发现里面停了两个棺材。
她吓得跑到路上等易朗。
易朗踩着棺材的边沿,放上刀币方块当垫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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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爬到了房顶上。
“这铁疙瘩还真能用上啊,”卢竹久仰着头对他说道,“你上人家屋顶干什么?”
“这边位置高,看得清楚。”易朗回答她。
还以为是要在村里挨家挨户找呢。
卢竹久朝屋下走,但看到棺材又接连退后几步:“山上更高,我们往上再走一点啊……”
“是啊,山上更高,但何婆婆那个腿脚,她上不山……”
听了易朗的解释,卢竹久深思起来。
可何婆婆为何要上山呢?
还没等卢竹久问出口,易朗就笑了。
“抱着那个上山太累了。”
果然提起何婆婆是骗人的。
卢竹久回嘴:“轻功考核不合格呀?我陪你练一练呀。”
“不行,客栈里来的不是一般人。”易朗很是谨慎,“春津的村民要是看着我们俩也是修行者,怕不是要请去捉妖,更何况妖兵不知潜伏在何处呢……”
“那怎么找?看到大酒缸了吗?”卢竹久转过身,望向坡下的户户人家。
易朗想寻的可不是酒缸和酒塔。
他一直在想何婆婆的去向。
远望许久,他终于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印。
“那边……”易朗滑到屋檐边缘,小心地跳下来,“何婆婆乘马车,她昨夜能往哪里去呢?只有那边绕远的路能走车……”
“不管她是不是真找解药,”卢竹久跟着易朗分析道,“肯定去过她说的地方。”
易朗颔首。
他跟在卢竹久身后,这一次有了方向,卢竹久健步如飞。
只是到了岔路口。
她突然迷茫地频频回头。
“在前面啦。”易朗径直朝前走。
卢竹久也知道能走马车的大路,就在前面。
方才距离这个路口很远的地方,她望见有人从这边跑过。
易朗说是客栈里见过的过路客,便也没让她去追。
过路客匆匆过,易朗也悄悄前行。
卢竹久觉得毛骨悚然。
她在抵达路口前就看到那户人家门口垂下白绫,门口跪坐着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
卢竹久特地绕道路的另一侧,但易朗却径直从白衣女子前走过。
卢竹久以为是看了纸钱和棺材,她有了幻象。
她小心回头看去,白衣女子的眼睛从脸前的碎发中露出来,紧紧盯着卢竹久。
她快步走,听到易朗说“在前面啦”之后,又回头看了几次。
易朗和方才的过路客,都没有看到这个人吗?
卢竹久不再多想,斜着穿过院前小径去追易朗。
“啪!”白绫甩在了卢竹久身前,绊住了她的脚步。
在卢家集的大集上躲东西经验丰富,卢竹久没有摔倒。
但却被白衣女子拿白绫捆住。
卢竹久感受到身后的热气。
至少是活人……但她也从未见过鬼,怎知鬼没有热气呢。
她悬着一颗心,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呼唤:“阿久。”
卢竹久害怕极了。
她望着头也不回并渐行渐远的易朗,想呼叫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村里的雾不浓,但远方的易朗影影绰绰,一下子不见了。
“阿久。”白衣女子又唤了一声。
31. 春津人家
卢竹久想起一路上遇到的景象,仿佛送葬的队伍,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唯独没能捎上该埋葬的人。
她赶忙解释:“我区区一个外乡人,冤有头债有主,你缠着我也没用。若是妖兵害你,过了河之后往东边走有客栈,那里捉妖的高手多的是。若是春津村民害你……我……安息吧,安息吧,来生投胎去个好地方……”
白衣女子听见她声音颤抖,一声不语,只是转到卢竹久的侧面。
她看见卢竹久双眼紧闭,根本不敢睁开。
白衣女子大胆地绕道她的正面,垂下来的发梢滑过卢竹久的脖颈。
痒痒的。
卢竹久也不敢抬手,她只是紧紧抱着包袱。
“捉妖的事我不懂,”卢竹久接着说,“我是来春津寻解药的,带的盘缠还被小妖骗了去,现在只有一点衣服和废纸。”
卢竹久察觉不到白衣女子的动静。她只能听到自己雷鸣一般的心跳声。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视线之内看见了白衣女子的裙摆。
卢竹久立马壮起胆子,语速飞快:“你不要觉得我害怕,我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区区解药而已,我不至于搭上我的命去救。我身边还有人消失,你知道那种‘消失’吗?光天化日、平白无故、悄无声息、无影无踪……”
白衣女子突然惨叫。
卢竹久感觉脖子左侧冰凉,有什么东西抵在肩膀上。
她微微低头,又一次睁开眼睛,瞬间看到易朗的剑鞘。
他怎么会在自己身后?他是又来救我了吗?
卢竹久突然安心又激动。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实现一直追随着易朗。
“吓唬吓唬她,”白衣女子揉揉胳膊,“你怎么还真打人啊?……我袖子都给刮坏了。”
“袖子而已,又不是皮肉伤。”易朗收起剑,绕到卢竹久边上,看了看卢竹久的状态,又问白衣女子,“李素采大师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素采大师姐?
卢竹久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一下子又被吓到了。
灵泉宗真有这号人物?
这些天她可是分明注意到这个人不存在啊。
甚至为了寻找朱樱,宗主召集大家……也没提起消失不见的李素采。
“此话该我来说吧,”李素采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你不会又迷了魂,忘了自己香膏毒已经解了吧?”
“大师姐,笑话错人了,”易朗一脸严肃,“朱樱何时给我送过礼?打一开始我就清醒得很。”
“哦?清醒?”李素采上下打量他,“来春津还带着小师妹?”
“找解药,还得找人。多一份力,不是坏事。”易朗余光一瞥,看见卢竹久打起精神,一副能帮上忙的样子。
李素采见卢竹久这么热心,一下子笑出了声。
“行。能帮上忙?”李素采笑眼透着阴森,“你当我养子,她是儿媳……算了,这副模样,她当我亲女儿。”
“行,李素采大师姐。”
“入戏。快叫娘。”
易朗并不配合:“带路吧。她走不动道儿了。”
“如此荒村,不知深浅,胆敢暴露身法……你可真是着了歪门邪道。”李素采说着,便朝前方走去。
易朗招了招手,让卢竹久快点跟上。
卢竹久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素采并不是“消失者”,因为易朗还记得她。
方才谈话间,卢竹久猜李素采收到香膏时就发现那东西有迷惑之力。
她在后面追问,李素采只是嫌女儿不懂事。
儿时生病,烧坏了脑。
见到纸人也叫哥哥,见到亲哥却不敢言语。
后来喜欢躲米缸,哪里黑洞洞,就往哪里钻。
“我才不傻。”卢竹久在后面嘟囔着。
李素采问:“那你怎么装聪明?大白天的,见到我就把来历全交代了。一会儿,你还是当哑巴吧。”
“那你蹲在路口做什么?”卢竹久问道。
“在这个地界,当疯婆子最安全。”李素采解释道,“要不是我谨慎,宗门里大家互帮互助,香膏分来分去……所有人都得真痴傻。”
“他们怎么没人提起你?”卢竹久还是想不明白。
易朗替李素采补充道:“失了忆,迷了神,聊天语无伦次,他们没提的人可多了。”
“可是朱樱师姐她……”卢竹久很是着急。
但李素采帮她分析:“我在他们中迷毒之前就离开了灵泉宗,见不到我自然想不起来我。朱樱啊,她怎么样了?她怕不是用了最多香膏的人……”
“失踪了。我们来找她。”易朗停下脚步,“你见到了吗?”
“没有。”
卢竹久紧跟着易朗,他往右偏,她就往右。眼下易朗站在原地,她便从易朗身后探出脑袋:“我们找错地方了吗?”
易朗思考了一下,答:“尚不能下结论。”
李素采催他们抓紧去酿酒那户人家:“拐个弯就到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逃出来的。铁蛋,竹叶儿。你们的老母亲没白养你们啊。”
“我,铁蛋的护卫。”易朗换了一只手拿刀币铁疙瘩。
“就在前面了,别闹了,铁蛋。”李素采大步向前,“竹叶儿,跟上。”
酿酒的人家不简单。
他们家门前断瓦残垣,但里面的人听到李素采一行人的谈笑声,便从屋顶爬上来远望。
卢竹久看到屋顶上的人头,更是和易朗寸步不离。
“老三,你扶着梯子,”探头的苏家大姐朝屋里叫唤,“老四,你快去开门接那疯婆子回来。”
易朗也察觉到春津地面仅存的人家气氛诡异,便紧紧盯着李素采。
他怎么想,苏家大姐不知道,但那个眼神一看就是和他娘亲采娘关系不好。
李素采见到苏家大姐开门迎客,嘴角上勾,僵硬地介绍身后的人:“我大儿子,我二儿子,我小女儿,接我家书,这不就来人了。”
苏家大姐盯着三个人进到屋中,而后锁上了门。
她初见采娘时,采娘就念着夫君不肯吃饭,来此寻医看病。
但是她从没见过采娘身边可有任何人。采娘一根筋说夫君要加入他们酿酒,苏大爷却觉得这人太疯,好言相劝,实话实说,也劝不走采娘。
采娘说要全家都投靠春津,并叫着孩子们过来。
那个腔调,苏大爷也只能连哄带骗,说她们一家人到齐了,放她们一起到地洞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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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采一来,就奔着墙角蹲下。
卢竹久见她仿佛再抚摸着谁的脸庞,突然察觉到身边身边至少两个看不见的人。
易朗明白李素采装疯卖傻的目的,便直接拔剑对准李素采:“你又着了迷,我要和你恩断义绝。”
“不孝!”李素采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信魔头的鬼话,把魂儿都凝成这个铁疙瘩……铁蛋啊,搬来春津和你老父亲一起住吧。当年战火连天,他收养你,盼你成才,结果你去跟魔头学邪剑,现在连养你的父母都要杀了。”
“铁蛋哥哥他不是这样的。”卢竹久脱口而出。
尽管她不明就里。
她想尽办法顺着易朗的话,劝阻李素采。
苏家大姐看不下去一家疯子。
她好言相劝让采娘莫要执迷于酿酒,毕竟此事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苏家大姐却对铁蛋很有兴趣。
敢于和娘亲为敌,身手又好,若能诓进来,他们以后能多条出路。
李素采装作哄二儿子,在屋里上下翻腾,并让卢竹久也去抓住她二哥。
追逐之间,李素采终于找到地道的入口。
易朗冷静地观察屋内环境,发现了朱樱的护手,边上还是烧焦的符纸。
怪不得李素采一心要进地洞。
朱樱兴许就在里面。
他便同苏家大姐闲谈,问如何学习酿酒。
李素采听到此话,立马发怒,斥责他和夫君弃家不顾,怪不得之前媳妇跑了。
李素采拉住卢竹久的手:“我们走。”
卢竹久小声说:“二哥……”
李素采回头看,对着空空的房间喊道:“你……自己选吧。”
易朗真诚地看着苏家大姐:“屋里只有你和我。我兴许不孝,但原因你也能明白……”
苏家大姐受不了疯婆子和疯姑娘,便撵她们速速离开。
卢竹久不肯,扒着破旧的门框,手都被划破了,也不肯走。
易朗把剑扔给她,一脸决绝。
卢竹久捡剑的空当,苏家小屋的小门紧紧锁上了。
“别喊。”李素采在卢竹久耳畔轻轻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跟着李素采身后,卢竹久走了很远的路。
她终于忍不住问:“铁蛋哥哥怎么办?”
李素采笑了一下:“傻孩子。易朗师兄被骗进去,你也不机灵。我可真是多了包袱。”
“大师姐……”卢竹久心里委屈,“前前后后,我不明白。”
“春津暗线无数,我们先过河再说。”李素采十分警觉。
李素采装疯卖傻,带着看不见的夫君才得以顺利在春津行走。但酿酒的苏家,巡逻的何家,客栈的陈家都非寻常人。
苏家紧紧盯着李素采的踪迹,派暗线困她于此,令其找不到春津隐地,也无法从中离开……只要待得久了,妖兵定会除了她。
李素采自然怕妖兵。
但她也需要潜入苏家守护的地洞。
她本来想让易朗配合,把卢竹久送进去。
这样易朗和她再去营救,事半功倍。
然而现在易朗被骗去地洞。
李素采面对迷迷糊糊的卢竹久,叹了口气。
32. 荒地之上
卢竹久紧紧抱住易朗的剑,向李素采提议:“事半功倍我做不到,哪怕是事倍功半,我也要去地洞找他出来。来这里找解药,还有找朱樱师姐,我……不能空手而归。”
“行啦,”李素采没想到卢竹久正是满腔热血的年龄,“我们去客栈那边打听一番。”
卢竹久连连摇头。
易朗都和客人打听一圈了,她们再去客栈那些人肯定会生疑。
靠谱的易朗消失无影,只剩下一柄剑和无措的小师妹。之前客栈的陈家人若是真引小妖闹事,现在他们怕是得寸进尺。
所以,绝对不能返回客栈。
“那你有何建议?”李素采反问道。
卢竹久低下头想了想,问:“荀家药肆……应当在春津也有分号吧?”
荀家药肆?
李素采对卢竹久的事不闻不问,但灵泉宗其他人对她的议论还是传进耳朵里。
常来灵泉宗的曾青和他的师父荀衡听,和荀家药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宗门里的人常常传言,卢竹久想背叛师门投靠荀衡听……之前不过是捕风捉影,李素采没想到卢竹久会亲自说起这个地方。
卢竹久见李素采没有直接回答,心里没了底气:“易朗师兄提到的……我之前和他们见过面,去卢家集时,他们那边也有人也熟悉朱樱师姐……我想……”
原来是多虑了。
李素采反倒开始觉得易朗不够审慎。
“荀家药肆的分号,有……也是之前的事了,”李素采追问道,“易朗还说了什么?”
卢竹久简单复述了易朗提醒她的话,惹得李素采捂嘴笑。
“他……内心有些单纯啊,”李素采紧紧盯着卢竹久,“看起来他被苏家大姐骗进地洞不是意外,是我……之前不够了解他。”
“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有这些。”卢竹久小声念叨。
但她心里很是欣喜,想到自己短短一月上下,对易朗的了解,比李素采大师姐还要多。
怎么说呢?
易朗对别人深沉,却唯独对自己敞开了心。
想到这里,卢竹久眼睛一下子亮了。
李素采看卢竹久之前的焦虑一扫而光:“阿久,你倒是真信他的话啊?”
“药肆没了,但他们还会重建吧?”卢竹久分析道,“荀家药肆背后也是靠发掘潜在灵泉营生,眼下春津正是热闹,他们派人过来,顺便修整药肆,还能赚一份悬壶济世的银两……”
“行啦,行啦,”李素采有没有别的主意,但停在原地不是好事,“我带你去药肆旧址看一看。”
卢竹久欣然答应。
走在路上,李素采揪着字眼不放:“……‘春津正是热闹,’乌鸦叫得有点太吵了。那边,像不像射箭的声音……”
卢竹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春津的冬天,没有寒梅就算了,朝侧方望去,河里冰凉的水结不成冰,反而混入红色的鲜血,浑浊不看。
出发之前,卢竹久以为能遇到许许多多寻找灵泉的人,就像是卢家集的大集一样……可是这里没空地。
也没有屋舍。
断瓦残垣,之间是废弃的马车和倒掉的树。
树干那么粗,放在卢家集都能成精了。
但却已经断成三节,挡在李素采大师姐的前面。
卢竹久从上面跳过去,她回头望,李素采优雅地绕路而来。
“就在前面,”李素采平静又无奈,“这片倒塌不久,前面一片荒芜。别愣着呀,我说带你过去,就定要过去。怎么?怕了?”
“我不怕。”卢竹久赶紧回答,“虽然我已经感觉要扑了空。”
“那也得坚持到最后。”
卢竹久沉默不语,跟在李素采后面,穿过散落一地的枯叶,终于找到一处房屋的地基。
古国废墟都没有这么残破。
李素采绕着地基,仔细回想,找到了药肆曾经的正门。
她略施法术,吹散尘土,地上露出两阶石阶。
李素采从正面的台阶走进去,仿佛穿过柜台一样,在空地里徘徊,最后走到卢竹久的面前。
“这边的窗子外面种了不少草药,”李素采对愣神的卢竹久说道,“就在你踩的这个位置,之前摆了不少花盆。”
“怪不得踩着有些硌脚。”卢竹久低头才察觉那些破碎的陶片。
“我们来的这一路上,”李素采回归正题,“丝毫见不到地洞的入口。解药所在,更是神秘。苏家人看似在酿酒,谁知背地里做些什么?他们把易朗骗进去炼药可怎么办?”
“不会的。”卢竹久不敢承认她说的话有半分道理,“客栈里来捉妖的名门大派的弟子,他们……”
“又提别人的想法,朱樱说这里人多热闹,易朗说可以找荀家药肆,现在连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话也不放过……”李素采逼问她,“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卢竹久被问住了。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解药暂且不提,朱樱若来此地寻找灵泉,那么必然会探查灵气异常充沛的地方。
凡人在灵气异常之地,很难存活。
若春津地下有条条暗道连通隐秘住处,那么定是绕开灵气富集之地。
卢竹久稍微感知一下,春津灵气稀薄之处……
正是脚下这片废墟。
她和李素采商量一番,打算去试探一下灵泉汇聚的边界。
反正别无他路,李素采便跟着她朝北去,果然看见了来捉妖的宗门弟子。她们绕路往西,又望见另一波人。
卢竹久不肯前去,她说动了李素采。
若地洞入口不在此地,那么地洞本身也在她们脚下。
李素采想探查地下洞城的形状,可是天色不早了,她们只能试试看离苏家最近的那一片。
卢竹久和李素采速速返回,路上遇到了背着药筐的姑娘。
她衣着精致,仿佛京城府上的千金,但拿着小锄头当拐杖走路,又像是疏于练功却被迫赶来捉妖的仙门弟子。
那位姑娘猛然转身。
卢竹久来不及躲到李素采身后,反而双目相对。
“久儿,阿儿?啊不,记不清了,师兄跟我说你改了称呼我当时没有好好听,”那位姑娘直接跑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呀?”
熟人?
卢竹久有点纳闷。
久儿的熟人,那便和曾青相熟吧。
卢竹久揉揉脑袋,解释道:“我们灵泉宗有人用怪异的香膏,我也脑袋晕乎乎的,我跟师兄师姐来这里寻找解药……”
“找解药啊?……师兄呢?”那位姑娘问完问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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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给卢竹久回答的机会,“让我猜一猜?走到地洞里去了?”
卢竹久呼吸一滞。
“林美意加一点!”林美意笑嘻嘻的,“曾叔来这边寻什么灵泉,寻到地洞里就不见人影了。我和显幽哥哥今天过来找他,人还没见到,就遇到一个何婆婆,说她认识人有神药在酿酒的人家,你们要找的解药可以去那边看看……”
李素采对曾青和他的师门很是忌惮。
她方才觉得易朗和卢竹久单纯,这眼前的曾青的小师妹简直是不经世事。
卢竹久顺着林美意的话,说:“酿酒的人家啊?你可真帮上大忙了。”
李素采瞳孔一缩。
她没想到卢竹久不说实话。
卢竹久和林美意套近乎,才知道林美意要在这附近等荀显幽。
之所以是这一片荒地,因为重建的荀家药肆就在前面。
卢竹久问可否借宿一晚,林美意也很是乐意。
她说新搭的屋棚漏风,有点人气,能暖和一点。
卢竹久看向李素采,李素采却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两个单纯的小姑娘。
李素采没多想,她觉得易朗知道荀家药肆的新址很正常。
然而卢竹久却觉得怪异。
易朗来此不是毫无准备,他行事谨慎,为何在苏家却着了魔一样信了苏家大姐的话。
他当时演歪门邪道的剑客栩栩如生,可为何脱离设定,立马追随苏家?
甚至把随身的宝剑都留给了自己。
卢竹久一直把剑抱在怀中。
她隐隐感觉,易朗在用剑传达什么。
来到药肆的屋棚,李素采替林美意拾来柴火,一些放在屋里取暖,一些扔进灶台下面,继续煮仅有的一点稀饭。
卢竹久坐在屋里,拔出剑,仔细观察。
剑鞘和剑身没什么特别的。
她攥着剑柄,想起易朗曾经在前世用剑斩过袭击她的凶兽。
前世啊……那估计也不是这把剑了。
但卢竹久小心翼翼地把剑收回剑鞘,随后抓住剑鞘正中。
易朗走路时最喜欢握的地方。
卢竹久的脸上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随后,她眼里的笑意撞上林美意的焦急,卢竹久只能赶去门口,和林美意一起远望。
“等显幽哥哥回来,我们陪你去找你的师兄。”林美意嘟囔着,“说不定不用找了。他会把曾叔带回来,你的师兄可能也跟着呢。”
“我还有个师姐,可能也在地洞里。”
林美意打了个激灵:“你的师兄去找师姐了?……那他们可能有秘密,不打算告诉你,才迟迟不肯回来呢。我的显幽哥哥和我就没有秘密,他说回来就定会回来。”
可是荀显幽迟迟未归。
李素采毫不客气,把这屋棚当自己家。
屋里就两个碗,她自己用一个,给卢竹久用一个。
林美意不饿,一直守在门口等人。
她有时候回头看李素采和卢竹久吃稀饭和水煮菜,卢竹久总会问上一句,趁热来吃。
林美意却让她们自便。她回头只是来说她的显幽哥哥对她特别好,和卢竹久那种莫名其妙的师兄不一样。
一次两次还能忍。
等到第三回,卢竹久放下了碗筷。
33. 漏风小屋
“你何曾见过易朗?”卢竹久两手一甩对林美意喊道,“莫要对不知的事乱讲。”
“哦?”林美意双手叉腰,“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他怎么和苏家大姐说话我没听见,但是他把宝剑扔给你……我亲眼见到了剑啊。倒是你……你是不是没见过什么是真的哥哥对你好啊?没见过好东西,还有底气说对易朗的关照很满意……”
“我……满不满意还需要你来同意了?”卢竹久气得从厚厚的蒲团上站起来。
林美意不甘示弱,回过身把门一关,接着和卢竹久争辩。
倒是显幽哥哥厉害呢,还是易朗哥哥厉害呢……
李素采听不下去她们的无谓的争论,但也完全找不到空当插话。
这很重要吗?
李素采只能看出她们两人对现在无能为力。
以前常有人传言卢竹久的灵泉基金都是跟在易朗后面照葫芦画瓢,如今看她那副紧紧攥着剑鞘的模样,怕不是真的。
灵泉宗的人也很担心曾青那边真有什么本事,能越过灵泉宗和时雪寮,自行吸收天地修为……看林美意咄咄逼人的小表情,她们师门里有真本事的人不超过三个人。
那么,当时经理堂的人听卢竹久要去荀家师父那边帮忙打理灵泉,不少人有些嫉妒……李素采当时满不在乎,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李素采此行出来,是当时就察觉朱樱送的香膏有异。她和朱樱同是经理堂,对各地灵泉和灵泉所用之处都很熟悉。
京城的香膏铺子,近来香料价位畸高,朱樱却仍然能按照老顾客的价格收来那么多用来送礼……要么朱樱有问题,要么香膏原料有问题。
李素采赌的是后者。
所以她收了香膏,再灵泉宗门人用起来之前,就远离香气之毒。
李素采来到春津,起初也不是为了求解药。她是来找香膏的原料……她没什么头绪,遇到何婆婆之后,她听到有解药,想到“毒药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反过来或许也能成立,她才决定拯救灵泉宗众人。
只不过没那么容易。
朱樱发现香膏有问题,她也出来找解药。
——虽然只是卢竹久的推断而已。
李素采察觉春津这里并不简单。
就如荀显幽想找地洞迄今未归一样,李素采对春津的三大姓起了好奇,装疯卖傻逐渐理清了他们的关系。
显幽哥哥也好,易朗哥哥也好,他们终究是朝随时崩塌的木桥上跑过去罢了。
李素采可不愿意在危墙之下多待片刻。
她听着卢竹久和林美意争谁家哥哥先回来,脑袋有点疼。
外面传来一阵风声,林美意担心门被吹坏,终于和卢竹久停了下来。
窗户纸全吹破了。
按此风力,门应当也被吹开,但是却只开了一道小缝,便一动不动。
“我来固定一下,”外面传来男声,“你先别乱动。”
音色低沉,语调温柔。
林美意得意地看了一眼卢竹久,连蹦带跳地跑到门口去。
“不听话啊。”外面的人仿佛在哄小孩。
李素采特意看了眼卢竹久的反应——
她冷着一张脸,嘴角一抽,非常不屑。
荀显幽回来了。
他一个人回来,没有带来曾青。
卢竹久虽然担心,但是想着林美意的“显幽哥哥”也没多厉害,打算一会儿找林美意说“卢竹久加一点”。
荀显幽确定曾青就是在此失踪的。
李素采问起曾青来此的缘由,荀显幽并不回答,但是林美意不小心说漏了嘴。
荀家药肆在春津重建,是为了这里的草药和矿石。
——李素采总觉得他们知道香膏原料的事情。
众所周知,春津战火连连,居民尽数藏在地洞当中,只有少数人白日才回到地上。
曾青不见了,多半是进入地洞当中。
荀显幽想找当地人问地洞的入口,结果路上遇见的都是外乡赶来除妖的仙门弟子。
他遇到一位热情的剑修方翎,邀请他结伴而行。
春津这边不仅有妖兵埋伏,村子外面邪祟众多。与其他人除妖领赏不同,方翎来此是来替他师兄赎罪。
方翎的师兄曾为了救妖兵所伤的一位村民,耽误了工夫,没能护全其他逃入地洞的十位村民,导致他们被山野小妖所伤。那时他的师兄,赶来得太晚,竭尽全力击退小妖,也无法再挽回村民的生命。
方翎便每到这个时节,就来春津巡山。
荀显幽想应其之邀,但除妖一事他根本不会。只能捐一些宝珠,召集一些人来。
李素采一听,觉得方翎是骗钱的。
卢竹久也在后面微微点头。
荀显幽不差这点钱。
至少和方翎多多接触,他能早一点寻觅到地洞的入口。
“显幽哥哥就是厉害,考虑得那么周全。”林美意在荀显幽后面捧场。
灵泉宗素来不以武力抗衡邪祟和恶妖,灵泉基金这种法器便是证明。
但是灵泉宗的弟子,基本功还是比荀显幽这种游商好很多。
本来还需等上两天,但如今遇到灵泉宗的二人,荀显幽便问她们可愿除妖。
李素采深思了一下,说听卢竹久的。
卢竹久抱起易朗的剑……
她激动地说:“易朗哥哥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他跟苏家大姐进入地洞,让我拿着剑去找剑客一同除妖,从地洞另一头进去,我……”
卢竹久话还没说完,林美意差点又和她吵起来。
但荀显幽听她愿意,便很是感激。
深夜,荀显幽守夜,她们三个睡在房间的一角。
——实在太冷了。
李素采冻得睡不踏实。
她见过荀显幽,傲慢又小气,倒是在林美意面前温柔体贴,惯得她跟五岁小孩子一样。
要是明天又留着林美意看家,她和卢竹久跟荀显幽进山……
那脾气李素采可受不了。
在灵泉宗久了,李素采就喜欢远离任何是非。
没用的事,没必要的交集,李素采能躲就躲。
要不是易朗和苏家大姐走了,留了个拖油瓶一样的卢竹久,她早就想离开春津再寻他法了。
拖油瓶……
卢竹久睡觉时哼哼唧唧的,吵得李素采坐了起来。
林美意像小孩子一样睡得很沉,卢竹久却做了噩梦。
她梦到他们一早出发在春津捉妖。
重新渡河的时候,卢竹久又掉水里了。没有易朗,也没有铁疙瘩,卢竹久只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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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爬起来。
她走到河对岸,同行的人已经走远。
卢竹久只好朝前跑去,终于追上林美意和荀显幽,结果剩下的剑客拔剑相向。
情急之下,卢竹久只好持剑同他们打起来。可是她不太会用剑。
卢竹久只好用了当年自己擅长的防身之术。
林美意在边上一直叫“显幽哥哥,显幽哥哥”,因为她见到妖术怕得不行。
那些剑客便笑起来,说卢竹久果然是小妖。
卢竹久赶忙把剑收回剑鞘,和他们解释刚才一路同行,也帮他们除妖了啊。就算是用了妖术,她也没有害过人,也没有还过同路的他们啊。
越说越慌乱,但剑客还是追问她是什么人。
卢竹久脑袋一片空白。
她醒了,但尚未睁眼。
她才想起她应当自信地回答:“我是灵泉宗的卢竹久。”
她眨了下眼,天还黑得很,便翻过身来……对着林美意……又翻到另一面。
不能去捉妖。
易朗师兄说了,不能暴露法术引人注目。
若真是碰到不好对付的……
卢竹久法术不精,剑术不会……擅长的防身术还会被人怀疑和敌人是一伙儿的。
绝不能去捉妖。
这一场噩梦惊醒了卢竹久。
翌日清晨,卢竹久和他们说了之后,林美意气得跳脚,恨她变主意。
荀显幽格外好说话,对灵泉宗的二人不做强求。
他打算再想办法。他带着林美意来此,主要是寻找曾青。曾青身上敷有膏药,他有灵虫能寻味识踪,虽然会慢一点,正好在等援手来之前,能再多找一些线索。
林美意和他刚要匆匆出门,李素采追问了一下膏药的事情。
曾青一直贴着,在卢家集的时候,肩膀、膝盖、后腰就都贴着。
卢竹久回想起来,的确觉得他肩膀那里不太好。
“这地方雾气大,容易着凉啊。”李素采对曾青表示心疼,“他也真是不容易,明知来这边会痛,还要孤身前来。”
“也是身不由己。”荀显幽没有过多解释,嘱咐李素采把门锁好,注意安全,便离去了。
卢竹久正在给窗户糊纸。
李素采看了眼她的包袱,问:“你带了那么多火符……我们昨天还受冻。”
“用法术,引来妖兵可怎么办……”卢竹久转念一想,“我昨天答应他们,今天又失信,我……先把屋子收拾好,当赔罪了。”
“但你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算错。”李素采安慰她,“去山里除妖,纯粹铤而走险……和找解药完全是两条路。不去也罢,别自责了。”
“那我们怎么办?”卢竹久看到李素采帮忙一起贴窗户,便凑过去小声问,“但我细想一下,易朗师兄给了我剑一定有目的吧?……就是让我拿着剑去和其他剑客一起行动吧?”
“冷静。”
李素采也觉得易朗那时很奇怪。
她和卢竹久回想当时小事的顺序。李素采和看不见的夫君和儿子满屋子乱转之后,易朗才从坚定回家变成和苏家大姐一起去地洞……最后,他才把剑扔给卢竹久。
当时在那个宅子里,易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素采和卢竹久决定重返苏家。
34. 春津之城
重走一遍路,卢竹久对春津云雾缭绕的阴森氛围不再害怕。
昨日地上的纸钱,被新到访的商人踩进泥里。
那些新的面孔,有的人见到他们攀谈问路,有的人被疯疯癫癫的李素采吓得调头就跑。
更多的是不闻不问互不打扰。
李素采趁附近人少的时候,和卢竹久商量之后怎么再进苏家。
卢竹久刚有一点思路,前面来了人,她们便再度沉默。
前面的是北方人,厚厚的袄子,长长的披风……抱在怀里,走得闲庭信步。
卢竹久觉得他们不像商人。
但也可能只是和其他赶来春津的过客装扮不同罢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一身衣服……一看就会被春津三大姓盯上。
偶有一阵寒风,吹得卢竹久睁不开眼。
风里伴随一阵恶臭,前方的旅人停下脚步,咳嗽不停。
那几个人回头的时候,卢竹久刚刚睁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人像极了藕娘。
她盯着前方,不由自主朝前面蹭了一步。
李素采拉住她:“别过去。看她们体弱的模样,不止要打听解药,古籍还得求我们带着去找医馆……我们装一装,等他们走了再说。”
“装什么啊……”卢竹久有点迷茫,“哟,你看地上的树枝长长短短都不一样呢。”
“孩子啊,你爹去了之后,你怎么就长不大了呢。”
李素采倒是配合。可前面的人迟迟不走,卢竹久编的词她自己接不下去,越来越尴尬。
她想了想,打开小包袱,鼓起勇气:“我二哥一定喜欢看。”
“声音这么小,谁听得见啊。”李素采凑到她的耳边来说道。
卢竹久朝边上一瞥,前面几个旅人还在原地忙些什么。
她只好硬着头皮,从包袱里拿出来灵泉基金,捧在手心:“灵泉灵泉,灵验灵验。”
“二儿啊,我们带你回来了。”
李素采是真喜欢演家破人亡的寡妇。卢竹久听她的哭腔,和对亡子的悼念,不禁感觉她曾经真的经历过。
“灵泉灵泉,灵验灵验。”卢竹久接着念她临时想的口诀。
灵泉基金发出荧荧微光,引得前面咳嗽不停的人回了头。
藕娘,回了头。
卢竹久愣在原地。
卢家集的藕娘为何来此?她常说买卖时雪寮登记的灵泉就够了,向来对潜在灵泉漠不关心。
李素采看出来卢竹久一直盯着前面的人。
但是用了灵泉基金,她发现春津的灵气真是过于充沛。
仿佛聚集了上万千年老妖。
寻常修行者的痕迹细若游丝,但却格外好辨认。
李素采改主意了,她不想去苏家了。她叫上卢竹久,循着一丝痕迹走。
走了很远,周围空无一人,李素采才和卢竹久说那是朱樱的痕迹。
“如此细微,也能看见?”
“那是自然。”李素采答道,“就看愿不愿意承认那就是朱樱了。”
“什么意思?”
李素采笑了一下:“你盯着前面的人,是不是曾见过?明明看周身的灵力场就能认出来,还要拿出灵泉基金在那里装那么久……”
“那不是你说让我装一装嘛……”卢竹久低下头,“但大师姐你说得没错。我能看出来,我只是不敢承认……”
“她是什么人?”李素采追问道。
“卢家集的散修。”
“你的老主顾啊,没意思。”李素采指着山上,“朱樱的灵力痕迹……她大抵是在这附近用了灵泉基金。我们再往前走,就得上山了。算了……是我耽误工夫了。”
“在这附近找一找,朱樱的灵力那么多天了还能有,她肯定在这里待了很久。”卢竹久四下观察,“可是用灵泉基金会消耗那么多灵力吗?”
“朱樱……可能用法术做了什么……”李素采顺着卢竹久的思路猜测道。
很快,她们找到了地上有血迹。
附近的大石头边上,她们见到了用过的膏药。
李素采猜测是曾青的膏药,因为那股味道和她们借宿的棚屋里的味道很像。
卢竹久停在原地,突然想起来了:“苏家……我们满屋子找东西时,里面也有这个膏药,而且还有一些碎片啊垃圾……”
“是啊……”
“易朗师兄,估摸着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线索。可能只有听苏家大姐的话,加入他们为地洞而生,才能找到朱樱。”
李素采肯定了卢竹久的想法,并补充道:“或者能找到曾青。”
那可能想太多了。
易朗只是看到了朱樱的符纸。
当时在苏家,易朗听出来李素采想让卢竹久进地洞,但是地洞里面估计并非太平之地,所以易朗想孤身一试。
他猜对了。
手无寸铁的他,一到地洞发现有妖兵驻守,便紧紧跟在苏家大姐后面,学着李素采发疯的劲儿,接着演“不孝子”。
苏家通往地洞的入口,在屋子的二层。听上去很是奇怪,但是绕过房间的破碎的屏风,后面有一扇小门,打开之后便是长长的木梯。
门口的妖兵对苏家大姐很是礼让。
易朗听出来了,从这个口进入地洞,算是苏家的贵客。
他跟着苏家大姐穿过狭窄的隧道,终于抵达地洞主体。
简直是地下城。
里面有石桥过溪,两岸还有桃花,远处山峦之上是层层村屋,若不是抬头看天是黑的,他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仙乡。
易朗数了很久,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身边的桃花都是纸做的。
溪水也是飘动的纸带。
苏家大姐提醒他小心一点,这些纸花、纸树、纸桥、纸房……都很容易坏。
易朗继续前行,他在心里用步数估算着距离。
怪不得几次来春津都找不到地洞的入口,地洞藏在邪祟密布的山体当中。
他甚至能感觉自己在逐步上行。
苏家大姐一路介绍这里是业火族的城池。业火族永生不灭,一直在庇护着春津的居民。
这和易朗之前听到的传说完全不同。
易朗愿意来此,他便也是春津的居民,也便是业火族的子民。
他曾以为妖兵追赶春津的平民,如今来看倒是平民依附于妖兵,为他们提供衣食,反而能换一些钱来。
易朗跟在苏家大姐后面,终于遇到几个乡民。
那些乡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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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朗抱着铁疙瘩,纷纷觉得他可怜,要塞给他一把刀币和贝币。
易朗拒绝了。
那些人说他连住店的钱财都没有。
苏家大姐冷笑一声,道:“怕什么。这可是我苏家贵客,我自会招待。”
易朗听了很是放心。
他们在前行几步,苏家大姐补充道:“我给你烧个新房子,那边有铺子,我们先挑一个。”
易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棺材铺。
一下子,他觉得手上的铁疙瘩重得难以负担。
苏家大姐指得是棺材铺的后面。
那边的妖兵主管春津城的户籍,来者必须烧制房屋钥匙才可入城。
易朗便在一旁等候新房钥匙的烧制。他时不时望着棺材铺,里面的人闷头做木工,稍微抬头就有妖兵拿枪锤一下地。
他看不清工人的脸,但看他们笨手笨脚而且皮肤细腻,怎么看都是新来的奴工。
钥匙做好了。
易朗随苏家大姐来到挡在纸山纸房子后面的春津城。
都是石头凿出来的一个个洞穴和房屋。
他一路上坡,走了大概十余层,苏家大姐直呼他体力不凡。
“胆量也不同凡响,”苏家大姐指着一个小小的洞口,“你家。”
“我家。”易朗配合地走到洞前,把钥匙对准石壁上的小孔,妖术结成的网立马消失不见。
苏家大姐书她住最顶层,会派人来送茶水,便离去了。
小小洞穴,里面有简单的床榻,和一张方桌。
没有椅子。
易朗直接坐到床边,用不上椅子。
他最需要的是一扇窗。
他抬头一看,房顶上有蓝天一般的纸窗。
明明灯都没有,天花板上的纸被施以妖术,仿佛真有日光洒下。
房间里另外发光的地方,是枕边。
易朗拿起来那张奇妙的纸。
纸上记载了春津居民每日必做的内容——
晨间追随苏家大爷念经。
白昼完成分配好的任务。
夜间感谢业火族的传承。
易朗看完就把纸随便一扔,结果纸张发出了瓷杯破碎一般的声响。
他赶紧拿起来放好,又听见隔壁房间有人问话:“苏家贵客?能不能帮忙要点膏药?”
“膏药?”易朗走到洞口一边张望,一边问道。
“就是治风湿的那种,下层新来的那人疼得直叫唤……”
“不是你自己用啊。”
“我也不能不帮啊,”对面的人说道,“我们纯澜派的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虽然……风湿不死人的……但那位有钱,说帮他,他带我出去给外面的师弟带话……”
易朗和对方聊起来,他叫霍鹰,自称是纯澜派的人,但是十多年来都没能离开春津城,剑法刀法早已生疏,甚至整日蜷曲在洞中,腿脚也不灵活了。
霍鹰的师弟,纯澜派的方翎就在外面除妖。住在底层的曾青见过方翎,要不然霍鹰早就忘了纯澜派的那些人和事了。
易朗对纯澜派有些好奇,他答应下来。
不就是要个膏药嘛。
他倒是想趁这个机会去见曾青。
35. 地洞当中
易朗拿到救急的膏药,他感觉已时至深夜。
去的路上还有很多人笑话他抱个铁疙瘩进来,回来的路上议论声少了,呼噜声多了。
只是春津地下之城不分朝夕,悬着同样的妖火形成的“太阳”。
他朝底层走去,前路渐渐昏暗,可人们尚在劳作,口号声、跑动声、闲聊声此起彼伏。
易朗本想找个清闲的人打听曾青所在,他却发现曾青正在那群闲人当中。
荀家药肆的事姑且不提,曾青曾为当铺做事,又四处寻找灵泉的入手机会,或许别的不会,但是让他人信服他能带他们出去这一点,对于曾青轻而易举。
易朗远远的就听到曾青的计划。这里妖兵主事,但只和个别春津人谈话。苏大爷只在乎修行者,所以他们底层人无法靠近,但是苏家二姐也是半个生意人。
曾青言之凿凿,京城那边因为净化盐不够,有人拿蜡去净化灵泉,导致其他地方蜡又贵又紧缺,于是有人从春津这里拿刀币换了不少蜡过去。
“蜡用来做什么了?”有人问道。
蜡多用于制作新钱的模子,剩下的用作香膏和手霜。荀家药肆自然采买了一些,所以对此物和春津的渊源格外了解。
但春津的蜡染了妖邪,如迷药一般。
那些人没问,曾青也不多说。
曾青身边的人对新钱模子的事情很好奇。
其间有奔着春津充沛的灵气而来的商人,他更懂行。远远偷听的易朗,听过之后也深感颇有所获。
新王即位之后,看着宝珠、灵石、刀币、紫贝、白贝、布币、圆钱……烦得不行。但他想要自此以后都统一用一种也不是容易得事情,所以就先征收刀币和布币,熔了做新的圆钱。
然而刀币在修行者和掘窟者之间格外流行,这些人又远离朝堂,流通之中难以收缴,直接去追……打不过啊。
新王本对天地灵气兴趣不大,但听说春津这边的灵气能熔钱,才出兵争这个地盘。这里战火不熄,但随着新王的官兵到来,两位妖王倒是消停了一阵子。
春津附近的两位妖王,一直在争春津的古国至宝元圆鼎,听说用其可以使人死而复生,永生不灭。但是新王的将士在这里遇到了业火族妖灵的阻拦,纷纷撤兵,只有一些信念十足的战士留守。
他们群龙无首,有时候来一队人进城搜罗,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人。
这位商人往返春津许多年,他说熔钱的灵泉是假,元圆鼎在此也不真。
春津本地人,或许嫌修行者过度打扰,对他们很是反感。商人倒是能带来点新鲜玩意,但是这边的人这几年信起了“业火族的传承”,不收任何货币,也不喜欢人造的物件……喜欢天然的,原始的,永恒的……
曾有一次,新王的官兵收缴了刀币,但是被妖王的妖兵击退,留下了一袋又一袋的铁钱。春津的人便把这些钱熔了。
在别的地方能换来几年口粮的货币,在春津变成了一块又一块废铁。春津人反倒很高兴。
自那以后,往来的商人少了。只有修行者和觊觎灵泉的人,带着各种目的来到春津。
曾青听过这件事,他来春津便是来调查是什么人,用了什么,在这种时候,换出来春津的蜡。
易朗听到这里,便走上前去,同老熟人打过招呼,把膏药递给他。
“你可是帮帮我,把我也带出去啊。”易朗在曾青接过膏药时,按住了他的手。
曾青答应他。
但是易朗想再问香膏和蜡的事情,曾青却扯开话题。
“你怎么在这儿?”曾青问起易朗。
易朗直说:“找人,朱樱进来了。你可见过她?”
