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不许亲我!》 1、第 1 章 燥热黏腻的夏日,树荫密布湖边的小道旁,日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阮葵双眸上跳动,惹得她眼皮动了动,下意识朝热源挪了挪。 冷,湿冷,无数阴湿的冷气往她身体中的每一个毛孔里钻,唯有身边那一点热源可以消减几分。 她想起来了…… 方才她正和一群姊妹在湖边散步,正走着,不知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随后她便掉进了水里。 她只记得湖水寒冷刺骨,从四面八方灌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是哪个好心人救了她? 她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瞧见那张清澈透亮、带着一点儿担忧的双眼,却惊得弹跳躲开,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没顾得上疼,惊叫一声:“娘诶!怎么是你!” 贴身丫鬟藕香匆匆跑近,将她扶起来,小声解释:“小姐,是元少爷救了您。” 她觉着不对,上下左右看看自己…… 天诶,她怎么还穿着那个死呆子的衣裳! 藕香又小声解释:“您自个儿的衣裳全湿透了……” 阮葵眼前一花脚一软,又要往前跌去,元献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你你你你!”她一下眼不花脚也不软了,后退好几步,稳得跟柱子一样,指着元献道,“你你、你还真是古道热肠啊!” 元献上前一步。他浑身也湿透了,湿发贴在脸上,身上还在滴滴答答掉着水珠,瞧着有几分狼狈,但腰杆直得如松:“葵妹妹……” “停!”阮葵哪儿还顾得上瞧他狼狈不狼狈、清隽不清隽,急忙高喊一声,一手抬起阻挡,一手便要将身上那件霁色的外衫脱了去,“我谢谢你,我先、我先……” 不是?她的外衣呢!! “小姐,您从水里出来时外衣就不在了,应该落在水里了……” 阮葵深吸一口气,捂着心口急急离去,只留一句:“我头有点儿晕。” 她头何止是晕,已经晕得要昏过去了,扶着藕香的手边走边哭丧着脸问:“方才到底是何情形,你跟我仔细说说,不要漏了。” “方才您掉进水里,奴婢们都快吓坏了,幸好元少爷路过,毫不犹豫脱了外衣就跳进了水里……” “行行,这段可以略过,可以略过,我主要是想问,我和他、和他……”阮葵满脸是一言难尽,比比划划半天,没好意思开口,“就是、就是吧,我和他,我们、我们……” 藕香看她一眼,小声道:“您和他是嘴对着嘴从水里出来的……” 阮葵眼前一黑,真昏过去了。 …… “到底是怎的了?好好的在路上走着怎的就落水了呢?” 睡梦中,她迷迷蒙蒙听见有人说话,刚要睁眼,说话声又继续了。 “幸好是被救起来了,休养两日,一定要去拜拜水神,还有那个救人的,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是祖母的声音。 “姓元,叫元献,是唐姨娘胞妹的孩子,从小就在府里读书。”接话的是她母亲刘夫人。 “我记得我记得,他读书好,夫子夸过好多次,只是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了。他今年是不是要参加院试了?准备得如何了?” “这个我便不清楚了,要问问唐姨娘才知晓。” “她能懂什么?她也不识几个字。改明儿叫了那孩子来,我亲自问问。”老夫人顿了顿,招呼丫鬟,“你去,将我前儿收的那副文房四宝拿了送去给元少爷,要他好好读书,安心准备几个月后的院试。” 藕香连声应,脚步声出了门。 刘夫人跟着也道:“虽是热天,但那湖水冷得很,我这里刚好有些补品,拿着一起给了元少爷,让他预防着些才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老夫人起身,“既然大夫说了无碍,我便先回去了。这两日还得多注意些,刚落了水,仔细着凉。” “我记下了,我送母亲出门。” 脚步声齐齐往外去了,阮葵睁了眼,盯着帐子,满脸生无可恋。 刘夫人送完人回来,见她醒着,欢喜道:“葵宝,醒了?” “娘。”她撑起身,没精打采。 “快将姜汤喝了,以防万一。”刘夫人摸摸她的脸,将姜汤喂给她。 她喝了几口,瘪了瘪嘴,想问,又问不出口。 刘夫人见她欲言又止,轻声细语说明:“今日众目睽睽,又还有旁家的小姐在,此事是过不去了……娘瞧那元家的孩子是个不错的,老实本分,读书不错,家里关系又不算复杂,你嫁给他,应当不会吃亏的。” “哇——呜呜呜呜……”她张着嘴就大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我讨厌死他们一家人了!我才不要嫁给他!我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他!” “好了好了,娘知晓你不喜欢唐姨娘,可唐姨娘是唐姨娘,你元表兄是你元表兄。就凭他今日奋不顾身救你,你便不该说这种话,让人听去以为咱们不识好歹忘恩负义呢。”刘夫人温声教训完,又将姜汤喂到她嘴边,“来,将姜汤喝完,发发汗。” 她不说话了,喝着姜汤,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微辣微甜的姜汤都多了丝咸味儿。 母亲向来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平时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即使她不愿意,母亲也不会帮她。 她擦了把眼泪,委屈道:“我喝完了,我想出去走走。” “又去哪儿?”刘夫人捏捏她的鼻尖,“平日里便跟个小猴子似的,这里蹿蹿,那里跳跳,这回落水还没长记性?” 她刚擦掉的眼泪又要往外冒:“是有人推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是谁推你?”刘夫人柳眉轻蹙。 “除了那屋里的,还能有谁?”阮葵吸了吸鼻子,“我看那个书呆子就是和她一起陷害我!” “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还有你表兄,什么书呆子不书呆子的?他往后就是你的未婚夫婿了,可不能这样唤了。” 她哇一声又哭出来:“我都差点儿死了,娘不关心我,还怪我如何喊别人……” “娘怎么不关心你了?”刘夫人心疼得抱住她,“娘也怨那推你的人,可事情都过去了,现下便是大张旗鼓的查了,谁又会承认?到处嚷嚷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人心生厌恶。况且你表兄真心救你,你这般空口白牙污蔑,岂不是要伤了他的心?好了不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再哭要不漂亮了。你若想出去玩,好好歇两日再去。” 刘夫人是哄她的。 她生得粉妆玉砌,杏脸桃腮,唇不点而朱,圆润的小脸白里透红,这会儿哭久了,杏眼微肿,跟瓷娃娃似的,也是十分好看的。 可她不在意这些,平日里树上摘桃,泥地里打滚儿,那都是常有的事,顽皮劲儿快比得上府里的几个兄弟了。就是这一回落了水,她也没太害怕,只想着快些出门,将这乱点的鸳鸯谱给拆了去。 府里并不拘着姑娘们读书,她们和兄弟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读书一块儿玩,到了十四五岁的年龄,祖母或许是忘了,也还没提出要分开。 那书呆子平日里就和她在一块儿念书,只要母亲放她出门,她立即能找到他,将他胖揍一顿,叫他一起去和祖母说情,罢了这桩还未明确定下的婚约。 2、第 2 章 磨了好几日,刘夫人见她不但没被吓着,反而生龙活虎满面红光,扛不住她整日念叨,终于放她出了门。 一大早,她挎上小书包便往外跑,到了学塾门口,却鬼鬼祟祟起来,扒在门上,挥挥手指示:“藕香,去!看看那呆子在不在。” “是。”藕香抬步往门里去。 阮葵仍旧扒着门往里探头探脑。 其实她自个儿进去寻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日的画面历历在目,她想想就觉得尴尬,又想找元献说道说道,又不想被人瞧见。 让丫鬟去,可以看看里面现在都有谁,若是只有元献,那就好办了,她直接冲进去,将人拎起来就是一顿胖揍,那呆子肯定哭着喊着求饶,然后他们的婚事就这样简简单单解决了。 若是还有别人在嘛……那就改日再说! “葵妹妹,你身子好些了吗?” “啊啊!”阮葵低呼一声,往后闪跳一步,“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元献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阮葵立即从包里掏出一个圆枕,大喊一声:“呔!” 那圆枕里装了满满当当的荞麦,打起人来可疼了,她一定要给元献一个教训。 元献只是眨了眨眼,伸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去,和她隔得远远的:“我只是想问问,你落水后,身子好些了没?有没有着凉?” “不用你管!”阮葵低斥一声,忽然想起正事,用圆枕威胁,“你,跟我去那边,我有话要跟你说!” 元献点点头:“好。” “你先走!”阮葵呵一声。 元献沉默片刻,道:“妹妹没说是哪边。” 阮葵瞪他一眼,拿着圆枕指了指:“那边。” 学塾侧面,有一片竹林的地方。 他看她一眼,抬步先行。 阮葵前后左右看一眼,没见人瞧见,迈着小步子快速跟上去,跳上竹林边的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这呆子,从小到大都比她矮一截,今年不知背着她吃什么药了,反比她高一截了,但她气势不能输。 “你说!” “说什么?” 她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开口:“你说,那天落水的事!” 元献微微抬头,弯了弯唇,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笑笑笑!你笑什么笑!你救我就救我,你亲我嘴干嘛!”阮葵急得快跳起来了。 “你那时失去意识了,湖水都往里你你口中灌,我怕你被憋坏了,只能给你渡气。”元献小声解释。 渡气啊…… “噢、噢……”阮葵顿了顿,又叉上腰,“那你脱我衣裳干嘛!你这不是纯流氓吗!一天到晚还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虚伪!” “你身上的外衣太重了,吸满了水,若是不脱了,我们都会被带进湖底。”元献又小声解释。 “噢……”她眨巴眨巴眼睛,强装理直气壮道,“那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啦?” 元献看着她,显然是接不上话。 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道理,眼神闪烁许久,才想到应对的话:“那什么,既然是个意外,你现在就和我去跟祖母说清楚,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咱们一笔勾销。” 元献抿了抿唇:“虽是意外,但我与你已有肌肤之亲,无论如何,我是要对你负责的……” “负什么责!负什么责!”阮葵又急又气,“不就是亲了一下抱了一下,明儿我将嘴上的死皮一撕就跟新的一样了!要你负什么责?” “不是这样的,那日有许多人看着,你我之间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还你会对我好的?你谁啊你,我需要你对我好吗!”阮葵跳下石头,一把扒拉开他,“我就不信了!今儿这个婚约我不答应,老天能将我怎么样了!” “咔擦!”话音刚落,她身子一歪,脚崴着了。 元献一惊,急忙将她扶住。 她也一惊,急忙跛着脚躲。 他追,她躲,他继续追,她继续躲,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到学塾门口。 “哟,这样快就私会上了?” 是阮莲的声音,这声音,就算是死了被烧成灰了阮葵都能认得出来,嘴里跟夹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要拐几道弯,听得人耳朵都要练出腱子肉来了。 她冷哼一声:“你少胡说八道,这样的话传去祖母耳朵里,有你好看!” “你少威胁我!现在是你,你自己和人不清不白的。我说那日表兄为何不顾性命去救你,平日里又不爱与我相处,偏爱和你一块儿,想来是早就和你熟络得很了吧?” “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阮葵撸起袖子,跛着脚上前就要扯她的嘴。 “你骂我是狗?”阮莲不甘示弱,也挽起袖子冲过来。 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 姐姐妹妹都来劝,还有浑水摸鱼的,嘴上喊着别打了,手上不知在干嘛,眼瞅着一个个的都要缠成一块儿大麻团了。 元献劝得最着急,可又不好上手去将她们分开,最后只能好高声道:“我和葵妹妹从没有私相授受过,莲表妹这样说,若要让旁人听见了,要如何看待我们这一院子的姐姐妹妹们?” 话落,四下无声。 所有人都停住了,阮葵的手还抓在阮莲头发上,阮莲的手也还拽着阮葵的耳朵。 那些个浑水摸鱼的姐姐妹妹也反应过来,皆是低声道:“都别闹了,一会儿夫子来了瞧见要罚的,快进去吧。” 姑娘们一个挨一个急匆匆走了,阮葵阮莲也松了手,怒目相对。 元献快步走近,低声询问:“葵妹妹,你没事吧?” 阮葵皱了皱眉。她能有什么事?她方才悄悄掐了阮莲好几下,早觉得是自己赢了,心里正得意呢。 她正要躲开,便听阮莲大喊一声:“元献!到底谁才是你的亲表妹!” 元献顿了顿,道:“莲表妹,是你先开口的。” 阮葵挑了挑眉,心晴一下阳光明媚了。 这呆子,还挺有脑子。 她得意地抱住双臂,挑衅地抬起下颌,足尖嚣张地点着地,一脸不屑地看向阮莲。 阮莲握着拳仇视元献,脸越憋越红,最后一跺脚,哭着跑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姨母,说你欺负我!” “哼。”阮葵轻哼一声,转头瞅元献两眼,阴阳怪气,“还不去哄你的亲表妹?” 元献抿了抿唇,没接话,反而又朝她走近两步:“你脚还好吗?” “好着好着呢,去去去!别离我这样近,一股子呆味儿别传我身上了。”她瘸着腿往前走了几步,又回眸,“咱们俩的……那事儿,你赶紧考虑考虑。” 说罢,她扭头就走,也不管人如何回答。 夫子比他们来得稍晚一些,来后会在休息室中坐一会儿,这段时间便是留给他们早读的。 阮葵不爱早读,旁人都在摇头晃脑读书,她在摇头晃脑哼小曲儿,外面有什么动静她第一个就晓得了,阮莲跑回来也是她第一个看见的。 也不知是不是去告状了,但她不在意,她为了逮元献,起得太早,这会儿已经困了,刚好夫子要讲课了,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昨日吩咐的课业都做了吗?”夫子开始点名了,“你,起来将昨日讲的文章背一遍。” 阮葵不紧不慢:“夫子,我前两日生病了在家休息。” 夫子又走去阮莲跟前:“你,将昨日讲述的文章背一遍。” 阮莲挺了挺胸脯,自信开口,流利将昨日讲的文章背了出来。 应当是诗经里的一篇,阮葵听不懂也不感兴趣,连阮莲投来的挑衅目光也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睡觉。 但夫子退了回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回去将这几天落下的课业补起来,我明日检查。” 什么玩意儿?全补起来? 她苦笑:“好……的。” 夫子没说什么,转头上了台讲课。 阮葵听着夫子的谆谆教诲,愁眉苦脸一会儿,犯困了。 迷迷糊糊,夫子好像拍了拍她,她恍然睁眼,盯着前方看,思绪却早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直到说要用午膳了,她跟个小箭似的,“咻”一声,一下没影了。 “真是个饭桶。”阮莲在后面嘀咕一句。 元献轻声道:“莲表妹,在背后议论人不好,况且能吃是福。”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阮莲瞅他一眼,气冲冲走了。 少爷小姐们的住处各不相同,隔得又远,来回一趟不便,学塾里便供应的有午膳,这会儿饭菜香味已传出来了。 阮葵往最里一坐,端起小碗高高兴兴用起午膳来。 她从小吃饭就不用人追着喂,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吃得又香又干净,偶尔脸上沾了粒米,也可爱得很。 也因此,她比别的姑娘都高些,也圆润些,十三四的年龄了,脸颊还是圆鼓鼓的。 她眼里只有碗里的红烧肉,连元献那呆子什么时候坐到对面都未察觉,直到碗里多了块肉。 “你干嘛!”她一脸震惊看着元献,嘴里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咽,“你不吃就不吃,你干嘛往别人碗里扔,你有没有礼貌!” 元献红着耳尖,小声道:“我看你喜欢吃,给你吃。” 3、第 3 章 “噢……”阮葵沉默。 她小时候是做过从元献碗里抢食的事,但她现在大了,她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也嫌弃旁人的口水。 元献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我还没有动过。” 她瞧一眼他的碗,又瞧一眼他手中的筷子,捧着碗道:“噢,那你可以离开了,我看见你胃口就不好了。” 元献垂下眼,微红的耳尖一下失了血色,端着碗和碟子,一声不吭走了。 阮葵看着他的背影,却嘀咕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然后,她将元献给的肉拌了饭,两三口吃完了。 吃完饭,她装模作样往茅房去,却偷摸拐进了夹道里,躲去学塾后面树下睡觉。 祖母怕他们偷跑出去,给学塾装了大门,得到下学的点儿才会开门放他们回去,他们无处可去,吃了饭只能在小厅里歇一会儿。 但她每回对上阮莲,必定要吵起来,她懒得跟她吵,只能在这儿躲清闲。 睡得正香,她一睁眼……嘿,这个死呆子,和她杠上是吧?怎么也在这儿? “这是我的地盘。”她指着他,冷气道,“你,给我滚出去。” 元献拿着书本站起身:“葵妹妹……” “什么妹妹妹妹!那个讨厌鬼才是你亲妹妹!我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赶紧给我走,不要在我跟前碍我的眼,小心我揍你!” “我只是想提醒一声,要上课了。”元献小声道。 阮葵瞪他一眼:“要你说?我不是自个儿醒了?你非得跟来就是想让他们都误会我们的关系,好赖上我是吧?我告诉你,死呆子,给你一日期限,明日你不跟我去与祖母讲清楚,我就剥你的皮,喝你的血,闹得你鸡犬不宁!你别想好过!” “我……”元献上前一步要拦她。 “闪开!”她呲牙咧嘴吓唬他一下,叉着腰先一步走了。 申时初,夫子说下学,她背上小挎包,咻一下就跑了。 藕香正在外面等她,左顾右盼两眼,见里面还算安静,低声询问:“小姐?您和元少爷商议得如何了?您对他动手了吗?” “没,他还算配合,我一威胁,用不上动手他便怕了,说明日就和我去跟祖母说清楚。”她可是要面子的。 藕香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要做的事,哪回失手过?你就安心吧。”阮葵将小挎包摘下,塞到她手中,“累死我了。都怪那呆子,这样好的休息机会都浪费了,若不是他,我定要再磨迹一阵子,才不会来上这个学!快快,我要回去躺着。” 她早将什么自学课业抛去脑后,回去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厢,阮莲正哭哭啼啼跑去跟唐姨娘告状。 “呜呜呜,娘,元献那书呆子又欺负我……”她一进门,便伏在唐姨娘的腿上痛哭起来。 唐姨娘急忙走去窗边,往外张望两眼,将窗子关了,小声训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屋里的才是你母亲你娘,不要这样大声唤我。” 阮莲哭得更厉害了:“凭什么?你就是我娘,我为何要认别人当娘?她们抢走了母亲这个称呼还不够,还要抢走我的未婚夫婿……” 唐姨娘有些无奈:“你不是不喜欢你表兄吗?” “我是不喜欢他,可我也不能看他喜欢阮葵那个小蹄子。我早跟娘说了,元献那个呆子就是想攀上她们刘家,整日里都跟在那个小蹄子身后,偏娘不信,现下好了?到手的人就这样飞了,他今日还帮着那小蹄子欺负我!” “我见他整日只会读书,你姨妈又常常答应得痛快,我哪儿能知晓他还有这样的心思?”唐姨娘叹息一声,吩咐了丫鬟,“去,将唐姨妈叫来,我倒是要问问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说罢,她又看向伏在腿上的阮莲:“其实那日事出后,我便敲打过你姨妈,可敲打了也没什么用,此事不是敲打便能行的,你若想嫁给你表兄,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我想嫁给表兄!”阮莲一口肯定。 她并不喜欢元献那个温吞的性子,再者元献爹都死了,没什么依仗,一直还要靠着阮家过日子,她更是瞧不上,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一会儿,丫鬟便领着唐姨妈来了。 唐姨妈心知肚明叫她来是做什么的,但仍笑着打哈哈:“大姐这会儿叫我来做什么?这太阳都要落了……” 唐姨娘瞅她一眼,沉声道:“你家那个元献,你到底是如何管教的?那日为何要去救那屋那个?你不是不知晓我和她水火不容,便是她那独苗苗死了,我才高兴,好好的,去救什么人?” “大姐,我哪儿不知晓这些?大姐收留我和献儿在此住,我感激不尽,大姐所恨便是我所恨,大姐巴不得她们出事,我又如何会与大姐做对?我家那个从小是在大姐家里长大的,大姐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老实巴交惯了,那日无论是谁,他都会跳水去救的……” “老实巴交?”阮莲直起身,“姨妈怕是弄错了,表兄可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人,他今日一句话,便叫我下不来台,还全是为了阮葵!姨妈不如给我们说句实话,是不是早厌弃了我和姨娘,要转投旁人门下!” 唐姨妈紧忙去哄:“这是哪里的话?我若有这样的心思,老天爷罚我去死好了,若不是大姐……” 话没完,她先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又道:“若不是大姐,我和献儿都不知能不能活到此时,我如何会做这等忘恩负义的事?大姐也知晓,承大姐恩惠,献儿早搬去与阮家的少爷小姐们住一块儿了,我平日也见不了他几回,前几日一出事,我便去教训过他,他也说知错了,只是心急救人,没想过那样多……” 唐姨娘看她几眼:“那你去与他说,叫他推了这桩婚事。” 她那日是气冲冲去问过儿子,可元献哪儿低头认错了?腰杆笔直,只反问她“难道人命比这些事重要吗”,她站在儿子跟前看着他,忽然都觉得有几分陌生,哪儿还能劝得动叫他去退婚? “这……”她犹豫道,“献儿也是想退婚的,可如何开得了这个口?老夫人那里肯定不满,他现下又是要紧的时候,若是耽搁了考试,就是退了婚,也配不上我们莲儿了。” 阮莲瘪了瘪嘴:“那姨妈说该如何?姨妈是不是不疼我、不管我了?” “如何会?姨妈最心疼你了。”唐姨妈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里,“你且听姨妈说,不如就先让你表兄娶了那小蹄子,待婚后,我还不是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到时,我定将她好好收拾一番,再找一个不敬婆母之罪将她休了,届时你再嫁给你表兄不迟。” 她越听眼睛越亮,沉着的脸又有了恶笑,得意道:“还是姨妈想得周全,她欺负我那么多回,我得全报复回来,待她被休弃,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唐姨娘倚在罗汉床上,这会儿才说话:“你是高兴了,将你姨妈吓得不轻,还不跟你姨妈道歉?你是小辈,如何着急都不能与长辈使性子,若再有下次,我定要罚你不可。” 阮莲这会儿开心了,又拉着唐姨妈的手亲亲热热起来:“姨妈,莲儿知晓错了,方才是太心急了,姨妈待我好,我这辈子只想给姨妈做儿媳,侍奉在姨妈身侧。” 唐姨妈也是松了口气,牵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出了阮家二房的院子,直奔元献的院子去。 元献如今跟小姐少爷们住在北园,离这里不远,只是此时太阳要落了,她赶过去时,北院的大门已要关了,她给守门的婆子塞了把钱,才得以通行。 天要黑了,元献院里的灯亮了,他早洗漱完毕,披着衣裳站在廊下,还在温习课业。 唐姨妈不管不顾,气冲冲冲了进去:“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气死我吗!说了几回了,不许你和那屋里的走得太近,你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元献微微抬眼,暖色的烛灯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天晚了,母亲不该出现在这里。荷生,替我送母亲回去。” “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应声,匆匆跑出来,“夫人,我送您回去吧。” “躲开!”唐姨妈一把推开小童,上前又一把夺了元献手中的书扔在地上,“你装模做样看什么书?你那个没用的爹死便死了,什么也没留下,若不是我带着你四处苦苦哀求,你能有今日吗?你再看不惯我,我也是你老子娘,你就是以后当了大官,也不能不认我这个母亲!” 元献缓缓弯身,将书从地上捡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低声道:“我不知母亲这话从何而起,要考试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而已。” “你想安静看会儿书,我不想安静待着吗!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你惹你表妹生气,为何不听!你姨母今日又找我的麻烦了!你知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肯听话了……” 元献垂着眼,接下来的话他不必再听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那些,他已烂熟在心,不需再听了。 手上的书他也看不进去了,若是还能想想什么开心的事,那便是阮葵了。 阮葵身上有太多开心的事了。 譬如有一回,她故意踩泥坑玩,弄得满身是泥,被刘夫人追着打;又有一回,她爬树掏鸟窝,被那记仇的鸟拉了好几日的屎在头上;还有一回,她莫名其妙捡了樟树的果子往鼻孔里塞,以为弄不出来了,哭了半天…… 元献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仍不住要扬起来了,瞥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母亲,又将嘴角压回去。 唐姨妈似乎是骂累了,撑着腰喘了好几口气,又道:“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他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不必听见他也知晓是什么,无非是些老生常谈:要他亲近莲表妹,冷落葵妹妹,要他孝顺听话,不许唱反调…… 唐姨妈见他态度还算好,看他一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埋怨一句:“要不是你老娘也不必花冤枉钱来这里,你以为我想来?” “是。”他垂着眼道。 “好好温习课业,这都什么时候了,都快考试了,我看你考不出个好名次,我们哪儿还有脸赖在这儿不走!” “是。”他又道。 这一回,唐姨妈是真说完了,扭头走了。 元献举着书,却是看不下去了。 小童荷生以为他还在为唐姨妈的话懊恼,上前低声劝:“少爷,莫想那样多,府里人多了事就事多,您只要好好读书就成,您这样勤奋,一定能高中的。” “不必忧心,我没往心里去。” 他只是有些想葵妹妹了。 - 阮葵稍起晚了些,紧赶慢赶,好歹是赶在夫子讲课之前进了学塾。 她一手压下额前飞起的碎发,一手翻开书页,装模做样跟着回答夫子的问题。 突然,夫子点到她:“课业自学了吗?” 还有这事儿呢? 似乎是真有这事。 她心口一紧,低声道:“落下的东西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捡不起来那样多。” 夫子看着她,点了点头:“知晓你一时半会儿学不完,不过你记得此事便是有长进了……” 学塾里立即是一阵低笑,只有阮葵不满撇了撇嘴。 “好好自学,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五日后我检查。” “哦,知晓了。”她也觉着被嘲笑丢人,可她真不想看什么书,一看到那些字她就头晕恶心想吐。 这不,夫子继续讲经了,她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但她昨日睡得挺好,今日无论如何是睡不着,拿着个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只等着用午膳的时候…… 她快速吃完饭,路过元献的位置时,敲了敲他的桌子,低声道:“跟我出来一下。” 元献一愣,快速将剩下的饭往嘴里赶,憋红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往外追。 又在那个夹道过去的小巷里,阮葵抱住双臂,等着他将饭菜咽下去,确认他不会被噎死后,扬着下颌,趾高气昂道:“你想好没?” 元献涨红的猪肝脸终于好看一些,反问:“什么?” 阮葵满腔怒火一下便冲了上来:“你不要给我装傻!我昨日跟你说了的!让你今日和我一起去与祖母说情的!” 元献看着她,小心翼翼道:“我昨日没答应……” “好啊!你出尔反尔!你看我不杀了你!”她冲过去便要掐他的脖子。 元献不能还手,只能到处躲,但这里实在没多大,很快他便被阮葵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 别说,她的确挺敦实。 “我没出尔反尔,我昨日没答应你。” 阮葵一屁股墩儿往他肚子上又是一坐:“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能答应!” 他刚吃的那肚子饭差点儿吐出来,往下咽了口唾液才好些,皱着脸道:“我说过了,我要对你负责的。” “你少说屁话!姑奶奶我需要你负责?你看看你,你都打不过我,你对我付个屁的责!你赶紧给我答应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元献抿了抿唇:“我不能答应你。” 阮葵凶:“为何!” 元献看她一眼,耳尖又红了:“因为、因为我心悦你。” 她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过后,她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紧绷着脸,朝他摇摇食指,一字一顿道:“你,不要以为,说这种话,就能恶心到我。” 4、第 4 章 说罢,她转身就走。 元献追了几步:“我没……” 她扭头,指着他,恶狠狠道:“你不答应,你就给我等着,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元献抿了抿唇,没说话。 一瞬,他心里慌得厉害,真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可又一瞬后,他镇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怕她来找自己闹,就怕她不来。 下学,阮葵垂着头垮着脸从学塾出来。 藕香低声询问:“元少爷没肯跟您一块儿去找老夫人吗?” 阮葵将小挎包塞给她,沮丧点点头:“嗯。” “即便是元少爷愿意与您一起去寻老夫人,也未必有什么用。其实,奴婢觉着元少爷人也挺好的,读书好,性子也好……” “藕香!你是不是收他什么东西了!和他一起来坑害我!” 藕香连连摆手:“奴婢哪儿敢?哪儿敢?只是觉得没旁的法子了,还不如顺其自然……” “顺什么自然?”阮葵气得要快哭了,“你不知道他那个恶毒的老娘?我要是嫁过去,指不定要如何对我呢?到时被折磨死,还不如现在一头撞死!” “呸呸呸,如何能说这样的话?”藕香笑着小声劝,“您多聪明?那唐姨妈能是您的对手?还不是要被您杀得片甲不留、打得落花流水?” “那当然。”她扬着下颌骄傲一句,很快又泄了气,“可我原本能活得好好的,我是有多犯贱,才非得趟这趟浑水?不行!我还是得想办法让那呆子跟我一起去说清楚。你不知晓,他今日还恶心我来着……” 藕香眨眨眼,好奇问:“元少爷如何小姐了?元少爷性子一向和善,总不至于对小姐动手。” “他那是性子和善不想跟我动手吗?他那是打不过我!所以才说那样的话企图恶心死我!” “元少爷说什么了?” “他说他……”她顿住,眼睫胡乱闪动几下,手也胡乱摆动几下,“罢了罢了,就当他是什么也没说,免得我想起来就吃不下饭。” 藕香还好奇得紧,但又不好再问,又说:“那小姐接下来打算如何?” 阮葵摸了摸下颌,思索片刻,道:“明日不是休沐吗?我打算明日去他那儿,再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奴婢和小姐一块儿去。” “不不不。”她连连摇头。到时她说不定会跟那呆子打起来,藕香去了保不齐事后要与母亲说,她还是一个人去好,“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在屋里安心等我好消息。” 藕香从小跟在她身旁,还不知她?说是好消息,大抵又会没什么用。 但元少爷也是从小和小姐一块儿长大的,性子也的确和善,藕香没什么不放心的,便由她去了。 她是要去找麻烦,但好不容易休沐,能睡个懒觉,她磨磨蹭蹭到日头高挂才背着小挎包慢慢悠悠出门。 挎包里装了课本,她今日就要用这个对付他。 元献住的地方又偏又小,里面一共就三间屋子,一间元献住,一间小厮住,一间堆杂物。 她大大咧咧进了门,往里喊了嗓子,元献立即便听见了。 “是葵妹妹吗?”他惊喜朝荷生问一句,放下毛笔,提着衣摆匆匆便出了门,见来人真是阮葵,脸上露出的笑收都收不住,“你怎么来了?” 他开心,阮葵就不开心。 阮葵垮着脸上下打量他好几眼,越过他,大步进了他屋里,跟大爷似的,往圆桌边一坐,将挎包往桌上一放,毫不客气道:“你给我讲课。” 他往门外看一眼,没见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应当不是做梦。他放心了些,搬了凳子要往她身边坐。 “慢着!”阮葵将他的凳子一拽,垫到腿下,“你站着讲,夫子就是站着讲的,你不站着我不习惯。” 他知晓这是故意刁难,却不太在意,拿了书便要开始讲。 阮葵没好气看他一眼,将书册拿出来:“我还没说要讲那几课呢?你急什么急?” 他当然知晓是哪几课,阮葵哪几日没来,他记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反驳,等着人往下说。 “喏。”阮葵将书册翻开,推到他跟前。 他低头一看,眼前一黑。 这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书了,这简直是天书,每一字都变了样,有的长上了翅膀,有的长上的藤蔓,已看不出原有的形状了。 他沉默一会儿,默默将阮葵的书册合上,拿出自己的:“看我的吧。” “嗯哼。”阮葵仰着脑袋,丝毫没觉得羞耻。 元献早将课本上的知识烂熟于心,不需对着书讲,将自己干净整洁的书册放到她跟前,空手站在房中,娓娓道来。 半炷香后,阮葵撑着脑袋道:“讲得很好,但没怎么听懂。” 她压根儿没听,她才不要听元献这呆子在这儿显摆,况且她今日也不是真来补习什么课业的,她就是故意来打搅他的,好让他没法儿休息。 “无妨。”元献却温声道,“我再讲一遍。” 又是半炷香后,阮葵又是撑着脑袋:“讲得很好,但我没怎么听懂。” 元献看她一眼,撇了撇嘴,又道:“我再讲一遍。” 半炷香又半炷香,元献嘴都讲干了,她还是撑着脑袋说没听懂,还越说越摇头晃脑、阴阳怪气。 元献早就知晓她是故意的,被戏耍到这会儿才有些受不了,将纸笔拿来,轻声道:“既然听不明白,那便抄吧,多抄几遍自然便明白了。” 她往桌子上一倚:“我不想抄。” “这样也好。”元献将纸笔放下,又道,“你不愿意学,夫子检查你的课业不过,便会去与大姨夫说,姨夫知晓你不爱上课,便不会再叫你上课,你便能日日在房中待着学学刺绣女红了。” 阮葵拍桌而起:“死呆子,你敢威胁我!” “我没有。”元献垂着眼,“我只是帮你指出一条更好的路。” “谁要你操心!你少管闲事!”阮葵又一屁股坐回去。 其实这呆子说得不无道理,她这样听夫子的话,就是害怕夫子在父亲跟前说些有的没的。她是不喜欢读书,但她更不喜欢绣花,她总觉得要用那样细的线在布上绣那样精细的花,就是绣娘师傅想谋害她。 “好啦。”她将纸笔一推,“我差不多听明白了,不用你再讲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你既说已听明白了,便解释解释‘击鼓其镗,勇跃用兵’是何意?” “嘿!”阮葵直起身瞪他,“给你个台阶你就往下去,不要给我蹬鼻子上脸!” 他不紧不慢将她推开的纸笔又推回去:“既然说不明白便抄写,否则夫子问起你要如何应对?” “不用你管。”阮葵别开脸。 “又要插科打诨过去?可夫子可不是好敷衍的,他上回询问落水之事便跟我说过,说你不是读书的料子,不如要你早些嫁人伺候公婆为好。” 阮葵惊得瞪大了眼:“那个老头日日说些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竟然这样说?” 元献哪儿知晓?方才那话是他胡诌的。 他没确认也没否认,只道:“总归,你要不要好好看看书?” 阮葵瘪着嘴看他两眼,默默拿起笔,安安静静在纸上鬼画符。 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绣花,但要她去伺候什么公婆夫婿,她宁愿读书读到口吐白沫,绣花绣到双眼全瞎。 元献终于可以坐下歇一会儿,可见她愁眉不展,没多久又心疼起来,差点儿要夺了她手中的笔,可转头一想,能安安静静读会儿书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便作罢,只是安抚一句:“先抄一遍,抄完我再与你讲一遍,应付夫子便没什么问题了。” “哦。”这一打岔,她忽然想起来,她今日不是来教训元献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元献教训她?她一下又要拍桌闹了,可突然想起方才的话,又坐了回去。 她不是不想嫁给元献那呆子,她是谁也不想嫁,虽然读这几个字并不能让她不嫁人,但是能在学塾拖一时是一时,总比现在就谈论婚事好。 “抄完了。”她老实抄一遍,推到元献跟前。 “在纸上写上你的名字,到时给夫子一看,即便是他问的你答不出来,他也不会生你的气。” 她狐疑看他一眼,拽回纸张一个个写了自己的名字,嘀咕一句:“死呆子,还挺机灵。” 元献当做没听见,偷偷将那张抄写着击鼓一篇的纸藏在了书下,而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又将先前讲过的又讲了一遍。 “听明白了吗?”他问。 “嗯。”阮葵蔫儿吧唧,没精打采。 元献正瞅不知该如何劝她,便听荷生站在门口喊:“午膳拿来了,少爷现下要用吗?” 阮葵眼一下亮了,反客为主:“我都快饿死了,还现在用不用,赶紧拿进来!” 荷生见元献都在自觉收拾桌子了,没再过问他的意思,直接将食盒拿了进来,端出饭菜往桌上放。 阮葵毫不客气,也不管元献,拿起筷子端起碗便开吃。 没吃两口,她忽然想起今日的目的,眉头微动,瞅准元献筷子落下的方向,抢先一步夹走那根鸡腿,狠狠咬一口,摇头晃脑道:“欸,不好意思,我先夹到了。” 元献看着她没说话,这鸡腿本来就是要夹给她的。 5、第 5 章 “无妨,你吃吧。”他又要去夹肉丸子。 阮葵一个眼疾手快,又抢了去,又是摇头晃脑:“欸,不好意思,又抢到了。” 这也是他打算给她夹去的…… 元献有些无奈,他似乎的确有些多管闲事了,在吃饭这件事上,阮葵不需人操心。 他拿着筷子默默朝菘菜那儿去……又来。 “又抢到咯。”阮葵又从他筷子下面抢走了菜。 他无奈看她两眼:“你不是不喜欢吃菘菜吗?” “谁说的?我可不挑食,我什么都爱吃。”阮葵将桌上几盘菜全倒进一个盘里,端起盘子就吃,没给他留一口。 元献看她一眼,默默端起光秃秃的米饭,思绪已飘远。 他知晓她能吃,但不知晓她这样能吃,他正在心里算,他以后每月得挣多少银子才能养得起她。 阮葵是挺能吃的,但她没这样能吃,她就是要饿死元献! 那一大盘小山一样的菜吃完,她的肚皮鼓起来了,连上衣都被微微撑开一些。 元献看一眼她的小肚子,皱着眉头问:“你难不难受?” “不难受,我才不难受!”她头一扭,就往他床上去,蹬了鞋子往上一躺,“我困了,你这里好热,你过来给我摇扇子。” “少爷,小的来吧。”荷生方才一直在外面悄悄看着,他也知晓阮葵能吃,也不知晓阮葵这样能吃。 他长这样大,还没见谁吃这样多过,便在外面看稀奇,这会儿听见里面说话,刚好进门去。 不想,元献却道:“我去,你收拾桌子。” 荷生年龄太小,不能明白他,只见阮葵欺负他好多回了,他仍旧巴巴儿地上赶着。荷生觉着,他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元献已开开心心坐去床边的小凳上,高高兴兴给阮葵扇风纳凉了。 阮葵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方才又学了那样多东西,这会儿躺下闭眼便睡着了。大概是肚子撑得实在不行,睡梦中,她无意识将裙子上的系带解开…… 元献一惊,急忙拉开薄被,将她微微露出来的肚皮遮盖住,而后坐回凳上,继续给她扇风。 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窗外树上的蝉鸣个不停,元献也有些困了,靠在床架子上,眼缓缓合上,手上的扇子却未停。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听见啜泣声,恍然睁眼,却见阮葵满脸泪痕。 “怎么了?你怎么了?”他急忙放下扇子,俯身去看。 “我肚子疼,肚子疼呜呜……”阮葵捂着仍旧鼓起来的肚子,哭得厉害。 “荷生!快煮些消失的山楂汤来!”元献立即朝外喊一声,吩咐罢,他皱着眉头在床沿坐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轻声道,“定是中午吃多了积食了,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阮葵瘪着嘴哭:“好,你快揉。” 元献隔着那层薄被,轻轻帮她揉按消食,不久,她疼得涨红的脸终于好看些。 没一会儿,山楂汤也送来,他将人扶起,给她喂了些,又给她揉了会儿肚子,她看着终于是好些了。 “以后吃不了那样多,不要硬吃……” “要你管!”阮葵抱着他的手扔到一边。 他抿了抿唇,沉默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多嘴:“这回只是积食,下回要是伤了肠胃便不好了。” 阮葵举起结实的小拳头,凶神恶煞:“你咒我!” “我没……”元献有些无奈,端起剩下没喝完的山楂汤,“这会儿凉了,味道更好,你要不要尝尝?” 阮葵接过碗,尝了一口,咂了咂嘴,一饮而尽。 “诶诶!”元献急得都要站起来,“慢些慢些,当心呛着。” 阮葵却瞪他一眼,低骂一句:“小气鬼!” 他无奈笑了笑,不知这都是哪里跟哪里,他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这山楂汤还挺好喝的。”阮葵盘腿坐在他床上,摸摸下颌,坏主意一下便出来了,“这样,以后每日下学后,你给我送一碗山楂汤来。” “每日下学后,我还要跟着夫子再读一个时辰的书……” “你不愿意?”阮葵举起枕头,似乎只要他不答应,下一瞬那枕头就会落到他脸上。 他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他乐意至极:“我是问,我能不能晚半时辰再给你送?或者你可以留下,和我听完一个时辰的课后,你来我这里……”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阮葵脸都皱起来了,满面不可置信,“我没事我待那儿再听一个时辰的课?我真是闲得发慌了。” 元献知晓她不会答应,但还是想试试,听她拒绝,也没多失望,只道:“那我晚一个时辰去给你送?” “可以。”她往后一倒,腿翘得老高。 她不在意元献什么时候送,只要能折腾到元献,她心里就舒坦了。 元献看一眼她腿上滑落的轻薄裙摆和衬裤,还有裸露在外的光滑小腿,忍不住又多嘴:“葵妹妹,在外面不要这样,要保护好自己。” 她非但不领情,还瞅他一眼:“要你管?我就爱这样翘着!” 元献没话说了,默默垂下眼,目光避开。 幸好他这院子里只有一个荷生,荷生又还小,不懂什么,也不会乱往屋里闯。北园里没有外男,平日进出也严,几个男丁都是府中的少爷,也都还小,只是若去了外面…… 他还是忍不住,低着头道:“葵妹妹,你现下大了,要知晓男女有别。你今日来我这儿玩儿没什么,我们自小一同长大,都是知根知底的,可等出门了就不能这样了。闲言碎语倒罢了,就怕被有心之人盯上,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啰里吧嗦。”阮葵双手堵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不愿意听,可我还是要说。人心险恶,君子不立于危墙,能避一避就避一避,总比受了伤再后悔得好……” 话音刚落,阮葵突然扑过来,将揉成团的手帕塞到了他口中。 他惊诧看着她,一时忘了将手帕取出来。 阮葵往后一躺,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安静了。” 元献缓缓将口中的手帕拿出来,在手心里握了握,低声又道:“葵妹妹……” “好了好了!你不就不喜欢不正经的吗?”阮葵一下坐起来,趿拉着鞋子起身,在他跟前蹦跶两下,捧着裙子,拉起衬裤,露出光滑瓷白的腿,“喏,我就是这样放荡不羁的女人,你赶紧和我一起去将婚事毁了。” 元献握拳抵着额头,脑袋越垂越低,忍了很久,才没笑出声来。 阮葵看他肩膀抖得厉害,以为他是气的,弯腰穿好鞋子,扭着腰在他跟前走了几趟,最后回头给他抛了个媚眼:“你不跟我去说情,以后要是娶了我,你后悔一辈子。” 他实在是没眼看,眼泪都笑出来了,深吸好几口气才平复心情,抬头朝她道:“葵妹妹,你真可爱。” 阮葵一跺脚,叉着腰看他:“你才可爱!我不是跟你说笑,你赶紧去跟我和祖母求情,我就不让你送什么山楂汤了。” “没关系,我挺喜欢送山楂汤的。” 阮葵气得在他肩上搡了一把:“我就知道!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你说,你是不是要给那个讨厌鬼报仇才赖上我的?等我嫁去你家,你和你娘就会欺负我、打我、不让我吃饭?” “不会的。”他站起身,认真道,“我会对你好的,我挣的钱都给你买好吃的。” “你少来!我才不信你!你就是要害我!”阮葵又推他一把,转身就走,“看见你就烦,走了走了。” 他快步往外追:“我送你。” 阮葵步子迈得更快了些:“我才不要,你敢跟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你慢些,外面热,当心中暑。”元献走慢了些,在院门口停下。 “哼。”阮葵回眸瞪他一眼,大步走了。 直到人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依依不舍收回眺望的目光,快步往回走,拿出书桌抽屉里的银钱,叫来荷生:“你拿着去外面买些零嘴。” “蜜饯?还是果干?” “不拘着买什么,都来一些。不要便宜的,只看好不好吃。” 荷生沉默一瞬:“这钱不是用来买纸墨的吗?先前的纸用完了,墨也快用完了。” “无碍。老夫人先前给了我一套文房四宝,够用一段时日了,这钱拿去买吃的,没什么问题。” “老夫人送的纸的确不错,可那些也不够用的吧?” “那就买些麻纸。总归不过是练练字,写写画画,也用不着那样好的,用好的反而浪费。” “哦……”荷生拿着钱往外走了两步,又撇着嘴,回头问,“少爷,您平日里吃零嘴吗?” 元献不在意他质疑的目光,将书下藏着的写着击鼓一篇的纸小心翼翼铺在桌上,拿起笔,道:“总有人要吃的。” 他落笔,在歪歪扭扭的“阮葵”二字旁,写下端端正正的“元献”二字,又拿出自己雕刻的木印章在上面按了个红彤彤的印,拿起纸,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光,傻笑。 荷生只是多看了他一眼,浑身就起满了鸡皮疙瘩,赶紧跑了。 6、第 6 章 “我回来了!”阮葵大步走回卧房里,将挎包往桌上一放。 藕香立即放下手中的活,笑着快步走来,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又给她收拾小挎包:“小姐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战况如何?” “还不错。”喝一口凉茶,身上的燥热消散不少,她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儿,要去袖子里摸帕子,却摸了个空,“诶?我帕子呢?” 藕香偏头,也要帮她找起来:“是不是落在哪儿了?奴婢去寻寻。” 帕子上绣了锦葵,旁人一看就知晓是阮葵的,若是被哪个有心之人捡到故意做出些什么来,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藕香正着急,阮葵一拍脑袋,恍然想起:“对了,塞那呆子嘴里了。” “塞嘴里了?”藕香一脸迷惑。 “他嘀嘀咕咕念叨得我烦了,我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就用帕子将他的嘴堵住了。”阮葵不在意摆摆手,“算了算了,那臭嘴,不要了也罢。藕香,你再给我做一条新的吧。” 藕香满脸一言难尽的神情,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 算了,如今也算是过了明路了,闹腾就闹腾去吧,反正元少爷性子好,不会计较什么。 “落在元少爷那儿就罢了,往后可是要收好,不能乱丢。”藕香将她挎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整理齐整要往书桌上收。 “知道了知道了。”她敷衍两句。 藕香又瞧见她书中夹着的纸张,有些稀奇:“小姐今儿个还练字了?” 她举着杯子,支支吾吾没好回答。她才不想让人知晓原本是她要去找元献麻烦的,却被元献找了麻烦。 “昂……” “小姐是该好好练练字了,往后小姐嫁了人管家,可是要会记账的。”藕香笑着道,心中却想,看来去元少爷那儿多待待也是有好处的。 阮葵已听这话许多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敷衍两句,又过去了,但“嫁人”二字深深刺痛了她,夜半,她翻来覆去没睡着,第二日自然而然就起晚了。 她到学塾时,夫子已经开始讲课了,趁人背过身去,她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去,悄声往自个儿的位置走。 “夫子!”阮莲突然大喊一声。 “嗯?”夫子转头,正好瞧见半路上杵着的阮葵,板着脸,严肃道,“为何来晚了?” 阮葵偷摸瞪一眼阮莲,低着头,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诚恳道:“我昨晚做噩梦了,没睡好,今早就起晚了。” 夫子有些生气,故意问:“什么噩梦?” 不想,她真扬起头,一脸焦灼道:“我梦见我成亲了,嫁给了个恶婆婆,恶婆婆天天打我,不给我饭吃!” 学塾里立即是一阵低笑。 夫子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见过这样听不懂好赖话的,拿着戒尺一拍墙面,沉声道:“肃静!” 学塾里立即安静下来,谁也不敢笑了,只有阮葵瞥他一眼,嘀咕一句:“你自己问的。” “你还顶嘴!”夫子更气了,胡子都抖了好几下,拿着戒尺蹒跚走近。 阮葵看着越来越近的戒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夫子。”元献突然起身轻声唤。 夫子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冷静不少。他平时没有体罚学生的习惯,只是被气坏了,这会儿醒过神来,便就此打住。 “回到位置上,将今日的课文抄写十遍。” “十遍?”阮葵没忍住喊出声。 学塾里的小姐们又想笑,可畏于那戒尺,一个个只能憋着。 夫子没好气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念书了?” 她骤然想起昨日元献的话,连连摆手:“没没没,我可喜欢读书了,今日就是个意外,我抄,我抄,我这就抄……” 夫子脸色稍霁,转身慢悠悠朝教室前方走:“我们继续往下讲。” 阮葵跟在他身后,走走停停,磨迹半晌才回到自个儿位置上,也终于是松了口气,头又疼起来。 十遍?老天,她要抄多久才能抄完十遍? 她往后随意扫了一眼,瞧见了元献。 很好,就是他了! 元献几乎是一瞬间便察觉她的目光,也朝她看来,看见她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却只觉得害羞,微微垂了眼。 她不太在意,好学生嘛,都是这样的,没关系,只要帮她抄完那十遍就行。 午膳时光,她端了托盘,笑眯眯在元献对面坐下。 元献一怔,呆呆看着她。 “你帮我个忙呗。”她毫不客气、毫无羞愧将他碗里的鸡腿夹了放在自己碗里,不知是谁要帮谁的忙。 元献倒是不在乎这个,只问:“什么忙?” 她咧开嘴笑:“帮我抄十遍。” “我就知晓。”元献嘀咕一句,道,“你以后别来晚了,我给你抄。” 阮葵只听见那一句给她抄,开怀道:“这样就很好嘛,省得我多余揍你一顿。” 元献瞥她一眼,懒得与她斗嘴,默默将另一只鸡腿也夹给她。 若真要打,她如何能打得过? “慢些吃,省得积食肚子又疼。” “要你管?”她事办成了,端着托盘便走,片刻不停留。 元献暗自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她到底是还没开窍呢?还是真不喜欢他呢? 阮葵没想那样多,她又不傻,还能不知晓吃得快了肚子疼?今日是不用着急抢吃的了,她才不会狼吞虎咽呢。 她慢慢悠悠将四个鸡腿吃完,端着干干净净的碗放回筐子里,擦了擦嘴,正要去夹道后面睡觉,却见身旁跟着出门的元献也拿出手帕,而那手帕上绣了一朵明晃晃的锦葵。 她一惊,往上一跳,将元献拿着帕子的手按在嘴上,拽着他往夹道走。 元献不明所以,怕反抗伤到她,只能跟着往后退。 直到进了夹道,她松了手,指着他手中的手帕质问:“你干嘛用我的手帕!” 元献看一眼手中的帕子:“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谁送给你了?你少胡说八道!若让旁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呢!” “我们之间没什么吗?”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阮葵惊得反问一句,伸手要去夺他手中的帕子,“还给我。” 元献举着手,轻松避开,最后将帕子塞进心口里,一本正经道:“我们不是已定下婚事了吗?” “你!你无耻!”阮葵不好去掏他的衣裳,只能骂一句,骂完又和他掰扯,“谁跟你定下婚事了?你少胡言乱语!” “是还没有正式定下,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一个帕子也没什么。”他又拿出帕子,慢慢悠悠、装模做样在干干净净的嘴边按了按。 “还我!”阮葵立即去抢。 元献不紧不慢又将手帕塞回心口,往她平日躺的地方一坐,一派云淡风轻:“你不睡一会儿吗?” “你这个死呆子!看我不揍死你!”她往前一扑,又将他按倒在地上,抓住他的肩又晃又搡,“你还不还我!” 他盯着她气呼呼圆嘟嘟的脸,扬着唇道:“我都用过了,你要回去做什么呢?” “扔了!烧了!不然你以为我会用你这张臭嘴用过的东西吗!”阮葵双手握住他的脖颈,威胁道,“你还不还我?不还我掐死你!” “你要是将我掐死了,谁替你抄课文呢?” 阮葵一顿,下意识就松了手,插着腰往他腹上狠狠坐了坐:“那你把手帕还给我。” “我都要替你抄书了,你给我一个手帕也不亏。” 也、也是。 阮葵深吸一口气,指着他道:“那你不许用!” 他懒洋洋眯着眼:“我不用,我拿你帕子做什么?我便是没有帕子用,才要你的帕子的,要不给我再做一条也行。” “我给你做一条?”阮葵不可思议指了指自己,往他胸膛上招呼一下,“你想得美!” “那我只能将就将就,用现在这条了。”他拿出帕子又往嘴边按。 阮葵眼疾手快又要抢,又落了空。 他脸上的笑快藏不住:“收货办事,妹妹放心,我会帮妹妹抄好那十遍的。” 阮葵瞪他好几眼,最后只能作罢,起身转头就走。 “不睡了吗?”他微微撑起身,在后面问。 “狗占了我的窝!”阮葵骂一句,毫不犹豫走了。 元献拿出怀中的帕子,笑着看了看。 这样好的手帕,他如何舍得用来擦嘴? 他将手帕又塞回怀里,起身缓缓也朝外走。他来这儿是因为阮葵在这儿,现在阮葵不在了,他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不如回去再温习一会儿书本。 阮葵正趴在案上睡觉,他一抬眼就能瞧见圆鼓鼓的睡颜,看了会儿书,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能收起,在案上铺上一张纸,照着阮葵睡觉的模样画下来。 阮葵几乎是睡了一午,到了下课的时候,立即清醒了,一溜烟儿跑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能安心读书了。 一个时辰后,夫子给他开的小课也上完,他收拾好东西,跟夫子行了礼,出了学塾大门,拎上荷生送来的山楂汤,抬步朝阮葵的院子去。 7、第 7 章 日光还未有落下的迹象,元献到了院门口,没贸然进去,先敲了敲门,往里问一声:“有人在吗?我来给葵妹妹送些山楂汤。” 院子里做粗活的丫鬟立即匆匆迎来:“有有。元少爷是来寻小姐的吧?奴婢这就去与小姐通传。” 丫鬟将话递到了藕香那儿,藕香又往里递:“小姐,元少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阮葵正躺在罗汉床上嗑瓜子呢,狐疑问一句。 “好像说是来送什么汤的。”藕香解释。 “噢,对!”阮葵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穿上袜子,高兴吩咐,“叫他进来。” 藕香看她一眼,亲自出门将人迎了进来。 元献刚拎着食盒进门,阮葵便使唤:“拎这儿来!” 他走过去,将食盒放在罗汉床的小桌上,在她对面坐下。 阮葵搓搓手,将食盒打开,惊喜看他一眼:“怎么还有旁的吃的?” “我觉得你应当会喜欢。” “还行。”阮葵将山楂汤和零嘴都端出来,美滋滋喝上一口,长长感慨一声,一拍腿道,“好了,你去给我收拾屋子吧!” “什么?”元献疑惑。 阮葵捧着那碗已放凉的山楂汤,往后一躺,靠在软垫上,懒洋洋解释:“你要和我成亲,往后可是要给我收拾屋子的,好了,快去吧。” 元献看她一眼,默默起身,将磕完的瓜子壳往盘里收。 藕香正好进门,惊了好一下,急忙拦他:“您做这些做什么?屋子里都有丫鬟呢,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您快歇着吧,奴婢来就成。” “不用你,我让他收的。”阮葵仍旧靠在软垫上,没动弹一下。 藕香皱了眉,匆匆朝她走近,低声询问:“您这是又要做什么呢?” “哼。”她瞥元献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让他跟我去与祖母说情,他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让他提前适应适应和我成亲后的日子咯,免得他以后不习惯。” 藕香悄自叹息一声,继续劝:“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和元少爷即便是成亲了,往后也是有丫鬟伺候的,哪儿需要您和少爷做这些?” 阮葵生气她帮着旁人说话,撅着嘴朝她道:“我就是要他做。” 她有些无奈,又道:“晚膳取来了,总要先吃了晚膳再说。” 阮葵又看元献一眼,坐起身:“行吧,那你先回去吧。” 藕香又是一惊,急忙道:“奴婢都与厨房说了的,元少爷在咱们这儿用晚膳,食盒都取来了。” “哦……”阮葵慢吞吞起身,不是很满意的模样。 元献收好瓜子壳,忽然道:“我原打算在这儿抄那十遍的。” 阮葵一顿,继续穿鞋:“行吧行吧,那你就在这儿吃吧。” 藕香看元献一眼,又看阮葵一眼,和小丫鬟一起端了净手的盆来,小声问:“什么十遍?” “唉。”阮葵洗了手擦干水,拿起筷子,唉声叹气道,“还不是今早去晚了,那老头罚我抄书,还险些打了我。” “啊?打哪儿了?”藕香急忙要去查。 阮葵连连摆手:“险些险些,没打上呢。” “为何又没打?” “还不是……”阮葵微顿,看元献一眼,想起当时夫子的板子就要过来了,是元献这呆子突然唤了一声,夫子才说抄书。但,她才不会承认呢,“我哪儿知晓,兴许是那老头心情又好了呗。” 藕香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可不能去晚了,小姐也别说奴婢们不该吵您睡觉。” 阮葵偷瞄元献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变化,才觉着面子没丢得那样干净,赶紧打断藕香:“好了好了,我吃饭了,食不言寝不语。” “咳!”元献忽然噎住,白皙的脸憋得通红。 藕香赶忙给他倒水,要端了伺候他用。 他抬手止住,接过水杯抿了几口,低声道:“多谢,我无碍了。” 阮葵一直皱着眉看他,这会儿举起的筷子才又落下,夹了菜继续吃,边吃边道:“正经吃饭也能噎着,真是倒霉催的。” “我听葵妹妹说‘食不言寝不语’,觉着甚是欣慰,不慎便噎着了,叫葵妹妹见笑话了。” “知晓自己是个笑话就成。” 藕香没多话,她都听出元少爷这话是在揶揄小姐,偏小姐听不明白,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果然,安静没一会儿,阮葵又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欸,我那些泥胚呢?你去给我拿出来,我一会儿吃完想捏一捏。” “都收好着呢。”藕香站在一旁给她布菜,“您先用膳,用完奴婢去取就是,要不了多久。” “噢。”她又道,“明日你得早些喊我起来,免得我又迟了。” “这是自然。” 她点点头,找不到什么话说了,终于认真吃饭了。 吃罢饭,天还亮着,阮葵坐在桌边捏泥巴,元献坐在她旁边抄书。 元献抄着抄着就忍不住看她一眼,看她手中的泥人一眼。 她从小就是泥坑里长大的,尤其爱捏泥巴小人,还捏得挺好,只是没听说哪家小姐是做这个的。她父亲,阮家二爷更是见不得,幸而刘夫人宠着她,许她偷偷摸摸玩,只是不许拿到台面上来。 元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察觉了,龇牙咧嘴吓唬他一下:“看什么看。” “没。”元献忍不住笑。 阮葵没瞧见,接着捏手中的小狐狸,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沉着脸问:“你不会去告状吧?” 元献冤枉:“我何时告过状?” “也是。”这也是阮葵为何还愿意跟他说话的原因,他这人再呆再讨厌,私下闹是私下闹,从不打小报告,可他那个亲表妹就不一样了。阮葵想起来就觉着厌烦,“唐姨娘不是要将那个讨厌鬼许给你吗?你非赖着我,不会是为了躲她吧?我就说她是讨厌他娘抱着讨厌哭,讨厌死了。” 元献觉着好笑,却道:“其实莲表妹也没那样坏……” 阮葵一下垮了脸,大吼一声:“那你娶她去!” 元献怔住,按照他对阮葵的了解,这是真生气了。 “滚滚滚!”阮葵泥人也不捏了,当即起了身,双手将他往外推,“你还在我这儿待什么待?你赶紧去跟祖母说,让你明日就娶她过门!省得你们俩明日一起出门被车撞死,结不成这好姻缘了!” 他不明所以,阻挡着往外挪了几步,赶紧改口:“我不知你这样讨厌她,我保证,以后你讨厌的人我都讨厌,她就是坏。” 藕香听见屋里闹起来,刚要过来劝,便听清了这一句,心中是惊讶异常:这元少爷看着是老实巴交的,什么时候也学会说些哄小姑娘的话了?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没进门去。 阮葵松了手,上下打量元献几眼,狐疑道:“真的?” 元献连连保证:“真的,真的。” “你不问问我为何这样讨厌她?” “不必问,妹妹说的就都是对的,妹妹不会无缘无故冤枉旁人。”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赖上我,以后好欺负我。”阮葵虽是这样说,但身子一转,又坐回去了。 元献松了口气,也走过去收拾收拾纸笔:“我没有这样想。太阳要落了,我得回去了。” “噢。”阮葵又认认真真捏起泥人了,“你抄完了?” “还没,我明日再来抄。夫子总不会明日就要全交上去。” “也是,那你走吧。”阮葵头也没抬一下。 倒是元献,站在门口,回眸看了她好几眼,才拎着食盒跨出了门。 藕香年龄比阮葵大些,站在门外瞧了一会儿,哪里还不明白,笑着将元献送出了门:“小姐还是孩子心性,或许过了年、及笄了,便会好些了。” “嗯。”只要婚约在,元献其实也不太着急,他和阮葵都还小,不着急去说那些,他就是怕阮葵开窍后喜欢别人了,“不用送了,我识得路。” “那您路上慢些。”藕香往前又送了送,看着走远,转身回去,屋里那个还在专心致志捏泥人呢。她走过去,低声劝,“天要黑了,得洗漱睡了,否则明早又起不来了。” “是有些暗了。”阮葵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往里屋走,路过那碗没喝完的山楂汤,端起来一口喝完,半个字儿没提过元献。 藕香张了张口,还是没多嘴。这种事儿不是旁人几句话便能说明白的,还是要看自个儿,拔苗助长就不好了。 阮葵吃了教训,再也不敢贪睡了,早早就起来往学塾去,连续几日早起让她有些萎靡,回到屋里趴在桌上便能睡着。 这几日天越发热了,屋里又用了冰,凉飕飕的,藕香正要进门给她盖毯子,却见元献已给她披好了。 她睡了会儿,忽然醒来,一睁眼便瞧见元献,惊道:“你何时来的?我都没听见动静。” “刚来不久。”元献把课业带过来了,正在书写。 阮葵看一眼他的课业,喝一口他带来的山楂汤,恍然大悟道:“噢,你舍不得用冰,来我这儿蹭冰来了是吧?” 8、第 8 章 元献心头梗了又梗,也懒得再解释什么,轻应一声:“嗯。” “我就说嘛。”阮葵轻哼一声,很是得意的模样,得意完,又左右转看一圈,最后脱下罗袜塞到他怀中。 他惊了好一下,扔也不是,抱着也不是,愣是忘了如何说话。 “拿去洗了。”阮葵扬着下颌使唤。 “这、这……”元献支支吾吾好半晌,为难道,“这样不合礼数,葵妹妹还是快些穿上……” “什么礼数不礼数,我看你就是不想洗。”阮葵说着,眼珠子动了动,“好啊,你若不想洗,就和我去跟祖母说明缘由,我便不为难你了。” 元献有些哭笑不得:“我洗就是。” 阮葵磨了磨牙,心中越发肯定这呆子往后定是要狠狠欺负她,否则现在哪儿能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 她有些怕,但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杆儿,故作镇定道:“在外面,你自个儿去。” 元献放下笔,徒手拿起她的罗袜,缓步出了门,随意寻了个丫鬟问过,找了盆,倒了水,坐在院子角落里搓洗。 藕香正好取午膳回来,一眼便瞧见他,好奇走近两步:“这大热天儿的,您在这儿做什么呢?可是衣裳弄上墨了?让丫鬟们洗就……您这是在做什么!您快些起来!” 她走近才瞧见他手中是一双罗袜,只是一眼,她便认出那是她家小姐的,急忙将食盒交给身旁的丫鬟,急急要扶他起来。 “无妨无妨。”元献微微侧身,不动声色避开,“我就洗好了,不必理会我,你送饭去就是。” “这……唉!”藕香重重叹息一声,匆匆进了屋里,直奔阮葵跟前去,“小姐,您如何能那样戏弄元少爷呢!” 阮葵瞥她一眼,别开身去:“我如何戏弄他了?我说了,只要他同意跟我去推掉婚事,我便不要他洗了,可他竟然愿意洗我的袜子,都不肯和我去祖母说情!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肯定是有什么大大的坏主意在等着我。” 藕香看着她,气叹了又叹,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又道:“您这般作弄,若将来真嫁给他了,他岂不记恨您?全都欺负回来?” “我现在不捉弄他,他往后就不记恨我了?”她瞅藕香一眼,撇着嘴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不给他点眼色看看,他就不知晓我不是个软柿子。” 藕香眼见着是劝不动,实在没法了,只能又去元献那儿说好话:“元少爷,外头热,快进屋去吧,仔细中了暑,这没几日就要考试了。” “知晓了。”元献这会儿已洗完了,将那两只罗袜挂好,清了清手,抬步而来。 藕香不敢先进门,只等到他跨进门槛,才跟在后头也进去,又笑着道:“饭食都取来了,两位主子快些用吧,这会儿不早了。” 阮葵这回倒是没再折腾什么,权当元献是空气,边吃着饭边和藕香说话:“这几日是越发热了,早上晚上都热,怎的还不放暑假,往年都会放的,这样热的天,那老头日日来教课,受得了吗?” “葵妹妹,慎言……” “吃你的。”阮葵夹了个饼塞到他口中,“这里没你的事。” 他顿了顿,拿着饼,垂着头红着耳尖,小声道:“葵妹妹,我们毕竟还未成亲,这样不好……” “你是不是有病?我嫌你吵,你看不出来?什么这样那样不好?谁和你这样那样了?你少胡说八道!”阮葵怼他一通,又狠狠咬了几口饼,气才消一些。 他抿了抿唇,没再多说,眼睫垂着,有些落寞的模样。 藕香在一旁看着,不知如何劝,只能往阮葵碗里多添菜,又要往元献碗里多添。 元献却摆了摆手:“多谢你,但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阮葵想骂他没有大家气派,想起阮莲也这样骂过自个儿,又闭了嘴。 有时候,她还挺羡慕元献的,在这家里待着,却但没人管,院子里就一个小厮,不会有盯着有人守着,什么事都不准干,什么话都不许说。 元献才来府中时,母亲也说过要给他安排两个丫鬟伺候着,谁想他竟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说自个儿能在伯爵府借住已算幸事,不能再拿主子作派,得悬梁刺股净心读书,才能还得上伯爵府的恩情。 那时元献不过五六岁,这话一出,祖母和母亲都十分感动,就连大伯父和父亲亦有动容。 当然,她也十分敬佩,还以为元献是个出尘脱俗之人,格外喜欢与他一起玩儿,谁想他后来也成了个只会读书、满嘴经纶的呆子,成日的规矩规矩、礼数礼数。 阮葵越想越觉得气,好好一个人,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变成个老迂腐了?真是没劲。 元献莫名受了她一记眼刀,还没想明白缘由,便见阮葵将碗一放,气呼呼道:“不吃了!” “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藕香立即问。 阮葵却白元献一眼,抱着双臂,指桑骂槐:“看见某人就胃口不好。” 元献明了,放下碗筷:“既如此,我便先走了,刚好这会儿也不早了。葵妹妹晚上早些歇息,不要贪凉,当心受寒。” “你话怎么这样多了……” 藕香赶紧打断,吩咐几个小丫鬟:“少爷没用多少,夜里若是饿了再寻吃食不容易,你们几个去拿些零嘴点心给少爷装上。” “多谢,那我便先走了。”元献微微行礼,转身离去。 几个小丫鬟也跟了出去,房中只剩阮葵和藕香。 阮葵一撇嘴,不满道:“你越发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藕香立即笑着凑来赔礼道歉:“小姐是哪儿的话?