可把曾青问住了。
他来春津打听春津城多了哪一件古国珍宝,才把蜡换了出去。他急匆匆赶在此时,正是想在灵泉宗众人从香膏的迷药中醒来之前,了解此事。要不然事后灵泉宗查起,发现香膏铺子和曾青有过往来,他可是洗不清的罪名。
香膏铺子的那些女人,他不擅长对付。在春津先后遇到的李素采和朱樱……他都不敢上前问她们二人此行的目的。
虽然说不清朱樱的去向,但是曾青肯定地告诉易朗,明日一早就可以见到朱樱。
“为何?”易朗觉得曾青含糊其辞,便揪着每一个小点问起来。
苏大爷召开集会,每个人都会到场。之后分配任务,各自劳作,易朗可以在间隙去和朱樱碰头。
“我不去了,”曾青垂着头,“上次在卢家集,我对她没有好印象。更何况,我得抓紧找春津城的出口。”
“你不知道路,跟那么多人夸下海口呀?”
“多个朋友多条路,”曾青顿了顿,“灵泉宗的熟人,你来搭线就够了。还有那个纯澜派的霍鹰,你明天跟着他,别走散了,我答应他去给他师弟带话,他还没告诉我说什么呢。”
“等他出去对师弟亲自说也来得及。”易朗十分严肃,“三天之内必须出去,我不想困在这个鬼地方。”
“他……那个人犹犹豫豫的,一会儿要出去,一会儿说带话,”曾青瞥了易朗一眼,“兴许是信了苏大爷的话。你可得注意点啊……”
“苏大爷集会上会说什么?”易朗迟疑了一下,“和宗主晨间唠唠叨叨不一样吗?”
“你听了就知道了。”曾青环顾四周,锤锤肩膀,“你快走吧,我得装作干活了。”
翌日清晨。
易朗也分不清楚是否是真的清晨。
他睡不太好,就被霍鹰催着去苏大爷的集会。
临走时,霍鹰问起来他放在枕头边上的铁石。
易朗对他没有保留,说了客栈的事。霍鹰便恭喜他:“苏大爷定会欣赏你。”
刹那间,易朗沉默不语,而后走了很久他向霍鹰问起:“听说春津人不喜欢修行者,苏大爷会欣赏我又是何意?”
霍鹰反问他:“你愿意修行吗?”
“愿意。”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你吸收天地精华,增长修为……你得到了什么?”霍鹰的语气十分冰冷。
易朗可不会被他带偏,他直接答道:“变强。耳清目明,法术更灵。”
“可有何用?”
刨根问底啊。
但易朗接着回答他:“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你可曾想过……若你不去修行,你和身边的人别无二致,你不再强,他们不再弱,也不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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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保护……也没人……没有妖去伤害他们……”霍鹰越说越哽咽。
“妖害人吗?”易朗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也是为了生存,人和人之间的争抢必不可少,遭到不熟悉的生灵争夺,就是伤害吗?”
“你刚才可是说要保护身边的人啊……”霍鹰感叹道,“总说要救人,不伤害他人,哪里换来拯救呢。再往上走,就是集会所在了,人很多,你对这里也不熟,我们别走散了。”
易朗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春津城的洞窟房间犹如牢笼,底层的奴工生活艰苦,但是来参加苏大爷集会的人,有说有笑,很有闲情。
易朗悄悄偷听身边人的谈话。
有人说他自己曾经为了救父母,委屈了自己的小孩,没能得到一个小糖人。
有人说他曾经去战乱的地方发粥,来得晚的人没有吃的东西,他便每个人都少盛一点,结果谁也没吃饱。
有人说她曾经在师门里是天赋最佳的弟子,但是为了照顾师弟师妹,她没有钻研独门奇术,而是带着其他人练习,到最后大家都学会了,但是却谁都很平庸。
“你有没有遗憾呢?”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微弱极了,但易朗知道那就是朱樱。
他朝远处望去,一片黑压压的脑袋顶,他寻见朱樱的所在。
易朗叫霍鹰朝那个方向走去。
借口嘛,那边人少,那边没去过,那边离讲坛更近一点。
不论是哪句,霍鹰都能判断出来是假的。
“你也有放不下的事啊?”霍鹰问道,“若我们出不去,你可以找曾大哥给故人带句话。”
“我可没有你那么丧气。”易朗急匆匆地朝朱樱走去,甩开霍鹰几个肩头的距离。
霍鹰的视线追随着易朗,但是步履缓慢,只能大声喊道:“听了苏大爷的话,你可能就想留下来咯。”
易朗不回答,他也不回头。
苏大爷的集会上到底说了什么?春津城的居民大早上不问候吃没吃饭,而是说着过去的遗憾。
放不下过去,忘不了传说,这些人才会守着不见一方天空的春津地洞苦苦生活吧?
易朗也知道自己对这些可怜人有些刻薄,可是他想不明白,同是灵泉宗的朱樱,怎么也和这些一样,念叨着往日不能平的恨。
他来到朱樱身后。
瞬间不敢呼唤她的名字。
易朗只好装作问路,等朱樱回头。
朱樱见到他,眼前一亮。
终于得救了啊!
但她转瞬克制起自己的情绪,她捂着肚子笑:“这不是抱着铁疙瘩进来的傻子吗?”
装作不认识啊。
易朗只好配合她:“我被骗了,外面有个白衣散发的疯婆子,眼睛细长,眼角还有个泪痣,她说拿铁疙瘩才能进来。”
一听就是李素采。
朱樱明白易朗再和他对暗号,但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
“你看着像名门大派的人,也会被骗啊。”朱樱凑过去,眨眨眼睛,“我之前也修行过,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坐我边上来,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修行者的热闹。这么厉害的人……”
朱樱凑到易朗耳边,一字一顿:“出不去了吧。”
36. 地洞之上
前后矛盾的两句话。
哪边才是她的本意呢?
易朗想往后退,但后面的人已经涌了上来。
出不去的地方,明明正在当下。
易朗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跟着轻车熟路的朱樱,在空地抢一个蒲团坐下。
霍鹰追着他而来,已经太晚了,若想挨在一起,只能席地而坐。
目之所及之处,密密麻麻的后脑勺,易朗估计了一下人数,按照他这层洞窟的密度,集会场上的人,当是春津城满满当当能住下的所有人。
不知道是觉得地上凉还是人太多坐不住,易朗发现霍鹰频频回头张望。
不如把蒲团让给他。
然而易朗刚想起身,霍鹰摁住他,说:“好多新面孔。”
原来看的是这个啊。
但易朗越想越不对劲,霍鹰轻描淡写的五个字,让他听苏大爷讲话时断断续续走神。
苏大爷走到讲坛之上,先是带着众人感谢天赐给他们风和雨,接着又是让大家手掌轻触地面,感谢大地愿意停下来等他们。
天地间灵气流动,正如人一呼一吸,天地自由生命。
苏大爷讲的话,易朗猜测是业火族的传说。苏大爷说大地是火兽背脊上的鳞甲,业火神用链条吊起它的四肢,才得以将其固定。
风吹过,链条就会晃动。
水喷薄而来,链条就会沉浮。
……火兽虽然仅剩一张皮,但是邪祟之灵挣扎不断,春津的业火熊熊燃烧,是业火族的人翻山越岭跋涉去寻来镇灵之宝,才让邪祟平稳下来,沉睡千载。
业火族人不再信神,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带着这股精神,一直在春津这片土地上,传承着业火族的精神和血脉。
易朗对这一段尚有兴趣,但是听完了仍然不信有存活的业火族。春津山里的空洞之中,除了他和其他几个显眼的修行者,尽是无法感知天地灵气的平凡人。
凡人好啊,山洞里渗透出来的邪祟,他们只是觉得阴冷,而没非感受到透骨的折磨。
易朗些许走神,他合上双目。
霍鹰说来了很多新人,朱樱的意思这里只进不出……在地洞当中,本地人的气质一眼即可辨认,那这些外乡人没几个人出去,怎么会源源不断进来呢?
易朗想不明白。
他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他偏过头去,寻着曾青的踪影。他总觉得曾青和他的师兄弟们,见多识广,总能说出一些门道。
易朗没看到曾青,但等他回过神来,听到苏大爷在讲坛宣讲:“天长地久,火兽之皮需要修补。尘归于尘,矿归于矿,人食用土地之上的果实,自然也要成为其他生命的养料。万物生灵,皆处于轮。生灵汲取天地灵气,自然要为轮而轮……”
易朗越听越迷糊。他瞥向霍鹰,没想到霍鹰一直在注视自己。
霍鹰在他耳边小声解释,春津的当地人尸骨不会埋入地下……
怪不得这里食腐鸟聚集于此。
可是来时见到的纸钱是怎么回事?
易朗接着听到霍鹰提及妖族,据说小妖的修为都被邪祟吸食了。按苏大爷的话,小妖的修为只是代天地暂时保管,最终要归还于天地。
修行者呢?
易朗很是好奇,但是他没有问出来。
朱樱不认识他,是装的;笑话他傻,倒是真的。
修行者在地洞里……怕是前路莫测。
讲坛上的苏大爷,感谢外乡来客对春津的贡献。他一个个念着名字和所作所为,易朗一听,发现春津本地人等于把所有事情都包给外乡人干了。
集会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台下的“信徒”上台发言。
只有三个名额。
第一个人上去讲了他拼尽全力还是留不住决裂的商会好友。他们之前为了争夺货物和分成,在春津闹翻了。这位商人得到了全部货物,但是没了好友的销售通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个人讲不清当年事,只是一味埋怨故友不该把销售的路子占为己有,他也不该拿自然生长的东西做生意。
第二个人讲了他在春津除妖,杀了一只邪祟附体的大妖,转身看见三只小妖在寒冬里失去了母亲,他拿了好心人给他的火符,没想到火符是劣质货,烧伤了三只小妖。他于心不忍,努力去救,但是一次顾不过来,就只盯着其中一只,害得另一只小妖惨死。自此悔恨至极,逐渐沉沦。
易朗听了有些动容。他垂眸之际,他边上的霍鹰起身上台。
霍鹰的遗憾和第二个人类似。他的遗憾也发生在春津,但是他想办法弥补,甚至叫来师弟一起帮他。可是救下更多因为战火而逃难的人,他就更忘不掉那几个因为他耽搁片刻而丧生的人。
霍鹰在讲坛上感慨:“人有私心,才起恶念。恶意不断,业火不减。业火神无端除掉火兽,空有恶念,才致春津业火不断。业火族人想自救却常常沦陷,他们放下了自己,把自己献给天地,春津永在,繁荣昌盛。业火不熄,天地自鉴。”
“春津永在,繁荣昌盛。业火不熄,天地自鉴。”大家一起喊起了口号。
易朗事后和朱樱聊了一下,终于确认业火族没有肉身永生,而是一个个吸收灵气对抗邪祟,最后和邪祟融为一体。
“没有邪祟,哪里需要灵气对抗?”朱樱反问易朗,“邪祟才是永生不灭的。你这修为,估计够春津邪祟吃上五年。”
才五年吗?
易朗很是震惊。
朱樱笑他的反应,说:“害怕了?地洞里住不了那么多人,你主动一点去喂邪祟,接下来五年能少来少则百个可怜人。”
易朗却学起来苏大爷的思维:“奉献我一人,却还是没法平下地洞中受困之人心中的恨啊。没用的。”
“可是又太多救不了的人,”朱樱语气虽冷,但眼神热烈,“你那么热于助人,你能就出去几个?”
“一个。”
朱樱眼神里满是期待。
“曾青。”
朱樱一惊:“哎呀,你们修行者这么快就相互熟悉了,竟然有苏家二姐不熟悉的啊。带我看看……要不然我就告发你。”
朱樱的心思难猜。
易朗想了一下,答:“那我改主意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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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省得一听你说话就头疼。”
“我的姐妹,你也得带出去。”朱樱提起条件。
易朗没看到她边上有人,朱樱也不说话,而是带他匆匆朝底层走去。
他穿过来来往往的人们,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易朗算着新来的和消失的人数……春津地下之城到底有过多少人呢?
卢竹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和李素采四处晃,今天的路上没有马车,客栈的幡歪了却没人扶,苏家迟迟没人出现。
李素采说路上有几个熟面孔,或许有接触过朱樱的人。
她们打听了一下,听到春津的地洞进过很多外乡人都没有再出现过,但那些人寄信给家里,他们才出来寻亲。
仔细一问,到访春津是三十年前的事,收到信是最近五年的每个冬至。李素采和卢竹久不肯相信。
春津的地洞,地洞而已,能装多少人呢?李素采一口咬定进地洞的人已经没了,这几年写信只是邪祟的引诱。
对方便不愿再同她们继续。
李素采怕卢竹久怨她快言快语,但卢竹久一脸平静,盯着树上的几处鸟窝。
“冬天鸟南飞,”卢竹久随后指了一下地上一只冻僵的小鸟的尸体,“它只要跟着迁徙就能活。”
李素采凑了上来,这鸟有些奇怪。
与其说是邪祟入体而亡,不如是一时吸取太多灵气,自身无法承担,无法成妖,也无法回归往日,所以灵气和邪祟相互冲撞,虚弱之时,又遇除妖者射了一箭。
“小妖嘛……还是不够机灵。”李素采感叹道,“朱樱干嘛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别瞧不起小妖嘛。它本来换个地方就能活,它留下肯定是为了什么。”卢竹久顿了一下,“朱樱师姐也是如此,找解药,找灵泉,没有风险她得以有收获?只是……”
只是妖族都能感受到春津山里的不对劲。卢竹久不敢去山里,还是当年藕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藕娘这个人稳重,考虑周全,擅于号召别人冲锋陷阵,自己在后面出谋划策……
可是藕娘为何来春津?
这里除妖者众,她可太显眼了。
卢竹久盯着远处岔路口的春津,看了李素采一眼。
李素采明白她的意思。
妖族何苦前往深山去送死呢?
她们或许真的知道什么。
李素采和卢竹久分成两路,一个去探荀显幽的位置,一个去和藕娘求救。
卢竹久不敢露脸。
李素采便扮起儿子带她修行,结果修为都亏在灵泉里的孤寡老母亲。
李素采之前不太关心散修亏损的惨状,藕娘问起当时的情形,她只能一个劲儿地埋怨儿子,再接着话锋一转,问藕娘这么懂,当时是不是也投了。
藕娘如实回答。李素采立马拉关系,挽起她的手:“敢问尊姓何名啊?我以后可要跟你好好学学,千万别嫌我啊……”
藕娘很是客气,答应下来。
“卢雪藕大师,”李素采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不放,“快过年了,也是赶路回乡?”
37. 地洞之外
卢雪藕手上拎了不少东西,她颠了一下,苦笑了一下:“非也。我只是来这边送点东西。”
“看望故交啊,”李素采盯着她的包裹,一个轻飘飘,一个晃的时候纹丝不动,“大贵人在此居住,也不容易啊。我也是来找人……就是熟人,她似乎进了春津地洞,可我寻不到入口……”
卢雪藕笑着说:“我们同路。”
这也太幸运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几个奇怪的散修,竟然知道春津地洞的入口。
李素采热情地帮她们分担包袱的重量,以此答谢领路之情。
一旦扮演起散修,李素采和她们有的是话题。她说起自己听到卢家集那边的散修很多,都投了灵泉基金,卢雪藕便回她是卢家集的人没有别的出路。
卢家集挨着古国遗迹,珍宝众多,又是老关口,人来人往,妖族聚集,他们这些灵力寻常的修行者若不去投灵泉,很容易被他人夺取姓名,甚至到了深山里就被邪祟吞噬。
卢雪藕曾想过搬去安宁的的地方。她没有提及具体的日子,只是说很久之前有过这种想法。那时候她来过春津。
当年她打听过春津有镇灵之宝,能压抑住山里的邪祟,但彼时的春津和现在别无二致,村子里阴森森的,村外的山上常人不敢靠近。
卢雪藕曾怀疑过镇灵之宝是否真的存在。因为春津和卢家集差不多,人来人往,灵气充沛,邪祟也重。要说真有不同,春津冬天暖和一些,但卢家集热闹一些。
她遇到过何婆婆,何婆婆带她去了地洞,看了四个镇灵之宝。卢雪藕当时感受到宝物强大的灵力,她很动心,但迟疑了一下,又觉得带着乡民迁往春津不妥。
如此强大的珍宝,还让这里的邪祟如此猖獗,那么春津本身得多危险啊。就算春津尚且安全,觊觎珍宝的妖王肯定不止一个。
如果一朝珍宝失窃,卢雪藕觉得自己没命出逃。
“保命要紧啊。”李素采感叹道。
卢雪藕沉默了一下,又接着说:“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还在不在,地洞里的人是生是死,我……怎么说呢,我要送来的东西,就是抵御邪祟的镇灵之宝。”
语毕,她回头看缓了一步的李素采:“我们散修,总想像名门大派一样提升法力,又不肯舍弃当下的自由。我们那边的人,总有几个自作聪明的……春津的镇灵之宝,不知怎么的,被人在集市上售卖,我的友人将其买了下来。”
“大手笔啊。”
“哪里的话,他们凑了修为一起买回来的。”卢雪藕眼神里藏不住的忧愁,“你也知道灵泉基金,只要不赎回,赚来的修为可以继续投进去……利滚利,短期看不到什么好处,但只要坚持,可是几十倍的收益……他们忍不住,便提了一些出来。几个人加起来去买,不太够,就之后又赎回,每天都提一点,一天比一天多……”
“然后呢?”
“把元圆鼎抱回来了。”卢雪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元圆鼎,“他们相信那个商贩的话,修为在元圆鼎里过一遍,尤其是不同生灵的修为越多,这法宝就越灵。那个商贩给他们演示过一遍……我本来劝他们不要信,结果真的修为大增,他们把修为投灵泉基金之后,好似元圆鼎的法力也跟着转移了一眼,我们持有的灵泉基金大涨。”
“这种宝贝不得好好留着啊?”
卢雪藕义正词严:“不行。这东西来路不明,更何况春津的人需要它。我们散修,能投灵泉基金就好啊,还有时雪寮帮忙管着,灵泉维护啊修为返还都有人兜底,那些打着高回报名义的高人,我都劝卢家集的散修们不要信……还用这种法宝……怕不是招来杀身之祸。”
南辕北辙了。
本来想吸收天地灵气活得天长地久,反而一时贪念断送前程。多可惜啊。
但比起散修的命运,李素采倒是关心起时雪寮来。
她追问卢雪藕,没想到她对时雪寮之前的事情格外熟悉。
甚至时雪寮对灵泉宗基金经理借修为和找托儿拉升灵泉的事情也知道,甚至灵泉宗的账目乱在何处也有思路。
卢雪藕解释说她从灵泉宗成立起一直在关注,所以很是了解。
卢家集的散修不可小觑啊。
李素采追在她后面,要拜她为师。
“别了,”卢雪藕拒绝道,“我只是知道得多,还不是其他人一样被这个宝贝扰了心智。元圆鼎,怎么可能变出来修为呢?采姐姐,你帮我分析分析……”
元圆鼎不会让修为凭空变多,定是从哪里借来的。
卢竹久找到荀显幽和林美意时,他们正蹲在河畔,望着河里的水袋。
卢竹久很是热心,说要帮他们拿回来。林美意立马拉着她,告诉她是故意放上去的。
这边的水面有一层薄薄的冰。
荀显幽说以前杯子里倒水,过了一夜不能喝了……因为冬天太冷,结成冰之后,杯子裂开了。
林美意不信,非要让他用水袋试一试。
卢竹久待在他们身边,不肯蹲下,但同他们一样,紧紧盯着河面冰上的水袋。
正经事不干。
他们的师兄曾青还在地洞里呢。
约好见面的修行者方翎在老地方等他们呢。
荀显幽和林美意有说有笑,等着水袋里的水结成冰,然后撑坏整个水袋。
苦苦等着。
卢竹久受不了,画了一张冰符,一解千愁。
水袋没裂,倒是鼓了起来。
林美意很是激动,她正把玩水袋,卢竹久又甩出一张火符。
水袋里的水可比热茶还要烫手。
林美意没有不开心,反而慢悠悠地问卢竹久:“不用火符的话,冰要多久才能化成水?”
“夏天快一点,冬天慢一点……”
她话还没说完,林美意便插话问:“你没试过?”
“没有,试这个干嘛?”
荀显幽替林美意解释,她在药肆研究药,习惯了算数量、时长、疗效。
他们在这里看水成冰后冰变水,只是突然意识到春津的宝物元圆鼎正是这样增长投入的修为和妖气的。
之前更有人传言古国时期制作而成元圆鼎可以让人永生不灭,那也不过是把流动的灵魂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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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成冰,但化了之后……还是那个人吗?
元圆鼎邪得很。
荀显幽和林美意之前了解过,京城的香膏原料紧缺,之后价格攀升,唯有春津这边的原料没有变化。
但春津的原料,放得久了,反而不纯了。就如水袋里的水,之前春津人卖给京城的是“冰”,看着多但是时间久了便会暴露。
春津的灵气,估计也是元圆鼎的功劳。
自然是不少,但是经过元圆鼎的炼化之后会让人误以为有现在如此之多。
但年月久了,灵气还是会恢复原形。
“除非……”荀显幽思考了一下,“他们不断使用元圆鼎。”
林美意问道:“不啊,元圆鼎又变出来的东西又不是无限的,还是得有源源不断的原料……”
“所以这里的邪祟如此之多,”荀显幽有了结论,“就是骗修行者过来除妖,换取他们真是的修为,来缓解‘化冰’之后的空缺。我们得告诉方翎。”
什么和什么呀?
卢竹久一头雾水,但是听到方翎她还是跟他们跑了过去。
方翎身边躺着狐妖的尸体。
狐妖残存的灵力飘散在山间,一缕一缕清香混在山里的怪味当中。
卢竹久吓得和林美意紧紧挨在一起。
“荀兄,这条路我已经清干净了,”方翎很是热情,但是他打量了一下荀显幽身后的两位姑娘,“等你的人来了,我们就一起上路。地洞入口,大概在山顶。”
山顶?
那还是地洞吗?
卢竹久觉得脚下的山师空心的。
林美意却在意前面那句话:“显幽哥哥,你的人还有谁啊?”
“叫来除妖的援手。”
“那叫显幽哥哥的援手,”林美意对此很是计较,“我们以后说话,都用词恰当一点。”
方翎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今天……”
“今天我们不去,”荀显幽舍不得林美意冒险,“春津有镇灵之宝,其中元圆鼎我们必须防着一点?”
“此话怎讲?”方翎问道。
听过荀显幽的解释,方翎担心他的师兄当年一去不复返,并不是心痛失魂,而是被元圆鼎的邪力所伤。
多少年了,方翎总以为能在冬日结束之前见到他的师兄霍鹰。
仿佛在期盼春天。
可春天不会来了。
他失望地朝山下走去。
荀显幽跟了上去,林美意在后面夸着荀显幽,但卢竹久忍不住,还是去安慰方翎。
就指望他能带大家去地洞找人呢。
荀显幽一句话直接让人再也不愿来春津了。
坐到半山腰,卢竹久看见了李素采一行人。
她连忙招手,然后小步跑过去。
“也不怕摔了,”李素采见到卢竹久赶紧扶着她,“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样急性子。”
仿佛被泼了盆凉水,卢竹久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李素采边上的卢雪藕很是温柔:“她想你了,这是……李家小妹?”
卢竹久望着藕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38. 地洞以前
“小女名唤阿久。”李素采大步迈到卢竹久边上,拍着她后背,让她打招呼。
卢竹久夹着嗓子叫了人,心里忐忑不安。卢雪藕曾经为了带领卢家集的散修进山去讨个公道,画过她的画像。
人到眼前了,四尺距离,卢竹久见看着卢雪藕上下打量着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没认出来?
还是认出来却不承认?
卢竹久下意识躲在李素采身后。
“眼里那么倔强竟然怯生生的,”卢雪藕感叹道,“年纪这么小,带来这种地方。”
“没办法啊,”李素采叹了口气,“她爹不见了之后,门都不敢出……之前脸煞白煞白的,你看现在好一些了。不聊这个,我们……”
李素采和卢雪藕找上荀显幽,他们聊着什么,林美意悄悄凑到卢竹久边上。
她看着卢竹久嘴里呼出的白汽,悄悄把披风搭在卢竹久的肩上。
卢竹久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还是不理解,藕娘为何没认出来她。可能正如李素采大师姐所言,气色好了,眼睛有神了,发型也换了,藕娘只觉得她是寻常人家的二八年华的孩子。
可是藕娘没有变,卢竹久记得她说过她来卢家集之前,最渴望的就是和家人一起出行。出去游玩自然是好的,一起逃难也不错。
那时候卢竹久跟着其他散修一起,在酒肆里哄堂大笑。但她事后去找藕娘,说藕娘去哪儿她都跟着,不会各自落跑,绝对不会。
卢雪藕笑她平日里去找救命恩人,根本见不到影儿。卢竹久只好发誓,谢过恩人之后,一定在卢家集里好好待着,好好帮工,好好陪藕娘出去看看。
卢竹久越想越难过。她看到卢雪藕的眼神里藏不住的羡慕,她知道藕娘还是之前的熟悉的那个人,但是她却无法和藕娘相认,她却只能站在藕娘召集散修们一起讨伐的对立面。
会不会是藕娘心疼?
发现“卢大娘”也不过是个会和娘亲撒娇,需要保护的孩子?
其他人聊得热热闹闹,卢竹久却困在自己思绪的阴影里。
但林美意披风的温暖,叫醒了她。
“想家了?”林美意在她耳边小声问。
卢竹久反应机敏:“你可别说漏嘴了。”
“不会,显幽哥哥还是我表哥呢,你们……他常出远门,谁知哪里认识了你们母女俩。”林美意打了个喷嚏,把披风拽了回来,“我想家。我见过我的家人……我知道你刚才那副表情是在想什么。他们不懂,你也不能让他们发现。要是想倾诉,之后来找我……别一副看不起的样子,我可比你年长……百十来岁吧。”
卢竹久谢过林美意的好心,小跑两步,向李素采的方向喊:“娘亲,累不累啊?我帮你们拿东西吧。”
“方才不懂事,我们一说宝贝你倒是热情了。”李素采嘴上拒绝,但把东西递到卢竹久的手里。
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啊?
和易朗的铁疙瘩的重量有一拼。
卢雪藕解释道:“我们卢家集那边倒卖古国珍宝,这口元圆鼎本是春津之物,不知为何卖到我们那里。我们便来春津城将其归还。”
一旁无精打采的方翎,一下子跑了过来,接过卢竹久手中的元圆鼎。
“可否打开一看?”方翎问道。
卢雪藕看了看同行的人,随后点头答应。
方翎一看,此物干净至极,甚至说得上是崭新。
他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元圆鼎,但卢雪藕说元圆鼎遗失数载,外面仿品也有不少,但大家听说是古国的法宝,便纷纷做旧,可是元圆鼎这东西,用起来哪会有灰,崭新如初的反而是正品。
方翎还是不肯信。
但卢雪藕的同行人很懂行,对春津的镇灵之宝如数家珍……更何况他们拿一片枯叶投进去,火折子一点,叶子变绿了。
太神奇了。
李素采和卢竹久都对法器的力量感到震惊。
方翎相信这是真货,便追问元圆鼎和其他镇灵之宝遗失的具体年份,虽然谁都说不上具体日子,但是方翎确信——
他的师兄霍鹰赶赴春津时,元圆鼎已然失窃。
霍鹰没有被元圆鼎的邪力所伤。
方翎不屑地看了一眼荀显幽。
荀显幽也是才知道元圆鼎失窃多年的事情。那么春津的香膏原料何以如此高产呢,荀显幽觉得他和曾青之前的推断一下子出现了盲区。
元圆鼎能使生灵死而复生、永生不灭的传说另说,荀显幽却好奇这等宝物,在卢家集买卖成功,她们何苦在寒冬跋涉过来归还。
卢雪藕不想多说,但李素采把所见所闻劝抖露出来。
卢家集的散修往元圆鼎传修为,修为增多,可比盼着之前他们投给灵泉宗的灵泉基金回本快多了。
卢竹久一激灵,跑过去抓住李素采的胳膊:“娘亲,不是让你不要买灵泉基金了吗?我们家……我爹……我们没有修行的天赋,您……”
“我一生操劳,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换了五间屋子,还是让你爹败了。投修为给灵泉基金,我看着每日涨跌,我能有点乐子……啊?你还管上我了?不让我有点乐子?”
“娘亲,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和那些散修多接触。”卢竹久说完,瞧了一眼卢雪藕,“我给你探一探,可别被人骗了。”
“你先上当还差不多,阿久,听话,别闹了。”李素采按住她,转头问卢雪藕,“元圆鼎增长的修为,哪里来的?又去哪儿了?”
卢雪藕以为是她不记事,也不想让阿久再担心,便说了事情。
卢竹久一听之前卢家集散修接连赎回的那些日子,是因为他们有了元圆鼎,领回修为在元圆鼎过一遍再投回灵泉,一时语塞。
她的灵泉基金,说到底还是比古国宝物更吸引人啊。
但按照荀显幽所言,卢竹久灵泉基金里的修为早晚有一天会由冰化成水,减少许多。
荀显幽听出来卢竹久的担心,便也装作散修,对卢家集的事很是好奇。
荀显幽说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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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足之后消失的修为。但卢雪藕笑着说卢竹久根本不会在乎。
“补上去的修为,也不能还给散修们,她们也会难过吧。”卢竹久小声念叨,“娘亲,你可小心一点,市面上的骗局又多了一种呢。”
李素采也很担心卢竹久本人之后的情况。她没想到眼前的阿久如此配合她演亲子戏码,只好温柔地说:“好,灵泉宗的事情,我们不打听。”
卢竹久突然又察觉哪里不对,她问卢雪藕:“元圆鼎归还春津,对他们就是好事吗?”
卢雪藕一脸严肃:“总比放在外面强。这里是业火族人的故地,他们非要承担罪业,将自己奉献给天地万物。他们不肯用刀币布币,他们也不肯拿石斧砍树,只愿意捡起风吹下来的树枝生活……没有元圆鼎,他们灭亡之日还会更早。还回去吧。业火族人不肯比其他生灵有所优越,只能靠元圆鼎,食物啊修为啊灵识啊往里投进去,比预想得多,他们才肯每个人多拿一点,才刚刚够分啊。”
卢雪藕同行的散修抱怨,元圆鼎让稀缺的东西普及了,正如紧缺的修为一下子变多了,这和灵泉宗搞得灵泉基金一样,让很多不该卷入修行的人,也参与进来。
元圆鼎产生的东西多了,但是都是虚幻泡沫,每个人看似分到手的多了,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过几年,甚至过几日,一切化为原形,谁都活不下去。
卢竹久听得脸色惨白。
卢家集散修的名册她看了,那些日子买卖频繁的人占多数。
等元圆鼎的法力一过,卢竹久的基金里的修为化为乌有。
谁都活不下去,这种说法夸张了些,她可活不下去,卢竹久心里很是确信。
林美意皱起眉头,她不赞成卢雪藕对元圆鼎的看法。
就比方说天地灵气,本来多数凡人都接触不到,他们当然也不知自己能去修行。像荀显幽止痒可以周游各地的人,有几个人有这般闲暇和财禄呢?
林美意觉得灵泉宗让普天之下的众人都有机会接受天地灵气和修为,是莫大的好事。
卢雪藕的同行人和林美意争论不停。
方翎认为他们名门大派才值得汲取天地灵气。
荀显幽一个劲解释修行和财力没什么关系。
李素采说她这样的散修根本就不懂灵泉的好处,只是一种跟风的玩乐,反而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
“她说得没错,”卢竹久站在林美意这一边,“……你们也没错,一边享受灵泉的好处,一边说这玩意没用……我和她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我们……”
卢竹久装可怜的样子,特别令人动容。
“你娘我之前想买灵泉,你拦着……难道?是心疼家里……我本可以用一点法术能让家里不受潮的……可是那年,唉……”李素采懊悔得不行。
卢雪藕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赶紧哄着大家不要闹了。
那几句说辞,和酒肆里一模一样。
卢竹久趁着沉默的间隙,问卢雪藕:“春津的地洞,究竟在何处呀?”
39. 地洞出口
春津的地洞,模样难以与外人说清,但是里面阵阵气味,总让人想起春津河畔泥泞的小路,让人想要逃跑,逃到和纸钱和棺木相反的方向。
然后就来到邪祟裹紧的山野当中。
在大山当中。
易朗频频回头看,他同朱樱一路向下,身后的高楼和密密麻麻的石窟洞穴仿佛看不到头。
朱樱小声念着口号:“春津永在,繁荣昌盛。业火不熄,天地自鉴。”
她路过妖兵身旁,倒是紧闭双唇。
这突然而来的寂静令易朗回过神来。他边上的妖兵叫住他,问他出身,问他去处。
易朗看到朱樱渐渐远去,便也懒得扮演李素采安排给他的角色。反正都是仙门弟子,报哪个门派的名,不都是一回事嘛。
妖兵一听是修行者,对他的审问更加严厉。
朱樱听到妖兵的声音震得耳朵疼,便跑回来看热闹。她还特地问了一下附近的春津城居民,这被妖兵拿枪围在墙上的“傻子”怎么回事。
易朗别的没听清,这称呼他可是记在心里了。
呼吸之间,易朗感受到妖气冲散了春津城内腐烂的恶臭。他宁可和这些妖兵多耗一阵子。
但是修行者是苏大爷的贵客,妖兵只敢挑衅,绝不敢动手。
妖兵每质疑易朗一句,边上的村民也要掺和两声。朱樱也是,听到易朗来自灵泉宗,便说起卢家集散修对灵泉宗的恨。
易朗眼神如刀,直视着人群里的她。
朱樱赶紧做了个手势。易朗心里气不过,但是只能忍下去。
因为这不赖朱樱。他来春津时,也知道不用法术,远离其他门派的弟子。
和修行者划开界限,是春津地下之城的生存之道。
可眼下的处境,只能怪他自己没有多想一步,而是直接顺水推舟扮演着李素采给他的角色。
李素采绝无恶意,但是她的想法捉摸不透,以前也曾害得灵泉宗的人为她干着急,而她自己置之度外。
不愧是灵泉宗的大师姐。
易朗想到这里,只能借着修行者的身份再春津城里一探究竟。
朱樱暗示他继续往下走,可易朗找不到借口,只能说实话是去找人。
“找谁?”妖兵的审问又快又直接。
易朗毫不犹豫,但朱樱反应比他还要快。
朱樱只认他就是骗她的姐妹那人的同伙。
妖兵纷纷扭头看向朱樱。
朱樱解释说底层有人说自己有去腥的香膏,她的姐妹纷纷去找他,结果那人不同女孩子家讲话,一个个无功而返。
“可那之后,我的姐妹们一个个……”朱樱的语气里满是怨恨。
妖兵受不了她:“行了,你带他下去,交给守卫。”
“是。”朱樱接过令牌,随后训斥着易朗,让他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易朗不理她,只是默默往前走。
他本想和她争论几句,没想到身后跟着两个押送的妖兵。
他只好一路屏住呼吸,小心前行。
朱樱的姐妹们?
这里真有她的家人,还是和生人一见如故?
易朗很是不解。
他悄悄观察,发现了几个做工的姑娘,全看朱樱的眼色行事。
等他们抵达底层,交接的守卫醉醺醺的,看都没看就把易朗放了进去。
朱樱交回令牌,还特地凑到守门的妖兵面前,把手在他们面前比划两下。
站着睡着了。
她把怀里的宝珠分给边上的姑娘,垂着胳膊勾了勾手,让易朗悄无声息地跟上。
他们躲过所有的妖兵,终于在忙里偷闲的那堆人里寻见曾青。
曾青聊得开心,只是心里盼着易朗,时不时朝路的尽头张望。
他看到易朗,激动地藏不住脸上的笑。
他见易朗走来,忍不住和其他人夸起他,并朝他挥手打招呼。
结果,盼望的眼里映出了朱樱的面孔。
曾青知道有人走在易朗前面,权当是凑巧的路人,没想到他们一同而来,并且是讨人嫌的朱樱。
他对朱樱的印象从未如此之差。彼时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春津城,他本想和朱樱合作,一起调查春津城里的谁把春津蜡卖到了京城,顺便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朱樱有自己的想法,和每个落单的姑娘互相称姐姐妹妹,还派人跑他这里要什么香膏。
曾青可不想让朱樱知道香膏和他有关。
而且他也讨厌那些没有分寸的小妹妹,只好冷着脸,忍不住骂几句,才寻得清静。
多少天了,易朗来了,朱樱才再次在春津城底层露脸。
朱樱在这里的熟人多,她让人给大家分了新的活儿,唯有曾青和易朗可以留下来陪她一起监工。
朱樱指着那些去领锤子的人,问:“你可知他们要去干什么?”
“钉棺木,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易朗反问道,“怎么?这棺木不一般?”
“棺木……春津地下的人你也都看到了……就这些,没有老人。”朱樱解释道,“棺木做给修行者的……别害怕啊抛家弃子也要修邪门歪道的傻子。做给上面来除妖的那些。棺木自带邪祟,业火族为了抵御邪祟,却和邪祟融为一体,所以棺木到了地洞之上,灵力袭来,业火族的业火便会燃烧,接着引来小妖,若小妖道行太浅,业火族的邪祟便会附身,这样小妖看起来就难对付了。但是法力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每天都要送一些棺木,再让妖兵撒纸钱,引诱那些修行者前往山野之间。”
“你此言可信?”曾青质问道。
“当然可信,”朱樱瞥了一眼他,“你在底层能知道什么,我的姐妹们可是对我知无不言。”
易朗思考了一下:“所以送出棺木的地方就是地洞的入口?”
“是,总计有四个出口。两个走妖兵,两个送棺木。每天都会变化,具体顺序……”朱樱摇了摇头。
曾青却另有疑问:“不对。小妖的修为哪儿那么容易飞涨?”
易朗点点头:“我们不争气的灵泉宗,就是靠这个过活的。”
朱樱立刻辩解道:“有镇灵之宝元圆鼎啊。”
“早就丢了。”曾青和朱樱说了元圆鼎遗失的情况,他们重新陷入思考。
曾青方才打听道,春津城上面有人传易朗的铁疙瘩非同寻常,多半是镇灵之宝——
熔毁了的元圆鼎。
易朗赶紧摇头。但是他很快从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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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里看出来,当时在客栈里熔了刀币的小妖,估摸是曾青买通的。
“我那个铁疙瘩,其实就是……”
“别解释了,”朱樱打断易朗的话,“你那个就是苏大爷一直要找的东西。”
朱樱来春津城寻找香膏之毒的解药,她从姐妹们口中听说,解药就在山上,一种能迅速催化业火法力的草。业火之力一旦发动,香膏之毒发作加快,但也随即消散。
解毒,唯有此法。
所以春津地洞的四个入口,她需要去的还是山上,然后把相关的花草拿回来,给姐妹们过目一遍,她才肯踏上回去的路。
曾青听了,眉头不展。
春津城的药材都有苏家二姐把控着,那人只愿接近修行者。
霍鹰帮曾青求个膏药,都费了不少功夫。现在想趁机出去采花草,难啊。
曾青一边感叹,一边盯着易朗。
易朗眼神躲闪,瞬间又看见注视着自己的朱樱。
“我有苏大爷最想要的东西,我去求。”
话音刚落,曾青和朱樱脸上都露出笑容。
易朗总觉得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但他再一观察,这两人也不像能聊得来的样子。
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定是因为一个中间人。
易朗以为是他自己在地洞里逐渐昏沉,脑海里浮现的脸庞直接出现在自己目视之处。
霍鹰偷偷过来,先是关心朱樱怎么搞定那些妖兵守卫,又是问曾青的膏药需要再拿些东西才能打发那些人。
“市侩。”朱樱有点不屑,她知道曾青手里没有东西了,便掏出几个宝珠给霍鹰。
霍鹰数了一下个数,退给朱樱一个。
朱樱瞪大眼睛。
但霍鹰真的一个都不收。
他时间紧迫,只是来这里和曾青接头,讨论出逃之法。
本来是三个人,多了易朗一个,之前的计划便全部作废。朱樱破有耐心,但霍鹰却似乎藏着秘密,想要把之前他的位子,让给易朗。
“没必要。”其他三人一口同声。
易朗对离开春津城一事很有自信。
曾青实在不想和他的师弟单纯传个话。
朱樱和易朗说过实话,她可不是一个人出逃。
原本的三人逃跑,本来就是说着玩玩而已。
“你们两个,一个去找苏二姐,一个去找苏大爷,”曾青嘱咐道,“我……还需要找到那个卖春津蜡的人。”
易朗不敢插话。
“不行,”朱樱觉得曾青打听事情太慢,“找人的事,我帮你。你去搞清楚山上的出口几时开门。”
“不,你去引开他们。”曾青突然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知道你想托人打听,但是把元圆鼎的事说漏嘴,你们三个可性命不保,全都拿去喂邪祟。”
“呵,你不怕死,只是怕和我的姐妹搭话是吧?”朱樱扭过头去,“她们都打听来不少,你却不敢听也不去问。”
“我去找出口,上面有人接应,到时候他们带我走,你们三个就干瞪眼吧。”
易朗一惊:“有人接应?可否是……”
没等易朗问完,霍鹰拽着他赶紧离开。
在昏睡的妖兵醒来之前。
40. 地洞入口
霍鹰曾经以为易朗就是曾青的接应人。
易朗矢口否认。
“初次见面的人,如此热心,”霍鹰哀叹道,“本性如此?还是学旁门左道时的教化?”
易朗没有回答。
霍鹰说当时曾青贿赂妖兵在陈家客栈让小妖熔了刀币,没想到有人会带着铁疙瘩进来。
多沉啊。
相当于抱着个不听话的胖娃娃走上一路。
曾青想的是他的接应人会花钱换下这个东西。
他一花钱,妖兵就再去陈家客栈,带来元圆鼎找到了,又被人买走的消息。
之后他再花金子打点妖兵,给他的接应人指路。当然会花上好几天,但是他肯定能顺利出去。
“那接应人听上去绝非我这种法术只会一点皮毛的人。”易朗小心试探道。
霍鹰笑了笑:“有我呢,不用法术也能出去。”
他催着易朗回去拿上铁疙瘩,然后由他来说出这是元圆鼎残骸一事。
“陈家客栈的人都见过这东西,”易朗可不同意,“你们这样,很快就会被拆穿。”
“没错,我知道,”霍鹰停下脚步,他沉重的呼吸声易朗听得很清楚,“苏大爷要是怨下来,这是我一个人担着,你们出去就行。帮我给师弟带话的事,千万别忘了。”
易朗总觉得他的身影加上这般语调透着悲壮。
他不太确定苏家的人怨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之前曾青和他三个人的计划,如今多了易朗有四个人。
完全没有必要让谁做出牺牲。
“尽管我略同皮毛,但是朱樱看上去也不是一般人,”易朗劝阻他,“我们四个,还有朱樱要带上的姐妹们,一起出去。”
霍鹰摇摇头,说:“你们把这里当囚牢,可是我只有待在这里内心才得以平静。春津城的凡人为妖兵做工才得以图安宁。妖族,哪里有什么人性,只不过换了人形的野兽罢了。春津人凭着业火族的传说,才能在劳苦之中换来一些休息。以前有镇灵之宝,尤其是元圆鼎,业火族不灭的灵力得以震慑妖兵,这些年是我和其他牺牲的修行者换来的太平。”
他换气的片刻,易朗听到远处妖兵的呵斥和春津奴工的叫喊。
“朱樱的姐妹们……她们出去就有好日子吗?”霍鹰接着说,“之前靠着元圆鼎的法力,得以延续生命,如今靠着天地灵气,出去呢?外面有灵泉,她们抢得到吗?本来出去就需要苟活一阵子,可是有灵泉滋养的生灵和她们修为尚浅的人,邪祟会找上谁?你会比我更清楚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吧?”
“元圆鼎不知所踪,留下是死路一条。”易朗压着声音,盼着他能冷静一点,“出去找回元圆鼎,不再牺牲修行者,不再用修为换来这里的安宁……你才能救更多的人不是吗?”
霍鹰愣住了。
他缓了一阵子,答道:“带回元圆鼎,就是带回罪恶。春津城不就和污浊的外界一样了吗?和灵泉一样只是让一部分人的修为飞涨,让剩下的人苦苦求生。本来修行只是少数人的选择,如今因为灵泉把太多人都裹挟进来。处处都要修为,增长速度不够,处境不会比在春津城里更好的。”
“灵泉哪儿有那么不堪,本来可能只有一座山富集灵力,只有三两人能接触灵力,如今触手可及,像是京城那样用不上修为的地方,就可以把修为交易出去换来他们自己需要的。有些曾经破乱的地方,曾经如春津一般荒废的地方,也因能流通的灵泉得以迅速恢复往日的繁荣……”
语毕,易朗感觉霍鹰目光灼热地打量着他。
易朗不想和他争辩这些缥缈无形的念头,而是回到具体的问题:“你不想出去,和苏大爷一遍又一遍回顾过去的遗憾,就满足了吗?”
霍鹰嘴角抽搐,是哭是笑看不出来。
“当时,我护送春津人逃难,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他们进入地洞,”霍鹰的这段话,他自己也都说腻了,“都是我的错。我守护其他人的安全,也没法换回那些人的生命。世上若无元圆鼎,世上若无灵泉,妖王也不会为此争夺,春津战火也不会再继续。我的师弟方翎,你帮我带话就可以了。”
易朗不肯善罢甘休:“元圆鼎也好,灵泉也好,你有何办法让其彻底消失?”
霍鹰笑了一下。
原来他心里的世上就只有春津这么大一点地方。
易朗劝不动他,只能先见到苏大爷再另想办法。
地洞之上,正午的阳光很是刺眼。
因为普通人到底配不配汲取天地灵泉的话题,林美意和方翎很不对付,所以这些人只能分头行动。
顺利进入地洞,需要一拨人去引开妖兵,另一拨人拿着元圆鼎去村里的入口,找到进去的机会。
春津三大姓的人都见过李素采和卢竹久,她们不适合一起行动,也不适合进村,要不然之前的谎言根本圆不上。
至于谁陪着卢雪藕一行人进入地洞,他们争了半天,卢雪藕选了最不计较的荀显幽。
方翎和李素采分别去引开妖兵,卢竹久和林美意的实力令人担忧,所以她们二人一组,去另外的一个地洞入口。
李素采目送卢竹久和林美意走远,才放下心自己启程。
她怕这俩人又吵起来。
然而林美意有比起她的显幽哥哥更在乎的事情。
这也是她和方翎为灵泉的好处争论不休的原因。
林美意和卢竹久坦白,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成为了别人时,心里特别开心。
她儿时常被父母忽视,她总是梦想着成为名门大派的弟子,就可以离开每次都要把饭菜让给弟弟的家了。
她总想着去找仙门的入门方式,但是她们那个偏僻的小地方,她徒步走上三天三夜也看不到大城镇的影子。
夜里听见老鼠叫,她总想着是妖邪作祟,总想着草鞋修成了妖。
要是草鞋修成了妖,她就可以找娘亲去哭,然后事情就传遍了,接着就会有名门大派的人来这个村子里,为她们家除妖。
然后会有一个师兄,夸她发现即时,小妖刚刚成型,还没有害人的能力,她算是救了全村的大英雄。
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和父母告别,跟着仙门弟子一起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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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时候你认识了荀显幽?”卢竹久问她。
林美意摇头。
哪儿有那么幸运的事情。
她不知怎么的,仿佛被雷劈了一眼,再次醒来就是京城里一户人家的女儿。
她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她也不想回去找她的父母,她只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去拜入仙门。
然而京城罕有天地灵气,世人的浊气倒是多得可以清仓贱卖。
所以,她长大了一些,便去打听灵泉的事。灵泉多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外层尽是邪祟,凡人没有感觉,但稍微通点灵性的人便无法靠近。
她很失望。她之前够不上名门大派的门槛,她以为可以通过灵泉补足自己天赋上的弱点,结果她天资太弱连灵泉都接触不了。
那时候,她想家了。
她折返京城的路上,意外遇到因为洪灾逃难的亲生父母。
她帮着她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结果她的父母从未有过她这个女儿。
那时她才意识到她身上和她身边的变化。
她当时见父母时的慌乱,和卢竹久的状态别无二致。
“你别想太多了,”卢竹久尽力隐藏自己的真心,“我要是被卢雪藕认出来,我怕不是要被抓到卢家集的酒窖里五花大绑。我只是害怕这个。”
林美意停下脚步,问:“可卢家集的散修里,你最在乎她不是吗?”
“那也不至于和你见了亲生父母的感觉一样。”卢竹久继续往前走,“她对于我,只是利益。”
“利益?她看着散修们拿元圆鼎的修为投你的灵泉基金……”
“她想管,也管不住啊。”卢竹久替藕娘辩解,“我不过是之后的基金,多了一点风险。”
“风险?水险还差不多。”林美意追到她的身侧,“你手里的修为投出去,元圆鼎的法力失效之后,可是恰如凝冰,完全提取不出来一点。”
“这我知道。你不用重复这些。”卢竹久环顾四周,“春津地洞能维持灵力不减,我可定也有办法控制风险。”
“春津城花了多少年月,你又有几多时间?”
卢竹久停下脚步,注视着林美意:“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当然有。”林美意见卢竹久一脸倔强,她急着补充,“我可是活了一百多岁,什么不清楚啊。你现在缺的是流动性。”
“我现在缺的是赶紧到地洞入口。”卢竹久说完又有点后悔,“多谢你,把人救出来之后我们再说吧。”
林美意点点头。
她其实早就觉得春津不太妙。两位妖王派兵争夺镇灵之宝,邪祟如此之重,却能有很多弱小的妖族在山野里生活。
来过的修行者除妖保护春津居民,但是春津的人,为何不早点跟他们逃离这片蛮荒之地呢?而是十数年来躲在地洞之中。
“就像是方翎的师兄,为何就这样消失了呢?”卢竹久也有点不理解,“明明元圆鼎在外,也没有传言中可以伤人的邪力。”
“怪的就是这地洞本身。不进去一看,我们很难懂。”林美意期待地看着卢竹久。
41. 春津三家
“你说得没错,”卢竹久没想到林美意胆子挺大,“我们应当一去,但不是现在。”
林美意有些失落,但她眼睛一转:“你对易朗师兄,还是不够上心啊……我说得不对?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了解他,”卢竹久见林美意凑上来,吓得退了一步,“当时在苏家那破破烂烂的屋子里,他那么配合李素采师姐演戏,就是不想让我牵扯进去。此时尚未收到他的音信,我贸然行动……那不是坑了他?”
“你就是嘴硬,胆子小。行啦,不去就不去。”林美意转过身,继续朝地洞入口方向走去。
卢竹久快步追上她,补充道:“再说藕娘给我们安排的是她去过入口,就说明地洞里很危险,让我们小心行事。”
林美意“哼”了一声。
卢竹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反问林美意:“你胆子大,你敢和那些人说你活了一百年吗?”
“中了香膏的迷幻之毒,我就敢!”林美意挽起卢竹久的胳膊,“好啦。你的秘密我们帮你守着,我的事你可别乱说。采姐逼问你也不要说,易朗师兄那边也不可以。我求求你。”
那就和好吧。
卢竹久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小声念叨:“我是真的了解易朗师兄。”
具体的话,卢竹久才不会和林美意讲。
她还没发现自己不是曾青和荀显幽熟悉的久儿。
卢竹久対易朗的了解,也是透过阿韭的眼睛知道的。
岁月太长,阿韭分不清几百年前往事的先后。她只记得她的救命恩人,一直在寻找古国传说里的秘术,也就是类似当下灵泉基金这种法器作用的秘术。
虽然卢竹久和林美意都认为灵泉帮助了她们这样资质平庸的人,但在阿韭的记忆里,易朗寻求秘术可不是为了让小妖和凡人加速修行。
但易朗也和方翎不一样,他肯定不支持只有名门大派的人修行。
他寻求秘术,只是想把天地灵气都聚在一起。至于拿来做什么……阿韭见过他拿灵泉救人,也见过他在小仙门被灭门之后,把满是怨念的灵气收到一起。
总之,在阿韭的记忆里,易朗做的都是好事。
林美意见卢竹久走神,便缠着她讲一讲。
卢竹久念起易朗前世所为,和林美意讨论起来卢家集散修用元圆鼎,和春津三大家族带着居民躲在地洞里逃避妖兵,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坏事,”林美意答得非常果决,“害得我们在这里走得腿都疼了,对我是坏事。”
卢竹久可不像林美意眼里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觉得那些人本意是善良的。
就如她回忆起易朗前世所为,偶有顾及不上的人,悄悄地怨恨起他。
这一世的易朗呢?
也不想被卢竹久和林美意这样理念不同的人打搅吧。
卢竹久怕这个,也怕进了地洞一不小心,让易朗发现她不是久儿。
卢竹久甩开林美意的胳膊。
林美意毫不在乎,只是以为她觉得那么走路太累了。
“等元圆鼎从苏家送过去……”卢竹久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对林美意说道。
林美意见眼前就是走马车的大路,步子快了许多,她回头叫卢竹久快点跟上:“心里想着易朗师兄,你又等不得了?快走,别撞上何婆婆。”
撞不上何婆婆的。
卢竹久和林美意都没有意识到,泥地上有几条最新的车辙印。
何婆婆听说地洞里有人带来铁疙瘩,起初还不信,和家里人争吵半天,等到陈家客栈都只留下小厮一名,她才招呼着家人一同赶往地洞。
她早就和苏家的人说过,元圆鼎早就没了,如今这一大团铁疙瘩,一眼看上去就是元圆鼎残留之物。
陈家客栈老板见过这玩意。但是他巴不得何家闹笑话,所以一个个闭口不提铁疙瘩的真相。
苏家大姐有事没来,苏大爷和苏二姐推开身边的人,脸贴着铁疙瘩,仔细观察,专心感受。
易朗面对眼前的闹剧,眼睛一动不动。他身旁的霍鹰,倒是有点按捺不住。
“此物正是你们所要寻的?”霍鹰小声问道,“作为交换,我们……”
“放你们出去,这我知道。”何婆婆抢答。
她想抱起铁疙瘩,但是完全拿不动。反而是陈家派大儿子来到她的对面。
那硕大的身形,让本就阴暗的地洞,更是透不过一丝光来。
陈家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是铁疙瘩出自客栈,这元圆鼎当是归他们陈家所有。
何婆婆说易朗这人是他先发现的,当然是功劳先在何家。
苏大爷怒然拍桌:“元圆鼎是镇灵之宝,不镇在火兽上,你们还想据为己有?”
“哪儿有火兽啊。”苏二姐小声嘀咕。
霍鹰没想到春津的三家会为此吵起来,他只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当初元圆鼎失窃,我便维持着地洞灵气的平衡……你们之前万事都说先欠着,等元圆鼎回来再说,如今,元圆鼎不复存在……地洞内外灵气和邪祟谁占上风,可由不得你们了啊。”
“且慢!”苏大爷立马叫道,“霍大仙人,有事好商量,地洞生活这么多年,地洞外的事何须挂念,你若想坐在教坛之上,我下次就把位置让给你。”
敢情苏大爷也不想每日早上开大会啊。
易朗悄悄捂住下半张脸偷乐。
“我要的不是这个。”霍鹰义正词严,“元圆鼎不复存在,何苦还装作传承业火族之念,镇住火兽呢。到此为止吧,和妖兵也坦白吧。”
“且慢!”苏家二姐喊道,“到此为止,你出去了,他出去了,他们出去了,谁还能守住这个秘密?我们春津灵气充沛可是吸引了不少修行者和灵泉维护者前来走访,眼下实际还不成熟。”
“你想杀人灭口?”霍鹰眼神冰冷地看向苏家二姐。
苏家二姐扭过头去:“我可没这么说。”
何婆婆还在努力偷走铁疙瘩。
易朗无法置之不顾,他重整心情,落下手臂。
听他们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易朗大概明白春津三大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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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之间的关系。
地洞里的事情归苏家管,物色修行者除妖的事归陈家来做,日夜打点妖兵给春津居民找活干的,由何家负责。
三方争吵不停,都是何婆婆来拍板。
易朗猜不透何婆婆。
他对陈家客栈也没有好印象。
苏大爷早上在台上念念叨叨催人眠,苏家二姐他这是初次见面。
他记得苏家大姐。
给了李素采好几次进地洞的机会,去拿膏药时也没苏家其他人那般刻意为难。
她只是面对何家压住春津居民身上繁重的任务,有点怨言,却无力反抗。
易朗决定站在苏家这一头。
他向眼前的人提议,用元圆鼎的替代之法,可以维持春津的现状。
苏家主持地洞里的事,苏大爷直接同意试试看。
霍鹰瞪圆了眼睛。
果然多来一个新人,计划成功的希望就少了一成。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和曾青与朱樱交好的人,竟然如此出乎意料。
大家各自离去,易朗走时,霍鹰和苏二姐紧紧追着他。
春津城灵气与邪祟的平衡,全靠献祭修行者。苏二姐见易朗英勇之举,便想把他好好留在春津。
毕竟易朗的灵光一现若真能成,苏家就不用处处受制于何家。
霍鹰见苏二姐在边上对易朗那么热情,他不好意思插话,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苏家二姐,别一个劲夸我了。太过了,我禁不起……”易朗走到石洞门口,停下脚步,“这事啊,多一半归功于霍鹰。”
“霍大仙人也有此意?”苏家二姐猛地转身看向霍鹰。
霍鹰脸上尽是迷茫。
“我们在商量一下,事成之后再做解释。”易朗抬手想关上石洞的门。
苏家二姐识趣,朝地洞顶端走开。
霍鹰叫住易朗,他受不了易朗这样的背叛者。
“背叛?你师弟莫不是在春津外围的山上苦苦等着你呢。”易朗需要帮手,但也不需要同霍鹰合作,“倒也谢谢你,真心地。没有你那番话,我没法把灵泉基金和元圆鼎联系在一起。此事紧急,非我一人能所为,我且抓紧啊……你自便吧。”
霍鹰见他并不休息,想赶紧把这边的情况告诉曾青和朱樱。
然而易朗先要见的人,也是他们两个。
曾青处在闹别扭的两人之间,冷静地搞清楚元圆鼎的法力范围。说白了就是对抗邪祟需要,收集修为补足灵力,但修为不能一直长存,而是要归还回去,所以需要不断地借来新的修为,以此维持这里灵力充沛的假象。
曾青的师门手里修为多,只要他去和灵泉维护者谈好,他们就可以把修为代替现在的春津献祭者的修为。
“只要我和能说服那些人……”曾青笑了笑,“他们的小算盘打得响啊,眼前看不到回报的事,他们才不愿去救献祭者。更何况……他们反倒觉得修行者在对抗邪祟中殉道,是其毕生所求呢。”
易朗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吗?”霍鹰在一旁问他。
42. 奔向日光
易朗看向曾青,问:“他们可曾说过这些话?”
“没有。”曾青答道。
“他们的想法,你又怎会知道呢。”易朗说完,转而注视霍鹰,“你若是有意殉道,你何苦留在这里?……我说得哪里不对吗?纯澜那边你不管了,苏大爷的那套词你做到了吗?”
曾青赶紧拦在两人之间:“别吵。和气生财嘛。现在不是时候。”
“需要听他们说什么才知道他们的想法吗?你的话,把你的心思暴露无疑。也是,做不了高尚的人,才需要漫漫的修行之路……什么眼神?心有怨气?还是心有不甘?若是放不下,明天一早到集会上好好听一听……”
“行了。小心隔墙有耳。”易朗不愿搭理他。
然而他们沉默的刹那,还真的听到了什么动静。
易朗赶紧找补:“巧合。”
曾青却紧张起来:“也没有别的路,我去找那几个灵泉维护者问一问吧。你们俩……唉……”
易朗看了霍鹰一眼,两人没在说话。
他猜对方和自己一样,想再等方才发出声响的角落可有新的动向。然而霍鹰耐心不多,解释说担心曾青路上的安危,紧接着离开了。
易朗没有即刻追上,他独自在原地沉思。
虽说是希望用别的来替代春津献祭者的修为,但似乎和之前借修为投到灵泉基金里,或者和借灵泉暂且一用都不太一样。
曾青和灵泉维护者能约定好的只有一个确定的日子,在诸如元圆鼎这般的法力失去之前,把修为如数奉还。
假如,元圆鼎的法力有十天之久,那么在法力生效的第一天借出修为和在第八天借出修为,所面对的风险完全不同。时候越晚,越能知道这还不上的差额还有几成。
易朗轻轻摇头。他不愿在想,这种事情,需要找交易堂的人好好演算一番。
……或者找卢竹久商量一番。
易朗一直忘不掉当时的震撼,卢竹久真的拿那些邪术之书研究出来些什么。
常听人说,闭门造车不好。
春津一直延续元圆鼎的法力维持春津城的平衡,或许早晚有一天被外面灵泉维护者层出不穷的新法子破坏掉,但卢竹久闷在屋子里写的笔记,还真不是寻常的东西。
可是眼下出不去,唯一的路就是去找灵泉维护者试试看。
易朗快步追了上去。
而他的身后,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
缩在阴影里的两个人,等易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头也不回朝另一边报信。
“灵泉真有你所言那般比元圆鼎还要灵?”对方听过那人的转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论如何,速速禀报妖王。等一下,快回来!先去找老陈,既然元圆鼎在他家客栈里发现,那他之前就是食言,让他还钱!”
另一位传话人听过嘱咐,转身赶往陈家客栈。
老陈不在。
陈家客栈只有一个小厮,见妖兵赶来,慌慌张张,双腿颤抖,话也说不利索。
他只是听到妖兵要陈家还钱,根本没有脑子去想原因,便连滚带爬跑到地洞里。陈家的人听见妖兵催得紧,便立马问灵泉维护者身上可否还有宝珠。
灵泉维护者害怕,有多少拿多少。易朗和霍鹰看不下去,他们决定跟着小厮一同回到地洞之上,看看情况。
灵泉维护者们,行商多年,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他们悄悄跟在后面,想趁机逃出去。
然而邪祟把地洞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小厮说他来时一切安好。
霍鹰擅于除妖,他一言不发,心里想着为大家开辟出一条路来。
地洞的尽头,路越来越窄,但日光越来越亮。
他被晃得眯了一下眼睛。
血红的眼皮,暖暖的日光,扑鼻的妖气……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兄。霍师兄。”
方翎见妖兵成队地赶往陈家客栈,他便追了过去。
他担心客栈里的人有危险,便动了杀心。
有的妖兵逃窜,来到了这棵枯树附近,他见妖兵一个个消失,怕是再有埋伏,便一路杀到地洞入口的通道里。
地洞的邪祟太重,仿佛铁索缠在他的周身。
时而火热,时而冰凉,时而紧紧缠绕,时而察觉不到痛楚。
方翎觉得这次要败在妖兵之下了。
他尽力撑着身子,眼前模糊的景象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成群结队奔向他的身影里,他看到了霍鹰。
他觉得不可思议。
霍鹰对此难以置信。
眼看方翎要倒下时,他赶紧快步跑上前去。
跟上来的灵泉维护者说方翎大抵是中了迷毒,又被妖兵所伤,近日过度疲劳,残存的心气也被挫伤……
霍鹰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着求救的光。
灵泉维护者摇摇头,只能回去找曾青。曾青过来,哀叹一声:“我也不是郎中,或有灵药,如今我却两手空空。”
灵泉维护者催着曾青看看是不是京城香膏的那种毒。
这种判断曾青倒是真会。可惜不是京城香膏的毒,而是寻常毒素。
灵泉维护者更兴奋了。他之前维护的灵泉便用作连通,总有一种灵力能引渡过来化解毒素。
他试了几次,又借助易朗的法器,拿灵泉基金汇集灵气加速化解,方翎的元气很快恢复过来。
传言元圆鼎可以死而复生,如今的灵泉基金也有了同样的功能。
霍鹰对外面灵泉的发展并不了解,他好奇地问起曾青,才意识到自己困在春津时的构想,天真地以为那样算是殉道,不过是池中鱼的幻想,总以为江河湖海都一个样,然而却哪个都未曾一见。
方翎迷迷糊糊醒来。
他见到霍鹰,听到霍鹰要和自己一起回到纯澜,还以为自己处在梦魇之中。
他立马伸手去抓剑,却抓了个空。他只好赤手空拳地与空气对打。
易朗用灵泉基金暂时将方翎无法消解的修为纳入其中,方翎才平静下来。
失去方才注入的修为,方翎累了,他望着眼前的霍鹰,虚弱地问了两句,他才了解当下的处境。
霍鹰意识到灵泉基金真的有用,稍加技巧就如元圆鼎一般神奇。
方翎听了心里一喜,没有邪力的元圆鼎可就能造福春津以及更广阔的世间了。
稍加技巧。
易朗忍住自己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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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试图和霍鹰和好,然后接着合作,带该归家的人回去。
但曾青突然插话:“阿久肯定有法子。”
易朗斜着眼看他。
曾青有些心虚,但继续对霍鹰讲道:“我有个老朋友阿久,她脑子时不时冒出来一些古怪的点子,我们这些搞灵泉的,有她在,大事化小,繁事化简。”
曾青身后的灵泉维护者也为曾青撑腰。
易朗补充道:“阿久同我一道来春津的……”
“那可多谢易兄了,”曾青一下子恭维起他来,“要不是你之前的推荐,我也不知道你们还藏着这么厉害的小师妹呢。”
“小师妹嘛,宗主打小就宠,由着她做自己喜欢的,有时是好事,有时成邪术。况且,她三天两头就变主意,外面的压力承受不住啊。”易朗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卢竹久跟曾青走。
“压力你来顶着,这种济天下的事,自然少不了你啊。”曾青不得不违心地拉拢易朗,“你们修行者的初心……是吧?”
是什么呢?
易朗不愿再反驳,只得笑一笑。
他和霍鹰简单交谈,发现他对之后的事略有彷徨。
不过他的师弟方翎态度果决,非要之后前去拜访,把“取代元圆鼎的邪术”一定落实一番。
这人还真不好敷衍。
霍鹰在春津城内坚持几载,方翎就在山野恪守几年。
易朗竭尽所能,终于模棱两可地交代了他之后打算的去向,就听到有人明着说出具体的路线。
他们回头看去,原来是有人打听易朗和曾青人在何处。
由于记不得名字,只能背下来灵泉宗的位置。
曾青和易朗穿过人群,见跑来的姑娘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朱樱姐让我来……”
“慢点说。”曾青应着话,易朗赶紧和霍鹰把地洞入口遮掩起来。
原来是地洞里的妖兵乱了,似乎妖王那边下了新的命令。
“什么命令?”
那姑娘摇摇头,她随后把知道的逐一交代。
苏家、何家、陈家,他们都在地洞之中。
因为苏家拿到了元圆鼎。
曾青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然而那姑娘接着说:“苏家大姐找到了元圆鼎,苏家二姐手里也有一个,如今地洞里有两个元圆鼎。”
曾青大为震撼。
他追问下去,反而被那姑娘问他的接头人相貌如何。
“这不重要。”曾青心里着急,“苏家大姐……你们不是见到了吗?她何时取得元圆鼎?”
“她当时不在。”易朗回答。
曾青又问:“她去哪儿了?”
霍鹰一脸迷茫。
本来站在地洞出口向外张望的方翎,突然赶过来。
“元圆鼎啊,倒卖到卢家集了,那边的人带过来要归还给春津。”
刚才怎么不说呢?
曾青心里来气。但的确他们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本来仗着元圆鼎已毁,用元圆鼎的替代之法来脱身地洞,现在被卢家集的散修断送了。
曾青冷静思考新的对策。
易朗却直接说要去和朱樱汇合。
43. 就此汇合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其他人纷纷赞成。
易朗心里只是念着看一场热闹。谁让朱樱当时非要带着她的姐妹们一起离开春津的地洞呢?
若只有朱樱一人,若只有他们四个,在妖兵和苏家搞不清元圆鼎的真相时,趁乱逃跑即可。
“你们不用都跟上来,”易朗刚走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劝阻大家,“分散开来,小心行事。”
他们倒也听劝。
易朗独自跟着朱樱派来的姑娘一路赶往地洞深处。
路途漫长。易朗四下并无旁人,便问起眼前人在春津地下居住了多久。
在他前方赶路的姑娘,没有即时回答,使得易朗觉得他跟着对方踩到了同一小块泥地都显得格外尴尬。
算了。
这些事打听来也没意思。
朱樱愿为这些不清不楚的人而奔波,易朗可无暇顾及。
“我不清楚,”易朗前方的姑娘突然回答,“一年有多少天,一年有几个月?我每个月能到地上一回,数到十五次,就乱了,一个月变长了,我也就没再计过。”
比易朗预想得要长很多。
远在灵泉宗,他听闻春津的战火时断时续,从未想过这里的人在间隙仍躲在地下。
那姑娘笑着说,春津的人一直为妖兵做事,没有下一次战乱,她们反倒不知道该如何营生。
一边害怕着,一边维持着。
一边想出去,一边又不知道外面那么大的地方,她该去向何方。
虽然她和朱樱交好,她内心却从未认可过朱樱。
只是因为她认识的人,都向朱樱求救,问她能出去的方法。
“不出去也行?”易朗反问她。
“其他人走了,不能把我剩下呀。”
“她们不会剩下你的。”易朗觉得眼前的人挺可怜的,不知在何处的朱樱也挺倒霉的。
朱樱觉得她的姐妹倒霉,想出逃却赶得不是时候。
她为自己感到可怜。
以前在灵泉宗,朱樱只觉得身边人怎么处都特别生分。她看见春津地洞里的姐妹们渴求的目光,聊起来之后是一见如故的亲切感,所以她答应带她们出去,也是兴头上的话。
而那之后,朱樱渐渐发现姐妹们能帮她打听消息,又能为她寻找解药,所以她把这些恩情放在心上。
可是,自来熟的人对谁都自来熟。朱樱以为自己排在姐妹们心里的第一位,然而何家的人进入地洞之后,她立马被冷落了。
苏家在地洞里的威风再大,也比不过何家。那些姐妹们心思不坏,没有反而利用朱樱。但是她们长于打探的本事,能为朱樱服务,也能为何家加持。
朱樱知道是她在春津地洞的熟人偷听了曾青和易朗他们的谈话。她知道陈家曾经向妖兵借钱,迟迟未还。她也知道这些风声到了何家那边,成了威胁陈家的把柄。
更何况,苏家大姐带来几个生面孔,那些人手里有元圆鼎。
也不全是生面孔。
她见过荀显幽,所以立马让人把曾青叫过来。
然而来的人只有易朗一人。
易朗没想到带来元圆鼎的人是荀显幽和卢家集的散修们。
卢雪藕想直接把元圆鼎交给苏家,但是荀显幽提了条件,要让曾青和易朗离开地洞。苏家大姐对此满满狐疑。
荀显幽见到朱樱,又点了她的名字。
朱樱一听此话,连连夸赞荀显幽能窥探凡人周身的灵气。
苏家大姐的戒备丝毫不减,留下他们在房间里,独自出去,说要拿壶茶来。
等苏家大姐再回来,朱樱十分紧张。
苏家大姐看了看朱樱,又看了看易朗,问:“灵泉能替代元圆鼎?”
果然在外面,朱樱的姐妹把捕风追影的话传到苏家大姐的耳朵里。
朱樱不作声。
苏家大姐问得更加具体:“灵泉宗里可有法器能替代元圆鼎?”
朱樱故作镇定。
苏家大姐接着补充,说了灵泉交易和灵泉基金的细节,试图从朱樱口中套出替代元圆鼎的正确方法。
边上的易朗一挥衣袖,碰倒了茶杯。
茶水泼了卢雪藕一身。
他急忙起身,想帮忙,但是没有手帕,也不好直接接触。
荀显幽看出来他听到“灵泉宗”三字时,也有些慌张。但是他没想到易朗立马问边上的奴仆要件衣服给卢雪藕换上。
故意的啊。
荀显幽见奴仆匆忙离开,苏家大姐也跟了出去,才明白易朗的用意。
房门刚刚掩上,朱樱赶忙向易朗解释。她有心打听,但从未安插人把曾青和易朗的话传给苏家大姐。
“她们知道也无妨,”易朗慌张的原因,可不是朱樱身边的背叛者,“本来当时就答应了苏家二姐。只不过……苏家大姐,对灵泉基金了解得有点太多了啊。”
“我可没和她说过这些,”朱樱倒吸一口凉气,“春津城中,我认识的那些姐妹里,还有懂行的……”
“谁?”易朗问完,房间里的人都注视着朱樱。
朱樱扭过头去,躲避着众人的视线:“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只是才意识到……可是灵泉宗在春津,也没别人了啊……”
卢雪藕身边的散修一直在小声议论,他们的视线从未离开朱樱。
她们在卢家集见过朱樱。
刚才易朗来之前,她们听朱樱说起来春津前的经历,还以为是小门小派的普通修行者,没想到正是灵泉宗的人。
卢雪藕忍不住向她问道:“可是卢竹久在此?”
朱樱眉头一紧。
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不在。”朱樱回答道。
然而一旁的易朗答:“她在。找她干嘛?”
荀显幽一惊:“那也得把她从地洞里捞出来。”
朱樱强调道:“卢竹久不在这儿。”
易朗一副懒得争辩的表情,小声嘀咕:“爱信不信。”
卢雪藕夹在中间,想了一下,说道:“等大家一起离开地洞,可否让我们见上她一面?”
易朗爽快地答应她。
荀显幽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易朗根本不知道春津上面发生的事情。
春津的天空还不算昏暗,但是冬日的寒气令卢竹久一边搓手一边小跑着转圈。
林美意想和她一起挤在披风之下。但卢竹久刚才拒绝过她,因为她担心妖兵会突然从某一个方向向她们冲过来。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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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散一点,这样才能安全。
卢竹久跑到林美意边上,冻得蹦蹦跳跳。
虽然扰得林美意心里烦躁得很,但她还是很乐意和卢竹久聊上几句。
卢竹久为她的灵泉基金感到苦恼。想要解决那些用元圆鼎生成的修为,她就得先明白其中的原理。
首先,修为有原本的基础修为值。
用过元圆鼎之后,修为增加的量有固定的比例。
然后,投入修为的时日和元圆鼎虚假修为过期的时日是一个固定的周期。
卢竹久和林美意反复念叨这些话,却一时想不出具体的解法。
林美意顺着她的思路,说起她的师父荀衡听教过她清掉这些修为时减少损失的办法。
卢竹久打了个喷嚏。
她急忙解释:“我……我就是冻着了,并非不信你的话。你师父也不是白帮人做事,你愿意说服你的师父拿修为换出来我灵泉基金里有问题的部分,我还得额外偿还更多的修为……这个我得算一算才能决定……你也知道,我就靠卢家集的散修们的修为吃饭。他们一个个,就对波动敏感。”
林美意把披风搭在卢竹久身上:“你呀,就对冷风敏感。你裹紧了,我跑一会儿。”
“别……多危险啊……”卢竹久叫住她。
然而林美意也听话,她没跑出多远,转身径直跑过来。
她看见有人朝她们而来。
卢竹久高度警觉。
不过来者只是一个人。
卢竹久挡在林美意前面。
来者越来越近,披头散发,像是雪地里的怨女,直奔她们而来。
越是逼近,越是……安心。
李素采方才和妖兵过招,乱了头发。
如今地上的妖兵纷纷散去,她担心这两个弱者的安危,特地来和她们汇合。
卢竹久和林美意详细问了情况,知道有妖兵过河奔着客栈去,也有妖兵从另外一边进入地洞。
安全起见,她们跟着李素采回到她守着的地洞出入口附近。
到达那附近,李素采闲了下来,她问:“你们俩刚才就一直凑在一起围着披风在那里等着呀?”
卢竹久摇头否认。
但是她和林美意关系越来越好这一点,根本瞒不住李素采。
李素采并不在乎。
她之前在灵泉宗听过关于卢竹久的传言,反而觉得卢竹久走了,对灵泉宗是好事。毕竟宗主就没有额外偏爱的人了。
卢竹久之后过得好不好……能让李素采的灵泉基金增长多少收益呢?
但李素采受不了林美意犹犹豫豫的模样。
她问林美意在烦恼什么,林美意又不同她讲,而是在卢竹久耳边说悄悄话。
卢竹久也拿不定主意。
她对林美意的方案十分心动,但又怕自己太过武断。她犹豫一会儿,林美意就坐地起价,替她尚未禀报的师父涨之后的回报。
“行了,我也不难为你,七日之内,一成。”林美意让步,“十五之内,两成。再之后,三成。”
“说清楚一点,是元圆鼎虚假膨胀出来的修为,在这段时日的收益的一成。”卢竹久强调道。
李素采听明白了,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朝地洞出入口望去。
44. 四个出口
春津的地洞出入口,隐蔽又诡异,非寻常人能理解。
位于苏家的入口算是直接的了,想要下去,就先往上行。
方翎进去的入口,同样令人惊奇。他想进入陈家客栈附近的入口,需要先后退。
那里交错的枝条制成的门帘,只能从一个方向推动,层层软帘,层层递进,在中间有一处机关,需要伸手触碰,才会打开地面上的暗门。若是正向走进门帘,扭着胳膊按不到机关是一回事,暗门一开直接摔下去更是糟糕。
陈家的人平时搬东西,喜欢背靠着顶开门习惯了,他们从没有人在那里受伤。
至于其他人……地面暗门下面还放了钉子,生怕伤不到暗闯的人。
卢竹久和林美意之前守着的入口,就是一处废弃的屋子。
屋子里有很多破旧的柜子,一层又一层,推开之后就可以看到通往春津城的台阶。这是四个入口里很容易走的一条路。
只不过推拉柜子太费劲了,一个人火急火燎企图进入,只会气得半途而废。这扇门,其实只有缓缓拖动,才能让柜子上隐秘的挂钩相连,一口气打开整个通道。
所谓,想要快,需要先慢下来。
卢竹久和林美意抵达那里时,屋子的大门倒在地上,她们往里探头,看见一层层的柜子,只觉得阴森可怕,便警觉地留在外面。
当下,在李素采守着附近的出入口,她们试图看出一些端倪。
卢竹久毫无头绪,林美意熟悉草药,倒是看出来一些植物生长的差异。她叫上卢竹久,赌那边的巨树附近正是入口所在。
地洞的入口什么样呢?
卢竹久只能通过方才的屋子里的模样推测。李素采一听屋子里奇怪的柜子,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们见到了一层层紧贴着的柜子,每一层斜着错开了一点空隙。
李素采猜那之后就是地洞的出入口,只不过方才有人进去,没有关好。
卢竹久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们等在那里,连巡逻的妖兵都没有遇到。
妖兵早早从那个行进方便的入口进入地洞。
在卢竹久和林美意抵达之前。
只不过那条路离地洞里的春津城很远,他们又接到妖王的消息,没有继续前行。
易朗坐在房间里等着苏家大姐回来,顺便听着朱樱和荀显幽聊下一步的计划——
原路折返的备选方案。
春津城的四个出口,方翎那边定是走不了,苏家的入口太小了,李素采的那个入口出去就是荒山,只有林美意那边最恰当。
一听就知道荀显幽当时故意安排的。
朱樱心里有带着姐妹们一起走的念头,但只有一刹那。她现在不信任那些人了,宁可接下来靠着易朗的法子一起离开春津地洞。
易朗瞥见她热切的目光,低头不语。
苏家大姐和苏二姐回来了。她们带着真假两个元圆鼎,摆在房间的茶桌上。
她们身后的仆役拿了好几套衣服给卢雪藕选,卢雪藕觉得尴尬,犹犹豫豫,迟迟选择不出来。
苏二姐等不及,直接让人把衣服都给她。
卢雪藕见仆役将展开的衣服重新折叠,心里念着一会儿去哪儿换上,苏二姐却根本不给她机会,而是追问起她带来的元圆鼎的来历。
卢雪藕重复了之前的话,毕竟又不是编了就忘的谎言,当时每一天的经过,她看在眼里,也亲身劝身边的散修不要再用元圆鼎这种不知后果的东西。
苏家大姐看着苏二姐,脸上是“让你刚才不信我”的表情。
苏二姐就是不信。她说她们小时候,刚躲到地洞里时,两个人十分害怕,所以把草编的小人当作朋友。
省得一个人去找娘亲时,另一个人在原地等候,过于恐惧。
苏家大姐记得这件事。
苏二姐说陪着她们玩的不是草编的娃娃,而是也喜欢草编娃娃的同龄小伙伴。她们两个人一起想象出来的朋友,那个朋友喜欢穿红裙子,喜欢戴镯子,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苏家大姐也记得这个。
苏二姐苦笑。在她心里,元圆鼎也是她们幻想出来的法宝。
在场的人都感到震惊。
那眼前的两个元圆鼎是什么呢?
“元圆鼎,夜叶娃,零铃儿……”苏二姐一脸苦涩,她盯着苏家大姐不肯承认的背影,苦苦地问着她,“不都是我们编纂出来的吗?那些年,我们两个就是靠着这些,熬过同村人不见了的日子啊……”
这命名风格,还真的符合规律。
苏家大姐质疑她,那四个镇灵之宝,剩下三个她们可是亲眼见过。
苏二姐解释说,她们先见到其他镇灵之宝,她们的父母才肯带着众人道春津地下遗留的诡异之城居住。
所以说,先听了那三个法宝的名字,她们才幻想出第四个法宝。
卢雪藕越听越迷糊。
苏家大姐生气地转过身来:“你怎么说起小时候的事了?我们这些年用元圆鼎救过人的事你不记得了吗?……你是太累了,太多年了,维持元圆鼎法力的假象,爹爹都交于你一个人。成家的年纪也错过了,往日想去的地方也毁于新王……可是我们今天找到元圆鼎了啊,我们不需要再受何家颐气指使的态度了啊,我们……”
苏二姐不听劝。
她还是觉得元圆鼎的法力,一开始就是修行者用修为维护起来的。
易朗回过神来,他发现这番话和霍鹰的理念有点相似。霍鹰之所以能得到苏二姐的重用,若不是相互影响,那他们本来就是志同道合。霍鹰想让元圆鼎彻底消失,苏二姐也不想继续为了维持春津城地洞而苦苦生活。
苏家大姐见到卢雪藕时,神采飞扬,如今眼角耷拉着,嘴角也提不上去。
卢雪藕有些慌张地看向荀显幽。她们本来和苏家大姐谈好,归还元圆鼎之后就能带人出去。如今苏家人自己闹得不愉快,苏家大姐眼看就要反悔。
荀显幽也开始担忧。
易朗不知道曾青有没有新的主意,眼下只能不断地借来新的修为,代替现在的春津献祭者的修为,来给大家换一条生路。
若不依靠曾青,易朗只能拿灵泉宗的灵泉来配合。
总之,停在原地必定没有任何出路。
易朗和苏家大姐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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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大姐决定和他们一起去见曾青一面。
曾青对说服他的商人朋友没有信心,果然在等待易朗归来时,他们只是嘴上承诺出去之后考虑一下。
说着说着,灵泉维护者们就见到易朗他们回来。
他们热情地与他招手,但随后看到苏家大姐,一个个立马冷着脸。
好几个都是被苏家大姐骗过的人。
易朗路上想明白了,苏家大姐和苏二姐的愿望本身,只是不想受制于何家。灵泉维护者来春津本就是觊觎这里充沛的灵气,若是让他们发现这些都是假的,他们更不会站在苏家这一头。
幸好曾青没能说服这些人。
易朗和曾青小声商量了一下,曾青立马配合易朗。他早就了解这些灵泉维护者的经历和所长,让他们出点力,援助苏家一些物资,帮苏家制衡何家,轻而易举。
根本用不上修为。
苏家大姐听了很是心动,但苏二姐只愿意放他们一个个出去,把东西拿回来才肯让他们脱离春津地洞。
简直是地牢。
荀显幽没想到地下的生活如此之苦。
他们答应苏家的要求,一个一个出去。虽然要耽误几天,但是在荀显幽的援手过来之前,也勉强能接受。
荀显幽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从林美意所在的出口出去。
苏家大姐不太乐意,但在卢雪藕的请求下,只好同意了。
荀显幽自信地带着大家走到出口,这可是软磨硬泡得来的机会,然而出入口的柜子层层滑动开来,屋子外面却没有林美意的身影。
他环视一周,地上有妖兵的足迹。
他很是担心,毕竟卢竹久也不在附近。他把当时的安排告知易朗,易朗和朱樱相视一对,他们便重新回到地洞里。
朱樱想着卢竹久靠不住,所以她还得抓紧去派姐妹拿解药。
易朗念李素采又动心思,打算去另一个出入口找她。
荀显幽管不了他们两个,只能陪着曾青的商人朋友叫来鸽子,给远处的同行的传信。
李素采守着的入口,易朗和朱樱只知道方位,对于进出方式毫无思路。
在霍鹰和方翎的协助下,他们终于看到悬着树根的洞穴。
若说春津山里的灵气多是后来人刻意而为,这棵巨树的灵力却是天然而成。
在灵泉里扎根的巨木,根茎密如网,吓得朱樱不敢向前。
易朗盯着霍鹰,见他跟着朱樱一起后退。
“想要下去,需先上行。”
“想要前进,需先后退。”
“想要加快,需先放慢。”
霍鹰振振有词,他接着念:“想要握紧,需先放手。”
春津地洞的第四个出入口,需要借助巨树的根部爬上去。
直接在灵泉里抓住根茎往上爬,绝非易事。灵泉如水,会使得人悬浮其中,用不上力,更抓不住什么东西。
所以想要爬上去,需要给巨树松松土。
浸泡在灵泉里的巨树,根部扎在寻常土壤时,便会露出一条窄窄的路。
可是移动哪一条树根,霍鹰也需要思考一阵子才能知道。
45. 苏家姐妹
为何春津地下有四个出口呢?