奴婢和小姐一块儿长大,自然是向着小姐的。” “那你为何打断我说话?那个死呆子本就是话越来越多了,从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现下倒有几分油嘴滑舌了。” “小姐说的是,可小姐发觉了没?您的法子好像没奏效。” 阮葵直了直腰杆:“是吗?” 藕香细细道来:“您想,您折腾了他这样多日,他可有红过一次脸?骂过一句娘?照旧往咱们这儿来,一日也未曾落下。” “噢。”阮葵缓缓点了点头,“似乎真是如此。可他本就是想赖着我,以后好欺负我,所以才这般厚脸皮的。” “或许是这样吧,但小姐不若换一个法子。” “换什么?”阮葵抬眸看向藕香。 藕香笑道:“他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折腾他没用,不如对他好一些?” 阮葵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一拍腿,心里神会,指着她兴奋道:“我明白了,你让我去恶心死他!藕香,你真聪明!” “呃……”苍天明鉴啊,她真没这个意思,只是怕他俩再这样吵下去,会将往日的情分都吵完了,哪里能想到她们小姐这样理解的?“小姐……” “不用说了!”阮葵一副深沉摸样,拍了拍她的肩,“是我不好,方才误会你了,你说得有道理,折腾不死他,就恶心死他!” 藕香张了张口,最后只是尴尬笑笑。她也没法儿了,她家小姐一日日的精力太旺盛了,不折腾点儿什么根本不行,不如随她闹去吧,总比先前那样羞辱人得好。 “我这就想想明日该如何对付他!”阮葵往床上一躺,明亮的眼珠子盯着帐子,没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起来。 藕香看她一眼,心中默默为元献捏了把冷汗。 一早日光便出来了,晒得地面发烫,阮葵走了一段,身上便冒起汗来,骂骂咧咧一句:“热死我了!” 穿过前方月洞门,有几丛竹子,夹道送来的风一吹,倒是凉爽不少。 她刚吹了会儿风,正哼着小曲儿,抬眸瞧见迎面而来的元献,眼珠子一转,小跑过去,夹着嗓子喊:“献哥哥~~~” 元献神色一凛,后背一凉,脚步一顿。 阮葵见他嘴角的笑僵住,越发得意起来,心道还是藕香聪明。 “献哥哥,你起得好早呀~”她夹着嗓子又发起攻势,一句话拐了十几个弯,差点儿没能喘过气来。 但元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僵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嗯……”元献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阮葵当即气得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你嗓子才不舒服!” 他松了口气,抬步继续往前走:“葵妹妹今日起得也很早。葵妹妹若是能一直这样勤勉,往后园子里的姊妹们再要斗诗,便不怕接不上话了。” 阮葵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磨了磨牙,提着裙子气呼呼跟上,夹着嗓子又道:“献哥哥说得对,我一定会好好听献哥哥的话。” 他迈过门槛的腿一顿,缓缓落下,停在了门槛里,不自在道:“葵妹妹,你是不是生病了?” 阮葵深吸一口气,插着腰靠近,强行咧开嘴:“献哥哥,你坏~人家才没有生病呢。” 元献往后仰了仰,倒吸一口冷气:“葵妹妹,我们还是不要这样,这样不合礼数。” “可是我就是这样不识礼数的人呀。”阮葵做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越逼越近,瞧着元献越发慌乱的神情,心中越发得意。 “啊!”突然,她一脚踩歪,低呼一声,往前一摔。 9、第 9 章 “咚!”她将元献砸倒,隔着个门槛摔趴在元献身上,下颌被元献胸膛前的几根骨头撞得生疼,哎呦直叫。 元献后背摔在了石板上,更是疼得厉害,却是强忍着先去问她:“葵妹妹,你没事吧?” 她气得用脑袋在他胸膛上狠狠砸了一下:“死木头!身上硬得跟石头一样。” “我……” “咳咳!” 两人上下叠着,一个抬头去看,一个回眸去看,一起瞧见夫子那张满是一言难尽的脸。 阮葵一惊,急急忙忙爬起身来,一手撑在了元献腹上。 “呃!”元献疼得当即低呼一声。 她下意识着急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夫子实在看不下去,越过他们,跨进门槛,摇着头走远了。 “我无碍。”元献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赶忙追上夫子的脚步,低声解释,“夫子,方才是学生不慎摔倒……” 阮葵苦着脸揉着心口,没跟上去,也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见老夫子偏头、失望瞧了元献一眼,元献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她突然福至心灵,欣喜地要蹦起来:嘿!藕香这一招还真是一箭双雕! “嘶——”还没蹦起来,她捂着胸口又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骂,这死呆子平时吃的是石头吗?怎的撞得人这样疼?她还想再作作妖的,看来今日是不能了。 她能吃,身子也结实,从小到大没怎么生过病,平日里哪儿不舒服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她以为这次也一样,往案上一趴,睡了大半日的课,可胸口还是忍不住地疼。 完了,她肯定是被那个死呆子撞坏了。 中午吃完饭,她找准时机,一把揪住元献的领子,将他拖去了夹道,怒火冲天骂:“元献!你把我撞坏了!你赔我!” 元献茫然眨了眨眼:“是早上吗?你哪里撞到了?” “心口!”她指着自己,一张小脸垮得厉害,“我从前哪儿伤着、碰着了,睡一觉就好了,可我晌午睡了那样久,现在还是好疼。都怪你!我要是死了,也要把你一块儿带走!” 元献皱着眉,又不好上手,又不好凑近,比划半天,只能干着急:“疼得厉害吗?你有没有看过,是不是哪儿撞伤了?” “我上哪儿看去?我一直在这儿待着。”阮葵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瘪着嘴喊,“我不会真要死了吧?” “你莫怕,我们这就去找大夫瞧。”元献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跑。 守门的婆子也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打盹儿,笑眯眯朝他们问:“两位哥儿姐儿这是要去何处?还未到下学的时辰呢。” 元献焦急道:“她伤着了,我们要去看大夫,劳烦您开门。” 婆子瞧一眼阮葵脸上的眼泪,一时也判断不出什么。若是阮葵是真受伤,耽搁了治疗,恐怕到时会怪在她头上。她拿出钥匙开了门:“这内院的门可不是好出的,两位还是去寻蘅大夫人得好。” “多谢您提醒,我们这就去。”元献应过一声,匆匆拉着阮葵往外跑了。 婆子遥遥望了几眼,还是不大放心,将门锁了,急忙往外追,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她没法,又寻去蘅大夫人那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听大夫人说此事不必她操心了,她才松了口气,往回走。 学塾的门还关着,她刚开了锁进去,阮莲便凑了过来,笑着问:“您这般匆忙是去哪儿了?我似乎还瞧见表兄和葵妹妹一块儿出去了。” 园子里的小姐不分嫡庶,都一样儿教导的,即便唐姨娘平日里有些不讨人喜欢,但小姐就是小姐,婆子不敢吹眉瞪眼,也笑着道:“葵小姐似乎是哪儿不舒服,献少爷和她一块儿去看大夫了,估摸着这会儿已到了蘅大夫人屋里了,小姐放心。” 阮莲哪里担心他们,心里只巴不得他们出事。 她虽不喜欢元献,可元献颇受夫子喜爱,她平日偶尔往外暗示几句元献喜欢她的话,几个姊妹都羡慕得不得了,可如今眼见着是打脸了,心里哪儿能服气? 自那日阮葵落水后,这两人是走得越发近了,只是他们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也没哪个愿意说他们私相授受,这传出去,整个园子里的姑娘脸上都会没光。 不过,她才不怕,她偏要铤而走险,若是能治一治这两人,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她琢磨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冷笑一声,心道:这下看你们两个小贱人该往哪儿跑! 此时,元献正在蘅大嫂子房外踱步。 方才他们正往蘅大嫂子屋这儿来,刚巧遇上大嫂子屋里寻来的丫鬟碧玉,这会儿碧玉和大嫂子都在屋里给阮葵检查。 元献实在放心不下,在檐下踱步几趟,耳朵贴在了窗上往里听。 “是这儿不舒服?”大嫂子问。 “嗯,好疼,从早上一直疼到现在了。嫂子,我是不是要死了?”阮葵委屈道,听得元献心也揪起来。 大嫂子和碧玉却笑起来:“傻姑娘,哪儿就什么要生要死的了?快将这些不吉利的话给收回去。你呀,只是长大了。” “小姐屋里丫鬟应当跟小姐讲过吧?女子到了年岁都会这样的。”碧玉越说越小声。 阮葵也小声起来:“从前是有些疼的,但没这样疼。” “那是因为小姐长大了呀,所以会越发疼,方才不是又撞着了?” “噢……”阮葵闷闷不乐,“那以后会越来越疼吗?” 碧玉笑着道:“自然不会,长到一定年岁便不疼了。小姐放宽心,没什么大碍的。” …… 元献想收回耳朵时已来不及了,什么都听见了,血红着耳尖呆呆站在廊下,直至屋里的人笑着出来。 “好了,也不必寻什么大夫了。碧玉,你去让人将派出去的小厮叫回来。” “诶!” 碧玉快步出去,蘅大夫人带着阮葵朝元献走去。 元献立即拱手行礼:“大嫂子。” “好了,没什么大事儿,你们都回去读书吧。但记得一点儿,你们都大了,不比小时候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追逐打闹了,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一个不慎还会伤到自个儿。” 阮葵站去元献身旁,和他一同又行礼:“是,我们知晓了。” 大夫人笑着摆摆手:“快去吧。” 阮葵和元献都不敢再有小动作,又或许是方才的事让彼此有些尴尬,竟是一路无言,安安分分到了学塾门口。 敲门之前,元献突然问:“你现在还难受吗?” “要你管。”阮葵瞅他一眼,见他脸红得跟染了血一样,恍然大悟,脸也骤红,抓住他的领子就要揍他,“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平日里装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实则花花肠子一堆,竟然敢在外面偷听,你看我不揍你一顿好的!” 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元献扭着躲,阮葵追着打。 元献话都不会说了,直道:“我没,我没!” 一直打到那几丛竹子边,他被逼靠在竹子上,压得竹子弯了腰。 阮葵也是打累了,撸着袖子叉着腰,一脚踩在旁边的石头上,喘了几口气。 趁此间隙,元献赶紧解释:“我没偷听,我是不慎听见的,屋子都是窗子,说话声哪儿隔绝得了?” 阮葵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又问:“那你脸红什么!” 他委屈,他冤枉,垂着眼小声道:“第一回听闻这种事,我要是脸不红才怪了呢……” 阮葵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应当没有那样的花花心思,指着他又威胁一句:“要是让我知晓你将这事传出去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会说的。” “最好是如此。”阮葵收回踩在石头上的脚,捂着心口使唤,“去!敲门去!” 元献耷拉着脑袋,往前走几步,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疼得皱了眉,想关怀两句,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作罢,上前敲了门。 婆子开门,见是他们来,立即笑着迎他们进去:“看完大夫了?” “嗯,我们去寻过大嫂子了,事儿已解决了,多谢您关心。”元献朝人道。 婆子乐呵呵的:“诶!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快去吧。” 阮葵看他们一眼,鼻孔朝天,扬着脑袋先一步进门了。 她看不惯元献的还有这一点。 元献总是对谁都是一副和善的模样,总像是和谁都能聊几句,园子里的丫鬟婆子、小姐少爷,除了极个别性情刁钻的,没有说他不好的,就连野草地里突然蹦出的一只狗恐怕都和他相熟。 而阮葵,她承认,她就是那种性情刁钻的人,她才不会给他好脸色瞧! 她气冲冲往前走,一时竟忘了他们是翘课出去的,面向夫子那张严肃的脸时才晓得怕,两股战战,险些没站稳。 “夫子。”元献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唐姨妈心中的火气瞬间上涌:“是她勾着你不起吧?这才成亲头一日, 还有敬茶的事儿牵着,你都被她勾着不起,往后还不知要如何荒废!” “我说了, 是我不肯早起。”元献骤然冷了声,“母亲还要喝茶吗?若是不喝, 我们就先走了。” 唐姨妈一怔, 竟有几分畏惧,可畏惧后, 又直了身子,插着腰指着他骂:“好啊, 你这个不孝子, 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天打雷劈……” “我们走。”元献握住阮葵的手, 转身就走。 阮葵愕然跟着他往前,倒是藕香有些担忧。 “姑爷, 这……” “不关你的事。”他淡漠一声,没有要停步的意思。 唐姨妈见状, 抽了头上的发簪扔了, 往地上一坐,哭着道:“老天诶,你不长眼啊, 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如今成了别人的了……” 元献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地上的人:“您别忘了, 这宅子是岳母大人买的,这家具是大嫂子置办的,您今日能坐在这里撒泼,皆因伯爵府恩惠, 您再闹,无非就是伯爵府将这些全都收回去,我和您一起去睡大街。” 唐姨妈骤然收了声,默默捡起地上的簪子,坐回主位上。 藕香顺势道:“这会儿也不算晚,少夫人去敬茶吧,茶水都准备好了。” 阮葵撇着嘴:“我不……” “少夫人。”藕香打断,接过茶水递到她跟前。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茶水,往堂前一跪,梗着脖子道:“母亲请喝茶。” 元献跟在她身后,冷着一张脸也跪下。 唐姨妈瞧他一眼,惊得又是一抖,再不敢多说什么,接了茶杯抿了两口,给了个红封。 “多谢母亲,儿媳先退下了。”阮葵接了红封,也不管人应不应声,转身就走。 “儿子也先退下了。”元献跟着起身,急忙追过去,一把抓住阮葵手腕。 “谁稀罕!”阮葵更气了,将红封塞进他怀里,摔开他的手,提着裙子又往前跑。 她今日穿了身品红的衣裙,明媚可爱,又是这样好的日子,他却惹她生气了。 他追进房中,趁门关上前,紧紧环抱住她:“我错了。” 阮葵抿了抿唇,双眼一下红了。 元献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护着:“你以后不用去请安,也不用和她相处,我们就在厢房这边,不去里面。” 她是有些生气,但还不至于被气哭,但被这样一哄,心头忽然忍不住委屈起来,眼泪唰得一下便出来了,然后越哭越大声:“我就说你和我成亲就是为了害我,你说,下药的事儿,你是不是那个讨厌鬼的同谋!” “我要是她的同谋,何必要出现呢?”元献捧起她的脸,垂首亲吻她的眼泪,“是我不好,我早知晓我母亲不会安分,我昨日应该就警告她的。” 她推了推他的脸,没能推开,哭着问:“你不怕别人说你不孝吗?你是不是在演戏给我看?” “按你说的,我都将你娶到手了,我还演戏做什么?”元献的吻一路往下,从她眼下到脸颊,从她脸颊到她的唇。 她一怔,都忘了哭了,眼泪悬在脸上,满眼震惊的盯着他,任由他亲。 直到微张的唇被撬开,她惊得回神,狠狠将人推开,大喊一声:“你伸舌头干嘛!” 元献无奈低笑,握住她的手悄声道:“你小声些,外面有人。” “你敢做不敢认是吧?”她瞪他一眼,又要将他的手摔开。 元献没松手,还将她拽到了跟前,扣住了她的腰:“你没看避火图吗?” 她缩着脖子往后躲:“看没看又如何?” “避火图上说要这样亲的。”元献答完,突然扶住她的后颈,一口含住她的唇,趁她不注意,便钻了进去。 她反应过来要反抗时已被人按死了,半点儿动弹不了,只能哼哼唧唧出声。 元献怕她喘不上气,很快松了嘴,怜惜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将她松松搂住,低哑着声音道:“就是这样。” 她是喘不上气,这会儿头昏脑胀的,迷迷糊糊靠在他胸膛上,忘了推他。 元献见她不动,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床上去。 “你干嘛?”她赶紧往后退,可越退越将自己退向死路,越给元献让出位置。 元献将她的鞋子除了,又蹬了自己的鞋,顺手放了帐子,将她按在床上又亲。 “唔唔!”她哼哼两声想喊人,却张不了口,头上的发簪也被人拆了,长发垂落,披散在裸露着的肩头。 元献忍不住,去亲了她的脖子,亲着亲着却又将她抱紧,躺回了枕头上。 “我昨晚一夜未睡,妹妹陪我睡一会儿吧。” “我睡了,我不困……”她要起,却被紧紧按住。 元献侧过身,又在她脸上亲一下:“睡一会儿,我下午陪你玩儿。” “谁、谁要你陪……”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不挣扎了,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元献无奈叹息一声,看着她的睡颜喃喃自语:“不是说不困吗?怎的这样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的人半点儿没察觉,睡得更香了。 元献闭了眼,也想睡一会儿,可心中躁动的根本停不下来。他忍了会儿,还是起了身,拿了阮葵的手帕,躲去了耳房浴室。 半炷香后,他回到床上,将手轻轻横在阮葵腰间,终于能睡着了。 午间,元献睁开双眸,眼中的疲惫消散不见,又神采奕奕起来。 他偏头看了会儿身旁的人,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葵妹妹,起来用午膳了。” “嗯?”阮葵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脸,又是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成亲了。 “睡迷糊了?”元献笑着看她,“该用午膳了。” “噢,好。”她越过他,爬下床。 元献看着她,默默整理好褥子,将帐子收起,等她收拾好了,才也缓缓起身。 日光正好,从门外照进来,她似乎是真睡迷糊了,目光直直盯着桌面,捧着碗安安静静吃饭。 元献也安静吃了会儿饭,忍不住道:“我们将穿厅旁边的东耳房改成窑炉房吧?吃完饭,让荷生挖些土来。” “嗯?”阮葵抬了头,眼中一下有了神采。 元献不自禁弯了嘴角:“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去做窑。” 一旁布菜的藕香看了看他们俩,及时打断:“昨日婚宴的礼金礼品还没清点,还有家中的内务也得安排……不过先前是蘅大夫人安排的,都理清楚了,少夫人看过一遍心里有数就行,一个下午的时辰也够了,做窑什么的,不如明日再弄?” “噢。”阮葵又低头,“行吧。” “也不难的,少夫人不是在闺塾里学过吗?” “嗯。”她是学过,也不觉得难,只是原本能去玩儿的,却要做这些,她不怎么开心。 可不开心也没办法,她知晓,她成家了,必须要做这些,她若不做,让旁人做,往后这家就不是她的,是旁人的了。 元献察觉,轻声道:“要不过几日再看也行。” “算了,过几日看也是要看的,还不如今日看完算了。”她快速吃完饭,将碗一放,往书房走,“册子呢,拿来我看看。” 元献也快速吃完,抬步跟上。 “账簿、登记册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儿了。”藕香走到书架旁,抽开中间的屉子,拿出册子给她,“这个是这回婚礼所收礼金礼品的登记册。” 阮葵接过,翻开册子。 “礼品有一大箱,在这儿。”藕香打开柜门,里面是上下两层,下层放着一个大箱子,上层放着几个小匣子,“下面是礼品,上面这些是礼金。您可以瞧瞧有没有需要拿出来用的,剩下的可以仍旧放在这儿……里面有笔墨纸砚,若是少爷需要,可以拿出来。” “好,我知晓了,你去歇着吧,我对着册子点一点。”阮葵搬了个杌子来,往箱子前一坐。 元献也搬个杌子过去:“我和妹妹一起。” 藕香见状,悄声出了门。 “你来,把东西往外拿。”阮葵拿着册子指挥。 元献挪近一些,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和册子上的名录对比。 “这个是砚台,拿出来用吧。” “好。” “诶,这个花瓶挺好看的,拿出来摆去卧房里吧。” “好。” “这个同心扣的玉佩挺好看,拿出来。” …… 对了一遍登记册,箱子里的东西少了一半。 “你拿去卧房摆着,我得看账本了,再看不完天要黑了,我可不想拖到明日去。”阮葵将册子放回去,拿了账簿来,看了一会儿,又往外喊,“藕香,你跟我说说现下的情形。” 藕香进了门,缓缓道:“府中的佣人,从伯爵府来的有六个,除奴婢玉匣和荷生外,还有一个小厮两个婆子,剩余打杂的丫鬟、正院的丫鬟都是新添置的,拢共也就六人,这加起来共是十二人。府中的柴米油盐烛火等用品,婚礼时置办过一批,还没有用完,暂时不用添置,现下开支主要是厨房的蔬果鱼肉之类。” “那些没用完的,你做个记录,往后就比照着这个用度来,厨房的用度先预支了,也看看每月要消耗多少,以后只发放定额的。” “是,少夫人还有旁的吩咐吗?” “先就这些,账簿上的账目我再对一遍,你出去吧。” “不若先用晚膳?天快黑了。” “算了算了,对完再吃。” 藕香不好再打搅,轻声退出门,不一会儿,元献轻声进门,在她身旁坐下。 天已黑了,书房里的点着灯,暖黄色的灯落在认真的她脸上,元献盯着她,忍不住与她说话:“难算吗?” “不难,快算完了。”她又拨了几下算盘,放了纸笔,起身活动活动肩膀,“好了,去吃饭吧。” 元献跟在她身后,默默往她往里添菜。 她有些累了,也没拒绝,安静吃完饭,坐去铜镜前让藕香伺候梳头,商量晚上沐浴的事儿,好一会儿,余光不慎瞥见他,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 “我去沐浴了,我沐浴完你再去。”她生怕人闯进来,小心叮嘱一句,带着丫鬟匆匆进了浴室。 元献拿着书,轻应一声,似乎没有看她。 她提心吊胆洗完,快速钻进被子里,又怕人追过来,又催促一句:“你快去洗吧。” 藕香和玉匣以为这是夫妻间的情趣,相视一眼,悄声退了出去。 阮葵笑不出来,一直抿着唇,听着人往浴室去了,她赶紧吹了灯,放下帐子,闭上眼睛。 只要她睡着了,那呆子就不会对她如何了吧?对,她现在就要睡着。 可或许是白日里睡得太久,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翻来覆去半晌没能睡着。脚步声突然传来,她一惊,赶紧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装睡。 “睡了吗?”房中漆黑,元献掌着灯走近,见没有回应,将灯吹了放下,抹黑卧去人身后,伸手环抱住她的腰。 她呼吸一紧,浑身僵硬。 元献微愣,稍稍抬头:“还没睡吗?” 阮葵握紧拳头,双眼紧闭,只差在脸上写下她还没睡几个大字。 元献低笑了声,在她肩头轻轻落下一吻,双手轻轻在她肩上捏按:“今日忙累了吧,好好歇一日,明日我们去建窑吧,我已让荷生将东耳房打扫出来了。” 她放松一些,但还在装睡,不肯说话。 “要不要在耳房里做几个架子?好放你的泥人?耳房的位置还挺大的,在里面弄个炉子,支一张榻,等冬天了谁在里面都行。” 她有点儿忍不住了:“我……” 元献又抬头,笑着问:“醒了?” 她顺着台阶往下,转了个身躺好:“嗯。” “妹妹有什么想法?”元献仍旧半撑着身子看着她,“要不明日我们可以先画个图出来?” “你先给我画个窑的图出来,我想看看窑是怎么做成的。”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这会儿黑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她不害怕。 元献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下:“好。” 她瞪大了眼:“你干嘛?” “妹妹不是说成亲了就能亲嘴的吗?”元献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又含住她的唇,轻轻撬开。 一股淡淡的薄荷的清凉从舌尖传来,她刚要清醒,又被那温热的气息绕住。 “妹妹,闭眼。”元献将她的双眼捂住,翻身而上,继续与她唇齿相依,呼吸也越发粗重起来。 那呼吸声在她耳中轻挠,酥麻的痒突然就蹿至每一根血管,她止不住地绷紧身子,不自觉轻哼出声。 上方的人一怔,如疾风骤雨般的吻朝她脖颈上落。她的寝衣不知何时散了,小衣轻而易举地被人扯下,不知从哪儿灌进来的风一吹,冷得她微颤。 元献清醒许多,双手撑着褥子,仰头喘息几口,低头朝她身前看去,哑声道:“我记着你先前说疼,现下还疼吗?” 她脑子发麻,稀里糊涂跟着他走,只是声音也有些喘:“不、不疼了……” 上方的人忽而轻笑几声,突然俯身一口含住。 阮葵一惊,双手抱着他的脑袋,想要将她推开,可却将他抱得紧了,带着哭腔喊:“你干嘛呀!” 元献撑起手臂,佝偻着身子,埋头在她脖颈边低喘:“让它再长大一些吧。” 他也想,可一来,他们还小,二来,他怕吓到阮葵,三来,他现下还未考取功名,他怕自己一旦上了瘾,耽搁功课。 他轻轻将她寝衣的系带系好,翻身躺回去,抓住她的手,闭上双眼:“困了吗?” 阮葵平缓了会儿心跳,瞅他一眼,挣脱他的手,背过身去。 “怎的了?”他追过去,搂住她的腰,“生气了?讨厌我这样吗?” 怀里的人没说话。 元献叹了口气,将她抱回来,捧着她的脸,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妹妹讨厌我吗?” 她咬了咬牙,掀眼瞪他:“你、你欺负我!” “岂敢?”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真没看避火图?我没欺负,这只是夫妻之间的鱼水之欢而已。” 她张开五指,推开他的脸:“谁跟你是、是夫妻……” 元献又将她搂到跟前,亲了亲她的眉心:“妹妹跟我拜了堂、入了洞房,如何不是夫妻?” 她深吸了几口气,垂下眼,不说话了。 元献将她抱紧,低声又问:“妹妹真这样讨厌我吗?我和妹妹日日在一块儿玩儿,我还以为妹妹只是没那样喜欢我,但也不至于讨厌我,是我自以为是了吗?” “谁、谁叫你占我便宜的?” “我们都成亲了,不叫占便宜,妹妹若想这样对我也可以的。” “谁要这样对你!”她羞恼推开他,又背过身去,“不害臊!” 元献没松手,从身后将她又抱紧:“妹妹亲我一下好不好?” “我才不要。”她挣扎一下。 “亲我一下。”元献伸着脖子,脸贴到她脸边,悄声蛊惑,“妹妹,亲亲我。” 她掀眼,对上他的目光,怔愣许久,又收回眼:“不要。” 元献弯着唇在她嘴边亲了亲:“妹妹也没有那样讨厌我,是不是?” “才不是。”她转头,半边脸埋在褥子里,“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元献轻笑几声:“妹妹困不困?” “困了!我要睡了!不许说话了!” “好。”元献最后亲了她的耳垂,手臂松松搂着她,“睡吧。” 再睁眼,阮葵没再恍惚,看一眼身旁的笑脸,镇定挪到床边穿鞋。 他们说好了今日要建窑,东耳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她拿着元献画的图纸,挽了袖子,蹲在耳房里抹泥巴,弄得手臂上都是泥。 元献和她并排蹲着,看着比她好些,手上糊满了泥,手臂倒是干干净净的,衣裳也没沾上。 藕香和玉匣在外面看着,低语几句。 “昨儿管理家务看着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模样了,今儿却玩起泥巴,看着又是孩子了。”玉匣道,“这样也好,我还当心昨儿闹得那样大,他们二位要生分了呢。” “你从前没在少夫人身旁服侍过,自然不知晓,少爷是个最妥帖不过的人,什么天大的事儿都能化解,莫要担忧。”藕香笑着道。 玉匣点点头:“明日要回门,是不是得提醒少夫人做准备?” “让少夫人再玩一会儿吧,吃饭的时候再说。” 阮葵正在和元献闲聊。 “这样吗?”她往泥窑上涂抹。 元献凑近去看:“对……” 话音未落,带着泥的指尖突然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清脆的笑声随之在他耳旁响起。 他微愣片刻,偏头含住她的唇。 轮到阮葵愣住,也只是片刻,她急忙往后挪着躲:“我手上可都是泥啊,你再过来,我弄脏你衣裳了,你可别怪我。” “别躲了,当心摔了。”元献弯着唇道,“封上顶就好了。” 她又挪回去:“封了顶,是不是就要烘干了?” “得先晾几日,晾完让荷生找人来盯着烧就是,他先前弄过,有经验。” “行。”她起身,“那我去洗手啦?” “我跟你一块儿去。”元献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藕香舀了温水,往他们手上浇。 阮葵正要搓洗,却突然被元献握住了双手。 她一愣,抬眸朝他看去。元献却未看她,认真地目光只落在她手上,轻轻将她十指,一根、一根洗净,手心里的、指缝中的、指甲里的…… “好了。” 元献手松了,她却是半晌未能回神,原地踏了好几步,手不知往哪儿放才好:“噢、噢……” “吃饭了。”元献将手擦净,牵着她又往外走。 “噢……”她偷偷掀眼,今儿日光正好,落在他的发丝上,泛着点点金光。 他未发觉,牵着她径直向前,嗓音带着笑意:“你困不困?若是困了,我们可以午休一会儿,等起来了再去弄别的。” 阮葵迅速垂了眼:“不困,但我想歇一会儿。” “也好。”元献跨过门槛,笑着回眸,“当心,别绊着了。” “我又不傻。”她嘀咕一句,提着裙子大步跨过去。 元献未说话,只是莞尔。 藕香刚好带着丫鬟进门呈上饭菜,顺嘴提一句:“明儿要回门,得准备回门礼。” “唉,好吧。”阮葵叹了口气,拿起筷子,“下午准备。” 元献往她碗里添菜:“你要是累了,便由我来准备,准备好了你再过目也是一样的。” “可这就是内院的事,我今日不干,明日也是要干的,要是干不好,祖母、母亲还要说我的。”她抿了抿唇,“算了,还是我来准备吧,写个名目,让她们准备就行。” 元献没再多说,只是往她碗里添菜。 回门礼不需要他们亲自去街上置办,但置办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置办哪些东西。她和藕香商量了半晌,显而易见地疲惫了,第二日又要早些起来,晚上睡时,元献只是牵住了她的手。 翌日一早,吃罢饭,轻点好东西,他们便往门外去。 如今所住的府邸与伯爵府不算太远,但城中乘马不快,抵达伯爵府已是晌午。 丫鬟们早在角门候着,见他们来立即迎上前,领着马车往前:“夫人一早就等着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 “辛苦你候了这样久。”阮葵给藕香使了个眼色,藕香拿出赏银给几个丫鬟都塞了一些,丫鬟们立即欢天喜地地道谢。 马车停在院门口,元献先一步下了车,伸出手去。 阮葵瞅他一眼,自个儿跳下了车。 第42章 第 42 章 就一下啊 阮锐和刘夫人都在, 端坐在正堂中。 “父亲,母亲。”阮葵和元献上前磕了头,收了红封落座。 锐二爷面对后宅子女一向是严厉的, 随意问过几句,便不说话了。刘夫人也是见他话不投机, 便起身道:“我带孩子们去拜见老夫人。” “好, 你去吧。”锐二爷摆了摆手。 刘夫人牵着阮葵缓缓出了门。才分别几日,她却有满肚子的话想问, 可毕竟还有个元献在,她没好开口。 他们沿路顺道先去给大伯母请了安, 又一同往老夫人那儿去。老夫人牵着他们俩的手, 又问这又问那,屋子里的姑娘欢笑一堂, 倒是有些像没成亲的时候了。 稍聊了会儿,便到晌午了, 老夫人留他们在屋里吃饭,蘅大夫人在一旁伺候。 “嫂子怎的不坐?”阮葵抬眼看去。 “这是成了亲了, 都会体贴人了。”蘅大夫人打趣人是信手拈来, 说完又道,“我还有事儿要忙,给你们添一碗汤就去, 也算和你们一块儿吃过了。” 阮葵抿了抿唇,红着耳尖不说话了。 转到了他们这会儿, 大夫人添了汤,递给元献,又道:“过两日你们母亲要和你们大伯母去扬州给你们二哥提亲,原本老祖宗也是要去的, 可想着她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你们大伯和你们父亲又实在抽不开身,你们俩便跟着去吧,免得刘家舅舅觉着我们怠慢。” “多谢大嫂子。”元献起身双手接过汤碗,“我记着了。” “行了,都是一家人,我是看这汤碗放不下了就给你们盛了,也别外道,坐吧,我去忙了,你们慢慢吃。”她说完就走。 老夫人伸着脖子喊:“忙完了就吃饭,别饿着了。” “放心吧,祖母,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她回眸一笑,大步离去。 没了她,席间安静下来,直至吃完,才开始又有了说话声。说了会儿,刘夫人借口更衣,带着阮葵往里间去。 “感觉如何?”母亲拉着她的手问。 阮葵不明所以:“什么?” 刘夫人有些无奈:“成亲的感觉如何?你和你表兄相处的还好吗?” “还行吧,就和以前一样呗。”她不自在地抓着膝盖上的裙子。 “那你婆母呢?有没有为难你?我看你表兄好几回看你,你都对他冷冷淡淡的,你们相处得不好?还是吵架了?” “没……”她不知如何回答,“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娘不用担心。” 刘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也知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打算一会儿去问丫鬟们了。 “罢了,你觉得好就行。再去陪陪你祖母吧,这会儿也不早了,再坐一会儿得走了。” “嗯。”阮葵点了点头,又回到堂屋。 她还在老祖宗身旁坐着,周围还是那些人、那些欢声笑语,可她总觉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心里有些郁闷。 时辰到了,上了马车,出了伯爵府,她突然开口:“是不是成亲了,就必须端庄大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元献牵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浅浅笑着:“没人这样规定。” “但他们都是这样想的,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要是再像从前那般,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不懂事。”她往后靠了靠,目光瞥过窗缝外的一个个小贩。 元献顺着她看去,眼瞳微动,道:“我们明日出去玩儿吧?总归还不必去书院。” “真的?”她扭头看他,有些惊讶。 “自然是真的,我先前答应过你的,等成亲了,你想出门玩就出门玩,我不会食言的。” 她嘴角扬起一点儿,很快又垂下:“可藕香玉匣会说我的,还会把咱们的事儿给我娘她们说,今儿就是,我瞧见她们在屋里说话来着。” “我们自己去就行,不带她们,就让荷生跟着。荷生从小就在我身边,只会听我的,不会出去乱说话。” “嘿嘿,那还差不多。”她咧开嘴,高兴地抱住他的手臂,也不说什么占不占便宜的话了,笑眯眯地靠在他肩上,“元献,你真好。” 她就是这个脾气,好了就天好地好,不好了转头就走,元献心里清楚,可还是忍不住高兴。 他抽出手臂,将她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那妹妹今晚让我抱着睡,好不好?” 阮葵抬眼瞅他:“说的好像你昨晚没抱着我一样。” “是抱了,可妹妹总躲我,或许是讨厌这样,我还是想争取让妹妹不讨厌。” “我……”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这样笑着看我。” 元献眨了眨眼,眼睫在她手心轻扫:“那今晚妹妹不要躲我好不好?” 她手心被弄得有些痒,收了手,直起身,在后腰上蹭蹭,低声道:“那你别吃我嘴。” “为何?”元献仍旧笑着看她。 “不舒服,影响我睡觉。”她没好气道。 “吃疼了?” “不是疼,是不舒服,反正就是不舒服,你不许问了。” 元献低头,在她耳旁悄声道:“可我觉着,还挺舒服的,不如我们晚上再试试?” 她臊得捂住他的嘴:“你再说!再说!” 元献笑着眨了眨眼,似乎在示意不说了。 阮葵警告他两眼,松了手,嘟囔一句:“你不要以为我们成亲了,你就可以为非作歹为所欲为了。” “岂敢?”他笑着答一句,刚好马车进了府门,他先一步下了车,又朝她伸手。 阮葵又没搭理他,提着裙子跳下车,大步往里去了。 天色已晚,吃过饭,阮葵坐在铜镜前让藕香玉匣拆头发。她今儿出门还挺隆重,头饰弄得有些复杂,要花些时间。 元献先去洗了,洗完她刚好拆完,也去洗漱。 卧房中的灯都吹了,只剩床边的两盏,她洗完出来时,元献正靠在床头看书,神色异常认真,连她走近都未察觉。 她动了动眉梢,凑过去想吓他,可嘴里刚蹦出个“你”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怎的了?”元献微微抬眼,“洗好了?” 阮葵伸手就要夺他手中的册子,可没他手快,扑了个空,又去掐他的脖子要揍他:“好啊,你个不要脸的,你看的什么东西?亏我还以为你这么晚了还这样用功,原来是看这些下三滥的!” 他扭着往后躲了躲,衣领散开一些,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将背在身后的册子几乎递到她眼睛里:“这是避火图,你嫁妆里肯定也有,你自个儿不看,我只好把我的拿出来给你看看了。” “谁要看这个!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要脸吗?”阮葵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就要走,“我不和你这个不要脸的躺一块儿!” 元献趁机从身后将她紧紧困住,拿着册子亲手翻给她看:“可夫妻之事本就是自然,若要压制天性才是违反自然。” “我不看!你拿走!”她紧闭着眼别开脸,却又忍不住好奇,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册子上看。 元献笑着看她一眼,接着道:“你看,男欢女爱本就是稀松平常,只是私密,不能与外人道。” “恶心。”她又紧闭了眼,闭上又好奇,感觉方才好像没看清楚,又悄悄睁眼去看。 “这画得是不甚美观。”元献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但妹妹很美。” “你不要脸。”她骂着,目光却已全凝聚在了画上,这一页她看完了,没忍住催,“你怎么还不翻页?” 元献扬了扬唇,默默翻开下一页。 阮葵盯着书册上的画,眉头紧皱:“好□□,这样多人。” “他们一些世家大族的,似乎是会有丫鬟在一旁伺候着。不用管他们,我们就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旁人。” 阮葵回眸看他:“你如何知晓的?” “旁人闲聊时,偶然听了几句,那时未能明白其中含义,现下才知晓应该是此意。” “你不许和他们在外面鬼混,尤其是和我二哥,否则我就休了你,让你扫地出门!” 元献咬了咬她的唇:“好,谨遵妹妹教诲,后面还看不看?” 她红着脸骂:“你翻就是。” 元献笑着又往下翻。 “这都扭成麻花了,假的吧?” “妹妹和我试试就知晓是不是假的了。” “你闭嘴!” 元献低头抵在她肩上轻笑,默默又翻一页。 “你说……”她忍不住想找他讨论,可想起他那张不要脸的嘴,又赶紧打住,自己一个人往后翻着看。 元献抬头,用脸蹭蹭她的脸:“妹妹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我要说了,你一会儿又要说那些话来恶心我,我才不跟你说呢,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没想恶心妹妹,我是真想和妹妹试试。” “更讨厌了!”她反手将他的脑袋推得一歪。 元献笑着又正回来:“所以,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 她回眸凝视:“那你不许说那样的话。” 元献莞尔:“好,我不说。” “你看,还能在凳子上吗?不硌得慌吗?” “我也不知晓。” “还能用嘴的吗?不脏吗?” “我也不知晓。” 阮葵又看他:“那你知晓什么?” 他含笑道:“我没有试过,如何会知晓?我和妹妹一样疑惑,纸上读来终觉浅……” “你说了不说的!”阮葵气得扔了册子,将他按在褥子里揍,“你这个骗子!” “不敢了不敢了。”他笑着用手去挡。 阮葵见他还算老实,撑起身要走,突然被扣住腰,往前摔去。 她准确无误往前一趴,嘴上对上元献的嘴,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带着转了半圈,陷进褥子里。 “妹妹。”元献撑在上方,鼻尖几乎和她的鼻尖挨着,温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明日想去哪儿玩儿?” 她眨眨眼,脸颊染上一团红晕:“去听说书。” 元献眉头微动:“去上回听过的那里?” “那儿那样远,去那儿做什么?旁的地方没有说书的?”阮葵奇奇怪怪看他一眼。 他心中却是放心了:“应当也有,不过我没去过,也不清楚,明日出了门再去寻就是。” “噢,行,那睡了。”阮葵推他。 他巍然不动,在她嘴上亲了下后才翻身躺好,却是侧卧着,还楼着她。 “呸呸!”阮葵嫌弃地抹了抹嘴,要背过身去。 元献将她按住:“妹妹说好了的,今晚让我抱着睡的。” “那你还说好不说了的呢。” “我也未说什么,妹妹便要揍我……”元献将她往跟前又抱了,“是妹妹误会我了。” “哼。”她偏过头,“你松一些,我这样躺着不舒服。” 元献松开一些:“好,妹妹先躺好。” 阮葵往枕头中间躺了躺,闭上眼,不情不愿道:“好了。” 元献靠近一些,搂住她的腰,侧卧在她身旁。 白日没有要紧的事要做,她自然而然睡了懒觉,元献跟她一块儿躺着,临近晌午才起。 “我们今日要出门。”她边吃早膳边道。 “去那儿?”藕香问。 她手中的筷子一顿,未回答。 元献余光瞥她一眼,道:“出门有些事要办,荷生会送我们去,你们便不必跟着了。” 藕香目光微动,应了声:“是。” 阮葵忍不住翘起嘴角,又赶紧端起碗埋头干饭。 元献瞥见,嘴角也弯了弯,只当做没看到,默默吃罢了饭,朝她云淡风轻道一句:“走吧?” 她压住嘴角,整了整衣衫,随他出了垂花门,上了马车,从大门离开。 马车上了外面的街道,有热闹的叫卖声传来,她心里那股不真实的感觉才渐渐散去,忙伸着脖子往外看。 元献跟着她看去,轻声问:“要吃些什么吗?” “刚吃饱,这会儿吃不下了,我们午膳在外面吃吧?”她回眸看他。 “当然可以,现在要去听说书?” “好啊好啊。”她兴致勃勃又转回头,继续朝外面张望。 元献往后靠了靠,朝车门外吩咐一句:“荷生,路上若瞧见说书的茶楼,便靠边停下。” “好嘞。”荷生吆喝一声,往前赶马。 他们住的地方清幽,外面一条街上有不少小摊小贩,却不是最热闹的,过了这条街,要走一会儿,进了河边的街道,才是真的热闹。 马车到了河边的街上,柳树榆树多起来,这会儿虽是到了秋季,但树叶还未泛黄,还是绿油油的一片。 “有船!”阮葵惊喜一声,“咱们要不去坐船吧?不去听说书了。” 元献往河中一瞧,看见船头坐着的弹琵琶额女子,皱了皱眉,为难道:“这船不是什么正经人坐的,若真想游湖,我们去寻个清雅的地方吧?” “什么不是正经人该去的?我瞧那上面也没有什么啊,不就是有个弹琵琶的姐姐?” 元献一噎:“可……” “就去这一回。”阮葵伸出一根手指头,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悄声道,“咱们就去这一次,晚上我让你亲。” 元献愣了愣,扬起唇:“好吧,但就只坐这一回。” 阮葵轻哼一声,有些得意,又有些轻蔑:“哼,还在我跟前装什么老实呢?还不是副花花肠子?” “妹妹不这样说,晚上还是要亲的。”元献轻飘飘一句,从容踏下马去。 阮葵想揍他已经来不及了,又不好在外面拉拉扯扯,跳下马车后瞪了他好几眼。 他像没瞧见似的,领路往前走,停在了河岸边,朝河中飘过的花船招了招手。 花船缓缓在岸边停下,轻轻晃了晃,停下来,划船的小哥笑着迎来:“两位是要坐船吗?” “是。”元献上前几步。 “这会儿天还未黑,两位是要坐去前面的巷子里吗?” “不,就在这附近转转,约摸一炷香时辰。” “好嘞,那二两银子。” 元献从袋子倒出二两碎银交到船夫手上,牵住阮葵的手,随着船夫往里走。 “您二位做好咯!”船夫吆喝一声,缓缓摇动船桨。 阮葵被晃了一下,往后一倒,摔在元献怀里,却仍旧兴奋地看着船上布置的鲜花纱幔,深深往空中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元献却是皱了眉,默默将她扶起。 船头女子已拨动琴弦,绮丽婉转的乐声流淌而出,如羽毛般在人耳边轻挠,搔得人心中痒痒。 阮葵跟没事儿人一样,伏在栏杆上,指着河里的鸭子,笑着道:“你看呀,它们游得好整齐。” 那香有问题,元献心头有些躁动,伏在她身旁吹了吹凉风才好些:“看到了。” 她偏过头来看他:“咱们成亲了,是不是不能去我家的庄子上玩儿了?好些年没有夏日去玩过了,要夏天去才有意思呢。” “夏天去,你总是要去小河里玩水,祖母姨母自然不许你去。” “那我们现在在一起了,我能去玩儿吗?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以后我做什么,你都不拘着我。” “可以去,但我们没有庄子。” 阮葵怔住,愣愣看着他。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等我日后考取了功名,有钱了,专程给你建个院子,让你每个夏日都能去玩水。” “呸!就会说这些话哄我!” 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又飘过来了,元献紧了紧眉头,屏着呼吸道:“玩够了吗?去岸上走走吧?这里也没什么旁的了。” “二两银子呢?就这样走了?”阮葵气得抱住双臂,“我现下才想起来,咱们往后是不是要靠那一盒子的礼金过日子了?用完了就没了?” “我想办法挣就是。” “你想什么办法?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到时候还不是要花我的嫁妆?你和你娘真是好算计!” 元献无奈笑道:“做文章也能赚钱的,保证不花你的钱还不叫你饿着,你若真心疼这二两银子,便将这点心打包了算了。” “有道理。”她立即从怀中掏出帕子,将几上的点心全都抱起来,朝船夫吆喝一声,“可以靠岸了。” 元献松了口气,猛得睁了睁眼,扶着船缓缓起身。 阮葵先一步跨上案,嘀咕一句:“什么船,要花二两银子,再不来了。” 元献轻笑几声,清醒许多,抬步跟上去:“要不在岸上走走?这一路有不少铺子,可以去逛逛。” “行啊。我先将这个放回车上。”她掂了掂手上的点心,将点心塞进车里,又道,“诶?我的嫁妆里是不是有铺子?我们改日去看看吧?万一他们干得不好,少了我的银子怎么办?” 元献笑着和她并肩:“妹妹不是不许我用妹妹的嫁妆吗?” “是不许,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都跟我睡一个被窝了,我还能防得住你不成?再说了,你们现在还不是吃我的用我的?我告诉你,吃我的用我的,你就要听我的话!” “即便是不吃没妹妹的、用妹妹的,我也听妹妹的。” 她一怔,有些理不直气不壮了,嘟囔一句:“你不要以为这些甜言蜜语就能蛊惑我。” “不是甜言蜜语,是直抒胸臆。” “哼,去前面看看吧。”阮葵往前走了几步,逛了几个铺子,进了一个卖弓箭的铺子,一下又将方才的事儿抛之脑后,拉着他的胳膊兴奋道,“对了,咱们可以去打猎啊,我怎的没想起来?” 元献镇定道:“打猎要提前准备的,这会儿都快中午了,等收拾好东西出城天都要黑了,会被困在城外的,还是改日再去吧。” “改日?”她抓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可过两日就要准备去扬州了,那是什么时候去?” “那就等从扬州回来再去,猎物又不会这两日就消失不见了。”元献拍拍她的手,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放心,我答应妹妹的事一定会办到的。” 她点了点头:“也行,那走,咱们继续逛街去,一会儿在外面吃饭吧?对了,外面的饭贵不贵?” 元献弯了弯唇:“若不去大酒楼便不贵,要不了二两银子。” “那还差不多。”阮葵牵着他,摇头晃脑往前。 逛到天色将暗之时,他们俩才慢慢悠悠回去。藕香和玉匣在门口候着,看着他们下了车,松了好大一口气,笑着迎上去:“可算是回来了。” “有什么事儿吗?”阮葵抱着大包小包往里走。 “没,就是怕您在外面出什么事儿。” “我能出什么事儿?我好着呢。我今天去了好多地方玩儿,还买了好些东西。看,这个草编的蚱蜢,才一文钱。” 藕香暗自叹了口气,只道:“晚膳都备好了,这会儿要用吗?还是歇一会儿再说?” “不用不用,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你们都退下吧,将沐浴的热水准备就行。”她抱着东西回了屋,继续跟元献说话去了,她今儿买了一堆东西,还得商量商量放在哪儿呢。 忙到天黑,洗漱完了将剩下几支花也插好,终于算是忙完了。 她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倒:“忙了一日,还有些累了。” 元献吹了灯,放了帐子,悄声朝她挪去。 她赶紧往后一缩,双手护着自己:“你要干嘛!” “妹妹说了今晚让我亲的。” 阮葵抿了抿唇,噘着嘴,将脑袋伸过去一些:“就一下啊。” 第43章 第 43 章 像吃糖 元献笑了笑, 偏头靠近,触碰她的唇。 她赶紧后退:“好了,可以了噢。” 元献伸手一捞, 又将她扣回来:“不许抵赖,你答应我的, 要让我亲的。” 她咽了口唾液, 有些紧张:“不是、不是亲了吗?你难不成还想伸舌头啊?” “嗯,是。”元献自若道, “妹妹也亲亲我,这么多天, 妹妹一回都未回应过我。” “让你亲就可以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噢。” 元献垂首,又碰了碰她的唇, 温声命令:“妹妹,含住我的唇。” 她咽了口唾液, 被迎面而来的热气蒸得云里雾里,像是中了蛊一般, 眼眸颤颤巍巍地看着他, 小心翼翼挪近、再挪近,慢慢含住他的下唇,眼还掀着盯着他看。 元献眼中多了笑意, 如同春水一般,朝她鼓励:“妹妹做得很好, 就是这样,轻轻吮吸。”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含住他的唇慢慢吮吸。她想到了小时候吃糖,就是这样吮吸□□……吮着吮着, 她忽然竟然品出一丝甜味,不觉轻轻合上眼。 元献搂着她倒下,扣住她的后颈,温柔回应。 月光移动,正好照进窗棂之中,落在厚厚的床帐上。 她稀里糊涂枕在了元献的肩上,被他搂着肩,握着手。 “明日还出去玩儿吗?” “我想看看窑,然后还要清点嫁妆,我们还是后日再出去吧?但好像也不行,得收拾行李了,还得洗头……反正过两日再出去玩儿。” “好,若不行,去了扬州也可以出去玩儿的。” “那不行,去了扬州我要和表姐玩的。” “也好。” 隔日元献行李时,他默默带上几本书。 他是好久没有温习课业了,等去了扬州,阮葵去找刘家表姐玩了,他刚好可以温习温习书册。 除两三本书外,也就两三身换洗的衣裳,旁的就没什么要带的了,很快便收拾好,阮葵却是要收拾不少,两个丫鬟帮着收了半晌都未收完。 “少爷就两件衣裳,奴婢瞧着也不用单独装了,直接与少夫人的装在一起。” “行呗。”阮葵将箱子里挪出个空位来,“你放。” 元献将自己的衣裳放进去,合上箱子。 藕香扫一眼,又道:“今年秋衣是来不及新做了,但冬衣还是要新做的,尤其是少爷,瞧着也没几件衣裳,再不做几身,冬天到了穿什么呢?” 阮葵愣了一下,想着从前在伯爵府的规矩,有些为难道:“咱们不会每年都要做新衣裳吧?” “那是自然,不说这总穿旧衣裳让人笑话,就说您和少爷每年都还在长呢,若是不做,今年的衣裳明年可是穿不上的。” “唉——”阮葵长长叹息一声,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你啊,不当家是不知晓柴米油盐贵,哪儿能月月都做新衣裳?那得花多少钱?” “不说做几件,一件总是要有的,尤其是冬天的衣裳,穿一穿、洗一洗就不暖和了。” 元献淡淡接话:“我衣裳够穿了,不必给我做。” “少爷不喜欢奴婢们动少爷的东西,奴婢并未动过,但是整理衣柜时也瞧见了,少爷拢共也没几件衣裳,唯一一件还算能穿的冬衣还是去岁做的吧?去岁伯爵府用的都是那个料子。”藕香朝阮葵道,“旁的可以少,可着御寒保暖的可少不了,哪怕用稍差一些的料子也好,若是病了,可不止做衣裳的钱那样简单了。” 阮葵又是叹息一声:“好吧,我做一件就行,过年的时候穿,给元献做两件。” 藕香顿了顿,试探道:“那夫人呢?” “噢,还有她呢?”阮葵撇了撇嘴,“能不给她做吗?” “少夫人,这般传出去不好听,旁人要指着您骂的。”藕香悄悄看一眼元献,见他并无异样,又道,“奴婢也知晓先前唐姨娘陷害少夫人,莫说是少夫人了,连奴婢这个丫鬟都觉得厌恶,但面子上的事儿还是得过去的,您若实在不愿,让人做个一件做做样子就行。” 阮葵抿了抿唇:“好吧,那行吧,给她做个简单的得了,省得绣花什么的。” “母亲年龄大了,再弄些花哨的也不合适,简单一些挺好的,也显得端庄。”元献应和。 阮葵扬了扬下颌:“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呢。” “少夫人!”藕香一急便要劝。 元献却笑着打断,不徐不疾道:“母亲她对妹妹的确算不得好,有些事甚至可以算得上恶毒了,妹妹不喜欢母亲也是合乎情理的。如今妹妹不计前嫌,让她与我们住在一起,还给她做衣裳,论迹不论心,妹妹是孝顺至极,依我看,若是女子能入仕途,妹妹应该能举孝廉保个官儿做。” 阮葵压住嘴角,起身佯装继续收拾东西:“你少说这些甜言蜜语哄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差不多收拾妥当了,少夫人再看一看,奴婢们先退下了。”藕香见状,和玉匣一同退出门去。 元献只看向阮葵:“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如何能说是甜言蜜语?还有什么要收的?妹妹说一声,我来收就是。” “没什么要收的了,将箱子合上搬到一旁就行。” “好,我来。”元献挽挽袖子,将箱子合上,搬去墙边放下,“就先放这儿,若是又想起什么要收的,可以及时装上。” 阮葵戳了戳他的手臂:“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能搬得动箱子呢。” 他轻笑了声,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你干嘛?要打我啊?” “傻瓜,想什么呢?”元献笑着摸摸她的头,将她手往自己寝衣下放,“我也不知晓我为何看起来这样瘦,但我可不是妹妹想的那样虚弱。” 是的,他腹上硬硬的,全是紧实的肉,甚至能摸到纵横的肌腠。 阮葵眨了眨眼,怔怔看着他。 他笑着松了手,将另一个箱子也搬去墙边,留阮葵一个人站在原地,抚摸指尖上的那一点余温。 成亲这些天,她的确还未见过他不穿衣裳的样子,有好几次,衣裳也乱了,但灯吹了,帐子黑着,什么也瞧不见。 “想什么呢?”元献路过,笑看她一眼。 “没、没。”她胡乱眨眨眼,背过身去,“几时了,还不收拾收拾吃饭?一会儿还要清点嫁妆呢。” 元献从身后抱住她:“好,知晓了。” 她的嫁妆足足有十几个箱子,除了布料被褥外,还有金银玉饰,铺子就有数十间,还有田产近百亩。那些物件就够她点好几天的了,更别说田产铺子分散在各处,要一个个寻过去。 刚看了一个布庄,伯爵府那边就传信来了,说要他们准备准备,明儿一起乘船去扬州,他们只好又匆匆折返,回去收拾东西。 夜里,阮葵反复睡不着。 “怎的了?”元献握住她的手。 “原来我这么有钱啊?”阮葵开心道,“我今儿略看了一眼,光那个布庄就能赚不少钱呢。” “母亲疼你,又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会将嫁妆添得足足的,祖母也心疼你,定也有份。” 阮葵轻哼一声,有些飘飘然了:“他们说,多亏了你,铺子里能减免一些赋税,想不到你还挺有用的嘛。这样吧,多给你做两身冬衣,不用谢我了。” 元献微微侧身,笑着搂住她:“多谢妹妹。” 她扬了扬下颌:“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妹妹睡得着?” “唉,是有点儿睡不着。”她坐起身,“你去将灯点上。” 元献掀开帐子,点了灯。 床里立即亮起来,阮葵将枕头边上的匣子抱住来,拿着里面的地契一张张摸过去,嘀咕一句:“我先前不该那样说娘的,娘对我还是很好的。” 元献笑着看她:“母亲的确十分疼你。” 她将匣子一放,往床上一卧,又道:“疼我是真的,不理解我也是真的。” “母亲和妹妹年岁不同,经历不同,处境也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但母亲心里是很爱妹妹的,母亲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爱妹妹。” “嗯!”她笑眯眯转了个身,双手环抱住他,“那明日见到了娘了,我跟她道个歉,就说先前是我错了,不该那样说。” 元献亲亲她的额头:“好,等上了船时间多着呢。” 她扬着脸问:“你去过扬州吗?” “未曾。” “噢,我想起来了,你自来我家后就没怎么出过门,还是上一回过年时和二哥在城里转了转。你之前老家是哪儿的来着?” “也是徐州的,徐州下面的县城,离海州比较近。我父亲是做海鲜生意的,妹妹忘了?妹妹小时还问过我有没有去海边玩过。” 阮葵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有点印象。那咱们去了扬州后去扬州街上逛逛吧。” “妹妹不是说要和刘表姐玩儿吗?” “对啊,但是和表姐玩儿只能在府里,又不能出门,到时候你跟母亲说,咱们出去走走,母亲肯定会同意的。” “原来妹妹说了这么多,是为了出去玩儿。” 阮葵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下:“亲你了噢,你得答应我。” “妹妹不亲我,我也答应。” “那这样说好了,我先睡了……” 她正要转身,元献将她搂了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你……”她等了会儿才找到说话的机会,“你说不用亲也答应的。” “嗯,是,我只是单纯想亲妹妹而已。” 她一噎,说不出话了。 元献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一下,笑着道:“睡吧,不亲了,明日还要早起呢,总不好让母亲和大伯母等我们。” “噢。”她不冷不淡应一声,转过身去,屁股往他腹上一压,悄悄扬起唇。 元献也扬起唇,任由她压着,将她轻轻搂住。 他们睡得也不算晚,第二日还是起晚了,匆匆忙忙上了马车,幸好抵达渡口时刘夫人和范夫人也才到,不过阮葵未梳妆,只是将头发简单地挽了挽。 刘夫人看她下车,无奈摇了摇头:“又起迟了?” 她低着脑袋点点。 范夫人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船上也没什么人要见,上船再说吧。” “罢了,快上船吧,不要耽搁了。” “母亲先行。”元献微微抬手。 刘夫人点了点头,和范夫人先上了船。元献在后面,踏上甲板,朝阮葵伸出手,阮葵这回倒是没拒绝,将手放了上去。 上了船,他们在厅里和两位长辈说了会儿话,元献见她们要和阮葵单独说话,便寻借口离开,回了房中看书。 直至午时要吃饭了,那边来喊,他才起了身,吃罢饭,两位夫人要午休,阮葵才和他一起待在卧房里。 “母亲伯母和妹妹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儿。”阮葵往桌上一看,“你在看功课呢。” “嗯。”元献跟过去,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睡一会儿吗?” 她赶紧抹了脸,警告一句:“这可是在外面噢,母亲和姨母住得不远,要是被她们听见,你就丢人去吧!” 元献笑着用脸蹭蹭她的脸:“不做什么,亲一下而已。要睡吗?睡一会儿,我们可以去外面甲板上玩。” “行啊,睡醒了我们去踢蹴鞠吧。”她爬上床,放了帐子。 元献不紧不慢脱了外袍,钻进帐子和她躺在一块儿。 去扬州坐船要十日左右,除了靠岸时能稍热闹一下,其余都是在船上,要么蹴鞠,要么毽子。有元献、丫鬟们陪她玩,原不算无聊,可没两日,她身子不适,只能歇着。 元献还以为是她前一日看星星时吹夜风着凉了,紧张了半晌,不想刚巧撞见她躲在屏风后更衣。 她正撅着屁股,可总觉着背后有人盯着,回眸一看,吓了好大一跳,一会儿捂前面,一会儿捂后面,手不知往哪儿放了。 “你、你干嘛偷看我!” “听你不舒服要回来歇一会儿,我有些担忧便跟来了,不是故意偷看的。” 她深吸一口气,缩着脖子,脑中突然空白。 元献看看痰盂里的血迹,又看看她,轻声问:“妹妹是月事来了吗?” 她愣着:“你还知晓这个?” “在书上瞥见过,只是不知会有这样多血。你整理吧,我不看。”元献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屏风外,背对着她。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见他老老实实的,才窸窸窣窣继续收拾。 “妹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她一顿,又改了口,“我要热水,你去给我拎。” “好。”元献抬步出了门。 阮葵松了口气,终于敢放松整理了,方才那呆子在,她总是怕弄出声音被人听见,还怪不好意思的。 元献拎着水回来时,阮葵已经收拾好了,扭扭捏捏过去洗了手。 “我问过藕香她们了,她们正好煮了红糖醪糟,让我端来,妹妹趁热喝吧。” 阮葵才看见他手上的汤盅,又气又羞,低声骂:“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知不知羞的啊?” “无妨,我不觉得羞耻。”他笑着将汤盅盖子揭开,用勺子搅了搅,轻轻吹了吹,“只要妹妹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妹妹来喝吧。” 阮葵气呼呼往他身旁一坐,夺过他手里的勺子:“不用你!我又不是没长手!” 他将汤盅往她跟前递了递:“当心烫。” 阮葵抿了两口,有些不开心:“藕香说了,让我们今夜分开睡,藕香的意思就是我娘的意思,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去别的房间吧。” “可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阮葵垂着眼道,“她们说,这几日,若是你还是跟我睡一张床,会影响你考功名,我可不想以后背上这样大一个罪名。” “怎会?我考不考得上只在乎于我有没有好好读书,与这有何干系?我考不上不会怪罪你,况且,我一定能考上。” 阮葵瞥他一眼:“哼,大言不惭。” 他扬起唇:“妹妹说我大言不惭也好,总归我不信这些,妹妹也不用信这些,好好休息就好。” “我喝完了,喏,给我放好。” 元献接过汤盅,放回桌上:“妹妹可有哪儿不舒服?” “还好。”她往脚踏一踩,双手支着脸,“其实我还好,不像她们,我每回没哪儿不舒服,不过就是困些,可藕香她们还是不许我在外面玩儿,说容易落下病根。” “也是,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出去玩儿了,我就在这儿陪你。” “谁要你陪?”她往罗汉床上一躺,“明日要靠岸,她们肯定不让我下船了,到时候你去看看,给我带些好吃的回来。” 元献给她盖了盖被子:“好,我记着了。” 这会儿窗外的日光正好,刚好照进窗里,晒得暖洋洋的,又一会儿,她睡了,元献拿了书,倚在窗边看。 隔日船靠岸暂歇,元献下船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刘夫人瞥见无奈笑笑,叫了藕香来说话。 元献已回到船上,将买来的吃食全放在小桌上,阮葵靠着窗,边吃边晒太阳。 “妹妹看着是比平日憔悴一些。”元献笑着将她脸颊上沾着的糯米摘掉。 “是吗?我觉得还好。” 话音刚落,藕香在外敲门:“少夫人。” “什么事儿?”阮葵伸了伸脖子问,“你进来说吧。” 藕香推开门:“少爷也在呢?厨房里炖了鸡汤,这会儿应当已经好了,少爷若是现下无事,能否去取一些来?” 元献会意:“好,我这就去。” 藕香躬身在一旁候着,看着他走远,稍等了会儿,刘夫人进了门,藕香却退了出去。 “娘?”阮葵一怔,放下点心要起身。 “坐吧。”刘夫人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这几日有没有不舒服的?” 她眨了眨眼,接过帕子擦了嘴:“还好。” 刘夫人将她的几缕碎发撩起,轻轻整理好:“唉,娘知晓你和你表兄刚成亲,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可你现下身上不干净,晚上还是让他去旁的房里睡吧。” 她咬紧了牙:“我说了的,是他自己要赖在这儿,我没拦他。” “你身为妻子自然要监督好丈夫,不能他如何便如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现在是一体的了,若是他做错了,你也有责任。” “我又不是他娘!我管他这样多做什么!” “葵宝。”刘夫人无奈,“可他若是做错什么了,往后必定会牵连到你,听娘的话,一会儿便与他说,让他搬去旁的房间住,若是他不愿意,让藕香或玉匣去陪他就是。” 阮葵垂着头,双手紧抓住褥子,没有接话。 刘夫人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听见了吗?” “嗯。”她沉声应了声。 刘夫人笑了笑:“好了,估计到扬州就干净了,母亲再带你一块儿去打马球。” “嗯。”她仍旧垂着头。 刘夫人心中还是有些无奈,看了她一会儿,悄声退出了房门。 没多久,元献推开门,端着鸡汤进来,将汤碗放到她手边的小几上:“要喝吗?” 她握了握拳,低声道:“你收拾好东西出去吧,不要睡在我这儿。” 元献手顿了顿,轻声问:“是母亲说什么了吗?” “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你要是觉得寂寞,就让藕香和玉匣去陪你。” “是母亲的意思吗?”元献抬步要走,“我去与母亲说,是我要和你宿在一块儿的,不怪你。” “我说了!让你睡别的地方去!”她怒吼一声,突然一扫手,将那碗鸡汤打在了地上,汤碗立即碎成了几片,金灿灿的汤全洒在地毯上,被地毯瞬间吸了个干净。 元献眉头微怔,快步回头,捧住她的手察看:“伤到了吗?” 她没说话,眼泪啪嗒摔在手背上。 元献悄自叹息一声,拿出帕子给她擦去眼泪:“莫哭了,妹妹若是真心想让我走,我走就是,妹妹若是被逼无奈,一切有我担着,母亲下回再找妹妹单独说话,妹妹给我个信号,我闯进来,决不让妹妹独自挨骂。” 她深吸几口气,冷静一些:“我娘说,让你去旁的屋子睡,若是你不愿意,就叫藕香和玉匣去陪你。” “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元献搂着她,在她身旁坐下,“藕香和玉匣在我心里跟亲姐姐一样,我要她们陪做甚?更何况,我平日里也不习惯旁人陪着。” 第44章 第 44 章 都怪你都怪你! “噢。”阮葵别开脸。 “母亲是长辈, 平日自然该敬着爱着,可母亲的想法与我们的不同,若母亲说了妹妹觉着不对的, 妹妹便恭敬听着,莫往心里去, 该如何就如何。母亲再如何说, 我们不按照她说的做,她也不能如何。”元献不紧不慢宽慰。 阮葵心情是好了许多, 转头拿了桌上的珍珠圆子继续吃。 元献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往罗汉椅上抱了抱:“坐好。” “我自己能坐好。”她自己往里挪了挪。 藕香又敲响了门:“少夫人, 发生何事了?” 元献朝外答:“汤碗不慎摔了, 不是什么大事,你叫两个丫鬟进来收吧。” “是。”藕香推了门, 带了两个丫鬟进门。 元献又道:“碗碎了,收拾时当心些。” 两个小丫鬟立即跪地应是。 元献点点头, 转身整理小几上的吃食:“还有荷叶鸡、马蹄糕、海棠糕、桂花青团,若是吃不下, 待想吃的时候热一热也是一样的。” “行, 我刚好吃好了。”阮葵将吃食放好,擦了擦嘴角,“我们玩双陆吧?” “好, 我去搬来。” 一连几日,秋高气爽, 天都不错,河两旁枫树连片,河上日光高悬,大地一片金黄。 地上脏了的地毯收走, 小丫鬟们又换了新的来,起身退出的瞬间,忍不住朝元献多看了两眼。 元献眉稍微动,当做没有瞧见。 抵达扬州渡口时正是晌午,船还没有靠岸,站在甲板上就能瞧见前来迎接的刘家人。 船抵了岸,刘家的舅母立即笑着迎了过来:“两位姐姐妹妹终于来了,可叫我好等。” “辛苦嫂子了。”刘夫人笑应一声,回眸看一眼元献和阮葵。 元献上前几步,恭敬行礼:“元献见过舅母。” “好、好,一路上累坏了吧?都不许客套,快上马车回府去,饭菜都备好了,你们一去就能用。”刘家舅母陈夫人笑着将他们往车上赶。 范夫人却道:“叫两个孩子先上马车吧,我们得盯着将聘礼装好。” “姐姐做事还是周到。”陈夫人笑着道,“那我在此陪姐姐和妹妹,让孩子们先回去。我们家那个知晓葵丫头要来,在家翘首以盼好久了,也刚好让他们早去歇着。” “也好。”刘夫人点点头,朝元献和阮葵道,“你们便先上车去你们舅舅家吧。” “是,母亲。”元献朝刘夫人行了礼,又朝另两位长辈行礼,“大伯母,舅母,那我们先行了。” 几位皆是点头,元献这才和阮葵并排朝前面车上去,扶着阮葵上了车。 长辈们在后面看着,陈夫人叹息一声,道:“上一回因着婚礼礼数缘故,只是在拜堂时见过那孩子一面,也未仔细瞧过,只觉着是个钟灵毓秀的,今日仔细看过才知,的确是个知书识礼的,比我那绮儿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怪不得葵丫头瞧不上我们家那个。” “嫂子哪里的话,绮儿好得不得了,我若是能有一个如绮儿一般的孩子,不知要如何高兴,只是没有缘分罢了。”刘夫人道。 “要真说好,你们家藜哥儿才是真好,往来接待,没有半点儿不妥当的。”陈夫人又看向范夫人,“还是姐姐教得好。” 范夫人道:“我们家那个终究还是愚钝了些,妹妹家的老大才是人中龙凤,纱姐儿也是,上回遗憾只远远看过一眼,可也能瞧出是个落落大方的。” “她正在家里候着呢。我瞧着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上车吧,等到了家里,我叫她来给姐姐行礼。”陈夫人边说边邀请她上了马车,“我们两家本就亲厚,也不必学旁人家的规矩了,坐下来一块儿吃吃茶谈谈天,才不外道生分。” “是、是。”范夫人和刘夫人皆应。 此时元献和阮葵已到了刘府。 刘家富贵,身处扬州这样的富饶之地,府邸规格看着不比徐州伯爵府的差。 元献只是稍扫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阮葵更是见怪不怪,下了马车,便小跑进厅中,朝丫鬟询问:“表姐呢?” 丫鬟们认得她,笑着道:“小姐在垂花门处候着呢,奴婢这就传话,表小姐您坐下吃杯茶的功夫,小姐便来了。” 她点点头,在厅中坐好。 元献端起茶,轻啜一口,道:“一会儿妹妹要和表姐去玩儿吗?” “嗯,或许要去里面园子玩儿,或者后面花园里玩儿。” “那我一会儿见过表姐,就跟丫鬟们回住处,妹妹安心去跟表姐玩。” “也行,你刚好去收拾收拾。” 元献正要应,刘家表姐笑着从外面跑了进来:“妹妹可算是来了,我等妹妹好久了,原以为要早两天到呢。” “我也弄不懂他们开船的。”阮葵笑着起身迎接。 元献起身打断:“表姐。” 刘纱稍稍正色,也朝他行礼:“妹婿。” “表姐与妹妹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便不打搅了。” “好。”刘纱朝人吩咐,“你们带元少爷去住处。” 人抬步走了,她们又手牵着手往外走,笑着叽叽喳喳起来。 “你那日成亲后,我本想着再去找你玩儿的,可母亲说,你们刚成亲,不好上门拜访,又说你还是要来的,往后见面的机会多着,我这才作罢。”刘纱挽着阮葵的手臂,行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成亲的感觉如何?”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就还是那样呗,该过继续过,总不能一头撞死。” “你听听你自个儿说得是什么话?若是被姑母听见,又要说你了。况且,我是问你,你们……”她眼神上下晃晃。 阮葵莫名瞬间意会,脸羞得通红:“你还说我呢!你都还未成亲,说这种话,你害不害臊?” “我可什么都没说。”刘纱扬扬下颌,“再说了,我也快成亲了,我们这不是关系好吗?我也来向你取取经。” 她抿了抿唇:“我说不清楚,你问我是问错人了,等你成亲了就知晓了。”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有小外甥了?” “没……”她垂着头,“我不想生孩子,他答应过我的,我不想生就不生的。” “啊?那万一他以后纳了妾,有旁的孩子,不要你了怎么办?”刘纱拍拍胸脯,“这样吧,我娘刚教我的,我教你几招,以后你肯定能把他们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阮葵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皱着脸将那些话说话听完,淡淡道:“分开就分开呗,大不了和离,又不会死。” “这才刚成亲几日,你就想着和离?不得斗一斗再说放弃的话?我娘跟我说了好多,我现在迫不及待想成亲试试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都一双。” “表姐,你真有劲儿。”阮葵看她一眼。 刘纱握住她的肩:“你也要这样有劲儿,你不能想舅母一样,天天被人欺负还不还手!” “我不是不敢还手,我就是觉得我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了,大不了就不在一起嘛,有什么好斗来斗去呢,我生下来又不是为了和这群人斗的。”她往花园边的石头围栏上一坐。 “可嫁人不就是寻一个好前程吗?” “啊?” 刘纱坐在她对面,低声解释:“我们又不能考取功名,那就只能选一个有前程的夫婿嫁了,督促他读书上进,我们安定好后宅,以后说不定也能有挣得个诰命夫人做做。” “可我不想做什么诰命夫人。” “那你想做什么?” 她往后一躺,眯着眼看着琉璃般的天,懒洋洋道:“我就想躺在草地上,看看天,看看云。” 刘纱疑惑抬头,喃喃一声:“每日的天和云不都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好看的?” 许久,有丫鬟来传:“小姐、表小姐,前面几位夫人回来了,提亲的流程也算是结束了,夫人们叫小姐过去用午膳呢。” “好,我们这就去。”刘纱起身,拉起阮葵,“走吧,吃饭去了。” 阮葵拍拍裙子上的草屑,冲她眨眨眼:“可不是去吃什么饭,应当是大伯母想见见你。” 她虽是有些脸红,却挺了挺腰杆,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咱们长得又不是不能见人?” 阮葵咧开嘴笑:“表姐说得对!” 她们挽着手走出垂花门,刚好撞见不远处走来的元献。 “舅母她们叫人来唤了。”元献道。 “嗯,我们现在也过去呢。”阮葵有些扭捏,不敢在外人跟前和他对视。 他后退两步:“妹妹和表姐先行。” 刘纱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抓了一圈,揶揄晃晃阮葵手臂。 阮葵拉着她加快步伐,低声道:“你别、别说……” 刘纱笑着拍拍她的手,也压低声音:“你们成亲不都有一段时日了吗?怎的还这样别扭?” “表姐不许说了!”她赶紧低斥一声打断。 刘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元献只看她们在前面嘀嘀咕咕,没听见她们说什么,跟在她们后面进了堂中。 刘家舅母陈夫人笑着邀他们入座:“人都来齐了,都快坐下吃饭吧。都是一家人,又都是些孩子,也不必拘于那些礼数。刚好绮哥儿也回来了,你和你妹妹坐一起,跟你妹婿挨着。” 几人这才瞧见边上站着的人,元献瞥一眼刘绮的目光,朝人行了礼:“表哥。” “嗯。”刘绮立即收回朝阮葵投去的目光,体面朝他回礼,“妹婿。” “都坐都坐,都别愣着了。”方夫人笑着又吆喝。 几人依次入了席,阮葵一边挨着母亲,一边挨着元献。今儿不是她的主场,她安安静静吃饭,不多说话。吃罢饭,刘家的表姐表妹全都来了,在花园里赏花、吟诗,又热闹起来。 花园里摆了几道屏风,屏风外是刘家的儿郎们,听闻元献才中了秀才又是案首,连偏支、旁系的都来了,一群人围坐在石桌旁谈天。 毽子踢到了屏风边上,几个小姑娘正弯身捡,突然听见那边说话。 “表姐夫,你平日里几时起床?” “我一般寅时一过便起。” “这样早?若是到了秋季,比如今日,这会儿都还没亮呢,表姐夫起得这样早不困吗?” “只要晚上睡得早,早上起早一些倒也不困。我也不并不像诸位表兄表弟想得那般有天赋,不过也是死读书,一遍读不懂,那便多读几遍,总是会弄懂记住的……” 话音刚落,屏风那边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 刘绮转头看去,瞧见屏风上的几个脑袋:“你们做什么呢?若要母亲知晓,定要说你们的。” 几个小姑娘吓得立即缩了回去,簇拥着阮葵往园子里面跑,边跑边问:“表姐,你和表姐夫洞房花烛那夜,表姐夫也起得这样早读书吗?” “好啊,你们几个,你们还未成亲呢,就说这样的话?你们羞不羞?羞不羞?”阮葵一个个去羞她们的脸。 她们笑着多:“我们可没说什么,表姐羞什么呢?我们就是想知晓表姐夫是不是真的那样勤学苦读……” 阮葵羞得整个脖子都红了,追着她们打,她们一个个慌忙躲,闹成了一团。 她被臊了好一通,又怪去了元献头上。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阮葵叉着腰,在地上走来走去。 元献坐在床边看她:“怎的了?” 她指着他:“就是你,在那里吹嘘什么自己每日起得早,几个表姐表妹便借此臊我,问洞房花烛那样你是不是也起得那样早。” 元献垂首笑笑:“你们姑娘家聚在一块儿说这个吗?” “又不是我想说的!都怪你!” 元献一伸手,抓住她的指尖,轻轻一拽,将她抱在怀里按坐在腿上:“她们笑就让她们笑去吧,总归我们已成亲了,做什么都不算不合礼数,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笑一笑便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瞪他一眼:“你松开我!” “要睡得时辰了,妹妹不睡吗?”元献打横抱起她,将她放进床里,反手放下床帐。 她撅了撅嘴:“我不和你睡。” “妹妹不和我睡,去哪儿睡?”元献搂着她躺下,“在船上待了许多日,早就疲乏了,今日又玩了一整日,不累吗?” 她抿了抿唇,低声答:“累了。” 元献笑着将被子掖好,轻轻抚抚她的脸:“洞房花烛夜我如何可能早起呢?往常是日日早起的,我没告诉他们,自从有了妹妹,我就只想和妹妹一起赖床了。” 她轻哼一声:“你自己犯懒,别怪在我头上。” “没怪在你头上,是我想和妹妹在一块儿。”元献亲亲她的眉心,“等回了徐州,我就要回书院继续读书了,到时妹妹不如何我一同去书院?” “我才不去,我闲得没事了?一大早起来去读书?” “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怕母亲去为难你。” 她白他一眼,翻过身去:“我才不怕她呢,我告诉你,她把我惹急了,我可不管什么孝道不孝道的,到时候就传出去,让我们三个一起被外人笑话!” 元献笑着搂住她:“好吧,妹妹不怕就好。” 她用手肘拐他一下:“我要睡了,不许和我说话了。” “好。”元献亲了亲她的后颈,安心睡了。 他们千里迢迢来一次扬州不容易,除却提亲事宜,刘家热情,还留他们扬州游玩,去打了马球、赛了马,临要走的前一天,几位长辈叫了刘纱去说话,阮葵没人玩了,便回了房中。 “你在看书?” 元献回眸:“你怎的这时回来了?不是和表姐约着去玩儿了吗?” “我娘她们叫了表姐去说话,应当是大伯母想见见表姐,说些体己话,我就先回来了。”阮葵往他跟前一站,“刚好现在没人管我,要不咱们去外面逛逛吧?” “也好。”元献放下书,“让藕香去与母亲支会一声。” 阮葵拉着他:“诶,不能去说,你说了,娘肯定会拦着我们。” “我们这便往外去,等藕香话带到时咱们已出了府门了,母亲想拦也来不及了,如此一来,也不算我们偷跑出去。” “死呆子,你好奸诈。”阮葵骂一句,又催促,“那你快去跟藕香说吧,说完我们就走。” 元献不徐不疾将人叫进来,吩咐完,见人走了,便牵着阮葵往外。 “妹妹是想游湖垂钓?还是去吃点心听戏?” “咱们去城西那条商贸街上吧?那里有一家点心特别好吃,就是我们前几日吃过的,他们说要排队很久的。”阮葵牵着他的手,晃得高高的,“那肯定还有很多别的好吃的。” “好,来,上马车。”元献扶着她上了马车,朝荷生吩咐了声,马车立即缓缓行驶起来。 她扒着窗子往外看,还招呼着元献也一起看:“你瞧,扬州的柳树生得比徐州的妖娆,河岸两侧看着也比徐州好看。” “一会儿我们可以下去走走,我瞧这一带都是小商小贩,没什么花船之类的,应当还算清静。” “花船怎的了?” “妹妹未觉着上回花船上闻到的那股香味很不对劲吗?妹妹往后若再闻到这种过于浓烈的香味,千万要当心,不能在香味处久留。” 阮葵一怔,忽然想起百日宴那日,她是听见他们谈论,说房中的香不对。 “噢,我知晓了。”她点点头。 元献摸摸她的脸,听荷生说到了,便和她一块儿下了车,往热闹繁华的商街巷子里去。 从巷头逛到巷尾,马车都要装不下了,才慢慢悠悠回去。也没逛多长时间,刘夫人看着他们却是摇了摇头,只估顾忌着在旁人家里,才没好说话。 翌日一早,刘家舅母又送他们上船。 船离岸许久,阮葵还在遥望码头,元献看了她一会儿,默默给她披上披风。 “过完年表姐就要嫁来徐州了。” “我知晓,我倒不是舍不得表姐,我只是觉着,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来扬州了。” “妹妹很喜欢扬州吗?” “也不是。唉,就是觉得年龄大了,很多地方看一眼少一眼了。” 元献弯起唇:“年龄大了?妹妹还小着呢,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扬州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再来,若是妹妹喜欢,往后我们可以找机会再来。” “若是像母亲那样,像舅母那样,像表姐那样,或许不会想散心便来,想散心便走。” “妹妹不是一定要像她们那样。” “少爷、少夫人。”藕香走出来几步,“天阴了,不要在风口站着,快进船舱里来吧。” 阮葵点点头,和元献一前一后往回走。 回到徐州已至下午,他们顺路先去拜见老夫人,稍坐一会儿后才回到自己府中。 晚上,两人都洗漱完了,一个坐在床上看书,另一个还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 “少夫人。”梳着梳着,藕香突然唤。 “嗯?” “奴婢有一事想请少夫人做主。” 阮葵抬眸,扭头看她。 她缓缓跪下:“少夫人,奴婢早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只是少夫人一直未成家,奴婢不好提此事。如今少夫人已觅得良人,还请少夫人许奴婢成婚嫁人。” 阮葵微愣,她自己的事儿都还没弄明白呢,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有些磕巴:“你、你相中哪个了?” 藕香脸上多了些笑意,道:“您见过的,从咱们府上一起来的小厮,叫长治的那个。” “噢……”阮葵缓缓点了点头,“那他喜欢你吗?” “奴婢和他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有主人家的允许,我们都未敢点破,还等少夫人准许。” “行,他也喜欢你就行。”阮葵胡乱点了两下头,开了屉子,拿出一个匣子来,“你的卖身契还有户籍,你收好。” “奴婢自小就在府中了,少夫人要赶奴婢走,奴婢真不知要往哪儿去了。” 阮葵抿了抿唇,将契书收好,换了个匣子,双手将她扶起来,给她手上套了个金镯子,耳上带了副金耳珰,脖子上添了副金项圈。 “我从小就跟你玩儿,你就跟我亲姐姐似的,你不想离开便留着吧,刚好我也需要一个帮忙管家的,但是这些首饰你收了,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 第45章 第 45 章 我休了你! 藕香又赶紧跪地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你快起来吧。”阮葵又将她扶起来, “那我们挑个好日子给你们办婚礼?” “我们这样的人哪儿用办什么婚礼?能买一对红蜡烛,扯几尺红布就已经很好了。” “行,这些银子我出了, 你就和他好好过吧,你们成亲后住在……” 藕香道:“住在前面门房就成, 少夫人若是需要, 奴婢便来内院,若是不需要, 奴婢就去外院歇着。” “这样也挺好。明儿你去看看屋子里都缺些什么,到时尽管与我说, 我给你们添置。” “多谢少夫人。” “是不是还得看看日子什么的?今天也晚了, 你回去歇着吧,明日再商量。” “是, 那奴婢退下了。” 阮葵点点头,看着她出了门, 才歪着脑袋、嘀嘀咕咕往床边走:“她和长治什么时候好上的?我如何不知晓?” 元献默默放下手中的书册,将她往床上抱了抱。 她正在想事儿, 下意识怕摔了, 抱住了他的脖颈:“你说,是不是前些日子我娘说让她去陪你,她听见我摔碗, 为了让我放心,故意说要成亲的?” 元献扬了扬眉梢, 他倒是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层,但也没打算糊弄她:“或许有这个缘故,不过应当也是真的和那个长治有些感情吧?她不是个蠢人,不会随意将自己赔进去。” “也是。我虽没跟那个长治如何接触过, 但陪嫁的哪一个不是几个长辈仔细挑选过的?应当不会差的。” “是这个理。”元献默默将她的寝衣脱下。 她刚脱了个袖子,反映过来,捂着衣裳大呵一声:“你干嘛呀!” “你整日穿着这个睡,不勒得慌吗?” “我不勒!”她快速将衣裳穿好,往被子里一钻,“你动不动就想动手动脚的!你没有礼数!” 元献笑着在她身旁躺下:“合礼数的,我和妹妹成亲了,敦伦之礼也属正常。” 她抿抿唇,用被子将脸盖住,瓮声道:“睡觉!” 元献也蒙去被子里,钻过去亲她:“葵妹妹,今晚还没有亲过呢。” “怎么每日都要亲啊?你瘾也太大了吧?你这样不好,书上说了,君子要克制……” “妹妹弄错了,我不是君子。”元献搂着她,含住她的唇。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了,从前倒还好,自那一回元献教过她后,她竟然有些能尝出其中滋味了。每回一开始她自是不愿意的,可亲着亲着,她总觉着元献的嘴挺好吃的,软软的,像素醒酒冰…… 元献察觉,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妹妹,睡吧。” 阮葵眨眨眼,什么不要的话都不说了,枕在他手臂上,安安静静睡去。 早上吃饭时,元献随口提起:“我明日就得去书院了,你今日若是有空,我可以同你一起再去几个铺子里走走,将那些没转完的都转一遍。” “噢,是得去,但昨天说好了今天要给藕香他们添东西的。” 藕香道:“这事儿不急,也没多少东西,明儿再看也行,您就跟少爷一块儿出去吧,刚好奴婢这边也瞧瞧,到底还缺个什么,写个清单下来,您明日核实就成了。” “也成,那你先看看吧,等明日有时间了,我们再看看黄历,寻个好日子……你要谁主婚呢。” “奴婢和长治家里都没人了,您和少爷坐在高堂上让我们磕个头就成了。您给了这样多东西,磕个头总是担得起的,就当是替了老爷和夫人的。” “行,那按你说的办吧。” 元献突然开口:“我要去书院读书,你们定好了日子与我说一声就是,我去与书院请个假。” “这点儿小事要请什么假?挑好了日子,待您下学了再办也是一样的,总归按照老制,原就是晚上那会儿拜堂。您一向温和我们都是知晓的,心里也感激着,若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学业我们才要过意不去。” 阮葵拿着筷子,看元献一眼,又看向藕香,轻声道:“藕香,你真跟我亲姐姐一样,家里几个亲姊妹都没有你亲,我那日不是冲你发火,我就是有些不喜欢母亲的那些话。” “我知晓。便是没这个事儿,我也会求小姐赐婚。”藕香笑了笑,“夫人有夫人的考量,可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小姐就跟亲妹妹一样,我哪儿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倒也好,我也有个由头跟小姐提起这事儿,否则以小姐这样不开窍的性子,怎么也是想不到这个头上的,我今年都十九了,也拖不得了。” 阮葵点点头:“行,只要你真是这样想的就行。” “当真是这样想的。您快用吧,不是一会儿还要出门去吗?” “好。往后吃饭你不必在一旁候着了,这里也没别人,就我和元献,你歇你的就是,我们吃完了,再喊你叫丫鬟来收。” 藕香应下:“好。” 元献在一旁听着,只默默往阮葵碗里添菜。 早饭完,他们便往外去了。今日的时间是充足的,从早上到傍晚,看了有一半的铺子,帐也对完了,基本是没有问题的。 “剩下的,你想自己去看也成,记得带上藕香和荷生,有他们俩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儿。” 阮葵伸了个懒腰:“今儿可是把我累坏了,我得歇个好几日,好好养养精神再去。” “也好,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看那些铺子不久前应该是被母亲或者大嫂子查过一遍的,没什么问题。” “嗯。”她趴在桌上,闭上眼,打了个哈欠,“那等你下次休沐了我们再一起去。你别说,你那个脸一板下来,还真有点儿成效,我看他们都不敢看你……啊,你抱我干嘛!” 元献将她抱起,笑着朝前走:“不是困了吗?去沐浴,然后睡觉。” “沐浴就沐浴,我自己会去,你抱我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和我一起沐浴吧?元献!你好不知羞!你放我下来!”她连连挣扎。 元献一脸镇定,跨进浴室才将她放下,轻轻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妹妹想什么呢?我是担心妹妹今日走累了。” “我、我……”她红着脸关上门,将人隔绝在外面,嘀咕一句,“我才没想什么呢。” 她匆匆忙忙洗完,慌慌张张出来,路过元献时低声警告一句:“我累了,要睡了啊,你一会儿不要吵我,否则我要是揍你了,你可别生气。” “好,知晓了。”元献笑了笑,不徐不疾也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吹了灯,悄声在她身侧躺下,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了个吻,翌日起时,又在她额头落了个吻。 阮葵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她下意识伸手往身旁摸,却是一手冰凉,急忙朝外喊:“藕香!藕香!” “怎的了?”藕香推门进来,她知晓元献不在,才敢这样随意进门。 阮葵忽然想起什么,又垂了眼:“没什么?” 藕香笑着将帐子收起:“少爷他一早就去书院了,走了有一会儿了。” “我没问他。”她欲盖弥彰。 藕香也不与她拌嘴,又道:“早膳都热着呢,您收拾收拾起来吃饭吧。” “噢。”她慢慢悠悠起身收拾好,坐在圆桌边,边喝着鱼片粥边看着黄历,“我看下个月就有个吉日,你看看如何?来不来得及准备?” “您说好就好,就这个吧,没什么好准备的,清单我都写出来了,一会儿拿了您瞧瞧,左不过是些桌子椅子,我也没与您客气。” “就是不客气才好,喜被也得要,一会儿我看过了确认了,就拨钱去让她们置办去。” 话音刚落,玉匣突然到了门口,颤颤巍巍道:“少夫人,夫人来了……” “娘怎么这会儿来了?”阮葵惊讶转头,刚要起身,才发觉此娘非彼娘,脸一下垮了,嘀咕一句,“她来做什么?” 藕香露出一副标准的笑,朝人迎出去:“夫人来此有何事?” 唐姨娘仰着头,鼻孔快朝天:“你是个什么东西?让开,我要找我儿媳妇儿说话。” “夫人……” 藕香还没来得及拦,唐姨娘已跨进了门,径直走去首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阮葵咬紧了牙关。 藕香眼见不对,上前低声劝:“小姐还是不要和她正面冲突,想办法将她赶走就是。” 阮葵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敷衍行了礼:“元献他不在家,母亲要是有什么事,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元献?这就是你对你丈夫的称呼?”唐姨妈猛得拍了桌,“你对我不敬就算了,你对你丈夫也这样吗!你不要以为有伯爵府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你现在是我元家的儿媳妇了!” 阮葵翻了个白眼:“母亲年龄大了,不懂我们年轻人之间的闺房之乐也正常,元献就喜欢我这样唤他,每回我这样唤他,他就特别开心。您要是不信,您自个儿问他去。” “你好不要脸!”唐姨妈又是拍桌。 “我不要脸?”阮葵一叉腰,“明明是你儿子不要脸!每晚都要亲我的嘴,你先管管他去吧!” “你你你你……!”唐姨妈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原先还以为是自己想错了,看来就是你勾引我儿子!堂堂伯爵府养出个什么来了?从小就会勾引男人了,也不知是谁教的!” 阮葵撸了撸袖子,上前几步,伸着脖子急声反驳:“我勾引他?我疯了勾引他?谁不知晓他有个疯婆娘老子娘?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你怕是脑子进了水不清醒了!” “好啊!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不敬婆母,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唐姨妈上手就要打她。 她到底是年轻,反应快,反手就要还击,可不料手还没扬过去,唐姨妈便往后一摔,跌倒在地上,哭着道:“她打我!她打我!你们看见了,她竟然敢打我……我命苦啊,今儿伯爵府的人不来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起来了……” “我打你?我手都还没落你身上你就摔了,你当我瞎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不要以为你这般狡辩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我今儿是不管体面不体面了,我要伯爵府的人来,我们上公堂!” 阮葵揉了揉手腕,歪了歪脖子,露出一个假笑:“好,你说我打你是吧?我今儿就坐实了去!” “哎!”藕香玉匣察觉不对,立即要上前拦,可已来不及了,阮葵已经一屁股墩儿坐去唐姨妈腰上,撸起袖子要揍她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小姐小姐!快将她们分开啊!这样是真闹起来了可怎么得了?”藕香边喊边去拉架,可她们只抓住了阮葵的手,根本拉不起来她。 她这会儿已被气昏了头,拉她的手是吧?她还有嘴! 她往一扑,一口咬在唐姨妈的侧腰上。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几层墙外的过路人都禁不住一抖,唐姨妈疼得直仰脖子。 “快!快将她们分开!”藕香又喊。 唐姨妈回过神,也顾不上站起来跑,双手双脚扑腾着赶紧往前爬。 阮葵不甘示弱,两条胳膊被人拉着,跪着也要往前爬去,又一口咬在唐姨妈的大腿上。 “啊!!!”唐姨妈又是一声尖叫,爬得更快了。 可她加速,阮葵也加速,几个在后面的丫鬟追不上,摔趴在地,来不及起身,也在后面爬着追。 一时间,起居室里乱成了一团。 连爬了好几圈,唐姨妈累了,阮葵被人拽得也累了,一个靠着门槛,一个靠着桌腿,这才休战。 她们头发全乱了,藕香没给自己整理,先用手给阮葵梳了梳发,低声劝:“小姐,咱们回屋梳头去吧。少爷走时交待了,若是夫人来找麻烦,让咱们躲进屋里锁了门别出去,等他回来处理,夫人总不能将门砸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今日就要和这个疯婆子决一死战!”阮葵说着,突然冲出去。 藕香始料未及,未能将她拦住,唐姨妈也是始料未及,抬腿要跑,不想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夫人快走,我们拦不住少夫人!”藕香赶紧又喊。 唐姨妈顾不得身上的疼,连滚带爬,满身狼狈,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不是被我打得起不来了吗?你有本事别跑!”阮葵在后面追。 刚出了门,几个丫鬟赶紧围上来,好说歹说将她劝了回来。 她气还未消,插着腰在原地走来走去,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每一个词儿重复的,最后一拍桌子,怒道:“藕香!收拾东西我们走!” “这可使不得啊!”丫鬟们齐齐跪了地。 唯有藕香在一旁小声道:“少夫人,这宅子可是您的陪嫁……” 阮葵拍拍脑袋:“我是气糊涂了!给我研墨!我要休了元献那个死东西!让他和他那个死老娘一块儿滚出去!” “这……”藕香迟疑一会儿,还是上前给她研了磨,“那也得等少爷回来签过字。” “我等!你们去!将他的东西都给我收拾了扔去门外!等他一回来,签了字马上走!” “少爷也没什么行李,让府中的丫鬟给他收拾都是多余,等少爷回来让他自己收,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阮葵重重将镇纸一拍,欻欻在纸上落笔。 藕香等她写完了,才劝着她坐下,让人呈了茶水点心来,说陪她一起等着。 傍晚,落日西斜,马车停在门上,元献下了车,刚跨进门槛,荷生便迎了上来。 “可是家里闹起来了?” “是。”荷生皱着脸,“早上那会儿中院闹起来了,垂花门外面都能听见,听他们说,是夫人去找了少夫人的麻烦,两人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了。” “动手了?”元献眉头微紧,倒不算太担心,屋里有丫鬟们劝着,应当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事儿,“她伤到没?” 荷生小心翼翼掀眼:“少夫人咬了夫人两口……” 元献脚步一顿,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确认自己没听错:“什么?” “小的也没亲眼瞧见,是听藕香姐姐说的……” “好,我知晓了,你忙去吧。”元献过了垂花门,往西厢房走。 藕香见他来,行了礼:“少爷,少夫人她……” “我知晓了,荷生已大致跟我说过了。”元献抬了抬手,跨进房中,左右看了一眼,又朝书房里走。 阮葵正坐在书房的榻上,这会儿西头西斜,从后窗照进来,在她脸上落了一半。 她缓缓抬眸,沉着看他:“将字签了。” “什么字?”元献走过去,停在她面前。 “休书,我要休了你。”她这会儿气都未散尽,咬牙切齿道。 元献在她身旁坐下:“为何?” “为何?你不知晓?你那个老子娘今儿又来找我麻烦了!说我不要脸,在闺阁中就勾引你了!” “这是哪儿来的话?纯属无稽之谈。”元献弯腰,拿了绣鞋给她穿上,“明明是我勾引妹妹。” 她脚腕一抽,踩上鞋子跺了跺脚穿好,气道:“你少给我嬉嬉笑笑,赶快去将字签了,收拾好你的东西,带着你娘一起给我滚出去。” “走。”元献牵着她的手腕起身。 她抬眼看:“干嘛!我又不是你娘!” 元献松了手,站在她跟前:“我们去后院,我给你讨个公道去。” “你给我讨公道?等到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我才不需要你讨公道,我告诉你,我今日差点儿就把你娘气死了,你赶紧去看看她吧!” “我怕你说不过她,受了委屈。” “我说不过她?”她猛得站起身,“我说得她都说不出话来了,我还咬了她两口。” 元献垂首,笑吟吟看着她:“真的?妹妹这样厉害?” 她一下愣住,总觉得氛围有些怪怪的。她原本是想好了的,等这呆子回来,她骂他听,她赶人他跪求,她大笑他痛哭,最后,她扬眉吐气将人赶出门,他哭哭啼啼睡大街……但怎么和她想得不一样呢? “你哪儿伤到没?”元献轻轻将她鬓边的碎发夹去耳后。 她又忘了那一茬,有些得意道:“我才没伤到呢,你娘她伤得不轻,我那两口可是没省着力气。” “那你手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元献握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掌心吹了吹, “噢,没事,在地上爬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在地上爬?”元献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当时到底是一番什么情景。 “唉呀、没……”阮葵晃了晃脑袋,一下给自己晃清醒了,“你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赶紧给我签字去!” 元献将她另一只手也牵住:“我说了,让你跟我一起去书院,你不愿意。” 她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怪我了?我在屋里待得好好的,她自己莫名其妙跑过来就开始骂我,跟得了疯病一样……” 元献忽然抱住她:“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说,你明日跟我一起去书院吧,眼不见心不烦。” “我才不去!”她说着说着突然委屈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你还说你会护着我,你就是个骗子!你给我松开!” 元献捧住她的脸,用指腹将她的眼泪抹去,等着她哭完,牵着她往外走:“走,我去给你寻一个公道。” 她擦着眼泪,扭扭捏捏往前走,嘴上还在反驳:“我才不信你,你和你娘就是一伙的,你们想气死我,吞了我的嫁妆,我告诉你们,你们不会如意的!” 元献任她骂着,已抬步过了穿厅,径直进了正堂中。 唐姨妈早知他回来了,正坐在堂屋里等着。 他松了握住阮葵手腕的手,上前几步,淡淡道:“母亲到底想做什么呢?难道如今这有吃有喝的日子,母亲过不惯?” “你是被她带坏了!原先多孝顺的一个孩子,如今跟她一眼样有礼数了!你问我想做什么,不如问问她想做什么,先前念着你们刚成亲,她不来请安就罢了,如今这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唐姨妈指着阮葵就骂。 阮葵也不是吃素的,撸了袖子要上前与她对骂,元献却先开口了。 “母亲以为我们是什么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吗?请安?请什么安?从前有过这些规矩吗?还是在伯爵府住了几年,母亲真以为自个儿便是人上人了?有请安的功夫,不如出去找几个活干干,总不至于养不起这一大家子人。” 第46章 第 46 章 口水有毒! “你、你……”唐姨妈指着他, “她不是有嫁妆吗?要我去做什么活?” “您也知晓这是我妻子的嫁妆,那和您有什么关系呢?如今给您大鱼大肉地伺候着,您还不知足, 那您出去一个人住吧。”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今儿就要上公堂告你去,我倒要看看, 你这个不孝子以后能有什么前程!”唐姨妈说着便抬步往外去。 可都到了门口了, 元献仍旧巍然不动。 “也好,母亲将内院弄得一团糟, 我也没什么心思读书了,母亲只管去吧, 总归苦日子我也不是没过过, 能如何?大不了入狱、吃板子,往后继续当农户去, 弄上一亩薄田,到时母亲也没什么空闲想什么请不请安了, 地里的野草都够母亲除的。” 唐姨妈一怔,默默将伸出门槛的腿收了回来, 沉默两息, 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哭天喊地:“老天爷, 我命苦啊!养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儿子,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 都不要拦我……” “夫人,您往后享福的日子还多着呢,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咒自个儿,您快起来……诶诶, 您别撞!别撞!”几个丫鬟全去拦。 元献从容转身,淡淡看着她:“松手,都不许拦。” 丫鬟一怔,唐姨妈也是一怔,一个不敢再拦了,一个也不敢再去撞了。 “父亲走了这样多年,母亲不容易,如今日子好过了,母亲舍不得父亲独自在那边过苦日子,你们都不用拦了,等母亲走了,我自会让母亲和父亲合葬,以了却了母亲这桩心愿。” “我、我……”唐姨妈哆哆嗦嗦站直。 元献缓缓走近几步,停在距离她两步的位置,云淡风轻道:“我劝母亲不要跟我耍这种花样,我从来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今日我言尽于此,母亲以后想出去游玩、喝茶、交际都好,但若是让我发觉母亲又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毁了我来之不易的生活,母亲别想再有好日子过,我说到做到。” 说罢,他牵上阮葵便走,没有回一次眸。 阮葵心情好了,路上偷瞄他好几眼,临进屋时,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抽出手,先进了卧房里:“你别拉我。” 元献不徐不疾跟上去,在她身旁坐下,摸出袖中的荷包递给她。 “什么?”她看他一眼,打开荷包,瞧见了里头一锭五两的银子,惊讶道,“哪儿来的?” “前几月,有同窗家中长辈寿宴,请我代笔写了首诗当作寿礼,被长辈夸赞了,这五两算是他谢我的。” “这样厉害?”阮葵微微侧目,“你每天给人写一首诗,咱们一年都能赚多少钱了?” 元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徐不疾道:“这样的机会不是日日都有的,也是碰巧。” “噢。”阮葵有些失望,但看了看荷包里的银子,又振作起来,“行,这样也不错,总比没有好。” “吃饭没?”元献问。 阮葵瞅他一眼:“没,我今儿气都气饱了。” “那叫她们送晚膳来吧,天都黑了,吃完也该早些安置了。” “噢,那你叫呗。”阮葵起身又要起居室走。 元献跟出去,朝外吩咐:“晚膳都备好了吗?送上来吧。” 藕香和玉匣都送了口气,应了一声,将晚膳送了进去。 “妹妹明日跟我一块儿去书院吧。”元献洗了手,拿起筷子。 “如何去?我们能随意这样跟着去?” 元献解释:“我那还有些以前穿过的衣裳,如今已小了,但妹妹穿正合适,妹妹穿上那衣裳扮成男子,我便跟书院的人说是我新来的书童。书院里其他有钱人家的也会带书童,没什么奇怪的。” “我去干什么呢?” “书院还挺大的,有休息赏完的地方,钓鱼赏花都行,叫荷生与你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那、那……”她先前那样拒绝,现下没脸开口答应。 元献心知肚明,便道:“一会儿吃完饭,我将衣裳拿出来你试试。” “噢,那好吧,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端起碗将脸一挡,低声催促,“吃饭吧。” 元献未再提,吃完饭洗漱完,将那件小了的衣裳拿出来,给她穿上。 她配合站好,左转转,右转转。 元献给她系好腰带,往她头上戴了儒巾,满意点头:“这便像了。” 书童们年龄小一些的,也不过十二三岁,长得再白净些,也瞧不出来什么男女。 “真的?”她跑去铜镜边左看看右瞧瞧,“还行,还挺合身。” “嗯,收起来吧,明日再穿上。”元献走过去,将她腰间的系带又解开。 她总觉得怪怪的,推他一下,转过身去,自己将帽子衣裳脱了往架子上放,嘀咕一句:“我又不是没长手……” 元献未答,悄声靠近,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惊了好一下,没来得及骂他,便被他掰过脸,堵住了嘴。 元献这小子口水有毒,每回被亲过后,她就迷迷糊糊不会骂人了,任由人打横抱起回到床上。 “明儿要比你平日起得早些,收拾好等上了车再睡,到了书院后也可以睡。” “噢,我知晓了。”她又将脸躲去被子里了。 元献也不拦她,将灯吹了,默默搂着她,等她一会儿呼吸不了了,自然就钻出来了。 天蒙蒙亮,元献准时睁了眼,穿戴整齐、洗漱完备后才去唤床上的人:“妹妹,醒醒。” 她迷迷糊糊睁眼,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呆呆愣愣坐在床边,随意人摆弄穿衣。 元献知晓她没睡醒,也没吵她,只叫她漱了口,便牵着她往外去。 道子里还有些黑,藕香提着灯在前照亮,引着他们往前院坐马车。 临走前,元献又叮嘱一句:“她今日应当不会找你们麻烦了,若还来闹事,不必理会她,将西厢房锁好,不许她进就是。” “少爷放心,奴婢记着了。” 元献点了点头,打横抱起阮葵进了车中,朝外吩咐一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人又睡过去了,元献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往后轻轻靠在车厢上,也闭上双眼,将前几日学过的课业在脑中过了一遍。 他们的宅子离书院不算远,比伯爵府到书院更近一些,马车抵达时,天已亮了,书院门口有不少附近的百姓摆摊卖早点。 “什么,好香。”阮葵睁开眼要起身。 元献本想抱着她在马车里坐一会儿的,听她醒了,便也睁了眼:“外面有卖吃食的,要不要买一些?” “我是有些饿了。”她撑着他的胸膛便要站起。 “当心!”元献低呼一声,伸出手往她头上一挡,她撞在了他手上,没撞到车厢,倒不算太疼。 “噢。”她眨眨眼,坐回车中。 元献先一步下了车,扶她下车后,往她身上挂了个小挎包,看着更像书童了。 “吃什么?”元献问。 她已快步走去摊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元献默默拿出铜板付了,又问荷生:“你吃不吃?” 荷生赶紧摇头:“我早上吃过了。” “好,那我们先进去了,劳你去停车。” “诶,您去吧。” 这会儿天刚亮不久,人还不算多,元献领着阮葵往里走,与守门的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书院里面。 书院的勤学堂边有一间专让人休息的屋子,供学子们课前课后用些点心茶水,元献和阮葵坐着屋子里,陪着她吃。 “还困吗?”元献看着她问。 “还好,吹了吹风,清醒了。”她捧着饼小口咽下,“你不用管我了,一会儿吃完饭我自己找地方玩儿。” “那也要等荷生来,让他陪你一起,这里挺大的,后面还连着片山,若是走丢了可不好找。” 她点点头:“噢,也好,那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他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呢,这样着急催我做什么?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吗?”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阮葵瞥他一眼,“你爱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吧,若是去晚了,被夫子骂了,可别怪我。” 他弯了弯唇,伸手覆盖住她的手:“我何时怪过你,我只是舍不得你,想和你多呆一会儿而已。” “你干嘛!”阮葵惊得将手收回,“这儿可都是人,若是被人瞧见,我看你如何解释,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晓你就是整天嘴上说着礼义廉耻,实际最不要脸的人。” “我不怕。”元献笑着看她。 她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快速将最后一点儿饼子吃完,拍拍手站起身,将挎包取下来给他:“好了,我吃完了,你去忙吧。” 元献接过,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却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镇定自若:“荷生应当也来了,我就先走了。” 她捂着脸,瞪他好几眼,想着这里人多,才没有张口骂他,先他一步出了屋子,朝荷生跑去。 人已来得差不多了,有同窗瞧见元献站在廊下眺望,好奇看去:“那是?” 元献与人打了个招呼,抬步往堂中走:“没谁,我新来的书童。” “哦~”同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压低声音,“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元献是书院里的佼佼者,又和永安伯爵府沾亲带故的,书院里一些出身不错的还挺想亲近他的,可他一股心思闷头在课业上,从不与他们出去消遣,久而久之,这些人便觉着与他不是同路人,只能敬而远之。 今日瞧见那长相柔美的书童,只以为他平时的正经全是装出来的,大抵是畏惧伯爵府的人,心中顿感亲近不少。 元献明了,只当做不知,任由他们误会,这种事即便是真的,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往外传,毕竟谁在人外没有些阴私呢?反而能保护好了阮葵,让她能无忧无虑在这儿玩。 阮葵这会儿已和荷生汇合,朝书院深处走去。 时辰还早,正是早读的时候,学堂里的朗朗读书声交错传来,她几乎不敢大声说话。 “我听说这后面连着片山,咱们去山上玩儿吧。” “倒是能去。山上有一部分修了道,本就是供人游玩的,但再往后就不能了,那边有猎物出没,十分危险,他们只有打猎的时候会去。” “行,我心里有数了,你只领我去能去的地方。” “那就行,就在前面。” 这会儿已到了深秋,山上大多树叶都落了,铺在路上,一踩上去便是哗啦啦的响声。 阮葵抬步往前走,眼睛盯着林子目不转睛,一会儿,低呼一声:“哎!前面有蘑菇诶!” 荷生定睛一看:“真的,真是蘑菇。” “咱们摘了带回去吧。”阮葵兴致勃勃上前,撸了袖子将松柏底下的蘑菇全摘了,“我有点儿抱不下了,荷生你把你帽子脱了。” “啊?” “啊什么啊?我要不是怕被人发现,我就拿自己的帽子装了,快点儿。” 荷生只好将帽子摘了,摸摸凉飕飕的脑袋。 阮葵心满意足抱着一帽子的蘑菇,跳着往下走:“这儿还有些,咱们先把这些放下去,然后继续上来摘。” “放去哪儿啊?” “放去咱们的马车上啊,你是不是傻。” 荷生咂咂嘴,引着她往马车停放处去:“好吧。” 放完一波,又放一波,一上午就快过去了,她抱着最后一帽子,蹦蹦跳跳往山下走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 “我说我们山上的蘑菇都不见了呢?原来被你摘去了,说,你是谁家的书童。”来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带个巾。 阮葵深吸一口气,给了荷生一个眼色,抬步就要跑,被人眼疾手快抓住了领子。 “小贼,往哪儿跑?” “我、我不是贼。”她抿抿唇,理直气壮道,“这蘑菇又没写你的名字!” 那人哼笑一声:“是没写我的名字,可这长在书院里,自然是书院里的东西,几个夫子都等着吃呢,你赶紧将东西交出来,不然我要去找你的主人了。” 阮葵哭丧着脸,不肯松手。这可是她忙了一上午的成果啊。 “您就还回去吧……”荷生小声劝。 阮葵瘪了瘪嘴,恋恋不舍地将蘑菇全还了回去,连带着车里的那一堆。 妇人没和她计较,抱着东西便走了,她却还盯着人家的背影。 “算了。”荷生将帽子戴好,“您就当是锻炼了,也到吃饭的时辰了,快些回去吧,少爷找不到您该着急了。” 她只好骂骂咧咧往山下走,刚巧,刚到勤学堂附近,学子们散学了,一个个从堂中出来。 元献一眼瞧见她,抬步朝她走去:“怎的了?” “我辛辛苦苦摘了一上午的蘑菇被人抢走了!”她瘪着嘴告状。 元献微愣:“什么蘑菇?” 荷生解释:“山上的。” “那应当是书院的蘑菇,要用来做菜的。”元献恍然明了。 阮葵却是锤了他一拳:“你还说你永远向着我,结果呢?你知晓我跑了多久吗?我把它们从山上搬去马车那儿,腿都要走断了!” 他觉着有些好笑,又不敢笑,急忙抱着她哄:“什么样的蘑菇?一会儿吃饭若是瞧见了,你多吃一些。” “就是长在柏树下面的那种。” “下回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别难过了。” 荷生见他们这般,早就悄声退下了,总归现下人都去吃饭了,也没谁往这儿来,不需他守着。 “我跑了好久,腿都跑疼了。” “那下午就歇着吧,晚上回去我给你捏捏……” 话音未落,阮藜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怒声开骂:“你竟敢背着葵丫头在外面……诶?葵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元献从他手中挣脱,往后退了两步,朝他作揖:“二哥。” 他皱着眉:“你们俩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二哥也知晓我母亲那个人,我担心葵妹妹一个人在家会受欺负,便让她装扮成这样来书院了。” “我说呢,早上就看你和一个书童模样的拉拉扯扯,还以为你学坏了。”阮藜脸色稍霁,“旁的我就不说了,那你们也不能在这里拉拉扯扯啊?要是被人瞧见了如何解释?” “二哥教训得是。”元献又是作揖。 阮藜叉了叉腰:“行了,还没吃饭,都吃饭去。” 元献朝阮葵看一眼:“走吧,去吃饭。” 阮葵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往前。 阮藜好奇一句:“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元献笑着答,“早上在外面玩累了。” “你就这样放任她在这儿玩儿?” “二哥放心,有荷生陪着呢。” “什么放心!我是说,她一个成了亲的妇人,就该有些妇人的模样,你把她带来这里算是什么,若是被人知晓,你恐怕是会被退学的。” 元献却是不太在意:“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你啊你,我真是不知如何说你好了。”阮藜无奈甩了甩袖子。 “二哥,到了。”元献略过,偏头看一眼阮葵,确认她没落下,抬步进了食堂。 她跟在他身旁,一同去拿了饭菜,在桌边坐下。阮藜跟他们坐在一块儿,但总觉着自己可能是透明的。 “你看,这是不是你摘的蘑菇。”元献将自己盘中的蘑菇夹去她盘里。 她仔细辨认一眼,激动道:“是!就是!” “那给你吃吧。”元献笑着将蘑菇往她碗里夹。 “这个鱼块也好吃。呆子,你在书院吃得还挺好的嘛。” “鱼块也给你。” …… 阮藜有些牙酸,端着盘子碗走了:“你们慢慢吃,我看到个熟人。” 阮葵才不在意他走了没有,自从在山上不慎撞见那一幕,阮葵心中就认定了,他就是个坏人。 元献也不太在意,只是客套了两句慢走。 吃罢饭,没有午休,稍坐一会儿,继续上课。下午放学本就早,中午再休息,一日里就没什么时间读书了。 可阮葵这会儿正犯困呢,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元献正襟危坐在案前,朝她悄声道:“困了就睡一会儿吧,夫子不会下来走动,周围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安心睡就是。” 她点了点头,趴在案边睡着了。 少爷们身边有书童伴读也是常有的事,一来可以做些整理书册、研墨、记录笔记的小事儿,二来也能供家中主人考校功课。 夫子开始讲解了,旁人身旁的书童都在帮着研墨记录,只有元献这儿这个还在睡着,旁人看一眼,觉得他俩关系不正常,却也不会多嘴什么。 阮葵则是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下午要下学时才醒,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元献瞧见,用笔敲敲她的脑袋,给她写了张纸条:“要下学了,再等一会儿。” 她清醒一些,也没回他的,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听着夫子讲课。 下了学,上了车,她立即道:“我明儿中午一定不睡了,就是睡也不睡你身边了,不然醒了走都走不了,还得在那儿听着。” “中间休息过一回的,妹妹错过了。” “噢。”她扶了扶帽子坐好,往车窗外看去。 元献挪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颌放在她肩上:“妹妹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看看外面是什么样的。”她将他推开,“你起来起来,压得我肩酸。” 元献抬了头,手却没松,仍旧抱着她。 “对了,我才想起来要给藕香和长治办婚礼的,我都还没让人去置办东西呢。” “晚上回去再说,也是来得及的。” “也成。”她往后靠了靠,又道,“我明儿再去那山上看看,我就不信没有了,这回我摘完就跑,一定不给她发现的机会。” 元献笑着看她:“秋天了,露重,地上滑,妹妹上山时当心一些,莫摔着了。” “我知晓,我又不傻。” 翌日到了书院,她便叫上荷生一同往山上去,果不其然又发现了一丛。 她摘了就往回跑,也不贪多了:“快走快走,这会儿不能让人发现了,等回去煮成鸡汤,我分你一碗。” 他们俩哒哒哒便下了山,正要拐进停车方向的小路时,又被人拦住了。 那妇人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到底是哪家的书童?这样贪嘴?” “我们不是哪家的!”阮葵赶紧将手背去了身后。 “罢了,今儿书院里要做蒸肉吃,你们要不要跟我去尝尝?” “你当我傻吗?你把我骗过去,就要让人逮我的!”阮葵转头就要跑。 那人拉住了她的领子:“我说真的,我是书院后厨做饭的,我弟弟也在书院读书,平日里也常去我那儿添个菜什么的。” “真的?”她眨眨眼。 “我骗你做什么?这书院里的人都认得我。走吧,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阮葵看荷生一眼,跟着人走了。 第47章 第 47 章 我喜欢你,我爱你 往前, 果然到了厨房,那女子没有骗他们,还舀了两碗甜汤给他们:“喏, 这些汤少一碗两碗也没什么,喝吧。” 阮葵往杌子上一坐, 捧着碗喝了一大口, 感慨一声:“真好喝啊。” 女子心疼看她一眼:“你家主人不给你饭吃吗?” 荷生默默垂了眼。什么不给饭吃,明明是馋的。 “可怜的, 别看他们那些大户人家里的,一个个穿的人模狗样的, 背地里龌龊事儿不少。小兄弟, 你受委屈了。” 阮葵眨眨眼,没听明白。 “我叫秋娘, 你们看着比我小许多,不如就叫我姐姐吧, 往后你常来我这儿玩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阮葵欣然点了头:“好, 谢谢姐姐。” “嘴真甜,这是我自己晒的柿饼,你们尝尝。”秋娘拿了个簸箕来, 拿出吃的分给他们。 荷生尚且都盯着柿饼研究一眼,担心里面下没下毒, 阮葵却是想也不想,直接往嘴里塞。 “您少吃点儿吧,一会儿要吃不下午饭了。”荷生趁人转身,小声在阮葵耳旁道。 “行行, 我知晓了,我不吃了。”阮葵摆摆手,抬步进了厨房里。 秋娘已经开始烧灶了,阮葵觉得好玩儿,凑过看一眼,道:“姐姐,我帮你烧吧。” “诶,行。”秋娘也是个豪爽的。 阮葵朝荷生招招手,乐呵呵坐在灶洞前,拿着火钳夹着柴火玩儿。 荷生满是一言难尽:“这灰挺大的,要么我们去别处玩吧。” “下午再去别的地方玩儿,她做的东西挺好吃的,我们一会儿弄点儿走。” “您要是真想吃,让家里丫鬟做就是。” “那不一样。”她就是觉得好玩儿,况且她辛辛苦苦摘的蘑菇丢了,她得找补回来。 她玩儿一会儿,灶台上的火烧好了,用不着她了,她也有点儿累了,又去外面坐着。 这里环境不错,门前就有一条小溪,溪边还挖了糖,用来养鱼。 她又跑去溪边挖泥巴玩儿,荷生催了好几遍,她才洗了手说要走。 秋娘立即又拿了些自己做的零嘴出来让她拿,她狠狠抓了一大把,自以为占了便宜,可不知晓自己手小,其实也没抓多少。 这会儿学堂里早下课了,元献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她的身影,大步走过去,低声训斥:“你跑去哪儿了?快叫我担心坏了。” “没去哪儿,就是后面厨房那儿,看,我还拿回来好多吃的。”她拿了根地瓜干塞他口中,满脸期待,“甜不甜?” 元献一下没了脾气:“甜。但你也不要乱跑,到了时辰就回来,我找不见你会担心。” “我没乱跑,就在书院里面。”她有点儿不高兴了。 元献悄声叹息,道:“算了,去吃饭吧。” 吃罢饭,元献见她还是闷闷不乐,只能低了头:“怪我,本就是让你来这儿玩儿的,你只要没出书院就不算乱跑。往后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但在吃饭的时辰要按时回来,好不好?” “好,我知晓了。”她抿了抿唇。 元献见左右无人,扶住她的后颈,低头含了含她的唇。 她一惊,结结巴巴道:“你干、干嘛!” 元献弯起唇:“不做什么,困不困?睡一会儿吧,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会喊醒你。” “哦。”她抬手擦了擦嘴,趴在书案上睡了。 元献看着她,终于是心满意足。 他叫她来书院,无论如何,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他又怕她在家和母亲闹起来,不愿意理他了,又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就如同现在一样。 课间,他如约将人叫醒了,人一溜烟儿走远,手边又空空荡荡了,但晚上放学时又回来了,他仍旧能抱着她,即便是总被嫌弃抱得紧了。 府中那边帮藕香长治置办东西的拆事儿一件件办妥,他们挑了个好日子,下学后在前面门房里给他们主持婚礼。 屋里点着红蜡烛,贴着红窗花,铺着红被子,一片红光。 阮葵正了正神色,做出一派端庄模样,听着荷生唱和,看着藕香和长治拜堂。藕香清秀,长治长得也不差,倒是挺登对的。 拜完,元献启唇道:“今日你们有缘结为夫妻,往后要同舟共济相互扶持白头到老,不要辜负上苍给你们的这一段姻缘,也不要辜负你们自己。” 阮葵连连附和:“对、对,你们往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我是最不喜欢算计来算计去的,要么成了亲就好好过,要么就莫再一起,外面的事儿已经够复杂了,回到家里还要这样累,那算是什么家?” 元献透过红光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反正,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儿就好好商量,不要吵架,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说……你笑什么?” 藕香垂了垂眼:“您说得是,有什么事儿就好好商量,莫吵架。” 阮葵抿了抿唇:“对呀,好了,你们快起来吧。” 藕香和长治磕了头,笑着起身。 “给你们放几日假,这两天让玉匣盯着府里的事儿就行,你们好好休息几日,也可以出去转转什么的。” “多谢少夫人。” “好了好了。”阮葵摆摆手,“你们歇着吧,我们先走了,不用送了。” 元献提上灯笼,在前面照明,阮葵后一步出了门。 晚上月色不错,风也不算大,元献缓缓前行,随口问一句:“你这几日都在书院的后厨那儿做什么呢?” “也没做什么,就跟着去山上摘摘蘑菇野菜,塘里养养鱼什么的。那儿的那个姐姐会做很多吃的,比原先府里的厨子还要厉害些,去她那儿能蹭许多吃的。” 元献应一声,隔日多交了些饭钱上去。 他听人说起过,现在在书院后厨做饭的似乎是哪个学生的姐姐,因为家里贫困,快要上不起学了,书院里的夫子们一合计,将这个活儿派给了她姐姐,以免学杂束脩费。 他们交的伙食费是单独给到这个厨子姐姐手里的,由厨子姐姐支配记账,若是有多的,便会拿出来给他们加餐。 元献想也不是什么大事,阮葵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添一些银钱就算补上了,若是特意去说,两人心里难免会有了隔阂,这才不好,他也就未再多管了。 天再冷一些,厨房里烧了柴火烤,火下埋着栗子、山药之类的,一会儿功夫就熟了,又软又香又绵密,外面的冷风一吹,咬上一口,从嗓子眼儿一路暖到心口里。 “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跑了进来。 “诶!”秋娘应一声,路过阮葵和荷生时,解释一句,“这就是我弟弟,宋勤。这两个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在后山遇到的两个小兄弟。” 宋勤笑着跨进门:“小兄弟?我瞧着倒像个小姑娘。”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脸上还沾着山药的皮儿。 秋娘笑着敲宋勤一下,轻声骂:“不许浑说。你现在来是做什么?是不是要笔墨纸砚的钱了。” “正是,前面说要买新课本,我想着不如多买些纸来,借了别人的来一抄也是一样的。” “行!姐给你拿去。”秋娘也不避讳,直接从碗柜里面拿出一个旧陶罐子,往里抓了把钱递给他,“你明儿自个儿去买?” “我请了同窗帮带。” “那就好,这几日风大,没事儿少往外跑,免得吹风受了寒。” “知道了,我先走了!” “诶,烧的栗子吃不吃?” 少年已跑远了:“不吃不吃,这会儿就要上课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秋娘往围腰上擦擦手,无奈一句:“这孩子……” 阮葵和荷生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啃板栗。 “你们俩可不许跑了,就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到了时辰再走。”秋娘回到灶前继续忙活,“变天了,不要乱跑,当心吹了风着凉。” “噢。”阮葵连连点头。 荷生则是在一边低声劝着:“少吃些,一会儿吃不下饭了少爷要说的。” 秋娘笑着道:“你们家少爷到底是哪个?好像不怎么管你们似的,我看旁人的书童都是得跟在少爷身旁伺候的。” “我们少爷可厉害了,是去岁院试的案首呢。”荷生直起腰背,一脸骄傲。 “哦,是不是入赘了伯爵府的那个?” “什么入赘,我们少爷才没入赘呢!”荷生反驳。 “我原也没什么文化,因着弟弟在书院中读书,偶尔听了几句,说了什么错的,你们莫见怪。” 荷生抿抿唇,有些不高兴:“您还听着什么了?” “也没什么旁的。”秋娘笑着答,“那孩子跟我弟弟差不多大的,又是一样的出身不好,去能依附了伯爵府,旁人私下里肯定会议论些什么。无非便是他谄媚、会奉承。” 阮葵听了半晌,手里举着的山药都要凉了,嘀咕一句:“他才不谄媚呢。” “你们是他的书童,自然知晓的比我多一些,其实我也觉着没必要这样说人家,不论如何,能让伯爵府看上,就是他的本事。” “才不是那些,他才不会什么奉承的话,是他夙兴夜寐,考学成绩不错,伯爵府的人才喜欢他的。” 秋娘边切着菜边应和:“是这个理,那些大家族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若是谄媚几句就能求得下嫁掌上明珠了,那求亲的人不知要排多长的队了,打铁还须自身硬才是。” 阮葵随意应和几句,脑子里翻出从前的事,她的确从未见元献在谁跟前奉承过,最多是见他与谁都能寒暄一句、谁都要念他一句好罢了。 “而且,他好像还挺招人喜欢的,你要是认识他就知晓了。”阮葵稀里糊涂说了句,出了门都没反应过来自个儿说了什么。 荷生咧着嘴朝她挑挑眉:“少夫人。” 她瞅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神情?给我收回去。” “嘿嘿。”荷生收敛一些,“小的就是在想,少爷若是知晓少夫人在外人跟前这样维护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许告诉他!否则我把你嘴粘起来,让你说不了话了!”阮葵插着腰,指着他警告。 荷生连连应是:“不敢不敢,没少夫人的吩咐,小的哪儿敢乱传话?少夫人就放心吧。” 阮葵轻哼一声,继续往前走:“行了,我瞧见他了,你也去吃饭吧,我自个儿去寻他。” 元献也早瞧见他们了,站在松树下等着,腰杆直得都让人有些分不清他和松树哪个更挺拔了。 阮葵朝他走来,还没到跟前,脚尖便一转,又往食堂去:“走吧,吃饭去。” “你今儿去做什么了?”他跟在后面,摘去她儒巾上的木屑灰,“头上落了这些。” 阮葵瞧一眼:“噢,我今儿烤了火,还吃了烧栗子和山药。” 元献笑着叹了口气:“那不是又吃不下饭了?” “你少管我,我心里有数的。” 元献只是笑笑:“明日休沐,出去玩儿吗?” 阮葵这才又回眸看他:“去哪儿玩儿?” “有个叫雅园的地方,只有读书人能进,里面有片湖,可以游船,也有歌舞。上回你不是想坐花船吗?那里船比花船清静许多。若是明日日头不错,我们不如去转转?再过几日天冷了,就不便出门了。” 阮葵点点头:“行,那明日就去吧。” 第二日,天不错,一早日头就出来了,收拾收拾出了门,泛舟游湖。 舟上摆放了烤炉,炉上有黄酒、花生、核桃之类的,被火烤得散发出醉人香气。舟下有鱼、有飞鸟,可以喂鱼、可以赏鹤。 湖边便是园子,有唱戏声传来,游客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漫步寻歌声,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作起诗来。 草地上坐着的一群人朝湖中小舟眺望,眯着眼道:“那是不是元献?不如叫他一起来玩吧,他作诗可是一绝。” “叫他做什么?没瞧见他身旁还有个女子吗?” “咦?那莫不就是伯爵府家的小姐?” 几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应当是了,想来他不过是商户出身,比你我都还稍逊一等,不想一朝傍上伯爵府,如今看着倒是与你我不同了。” “也不能这样说。”有人反驳,“元兄的确聪慧过人,这般年纪中了秀才就罢了,还是案首,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也不怪伯爵府能相中他。” “非也非也。他四五岁就启蒙了,伯爵府又给他请了顶好的夫子,若是你我能有这般资源,未必不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也只是我们命苦罢了。” “唉,也是此理,可人各有命,艳羡也是无用。” “诶诶,你们见过那伯爵府家的小姐没?我倒是瞥见过一眼,模样有些记不清了,但尤其记得,那小姐生得极其白,皮肤极其细嫩,说是剥了壳的鸡蛋也使得……” “快莫说了、莫说了,想着他能得伯爵府赏识就罢了,还得了个这样标致的人,我等听着心中更是不好受了。” “藜二爷便长得不差,他的亲堂妹能差到哪儿去呢?也不知他家还有没有待嫁的妹妹,若是能有伯爵府相助,以后即便是中不了举,也能蒙惠弄个官儿做做啊,伯爵府总不会不帮自己的亲女婿吧?” “那万一能考上呢?岂不是亏了?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多了去了,倒比远在徐州的伯爵府强上许多……” 宋勤默默听着,并未插话,他举起茶杯,又朝远处舟上望了望。 阮葵不敢吃酒,怕自己又像上回一样吃醉了,一滴都未沾,倒是元献吃了两口,随她上了岸,往山间小道走去。 此处算不得太高,但能俯瞰整个雅园,瞧见园中的景象。 “好多人在戏台子下面,听戏真的这样有意思吗?”阮葵忍不住找元献说话。 “或许吧。”他其实也不太会吃酒,尤其是热过的黄酒,没什么酒味,吃的时候不觉得多,吃完便容易醉。 阮葵没得到他的答案,扭头看他,才发觉他脸已有些发红,惊讶道:“你醉了?” 他皱了皱眉,在山顶的小亭中坐下:“没,只是有些晕,坐一会儿吹吹风就好了。” 阮葵弯腰戳戳他滚烫的脸颊,笑着道:“你就是醉了,你还不承认,你上回还说我不能吃酒。” “嗯。”他闭着眼笑,“我不知晓这酒这样醉人,不慎喝多了。不过,也是因为开心。” “开心什么?”阮葵眼珠子转了转,想趁机套他的话,“呆子,你告诉我,你在你娘跟前维护我,是不是装出来的?想骗取我的信任?” 他睁开眼,眼中清澈不似有醉意:“为何这样问?” 阮葵心虚,赶紧直起身:“没什么。” 元献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按在腿上,轻轻抱着她:“我没有这样想过。” “你干嘛!”阮葵推了几下,没能将他推开,赶紧往四周看看,小声警告,“这可是外面,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名声可就不保了!” 他下颌放在她的肩上,已闭了眼,弯着唇道:“不用担心,荷生在下面守着,没谁会看见,我是有些醉了,想缓一缓,妹妹让我靠一会儿吧。” “你……”阮葵抿了抿唇,“那赶快噢,一会儿真被人看到了。” “嗯。”他应了一句,很快没声儿了。 阮葵眨眨眼,又想套他的话:“你们娘儿俩是不是在打我嫁妆的主意呢?” “若我真想打你嫁妆的主意,现下便该让你怀上孩子,让你多吃一些好难产而死,比你说的笨法子容易多了。” 阮葵一惊,元献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直起身捧着她的脸亲了亲。 “我答应过你的,不让你生孩子的,我记得。” “你、你……”阮葵没说出话来,但已不敢看他了。她突然觉着,元献一点儿都不呆,还很坏。 元献在她嘴角亲了亲:“妹妹想说什么?” 她别开脸:“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元献不一样。” “可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元献又抱住她,用脸颊在她脸上蹭蹭,“我只是想说,若是有人存心想害另一个人,有的是法子。” “噢。”她推开他的脸,“我想钓鱼,你松开我。” “妹妹。”元献脸又凑回来,“方才不是问我开心什么吗?我很开心我终于和妹妹成亲了,开心得每晚几乎都睡不着,我不知该和谁说,可我真的喜欢妹妹很久了,能和妹妹成亲,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阮葵被他脸上的热情蒸得脸也烫起来,便要起身走:“你吃醉酒了,赶紧回去,不要在外面丢人。” 他紧紧抱着,没让她离开自己腿半步:“我是有些醉了,可我的话是真心的,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阮葵。” 阮葵羞得赶紧推开他,提着裙子闷头往山下跑。 山顶风大,他早清醒了,不徐不疾跟在后面:“不是说要去钓鱼吗?” “不钓了,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我要回去了。”阮葵埋头一路匆匆往下,似乎经过了什么人,她也没仔细看。 荷生看她背影一眼,又抬头去看元献:“少爷,宋公子寻。” 宋勤遥遥朝元献拱手:“方才远处一见便觉着是元学长,故而过来看看,邀学长一起去作诗,今日天好,许多书院里的同窗都在此游玩。” 元献走下台阶,站在理他不远的地方,回礼:“多谢学弟相邀,只是我今日并非独自前来,还带了家眷,不方便与诸位同游,祝几位今日灵感迸发,得出佳句。” “如此,那我便不打搅学长了,学长先行。” 元献微微颔首,越过他,往山下追去。 阮葵并未跑远,就在山脚下的湖边,买了一袋鱼食,往水里散。 “我酒醒了,若是想逛,可以再逛逛。”元献走过去,停在她身边。 “方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我见过的,是秋娘的弟弟,他应该没认出我吧?” “放心吧,他没瞧见你。”瞧见了也无碍,旁人未必不会和他作对,但定不会和伯爵府作对,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说出去做什么?元献并不担忧。 阮葵点点头:“行,那喂完鱼我们就回去吧。” “不再逛一会儿啦?” “要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藕香说前面街上新开了个馆子,我想去尝尝。” 第48章 第 48 章 你也是案首吗? “天越来越冷了, 过几日妹妹不如就在学堂里待着?免得着了凉。” “再说再说,或者我不去了,在家待着也行, 我早上有些起不来。” 元献点点头,往她碗里添菜:“这样也好, 我就是怕母亲又来为难你。” “那我回娘家待几日算了。” 元献手一顿:“这样不好, 姨母姨父也不会同意的,你再去书院待几日, 很快就要休假了,到时我在家里陪你就没事了, ” “那要不我早上直接坐车去厨房那边, 秋娘姐姐的厨房里有小床,我能在那儿睡觉, 可暖和了。” “也好。”只要别再说什么回娘家就好,“那得穿厚一些, 斗篷也得裹着。” 阮葵敷衍应了几句:“好了好了,我知晓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用你操心这么多。” 元献闭了嘴,可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小妹妹。 书院后厨做饭的只有秋娘一个,倒不会忙不过来, 只是每日都是一个人待着,多少会有些无聊, 阮葵和荷生去,也不需要他们帮忙,说说话聊聊天就挺好。 天不亮秋娘就起来忙了,阮葵到时, 她已忙了有一会儿了。 “今儿来这样早?不用去给你们少爷搬书吗?” “不用管他不用管他,让他自己搬去,我起得太早了,这会儿好困。”阮葵自顾自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一会儿就睡着了。 秋娘笑着摇摇头:“怎的这样困?” “您需要我做什么吗?”荷生挽挽袖子,“刚好我也闲得没事做。” “我这儿也没什么需要做的,我一个人都忙活习惯了,你瞧,菜都备好了,只等着摘的。” “我们少爷说了,我们俩在这儿麻烦您了,让我们多留心,给您帮帮忙。” 秋娘笑着摇摇头:“那你帮我摘摘菠菜去吧。” “好嘞。”荷生立即坐拿着杌子坐去了木盆前,拿着菜叶子清洗。 晌午,微微日光从窗子照进来,阮葵醒了。 “好香啊。”她坐起身,将睡掉了的儒巾戴好。 秋娘回头看她一眼,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弟弟说你是小姑娘,我还以为他认错了,原来真是个小姑娘。” 她瞪大了眼,睫毛闪了闪。 “你一个小姑娘扮成书童来这儿做什么?你不会就是元案首的那个伯爵府的妻子吧?” “不是不是。”她连连摆手。 秋娘回头继续切菜,应和道:“那倒也是,我瞧她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天天跑出来玩儿?你不会是他在外面相好的吧?平日里不能见,就带到这里来。” 阮葵赶紧又摆手:“没有没有!” “那你是他妹妹?”秋娘将切好的菜扔去锅里,又拿了菜来切,“算了,我也不多问了,反正你要知晓,那高门大户里的女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他又仰仗伯爵府,你可千万别和他那个正室对上,我听人家说,那些人私下里找个理由把男人的小妾外室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啊?”阮葵都没怎么听过这样的事,双手支着脑袋,好奇问,“姐姐,你知道的真多,那你有没有听过正妻被欺负死的?” “自然也有,人多了,自然什么样的事都会有。” 