易朗和朱樱在角落里讨论起来。
春津很大,四个出口不太够用。
但是春津居民聚在苏家附近,那边出口却只有一个。
更何况每个出入口都进出不易,朱樱觉得春津三大姓有人非比寻常。
“出入口是现成的,”易朗一口否定她的推测,“地下的高楼更难建成,而且所用的木材和石材,都非本地所产,妖王觊觎此地,他们哪儿有闲暇大兴土木?……我想,这出入口,是前人建成高楼之后留下来的。”
“若你所言为真,春津三家谁先想到把这里占为己有?”朱樱还记得她对卢家集的古国遗迹期待的心情,那时候被卢竹久骗了,但眼下去掉修行者的修为,此地的灵力也值得她多用点心思。
那么多灵泉维护者想在这里寻找新的机会,身为灵泉基金经理的朱樱,当然不想空手而归。易朗也是如此。
但是春津三大家族,真的需要那么在乎吗?
尽管其中两个出口,一个在苏家,一个在陈家客栈,但令易朗念念不忘的是业火族和火兽的传说。
霍鹰在前方终于找到树根的规律,叫大家过来帮忙。
给灵泉里的树根“松松土”,方翎手中的武器派不上用场。朱樱拿出灵泉基金,但效果甚微。她看向易朗,才意识到他手无寸铁。
之前外出,易朗都带着剑。
朱樱曾和他同去京城,他不肯收起佩剑,惹得路人店家都侧目看他,闹得朱樱跟旁人替他解释,那是唬人的摆设。那时耽误了那么多事,易朗都不肯把剑留在客栈。
山野里如此危险,易朗的剑呢?
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
易朗先和朱樱说了声抱歉。他觉得这个出入口,没有霍鹰想得那么复杂。
业火族的传说里提到大地是火兽的背脊,春津地洞的四个出口怕不是固定链条的钉子。
方翎听了之后,觉得四个出口对应四个镇灵之宝。
元圆鼎,正好对应眼前的这个。
与其用灵泉基金催动眼前的灵气,不如试一试添上修为让树根朝错误的方向扎根。
“苏二姐不是说元圆鼎和其他东西都是她想象出来的吗?”朱樱对此很是诧异。
方翎说了之前卢雪藕讲过的卢家集前一阵子的事,朱樱才恍然大悟。
她感叹道:“这春津地下怕不是也有迷毒啊。”
易朗附和道:“那是自然,曾青来此就是为了找香膏之毒……你和他在地洞里待得日子比我久,怎么还没我清楚?别愣着了,倒出点儿修为,让树根动一动。”
朱樱不敢反对,但却斤斤计较:“我这损失怎么算啊?”
“之后给你补上。”易朗说完,大家给朱樱让出地方来。
正如霍鹰所期待的,树根移动之后,露出来一条缝隙。
方翎走在前面,朱樱最后一个,一边离开地洞,一边不忘收回自己付出的修为。
他们从大树底部的洞口来到地面,绕过巨木,一抬头就看见远处的卢竹久三人。
卢竹久拄着剑,在那里和林美意学习灵泉的潜在风险有哪些,突然见李素采朝大树跑去,手没撑住,让易朗的剑直接躺在了地上。
她捡起剑,掸了掸,一抬头就看到易朗。
“你出来了?太好了!你没事吧?昨夜你怎么过的?外面可冷了,地洞里面……”卢竹久忙着关心易朗。
易朗的目光落在剑身上。
卢竹久赶紧再擦一擦,解释道:“我一直宝贝着,刚才那是意外……”
“让你拿去防身,你把剑供起来做什么?”易朗结果卢竹久双手送上的佩剑,“地洞里面还行,不过……”
林美意见到方翎,两人都很诧异。
说好分开守着出入口,她们却在不归自己管的地方碰了头。
林美意本是担心荀显幽。
尤其是见到易朗和朱樱回来,她更是气不过自己的显幽哥哥输给对方。
她听到荀显幽早就出来了,立马和卢竹久炫耀。卢竹久一头雾水,但跟着大家后面,去荀显幽那边汇合。
林美意心有不安,一路上追着朱樱问来问去,但朱樱告诉她放心。荀显幽他们在陪着灵泉维护者给家里寄信。
作为条件,林美意把香膏之毒可能得解药位置告诉了她。
朱樱嘴上满是感激,心里却烦她们师门总是添乱。
“具体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朱樱让他说清楚一点。
林美意却答不上来,她虽然为荀家药肆做事,但只会熬药煎药。
朱樱刚想好好和她说一说她学艺不精还敢来春津开荀家药肆分馆一事,易朗让她们小声一点。
卢竹久紧紧跟在易朗身后,听到他的提醒,终于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远处。
荀显幽在前方,边上还多了两个本地人。
李素采小声念叨出本地人的身份:“苏大姐。”
伊朗看了一下霍鹰,霍鹰也不知情。
苏家大姐和苏二姐怎么会上来呢?刚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
以防万一,别被人抓进地洞无法逃出,他们分开行动。
卢竹久跟在易朗后面,听见苏家大姐责备她的妹妹出尔反尔。
“他们人都在这儿,传书之后就回去了,”苏家大姐劝道,“二妹啊,再等几天,等他们把宝贝拿来,宝珠和贝币也拿来一些,我们放人……”
“不行,我想要修为。”苏二姐态度坚决,“真是一不留神就被他们骗了,他们给的物资,何婆婆整天在外面,哪个没见过。那这些东西,拿钱财就能打动何婆婆吗?”
“别赌气啊,二妹。”苏家大姐苦口婆心,但是苏二姐却反反复复说着那几觉想法。
卢竹久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
这正是灵泉宗的香膏之毒的效果。
易朗也注意到前面几个人的衣摆沾着油乎乎的蜡。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一些,但是刚才爬树根时蹭掉了很多。
他赶紧去找朱樱。
卢竹久落单的瞬间,被苏家大姐叫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苏家大姐的声音冰冷,但脸上是热情的笑容,“你娘亲呢?你找到你爹了吗?”
差点都忘了李素采给她安排的角色了。
卢竹久见身旁无人,只能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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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大姐。为了避免一会儿对不上词,卢竹久支支吾吾敷衍着苏家大姐。
装疯不会,装傻她还算在行。
但一旁的苏二姐冷笑一声,说她爹是她想象出来的。
苏家大姐扭头看向苏二姐:“你未曾上来,不要说这种不该说的话。”
“你爹喜欢吃什么?”苏二姐问卢竹久。
卢竹久脱口而出:“菊花饼。”
“早上吃什么?”
“晚上下地干活,早上起不来。他不吃。”卢竹久毫不犹豫。
“他一般吃饭后做什么?”苏二姐接着问。
卢竹久有什么答什么。她答得很是具体,但苏二姐却说她心里没底才编瞎话。
“我说错了?……要不然你急着证明做什么?”苏二姐嘴角一抽,“我早从你的同伴那里听到了,你们之前在我家装疯的事情。”
苏家大姐很是奇怪:“你揪着她不放干什么,我们说要让这些商人回去……”
“元圆鼎从未有过!”苏二姐挺直身子,双手叉腰,“我们不用受制于何家?可是妖王那边怎么办?我们春津就是靠给妖王造甲过日子啊……”
“这些事不需要你来考虑。”苏大姐颇为冷静,但是苏二姐还是执迷于旧日的生活。
卢竹久走不开身,只好顺着苏二姐的话说:“没有元圆鼎,春津的灵气也很充沛啊。”
“那归功于我。”
“那你有你在,元圆鼎就在……”卢竹久劝她不要拘泥于法宝的形态。所谓镇灵之宝,只要有作用,是物是人,还是大家约定好的诺言,都有法力。
苏二姐挺喜欢她这套说辞。
“修为,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多了少了,只能在面前对抗才能知道,”卢竹久接着说,“但是也有人想办法把修为融入灵泉,以此来衡量其多少……”
“灵气也是看不见的,只是这些地方小妖太多,人来了也神清气爽,人们才如此传言……”苏二姐思考道。
“你做出了元圆鼎法力一般的效果,你就是拥有元圆鼎的人啊。”卢竹久小心附和道。
苏二姐若有所思。
远处的卢雪藕打断他们的谈话:“元圆鼎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归还的,就是真的元圆鼎啊。”
卢竹久顺着声音,见到卢雪藕急匆匆赶来,下意识地朝苏二姐身后躲。
卢雪藕对卢竹久的举动感到惊讶。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和易朗与朱樱相熟,而且这个身形……
正是卢竹久。
易朗当时没有撒谎。
卢竹久不敢看卢雪藕的神情,她低着头,但心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胆怯。
李素采见状,赶紧跑过来帮忙解围。
卢雪藕却死咬着真元圆鼎,把之前卢家集的经历告诉了苏家大姐。
她说话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卢竹久。
卢竹久察觉到她热辣的目光,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二姐姐,你想要修为是不是?”卢竹久笑着说,“我有一计。卢家集富余的修为,送春津如何?哎呀,我得说清楚一点,卢家集虚假膨胀出来的修为,在这段时日剩余的部分,送你几成,你看怎样?”
46. 阿韭藕娘
虚假膨胀出来的修为。
苏二姐没听懂这修为的涵义,只知道卢竹久的法子正合她的心意。
卢竹久不需要别人提醒,主动提出这边给出修为,那边就把曾青和他的友人们放走。
之前承诺的物资,苏二姐说可以不用要了,但是荀显幽那边却还是答应她如数奉上。
苏家大姐简单一算,发现只要东西到位,苏家就不愁了,也不好执意阻挠。
只是卢雪藕和她身边的散修小声议论不停。
声音虽小,但喋喋不休,卢竹久能捕捉到几句关键。卢家集的散修本就恨她把灵泉维护者的分红占为己有,现在更是拿灵泉基金里的修为挪为己用。而且措辞不当,怎么能说修为是“虚假膨胀”的呢
正在他们的面前,让卢家集的散修们直接抓个现行。
苏家大姐一听,一边细问卢竹久具体做法,一边引着她往地洞里走。
空口无凭,总得留下一个人质吧。
易朗觉得不妙,只好和苏家大姐表示要护着妹妹,这点修为,他先想办法交上去。
苏家大姐一听,催得紧:“要几时?”
易朗估了一下,打算在明日天黑之前解决此事:“十五个时辰之内。”
卢竹久不知为何易朗此时站出来。她心里念着借此机会,把自己的灵泉基金里有问题的全部出掉,只要林美意能说话算话。
苏二姐催着卢竹久能几时把修为给到苏家,卢竹久便看向林美意。
人呢?
卢竹久一时寻不见她。
苏二姐见卢竹久这般模样,还是愿意信易朗的话。
却不太相信他的行动力。
苏二姐要扣下个人,在易朗带回来修为之前,绝不放人。
易朗斥责她胡闹,苏二姐反而改为扣下两个人。
林美意逃得可真是时候。
卢竹久和卢雪藕被选择扣押的人质。
不过她们两人,好吃好喝,住地洞里最好的石洞。
卢竹久临行前,望着易朗依依不舍。易朗以哥哥的身份安慰她,她觉得分外暖心,一路上都品味着那几句话。
“这些年辜负你了,如今我也得担起家里的责任了。”
“这点修为对我不算什么,修为没了还能再修炼,倒是你,伤了心落了泪,可就不好看了。”
“不用计较几成,之后我有的,都给家里,十成,满杯,全都给你。”
也不知道他从哪一出戏学来这些话。
卢竹久一边嫌弃,一边偷偷笑个不停。
月色如霜,卢竹久眼睛却亮亮得能装进整个星河。
卢雪藕拿不清她的脾气,走在她的身侧,甚至都不敢直视她。
灵泉宗的朱樱上次在卢家集骗了几个散修,方才在地洞易朗忍不住把卢竹久的去向抖露出来。外面的李素采精明一点,苏家大姐和苏二姐一出来,人和荀家药肆的小姑娘一起没了影。
卢竹久独吞分红这一点是讨厌,但是她现在天真单纯的样子,仿佛只是不明事理。
她们进了地洞,卢竹久对里面诡异的纸楼连声赞叹。
她对石窟也很喜欢,明明分到的房间除了床榻只能勉强转个身子,她也尽力挤进合适的位置,踮起脚,伸着手去碰头顶奇妙的晶石灯。
“到这里,我走了一夜吗?”卢竹久自己小声嘀咕,“好奇妙啊……还是不要碰了。”
卢雪藕看到这一幕,尴尬地苦笑,她摇摇头,转身离开石窟去寻点吃食。
她没走多远,见到几个灵泉维护者拦住去路。
那些人受曾青之托,来这里盯着一点新来的修行者。然而他们凑在一起,情不自禁聊了起来,过于忘我,把盯梢的事情一时抛在脑后。等他们再想起来时,彼此问来问去,说不清刚才有没有新人来。
这些人见一个拦一个,不为别的,只想确认一下刚才的情况。
卢雪藕正是新来的那个,她人生地不熟,也听不明白他们的目的。不过,曾青这个名字耳熟,她便打着荀显幽故知的借口,问起这些人的情况。
尚未打听出什么,她突然感觉有人撞上她的后背。
“不好意思,这边太黑了,我不知道这有台阶,我以后绝不拖着腿蹭地走了。抱歉,抱歉。”卢竹久在她身后连连道歉。
灵泉维护者一听是曾青口中的“阿久”,便邀请她去地洞里最好的摊子领些饭来。
虽然他们没有邀卢雪藕一起,但也没人剔除她。
她走在卢竹久的身侧,再一次。
卢竹久时不时看向卢雪藕的侧脸,她想试着叫一声“藕娘”,口型都摆好了,但卢雪藕的胳膊甩得僵硬,她也觉得不好意思,转而把话咽下去了。
她知道藕娘恨自己。
不对,她在卢家集牵头带领大家找久儿讨公道,有理有据,就事论事。
卢竹久朝卢雪藕那边飞速瞥了一眼。
她知道藕娘恨自己。
她脾气那么好,刚才那般语气,就是和阿久不对付。
明明提起元圆鼎的修为,卢竹久想让卢雪藕知道她也在为卢家集的散修们考虑,可如今被误解成公私不分,有口难辩。
卢竹久脑内浮现林美意的脸。
她那时讲着自己的事,卢竹久听了总觉得是再劝慰自己接受现在的身份。
她接受了。
要不是在春津见到藕娘,她不会如此动摇。
久儿或许自私了一点,但在灵泉宗谋个生路,她别无他法。
卢竹久仔细想了一下,现在在经理堂也不是排名最末一个,她不用咬紧牙关守着那一点点修为和收益了……要不然卢家集散修的心愿吧?
哎呀,卢竹久讨厌自己这时候还想着讨好藕娘。这是卢竹久本人该有的反应呢?还是阿韭的灵识在作祟呢?
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卢竹久领过餐食,坐在曾青对面,眼神依然飘忽不定。
她旁边的卢雪藕,同样心神不宁。
卢雪藕一直记着要找卢竹久讨个公道,但从没想过卢竹久的脸此般稚嫩。明明是她当时没能阻止卢家集的散修用元圆鼎,而后害了卢竹久,可卢竹久当时面无表情,十分平静,甚至在苏二姐出现时,即时想到了把那部分修为给苏家这种一石二鸟的点子。
或许太过草率了,或许卢竹久的处境本就不容易。
该道谢的话,该道歉的话,卢雪藕憋在心里,不知道先说哪一个。
曾青坐在她们对面,面对沉默的两人,更是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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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樱的小姐妹要过来了。
曾青才和对方聊起方才林美意和朱樱给地洞里的人带话,卢竹久和苏家大姐的在上面的情况。
朱樱和林美意为了抢香膏的迷幻之毒的解药,非要争谁能先找到地洞里特别懂灵泉的神秘女。
这两个人自然不会亲自来找,曾青只好答应下来。朱樱的姐妹们消息灵通,她们听说卢竹久要下来,自然派人过去一探。
春津的人在地下久了,对灵泉只知皮毛,若真能就此聊上几句,那么必然是那个告密者。
曾青撒了所有的宝珠和贝币给这些利益熏心的灵泉维护者,没想到他们没盯到卢竹久初至石窟,却寻见了那个特别的朱樱的小姐妹。
香膏的迷幻之毒的解药有限。朱樱想全带回去给灵泉宗的人用,林美意严守师父的教导,要在这里开荀家药肆的分店,划出来一面北墙,专门给过路的人解迷毒。
都是不可退让的需求,曾青只能把人找出来。
卢竹久一听就觉得奇怪:“那么,我们的朱樱师姐委托谁来找人?”
“也是在下,”曾青叹了口气,“她答应之后给我个人一点好处。”
卢雪藕一听,忍不住摇头。
她不想掺和灵泉宗内部和眼前的陌生人的事,她只是好奇易朗的承诺可否做到。
“他若不行,还有阿久嘛。”曾青眼神紧跟着卢竹久的一举一动,“她若不行,有我和林美意在后面顶着。”
“我和林姐姐谈好的,你掺和什么呀?”卢竹久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她收起碗筷,“我肯定行,等我和交易堂那边商量一下……之前欠卢家集散修们的分红,我以后也补上。”
卢雪藕一惊。
曾青不解地问:“你还向他们借分红?那还不如当时接受我这边……”
卢竹久打断他:“两码事。不是借。灵泉宗规定模糊,灵泉维护者给的分红,可以自留,也可以分给散修们。我之前把灵泉基金搞亏了……我也不是故意把分红握在手里不放,如今能缓过来一点,分红就能算在收益里。若之后再亏,先扣我的管理费。”
卢雪藕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
她为何对卢家集散修的诉求如此清楚?难不成也有朱樱的小姐妹那样机敏神秘的告密者?
卢雪藕谢过卢竹久的好心。
“多谢”这两个字是多么的暖心呀!
卢竹久眼里全是笑意。
笑容只有一刹那。
卢竹久想着这些分红和管理费清算完成,她和藕娘就彻底是基金经理和认购者这样冰冷生硬的身份了。
明明可以撒娇,说这次帮你离开地洞,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好不好。
卢竹久却没法把自己阿韭的一面暴露出来。
她曾经是酒肆开会是迟到早退的那一个,都是藕娘宠着她。
卢竹久静静地看着卢雪藕,一句拉进关系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
权当是告别了。
卢竹久举起桌子上的水碗,想同卢雪藕干一杯。
卢雪藕拿起碗,却立马害羞地扭过头去。
不至于吧。
卢竹久十分尴尬,随后她注意到曾青望向她的身后。
脚步声渐渐靠近,卢竹久回过头去,看到一位清秀的姑娘。
47. 药肆分馆
麦秋来了。
卢雪藕一眼就认出她,脖子上的伤痕,破损的耳朵刻意掩藏在碎发里。
那一年,卢雪藕逃到卢家集隐居,麦秋生死未卜。
卢雪藕根本不猜,那种时候,她只能往坏的情况想。然而她没想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能见到活生生的麦秋。
那一年,她们两个约定好,自此以后改名换姓。
卢雪藕直勾勾地盯着麦秋,但忽然晃过神来,注意到卢竹久诧异的眼神。她为了掩饰,佯装打了个喷嚏。
“小女名唤麦秋……”麦秋刚刚做自我介绍,结果在卢雪藕的喷嚏声中,“秋”和“啾”的声音搞不清楚。
曾青笑着重复“麦啾”,麦秋便连忙澄清,他又听成了“麦丢”,而后又是“籁秋”。
麦秋无言以对,曾青却觉得名字诗情画意美得很。
“万籁同鸣的秋天……”
“麦秋。”对方强调道。
然而曾青自顾自地感叹,根本不在乎眼前人的名字。
麦秋正是把朱樱的计划告诉苏家的告密者。她也知道曾青找到她会得到好处。
麦秋身旁的三人屏住呼吸。
“我主动招了,你把好处分我一半,”麦秋虽然不清楚曾青将要的得到的是什么,但他理直气壮,“带我离开这里,我可以把你的事保密……春津蜡……”
麦秋的语速越来越慢,但曾青急着打断了她的话。
“保密?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那几个商人他们怎么算计你,”麦秋面不改色,可和曾青视线撞上时,眼神立马躲闪开来,“灵泉维护者在春津开采出来的灵泉,你若想从中获利,不想和他们关系搞差吧?”
曾青有点慌张。
卢竹久看不下去,她虽然不清楚他们说的告密者的前因后果,但不喜欢麦秋这样威胁人的嘴脸。
麦秋说春津这里就是这样,她们这些把消息据为己有的人,才是错的。
尤其是搞灵泉的,本就应该从公开市场的消息来做判断依据,总想着内幕消息,总想着自己有独门绝技,总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反而,落了下乘。
卢竹久一时语塞。
卢雪藕听出来麦秋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曾青反应快,他想着既然都在春津地洞当中,那么麦秋知道的消息,不妨也说给他们三人。
麦秋有些犹豫。
“你说说看啊?”曾青盯着麦秋,“带你出去没问题。我们荀家药肆,多捞一个人,少捞一个人,都差不多。”
麦秋与他一言为定,但卢雪藕堵上耳朵不想听。
曾青让麦秋直接说,然而麦秋却执意让他们三人知道灵泉维护者手里所有的,和未来的计划。
卢雪藕听完感叹:“也没什么嘛。谁都会说以后维护的灵泉,能让天下太平,不愁吃喝,不惧风寒……你们真的信了?那些灵泉维护者之前的经验,能不能用到春津都是猜测……可春津不是寻常地方,他们的方法能开采出多少灵泉,究竟可否……算了,行吧,我不多言了。”
卢竹久其实也不太信麦秋的话,但她发现麦秋果然不是常人,她能应对曾青的每一次质问,都可以周密地把灵泉的发展和潜力圆回来,更厉害的是她的措辞,比久儿留下的邪术之书还要专业。
之后春津的灵泉值不值得,卢竹久心里没底,但是她对那些灵泉维护者已有的灵泉多了几分了解,她感觉那里有很好的机会。
易朗明日才能有信,卢竹久回到石窟,盼着次日清晨。
三分期待,三分担忧,卢竹久辗转反侧睡不踏实。
“寻觅朱樱期间,我们不妨比一下收益如何?”易朗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脑海。
卢竹久彻底睡不着了。
找到朱樱这个目标实现得太快,她根本没机会看春津的灵气的情况。
除了麦秋透露给她的那点消息。
卢竹久在灵泉投资上毫无进展。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消息,她心里多了四分愧疚。
“此去春津,我们同一起点。”易朗的声音,穿透她迷糊的意识。
如此一来,她不就是又比易朗多了一点优势。
约定好的,不搞这些花招。这样对易朗太不公平了。
春津地洞分不清朝夕。
卢竹久听到石窟里众人起床后的走动声,才动身寻找易朗的消息。
向谁打听呢?
卢竹久茫然地走在地洞的小路上,便有人说苏家大姐吩咐过,让他随时可以出去。
她和卢雪藕一同走出地洞,卢雪藕小声嘀咕她们吃亏了。苏家如今有元圆鼎,又有了更多的修为。
本来是好心归还元圆鼎,反而成了被苏家人骗进去,需要外面交钱财赎身。
卢竹久没有接话,她的余光紧紧锁定跟在她们身后的麦秋。
一眼看去,麦秋和卢竹久同龄,但是脖子上的伤,耳朵上的伤,还有厚厚的手套和裹紧的衣服,让她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
易朗和荀显幽在上面等着他们。
苏家这次可是赚了。
荀显幽为了能在春津顺利重建荀家药肆的分馆,又花大笔钱财笼络苏家。苏家大姐以为终于可以不受何婆婆的奚落嘲讽,感动得差点掉下来眼泪。
卢竹久见到这一幕,想和谁分享,可她一回头,身边的人不见踪影。
她在荀家药肆的破棚屋,与易朗重逢。
然而她和他说不上话,门口的朱樱和林美意为香膏的迷幻之毒的解药,大打出手。
麦秋在中间拉架,易朗抱着一筐草药,退到远处。
林美意背着手,朱樱以为她还藏着什么,便想尽办法从侧边掏过去。
即时麦秋拦在中间,也顶不住朱樱跳起来伸手去够。
卢竹久上去帮忙,她们两人才消停下来。
林美意累得靠在棚屋的墙上,朱樱也累得单手撑着腰。
可林美意的嘴没听:“这药是我先找到的,此草长于夏末,你们再等一等。”
“灵泉宗的人可急着用呢,”朱樱不服,“麦秋确认之前,你不是说不稀罕这玩意吗?”
“春津的过路人也需要啊,”林美意口干舌燥,“你们在地洞里闹,春津蜡没人控制了,来者都中迷毒,影响凡人,也影响来看灵泉的商人,修行者……也承受不住这个量啊。”
“大冬天的,有几个人来啊,”朱樱望向易朗怀中的筐,“先给我们灵泉宗用!这个筐还是我捡来的呢。”
“筐底下都破了,我修好的!”林美意辩解道。
“别吵了。”卢竹久站在她们中间,不得不劝上一句。
林美意见麦秋走向朱樱那边,她便叫着离自己近的卢竹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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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评理。
卢竹久当然站灵泉宗这一头,不过折中考虑,一筐解药,分荀家药肆也可以。
易朗当时就是这么劝她们的。
然而林美意不干,因为她煎药掌握不好火候,需要多备上一些,以防失败。
哎呀。
卢竹久只能说灵泉宗代劳煎药,之后再把余下的送回来。
林美意不依不饶,怨她和麦秋都帮朱樱。
卢竹久无奈地朝朱樱那边望去。方才麦秋只是和朱樱道别,如今人已远去。
林美意见朱樱那边无人助,便打算重新商谈一番。
她提到卢竹久方才说的方案,每叫“阿久”时,卢竹久只是“嗯”一声。
卢竹久的心思在麦秋身上。她突然插话问朱樱:“为何放告密者走了?”
不只是见她们能和和气气聊上几句,还是听到了“告密者”三个字,一旁的易朗走了过来。
朱樱解释说,她心疼麦秋困在春津地洞。春津地下之城的居民,无人在意灵泉和灵泉基金,他们守着春津山野的灵气,和寻常圈地群居的精怪无异。
这样反而浪费了麦秋的天资。
卢竹久不太理解,她嘟着嘴,看向易朗。
“别计较这些小事了。擦肩过客,何须挂念。”易朗抱着筐后退一步,“拿解药回去要紧。估摸着灵泉宗用不了这么多,余下的之后,让曾青给你带回来。连带欠你们的贝币、宝珠……两贯刀币、一摞草纸……你别比划了,你让你的哥哥写下来,我这次借你们的,我到时候都让他带过来。”
林美意终于不执着于这一筐解药,但是她想把筐留下。
易朗挡在朱樱前面,在她们两人再次打起来之前。他说想办法找东西装一下,只要她们两个能和睦一炷香的工夫。
朱樱一看林美意就不开心,便赶去陈家客栈去借个麻袋。
林美意留着卢竹久陪她。
两人随意闲聊,除了显幽哥哥和易朗师兄,一时也没有别的话题。
林美意说易朗进了地洞,还能带朱樱出来,功劳一半归于卢竹久。
卢竹久美滋滋地笑起来:“我和他都是经理堂的灵泉基金经理,平起平坐,我当然很厉害啊。”
“这点小事,还要小师妹费心?我家显幽哥哥可……”
卢竹久听她吹完,可算明白当年在卢家集和别人一遍又一遍讲她的救命恩人是多么惹人烦了。
不过那时候年少,从韭菜精化作人形也才不久,散修们并不计较。
“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林美意话锋一转,“你的易朗师兄,在地洞时见过卢雪藕,对元圆鼎的事一清二楚。他能不明白你的灵泉基金里修为有问题,需要赶紧换出去吗?可是那个时候,他却反对……”
“你当时又不在场,你怎么能说得清呢?”卢竹久反驳她,“他是在帮我。”
“他帮你……明知道地洞里的情况,苏家人阴晴不定,你被扣为质子,他一句话都没说。反而卢雪藕也要进去的时候,他……”
“他那是不想牵连别人。我和他同属灵泉宗……”
林美意觉得没意思:“行啦。你之后再来找我吧。”
“我之后找你做什么?”卢竹久心里恼火,“灵泉基金的修为交换的事……我,我可不想和你这种背后说坏话的人合作!”
林美意气得直跺脚。
48. 该回去了
卢竹久去意已决。
然而林美意恼羞成怒,追着她继续说:“你们的采姐都让易朗气走了!”
“一面之词。”卢竹久停下脚步,偏着头看着她,语气轻柔反而更显诡异。
“别说的好像我挑拨离间似的,”林美意见卢竹久转身,却不愿再跟上去,“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的啊。我……算了,拉拢你是曾叔的责任,再不济还有显幽哥哥,我不管了!……我真的不管了!”
卢竹久听见身后林美意顿了一下之后再度叫喊,她步伐乱了一下,但仍然没有回头。
去掉林美意的个人评判,卢竹久想起自己的确没见到李素采。
不过,她本就神神秘秘,在从灵泉宗出发之前,卢竹久就知道这一点。
易朗哪儿有林美意说得那么坏,他做事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卢竹久找到易朗时,他正在大鹏面前。
朱樱从麻袋里拿出来东西喂给大鹏。易朗在边上把大鹏背上的麻袋一个一个拿下来。
卢竹久距离他们尚远,只能看到朱樱又把麻袋重新放在大鹏的背上。
她一下子晃了神。
林美意对易朗的那些怨言响在耳边。
难道易朗真的搬了不该动的东西吗?
卢竹久忐忑地朝前走去。
原来是朱樱想着给灵泉宗的人带点礼物,东西太多,一次带不走。她拿不定主意,先带什么后带什么,也拿不准让易朗先走,还是朱樱她自己先行回去。
要带过去的东西,肯定是解药要紧。
朱樱想着自己带解药回去,别人病一好,立马觉得她为香膏而愧疚寻药,怎么想都不太好。
可是她后面再找补,拿春津的特产过去,别人也会觉得奇怪。
她犹豫不决,所以易朗帮她增减行李。
根本就没有矛盾嘛。
朱樱每次变主意,易朗都没有怨言,直接把麻袋拿下来,一次又一次。
易朗和朱樱见卢竹久过来,还给卢竹久塞了一包点心,朱樱特地托姐妹从地洞带来的。
很好吃。
可惜卢竹久当时没有尝过。
“拿回去吧,”朱樱按住卢竹久怀中的点心,“采姐想吃我还不舍得给呢。她听着灵泉维护者的音信,去南方了。又是靠内幕,她不配吃这些点心。”
卢竹久倒吸一口凉气:“听说地洞里的人,他们什么消息都互相知会一声……”
“是啊,李素采可不懂。”朱樱见大鹏叫了两声,“你们俩先走吧,我随后跟上。”
易朗请卢竹久找个位置坐下。大鹏上放了太多东西,卢竹久总觉得很不安,她抓住几个袋子生怕之后掉下去。
易朗一施法术,行李稳稳地锁在她的身边。
卢竹久松开双手,也松了口气。
“其实我……”卢竹久不敢抬头看易朗,“也没资格吃这些点心。”
“到灵泉宗再说。这些差点,干得很。”易朗见卢竹久目不转睛盯着点心,“饿了?”
“不是,不是。”卢竹久立马抬头,“在地洞里,我遇到麦秋,她和说……”
“内幕?”易朗笑了一下,“她困在春津地洞出不去,能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这么一说,有几分道理。可我当时听了,曾青和藕娘都觉得很有用啊。”卢竹久鼓了一下腮帮子,抬眼看向易朗,“我们当时约好,来春津之后我不用我的衍生品,你也不用特别的消息,我们要公平竞争……”
“没事。”易朗风轻云淡,“你有了内幕消息,我为了苏家借调修为,也是同一起点。只不过春津这个怪地方,灵泉维护者那么多人,却没听到谁敢包下一块地方来……”
“他们现在能出来了,”卢竹久对此充满信心,“以后就会好了呀……倒是你当时在苏家大姐和二姐面前,帮我上交修为……”
“不用谢。举手之劳。”
听到易朗的话,卢竹久觉得果然是林美意想太多。
但她转念一想,荀家师门那些人那么奇怪,易朗为何当时把她推荐过去呢。
一阵风吹过,卢竹久缩成一团,借机往易朗身边凑。
维护行李在大鹏上不会掉落的法术结界,拦住了她。
要说易朗贴心又细心,他主动固定行李,要说他考虑周全无微不至,法术结界把行李和卢竹久圈在一起,唯独给易朗他自己留了个空地。
卢竹久方才见易朗把包袱堆在一起,还没有注意到这法术结界的特别。
易朗把自己围了起来,和其他的一切隔绝开来。
如此下意识的举动,好像一直藏着什么秘密。
卢竹久无意地叹了口气。
林美意说的话是真是假姑且不论,易朗倒是和她变得疏远了。
第一次和他乘坐大鹏,从卢家集前往灵泉宗时,他们还没有现在这样生疏冰冷的气氛。
“怎么了?”易朗轻轻地问,“有水的水囊,李素采拿走了。我这边都是空的。”
“马上就到了嘛,”卢竹久尴尬地笑着摇头,“我只是突然不明白,你为何推荐我去曾青那边。”
“在灵泉宗,是你自己说不能待下去了吧?”易朗没有多加思考,简单地回答卢竹久的提问,“正好认识他们,就推荐了。”
卢竹久觉得自己方才真的想多了。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问:“我和他们接触,他们说你坏话,抢朱樱师姐的解药,我不想同他们合作……”
“那……你自己考虑。”
“我听你的。”
“我的灵泉基金里,有元圆鼎生成出来的修为,会逐渐化为乌有……林美意说她可以帮忙处理这方面的风险……”卢竹久小心试探,“可是我,不信任她。”
“能处理膨胀修为的人可不多,”易朗冷静地分析道,“别错过。他们为了你加入,谁都肯得罪。我推荐你过去,也是因为这一点。”
“可是我……”卢竹久一时想不出恰当的措辞,“我若是离开灵泉宗……假如而已,我离不开……交易堂的他们……你怎么办?我也可以为了你,做很多事啊。”
谁都肯得罪,这样的话,卢竹久说不出来。
她连去得罪谁都想不出来。
易朗眉头一紧,但转瞬舒展开来:“要做什么?你想着公平竞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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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来之前的约定,这就够了。”
“真的吗?”卢竹久脱口而出,“我本来可以瞒着麦秋和我之间的事,我本可以装作不知道元圆鼎的事,我本可以……”
“卢雪藕当时听了,不开心了……你当时这么做,是为了我?”
面对易朗的质问,卢竹久藏不住的愧疚。
她当时根本没考虑到易朗的处境,她只是想顺便摆脱灵泉基金里有问题的修为。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我太着急了……我希望你快点脱离春津地洞,我也希望快点摆脱那些修为……我想重新开始,和过去割舍开来从头开始……因为我们要比收益,不是吗?”
易朗点点头。
他慢悠悠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林美意说我的坏话,我能猜出十之八九。我也想从新的起点开始,可是我……放下过去的情报,可以借修为的故人……需要契机。”
卢竹久和易朗想争抢同一个契机。
在一个容易被对方误解的时刻。
易朗望着卢竹久的眼睛,心情总算是轻松很多,他浅浅笑着。
卢竹久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以前咬着牙,苦苦地从灵泉的分红里抠出来修为,非要在卢家集的山里建一个假的灵泉坑。
她不爱解释,好不容易和易朗松口,也只是说为了报复卢家集的仇人。
可这次见她和散修相处的状态,她也没有恨这些人。
她当时是除掉了仇人吗?还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报复的正是孤立她的同门呢?
易朗看着卢竹久清澈的眼神,又觉得自己揣测的结论谬之千里。
她想和过去割舍,易朗也同样。
那么,何必在乎以前的仇恨呢?
那么,河边在乎以前苦求的呢?
易朗在来春津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有时候讨厌霍鹰误入歧途,他也看不上方翎执迷不悟,但在奔波的路上,易朗有所喘息的瞬间,他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
霍鹰只是想维持春津的灵气循环。易朗在灵泉宗也是相似的目的。
方翎只是想找到不见踪影的故人。易朗借着寻找灵泉的借口奔波往返,也是同样如此。
易朗和林美意之间的芥蒂,也是因为他忽然念起往事。
林美意和朱樱要去找告密者时,易朗的脑海突然浮现了一个形象。
大雨天,一个衣服脏兮兮的姑娘抢了他的伞。
他记得那个人耳朵上正滴着血,脖子上挂着铁链,上面血红一片。
若不是被这副模样吓到,易朗手中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抢走。
若不是当年被麦秋破坏了他苦苦寻人的线索,他何必困在灵泉宗另寻他法。
麦秋见到易朗就急着逃跑。
然而,易朗从他这里学到如何稳定妖族灵识,当道谢一声才是。
可是当初麦秋为了谢罪,答应过易朗,为他任劳任怨,当牛做马。
这次在春津能借来修为,何尝不是靠麦秋当年的情谊。
只是麦秋怕他。
麦秋生怕他有一天,不再需要她。
49. 赏灯节前
大雨滂沱,易朗记得那日他由着麦秋拿走了伞。
他没想过再要,只是麦秋又寻到他。
麦秋身上的气场很是奇怪,既有灵气又有妖气,相互碰撞,无法融合。易朗的伞丢失之后,他听说时雪寮的养妖出逃,他还嫌城里的散修信口胡言,但再见麦秋,又后悔自己太过武断。
时至今日,易朗也不确定麦秋是否正是时雪寮内逃出来的养妖。毕竟当年的时雪寮,可没现在这般规矩,也没有层层戒严。
现在所有的灵泉需要再时雪寮那边登记之后,才能公开交易,因为他们是最先有能力评价灵泉里的灵气水平。
以前,修行这判断一个地方灵气充沛与否,主要观察动物是否有成精的迹象。时雪寮的先人便利用这一点,圈养小妖,观察灵气对他们的影响,一次来讲灵泉分出等级,设定刻度,可以让常人也能理解。
世人当时都觉得时雪寮收养小妖,是行善事。山野之间,灵气碰撞,在大妖或者古国凶兽面前,小妖根本无法存活,他们体内的灵力会被对方汲取。
时雪寮养出来的小妖放归山野,他们至少能在古国的废墟存活。
易朗初看麦秋也是如此。只是麦秋过于单纯,似乎是成长于时雪寮的牢笼,从来没有看到外面的天地。
易朗见她时,觉得她脏兮兮的。眼神奇怪,面容更是吓坏路人。他随手给她买了面纱,她便一直带着。
后来,麦秋在易朗身边鞍前马后,易朗给她贝币她也不要,还得易朗自己去脂粉铺子给她买一些。易朗不太愿意出入那些地方,有一次遇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他让麦秋自己挑一个。
摊主见麦秋带着面纱,以为是给易朗选的,所以推荐了一个大一点的面具。
易朗带上合适,但是面具对上麦秋,下围挡住脖子,惹得摊主笑个不停。摊主明白过来,是麦秋想要,他便又拿了个小一点的面具,花纹更精致漂亮,但是麦秋不乐意。
麦秋双手捧着大面具,问易朗:“脖子没了,不正好吗?”
易朗这是才注意到她的面纱上沿垂在鼻尖,衣服领子也比常人的高上半寸。
麦秋更讨厌自己脖子上的疤痕。
“这个面具,能顶两次的报酬。”易朗委婉地拒绝她。
麦秋却毫不在意:“两次就两次。”
易朗只好买一送一,把两个面具都给了她。
麦秋对灵泉的定价和交易技巧都很熟悉。易朗从不问她从哪儿学来的,只是在毁了他的寻人线索之后,希望她能好好利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安身立命,别再跟着易朗。
她的那些技艺哪里能用得上呢?