阮葵深吸一口气:“那有没有那种书生娶了小姐,后来当了大官,把小姐悄悄弄死的。” “你们少爷不会是想对对付伯爵府的小姐吧?”秋娘惊讶回眸。 “没有没有,这都是没有的事儿!”荷生赶紧道,“我们少爷和少夫人青梅竹马,少爷打小就喜欢少夫人了,到了年龄成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并不是外人说的那般,姐姐您千万别误会了。” 秋娘擦了手上的水,走到阮葵跟前,敲了敲她的脑袋,一脸严肃道:“你都听见了?人家是青梅竹马,你可不要再想那没有影的事儿了。你说你,长得这样水灵,找一户好人家也不难的,做什么要自甘下贱去做妾呢?” 她有口难言,她没想做妾啊,她也没自甘下贱啊…… “你听姐一句劝,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日子,千万不要和他们有权有势的杠上,你现在还没有孩子,还能回头。若是有了孩子,那伯爵府里的小姐要是看你不顺眼,直接去母留子,你这辈子可就没了……” 阮葵听她念叨了一下午,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她就是死也不要当妾,可她也不是小妾啊? “原来我在外面名声这样差的吗?” “也不能这样说,秋娘姐姐可能就是听了别人家里的事儿,就觉着伯爵府也是一样的,您别往心里去。” “噢……”阮葵抿了抿唇,嘀咕一句,“看来她说的也不能尽信。” 她还以为能得出点儿什么经验呢……不过也影响不了她多久,今儿是今年在书院的最后一日,她在回家的车上已经很兴奋了。 “太好了!明天不用去书院了!”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这样不喜欢去书院吗?还以为你挺喜欢去厨房玩儿的。” “是挺喜欢的,但是冬天太冷了,不好出门。秋娘姐姐说等明年开春了,可以带我继续去山上捡蘑菇、挖野菜,春天还有竹笋、野果子什么的。”她说着说着,自己激动起来了,“对了!她说让我过年去她家玩儿!我想去!” “年后表姐和二哥要成亲,我们得去帮忙的。” “噢,成亲也就忙那几日的吧?” “嗯,不过今年是我们成亲在一块儿的第一年,说不定要有很多地方去拜访。” 阮葵点了点头:“行吧,那我年前去,她说年前去也行的。” “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行!”她一口拒绝,“她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我没告诉她。她好像很不喜欢我们这些人,我怕告诉了她,她就不和我玩儿了。” 元献搂住她的肩:“好,我送你过去,就在车里待着,你自己去玩儿就行,不然你一个人去外面村子里,我真不放心。” “那行。”她双手一伸,从侧面抱住他的腰身,歪着头在他胸膛上蹭蹭,“累了。” 元献轻抚着她的后脑:“今儿做什么了?这样累?” “也没什么,就是帮秋娘姐姐搬了些东西到板车上。板车可好玩了,我还坐在板车上让荷生推了,我也还推荷生了。” 元献:…… “你当心伤着胳膊。” “不会,一点儿不重。” 第二天起床,她刚拧了个手巾,疑惑捏着自己的手臂:“我手怎么酸疼酸疼的?” 元献看她一眼,默默上前给她揉了揉。 “不会是昨天推车推的吧?”她自个儿嘀咕一句。 “你说呢。”元献忍不住低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歇两日就好了。” 她又抱住他,靠在他胸膛上蹭蹭:“元献,你是不是长大了,胸脯没那样硬了,软软的,还挺舒服的。” “什么长大了?” 阮葵仰头看着他,踮着脚用自己的胸膛撞撞他的:“就是这样长大啊。” 他嘴角翘起:“傻,你还不知晓只有女子会长,男子不会长?” “我知晓,你才傻!我就是觉得你的也变大了很多,只是没有我的大。”阮葵骄傲地挺挺腰杆,“秋娘姐姐说这样好看。” “嗯,好看。”元献声音骤然暗哑,弯背在她脖颈上亲了亲,悄声道,“我倒是没发觉它变大了,给我看看。” 她扒开自己的领子,露出小衣,在他跟前转了一圈:“我是不是很妖娆妩媚。” “嗯。”但元献想看的不是这个,他伸手一捞,扣住她的腰,将她的小衣往上一推,低下脖颈,一口含住。 阮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推他,现在已经推不掉了,只能哼哼唧唧:“你干嘛呀!你快松开我!” 许久,他笑着抬起头,又在她嘴唇上碰了碰:“很漂亮。” 阮葵瞅他一眼,瘪着嘴,赶紧将衣裳整理,还顺手将外衣都穿上了,嘀咕一句:“漂亮你就要吃?” 元献从身后抱住她,只当是听不见:“祖母叫我们过几日去玩儿呢,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休息,这些日子你跟我去书院辛苦了。” “噢。”她挣了挣,“你松开我,我吃饭去了,吃完去烧陶人。秋娘说我泥人捏得好看,我烧两个出来改明儿带了送给她。” “好,我和你一起去,你等等我。” “哼,我才不等你呢,我去吃饭了,你继续磨叽吧。”阮葵摇着脑袋毫不留情出了门,去了起居室。 元献笑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收拾好跟出去。 吃完饭,便去过厅耳房那边烧泥人,也不需他们俩盯着,有丫鬟帮忙看着,他们就坐在窗边的椅上,一个看书,一个雕刻泥人。 现下窑挪去了屋里,丫鬟们在这儿守着也不冷,晚上还能屋里休息,时不时起来加点儿火就行,屋里还暖和,一时竟成了抢手的活儿,阮葵放心许多,不亲自盯着也放心了。 从伯爵府回来,已是二十六七,阮葵毫不客气地坐上马车往郊外临近的村子去。 马车停在一个大槐树低下,往前便是宋家的瓦房篱笆小院。 “我走啦。”阮葵跳下车。 荷生回眸看一眼车里的人,指了指前面,小心翼翼道:“小的也走了?” 元献叹了口气,拿起书册,摆了摆手:“去吧。” 荷生嘿嘿一笑,拎着东西也跑了出去。 阮葵已到了篱笆院门前,先前秋娘将地址画在了纸上,她跟着地图来的,但往里一瞧,没看见人,不确定是不是找对了地方,只伸着脑袋往里张望。 秋娘端着簸箕从堂屋里出来,乍然抬眼,赶紧放了簸箕,惊喜朝他们走来:“你们在外面看什么呢,快进来啊。” “我还以为我走错了。”阮葵提着东西走进去,跟着进了堂屋里,手下的东西放下了,眼珠子还在乱转,盯着周围看。 “我平时不在这儿坐,这边儿冷。你们把东西放下,我们去厨房外面的隔间,我刚好做了豆腐丸子,这会儿还热着呢,快来吃。”秋娘笑着引他们又往厨房走,给他们找板凳坐,“你们来的正好,我弟弟刚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就在这儿吃午饭,吃完午饭玩一会儿再回去。” “好啊!”阮葵一口应下。 荷生用手挡着脸,疯狂给她使眼色。 她没看明白,还有些不耐烦,瞅了他一眼。 “来,吃点儿果子零嘴。”一会儿功夫秋娘又拿了好些东西来给他们,“你们坐一会儿啊,我正在晒萝卜干,我弄好了就来陪你们说话。” “好!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阮葵应和一声,看人出了门,又低声问荷生,“你方才挤眉弄眼做什么呢?” “我们在这儿吃饭,那少爷怎么办?” 阮葵恍然大悟:“噢,对啊,元献怎么办啊?” 荷生有些无奈。 “那怎么办?我们都答应了,要不你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先回去吧,我们玩完了自己回去就行。” “少爷怎么可能放您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回去?”荷生嘟囔一句。 阮葵咂了咂嘴:“这样吧,我们吃完饭就不留了,带点儿吃的给他,这么一会儿也饿不坏他。” 荷生瞅她一眼,有些不满:“您这也太没心没肺了一些,少爷那样喜欢您,您平时一点儿不考虑他……” “我……”她有些理不直气不壮,眼睫猛闪,“我如何不考虑他啦?我不是说了吗?一会儿不在这儿玩儿了,给他带些吃的,那还要如何嘛?” 荷生抬眸看一眼门外:“秋娘姐姐来了,不说了。” 阮葵垂下脑袋:“噢,不说就不说嘛。” 秋娘擦了手刚要进门,外面突然有人喊,她又笑着道:“是我弟弟回来了,我去接一把。” 阮葵和荷生也跟着出门,正好和宋勤对上。 “他们刚来,你去陪他们说话去,我去做饭。”秋娘笑着接过宋勤手中的肉菜,提进厨房里。 宋勤朝他们拱了拱手,抬步走来。 因着读书的缘故,宋勤不常与姐姐见面,但也听姐姐提起过这两日,自姐姐被夫家休弃以来,外面尽是难听的话,从前与姐姐友好的邻居都不怎么往来了,有这样两个人能陪着姐姐,无论他们是什么人,他都还挺开心的。 “进屋坐吧,外面还挺冷的。”他招呼一声,阮葵和荷生退回厨房隔间里。 许是见得人多了,阮葵从小待人接物不算是仔细贴心,却也是落落大方,除了家里的父亲外,她没怕过谁,将跟前装果子的盘子推了推,倒反客为主了:“你吃。” “你们怎么来的?”宋勤随意寻了个话聊。 阮葵却为难住了:“坐车来的,我们平日里有月钱的。”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们过来看望我姐姐。” “不辛苦不辛苦,刚好在家也没什么事做,出来走走也挺好的。” “是。”宋勤打量一眼她浑身上下的装扮,总觉得她不像是姐姐说的下人或小妾那样简单,“你们出来,主人家不管的吗?” 她摆摆手:“不管,这会儿过年都忙着呢。” 宋勤点点头:“这样还挺好的,我看有的人家是不许随意外出的。” “我们也不是能随意外出,也就这两日。”阮葵自顾自拿了零嘴吃,“反正都一样的。” “你们除夕的时候还有空吗?不如来我们这里吃团圆饭吧。” “啊?那不行。” 秋娘出来拎热水,道一声:“他们在人家府上过活呢,哪儿是这样容易就出来的?不过,不是我说,荷生还好一些,你是真要为自个儿考虑考虑了,你年龄也大了,长得也标致,再留在高门大户中保不齐要受欺负。” 阮葵眨眨眼,凑到荷生耳边低声问:“受欺负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要被老爷少爷什么的收作通房?” 这样大的声音,对面都能听到了,还说什么悄悄话呢?荷生尴尬看宋勤一眼,点点头:“差不多。” 宋勤忍不住扬起唇:“我姐姐是希望你还是能找一个好人家,总比在大宅院里任人采撷得强。像荷生这样的还能混个管事当当,可你一个女子,若是长得差些就罢了,或许还能受到夫人们的信任,让你也做个管事,可你又生得好看,夫人们肯定看你不惯,私下里要磋磨你的。”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秋娘又回来放壶,“若总不得不要嫁人,当正室总比当妾好。你看看我弟弟如何?去岁也刚考了秀才,长得不说英俊,也算周正。” “姐!你别胡说!”宋勤赶紧打断。 阮葵也赶紧找个果子堵住自个儿的嘴,她想拒绝了,可她又不想说自己是元献的小妾,好好儿的正室出来装什么小妾。 “你莫往心里去,我因读书,这会儿还未成亲,我姐姐有些着急,她不是故意冒犯你的。”宋勤解释。 秋娘也笑着道:“对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说要如何如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又刚巧认识,考虑考虑,若是不成,当朋友也是好的,你也别觉着我非要拉你嫁人。” “我、我……”阮葵支吾一会儿,道,“我还不太想成亲。” 秋娘都跨进厨房的门槛了,又停下:“你怎的与我这个弟弟一样,不想成亲不想成亲,都这个年岁了,不想成亲想做什么?” “好了,姐,你快去煮饭吧,一会儿要赶不上吃午饭了。” “你也别嫌我啰嗦,我这就煮饭去。” 宋勤再看向阮葵他们时,已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不算富裕,我读书又要花钱,哪里敢成亲?我姐姐她就是太着急了,你们千万莫往心里去。” “没事儿没事儿。”阮葵摆摆手,“我娘她有时候说得话还更过分呢。” 宋勤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她母亲早不在了,如今又听她提起,只以为是什么得宠的家生奴才生下的,心中疑虑消了不少。那便对了,高门大户里得宠些的丫鬟比寻常百姓过得好些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元献……”阮葵一顿,改了口,“但原先有人跟我说过,她们呢,或许没有恶意,只是她们再用她们的方式保护我们。” “是,你说得有理。”宋勤应和。 阮葵吃完手里的果子,摆了摆手上的碎屑,起了身:“我想出去看看。” 宋勤微愣:“出去看什么?” “就是好奇想看看。”她抬步往外走,“你不用跟着,我和荷生去就行了。” “那如何能行?”宋勤跟了出去,“我家虽是不大,可你们过来玩,我应当来陪你们的。” 阮葵这儿瞄瞄,那儿看看,对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诶?这是养鸡的吗?怎么没有?” “原先是有的,去岁我姐姐去了书院做饭,一来一回太远,我们就不在这边儿住了,这些家禽没人照看,索性就不养了。” “噢,我想起来了。秋娘姐姐说你去岁考了秀才,你也是案首吗?” 宋勤一怔,忽而想起她是元家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如同元兄长那般,我只是考中了秀才而已,成绩不如元学长。” 她心里不太在意,嘴上却体面一句:“噢,你这样年轻能考上秀才就很好了。” “小桂姑娘谬赞了。” “明岁是不是就要考举人了?你觉着你能考得上吗?” “我也说不好,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那我们少爷呢?你觉着我们少爷能考上吗?” 宋勤眉头微皱:“元学长不必多说,定是能考上,不过是考得好考得差的问题。不过,你是不是心仪元学长?” 阮葵瞪大了眼:“我没有啊。” 宋勤并未瞧出异常,又道:“有些话不该我说,可你们和我姐姐玩得好,我也真心把你们当朋友。元学长他和他夫人感情应该挺好的,就算是不好,你最好也不要趟这趟浑水,伯爵府的人不是吃素的,你要是惹到了他们,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 “噢。”阮葵神色自若,“我知晓了,多谢你提醒。” 宋勤点点头:“你们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和我姐姐就好,我们虽然出身低微,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做的。” “好,谢谢你。” “饭好了!来吃饭,吃完饭再聊!” 秋娘在厨房里喊了,几人又往厨房里去。 吃完饭,荷生又给阮葵使使眼色,这回阮葵反应过来了,朝他眨眼示意,与秋娘客套一番,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走了。 “等去了书院再见啊!”秋娘热情,一路送他们到了马车旁。 阮葵爬上马车,朝里面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躲起来。 第49章 第 49 章 妹妹也可以欺负我 元献无奈, 只能照她的做。 她又从车窗探出头去和人说话:“别送了别送了,快回去吧,我们也先走了。” “好、好。”秋娘和宋勤都后退几步, “路上慢些。” 马车掉头了,阮葵还扭着头往外打招呼, 直到人变成了一个小点儿, 她才收回脑袋。 “忙完了?”元献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懒洋洋靠在马车上:“吃累了。” “我给你揉揉肚子?” “不用不用。”她摆摆手, 从包袱里拿出秋娘给她装的肉饼,往元献嘴边递, “我可没忘了你噢, 我都没敢多玩儿,就想着给你送点儿吃的。” “嗯。”元献笑着咬了一口。 阮葵抓住他的手, 往饼上放:“自己拿着!” 他嘴角扬得更高了:“我看你们在院中聊了许久,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就说你不是好人, 让我离你远一些呗。” “真的?”元献握住她的手。 她轻哼一声:“你猜。” 元献不再问了,又道:“除夕那日我们要和我母亲吃个饭, 初一再去拜个年, 这就算完了,” “噢,这可是你叫我去的噢, 要是她惹到我了,我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你可别怪我。” “不怪你,若她真又找事,你闹成这样也是应当的。”元献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她一惊, 赶紧收回擦擦:“你吃了饼子的嘴!” 元献没接话:“今年过年就我们两个了,妹妹想如何过?” “也没什么如何过的,就像往年一样,叫她们来玩一玩儿,然后就睡呗。” “也好。”元献点头,“多休息休息也好,后面连着还有得忙呢。今年二哥要成亲,大伯母在家,大伯肯定也是要回来的。” 除夕那日唐姨妈出奇地没闹,家里倒没什么热闹的,初三那日去伯爵府时,却是其乐融融,元献和阮葵上前拜了一圈的年,也收了一圈的红封。 “你今年还是和你大哥二哥一起,出去走家串户去。”老祖宗在上面吩咐。 元献有些迟疑:“那葵妹妹她……” “哟。”大嫂子笑,“这都成亲快半年了,还蜜里调油似的,你就将她放这儿,我们还能将她吃了不成?” 元献要解释:“我……” “行了,男儿们的天地在外头,你大嫂子说得对,不用怕,你下午回来将她接回去就是,我们又不会扣着不许她走。”老夫人也道。 几束目光一起朝阮葵投来,臊得她受不了了,偏头低骂一句:“叫你去你就去,啰啰嗦嗦什么?” “我看不是他不想去,是被家里的这位套牢了。”阮藜也笑。 老夫人跟着笑了会儿,又道:“知晓你们感情好,你二哥是个不正经的,但这几日都是正经事儿,我保管他们不敢在外面乱来,你就放心吧。” “祖母,我没……” “好了好了,不胡闹了,他们明日才去,今儿还在这儿呢。你们儿郎们都出去玩儿去吧,我们女人家也好说说话。” 几个男丁应了声,有序退下。 说是出去玩儿,但有长辈在,免不了要考校一番功课。 屋里,阮葵也被围了起来。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低声问:“这也成亲半年了,有动静了吗?” “什么动静?”她一脸茫然。 几个长辈都是满脸无奈,大嫂子最急:“什么动静动静?老祖宗是问你,有了吗?” “什么……”她又要问,又恍然明了,“噢,我没怀孕,倒是藕香,她刚成亲没多久就有孕了,还挺厉害的。” 老夫人气得在她头上敲了两下:“我是问你,你说别人做什么?” “她就是个不操心的,我看问她是没用,不如问献哥儿去。”蘅大夫人往椅上一坐。 阮葵却道:“我还不着急生孩子……” “你是不着急,就没有你操心的时候。”老夫人骂一句,又道,“知晓你们还小,可你表兄他黏你黏得紧,这般半年都没有动静,真是得去看看,若是真有什么毛病,早些医治才是正理。” 阮葵不服气:“凭什么就是我的毛病,说不定是他的呢?” “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等春节过了,让你大嫂子先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若不是你的毛病,后续肯定还要再给你表兄看的。” “噢。”她心里终于平衡一些,但她根本不想要什么孩子啊。 晚上她半晌没睡,想来想去,踹了身旁的人一脚。 “怎的了?”元献原已要睡着了,被她一蹬,瞬间醒了,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手。 她半撑起身,没好气看着他:“祖母她们今天和我说生孩子的事。” “嗯?”元献看着她,“妹妹不是不想要孩子吗?” “我是这样想的,可我祖母她们觉着是我有毛病生不了,还要给我找大夫看,我又没法儿说,说了她们又要骂我。” “原来是这样。”元献笑着扣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妹妹不用担心,下回我找机会跟他们说清楚。” 她迟疑片刻,趴在他的胸膛上:“你要如何说?不会就说我们不要孩子吧?那肯定会被她们骂的,到最后被骂的又只会是我。” “自然不会这样说,只有个理由让她们暂时不再提起就好了。” “噢。” “放心了?”元献摸摸她的后脑勺。 她抿了抿唇:“表姐这会儿是不是已从扬州出发了?” “应该吧?早一些总比晚一些好,免得错过了吉时。” “噢。”她闭了眼,“睡吧。” 元献微微侧身,将她又往怀里抱了抱:“好,睡吧,改明儿我就跟她们说清楚,你暂且先忍几日,当做没听见就好。” “噢,我要睡了,你不许吵了。” “好好,我不吵了,明儿还要去那边呢。” 幸好他们离伯爵府不远,早上稍晚一些也没关系,只是阮葵不能像从前那样在后宅里待着玩儿了,一整日都跟着大嫂子在外面学待人接物的事儿。坐哪儿?吃什么?银钱支出,一日下来,她有些头昏脑涨的。 “你也别不耐烦,现下是你们还小,虽是成了家,旁人看着总还觉得你们是伯爵府的,等献哥儿他自己有了官职,官场上来来往往的,肯定也有人要接待的。” 阮葵悄自叹息一声,她知晓大嫂子不是为难她,反而是为了她好,但有时,她真不想做什么官夫人,她就想自由自在的。 元献刚回来就见她坐在台阶上叹气,便抬步走近,坐在她身旁:“怎的了?祖母她们又说你了?” “没。就是跟着大嫂子忙了一整日,有些心烦。嫂子说,二哥和表姐成亲那日,还要我去跟着。我不想去。” “那妹妹想去哪儿?” “我想去山里玩儿,秋娘说等到了春天你们会去山上打猎,那山里没什么野兽,但兔子、鹿什么的。” “等开春应该会去打猎,到时还会去郊外踏青,能带书童,妹妹跟我一块儿去。”元献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回家歇着。” 她将手放了上去,慢慢吞吞起身。 元献牵着她往外走,上了车,将她的腿往怀里一抱,在她小腿肚子上轻轻揉捏:“也就这会儿忙,等收假了,去书院了,她们也就不会这样叫你过去学这学那了。” “唉,我原想着放假了,可以好好休息了,没成想上学反而才轻松一些。” 元献笑着在她脸上亲一亲:“以后会越来越好,今年乡试完,我们一起进京赶考,到时就没什么人管了。” 她轻哼一声:“你就这样自信自个儿能考上?” “自然,考得好不好不知晓,但我确信我能考上。” “噢。”阮葵嘴撅了撅嘴,但也不好反驳什么,元献这呆子似乎真没食言过,且忍过这几日吧。 元宵前一日,听说扬州来的船快到了,她去渡口张望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瞧见,又坐车回去。 第二日晌午,船终于到了,但她却不能去,得在伯爵府招待客人。 蘅大夫人也知晓她没心思在这儿,好笑看她:“行了,一会儿新娘子来了就放你走,这会儿好好学学,不然以后家里办什么事儿,你心里哪儿有数?若是弄得乱糟糟的,旁人可是要笑话的。” “嗯。”阮葵又老老实实站好,跟着大嫂子认人接待。 鞭炮声由远及近,欢闹声从门外传来,新娘子打正门进了,小孩大人都围过去看,阮葵耳朵听着那边,嘴还在跟后院里的女眷们说话。 有些亲戚八百年没见过一回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自是要拉着问东问西一番,但来来回回也都是那几句,应付过去就是了。 没多久,外面有人喊了句新娘子来了,大多数人都往前面堂里去了,还剩几个特别近的亲戚,还在拉着她问话,直至那边说礼成,叫她们入席吃饭,她这才得了解脱,拎了些吃的往婚房里去。 门吱呀一声,里头的人惊讶问:“谁?” 阮葵刚好和她露出的一双眼眸对上,笑着道:“什么谁?是我呀。” “我还以为今儿瞧不见你了呢。”刘纱将喜扇放下,提着裙子朝她走来。 “怎么会?我昨儿就去渡口瞧你了,可惜梅瞧见。”阮葵将食盒放下,拿出里面的食物,“快吃吧,饿了一天了吧?” “是饿了好久了。”刘纱拿起碗筷,边吃边道,“我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是有些紧张,幸好你来了。” “你先前不是来过两回吗?还是在紧张晚上?” 刘纱红着脸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好啊你,学坏了。” “我才没呢。”她抿唇笑着朝刘纱眨眨眼,“诶?舅母给你避火图了吗?” “给了,昨晚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刘纱脸更红了,“但我娘跟我讲了很多,说什么要在身体里多留一会儿,将腰垫高一些,能更容易有孕,还说头一次会疼一些……诶?你当时疼吗?” 阮葵听得云里雾里的,茫然道:“我不知晓。” “你是不是傻?疼不疼你自个儿都不知晓?” “我、我说不清楚。”她其实也没将那避火图看完,她都不知晓她到底有没有和元献那呆子同过房,但他们每晚都要亲嘴,还要抱在一块儿,她觉着应该是有过的吧?“你急什么?你晚上不就知晓了?” 刘纱瞅她一眼:“我这不是想跟你寻些经验吗?我又没旁的闺中好友了,就你一个,谁知你也是个糊涂的。” “我……”她眨眨眼,不说话了。 “哎,是了,我忽然想起来,你成亲也不短了,怎的还没有孩子?是不是……”刘纱艰难道,“你这样支支吾吾的,是不是他不行啊?” 阮葵愣了一下,她不想将自己房中的私事跟旁人说,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了,只能顺着点了头:“可能是吧。” “啊?”刘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心疼,“他平时看着好好儿的啊,没想到是个外强中干的,这可如何是好?你要不跟老祖宗说一声,赶紧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也别不好意思什么,若是能治好就罢了,治不好也叫留个证据,免得以后还得怪在你头上。” 她胡乱点了头:“前阵子祖母问过的,说过了年就找大夫来的。” 刘纱松了口气:“行,那我就放心了。我跟你说的,你也试试,往腰下垫两个枕头。” “好,我记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记着了什么,说了许久的话,外边有丫鬟来喊,说前面就要忙完了,元献叫她回去。她和刘纱告了别,快步往外去。 “大嫂子让我们回去,明日一早再来玩。明日又是元宵,让舅舅舅母他们在这儿玩一日再回去。” “好。”阮葵呆呆应了一声。 元献看她一眼,进了巷子后,悄声牵住她的手,低声道:“说什么了?这样愣着?” “我、我们……”她抬眸看着他,没好意思问出口,省得元献觉得她急色。 “我们怎么了?”元献追问。 “没。”她抽开手,自个儿踏上马车,忍不住又回眸看他,“你是不是不行?” 别说元献了,正在整理马车的荷生都愣住了。 “什么?”元献不动声色快步也跨上马车,将门一关,低声问,“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没、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是有毛病你就早些去看,别到时候怪在我头上。” “我能有什么毛病?”元献搂着她的腰亲,“还是说妹妹改变主意,又想要孩子了?” 她双手推他:“不是!” 元献纹丝不动,在她耳旁悄声道:“我该不是为了妹妹考虑?若是妹妹真这样想要孩子,一会儿回去就要。” “我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离我耳朵远一些,弄得我好痒。”她挪着换了个地方坐。 元献没跟过去,笑着又问:“到底说什么了?先前还好好儿的。” “你别问了,你说你没毛病就没毛病吧,我不问了,等着老祖宗来问吧。” 她其实就是知晓他们俩到底那样过没有,只是羞于开口,想自个儿将那本没翻完的册子看完,但整日都和元献待在一块儿,她可没脸让元献知晓她偷偷一个人看那种东西。 元献猜出了几分,晚上洗完,他斜靠在床头,看着书等待。 阮葵洗完,见他还没睡,快速爬去床里面,将被子一蒙,瓮声道:“我睡了。” 元献不紧不慢放下书册,吹了灯放了帐子,从身后抱住她:“快到妹妹生辰了,妹妹想要什么生辰礼?” “没什么想要的。”她扭头看他,“你是不是也要过生了?比我还早一个月。” “嗯……” “你手往哪儿摸!”阮葵突然惊叫一声,夹住了他的手。 他脸不红心不跳亲亲她的脸颊,用手腕的骨头别开她的腿,轻声安抚:“妹妹莫慌,一会儿就好了。” “你干嘛?”阮葵声音抖得厉害,浑身都在颤。 “妹妹不是在避火图上看过的吗?忘了?”元献微微撑起身,半个身子将她罩住,“妹妹今日到底和表姐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们同房的事?” 她下口喘着气,紧张得肚子上的小肥肉都吸起来了:“没,我没和她说。” “那妹妹为何那样问我?” “不要摸那里!”她忽然惊呼一声,剧烈扭动起来,“我不要!不要了!你松开我!” 元献轻轻松松就将她按住,又轻声哄:“妹妹莫怕,放松。” “我不要我不要,我好难受……”她已有了哭腔,可怎么躲也躲不过,怎么喊也喊不过,全身挣扎得泛红了,却是一点儿没用,最后还累得直喘。 元献垂首抵着她耳边的枕头上,嗓子也哑了:“乖妹妹,舒服吗?” “不舒服,一点儿都不舒服,你快松开我,我求求你了……”她只剩嗓子能动了,却也是说一句喘三声,“呜呜呜,不要了,我不要。” 元献像是没听见一般,又唤她:“妹妹,乖妹妹,我爱你。” 在他温柔的呢喃中,阮葵开始是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却只能软倒在褥子上小声哭泣:“你、你自己去换褥子,我说了不要摸不要摸,你非要弄……” “嗯,我收拾。”元献在她额头亲了亲,用那只干净干燥的手掀开床帐,点燃了床边的蜡烛。 她赶紧将脑袋缩进被子里,低声埋怨:“你点蜡烛做什么?” 元献又坐回床上,坐在她身旁。 床轻轻动了一下,她又露出点儿眼睛,又问:“你不去洗手吗?还有褥子被子,都湿了,怎么睡?” 元献没有回答,不徐不疾抽开腰间系带。 “你干嘛!”阮葵吓得又躲回被子。 可他还是没有回答,阮葵得不到答案,也不敢去看,直到头顶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偷偷摸摸露出一点儿眼睛,正好看见他晃动的湿手,惊得尖叫好几声,快速背过身,双手将耳朵堵住:“你你你干嘛!干嘛!” 元献笑看她一眼,哑着声唤:“妹妹,葵妹妹……” 她将耳朵堵得更紧了些,可还是有声音不断漏进来,她甚至感觉身后的声音越发大了。 “妹妹、葵妹妹……” “你别喊了!”她崩溃得大喊一声,猛得爬出被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把捂住他的嘴。 元献半睁着眸子,斜看她一眼,眼尾的红晕尤其显然,像一把小钩子…… “别看我!”阮葵又捂住他的眼睛,“你不弄了,不许弄了!” 他背往后一靠,头也往后一仰,喉头攒动得也更快了,湿热的气息被阮葵逼在手心里,低沉的呼吸却从阮葵的手缝里漏出来。 一声闷哼后,他闭着眼喘息着,低哑着嗓子道:“好了。” 阮葵松了手,目光不经意从那滩污浊上瞥过,被烫得立即又缩回被子里。她发誓,她没想看的,真的…… 元献缓缓睁开眼,笑着看她一会儿,不徐不疾整理好衣裳,洗了手,抱了新的被子褥子来。 “妹妹起一起,我铺个床。” 阮葵从被子缝隙伸出手,摸来毯子将自己整个裹起来,躲去角落里,低声道:“你换。” 元献快速换好了被子,又吹了灯,才提醒:“好了。” “噢。”阮葵直接裹着毯子进了被子,还缩成了一团。 元献又从身后抱住她。 她惊得一弹,差点儿装墙上:“你、你别抱我,我要睡了!” “从前不也是抱着睡的吗?”元献将她的毯子拨开,“天暖和了,一会儿要出汗了,毯子放出去吧。” “我不!”她跟条鱼似的,猛地打了一下摆。 元献忍不住低笑出声,将她头上裹着的那一点毯子拨开,笑着看她:“怎的了?” “你、你……”她又要哭,“你欺负我!” “我哪儿欺负你了?”元献笑着亲亲她的眼睫,“妹妹方才也没说疼。” “可我说不要了!” 元献叹了口气,抵在她耳旁悄声问:“为何?是弄得不舒服了?还是太羞了?” 她又推又搡:“你管我!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元献巍然不动:“可迟早会有这一日的,我想要很久了,就是怕吓着你,今日听你提起,想着你应当已有些准备了……妹妹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 “我……你不要扯东扯西,我就是不想要,你不许碰我。” “我还以为这样久了,就算是个石头也能焐热了。” 阮葵不知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竟听到一丝哽咽,她有些心虚了:“你别你别……你就是想欺负我……你少说这些……” “妹妹也可以欺负我。”元献牵着她的手往下。 第50章 第 50 章 混乱的长寿面 她惊得猛然收回, 又喊:“你干嘛!” 元献笑了笑,翻身躺好:“没什么,睡吧, 明日还要去伯爵府那边。” 阮葵挣开毯子,扔到一旁, 皱眉看着他警告:“你以后不许碰我。” 刚说完, 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嗯,睡吧。” “我说了, 不许碰我!”阮葵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下去,他像没感觉似的, 一点儿没喊。 第二日起床, 阮葵瞧见他手上渗血的印子。 他看她一眼,眼中带着点儿笑意:“妹妹昨晚咬的。” 阮葵别开眼:“谁让你欺负我, 你活该!” “那以后每晚睡觉前,妹妹可以都咬我一口。” “你有病!” 阮葵骂他一句, 许久以后才反映过来不对:元献这小子不是还想占她便宜吧? 刘纱迎面走来,见她站在光秃的树丛前发呆, 故意悄声从身后出现, 拍了她一下。 “啊!”她低呼一声,退了好几步。 “想什么呢?”刘纱笑着看她。 “没。”她眨眨眼,“你不用去给大伯母敬茶吗?” 刘纱和她并排往前走:“这都几时了?我真要这会儿才去敬茶, 那还得了?早敬过茶了,早饭也都吃了。她们说你这会儿来了, 便放我出来和你玩了。” “如何?我大伯母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即便真要为难,哪儿有上门第一天就为难的?”刘纱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好了,都还挺好的。” 她点点头, 停了步:“那昨晚?” 刘纱脸上多了些羞意,头浅浅点了点:“挺好的。” 这会儿轮到阮葵问了:“疼吗?” 刘纱将她拉到一旁,离丫鬟们远远的,低声道:“开始时有些疼,后来还好。” “那他用手摸你那里了吗?” 刘纱呼吸一窒,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将她又往幽暗处拽了拽:“妹妹,我的亲妹妹,你在外面说什么呢?” 她眨眨眼:“我没大声说。” 刘纱拉着她:“走走,我们去我屋里说去。” 刘纱和阮藜成亲,便换了个院子住,位置更好,地方也更大,阮葵随她进了书房里,两个人手牵着手悄默默地说话。 “你听听自个儿问的是什么话?我一时都不知如何回答了,那不是正常的吗?” “可我、我……”她抿着唇,“我不想他碰我。” 刘纱叹了口气:“你还是不喜欢他吗?” 阮葵低着头,握住帕子:“我也不清楚,难道表姐这就全然喜欢上我二哥了吗?” “他挺好的,挺温柔,也挺会照顾人的……我昨夜原是有些紧张的,他来,并没有动手动脚,给我带了好些吃的,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也没有强来……” “那是那是……”她没好说,那是因为她二哥有过很多女人,“那你喜欢就喜欢吧。” 刘纱红着脸又看她:“那你呢?是不是他强来了?我看他也不是那样急色的人啊?” “我说不清楚,我就觉着抱着说说话就行了,最多就亲个嘴,好好儿的动手动脚做什么?”她有些生气。 刘纱却噗嗤笑出声:“傻妹妹,男人要是不动手动脚才是有问题呢。况且这事儿又不是男人可以享受,女人也可以享受的,他要是弄得你不舒服,你说他就是,让他改让他学,不然往后还有这样长的日子该如何过?难不成你每回都忍着吗?” 阮葵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息一声:“这世上就没有让他不动手动脚的法子吗?” “那除非他是太监,或他真不行了。” “噢。”阮葵默默记在了心里。 书院要开学了,他们没好多待,早早便回去了。 阮葵还提防着元献又要动手动脚,没想他并未有这意思,也是早早睡了,兴许是怕要早上上学起不来。 她已有许多人没见过秋娘了,早上到了后厨,便拉着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说着说着,进了门,才瞧见宋勤也在。 “小桂姑娘。”宋勤朝她拱手。 “瞧我这记性,说着要拿东西的,和你说了会儿话就忘了。”秋娘拍了下头,笑着将碗柜里放着的东西拿出给了宋勤,解释一句,“过年家里不是自己弄了些吃的吗?我带了来,让他去分给夫子和同窗。” “噢噢,原来如此。”阮葵点点头。 秋娘又道:“你上回拿回去的吃完没?我又给你们准备了一份,晚上下学记得带走。” “谢谢姐姐。”阮葵和荷生齐声道。 “我还要去前面,便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宋勤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过几日是我姐姐的生辰,到时能不能邀你们一起用个午膳?” “啊?行啊行啊,什么时候?” 宋勤弯了弯唇:“还有几日呢,不过是上学的时辰,到时我会跟学堂请半日假,就在这儿给姐姐庆生。” “可以!没问题,我跟元……少爷说一声就行。”阮葵一口应下。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宋勤出了门。 秋娘笑着道:“我也没过过生日什么的,去岁弟弟他考了秀才,也算得上有些体面了,叫我去过生,我觉着就我和他两个人,还过个什么生辰?今年是有你们两个,我便说,行吧,那热闹一下也行,就在书院里,也不走远了,省得麻烦。” 阮葵倒是每年都过,但每年都是那老几样,作诗听戏,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她都觉着无趣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也别准备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了,咱们这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坐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就行。” 话是这样说的,阮葵还是觉着得准备准备,毕竟她从秋娘姐姐这儿拿了不少好吃的。 “你觉着该送什么礼物?” 荷生挠挠头:“我哪儿知晓?我从前也没给人准备过生辰贺礼。” “那元献过生辰,你也不准备的吗?” “我……少爷不怎么过生辰,我也没准备过。”荷生说起来还觉着有点儿小羞愧,“少爷挺不喜欢麻烦旁人的,您不记得吗?他每年都不办生辰宴的,就是去岁考了秀才,老祖宗说要给他办,他也推掉了。” “噢,我想起了,去年那个时候我去了舅舅家……诶?你说今年我要不要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可你又说他不喜欢……” 荷生赶忙解释:“您要是送他礼物,他肯定会开心得不得了!您不知晓他有多喜欢您……” “行了行了,你别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着他去岁给我送了,我不送回来不好。” “是、是。” “我还是去问问他吧,看看送秋娘什么好。” 下学路上,阮葵问起。 “送些实用的吧。”元献靠在车厢上,牵着她的手,“她冬日不是要洗菜煮饭?送个手衣,她又时常站着,再送几双鞋垫。还有宋勤,他读书,再送他个砚台。” 她点点头:“这些家里都有,一会儿回去让她们找找。” “好。”元献摸摸她的脸,“你生辰我们出去玩儿?可以去打猎。” “行啊,你呢?” “我都行。” 阮葵想了想,还是不问他好了,换个旁人问。 秋娘生辰那日,阮葵和元献说好了,中午不和他一块儿吃饭,留在了后厨。 “小勤他在外面订了饭菜,这会儿去取了,你们饿不饿?要不先吃点儿垫垫?” “不用不用,我们不饿。”阮葵和荷生连连摆手。 又聊两句,宋勤提着两个大食盒回来,笑着将饭菜摆放在院里的桌上:“还是热的,快来趁热吃。” 阮葵刚拿起筷子,想起礼物还没给,又放下筷子,将礼物拿出来:“秋娘姐姐,这个是给你的,这个是鞋垫,这个是手衣。” “哎呀,这鞋垫上的绣花好漂亮啊,我看着都不舍得垫。”秋娘笑着接过,粗糙的指尖轻轻抚过鞋垫上的绣花。 “还有给宋勤的。”阮葵又拿出个砚台。 “还有我的?”宋勤笑着接过,“看来是沾了姐姐的光了,多谢你。” 阮葵摆摆手:“这看着好看,不值什么钱的,你们也不用客气,我在这儿吃了许多好吃的。” 秋娘笑着将东西收下:“我这人也不会说什么客套的话,你送了那我就收了,你以后也别跟我客套,还像从前一样来玩就好。” “嗯,你们还像以前一样来玩。”宋勤应和一句,又道,“不知你们的生辰是哪日?我也好提前做准备。” 荷生脱口而出:“我家里人早没了,很小就进了府里,我也说不清自己的生辰,从没过过,你们也不必准备什么。” 阮葵赶紧跟上:“就是就是,我也一样,我也不过生辰的,每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就跟过生辰一样了,不用特意准备的。” 秋娘点点头:“那好吧,你们时常来玩吧,放了假若想来,也可以来的。” “好好,我也不是什么客气的人。” 几人都忍不住笑。 吃罢饭,宋勤没叫他们收碗,自个儿端了盘子进屋,没一会儿又喊秋娘,问洗盘子的盆在哪儿。 “我去瞧瞧,你们继续在这儿玩就是。”秋娘进了屋,对上宋勤的目光,立即明了了,边找盆边道,“自上回见过,你便念念不忘的,如今是怎么想的?我可跟你说,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里的,即便是她也愿意,可我们也没那样多银子给她赎身。” “只要她愿意,剩余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已经很让你操心了,我不想再因为成亲的事,再让你这样辛劳……” “你也别说这些话,我不单是为你好我也很喜欢她,她心眼少,性子又活泼,我看比那些高门大户里出来的都好上许多。只要她点了头,我便想办法筹钱去,娶一个这样的回来,家里和乐融融,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那便有劳姐姐了。” 阮葵看他们这样久都没出来,又没听见什么动静,好奇往里一看:“你们在做什么呢?” “小勤要给我再做个长寿面,我说方才已吃好了,他非不听,说是个寓意。” “长寿面?”阮葵凑过去,盯着宋勤手下的面团看,“你自己揉面做吗?” “嗯。”宋勤应,“勉强能做得出来。” 阮葵站好:“我能站一旁学学吗?我有个朋友也快过生辰了,我想给他做。” “当然可以。”宋勤心中有些紧张。 阮葵盯着他的手里的面团,找了纸笔来,认认真真,一步不落地记下来。 “是不是很要紧的朋友?” “哎呀,也不算很要紧,不过他先前给我送了礼物,我想着怎么也得回个礼吧。” “原来是这样。” 宋勤也没再追问,阮葵也没多想,只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还要再问上两句。 学过一遍,她感觉自己会了,自信地将小本本收起来,打算等元献生辰那日大展身手。 元献生日刚巧是休沐日,阮葵一大早就起来了,在厨房里晃来晃去鬼鬼祟祟,正要动手时,外面突然传话,说伯爵府请他们过去给元献庆生。 “噢,行吧。”她放了袖子,不紧不慢出门。 元献才从西边屋子里出来,早上阮葵就叫他莫跟着,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许久,连人都唤都未出门,见阮葵从厨房出来,他才也敢出来。 “去伯爵府?”他问。 “嗯。”阮葵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元献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往垂花门外去。 伯爵府那边已布置好了,又是说书的又是唱戏的,热闹得很,阮葵跟着去给几个长辈请过安,便去寻刘纱玩。 “如何?习惯了吗?” 刘纱面色看着还不错:“挺好的,父亲母亲都去了京城,老祖宗早上起不了那样早,大嫂子不须我去请安,如今也没人管我。” “那挺好的呀,那我二哥呢。” “他早上也是要去书院读书的,晚上才回来,总归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阮葵满意点头:“这挺不错的嘛,又没人管,多好啊。” 刘纱左右看两眼,低声道:“但我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不知是不是……” 阮葵惊讶道:“不会吧?你们刚成亲一个月,这样快吗?” “我也不知晓,迟了有几日了,我怕是旁的缘故,没敢跟旁人说,再等等吧,等个半个月,若是还没来,我再去与老祖宗说。” “真神奇。”阮葵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在她肚子上看,“这里有一个孩子。” 她赶紧将人拽起来:“都是不确定的事呢,你可别乱说,到时让人白高兴一场,那就不好了。” “行行行,我不会乱说的,你放心吧。”阮葵答应得爽快,转头就告诉了元献。 元献嘴巴紧,跟元献说,不算乱说。 “你说,他们成亲也没几日啊……” “也是有可能的。” “唉,完了,表姐要是真有了,祖母她们又要抓住说我了。” 元献好笑看她一眼:“恐怕今日就要跟你说这个事儿了,兴许妇科圣手都找好了。” “啊?”她一脸忧虑,“真的啊?” “上回说过这个事儿,她们肯定要找机会叫人来看,这现成的机会不用,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那怎么办?”她双手抓住他的手臂,“一会儿她们若是要找我说话,你一定要陪我进去。” 元献拍拍她的手,不慌不忙道:“莫急,她们看过,不是你的问题,便要来找我了,你就趁机说让我也来看看。” “行,这样可以,也不亏我……”她说着,赶紧闭了嘴,“行了,该去吃饭了,走吧。” 元献看她神神秘秘的,也没追问,和她一同入了席。 老夫人坐在首位,笑眯眯招呼:“都是一家人,不要外道,都坐都坐。” “是。”几个小辈依次落座。 席间无非是吃吃酒看看戏,席罢又聚在对对诗聊聊天。 正热闹着,老夫人找了借口,将阮葵叫去了里院里,叫了今日唯一邀请的外客给她诊断。 “如何?”老夫人屏着呼吸,比阮葵都紧张。 “瞧着没什么问题,好着呢。”那女大夫回一句,又问阮葵,“平日月事可是正常来的?有没有肚子坠疼的状况?” 阮葵摇摇头,又解释:“正常的,没有疼过。” 大夫点头:“没什么问题,或许是她丈夫有些问题,不过也得看了才知晓。” 阮葵赶紧应和:“是啊是啊,应该叫他也来看看。” 老夫人瞥她一眼,又和颜悦色看向大夫:“您这边能看男子的吗?” “能看一些,就怕有人避讳,不愿意来看。” “这有什么避讳的?我就去把他叫来!”阮葵一溜烟儿便跑了出去,后面喊都喊不住。她径直朝前面厅里去,也不管元献正在和人说话,拉着他就跑,“跟我走!” 元献大步跟着,不紧不慢问;“何事?” “大夫说我没有问题,叫你也去看看!” “那不急,慢些,一会儿出一身汗,冷风一吹要着凉的。” “慢不了!你赶紧去说清楚,往后就没有这样多事了。” 元献无奈笑笑,只得加快了步伐。 堂中老夫人一盏茶都还没喝完:“这样快就回来了。” “是、是。”阮葵插着腰,喘着气,将人往前推了推,“快给他看看。” “你急什么?累得满头是汗。”刘夫人无奈上前给她擦擦汗,又道,“把你表兄也折腾得不轻。” “祖母、母亲、伯母。”元献气息沉稳,一一见了礼。 老夫人点点头:“看这样子葵丫头都跟你说过了,你们成亲这样久都还没有孩子,我便叫你们大嫂子请了大夫来,给你们瞧瞧,免得耽搁了。” “让祖母费心了,有劳伯母为我诊断。”元献缓缓入座,将手腕伸出去。 女大夫也满意点点头,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没一会儿,眉头皱紧了。 “怎的了?”老夫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没,也没问题。”女大夫松了手,眉头没有松开,“就是没有什么毛病,我才这样觉着奇怪。你们俩都没问题,那问题是出在哪儿了呢?” 老夫人和刘夫人也都朝他们看来,甚至阮葵都朝他看来,只有他面色不改,云淡风轻。 “祖母未问起,我也不好说,其实我和妹妹是有意避着的。” “什么?”老夫人满脸疑惑。 元献起身,继续道:“我们都还小,还不着急要孩子,我又还要读书,实在无法兼顾,平日里便有意避着了。” “原来是这样……”老夫人喃喃一声,“怪我们没有问清楚了,这样也好,只要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是,祖母也是为我们好,请伯母来看看也是好的,若真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解决。” 老夫人往后一靠:“但早些要孩子也是好的,总归也不需你操什么心,家里的丫鬟、我和你母亲都会帮着你们,待往后你们去了外面,反而没人能帮衬了。” “祖母说得也有道理。”元献道。 “嗯,你们没事我和你们母亲就放心了,去吧,出去玩吧,你们伯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也给旁人看看。” “那祖母、母亲、伯母,我们便先退下了。” 出了门,跨出院子,两旁没人了,阮葵偏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避着了。” “叫你看避火图你不看,现下不清楚了吧?”元献弯着唇道。 阮葵瞅他一眼:“我就是不看!你就是想欺负我,我才不看呢。” 他微微侧身,低首在她耳旁悄声道:“妹妹不看,我也能欺负妹妹。” 阮葵一怔,抬手就要揍他,可他早已大步走远了,背影潇洒得很。 阮葵嘀嘀咕咕骂了他一路,上了车还在骂,下了车却进了厨房,动手要给他做长寿面。 “你别跟进来啊!”她警告一句。 “好,我不跟进来。”元献笑着,“但你别伤着自个儿了。” “不用你操心!”她又警告一句,对着先前记录的纸张开始动手,边动手边嘀咕,“哼,等我把这次生辰礼物还给你,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忙了一个时辰,夕阳都洒下余晖,她将那碗粗细不一的面盛出来…… “怎么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她奇怪嘀咕一句,“我都是按照步骤上来的啊?” 玉匣在外面问:“少夫人,您忙完了吗?少爷让我来看看。” “忙完了忙完了。”阮葵端起碗刚要走,又烫得赶紧放下,朝外喊一句,“算了,你让他过来这边吧!” 不多久,元献抬步而来。 阮葵看向他,朝他递出一双筷子:“来吃吧。” “什么?”他笑着看她。 “长寿面啊。”阮葵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今儿不是你生辰吗?我给你做了长寿面,就算给你的生辰礼咯。” “多谢妹妹。”元献端起那碗面,“我很喜欢。” 阮葵扬着下颌要往外走:“行吧,那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诶。”元献将她拦住,“妹妹不看着我吃完吗?” “我看你干嘛?”她回眸。 “可我想要妹妹陪着。祖母母亲的心意很好,可我今日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有妹妹陪着。” 她抿了抿唇,往凳上一坐:“行吧,那你赶快吃吧。” 元献坐在她对面,笑着看她一会儿,慢条斯理将那一碗混乱的面吃完,连碗中的汤都没剩下。 “你中午没吃好啊?”她好奇盯着他。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妹妹,抱紧我 “吃好了, 但妹妹煮的面太好吃了。”元献摸出帕子,擦了擦唇,笑着起身, “走吧,回屋里休息吧。” 她摸了摸肚子:“我有点儿饿了。” 元献牵住她的手:“让她们煮晚饭吧, 妹妹先吃些零嘴垫垫。” “也行。” 这会儿天有些暗了, 阮葵坐在起居室里边等着饭边磕瓜子,落日的光慢慢斜照, 印在地毯上,夜风拂过, 一切都挺好, 但元献那个呆子一直盯着她做什么? 她微微侧了侧身,想眼不见为净, 但身后的目光还在注视着她……算了,她还是当没看见吧, 反正饭要来了,吃完饭她就进屋躲着去。 可怎么吃饭还盯着! “你看什么看!”她终于不耐烦了, 狠狠瞪他一眼, “你没自己的事要做吗?” “我方才吃好了,自然没什么事要做,这会儿正在等妹妹呢。” “你就不能做点儿自己的事去?” “可我就想在这里等妹妹。” 阮葵气得抱着碗背过身去:“莫名其妙的。” 元献一点儿不气, 仍旧笑吟吟地看着她。 吃完了,她将碗筷一放, 快速躲进耳房中,终于,那道讨厌的目光消失了,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慢慢悠悠洗完,回到床上坐着,催促一句:“你赶紧洗去。” 元献放下书册,缓步进了浴室。 阮葵往浴室门看一眼,安心躺下,培养睡意。 正迷迷糊糊要入睡时,身后有人躺下了,搂住了她,她没好气道:“我要睡了。” “嗯。”元献应一声,手却往她小腹上放。 她一惊,当即要将他摔开:“你干嘛!” 元献用吻回答,温热的唇瓣在她脖颈侧边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这死呆子是要像上回那样!她瞬间醒悟,欲哭无泪:“我让你抱、让你亲还不行吗?你不要弄我了。” “葵妹妹……”元献的吻越发猛烈了。 阮葵低喘过一阵,真哭了,嗓子里全是哽咽声:“求你、求你……” 元献轻轻吻去她的眼泪,柔声安抚:“乖妹妹,莫慌,放松下来,会舒服的,上回舒服得褥子都湿了,妹妹不记得了吗?” 她哭得越发厉害了,眼睛全红了,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你还说、还说……我上回就是难受得、难受得都尿床了……” 元献忍不住低笑出声:“傻妹妹,那不是尿床,是你舒服的,只有太舒服了才会这样,避火图里说了,妹妹自个儿不看。” “真、真的?”她瘪着嘴。 “我骗你做什么?你看了避火图就知晓了。” “那、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这是她的缓兵之计,她已经要撑起身了。 谁知元献的手半分未挪动,那只空闲的手,轻而易举将册子从床下掏出来,放到她跟前。 她瞅他一眼:“你手挪开……” 元献面不改色道:“为何要挪开?不是要照着册子上学习吗?” “我、我没说要对着学!”阮葵又要哭了。 元献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将册子翻开到想要的那一页,垂首看着自己的指尖动作;“是不是这里?” “你别、别!”她羞得赶紧双手挡住,从头红到了脚,全身快沸腾起来。 元献坐在她侧后方,在她脸颊上亲亲,轻轻将她挡着的手挪开,低声蛊惑:“让我看看,我看看才能知晓如何让妹妹舒服。” “我不要。”她颤颤巍巍拒绝,手却被他轻而易举挪开了。 “妹妹好美。”元献从她肩头一路吻到她耳边,“好像杏仁奶豆腐……” 她羞得又哭了:“你不许说了。” 元献不为所动,又道:“要不要我用嘴?” “不要!不要!”她慌得剧烈挣扎起来。 元献赶紧改了口:“好、好,我听妹妹的,只用手摸摸……” 阮葵又安静下来,只是小声抽噎。 “妹妹是不是觉着腰后酥酥麻麻的?”元献接着引导。 “嗯、难受。” “那不是难受,是舒服。妹妹深呼吸,跟我一样,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嗯啊……”她忍不住发出怪异的声音,吓得立即闭了嘴。 元献亲亲她的脸,轻声鼓励:“乖妹妹,很好听,想叫出声就叫出声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旁人不会听见的。” 她偏头看他,目光中带着疑惑。 “真的,没骗你,真的好听。”元献说着,在她耳旁示范两声。 她咽了口唾液,牙关不再紧咬着,往后靠在他的肩上,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微微张开口。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元献的脖颈上,他本就有些稳不住了,空出的那只手握住自己的…… 低沉的、压抑过的喘息声从头顶传来,阮葵茫然抬眼,看着他仰起的头颅、滚动的喉头、合上的双眼、还有轻颤的眼睫。 忽然,浑身的热血全往一处涌去,她咬紧牙关止不住地颤粟,搂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头顶上的闷哼声却也随之而来。 她低喘着,睁开模糊的双眼,缓缓看清了元献另一只手中的景象:好红,红得像滴血了一样。 元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哑的嗓声中带着一点儿笑意:“我也好了。” “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忽然,它跳动了一下,惊了她下意识抬眸,露出讶异的目光。 “我能控制它的。”元献笑着亲了亲她的眼睛,微微抬了抬胯,果然又跳动一下,“想不想摸一摸。” 阮葵慌忙摇头,她嗓子也有点儿哑了:“我要擦擦。” “好,我去。”元献拿帕子擦了身,起身披了衣裳,端了盆来。 “我、我自己洗。”她拒绝一句,撑着床就要起身,不想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元献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轻声道:“当心。” “噢。”她夺了帕子,紧紧攥在手里心,磕磕巴巴命令,“转、转过身去……” “好。”元献立即转过去。 阮葵边盯着他的背影边洗,生怕他偷看,洗完“咚”一声往被子里一钻,瓮声道:“好了。” 他转了身,不紧不慢洗完,吹了灯,躺在她身侧,悄悄将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 “妹妹?”他感觉到她在抖,“怎么了?妹妹?” “没!”阮葵吼一声。 元献半撑着身子,将她脸上蒙着的被子掀开一些:“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还是?” “我、我……”她抖得厉害。 元献暗自叹息一声,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我吓到妹妹了?” “不、不是。” “那妹妹抖得这样厉害?” 她不敢说,她一想他指尖的触碰、他克制过的喘息声,便会止不住颤动一下。 “葵宝?”元献捧着她脸,将她有些凌乱的碎发抚去脑后,“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我、我……呜呜呜呜呜……”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你、你会巫术,我现在还感觉你在摸我,我难受……” 元献笑着给她抹眼泪:“没,我不会什么巫术,是妹妹第一回经历这个,有些经受不住,往后慢慢习惯就好了。” “真、真的?”她泪眼婆娑的。 “嗯,真的。”元献用掌心在她腰腹间来回抚摸许多下,让她渐渐适应,“现下是不是好多了?”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悄悄抹了抹眼泪:“嗯。” 元献的手没有挪开,仍旧四处抚摸:“莫怕,从前没有人碰过,所以妹妹才会紧张害怕,看,我不会害你,我会让你舒服。” “噢。”她微微侧过身,“我要睡了。” 元献的手从她的衣衫中退出,轻轻搂着她:“好,妹妹睡吧。” 她还是有点儿不自在,浑身疲惫得酸软了,也是许久才睡,第二日倒好些,可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后腰便忍不住发麻。 秋娘好几回看见她发呆了,忍不住问一句:“今儿是怎么了?像是魂儿丢了一样。” “没……”她眼神闪烁,起身往外去,“我出去走走。” “刚好我去山上看看野菜长出来没有,我跟你一块儿去。”秋娘提了个篮,快步跟上。 “这会儿也有野菜吗?” “有,天暖和了,草都长出来了,野菜肯定也有,你不是一直想去挖野菜的吗?刚好我带你去。” 阮葵脸上多了些笑意,心中也轻松不少:“好啊,我想吃姐姐先前做过的野菜饺子。” “成!去找找有没有。” 秋娘手中拿了个弯刀,阮葵手里那两个小锄头,一前一后上了山,蹲在泥土地里,一个个找过去。 阮葵是分辨不出来,还得秋娘指了告诉她,她才动手去挖,却也仍旧认不清,只觉得都是野草,看起来没什么两样,走时却装了满满一大篮子。 下山时刚好到学堂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和荷生正跟着秋娘回厨房,宋勤突然走了过来。 “我们刚去挖了好多野菜,姐姐说今天中午吃野菜鸡蛋羹!”她兴致勃勃的。 宋勤弯起唇:“挺好的,我正好找你有些话要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阮葵眨眨眼,往后边林子里退了几步:“你说吧。” 宋勤见荷生未跟来,拱了拱手,道:“其实,自从第一回遇见姑娘,我便觉得姑娘蕙质兰心,后来又多见过姑娘几回,便如何都无法从脑中挥之而去了。如今我已考取秀才,便是愚钝些,多加勤勉,再过几年也能考个举人,届时谋一职位,姑娘跟着我,不会受苦的。我家中关系也简单,只有我和姐姐,姑娘与姐姐相处过,也知晓姐姐是个直爽的性子,往后定不会为难姑娘。我来找姑娘,是想问问姑娘,姑娘对我,可也有此意?若是有,我必当竭尽全力,迎娶姑娘过门。” 阮葵有一瞬的茫然,怔了许久才想明白,眼前的人似乎是在跟她表白。 她有些困惑,可更多的是慌张,连摆了好几下手:“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应当是误会了,我、我不打算生孩子的,你、你还是另寻他人吧,我先、先走了。” 说罢,她慌慌张张、头也不回地朝学堂方向跑了,荷生也跟着她跑了,只剩宋勤一人面色苍白立在风中。 “您去哪儿呀?”荷生好半晌才追上。 “我也不知道啊。”阮葵有些无奈,“这会儿都上课了,学堂也进不去,旁的地方我现在更不敢过去。” 荷生指了指前面:“那里有个藏书阁,要不我们去里面歇歇吧。” 书院的藏书阁免费为书院里的学生开放,只要是书院里的,可自由进出,并不会被阻拦,只是若是在书阁里打盹儿、玩闹,那就不行了。 阮葵刚趴了会儿,就被守门的老先生提醒了,她只好从书架上挑了本书来,装模作样地看。 她原是装模作样,看着看着还觉着挺有意思的,是教人造东西的,写了步骤,还有图片,她一看竟是出了神,连下课的铃声都未听见,荷生叫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走出门。 元献平时都是在学堂后门等她,今儿见她从前面来,觉着有些奇怪:“今儿怎的是从前面来的?” “我去看书了。” “看书?”元献挑了挑眉,看荷生一眼。 荷生冲他眨了眨眼,他心中有数了,没再多问阮葵,找了机会单独跟荷生说话。 “说罢,今日发生何事了?” “那个宋勤宋公子今儿跟少夫人表明心意了……” “哦,这样。她如何应对的?” “少夫人听了后,拒绝了一番就跑了,随后便一直在藏书阁里看书,大概最近都不会再往后厨去了。” “好,我心里有数了,这件事你只当没发生过。” 他相信荷生的衷心,也不担心那个宋勤。宋勤毕竟不知阮葵身份,阮葵也没有多加回应,这样便够了。 不仅荷生当做没发生过,他也一样当做没发生过。前两日和人亲近过后,最近这几日阮葵对他也亲近不少,睡觉前也不将自个儿捂着了,触碰也不闪躲了。 “我算过了,你生辰那日不休沐,不如等休沐的时候,我们再去打猎,如何?”他搂着她,手掌在她腰间轻轻抚摸。 “行。”阮葵闭着眼趴在他胸膛上。 “你生辰那日,祖母她们或许会叫人来接你,到时便让玉匣她们提前跟伯爵府说一声,就说等我休沐再补生辰宴,如何?” “我也不想办什么生辰宴,无非就是听戏,我也不爱看戏,不如跟她们说,我今年不办生辰宴了,要去外面狩猎,到时邀请她们都去玩儿。” 元献微微点头:“这样也好,便叫丫鬟这样去问问,看看她们如何说。” “我明日还要去藏书阁看书。” “是你先前看的那本工具书吗?” “嗯,里面讲了好多陶器的做法,我下回想试试。” “好,你要是喜欢那书,看看能不能借出来,若是不能,便叫荷生帮你抄录。” 阮葵笑着在他脸上重重亲一口:“好!” 他偏头看她,悄声启唇:“要亲一会儿吗?” 阮葵赶紧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悄然点头。 元献笑着侧过身,扶住她的后颈,含住她的唇,细细描摹。 她轻哼过几声,轻轻推他。 元献缓缓松开,将她护在怀里:“好了,睡吧。” 没几日,玉匣传了话又回来。 “老夫人、夫人都说了,叫您和少爷去玩儿,不用顾忌着他们,路上多注意,晚上早归家便是。那边蘅大夫人总是忙着,藜二夫人又不方便,实在是抽不开身。” 阮葵一愣,问:“说表姐不方便,是不是她怀孕了?” “这倒是没说,只说是不方便,奴婢们也不好过问。” “行,我知晓了。你不清楚便也不要乱说,就当做不知道,退下吧。”阮葵朝人吩咐完,又看向元献,“会不会真有了?” 元献微微放下手中的书册:“有便有了,妹妹总这样惊讶是为何?” “也不是惊讶,我就是想起从前唐姨娘生产时的情形,总觉得后怕。”阮葵叹了口气,双手支着蔫儿哒哒的脑袋,“况且二哥今年要是中了举,就得和你一起上京赶考,岂非都不能陪在表姐身旁?孩子出生他也瞧不见。” 元献未置一词,等着她的下话。 “或许以后便会跟我爹一样,根本就不关心我们的死活,只要别给他丢人就行。” “二哥会不会如此我并不知晓,但我跟妹妹保证,我绝不会如此。”元献放下书册,认真看她。 “哼。”她别开脸,“你们俩要是一块儿中了举,肯定要一块儿上京去,路上说不定如何快活呢?上回表姐跟我说二哥体贴,我想她既然选择成亲了,都没好跟她说,那不知是从多少女人身上练出来的。” 元献偏头看着她笑:“那是二哥,可不是我,我到底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况且我都说了,到时你跟我一起去京城的。” “我才不去,去了反而耽误你和二哥的好事儿。” “我和二哥能有什么好事儿?”元献将她打横抱起,“我只和妹妹有好事儿,妹妹一会儿让我摸摸?” 她捏住他的嘴,皱着眉头骂:“我迟早找机会缝了你这张嘴!你还说你和二哥不一样,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 半晌,被松开了,元献才顶着嘴上的两个红指印继续辩解:“我整日和妹妹在一块儿,我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妹妹不是最清楚?” “谁知道呢。”阮葵轻哼一声。 元献抱着她上了床,顺手拉了帐子,指尖缠绕她腰间的系带,轻轻抽开。 她看着他,一时忘了呼吸。 元献笑着回望,悄无声息将她衣裳全解了,又牵着她的手将自己腰间的系带也散了,搂着她缓缓倒下。 她的脖颈被湿漉漉的吻缠绕着,几乎无法呼吸,一声比一声高昂急促。 常年握笔的粗粝指尖骤然离去,她竟有一丝的空虚,抬首去望,那滚烫刚好接上代替指尖滚滑,她还没来得及羞,点点白光忽然迸发,全落到了她腹上。 面面相觑一瞬,元献默默拿过帕子给她擦干净,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重新来过。 她被紧紧抱着,动弹不了了,只有眼睛能眨动,她总觉得方才那一下不对,但又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没想清楚,那滚烫又贴上来,研磨着、滑动着,让她脑中只剩空白一片。 “妹妹,抱紧我。”元献在她耳旁喘着气道。 她没有说话,双臂却紧紧环抱住他,指尖在他后背紧紧扣着,按压出一个又一个红印。 元献这会儿哪儿还能顾得上疼,只顾着帮她举起双腿,已无暇顾及太多。 “妹妹、葵妹妹……”他一声声呢喃。 阮葵一句回应也没有,只是喘息,直至最后如一滩烂泥陷在褥子里。 元献不舍得离开,仍旧紧抱住她。 她这会儿才觉着他重,气还梅喘匀便连声催促:“起、起来,你起来,要压死了。” 元献笑着翻身下地,将她又打横抱起来。 她微愕:“做什么?” 元献在她微微渗出热汗的眉心亲了亲:“去沐浴洗洗。” “不不不!”在跨进耳房的门前,她从他怀里跳了下来,随手扯来墙上的挂画挡在自己身前,“谁要跟你一起去沐浴,你好不要脸!” 元献笑着将腰间的系带系好:“那妹妹先去?” “你去、去将暖水釜的水倒进盆里。” “好。” 阮葵盯着他提了暖水釜、进了耳房之中,光着足快速跑回床边,也拿了个长衫将自己罩住,松了口气慢悠悠往耳房走。 “水倒好了,快去吧。”元献提着釜又出来。 阮葵进了耳房,将门紧紧拴上,靠在墙边喘了好几口气,心跳才渐渐平稳。 那里全都是黏腻的液体,她没敢用手摸,拿了帕子快速擦洗干净,还特意又用澡豆洗了一遍,似乎没有那奇奇怪怪的味道了,才裹好长衫开了门。 元献已在外面收拾好,被褥也全换了,正倚坐在床头,见她来,起了身。 “你、你不用起来!”她低喊一声,离他远远的,从床尾爬上床,缩到了床最里边,将被子一盖,闷声道,“我今晚睡这头。” “为何?”元献追过去,轻而易举掀开她的被子,将她整个人抱住。 她扭头,不满道:“我要睡了,你别动我。” 元献直接将她抱回床头:“那边没有枕头,到这边睡。” 她只好躺好,抿抿唇道:“那我睡了,你别吵我。 “不高兴了?”元献仍旧看着她。 “没。”她羞得躲进被子里,咬着唇道,“你干嘛要用你那里蹭我那里,那是尿尿的地方!” 元献笑得肩头微微抖动:“不是看过避火图了吗?” 阮葵一掀被子,委屈瞪着他:“那又如何?我就是觉得不能!” “妹妹方才不是挺舒服的吗?”他将她搂进怀里,悄声在她耳旁道,“妹妹弄得我身上全是水。” 第52章 第 52 章 你要打我! “你胡说八道!”阮葵羞得大吼一声。 元献埋头在她颈窝低笑一会儿, 道:“我也很舒服,也很喜欢。” “那是你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元献在她颌角亲了亲, “乖妹妹,睡吧。” 她撇了撇嘴:“我现在生气了, 睡不着了。” 元献将她搂进怀里, 轻轻在她后背拍着:“那我哄妹妹睡。乖妹妹,睡觉觉……” 她悄悄压住翘起的嘴角, 轻轻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安心闭上眼。 阮葵生辰那日, 刚好是个艳阳天,书院组织学生去郊外踏青。 阳春三月, 地里的粮食翠绿着,风一吹, 绿油油地滚动。夫子在前面讲着农事,学生们跟在后面听着, 阮葵偷摸拿出一块儿糖扔进嘴里含着。 “给。”她警视着前方, 偷偷摸摸摸出一块儿递给身旁的人。 元献接过,悄摸喂进口中,佯装无事, 从容往前。 “元献,你来回答方才的问题。”夫子忽然在前喊。 所有人都朝他们望来, 元献微怔一瞬,上前几步,对答如流,流利得嘴里一点儿也不像还有颗糖。 阮葵好奇看他, 等他回答完,退回队伍中间,用手肘拐了拐他,低声问:“你糖呢?” 他目视前方,指指自己脸颊。 阮葵皱着眉头也将糖顶去脸边,用手戳了戳,自语一句:“不对啊,很明显的呀。” 元献但笑不语,缓步往前。 队伍停在一棵大树下,夫子往树下的石头一坐,继续讲解,时不时便要点元献上去回答问题,几乎每个问题都点到他了。 另一位夫子上前提醒,这场课才暂时停下,学生们都席地而坐,拿出带来的干粮做午膳。 阮葵一掏就是各种点心零嘴,真像是出来春游的,水袋里带的还是冰冰凉凉的桑葚汁。 “我发现王夫子特别喜欢叫你回答问题。”她喝一口,递给元献。 元献就着她喝过的壶嘴直接往口中送:“嗯。” “我前面几回和你一起在学堂里听课就发觉了,王夫子的课最沉闷无趣,他还偏偏喜欢找你回答问题,何夫子就温和许多,虽然也会点人回答问题,但不会只盯着你。你是不是哪里得罪王夫子了?” “未曾有过,王夫子大概是太过看重我,所以才这样喜欢点我回答。” 阮葵眨了眨眼:“你一点儿也不谦逊。” “在你跟前谦逊什么?”元献笑着道,“王夫子对我寄予厚望,平日里对我要求也会更高一些,每回都会给我布置额外的课业。” “噢。”阮葵胡乱点点头,“那也挺讨厌的,他自己没有儿子吗?” “这儿人多,晚上回去我们悄悄说。” 阮葵瞅他一眼,不理他了。 他笑了笑,也没去哄,刚巧有人来跟他说话,他便起身与人谈天去了。 阮葵懒得听他们说这些,起身往河边走了走,不少人吃完干粮也在那边散步。 她捡起一颗完美的石头,正要往河里扔,有人忽然到了她身旁,她扭头一看,是宋勤。 “你……”宋勤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阮葵看他一眼,则是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走。 他跨步上前,将她的去路挡住,着急解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清楚,你不愿意,是不是已有心仪的人了?还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阮葵垂着脑袋,“我没什么为难的地方,就是、就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宋勤抿了抿唇:“那你这些天不来厨房,是为了躲我吗?” 阮葵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就是觉得不想让你误会,嗯……我最近在藏书阁找到了本很有意思的书,因为看书也没什么时间去厨房那边……” “我明白了。”宋勤沉默一会儿,又道,“我那日只是寻求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愿意,我并不会强迫你,你若是没有这个意思也没关系,还希望你不要将此事放在心里,若是想去后厨接着去就是,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你再也不和我姐姐亲近了,我姐姐她很想你。” “好,我知晓了,我先走了。”阮葵握紧手中的石头,转头朝元献径直走去。 元献朝河边立着的人看一眼,从容不迫收回目光,笑着看向阮葵:“你们在说什么呢?” “啊。”阮葵一愣,慌乱解释,“没、没什么。” 元献眉梢动了动,没有追问:“手里握着石头是做什么?想打水漂吗?我陪你去。” “噢,行。”她垂着眼,跟着他又往河边走,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可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玩了,她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这事儿跟他说。 “在想什么?”元献捡了石头,自顾自往水里扔,像是闲话一般问起。 “我……”她纠结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有点儿怕元献生气,毕竟他们已经成亲了,她这种行为现在应该叫红杏出墙吧?可她没想出墙啊?算了,她以后不往秋娘那儿去,应当就行了吧? 元献知晓她不想说,便没有逼问,但心中还是有些好奇,她和宋勤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他很讨厌这样死缠烂打的人,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让宋勤知晓阮葵的身份,知难而退。 今日刚巧也是阮葵的生辰,从郊外踏青回城时天还没有暗,他提前与夫子打了招呼,进了城门便离开队伍,单独朝另一个方向去,进了酒楼里。 “妹妹既说没什么想要的,我便想不如出来吃顿饭,外面的口味和家里的还是不一样。” “行啊,那去狩猎的事儿不会不算数了吧?” “自然算数。”元献笑着邀她进了门。 吃饭的地方是包厢,在二楼的窗边,垂眼就能看见楼下的街道,他们的马车就停在楼下,由荷生看守着。 他边和阮葵闲聊着,边不动声色地往下看,果然,没一会儿宋勤出现在了楼下。 宋勤瞧见了荷生,与荷生说了几句,随后便抬眸看来,而后脸色僵住。 元献弯着唇,朝他微微颔首。 “在瞧什么呢?还不吃饭,菜都凉了。”阮葵往元献碟子里夹了只虾,伸头去望时,楼下什么人都没有了。 “没什么,吃饭吧。”元献将那只虾剥好,放去她的碟子里。 她往他碗里又夹了两只:“还挺好吃的。” “好吃就多吃些。”元献剥好又还回去。 方才那一眼,就算那宋勤是个蠢出天际的,也应当能明白,阮葵和他的关系不一般了,若是自觉点儿,也应当知晓以后离阮葵远一些。 “我们去哪儿狩猎?” “上回打马球的地方,那后面就有狩猎的,我特意找二哥问过,二哥说那边林子林子不算深,人也多,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嗯。”阮葵点头,“那你问二哥没有,表姐是不是怀孕了?” “妹妹不许我和二哥多说话,我不敢多问。” 阮葵瞅他一眼。 他笑着问:“怎的了?” “你就是故意和我犟嘴。” “没,这事儿的确不好问,若是二哥的事儿就罢了,可是事关表姐,我一个当妹婿的,如何好过问嫂子的事?你若真想知晓,改明儿差玉匣去问,若真有了,等休沐的时候我们提些补品去瞧瞧。” “噢。”阮葵脸色稍好些,“那也行,那只能下下回休沐再去了。” 元献没什么意见,他平日里除了读书,也没别的要紧事,阮葵去哪儿他去哪儿就行了。 天越发热起来,日光明媚,趁着还没到夏日,最近有许多出来游玩的,路上便有不少人骑着马越过他们。 阮葵看得心痒痒,除了城门,非闹着要骑马前行,元献拗不过,只能跟她一块儿上了马,并驾齐驱。 “看,天真蓝。”她脸上的笑意都多了不少,“我们来赛马吧,看谁先一步到猎场。” “郊外的路崎岖不平,你慢些……”元献刚说完,身旁的人咻一下便跑出去了,他无可奈何,只能追上去,“你慢些,灰大。” 周围尘土飞扬,她刚要开口回答,灰便扑进嘴里,只好又慢了下来。 元献无奈笑笑,解下水袋递给她:“漱漱口。天晴了这样久,地上这样干燥,一跑快肯定会有灰的,你慢些,这会儿还早呢。” 她下马将水吐去一旁的沟里,翻身又上了马,这回老实许多,慢慢悠悠往前。 猎场在马场后边,从马场绕过去,还能看见马球场上的英姿。 马球场上的人也能瞧见路上的人,宋勤球场上观看比赛,恍然听人议论:“诶?那好像是元案首,咱们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他似乎带着家眷,恐怕不方便。” 宋勤抬眸看去,眉头一紧,插了话:“元学长身旁带着是他的小妾吗?” “小妾?我等固然佩服他天资过人,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与入赘到伯爵府没什么区别,这才成亲多久,他就敢纳妾,伯爵府的人不剥了他的皮?他可还没高中呢。” “那他身旁的女子是?” “应当就是他夫人,伯爵府家的小姐,上回藜二爷成婚,我远远看过一眼,应该不会有错的。” “多谢告知。”宋勤与人行了礼,转头便与同行的人道,“我有些要紧的事,失陪片刻,一会儿便回来。” 说罢,他匆匆朝猎场方向去。 越过马球场便是猎场,猎场前有专门供狩猎者休息的帐篷,阮葵一早就换好了装备,径直往林子去,让荷生和长治在外面占位。 元献跟在她身侧:“妹妹别乱跑,始终和我在一块儿,若真有什么危险也能互相照应着。” “知晓了知晓了。”她不耐烦摆摆手,抬眼的瞬间,瞧见蹿过去的兔子,又兴奋起来,“兔子兔子!元献,你看到了吗!有兔子!” “看到了,但妹妹声音太大,将它吓跑了。” “噢。”阮葵不开心看他一眼,打马的声音都放低了许多,悄声警告,“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不可以大声说话了。” “好。”他笑着点头。 越往前去,兔子越多,一会儿蹿出一只,不知真是野生的,还是人养了放在这儿的,但阮葵连放了好多箭都没有射中,有些丧气了。 “它们跑得这样快,谁能射得中?” “妹妹平日里不练,如今自然是射不中。射箭只是看着简单,谁都能将箭放出去,可准头不是那样容易的,习武之人若是一段时日不练也会生疏。” “噢。”阮葵没好气应一声。 元献下了马,抓住她的马鞍,要往上跨。 她一惊:“你干嘛!” 元献已坐去她的身后:“我和妹妹一起。” 她轻哼一声:“我也没见你如何练过,你也不比我强到哪儿去,你别得意。” “我是不比妹妹强到哪儿去,但我每日都有练的。” “什么时候?我如何不知晓?” “早晨读完书,夫子会叫我们出去活动活动,妹妹先前一直在厨房那边,自然不知晓。” “噢,那也是你没跟我说。” “妹妹并未问起。” “我不问你就不说啦?那你岂不是还有很多事瞒着我?我可是每天都会给你说我遇到的事儿的。” 元献笑着环住她的腰,握起她手里的弓,对准前面的草丛,悄声道:“妹妹若是不嫌我烦,我以后也都跟妹妹说。” “那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箭咻得飞出去,直直立在草丛上。 阮葵有些惊讶:“射到什么了?” “兔子。” “我要养!我要养!” 元献跳下马,将那只兔子捡了回来:“已经死了。” “那算了,烤着吃吧。”阮葵叹了口气。 元献将兔子扔去自己马后的网里,又上了她的马。 “你自己不是有马吗?你老跟我骑一块儿干嘛?马要载两个人,很累的。” “妹妹不是想猎兔子吗?”元献笑着又环抱住她,“我想我带着妹妹练练,妹妹说不定能学得快些。” “行吧。”她撇了撇嘴,警告,“我告诉你啊,这可是在外面啊,周围都有人的啊,你千万别做些不合礼数的事,我可丢不起那人。” 元献轻笑:“好,谨遵妹妹教诲。” “行了,走吧,猎兔子去,这一只怎么够吃的?多猎几只,要是猎到活的就更好了,可以给表姐送去。” “好,我尽力。”元献夹了夹马身,驱马往前行进。 阮葵不太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元献的射箭技术的确比她的好多了,这才一会儿功夫,已经猎了四五只了。 “两只我们自己吃,两只送去伯爵府,一只送给秋娘姐姐……”她已经盘算好如何分了。 元献听她念叨着,又往前走了走。 一箭放出去,又中了一只。 “太好了!我们能吃三只了! “我去捡。”元献正要跳下马,转眼的瞬间却瞧见了身后不远处的宋勤。 也不知认是何时跟上的,他竟一点儿都未察觉。 “愣什么愣,快去捡……”阮葵催促着,转头瞬间也对上了宋勤的目光,当即怔住。 “元学长。”宋勤低声唤。 元献打马掉头,和他相对而视:“宋学弟。” 宋勤扬起唇,看向阮葵:“原来你是元学长的妻子,你为何不早些说,若是早说,或许就没有这样误会了。” 阮葵心跳都停了,双手握住缰绳不知如何应答。 “什么误会?”元献笑着问。 “也没什么大误会,只是我以为她尚未出阁,还以为能成就一段姻缘。” “原来是此事。”元献云淡风轻道,“只是个小误会,妹妹都跟我说过了……抱歉,我与内子青梅竹马,自小便与我兄妹相称,一时忘了改口。内子与我说过此事,她很是苦恼,我也有些自责,总是想是不是上回令姐生辰,我想着她麻烦学弟与令姐许久,便叫她给学弟也带了份礼,才叫学弟误会的,若是如此,我便在此跟学弟赔礼道歉了。” 宋勤脸上的笑有些僵了:“并非学长之故,小桂姑娘赤子之心卓尔不群,很是令人欣赏。” “是吗?”元献脸上的笑却仍旧温和,“内子从小便是如此,想来是岳父岳母大人宠爱之故,才叫她性子单纯,从不与人设防,早前也有人因此误会过。这回隐瞒了身份,也是怕令姐知晓她是伯爵府的人后,不愿与她相处,还请学弟和令姐转告,叫她勿要责怪。” “这是自然,愚姐已将小桂姑娘当成半个家人了。” “这样我便放心了,内子心中也早将令姐当成亲姐姐一般了。方才我与内子在林中猎到了些兔子,内子还说要送与令姐一些,刚好遇到学弟,不如就由学弟带回去吧。”元献下了马,从网里拿出两只兔子,朝宋勤走去。 宋勤也下了马,目光却向马上的阮葵看去。 元献心中不满至极,脸上却仍旧带着淡淡笑意:“内子先前隐瞒身份,小桂并不是内子的姓名。” “无碍,在我心中,她就是小桂姑娘。” “宋学弟还是莫要如此了,内子生性活泼,可惜久困内宅,如今好不容易交到好友,却是如此结果,这已让内子十分困扰了,学弟若是真将内子当做朋友,还请自重。”元献低声说完,将兔子递出去,后退两步,“今日郊外遇见,不便闲谈,他日若是有空,定要与学弟相对而坐畅聊一番。学弟慢行,我与内子先走了。” 宋勤拎着那两只兔子,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再未有任何话能说得出口。 元献打马一直往前,直至身后那束目光消失不见,才勒了缰绳停下。 林子原就寂静,马蹄声停了,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阮葵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环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身后的人贴近,轻声问:“还猎兔子吗?” “我、我……”她心慌地厉害,“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我们、我们先下马,我站在地上跟你说。”在地上,万一元献生气了要打她,她还有机会跑。 元献翻身下马,朝她伸出手。 她没敢往上搁,扶着马鞍缓缓往下,目光左右乱瞟一圈,挑了个地势平坦、没有遮挡物的地方站着。 “说吧。”元献站在她跟前。 “我、我……”她低首扣着指甲,“我有个事没和你说。” “何事?” “就是,我不是一直没跟秋娘姐姐说咱们的关系嘛,然后宋勤他就误会了,以为我还未成亲,然后前段时日我不是天天去藏书阁嘛,就是因为他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吓着了,就不敢再去厨房那边了……”她说着抬起头,着急解释,“但我、我没出墙啊!” 元献叹了口气,抬手要将她头顶上的落叶摘去。 她一惊,以为元献要打她,提着裙子转头就跑。 元献怔愣一瞬,抬步去追。 阮葵听见后面追来的声音,吓得跑得更快了:“你别、别追我!” 元献皱了皱眉,一个健步追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拽,将她扣回怀里,往上搂了搂:“跑什么?这里路不平,当心摔着。” “你、你要打我!我还不跑?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她紧闭双眼大喊一声,双手死死抵在他胸膛上。 元献无奈笑了笑,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亲:“我什么时候要打你了?” “你生气了,你要打我!” “我是有些生气,可我没想过打你,况且你又不是真与那宋勤有什么。” 她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察看他的脸色:“真的?” “真的。”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记错什么了?难道我从前打过你?你这样害怕?” 她抿抿唇,另一只眼也睁开了:“要是让我爹知道,他肯定会打我的。” 元献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亲:“我又不是他。” “那、那……”她扭了扭身子,“那你松开我。” “我松开你,你不跑了?嗯?这里都是土路,又有猎物出没,没那样安全的。”元献将她额前散下来的头发别去耳朵。 她连连点头:“我不跑了。” 元献松了手,后退两步:“我没生你的气,你跟我说清楚就好了,原本也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的,是不是?” “对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说要娶我,可我又没想和他怎么样。”阮葵埋怨一通,又道,“可你生气了,你刚刚还说你生气了。” “是生气了,但不是生妹妹的气。”元献牵住她的手,“还猎不猎兔子?” 她看他一会儿,点了头:“猎,这几只还不够分。” 元献笑着上前一步,又扣住她的腰,往上搂了搂,垂首含住她的唇。 她愣了会儿,急忙推他,含糊不清道:“这里是外面!” “没人。”元献暂时松开回答一句,又咬住她的嘴,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也扶住她的后颈,不许她后仰半分。 第53章 第 53 章 不要脸的毒蘑菇 日光穿过林间的树叶, 斑驳地落在她几乎透明的眼皮上,风吹过,印在她眼下的半扇眼睫随着光影跳动起来, 她的心也随之跳动。 为什么甜甜的?元献是不是方才背着她偷吃糖了? 她咬住他的唇用力吮吸,可还不够, 那送来的舌尖成了她的猎物, 每回她要捉住它时,它便狡猾地逃走了, 她有些急了,将他勾出来, 狠狠一口…… “嘶——”元献吃痛, 倒吸一口冷气,松了口。 阮葵缓缓睁眼, 茫然看着他。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好一些, 无奈道:“下回轻一些。” “噢。”阮葵有些生气,转头上了马, 嘀嘀咕咕道, “不是他要亲的吗?现下反倒怪起我来了,以后再也不亲了。” 元献笑着跟上马,松松环抱她:“没怪妹妹, 妹妹亲得很好,就是最后那一下, 将我吸疼了。” 她耷拉着脑袋:“噢。” 元献收紧双臂,将下颌放在她肩上:“我真没怪妹妹……” “我不会轻点儿!你要是不乐意就别和我亲!”她理直气壮骂。 “好好,不会轻点儿就不会轻点儿。来,妹妹想咬便咬。”元献将唇送过去。 阮葵呸了他一口:“我才不亲你呢, 我以后再也不亲你了!” 他按住她的头,一下撬开她的嘴,将她的舌尖勾出来也重重一口…… “啊!”阮葵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自觉重重推他一把,双手捂住唇,哭丧道,“你干嘛!你弄疼我了!” 他笑着抱住她:“我没骗妹妹,真的疼。来,我给妹妹吹吹。” “嗯。”阮葵轻哼一声,将舌尖伸出来。 元献捧着她的脸,给她吹了吹,趁她不注意,又将她捉住。 “嗯嗯……”她挣扎未果,舌尖被勾了过去,轻轻□□。疼痛倒是没了,她有点儿呼吸不了了,双手又去推他,“好了,好了。” 元献笑着松口,搂着她继续往前去:“再猎几只兔子就回去,天不早了,午饭都没吃呢。” “噢,我是有点儿饿了。” “带了点心的,要吃一些吗?” “在哪儿?”她伸手。 元献从袋子里摸出来,放在她手心里,水袋也给她打开了,举在她手边,让她随时能喝上。 她看他一眼:“你饿吗?” “我还好。” “那要不你去自己的马上打猎去,我吃好就过来。” 元献沉默片刻:“不急这一会儿。” “噢,行吧。” “不着急,妹妹慢慢吃,我等妹妹。” 阮葵胡乱点了两下头,快速吃完点心,灌了几口水,比一个出发的手势:“走吧!” 她刚吃完东西,元献没敢跑急了,驱马缓缓前进,猎得中便猎,猎不中也不往前追。 从林子出来已快黄昏,阮葵拎着两袋兔子,高兴朝荷生炫耀:“看,这都是我们猎的。” “这兔子也忒多了,这儿别是闹兔灾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这是我们技术高超!” “是是,您真厉害!” 阮葵得意地扬起嘴角:“这一袋子你们拿好,这是我们的,我们回去烤了分了吃,剩下这些拿去伯爵府。” “得嘞!”荷生一扬马鞭,“绕路去伯爵府。” 马车停在伯爵府侧门上,府里丫鬟笑着迎出来:“老夫人和二夫人念叨夫人许久了,夫人下车回府坐坐吧。” “天晚了,我便不去了,下旬休假就回来。”阮葵指着袋子里的猎物,又道,“这里面有一只野鸡,可以拿去给表姐补身子,剩下的就孝敬几个长辈,劳烦你替我跑一趟。” “夫人客气,这都是奴婢该做的,您放心吧,奴婢都会带到的。” 阮葵点点头,退回马车里,打了个哈欠:“累了。” “回去洗完就能歇着了。” “那你别……”她左右看一眼,没说出口,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元献笑着点点头:“好,你说不要就不要吧。” 阮葵瞅他一眼,又靠回车厢上:“从前没见你这样好说话过,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 “真的,我跟妹妹保证。” “你记得你的话就好。”阮葵稍稍侧身,垂着脑袋,睡着了。 晚上,元献竟然真没对她动手动脚,她一觉睡到了天亮,心里嘀咕一句:好吧,元献这个衣冠禽兽的信用在她这儿又回来了那么一点点。 她听他说早上会练射箭,特意蹲着,待学子们都出门锻炼时,她准确无误跑了过去,笑眯眯接过给他捡箭的活儿。 “我来我来!” “那你当心些,离靶子远些,别被其它人的箭射中了。” “我知晓知晓。”她笑眯眯抱着箭篓子站在靶子后面等着,待箭都被元献放出落到靶心后,她便全拔回来,跑回去递给元献。 元献很是自觉:“轮到妹妹了。” “好!”阮葵将箭篓子递给他,接过弓箭,对着靶子比划。 嫩绿的枝叶渐渐染深,天越发热起来,莫说是练箭爬山了,就连吃饭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明日能不能去书院了,我宁愿留在家里和你娘打架。” “快了,没两日就要休假了,再忍两日,山里面凉快,你不是喜欢去山上捡果子吗?” “但山里蚊虫多啊。”阮葵撑着脑袋,叹了口气,“唉,我命真苦啊。” 元献笑着握住她的手:“不苦,最后半年了,等八月考完就再也不用去书院了。” “若是你考不上怎么办?不还得继续读书?” “不会考不上。” 她一噎,转过头去:“你说的啊,你要是考不上,你别怪我凶你啊。” “自然。”元献笑着道。 “算了算了。”阮葵将手抽回,往车厢一靠,将衬裤又往卷了一截,“看在你每月还能领几斗米的份上,我就再陪你辛苦几日吧。” 元献拿了书本出来,给她扇风:“多谢妹妹体恤,往后我考上,妹妹是头一份的功劳。” “哼,少唬我,再怎么功劳也都只是口头上的,又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如何没有?待我做了官,俸禄都是妹妹的,妹妹每月亲自去领。” “你什么时候考上了再说这话吧,我现在才不信呢。你现在就是要吃我的嫁妆,要对我这样那样,所以才这样哄着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等你以后发达了肯定要欺负我的。我也不指望你以后对我多好,看在我天天陪着你的份儿,等你考上,利利索索给我写一封休书就行。” 元献环抱住她:“你为何会这样想呢?我读书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迎娶你过门……” “你少说这种肉麻的话!”她捂住他的嘴,“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啊?什么鬼话都相信?” “那妹妹笑什么呢?”元献抬眼看她,闷声问。 “是,我听着是挺开心的。但越漂亮的蘑菇毒性越大,你就是那朵毒蘑菇。”她以为自己勘破一切,松了手,得意抬抬头,“所以,开心归开心,我才不信呢。” 元献抬起她下颌,垂首靠近,停在她嘴唇不到一指的位置,悄声道:“我是想欺负妹妹,但不是妹妹想的那种欺负……” 她红着脸一把将他推开,缩去角落里,抱住双臂,磕磕巴巴骂:“你、你你你越来越没有礼数了!这可是在车上!你这朵不要脸的毒蘑菇!” 元献不紧不慢坐好,嘴角仍旧扬着:“和妹妹说笑呢,坐好吧,要到了。” “那你保证,你今晚不许碰我。” “好,我保证,今晚不碰妹妹。” 阮葵轻哼一声,小心翼翼坐好,嘀咕一句:“这还差不多。” 那日从猎场回来后,她便一直不愿意,元献也不知这是第几日了,但天的确热,书院来回一趟,晚上回去她倒头就能睡,元献也不想欺负她。 但,没几日就要休假了。 休沐的第二日,阮葵睡了个好觉,打算一日都不离开房门半步,可没一会儿玉匣便在外面传话。 “伯爵府来信,说藜二夫人有喜了,让您与少爷过去玩儿呢。” “真有了啊。”阮葵感叹一句,拖着身子起床收拾,“行吧,那看来不得不出门了,上回说要去就一直没去。” 这会儿都快中午了,元献早起了,坐在一旁看书,随时都能走,倒是阮葵收拾了好一会儿,他又等了好一会儿。 抵达伯爵府已至午时,快到一日最热的时候,她进了堂里,就往冰鉴跟前蹲,元献坐在一旁给她扇风。 刘纱进门便见他们俩奇形怪状着,忍不住好一阵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吹凉呢,你不知外面多热。”阮葵抱怨一句,起身打量她几眼,好奇问,“你不是怀孕了吗?” “是怀孕了,但才三个多月,瞧不出来什么。” 阮藜后一步踏进门:“这边是热,祖母叫我们去庄子里住,又想着你素来也怕热,便叫我们带上你和妹婿一起。” 阮葵一下便想起上回在庄子里撞见的事,当即垮了脸,还瞪了他一眼。 阮藜不明所以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 但你就是个脏东西。阮葵在心里骂。 阮藜笑着摇摇头,朝元献走去:“我是哪儿又得罪你夫人了?” “二哥多心了,这几日天热而已。” “罢了罢了,坐会儿吃饭吧,吃完歇一会儿,等下午凉快一些再走。”阮藜自顾自往椅上一坐,懒散往后一靠,腿翘起,一身杏仁黄的长袍如同瀑布一般垂落,风流二字绝非虚名。 其实,刘表姐对藜二哥动心也属正常,毕竟也成亲了。元献心里清楚,却不知如何与阮葵讲。 阮葵才不觉着阮藜有什么好,她提防人一眼,牵着刘纱走远一些,低声问:“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没、我都还好。”刘纱轻声答。 “那就好,反正你要好好休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丫鬟们说,叫她们去找大夫来。” “妹妹真是长大了,都会关心人了。” “才不是……”阮葵不想跟刘纱说那些生产的事,表姐现在都怀上了,她若是说,只会吓到表姐。她叹了口气,坐回椅上,随口又问,“我娘呢。” 阮藜答:“葳哥儿长痱子,叔母说她就不过来和我们一块儿吃饭了,总归下午她要和我们一块儿去的。” “那淳哥儿呢?大嫂子去不了,可以让淳哥儿跟我们一起去。” “你倒是贴心,大嫂子上回还说你送来的兔肉好吃呢,兔毛也留下了做了围脖。”阮藜道,“淳哥儿早前将启蒙的夫子气得不轻,大嫂子不许他出去玩儿了。” 那阮藜岂不是一点儿事都不用干了? 阮葵脑子转了一圈,抵达庄子后,小声跟元献命令:“我们这些日子的目的只有一个。” 元献看她一眼:“什么?” “盯着阮藜,不许他偷偷勾搭这庄子上的丫鬟。” “未必是偷偷,兴许祖母知晓,二嫂子也知晓呢。” “你听不听我的!”阮葵一叉腰。 元献无奈应下:“我都听你的。”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逼你了?” “并未。我只是觉着,二嫂子未必不知晓,也未必想公之于众,若到时我们闹得太大,反而会让二嫂子心里更难堪。” 阮葵抿了抿唇:“噢,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们也不能不盯着二哥,只是我们悄悄盯着他,私下阻止他,不将事情闹大就行了。” 元献无奈叹息一声:“好,我都听妹妹的。” 阮葵想着想着就觉着生气,狠狠薅了一把路过的草,骂骂咧咧:“他有表姐了不够,还要去外面勾搭别人!” 元献觉着,他现在还是不要说话得好。 但阮葵的目光突然投来:“你干嘛不说话!” “我不知说什么……但我觉着妹妹说得都对。”元献看着她的脸色,快速补充一句。 她还算满意:“我去换一身衣裳,我们就去盯着他。” “累了一路了,要不歇会儿?” “不歇。”她快速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往外去,元献也不得不跟上。 这会儿才至黄昏,外面还有些太阳的余温,阮葵擦了把汗,大摇大摆进了阮藜和刘纱的院子。 “你这会儿不歇着,跑我们这儿来做什么?”阮藜刚拧了帕子要擦脸,转头好笑看她。 “你管我?我来陪我表姐。” “行吧行吧,你们是有一阵子没见了。你稍等等,我洗完就给你们腾地方。” 阮葵神色一凛:“你去哪儿?” “你们不是要说悄悄话吗?我和我妹婿出去逛逛呗。” “去哪儿逛逛?” 阮藜笑着看向元献:“她管得这样严,你平时受得了?” 元献目不斜视,一本正经道:“妹妹并非要管教我,是关心我,况且我很喜欢妹妹这样关心我。” “你瞧瞧,你都把好好一个人欺负成什么样了?”阮藜挂了帕子,将外衫一扔,接过丫鬟递来的换上,又朝阮葵道,“你不说要多温柔贤惠,总要给人喘气的空暇吧?” 阮葵咬了咬牙:“他要是觉着活得不舒服了,就趁早和我和离!” “岂敢岂敢?我过得很舒心、很舒心。”元献赶忙解释。 “和离这种话也能时时挂在嘴上?当心二叔听了揍你。”阮藜笑着敲了下阮葵的脑袋,胳膊往元献肩上一搭,“走走,咱们也说说悄悄话去。” “我也要去!”阮葵气得一跺脚,又往回看,“对了,表姐呢?” 丫鬟道:“夫人在里间歇着呢。” 阮葵抬步进门,看见刘纱卧在床上,眉头骤然紧蹙:“表姐,你哪儿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坐车坐得有些累。”刘纱拉着她坐下,“我都听见了,让他们玩儿去吧,待在这里反而影响我们说话。” “我……”阮葵抿了抿唇,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顺着她说些别的。 那两个也没去多久,丫鬟们叫用膳了,他俩就回来了,吃罢饭后,便未再出去,坐在院子里吃酒谈天。 但晚上回去,阮葵抓住元献便拷问:“你们下午那会儿去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原是想去垂钓的,还没坐一会儿,便说要用晚膳了,我们就回去了。” “你们说些什么了?” “也没什么,聊了几句家里的事儿。” 藜二哥问他憋不憋闷,说要带他出去消遣,他拒绝了,但他没敢跟阮葵说。 “真的?”阮葵一脸狐疑。 “真的,我看要不算了,天这样热,你也别去盯着了,当心中暑。” “你少为他说话!你们俩就是一伙儿的!” “没,我真不是和他一伙儿的。” 阮葵轻哼一声:“那你明早跟我去半山腰的那个院子,就是我们上回撞见他和丫鬟这样那样的院子。” “如今是夏日,天亮得早,妹妹起来那样早,能受得了吗?” “你别管,你只回答和不和我去。你要是不和我去,你就是和他一伙儿的,你以后就跟他过去吧!” 元献无奈到觉得有点儿好笑:“好、好,我和你去,只要你明日能起得来。” “哼!那有什么难的?”她转头吩咐玉匣,“明儿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你就来喊我,我要是不醒,你接盆凉水来泼我都得泼醒。” 玉匣眨眨眼:“您这样早是有什么急事?若是能吩咐我们去,您尽管吩咐就是。” “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早起。”她摆摆手,转身又回到屋里,“你千万要将我喊醒啊,不然我扣你月钱的。” “是。”玉匣欲哭无泪。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玉匣犹犹豫豫在外喊了好几声,阮葵没醒,元献醒了。 “少爷,您看……” “你去睡吧,少夫人不会找你麻烦的。” 元献轻声答完,看向身侧呼呼大睡的人,犹豫一会儿,轻轻推了推她。 “妹妹,还去吗?天亮了。” “不要说话。”她翻了个身,躲去被子里,没一会儿,又猛然清醒,“去!” 元献无奈叹了口气,默默掀开帐子,将她的衣裳拿来,给她倒好了洗漱的水。 她快速起身,随意洗了洗,拉着他就往外跑。 天边刚泛起浅白,他们追着太阳的步伐到了半山腰,气喘吁吁停在半山腰的院子里,却并未发现里面有什么人。 元献给她擦了擦汗,无奈笑道;“累不累?” 她没睡醒,脑袋里嗡嗡的,强撑着道:“不累。” 元献弯腰:“我背妹妹下山吧。” 阮葵看他一会儿,还是点了头,爬了山去。 他背起她,平稳朝山下走:“妹妹瘦了。” “方才娘还说我胖了呢。”阮葵脑子沉得厉害,没力气地搁在他肩上。 “是吗?我觉得妹妹轻了不少。” “嗯。”她蔫蔫儿应一声,又喊,“呆子,我脑袋疼。” “起得太早了,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你脑袋不疼吗?” “我平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醒的。” “那你还能活着真不容易。” 元献笑着往山下走:“我习惯了,倒不觉着有什么,妹妹睡吧,我不打搅妹妹。” 阮葵闭着眼哼哼几声,跟着轻微颠簸的步子微微摇晃,半梦半醒间,人忽然顿了一步,她缓缓睁开眼。 “怎么了?” 元献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阮葵觉着不对,抬眸看去,却见山下不远处正在和丫鬟拉拉扯扯的阮藜,阮藜的嘴都要贴到丫鬟的手背上了。 “阮藜!你在干嘛!”她高喝一声。 丫鬟惊了好一下,往阮藜身后躲,阮藜倒是一派镇定,不急不慢转过头来,脸上还有笑意:“你们这一大早的是去哪儿了?” “放我下来。”阮葵推了推身下的人,从他背上跳下,撸起袖子就往那两人去,“你这个王八蛋!你背着我表姐做什么呢!” 阮藜挑了挑眉:“你平日将我妹婿管得这样严就算了,还要来管我?” “你看我今日不替我表姐好好教训你一顿!” 丫鬟吓得想跑,又不敢自己独自跑,急忙扯扯阮藜的衣袖,小声催:“二少爷……” 阮藜反手拍拍丫鬟的手背,轻声道:“无碍,你先去吧。” 丫鬟一溜烟儿跑了,阮葵越发生气了,上前便要像对付元献一样勾住阮藜的脖子,不想,阮藜一抬手,轻松握住了她的手腕。 “二哥!”元献皱着眉冲上前,将她护去了身后。 第54章 第 54 章 可我真的很伤…… 阮藜看着他们俩, 无奈笑了笑:“我都没用劲儿,你怕什么?我到底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你们一个个的这样防备着我?” 阮葵又要冲过去,被元献拦着, 只能伸着脖子骂:“我表姐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就在外面找女人, 你还是人吗!” “我什么时候在外面找女人了?她是庄子上的丫鬟, 也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我早说要给她名分了, 纱纱也知晓此事,怎的到了你嘴里就好像我偷人了似的?” “你不许这样喊我表姐!你这个三心二意不三不四勾三搭四的臭男人!”阮葵骂着骂着眼睛红了一圈,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就是个大乌龟大王八大鳖,有我表姐不够, 还要在外面找别人!” 阮藜有些头疼:“我又不是对你表姐不好了,她照样是二少夫人, 我仍旧会尊重她爱护她。况且这府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侍妾,我父亲二伯都有, 你去看看稍有头脸些的人家, 哪个没有?” “那表姐也能有是不是!” “你……”阮藜愣了下,“你这话说的就没有道理了,也最好莫要如此说, 若是被旁人听去,对你表姐不是什么好事。” “那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勾搭旁人, 表姐不能!” “这你不该来问我,规矩不是我定下的,况且往后妹婿也是要纳妾的,否则只有你一人, 如何丰延子嗣?不过你放心,我也会盯着他,不许他纳些不三不四的人,也不会许他宠妾灭妻的……” “滚!”阮葵一把推开元献,转头就跑。 元献早就像堵阮藜的嘴了,但现下显然已是来不及,气急骂阮藜几句:“你好好的要说就说自己,扯我做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啊,这不是还帮她说话了?” “我不纳妾!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他高喊一声,转头朝人追去。 “这样怕她?”阮藜嘀咕一句,也喊,“葵丫头,我劝你一句,还是别管太严了,否则他以后会逆反的。” 若不是还要追人,元献这会儿已将阮藜的嘴缝起来了。他顾头不顾尾,追进了院子,从身后将人紧紧抱着,急急解释:“你别听他胡说!他自个儿跟人不清不白的,就想拉全天下的男人跟他一块儿下水!” “你松开我!你和他就是一伙儿的!”阮葵狠狠挣扎,“你这两日一直找借口不许我去跟着他,你就是给他打掩护!你们狼狈为奸亢壑一气!” 元献手都勒红了,紧接着又解释:“我如何是为他打掩护?我是担心,这样闹大了,闹得二嫂面上不好看,她还有着身孕呢!二哥不是个东西,可二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阮葵抿了抿唇,安静下来,低声道:“松开我。” 元献屏息,试探松开双手。 阮葵没有跑,拖着步子缓缓往卧房去,蹬掉鞋子,直直往床上摔。 元献跟过去,将她的鞋子整理好,坐在床边,轻轻理理她鬓边的碎发:“困不困?” 她没回答,有气无力问:“他都有表姐了,为何不与表姐同房,要去找别的女人?” “二嫂有身孕了,恐怕不方便。况且他或许就是追求那股新鲜劲儿,即便是二嫂方便,他也会去找别的女人。” 阮葵神色一凛,紧紧盯着他:“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他慌忙直起身解释:“怎么会?我就是猜猜他是如何想的,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哼。”阮葵瞅他一眼,挪去了床最里边,“我要睡了。” 元献除了鞋,跟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手往她腰间的系带上去。 “干嘛!”她在他手背上拍了下,没好气问。 元献趁机翻身而上,撑在上方看着她:“想要。” “什么!”她脸一下通红,又推又搡,“你个不要脸的!你给我下去!” 元献直接钳住她的手,堵了她的嘴,掀开轻薄的夏裳。 她哼哼呜呜半晌,终于投降,双手轻轻抵在他胸膛上,小声在他耳旁喘息。 夏日,铺了竹席温度刚好,他们面对面侧卧着,身上只用搭一层薄被。 元献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静静看着她。她也看着元献,思绪却飞远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 “嗯?”元献还在回味,“什么?” “我不该去和二哥说那些,这是二哥和表姐自己的事儿,我只能管好自己,没法儿管别人。” 元献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我知晓,妹妹是好心,妹妹担心二嫂受了委屈,妹妹现在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二嫂她不是傻子,她也并非不知晓二哥为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该由妹妹来承担,她或许也不需要妹妹来承担。” 她瘪了瘪嘴:“就是母亲那样是吗?” 元献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嗯,就像姨母无法要求你像她那样生活,你也无法要求姨母像你那样生活一样,每个人只能管好自己的生活。” “那你呢?”她抬眸,“你是不是像二哥说的那样,根本就不喜欢我这样,以后会报复我的。” “我和妹妹的关系与妹妹和旁人的关系不一样,妹妹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我不可以说不,我和妹妹是一体的。” “谁和你是一体的……呃!你干嘛……”她双手去拦,但已经来不及,声音都变了调子,“你干嘛呀,刚刚不是要过吗?怎么又要?” 元献扶起她的腿,躬身埋头:“我们试试避火图上画的。” 她吓得紧忙要往后退:“我不要,你别别、别什么都想试试,好奇害死猫的,你不知晓吗?” “怕什么?看,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了。” “你这个下流胚子!你把手拿开、拿开!”她尖叫连连,又推又踢。 元献挨了好几下,有些受不住了,只能强行将她的手脚都制住:“莫动了。” 她拳打脚踢不了了,便去撞人,却不知这是主动送上门,让人更方便了。 “呜呜嗯嗯呜……”她羞得哭起来,呜咽不停,却不觉扭得越发欢了。 元献配合,将她的欢愉尽数吞下,抬起一张红润的双唇,笑着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哭什么?不是舒服了吗?” “你少胡说八道!你就是占我便宜!”她推他一把,慌忙拉来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元献笑着往墙上一靠,大喇喇坐着:“妹妹要不要也来占占我的便宜?” 阮葵吸吸鼻子,眼神不自觉往下瞟一眼,佯装不在意转了头,过了一忽儿,突然道:“那、那你也给我摸一下。” 元献笑着点点头,大大方方露出来:“好。” 阮葵怀疑看他两眼,裹着被子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伸出指尖戳了戳,惊道道:“诶!它会动诶!” 他拉过她的手往上放,云淡风轻道:“随便摸,不收银子。” “你还想收银子?”阮葵瞅他一眼,大着胆子摸了摸,嘿嘿一笑,笑出个鼻涕泡,“烫烫的诶。” 他默默拿了手帕给她擦干净,哑声问:“好玩吗?” “还行,但是怎么不动了?” “要我控制的。” “好诶,又动了又动了!”她正新奇着,跟前人突然扑过来,她愣了下,哭丧着脸喊:“又要啊?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最后一回。” “不要,我不要像□□一样。” 元献笑着在她脖颈上乱亲,痒得她缩着脖子躲。她一动,元献越发不能自抑,恨不得这回就一劳永逸,往后就不用只能这样蹭蹭了。 “疼啊!!啊啊!”阮葵惨叫一声。 元献惊得急忙退出去。 “你松开我!松开我!我不要了!”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元献慌忙安抚,又是在她脸颊上亲吻,又是在她头上抚摸,“妹妹莫怕,是我错了,我不会再弄疼妹妹了。” 她哼哼唧唧一会儿,终于不流眼泪了,只是脸被压变了形,圆润的眼眸也被压扁了。 元献不敢再贸然动作,只能如往常一般解决。 外面热得厉害,屋里放了冰块,幽幽散着冷气,早上起得太早,又来来回回折腾许久,这会儿都有些困了,阮葵枕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快日落的时候,玉匣在外面喊过几遍,终于将人喊醒了。 “什么事?”阮葵茫然坐起。 元献跟着慢悠悠起身,从身后抱住她,在她光滑的肩头亲了亲。 “您和少爷睡了一日了,夫人有些担心,叫奴婢来看看,刚好也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噢,我们这就起。”她往外喊一句,用手肘撞撞身后的人,低声道,“松开我,起了。” 元献松了手,将她的衣裳拿来:“给。” 她慢慢吞吞穿好衣裳起身,皱着眉头在原地走了几步:“我怎么觉着还是有些疼。” 元献眉头一抬:“我瞧瞧。” “噢。”阮葵抿了抿唇,走近几步。 元献低头去看,又伸手去检查。 “就是这儿,疼。” “没事,过两日就好了。”他瞥一眼手上的血丝,不动声色收回。 阮葵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这是什么?哪儿来的血?我的?” 他点了点头:“嗯。” “你弄伤我了!”阮葵怒吼一声,“我就说怎么会这样疼!” “不是……”元献仰头无奈笑笑,拉了好几回,才将她拉到腿上坐着,悄声解释,“不是我弄伤的,是落红,避火图上有的,你又没看。” 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她知晓,母亲跟她说过的,但她脸一别,气道:“那还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流血。” “是,还是我的错,但你别自己吓自己。”元献给她顺顺毛,歪着头凑过去看她,“疼得厉害吗?若是真疼得厉害,我们去叫大夫。” “也、也没那样疼……” “我只知晓会疼,但不知晓会这样疼,我不是故意弄疼妹妹的。”元献轻声细语,眼中的柔波都化不开了。 阮葵忽然觉着有些难为情,扭着脖子不给他看:“我知晓了,你松开我,我饿了,要去吃饭了。” 元献笑着在她指尖上轻啄一下:“好,去吃饭吧。” 她快速穿好衬裤,蹬上鞋子,急急忙忙将门打开。 热气往屋里涌了一些,丫鬟进门,站在她身后给她收拾头发。 元献不徐不疾穿好鞋子,也起了身,吩咐一句:“将地上的被子收了拿去洗洗。” 阮葵脸颊骤然爆红,头低得快直不起来了。她弄脏了两床被子,夏天的被子薄,有一床都快湿透了…… 丫鬟哪儿不知晓?晌午屋里动静那样大,她们又不是听不见。在大宅院里伺候的,总比别人机灵一些,也不会乱说些什么。 阮葵也想到了,路上戳戳元献的手臂,低声问:“她们、她们是不是都知晓了?” “嗯?怎么了?”元献偏头看她。 她瘪着嘴:“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还问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元献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她们不会乱说的,妹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 “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脸皮这样厚呢!”阮葵气得狠狠捏捏他的皮。 “哟,又管教上了?”阮藜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俩。 阮葵当做没瞧见他,脸一甩,朝着湖边高台上坐着的母亲和表姐去。 阮藜无奈叹息一声,又看向元献:“你看看你把她惯的,你再不好好治治她,以后有的你受的。” 元献后退两步,拱手道:“二哥往后还是少与我说话,免得我也受牵连。” 阮藜张了张口,噎着了。 那边,刘夫人正拉着阮葵说话:“你呀,都成亲的人了,怎的还像从前那般一睡就是一整日,让人听了不笑话?” “又不是我一个人睡了一整日,元献他也睡了一整日,娘怎么不说他?” “是。”元献及时上前,“是我贪睡,还非要妹妹跟着一块儿,请母亲责罚。” 刘夫人面向元献却道;“你平日读书辛苦了,好不容易休假,多睡睡也好,免得整日读书,将身子熬坏了。” 阮葵心里不服气,瞅元献一眼,没好说什么。 元献只当做没看见,在她们对面坐下,给她倒了茶水,又将点心往她跟前推了推:“妹妹说饿了,不如吃些点心先垫垫。” 刘夫人也道:“中午都没起来吃饭,你不饿谁饿?点心也少吃些,饭快好了,我特意跟厨房嘱咐了,都是你和你表姐爱吃的。” 阮葵抿抿唇,看向刘纱:“表姐你休息好了吗?” 她有些担心早上那一通传到表姐那儿去了,会影响表姐,但刘纱笑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好,孩子不怎么闹腾。” 刘夫人道:“侄儿肯定是个安静的性子,我怀你表妹时,她日日闹得我睡不着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怀孕生孩子的事,阮葵听不懂,又觉着听自己的事儿有些尴尬,默默扣起杯子上的花纹。 元献瞧见,轻轻点点桌面,朝她使了个眼色,往旁边的小河看去。 她眼睛一亮,提着裙子悄声往后退,等刘夫人发现时,她已和元献退到河边了。 “又去做什么?”刘夫人有些无奈。 “不做什么,就在河边玩玩而已,天太热了。”她已捡起小石块儿往水里扔了。 元献也道:“这溪水不深,有我看着,母亲放心和二嫂说话吧。” 刘夫人叹息一声,看向刘纱:“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她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放心了。” 刘纱看着远处脱了鞋袜、踩进溪水的两人,视线渐渐模糊,只能瞧见日光下反射出的斑斓的圆点。 “夫人。”从扬州陪嫁来的丫鬟小声唤。 刘纱恍然回神,才发觉刘夫人已不在身旁。 丫鬟提醒一句:“葳哥儿醒了,二夫人去看了。” “嗯。”刘纱点点头,垂下眼。 “夫人,二爷他……” “不必说了,有些事并不是羡慕得来的,况且明觉待我并不算差,只是比不得表妹与妹婿而已,家中长辈也宽厚包容,我该知足。” “夫人说得是。”丫鬟应和一声,却随着她的目光又往溪边看。 阮葵刚从溪中捡了块儿白得圆润的石头,对着日光看看,像得了宝贝一样朝元献炫耀:“你看,好不好看?我捡的。” “好看。”元献很是赏脸,“妹妹能不能送给我?” “才不呢,这样好看的石头我要自己收起来。”阮葵看他一眼,“我一会儿要是再捡到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你。” “那多谢妹妹了。”他拱手作揖。 阮葵弯着腰在溪水里继续翻找,找着找着,余光忽然瞧见坐在溪边石头上坐着的人,她眼珠子转了转,鞠了一捧水往人洒去。 元献在一片水花中抬眸看她:“当心着凉。” 她将袖子又往上撸了撸:“我身子好着呢,我才不会着凉,倒是你,你干嘛不和我一样下水来。” “你玩就好,我们一会儿打打闹闹起来,姨母又该教训了。” “我现在都下水了,母亲来了肯定也要骂我的,你不想挨骂,就怂恿我下水,自己坐在一旁……你小子,好重的心机!” “哪儿有?”元献笑着脱鞋,“妹妹想要我陪,我下水就是。” 阮葵插着腰:“谁要你陪了。” 元献将鞋袜放去一旁,起身走进水里:“要做什么?” “和我一起找石头。” “好。”元献挽起袖子,和她一搬在水里搜寻。 她看着他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儿,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又鞠了一捧水往他身上洒。 “莫弄自己身上了。”元献一点儿不气,抬袖慢悠悠擦了脸上的水,还叮嘱了几句,“玩一会儿就去案上坐着吧,天暗了。” “你、你,你好没意思。”阮葵耷拉着脑袋。 元献心凉了半截:“那妹妹要我做什么呢?” 她蹲下身,裙摆飘在水里,捡了石头在水里堆堆叠叠:“我就想你陪我玩儿。” 元献蹲在她身旁,衣摆瞬间被溪水淹没,也湿了。他捡起石头,学着她将石头垒叠而起,拦住从上而下的水流。 阮葵终于开心了,在他脸上亲一下。 他无可奈何,但也只能陪着。 果真,没一会儿,刘夫人来了,他们俩都没能跑脱。 “看看你们俩,像什么样子,还不赶快去换衣裳!一会儿着凉了,莫又闹着说头疼……” 阮葵被母亲骂习惯了,一点儿也不怵,还有人陪着,就更开心了。 “嘿嘿。”她用手臂撞一下元献。 元献笑看她一眼,握紧她的手:“快回去换衣裳吧,一会儿真着凉了。” “我身强体壮才不会着凉,你应该考虑考虑自己。”她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小鸡崽子一样。” “我?小鸡崽子?”元献又将她的手握回来,摊在手心里,“看,妹妹的手比我的小好多。” 她不服气给他掌心一拳:“但我力气比你的力气大。” “真的?” “嗯。”她不假思索点头。 元献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搂住她的腰将她扣去了身前,在她反应过来前,咬住她的唇。 她愣了一下,倒没拒绝,只是苦着脸道:“又要啊?” 元献亲亲她皱起的脸:“我只是想跟妹妹请求,以后能不能不要说我无趣了?” 她眨了眨眼:“你、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嘛。” “可妹妹这样说,我真的很伤心。” “你……” 第55章 第 55 章 别打他了 阮葵看着他哀伤的目光, 什么话都咽了回去,轻轻摸摸他的眼睫,嘀咕一句:“我先前都跟你说过了的, 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 你娶了我, 不会幸福的,你自己不信。” “我很幸福, 真的。”他亲亲她的颌角,“快去换衣裳吧, 一会儿真着凉了。” 阮葵拍了下他的脸, 低骂了句呆子,转头换衣裳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 却是笑着的。他不觉着自己不幸福,也不觉着哀伤, 就是想让阮葵可怜可怜自己,往后阮葵再要说什么话前, 能想到要可怜他, 他就心满意足了。 换完衣裳,晚膳已送来,回到台上入了座就能用膳。 “天热, 冰用多了也不好,在这儿吹吹晚风也挺好的, 只是不许再往水里去了。”刘夫人边给他们盛消暑的汤边叮嘱。 阮葵黄昏那会儿已玩好了,这会儿安分了不少,吃完饭后就和母亲表姐说说笑笑,有时元献也会接一句, 唯有阮藜说话,她就当没听见,全略过去了。 阮藜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针对,又是觉着好笑又是无奈,一直憋着等到刘夫人走了,才开口询问:“我到底是哪儿得罪你了?” 阮葵白他一眼:“你没哪儿得罪我,我就是单纯地讨厌你。” 他深吸一口气:“你总得说说哪儿讨厌我吧?” “哪儿都讨厌。”阮葵堵住自己的耳朵,也堵住元献的,“献呆子也讨厌你,他以后也不会和你说话,这个家里的人都会渐渐不搭理你。” 阮藜笑出声:“就因为我纳了个妾?” “哼!”阮葵瞪他一眼,拉着元献就走,“我们走,以后不许跟他玩儿。” “诶。”刘纱起身要追。 阮藜将她按住:“罢了罢了,她还是小孩子脾气,不用理她,还挺好玩儿的,我也没放在心里。” 刘纱点了点头,缓缓坐下:“妹妹她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夫君不与她计较才好。” “我知晓我知晓,你不用操心这些,好好养胎。”阮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也知晓,你与她不同,你向来温婉大方,不会因这些事计较。今日我与葵丫头说过的,现下再与你说一遍。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旁人越不过你去,往后她们若真有僭越之心,我也不饶了她们。” “多谢夫君。”刘纱微微垂眼,她心中清楚,她的这个丈夫的确算得上温文尔雅,可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温文尔雅。这样也挺好,她也不想再计较什么。 阮葵却躲在墙后,低骂一句:“呸!花言巧语!” “妹妹说的对,他就是花言巧语。”元献应和。 阮葵转过身,双手抓住他的耳朵,来回扯了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紧忙捂住耳朵:“我不是也骂了吗?” 阮葵又用脑袋去撞他:“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 “妹妹大人明鉴,我和他真不是一伙的。”他被撞得胸口闷声响,也不敢躲。 阮葵撞一下问一句:“那你说,你怎么那样熟练!怎么什么都懂!你是不是跟他一块儿出去消遣过了!” 元献笑着握住她的肩,悄声在她耳旁道:“我哪儿熟练了?我要是熟练,还会弄疼你吗?” 她撇了撇嘴,盯着他的双眼看了会儿,勉强信了。 元献将她打横抱起,朝月光下走去:“方才那杯蜂蜜酒吃醉了吧?早些回去睡。” 她眯着眼,含糊不清:“我才没醉呢。” “好好好,妹妹没醉,是我醉了,我吃醉了……” 一连几日,阮葵睡得昏天暗地,假期过去了,天也稍凉快些了,却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做。 “快乐的日子总是这样快啊。”她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撑着脑袋看着天。 元献看着她:“等考完了,我们有很长一段时日能玩。” 她瞥他一眼,从石头上跳下来:“你今年考完了,明年不是还要考?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玩儿吧,要是到时考得不好,他们又该说是我影响你了。” 元献扭头望她:“等全部考完就能玩儿了。” “你还是好好读书吧,你都多久没看书了,整天就知道玩儿,我娘还说让我管着你呢。”她跳着走远。 元献跟上:“等八月考完,妹妹跟我一块儿进京吧,妹妹是不是还没去过京城?” “你娘不跟你一块儿?她要是听说我去,肯定也要去的。我才不跟你们一起呢。” “那我们就不跟旁人说你要去,到时你跟我一块儿,我们悄悄离开。” 阮葵一脸新奇看着他。 他接着劝:“到时我们能一路走一路玩儿,到时走陆路,能经过好多地方,尝到好多不同的美食。” “行!那我考虑考虑。你好好读书吧,我想好了会跟你说的!” 元献莞尔。他的确许久没看过书了,自从放假以来,他便没拿起过课本,这会儿快回去了,他是得温习温习功课,免得都忘了。 也刚好阮葵这几日玩累了,乖乖坐在他身旁涂涂画画。他知晓她并非特意陪他,可心里仍旧熨帖,看书都认真了几分。 回城那日下了小雨,阮葵闹着不肯跟他一起去书院了,他哄了半晌,幸好第二日没下了。 “乖妹妹,天晴着,起来上学了。”他将人抱起来搂在怀里哄,“再坚持坚持,没几个月考完了就不用去了。” 阮葵原是没什么起床气的,但一而再再而三被催着,实在不耐烦了,贴在他耳旁骂:“我读书还是你读书啊?我不去你就不认字了?” 她刚醒,声音沙沙软软的,元献听得喉头紧了又紧,压着声音将她抱上马车:“是,妹妹不在,我便无心学习。” “你是给我读的还是给你自己读的啊?”她气得捏捏他的脸,眼睛还是闭着的,“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个样子还想高中啊……呜呜,你干嘛……” 元献翻身,几乎将她抵在车厢里,捧着她的脸深吻:“别勾我了。” “谁、谁勾你啊,你自己不要脸。”她抹了抹嘴,撑着车座起身,老老实实坐好,“我要把你不要脸的行径说出去,好让大家都看看你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日宣淫,还在马车上这样!” 元献笑着要摸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打开也不生气:“嗯,我不要脸,我白日宣淫,我想和妹妹在马车上……” “啊啊啊!你不许说不许说!”她一把捂住他的嘴。 元献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掰开她的手:“醒了?” 她瞅他一眼,双手抱臂,轻哼一声:“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迟早会被人发现真面目,到时一人一口唾沫,不淹死你。” “好。”元献云淡风轻答。 阮葵又瞅他一眼,离他远远的。 去了书院,到了早晨锻炼时,她又勉强和他和好了,跟着一块儿去爬山。 “累不累?”元献低声问。 “不累不累。”她就是早起那会儿不舒服,现下清醒了就好了,她还挺喜欢爬山的,山上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儿,她一路走一路摘,编成了个手环戴在元献手上,“送你。” 元献扬起唇:“谢谢妹妹,我很喜欢。” 阮葵看着他翘着的嘴角,亮晶晶、粉嘟嘟的……她凑过去,飞快在他嘴上亲了下。 “嗯?”元献有些惊讶。 “嘿嘿。”阮葵别开脸低着头偷笑。 元献嘴角也越扬越高,要下山时,才悄声跟她打趣:“妹妹早上还说我不要脸呢。” 她扬了扬下颌,语气颇为骄傲:“那怎么?你是表里不一,你敢做不敢认,在外面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底下却……但我又不是,我在外面就是一副纨绔样儿。” 元献笑着摇了摇头:“那还真是我的错了。” “那当然咯。”阮葵转着自己腰间的垂绦,蹦蹦跳跳往下去,“我要去藏书阁看书了,你自己好好学习吧,多大的人了,别非要我盯着才能学得进去。” 元献看着她走远,才抬步往山下去。 刚走没多久,宋勤忽然从身后出现,越过他往下走。 他眉头动了动,有些惊讶还有人在后面,却也未说什么,照旧不紧不慢往下走。 中午用完午膳,阮葵想睡一会儿,陪他进了学堂里,趴在一旁睡觉。 这一节是何夫子的课,何夫子性情温和,对待学生也是放养,不常下来走动,阮葵可以安安心心睡着。 元献也安心,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时不时抚抚她的发。 课听至一半,王夫子突然气冲冲冲了进来,打断了何夫子的讲课声,直指元献:“你给我起来!” 元献怔愣一瞬,悄声拍拍手下惊醒的人,缓缓起身行礼:“夫子。” “你还有脸喊我夫子?”王夫子冲上来几步,指着坐在地上的阮葵,大骂,“你来书院是做什么的?是来谈情说爱的吗?那你还读什么读?不如给我滚回去!” 元献心知躲不过去,跨出一步,跪在走道之中俯首叩拜:“学生有错,请夫子责罚。” 王夫子只看向阮葵:“你是哪个勾栏瓦舍出来的?不知礼数到这般地步……” “不干她的事,是我强迫她来的。”元献打断。 王夫子刚消下来的火气又蹿起来,左右看了一圈,回头拿起教鞭便往元献身上打:“大逆不道!伤风败俗!轻薄无行!你有违夫子教导,有违读书人的清名!” 夫子气得不轻,鞭鞭都落在实处,一点儿没有手软,夏天的衣衫轻薄,已打出些裂痕,周围的学生看着,有些是不忍,有些是念着元献的身份,都跃跃欲试想去劝,可一看他位置上坐着的女扮男装的书童,又都按了回去。 很快,衣衫被打破,从里面渗出点儿血迹来,几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阮葵原还缩在一旁,这会儿再看不下去,紧闭上双眼冲过去,双手抱住元献,大喊一声:“不要打了,是我贪玩,是我要来的,不要打他了!” 夫子的鞭子来不及收,啪得一声落在阮葵身上,疼得她低呼一声,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 元献一惊,慌忙将她护到身后,往前挪跪几步:“夫子,是我的错,不管她的事,她只是个弱女子,夫子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你将她带来书院的那一日就该想到有今日!”王夫子没想动手打一个女子,可鞭子已落下,现下什么都收不回来了,他又是气头上,举起鞭子又要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我就连你们俩一块儿教训!” 元献焦急站起身,用胸膛接下那一鞭,咬牙忍痛道:“是学生的错,学生甘愿受罚,还请夫子放她离开。” “我不走。”阮葵抓住他的衣摆,瘪着嘴哭嚎,“凭什么我不能来听课?我又没有闯祸,你凭什么说我是勾栏瓦舍你出来的?” “你还敢狡辩!”王夫子越过元献看她,“你是来读书的吗?你若真心来读书,我等并非不能给你在隔壁添加一副桌椅,可你是来做什么的?你以为我不知晓?你们视学堂夫子为无物,拉拉扯扯卿卿我我,你还敢说你是来读书的?简直恬不知耻!” 阮葵吓得一抖,元献立即又跪地,挡住夫子的目光:“恬不知耻的是学生,要拉拉扯扯的也是学生,该受罚的也是学生,若不是学生一意孤行,她一个女子如何能拗得过?” “你!你们!”王夫子气急攻心,再忍不住,扬起教鞭又往元献身上打,边打边骂,“我打你浪费天资!打你离经叛道!打你不好好读书!” 阮葵忍着颤抖的身子,一鼓作气抱住身前的人,脑袋吓得缩在他脖颈里,哭着喊:“别打了别打了,他还要考试,还要考试的啊……” 元献一愣,赶紧又将她护住,低声道:“你快走啊,快走,别跟我在这儿挨打。” “我不走呜呜呜呜呜,别打了呜呜,好疼呜……”她一边哭一边嚎,整个书院里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隔壁班的被惊动了,好奇偏头来看,不知是谁传了一声,元案首身边的那个书童被打了,阮藜眼前一黑,急急忙忙朝夫子请了声假,也不管夫子是否同意,拔步便冲进元献班里。 “王夫子!王夫子!打不得啊!王夫子!”他脚下一滑,几乎是摔跪去夫子跟前,急急道,“学生这个妹妹一向顽皮,是府上没有管教好,夫子您手下留情,容学生将她带回去,让祖母好好哦教训她!” 班上的同窗一怔,王夫子也是一怔:“你说她是谁?” 阮藜焦急,未听出言外之意,又道:“我妹妹她从小是调皮捣蛋惯了,她不是有意要来捣乱的,她只是觉着在家中憋闷得慌,还请夫子手下留情,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真这样打,会打出毛病的……” 王夫子脸色变了又变,心中的火气倒是消了一些,正儿八经的夫人总比来路不明的女子好,虽然也强不到哪儿去。 “方才是老夫失言。”王夫子收了教鞭,脸还沉着,“可书院是玩的地方吗?太没有体统了!” 阮藜连连应和:“是、是,此事都是学生的错,学生没有管束好舍妹,夫子您消消气。” “方才那几鞭算是惩戒,此事就此接过,元学子回去好好休养,也好好反省,往后谁再敢做出这样的事,便如今日一般教鞭伺候,都继续上课,不许凑热闹!”王夫子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快!快起来!”阮藜快速扶起地上的两人。 何夫子也走过来,皱着眉头道:“王夫子也是爱才心切,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反省好好休养,不要辜负了王夫子的一片苦心。” 那老头能有什么苦心?阮葵嘀咕一句,没敢说出口,捂着手臂的伤慢慢撑起身。 “你们快搭把手,送元学子出门上马车。”何夫子催促一声,众学子这才醒过神来,上前要搀扶元献。 元献却是摆了摆手,还朝夫子行了礼:“劳烦夫子和各位同窗担心,元献无碍,不必相送。” 说罢,他苍白着脸还去扶身旁的人,刚跨出门,便迫不及待给人擦擦冷汗,轻声询问:“伤得严重吗?” 众人恍然想起,这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元案首委屈求全入赘永安伯爵府,如今看来,挺伉俪情深的…… “疼,手臂也疼,背上也疼。”阮葵委屈道。 “是我不好,我连累你了。”元献扶着她下了台阶,抬步要往外去的瞬间,忽然察觉不远处投来的目光,抬眸看去,却是今日遇到过的宋勤。他几乎是刹那间便确定了,方才之事与此人有关。 宋勤未躲避,也丝毫不畏惧。 他就是嫉妒元献,同样是穷苦出身,元献从小能在伯爵府长大,和伯爵府的小姐青梅竹马,所有人都幻想着元献是如何委曲求全,幻想着伯爵府的小姐是如何刁蛮任性或者平凡无趣,好借此慰藉抚平心中的妒火,可不是,元献没有委曲求全,伯爵府小姐活泼有趣,他们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但凡、但凡元献过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他心中都会平衡一些,可半点儿没有。 就是他做的,他故意等到这个时候,再晚一些就要考试了,夫子不会这样冲动,就是在这个时候,天还有些热的时候,让元献在家休息个几个月,等进了考场,未必还能让元献再这样得意。 元献掠过那双深沉的眼神,扶着阮葵继续往前。 “行了行了,我看你伤得比她重多了,你也别扶她了。”阮藜看不下去,强行将他们俩分开,“我扶她,让荷生扶你。” 阮葵看阮藜一眼,小声嘀咕:“看在你今天救我的份儿上,我勉强和你和好。” 阮藜笑着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你还勉强呢,你看看你,腰都直不起来了,我现下一松手你就得摔这儿,还不好好说话。” “二哥,你别惹她了,快扶她上车,天这样热,伤口沾到汗水不好。” “你看着比她严重多了,你赶紧先上去。”阮藜催促一句,见他上了马车,将阮葵也推了上去,又骂,“早就跟你说过东窗事发不得了,你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现下知晓错没……” 他没回答,轻轻挽起阮葵的衣袖,在她手臂的鞭痕上吹了吹:“疼不疼?” “疼。”阮葵委屈巴巴。 元献弯了弯苍白的唇,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让二哥的小厮先回去请大夫,等回去了抹上药了就不疼了。” “要不是看你伤得严重,我现在恨不得将你拎过来,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儿,你们瞧不见不成?”阮藜瞅他们一眼,朝外吩咐一声,“荣光,你先回去请大夫,请去姑爷府上。” 元献抿了抿唇,朝他恭敬拱手:“二哥。今日之事,还请二哥帮忙瞒着祖母和母亲。” “怎么瞒?你伤得这样厉害,恐怕有一阵子不能去书院了。更何况即便是我不说,也不代表旁人不会说。” “那父亲要是知晓了,会不会打我?”阮葵后知后觉,呜呜又哭起来,“我不要挨打,我刚被打一遍,又要挨打,我不要。” 元献忍着身上的伤痛,轻轻将她搂进怀里,给她抹去眼泪:“莫怕,我不会让父亲打你的,此事都是我的错,不干你的事。” “现在知晓怕了?我看你们两个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嘛。”阮藜叹息一声,往后一靠,“如今之计也只能是先告诉祖母和母亲,让她们帮忙掩瞒一阵子,等到考试后便一切都好说了。” 元献微微点头:“多谢二哥。” 阮藜摆了摆手,没眼看他们两个:“行了行了,你们别不把我当外人,别在这儿搂搂抱抱了。” 阮葵瞅他一眼,吸吸鼻子,将元献的腰抱得更紧了些:“要你管,我就要抱着。” “嘶——”元献的伤口被碰到,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阮藜愣了下,前仰后合,笑得快疯了。 第56章 第 56 章 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阮葵紧忙松了手, 小心翼翼看着元献,皱着眉眼问:“献呆子,你还好吧?” 元献握住她的双手, 将她抱住,挤出一个笑:“还好, 我的伤都在后背, 我抱着你就好了,就不会碰着了。” 阮藜看得牙酸, 别开脸,懒得理他们两个了。 “献呆子, 我背上火辣辣地疼。”阮葵喊。 “嗯, 我知晓,快到了, 回去了让大夫先给你看,你先睡一会儿。”元献不停抚摸她的后颈, 将人哄得闭了眼。 不久,马车直接进了府门, 元献抱起怀里的人便下了马车。 阮藜惊了好一下, 想起去拦他的时候,他已过了垂花门,径直往厢房中去了。 “早知你还这样有劲儿, 我就不跑一趟,省得浪费读书的时辰。”阮藜损他一句。 他没说话, 将人放去床上,又朝外面问:“大夫来了吗?” “来了来了!”荣光在外面喊了几声,紧接着玉匣拉着大夫跑了进来。 元献搂着怀里的人,将她的手臂递给大夫看:“被木藤条打的。” 大夫辨认一眼, 从药箱拿出一罐药膏,看向元献:“用这药抹抹就好,倒是这位少爷,瞧着伤得更重,还是诊诊脉为好。” 元献听话将手腕伸出去,却道:“她后背还有一条更重的伤口,这药能用吗?还有,这伤可会留疤?有没有什么去伤疤的药?” “能用的,少爷身上的伤也能用此药,但伤口愈合,再用去疤痕的药不迟。少爷和少夫人都还年轻,坚持涂抹药膏,伤疤不会留下的。” “那就好。”元献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到怀里的呼吸,轻声问,“醒了?” “嗯。”阮葵闷声答,她早醒了,就是在外人跟前被这样抱着有些没脸,不好意思起来。 阮藜恨不得上去将他们俩分开,上前几步问:“我这妹婿身上的伤如何?” “伤口开了渗了血,又出了汗黏在衣裳上,估计不少脏污都渗进去了,还是得喝些药,当心晚上发热。” “那还是烦请大夫快些开药吧。”阮藜眉头一紧,担忧催促。 大夫缓缓起身,坐至一旁书写药方,又道:“对了,这位少爷身上的伤需要赶紧处理,尽快抹药。” “听见没,还难舍难分的呢,你们屋里的丫鬟呢,快叫来给你上药。” 元献松开怀里的人:“不用,我去书房,让荷生给我上药就好,玉匣来给妹妹上药吧。” “都这会儿,还恪守夫道呢?你动什么?你就在这儿趴好。”阮藜将他按着坐下,将阮葵拉起来,“你看他疼得脸都要紫了,还不让他好好歇着?你去屏风后面,让玉匣给你抹药。” “噢。”阮葵看一眼元献,跟着玉匣去了屏风后面。 元献也看她,没肯宽衣:“不用丫鬟,我不习惯丫鬟伺候,还是劳烦二哥将荷生叫进来。” “行行行,什么臭毛病。”阮藜摆摆手,懒得再和他掰扯,转头叫了荷生进来,“快去,给你们少爷处理伤口。” 元献这才解了腰带,将上衣脱下。 他的伤口已破了皮,和夏日轻薄的衣衫黏在一块儿,这会儿皮肉与衣衫与强行分开,疼得他又是满脸冷汗。 荷生看着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咬紧牙关,也嘀咕一句:“这王夫子下手也太狠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大夫写完方子,走近探望两眼,接过荷生手中的帕子,拧得更干了些,轻轻将元献后背的汗渍血渍沾去,新拿了罐药粉洒上去。 元献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动弹。 “就像这般。”大夫道。 “小的知晓了。”荷生接过帕子和药罐。 大夫微微点头,又道:“这几日千万不能碰水,也不必穿衣裳了,就这般待在屋里别出去,免得出了汗,伤口又开裂和衣衫黏在一起。” “他的伤是不是很严重?”阮葵涂好药膏从屏风后出来,她走到床边才看见元献背上的伤,惊得一抖,“你、你……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元献抓住她的手,轻声哄:“莫怕,我没事儿,过个几日就好了。” 