时雪寮不可能去,灵泉宗又太偏僻神秘。
麦秋说她在灵气充沛的地方生活就好。她说别的小妖都是那样。
易朗没有追问,但麦秋自己补充说她新认识了很多同类。
是新结识的,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故知。
易朗放心了。
然而转天麦秋又来找易朗,非要还清之前面具的情谊。买一送一,大的抵两个,小的算一个,之前两份报酬算进去了,但还差一个。
易朗推脱数次,麦秋还是执着。他只能不断的把小事交给麦秋来做。麦秋也厉害,自己完成不了,还会找别的小妖分摊,让灵泉维护者以物易物作为交换……易朗不知道他从哪里认识那么多好说话的人,但如今想到是在春津地洞离威胁他们出不去,易朗有些苦恼。
他本来就很为难。灵泉交易的事情,其实牵涉进来的人越少越好。他们沉浸在收益的喜悦中,一天、一月、一年……哪怕是十年或更久,都是短暂的快乐。
易朗知道他们会走向黑暗的终点,灵泉带来的好处,不足以抵消之后的报应。更何况,这还是麦秋诱骗出来的修为……这灵泉啊,不够干净。
倒也比元圆鼎那种真正有问题的要好一点。
大鹏之上,易朗见卢竹久趴在边上看地面的风光,叫了她一声,提醒她小心一点。
卢竹久“嗯”了一声,抓紧了身边的绳子,却仍然贪恋下面的风景。
明明往返那么多次,却还能乐在其中。
果然灵泉的后果,易朗只能一人承担。
多一个帮手,也多了一个添乱的人。散修们对灵泉的渴求,和那些觊觎位于春津的业火族法宝的大妖无异,他们只能看到修为增长的一面,与此同时的另一面,荀家药肆的人没有想通,卢竹久和卢雪藕知道元圆鼎也没有发现……易朗没办法去找任何帮手。
和麦秋断绝的契机,如今已在易朗手中。且待时日,卢竹久那边的元圆鼎,他会想办法处理,这样就可以两人都在原点上。
大鹏即将降落在灵泉宗,易朗看着卢竹久兴奋的样子,猜测她应该能明白自己会补给她那个被抢走的“契机”。
然而,卢竹久到了灵泉宗,立马朝交易堂跑去。
她仰头看着交易堂,高阁之上,总觉得哪里奇怪。似乎多了很多细绳,似乎多了很多布币。
卢竹久朝四周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哎呀。
只有她不习惯用法术。
她来到交易堂内,被她甩在身后的易朗,先她一步到达。
她刚想去找易朗,交易堂外围闲坐的阮葵扇和柳青骊给她腾了个位置。
卢竹久放下手里的点心,柳青骊也为他斟上一杯。
卢竹久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唉。热茶。”
“当然是热的,”柳青骊拆开点心,推到一旁,“你不爱喝?我也不爱吃。”
坐在卢竹久对面的阮葵扇看出来她的心思:“她想喝酒。”
卢竹久点点头。
阮葵扇头偏向人群:“你去那边许愿,明年有好酒。灵泉宗现在可是没有。”
“许愿?”卢竹久迷茫地问她。
她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暴露身份嘛。好在阮葵扇和柳青骊另有想法,以为她和他们一样不屑于许愿。
卢竹久只好附和,之前也没觉得灵验。
“说出来的愿望,写下来的愿望,被人知道的愿望,还能灵吗?”柳青骊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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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人为,还是得靠自己。”
卢竹久连连点头。
但她看向人群,寻觅着易朗的后脑勺。
他许什么愿呢?
竟然如此着急。
灵泉宗迎新年,除了挂许愿钱和不饮酒外,其他都和在卢家集时差不多。
时雪寮和灵泉宗大抵休息半个月,卢竹久和大家一起乐呵呵地玩乐,过了几天,她才回过神来,元圆鼎的修为等到新年后开市可就是大倒退了。
她赶紧叫来柳青骊和阮葵扇。
他们先是重新确认认购名册的信息,又是找出卢竹久的邪术之书翻阅有关的内容。
三个人在房间里,对着几页关键的笔记,沉默不语。
卢竹久当时在春津,和林美意讨论时,总觉得有些思路。这一次再看笔记,她觉得自己之前拿修为投入的灵泉,算是“股票”。而元圆鼎这部分,可以比作“债券”。
元圆鼎发行的“债券”修为,大于实际的修为“面值”,属于溢价发行。之后修为损失,也就是偿还期现,根据投入修为的时日依次延后。而“债券”每日的“利率”变化,根据是否有人使用元圆鼎而不同。
柳青骊根据笔记计算卢竹久的基金里受影响的部分到底有多少。阮葵扇总觉得元圆鼎不是和一个“合格发行人”而苦恼不堪。
卢竹久和阮葵扇看着关于债券定义的笔记,不论如何这东西怎么来的,债券已经躺在卢竹久的账上了。
柳青骊花了三天,才算明白“债券面值”。等到年后开市,这些修为将是正常修为水平的六成,这还是最好的预期。
熟读债券定义的阮葵扇,脱口而出:“不良债券。”
卢竹久深感头疼,她轻扶额头。
阮葵扇没有办法,只能劝她和灵泉宗的大家一起无忧无虑做灯笼。
“新年最后一天赏灯笼,开心起来啊。”阮葵扇补充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柳青骊焦虑不安。
他算着还有八十四个时辰,看三天笔记,做三天准备,还有一天富余呢。
阮葵扇见卢竹久无精打采,又说:“七天工夫,算天算地不如准备说辞……你们不信我?灵泉和基金都在时雪寮那里登记过,投修为进去的散修,也在时雪寮那里交过牌子……换句话说,这突然出现的“债券”,有问题的修为,是时雪寮不尽责,他们应当审查后再入账……”
卢竹久眼睛一亮。
她转念一想,大过年的,去哪儿找时雪寮的人啊。
更何况,时雪寮之前对灵泉宗的态度,不久前就发现账目有问题,他们要不好说话可怎么办呀。
阮葵扇见卢竹久不听劝,又把灯笼材料抱回来自己做。
“基金有问题,已经够难受了,你再把赏灯耽误了,祸不单行啊。”阮葵扇一边切枝条,一边小声嘀咕。
“葵葵阿姐说得对。”卢竹久拿起灯笼纸,开始量尺寸。
柳青骊见她们这般模样,小声提议:“要不我们的灯谜……就问一下元圆鼎修为的处理法吧?”
50. 编写灯谜
“不行!”卢竹久和阮葵扇异口同声。
“我就盼着这一天呢,”阮葵扇攥着灯笼枝条,又一把搂在怀里,“以前都是我在赏灯之后收拾这些残骸,终于能轮到我赏灯了,可不能让灯谜坏了兴致。”
柳青骊苦着脸问:“那灯谜出什么?”
阮葵扇补充道:“反正,不能和我们日常事务牵扯起来,一年到尾,才休息这么几天……”
“行,绝不和灵泉相关。”柳青骊叹了口气,随后挠了挠后脑勺,再抓了抓头顶,“阿久,你有什么想法?”
卢竹久不假思索,说:“灯谜当然要有趣呀,猜一点好玩的、好笑的、好吃的……这样才有过年的氛围嘛。……啊?你们不喜欢这种吗?”
“你还是小孩子心性啊,”阮葵扇感叹道,“你前几年在赏灯时不出来玩,难道是觉得灯谜没意思?”
“年纪过了,领不到糖……是因为这个吧?”柳青骊的语气里也满是奚落。
“似狐又似猫,不在田不在山,却青青一片……不好吗?”卢竹久回忆起她印象最深的灯谜,“你们猜猜看……啊,你们想想看啊。”
“没有瓜,没有苗,就是‘猜’字嘛。”阮葵扇反应很快,“这个倒是真可以用。”
“我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卢竹久垂着头小声嘟囔。
柳青骊催问她:“你不来点大家都喜欢的?”
卢竹久好不容易对编灯谜有点信心,一下子又茫然了。
阮葵扇解释说,灵泉宗的赏灯灯谜,都是写给意中人的。或直白,或晦涩,其他人怎么看无所谓,但意中人能心领神会最重要。
大家同游猜灯谜,猜对的人可以领根签子,但只有出题人指定的人可以去领一份礼。
柳青骊打了个哈欠。
他之前在赏灯日只愿闲逛,生怕蒙对那道题,出现了一个他不熟悉的人送礼和他套近乎。
当然,可能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人。
不过柳青骊也没有答谜题,所以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
“我小时候不懂啊……”卢竹久刚说完前半句,柳青骊便很期待地看着她,盼着她和他自己是同类。
卢竹久想到易朗,一下子心动了。
她自顾自地害羞起来:“我也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啊。哎呀,葵葵阿姐,答对后领到签子,去哪儿换礼物啊?会不会有人提前知道啊……我……我就是问问。赏灯节,我多少年没参加,我得好好出灯谜,好好准备礼物,不能让葵葵阿姐失望啊。”
卢竹久看了一眼柳青骊,柳青骊尴尬地点点头。
他伸出手去拿灯笼纸:“我来帮忙。”
“不用,”阮葵扇一把摁住桌上的纸,“难得做灯笼,不要跟我抢。”
“那我……那你们忙赏灯,灵泉基金……别瞪我啊,你们不想年节时听到的词,我自己研究……”柳青骊眼神里有点委屈,“是你们不让我帮忙的,我还不能给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啊?要是做灯笼需要人搭把手,来藏书阁找我吧,我去那边查点东西。”
灵泉宗内,有些冷清。
卢竹久穿过中心广场,她连洒扫弟子的身影都没见到,更别说平日往返奔波的其他同门。
她向藏书阁走去,自己的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好似破坏了年节的祥和,她轻轻抬腿,小心地走。
藏书阁的守卫正在门口坐着编灯笼架子,他猛一抬头,见到卢竹久蹑手蹑脚走来,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来查灯谜呀,”守卫逢人都这么问,“往里走,最尽头,先来后到,不要抢啊。大过年的,和气要紧。”
卢竹久和他拜过年后,进藏书阁走了几步,朝里张望,然后转身到另一侧去。
柳青骊见她过来,敲了敲自己的桌子。
桌上有一册书,是柳青骊特地借过来的古国灯谜。
他是故意拿来的。他想着万一卢竹久和阮葵扇过来,在谜题区抢不到参考,会来找他抱怨,然后她们一眼看到桌上的书,肯定会谢谢他……
柳青骊便趁机抽走桌上的书,让她们俩聊一会儿灵泉再走。
他等了很久,终于有人上钩了。
卢竹久见到柳青骊伏案忙碌,她轻轻走过去,小声感叹:“今天人好多啊,不会吵到你吧?”
“是比平日吵闹许多,”柳青骊的手缓缓移动到灯谜册的边上,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但大家各聊各的,互相干扰,吵到的也不是具体的谁。”
“那些人聊灯谜,”卢竹久的目光落在桌面上,“而你闷头读典籍,正需要安静。”
真不凑巧,柳青骊的胳膊正好挡上了灯谜册。
“葵葵阿姐说藏书阁这边容易想出来灯谜,”卢竹久环视四周,“我本以为能令我专注一点,但现在这样也好……听听别人的思路。”
“小心撞上了,没被选进去。”柳青骊提醒道。
卢竹久很是自信,她想得灯谜可都和易朗过去的救命之恩有关,一般人哪儿有这种经历。
她笑着摇头:“不会的,我倒是可以听一听别人的想法,排除一下。”
柳青骊刚想把手腕下的灯谜册给她,又立马收回手。
卢竹久已经拿起笔开始写灯谜,写了两行,又一笔勾掉。
柳青骊以为她会苦恼,可卢竹久头也不抬接着写,灵感源源不断。
他们这桌在藏书阁里显得过于安静。藏书阁里其他的人有时候停下来闲聊,专门看他们一眼。
难得的闲暇,总不会为了工作埋头苦读奋笔疾书吧?
莫不是他们是来偷听别人的灯谜的?
窃窃私语传到卢竹久的耳朵里,她只好和柳青骊闲聊几句。
然而边上的那桌人瞥见柳青骊的灯谜册,又打消了方才的念头。只能催促自己的同伴,看看别人,早就研究透了,提笔就能写。
卢竹久听出来其他人为灯谜苦恼,她把自己的稿子小心地吹一吹,翻过面扣在桌子上。
不能聊灯谜,就问问柳青骊可有进展。
柳青骊查了时雪寮有关的记载。时雪寮得对卢竹久灵泉基金里有问题的修为负责,他在找具体的条例。
调查进展嘛,微乎其微。他倒是发现了一些和卢家集有关的趣闻。
卢竹久对此很有兴致。
和卢家集有关,只是柳青骊的推测。他查到时雪寮初期为了衡量灵泉灵力,抓了很多小妖,观察他们受灵泉影响的变化,然后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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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他们的寿数当作灵力的度数。
“多是狐、狼、狗……”柳青骊往前翻着资料,“也有□□啊老鼠什么的,但时雪寮的人胆小,后来不用了。”
“可有树精?花精?听说镯子也能成精……”
柳青骊摇头。他说那些精怪灵力不稳,遇到波动容易灵识混乱,甚至魂飞魄散。
“哦。”卢竹久为过去的阿韭感到可怜。
柳青骊同她讲了很多时雪寮的养妖试验。卢竹久越听越害怕,柳青骊便直说很多养妖受不了,有的自尽,有的出逃。
“哦。”卢竹久没听出关键点。
柳青骊赶紧解释:“出逃的养妖很懂灵泉啊。有的会去做灵泉维护者,有的说不定去了卢家集倒卖法宝。”
“很懂灵泉……”卢竹久突然浮现了熟人的形象,“他们也买了我的灵泉基金吗?”
“我和你说这个,就是想问你呀,卢家集的这些散修会不会有这样的小妖混在其间呢?”
“但卢家集的大集早就有了。”卢竹久还是想着熟人,她似乎在大集出现之前,就住在卢家集来着,“大集和灵泉,到底哪个先有呢?”
卢雪藕,在大集之前就来了,还是灵泉基金流行之后才来的呢。
卢竹久拼命回忆,却想到易朗前往古国遗迹的几次。
他去卢家集外的山里,也不是每次都有大集啊。卢竹久记得他会从酒肆边上的铺子买点吃食。
一说吃食,卢竹久就想起卢雪藕熬粥熬汤,曾经很受村里人欢迎。
难道卢雪藕以前是早上出摊卖早点的姐姐?
卢竹久嘟着嘴,她在那些日子还没有化成人形,魂魄飘飘荡荡,看到的东西和梦到事物,不容易分辨。
不想了。
不管藕娘了。上次的碰杯不算顺利,但是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就忘掉阿韭和藕娘的过去吧。
卢竹久深吸一口气。
她有了灯谜的灵感。灯谜是写给易朗的,说前世的记忆,他不一定能感同身受,但是这十世他喜欢吃的东西、吃饭时的小癖好、闲逛时的小习惯……可都没有变。
这些与常人微妙的不同,若是被易朗猜对了。卢竹久想着她自己可以装作巧合,笑着和他说“没想到我们竟然一样”,然后……
总之,就这么写。
卢竹久美滋滋地把纸翻过来,接着写灯谜。
不知过了多久,藏书阁渐渐安静了。
柳青骊肚子咕咕叫,卢竹久依然忘我地书写。
她想着写到再需要磨墨的时候停下,结果写到胳膊疼,墨还是没耗完。
“没纸了?”阮葵扇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卢竹久有些慌张,“到晚饭时候了?”
阮葵扇点点头,把手里的灯笼纸递给她:“我们能保三张……我看你写这么多,我再去求求看,多给你挂几个灯笼。”
“那可太谢谢葵葵阿姐了。”卢竹久看着稿纸,一时选不出来,“这就要正式写啊。”
“抓紧一点嘛,别当最后一个。”阮葵扇催着,“今年赏灯,还挺不一样的……我刚才遇到了易朗……”
卢竹久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他怎么了?”
51. 可是他却
阮葵扇没想到卢竹久如此交集,反而反思起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她有一丝诧异,悠悠答道:“没什么,他和林正青走得近。”
“啧。”柳青骊立马咂舌。
卢竹久很是困惑。不过是和同门弟子聊上几句,他们对易朗的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林正青这个名字,她听说过。
彼时尚在卢家集,卢竹久和散修们讨论投别的灵泉基金该选谁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字。
散修们觉得这名字不吉利,一片绿,其间有人不信这些,非要看林正青的历史业绩……正合乎他的名字。
柳青骊和阮葵扇在一旁聊起来。阮葵扇只是觉得林正青在经理堂排名垫底,易朗看起来很是孤傲,以为不会搭理这种实力不济的人呢……除非易朗另有所图。
柳青骊却说林正青可是经理堂日子过得最滋润的。
他可不靠灵泉基金的管理费,他自有别的门路。
“交易堂那些人常说的那个人……”阮葵扇竖起耳朵,“不会就是他吧?”
卢竹久很是好奇。
阮葵扇说林正青主要靠外面的人合作,散布灵泉的坏消息,然后收封口费。
能让他出手用灵泉基金来投修为,都是他觉得软弱的家伙,那边灵泉维护者交了封口费,这边他转手把灵泉低买高卖了,等到灵泉维护者发现灵泉的大股东抛售心有不测,已经太晚了,他们早就被林正青提前做的局给骗了。
仿佛是在空中盘旋的秃鹫。
柳青骊说林正青的做法令人不耻,然而阮葵扇和卢竹久的关注点在易朗身上。
“易朗他一回来就去找林正青,”阮葵扇回忆道,“你们在春津可是遇到了什么?”
“就那些怪事,我都跟你们说了。”卢竹久回过神来,“他一回来,不是去许愿了吗?”
“他是许愿了,可他以前不需要啊,对不对?”阮葵扇看向柳青骊。
柳青骊点点头,补充道:“我记得易朗曾和我们交易堂的人抱怨过,说我们的许愿牌不够严谨,愿望没有个年月限制,也没有个衡量标准……所以他不愿意许愿。那个时候,宗主还在边上,宗主听了他的话,还得我们调整了五行法阵,火阵才有了如今精致的蜡烛……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我们交易堂对他一肚子怨言,但是宗主护着他,因为火阵改好之后,没过几日,时雪寮来找事儿,多亏了易朗当初的意见,让他们抓不到把柄……”
阮葵扇若有所思,问:“那就更奇怪了。易朗和林正青交谈那么久,似乎在合谋什么……他一下子就堕落了……”
“别瞎说,”卢竹久挥挥手让他们小点声,“边上还有人呢,你们这传得简直要谁都听见了。我猜,易朗师兄他应当是……”
阮葵扇打断她的话,说:“别猜了。你还是去问问他吧。”
“啊?”卢竹久一愣,她没料到阮葵扇会催得这么紧,“他们要是闲谈,和灵泉宗也无关。若是聊公事,大过年的……”
“扭扭捏捏……你脸还红了?”阮葵扇凑过去看卢竹久的表情。
“灯笼纸映的。”
“大过年的,是不该问,”阮葵扇一本正经,“但过两天你再去问,他肯定以为是问赏灯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往公事那边想,那可就糟了。”
柳青骊附和道:“是啊,阿韭,你让易朗师兄误会了可不好。我明白阮葵扇的意思,她急着让你去,怕是林正青趁人之危,尤其是你手里的灵泉基金如今这般……他们万一合谋灵泉开市的早上出手,灵泉动荡,对我们不利啊。”
“知道了。”卢竹噘着嘴,“我不能和他谈私事吗?”
阮葵扇手指比在嘴边:“这话可别让人听了去。”
卢竹久事后追问,阮葵扇说她重新加入交易堂以来,并没看出卢竹久和易朗有何私交。如今从春津返回之后,一下子走得那么近,怕不是交易堂里谁的许愿牌显灵了。
交易堂顶端挂的牌子,还真的有这么一块,把易朗和卢竹久的名字写在一起。卢竹久看到这几个字,紧张极了,不敢看另一面的愿望。
又期待又害怕,她鼓起勇气,见到的是“平安顺遂”。
总之不是坏事。
卢竹久心有不甘。
听过阮葵扇的那番话,她才想起来她来到灵泉宗之后,忙着基金和衍生品的事情,根本没和易朗说上几句话。要论平时见面多的人,朱樱都得排在易朗前面。
卢竹久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哪怕是和易朗同行去春津的路上,也没什么机会聊点私事。
阮葵扇觉得她们是普普通通同门师兄妹也挺好的。
卢竹久的小心思,结果到最后,只让林美意一人听到了。
她离开交易堂要去找易朗,本来觉得那块牌子是易朗挂上去的,但转而一想,她没什么自信。
倒不是来灵泉宗之后,没人易朗发现自己的心意和热情,卢竹久难得有机会接近易朗,却没有好好了解易朗的想法。
卢竹久总以为自己还是韭菜精时,跟在易朗身后,了解他十世的经历……没有那么多了啦,但是比他本人对他还要了解。
可是在春津,卢竹久都没有问易朗在地洞里经历了什么。她从身边人听到易朗在场的情况,还以为就是全部了。如今细细想来,卢竹久总觉得少了一些过渡。
早知道在回程路上,多问一问当时的情况了。虽然也怨不得林美意的话扰人心智,卢竹久也知道自己太想在易朗面前急于证明了。
明明,对易朗没有那么了解。
昨日还自信满满在灯笼纸上写关于易朗喜好和习惯的灯谜,卢竹久现在像漏了气一样,总觉得那只是表面。
卢竹久自己还能装作和久儿一样的习惯呢,学起来这些事,根本不难啊。
她在灵泉宗寻寻觅觅,在堆满灯笼的院子里,找见了易朗。
卢竹久没有直接上前,而是躲在墙边暗中观察。她看到易朗在逐一读着灯谜内容,每看四个就翻一下手背,仿佛是一种特别的计数方法。
说实在的,他的前世就有这个习惯。
卢竹久看不明白院子里的易朗为何这么做,直到有人拿了一张灯笼纸急匆匆从卢竹久身边跑过,才明白过来。
卢竹久小心翼翼走到院子里,脸上一副惊喜的表情:“易朗师兄,你也来这里呀。是交灯谜吗?”
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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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的神色有些焦急,语气里能听出他刻意的平静:“随便看看。我不喜欢凑热闹。你呢?有心情去赏灯了?”
这话里的意思,易朗不想去赏灯啊。
那么不就都白写了。
卢竹久想邀请他一定要去,但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小声念叨:“原来不喜欢人多热闹啊,我得好好记下来……我去借张纸……”
“记在心里就好,你脑子并非不灵光,”易朗觉得她有点奇怪,“你空手过来……不是来交灯笼的?”
“易朗师兄,我来找你的,”卢竹久要珍惜眼下的机会,“回来之后,我没能趁着休息,好好和你问候一声……”
“我非长辈,”易朗诧异地打量着她,“何必那么拘谨。”
“那一起去赏灯好不好?”比起他和林正青的谋划,卢竹久更在乎休假结束之前共度的每一刻。
易朗又拿不爱凑热闹拒绝了她。
“那你还来交灯谜……”卢竹久一边怨念地嘀咕一边凑到他身边去,“灯谜没想好?我来帮你呀。”
“正好,想一个能清掉元圆鼎那部分修为的谜题。”
卢竹久一惊。
“逗你的,”易朗笑了一下,“这谜题我都提前看过了,去赏灯也没意思。倒是你,许愿牌上写了我的名字?”
“‘平安顺遂’?”卢竹久立马问道。
易朗颔首。
这可就怪了。
这牌子是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人挂的。
若是别的愿望,卢竹久就揽下来了,但这个牌子她很不满意。
她矢口否认。
轮到易朗沉默了。
那日,他回到灵泉宗,想去交易堂找人,结果有人提到这块许愿牌。
他以为是卢竹久对元圆鼎的修为影响太过担心,所以什么法子都要拿来一试。
那时候交易堂的人正多,他四处张望,寻不到卢竹久的身影。等到身边人说了万能的提议,易朗回头正听见柳青骊说许愿牌不靠谱,而卢竹久的脸上一副失望的表情。
易朗在满地的灯笼里见到卢竹久连连摇头,并解释说她觉得许愿牌上的平安顺遂,要做到什么样才能算呢,她并不理解。
易朗觉得自己当时被那人骗了。
他如此小心,却被林正青给骗了。
林正青昨日说他们不用去赏灯,但易朗此时一下子改了主意。
“‘平安顺遂’的愿望谁挂的都行,心意我领了,”易朗轻声说,“你来这里,也看过这些灯谜,我们一样,看看赏灯那日谁能猜对得更多吧?”
卢竹久眼睛一亮:“你要来赏灯了?太好了!我……葵葵阿姐不让我告诉你我被选上好几个灯谜,她说……怕林正青师兄和你泄密。”
卢竹久声音越来越颤抖,她手攥紧裙子,生怕易朗发现她因撒谎而不安。
然而易朗没太在意。
他以为是卢竹久绕着弯子告诉他林正青和阮葵扇一样,认识的洒扫弟子太多,托人帮忙多选上几个灯谜,正好也就互相知会了。
卢竹久见他许久未回答,又尴尬地补充:“那你也千万别告诉林正青师兄……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52. 宗门禁地
易朗爽快地答应她。
一起去赏灯呀。
卢竹久压不住心里的喜悦,她接着问易朗几时见面,何地汇合。
易朗思考了一下——
直接赏灯处见,人太多而阿久娇小不起眼;约在灵泉宗见,路上又长又黑,若阿久怕起来,走过去不知得多久……
只能另寻一处离得近的位置。
易朗也没什么灵感,他忽然想起来,便提议:“之前你不是想去那边的禁地吗?那里离赏灯的地方近,估摸着那夜无人坚守,两全其美,怎么样?”
“好啊,太好了,易朗师兄你考虑得真周到,”卢竹久兴奋得不行,但她转眼就懵了,“禁地啊,哪个禁地?”
什么时候说要去禁地的?
卢竹久完全想不起来。她一边为易朗记住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而开心,一边又担心是她穿过来之前他和久儿之前的事。
越害怕,越会出现。
易朗看她脸上的快乐转瞬即逝,关心地问道:“你不记得了?还是你怕黑?不远处挂满了灯,人也多,不会有事的。”
怕黑的是久儿。
卢竹久挤出笑容,勉强地说:“有你在,再黑再荒我也不用怕呀……不过,我真的不太记得了。”
易朗沉默了一下,问:“是禁地的位置记不得了?还是你神神叨叨地跟我提过这事,你不记得了?”
“都不记得了。”
易朗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去赏灯,一起去赏灯。
去约好的地方,只有两人去约好的地方。
卢竹久害怕自己让他失望,她赶忙编了理由:“都怨春津的地洞,在里面晕晕乎乎的,搞得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你说一下嘛,我也多准备一点,毕竟禁地总是……”
卢竹久一边说一边看着易朗的脸色,她越来越不安。
易朗本就为林正青利用自己而不快,听到春津地洞,又想起麦秋,更是心烦。
他问卢竹久:“你在地洞里见到麦秋……是不是她指使你的?”
“没有,”卢竹久毫不犹豫,“赏灯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是真心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呀。”
易朗看她单纯又着急的表情,轻轻点头,嘴角带着笑意:“算了,怨不得你。人都是会被骗的,我们约在灵泉宗见吧,经理堂后面的小门,如何?”
“……好。”卢竹久总觉得她错过了什么。
易朗又问:“一点都不记得了?”
卢竹久无辜地摇摇头。
“你那时候说去过禁地,就把我找人的线索交给我……”易朗注视着卢竹久迷茫的双眼,“线索可是真有?”
找人?
卢竹久下意识皱眉,但她见易朗真的在苦恼,赶紧安慰他:“等我想起来了,禁地在哪儿,线索放在哪儿,我都能找到……我找找,我……不去禁地也可以先给你嘛,易朗师兄……给点提示?找谁来着?”
听到这里,易朗发现她是毫无线索,空有热情。
给她一次机会吧。
易朗想了想,说:“古国古籍里提到的一个人,比业火族的传承者还要奇妙的一个人。”
“长什么样?”
“不知道。”
“人还是妖?”
“不确定。”
“那人有没有古国法宝?”
“拿不准。”
卢竹久扭过头去,悄悄地噘着嘴。
这不就是耍人嘛!一点线索都没有,找一个书里的人物。
久儿怎么会有线索呢?
她怕不是当时诓他的吧。
卢竹久冷静下来,接着问:“耽误太久,还能找到那人吗?”
“能。”易朗也看出来她眼神里的怀疑,“你不会觉得我逗你呢吧?寻人的事,句句是真。”
“易朗师兄,放心吧,我习惯把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这不是想问一问,好判断收在哪个书架上了嘛。”卢竹久的眼睛笑眯眯。
有一刹那,卢竹久觉得自己可笑。从春津回来的路上,信誓旦旦和易朗说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在写灯谜的时候总觉得对易朗了如指掌。
知道的都是吃喝玩乐,见到的都是匆匆背影,他真正的苦恼,甚至他在灵泉宗的人际关系,卢竹久都毫无头绪。
卢竹久接触过的易朗,只是他的一个侧面。
仅此而已。
易朗让卢竹久切莫着急,难得的休息,还是多去玩儿更好,没必要为此心神不宁。
等到开市之后,有的是工夫烦心呢。
卢竹久有没有听进去,易朗并不知道,但他是真的为眼下苦恼。
他本不会被骗。
灵泉宗经理堂的弟子之间彼此都不爱互相接触。
更何况易朗也看不惯林正青的作为。
——对管理费不在意,装装样子都不愿意,惹得同门上下无人不知。
易朗可是在灵泉宗的规矩之内,打理好灵泉基金,再去忙他自己的事。
可是那一天,刚从春津回来的时候,他太在乎卢竹久的喜悲,太着急把问题解决让一切回归正轨。
所以林正青挂了个奇怪的许愿牌,让易朗误以为是卢竹久的愿望。
为什么那么在乎卢竹久呢?
易朗一时明白,又一时糊涂。
眼前的卢竹久有当年人的影子。
越看她,易朗越想见到苦苦寻找的人。越看她,他也越恨自己当年断了的音信和线索。
或许是想弥补当年对那人的亏欠,易朗才情不自禁把卢竹久的事放在最要紧的位置上,一时迷了心智。
易朗冷静下来,他又不懂了。
卢竹久和当年的她,他怎么会分不清呢。
他分得清清楚楚。
可还是冲动地信了林正青的话。
也许春津的地洞真的扰人神智吧。
林正青挂卢竹久和易朗的许愿牌时,可没想到当日就被易朗发现。他本来想引起宗主的注意,等宗主问起他们俩之前神神秘秘去春津做了什么之后,他再过去找易朗。
结果,无需等到大年夜,易朗把他们的困境交待得一清二楚。
元圆鼎引起的虚假膨胀的修为,最好等到灵泉市场大幅波动时,一举解决。让灵泉市场波动,最好是跟卢家集关联的灵泉有关,这样卢家集的散修本身能感受到身边灵气增长,于此同是灵泉的增长预期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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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随即导致灵泉下跌,两者一抵消,对灵泉基金的总修为影响最小。
若是考虑元圆鼎已在春津,林正青和易朗觉得还得考虑春津那边灵气的影响。算来算去,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林正青有熟识的人。
有人来做就好了,他们不需要当地灵气真的有所波动,只需要让灵泉基金的认购者和交易者都觉得灵泉大幅波动即可。
格外擅长散布消息的人,林正青认识。
但是具体散布什么,还需要易朗和林正青好好计划一下。
日子不多,他们一时去不了远方,林正青便想借赏灯为契机。
易朗负责前期准备,林正青负责赏灯及之后的收尾。
林正青当时对易朗特别体谅,开市之后易朗会特别忙,所以赏灯当天不用去了,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关心的话,总有特别的目的。
别的地方易朗不清楚,但是在灵泉宗必定如此。
次日一早,易朗找到林正青。他装作无事发生,问起林正青可与那位熟人有联系。
“放心吧,”林正青刚刚用过早膳,歪斜地蜷在窗边的榻上,“我来办你不用担心。况且,你向来运气不错。如今也同样,她回信说对春津很熟,正要前往卢家集。”
“这么巧?”易朗反而怀疑起来。
林正青招招手,让他在边上坐下。然而易朗见他的屋子布置简单,却满是灰尘,小心地退到墙角,找了唯一干净的椅子坐下。
林正青见他坐得远,实在是生分,但是他打了个哈欠,也就没提这件事。
“我以为,她会来赏灯节。”易朗小心试探。
林正青浅笑了一下:“小兄弟,赏灯这么大的事,她要是过来,我一定招呼你见她一面。我可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我们此番合作,你愿意让利,我也自然不会有所保留……她,去卢家集了。那个地方也好,倒卖古国珍宝的贩子都会去那边,消息传得快,尤其是灵泉方面的,不亚于京城。”
“你之前说没见过她,可真靠谱?”
“防备心高啊,是好事。”林正青伸了个懒腰,“我年轻时不经事,我也这样。但人见的多了,我能分清楚……她从时雪寮出来的,脑子灵,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和灵泉关系起来。以前我怎么也请不到,这回巧了,她说愁生计,把你这件事正好放心上。天时地利人和,你也是好运啊。”
林正青感叹过后,提起他和那人之前的往事。
那是一位姑娘,性格倔得很,从不和林正青直接合作。难得的几次接触,都是和灵泉维护者交流时从他们嘴里听说的。
她就靠着一张嘴,小事说成大事,坏事说成好事,帮人把灵泉价格打下去过,也帮人把灵泉价格稳在高位。
她从来不露面。
林正青一直以为是时雪寮在册的人私下赚点外快。
只不过最近听到她手头紧,才觉得她并非时雪寮的人。
“什么人呀,这么厉害?”易朗顺着他的话问道。
“我也好奇啊,”林正青昏昏欲睡,眼睛半睁半闭,“要不,你帮我分析分析……”
他说了几个那人之前的事迹,渐渐睡了过去。
53. 阿竹之志
易朗正听到兴头上,本来还以为林正青在卖关子,结果等了许久,他都没再说下去。
真的睡着了?
易朗朝远处的窗子望去,外面正是大晴天。
易朗觉得很是奇怪。
前几天见林正青,精神十足,倒是嫌易朗拖拖拉拉,如今却能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更令他觉得奇怪的,林正青提到的神人,怎么听都是麦秋。
在黑夜里举着一支蜡烛引路,带领他人发现灵泉的隐秘;在古庙里用烟熏出密室之中的盗宝人;在酒坊里千杯不醉赢了灵泉维护者的最后一点本钱……
有些自卑而不敢见人的麦秋,正好不会醉酒又最恨窃贼。
易朗见林正青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他便悄悄离去。
他转念又想,卢家集那边酒肆如此之多,说不定时雪寮出来的小妖都这样。
但是从春津赶往卢家集的小妖,还能有谁呢?
易朗低估了麦秋,也高看了林正青。
如此一来,他想帮卢竹久将她的灵泉基金快一点恢复正常,终究还是得靠他自己。
只能等到开市之后。
易朗一下子对赏灯有了兴趣,他想好好看一下林正青布置了些什么,正好可以和卢竹久一同分享快乐……
可惜。
易朗突然后悔昨日拒绝了卢竹久一同前去的邀请。
近年来,她不是不喜欢凑热闹吗?
如今对赏灯如此有兴致,该不会……
怎么可能呢?
易朗有点愧疚,但又不肯承认。
赏灯嘛,卢竹久会想得那么偏吗?
禁地嘛,她肯定想要查什么事情才要去的。
非去不可,但一时不急的事。
卢竹久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转来转去,想不透久儿当时和易朗的情况。
就如卢竹久总听易朗说起久儿的仇人……难不成禁地和仇人有关?
卢竹久一筹莫展地坐在床边。
想要了解久儿的过去可真的太难了。阿久能了解到的过去只有枕边写着“阿竹之志”的纸条。
久儿之前把纸条留在枕边,想必是当时需要,或是天天惦念吧。
阿久抓出纸条,重新看起来。上面有五条内容。
第一条,古国传说,再排序。
——后面有个指甲划出来的印记,先是一捺,后是一撇,这个撇特意拉长了一点。
第二条,阮葵扇,使其昭雪。
——这件事,阿久已经完成了。
第三条,当铺之宝,归原位。
——阿久看不明白,她对当铺的了解,只有荀家药肆边上的荀记当铺。
第四条,十五日,千杯不醉。
——阿久觉得阿竹的梦想是编不出来却非要凑够五条了。
第五条,夜着,翠绿百鸟裙。
——就是编不出来了吧?晚上想穿的裙子还要写在上面。
上一次,阿久看到这里就觉得奇怪。
她在箱子里看到过那件百鸟裙,若是红色就好了,阿久可真的不想穿绿色。
她收好纸条,开始翻箱倒柜。
这么喜欢写笔记的久儿,就一点都没有留下去禁地的理由和她找到的寻人线索吗?
卢竹久把邪术之书挨个翻了一遍,随后一本接一本摞在身旁,然而她太累,又把书山撞倒了。
房间里绝无线索。
有邪术之书的久儿是个怪人,有奇怪梦想的阿竹也没好到哪里去。
没办法,既然易朗要找的是书中之人,那么只好从头开始,卢竹久决定去藏书阁碰碰运气。
过了提交灯谜的最后日子,藏书阁恢复往日的冷清。
一张连着一张的空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垂着脑袋。
还在坚持呀?
卢竹久观察了一会儿,柳青骊盯着桌上的书册,未曾抬过一下头。
“算什么呢?这么认真……”卢竹久悄悄走到柳青骊的对面。
柳青骊见到她,十分激动,让她赶紧坐下。他把笔记推到卢竹久的面前,指着说:“你看这个‘掉期’,感觉能派上用场……”
掉漆?
哦,跟涂在桌面上的东西没关系。
卢竹久听不明白,看到“掉期”两字更是前后翻了几页才有些思路。
就跟填补上灵泉基金里的虚假修为的时长叫“久期”一样,引入现在的灵泉基金的涨幅并和他人以一个约定好的涨幅的修为交换,称作“掉期”。
可真绕口啊。
卢竹久看到笔记上的“即期”和“远期”,根本不明白久儿为何不用“现在”和“以后”这几个字来表示。
多浪费墨啊。
卢竹久听柳青骊的解释,他说“违约掉期”就是先假设这些虚假修为肯定是弥补不了了,把这种近乎注定发生的风险打包卖个别人,等到元圆鼎的修为真的违约,买家就得给卖家交一笔购买费。
“我们是卖家,不是吗?稳赚不赔啊,”卢竹久听了先是激动,但很快回过神来,“……去哪儿找买家呀。”
“单方面受益的合约,别人不说我们没安好心,也会觉得我们傻,”柳青骊把笔记翻了一页,“‘违约掉期’如果如约但买家有损失,我们得把那部分损失补上。”
“所以还是在赌啊……”卢竹久往后又看了一页,“若是违约,买家定期给卖家一笔钱啊。所以说,我们让卢家集的散修补上该投进去的修为,多么正当的一件事,他们要是不答应的话,买家就会替他们补上咯?”
柳青骊点点头。
卢竹久开心地仔细阅读她自己的邪术之书笔记,心情很是愉悦。
可柳青骊忽然叹了口气。
卢家集抬头看他,问:“你担心卢家集的散修不好说话?”
柳青骊轻轻颔首。
他担心来不及传到卢家集的散修那里,而且那些人也不一定听话。
卢竹久很得意。
她可是认识卢雪藕。更何况她知道散修们的弱点——
患得患失,胆子超小。
一点风声就能吓得互相劝对方不要动仓位。
再来一点风声就学会补仓和定投了。
眼下,就是找人配合让灵泉波动起来,鼓起一点风了。
“操纵市场?……不容易。”柳青骊收起卢竹久面前的笔记,“啪嗒”一声给合上了。
卢竹久嘟着嘴,问:“葵葵阿姐之前……算了,我们不能一边怨时雪寮审核不严,一边自己这边又在规矩的边缘左右横跳……等一下,如果我的基金里的灵泉涨幅足够多呢?那么有这个掉期的话,即期收益就比远期收益大了吧?”
柳青骊没想到卢竹久如此乐观,他只相信自己的计算。
节后再算来不及,卢竹久便离开座位,留给他一片安静的空间。
卢竹久走到古国古籍的书架前。比起易朗所言之人,她突然对书册顺序有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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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的藏书阁守卫拿出来一张单子,上面记载了之前久儿借阅书册的记录。
阿久简单对比,排出来三种古国传说的顺序。
先不说哪一种正确,传说的先后真的很重要吗?
她对其他传说都不太在意,只是关心城里莫名其妙消失许多人的那一则。
要么是第一个,要么是最后一个。
“古国传说,再排序。”
卢竹久回味着这一句话的涵义。久儿当时是不是把顺序排出来了?
久儿当时改来改去,是觉得古国是发生了之前的事情,最后因为城里的人消失不见,所以导致最终亡国?
还是她觉得古国是自打城里人越来越少,所以才有了业火族之类的奇怪的村子?
久儿为何这么听话呢?
阿竹在乎这些事情为了什么呢?
卢竹久正在发呆,藏书阁守卫把更久之前的借阅记录也找了出来。
卢竹久仔细一看,原来她在来经理堂之前都不爱读书。她发现阿竹第一次来藏书阁时,她正好八岁。
藏书阁守卫没有走远,而是告诉她,那是宗主领她回来第一天,就带她来藏书阁,让她好好读书,然而阿竹年纪小没兴趣,只是让人挑一本她有兴趣的。
挑了很久,阿竹才满意。
倒也不是她喜欢特别,而是她心里只在乎那一样东西。
《灵矿》。
卢竹久找来这本书一看,前面几页就讲了嶙金石如何稳固植物的修为和灵识。
阿竹当时最在乎这个?
小小年纪,野心很大。
卢竹久为之震撼。
然而她看到阿竹仅有的几条借阅记录,发现后面是农作物和菜谱,立马变了心中的评价。
卢竹久闲得无聊,还是找来那本菜谱。
藏书阁守卫说,灵泉宗的人吃不惯这些,所以这本菜谱的最后借阅人正是她本人。
卢竹久躲避着藏书阁守卫过于热烈的目光,埋头看菜谱:“有点怀念而已,我随便看看。”
藏书阁守卫见她躲闪的模样,便不再打扰。
守卫前脚离开,卢竹久便瞪大双眼。
她看到了久儿做的书签,夹在“韭菜炒豆芽”这一页。
卢竹久随后又找来其他阿竹看过的书,又发现一张书签,停在“韭菜的培育方法”上。
不对劲啊。
阿竹看菜谱一事,年代久远,但是久儿找到阿竹的书并在韭菜相关的地方做标记……
卢竹久感到背后发凉。
她很是害怕,随后便把所有的书归到原处。
等收拾完,卢竹久一下子意识到“古国传说,再排序”的意思。
八岁的阿竹看不懂古国传说,她打算以后再看,但是她很快就把计划抛之脑后。等她再想起来的时候,她每日很忙,已经没有闲暇看完所有古国传说了。
久儿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把阿竹知道的传说放在了前面,想把后面的传说看完。所以第一版古国传说顺序,前面排列随意,但是后面正好是藏书阁书架上的顺序。
第二版顺序和五行法阵以及传说中出现的灵矿有关。阿久猜测是久儿那会儿再努力完成“阿竹之志”的第二条。
而最后一版顺序,中间的几个传说都出现了法宝的名字。卢竹久觉得和“阿竹之志”的第三条有关。
一心在藏书阁里读书的久儿能知道易朗的寻人线索,定然是她排序时找到了异样之处。
54. 赏灯之日
哪里不一样呢?
阿久盯着眼前没有规律的古国传说,试着找一找喝酒有关的记载。
“十五日,千杯不醉。”这一条心愿,也能和古国传说顺序有关吧?
她随意翻开一册书,突然意识到久儿之前枯坐在藏书阁就能找到灵泉投资思路和寻人线索……绝不是传说记载的文字本身,而是反复阅读之后,有一种时光倒回的感觉。
明明已经读过了,但是又重新回到之前的起点。
倒也不是读完就把东西忘了,而是传说之间看似毫不相干,但又是一环套着一环。
仿佛眼前有一杯茶喝一杯酒,只喝茶或只喝酒,先喝茶或先喝酒,都影响了之后传说的发展。
古国可真奇妙。
卢竹久总觉得这种奇妙一直延续到现在。
之前在灵泉宗的五行法阵幻金阵消失又多出来的嶙金石,不就是那样的感觉吗?