她蹲在床边哭:“呜呜,我明天就给你报仇去呜呜呜……” 阮藜有些头疼:“行了行了,别添乱了,他伤得不轻,一会儿还得来哄你。” 阮葵撇了撇嘴,忍住眼泪,不说话了。 元献牵着她往床边坐下,握握她的手,又哄:“别听他的,我伤得不重。” 阮藜叹息一声,彻底无语了。 刚巧,丫鬟在门外通报:“伯爵府的老祖宗和二夫人来了,马车刚过角门。” “可算是来了,我是管不了他们俩个了,快请快请。”阮藜连连招呼。 丫鬟应了声,还没往外走远,老祖母的唉哟声就传了进来:“你们两个是又闯了什么祸了!一天天的怎么就不消停呢?” 元献和阮葵对视一眼,小声道:“妹妹帮我将床帐子放下来吧。” “嗯。”阮葵慢慢起身。 帐子刚放下,老夫人和刘夫人便进来了,只往那帐子里一看,两人都险些晕过去,老夫人更是捂着帕子掉起眼泪:“这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这样打啊。” “祖母……”元献当即要起身去劝,疼得手臂都撑不起来了。 阮藜见状,上前几步扶住老夫人:“祖母莫怕,这伤瞧着吓人,但没伤到内里,大夫就在这儿呢,您和叔母有什么问大夫就知晓了。” 大夫立即应和:“是、是,这伤不及内里……” 刘夫人没听一会儿,看到床边坐着的阮葵,匆匆将她拉去了屏风后面:“你也伤着了?伤在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背上有一条伤得最重,其余的都还好。”阮葵拉着母亲的手臂,“娘,元献他伤得很严重。” “娘知晓。”刘夫人看见了,可她现下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快,将衣裳解了,让娘看看。” 阮葵将衣衫退下,露出背上的伤痕。 那条伤痕从肩斜着往下,没入腰间,看得刘夫人眼睛一下红了,扶着她的手臂哽咽:“从小到大,就是你父亲生气,都未将你打得这样严重,你这才成亲几日?就伤成这样……” 她抿了抿唇,将衣裳整理好:“大夫给的药挺好的,抹上去冰冰凉凉的,现下已经不疼了。” 刘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泪:“手上的呢?” “手上的伤还好,只是起了些红痕,还好元献给我挡着了。” “嗯。”刘夫人蹙着眉,将她身上的伤痕都检查完,忽然瞧见她锁骨下方的红痕,“这……” 她看一眼,脸唰一下红了,匆匆忙忙将衣裳往上拉了拉:“没、没什么。” 刘夫人回神一些,也扔掉了方才的想法,事儿是他们俩一起犯的,也不能单怨元献。 “出去吧,外面说完话了。” “噢。”阮葵垂着脑袋走出屏风,跟着母亲一块儿坐在了祖母身旁。 老夫人伤心的劲头已过去了,看她一眼,重重叹息一声:“你们俩个啊!我真不知如何说你们好!平日在家里胡闹就算了,现下好了,闹去外面了,被夫子责罚了吧?那书院是胡闹的地方吗?” “祖母。”元献又要起来。 “你赶紧躺好,还嫌自己身上的伤不够重吗?”老夫人照样骂他。 他趴好,但接着道:“不干妹妹的事,是我的错,我舍不得她离不开她,哄她和我一起去书院的。” 阮藜在一旁听得牙都要酸掉了,怕引火上身,没敢说什么,只是啧啧两声,就这,老祖宗还是瞅了他一眼。 “你们啊,我都不知如何说你们好!” 话音未落,唐姨妈哭嚎着从外面跑进来:“我的儿诶,你怎的伤得这样重啊。” 老夫人一下沉了脸,顾及着唐姨妈毕竟是元献的亲生母亲,只是别开眼,没说什么。 唐姨妈一路跑进来,掀开帐子,尖叫一声,伏在床边,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儿诶,是谁害得你这副模样?你原先那样听话的,自打成亲后是越来越犟了……” “够了!”老夫人双手狠狠杵了下拐杖。 唐姨妈吓得一抖,摔坐在地上。 槐灵上前,笑着将人扶起来:“惊着夫人了吧?我们老夫人也不是跟夫人您置气,只是大夫说了,少爷他得静养,不能见风见脏污,您爱子心切,可手也未净衣裳也未换,就这样将帐子拉开,若是那些污秽之物进入伤口之中,恐怕会有大麻烦。” 玉匣默默将拉起的帐子放下,退守一旁。 槐灵扶着唐姨妈坐下,接着道:“况且您方才那话说得不好,哪儿有谁想害少爷呢?无非是犯了些小错被罚了罢了,谁还没犯过错呢?知错能改就好,方才少爷都说已知晓错了,您可莫再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唐姨妈眼珠子一翻,悄悄环视一圈,不敢得罪老夫人,只看向刘夫人。 刘夫人微微颔首:“你莫见怪,献哥儿在老祖宗心里就跟亲生的一样,老祖宗也是担忧献哥儿。” “是。”唐姨妈找回些面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刘夫人又道:“他们到底是年轻,从前感情便好,成了亲自然更是分不开,幸而还算同心,出了事也不推脱。”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指着阮葵和元献:“你们啊,旁人是心太不在一块儿,你们两个是心缠得太紧了!” “没嗯、没……”阮葵嘀嘀咕咕没敢大声。 “都成亲了,都是你的人了,你盯这样紧做什么?难不成她还能跑了?这样难舍难分的?难不成以后当了官升了职到朝堂上去参政议政了,还要将她带着?” 阮藜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夫人又瞅他:“你也别给我笑,他是太用情,你是太多情,是个柔弱些的女人你都想带回来给她个家。” 元献抿着唇没好笑,阮葵也强忍着没笑出声,阮藜却瞧得清楚,赶紧双手投降:“祖母就给我留点儿面子吧,要骂回去再骂,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还是赶快看看献哥儿吧。” 老夫人气得哼一声,转头看向元献:“我和你母亲就不回去了,你们俩做事我实在不放心,这就快考试了,怠慢不得。” “母亲年岁大了,还是回去休息为好,留儿媳在这里看着也是一样的。”刘夫人劝。 槐灵应和:“是啊,老祖宗,您还是回去吧,二爷若是知晓您在这儿要起疑心了。您若实在放心不下,奴婢便每日跑几趟,跟您传传信儿。” 老夫人想了想,还是点了头:“罢了,我若是在这儿,还要费心你们来照顾我,就留老二媳妇儿在这儿吧。” “母亲急匆匆地过来,肯定也累了,不如去外面坐坐歇会儿吧,我也好去看看药煮得如何了。”刘夫人起身去扶老夫人,又看一眼唐姨妈,“唐夫人也是,出去说说话吧,两个孩子都需要静养。” 唐姨妈心中有些不服气,这儿明明是元家,现在弄得倒像是她们阮家的一样了。可吃人嘴软,她终是不好多说,只能跟着出门,像客人一般被安排着坐下。 卧房里终于清净了,阮葵钻进帐子里:“你还好吗?” “嗯。”元献冲她笑笑,“你也来歇一会儿吧。” 她蹬了鞋子,趴在他身旁。 元献笑着挪过去,搂住她的腰,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亲:“还疼吗?” “嗯,一点点,比先前好了很多,你呢?” “我现在也没那样疼了。”元献和她鼻尖对着鼻尖,气息全喷洒在她脸上。 她鼻尖被弄得有点儿痒痒,抬手挠了挠:“你干嘛离我这样近啊。” 元献弯起唇:“我就想离你近一些。” 阮葵轻哼一声:“你真是什么瞎话都能说得处出来,方才为了不被罚,还说那样肉麻的话。” 元献愣了会儿,明了她说的是什么,笑着重复:“可我真的想和妹妹在一块儿,我就想和妹妹黏在一块儿。” 阮葵将脑袋转去另一边:“我手疼,就不捂你的嘴了,你自个儿把嘴闭上。” 元献笑着将脸埋进她的长发里,自顾自道:“今日王夫子罚我时,妹妹一下冲过来挡着,我好开心。” “开心什么?开心我被打?” “开心妹妹心里有我。” “谁心里有你,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为人比较仗义而已。” “嗯。”元献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在她耳旁悄声道,“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她蠕动往床里挪,元献往她身边追。 挪到墙边了,她气得扭头用脑袋撞他一下:“你挤得我没有地方啦!” 元献又挪开一些:“妹妹别躲我,我就不挤妹妹了。” “谁叫你叽叽喳喳的,跟个虫子似的,吵死了。”阮葵瞪他一眼,又将脑袋转过去。 他将手掌放在她头上,温声道:“好,我不吵你了。” 阮葵又狠狠摇了摇头:“手也不要放在我身上,重死了!” “好,不放你身上了。”元献又将手收回。 她终于满意了,不说话了,没一会儿睡着了。 元献瞧着还好,晚上还起来吃了些东西,伤痕被药粉覆盖了,也没那样吓人了。阮葵还以为他没什么事了,晚上睡得呼呼的,半夜却被母亲叫醒了。 “你啊你,你真是一点儿不操心,你表兄发热得这样厉害,你愣是一点儿没察觉,要不是我想着来看看,你表兄烧到明日就要烧成傻子了!” “啊?”阮葵揉了揉眼,才发觉元献的手还揽在自己的肩上,而那手的确是热得不太正常。 刘夫人无奈看她一眼:“啊什么啊?快穿好衣裳让让,叫丫鬟来给你表兄喂药。” 她只将寝衣穿上,挪远一点儿,跪坐在床上看着。 元献平时不喜欢丫鬟伺候,无论是玉匣藕香,还是下面的小丫鬟,都没近身伺候过,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服侍,尤其元献还紧闭着嘴,一勺药汁半勺都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 阮葵盯得有些着急:“我来吧我来。” “你来?”刘夫人好奇一句。 阮葵已将药碗接过去了,还占了丫鬟的位置,直接捏开元献的嘴,拿着药勺灌进去。 药还是灌不进去,又从元献的嘴里溢出来,往他脖子里流,阮葵赶紧手忙脚乱拿着帕子给他擦。 刘夫人看得头疼:“还是让丫鬟来吧。” “我行我行。”阮葵撸撸袖子,直接在元献脸上拍拍,“献呆子,快醒醒!” 刘夫人扶额:“别闹了,还是让丫鬟来。” 阮葵没理,见人没醒又去摇他:“献呆子,醒醒啊!” 在脑仁被摇散前,元献缓缓睁开了眼:“怎么了?” 阮葵一下露出笑来:“嘿嘿,你醒了呀,你发热了,得喝些药。” 元献嗓子烧得有些干涸了,哑声笑笑,微微抬起头:“好。” 阮葵舀了一大勺药汁,轻轻吹了吹,往他嘴里喂,一勺又一勺,像赶时间似的,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终于,元献呛着了:“咳咳!妹妹,慢一些慢一些。” 刘夫人在一旁看得也头大:“葵宝,还是让丫鬟来,你表兄还病着呢。” “我能行的。”阮葵抿了抿唇,小心翼翼、一勺一勺慢慢悠悠喂给他,“你小心点儿,别再呛到了。” “嗯。”元献盯着她,眼中笑意快要盛不住,只要能让葵妹妹给他喂药,他心甘情愿被呛着。 刘夫人实在不放心,看着他们将药喝完,整整齐齐躺着了,才起身要走:“我看也是指望不上你了,丫鬟会时不时进门看一下,都安心睡吧。” “噢。”她侧卧好,拉拉被子。 元献挪过去,侧卧在她对面,摸摸她的脸颊:“谢谢妹妹。” 她捂住他的眼睛:“赶紧睡吧,再烧就烧成傻子了。” “好。”元献笑得开怀,强行将她的手牵来压在脸上,闭眼就睡。 她挣了挣,没能挣脱,只能随他去了。 这会儿天都没亮,她还困着呢…… 翌日,日头都挂到正空了,她才睁眼,睁眼的第一瞬便想起元献要变成傻子的事,赶紧摸摸他的额头。 元献早醒了:“不发热了。” “噢。”阮葵松了口气,坐起身,“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有一会儿了,方才姨母还来看过,见你没醒就走了。” “噢,你饿不饿?我去叫人拿些吃的来。”阮葵跳下床,趿拉着鞋子往外跑。 元献伸手抓住她的袖子:“诶,你身上也有伤呢,别乱走,在房中喊一声就行。” “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疼了,你松开我,让我出去看看。”她甩开元献的手就要跑,没跑到门口,刘夫人推门进来了。 刘夫人看到她总是无可奈何的:“这样毛毛躁躁的,又是要去做什么?睡到这会儿才醒就算了,还不消停,要不是你表兄拦着,我早上那会儿就叫醒你了。” 她愣了下,看一眼元献,心里嘀咕一句骗人,老老实实坐好:“噢。” “来吃饭,吃完饭得换药了。”刘夫人指挥丫鬟将饭菜摆放好,“原是早上就该换药的,尤其是你表兄的伤,耽搁不得,你还没长心似的,睡到这样晚才起,往后当了母亲可怎么得了,孩子都要被你饿坏……” 阮葵拿筷子戳戳米饭,小声嘀咕:“我又没说我没起他就不许换药,他醒了他可以自己换嘛。” “你还犟嘴,你表兄还不是怕吵醒你?”刘夫人嘴上骂着,却不忘往她碗里添汤夹菜,“你最爱喝的莲藕汤,趁热喝吧,肉也要多吃。多吃肉,身上的伤口才能好得快一些。” 她抿抿唇,将碗里的肉扔去元献碗里:“你吃,你身上的伤重。” “多谢妹妹。”元献余光看她,“妹妹方才说身上的伤好些了,既然如此,不知妹妹一会儿可否帮我换药?” “噢,行。”她随口应了一声,端起碗喝汤,喝着喝着,忽然想起那天从溪边回去后,元献的那个眼神…… 她飞速眨眨眼,将汤碗举得更高了些。 其实她没那个意思,她就是不喜欢母亲那样说,故意跟母亲顶嘴的,她又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她知道的,元献肯定是不想吵醒她才没叫母亲喊她的。 她想了许多,就连给元献上药时都温柔了许多:“疼不疼啊?” 元献笑着道:“不疼,一会儿我也给妹妹上药吧。” “噢。”阮葵抹匀药膏,坐到他跟前,将寝衣往下一脱,露出白花花的背。 第57章 第 57 章 你爱我 元献垂首, 在那条鞭伤上轻轻落下一吻。 阮葵觉得事情不对,扭头看他:“你干嘛!” 他没说话,默默将药膏给她抹好,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突然扣住她的腰, 一口咬住她的唇。 她眉头蹙了蹙, 一时不知将手往哪儿放好。 元献察觉,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脖颈上放, 将她又往跟前扣了扣,挨得紧得一丝缝都没有。 “嗯……喘不上气了。”她往后仰了仰。 元献又去亲她的脖颈:“妹妹、葵妹妹。” 她又躲:“好痒。” 元献笑着抱紧她:“妹妹, 等我考完了, 我们就真的圆房,好不好?” 她微怔。那回疼过后, 她便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才是圆房、什么才是真夫妻,先前他们那样什么都不是。 “妹妹不想吗?还是有什么顾虑?” 她咽了口唾液:“我、我……” “昨日祖母说了, 你已经嫁给我,已经是我的了。” “才不是呢, 才不是什么你的我的。” “那我嫁给妹妹了, 我是妹妹的了,妹妹要我,好不好?” 阮葵脸一下红了, 结结巴巴骂:“你干嘛、干嘛说这么奇怪的话啊?” “奇怪吗?可我们是夫妻,早该圆房了, 我怕妹妹不同意,不敢强来,现在妹妹能同意吗?” “我、我……”她双推他。 元献直起身,双眼望着她:“还是不可以吗?妹妹说, 我是哪儿做得不够好,我改。” “没,你没哪儿做得不好。”她背过身匆匆将寝衣穿好,忽然想到了借口,“我就是、就是不喜欢你。对,我不喜欢你,我早跟你说过的,我不喜欢你的,就是成亲了,我也不喜欢。” “那你就一辈子和我这样耗下去吗?” “那当然不是啦,等你高中了,那不就能找一些更好的了?到时候你换一个,我们就和离呗。反正你娘也不喜欢我,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人,管不了家,咱们好聚好散,实在不行,你把我休了也成。” 还说什么是他的人,又不会跑……元献就知晓,阮葵的心一直就没在他这里,顶多是对他有些好感罢了,哪天真从天而降个大侠,就真要跟人跑了。 “可是我爱你,你感觉不到吗?”他从身后抱住她,小心避开她身上的伤。 “但我不爱……诶诶,你哭什么?”阮葵惊讶伸手接住他的眼泪。 他没想哭的,可她说话太伤人了,他知道她不是故意伤人,可不是故意伤人反而更加让人受伤。 “为什么呢?你昨天还亲了我呢,为什么说不爱我呢?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吗?” “你别、别这样。”阮葵按着他往床上坐,“你身上还有伤呢,赶紧休息,别晚上又发热。” 他坐下,却也要拉着她:“妹妹陪我。” “我睡好了,我这会儿不困,你自己睡啊。”阮葵像哄孩子那样拍拍他的脑袋,“听话。” “那你去哪儿?” “我去那边坐着啊。”阮葵指指那边的罗汉床,“今儿好像没那样热了。” “我也要去。” “你不睡?” “我想跟你在一起。” 阮葵缩着脖子看他一眼,为难道:“行吧。” 这会儿日头不错,天不算热,窗外有树荫,屋子里还有些冷,日光这样一晒,暖洋洋的,还挺舒坦。 阮葵在藏书阁看了几本闲书,觉得有趣,特意买了回来,这会儿正嗑着瓜子看着书。 元献看她一会儿,也拿了本书读。他早上醒得早,身上又有伤,这会儿是有些困了,书还举着,垂着头便睡着了。 阮葵没摸到瓜子,抬眼去抓,却见他闭着眼。 “睡着了?”她嘀咕一声,凑过去瞧一眼。 日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脸颊白里透红的。 “死呆子,长这样好看做什么?跟小白脸似的。”阮葵歪着脑袋看得累得慌,又蹲去地上,仰着头看他。 他病了,原先浅色的薄唇更淡了,浅粉中泛着一丝白。 阮葵舔了舔唇,悄悄挪近,慢慢伸着脖子,盯着他合上的双眼,将嘴贴在他嘴上。 没醒。 她眨眨眼,屏住呼吸,偷偷探出舌尖,在他的薄唇上轻轻舔了一圈,弄得他嘴上水滋滋的。 “嘿。”她笑着赶紧溜走,溜到一半,看见他手中的书,又轻轻将那书抽走,躲在书后偷笑。 元献恍然惊喜:“怎么了?” 阮葵将露出的眼睛躲回书后,连连摇头:“没、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我睡好了。”元献要将她手里拿倒了的书拿回来。 “真睡好了?”她眨眨眼,将书拿正,“要不你去床上睡吧。” “妹妹陪我吗?” “哎呀,你不要像个小孩儿似的,非让人陪着才能睡着。” “那我还是看一会儿书吧。”元献将书抽走,微微往后靠了靠,接着阅览。 阮葵看他一会儿,打算不惯着他。 她不关心,刘夫人总是要关心的,时不时要吩咐她拿个这拿个那,还要给元献喂药换药。 “喝吧喝吧。”母亲在一旁盯着,她只能拿着药碗,拿小勺舀了药送到元献嘴边。 元献看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想逼她:“要不我自己来吧,我身上的伤好多了,现在已不耽搁什么了。” “唉。”她都喂了这样多天,都习惯了。 “不要惯着她,她都多大的人了,是该学学如何照顾别人,也该知晓如何照顾自己。” 刘夫人原还是心疼她的,可来了这么多天,算是看出来了,她在这里跟在伯爵府时没什么两样,反而更加舒坦了,平日里是一点儿心都不操,怪不得还是那副没长大的样子。 阮葵瞥瞥母亲,一声不吭将药喂完了。 刘夫人点点头,又道:“和你表兄一块儿午休去,不要睡久了,免得晚上睡不着,明日又起不来。到了时辰,我会让丫鬟来喊,不许赖床。” “噢。”阮葵垂着脑袋爬上床。 刘夫人看她一眼,无奈叹息后离去。 元献目送人出门,转身回到床上又去哄阮葵:“我不用妹妹伺候的,妹妹莫生气,等过几日姨母走了,妹妹想如何就如何,我身上的伤好得都差不多了,我自己能吃药的。” 阮葵心里更不爽快了:“你干嘛?不就是喂你喝个药,我又没说什么,你叽叽歪歪什么呢。” “我就是怕你不开心……” “去去去,别吵我,我要睡了。” 元献凑过去:“妹妹厌恶我了吗?” “你再说话吵我,我就厌恶你了。” “好,我不吵了。”元献从身后抱住她,忽而又道,“妹妹身后的伤还痒吗?”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伤口发痒时,元献用指腹小心翼翼给她挠痒痒的模样,语气软和了很多:“还好,没那样痒了,你呢。” “我的伤口这几日有些痒了。” “噢。”阮葵转了半圈,面对着他,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这是在愈合,等伤口张好了就不痒了。” 元献不觉扬起唇。 阮葵摇头晃脑又道:“我娘非要我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我怎么突然觉得我像你娘一样呢?” 元献脸一黑:“我没觉着,我们是夫妻,自然要相互照顾,我爱你,所以心甘情愿无微不至照顾你。” 阮葵将双手往脑后一枕:“那怪不得,我不爱你,所以我心不甘情不……唔!” 元献欺身而上,钳住她的手,堵住她的嘴,好一会儿,轻声开口,语气温柔得好生方才那个让人喘息不了的人不是他一般:“乖妹妹,你爱我。” “我、我……” “你爱我。”他肯定重复。 阮葵挣脱手,捂住他的眼睛,小声道:“你别这样。” “哪样?”他问。 “我不是早说过我不喜欢你吗?你知道的。” “一点儿喜欢也没有吗?” “我、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而已,但以后我要是遇到特别喜欢的,肯定就不会和你在一块儿了。我早跟你说过的,我可不是什么恪守妇道的女人,我才不会为了旁人委曲求全,我是要过我自己想要的日子的。” 元献知晓她想过什么日子,就是跟着一个一无所有的大侠、吃了上顿没下顿、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的日子。 他忍住了没笑出声,也没好劝她,那样的日子才是真要吃不饱饭。 “嗯,那就是说,只要妹妹遇不到更喜欢的,就会跟我将就一辈子?” “那说不好,凭什么我就遇不到喜欢的?” 元献掰开她的手,低头又亲她:“的确,我就遇到了自己喜欢的。” “你干嘛呀?我娘说了,让我睡一会儿就起的,你不要乱来!” “其实我感觉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我不好开口让姨母走,要不妹妹替我们想个法子?” 姨母在这儿就住在对面的厢房里,隔得不远,弄得他都不好做些什么,葵妹妹声音一向收不住,若是传出去被姨母听见,免不了又是一顿骂,又要拿他们身上的伤说事。其实他早好了,旁的不说,和人亲近亲近总是没问题的。 “我怎么说?我总不能直接让她回去。” “自然不能直接说,便说她辛苦了,叫她也休息休息,姨母自然能听得懂。” “行吧。”阮葵也觉着母亲在这儿她挺不自在的,尤其是母亲总管着她。 隔日,用午膳时,阮葵提起了。 “娘,您来这儿照顾我们这样久,辛苦了。”她先给母亲盛了汤。 刘夫人接过汤碗:“照顾你们倒是不辛苦,是你,这样大了还不懂事,让我有些头疼。” 阮葵抿了抿唇:“娘总是要我按照您的方法去做,可我做不到,娘先前没来时我们过得也挺好的。” “那是你表兄和你婆母大度,若换了旁人,你看看你要不要挨训?” “我又没闯什么祸……我是觉着,我和元献的伤都好了,母亲可以不在这儿守着了,母亲在这儿将什么都安排好了,我才会真的永远长不大。” 刘夫人愣了一瞬,有些欣慰:“这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罢了,晌午大夫也来看过了,说你表兄身上的伤无碍了,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下午便回去,葳哥儿也得有人看着。” “那下午我送母亲。”元献道。 “不用送,又离得不远,你们都还有伤呢。”刘夫人接过汤勺,又给他们两个盛,“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们这和伤筋动骨也没什么区别,献哥儿过段日子就要考试了,一定得好好养着,我走了你们也莫胡来,玉匣她们都盯着呢,若让我知晓你们不好好养伤,我可是又要来看着你们了。” “哎呀,我们会好好养伤的。”阮葵接过小碗,喝了一口,赶紧找了个话茬跳过这些唠叨,“这汤真好喝。” 刘夫人无奈笑笑:“好喝便叫她们多煮些。” “嘿嘿,我一会儿就跟她们说,娘你也快喝。”她举着汤碗半挡着脸,悄悄朝元献眨眨眼。 元献当做未瞧见,只往她碗里添菜。 吃罢饭,刘夫人在收拾东西了,阮葵干脆也不睡了,帮着去收拾,又被唠叨了一通。 元献不好进岳母的卧房,没跟过去,只听着里面一直在说话,猜想阮葵这会儿一定又不开心了,果然,没过多久,阮葵耷拉着脑袋从里面出来了。 他暂时没好说什么,待送走了刘夫人,才牵着她哄:“不高兴了?” “嗯。”阮葵拖着步子往里走,“我娘总是说我。” “妹妹当听不见就行了。”跨进门槛,元献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她一惊,象征性地扭扭:“你干嘛呀?” 元献坐去罗汉床上,将她圈在怀里:“不做什么,就是抱一会儿。我觉着我的伤好得差不多,明日开始,我不能陪妹妹赖床了,得早起读书,免得真将先前学的忘了。” 她扭了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环抱中,却是瞅他一眼:“谁要你陪我赖床了,你自个儿不想起,别怪在我头上,旁人一听,还以为是我耽搁你了呢?”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犯懒。”元献垂首亲吻她的脸颊,“要是不用读书就好了,若是不用读书,我就可以和妹妹一直黏在一块儿。” “你!”她惊讶回眸,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祖母和母亲知晓你因为这个不读书,肯定要打我的。” “我知晓。”元献在她掌心亲了亲,缓缓闭上眼。 她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脸,忽然有些心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献呆子,你是不是读书读累了?” 唉,其实元献也挺可怜的,要是她没记错,元献自打来府上就开始念书了,每日天不亮就起,站在湖边背书,这么多年,只是背书的地方变了,可早起的习惯却一直未改。 她知晓那些书有多难啃,有些简直就是天书,读到都要晕过去了,她还是看不明白,元献却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从前还以为他喜欢读书呢。 “你要是累了,你就歇一歇吧。” 元献摇了摇头,枕在她肩上:“我不能不读书,若不是我读书还算可以,祖母不会格外开恩,将你许配给我。” 她眨了眨眼,缩了缩脖子:“你别说这么奇怪的话,别给我戴高帽,难道没有我,你就不读书啦?” “嗯。”没有她,元献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你、你……”阮葵想反驳,可忽然感觉,元献这个呆子好像是认真的。 元献未再往下说,忽然道:“我背上的伤疤有些发痒。” “我给你挠。”阮葵将他的衣裳一掀,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在他结了痂的伤口轻轻磨蹭。 他回眸看着她的发顶,不觉扬起唇。 阮葵现在也不说什么遮掩的话了,她觉着自己就是重义气,元献给她挠痒痒了,她就给元献挠,没有旁的。 她想着想着,脑袋里突然浮现元献的脸,忍不住嘿嘿一声。 “怎么了?”元献回眸看她。 她一惊,搡他一把:“不挠了。” 元献不知自己又是哪儿惹到她了,整理好衣裳,道:“累了就歇一会儿。” “我有事要做,你好好休息,别跟过来。”她总觉得是元献给她下什么药了,她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了,她不能喜欢他的。 她匆匆忙忙跑出去,天要黑了才探头探脑地回来。 元献听见动静,回头看:“到了晚膳的时辰了,是不是饿了?叫她们送饭菜来吧。” “噢。”阮葵装模做样地进门。 经过小半日的调理,她觉着自己现在已经没那么好骗了,可晚上元献往她身边一凑,她心又怦怦跳起来。 “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今日出去玩了好一会儿,别又复发了。” “痂都掉了,还会复发什么?”阮葵将人推开,“你别动我,我要睡了。” “看看罢了,不耽搁你睡,万一复发了,姨母可是又要搬过来了。” 阮葵沉默一会儿,拉开寝衣的系带,转过身脱下,露出后背:“好了看完了吧?” “嗯。”元献应一声。 阮葵听见,立即要将衣裳穿上,可却突然被他从身后抱住,那件要脱不脱、半挂在手臂上的寝衣也被他顺势扔去了床尾。 “你干嘛呀?”她一下倒在了被窝里。 “我想妹妹了。”元献说着便往她脖颈上亲。 她痒痒得直躲:“你、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你不要乱来啊!” “不碍事的。”元献说着动起手来。 “不要!”她喊。 元献不慌不忙含住她的耳垂,装傻充愣:“什么不要?” 她佝偻着身子,抖得不行:“你手指别!别这样!我难受……” “妹妹太紧张了才难受,放松一些就不难受了。乖妹妹,放松,我不会害你的。” “你怎么没害过我?你上回还把我弄出血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怕妹妹以后还会疼,才要帮妹妹适应适应,往后就不疼了。” “你以后还想那样弄我?我不要!你别碰我,我就不用适应!” “我做不到。”元献贴过去,“我想要妹妹,很久以前就想,旁的我都可以答应,唯独此事不行。” 阮葵还想骂他来着,但这会儿浑身酥麻,咬着唇呜呜嗯嗯说不了话了。 元献仅是听着她的声音便有些受不了了,恨不得不管她疼不疼了,可又心疼又担忧,若是将人惹恼了就不好了。 他紧紧贴着她,弯曲的食指缓缓伸直…… “疼!疼疼疼!”阮葵忽然惊叫起来,整个人又扭又打,“我不要你!你走开、走开!” 元献将她按住,紧忙又亲又哄:“我错了我错了,我慢慢的、慢慢的,妹妹莫怕。” 她还想骂人的,可元献那呆子不知碰了哪儿,她一下软了腰,竟不疼了。 元献咽了口唾液,手稍稍动动,手心里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将褥子浸湿了大片。 “还疼吗?”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脸旁,低哑着嗓子道。 “胀。”阮葵眉头紧紧皱着,不满道。 “舒服吗?”元献知晓她弄不清楚自己舒不舒服,又补充,“有没有觉着后背发麻?里面痒痒,想要更多?” 她红着脸,鼓着腮帮子:“不要!” 元献低笑:“妹妹不必害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旁人听见。我不跟妹妹说假话,妹妹也不要跟我说假话好不好?我现下很想很想要妹妹,我也胀,胀得发疼,妹妹呢?” “我……”阮葵抿着唇,眼睫轻颤着。 “方才妹妹有感觉的是不是?可我太笨了,我不知是碰到哪儿了,妹妹告诉我好不好?”元献循循善诱,“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阮葵轻哼一声,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眸看着他。 他弯了弯唇,在她颤抖的眼睫上轻轻落下一吻,悄声询问:“是这里吗?” 阮葵盯着他看了许久,点了点头。 “痒吗?”元献笑着又问。 “嗯。”阮葵又点头。 “要我按按这里吗?” “嗯。”她点了头,又小声回,“要。” 元献指尖摸着那块儿凹凸不平的地方,这会儿才是真难受了,可又不敢贸然做些什么,他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一会儿心急将人弄疼了,一时半会儿可哄不回来。 最后,他只能一边伺候她一边自己解决了。 第58章 第 58 章 我就喜欢妹妹管着我…… 阮葵醒时天已大亮, 身旁的人不知去哪儿了,她看一眼往房中来的玉匣,无意识问一句:“元献呢?” “少爷一早就起了, 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看书呢。少爷吩咐了,叫我们不许喊您的。”玉匣边说边将帐子挂好, “饭菜都热着呢, 您这会儿要用吗?” “是不是快中午了?少吃些垫垫吧。” 阮葵慢慢吞吞起身,洗漱完了便往外去, 却未先去桌边,而是往书房走了几步, 站在帘子外面往里看。 元献那呆子倒是勤勉, 手里的笔没停过。 阮葵看了一会儿,悄声离开, 回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却发了呆。 这么多天, 她都习惯了身旁有个人一起吃饭,这会儿旁边没人了, 她还有些不适应了。 不仅是吃饭, 躺在罗汉床旁边也没人了,去烧陶人也没人陪了…… “唉!”她重重叹息一声,百无聊赖看着枝头蹦跳的树叶, 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您这是怎的了?”玉匣看着她有一会儿了,她一点儿没察觉。 “没。”她就是在算, 元献那个呆子还有几日考试。 秋雨绵绵,还不到日落的时候天已黑了,阮葵左等右等,没等到元献从书房出来, 又去书房外面晃悠了一趟。 里面的说话声还没停,估计还要一会儿呢。 “唉。”她叹了口气,又躺回美人榻上。 前几日高夫子来了,说是祖母那边请的,又怕元献耽搁了读书,又怕他出门旧伤复发,便请了高夫子来给他补课。 高夫子一向喜欢元献,立即就来了,来了就不走了,每日早起晚睡的,比在书院里读书的时辰都长。 一连到了天真黑的时候,人终于从书房出来了,可因着高夫子在,阮葵也不好和他们一块儿吃饭,又等了许久,才将人给等来。 “哼!”她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 “我先去洗洗,一会儿来陪妹妹?”元献隔着被子在她头顶亲了亲,“我知晓错了,是我不好,没早些来陪妹妹,一会儿我好好跟妹妹赔罪。” 她一下掀了被子,没好气看他:“你少说些污言秽语!” 元献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亲:“我说什么了?” 她鼓着脸骂:“你自己知晓!” “我真不知晓,我们一会儿再说?我先去沐浴。”元献又亲了她两下,起身往浴房去了。 听着脚步声远了,她才仰起头盯着他的背影看。 没一会儿,人来了,双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旁悄声道:“手洗干净了。” 她眨了眨眼:“噢,不用跟我说。” “真的?”元献指尖不过轻挑几下,她便软了声,不犟嘴了了,但也不说话了。元献笑着问,“这样舒服吗?” 她红着脸颊点点头:“嗯。” 元献喉头立即滚动几下,忍不住去亲她,恨不得这会儿就欺身而上,可她已经喊着不了。 “太多了,难受,两、两个就够了……” “三个会更舒服的,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元献轻声慢语哄着,一点一点开疆拓土,他得让她慢慢适应了再说,否则这点儿都受不了,往后真刀实枪时肯定又要闹了。 阮葵倒是没闹,只是结束后拉着他的手指小声道:“以后两个就可以了,三个好撑。” “好。”他没着急反驳,下一回继续哄着就行。 阮葵果然开心,嘿嘿笑了声,枕在他的手臂上,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若是放了从前,他哪儿有这样的待遇。 “就快考试了,等考完我就可以专心陪妹妹了。” “考完不是还要去京城吗?” “嗯,得放了榜再去,若是二哥也考中了,我们得和他一块儿。” “我不想和他一块儿。” “聚在一起上路稳妥些,咱们不和他坐一辆马车就是。” 阮葵安心闭上眼:“那我就放心了,睡吧,献呆子。” “睡吧。”元献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中秋前后,天渐凉了,考试那日还下了雨,淅淅沥沥的,踩得马车里都有些水迹。 “冷不冷?”元献揽着她的肩。 她闭着眼,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不冷,有点儿困。” “一会儿到了,妹妹就回去睡吧,我自己进考场就行。” “噢。”阮葵忽然睁眼看着他。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她又垂眼,“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真能考上。” “放心吧,没什么问题,我答应要带你去京城玩儿的,定不会食言。” “噢。”她闭上眼,沉默一会儿,道,“你都这样大了,应该知晓要保暖吧。” 元献垂首,笑着在她发顶亲了亲,轻声道:“妹妹昨日不都盯着看了吗?给我收了好些东西,我都带上了。” “我可没收,都是玉匣她们收的,我就看了一眼。”她轻哼一声。 马车停了,荷生在外面道:“少爷、少夫人,到了。” “好。”元献应一声,垂眼又看怀里的人,“外面下着雨,就不要下车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嗯。”阮葵松了手,目送他下车。 他撑了伞跨下马车,又道:“让长治在这附近守着,你和荷生先回去就是,后日来接我就好。” “知道了,你别啰嗦了,前面都排了好些人了,不知要多久才能进去,你还不赶快去。” “好,我这就走了。”元献弯了弯唇,又看她一眼,撑伞转身离去。 她没走,挑了车帘,趴去窗边看,瞧着那醒目的背影走进人群之中。 “阮小姐。”有男子声唤。 她一怔,循着声音望去:“宋、宋……” 男子笑道:“宋勤。” “噢,对对,我想起来了,你也是来考试的吧?” “是。” 阮葵左右看一眼:“秋娘姐姐呢?好久没见她了,她还好吗?怎么没来送你?” “下雨路滑,我便未叫姐姐来。姐姐一切都好,她也念叨过小姐几回,只是姐姐知晓小姐的身份后,也不敢贸然和小姐联系。” “我……我不是有意骗你们的,我就是怕像今日你说的这样。我很喜欢秋娘姐姐,我没想过要如何,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而已。” “我知晓,我也是这样跟姐姐说的,可姐姐总觉得自己如今不配再跟小姐说话了,小姐若是还想和姐姐做朋友,可以去与家里找她玩儿。小姐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我也知晓自己是什么身份,小姐是什么身份……” 阮葵抿了抿唇:“你别说这样的话,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我们都别放在心上,你快去考试吧,别耽搁了。” “好,多谢小姐。”宋勤微微颔首,后退几步,没入人群。 阮葵靠回车厢里叹了口气,又掀开车帘,在人群中找到元献的背影。 元献这会儿正等着盘查,盘查完了就能进去了,阮葵看着放心一些,嘀咕一句:“还好去得早,这后面都排了多长了。” 荷生也瞧见了:“少夫人,要回去吗?” “我看他进去了就回去。”阮葵盯着人安稳无恙过了盘查,安心放下车帘,“好了,回吧。” “好嘞!”荷生吆喝一声,鞭子还没甩下去,又道,“少夫人,刘夫人的马车过来了。” “啊?是母亲吗?”阮葵探出车门,瞧见正在下车的母亲,高兴招手,“娘,你怎么也来了?” 刘夫人缓步而来,带着茯丹上了马车,才答:“我送你二哥来考试,没提前与你们说的。你大伯母不在,二嫂子又坏了孕,大嫂子要管家里的事,便由我来送了。” “哦噢,原来是这样啊。”阮葵点点头,又往车窗外看,“那二哥呢?我怎的没瞧见他?” “才去排队,人多,没瞧见也正常。”刘夫人将她拉回来,放低声音,“我方才瞧见有一个男子站在车窗前跟你说话?” “对呀。” “那是谁?” “元献他同窗啊,姓宋,荷生也知晓的。”她赶快朝外喊,“荷生!荷生!方才跟我说话的书生是元献的同窗吧?” 荷生回:“是啊是啊,是少爷的同窗,先前也与少爷和您说过话的。” 刘夫人点了点头,又低声道:“认识就好,可认识也不合适那样说话,被旁人瞧见了要说闲话的。” “噢。”阮葵有些不服气,可想起宋勤先前的表白,又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只是说几句就要被人说闲话,要是被母亲知晓那些,那还得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晓了,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刘夫人欣慰点头:“你能明白就好。你二嫂许久没见你了,有些想你了,刚好老二、献哥儿都不在,你去陪陪她。” “噢,好。表姐她还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毕竟是头胎,老夫人盯得紧,不许她走动,她待在家里总是有些憋闷的。” 她也很久未见表姐了,别说表姐,就连藕香也没怎么见过。藕香知晓她怕,也不常去她跟前走动,一直待在前院里。 进了阮藜他们院子里,才刚瞧见刘纱的肚子,阮葵就皱了眉,停在原地不动了。 “妹妹来了?”刘纱笑着朝她迎几步,“愣着做什么?快进门来呀。” 她犹豫一会儿,缓缓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听见两边屋子里有说话声,忍不住左右看了两眼。 刘纱瞧见,脸色也未变,还笑着上前将她牵进了房中:“我听叔母说你受伤了,现下好些了吗?” “早好了,娘她总是大惊小怪的。”她往罗汉床上一坐,拿了碟子里的点心就吃。 “真好,还跟从前一样。”刘纱笑道。 阮葵眨了眨眼,想问能有什么不一样,可想起方才那两个屋里的动静,又闭了嘴,默默吃起果干来。 她的迟疑都挂在脸上了,刘纱瞧见,牵住她的手宽慰:“你莫担心了,你二哥他待我挺好的,那两个姨娘也不曾与我闹过,平日里都和和气气的。我待在这屋里闷得慌,有时她们与我来说说话,也挺好的。” “你们、你们还坐在一块儿说话?” “是呀,她们两个绣活不错,闲来无事便会跟我一起绣花。”刘纱拿了个小篮子来,“看,这是给孩子做的小衣裳,都装不下了。” 阮葵看一眼那些小衣裳,说不出一句那两个姨娘不好的话来,可一想到元献那呆子要是有了姨娘,也和她们在床上那样,也说不出那两个姨娘的好话。 刘纱将小篮子收好,又道:“叔母托我给你说几句话,我原是觉着你与我们不同,不必与你说这些,可叔母嘱托了,我又不得不说,你听听就好,也别往心里去。” “什么话?”阮葵知晓不是什么好话,心里做好了准备。 “叔母说她在你这儿说话不管用,便叫我来劝,说妹妹你太在意妹夫了,以后要受伤的……” “我才没、没在意他。”她嘴硬打断,在表姐的目光下,顶不住抓住膝盖上的裙摆,低声嘟囔,“让他纳妾,才是不在意他吗?” 刘纱握住她的手:“你和我的情形不同,这些话对我有用,对你未必有用,你不必放在心里。总归,你们往后再闹,可别在叔母跟前闹。你们俩打打闹闹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可叔母看着总是担心的。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打算给孩子打个平安锁,你来帮我挑挑,要什么样式的。” 她抿了抿唇,也不想再说这些,与人一同去挑平安锁的样式,说说笑笑,总算是找到些从前的感觉,一块儿卧在床上又谈天说地起来。 “我和元献都说好了,等他考上了,我就悄悄和他一起去京城玩儿的。” “挺好的。” “表姐千万得给我保密,要是我娘知晓了,不一定同意我去。” “放心,我肯定不会跟叔母说这些。” 阮葵吃了口茶,瞥见她的肚子:“你呢?你怎么办?元献还说若是二哥也考上了,我们要跟二哥一起去的,可你还大着肚子呢,你怎么办?” “去就去呗。”刘纱摸了摸肚子,“我生孩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他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阮葵小心翼翼将手也放上去:“可他是孩子的父亲,就算帮不上忙,也应该陪着你,你给他生孩子,他连陪都不陪你,还不如门房养得那只大黑狗呢。” “是,这是他的孩子,可也是我的孩子。”刘纱抬眸笑道,“还是叔母跟我说的,嫁都嫁了,我又没那个底气和离,那不如多看看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你二哥,他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待我还算不错,这就够了。他在这儿、在京城还不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去外面找女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别来烦我就成。” 阮葵叹了口气,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对,但就是觉得怪怪的,也没好说什么,只道:“好吧,你觉得好就行。” “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要喊你姑姑的呢,有姑姑、有二奶奶就够了,爹不爹的,没那样要紧。”刘纱脸上的笑意并未消散,还更浓了些,“来,踩踩姑姑的手心。” 话音刚落,阮葵手底下真动了下,她又惊讶又有点害怕,脑子里的疑虑都被踢走了:“他他他他……他会动!” 刘纱笑得停不下来:“对啊,这是正常的,后期月份大的时候都会有胎动的,他动了,说明他喜欢你呢,你和他说话,他也能听见,不信你试试?” 阮葵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凑过去,悄声问:“宝宝?” 刘纱的肚子果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又动了。 她惊喜得嘿嘿傻笑:“真有意思!” “也没什么神奇的,等你以后怀上了就知晓了。” 阮葵一下笑不出来了,摆摆手敷衍过去:“再说再说。” 她还没想好呢,反正她现在是不想要孩子的,至于以后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现在是不太想说这个。 元献考了三日,她便在表姐这儿陪了三日,三日到了,元献考试完了,她看着时辰提前出门。 “不能再说了不能再说了,我得去接人了。”她匆匆忙忙穿好鞋袜,“表姐,我改日再来陪你啊。” 刘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将她落下的东西都收好:“慢慢的,别着急,这会儿还早着呢。你也别想着来陪我,这一大家子人呢,还能没个陪我的?” “好,表姐,那我先走了!”她匆忙跑出去,奔上马车,催着就叫走。 荷生见她脑袋从窗口探出来,便道:“少夫人莫急,这会儿还早着呢。” “今儿人多着呢,一会儿堵起来可就要耽搁了,你赶快些。” “去晚一些也无妨,大不了让少爷等一会儿嘛。”荷生打趣一句。 阮葵眨了眨眼,嘀咕一句:“对啊,我这样着急干什么,又不是不准时接他就吃不上饭了。” “就是就是。”荷生应和,“左不过偷偷伤心,不让人知晓罢了。” 阮葵一下噎住:“他、他他伤不伤心管我什么事?你别跟我说笑了,好好赶你的马车吧。” “得嘞。”荷生吆喝一声,用力甩下马鞭。 渐渐地,路上果真堵起来,幸好他们提前出了门,正赶在考生门出来时到了。 阮葵朝人群看去,几乎一眼就看到元献,猛得朝他挥手。 元献原是和人在说话,这会儿瞧见她了,立即与人别过,快步朝她走来。 “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呢,这会儿人多,路上堵得很。”他边上车边道。 “少夫人一早就出门了,这才没迟。”荷生道。 阮葵一下坐直了:“才不是,我们运气好罢了,路上没怎么堵才没迟。” 元献扬扬嘴角,握住她的手:“不打紧,我等一会儿没什么。妹妹想我了吗?” 她拍一下他的手:“谁想你啦?” 元献抱住她,悄声道:“可我想妹妹了,妹妹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妹妹想我了没?” 她想嘴硬来着,盯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眸,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垂眼点了点头。 元献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下:“可以休一段时日了,妹妹想去哪儿玩儿?我们明日可以去。” “先歇两日吧。”她勾着他的手指,小声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总归是能去京城了。” “嘿嘿,那可以。”阮葵说罢,接着道,“也不知二哥能不能考上,要是二哥考不上就好了。” 元献疑惑看她:“嗯?” 她回望:“你考试这几日我去表姐那儿了,表姐肚子都好大了,要是二哥考不上就不用去京城了,也就能在家里陪表姐了。” “原是如此。”元献摸摸她的脸,“可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千万莫跟旁人说,他们听了还以为你见不得二哥好、故意咒他呢。” “我知晓,我也没跟旁人说过,连表姐都没说。可表姐好像不是很在意,还说什么,孩子有没有二哥这个父亲没什么要紧的……她现在都跟二哥的妾室打成一片了,还说母亲要我也这样。” 元献心头一跳:“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管束的,否则还叫什么夫妻?我是妹妹一个人的,我就喜欢妹妹管着我。” “什么你是我一个人的,我才不要你呢。” “不要我那要谁?”元献笑着将她搂紧,目光往下去,“真不要我?” 阮葵刚要反驳,忽然瞧见他目光的去处,一下羞红了脸,握了拳头狠狠捶他:“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大白天的,又在外面,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我什么也没说,兴许是妹妹自个儿想多了。” “屁!你就是故意欺负我!”阮葵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摇晃,想将他脑仁里的脏东西全摇出来,“我怎么从前就没看出来呢,你就是不要脸的东西!” 他笑着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跟前扣了扣,轻轻摸摸她的脸:“真生气了?我没想欺负你,我小声说的,外面的人听不见。” 阮葵瞅他一眼:“听不见就能说啦?你不是总说什么礼数礼数的?” 他凑过去,和她脸贴着脸:“我是真想妹妹了,我难受得厉害,妹妹不信摸一摸就知晓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我只想要妹妹 阮葵挣脱他的手, 别开脸:“你变了。” 他皱了皱眉:“怎的了?”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一开口说话就是这些,你还说你和二哥不一样。”阮葵说着说着, 觉着委屈,眼泪忽然往下掉。 元献惊了下, 慌忙抱住她哄:“妹妹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 妹妹莫哭了。” “我、我……”她其实并不抗拒晚上和他那样,反而、反而还挺喜欢的, 可就是止不住委屈,委屈完了才想起由头, 止不住又掉眼泪, “你就是和二哥一样的,我要是不方便了, 你就会去找别人,还假惺惺说什么想要我管, 你就是骗我的,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呜呜呜呜呜……你这个坏男人, 坏男人!” 元献吓得赶紧边给她抹眼泪边哄:“我真错了, 我以为就是闺房之乐,你若是不愿意不喜欢你跟我说就是,我不会强迫你的。别哭了, 我是真心喜欢妹妹的,我若是骗了妹妹, 我不得好死。” 她咬了咬牙,抚开他的手,泪眼朦胧瞪着他:“我以后不管你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你也跟二哥一样找一屋子女人去,别来烦我!” 元献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拐去京城,留在这里,日日和伯爵府那群人待在一起,那还得了?往后真是要家不成家、夫妻不成夫妻了。 “妹妹不喜欢,我会改的,怎的突然就说这话了?我也不是圣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妹妹就看在我认错态度不错的份儿上,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那、那你如何改?”阮葵抹了抹眼泪,瞥他一眼。 “我以后再也不在外面说这样的话了。” “还有。” “什么?妹妹尽管吩咐。” 阮葵抬了抬下颌:“你得管好那个东西,不能随便乱胀。” 元献一噎,欲哭无泪:“我也想管好,可不是我能管得住的……” “好啊,你以后找了别的女人也是这个由头是不是?”阮葵狠狠推他一把,“你就是骗我的!” “我肯定不会再外面找,可不在外面找,不代表能管得住,一看到妹妹我就难受……”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你、你你你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要是对妹妹没感觉,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妹妹没有特别想我的时候?”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呢!” “可是我想,我一抱着妹妹就想。” “那你别抱我!” “不要我抱妹妹比杀了我还难受。” 阮葵抿抿唇,不说话了。 元献凑过去:“我真没骗妹妹,有时我睡着时它都会发胀,妹妹若是不信,下回等我睡着了可以看看。” “我才不看呢。”阮葵垂下眼,但语气软和不少,“你以后不许在外面说那样的话。” “好,我不说,我保证。” 阮葵瞅他一眼,扭了扭身子,坐去一旁。 他盯着她看一会儿,笑着问:“饿不饿?” “嗯。”阮葵不冷不淡应一声,忽然想起他这几日在考场里吃的都是些干粮,又问,“你饿不饿?” 他仍旧笑着:“有点儿,但还好。” 阮葵看着他:“你想吃什么?” “我都好,妹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你干嘛呀,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干嘛要扯上我?你这几天是受累了。” “妹妹能关心我,我就怎么也不觉得累了。” 阮葵“噢”一声,懒得理他了,吃晚饭时却默默往他碗里添菜。 他是饿了,可脑子这会儿都在想别的,可现下是如何不敢乱说了,只能按捺着,等着沐浴完上了床再说。 “葵妹妹。”他搂住她。 “嗯?”她眉梢扬扬,“干嘛?” 元献不答,笑着含住她的唇。 翌日,她醒来时双手还搂着元献的脖子,身子还压在他身上。 “几时了?”她揉揉眼。 “快晌午了吧?我也不大清楚。”元献摸摸她的脸,笑着问,“醒了?” “嗯。”她用脸在他胸膛上蹭蹭,“你昨天刚考完,今儿是不是得去伯爵府一趟?他们肯定又要问这问那。” “早来过了,妹妹当时睡着,没听见。伯爵府的人说了,叫我们歇两日再去。” 阮葵点点头,突然伸着脖子,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那我们今天一起烧泥人吧?你帮我上色。” “好,没问题。”元献将她搂紧了些,“那现在起来。” “嗯,我睡醒了。”她噌一下就起身了,高高兴兴起身收拾。 元献忙完了,就有人陪她玩了,她自然高兴。 从前不是没人陪她玩,可都不像元献这样。藕香比她年龄大些,是母亲派来的,做事总有些母亲的影子,要管着她;表姐和她还算能聊得来,但表姐现在成亲了也怀孕了,说什么总得顾忌着些;秋娘姐姐人倒是豪迈,也能谈天说地的,可兴趣爱好毕竟不一致……但元献就不一样了。 她在元献跟前说话不用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元献嘴严,也不会随意乱说,元献脾气还好,还聪明,什么话都能接上,什么事都陪她。 这会儿,元献正在帮她一块儿雕泥人上戴的泥花。 “献呆子,我们过两日去秋娘姐姐那儿玩吧。” “嗯?”元献看她一眼,手中的刻刀未停,“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我送你去考试的那日遇到宋勤了,他说秋娘姐姐挺想我的,让我不要将从前的事放在心里,邀请我去玩儿。我想这事儿也不是秋娘姐姐的错,大不了你和我一块儿去,我都成亲了,他总不能还说那些话吧?” 元献笑了笑,他不怕宋勤。他不知自己在阮葵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可清楚得很,阮葵不会喜欢宋勤这样的。 “好,你若想去,我们挑个天好的日子去。” “诶,我跟你说,那天我娘还瞧见了,还问了一大堆,问你知不知情,还让我以后注意些分寸。” “没关系,我都知晓的,也知晓妹妹不会与他有什么,妹妹不必担心。” 阮葵嘿嘿一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眼睛亮了亮,抬眸看她,悄声问:“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阮葵也悄声道。 元献不着痕迹将手中的工具泥胚放远一些,垂首轻碰她的唇。 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几乎在他脸上刷了刷,而后眼中露出一点儿笑意,也碰了碰他的唇。 元献喉头悄悄滚动一下,掐住她的腰,将她放在了跟前的桌上,垂首又去亲她,这回咬住了她的下唇。 日光正好,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后背上,落在元献的脸上。她双手紧紧撑着桌面,抬眸看着他有些浓稠的眼神,忍不住也咽了口唾液,悄声又问:“你做什么呀?” 元献偏头含住她的唇,扣住她的后颈,温柔舔舐后,开始无尽地索取。 第一回就在桌子上,阮葵肯定受不了,他们又在烧泥人的耳房,房中没有床铺,但有一个榻,那榻平时勉强够两个躺的,应当勉强能施展得开…… 元献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遍,按捺住焦急的心,往她小衣里探,轻轻安抚着让她适应,这毕竟不是在卧房里,一会儿将人惹急了又要哄,得慢慢来。 他一步一步,拉开了她腰间的系带,推起了她的小衣,将她的裙子拢到腿上,正要下一步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少爷?您在里面吗?夫人找您去一趟。” 元献心中一梗,想当做没听见,扣着身前的人要继续亲吻,却被人推开了。 “你还是过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什么要紧的事呢?”阮葵垂着眼小声道。 元献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一点一点泛白,心也一点一点沉下来。到底能是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会儿说不可!他真快被气死了! “好。”他咬了咬牙,“我去看看。” “嗯。”阮葵点点头,撑在桌面上的指尖动了动,她差点儿就忘了元献还有一个母亲了。 元献给她整理好衣衫,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亲:“大概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考完了,问问话而已,去不了多久,我很快就回来陪妹妹。” “少爷,您在里面吗?”丫鬟又喊。 元献仍旧当做没听见,目光一直落在人脸上,轻声问:“生气了?” 阮葵始终垂着眼:“没。” “少爷……” 话音未落,“嘭”一声,门开了,元献斜眼看去,淡淡道:“我知晓了。” 丫鬟深吸一口气,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少爷平时事少,不需要人伺候,整日瞧着也是和颜悦色的,丫鬟实在不知自己是哪儿得罪了他,战战兢兢的,话都忘了应了。 元献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她,快步过了穿厅,进了正房里,往椅上一坐:“什么事。” 唐姨妈看他冷着脸,火气立即冒起来。她和人僵持了这样久,身旁的丫鬟劝了她,叫她即便是在讨厌少夫人也不能和自己亲儿子闹僵了,她往后还得指望着人家呢。 故而,她今日特地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想和元献和好,她想着丫鬟说的有些道理,母子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低个头,事情就过去了,至于少夫人那儿还得徐徐图之。 可她一看元献那张冷脸,脾气有些忍不住了:“你是越发厉害了,现下是还没当官呢,往后当官了,恐怕都恨不得将我这个娘活活埋死,好不碍你的眼!” 元献掀眼看去:“你到底有什么事?还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你!”唐姨妈气得左右看了一圈,将那一桌子菜全扫到了地上,摔得噼里啪啦,指着他骂,“你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你是他们阮家的人,你宁愿去他们阮家当狗,去那个小贱人当狗!你早看不上我了,早嫌弃我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了,我早该明白的,我还以为跟你低个头,你就会回心转意,是我太傻了,你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 元献只是静静看着她:“说完了吗?” 唐姨妈怔了怔,哭哭啼啼起来:“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白眼狼,你看看伯爵府的人知晓你这样对你亲娘会怎么看你!一个连亲娘都不孝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了吗?”元献又问。 “你、你……”唐姨妈一个人有些唱不下去了。 元献起身,道:“若是这些话,以后就不用叫我来听了,我知晓我是个不孝子是个白眼狼,我是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不用母亲提醒我,我会每日告诫自己一遍。母亲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他起身就走,任由身后如何喊叫,他未回过一次头。 从穿厅出来,他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又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随意寻了个丫鬟问话:“少夫人还在耳房里吗?” 丫鬟看他一眼,恭敬答:“还在。” 他点点头,轻声跨进耳房,朝桌边捏泥人的看去,看一会儿,抬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妹妹。”他唤。 “干嘛?”阮葵瞥他一眼,哪儿还有先前的好声好气? 他悄自叹了口气:“妹妹想不想听听母亲跟我说了什么?” 阮葵嘴张了张,还是问:“说什么了?” “母亲骂我,说我是不孝子,不听她的话,只听伯爵府和妹妹的话。” “你……”阮葵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你别赖我头上,我可没要你不听她的话,以后别怪我挑拨你们母子关系,我可担不起啊。” 他握住她的手:“当然不关妹妹的事。” 阮葵抽回手:“你要听就听,我可没拦你,她就是要你休了我,我都没意见,你写你的休书去就是,我保证立即就按手印,马上收拾东西就走。” 元献抱住她:“我什么时候要写休书了呢?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娶来的,我怎么会给你写休书呢?我没想赖在你头上,我只是想跟你说说从前的事,你若不想听就罢了。” “我……”她推开他的手,抿了抿唇,却道,“你想说就说,我又没将你嘴堵上。” “我五岁就到伯爵府了,我母亲先是抱着我去投奔了我姨妈,姨妈只是个妾室,每月的用度也就那些,又人微言轻的,不愿收留我们。我理解,也不怪她,更不怪母亲,可母亲怪我,觉着是我没在姨妈跟前哭得缘故,打了我一顿,逼着我跪在姨妈跟前哭,可姨妈仍旧没有心软,母亲又觉着是我的错,是我哭得不够可怜,没让姨妈怜悯,又将我打一顿。” 阮葵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弯了弯唇,牵着她的手往脸上放,继续道:“后来,不知母亲跟姨妈说了什么,姨妈松口了,去求了姨母。母亲和姨妈不跟我说,我却知晓,是姨母可怜我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我才能在伯爵府一直长这样大。” “你、你想说什么?”阮葵抿紧唇。 “我想说,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清清楚楚,我和母亲不亲近,不是妹妹挑唆的,是我自己的缘故。我方才跟妹妹说那话,只是因为在母亲那样挨了骂,心里有些难受……”元献顿了顿,认真看着她,“妹妹可不可以抱抱我。” “我、我……”她正犹豫着,忽然被抱住。 “妹妹不喜欢我母亲,因为母亲厌倦我,我能理解,可求妹妹仔细看看,我对妹妹是真心的。” 阮葵顿了顿,手举了半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磕磕绊绊解释:“我没说、没说你不是真心的。” “那妹妹还说什么休书不休书的?” “我是、是一时气急了……” 元献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亲了亲:“我爱你。” 她眼睫颤颤:“我……” 元献将她往跟前搂了搂,想将方才没完成的事儿继续下去,可怀里的人避开了。 “我要捏泥人了,你松开。” 元献咽下一口气:“好,我和妹妹一起捏。” 阮葵看他一眼,坐回桌边,继续摆弄泥胚。 他缓了一会儿,跟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拿了刻刀泥胚继续雕刻。 好不容易遇上的机会啊,又没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只剩无奈。 阮葵看他一眼,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这个做完还要做什么?” “这个做完,给上回烧得泥人上色。” “好。”他捏着捏着抬头看天,又是悄然叹息:唉,老老实实捏泥人吧,今天是指望不上了。 晚上睡时还是不成,只能摸摸亲亲,但那番话好歹是起作用了,否则摸摸亲亲也不成了。 舒服完,她还软趴趴地趴在他胸膛上:“是不是一个月后就张榜了?张榜完就要去京城了?” 元献轻轻在她后腰上抚摸着:“嗯,照理说是这样的,等张完榜就快十月了,若不早些启程,路上下了雪就要耽搁了。” “那我们得提前给表姐的孩子准备礼物了。”她抬起头,“那天我还摸了她的肚子,她的孩子还踢了我的手心。” 元献往下瞥一眼,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当做没瞧见:“好,妹妹想送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女红不好,也做不了小衣裳什么的。” “要是不出错,就是手镯、脚镯、璎珞、玉如意那些,若是想有新意,也得备一份不出错的。” “那还是不出错的吧,我现在有点儿摸不清表姐的想法了,我用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双臂叠在他胸膛上,将下巴往上一搁,长发顺着肩头滑落,遮住半边脸。 元献将她的发丝拢回去:“如何不一样了?” “表姐原先还挺喜欢二哥的,听说要嫁给二哥她还很开心,现下好像不喜欢了。” “二哥总沾花惹草,二嫂或许是对他有些失望吧……”说着,他发觉阮葵质疑的目光,赶紧在她额头亲一下,连连保证,“我不会的,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噢。”阮葵偏过头,将脸放在手背上。 元献微微抬头,在她耳旁悄声道:“不是对同房没有兴趣,是对外面的人没有兴趣,我只想要妹妹。” “啊!”她低呼一声,被人抱着翻了半圈,躺在了枕头上,“不是刚要过?” “还想。”元献含住她的耳垂。 隔日,天晴得不错,她备好了礼物,和元献一块儿往城外去。 到了地方,元献先一步下车,扶着她往下走。 荷生打趣一句:“少爷今儿不在车里躲着了?” 阮葵瞅他一眼,拉着元献往人门口去:“人家都知道了,还躲什么躲?” 秋娘刚好出门晒被子,一眼撞见他们:“小菊……元夫人。” 她抿了抿唇,松开元献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秋娘姐姐,你别这样喊我,我先前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怕你知道我什么伯爵府的后不愿意和我来往了,你还是把我当成小菊就好。” “这、这如何使得?”秋娘为难说完,急忙又放下木棒,“瞧我都忘了开门了,快进快进!” 阮葵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未动:“真的,不要这样唤我,我好不习惯。” 秋娘叹了口气:“你先进来再说吧。” 阮葵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拉上元献,朝人介绍:“这是元……是我夫君。” 元献忍住笑意,道:“我夫人她虽在伯爵府长大,但性子一向活泼,跟秋姐姐所想的不同,自然也不必用世俗的礼节相待,若是非要夫人来夫人去,她今日就算是白来了。” 秋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总归你们先进门吧,这都快中午了,不如留下吃个饭。” “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元献转头朝荷生吩咐,“你去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拿来。” “这真是,叫我如何好意思收下呢?你们要是真将我当做朋友,就别总是拿些东西来,否则我真没脸和你们相处了。” 阮葵赶紧解释:“没拿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家里丫鬟们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都是些保暖御寒的。” 元献余光瞥见正从侧屋出来的人,接过话继续道:“宋兄若是此次考中,想必也要进京赶考,到时寒冬腊月的,保暖御寒的都得备着。秋姐姐就收下吧,省得再添置了。” “这……”秋娘有些为难。 “姐姐就收着吧。”宋勤跨出门,朝元献拱手,“元学长。” 元献微微颔首:“宋学弟多礼了。” 宋勤直起身,笑道:“元学长一向聪慧过人,想必此次考试是十拿九稳吧?” “还未放榜,我也不敢说什么肯定的话。不过,瞧着宋学弟的模样,想来就是志在必得的。” 第60章 第 60 章 不叫的狗啊咬人最疼…… 出学院的那日, 对上宋勤眼神时,元献便确认了,此人赶在那时向夫子举报, 无非是想要扰乱他的心智、耽搁他考试。 只可惜了,此人不懂他的要害在何处, 夫子罚便罚, 同窗看笑话便看,此次乡试, 他仍旧会考得比此人好。 “元学长说笑了,我也不敢说自己考得有多好, 只是应当能有进京赶考的机会。” “真的?”秋娘高兴从厨房搬出几个椅子来, “那你怎么早没说?” “怕姐姐空欢喜一场,未敢多说。”宋勤道。 “来来, 都坐,今儿日头好, 刚好在外面晒晒。”秋娘招呼人坐下,又道, “既然都能考上, 那不如约着一块儿往京城去?路上也好有个伴。” 元献接过椅子,道:“这样是好,我也想多些人一块儿上路, 只是我在伯爵府还有个兄长,他若是考上了, 我得和他一块儿走,到时如何,还得跟他商量。” “这样……”秋娘喃喃一声,又豪爽道, “也不打紧,能一起就一起,不能一起也没事儿,总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生疏了。你们坐啊,我去弄饭啊。” 秋娘进了厨房,剩余几人在院子里坐下。 “此次若能考中,阮姑娘应当会和学长一块儿进京赶考吧?”宋勤似是随意提起。 “不不不。”阮葵牢记和元献的计划,连连摆手,“我去做什么?我又帮不上什么,我不去的。” “这样……”宋勤喃喃一声,又道,“这样也好,只是京城繁华,乱花迷人眼……” “学弟说笑了,我已有家室,京城又有大伯盯着,岂敢造次。倒是学弟尚未成亲,又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若能高中,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等着捉婿。” 阮葵眨眨眼,朝元献靠近一些,低声问:“什么是捉婿?” 元献稍稍偏头,也放低声音,像是在与她说悄悄话一般,只是这悄悄话谁都能听见。 “能考得进士的大多前途不可限量,京中有些闺秀尚未寻得良配,其父兄便会在放榜那日,在榜下为其挑选一门婚事。” 阮葵恍然明了,看向宋勤:“那你真的可以去试试,听着还挺不错的,你不是想成亲了吗?” 元献眉梢动动,强忍着没笑。 宋勤脸色的确白了一瞬,又道:“不是想成亲了,是想……” “小勤,进来帮我择菜。”秋娘喊了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 “我去帮忙了,学长和阮姑娘稍坐片刻。”他起身进了厨房,刚要动手洗菜,却被秋娘往里拉了拉,“姐,怎么了?” 秋娘瞅他一眼,小声道:“从前是我们误会了,好在这事儿都过去了,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你可千万别犯轴,待考取了功名,也不是没机会遇到好姑娘。” “我知晓了。” “喏,择菜去吧,弄完这两个菜就好了。” 厨房外,阮葵伸着脖子往厨房看一眼,转头小声跟元献道:“到时候你也去看看呗,说不定能遇到什么喜欢的。” “我都有家室了,去看什么?” “你娘又不喜欢我,你干脆挑一个她喜欢的咯。” “是我过,又不是我母亲过,我为何要挑她喜欢的?自然是要选我喜欢的。”元献笑着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她一惊,慌忙收回手,左右看一眼,低声教训:“这可是在外面!” 元献笑着道:“妹妹知晓是在外面,还说这些?” “我小声说的,旁人听不见,但你动手动脚,旁人可是一眼就看见了!”阮葵气哼一声,起身就走,“我不和你坐一块儿了。” 秋娘刚好盛起最后一个菜,笑着问:“饿了?饭好了,快来吃吧。” 元献和荷生也进了门,宋勤看他们一眼,道:“粗茶便饭,学长若是不介意,便让这位小厮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荷生接过碗筷,嬉笑着解释:“我们少爷平日里最好相处了,以前在伯爵府时,我都是少爷一块儿用膳的。后来少爷跟少夫人成亲,我这也不好上前碍眼了,不过少爷待我们都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没那样多规矩。” “这话我倒是不怀疑,从前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今日见过才知晓那些都是混账话。”秋娘小泽招呼他们坐下,拿了鸭蛋递给他们,“这是我自个儿腌的,尝尝。” 阮葵接过,往元献跟前一放,元献自觉放了筷子,拿起她的鸭蛋慢慢剥起来。 秋娘瞧见,又道:“看来外面传的元案首和阮家小姐感情不合也是假的。” 元献不紧不慢道:“也怨不得旁人在背后传些流言蜚语,我的确出身低微,迎娶夫人算是三生有幸。只是与外人说的不同,我五岁便到了伯爵府,夫人未从低看过我,与我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阮葵眼一下瞪圆,悄悄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暗骂一句:谁跟他两小无猜啦?他们明明有猜!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没被踩着一样,将剥好的鸭蛋放进她碗中。 不会是踩错了吧?阮葵惊讶低头,辨认了好几遍,心里只犯嘀咕:没踩错啊? “到了年龄,成亲不过是水到渠成。我也听闻过外面的那些话,也曾想过辩解,后来想想也罢了。我的确是比旁人幸运太多,若是这些风言风语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些,那便让他们传去吧,日子究竟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元兄弟小小年龄就能这样通透,真实了不得,要是我弟弟能有元兄弟一般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秋娘感慨。 元献目光投向宋勤,却道:“宋学弟已经十分优秀了,若我不是比宋稍幸运一些,遇到了岳父岳母,不一定能比得过宋学弟。” “这话说的……”秋娘举起茶碗,“我以茶代酒敬元兄弟一杯,你这样心性的人若是不能高中简直是天理难容。” “秋姐姐严重了,我敬秋姐姐。”元献笑着也举起茶碗。 这会儿气氛正好,家丑又不好外扬,阮葵没好说什么,还和他们一起碰了碗,待告别后上了车,她才给了元献一脚。 “你一天到晚在外面编排我什么!” “我说妹妹坏话了吗?我怎的不记得了?” 阮葵一叉腰:“你说什么我们两小无猜、水到渠成,根本不是这样!” “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们又说起了,我只好省略一二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不、不是大事儿,你就能胡说八道了?”她抬起头,理直气壮道,“你当着我的面都敢和人乱说我的事,谁知道你私下是什么样的?” 元献笑着抱住她:“我哪儿有什么私下?我不是整日都跟妹妹在一块儿?真生气了?真生气了,我往后不跟旁人说我们的事了。” 其实她也没那样生气……她抿了抿唇:“噢。” 元献摸了摸她的脸,似是无意提起:“妹妹想和宋学弟一块儿进京吗?” “和他一块儿干什么?我们和他又不熟,若真一块儿,路上说不定还得照顾他的行程,我看我们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也是,但去进城路远,一块儿走总放心些,我们还是和二哥一块儿吧。” “若二哥考不上呢?” “那只能花些银子请人护送了。” 阮葵点点头,将先前那茬儿忘了,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咱们去了京城,是不是得去大伯那儿住?” “祖母肯定会让我们去大伯那儿住,但我会跟祖母说清楚,到时我们自己在外面租个小院就成。不过,毕竟是大伯,还是得上门拜访的。” “行行,那我就放心了。” “不想去大伯那儿住?” “嗯,和他们在一块儿好不自在。” “那我们就自个儿住。”元献笑着摸摸她的头,“到了,下车吧。” 她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往前一个趔趄,撞了他好一下。 元献稳住,只是笑着提醒:“慢些。” “我知晓!”她嘴硬一句,要往垂花门里走,却被玉匣拦住了。 “少爷、少夫人,喜事,藕香姐姐生了个大胖小子!” “啊?”她一脸茫然,“什么时候的事儿?” 玉匣领着她往藕香的屋里去:“就是今儿中午的事儿。其实早说要生了的,只是藕香说了知晓您害怕,没让我们跟您说。也是刚巧了,您今个儿刚出门,她便发动了,生得倒快,没吃什么苦头。您进去瞧瞧吧。” “我在外面候着,妹妹去看。”元献停在门外。 “行。”阮葵面色有些凝重,上回唐姨娘产子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这会儿即使是听玉匣这般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房中都收拾妥当了,一点儿血腥味儿都没有,只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藕香这会儿正醒着,听见她们说话,便要起身行礼:“少夫人……” 阮葵急忙将她按回去:“你赶紧躺好,不要吓我。” 她面色的确不太好,但满脸都是笑意:“小姐放心,我没事儿,没吃什么亏。” 阮葵叹了口气:“你看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说没事儿呢?不是备了许多补品吗?你吃呀。” “刚生产完,吃不得。小姐莫看我了,去看看孩子吧?” “诶?是诶?孩子呢?我都没瞧见。”她转了一圈,还是丫鬟提醒才看到墙边的小床,又兴奋又有点儿紧张,小心翼翼凑过去看了一眼,“真是个人呐?藕香你好厉害,你生了个人。” 藕香笑得受不了了,赶忙捂住肚子:“小姐别逗我笑了,我一笑伤口就疼。” “我没……好好好,我不说了。”阮葵连连摆手,“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 藕香牵着她的手道:“小姐没吵着我,没哪个比小姐更关心我了,我知晓小姐害怕,小姐别往心里去,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也别特意来看我,就像从前一样。” “好,我知晓了,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放心吧,我会好好休息的,小姐去吧。” 阮葵起身往外走几步,回头看了她几眼,愁眉苦脸出了门。 元献朝她看来:“怎么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藕香她脸色很不好。” 元献牵住她的手:“看大夫了吗?” “她说没什么事儿。”她想了想,打了个寒颤,“生孩子真可怕。” 元献牵着她往垂花门里走;“妹妹放心,我从前跟妹妹许诺过的事不会不算数,我记得妹妹不想生孩子,我不会故意让妹妹有孕,但若是无意有了,我也没办法了……” 她一下皱了眉:“什么有意无意,说的什么屁话!” 元献垂首低声解释:“我只能保证不弄进去,可万一还是怀孕了,那真是意外。” “什么弄进去不弄进去,你别胡说!”阮葵低骂一句,左右看一眼,快步将他拉进卧房,放了帐子躲在床上讨论,“是不是你把那个东西塞进去了,我就会怀孕?” “不是,得将那个白色的弄进去,才有可能怀孕。”他悄声答。 阮葵知晓那是什么,黏糊糊的,每回元献都弄她肚子上。 她放心一些:“那就好那就好。”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我说了,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 她抿抿唇,一掀帐子,起身要走:“噢。” 元献将她往回一拽,翻身将她困在身下。 “干嘛?”她没好气看他一眼。 “我想要了,妹妹想吗?”元献望着她的眼眸。 “我、我才……”她眨了眨眼,避开他的目光,嘟囔一句,“那也得沐浴了再说吧,咱们今天可是出门了,身上不知有多少灰呢。” 元献笑着在她脸颊亲一下:“这是自然,还得吃晚饭呢。” 她嘴角翘起,又赶紧压回去:“那你起来,我饿了,要去吃饭了。” “好。”元献起身,将她也拉起来。 她罕见地未闹,脸上带着层浅浅的红晕,安安静静吃完饭,安安静静沐完浴,吹了灯,爬上床。 元献默契放下书册,翻身亲吻她的嘴唇。 九月初凉天骤然回暖,她眯着眼轻哼着抓住他的手指,悄声道:“要这个。” 元献故意在她耳旁哑声问:“什么?” 她抓紧,咬着唇道:“要你的手指……弄……” “好,我知晓了。”元献笑着弓起身,低头亲吻她的脖颈。 她全然闭眼,如同他指尖上的一只蝶,轻轻颤抖。 天越发冷了,被窝里暖烘烘的,早上醒了也不想起,阮葵趴在元献肩上,又念叨:“不用上学的日子就是好啊。” 元献正在她雅间抚摸。他最喜欢抚摸她,她不瘦,身上有一点肉,摸起来又软又滑,好一会儿才醒神接话:“等去了京城,妹妹就不用跟我一块儿读书了,想睡多久睡多久。” “可是我想你和我一起睡。”她抬眼看他,“你又暖又软和,像个大靠垫。” 元献将她往上搂了搂,轻抵着她的额头,笑着道:“妹妹也好软。” 她笑着在他脸上啵得亲了一口:“过两日就能放榜了,你猜你是第几名?” “我和高夫子、还有书院的几个夫子对过试题,我们都感觉能进三甲,只是不知到底是第几。” “你怎么不早说,我听她们说外面有拿这个做赌注的,早知晓我就去下注了!”阮葵撑起身来。 元献又将她搂回来:“下回,下回再下注,徐州城不大,想必此次赌注也不算大,也不算损失什么。” “噢。”她安静趴回去,用指尖在他心口画圈圈,“献呆子,你还蛮厉害的嘛。” “有妹妹的功劳,是妹妹一直陪伴在我左右,我才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嘿嘿。”她埋头在他颈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悄声道,“要。” 元献眉梢动动,故意道:“又要?” 阮葵羞得不敢抬头,瓮声瓮气道:“我小日子要到了,等小日子来了就不能了。” 元献微微侧身,抽开她腰后的系绳:“那等你小日子走了,我们再启程上京。” “不用,照常启程就行,不是得走一个多月吗?也避不开,而且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好,那听妹妹的,若到时不舒服了,我们就在原地歇几日再走。” “献呆子,你真好。”她笑眯眯在他嘴上亲一下,手也往下挪,悄声道,“我也帮你摸摸。” 他闷声一声,哑声笑:“多谢妹妹。” 这几日天都有些阴沉,瞧不出时辰,丫鬟们想叫他们起来吃饭,往门口站了站,听见里面的动静,又默默离去。 到了放榜那日,天晴了,艳阳高照。 阮葵一早就起了,挽住元献的胳膊,兴冲冲上了马车径直朝衙门去。 马车到时,伯爵府的马车也到了,一大群人说说笑笑一块儿等着张榜。聊了会儿,门开了,衙门里的人拿着榜单出来往墙上一糊,人群立即全涌过去,挤成了一堆。 阮葵倒不怕挤,一个劲儿地要往前冲,被阮藜拦住了:“前面都是些男子,你一个姑娘家挤什么?让荣光和荷生去看就行。” “噢。”阮葵瞅他一眼,耷拉下眼皮。 元献看了她一会儿,没好说什么,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静静等着。 突然,荷生举着手高喊着从人群中跑出来:“中了!中了!我们少爷又是第一!” 所有人都抬眸看来,阮葵耷拉下去的眼皮也立即抬起来,往前迎了几步:“真的?” “真的真的!”荷生挤出来,“我想着从前往后看,不想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少爷的名字!” “嘿,嘿。”阮葵兴奋地一时失语,直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前面看,只是被一群脑袋挡住,什么也瞧不见。 元献笑着拽拽她:“若实在想看,等一会儿人散了再去。” “嗯嗯!”她重重点了好几下头,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烁着光芒。 若不是顾忌着在外面,元献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亲亲她。他好歹是忍住了,看阮藜一眼,又朝荷生吩咐:“你去找找荣光,看看他是不是被人挤着了,才这样久没出来。” “哎!好!”荷生又匆匆跑去。 阮葵这会儿也才想起阮藜在,抬眸看去,却见一向松弛的藜二哥这会儿正拧着眉头往人群看呢。 她偷偷笑笑,低声道:“该!谁叫你不许我去看。” 元献捏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撅撅嘴,得意扬起下颌,像没听见一般。 又过有一会儿,荷生又喊:“我们二爷也中了!” 阮葵皱了皱眉,轻哼一声。 阮藜却是松了口气,朝他们看来:“走?回你娘家吃杯酒?” 阮葵瞅他一眼,拉着元献就走:“走,我们坐自己的马车。” “知晓你们感情好,可也不能大街上就这样吧?”阮藜笑着跟过去,一点儿不客气跟着他们一块儿上了马车。 “你干嘛?”阮葵扭头瞪他。 他稳稳当当坐下,笑意一点儿没减:“我来看看你们俩要在马车里做什么,非避开我不可。” “呸!”阮葵拉着元献也坐下,气得背过身去,一会儿,又转头问,“你中了举人要进京赶考了,那我表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阮藜腿一翘,“我又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也没什么用。” 阮葵抄起手垫便朝他砸:“我表姐生得可是你的孩子!” “是不是我的,我都帮不上什么忙啊?” 阮葵又看元献:“你说!” 元献垂了垂眼,不紧不慢道:“妹妹不想要孩子,我自然不会逼迫妹妹,妹妹以后若是想要孩子了,妹妹生产时我会陪在妹妹身旁,即便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也要守着妹妹。” “你看看你都被训成什么了……” “二哥慎言,我是心甘情愿。” “我跟你说啊。”阮藜腿一放,看向阮葵,“这不叫的狗啊咬人最疼,越老实的人私下里玩得越花,你看他现在这样乖觉吧,那都是顺着你的心意说的。你觉着我坏,但我表里如一啊,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这最怕的就是表里不一的……” 元献恨不得一脚给他踹下去:“二哥自己没心没肺,别拉旁人下水,大街上随便拉一个男人都知晓自己媳妇儿生产,自己怎么也要放下手头的活儿守着,也就是二哥与众不同,将此等小事看成了天大的恩惠。” 阮葵猛得点头,直直盯着阮藜:“你就是个坏男人!” 阮藜往后一靠,长叹一口气,似是无奈:“唉,我是你亲哥,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男人心思重着呢,你这样信他,以后吃亏了可别来找哥哥给你做主。”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永远都是你的 阮葵一下瞪圆了眼, 默默松开了元献的手。 很好。元献面露微笑,咬了咬牙,他现在恨不得杀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害人精。 下了马车, 刘夫人、蘅大夫人已在院门等着,阮葵笑着跨下车朝人迎去, 元献和阮藜落在后面。 “你没事害我做什么!” 阮藜挑了挑眉:“我哪儿是在害你, 我这不是在帮你?谁知你不领情。你看看你都被管成什么样了,不憋闷得慌吗?可别现在一副听话的模样, 往后高中得势了欺负葵丫头。” 元献有些无奈:“我就喜欢她管着我,二哥不用操心了, 我先走了。” 阮藜跟上去:“你就喜欢这样?你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我就是有怪癖, 我就喜欢她一刻不停地管着我、缠着我,二哥以后再害我, 别怪我报复回去。”元献说罢抬步就走。 “嘿,真是奇了怪了, 这世上还有这等怪人喜欢被人管着的?怪不得读书那样厉害,原是喜欢被夫子管着。”阮藜嘀咕一句跟上去。 元献只当做没听见, 跟着阮葵一块儿进了院子里。 几位女眷都到齐了, 年岁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侄儿侄女也都到了,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这下好了, 咱们府上一下出了两个举人,还有一个解元, 我今儿呀是怎的也得多吃两盏。”老太太笑着道。 蘅大夫人笑着应和:“百年陈酿可都备好了,今儿管够!你们两个文曲星可不能推脱。” “我就是侥幸考中,小厮找了好半天才找见我的名字,我可担不起文曲星, 还得是我妹婿,那才是真文曲星。”阮藜道。 “怎的?在外面能吃,在家里不能吃?你是当哥哥的,你可不能推脱。”蘅大夫人调笑一句,拉过淳哥儿,“瞧瞧你二叔,连我们顿酒都不肯多吃,还说指望他往后当了大官提携提携你呢。” 老夫人哼笑一声:“指望他当大官儿?他能考中进士就算不错了,还得是你姑父,一会儿席上可得多敬你姑父两盏。” “只可惜了了,这孩子若是早出生几年,与他姑父一块儿读过几年书,也能耳濡目染一些,现下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此次进京,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从小在府里长大的,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儿,只是孩子们长大了,都是朝廷的栋梁,都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呢,总不能将人拴在身旁。也罢,不论你们在不在身旁,只要看见你们过得好,我心里啊就踏实了。槐灵,将早上寻出来的玉冠拿来。” “是。”槐灵应声退下,捧了个做工精细的匣子来。 老夫人又朝元献道:“献哥儿,你来。” 元献起身走近,跪在丫鬟拿来的蒲团上,双手举起,垂眸道:“祖母。” “这个给你。”老夫人将匣子放置他手中,“你这孩子必定是要大展宏图的,当了官儿都忙,祖母也不指望你能常回来看看你,有空了传一封家书,让祖母知晓你们平安就好。” “祖母大恩大德,如同元献的亲祖母一般,祖母说这话,让元献无地自容。” “老祖宗说这个做什么?献哥儿在府里长大的,旁人不知晓,咱们还不知晓?快起来。”蘅大夫人扶着元献起身,“他最是妥帖听话的,不用老夫人说,家书自是少不了。” 老夫人笑着又点头:“是,是我想偏了,献哥儿一向最懂事。只是冠礼恐怕是赶不上了,这玉冠你收好,就当是祖母提前送给你的及冠贺礼。这玉温润清透,上面也未雕刻什么花纹,低调素雅,最合适你不过。” “是,多谢祖母,元献收下了。” “去坐吧,商量商量何时启程好。” 蘅大夫人道:“赶路是宜早不宜迟,天冷了,路上若是下雪结冰还要耽搁,他们又都没去过京城,也不知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还是的早些去做准备。” 老夫人赞同:“你们嫂子说得是,我再舍不得你们,也不能耽搁了你们,那便三日后吧。这三日你们好去各处走动,该告别的告别,行李什么的就不用操心了,有你们嫂子张罗,你们就收些自己的衣物和书册。” “是,马车、干粮、路线……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嫂子肯定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嫂子不懂的还有你们大哥呢。”蘅大夫人道,“老二也不用担心,你媳妇儿我也肯定给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况且还有叔母在呢,叔母也会帮忙看着。” 刘夫人笑着点点头。 蘅大夫人又道:“倒是献哥儿这边,葵丫头一块儿去,还是?” “天冷路远,她又皮得很,还是让她留在家里好,省得添了乱,耽搁了行程。”刘夫人是不想阮葵跟着去,京城那样远,又是冬天,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她就这一个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蘅大夫人自然知晓她的考量,可蘅大夫人也有自个儿的考量。她目光扫过老夫人,和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笑着又道:“他们刚成亲,焦不离孟的,分开这样久,哪儿能受得了?我看叔母不如就放他们去吧,也好去京中看看市面,可惜我们家那个不争气,否则我也怎么也跟去京城看看的。” 阮葵一下红了脸,垂着脑袋没说话。她和元献商量好了的,假装不去,免得唐姨妈非得跟着的,这会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刘夫人不大乐意,只是面上未显,道:“只是几个月而已,哪里就这样离不了了?寒冬腊月的,我实在不放心,我看不如等献哥儿考上了,再叫她过去,到时天暖和了,路也好走些。” 这一算就有大半年的时间,蘅大夫人和老夫人可不放心,眼见着元献是要奔着进士去了,若是好些,中个探花郎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要是路上遇到什么莺莺燕燕、怀个孩子,难不成还能撕破脸?他们阮家还真拿他没办法了。叫阮葵跟着,不说旁的,怎么着也得将长子生下来,才不枉费他们十几年的谋划。 刘夫人也在后宅待了十几年,哪儿不知晓他们的想法?她自然也信不过元献,可在她看来,元献纳不纳妾、生不生庶子远没有她女儿的命要紧。更何况,她一向觉着元献的心思不浅,她如何敢让元献带着阮葵千里迢迢出门?万一真有那歹毒的心思,她葵宝的一辈子可就断送出去了。 两厢僵持不下,只是面色还算沉稳,最后蘅大夫人笑着走去阮葵身旁:“我们说有什么用?他们毕竟成了家了,也该让他们自个儿做主,总是我们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哪儿能长得大?” “是、是,还是得问过他们的意见。”老夫人应和。 蘅大夫人弯身看向阮葵:“葵丫头你说,你是想跟着献哥儿去京城,还是留着徐州?” 阮葵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才不和他一块儿去呢,留在徐州挺好的,还能常回来陪陪祖母母亲。” “献哥儿,你说。”蘅大夫人又看元献。 “那便按妹妹说的吧,若是我有幸能高中,再来接妹妹。” 蘅大夫人最后又看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垂了眼,只好道:“也好,那便按他们说得办。留在徐州也好,省得二叔母操心。” “是,随他们去,孩子们长大了,也有自个儿的想法。”老夫人附和一声,“行了,也到吃饭的时候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今儿可都要吃一盏的,谁都别想跑。” “大喜的日子,都不跑、不跑。”方才那一茬儿跟没发生过一样,众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吃了饭,又聊了半晌,日落前阮葵和元献才上了马车往回去。 阮葵刚上马车便着急问:“我们说好要一块儿去京城的,你不会反悔了吧?” “反悔什么?我还怕妹妹反悔呢。”元献握住她的手。 她扬了扬唇,端坐好:“这才差不多。” 元献笑着道:“回去就收拾东西。” “好!”阮葵重重点头,兴冲冲跑回去,还没进门,便瞧见唐姨妈坐在起居室中,她身前的桌上还摆放了饭菜。 元献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的人脚尖一转,快步冲进了卧房里,拦都拦不住。 他抬步要往里跟,却被唐姨妈拦住了:“儿啊。” “母亲何事?”他转身,不冷不淡道。 唐姨妈脸上还笑着,拖了拖椅子:“来坐。” 元献未动:“母亲到底有何事?” “我能有何事?无非是好久没跟你做饭了……来瞧瞧,这可都是你从前爱吃的。”唐姨妈笑着往空碗里舀了两勺汤,“你以前可是最爱喝娘做的海鲜汤了。” 元献无意与她争辩,又问:“母亲若是不说,我便回卧房了。” 她罕见地没撒气,还起了身:“你急什么?坐下来喝完汤慢慢说。” 元献忍住脾气,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菜,却未动,继续问:“说吧,何事?” 唐姨妈笑着挪去他身旁,将那只汤碗也端了去:“尝尝,和小时候的味道还一样吗?” 他抿了一口:“说吧。” 唐姨妈一脸谄笑:“我儿出息了,中了解元,今儿街坊领居都恭贺我呢。我想着你不是要上京赶考?娘和你一块儿,也好有个人给你洗衣做饭,你只管安心备考就是。” “天冷路远,不易舟车劳顿,母亲还是待在徐州为好。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钱,若去了京城,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日子了,若是我再没考上,那更是没办法了。” “你媳妇不是……” “她的钱凭什么给我们花?” “你整日哄着她有什么用……”唐姨妈骂一句,赶紧闭嘴,又道,“那伯爵府就不帮帮你?” 元献放下筷子:“母亲若和我一块儿跟藜二哥上路,那母亲要不要给藜二哥也洗衣做饭呢?我们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不能这点儿自觉都没有吧?到时天寒地冻的,您跟着丫鬟一块儿干活,合适吗?” “我……”唐姨妈噎了好一会儿,看向卧房的帐子,“她去吗?” “她去做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寒冬腊月出一趟远门,若是伤着病着该如何?” “好,那我也不去了。” “母亲想明白了就好,饭也吃了,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姨妈没说话,眼转子转了好一圈,握着帕子抬步出了门,心中只道:保险起见,还是等她那个白眼狼儿子考上再说,更何况,好不容易白眼狼不在,只留小贱人在,她是得留下来好好“伺候伺候”她。 元献瞧她背影走远,扔了筷子,快步往卧房去,可那门死活推不开,被人抵住了。 他急急解释:“妹妹,那些话都是说给母亲听的,我要和妹妹一块儿去京城的,妹妹若是不去,我宁愿不考了。” “我可没叫你不考!”阮葵骂一声。 元献叹了口气:“我们不都说好了吗?你不在我身旁,我考试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打我骂我都好,你开门好不好?” 门忽然松开,元献趔趄一步,站稳了,疾步追过去,追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饿不饿?身子难受不难受?你小日子刚来,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她别开脸,没有说话。 元献往外又走了几步,朝外头吩咐:“玉匣,去弄些吃的来,要清淡些的,再煮碗红糖姜茶。” 说罢,他又走回去,牵着阮葵的手将她往床边引:“坐。” 阮葵耷拉着脑袋,仍旧不说话。 “忙了一天了,累不累?”元献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很久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了,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每回都会留最新鲜的海鲜给我和母亲,母亲那时虽然也总骂人,可还是会给我做好吃的,海鲜汤、海鲜饼、海鲜粥……后来来这里便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样多年过了,我的口味也早变了,如今我更喜欢徐州风味。” 玉匣敲了敲门。 元献冲阮葵笑了笑,起身将饭菜接了来,端起碗,舀了勺红糖姜茶,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口边:“来,喝点儿。” 阮葵夺了碗,往罗汉椅边走:“不用你,我自己能喝。” 元献端着饭菜跟过去:“当心烫。” 她没说话,端起碗小口抿。 元献一直看着她,直至她去沐浴了,才只好等在门外,洗漱完又去床上哄她。 灯吹了,元献轻轻搂着她,低声细语道:“我们明日就收拾东西,后日一早就走。这回是要去京城,得收不少行李,你便将你的行李放在我的行李下面,不会有人发现。只委屈妹妹少带几件衣裳,等去了京城再做。” 许久,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低低唤一声;“献呆子……” 元献抓住她的手,笑了笑:“怎的了?你若是身子不适,咱们晚两天再走也行,我想想旁的法子。” “你不是我的,你还有母亲还有其他人其他事。” “我是你的,我一定是你的,我想的和你想的一样,我会想着你、向着你,我会和一块儿,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永远都是你的,你要觉得我永远是你的。” 阮葵扬起唇,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悄声道:“献呆子,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嘿。”她没忍住笑出声,“献呆子,我们后天就走吧,我肚子不疼,明天就能将东西收拾好。” “好,后天让荷生将行李都搬上马车,然后我们就说要出门玩儿,我们去城门等着,让荷生悄悄折返,将绑了行李的马车赶去城门,我们就顺势出城。” “那是不是要留信?” 元献捏捏她的脸:“放心,我明日会留的。” 她用脑袋在他脖颈上一个劲儿地蹭,边蹭边喊:“献呆子,献呆子~” 元献有些招架不住,连声答:“听到了听到了。” 阮葵凑过去,在他耳旁悄声道:“我感觉到了,我帮你摸摸吧?” “不用。”他笑着道,“一会儿就好了。” “噢,好吧。”阮葵翻了个身躺好,忍不住又畅想起来,“真好啊,后天就能出去了,以后就没人管我们了,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徐州,还是要被母亲他们盯着,时不时就要叫丫鬟去问话,她原还是不太厌烦看账本的,可总是被盯着,她不厌烦都变得有些厌烦了。 现下好了,没人管了。 她美美闭眼,语气轻快道:“我明儿一早就起来收拾东西。” 元献笑了笑,没打搅她。 第二日,她果真一早就起了,哼着小曲儿拿了衣裳叠叠放放。 玉匣略瞧一眼,没看仔细,调笑道:“少夫人会疼人了。” “才没呢。”她只是在给自己收拾衣裳,顺便帮元献收两件,但她今儿心情好,也懒得反驳什么,高高兴兴继续收拾东西,一不小心就将元献的衣裳也收拾完了。 元献收完书,踏进房门,瞧见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夫人。” “哼。”她轻哼一声,摇头晃脑,“不用谢。” “给。”元献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来,“方才荷生拿来的,说是官府给的进京的路费。” 阮葵双手接过四个银锭,惊喜道:“二十两,这样多啊。” “妹妹收着吧。”元献扬着唇。 “我再去拿点,装在一块儿。”她抱着银子匆匆忙忙往柜子边跑,拿出一个匣子,里面约有几百两的模样,她将那二十两装了进去,“这么多够了吧?” “够了,咱们去京城租个小院,这些绰绰有余,购置房产的事,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说。” “行,那我装进箱子里了,再拿一包碎银子带在身上就成。”她兴冲冲放好,还是停不下来,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一会儿拿起个花瓶一会儿拿起个杯子,“这个要不要带?” 元献有些无奈:“带不了这样多,咱们本就是偷偷走,马车能拉两个大箱子就不错了。” 阮葵叹了口气:“好吧。” “歇一会儿吧,明儿要赶路,不会轻松的。”元献拉着她坐下,“你想要什么等去了京城再说,这些东西带着路上也容易碎。” “咱们去京城了租个什么样的院子?”阮葵侧抱住他的腰,仰着脑袋畅想。 “就租个一进的?我想着我们人也不多,就你、我还有荷生,去了京城再买两个丫鬟做饭、伺候你,也就差不多了。” “好啊,我觉着也不用什么丫鬟,我自己就可以做饭。” 元献一噎,想起那碗长寿面:“再说再说。” “你不信我?”阮葵没好气看他一压,“我可是在秋娘姐姐身旁看过她做饭的,我觉着我已经会了。” “好好好,信你信你,你想做就做吧。不过到时去了还要看,我们对京城都不大了解,肯定是要去大伯那里借住两日,摸摸情况再去租房子的。” “行啊,只要不一直住在大伯那儿就行,到时我们一块儿去看房子,我要挑一个漂亮的。” “是是是,好好好,什么都得夫人把关才行……” 元献只剩无奈了,看她这副兴奋的劲儿是如何也压不下来,也不好劝什么,只能盯着些,生怕丫鬟们突然进来,发现了端倪。 好不容易将这一日熬过去,阮葵又是起了个大早,比昨个儿还早,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玉匣伺候早膳,忍不住笑:“这是有什么喜事儿这样高兴?” “我们今天要出去玩。”她语气都是雀跃的。 “这几日天转凉了,那你出门时带个披风,要是回来晚了就披上,免得着凉。” “好!我知晓了,你去忙吧。”她将人支出去,最后转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后,拉上元献高高兴兴往门外去。 马车早已套好,她进门房看了眼熟睡的藕香和孩子,悄声退出了房门。 自打她记事起,藕香就陪在她身旁,她有时甚至觉着藕香比府里的几个亲姊妹还要亲,就是平时总爱管着她……这会儿要走了,不知以后何时才能再见,她心中还有些伤感。 马车已出了大门,正缓缓往前面街道上行驶,她笑眯眯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欢欣: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管着她啦! 第62章 第 62 章 他自己愿意的! 马车行至城门停下, 她和元献一块儿在茶馆等了有一会儿,荷生架着另一辆载着行李的马车赶到。 阮葵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的,拽着元献就往外跑,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跟小草一样竖起来:“快走!快走!” 元献笑着跟着,只道:“妹妹坐进车里去, 我来赶车。” “我才不呢。”她往车前一坐, “我和你一块儿。” 元献有些无奈,知晓拦她不住, 只能作罢:“好,那你可千万坐好了, 不要左右乱晃, 当心摔下车。” “知晓了知晓了!”她不耐烦摆摆手。 元献看她一眼,确认她坐好了, 轻轻挥动马鞭、缓缓往前去。 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远,前面是一望无际土路, 她哼哼着唱起歌来,也不知是什么歌, 有一声没一声的, 连不成调子。 元献扬着唇,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住她的手。 她看他一眼, 反握住他的手,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 哼唱得更欢了。她哼了一路,到下午了哼不动了,再到晚上,又累又困, 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去马车里睡一会儿吧,咱们出发得晚了,还得走一段儿才能到驿站。” “我不想进去。” “那你靠我肩上睡一会儿?” “好。”她打了哈欠,没一会儿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周围有说话声。 她睁开眼,往车窗外看去。 元献在马车下,正在和人说话,身旁还有荷生,一会儿,荷生赶着旁边的马车动了,元献也回眸看来。 “醒了?” “嗯,”她眨眨困乏的眼,“到了吗?” “到了,都弄好了,妹妹系好披风下车吧,外面风大。” 马车前便是县城驿站了,看着有些破旧,但还算整洁。她下了车,上了二楼,进了厢房。 “我方才已跟人说好了,一会儿热水就送来了,坐了一天的车了,肯定难受坏了,妹妹一会儿洗洗。饭菜也都叫好了,只是这毕竟是县城,大概没什么好吃的,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不委屈,就是坐了一天的车了,屁股都坐麻了,有点儿累。” 元献牵着她坐下,笑着道:“明日我们歇一日,在这儿等藜二哥,你莫起来得那样早,多睡一会儿,本就是特殊的时候。” “洗了澡吃了饭就睡,我明天要睡到中午!” 日午,日头从窗子照进来,漏进帐子里,她终于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往外喊:“献呆子。” 此处厢房不大,桌子几乎挨着床,就在床边。 元献放下书册,起身来看:“醒了?饿不饿?我叫人去送些吃的来。” “我们去楼下吃吧,我想下去转转。” “行,壶里煨着热水呢,我给你倒,你起来洗漱,洗完了我们就下楼吃饭。” 阮葵又开始哼小曲儿了,蹦蹦跳跳,踏得楼梯咚咚响,高高兴兴到了一楼。 吃饭的人不多,两三桌而已,菜色也不多,但味道还可以,她又不挑食,一点儿没落下,吃完便去县城里闲逛。 县城不算大,又离徐州城不算太远,人情风貌都是差不多的,但胜在没来过,新鲜,她来来回回转了好多趟,天要黑了才回驿站去,在厢房里看些小人书,时不时嘿嘿笑两声,外面的脚步声都未听见。 “你们两个,我真不知如何说你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阮藜满脸地无奈,寻了椅子坐下,又道,“叔母知晓你跟他一块儿走了,急得不得了,险些要跟来,还是我说你们兴许已经走远了,追也追不上,不如我到了给她传信,又说献兄弟不是不妥当的人,才将她拦下来。” “是我考虑不周了。”元献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口,喘了口气,接着道:“既要走,那日说清楚就是,叔母就算不愿,还有祖母和大嫂劝着呢,这又是何苦?” “并非是要避着岳母,是因我母亲。” 阮藜一怔,缓缓道:“原是如此……我说你从前也不是这样不懂礼数的人。罢了,我明日写一封信传回去,信里说清楚了就无碍了。” 元献微微颔首:“多谢二哥。” “行了,我也不与你们多说了,这会儿也晚了,我也早些洗漱吃饭,明日一早好赶路。” 阮葵看着他出门,悄声道:“娘着急了?” 元献牵住她的手:“妹妹也写一封信,明日随二哥的信一起传回去,母亲瞧见便不会担忧了。” “好,我这就写。”她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能明白,献呆子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只是唐姨妈太难缠,还是不要正面冲突得好,母亲知晓了也应当能理解的。 她倒不是很担心,第二日跟着起了大早,启程出发,只是马车颠簸,她又有些疲累,坐到晌午实在有些受不了,低声喊:“献呆子,我屁股坐疼了。” “我再去给你找个软垫来。”元献要下车。 “我想要你抱我,车厢靠着也不舒服。” 正闭眼小憩的阮藜微微掀开眼,挑了挑眉。 “好,我抱你。”元献牵着她往腿上坐着,双臂不紧不松环抱住她,整理整理她身上的毯子,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问,“这样会好些吗?” “咳咳。”阮藜稍稍坐正,“你们能把我当个人吗?” 元献抬眸:“二哥不是外人,况且妹妹身子的确不适,二哥就当做瞧不见吧。” 阮藜深吸一口气,又闭上眼,只嘀咕一句:“早知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 元献只当做未听见,又问怀里的人:“这样会好受些吗?” “嗯,好多了。” “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元献摸摸她的脑袋,将她搂紧一些。 一路走一路睡,睡了好几日,小日子走了,她又活蹦乱跳起来,开了后车门,脑袋靠在元献肩上,腿垂在车边上,晃晃悠悠的。 阮藜看他们一眼,忍不住又叹气:“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腻歪?” “我才没和他腻歪呢。”阮葵反驳一句,扬着下颌又道,“况且我们成了亲的,又不是偷情,靠在一块儿怎么了?你不服气?” 元献扬起唇:“妹妹说得有理,我和妹妹明媒正娶,又不是见不得人?靠一下也不伤大雅。” 阮藜深吸一口气,拿起酒袋喝一口:“这也就是我,要是旁人早就训你们了。” “哼,谁敢训我?不是他们让我们成亲的?这会儿靠一会儿都使不得了?” “妹妹说得在理。” 阮藜看得牙酸心塞,跳下马车,打马往前:“罢了罢了,我还是让让吧,一会儿别真做出什么非礼勿视的事儿来,我可不敢看。” 阮葵哼一声,小声嘀咕:“我才不跟他一样呢,天天做非礼勿视的事儿。” 元献摸摸她的脸:“不气了,他都走远了。” “我才不气呢。”她晃晃腿。 “天阴了,起风了,关了车门去车里坐吧。” 天的确有些沉了,瞧着是要下雨了,又迟迟下不来,两旁的路越走越荒凉,阮葵双手紧紧抱住元献的脖颈,透着车缝往外看。 “害怕吗?” “我才不怕呢。”她收回脑袋,“我就是想什么时候才能到。” 元献笑着抚抚她的后颈:“快了,晚上应该就能到了。” “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不用担心。” 天全黑下来时,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马车已行至宋州城,缓缓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地底的寒意升腾,扑面而来。 雨断断续续一夜,几乎没有停过,第二日还是滴滴答答,不见要止的模样。 荷生敲响阮葵和元献的房门:“少爷、少夫人,雨不见有停的样子,藜二爷差我来跟少爷商量,今儿还要启程吗?还是等一等,待雨停了再走。” “二哥如何说?”元献挑开帐子,朝外面问。 “藜二哥是想歇一日,说一连赶了这样多天的路也该歇歇,免得吃不消,生了病还更麻烦。” “好,那你便回二哥,就在这儿歇一日吧。” 阮葵抬头:“今儿不走了吗?” 元献揽着她躺回去:“不走了,歇一日。” “太好了,终于能睡懒觉了。”她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闭眼。 快入冬,天亮得早也黑得早,若是路程长些,晚上便要摸黑赶路,不如早上起早些,至少天是越走越亮的。 阴雨至午时还没歇,元献搂了搂怀里的人:“不早了,我不能陪妹妹了,得起来看看书了。” 阮葵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轻哼了声:“我想你陪我嘛。” 他微微转身:“也不能一直躺着。” 阮葵贴近一点儿,蹭蹭他,悄声道:“我要。” 他微愣片刻,眨了眨眼,故意反问:“什么?” “要。”阮葵咬了下他的脸,小声重复。 “坐起来。”他将人往上搂了搂,悄声在她耳旁道,“这被子褥子也不知干不干净,妹妹坐我腿上,我帮妹妹弄。” 阮葵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住他肩,躲在他脖颈里,听着他用帕子细细擦了手,而后,温热的指尖缓缓轻触,带起一阵阵涟漪。 “妹妹看着我。”元献温声命令。 阮葵咽了口唾液,缓缓抬眸,那双含笑的眸子映入眼中。 “喜欢吗?”元献哑声问。 “嗯。”阮葵点点头。 元献掌着她的后颈,笑着含住她的唇。 雨好像停了,滴滴答答砸在窗台上,哒哒作响,元献紧紧搂住怀里的人,轻声喘息着。 “好了吗?” “嗯。” “还睡吗?还是起来?” “不睡了。” “那我起来看书了?妹妹要不要看?” “好。” 雨又下起来了,阮葵看不下书,趴在桌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宋州城不比徐州城差,街上行人不少,只是因着下雨,各自举着伞,都是匆匆的。 忽然,在来往的身影中,阮藜瞧见了个眼熟,起身喊一声:“阮藜!你去哪儿?” 阮藜脚步一顿,抬眸看来:“出去逛逛,你们不用管我,晚上自己吃饭就行。” 阮葵撅了撅嘴:“去哪儿逛?” “嘿。”阮藜挑了挑眉,“你管好你相公就成了,不用管你二哥,好好歇着,明日雨要是停了,咱们可是又得赶路,到时你别又喊累。” “我才没喊累!你给我站住!”阮葵跟着窗子走。 阮藜没理会,摆了摆手,不紧不慢走了。 阮葵气得一跺脚:“他是不是又要出去胡混!” “随他去吧。”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阮葵气骂一句,拽着他的胳膊要去追,“你跟我一块儿去将他追回来。” 他没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缓不急道:“若他非要如此,追去了又有何用呢?道理是说给讲道理的人听的,这样追去,除了浪费我们的心情我们的时光,还能如何呢?” 阮葵撇了撇嘴,往凳子上一坐:“那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这是他选择的路,所造成的后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今日之选择必有明日之结果,你我若是去了,才是破坏了因果,才是无法让他尝到后果。” “噢。”她垂头丧气一会儿,抿了抿唇,又道,“我明白了,可我还是有些生气。”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知易行难,妹妹生气也是应该的,妹妹从前和二嫂那样好,自然会为二嫂鸣不平,可二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是祖母来了将他五花大绑打一顿,他也是如此。二嫂都心宽了,妹妹这般耿耿于怀,只会伤到自己。” 她沉默一会儿,指着他警告:“你不许和他玩!” “我没和他玩儿,我这不是在看书吗?明年二月就要考试了,这会儿再不好好看书,等到了京城可就来不及了。” “噢,那你看吧。”阮葵又趴回桌子上。 “这会儿天还亮着,要看书要捏泥人都好,等一会儿天黑了,我陪妹妹玩儿。” “我才不要你陪呢。”她转过脑袋去,用脑勺对着他,没一会儿却又拿起书看起来。 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又接着启程,越走天越冷,快到京城时,天冷得路面已能泼水成冰,到处都是一片白花花的霜。 京城城门高耸,庄严雄伟,一眼望去犹如黑压压的一排排高山,将京城与城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阮葵迎着风探出脑袋,鼻尖被冻红了,还在张望:“这就是京城啊,好高大啊,人也好多。” “快过年了,又有上京赶考的,人自然多。”元献将她往回拽了拽,“看着架势进城都得排好一会儿队,快坐回来,外面冷得厉害,当心着凉了。” 她笑眯眯坐好:“我看城门上也有好多摆地摊的呢。” “饿了吗?想吃什么?让荷生去买。”元献笑着捧着她的脸,用温热的手心给她暖暖鼻子。 阮藜已经见怪不怪了,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 “来点热乎的吧,外面是好冷。” “好。”元献朝外面吩咐,“荷生,你去城门买些热乎的吃食来。多买一些,给所有人都买一份,天冷,他们赶马车估计手都要冻僵了。” “好嘞!我这就去!”荷生往地上一跳,匆匆跑了。 阮葵笑着抱住元献的脖颈,亲昵地跟他贴贴鼻尖:“献呆子,我们明儿就去看院子吧。” “得看看大伯大伯母如何说,但左不过也就是这两日便要去看,早些定下来也好早些安顿读书。” 阮藜看他们一眼:“你们不去我爹那儿住?” 元献松开怀里的人,转头回答:“我们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还是早些独立好。去了大伯那儿,也容易给大伯大伯母添麻烦。”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走时祖母还交代了,说你们人生地不熟,又都还是孩子,叫你们一起去我爹那儿住的。况且你们又不占地方,两间屋子还是收拾得出来的。” “我好不容易从徐州跑出来了,还要去大伯那儿被大伯大伯母管着?我才不呢!”阮葵没好气嘀咕一句。 阮藜往前坐了坐:“诶?你这样不喜欢被人管着,还天天要盯着我和献哥儿?” 阮葵瞪他一眼:“谁稀罕盯着你,我才没盯着你!至于元献,他自己说的,愿意让我管着的。” “是,我若不愿意让妹妹管着,还成这个亲做什么?孑然一身不是更自由吗?”元献应和一句,又道,“我们还是去外面住好一些,我们都这样大了,总不能一直当孩子。” 阮藜靠回去:“罢了,不久住也好。不过也不必着急,若是找得到房子便去,找不到就算了。正是科考的时候,外面的房子说不定也紧张。” “是,若是找不到房子,还是要二哥收留我们。” 阮藜摆摆手:“这都好说。” “少爷、少夫人!吃的买来了。”荷生在外面喊一声,将吃食递进车窗里,“多买了些,前面人还多着呢,要一个个盘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几位主子多用一些,免得饿着。” “好,你们也都用一些。”元献接过吃食,夹起小桌板,将吃食摆放好。 阮葵拿了筷子分给他们两个,尝一口饺子,满意点头:“京城的饺子比徐州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待进了城,应当还有许多好吃的。”元献笑着应。 “放心吧,前两日就传信回去了,我娘知晓我们要回去,肯定备好了吃的,饿不着你们。” 吃着饭,又说了会儿话,队伍动了动,有马蹄声传来,停在了窗外。 “二爷到了怎的也不派个人先进城通传一声,还是夫人念叨着您这会儿还不到,叫小的们出来看才知晓。” 阮藜推开窗,一脸了然:“你是府上的小厮吧?我成亲那会儿见过。” 小厮笑道:“二爷好记性,此次高中定不成问题。” 阮藜笑着驳一句:“少说些恭维的话了,这队伍这样长,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去,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小的便是来接二爷的,咱们老爷在京中也是有些薄面的,哪儿能让您跟着这样人挤着呢?让马夫随小的来就是。” “行,快走吧,这两天冷得厉害,真是有些坐不住。” “哦,对了,小姐姑爷也在吧?小的也跟姑爷和小姐请个安,夫人吩咐了,叫姑爷小姐也一块儿去府上的。” 元献这才开口:“劳烦伯母操心了,也多谢你请安,我和夫人都在,你带路便是。” “哎!哎!”小厮应了两声,领着车往前去,不多时便通过盘查进了城门,往宽敞的大道上去。 阮葵的目光几乎没从街道上收回来过,这一带实在太过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两旁房屋林立,商贩多,行人也多,几乎有些水榭不通。 转过几个弯后,道路顺畅许多,一路径直往前,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府宅。 “几位终于是到了,夫人等了许久了,快快进门去,屋里有火,也暖和些。”丫鬟笑着迎他们进门,直往堂中去。 范夫人瞧见他们激动得不得了,急忙招呼丫鬟上前服侍:“快快,将他们身上的披风都取了,送个手暖上来,热茶也备好,再拿些吃食。” 丫鬟们一拥而上,阮藜已站好叫人服侍了,元献却是稍避两步,低声道:“我自己来,你们去服侍二哥吧。” 丫鬟一愣,犹豫看他一眼,又看向阮藜。 “你们不知晓,他被他媳妇儿看得紧,平日里丫鬟更衣都不成,你们还是赶快来我这儿吧,一会儿他媳妇儿真闹起来,我可护不住你们。” 丫鬟们立即笑起来,范夫人也笑:“你们就是爱拿妹妹打趣,一会儿她又要不好意思了。” “她不好意思?这一路我是开了眼了,我就没见哪个……” “二哥!”阮葵喊一声。 范夫人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莫闹了,快坐下暖和暖和,天这样冷,你们在外面吹了风,可别着凉了。” 几人应声坐下。 “老祖宗传信来,说你们都中了举了,我知晓了不知有多开心,日日盼着你们来,现下终于是到了,我这颗悬着的心呀,也算是放下了。”范夫人道,“你们祖母如何?还好吗?” “祖母身子硬朗着,一向都好。” “你媳妇儿呢,她如今怀有身孕,又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她好不好。” “她还好,没怎么见害喜,大嫂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母亲放心吧,我走时都交代过了,叫丫鬟们好生照料着。” “这样才对。”范夫人点头,“她是你媳妇儿,肚子里怀的是我们阮家的孩子,如今你虽是不得不来京,可也要多关怀着些。一会儿吃了饭,你便给她写封信回去,也好让她能安心在家养胎。” 阮葵听他们这般说,瞅了阮藜一眼。 第63章 第 63 章 死呆子心思挺多 阮藜看回去, 但笑不语。 范夫人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又问:“你们兄妹俩这是在闹什么呢。” “还不是献哥儿,献哥儿待她好得不得了, 她便觉得我不如献哥儿,三天两头也要管着我。” “你妹妹还不是为你好?况且人家献哥儿是比你听话多了, 不要人操心。”范夫人朝元献看来, “我和你们母亲就跟亲姐妹一般,这就是你们的家, 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下,等着备考就好。” “母亲不知晓, 他们俩怕麻烦您, 想出去住。也是,他们也都是成了家的人了, 母亲就莫拦着了,让他们歇两天, 自个儿做主去。” 范夫人略一思索,点了头:“罢了, 也是, 都大了,是该自个儿当家了。可若是什么需要伯母的,可千万别客气, 否则伯母是真要怪罪了。” 元献起身行礼:“是,多谢伯母招待, 元献是要打搅伯母几日的,待租了房子、都置办好了才能搬出去。” “这个不急,你们歇两日,叫我身边的丫鬟带你们去, 她们对这个熟。现下都不说了,不要外道,都来吃饭。” 这几天日头不错,趁着天好,阮葵和元献在安静的小巷子里定下了个小院子,置办好了基本的家具,正式搬了进去,吃一顿羊肉锅子,算是乔迁宴。 “伯母说要给二哥请个夫子,你要一块儿去上课吗?” “我便不去了,在家自学就好,省得整日跑来跑去,等天暖和些,我再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旁听的地方。” “也行。”阮葵也不操心了,反正元献比她学问高,考虑这些也应当比她更清醒。 元献给她夹了肉,朝对面坐着的荷生吩咐:“你明儿出门去买两个丫鬟回来,不然咱们以后吃饭都成问题。” 她连声道:“我能做饭。” “你就是做饭,但洗衣裳扫地总要人做,就要荷生去让人挑几个回来,你看着选,也不挑多了,两个就成,家里的活儿也不多,人多了免不了吵闹。” “噢,也行吧。” 她说要做饭的,第二天连柴火都没点燃,折腾了半晌,还是叫了荷生来帮忙,火一烧着了,她又将人往外赶。 “行了行了,快去吧,元献不是说要你去看两个丫鬟回来吗?” “可、您这、您这……”荷生犹豫看她两眼。 “哎呀,你怎么这样磨磨唧唧的,你们少爷不是在家吗?又不是我一个人在,你去你的,不用操心我。” 她觉得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也不会提前一个时辰来做饭,不就是怕弄不熟吗? 但,一炷香后,一股烟味儿从厨房飘进书房。 元献眉头动了动,往外喊了声:“葵妹妹?” 没人回答。 他赶忙扔下纸笔,夺门而出,却见厨房里已布满了黑烟,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阮葵!”他大喊一声,冲进厨房,只见一个被烟熏黑了的人转过头来。 “怎么了?你饿了?”阮葵揉了两把眼睛,脸上更黑了,“你等一会儿啊,这个火不知为何突然灭了,等我点燃就能做饭了。” 元献有些哭笑不得,将她往一旁拽了拽,将灶洞里堆满了的柴火全夹出来:“这里面都是木头,一点儿风都进不来,还如何能燃呢?你也别做饭了,去洗洗脸,我们一会儿还是出去吃吧。” 她想拒绝来着,可双眼刚刚被浓烟袭击了,这会儿睁不开,还一个劲儿往外冒眼泪。 元献笑着将她牵出去,对着她眼睛吹了吹:“风吹一吹就好了,别揉了,揉多了眼睛疼,我去将厨房的窗子都打开透透气。” 厨房的门窗一开,黑烟全逃出来,周围的空气瞬间清新许多,阮葵也能睁眼了。 元献又牵上她:“走,去洗洗脸,你看你,脸上弄得黑乎乎的。” “噢。”她眨眨眼,这会儿也不闹着做饭了,老老实实坐在书桌旁烤火。 元献看她一眼,放心一些,又拿起笔:“饿不饿?要是不饿就等等,待荷生回来了,让他出去买。” “不饿。”她脑袋往桌上一搁,悄自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她就是觉得挺挫败的,她还以为做饭很简单呢。 元献手上的课业还没看完,也没着急追问,中午吃罢饭才又提起。 “怎么了?我看妹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没什么。”她支着脑袋,“就是觉着自己有点儿没用。” “妹妹从前未学过这些,不会也是正常。不是喜欢捏泥人吗?继续捏泥人吧。冬天也冷,你又没做过那些,再把手冻伤,就得不偿失了。” “噢。”阮葵垂头,将那一套做泥人的工具拿出来,心不在焉地摆弄。 她看过元献的课业,也听过夫子如何兴高采烈地夸他,那些词句她未必能看得懂,可夫子朴素的夸赞她却是能听得明白,她就是觉得元献现在很厉害了,她比不过他。 倒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只是觉着这样多年,她似乎也没摸索个什么东西出来,似乎就像祖母说的一样,她整日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成器…… “我去弄窑。”她忽然起身。 “诶,等等,等我将最后几句写完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我画了图纸,我自己能弄好的。” 元献悄声叹了口气,将最后几句写完了,也跟了出去。 就在厨房的角落里,阮葵蹲在那儿,拿着火钳在地上画出一个圈,比比划划,看着倒是挺胸有成竹的。 元献往前迈出一步,又退回去。 天是冷了,隐隐有飘雪的迹象,厨房里灶台一直烧着,门窗也紧闭着,并不算冷,便随她去了。 越到过年,天反而暖和了,一早荷生便从外跑进来,高声嚷嚷着:“少爷、少夫人,扬州刘家的表少爷来信,说是休假了事儿忙完了,邀请咱们和藜二爷去做客呢。” “是刘家的大表兄吗?”阮葵探出头去。 “是,正是刘家的大少爷,早前说了考中进士在京为官的那个,他们府上的小厮正在外面侯着等着回信呢。”荷生笑着应和。 “那我们……”阮葵刚要回答,又看向元献。 元献放下笔:“好,你去回信,让人不必候着,我们收拾收拾便去。” “好嘞,小的这就去传话!”荷生又风风火火跑出去。 阮葵跟着起身,朝元献看去:“那你不看书了啊?” “大表兄能考上进士,学问自是比我精深得多,我也好去请教请教。”元献将纸笔收好,挑了些带上,拿了斗篷给她围上,“也在家里窝了这样长时日了,是得出去走走。” 她点点头,系好斗篷,一块儿出门上了马车。 刘家大表兄住得有些远,很坐了会儿马车才抵达,他们路上刚巧碰上阮藜,便一块儿进了门。 刘家大表兄名叫刘纪,比他们都大一些,很是沉熟稳重,阮葵见过他两回,一回是他成亲时,一回是阮藜成亲时,倒不算太陌生。 “快都进门来坐。”许夫人笑着迎他们坐下,“都是头一回来京城,还适不适应?” “还好,就是比我们那边冷些。”阮葵接过热茶回答。 “你们表兄才来时也不习惯,待一待适应了就好了。” “是。”阮藜附和一句,又道,“原是一到京城就该来拜访大哥大嫂的,只是听闻大哥一向繁忙,不常在家,我也不好贸然上门,还请大哥大嫂原谅则个。” 刘纪看着斯文,但也严肃,看着就像长辈。他微微颔首,声音有些低沉:“我收到你们的拜帖了,也的确是忙,这两日才闲下来。不知几位长辈可还好?” “祖母很好,母亲也很好。”阮葵答。 刘纪又点头,又问:“小妹可还好?” 阮藜答:“走时都挺好的,只是怀孕,难免有烦闷的地方,算算日子应当已经生了,想必过两日就能收到家书,到时小弟一定与大哥送话。” “好,快日午了,一块儿用个便饭,下午还有些时辰,两位妹婿若是不弃,可与愚兄就课业探讨一二。” “有大哥指点,我与献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那便先用午膳吧。” 阮葵偷看一眼几人,一点儿不敢造次,安安静静吃完饭,安安静静坐去堂中,他们几个则是进了书房,隐隐传出些说话声。 “我带了课业来,还请大表兄指点一二。” “嗯……这篇文章写得很好,简明扼要,鞭辟入里……” 阮葵正竖着耳朵听,许夫人忽然走近。 “一个人待得无聊吧?走,去偏厅坐坐,陪陪嫂子和外甥。”许夫人牵着她笑着往偏厅去,厅中生了炭火,也是极暖和的,只是多了个咿咿呀呀的小孩儿。 阮葵好奇抬眸看去。 许夫人笑着将孩子递给她:“他这会儿还是听话的时候,最好玩了,再过几年大了会说话了就该烦人了。” 她抱着小孩,大眼瞪小眼,一点儿不敢动,还是小孩张牙舞爪朝她扑去,抓住她的衣领。 许夫人忍不住笑:“莫怕,他皮实着,你抱不坏他的。” “我、我是有点儿害怕将他抱坏了。” “我一开始也怕,都不敢抱,后来习惯了才好些。小妹抱一抱也能习惯,省得以后自个儿有孩子了跟我一样不敢抱。” 阮葵眨眨眼,鼻尖动了动:“他身上奶香奶香的。” “他还没断奶呢。”许夫人往门外望一眼,身子往前俯了俯,低声道,“小妹和妹婿成亲这样久了,怎的不要个孩子?” “我……”她顿了下,学起元献胡说八道,“他现在一心都扑在考学上。” 许夫人微微点头:“是,能瞧得出来,他读书的确认真。你大哥性情内敛,少有夸人的时候,我今儿却隐隐听见他对妹婿赞不绝口,妹婿往后定是大有可为。” “我也不懂这些,平日里他都是埋头苦学,我也不怎么过问。” “唉,读书不容易。”许夫人牵着她又道,“可孩子还是得要的,早些诞下子嗣也早些安心,免得以后出什么乱。你别怪嫂子多嘴,姨母为你挑的这个夫婿确是人中龙凤,你得好好抓住才是,别让人挑出毛病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嫂子帮忙的,也只管来和嫂子说。” “多谢嫂子,我知晓了。”她明白了,嫂子的意思和表姐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要她早些生孩子,免得元献以后纳了妾,有别的子嗣。 她如今听到这些话已不怎么生气了,嫂子和表姐也未必是害她,只是想法不同,她若是不喜欢不愿意,不往心里去就行了,没必要生气。 许夫人也只是提点两句,没再多说,带着孩子跟她玩儿了一下午。 日落前,那几人终于从书房出来。 阮葵迎过去:“回去吗?” “大表兄留我多住几日,我说要和妹妹商量,妹妹如何想?” “你呢?”阮葵反问,“是大表兄他要给你讲课吗?” “嗯,大表兄他亲历过科考,又中过进士,有不少心得,只是得花些时日传授于我。” “行,那就在这儿住几日吧。” “委屈妹妹了,等开春考完就闲下来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委屈,表嫂比她大不了多少,也不常说母亲祖母那样的话,还有外甥和她玩儿,也还算是有趣,被留着过了年,才回自个儿家去。 “今年是特殊,以后过年不会这样简陋了。” “简陋吗?我感觉还行,表兄表嫂家的饭还挺好吃的。” 元献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以为你不会想在表兄家里过年。” “还好啦,表兄他们又不管我,早上睡懒觉也没人说。我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我怕他们不舒服。” “所以还是在自己家里待着好,只是考试越发近了,我没空闲陪你了,等考完就好些了。” “我才不用你陪呢,我捏了好些泥人还没烧,我这段日子就打算烧了,免得天暖和了烧窑热得很。” “烧完要做什么?” “拿出去卖啊。” 元献新奇看她一眼:“妹妹要去做生意?” 她骄傲扬起下颌:“也不是做生意吧,就是摆地摊。” “要不等我考完了陪你去?” “才不用,等我烧好了,让荷生陪我去就行。” “那你千万莫去人太多的地方,当心被挤着。” “放心吧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的泥人都还没准备好呢,且得等一阵子,等她多烧几个出来才能出去摆摊。 表姐来了信,说是生了个小姑娘,取名叫澜姐儿,她买了好些东西给表姐和侄女寄回去。又在京城遇到了秋娘,偶尔也去秋娘那儿晃悠一下,只是秋娘一直在做活,和宋勤又是与旁人一同租的房子,不大方便。 草一日日绿了,考试也一日日近了,天黑之前,元献收了纸笔,回到卧房。 阮葵早一步躺下了,这会儿他过来,便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悄声问:“献呆子,你紧张吗?” “还好,不算紧张。”元献笑着搂住她的腰。 “你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那便回徐州。” “噢……你干嘛?” 元献翻身而上,低声在她耳旁道:“若我考上了,妹妹和我圆房好不好?” “我……”她知晓他是什么意思,面颊微红,小声嘀咕,“你考上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呢。” 元献不辩解,只低头在她颈边亲吻。 她赶忙双手推:“你明儿不考试啦?” “无妨,这会儿还早。” “噢……”她脖子被亲得痒,手又被按住了,只能偏着头咬着唇忍着,呼吸声却越发急促。忽然,她开口,“献呆子,要不我们试试吧?” 元献一怔,险些失守,却咬着牙道:“等考完再说。” “噢。”阮葵应一声,一会儿,又问,“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忍不住要一整夜。 阮葵不说话了,抱住他的背,仰头和他亲吻。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元献起了大早,阮葵惦记着他今儿要考试,也起了个大早。 他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弯身在她脸上亲了下,轻声道:“今日外面人必定多,要不妹妹就在家歇着吧,不必送我了,让荷生送我去就行。” “那不行,我说好要送你的,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阮葵噌一下起身,迅速穿戴齐整,“动起来!别磨叽了,一会儿人多起来真不好挤了。” 元献笑笑,跟着不徐不疾往外。 “东西都收拾好了的,就是这些,你不要拿掉了,到时候没得用。”阮葵又点点车上的行李,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放心,不会漏掉的,一会儿荷生会帮我一块儿拎过去。” “嗯。”阮葵握住他的手,“天好冷的,晚上穿厚点儿,别着凉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手:“放心吧,考过好几场了,我心里有数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家,尽量不要随意出门,等我回来再说。” “我知晓了。”阮葵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献呆子,好好考,不用担心我。” “好,我去排队了。”他最后在她脸上亲了亲,拿着行李下了车,朝人群走去。 阮葵从窗子看着,目送他走远。 京城太大了,天下人才如过江之鲫,在礼部的大门下,显得格外渺小。 “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收回目光。 有人忽然唤:“小葵姑娘。” “诶?又是你?” “真巧,又在此处碰见你了。”宋勤微微笑道。 “你也来考试,碰见也是正常的嘛。你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挤不进去了,元献他都快排到了。” 宋勤来得不晚,只是故意等着元献走了好来和她说话:“学长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担心吗?” “小厮一会儿就回来。” “我陪你在这儿等着吧,等小厮来了我再去排队。” “啊?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这里没什么不安全的,到处都是人呢。而且车上还插了小旗子,没人会如何的,你快去吧,别一会儿耽搁了。” 宋勤点点头:“好,那我去了。” 阮葵挥挥手,毫不犹豫关上车窗:“去吧去吧。” 她的确没什么怕的,也不需要人陪着,万一一会儿耽搁人进考场了,别又回过头来怪在她身上。 稍等了会儿,荷生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朝外面问一句:“元献顺利进去了?” “放心吧,已经进去了。” “那我们回去吧。”她打了个哈欠,“起这样早,还真是有点儿困了,也不知道他困不困。” “少夫人放心吧,少爷他从小就是这样早起的,肯定不会犯困。” “嗯。”她想起元献站在檐下读书的模样,不觉扬了扬唇,这回考完算是真的告一段落,能好好休息了。 三天后,她早早抵达考场等候,听着敲了锣,立即伸着脖子往外面看。 元献穿的还是身浅色的袄,裹的还是带着毛领的大氅,神色如常,精神抖擞,阮葵一眼就瞧见他了,没好大喊大叫,只是冲他一个劲儿地挥手。 