时光回溯之后,古神的生活痕迹都记载下来了。
什么人呢?能把时光回溯时消失的东西和文字全都保留下来?
如果易朗想找的正是这样的人,那么久儿的确坐在书桌前即可找到线索。
卢竹久仔细读了几页传说,她发现古国传说的记载如她所料,都是说有那么一个男子,一个女子,一个小孩子……男女老少全是代称,根本没有写清楚名字。
除非是古国上神。
易朗要找的人,不会是传说中的古国上神吧?可是古国覆灭,必然和上神神隐有关。
所谓神隐,和凡人投胎转世一个意思。
那就是找到不了。
卢竹久不抱希望地拿出来记载上神神隐的那一册。
她之前就听人讲过这些传说,比方说,有一位上神受到天罚之后,头发化作河流滋养灌溉着周边的田野;还有上神经历星劫,将星光留在原野,让人们有了火把继续前行;有一位阿久不太熟悉的上神,为了讨好其他古神,献祭凡人,把灵力和星星放在同一口锅里,熬成汤,然而放进去的云成了乌云,味道难喝极了,被打翻后掉在山野之间……
这不是灵泉的来历吗?
卢竹久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段传说。
她津津有味地把这段故事从头看到尾,发现那位上神还到山野里打扫碎掉的神碗,清理脏兮兮的汤痕,甚至拿灵土把处理不掉的地方盖上。
上神盖灵土,写了得有五页,非常具体,一个个山包和沟壑,历历在目,卢竹久一下子认出了那附近就是卢家集的古国遗迹。
这不得赶紧去酒肆里和大家说一说呀。
卢竹久随后叹了口气。
她不是那个韭菜精阿韭了。以现在的身份去和那些喜欢奇闻轶事的散修们讲故事,只会被人嫌,说她不务正业。
卢竹久看完这则传说,意犹未尽,想找到上神离开山野之后的去向。
她突然意识到久儿的传说排序,这一册书的下一本,讲得是上神历星劫,灵魂困在凡人体内。
再往后一册,开头讲的边上灵力充沛的地方,精怪也多……所以有人想长生不老,便赶赴各地精怪聚集的地方……就和灵泉宗的基金经理拿着法器去收集灵泉一样。
卢竹久合上眼前的书。
虽然现在看不出来易朗要找的人是谁,但她一下子明白了易朗提到的久儿的仇人为何在卢家集。
有一位上神灵魂困在凡人体内。
因为这位上神打翻神汤无法收拾,受到星劫惩罚。
之所以打翻神汤,因为这位上神想要弥补之前的过错而做了神汤。
上神要弥补过错,因为之前在交换灵魂的游戏里,上神赢得不够光彩。
古国的历史太久,不同阶段对同一上神的名字都不一样,阿久一下子迷糊了。
她觉得久儿要去卢家集找仇人,正是因为她的仇人是困在凡人体内的上神。只要除掉上神,久儿就可以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
不愧是在卢家集酒肆里和那些散修学了那么多年选股之道的阿韭啊!
卢竹久对自己的分析非常自豪。
可是这些散修当中,哪个是久儿的仇人呢?
她回忆了一下他们的面孔……都不太像。
若是说久儿实现了除掉仇人的目标,那么卢家集的散修消失的那一个就是久儿的仇人。
明确消失的正是阿韭……
卢竹久倒吸一口凉气。
头都大了。
不想了!不想了!肯定是想偏了。
卢竹久赶紧把所有东西归置起来。
反正易朗师兄问起来,她也能应对几句,而不是在赏灯节的灯火下独自黯然。
赏灯节的午后,灵泉宗比往日热闹。
卢竹久尚未赶到经理堂那边,就被交易堂附近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她大声叫了柳青骊的名字,才有人带她离开,到角落喘口气。
柳青骊的人影还没见到,一个扫地老人快步而来。
卢竹久见她站直身子,摘掉头巾,才注意到是阮葵扇。
“阿久,你出来晚了,”阮葵扇比卢竹久还要惊讶,“柳青骊已经过去了。不如这样,你穿我这一身,能从小道绕过去。”
“葵葵阿姐,不用了。”卢竹久很是不解,“我还约了人呢,就在经理堂等……赏灯,是在天黑之后吧?我……没记错吧?”
阮葵扇并不否认。
可是灵泉宗的宗主受不了灵泉宗半个月没有收益,所以前几年准许外人来灵泉宗一同赏灯,而今年不知为何访客格外多,有弟子问宗主可否限制一下人数,但宗主为了能赚一些布币,把灵泉宗要处之外的地方,都对外开放。
卢竹久想起她起床出门之后,一路上看到的灯,突然觉得不妙起来。
阮葵扇几番劝她换上衣服,但是卢竹久要在经理堂后面的小门等易朗,也几次拒绝她。
阮葵扇不明白卢竹久为何如此执着等人,便悄悄跟着她过去。
没穿洒扫弟子的装束,卢竹久穿过人群时处处都要被外门弟子核查身份。哪怕大家一看她也知道是卢竹久本人,面对众多千里迢迢赶来参观的散修,外门弟子不得不装装样子,仔细核查她的令牌。
等她赶到经理堂的时候,阮葵扇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卢竹久张望一下,没有收获,便凑到阮葵扇身旁:“葵葵阿姐,可否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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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卢竹久问完,阮葵扇指向远处的大树:“易朗在树后面……”
“来了就好,”卢竹久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自己的胸口,“他怎么躲那里去了……”
“和林正青在一起。”
卢竹久很是吃惊。
阮葵扇说易朗方才的确是在小门这里。林正青来了之后,他们聊了一阵子,估计是见到阮葵扇这个老人太奇怪,便躲起来接着密谋。
“密谋?”卢竹久很是好奇,不由自主地身体朝大树那边偏了偏。
阮葵扇提醒她:“阿久,偷听可不是好事。”
“你听都听了,告诉我嘛。”
阮葵扇简单复述了他们的计划——
林正青要在赏灯的时候散布关于卢竹久基金的传闻,而且很多无中生有的事情已经被选进灯谜了。易朗想先人一步猜对那些灯谜,所以和林正青询问那些灯笼的位置。
可惜,林正青也不知道灯笼位于何处。易朗有点着急,林正青以为他不愿意管卢竹久的灵泉基金了,所以他们发生了一点争执。
不过,他们临去大树之前,变得和和气气。
卢竹久垂下头,双手手指来回缠绕。
她担心易朗会趁人之危,正如阮葵扇和柳青骊之前分析的那样。
阮葵扇见她心焦,安慰她:“听起来,他们俩关系也不算很好。林正青见易朗过来赏灯,还挺吃惊的……”
“怎么说?”
“林正青对易朗说什么都不知道,”阮葵扇分析道,“可我早就在送灯的路上看到他了,他去检查灯笼都分去哪一片……然而对易朗闭口不提,还谎称自己这些天悠闲自在哪里都没去。”
卢竹久心态乐观,她立马笑着说:“易朗师兄说想要一个清掉元圆鼎虚假膨胀修为的谜题,说不定真是为我考虑呢。”
“同是经理堂,你们可是彼此竞争啊。”
“话虽如此,他之前说不喜欢热闹……”卢竹久有些愧疚,“我当时不知道赏灯有这么多人啊,我还邀请他来赏灯,他都答应了,肯定是为我考虑啊。”
“什么事都能绕到你自己身上去,”阮葵扇拍了拍手,让她从积极的想象中醒来,“等一下,你是说他之前不想来?”
卢竹久点点头。
“但是林正青和他约好了灯谜内容,”阮葵扇仔细回忆道,“林正青或许没有如约写那些谜题,所以才藏着掖着不想让易朗发现……”
“灯笼那么多,灯谜那么多,一眼看去,谁知道哪个是谁写的……”卢竹久附和道。
阮葵扇感叹:“也就是说,易朗才是担心事情没能完成的那一个啊。”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像是一个弯腰驼背但是中气十足的老人。她引来了太多的注目,卢竹久只好嫌她把沙尘弄了自己一身,吵了几句。
卢竹久阴翳又暴躁的形象,大家都知道。眼下惹人讨厌,才能更好脱身,隐没在游客之中。
阮葵扇唯唯诺诺地走开,卢竹久气呼呼地背着人流方向走远,她们随后顺利离开众人视线,分开到大树的两边。
易朗方才听到吵闹声,还不知怎么回事,一扭头见到卢竹久,他才回过神来,发觉时辰到了。
55. 灿若银河
“人太多了,”易朗立马解释道,“我来这里避一避。”
卢竹久见大树边上仓皇逃离的身影,也没有多问。她只是邀请易朗一同前往赏灯的地方。
易朗迟了片刻,他并非不想动身,恍惚之间听见路人的议论。
该不是此时的流言也是林正青计划的一部分吧?
易朗看到卢竹久略显窘迫,若是以前还能心平气和,甚至可以看热闹一般面对她,但是现在他很难为情。
明明想让卢竹久的灵泉快一点好起来,但和林正青合作一事,让卢竹久此时的状态格外尴尬。
赏灯啊,易朗他自己没有兴趣,但是卢竹久却很是期待吧。
易朗抿了一下嘴。
他尚未开口,听见卢竹久叫了一下“易朗师兄”。
“走吧。”易朗赶紧回应她。
卢竹久眼里的光一闪而过,她侧了下身刚要出发,却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易朗嫌人多,等她的时候都躲到大树这里来了……可是边上来来往往不过十人。
他和林正青若真是密谋什么坏事,也不会如此主动地和她说一声“走吧”。
更何况,易朗的语气里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无奈。
卢竹久觉得她还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饿不饿呀?”卢竹久自作主张,“我们先回去垫垫肚子吧?大家都去看赏灯,灵泉宗里面反而清静……”
还以为卢竹久盼着赏灯呢。
听上去她也没那么喜欢。刚才怎么没意识到呢,她前几年这时候根本不出门。
又是要去赏灯,又是想图清静……
易朗总觉得卢竹久察觉到了什么,想单独和他谈一谈。
他可不想被动解释。深吸一口气后,易朗和卢竹久说起刚才他和林正青谈的事情。
卢竹久一听易朗为她的灵泉基金考虑如此之多,甚至那天在小院看灯笼也是为此,她心里开心极了。
然而,她的脸上没有露出来一点。
笑不出来。
阮葵扇对易朗的心思猜对了一大半。
卢竹久又为自己不够了解易朗而感到难过。
她一下子拘谨许多,小心翼翼地问易朗:“这时候去人多,晚一点的话,没那么挤。要不然我……去把点心拿来,哎呀,算了,我……”
易朗方才只听到一声感谢,随后卢竹久又把话题绕回了赏灯上。
又想吃点心,又想看赏灯。
如今这般犹豫的模样,该不是因为他一见面就抱怨“人太多了”吧。
易朗有些后悔。
可现在,他想进一步,卢竹久就退一步。
易朗搞不懂卢竹久的心思了。
“你是想早点去赏灯?还是担心我嫌人多啊?”
当他把话直白的说出来,卢竹久的心情轻松许多。
“当然是想……这不是一回事嘛,”卢竹久差点被绕进去,“我想让你早一点去看灯笼,早一点猜灯谜……可现在去人太多,你也没有心思猜灯谜,是吧?……是吗?我之前没有好好听过你的想法……你说要不要现在去?”
“听你的。”
“以前赏灯,你也是赶早去的吗?”卢竹久仰着头问道。
“我不爱去。实在迫不得已,最后去走个过场。”
“那还是晚一点去吧。我不应该难为你。”卢竹久鼓着腮帮子,“当时是我不对……我忘了要去禁地的事情,我也忘了你要找人的线索,再给我点提示嘛,我重新帮你找……”
“……禁地?”易朗早就不在乎了,但卢竹久突然提起,他也不能不管,“这么点小事,惦记这么多天。我之后带你去。冬天去禁地太危险,等天再暖和一些吧。”
卢竹久轻轻点头。
她觉得自己已经问得很直接了,然而易朗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提。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经理堂附近的人流越来越小,甚至阮葵扇也不见了踪影。
易朗注意到她左顾右盼,便决定自己回去拿上点心,让卢竹久先去赏灯。
话都说到这儿了,卢竹久也没有办法回绝。
赶往赏灯的现场,卢竹久不知道为何自己执着于灵泉宗食堂做的点心。
她站在赏灯主街的入口,天上地下满满的灯笼,仿若银河。
——黑压压的人群正是星夜的空白。
卢竹久极目而望,还有一些灯笼飘在空中。她观察许久,才发有细线绑在一起,人群撞了线头,灯笼流星一般坠到地面上。
——她前面的小女孩,突然停下来许愿。
落在地上的灯笼,放在地上的灯笼,可太可怜了。
卢竹久被前面的一大家子挡住了去路,不得不放慢脚步,听小孩子猜地上灯笼的谜题。
糟糕。
卢竹久担心自己的灯谜也被放在了地上。
她跟着人流往前走,视线紧盯着地面。
主街有不少卖小吃的摊子,队伍长长的,大家无聊的时候,或者边走边吃的时候,便讨论地上的灯谜。
卢竹久松了口气。
随后她又有些懊恼。赏灯时有小吃,她却全然不知,易朗竟然也不说,而是顺着她的话,去拿灵泉宗的点心。
“阿久,阿久,”阮葵扇在前方叫她,“你吃甜的还是咸的的啊?我马上排到了,你去那边等着吧!左边!不对,我的左边!……嗯?我听不清?我一样买一个吧?到时候你们挑。”
卢竹久稀里糊涂,见阮葵扇贴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紧跟着排队向前走,她便顺着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柳青骊蹲在一堆灯笼后面。
卢竹久能认出来,全凭阮葵扇之前的大扫把和破衣服搭在边上。
柳青骊一见她,提起阮葵扇已经排队了,每个摊子都买了不少。
不知是吃的,香囊、手镯、簪子……连治头疼的药都买了。
“之前没听说葵葵阿姐有旧疾呀……”
柳青骊苦笑了一声:“她是没有。这不是难得来赏灯,什么都喜欢。你看这个糖人,买了五个,摊主做不过来,让我们一会儿拿这个去换。”
“蓝贝啊,”卢竹久低头一看,“东海来的小贩啊。”
“怎么可能,蓝贝在东海一抓一大把,他反而觉得稀奇,才拿来给我当筹码。”柳青骊四处望了望,“你不用让易朗师兄排队了,她买的这些东西,能吃到下个月……”
“我一个人来的。”
柳青骊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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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阮葵扇跟我说了,你们方才撞见易朗和林正青在密谋……难不成他真的想趁开市时……”
卢竹久赶忙摆手:“他是想帮我早一点把灵泉基金的事解决好。简单一算,谁不知道一开始元圆鼎的修为就跟爆竹一样炸了……”
“‘爆雷’,你的笔记里这么写的,”柳青骊勾勾手,让她凑近一点,随后压低声音,“他们的法子可真有用?”
“不清楚,”卢竹久心里闷闷的,“易朗也拿不准,只靠他……我的灵泉基金……我很不放心啊。”
柳青骊鼓励她:“还是得靠自己啊。我之前算了一下,新的衍生品,赶在开市当天虽然做不出来,但是三天之内没问题……你看……”
柳青骊和卢竹久分析着他们之前的策略,十分投入,阮葵扇站在她们身前,黑漆漆的影子压下来,她们也全然不知。
阮葵扇本是背过手,她把煎饼拿到她们面前,扑鼻的香气,才让他们抬起头来。
“说好了的……”阮葵扇跨过灯笼堆,拿起让柳青骊托管的一件件东西,“好好过节,交易的事情,开市再说。”
“你也就是看我好欺负,”柳青骊嘟囔着,“听易朗和林正青谈话,你怎么不和阿久保密?”
“那不一样。”阮葵扇看向卢竹久,“是吧?……易朗呢?”
“他晚点再来。”
卢竹久说得风轻云淡,阮葵扇更着急了。她把手里的东西又放回地上,诧异地问:“方才在经理堂,你那么在乎,那么着急,就由着他晚一点来?”
“他怕人多,”卢竹久叹了口气,“说实在的,现在人多的,我也有点烦,太吵太闹了,仿佛卢家集的大集。”
“那灯谜呢?你不怕别人先猜出来啊。”
“葵葵阿姐,”卢竹久噘着嘴,“我来的路上,前后左右看过了,我的灯笼我自己都没找到。再说了,人那么多,挤到边上找灯笼,也不容易。”
“就是,”柳青骊附和道,“猜灯谜呀,随缘才是。”
“之前要出谜题的时候,你可是很上心啊。”阮葵扇又开始收拾东西,带着她们赶往下一个摊子,“我们不让你出和灵泉基金的灯谜,你倒是全然不在乎了。”
“葵葵阿姐……”卢竹久赶忙劝着,“其实我方才是想让他赶紧来的,我们那天见面是约好一起来的……可是……”
卢竹久解释过之前两次说错话的事,阮葵扇听得入迷,柳青骊却坠入雾里。
柳青骊对此没有兴趣,要替阮葵扇去排队。他伸手要钱,阮葵扇却说兜里空了。
她之前只做洒扫,当然买不了所有的东西。柳青骊没办法,只好让阮葵扇先欠着。哪怕是当她以后也不还了,他也要去远处的地方排队,只要不听她们无聊的谈话。
柳青骊刚走不远,卢竹久叫住他,想把自己的那份付了,但柳青骊拒绝了。
“难得赏灯,给你们买点东西也是应该的,”柳青骊急匆匆回头说道,“没有你们,我还进不了交易堂呢,应该的,应该的。”
他后面声音渐渐小了。
阮葵扇笑他肯定舍不得这点钱,在那里自我安慰。卢竹久决定下一个摊子她来请客,但阮葵扇让她把零用留到易朗来了再说。
56. 珍宝帐篷
“葵葵阿姐,这是何意?”卢竹久伸手按住自己的荷包,“布币我也有一些,别的地方用不上,何须客气呢……”
“阿久,糊涂了呀。”阮葵扇眯着眼睛看着她,“哪里是钱的问题,我是说等易朗来了再说……最近,你怎么了?提到易朗,就怪怪的……”
“有吗?”卢竹久学起阮葵扇的表情,打量起她来,“还不是你们说的,总以为易朗开市后要害我……哎呀,不提开市,赏灯节就该好好赏灯啦。”
“明里暗里,怨上我了是吗?”阮葵扇扭过头去,悄悄斜着眼继续观察卢竹久,“不让你提灵泉基金,怎么连和易朗大大方方相处都做不得了?”
“有吗?”卢竹久的这句反问,声音比方才更轻更浅。
阮葵扇确定她没底气:“我可都看见了。你以前做事,可没有现在这么犹犹豫豫……”
卢竹久深吸一口气。既然阮葵扇问起来,她也不好瞒着。
易朗愿意帮卢竹久解决元圆鼎虚假膨胀出来的修为,卢竹久有些意外。易朗能看出来她在担忧什么,但是卢竹久却不明白易朗的苦恼。
她总以为和易朗接触那么久,至少从卢家集再到春津,也能看出来易朗的习惯和兴趣,即使她想再多了解易朗的过去,却是一片空白。
“不敢问呀。”阮葵扇从她弯弯绕绕的话里总结出来,“你呀,被外物影响太深了。你怕问错话,他就不来赏灯了?”
卢竹久轻轻点头。她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他认识那么多人,而我和灵泉宗的人都处不来……我熟悉的人,就是你们啊,可是我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就占那么一点,红豆糕上的一粒豆,那么一丁点而已。”
阮葵扇眼睛一圆。她没想到卢竹久还在乎这个。她之前的行事,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尽管多是道听途说,阮葵扇以为她只是对在乎的人才温和一些。不过,经历了什么,她变得如此担心易朗的身边人呢?
卢竹久支支吾吾,阮葵扇才打探出麦秋这个人的名字。
当时,卢竹久邀请易朗来赏灯,她没现在这般担心,而是那时候说到春津,易朗提了麦秋,她才开始没日没夜苦恼起来。
“听你的意思,你不记得当时的约定,他反而先怀疑麦秋……”阮葵扇帮卢竹久分析道,“他们俩之前肯定有过节,而且……你们约在禁地什么事啊?”
“我都不记得了。”卢竹久一脸茫然,“要去哪个禁地我都不知道。再说,麦秋困在春津地洞许多年,他们怎么会有过节呢?我想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而且……”
“我听明白了,你苦恼的哪里是易朗的过去和他身边的人啊,你在乎的是他和麦秋的关系……”阮葵扇见卢竹久一个劲的摇头,退让一步,“你的灯谜写给易朗的吧?结果写完发现他心里有别人……”
“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呀,葵葵阿姐。”卢竹久扭捏地晃了一下身子,“我写给易朗师兄没错,那是最近他教会我许多,帮了我很多,是我被卢家集散修追着跑时,生活里唯一的希望,就想茂密森林里的小小花朵对太阳那样……感恩之情。”
阮葵扇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缓了一下,说:“你或许没往那边想,但脸上根本藏不住。”
“崇拜之情。”卢竹久纠正她自己刚才的说法,“我对他是纯净、清透、无暇的崇拜之情。”
“我是来帮你出主意的,”阮葵扇正色道,“你跟我夸他,你不怕我到时候为他做交易呀?……你想不想问他之前的经历和想法到底是什么呀?”
“想!”
阮葵扇听到卢竹久洪亮的回答,捂着嘴偷笑。
她们要去赏灯主街尽头的一个大摊子,那里卖珍宝。柳青骊跟着她们一同前往,困惑不已。布币这么紧缺,根本买不来真的宝贝,都是赝品,何须费功夫呢。
然而,阮葵扇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她之前在灵泉宗洒扫的那些年,总被同门挑剔,说这里不干净,那里弄坏了,所以为了修修补补,她对仿造赝品有一些了解。
就是认识几个熟人,有一些门路。
现在盼着摊子上能有阮葵扇想看到的东西,那种需要拿去灵泉宗禁地验货的宝贝,需要经理堂的基金经理来帮忙,但是又看不上卢竹久这样的人……如此一来,一能借机去禁地,二能让阿久在易朗面前装可怜。
她们先行分好工,卢竹久去问价,柳青骊去抬价,阮葵扇推波助澜。
——交易堂平日抬价坐庄的本事,用在赏灯节上。
柳青骊不情不愿,对于他来说,这比讨论元圆鼎修为的处理方法更破坏过年的好心情。
他走在阮葵扇和卢竹久的后面,见她们和长队的人群擦肩而过,直接到了珍宝棚的入口。
阮葵扇三两句话,珍宝棚门口的人点头微笑,卢竹久拿出来荷包的钱交了押金,先行进入珍宝棚。
乖乖排队的人,嚷嚷着他为了进珍宝棚排了快一个时辰了,但是他抓着挡在珍宝棚前面的铁链,听到阮葵扇付了约莫为常人十倍那么多的押金,又开始笑话他傻。
柳青骊脚步跟着卢竹久,但是视线没离开排队的那些人。
他听到珍宝棚外的客人说,珍宝棚的押金会想办法克扣拿走,哪怕是碰了一下毛皮,压了一个能抚平的手指印,也会拿去一半押金。
阮葵扇会做这种傻事吗?
柳青骊立马集中心思,紧紧跟住她。
珍宝棚前面不大,但卢竹久跟着阮葵扇往里走,先是穿过香气袭人的花草帐篷,后是在云雾缭绕的帐篷里差点迷了方向,再接着听着潺潺水声似乎从天上来……卢竹久和柳青骊不由得抬头看着帐篷顶,云雾里似乎有星光闪烁,等她们的视线回到正前方,发现已经到了专给贵客看宝的地方。
“请坐。”卢竹久听见珍宝帐篷里传来女声。
阮葵扇大大方方坐下来,卢竹久四顾一番,没见到人影,也跟着坐好。柳青骊有些害怕,但是杵在原地,更令人生怖。
方才引他们进来的人,端来一个盒子。
他轻轻把盒子放在卢竹久面前,暗示她自己动手打开。
柳青骊如坐针毡,这个帐篷比前面三个还要诡异,他巴不得赶紧把东西买了走人,他站起来,弯着腰凑到卢竹久面前,蹲下来打量那个盒子。
“宝贝难得,你不着急,我就要了。”柳青骊催促道。
卢竹久垂眸,昏暗的光线下,盒子上的漆泛着光……崭新得很。
按她在卢家集逛大集的经验,这里面的东西要么是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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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的仿品,要么是外盒破损的古国珍品。
卢竹久让他先介绍一番,她才乐意打开。
她脑内闪过盒内宝物的种种可能,结果对方说是“月光杯”。
卢竹久这才敢打开盒子,也不知道是心声还是幻觉,她听到一句“寻常琉璃盏”。
琉璃盏,哪里有寻常的呢?
在卢家集很受瞩目,每次拿来卖,都有人凑过去看热闹。
——每次,不是说琉璃盏数量多,而是价太高迟迟没人买得起。
柳青骊暗示卢竹久快点拍下,他好抬价,然后早早走人。
卢竹久看明白他的心急,便匆匆问了价位,竟然在押金范围内,她立马就说要了。
可没等柳青骊跟她抢,阮葵扇却要拉着她们走,说不想要了。
阮葵扇本想要个赝品,结果她看出来月光杯是真的,不过是劣质货而已。
真的月光杯,可就坏了她的计划。
但方才分工时没说清楚,柳青骊以为是她安排的一环,硬生生把月光杯拿下。
她们离开帐篷,渐渐走远,阮葵扇才说出真相。
“劣质货啊,”柳青骊捧着盒子,立马塞给卢竹久,“怪不得听到声音和我一样。”
卢竹久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女声念着:“轻轻放。”
阮葵扇解释说月光杯会学人说话,音色因人而异,都和听者相仿。她本来想要个赝品,这样接下来去禁地验查一番,唤起月光杯过去的记忆,正好需要聊一聊过去的事,这样易朗就不得不说了。
柳青骊皱着眉,问:“他若是不帮呢?”
“之前不用担心,现在才是正担心这个问题的时候。”阮葵扇一边嘟囔,一边四处望,看看能不能找人再来帮忙。
卢竹久抱着盒子陷入沉思。她在卢家集见到的月光杯,可没有这么神奇。
原来之前见到的是假货吗?
她缠着阮葵扇,非要再问清楚月光杯和琉璃盏的区别,哪里产的,哪里是好货……她们便又重新绕回珍宝棚。
远远看去,方才珍宝棚门口那条长长的队伍,变成了两条,等到卢竹久她们三人走近,又变成了五条。
都不排队了。
大家蜂拥而上的气势,令阮葵扇止住了脚步。
“我去看看。”卢竹久大胆向前,阮葵扇和柳青骊也不得不跟上。
原来,有人喊帐篷口的灯笼上的灯谜,谁先猜对了,谁能修为翻倍。
有一些散修信以为真,便跟着交双倍、三倍、十倍押金另外起了一条队。
灵泉宗附近的平常乡民,受不了他们为了灯谜破坏规矩,便闹了起来。
灯谜?
卢竹久刚刚穿过帐篷,连灯笼都没太注意。
阮葵扇觉得奇怪,她拉着卢竹久不要上前。她劝道:“灯笼的样式我认得,这里的灯谜是你们经理堂的,不过你写的灯谜不在里面。”
卢竹久松了口气,她刚转身要离开,听到背后的人议论这些灯笼是卢竹久准备的。
“阿久,我没骗你,你的灯笼,我让人做了记号,你放心,要不然我带你看一圈?”阮葵扇很是着急。
柳青骊也觉得珍宝棚前有些诡异,他和卢竹久留下来旁听片刻。
57. 月下灯火
“等一等我,你刚才猜出来的那个三个灯笼的谜底,哪个在前来着?循环、轮回、转盘……不对不对,先是轮回……”
“总计几个灯谜呀?我看这个诗句根本接不上,因果皆循环,轮回是转盘……肯定漏了两句。”
“小点声,别让别人抢先了。我们得头一个猜对暗号,才能拿到密函。有了密函,我们就修为翻倍了。”
“猜谜太难,我们多观察一些,等他们拿到密函,我们抢下来。”
“卢竹久哪儿来的修为给大家分啊。总不会是之前真的在古国遗迹找到修为倍增的法宝了吧?”
“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之前传言她四处寻访找的不是灵泉,可是真的?”
周围的声音纷纷扰扰,卢竹久愈来愈紧张,她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也听到一句缥缈的女声轻轻说“还是之前那样更好。”
月光杯的声音令在场的人倏地一下安静了。大家彼此看向自己的同行人,总以为是对方在埋怨自己。他们的话题立马变了方向,卢竹久见状,拉着柳青骊和阮葵扇朝远处退。
“像之前那样真的不行,”柳青骊离开人群,严肃地对卢竹久说道,“散修们要真心认为你扣下分红,挪用修为,他们以后可不敢投你的基金了啊,而且……”
“冷静。”阮葵扇劝他。
卢竹久心情平复下来,然而又听见阮葵扇说等那些人猜过灯谜之后,再问问她们的月光杯的事情。
久违的怯懦。
卢竹久看着阮葵扇这幅样子,她觉得非常意外。
阮葵扇好似因为灯谜会有问题,开始怀疑自己。柳青骊在一旁鼓励她,然而他想了许多劝退散修的方法,却迟迟不愿真正行动起来。
只是月光杯传来的一句话,不是吗?
卢竹久没想到他们会因此变得脆弱起来。
远望帐篷前的乡民和散修,也被月光杯影响很深。
卢竹久有些纳闷,她再细细观察,发现珍宝贩子很是淡定。
在一片混乱当中,格外显眼。
她问过阮葵扇,她说月光杯的声音,那些人已经习惯了。
上等月光杯同样时不时传来声音,但是音色清澈纯粹,而不是他们现在听到的熟悉的声音。
“葵葵阿姐,”卢竹久突然有了灵感,“你之前的打算,不是回来质问他们这是假货吗?”
“嘘——!”阮葵扇环视四周,看见身边的乡民沉浸在赏灯节的氛围中,谁也没注意珍宝摊子的异样,“只是质量不好,我们怎么让他们托人拿去禁地检验?”
“月光杯什么时候会传心声?葵葵阿姐可清楚?”卢竹久诚恳地问道。
阮葵扇当然了解,只不过这个月光杯,质量不行,法力不稳。
卢竹久想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阮葵扇之前的计划应当还可以继续。
柳青骊却想让她解决眼前的问题,要不然开市之后,会比预想得还要混乱不堪。
“可是……”卢竹久打断了柳青骊的话,“珍宝棚前面的那几个散修议论我的那些话,他们说完也就忘了。他们呀,心里只有多得一些修为。可是我出的灯谜,葵葵阿姐帮我拿的月光杯……我难得能借机去问一下他之前的经历……”
“他?”柳青骊搞不清楚卢竹久所说的事,便看向阮葵扇。
阮葵扇没有替卢竹久解释,倒也觉得柳青骊不用为开市而感到惊慌。她望了望远处的散修:“散修们,多可怜,开市之后灵泉的波动拿不准,好不容易寄托在灯谜的奖赏上,确是别人打着阿久名号的骗局。”
“那阿久顾着哪一头才是啊?”柳青骊问道。
卢竹久态度坚决,眼下易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换言之,想了解易朗的她,比打理灵泉基金的她更重要。和散修为伍是身为韭菜精的阿韭的心,让灵泉基金飞涨是过去久儿的梦,了解易朗是眼下她最在乎的事情。
和柳青骊还要阮葵扇争辩这些没有意义,卢竹久打算自己一个人过去。
她同阮葵扇那里了解了月光杯何时发声,便独自捧着月光杯,故作委屈地上前。
也不知道装出来的情绪月光杯能不能感知到。
按阮葵扇的说法,月光杯能对附近的人感应心灵,尤其是手持它的人。
她们买了的月光杯,感应情绪还算准确,只不过不太会说话罢了。
卢竹久刚刚走到珍宝棚前,她手中的月光杯便传出来幽幽的声响:“希望不是假的。”
珍宝商贩四顾茫然,突然发现卢竹久回来这里,便赶忙上前来解释。
他们说自己不卖假货。
以前可能有分不清的宝贝,但是今日一年一度赏灯节,这么热闹,他们拿来的都是好东西。
卢竹久拿着月光杯,挑剔上面的纹路,透明的杯壁,一圈又一圈的痕迹,像是烧陶器那样旋转而来,而不是从月光石里雕刻而成。
“你们说得对,是我太在乎瑕疵了,这个价能买到月光杯很不容易,只不过……”卢竹久紧紧攥着月光杯,“我知道这不是假货,只不过……我听到的声音,和我的心声没有关系。”
“这边人太杂了,”珍宝贩子赶忙解释,“等到清静的地方,独酌小酒,这杯子就能陪伴您,月下与您闲谈……”
“是吗?”卢竹久立刻反问。
她手中的月光杯传来一声:“一个是一个。”
这句话又简短又含糊。
卢竹久双眼一圆,感叹道:“这杯子我不敢用,我一人的情况尚不得知,但是你看看边上,这模糊的话语,已经让那些人乱作一团了。”
珍宝商贩也很奇怪,他们之前拿着月光杯都是好的,怎么这次拿进帐篷之后,卖给卢竹久之后,月光杯的句子越来越短了呢。
阮葵扇在边上观察许久,她找准时机,从人群中窜出来:“阿久呀,买都买了,别计较了。这都是我的熟人,不会坑你的。是吧?他们的东西不怕查验,要不然怎敢过年时来灵泉宗呢……是不是啊?我的小师妹,经验不足,不太信任别人,要不……”
珍宝贩子顺着阮葵扇的话,说了他们之前的珍宝在五行法阵中测过灵力,从不出问题。
“五行法阵,那是灵泉宗禁地里最为开放的……”卢竹久咕哝着,“应当去所有禁地里验查一番。”
“小师妹啊,”阮葵扇听出来她的意思,“小小月光杯,你何必挑刺呢。要是你一个人去,谁知道你查出来的是真是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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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你帮谁呢?”卢竹久佯装生气。
珍宝贩子看她们闹得不开心,便说不要了可以退货。阮葵扇又心疼对方的生意,说是找人去禁地帮忙核验月光杯的灵力。
珍宝贩子一下子慌了。他们赶忙承认这个月光杯是碎石熔炼而成,所以不太灵。
卢竹久和阮葵扇面面相觑。
她们本意就是去禁地,谁想到珍宝贩子竟然敢说实话。
柳青骊在一旁观察那些猜灯谜的散修。那些人被月光杯的话语影响很深。
“希望不是假的。”
散修们便质问同伴为何怀疑最后的奖赏。
“一个是一个。”
散修们便怀疑同伴拼凑出来的暗号思路不对。
吵吵闹闹,乱了秩序。
柳青骊见卢竹久和阮葵扇在珍宝棚和商贩攀谈,他便也凑上去,怀疑商贩动了灵泉宗布置的灯笼。
商贩承认月光杯做工不够好,但是对于灯笼,他们坚决声称没有动过。
心急容易声音大。
商贩的解释,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卢竹久和声细气,让他们好好查一下,月光杯和灯谜,总得确认一个。
珍宝商贩没办法,他们只能让阮葵扇来帮忙去禁地查验一下月光杯的灵力。不过她不是经理堂的人,想去的禁地,进不去。
“别太担心,我认识人……”阮葵扇内心很是得意,虽然绕了个大圈,她当时的盘算终究还是实现了。
“我带她们去禁地。”卢竹久身后传来易朗的声音。
易朗见卢竹久一行人意外的表情,问:“别仗着弟子身份,把灯笼汇在一起猜灯谜了。让来游玩的人好好猜吧。”
“我没有……”卢竹久很是冤枉,“我只是正巧逛到这里,天上地下的灯笼,都没来得及看……”
柳青骊在一旁嘟囔:“检验了月光杯的灵力,也没法说明他们没在灯笼上动手脚。”
“至少不让你们在这里添乱。”易朗和珍宝商贩打过招呼,叫上他们三个赶快离开,“走吧。有趣的灯笼我给你指路……”
卢竹久一听这话,激动地跟了上去。
阮葵扇和柳青骊也没办法,拎起来他们的大包小包追上去。她们走到一半,想起糖人还没有拿,只好先分成两路,到禁地入口再汇合。
卢竹久跟在易朗后面,和身边的人摩肩接踵,但却觉得灯火之下,只有他们两个。
“我买了月光杯……”卢竹久轻轻举起杯子给易朗看。
易朗停下脚步,语气平静地回答:“看见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易朗指着前面的兔子形状的灯笼,“人太多我找不见你,点心分给孩童,才让人给我腾出来一点地方。就这里,小孩子们推荐的灯笼。”
“我又不是小孩子……”卢竹久话说一半,往前一凑,“这个灯笼的尾巴毛茸茸的……太高了,我够不到。”
她转了个方向,看见兔子灯上面的灯谜,前半句是她写的,后半句却不是。
她微微皱眉。
这副模样被易朗看在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易朗轻轻说,“这次赏灯,有重复的谜题……”
58. 重复灯谜
卢竹久偏头看着易朗。
她方才猜测有人改了她出的灯谜,听易朗的意思,是有人抄了她的灯谜。
“这句是不是就是重复的呀?”卢竹久试探地问。
易朗抬头仔细看兔子灯上的谜题。
卢竹久同样仰起头,只不过盯着的是他的脸。
两人隔着兔子灯,大大的灯,却藏不住小小的视线。易朗早就熟悉这上面的谜题,他本想借机观察一下卢竹久的反应,没想到视线正好撞到了一起。
“我记不住。”易朗回答她。
卢竹久嘴角一动,压住她自己内心的担忧,说:“我们去看看别的,这句谜题好记,说不定能遇到一样的呢。”
“纸鸢舞西风,碧桃洗青空。”易朗念了一下谜题,企图背下来。
他望见卢竹久朝前方走去,在一个个灯笼下面转一圈,找到谜题的那一面,他突然后悔他刚才的话,还有前几天心血来潮的所作所为。
他以为卢竹久会好奇地问一句为什么会有重复的谜题。
卢竹久也没有质问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似乎全然不在意。
易朗望着她的背影,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又添了乱。
他想头一个拿到林正青的密函,可是赏灯节上,灯笼繁多,他哪怕能记得几个谜题,也找不到那些灯笼。情急之下,他利用灯笼多的特点,把几句其他灯谜的内容,拼在林正青的灯笼上。
眼前的兔子灯,就是其中一个。
其实只是幻术,再过一个时辰就能恢复原状。但能多抢来一点时间是一点。
易朗对灯谜不够熟悉,哪怕那天提前看灯谜时还撞见了卢竹久。
他从林正青那里问不出灯笼位置,他也找不出是哪些谜题。他的记忆里,隐隐约约的那几个谜题,都是那一夜跟着卢竹久的视线里见到的几个。
当时他没多想,可是跟着卢竹久一路走下来,他才回忆起来“纸鸢舞西风”的场景他曾经亲眼见过。
卢竹久每次久留的那几处灯笼,谜题所写的句子,他都曾亲眼见过。
说起来,放风筝也不是什么独特的回忆,可是西风吹得风筝在空中盘旋,却很难得。
易朗再次遇到“纸鸢舞西风”的后半句,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卢竹久所想的这个谜题,所写的正是易朗那天遇到的事情。
卢竹久停在一个普通的灯笼前。虽然简单又寻常,但她知道这是阮葵扇亲手做的。
“纸鸢舞西风,谁敲晚钟来。”
卢竹久和易朗同时盯着灯笼上的这句谜题。
就是那天,风筝挂在了钟楼上面,谁也上不去,直到敲钟人过去,他们才拿到风筝。
卢竹久看向易朗,小声问他:“总算找到了。你看这句,是不是和刚才重复的?”
“为什么会有谜题重复呢?”易朗只能自己问出这句话。
卢竹久若有所思,她才是林正青搞得鬼。还没等她理清依据,她听到易朗自问自答。
“我自己改了一些谜题。”易朗忍不下去,只好自己承认,“我……”
“想让我先发现?”卢竹久自顾自地揣测道,“只不过,没料到我被葵葵阿姐拽着四处走,都来不及看……”
倒也不是。
易朗只想看林正青发现大家猜不对谜题而慌乱的样子。
顺便,让卢竹久发现一些灯笼的异样而不安,而已。
也不知从何时起,捉弄人成了他的爱好。
拿得准事情太多,易朗便需要这些无所谓的小小变化。
尤其是卢竹久。
易朗本以为她会因为灯谜被篡改而掉眼泪,却见她开心地跳起来看灯笼。
若是荀家药肆的那些人发现这种事情,早就慌乱了。就像是林正青若是意识到他和易朗的合作暗藏危机,也会戒备。
卢竹久却激动地蹦起来,试图摘下灯笼。
“我够不着,”卢竹久望着易朗,“这个可是我出的题,你先发现了,你肯定能猜出来答案,是吧?”
“柳絮。”易朗说完就后悔了。
卢竹久注意到了他的答案。几百年前的一天,风筝被吹到了钟楼上面,柳絮飘飞,要不是有人为了清柳絮,根本不会到废旧的钟楼上面。
他是猜的?
还是他真的知道这件事?
易朗看她的眼神忽变,赶紧转移话题。
“为什么这么猜?”卢竹久问道。
易朗说他小时候喜欢春天放风筝,柳絮和风筝齐飞,直到柳絮太多受不了,才注意到钟楼的声响。
卢竹久很是意外。
她没想到易朗能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慌乱之时,只能编一些谎言。
易朗为了掩饰,顺着卢竹久的提问,一点一点讲了下去。
童年的旧事,这个借口可真好用。
易朗和她一边走一边讲,时刻观察,发现卢竹久根本没意识到这都是假话。
倒也奇怪,卢竹久找出来的灯笼,易朗一猜一个准。
猜了一路菜色和景色,终于遇到一个谜题,他有点想不通。
他总觉得刚才的东西恰巧都是他爱吃的,而眼前的这个方方正正的灯笼上的谜题,他只是之前有一阵子没得选,吃得多了一点——
鳢鱼脯。
易朗觉得太咸了,可那些日子,他不得不常常饮酒,其他下酒菜油乎乎的,他就只吃这一款。
他不知道他离开酒馆,阿韭就会悄悄过去看他吃了什么。
那盘下酒菜,阿韭记了很多年。
“你喜欢吗?”卢竹久眼里亮晶晶地问他。
“只是吃的次数多了一点。”易朗回答道。
卢竹久她自己很喜欢吃鳢鱼脯。她又问了一遍:“易朗师兄,你喜欢吃吗?”
易朗对这第二遍的问题产生了疑心,反问她:“阿韭,你喜欢吗?”
卢竹久点点头。她笑着答道:“果酒甜甜的,配着咸鱼脯正合适。只不过,也就吃过那么一次。”
“什么时候偷喝酒了?”易朗逮住机会,把话题转移到卢竹久身上。
卢竹久捏着衣袖,反问:“怎么能说是偷喝呢?我想喝就喝嘛。”
不过在灵泉宗喝酒没那么容易。
宗主节俭,从不让采购这些。更何况厨房也没有地方藏。
卢竹久突然反应过来,易朗是看着卢竹久长大的。
她说的来灵泉宗之前,岂不是不大的小孩子。
卢竹久慌张地解释道:“就是来灵泉宗之前……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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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鳢鱼脯,我倒是全都吃了。”
易朗知道她的意思。
眼前的卢竹久,可不是那个宗主从乞儿堆里带回来的姑娘。
卢竹久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能问易朗:“你小时候没有尝过吗?”
“尝过。”易朗讲起来他真实的童年。
只不过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了卢竹久有些奇怪。
她为何问起小时候呢?
易朗虽然从未与她直说,但是她早应当察觉易朗了解她所经历的异样。
然而现在的卢竹久,没有之前那么直白了。她似乎努力找回阿竹的记忆,可是却那么笨拙。
过于笨拙。
卢竹久紧张地攥着袖口。她果然不擅长问易朗过去的事情。
尤其是易朗难得说一点,她的附和有种“都听过了”的敷衍。
没办法呀,很多事情,真的是她亲眼见过一般。
卢竹久的脑海里立马浮现了一种怪想法——
易朗其实记得前世的种种。
阿韭的救命恩人,从始至终都是他本人。
她连忙晃了晃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她接着听易朗讲的小时候的事情,又觉得耳熟。
这一次不是她亲眼所见,而是不久前在书里所见。
那是古国传说的一段。
易朗总不会这时候骗我吧。
卢竹久在心里嘀咕。
两人都对眼前的异样很是好奇,他们同时想提问,但是眼神撞上的瞬间,又都不再说话。
易朗很快意识到那一天卢竹久为何不记得禁地的事情,因为她不是“久儿”。
可是这个新来的“阿久”,这些日子藏得可真深啊。
什么时候来的呢?
春津?毕竟麦秋常住的地方有所古怪,倒也能理解。
按以前,易朗肯定想要逗逗她。
可不知为何,他却没了这个打算。
也不是失去兴致,而是有一点舍不得。
眼前的卢竹久,没有久儿有想法,她迷茫无措,显得过于可怜。
易朗本来不想带她去禁地。
冬天去禁地,真的很危险。然而这是难得让卢竹久能对她自己的处境有点思路的机会,他便叫她抓紧时间。
“灯笼不看了?”卢竹久停在原地,等易朗转过身来,接着问道,“灯谜都猜到了,去前面领奖嘛。”
“珍宝棚前那些人,若是猜不出灯谜,可就怨你手中的月光杯了。”易朗催着她。
“猜不出才好呢,”卢竹久嘴上小声咕哝,脚步却紧紧跟了过去,“密函里肯定没有关于我的好话。”
“坏话,不代表会害你。”易朗深吸了一口气,“林正青的盘算,他自己完不成。除了我要协助,他找到的外人,我也认识……所以你的灵泉基金,莫太担心。”
“早点说呀,”卢竹久小步跟了上去,“这样我就不用猜来猜去,而是直接谢谢你了。”
“拿什么谢?”易朗问道。
卢竹久想了想,她现在的宝贝就是手上的月光杯了。
她把杯子举起来,易朗却笑着拒绝了她。
“逗你玩的。”
“我看出来了。”卢竹久赶紧把月光杯小心地抱回怀中。
59. 废弃禁地
再转一个弯,赏灯节灿烂夺目的街景便归于沉静。
阮葵扇和柳青骊拎着东西大包小包地赶往禁地。
今夜的灵泉宗格外幽静。
她们磨磨蹭蹭赶往禁地门口,却没见卢竹久和易朗的身影。
她们凑到门口看上面的蛛网和枯藤,只能笑话卢竹久和易朗比他们还要拖拉。
“此地多少年人没人来了?”柳青骊感觉这里阴森森的,立马躲到远处去等人,“为何选这一处查验?”
“易朗提出来的,我也没法反对。”阮葵扇多加观察,迟了一会儿,“也就……三年左右吧。”
“记得可真清楚。”柳青骊放下包袱,发现手上的糖人粘在一起,他单手施法,想办法弄开。
阮葵扇当然清楚。
她之前清扫法阵,还曾来过这里。
她幽幽地说:“这里是之前给卢竹久备药的地方。”
柳青骊愣了一下,他才注意到这附近并无树木,亦非荒漠。
他的脚下是那年宗主特意运来的巨石,而眼前的禁地入口旁,也是从东海运来的砂砾。
只不过年头久了,野草和藤蔓在夹缝之中,寻一片生机。
卢竹久初至灵泉宗,柳青骊未曾见过她的身影,只听说她病弱又胆小。
多半是舟车劳顿,又到了陌生的环境。
宗主兴建禁地,柳青骊也是照做,从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后来他见到卢竹久的模样,她活泼得很。
阮葵扇彼时在交易堂,什么消息都会随风吹到那里。她听说卢竹久怕黑怕独处,更怕花草树木。
说法有很多种——
卢竹久因为不适应灵泉宗的生活而常常落泪。但交易堂的大家觉得她只是对花木过于敏感,眼睛肿,喉咙也难受,所以那些日子不爱说话。
卢竹久白日避人不见,因为她怕他人发现她能和花木交谈。于是夜里出没,却被灵泉宗的花木痛骂了一顿,于是那里也不去了。
“能和花木交谈?”柳青骊斜着眼看阮葵扇。
“都是这么传的,”阮葵扇指着禁地大门说,“宗主配了药,她服用之后才好一些。另外我还听说,卢竹久当年流落街头,就是因为这个……她有花木的记忆。”
“什么花木?”
阮葵扇摇摇头,答:“我不清楚。她不爱吃菜,就是因为能感知的青菜临死时的痛苦。”
“黄豆死得更惨,我还见过她吃了好多次豆腐。”柳青骊仍然不愿相信。
阮葵扇帮忙把糖人分开,看有一个都断了胳膊,她只好一口把头咬了下来。
“还好没人能感知到糖人的痛苦。”
柳青骊抢走阮葵扇手里的其他糖人,一脸悲伤地望着他们。
阮葵扇看他倒是很懂糖人的苦痛。柳青骊却说他们想得是两码事。
柳青骊在乎的是糖人做起来麻烦,吃起来麻烦,拿回去的路上,也给他们添了几多负担。况且,灵泉宗能验查月光杯的禁地那么多,为何易朗选择早已荒废的这一个。
阮葵扇却陷入回忆,想着卢竹久当年的病情。
“要不然一会儿问一问?”阮葵扇和柳青骊提议道。
柳青骊点点头,头发又站在了半熔化的糖人上。他烦躁地把糖人塞给阮葵扇,躲她远远的,盼着应当前来的两个人。
卢竹久不熟悉路,易朗要带着她绕一圈看看情况。
她一见到阮葵扇,连连跟她们道歉。
明明晚了很久,阮葵扇却说她们也才刚刚到。
易朗盯着阮葵扇手中的糖人,她不好意思,分给卢竹久和易朗一人一个。
“吃完再进去吧。”柳青骊劝道。
他们的糖人的衣衫纹路一半清晰可见,一半已经压平,甚至易朗手中的那个,还沾了其他糖人的一部分。
他们一边吃,一边听阮葵扇抱怨不该在糖人上面浪费时间。
卢竹久觉得可惜,连连附和。可易朗盯着糖人看了很久,还差点让柳青骊以为他不爱吃糖。
易朗爱吃糖。
要不然卢竹久怎么把大一点的那个让给他呢。
易朗当时路过糖人的摊子,那个摊主说接了太多单子,今夜做不完,他本来想买却只好作罢。那个摊贩的糖人堆了好几箱,一个个都很完好。
冬天这么冷,阮葵扇的糖人化得有点太快了。
他隐隐感觉,阮葵扇和柳青骊去了别的地方。然而,易朗和卢竹久也绕来绕去,没有及时赶来,心里有些愧疚,他也不想和他们聊太多。
柳青骊却饶有兴趣。
他问起易朗为何选择此处禁地。
阮葵扇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柳青骊好奇的竟然是这个。
易朗看了看卢竹久,让她自己说。
“我想看看这里。”卢竹久语气很是平静。
原来是卢竹久先提出来的。
柳青骊看了看阮葵扇,随后又问卢竹久:“为何?因为过去的事?”
卢竹久点点头。
“宗主和你说过这里?还是你自己悄悄发现了?”阮葵扇追问道。
卢竹久皱着眉头,她根本不清楚过去的事情。她担心易朗问起来,没料到阮葵扇也很好奇。
过去发生什么,兴许很重要。
卢竹久更想关注当下。她催着她们先想办法进去。
柳青骊施展法术,烧掉了禁地入口的枯藤。
阮葵扇在一旁替藤蔓叫着“好疼,好疼”,两人笑作一团,卢竹久却一头雾水。
她望见易朗脸上的表情很是放松,只好尴尬地挤出一个微笑。
这才多久没见,阮葵扇和柳青骊就多了更多趣事。
卢竹久想着之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他们面前的禁地入口,根本就是一堵墙。
阮葵扇和卢竹久凑上去拍了拍,沉闷响声在回答——墙如巨石,格外厚。
可这么分明是入口。
阮葵扇记得清清楚楚。
谁提出来,谁负责开。
阮葵扇后退几步,让卢竹久来试试看。
卢竹久回头望向易朗,易朗正在四处张望。
“这里每年会打扫几次,”易朗回忆道,“灰尘少的地方,定是通路。”
黑夜当中,哪里看得出灰尘多少。
不过她很快注意到石门上方的土并不多。
阮葵扇觉得是风吹的。
但柳青骊已经跳了上去。
这座诡异的石殿上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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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木板盖住的入口。
只不过他进去之后,大叫一声。
“怎么了?”卢竹久和阮葵扇贴着石门朝里面问,“摔到了?扭伤了?我拆了包袱皮给你包扎一下呀?”
“别急,你们先不要进来。”柳青骊扶着石壁,他试图站起来往前走,没走两步,还是石壁。他仰着头,天上繁星稠密得像一碗粥,圆圆的,浓浓的……他进来的地方,就是一口井。
阮葵扇松了口气:“刚才听你声音不对,以为伤得太重,原来是回声啊……不对,那里怎么会是井呢?”
“你往上爬一爬。”易朗提议道,“等一下,我上去看一看,你再爬。”
“别来看热闹了。”柳青骊埋怨道,“你们倒是再找找路子,我歇一歇,之后我再上去。”
柳青骊无奈地望天,可井口上多了易朗的半个身影。
易朗蹲下身子,手指轻轻划过井壁。
天色太黑,他看不清。唯一能确定的,这干粉一样的土渣,定然不是一口水井。
而且柳青骊掉下去的坑洞很是温暖,想必通往禁地深处。
只不过,他们出了一点差错。
卢竹久担心柳青骊的安危,也担心给易朗和阮葵扇造成了麻烦。
她急着找禁地的入口,原地转了一圈。
夜色之下,四处的石壁和石砖显得更加寂寥。
唯独烧断的藤蔓,剩了半截悬在石门上。
“打扫的人,用藤蔓进去的。”卢竹久得出了结论。
阮葵扇有些不解,因为正门进出并不是麻烦的事情。
——他们只是因为天黑又不熟,才困在此处。
“石头太重了,推进去麻烦……况且,不是往里推。”卢竹久拉着阮葵扇来到石殿上层。
易朗沿着坑洞的边缘转了两圈,突然发现墙壁有一处异样。
柳青骊在底层仰着头看,同样也发现了井壁上的空洞。
石门真正的开启方向是往上推。
推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从井壁的小门进入。
洒扫弟子多数不擅于法术,石头不小心砸下去,容易没命,他们便用藤蔓和绳子绑住,贴着井壁下去。
反正也不深。
阮葵扇和易朗直接闪现在坑洞里的小门旁边。
卢竹久紧跟着过去。
只有柳青骊在后面“嗷嗷”叫着。
阮葵扇没有等他。
他便放弃挣扎:“行了,我在这里帮你看包袱吧。”
易朗带头往里走。
卢竹久和阮葵扇觉得里面越来越热,脱下身上的小袄。
“口渴。”阮葵扇小声嘀咕。
易朗在前面说:“本想天暖和再来。这里面要维持温度,平日又没人来,烧得太旺了。”
“这不是着急嘛,”卢竹久加紧脚步,“我们查验过月光杯就走。”
“好。”易朗话音刚落,他停了下来,发现了墙上的机关。
他和卢竹久目光相对,随后拉开机关。
他们身后传来轰鸣的响声。
阮葵扇可看明白了,她“哼”了一声:“忘记约好的地方,想查验月光杯,想单独谈一谈,想……全是借口。你们来禁地,早就谋算好的吧?”
60. 禁地中央
“怎么说起这个了,”卢竹久轻轻歪头,眼里都是诧异,“我们快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易朗张张嘴,本想同样答“不是”,却完全被卢竹久的声音里淹没了。
阮葵扇追着卢竹久的脚步,却扭头回看了易朗一眼。
隔着突然扬起来的灰尘,易朗察觉到她的眼神十分锋利。他立马改口,跟在她的背后,小声说“是。早就计划了。”
阮葵扇突然刹住脚步,惊得卢竹久以为她绊住了。
卢竹久折返回来看她的情况,听到阮葵扇说要她提防易朗。
微微愣了一下,卢竹久想往前赶路看看门口的情况,但阮葵扇又强调了一遍。
“我就说上一句早就打算来这里,”易朗自顾自朝前走去,“只是暗示你我和她没有密谋,你倒是挑拨离间了……不是吗?说不出话来了?你重返交易堂之后,你们如影随形,竟然质问起阿久来……连柳青骊的安危也不顾,有问题的,当是你吧?”
“别吵架呀,”卢竹久赶紧劝道,“哎呀,要不然留一个人在这里看机关,我们分头走?”
尘埃之中,卢竹久见易朗隐隐地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走远了。
她看着阮葵扇,念着是她和易朗一同动的机关,便决定去守着机关。
阮葵扇环视一圈,尴尬又无措,小跑几步来到卢竹久这一边。
“我我不是怀疑你,我……”阮葵扇慌忙地解释道,“阿久,我和柳青骊,碰巧听到了珍宝棚的谜底,便斗胆一试,结果真的拿到了密函。所以……这事你可千万别和易朗说啊。”
“密函里写的是什么?”卢竹久本来在观察机关的结构,她猛然回头看她,“和珍宝棚前散修所说的传言有关吧?”
“那是自然,”阮葵扇想从袖口拿出密函,但又停下动作,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蹭了一下手上的冷汗,“那上面写着,你儿时的同伴知道你真正的秘密,他们会帮助你基金上涨。”
“基金又不是儿戏,”卢竹久快言快语,尽管她心里十分没底气,“那么多年未曾联络,他们关心我做什么。”
阮葵扇定定地看着她:“真的吗?”
“密函上还写了别的吧?”卢竹久反问道。
“就是这些。秘密是什么,具体也没说。我本来也不当回事的……”阮葵扇一脸担忧,“只是到了这个禁地附近,越想越不对劲。”
卢竹久满脸困惑。
阮葵扇问起她当年的病情,卢竹久矢口否认。然后又说起曾经的事,卢竹久想糊弄过去,谎称她从春津的地洞回来后一直糊涂,但突然间她想起来。
明明说的是阿竹的记忆,阿韭却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是在海边。
阿韭听说那里能捡到紫贝便跟随众人前去。
她趁着他人舟车劳顿睡得正香,一个人早早起来,先去沙滩上试试运气。
阮葵扇说阿竹讲过这一段。
阿竹说她在沙滩上,看到很多人喊着她的名字。
可那是沙滩,轻轻松松一览无余。
阿竹就站在那里,其他人却看不见她。
阿韭看见了她。
准确来说,是她微弱的光晕和灵力场。
阿韭看见忽明忽暗的光圈在人群中穿梭,有时候一上一下的。
她还以为是跑丢了的狼妖。
如今听了阮葵扇的讲述,才反应过来那是小孩子在蹦蹦跳跳试图引起大人的注意。
沙滩上的人太多,阿韭没办法找紫贝。
她内心不爽,想从那群人手中讹诈一笔钱来。
现在想来,卢竹久感觉非常羞愧。
可是那时候她觉得理所应当,找阿竹的那些人正是捉妖除魔者。
他们身边的小妖有几个害过他们呢?反而被这群人伤害。小妖若是被他们驱赶,离开本来的故土都算是好事了。有些小妖还会被他们囚禁……之后会发生什么,阿韭不敢想象。
沙滩上的那些人,在找失踪的大小姐。
阿韭不信他们,谁知道话里是真是假,便随口编了一条去路,让他们前往。
那些人离开之后,阿韭看着在她身前停留的小小光晕,提醒它:“那边灵气充沛,你跟过去,能化作人形,但你也会被找到,他们……是好是坏,你自己想。”
阿韭拿假线索换来不少布币。
虽然紫贝收集不成,她在散修之间也一下子跃升成了富人。
日子宽裕了,阿韭早就把事情忘了。
过了许久,她收到一小袋紫贝。这笔钱,正是来自那天的寻人者,他们在那附近找到了阿竹。
阮葵扇说阿竹跟着那些人来回走了好几天,发现那些人图谋不轨,她便想要逃离。
可是她知道那时候自己是个看不见的小孩,所以就四处打听,在变回正常人的瞬间,赶紧离开。
阮葵扇当时没有太过在意,她现在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别人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她去哪儿打听的?”
卢竹久解释不清,只好胡言乱语:“我……在海上漂了几天,问鱼咯。”
然而,当时阿竹也和阮葵扇说自己的身体在海上漂,她等了很久,才魂灵归位。
卢竹久打了个寒碜。
明明和阿竹只见过一面,她的这一段经历卢竹久甚至都能答上来。阿竹和阮葵扇讲过她打听时所问的问题,和阿韭的想法如出一辙。
太巧了。
阿竹那会儿也想过装作迷路的狼妖。
卢竹久背后发凉。
她赶紧转移话题,但阮葵扇冷不丁地一问:“那会儿,其实问的是花草吧?要不然怎么想起林间的狼妖呢?明明离海那么远。明明阿竹当是在东海长大,却早已忘却海边的生活。”
“我不记得了,”卢竹久语气坚定地敷衍阮葵扇,“我现在要是有那种天赋,能和机关对话该有多好。我现在也就能听听你们说话,别说花木了,虫子和鸟的叫声,我好久没听到了。”
“冬天嘛。”阮葵扇笑了一下,“宗主的药,可真的灵?他们传你之前生病,就是能听花木的声音,你总觉得太嘈杂,所以头疼难受。”
“那可不是一般的头疼……”卢竹久想要补充,但后来意识到她的头疼是韭菜精刚成为人形还不稳定时的症状……阿竹怎么会有呢?
千年以来,阿韭的记忆已然混沌不清。
她甚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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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里见到海边的阿竹。
卢竹久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做阿久,怎么阮葵扇偏偏提出来这么一出呢。
倒也奇怪,久儿当年想来禁地,不是为了灵泉基金,而是为了找阿竹的过去?
卢竹久望着阮葵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忘了阿竹和久儿吧。
眼下检验月光杯才是要紧事。
易朗在入口处找到柳青骊。
这个机关果不其然,可以把门口的巨石升起来,让柳青骊轻松钻入小小的洞口。
只不过柳青骊那时候手里拿了太多东西,巨石升起来的过程中,散落一地。
石头又烫手,所以捡起来也不容易。
易朗想帮忙,柳青骊不让。
他便离开巨坑,到外面看看真正的入口是何种模样。
这处禁地,果然不止一层。
易朗站在入口出往里张望,随后施法一探深度,发现里面有大大小小的晶石在火海当中。
他听到柳青骊的呼唤,便同他一起和卢竹久她们汇合。
卢竹久和阮葵扇正在研究石室里的机关。
阮葵扇对灵泉宗的机关布置有所了解……只有几种可以组合,其他的他们做不出来。毕竟,各门各派有自己的专长。
卢竹久颇有天赋。
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却一猜一个准。
好似石室的机关都是如此。
抑或是,之前真的见过。
当下,谨慎为上。
她们只是往前一步去检验月光杯,而不是挨个试机关当玩乐。
易朗被他们推选成触碰机关的人选。
他听见后面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便决定他自己来拿主意。
检验月光杯的真假,方法数不胜数。
灵泉宗每处禁地有独特的灵气,再加上易朗所长,两种灵气检测便可知真假。
说实在的,他和阮葵扇两个人检测一下月光杯的反应即可。
反而比在禁地里找到灵气之源要容易。
易朗拿出灵泉基金,这个最方便探测灵气的法器,对着入口试探。
石室里的三人见他忽然转身对着入口,忽然安静下来。
易朗手中的灵泉基金,随着他施法,闪着微微光亮。
他往前走了几步,再后退几步,接着他一转身。
他手中的灵泉基金仿佛满月一样光亮异常。
“我就说嘛。”柳青骊感叹道,“灵气之源肯定在最里面啊。”
阮葵扇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对禁地很熟悉,尽管现在说服不了柳青骊和卢竹久,但也不至于犯简单的错误。
卢竹久看着易朗,思绪蹁跹。
她感觉这里的机关似曾相识,而易朗似乎也有同感。
她想起来那天在卢家集周边的山中和易朗感谢他是“十世恩人”,易朗误以为是石室。
卢竹久的确去过一个石室。
她不断往里走,十分恐惧,忽然猛一回头。
她望见入口,有隐隐灵力光晕,越来越强。
61. 石室汤药
阿韭尽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况。
白茫茫一片。
她最终无能为力,转身躲到角落,屏住呼吸,细细倾听身后传来的声响。
一阵又一阵,人的低语。
像是经文,像是账本,单调无趣使人昏昏欲睡。
阿韭听得用心,却仍然听不懂句子里的任何一个字。
就偷偷看一眼。
阿韭贴近石墙,轻轻扭头看去。
她见到一直巨大的蜘蛛……形状的光斑,和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太吓人了。
阿韭不敢再看,只是想着那蜘蛛网也是光影,还是蜘蛛是真实存在的。
念经的声音倏地停止,紧接着传来打斗声。
比起黑暗的洞穴,近处的妖兽更加可怖。
阿韭蹲着身子朝石室深处走去。
石室有机关,她慌乱地乱碰,能再往里进去一间是一间,根本不管之后的退路。
可妖兽也跟着她一起往深处走去。
她在一处石门关闭的地方,看见一袭白衣的人影。
妖兽和人在对决,她见不得那人惨死再她返回的路上,于是努力回想刚才机关操作的顺序,帮助那人在机关门开合之间躲开妖兽。
操作机关和观察战况,是两个方向。阿韭见白衣人往门的方向跑去,她便再敲机关把石门合上,可是一股力量挡住了门。
“铛铛铛铛!”
阿韭换着拳头敲机关,希望能快一点。
可惜,毫无用处。
妖兽太强大了,怕是连阿韭自己也小命不保。
她落下紧握的双手,深吸一口气往后退,忽然听到白衣人的声音。
“是你吗?”
阿韭终于听懂了一句。
“还记得我吗?”白衣人的声音很是温柔。
阿韭探着头,想看看白衣人在和谁对话,然而在这个角落里,她什么都看不见。
白衣人突然语气一变:“别躲了,我看见你了。你在这里挺久了,别以为我一直没发现。”
怎么可能?
阿韭下意识躲闪开来。
她随后听见了一个女声:“没有我?你都要被杀了。总说你们宗门有至高无上的法术,我看……行!我不说了!把剑放下,别吓着它。”
“你们……”白衣人惊讶地问,“能心灵相通?”
“我把我的记忆渡给它,使其平静。”女子声音忽大忽小,也能是忽远忽近,“入了歧途,可就成不了人形了呀。”
“它怎么了?”白衣人的提问,阿韭也很关心。
阿韭察觉那两人尚未发现自己,便大胆地往前凑了凑。
她听见白衣人得知眼前的妖兽并不是他要找的,便一剑斩杀妖兽要带回宗门交差。
后来的女子不依不饶,非说他没问清楚就动了手。
“我不理解!之后后悔了可别找我。”女子很是生气,“你之前叫我帮你保住妖兽,结果你却自己杀掉它。线索断了,以后可别怨我。”
“我的判断从未错过。”白衣人语气冰冷,“你走吧。莫再添乱。”
过了一会儿,阿韭刚想出去,又听见女子的声音:“你疼不疼啊?妖兽的黏液把衣服都烧了。”
“不用管我。”
“那机关石门你会打开?”女子的语气满是质疑,“我逃跑的经验,你可比不过我。”
“少废话,”白衣人有些心虚,“我可是一个人走到此处。你快走,别再折返了。”
阿韭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才小心翼翼从石室逃出去。
路过妖兽的残骸时,她觉得恶心难受根本控制不住。出去之后,才想起当时来石室要看壁画,结果毫无收获,她也再不愿回到这里。
柳青骊突然拆开一包点心,浓郁的香气令卢竹久回过神来。
“灵力方向难判断,总不至于是入口呀。”柳青骊和阮葵扇分起点心,“你们俩倏地转身,吓坏我了,吃点东西,好好想想吧。”
“禁地的灵力场在变化,”易朗一脸严肃,“灵力之源,仿佛被阻断了似的……”
“这不过是是时雪寮的机关,”阮葵扇敲了敲墙上简单的石头转盘,“我们灵泉宗就学来最基础的那几个,不会有那种阻断之力的……我干洒扫那些年,也是学到点真东西的。”
“话是这么说……”易朗贴着墙,缓步前行,他推了一下石板,机关动起来,也不过是开门和转门而已。
这个机关结构他见过。
那一日,他追着妖兽进入石室。
因为麦秋告诉她妖兽的巢穴有壁画,那里多半是他要找之人曾经待过的地方。
巢穴嘛,易朗天真地以为是简单的洞穴。
他跟着尚未成型的妖兽潜行,发现一张蜘蛛网在洞穴口困住了它。
原来是蟋蟀成精。
如此小妖,却有如此之前的妖邪之力。
或许所寻之人,真的化成蟋蟀了。
蟋蟀精见到妖兽,不由分说挣扎起来。
易朗想要帮它,却被蟋蟀误解,反而攻击起来。
他还记得古神的名讳,以前念一遍就能压住妖兽。他试了又试,没有效果。等回过神来,他困在石室里进退两难。
他动了一下机关,往石室深处去,妖兽也紧追不放。
石室的门时好时坏。
为难之时,他觉得有古神之力在守护着此地。
妖兽里的神之灵,是不是要脱离出去了?
易朗趁着妖兽冷静下来,小心问话。
然而妖兽却盯着他的身后。
石室之内的灵力场变幻莫测,越来越快。
易朗挥剑对着身后,看见了麦秋。
麦秋,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易朗非常诧异。
但他很快意识到麦秋打着引渡记忆的借口,抽取了对方的灵力。
灵力减少,邪力跟着衰退。
蟋蟀精并不强大,很快就蔫下来了。
麦秋跟易朗邀功,结果易朗恼羞成怒,斩杀了这只蟋蟀精。
动手的时候,易朗有些害怕。石室之中变化的灵力场,使得他的法力不稳,险些伤到自己。
或许真的有神力保佑吧。
机关动了起来,伤身的法术被石门挡住,只在衣服上留下一点脏污。
这不是神力相助,会是什么呢?
易朗试着按照那日施法时的情形触碰机关。
“咔哒!哗啦!铛铛铛!”石室打开了一条向下的楼梯。
柳青骊激动地往前探路。
卢竹久紧跟上去,叫着“师兄、阿姐”,让他们快一点跟上。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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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阮葵扇从没想到此处石板能向下打开。
易朗感叹:“神力相助。”
“时雪寮帮忙修的石室,灵泉宗弟子一砖一瓦亲手建起来的。哪儿有什么神力。”阮葵扇一边嘟哝,一边走在他的前头。
石室的地下一层,四周嵌满了晶石。
柳青骊和卢竹久察觉到这些都是妖邪石,堵在楼梯口不敢前进。
阮葵扇让他们让开,运气施法,晶石渐次发射起莹莹光亮。
“往里走,最亮的地方就是灵力之源。”阮葵扇朝前走去。
“且慢。”易朗在后面叫她,“晶石的光彩,在左边的墙面上断了。”
“时雪寮的机关,防止会飞的小妖钻空子,上下左右都会设防,”阮葵扇解释道,“但是操作机关,石室地板和墙壁会转换位置。”
阮葵扇回头看到大家不肯相信的样子,便一脚踩住了前方的机关。
这个石室仿佛是一个放到的八角花瓶,一下子滚动起来。
晶石上最亮的地方瞬间连成一线,但转眼又断掉。
阮葵扇补救一般撤回腿,又不信邪地再踩了几脚。
卢竹久观察了一下,问:“发光的地方,每次都不一样呀?”
“是,这样才能将妖邪之力困住。”阮葵扇反问她,“在这里熬的药汤,才能抑制妖气嘛。”
柳青骊抽了抽鼻子,他身手一指:“那边有药味儿。”
“是条捷径。”易朗感叹道。
阮葵扇知道自己刚才多此一举,她追在他们后面,埋怨道:“本来也是,灵泉宗的禁地,被你们搞得跟妖兽老巢啊古国遗迹啊湖底迷城一样吓人。”
“查验月光杯,严肃一点嘛。”易朗回她。
卢竹久也跟在后面补充道:“不能因为是小事就松懈嘛!”
他们四人往前走到深处,见到地上有药罐的碎片,猜测这里离灵力之源越来越近了。
柳青骊有些好奇,问起卢竹久当年服药的事情。
卢竹久敷衍了事,阮葵扇却让柳青骊问易朗。
“她吃什么我不知道,”易朗不想回答,“不过,这里的药吃了没效果,我还帮忙去外面买药求药……灵泉宗有一块地,都专门给她种药。宗主接她过来,纯粹就是添乱。”
“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阿久呢,她可是宗主的小心肝。”阮葵扇挽住卢竹久的胳膊。
“过年时,她同宗主讲了几句话?”易朗反问道。
柳青骊拿手数了一下,回答:“四句。”
“不吉利。”易朗听了咂舌。
卢竹久心里委屈:“赶紧检查月光杯嘛。青骊哥哥,你是见证者。”
阮葵扇不管不顾,接着问:“你觉得阿久不吉利?那你当年还帮她?”
“易朗师兄,心善嘛。”卢竹久帮他解释道。
阮葵扇反而问卢竹久:“当年你缠着易朗,都问了些什么?”
卢竹久哪里会知道阿竹的事情。
易朗对此缄口不言。
“儿时的同伴,坚守的秘密……”阮葵扇忽然反应过来密函里的内容,“你是不是来灵泉宗之前就认识易朗呀?”
卢竹久摇头后点头,又再摇头。
易朗浅浅答道:“我不记得了。”
那一年,阿竹初入灵泉宗,对谁都很有害怕,唯独觉得易朗特别亲切。
62. 见证月光
易朗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只是想守护那个秘密,那时他对阿竹也只敢告知一半的秘密。
他看着眼前的阿久,念着她若毫不知情,反而更有益。
然而阮葵扇有些不依不饶,非要提起过去的那些事。
她和柳青骊都曾见过尚年幼的阿竹频频去找易朗。
阿竹来灵泉宗之前,常和年纪相仿的孩童一起,易朗比她年长几岁,她觉得能说上话,大家自然可以理解。
起初,易朗对她很是冷漠。
他本来也非热情之人。阮葵扇在热闹的交易堂待久了,听惯了各种流言蜚语,其间鲜少提及易朗的名字。
他和交易堂公事公办,平日也不依靠行研堂的研究,大家对他了解不多,难得提及一两次,只说是他一个人去吃饭。
柳青骊也独自一人吃饭。
他记得那时候见到阿竹追在易朗后面,一看就是饿了,易朗分给她半个饼,阿竹攥着饼,和易朗聊着,直到最后也一口没吃。
易朗听到阮葵扇和柳青骊把过去的事讲得如此具体,他只好承认想起来一点。
他记得阿竹那时候魂不守舍,每天睡很多,吃得也不少,但依然分不清幻梦与现实。阿竹念着易朗和荀家药肆的人相熟,便想求一点醒魂汤。
易朗听到“醒魂汤”三字,他自己倒是从浑浑噩噩的午后中清醒过来。醒魂汤一分药九分毒,早就不让用了,阿竹小小年纪,却对此有所耳闻。
阿竹当年解释说是梦里梦到的。
编借口都编不好,易朗当然拒绝了她的请求。
阿竹不肯罢休,她又找了易朗几次。
她说整个灵泉宗她就信任易朗。易朗当时反问她,为何对宗主如此无情,明明是救命之恩,转眼就忘却。
阿竹说没忘,她觉得自己能适应听见花木声音的奇怪能力,只是宗主着急,才想到此招。
宗主有多急呢?
易朗听了阿竹每天服用的药,觉得她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于是,易朗拿来醒魂汤给她,劝她不要再碰宗主的药。
卢竹久是否还能听见草木的声音,无人知晓。易朗只知道她很快让人改口叫她久儿,也不愿意出门见人了。
——不见人,不见草木,自然而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当时的阿竹,也就知道这些。
久儿不出门,自然也不知道她和宗主之前关系热络。
只有易朗察觉到宗主有些怪异。
他打探一番,才知道宗主寻阿竹回来,给她喂的药汤并没有让她听见花木之音的症状缓解,而是让她渐渐失去神志,终得灵体分离,就可以拿去复活一个人。
复活谁呢?
易朗没有那么多闲情调查这个。
随着禁地废弃,阿竹日常所服的药,没有再经禁地灵力场的沾染,便当作寻常苦汤,喝了也不伤身。
久儿不喜欢苦味。
宗主后来也没再派人送药了。
此处禁地,灵力场诡异至极,修为不深者,估摸着待到现在会变得恍恍惚惚。
易朗端详着卢竹久。
她眼里神采奕奕,凑到新一处的机关前面。
阮葵扇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之间拍一下,但卢竹久迟迟未动。
她在回味刚才三人混乱的谈话。
林正青所留密函当中,“儿时的伙伴”指的是易朗,虽然令人诧异,但林正青的确无从得知阿竹流浪在外时的经历,然而密函提到的“秘密”是荀家药肆给的醒魂汤吗?
卢竹久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尤其是在她发现易朗眼神躲闪之后。
她身旁的三人都对此处言之凿凿,坚定地声称这个禁地是制药的地方。
卢竹久环顾一周。
她困惑的表情,令阮葵扇很是担忧。
“此处寸草不生,难不成是这里熬汤药?”卢竹久自言自语,“……灵气混乱,寻常的火生不起来,火法术不够稳定,怎么熬汤呢?”
阮葵扇听出来她的意思,推测道:“用火晶石,这地面之下,当是不少吧?”
“煲汤而已,至于贴一里地的火晶石吗?”卢竹久跺了跺脚,地面返回空洞的响声,“这范围,都可以十个人泡池子了。”
“这一层没有那么热,”易朗轻轻说,“这些药罐的碎片都是温乎的,汤根本烧不起来……”
“那么,他们当时在禁地怎么……?”柳青骊问道。
易朗见阮葵扇又要乱猜,便直接告诉她是那煎好的药在这里吸收灵气。
阮葵扇没有怨他之前话藏了一半,反而问起卢竹久可否有了关于灵气之源的思路。
卢竹久听了易朗的话,她恍然大悟。那时宗主想带阿竹来禁地,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实现。于是过了药效,宗主便不再执念于此,才肯放久儿一条生路。
宗主给阿竹的药看似无用,其实长期服用之后,在禁地之内才有反应。
卢竹久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她见过这间石室的结构。
不是说那个令她迷路的石室,而是卢家集外古国遗迹之中,坍塌一半的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块砖,一踩上去,墙壁就来回晃。
怪吓人的,所以卢家集的人都知道那里。
那个地方叫复活台。
据说从下到上走一圈,飘散的魂魄就可以归位。
那些年阿韭精神恍惚的时候,卢家集的散修巴不得灌醉她,带她到复活台,让她快一点好起来。
——阿韭那时候不明白他们到底是真对她好还是要害她。
阿竹的魂魄不稳,宗主想到复活台也可以理解。
——宗主对阿竹到底是好心还是利用,如今的阿久根本不敢猜。
卢竹久确信这是复活台的结构,她回想起她们进来是边上从上到下,眼前只要走到底端,再往上走,就能激活禁地的阵法。
明明是第一次来,卢竹久格外笃定。
其他三人觉得此法可以一试,他们便跟着卢竹久触碰机关,尽量找下行的通道,再到深处之后,他们寻到台阶和残损的木梯,互相帮助一点一点地往上走。
易朗先行探路,卢竹久紧随其后。
他爬上木梯之后,担心梯子易断,便让柳青骊先上来,实在不行他拉两位姑娘往上走。
卢竹久看到阮葵扇上去时轻轻松松,她便随心地踏上木梯。
木梯“嘎吱”一响,易朗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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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拉她上来。
卢竹久激动地谢谢他。
易朗却恍惚之间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他曾经如此救过阿韭,可是太久远了,他早就忘了。
易朗心跳加快,但刻意压住气息,提醒道:“小心一点,别把嶙金石弄掉了。”
“按着呢!”卢竹久说完,瞥了他一眼,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阮葵扇本想让她们俩重新走在四人前面,但看眼下这般模样,她和柳青骊嘀嘀咕咕,怨着他们俩个个装傻,说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没走多远,禁地的法阵开启。
柳青骊叫着卢竹久和易朗拿着月光杯来到法阵中央。
卢竹久举起月光杯,等了半天,一点声响都没有。
阮葵扇叫她赶紧从法阵当中出来。
易朗独自检验月光杯的真假和灵力。他轻轻施法,阵法光耀晃得卢竹久和阮葵扇睁不开眼眼睛,她们缩在一起,相互抵在对方的肩膀上。
柳青骊反应快,用了一张符,勉勉强强看清了月光杯的变化。
“好了。”易朗垂下手臂,他方才紧闭双眸,现在没缓过来,悄悄眨了眨眼。
卢竹久见他缓缓从法阵中心走出来,期待地说:“那我们走吧。”
“月光杯未有声响,你们可看清了它……”易朗见到卢竹久吃惊的表情,立马改了说法,“没什么问题就赶紧回去吧。”
“我是唯一的见证者。”柳青骊转头对阮葵扇说道,“今天,多亏了我。”
“多谢了!”阮葵扇阴阳怪气,“没有我前半的付出,哪有后面这些事。”
“刚才在禁地门口还后悔绕路了呢。”柳青骊埋怨道。
“这不是套出来话了吗?”阮葵扇小声在柳青骊耳边说的话,一下子激发了月光杯的反应。
“密函是假,秘密是真。”
月光杯的声音令四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易朗早在禁地门前就怀疑阮葵扇他们做了别的事情,如今看来正是拿了林正青的密函。他再偏头看向卢竹久,她低头愧疚的模样,正好坐实了这一点。
用不着易朗逼问,阮葵扇直接把密函掏了出来。
“你都看过了,”阮葵扇小声说道,“帮我拿着,我得腾出手把我买的东西拎回去。”
易朗没有看过密函。他刚想拆开,听见卢竹久叫他先追上柳青骊他们。
逃得可真快啊。
易朗和卢竹久站在之前爬上来的木梯前,怀疑他们是抱着东西直接跳下去的。
在禁地之中,她们不知过了多久。
来到外面,月亮还挂在树梢。
阮葵扇想把禁地门口复原,柳青骊想早点回去证明他们的清白。
易朗觉得没他什么事儿,只想拿走密函回去再看。
然而,他走到一半,卢竹久跟了上来。
“葵葵阿姐她……”卢竹久替阮葵扇解释道,“有点自责。我……能不能把密函借我,还回去?”
易朗继续大步向前:“还给她和留在我这里有何区别?”
卢竹久不知如何作答时就停在原地揪袖子,想出答案时见易朗走远赶紧跑上去。她走走停停,反反复复,终于把思路讲明。
63. 赏灯之夜
为赏灯节准备之时,阮葵扇做灯笼又快又好。她曾以为这些小技巧许久不用早已生疏,还和柳青骊与卢竹久炫耀了一下。
然而听过柳青骊提起卢竹久灵泉基金修为的事情之后,她时不时出错,甚至掰枝条的节奏也乱了起来。
尽管那时柳青骊提出利用赏灯节来解决问题,阮葵扇提出开市之后再说,但柳青骊和卢竹久能看出来她自己在暗中担心。
她一直惦记着。在卢竹久赶赴赏灯节之前,她伪装成扫地老人,悄悄盯着林正青的行踪,越来越放不下。
阮葵扇知道易朗不是她所想的坏人,,可她对林正青却拿不准。在卢竹久和易朗前去禁地的时候,她拉着柳青骊去寻找方才珍宝摊子前的那些散修。
柳青骊觉得她不太对劲,明明着急检验月光杯,她又要拿糖人,又要跟随散修,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两人暂时分开,柳青骊打探灯谜的答案,阮葵扇去拿糖人。
如此安排,阮葵扇拿到糖人就后悔了,她怕是柳青骊问不出来什么,于是她计划绕道至领密函的地方蹲守那些散修。
柳青骊没有直接问散修,反而顺着一路的灯谜和他们的话语,蒙对了答案。他早早到达了领密函之处,看着其他人一个个过去对暗号,又目送他们失望而归,心里对谜底有些动摇。
柳青骊对林正青散播假消息的行为的态度也有一些动摇。他想起前些日子和卢竹久讨论的新的衍生品,林正青的消息若能传播成功,可以有机会在低位用衍生品,对于卢竹久来说更划算一些。
阮葵扇匆匆赶来,她也猜出了谜底,和柳青骊的想法一致。她在心里埋怨柳青骊没有赶紧拿密函,但在嘴上却谢谢他耐心等自己过来。
柳青骊拦住阮葵扇,但阮葵扇非要确认密函里的内容,因为怕卢竹久开市当天受到打击,柳青骊看她都在休息的日子想着开市后的事,很是感动,便就一起去拿密函。
藏着密函的人脾气不好。兴许是一天见了几百个蒙不对又急性子的人,他口干舌燥又一肚子怨气。
阮葵扇颇能理解那人的心情,所以她一个人出面去谈,顺利地答上谜底,又让对方不要声张,悄悄把密函给他们,还得接着装作无人猜对的样子。
柳青骊对阮葵扇赞不绝口,然而他看了密函只有短短几句,而且含糊不清,他便笑话林正青的点子还不如他和卢竹久的。
正在兴头上,柳青骊却被阮葵扇泼了冷水。阮葵扇总觉得密函别有深意,再加上易朗和卢竹久约在禁地,相互关联,她一定能查出来什么。
柳青骊那时候不理解,只是信了她后半句,在禁地多加观察肯定没错。
如今,从禁地归来,卢竹久解释去禁地和拿密函两者不相干,但柳青骊却越来越相信密函有用。
阮葵扇反而有点失落。她和柳青骊初看密函时,也觉得这封信里的消息没什么用,只是她为了得到密函,付出了不少代价,她心里不甘。
眼下,柳青骊和卢竹久发现了密函的价值,她的心更加难受。林正青传消息的事情本来对卢竹久没有坏处,如今消息穿不成了,柳青骊难得发现用衍生品的契机,也随之消失了。
卢竹久安慰她,时机总会再有,但是她见阮葵扇自掏腰包拿的钱,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可惜。柳青骊简单计算一下,只要他们能早点搞出来衍生品,月钱加奖赏,阮葵扇和他三个月就赚回来了。
更何况收买了林正青的人,对他们不算是坏事。阮葵扇乐观,柳青骊通透,卢竹久也跟着笑,但转身就找借口见易朗。
卢竹久支支吾吾地说:“葵葵阿姐其实什么都没说,是我想把密函要回去。密函我拿回去,林正青师兄发现事情不如预期,也只会怨我们,不会想起你。更何况你……易朗师兄……你们的计划因为我们偷拿密函而失败,你会伤心难过吗?”
当然不会。
易朗看着卢竹久难得一见委屈的眼神,违心地点了点头。
卢竹久心里一揪。
果然是来对了。她赶忙提议:“还来得及,易朗师兄。多亏了葵葵阿姐让那边的人佯装无人答对,我还来得及把信拿过去……从这里跑过去,大概一盏茶的工夫,来得及。”
“跑得挺快……此处也无妖邪或凶兽,何必省着那点灵力不用法术呢?”易朗拿出密函,捏得紧紧的,“瞧给你吓的,别伤到了自己。法术用不好,那就不用。慢一点就慢一点……这么晚了,赏灯也要散了,散修猜对密函,也传不出去什么了,反而他们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推测,或许有益于你。”
卢竹久方才紧张得不小心施法掀翻了身边的大石头,她费劲力气将其推回原处,忽然抬头看易朗:“所以……你不难过了?”
“你说呢?”易朗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在期待卢竹久立刻回答,“都要忘了那会儿你这么高,每天晕头转向,法术学不好还在练习时来找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关于阿竹的记忆,阿久这回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易朗继续说:“伤心难过又能如何呢?顺利能成的事本来就少。越复杂的计划,失败的可能就更高。那时候你懂这些道理呀。”
卢竹久这才反应过来:“看我跑过去,不是能逗你一笑吗?嗯?易朗哥哥,你就想看我着急的样子吧?扭头了……我绕到哪边,你躲哪边呀!别把密函举高,我够不着啊!易朗哥哥!……但你觉得密函不送回去,也可以吗?”
易朗垂下手臂,轻轻答了个“是”。他打开密函,卢竹久配合得用雷法术给他照亮。
“噼里啪啦!”
卢竹久的法术不稳,或是本来这一招就是这样。
易朗在响声之中,根本没办法看林正青写的一行行小字。
他在法术一闪一闪的光亮中,眯着眼睛观察卢竹久的表情。
卢竹久正在认真读他手中的密函。其实刚才已经看过一遍了。她扫读很快,根本意识不到闪烁的光令人头晕目眩,她只是凝视着信纸,纸的边缘,纸的一角,易朗的手指……许久都没翻到下一页。
“阮葵扇说的都是真的?”易朗问道。
卢竹久肯定地答道:“那是自然。这密函……估计就是个引子。”
“你可真是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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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用看了,”易朗合上信,“我本来……我浪费了一晚上,想抢这密函来看上面的话,结果被你们抢先了。这密函随意处置,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无所谓了。”
“我明白了,你真心想帮我,但信不过林正青师兄?”卢竹久手指间的闪雷法术忽然稳了起来,亮光照在她和易朗之间,“那别瞒着我嘛,易朗哥哥?”
总算是称呼亲切一些了。
易朗一边把密函重新收好,一边声音的低沉地问:“那你瞒着我的事呢?”
“啊?什么?”卢竹久一惊,“没有啊……我……过去的事我是真的忘了,前一阵子的事情,从春津回来脑子糊涂,记不得了……我……”
“想到哪儿去了?就这几日的……赏灯节的……”易朗见卢竹久眉眼之间都是困惑,便直白起来,“今年的灯笼多了不少饮食相关的谜面,灵泉宗能准这种谜题,你让阮葵扇找人通过的吧?”
“不是,不是,我可没有……”卢竹久歪着头问,“写糕点饮子,不行吗?那么晦涩,你怎么看出来是吃的?”
“是你出的吧?”易朗目不转睛看着卢竹久,“藏不住了?有灯谜想让我看,为何不直接和我讲?”
“我……”
“不早了,我回去猜灯谜,还赶得上领东西吧?”易朗问完,便朝灯火通明的那边走去。
“拿不拿都行了啦。”卢竹久追着他走了几步,见他虽急却慢,便停下来问:“没有妖邪,没有凶兽,费一点灵力闪现过去嘛。”
竟然学起自己说话。
易朗回头看了一眼卢竹久,加快步伐:“事事如愿就没意思了。你都那么说了,那东西领不领得来,我也不在乎。”
心口不一的卢竹久着急起来:“你不去领灯谜最后的奖赏,我自己给你拿来嘛!”
她的闪现法术还是不够灵,没能赶去多远的地方,反而差点栽在沙坑里。
她立马站直,连身上的沙土都不掸下去,又要试上一试。
卢竹久终于平稳落地。
落在了易朗的身边。
白费力气。
卢竹久恨自己今天笨手笨脚。
“跑吧!”易朗实在没办法,“一盏茶,让你先行半里。”
卢竹久摇头拒绝:“你还要拼凑谜底,先让你半里。”
易朗侧目看她一眼,低头一笑,消失在荒野之间。
卢竹久原地转了一圈,气得跺了一下脚:“藏都不藏!”
她伸展了一下胳膊,接着压了压腿,拼尽全力朝赏灯街跑去。
卢竹久气喘吁吁来到易朗面前,见到他抱着一大壶热酒在等她。
然而,她转身去找边上的摊主打一壶泉水。
卢竹久只是太累太渴,想喝点凉的。等她回过神来,易朗怀中的酒被他自己一饮而尽。
“你喝掉了第四句的答案。”
“……别告诉我谜底,让我自己慢慢猜。”易朗望向前方数不过来的灯笼,形形色色,五彩缤纷,其间多了卢竹久的身影,在左右两侧来回走,一摊接着一摊问热酒从何处来。
64. 朦胧晨光
翌日清晨,卢竹久被奇怪的烟呛醒。
朦朦胧胧之间,她梦见赏灯大街的尽头有人在烤羊,她叫着易朗一同朝那边跑去,也不知是羊肉被大家分完了,还是她走错地方,她向易朗道歉,下次一定要带他吃到。
易朗察觉到附近有羊妖出没,她们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只烤羊怎么回事。易朗觉得是羊妖被人抓来烤之后从烤架上挣脱开来,卢竹久可不认为羊妖那么傻,在她眼中,羊妖是故意引诱其他人上钩,活跃一下赏灯节渐渐沉闷的气氛。
要不然她怎么往远一望,看见一直香喷喷的烤羊在路上跑呢?那只烤羊绕着圈子跳来跳去,终于向卢竹久这边冲过来,连带着烧烤的烟味,离她越来越近。
烟雾迷住的她的视线,也让她从梦里醒来。
天还没亮。
屋内也无烟。
这怪味道……是外面走水了?
卢竹久慌张地裹了披风开门出去看。
脸对脸,她撞上了阮葵扇。
卢竹久来不及问个清楚,阮葵扇就拽着她回到屋内。
“披这么厚,千万别热坏了。”阮葵扇关好门窗,“今天开市,我来找你借笔记……你这是还没醒呀?”
“葵葵阿姐,这才几时呀,我睡得正香呢。”卢竹久甩开披风,又想回到方才的被窝里,“笔记在那个架子上……刚才的烟,你可有闻到?”
“小小幻术,还真能骗到你呀。”阮葵扇笑着去按卢竹久的指示寻找笔记,“我怕敲门吵到别人,所以才出此下策,味道如何?”
“香喷喷的,我都舍不得醒来……”卢竹久坐在床沿,她又回想起来梦境的最后,“也不是什么好结局,我梦到一只羊妖被烤了,怒火冲天地向我跑来……”
“往好点想,说不定是冲着你身上带的盐,给它自己再调调味儿呢?”阮葵扇拿到了笔记,“这个?柳青骊休息日时研究的就这么一点?”
卢竹久点了点头:“是啊。在梦里,我和易朗逛得好好的,哪儿有盐啊。”
“逛得好好的?那还不是‘闲’的。”阮葵扇坐在桌前,用法术点亮了所有的烛火,随后她吵卢竹久那边一看,又灭了一盏小灯。
“葵葵阿姐,你这么说我就睡不着了。”卢竹久又站了起来,她想坐到阮葵扇的对面去,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忆昨夜的赏灯的情形。
卢竹久穿过整条街,也没能找到一摊卖酒的。有的商贩毫无保留,告诉她灵泉宗的宗主不让带酒过来。
禁酒令下,易朗的壶里难道也是泉水吗?
他装作微醺的样子,只为了逗她玩吗?
卢竹久不肯相信。
她缠着易朗,非要喝酒。
什么密函,什么灯谜,什么过年以来期盼的礼物……卢竹久全部都抛之脑后。
她那时问易朗的酒可否是他自己带来的,易朗只说她不细心。
如今想来,卢竹久觉得在这件小事太过要强。她因为易朗的话,拉着他在赏灯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连投壶的杆子都玩了五局,只为了问出摊主有没有藏酒。
那时候她站在易朗身侧,看他因为输了自己一局而不甘心,简直像盼了一千年的美梦。
赏灯节刚开始的时候,卢竹久还在心里嘀咕没有卢家集那边热闹。可是卢家集再热闹,也没有易朗一起陪着快乐。
她忽然想起一开始时想找易朗报恩,只是单纯地暗中跟着他。
见不到就算了。
权当是萍水相逢,卢竹久心里并无执念。可后来见了易朗在忙碌间隙游玩的样子,她才想着一定要和他说上什么。
哪怕是一句话,哪怕是“多谢”也好。
夜晚星河灿烂,灯火斑斓,易朗在她的身旁,要往前接着走还回叫上一声“阿久”。
卢竹久没找到酒也不觉得遗憾。她甚至有些庆幸,没有晕乎乎,而是记住了赏灯节上的种种。
“今天开市,如此昏昏沉沉可不行。”阮葵扇看笔记的途中突然抬眼,“这几页笔记格外旧……”
卢竹久走过去,探头一看:“青骊哥哥那时看了很久,他觉得能派上用场。不过需要三天左右。”
“那岂不是被林正青那边占了上风。”阮葵扇细问过她们当时的研究成果,发现笔记翻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停在最浅的那一层。
阮葵扇对“违约掉期”的兴趣并不大,她更想在开市之前分析出会出现的几种可能。
首先是如柳青骊预料,卢竹久的灵泉基金因为虚假膨胀的修为,在开市时估值大跌,那么那时候做出来“违约掉期”赶不上亏损的速度。
另外一种可能,赏灯节的谣言有效果,卢竹久的基金涨幅直接超过了预期的修为修正的量。
在这两种之间,可能虚假修为消失的速度变缓变少,或者将那部分和他人置换成普通的修为,共同摊平风险。
“而且还可能……”阮葵扇刚想继续说下去,却看见卢竹久双手揉着脑门。
卢竹久越听越头疼,她猜林正青那么狡猾,能和易朗互相防备,肯定不是简单的策略。
她缠着阮葵扇细细分析,想挑出来最可能的情况。
阮葵扇让她打住:“阿久,又不是选一个灵泉,然后持有不放手……这种交易时的技巧,交给我来做吧,你不用这么费心思……”
“可是……”
阮葵扇鼓励她:“可是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分工呀,午后等好消息吧。”
卢竹久期待地看着她,随后却打了个哈欠。
“宗主习惯中午出来转一圈,”阮葵扇收拾笔记准备拿走,“你睡回笼觉可别被他抓住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知道啦,知道啦,葵葵阿姐。我就是打个哈欠……”卢竹久嘴上这么说,但是身子不由自主朝床榻那一边偏。
送走阮葵扇之后,卢竹久感觉晨光正好,便决定穿衣打扮,出门一看。
天一下子暖和了。
荒漠之中的灵泉宗,却有着江南一般的气候。
明明前几天还不这样呢。
卢竹久满是疑惑走在园中,渐渐意识到休假的时候,洒扫弟子没有维护结界,因此前些天灵泉宗又寒又干。
而今他们天不亮就起来,把一切重新打理好。
休息半月有余,行研堂的人起来的也早。交易堂的人甚至早早就到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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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空空的广场。
卢竹久横穿广场,她没寻见平日在此练习的新弟子。
她松了口气,但再行几步,发现他们在交易堂后面收拾许愿牌。
卢竹久凑过去偷听,这些新弟子听到同伴愿望已经实现,所以后悔目标没定的简单一点,想着篡改许愿牌上的内容。
还好。
卢竹久庆幸他们不是一早就开始练功。
然而她刚要离开,突然听到这些新人又说他们来这里比其他人浪费了一个时辰。
不过交易堂在乎时机,而非勤奋,他们互相宽慰彼此。
为懒惰感到心虚的,一下子只剩下卢竹久一人。
她不肯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特地赶往易朗居住的那一片。
那附近花香四溢,空无一人。
卢竹久盼着经理堂的大家都还在睡觉,可是她发现本应放在门边的行研堂的报告,已经没了踪影。
只留有灰尘里的痕迹。
——洒扫弟子还没顾得上这一片。
易朗彻夜未眠。
他烦恼密函的情况,担心林正青另有所想,也怀疑赏灯节上喝的那壶酒有问题。
宗主有禁酒的要求,酒贩藏得很深。需要对上暗号,才能领一壶酒。
这个暗号,林正青曾经和易朗提过一嘴。易朗本来找不到地方,没想到他从荒野重返大街,直接遇到了。
那个摊子卖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琳琅满目的钗子和饰品在前面堆得满满当当,后面摞着一层一层的精致梳妆匣,再之后不起眼的箱子里,藏有酒罐。
这个摊子上面挂着的灯笼,有卢竹久出的谜题。
仿佛是林正青安排好的,专门放了卢竹久会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引她喝下这一壶酒。
易朗领来酒后,他在等卢竹久的时候,觉得他自己想多了。
然而卢竹久一过来,他发现那个摊贩眼神紧紧盯着卢竹久。易朗觉得不妙,便将酒一饮而尽。
所幸无毒。
但味道过于寡淡,易朗很是不喜。
卢竹久在大街上来回往返,路过此处,看过灯谜,扫了一眼丁零当啷的小东西,就去下一处了。甚至摊贩叫她多看一点,推荐了几个适合她的,她都没有再多逗留。
那时,易朗注意到摊贩的眼里寒光一闪,但他卖的东西很招人喜欢,来客太多,根本顾不过来,更不可能追上去把卢竹久拉回来强行塞给她一壶酒。
赏灯节上平安无事,易朗越想越不对劲,他听到窗外洒扫弟子们起来忙碌,便也在夜色之中前去找林正青。
在月色下,林正青背对着大门打坐。
易朗步伐很轻,但还是让林正青察觉到了。
林正青早就料到他会过来,但没想到赏灯节的布局,从珍宝棚到珠宝摊,都被易朗发现了。
“那不过是一壶真言酒,”林正青运功起身,“她没喝上,无妨。阿竹不擅酒力,之前喝了容易说胡话,后来学会闭口不言……甚至闭门不出了。我备酒,就是以防万一。”
“以‘盼’万一吧。”易朗见他转过身来,脚下有些不稳,“昨夜的计划可否顺利?”
65. 开市当天
“不顺利。”林正青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
易朗听了一惊。
仿佛他面前的人才是喝了真言酒的人。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两人合作本就该交代底细,没有隐瞒。
“我还能做什么吗?”易朗冷静地问出关切的话,“纵然只余短短几日,还有补救的余地。”
“当时我提出来帮你,而今你怎么问起我的意见了?”林正青邀易朗进屋一坐。
不顺利。
这三个字听上去和看起来是截然不同的震撼。
易朗见林正青的屋子比往日乱多了。墙上挂了纸,桌子上也铺满了。
他随意一瞥,望见上面都是密函里所写的内容。
至于写这么多遍吗?
至于写这么大字吗?
易朗狐疑,却偏偏不问。
他关心的是赏灯节上遇到的人:“这回的人,可否值得托付?”
林正青忽然僵住,慢悠悠地答道:“那是自然。守了一晚上,到最后都没能放弃。”
随后,他收拾出来桌椅,让易朗先坐一坐。
易朗见他在乱作一团的屋里踉踉跄跄的样子,便自己动手拿过茶壶,放在小小的火炉之上。
“那是旧茶,你可别喝。”林正青见他生火,赶紧叫道,“昨天的酒还有一些,热一热喝吧……没放药,寻常酒……还是你不想同我讲真言?”
“哪里的话。”易朗顿了一下接着又问,“昨夜的灯谜太难了?”
“你我都是灵泉宗自己人,灯谜难与不难……”林正青笑了一下,“这不都是我嘱咐一声的事情吗?猜谜的乐趣,在于过程和氛围。他们猜不出来,才能把话传出去。”
林正青见酒微热,伸手比划让易朗先喝。
这哪敢喝。
易朗分明记得昨夜阮葵扇猜对灯谜拿到密函,眼前的林正青却拒绝承认。
或许是他说的不够具体?
林正青说的是阮葵扇拿到密函之前的事吧?
易朗脸上闪过一丝迷惘,瞬间被林正青捕捉到了。
林正青笑道:“昨夜的真言酒……这酒劲儿到了现在还没好啊?我当然信任他,能把事做了就行,密函有没有及时发出去,那是尽力就能做到的吗?有些事啊,得信运气。”
“那不顺利的是……?”易朗接着问道。
“人心叵测。”林正青盯着他的眼睛,“最怕言行不一,想要的和在做的不一致……是吧?”
“是。”易朗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林正青发现易朗没有从前冷静,但他也不在乎他的慌乱。
易朗做错了什么吗?他哪怕另有想法,他们二人开市赚一笔的计划仍然能照常进行。
这一切尚在他熟稔可控的范围之内。
真正令林正青不安的,是那个格外擅长散布消息的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之前好好的,赏灯节当天却突然变了卦。
也不能算是变卦,只是消息来得格外晚。林正青本来嘱托别人根据情况变换谜底,结果却迟迟等不到新的消息。
林正青刚开始以为一切照旧,但那位神秘人给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令人吃惊。
“什么消息?”易朗问道。
“犹叶盐的事,你可否记得?”林正青垂眸沉思,“那个人说她自己早就知道,看不上现在对此热衷的灵泉维护者……”
“具体来说……?”易朗附和地问道。
林正青心里有怨气,之前缺少净化盐让他亏了不少,于是这次听到卢竹久的故人早有犹叶盐的消息,话里话外都是不甘。
林正青嫉妒卢竹久突然起来的好运,反而怀疑起神秘人的本意。
易朗这回彻底相信林正青合作的神秘人正是麦秋。
麦秋没那么多歪心思。这么多年来,易朗和她太熟悉了。
“正如先前所说,能做成事不就好了?她消息晚了一点,奇了一些,但说到做到……”易朗话说到一半,林正青喝酒呛了一口。
易朗见状,立马关心起来:“等会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灵泉宗的其他人或许听你的话就能明白过来……只不过那三个字我不方便说。”
“下酒菜,我差点忘了,我这儿还有一些……”林正青缓过劲儿来,尴尬地四处看,“隔了一夜,怕是放坏了。”
林正青说完,赶忙给易朗倒上一杯。易朗不好拒绝,他抿上一口。
接着,易朗继续刚才关于散布消息的神秘人的话题。
林正青却不愿再听,他侧过头去,藏住自己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都是素未谋面的人,易朗甚至和她没有往来,为何对她的品行如此笃定呢?
易朗和林正青话不投机,决定缄口不言,然而林正青却灵光一现,问他:“你是不是……越过我和那神秘人私下联系了?”
易朗立马否定:“昨日我哪儿有工夫搭理麦秋啊。”
“瞧你这个样子,”林正青笑得古怪,“真言酒还真的有用。”
“我和她只是曾经相识。”
“行了。你认识她也是情理之中。”林正青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时候不早了,来我这里别让人看见。”
易朗穿过交易堂前的广场,四下无人,唯有远处假山石和树丛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记得往年是研习的弟子在那边偷偷挑拣许愿牌。易朗也有冲动把他挂上去的那个拿回来,但他步伐矫健朝本来的方向前进,一刻都没有停留。
易朗没能在行研堂附近的院子寻见他想见的人。
卢竹久在灵泉宗闲逛,没有同任何人讲上一句话。
时过中午,她再次穿过交易堂的广场,听到研修中的弟子的争吵声,直接捂上了自己耳朵。
新弟子今日新学的法术颇难掌握,稍有不慎会伤到自己,而他们面对的课题,用简单的术法也能完成,几个一同练习的弟子就此争论不休,甚至要打了起来。
不愧是交易堂的研修弟子。
几丈之上,交易堂也吵个不停。
阮葵扇受不了,赶紧过去拉架:“新年开市初日,有新的想法是好事嘛,是否要实现并不急于一时嘛……是吧?先忙手头的事情,我把今天的想法都记下来,之后大家再讨论,如何?”
柳青骊低头瞥见阮葵扇费力地拽着他自己往后走,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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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理衣衫,同眼前人小声道歉之后,默默一人走到交易堂的角落里。
柳青骊想一个人冷静片刻,然而阮葵扇悄悄跟了上来。
“我们再想办法。”阮葵扇一边安慰他,一边观察周围人的视线。
柳青骊看出来她此时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们现在有太多交集,便挥手示意把角落的座位让给阮葵扇。
阮葵扇补充道:“吃一堑长一智,先观察半天再说。”
柳青骊轻轻颔首,接着又朝交易堂中央走去。
阮葵扇参悟不透柳青骊的意思,歪坐在交易堂边缘的座位,不由得叹气。
她早起为卢竹久的基金准备,只是准备而已。
柳青骊却火急火燎等不及,立马在新年想法讨论时提出做“违约掉期”这个衍生品。单是解释这是什么就耗掉他人的大半耐心,再提起为何要做,更是堵上了其他人说想法的机会。
柳青骊里引起其他人不满。
纵使他的想法再好,可实在不是时候。
晨会散了之后,柳青骊四处见缝插针地劝说别人早一点批准做新的衍生品。有些人很欣赏他的想法,然而只要看一眼其他的人眼色,便只能回绝他。
柳青骊后来和别人吵起来,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但阮葵扇越来越心慌。
怕不是惹得大家都反感起来,最后能成也不行了。
阮葵扇想等灵泉基金亏损到引起别人注意时再去提此事。
她明里暗里透露坊间有关于卢竹久的新传言,昨夜在赏灯时听来的传闻,阮葵扇没事就说上一句。
交易堂里的人,听惯了卢竹久的故事,本来只是当笑谈。待到午后,卢竹久灵泉基金所投的灵泉全都大幅波动,他们才把那些话真正放在心上。
柳青骊集中精神,盯着灵泉波动的数值。若是全部大跌,他就可以说衍生品可以用在经理堂所有的基金上,然而他盼着盼着,灵泉的波动逐渐两极化。
他拿笔在纸上计算,发现综合下来卢竹久的灵泉基金表现领先于其他人。
这可和预想中的完全相反。
柳青骊看向阮葵扇,两人正好视线相对,阮葵扇叫他赶紧过来。
“怎么?基金涨了,在这里晒太阳更舒服了?”柳青骊没想到阮葵扇还在交易堂的角落里坐着。
阮葵扇仰起头,感受暖洋洋的日光,悠悠地说:“林正青和卢竹久的基金都涨了。”
“是。我算了一下,涨幅差不多。”柳青骊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你叫我过来,你也不怕被连累?”
“你还知道自己遭人烦了?”阮葵扇看着他,笑了一下,“我们把密函的事情想简单了。林正青这个人啊,真正厉害的是他后面的帮手……”
柳青骊俯身凑近阮葵扇,问:“怎么说?”
“灯谜和密函只是他的散布消息的一环。”阮葵扇低声说,“我在这里偷听半天,有人说卢竹久的灵泉基金上次大涨,也是她儿时伙伴的功劳。”
“那是把我也算上了。”柳青骊一边笑一边坐直身子。
他刚要离开,阮葵扇使了个眼色,让他亲自去问问看传言的真假。柳青骊刚想拒绝,阮葵扇便先行离席。
66. 新的消息
灵泉宗交易堂的小木牌一个接一个在绳子上从外面滑向交易堂正中。
起初只是几个人看着木牌在聊天,等到阮葵扇和柳青骊从交易堂边缘凑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期待小木牌上的最新消息。
传言说卢竹久的来历不简单。
和大家预想的神秘的亲身父母不同,而是她的故乡虽是小地方却人人有所耳闻。
宗主捡到她的地方,隔几年就有大事发生。这一回,有人去农田里频频偷土运走,终于被村民抓了个正着。
偷土的人正是卢竹久儿时的同伴。
具体名字没有人关心,交易堂的人以为外面的人缺少吃食会去偷菜,没想到如今萧条得都要偷土吃。
众人惊诧之际,小木牌传来更多的细节。
那人偷土不是为了直接拿去吃,而是给城里的富人造花园。富人家的园林,为何会需要从这么远的农田里拿土?本就是种花铺路,根本不是种菜嘛。
和灵泉无关的消息不会传到交易堂。众人很快意识到那片农田灵气浓郁,有人猜测灵气出自土壤之中,于是拿去放在府上。
多地灵气汇聚又碰撞,真的有了小小的灵泉。或许不能让修行者收益,但是对疗养身心颇有成效。有人久病卧床的家人身体渐渐恢复,有人不想自家园林落了下称,家里的假山和池塘没有灵气便越看越不顺眼,于是城里对灵土的需求越来越高。
这些新鲜事,在犹叶更是层出不穷。犹叶盐发现之后,灵泉维护者早就利用新的净化盐做起了生意,在颇有灵气的地方稍微净化一下,结出来水果都更甜。
在那棵果树下读书,脑子也灵光了。
此事是真是假,交易堂的人无从得知,他们只知道传言那人和卢竹久是旧时,说自己和卢竹久觉醒了同样的天赋。
交易堂有人议论道:“这些话可万万不能让宗主听到,他要是再领养一个小孩子进来的话……”
“卢竹久的天赋……宗主可见识到了!”别人笑着回答他,“再养义子,也不找和卢竹久同样天赋的人啊,你说是不是吧?”
交易堂众人笑得开心,而后没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一个个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忙起手头的事情来。
从天而降的小木牌上写的传言,他们都不再关注了。
阮葵扇和柳青骊,今日做不成衍生品,便闲来无趣,拿起来一个一个看下去。
这些谣言看起来和卢竹久儿时的同伴有关,阮葵扇仔细读后,发现都有一点牵强。若说真能和卢竹久扯上关系的,还是卢家集那边的一则消息。
卢家集散修众多,大家聚在那里,与其说是为了修行,更多是生活舒适。
热闹的街巷,遍地的茶楼酒肆,还有隔几日一次的大集……现在的修为能维持人形,在这里过上一年又一年,他们就很满足了。
修行嘛,就是为了生活好起来。
整日吃吃喝喝,只要不去荒野,用不上什么法术,他们的修为再多也是浪费。
看过这些话,柳青骊皱起眉头:“都说了不需要那么多修为,怎么还拿元圆鼎投灵泉基金?”
阮葵扇接过小木牌一看,指着重点说:“卢家集的大集,周边的凡人和小妖都会过去,若是那些人修为深厚,卢家集散漫的散修可承受不住,灵力是会互相干扰剥夺的呀,你看,散修们也利用这一点获取修为……”
卢家集有一家人养兔子,散修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修为,让平凡的兔子突然成精。兔子精尚未成为人形,但颇通人性,所以被散修们使唤去卢家集外的山野里考察。
据说在古国遗迹钻进常人不能去小洞,找到了宝藏。
不过兔子精死得快。
卢家集的散修们为此感到可惜,可是兔子繁衍快,他们清晨为丧生的兔子落泪,午后就去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培育新兔子。
阮葵扇和柳青骊一愣。
卢家集的散修要是用元圆鼎的修为去培育兔子就好了。然而那些散修非要把修为送到灵泉基金,再拿给自己用,之后传功给一窝兔子。
“可能这只是一则传言……”柳青骊不太相信小木牌文字的真实性。
阮葵扇却感觉卢家集的散修不只是在养兔子:“可能元圆鼎的修为不太够用,除了兔子,他们说不定还养狼呢……”
“犹叶盐净化方便才多久啊,他们就想出那么多花样来。”
阮葵扇摇摇头:“你说反了,他们早就想出这些招数,只是困于净化盐不足,没法实现。以前净化盐攥在灵泉维护者手里,看现在这样子,寻常散修也能拿到一些了。”
“好似落后的是我们,我还以为交易堂消息灵通呢。”柳青骊望着前方,小木牌一个又一个从远处飞来,传灵泉价位的板子一闪一闪,人们热闹讨论着……却也只是沧海一粟。
阮葵扇想劝他不用那么悲观,毕竟散修那些小花招和灵泉宗处理灵泉关系甚微。但交易堂门口传来喊声,打断了席间平和的氛围。
没有别的事。
经理堂的人受林正青之托,叫几个人出去。
他对交易堂的新消息很是上心。通常经理堂人选择灵泉,注重灵泉本身的长期情况,对每天的波动和闲言碎语一般的信息并不在乎。
唯独林正青不一样。
他靠着散布坏消息,再反手收封口费过活,如今面对一波又一波出乎意料的新消息,他反而迷失了。
关于卢竹久的出身,关于她旧时的好友,林正青听到了太多的可能。
明明和“麦秋”合作过数次,他自信满满地和易朗联手,却难得一见地失控了。
林正青缠着他在交易堂的熟人,一定要查清麦秋是何人。
交易堂的人很是为难,深入调查这种事,之行研堂的专长。他们看林正青走投无路的模样,不得不答应下来。
暮色合拢,林正青找到易朗。
“你不用麻烦行研堂那边了,”林正青眼神熠熠,“我打听到了。麦秋昨天在赶路,今天刚刚安顿下来,所以消息影响的灵泉和预期有一点偏差。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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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都看过了,卢竹久和你的基金波动有些大,但整体趋势都是向上的……”
“……劳您费心了。”
“我的基金平稳,并不是我提前联系了谁,只是凑巧了……”林正青佯装镇定,但他的慌乱在易朗眼里,根本掩饰不住。
“不亏就行啊,不是吗?”易朗顿了一下,“麦秋那边的消息,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就是按照计划来的消息。”林正青正色道。
易朗凝思后问:“用上犹叶盐之后,灵泉维护者的那些新举动,分散了灵泉本来的灵力,他们将灵力和散修甚至凡人私下交易,本来灵泉能产生的修为,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可是今天怎么有的涨那么多呢?”
林正青解释说,犹叶盐对小灵泉净化更有效,于是总的修为更多了。然而他转念一想,大灵泉分散出去的灵力,他们的基金也没法用上,一下子又说不通了。
易朗在心里暗喜。
看林正青从自信到慌张,不是出于报复,也不是缓解那日急着挂许愿牌被骗的怒气,而是易朗一直以来捉弄人的乐趣。
他早就知道犹叶盐,自然也早就知晓灵泉维护者那之后的种种举措。
去菜地里偷土,会让灵泉下跌。
但是养兔子去荒野吸收灵气带回来,可是好事。
诸如此类的做法,麦秋能一眼能判断好坏。
她把真的假的好的坏的消息,虚虚实实地传达过来……好像她知道易朗和林正青合作了一样。
易朗想找林正青,不仅要确认卢竹久的基金真的能如期涨幅超过元圆鼎虚假修为消减的速度,还是想让更多人牵扯进来。
灵泉宗经理堂名下基金所投的灵泉,可不能错过犹叶盐带来的全新机遇。
林正青觉得易朗所言甚是,他若能帮上其他人,说不准能在灵泉宗给自己换来个好名声。
然而他细想一下,不禁笑出声来:“我哪儿有办法让别人换灵泉去投啊。”
“交易堂那边,你想想办法嘛。”易朗垂着头说道。
林正青见易朗失望的模样,鼓起劲来,说:“答应你了,我一会儿就去问问看。倒是……”
“倒是什么?”
林正青直视易朗的眼睛,问:“麦秋她如今到了云州,似乎是从春津绕路过去的……那地方,你可知怎么过去方便一些?”
云州。
富饶之地,周围的小宗门两只手都数不过。
——每个宗门都做不大,因为云州的商贾容不下修行之人。
麦秋去那边做什么?
易朗的疑惑一闪而过,他反应过来这是林正青的试探。
“那边灵泉维护者都进不去,且得隐藏一番才行。”易朗反问林正青,“云州那边那么远,你赶赴过去,灵泉基金能顾得过来吗?”
“问问而已。况且我打理灵泉付出的精力,你也不是不知道。”林正青笑了笑,“倒是远方的合作者,我从未见过,真令人神魂不宁啊……”
67. 藏书阁外
易朗附和地笑了一下。
辞别林正青之后,他在灵泉宗闲逛,维护一新的园林,没法让他宁静下来。
果然不能指望林正青。
眼前的事情悬而未决,他的心思又放在了打听麦秋身上。
麦秋在云州。
易朗想去藏书阁找找资料。
他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对于麦秋的去向……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保持距离,在春津重逢之后,易朗不能说不好奇,但更怕麦秋又过来缠着他。
易朗真正在乎的是云州。
——他坚定自己的想法,朝藏书阁快步而去。
藏书阁门口的守卫垂头丧气地倚靠在门口。易朗直着往前走,视线躲着他,却还是被他横着身子拦住。
易朗没有低头,只是停下脚步,対躺在地上,而后抓住他的腿的守卫,轻轻说:“起来。要是被宗主发现了,别被骂得眼睛哭肿了。”
“已经肿了。”
难以置信。
易朗低头看着赖在地上不肯动的守卫,不得不用法术把他薅起来。
“就知道易朗你不会跟宗主告发我,”守卫一脸悲伤,令易朗听不出他此话是喜是悲,“你对我用法术的事,我也不去告密。”
“起来。”易朗无可奈何,“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易朗成了藏书阁守卫心中灵泉宗最好说话的人。
其他人常常対守卫的行为大惊小怪,易朗听了见了,处变不惊。
——他转头就忘了。
刚刚宗主来过藏书阁,把守卫骂了一顿。
原因他不甚清楚,多半是赏灯节的灯谜答案出了点问题,有人提前泄露,或是有人弄错顺序,总之守卫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他很委屈。
可宗主临走之前,藏书阁里面窸窸窣窣窃窃私语声,在怒气中显得格外聒噪,又怨守卫没有维持好里面的秩序。
藏书阁里肆无忌惮闲谈的人,守卫都得罪不起。
如今安静下来,他更是心里憋屈。
“行了,”易朗安慰他,“我去里面找档案,且需一段时间,有我在他们吵不到哪儿去。等晚些时候,我去托人跟宗主那里夸夸你,如何?”
守卫立马直起身子,精神抖擞。
易朗思考了一下,说:“林正青和他那几个人熟人来藏书阁的话……你到时候告诉我。”
“包在我身上。”守卫脑子活络,“看过的书,去过的区域,我都帮你记下来。”
易朗满意地点点头。
他朝藏书阁深处走去,关于云州的资料都被人借走了。
茫然之时,每句私语都震耳欲聋。
易朗顺着声音寻去,绕过层层书架,找到了藏书阁小门。他推门出去,见到卢竹久顶着一册书在挡太阳。
躲在阴凉处的两个人,易朗只看背影的一角,就知道是柳青骊和阮葵扇。
前面三人的身边的书卷堆成小山。
易朗不由得猜测藏书阁里关于云州的架子那么空,都是被他们搬走了。
这么巧吗?
易朗退后几步,绕到藏书阁墙边,企图偷听。
柳青骊因为交易堂不准他做衍生品,期待了多日的愿望落空,想找个由头出去散散心。阮葵扇劝他应当如柳枝一样柔韧,而不是来一阵小风就折断了。
卢竹久同他推荐卢家集,说那边热闹,又推荐京城,讲那边安全,后又提犹叶,那边多新奇。
柳青骊没言语,但易朗能从卢竹久的语气里猜出他不情愿的表情。
“就说一说你儿时喜欢的地方嘛。”柳青骊终于开了口。
卢竹久一扭身子,遮光的书册掉了下来,“唰”地一声,她赶紧接住。
“我不记得了,”卢竹久小声嘀咕,“你问我灵泉宗里我喜欢去哪儿,我都答不上来。”
“藏书阁。”阮葵扇附和道,“你就只去那么几个地方……嗯?灵草园在哪儿?药酒窖在哪儿?”
“藏书阁嘛,喜欢与否我说不上来。灵泉宗内,我只熟悉这些地方,才经常去呀。再说了……”卢竹久噘着嘴,“我连‘十五日,千杯不醉’都给忘了,还能记得小时候喜欢去哪儿吗?”
“唉……”阮葵扇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俩一个忘不掉衍生品没成,一个惦记着枕边小纸条上要做的事,但都过去了……在这里冥思苦想也没用呀。”
“话是这么说,”卢竹久跺了下脚,“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赏灯节那天就是十五日吗?我看到‘千杯不醉’那个摊子了,卖杯子的,可我想着找酒,当时扫了一眼就走了……下个月十五日,还来得及吗?”
“没有人摆摊了……”柳青骊回答道,“唉……我心虽悲痛,但出去散心一事,我也不是空想呀……这么多书卷找出来了,想问一下阿久曾经去过哪一片,吃过哪一家店,她都不说。云州那么大的地方,我当何处落脚……?”
原来是没有出行经验而已。
易朗眉头微颦,他想去云州……只因为卢竹久曾经在那边待过……而已?
“藏书阁还有这么一块宝地呀。”易朗走上前去。
卢竹久立马跑上前去,她连连感谢易朗帮忙处理了她基金里的修为。
阮葵扇趁她和易朗说话时,赶紧把散落一地的书卷藏了藏。方才宗主在藏书阁转了一圈,若是让易朗发现他们偷偷把书拿出来,还开了闭锁多年的水榭,宗主定然会怨下来。
她的一举一动在易朗的余光里显得格外瞩目。易朗觉得还不是道谢的时候,他让卢竹久不用此时费尽心思想什么谢礼。
卢竹久见易朗眼神飘远,便跟着侧目看过去。
“这边废弃许久,池子里没有水,草长了又枯败,堆在那里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好看。”卢竹久解释眼前的风景,“我们意外撞开了那扇门,才不是特意来这里的。”
禁地都去过,易朗不在乎眼前废弃的水塘。
他盯着地上摞起来的书卷:“你们借来云州的记录……”
柳青骊突然凑到易朗边上:“师弟,宗门外面你熟悉,我过两天要休息一阵子,说说云州那边有什么好去处呀?……这些书里,太多太杂,我找不到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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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葵扇凑到易朗的另一边,在他耳边低语:“劝他留下来做衍生品。”
易朗盯着眼前的卢竹久,卢竹久迷茫地摇了摇头。
“云州那边那么奇怪,为何选择哪里?”易朗问完,大步绕开他们,走到水榭的石凳坐下来。
阮葵扇附和地点点头。
然而柳青骊不依不饶,问:“哪里奇怪?”
“那边的宗门众多,都做不大,说明灵力浑浊,是不祥之兆呀。”阮葵扇回答道。
“城里的百姓高价买土,土还是偷来的,可见……越来越乱了。”易朗补充道。
柳青骊不在乎这些。
毕竟天下哪里不乱……云州可比阴森森的春津听上去好多了。
卢竹久劝道:“你们说云州变了,我儿时去过的地方,说不定也变了模样,青骊哥哥,你不要去了嘛。”
柳青骊依然固执。
易朗对此无所谓,但是突然听到卢竹久说起云州的“千杯不醉”在赏灯节时也摆了摊,便转了念头。
“别去了,”易朗劝道,“云州名窑曾产过奇杯神壶,用其饮茶饮酒,能提神醒脑,如今想来多半是用妖邪之土而成,那边城里人家的花土都有灵气……或是妖邪之气,太危险了。”
柳青骊嘟囔道:“宗主刚才说没事。”
“但林正青也有去云州的打算……”易朗话说到一半,见柳青骊惊诧的表情,便听了下来。
阮葵扇微微一怔,问:“昨天交易堂收到关于云州偷土的消息……林正青师兄不是专门为卢竹久的灵泉基金准备的吗?”
易朗摇头。
阮葵扇跺脚:“果然得小心行事。今日看灵泉波动如此之大,还以为在林正青预料之中。结果竟然不是你们的安排……要是这样下去,阿久基金里的真实修为,明天……还不至于,后天就全都没了。”
柳青骊慢悠悠地说:“放宽心,今天他们拒绝我做衍生品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嘛,所有人的灵泉基金都在波动,交易堂会想办法调一部分修为来缓和一下……反正,他们看不上阿久和我想的衍生品。”
卢竹久无助地看向易朗:“你不担心基金的波动吗?这两日跌了太多了。”
“犹叶盐广泛使用嘛,”易朗很是冷静,“只影响一时,打理灵泉在乎的是长期,行研堂那边的分析……目前还没有关注犹叶盐,你我担心这个,无非是平添烦恼。”
柳青骊歪头一想:“林正青竟然走在行研堂前面……这样行研堂的分析不就会受他的假消息的影响了吗?”
阮葵扇劝道:“你不是当年跟在宗主身边了,如今身在交易堂,只能顾着交易堂内的事。”
柳青骊叹了口气,随后捡起一卷书,看着上面记载的布庄名录,一页一页地翻着。
一看就知道他又想去云州了。
卢竹久劝他不要去那边,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当年阿竹的经历,越想越心里没底。
她看着易朗,发现他轻松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易朗欲言又止,过了许久,终于问道:“你们想的衍生品,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