他也瞧见她了,原就明亮的双眼更是神采奕奕,弯起唇快步朝她走来。 “可算是考完了,我等得都无聊了。”阮葵笑着跳下车,牵住他的手,将他往车上领,“你手还挺热乎的嘛。” “抱了手炉的。”他跨上车,将手炉放下,手一伸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阮葵坐在他腿上,眨眨眼,扭头问:“干嘛呀?” 他没说话,低头咬住她的唇。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元献松了口,环抱住她,哑声道:“饿了。” “这几天肯定没吃好吧?我早让丫鬟做好饭了,一回去就能吃上了!”她有些骄傲地仰起头。 元献笑了下,咬了咬她耳垂,低声道:“我想妹妹了,我们今晚早些睡,好不好?” 她恍然明悟,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月事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前日。”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阮葵没好气看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只是不能如某人所愿咯。” 他闷声笑过,又问:“妹妹这几日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捏捏泥人、看看书什么的……你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还好,应该还行,能进前二甲吧。” “这样厉害呀。” “我只跟妹妹这样说,若是旁人问起,我自然只会说心里也没数。” “哼,死呆子心思挺多。” 元献笑着抱紧她:“只对旁人心思多。” 她戳戳他的脑袋:“到了,快下车,你都几天没洗了?赶紧吃完饭洗澡去!” 元献不紧不慢松了手,慢悠悠吃了饭、沐完浴,懒洋洋往床头一靠,慢条斯理地拉开腰间的系带。 阮葵看他一眼,拿了换洗的衣裳往浴房走,再出门时却瞧见他正拿着她的小衣在…… “你干嘛呀!”她脸羞了个通红,指着他大骂。 “洗好了?”元献微微仰了仰头,喉头动了动,喘着气哑声回答,“我很快就好了,等等我。” 阮葵气得走近两步:“你拿我衣裳干嘛?这衣裳以后还能要吗!” 元献一点儿没急,手上仍不缓不急地动着:“妹妹就当做是送给我的生辰礼吧。” “你这个不要脸的!”她气得又走近几步,上手要抢,“你换给我……呃!” 她被人一拽,猝不及防跌进柔软的怀抱中。 第64章 第 64 章 你是骗子! “嗯……”他闷哼一声, “我好了。” “你好个屁,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捏死你!”阮葵又羞又恼, 双手扯着他的脸,“我倒要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他一点儿没急, 将小衣攥成一团, 笑着道:“妹妹不让让,一会儿要弄到妹妹身上了。” 阮葵瞪他一眼, 挪远了点儿,警告一句:“你最好给我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不紧不慢起了身:“妹妹不是说送给我了吗?” “你!” “莫急。”他回眸一笑, “我会洗干净的, 下回还要用呢。” 阮葵一下扑了过来,挂在他的背上:“你再说!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 我得去洗了,妹妹当心摔了, 还是先下来为好,一会儿再闹。” “我才没跟你闹呢。”她松了手, 坐回床上, 看着他将衣裳搓了晾上,没好气道,“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元献不徐不疾走来, 双手环抱住她:“我从前就是这样的,妹妹不知晓罢了。” 她抿了抿唇, 推开他的手:“让开,我要睡了。” “妹妹明日要做什么?”元献跟过去,卧在她身后,“要出去摆摊吗?还是要捏泥人?或者咱们出去玩儿也好。” “你不要脸, 我不要和你说话。”她紧紧捂住耳朵。 元献凑过去,在她耳旁悄声道:“哪儿不要脸了?有欲望不是很正常吗?妹妹上回也忽然想要来着。” “可我没拿你衣裳!” “妹妹若是想,也可以拿我的衣裳,寝衣寝裤都行……” “我才不呢!”她猛得转身,凑过去在他脸上呸呸呸好一通,“我才不像你那样不要脸!” “那妹妹先前不还要过我的手吗?” 她脑袋一扬:“那能一样吗!我又不是背着你,偷偷拿你的手用!” 元献笑着将她抱回来:“好好,我知晓了,怪我,没经过妹妹的同意就擅自拿妹妹的衣物做这种事,妹妹生气也是应当的。我现在跟妹妹请求,妹妹的那件小衣以后给我用,好不好?” “你……”她忽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嗯?”元献和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悄声问,“可以吗?” 她别开脸:“你都用了,现下来问我还有什么用?你少假惺惺的。” “那妹妹如何才能原谅我?” “你……”她冷静下来,又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只嘀咕一句,“瘾怎么这样大?” 元献低笑:“是,妹妹批判得对,但我也没办法克制,我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等我老了就不会这样了,妹妹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夫。” 阮葵瞧他几眼,彻底没话说了:“这回就算了,你下回再乱拿我衣裳做这种事,我就把你的脸掐掉!” “好,我一定谨记在心。”他仍旧笑着。 “我们明天出去玩儿吧,来京城了还没好好出去逛过呢,玩个几日我们就在家烧泥人,烧完了咱们就出去摆地摊。” “好,我都听你的。”他牵起她的手亲了亲。 阮葵抿了抿唇,压住翘起的嘴角,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献呆子,你真好。” “嗯?方才不是还在骂我吗?” “哼,那是你该骂。”阮葵用头撞他一下,“但你除了不要脸外,其它都挺好的。” “这样。” “所以……”她凑过去,在他耳旁悄声道,“等我的小日子走了,我们就圆房吧。” 元献嘴角快扬到耳后根了,也悄声道:“等我找找可以避孕的法子,我们再圆房。” “行!”阮葵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天正好,出门游玩、摆地摊都不冷,只是生意不大好,他们已经摆了好几日了,只有零星几个人来看过,没什么人买。 阮葵看看天色,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卖不出去了。” “做买卖都是这样的,何况卖的又不是吃食,旁人看着自然是要多些考量才会买,再说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客人不够多。” 阮葵深吸一口气,无奈吐出:“好吧,那明天我们换个地方摆吧。” 元献帮着将东西收拾起来,跟着她往回走,又劝:“其实卖不出去也没关系的,可以摆在家里赏玩,至于银钱什么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再等些时日,等我上任了就有俸禄了,不会一直要花你的嫁妆的。” “你不懂。”阮葵嘀咕一句,接过他怀里的东西大步往前。 “是,我不懂,那妹妹告诉我,告诉我了,我便能懂了。”元献紧跟着。 “我……”阮葵正要解释,却被来人挡住了。 宋勤站在两人跟前,拱手行礼:“元学长,阮姑娘。” “学弟怎在此处?”元献上前一步问。 “听人说学长在此摆摊,特来看看。”宋勤解释道,“自考试过后,各地的学子都聚在一起,时常对对考题、准备殿试,只是总不见元学长,他们都觉得好奇,殿试在即,以学长之姿定能进殿试,怎的不好好备考,在此摆起地毯来了?” 元献淡淡笑着:“殿试之事还未有定数,我也说不准,便未多想。内子想出来体验体验,我刚好有闲暇,便出来逛逛了。” “连学长都说不准,看来我等这般着急也是白费力气了,也不如出来散散心呢。” “非也,先前考试不过是运气罢了,如今谁胜谁负并不好说,如学弟一般好生备考才是正途,还是我太过贪玩,学弟千万莫要学我。” 宋勤笑笑,看向阮葵手中抱着的袋子:“听闻你们是在卖陶人?可否给我看看?我也挺喜欢陶人的,刚好可以拿回去做摆件。” 阮葵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是不是秋娘姐姐让你来的?你们不必要故意照顾我生意的,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我不想旁人故意哄我开心。” 宋勤一顿,赔笑几句:“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你莫担忧,你捏的泥人真的很好看,或许只是摆的地方不对,下回换个地方或许会好些。” “嗯,我知晓了。”她垂着头,闷声答。 “学弟莫怪,内子心绪不佳,并非有意如此。”元献牵起她的手,“时辰不早,我们要先回了,学弟慢行。” 宋勤瞥一眼他们牵在一块儿的手,笑着道:“好,那学长慢走。” 元献微微颔首,牵着人慢步离去,偏头低声问:“妹妹说说,是哪儿不开心?” “没。”她这会儿只觉得累,已不想说了,“我累了,我想回去睡觉。” “那便回去好好歇歇。”元献应和一句,晚上睡前又道,“其实也不必着急,我们从前都是没做过生意的,家里的铺子也都是长辈们挑好了送给我们的,说是去巡过铺子,实则也就比旁人多认几个字,能看得账本罢了,想弄清里面的门道并非一日之功,妹妹要是累了,不如我们歇几日,好好想一想,到底该如何才能做好。” 阮葵沉默一会儿,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不是多大的事儿,要是做生意这样容易,那天底下的人都不读书不种地,全去做生意了。” “嗯。”阮葵吸了吸鼻子,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我知晓了,睡觉吧。” 他未再多说,他知晓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阮葵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阮葵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阮葵反复思索过了,也觉得应当停下来好好想想,未在贸然往外去,整日里聚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商量。 元献对做生意也不甚了解,只能尽量帮她想想法子,但见她没再唉声叹气了,心中也踏实一些。 晚上,她笑眯眯在褥子里滚了几圈:“咱们找个空闲再去试试吧?” “好。”元献眼神沉了沉,单膝跪在褥子上,从袖子摸出一团药泥,掀开她的寝衣,抹在她的肚脐上。 她抬头看着:“什么东西?” 元献哑声道:“传说可以避子的,只是好像对身子不大好,说是用多了往后或许就怀不上孩子了,妹妹看看要不要用。” “我……”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大确定,但还是点了头,“先用吧。” “嗯。”元献喉头已经滚过很多回了,强忍着又问,“要吹灯吗?” “吹。”阮葵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元献轻轻抱住她,低声询问问:“疼吗?” “还好。”她咬着唇不敢高声,还在跟他闲话,“就是有点儿难受。” “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元献低声应了句。 阮葵瞅他一眼,正要跟他辩解,忽然低呼一声,急声道:“难受!” “如何难受?”他明知故问,死死扣住她的肩。 她哪儿回答得了?只剩哭喊。许久,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只有喘气,盛在眼中的泪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滴落在了元献的手背上。 “好了。”元献缓缓弓起身,笑着在她眼角亲了下,“不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应了一声,又道:“好累。” “我知晓。”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我给你洗洗,洗完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嗯。”她脸上还挂着几滴泪,但未生气,仍旧配合着洗漱完才躺好。 可元献见了又有些受不了了,可人已睡着了,他卧在一旁看了她半晌,忍了又忍,还是没去打搅她,但却是睡不着了。 半夜,阮葵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他喊。 “妹妹?妹妹?”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突然被困住,一下清晰不少,“怎么了?” “想要。”元献不由分说便垂首亲吻她的脖颈,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半醒不醒的,脑子还是懵的,只是喘息,只是闷声,到后来又是用带着哭腔的嗓子求。 元献语气温柔得很,可一点儿没停:“乖妹妹,哪里难受?” “肚子难受,我要死了……”她哭着道。 “不会的。妹妹莫怕,我心里有数的。” 元献在她唇上舔舐,温柔得要命,几乎要让她忘了自己是如何一次次被撞去床头,又一次次被拽回去。 最后,又是只剩眼泪。 哭完后,却不长记性又躺在元献的臂弯中,安心睡去。 天亮了不知多久了,她仍旧枕在元献的手臂上,手微微动动,便碰到他温热的胸膛。 “几时了?” “应当是晌午了。”元献垂眸,瞧见她肩头上的痕迹,眼神不觉暗了暗,“饿不饿?让人送些吃的来吧?” 她毫无察觉,茫然点点头:“好。” “来。”元献背着她起身,衣袍遮住身形,朝外吩咐了声,没一会儿从门口接了饭菜进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递了筷子给她,“吃吧。” 她眨眨眼,接了筷子却放下:“我还没洗漱。” 元献起身又拎了热水壶来,事无巨细,漱口水给她倒好了,痰盂捧到她跟前,帕子洗好了拧好了,递到她手边。 她抿抿唇,看他好几眼,将昨晚那两顿眼泪忘了个一干二净:“你吃了吗?” “还没,我醒得比妹妹早些,瞧着妹妹未醒,想着等妹妹醒了一块儿吃。” “噢,那你坐着一起吃吧。” 元献将洗漱用品都拿远了,搬了个凳,坐在她对面,不徐不疾拿起筷子。 她又看他几眼,想起昨晚的事,有些羞得慌,手忙脚乱往他碗里添了些菜。 “嗯?”元献抬眸,也往她碗里添菜,“妹妹吃吧,不用管我。” “噢。”她垂眼,不说话了,默默吃着饭。 吃罢,元献起身去送碗筷,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便往床里坐了坐,躺回被子里。 元献走回来,往她身旁一坐,放下帐子。 她眨了眨眼:“你还要睡吗?” “嗯。”元献眼神暗了暗,俯身而去,咬住她的唇。 她才发觉不对,可已来不及,已被按进褥子里:“你干嘛呀?” 元献答非所问,吻一路往下:“妹妹睡好了吗?” “你又要?”阮葵也不回答他,“昨晚不是弄过吗?” “我想。”他先行后奏。 阮葵呼吸急促起来,盯着微微透光的帐子,低声道:“这可是白天,传出去你脸面都没了。” “没人会传出去。”他说一句,又补充,“我也没什么脸面。” 阮葵没话反驳了,咬了咬唇,小心翼翼朝他看去。 昨晚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瞧不见,今日微微有些亮光,倒是能看得清了。 可阮葵没心情看了,她又要呼吸不了了,整个脑子混混沌沌的。 很快,帐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献呆子,献呆子……” “快好了,很快就好了。”元献轻声细语哄着,“妹妹,快好了。” 她哭得厉害,卧在人怀里时,眼泪还没有停。 元献搂着她又亲又哄:“疼吗?” “难受,现在还难受……” 元献嗓子又是一紧:“嗯,莫哭了,一会儿就好了。” “腿酸。”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给你揉揉。” 她不满轻哼一声,渐渐地不哭了,却又是迷迷糊糊睡去。她从前上蹿下跳,摸鱼掏鸟窝都没这样累,这回却是给她累了个够呛。 元献亲亲她的脸颊,没忍心吵她,安静在一旁看着。 她再睁眼,天已经黑了,不过脑子倒是清醒许多,腿也没那样累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吃完饭便靠在床头看小人书。 元献洗漱完,坐去她身旁,将她搂进怀里,用脸蹭蹭她的发顶,轻声问:“还在看上回那本吗?” “嗯,还没看完。”她用头在他颈窝蹭蹭,“献呆子,我肩膀有点儿酸,你给我捏捏。” “好。”元献腾出手,轻轻在她后颈捏按着,目光却忘她衣领中落去。 她舒服得眯起眼:“对,就是这儿,用力些。” 元献咽了口唾液,轻轻在她脖颈上亲了亲:“妹妹?” “嗯?”她回眸,骤然对上那幽暗的眼波,立即察觉不对,双手抱住胸口往后弹坐一步,一脸警惕看着他,“你干嘛!” 元献笑了笑,伸手要抚摸她的脸颊:“休息好了吗?” 她赶紧躲开,又往后挪了挪:“没!我没休息好!你别碰我!” “真没休息好?我瞧着妹妹挺精神的。” “你看错了,我一点儿没有精神!”她毫不犹豫扔了手中的书,往被子里一躺,“我又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别动手动脚!” 元献笑着爬过去,撑在她上方:“乖妹妹,不困就出来吧,当心闷坏了。” 隔着被子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那股侵略性的目光,她赶紧将被子又裹紧了些:“不用你管!我闷不坏!” 元献轻而易举找到被子的缝隙,捉住她的手腕,低声乞求:“妹妹帮帮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你松开我!我不要!” “妹妹。”他俯身,在她耳旁轻喘。 阮葵受不了了,一把掀开被子:“你别以为这样……” 话没说完,她嘴一下被堵住了,手也被钳去头顶,喊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不知求了多少遍,从死呆子到献哥哥,又从献哥哥到死呆子,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又求,什么招数都用过了,可半点儿用都没有,元献这个死呆子哄人哄得有多温柔,实际就有多凶狠,她迷迷糊糊看着他晃散了的脸,终于明悟了,这个不要脸的根本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晌午,她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浪翻涌而来,她被晃醒,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人:“你就是个混蛋!混蛋!” 元献在她耳旁轻哄着:“疼吗?我轻一些,好不好?” “你是骗子!骗子!你就是嘴上说的好听,你根本一点儿没轻,你骗人!你前日就说是最后一回,昨儿又说是最后一回,现下好了,又来了,你就是个大骗子!” “昨儿是昨儿的,今儿是今儿的,明儿是明儿的,昨日确实是最后一回。” 阮葵瞪他一眼,一会儿又哭着哼哼起来。 外面天光大亮,艳阳高照,荷生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默默走远了些。 他们已有好几日不出门了,饭菜也是叫了丫鬟从门口递进去,早一顿晚一顿的,估计早忘了时辰了,荷生也不好多说什么。 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荷生没打开门。前两日他们少爷就吩咐过,若有人拜访就说主人不在家。 “我们少爷不在家,您改日再来吧。” “什么你们少爷我们少爷,是我!快开门!” “藜二爷?”荷生微怔,取下门栓,笑着朝外望去,“您怎的来了?” 阮藜奇怪看他一眼,大步进了门:“我怎么来了?我还要问你怎么在家呢?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知晓?还在家里待着呢?你们少爷呢?” 他赶紧拦:“少爷在家呢,只是还没起。您等等,小的先去通传一声。” 阮藜奇怪:“还没起?这都几时了?这可不像是他的习惯。” 荷生抿了抿唇,朝正房窗边走走,硬着头皮敲敲窗子:“少爷,藜二爷来了。” 元献一怔,皱着眉头答一句:“让他等一会儿。” 荷生立即走远,跟院中站着的人传话:“二爷跟着小的去偏厅等一会儿吧?我们少爷一会儿就来。” 阮藜眉头动了动,没说什么,抬步往偏厅去。 “二哥!”突然,一道尖叫声从正房传出来,“二哥救我!” 第65章 第 65 章 他是我相公! “这……”阮藜停步, 转头看荷生。 荷生尴尬低头:“您别问小的,小的不知是什么情况。” 阮藜无奈叹息一声,转了方向, 跨进正堂里,朝正房门口去, 里面的声音一下清晰了。 “我错了, 很快就好了,这是最后一回, 一会儿就让妹妹睡觉,好不好?” “骗子!你就是骗子!什么最后一回, 根本没有最后一回, 你明日还是会欺负我!二哥救我……唔……” “莫喊。” “不要了,我不要了, 献哥哥,求你, 求你……” 阮藜深吸一口气,敲敲门:“好了就出来, 我有话跟你说。” “二哥!二哥!你救救我, 元献他要弄死我!” 元献只当是听不见,将人拽回来紧紧抱住,闷哼几声后, 赶紧认错道歉:“我哄妹妹睡觉好不好?” “我不要!”她声嘶力竭喊一声,未落的眼泪全迸了出来, “混蛋,你就是混蛋。” “嗯,我是混蛋,我错了, 我知晓妹妹困了,困得厉害,我不该将妹妹折腾醒,以后不会了,我哄妹妹睡觉好不好?”元献将人紧紧搂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睡吧,我不吵妹妹了。” 她抽抽搭搭哭着,哭累了,眼睛一闭睡着了。 元献松了口气,将她往干净的褥子里放了放,起身穿衣往外去。 门轻响一声,阮藜的目光从外钻进来,元献只是略瞥了眼,反手关上门,不紧不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二哥这会儿怎么来了?”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你问我为何这会儿来,我还要问你为何这会儿还在家里呢。” “原是如此。”元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成绩从试卷交上去那日便有定数了,早一刻看晚一刻看都是一样的。不过还是多谢二哥亲自来提醒,我一会儿便差人去看。” 阮藜无奈:“我帮你看了,你知晓自己考了第几吗?” “不知,还劳烦二哥告知。” 阮藜却不答了,往前俯了俯身,又道:“你们、你们也太没有节制了,你看看葵丫头那样结实的一个人,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她即便不是什么温香软玉,可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好歹也怜惜着些吧!” “让二哥见笑了。”他话是这样说,可一点儿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阮藜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带你出去消遣消遣,你让她歇两日。” “多谢二哥,但不必了。二哥不是来说放榜的事儿吗?还不知二哥考得如何?” “我考得不如何。”阮藜往后一靠,“你是头名,我得了消息便过来了,一会儿来道喜的人恐怕只会更多,你赶紧收拾收拾,现下这副模样算什么事儿?” 元献瞥一眼自己脖颈上的红痕,脸不红心不跳道:“多谢二哥提醒。” “唉!”阮藜悄悄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又重重叹息一声,拂袖而去,“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两个的事儿了!随你们去吧!” “二哥慢行。”元献起身,遥遥一拜。 荷生看他一眼,又看阮藜一眼,快步跟上,低声解释:“二爷莫生气,我们少爷就是太喜欢少夫人了……” “我知晓,我就是觉着……罢了。”他捏了捏眉心,他就是觉着元献这小子心思越来越沉了,又考得这样好,往后必定是前途无限,他们以后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了,也不知当初叫葵丫头嫁给他是对是错,“不关你的事,我先走了,不必送了。” “诶!诶!”荷生应了两声,关了门,又往回走,朝堂中孤身独坐的人道,“也是怪我,没及时提醒您今儿是放榜的日子。” 元献指尖动动:“不关你的事。” 他自信能考上,无所谓去看不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一会儿若是有人上门不必再开门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人来。”他起身往房门走几步,又道,“若是刘家的大表兄派人来,还是通传一声。” “是。”荷生应一声,悄声退下。 元献轻声推开门,钻进有些幽暗的帐子里,将凌乱的被褥收拾好,轻轻斜卧在一旁,勾着唇看着酣睡的人。 阮葵睁眼看见那张熟睡的脸,便想起先前的事,越想越气,一脚踹过去,嘀咕骂一句:“骗子!” 元献捏了捏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笑着问:“醒了?” 阮葵别开脸:“你以后不许跟我睡一块儿!” “为何?”元献笑着抱住她。 她惊得一下瞪大了眼:“你又要干嘛!” 元献闷笑几声:“不干嘛,想抱抱妹妹罢了。今儿放榜了,过两日就要去参加殿试,妹妹放心吧,这几日我不会欺负妹妹了。” “真的?”阮葵瞅他一眼,又避开他笑吟吟的眼眸,“考得如何?” “我未亲自去看,是藜二哥跟我说的,说是头名。” “第一名?”阮葵一下正襟危坐。 “应当是吧?” 阮葵眨眨眼,戳戳他的脸颊:“献呆子,你还蛮厉害的嘛!” 他笑笑:“那妹妹要不要奖励我?” 阮葵咧着的嘴一下收回去,手也赶紧收回去:“你刚还说不要的!” 元献笑着牵过她的手,在她指尖亲了亲:“这几日不要,往后要。” 她瞥他一眼,将手抽回,心里暂时放松一些。 元献又抱住她,下颌搁在她肩上,小声道:“晌午二哥还骂我了,说我不会怜惜人。” “本来就是!”她用手肘拐他一下,“松手,我要躺着了。” “都躺了好久了,还要躺?” 她气不打一处来:“是谁不让我下床!” 元献忍不住低笑:“是我、是我,我错了,这几日就放妹妹休息,妹妹也好起来走动走动。” “噢,我现在要躺着了。” 元献让了让,看着她躺下,轻轻握起她的发丝,拿着木梳一遍遍梳好:“我心里有数的,不会故意弄疼你。” “你弄得我都麻了没有感觉了,就是疼我也察觉不到!”她拍开他的手,翻身背对着他。 元献跟过去,在她肩头亲亲:“好好,是我的错,我有也是头一回,没能自制,是我的错,往后不会在这样了。” “我才不信呢,你这几日说了多少假话了?你心里没数?” “嗯,那些话都是哄妹妹的,但以后不会了。” “哼,再说吧,我要睡了。” “好,我不吵你了。” 阮葵又瞅人一眼,合了眼。元献在她这里又成了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但她却没有太生气,骂过几句,被哄了几句后,她的气也就消了,第二日起床后仍旧开开心心的。 “终于看见太阳了。”她抬手挡挡日光,感慨一声。 荷生没好接话,只道:“少爷要去殿试,已给咱们定好了酒楼,若是明儿真能高中,似是要骑着马游街呢,到时您在酒楼二楼厢房就能瞧见。” “他不是考了头名吗?难道还会掉下来?” “这说不好,我听他们私底下闲聊,说是天子也是会有喜好偏爱的,若是天子不喜欢咱们少爷那个长相,往下刷几名也是有可能的。”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啊?”阮葵眨眨眼,又自信起来,“可他长得挺好的呀,应当不会如此吧?” “嘿嘿,在少夫人眼中少爷自是千好万好……” “才没,我又不是那种说瞎话的人。” 荷生连连笑着应和:“是、是,那是自然,咱们明儿一早就过去?” “那肯定,明儿街上肯定人多,不早些去要是堵了可就去不了了。”她原地转了一圈,“要不要带些什么东西?殿试是不是也吃不上饭?” “少爷走时说了,等考完宫里会有晚饭,叫什么宴席来着,我也记不大清了,总归等考完怕是得忙一阵子,叫您不必管他,顾好自个儿就行了。” “噢。”阮葵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闷闷的,却没好说什么。 她虽然不懂这些,也知晓当官就是忙,大伯自调任京城,便很少再回徐州,不说大伯,就说她爹,在徐州城弄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当,那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她默默回到书房,支开窗子,拿出泥胚,心不在焉地捏一下停一下。 翌日,天不错,他们起了个大早往酒楼厢房赶。天才亮不久,厢房便住满了人了,二楼更是吵吵闹闹热闹得很,许是都知晓今儿殿试结果出来,想来凑个热闹,瞧瞧新一代的青年才俊是何模样。 她拢了拢帷帽,进了厢房才放松些,点了茶水点心,边吃边等着。 “要多久才能出结果?” “小的也不知道,您要是困了就歇会儿,小的在窗子这儿守着,若是有动静了立即唤你。” 她打了个哈欠,露出点儿狡黠的笑:“我是挺困的,但又有点儿激动,嘿嘿。” 荷生挠挠头,也傻笑两声:“我也挺激动的。想当年我来伯爵府也不过五六岁,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少爷,就觉得他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现下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阮葵觉得好笑:“你这样厉害?” “我不厉害,是少爷厉害,您是不知晓,从前府中的人是如何对我们少爷冷眼相待的,那时少爷不过也就十岁左右,可却能一点儿不受影响,我那时便觉着他不是常人。” 阮葵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散去一些:“他从前过得很不好吗?” “是挺不好的……不过少爷他自个儿总觉得没什么,无非是遭人白眼罢了,总比饿死在在外面好。可依我看来,也分不上哪个更坏。少夫人您是不知晓,伯爵府的丫鬟小厮出了门都比外面寻常百姓派头高,少爷一个寄人篱下的,又是姨娘的亲戚,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那他是不是以前很讨厌我?” “这却是未曾有过了,少爷从小就喜欢您,小的也不知什么缘故,或许是您母亲刘夫人的缘故。当初,是刘夫人开口,少爷和唐姨妈才能留在府中。” 她对这事儿倒不是很清楚,自她有记忆以来,元献便在家中住了,她一开始还弄不清元献到底是哪儿来的,只以为是亲哥哥,后来跟阮莲打了几架、吵了嘴才知晓原来元献不是她亲表哥。 “原来是我娘帮了献呆子他们吗?那他娘还老是这样针对我和我娘?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夫人应当是觉着您和刘夫人将少爷从她身旁抢走了,所以总不喜欢您和刘夫人……” “什么我们将他抢走了,他又不是只鸡,想抱走就抱走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想和谁往来就和谁往来,哪儿就是我们抢走的。” “嘿嘿,正是这个理,可惜夫人她不明白,否则也不能弄成现在这样僵。” 阮葵眼珠子动了动,暗自叹息一声,看着楼下的街道,不说话了。 荷生说得也挺有道理,献呆子这些年是挺不容易的,若换了她来,早就要闹脾气了,献呆子似乎却不曾与人红过脸。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又如何可能与人红脸呢? 下午,街道上的人渐多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状元郎来了,道路两旁的窗子齐刷刷冒出两排脑袋,都伸着脖子往前看。 阮葵也在看,可什么也没瞧见,只看到路上黑压压的人群。 “这不是骗人么。”她嘀咕一句,将脑袋缩回去。 “诶诶!”荷生突然大喊一声,“真来了!真来了!您瞧。” 阮葵瞪大眼,又往外探去,果然瞧见道路的尽头有几个穿着红衣骑着白马的人缓缓行来,只是隔得太远,只能看到几个点,瞧不清脸。 “这能看清什么呀?” “您别急,将门拴好,小的下去瞧瞧。” “我也去我也去!”她跟着要往外跑。 荷生急忙将她拦住:“这可使不得,您瞧瞧外面都挤成什么样了,您要是下去被挤着了,少爷还不知得如何罚我呢。我看着他们是要往这边来的,少爷也提前打听过,不会有错,您就在这儿坐着,一会儿肯定能看到的。” 人还远着,外面却已经吵闹开来,说的笑的还有孩子哭的,吵得人耳朵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阮葵看一眼人越来越多的街道,没往外跟,栓好了门,继续趴去窗边看。 荷生已下了楼,她盯着荷生的脑袋,盯着盯着也给盯没了,又伸着脖子往远处看。 前面的小红点缓缓靠近,锣鼓声也随之传来,和吵闹的人声夹杂在一块儿,更嘈杂了。 阮葵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双手堵住耳朵,还要伸着脖子往外看,只可惜,人还远着,还是一点儿都看不清。 “诶诶,今年的状元郎似乎挺年轻的。” “你见过了?” “没,听前面跑回来的人说的。” …… 阮葵听了一耳朵,紧忙低头去问:“诶,你们知晓今年的状元叫什么吗?” 楼下的人一块儿抬起头来,左右两边厢房的人也转头来看。 阮葵这才觉得似乎不该在此这样张扬,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一句:“我随口问问。” 楼下的几个男人也没多想,面色如常,应一句:“我们哪儿能知晓状元郎的名讳?只是远远看过一眼,瞧着挺年轻的。” 阮葵大着胆子又探出脑袋:“是不是挺清瘦的?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夫人莫不是与状元相熟?” “对啊,他是我相公!”她骄傲道。 男人们都没当真,笑笑便过去了,又凑在一块儿说闲话。 阮葵也不在意,她现在别提有多得意了,就算是有人来揍她一顿,她或许也不会生气,还要跟人炫耀呢。 “夫人的夫家姓什么?”忽然,一道男声从隔壁窗子传来。 她微怔,转头看去。 男人大约二三十岁,瞧不出具体年龄,双眸深邃,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莫名的不适。 “考前我也下了注,此刻心急如焚,不知夫人夫家姓什么,我好看看自己押对了没有。” “或许是我弄错了,你不必放在心上。”阮葵缩了缩脑袋,将窗子关上一些,挡住那道目光,再不敢说话了。 幸而那男子并未追问,没一会儿,隔壁隐隐传来说话声,真是在讨论今年科考的举子。 阮葵抿了抿唇,悄声将窗子推开一些,继续盯着前方看。 骑着马的举子们越发近了,能看出些轮廓了,她总觉得那马上坐着的就是元献,可又不敢认,只是凝神屏息地等着。 红衣白马的人越来越近了,欢呼声也近了,阮葵揉了揉眼,努力往前看,想要看清那张有些模糊的脸,却先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她一怔,眼瞪大了,手抓紧了窗檐。 这是她第二回见他穿红衣,比上一回看得清晰,甚至连他眼上长睫都能看清,那身红衣衬得他的脸越发白皙、他的笑越发灿然,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可他只朝这里看来。 阮葵被看的脸颊微烫,下意识便要避开目光,避开后却忍不住又要往他看去。他还在往这里看,眼中还是带着笑。 “笑什么呀。”阮葵嘀咕抱怨一句,嘴角却翘着。 那匹白马载着新科状元缓缓走来,他从宽大的袖中摸出一支丹桂,交给马旁一直跟着小厮,冲人说了什么,含笑的双眼又朝窗边看去。 四周观看的人群这才觉着不对,目光随着小厮怀里那支丹桂挪动,一块儿到了二楼。 楼下的男人们抬头,惊奇道:“你相公真是状元啊!” 阮葵承受不了这样多的目光,啪得一声关上窗子,背过身往墙上一靠,心砰砰直跳。 欢呼声从窗外经过,似乎走远了,她才转过头,悄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在那条窄窄的缝里目送那道笔直的背影离去。 “少夫人!少夫人!”门嘭嘭被砸响。 她回神,关了窗子,开了门:“他不是从宫里出来的?哪儿弄的桂花?” 荷生嘿嘿笑一声,钻进门中,闩好门闩:“少爷就猜到您会问,方才便跟小的说了,是问宫里的太监们要的。” “噢,这样。”她翘起的嘴角再也压不下去,举着那支丹桂闻了又闻,“还挺香的。” 荷生也开心得不得了:“少爷还说了,这会儿人多,不好往外挤,让您在这儿等一会儿,待人少些了再回去。” “那他呢?” “他一会儿还要再进宫,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让您不要等他,早些吃了早些歇息。” “嗯。”阮葵点点头,“那就在外面吃吧,你去点些吃的,等吃完人散得就差不多了。” “好嘞,小的这就去!”荷生笑着要往外走,突然外面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荷生神色一凛,停了脚步,转头看一眼阮葵,朝门外问,“什么人?” 门外的人还没回答,另一个道脚步声走近,有些熟悉的男声随之响起:“你是什么人?” 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应:“小的是这酒楼里的小厮,听闻这厢房里住在状元夫人,特来送两盘点心沾沾喜气。” “原是如此,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房中的人吃不得红豆,这两盘点心还劳烦你拿回去了。” “这样……那便罢了,那小的先退下了。” 小厮走了,熟悉的男声又想起:“小葵姑娘,是我。” “宋公子?”荷生先认出来,回头又看一眼阮葵,见阮葵摇头,便未开门,又问,“宋公子不是和我们少爷一样去参加殿试了吗?怎的在此处?” “我的确是去参加殿试了,只是名次不佳,早便被放出宫了,路上恰好瞧见你们,便想着上来瞧瞧。”他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有事要与荷生兄弟说,还请开门。” 荷生又看阮葵。 阮葵先是摇头,而后又点了头。 荷生上前一步,开了门。 “荷生兄弟,小葵姑娘。”宋勤拱了拱手,跨进门槛,“现下人多拥挤,元学长又不在,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不用。”阮葵摆摆手,“我们等一会儿人少了再走就行,就不用麻烦你了,秋娘姐姐应该还在家里等你回去报喜呢,你赶紧回去吧。” “我成绩不上不下的,也就那样了,姐姐心里有数,也不需要我去报什么信。”他说罢,看向荷生,“我有些私事跟荷生兄弟说。” “行,那你们说。”阮葵觉着奇怪,但未多说什么。 宋勤后退几步,站去角落里,低声朝荷生道:“方才那送点心的小厮不对。” 荷生眉头一皱,等着下话。 “我其实早来了,只是未好上楼,方才你不在时,隔壁厢房有个穿着不凡的男人一直盯着这边,我亲眼瞧见小厮从他房中出来,那点心恐怕也吃不得。现下不知情形如何,还是由我送你们回去为好,我虽考得不好,但好歹刚考中了进士,想必那心怀不轨之人也不敢做什么。” 荷生在脑中快速转了一圈,点了头:“那有劳宋公子了。” 第66章 第 66 章 你是混蛋! 宋勤对他们少夫人的确有意, 连他都能瞧得出来,可宋勤并非孤家寡人,上面还有个姐姐, 即便是为了亲姐姐,也绝不可能作奸犯科。 荷生略一想便肯定了, 宋勤的话恐怕不是假的。他朝阮葵走去, 解释几句:“少夫人,让宋公子送咱们回去吧?方才那样多人看着, 也不知这里安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阮葵瞧他们俩这副模样, 察觉出不对, 又见他们未有多言的意思,便没有多问, 点了头,跟着他们一块儿下了楼。 街道上的人都跟着游街的人往前去了, 散了大半,路上不算拥挤, 马车一路顺畅抵达家中。 阮葵先一步回房, 荷生还留在门口和人说话。 “元学长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今晚一定要警醒着些,千万不要让有心之人潜入家中。” 荷生咽了口唾液, 有些紧张:“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天子脚下也这样胆大妄为吗?” 宋勤眉头微紧,摇了摇头:“我见识也不多, 认不出来,可见那人手上的扳指便知绝非是一般人。不论他是否会如此胆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荷生郑重点头:“好,多谢您提醒, 我记着了,今晚会仔细守着的。” “好,那我先走了。” 阮葵正竖着耳朵往外听,知晓人走了,立即从窗子探出头:“出什么事儿了?” “就是说不知少爷何时才回来,叫我好好守着,也没旁的什么事儿,您歇着吧。” “行。”她又收回头,坐回椅子上。 按照他们的意思,元献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那她也不必等着了,做自己的事就好。 话是这样说,可真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睡不着,辗转好一会儿,才渐渐入睡。 夜半,门被叩响,荷生神色一凛,双手举着木棍缓缓靠近。 “荷生,开门。”是元献的声音。 荷生松了口气,立即扔了木棍,匆匆上前开了门:“少爷,您回来了?” 元献跨进门槛,瞧一眼地上的木棍,眉头动了动:“这是发生何事了?” “下午您走后,宋勤宋公子来了。” 元献脚步一顿,继续往里走:“继续说。” 荷生敏敏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遍。 元献没有接话,快步进了卧房,见人睡着,又悄声退出房门,在起居室坐下。 “他是比我早一些出宫门,可能这样快就遇到你们,真是巧了。” “您是说,他在撒谎?” “有意为之与未撒谎并不冲突。” “那以后……” 元献抬眸:“以后你们照常出门就是,只是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去,不要随意接旁人的东西,不要上旁人的马车。我们也不是没有来历的,想必那图谋不轨之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荷生点点头:“好,小的心里有数了。” “你去歇着吧,不用守着了。谁不知我们住在这儿?那人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堂而皇之闯入。” “好。” 元献微微点头,抬步又进了房中。 床上的人已睡熟了,元献洗漱完悄声在她身旁躺下,轻轻搂住她的腰,忍不住在她耳旁低唤一声:“妹妹?”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都未睁开。 元献欺身而上,垂首在她脸颊上亲吻。 她困得厉害,轻哼着躲,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哭着骂:“献呆子你混蛋……” 元献笑着抱紧她,哑声道:“乖妹妹,一会儿就让你好好睡。” 她稀里糊涂的,骂过喊过颤抖几下,没多久又睡过去了。 元献没再吵她,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天光大亮,她睁开眼,看着空荡荡床铺,只以为昨晚的事是梦,红着脸慢慢悠悠起了床。 “元献昨晚没回来吗?” “回了。”荷生正在扫院子,“半夜回的,那会儿您都睡了,大概是不知晓。” 阮葵一愣,有点儿生气:“那他人呢?” “又有什么活动,早上便走了。少爷走时交代了,说这一阵子事多得很,要么是宫里的事儿要么是些达官贵人邀请的宴席,很多都不好拒绝,他说了等这阵子忙完了就好好在家陪您。” “谁要他陪?”她是有点儿生气,但也知晓很多事都是推脱不掉的,气归气,倒也没多怨他,照常出门照常烧泥人。 荷生则是牢记着元献的吩咐,日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只是他不像他们少爷那样会哄人,看着人卖不出去陶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哄。 “其实您捏的挺好的,小的还没在市面上见过这样的陶人呢。” “那为何卖不出去?” “兴许是太贵了?” 阮葵眉头皱了皱,支着脑袋,喃喃一声:“是吗?” “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还是问问少爷吧?您上回不是和少爷商量了很多吗?兴许少爷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呢?” “他整日早出晚归的,只怕也没时间想这些。” “也就是忙这一阵子,等闲下来就好了。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不定少爷早回去了。” “噢。”阮葵耷拉着脑袋将陶人一个个收进去。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今儿回去估计还是见不到人。 正收拾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停在他们跟前:“这陶人如何卖?” “五十文一个。”阮葵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这几天来问的人少,问了不买的人却多,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做的倒是挺好看,只是我们家夫人不喜欢这些动物,想要两个小娃娃的。我们夫人不方便出门,不知你是否能跟我去府上一趟?” 阮葵眼睛一亮,当即点头:“好啊好啊。” 荷生赶紧将她拦住,低声道:“天晚了,少夫人还是不要乱走得好。” 她抿了抿唇,朝人道:“不好意思啊,这会儿有些晚了,我还得回家呢。您若是有需要,明日我登门拜访。” “那便罢了,明日我们夫人还有旁的事要忙。” “这……”这可能是她第一单生意啊,她有些犹豫。 荷生赶紧又劝:“少爷前几日可是特地吩咐了,叫我们准时回去的,您若是回去晚了,少爷问起来,小的可不好交代。” “噢,好吧。”她叹了口气,朝人又道,“那抱歉,今儿真的晚了。” 那丫鬟未说什么,只道:“罢了,那我去别处看看吧。” 阮葵盯着人背影,都要望出花了。 荷生往她跟前站了站,小声道:“少爷说不许我们随意去旁人家里的,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我知晓了,他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回去吧。”她又叹息几声,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马车顺利抵达家中,荷生松了口气,帮着将东西都收拾下去。 家里安安静静的,一看人就没回来,荷生松了的那口气又提回来:“少爷忙完这阵子就好了。” “噢。”阮葵垂着脑袋进了房门。 荷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默默走远一些。 又是天黑人才回来,荷生上前开了门,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元献点头:“你做得对,不能随意去旁人府上,明日若是那人再来,你也要劝着不许她去。” “少夫人今儿听到有人愿意买,别提多开心了。您这段时日一直不在家,少夫人本就有些不大高兴,还不许她做生意,她恐怕要更不开心了。” “我知晓了,再过两日我便以准备上任为由将这些宴会诗会全推了,你先帮忙劝着。” “好,小的明白了。” 元献说完,抬步进了卧房,站在床边看了会儿,又进了浴室,再出来时,人却醒着坐在床上。 “我吵醒妹妹了?”他笑着走过去。 “没。”阮葵看他一眼,往被子里一躺,“睡了。” 他坐去她身后,俯身抱住她:“生气了?” 被子里的人没说话。 元献钻进被子,用脸蹭蹭她的脸:“妹妹是不是想我了?我也很想妹妹,再过几日忙完了我就在家里陪妹妹好不好?” “我才没想你。”她头埋得更低了。 “真的?”元献将她凌乱的发整理好,笑着道,“没关系,我想妹妹了,今儿我一忙完就回来了,就是想早些回来和妹妹在一块儿。” “你又吃酒啦?”她突然转头。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嗯,席上有人敬酒,不得不吃一些。妹妹放心,没吃多少,没醉。” 她撇了撇嘴,嘀咕一句:“整日出去吃酒,也不知是正经事还是出去花天酒地了,反正我也不懂这些,你就骗我吧。” “哪儿敢?我哪儿敢骗你,真的是京中一些同僚相邀,不好拒绝,否则我才不愿意去呢,待在家里多好?”元献低头咬住她的唇,“我只想和妹妹在一块儿。” 她推他一把:“我不要,你每天白天不着家,晚上一回来就要弄我,我才不要呢。” “是我不好。”元献收了手,“妹妹不要便不要吧,但妹妹让我抱抱好不好?” 阮葵别开脸:“不要,你不许抱我。” 元献笑着凑过去:“那要如何,妹妹才能原谅我呢?” “反正今天不许抱我。” “好,那不抱。”元献握紧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最近跟着他们在外面逛过不少地方,有几个馆子挺好吃的,等闲下来了,我带妹妹去尝尝?” 她轻哼一声:“还说不是出去花天酒地。” “都是旁人邀请,他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没得选,不过也没去过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你还想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没。”元献无奈笑笑,又道,“我听荷生说今儿有人邀请你去家里做泥人?” 阮葵抽开手:“嗯?是有,怎么了?” 元献将她的手又握住:“生意的事儿先不要着急,等我闲了和你一块儿想想办法,你可千万不要去别人府上,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噢,我知道了。”她又抽回手,“我要睡了,你别碰我。” 元献翻身紧紧抱住她,薄唇在她的耳廓上轻扫:“妹妹真困了?” 她气得踢他一脚:“你别动手动脚的!” 元献从她的衣角探上去,哑声道:“真不要吗?昨夜妹妹睡得太熟,我都没敢碰妹妹。” “你是混蛋!你松手!”她越发生气了。 元献堵住她的嘴,将她困在双臂之中,膝盖挤开她的膝盖。 很快,暧昧的呼吸声从帐子里漏出去。 “你不要脸!你人面兽心!你看着人模人样的,实际就是个禽兽!”她高喊着骂。 元献笑着跟她抵着额头:“不舒服吗?我怎么感觉妹妹好像挺喜欢的?” “我才不喜欢呢,你这个混蛋呜……”她小声哭起来,本就喘不过气了,这会儿更是气短,“你就会欺负我,你从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就只想欺负我!” “真生气了?”元献眉头紧了紧,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我明日就去推了那些应酬。” “你别、你别,别怪在我头上,我没让你不去应酬!别到时候又怪我耽搁了你的前程!” 元献好笑亲亲她的脸颊:“没怪你,是我想和你在一块儿,是我不好,我这段时日忽略妹妹了,我跟妹妹赔礼道歉。” “你说得好听,你有本事别动!” “我没本事。” “你!” 元献侧卧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喊:“小葵花,我爱你,我爱你……” 她感觉到了,他的爱一次比一次猛烈,快要让她喘不过气,呼吸不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即使要我死在这一刻,我也愿意。” 她听着那道难以自已的闷哼声,良久,低骂了句:“禽兽。” 元献笑着亲亲她的额头:“不怪在你头上,我原就决定了的,就这几日找借口推掉那些应酬,妹妹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闲了,我和妹妹一起想想摆地摊的事儿。” “噢。”她沙哑着嗓子应。 “累了吧?我抱妹妹睡,好不好?” 她沉默一会儿,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睁眼时人又不在了,但昨晚被哄了通,心情又恢复了些,仍旧和荷生一起出去摆摊。 昨日那个丫鬟又来了,她听了荷生的劝,忍痛割爱拒绝了,百无聊赖地在陶人摊上守株待兔,只可惜,仍旧又是没开张的一天。 日落前,她仍旧愁眉苦脸回去,垂头丧气跨进房中,抬头的瞬间却瞧见书房里坐着的人。 “回来了?”元献笑着朝她看来。 她一愣,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你今天不要去和人吃饭吗?” “今天闲一些,我也是刚回来。”元献牵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她坐着他的腿上,嘴角翘得压不下来:“那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还没,妹妹想吃什么?” “我都行。”她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扬着唇问,“你想吃什么?” “少爷、少夫人。”荷生在书房外敲门。 阮葵下意识便要起身,被元献按了回去:“何事?” “丫鬟说下午收到了几张请帖,还没来得及交给少爷和少夫人。” “拿进来吧。”元献又将怀里的人按住。 阮葵挣扎无果,又没脸在人跟前这样,扭头躲在他的脖颈后。 荷生进了门,嘿嘿笑了声,双手将请帖放在桌上:“都在这儿了,小的先出去了。” 元献微微点头,待人退出门,才拿起那几张请帖阅览一遍:“都是邀请你的,你看要不要去。” “邀请我的?”阮葵红着脸抬眸,扫过一眼,“噢,是邀请状元夫人的。” “都一样。”元献笑着在她脸上的红晕上亲亲。 她抿了抿唇:“可是我都不认识她们,去做什么呢?吃又不敢多吃,说又不敢多说。” “你要是不想去,找个借口推了就是,反正你也不做官,不必看她们的脸色,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好,那就拒了吧。”她又靠回他肩上,“你明天还有事吗?” “中午要出去一下,天黑前应该能回来。” “好!”她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口。 元献也忍不住笑:“不生气了?” 阮葵又将脑袋埋进他脖颈里:“我才没生气呢。” 他摸摸她的后颈,悄声道:“吃完饭我们去沐浴?” “嗯。”阮葵没多想,天热了,她又在外面跑了一日,是该洗洗再睡。 可吃完饭,到要沐浴的时候,她才发觉不对。 “我去洗了。”她穿着身寝衣,趿拉上鞋子,起身要走。 元献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打横抱起。 “干嘛呀?”她茫然眨眨眼。 “不是说好了吗?吃完饭一起沐浴。”元献不徐不疾往浴房走。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谁说的?我没说!” “妹妹说话不算话,方才明明是点了头的。” “我没有,是你没说清楚!” “那我现在说清楚,我想和妹妹一块儿沐浴,妹妹和我一块儿去吧。” “我不!”她怎么也挣不脱,眼见着浴房的门越来越近了,急得直骂,“你不正经!你一点儿也不正经!你在外面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你的真面目!” 元献一点儿不急,脸上还带着笑,抱着她缓缓跨进水中。 “你干嘛!”她往后一躲,嘭得一声撞在桶壁上,双手护着自己,一脸警惕。 元献双手撑在她两侧,笑着靠近,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们在水里试试。” “我不要!你不要脸!” “没人会知晓。”他轻轻拉开腰间的系带,低声蛊惑,“试一试,好不好?” 阮葵没一会儿就臣服在他指尖下,呜呜嗯嗯起来,眼角不自觉渗出些泪来。 烛火跳动,映在地面的水渍上,反射出一屋子明晃晃的光芒,阮葵被抱着从水面走过,听着啪唧啪唧的声响,原就红透了的脸颊更是红得厉害,头一点儿也抬不起来了。 元献搂着她靠坐在床头,拿着木梳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哑声问:“累不累?困了吗?” “累,但还不困。”她垂着眼,浓密的眼睫轻颤。 “我想了想,做生意不能这样盲目,我们得先去调查调查,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 “嗯,那你陪我一块儿去。” “好,但得等两日了,妹妹也好在家里歇两日,给我们弄个具体方案出来,到时我们一起去。” 阮葵抬眸,对上他水一般的眼眸,低唤一声:“元献。” “嗯?”他脸上多了些笑意。 阮葵仰头在他嘴上亲了下,忽然抱住他的脖颈,闷声喊:“相公。” “嗯。”他双手紧抱住她,“娘子。” 阮葵忍不住轻笑出声,猛得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那我就歇两天啦,你明晚早点儿回来好不好?” “要是没事我肯定会早回来。”他偏头轻轻靠在他头上,悄声问,“今晚那样舒服吗?” “水弄进去有点儿胀……” “不喜欢吗?” “我也说不上来。” “笨妹妹,自个儿喜不喜欢都不知晓?” “我才不笨呢,我就是说不清楚,难道你能说清楚?” 元献牵着她的手,在她指尖啄吻好几下:“为何说不清楚?很舒服,我很喜欢,尤其是妹妹紧张起来死死缠着我不放的时候,我喜欢得要命,这会儿想起来都忍不住难受。” 她羞得捶他一下:“你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 “有什么话是不能和妹妹说的?我什么也不想瞒着妹妹,有什么心里话都想告诉妹妹。” “你……”她找不到反驳的话。 元献双手环抱住她,轻声细语:“妹妹不是说过吗?既然成亲了就要好好过,若是一家人还互相算计来算计去,不如早些分开算了。” 她垂垂眼:“嗯,我是这样说过。” 元献弯起唇:“妹妹方才唤我相公了,是不是已经将我当成夫君看了呢?那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呢?” “噢……”她强忍着羞耻,悄声道,“在水里也不是不舒服,就是老撞到浴桶,有点儿硌得慌。” “那往后我们就不去浴桶里了。”元献也悄声,“那妹妹喜欢什么样的?” 第67章 第 67 章 你把我的心骗走就不管我…… 她抿了抿唇, 声音轻了又轻:“我喜欢那晚那样,侧卧着、面对面抱着,很深……” 元献呼吸一下乱了, 抱着她倒下,立即和她面对面紧紧抱着。 “是这样吗?” “嗯。” “妹妹, 像方才一样, 唤我相公。” “相公……啊!” 元献止不住低笑:“再唤一声。” 阮葵一口往他肩膀上咬去:“我才不喊,再不喊了!” …… 晌午, 元献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我得起了,再不走要迟了。” “噢。”阮葵从他怀里挪开, “你去吧。” 他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亲:“妹妹若想睡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打紧的。” “噢。”她背过身。 “妹妹亲我一下?” “不要。” 元献将脸送到她嘴边:“亲我一下。” 她对上他的眼眸,忍不住翘起嘴角, 飞快在他脸上啄一下:“行了吧?快去吧。” “那我走了。”元献在她脸上也亲了下,起身收拾完, 轻声退出房门。 她再睡不着了,进了书房写写画画。 她记着元献今晚会早些回来, 一边写写画画, 一边等着,可眼见天要黑了,人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她扬起的嘴角慢慢垮下。 “少夫人,少爷派人回来传话, 说临时收到请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让你早些歇息,不必等着了。” “噢。”她垂着脑袋、拖着步子回到了卧房里。临时邀请……或许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嘀咕低骂一句,“骗子。” 荷生也没好说什么,望着窗子里吹灭了灯,只是望着月亮,又默默叹气。 第二日,阮葵迷迷糊糊摸了摸身旁的被窝,一下清醒过来,气冲冲跑出去:“他是不是一整晚没回来!” 荷生尴尬抬眸:“好像、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他就是一整晚没回来!” “兴许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儿呢?您先别急,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您先听听他的解释也不迟。” 门恰好响了。 荷生嘿嘿一笑,拿着扫帚往门口去:“您瞧,这不就回来了吗?” 门打开一些,外面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这里是徐州来的元家吗?” “对对,是是,怎么了?”荷生问。 “有您的信。”男子递进一个信封。 荷生茫然接过,道了声谢,关了门,嘀咕一声:“徐州的信?” “是我娘她们寄来的吗?”阮葵小步跑过去,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脸色又差了。 荷生站在她身后,仰着脖子看了看,心中直呼完蛋。 这信不是伯爵府传来的,是他们少爷的母亲传来的,说是听闻他们少爷高中,要启程来京,这会儿估计都上路了。 “让他们自己过去吧!”她转身将信往人手里一塞,气冲冲又往屋里去。 荷生紧忙跟上,站在卧房劝:“您这是做什么呢?再怎么样也得等少爷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啊?” “他都不回家了,我还和他商量什么?” “那你这收拾东西是要做什么?” “我要回徐州,回家!他们母子俩喜欢京城,就让他们好好待在这里吧!” 荷生又不好闯进去,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只能语无伦次劝:“您好歹想想少爷从前是如何对您的吧?夫妻哪儿有不吵架的时候呢?总不能一吵嘴就要走,是算什么事儿呢?” “你和他就是一伙儿的!”阮葵一把掀开门帘,指着他骂,“你就是帮着他在骗我!从前就是骗我的!现在好了,你们有权有势了,就是该甩开我的时候了!” 荷生欲哭无泪:“小的哪儿敢?少爷他也不敢啊,少爷心里有没有您,您和他在一块儿这样久,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早就说了的,等他考中了就和离,现下也是时候了!”阮葵搡他一把,“让开!我这就去写和离书!” “诶……”荷生实在没法儿,在书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外面的丫鬟也不敢出声,躲得远远的。 没一会儿,丫鬟悄声跑进门,低声朝他道:“荷管家,少爷回来了。” 荷生一喜,匆匆朝外迎去:“您可算是回来了,少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要收拾东西回徐州呢!” “我知晓了。”元献眉头紧了紧,抬步往屋里去。 阮葵刚写完,瞧见他来,惊讶一瞬,举起未干的和离书,气道:“赶紧过来签了。” “昨夜有个王爷邀请我们去诗酒宴会,我找了好几回借口说要回,均是未果,只能在那儿过了夜。”他轻声走近,“是我错了,我给妹妹赔礼。” 阮葵咬了咬牙,凶狠狠斜视他:“管我什么事?你赶紧将和离书签了,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签。昨夜未归是我的错,可我不觉着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要签和离书的地步。”他静静看着她。 “你……”阮葵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水的模样,心中一阵委屈,泪如雨下,“你怎么这样坏?你把我的心骗走了,就不管我了,昨日是夜不归宿,明日就不知该如何了,你这个骗子,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为什么不跟我和离!” “我没有不管你。”元献上前几步,轻轻抹掉她的眼泪,“昨日是突发状况,我也未曾料到,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是混蛋!你是混蛋!你跟你娘过去吧!我不要和你在一块儿!” 元献抱住她:“不是我叫她来的,我也是才知晓,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从前不就是这样吗?” “从前是在徐州,你们看着我祖母我娘在,不敢欺负我,现下你们得势了,你娘不知要如何对付我!”她用力挣扎,“你松开我!松开我!” “你对我这样没有信心吗?”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信心!你昨晚就彻夜不归!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和我和离!”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没有不喜欢你啊!”元献捧着她的脸,眼红了一圈,“倒是你,你喜欢我吗?为何总要将和离挂在嘴上?为何总遇到些困难就要舍弃我?我不是正在想办法解决吗?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她哭得更厉害了:“你昨晚到底去做什么了?” “有个叫奕王的,昨日傍晚突然发请帖让我们去参加诗会,我们昨夜作诗作了一整夜,天快亮时才许我们走。不止是我,还有旁人在,妹妹一问便知。” “有女人吗?” 元献忍不住轻笑,笑着摸摸她的脸,垂眸看着她:“有丫鬟,除了丫鬟外没有旁的女子。” 她瞅他一眼:“你娘现在应该都启程了,怎么办?” “急什么?徐州距京城还有段时日呢,等她来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噢。”她垂下眼,还是不开心。 “我知晓是我牵连了你,要不是嫁给我,你也不必面对我母亲,是我让你为难了,你再等等好不好?至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处理好,再决定要不要和离。” “噢。”她抿了抿唇。 元献笑着捧起她的脸,用额头碰碰她的额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她撇着反驳:“才没呢,你不要以为你不在我就睡不好,你不在我只会睡得更香。” 元献笑着在她嘴角啄吻一下:“可我昨夜没能抱着妹妹,心里总不踏实。” “那个什么王爷,真叫你们去作诗作了一个晚上?” “我敢说一句假话明日出门就天降一块大石将我砸死。” 阮葵将信将疑看他一眼,见他眼神镇定,嘀咕一句:“大晚上的作什么诗?还熬夜作,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笑着应和:“妹妹说得对,我也觉得他有毛病,若他不是王爷,我才懒得搭理他。” 门响了两声,荷生在外面道:“少爷,宋勤宋公子来了,说是有要紧事。” 元献未应,只看向面前的人:“刚好,宋勤昨夜也去了,妹妹若是不信,与我一同出去当面对峙便知。” 阮葵瞅他一眼,背过身去:“我才不去呢,你有事就赶紧去,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 他笑着在她发顶上亲了亲:“那我去看看他找我有什么事。” “你去就是。”阮葵小声嘟囔一句。 元献又看她一眼,收敛了笑,转身出了房门,朝荷生问:“什么事?” “小的也不知,让人偏厅等着了。” “我去看看。” 宋勤正站在在偏厅里,丫鬟送的茶水也没碰一下,显然是有急事。 元献走近,拱手道:“不知宋学弟有何急事?” 宋勤拱手,微皱着眉头道:“昨日邀我们去诗会的那个奕王,便是我那日在楼下看到的对尊夫人有不轨之心的男子。” 元献一怔,眉头也皱紧:“你确认你没看错?” “我确认我没看错。我琢磨了一个晚上,是反复确认过后才来与学长说明的,若这几日有请帖邀请学长与令正上门,还请学长千万不要应下。” “好,我知晓了,劳烦你跑一趟。” “学长不必多礼,话已带到,我先行离去了。” “荷生,送客。”元献说罢,却停在偏厅未动。 荷生送完人归来,试探问一句:“少爷,他是不是骗咱们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元献说罢抬步往正房走:“上回给夫人送来的那几封请帖呢?” “前些时日推拒的时候一并还回去了。” 元献点点头:“一会儿若还有请帖,无论是请我的,还是请夫人的,一并拒了,就说夫人有恙,我在家中照看夫人,没有空闲。” 荷生郑重道:“小的明白了。” 元献又点头,抬步回到书房中,坐去阮葵身旁,看着桌上的那张和离书:“暂且烧了?” “嗯?”阮葵瞥他一眼。 “下回真不满意了再写,朝廷的赏赐不是下来了吗?以后也不至于买不起一张纸。” “噢,又不是给我的。” 元献双手环住她:“怎么不是你的?我都是你的,给我赏赐自然就是给你的。” 她压住翘起的嘴角:“你就是说得好听。” 元献和她脸贴着脸:“我们可是合理合法成的亲,我的就是你的,就是天子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你……”她抿抿唇,“宋勤来找你说什么?” “还不是那个奕王,他叫我多提防着些,我已经跟荷生说好了,让他将往后的请帖都拒了,就说你生病了,我要在家照看你。” 阮葵双手扯住他的脸:“好啊,你咒我!” 他忙笑着求饶:“可不敢可不敢,我原是想说自个儿病了的,可昨儿刚从奕王那儿回来,今儿就说病了,岂不是要让人多想。况且,妹妹真病了。” 阮葵瞅他:“我哪儿病了?” 他偏头,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相思病。” “才没有!你再胡扯我把你嘴缝起来!” “真没有?那妹妹方才哭什么?不是因为想我想哭的?” “我才没有呢!你不许胡说!”阮葵羞得捂住他的嘴,“明明是你晚上不回来,把我气哭了!” 他瓮声笑着:“明明是以为我出去花天酒地,吃味儿吃哭了。” 阮葵赶紧将他的嘴捂得更紧了些:“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你不许胡说!” 他那张嘴这回是说不了话了,可双眸还能看人,眼中含着笑意,阮葵看一眼脑子就能想起他那带着笑意的揶揄,羞得干脆将他的整颗脑袋都抱住:“你再说!” “不说了。”他被闷得要喘不过,举双手投降,“真不说了,妹妹再捂着,我就要被闷死了。” 阮葵这才松了手,红着脸警告一句:“你再多说,我可就不管你捂不捂死了!” “好好,我不说了。”元献笑着又抱住她,“妹妹的计划想得如何了?我帮妹妹一块儿看看?” “你不是一夜没睡吗?不困吗?” “在车上睡了会儿,这会儿是有些困,但睡不着了,晚上早些睡就是。” “噢。”阮葵将抽屉的一沓纸拿出来,低着头道,“我打算先去街上的陶器铺子看看,再去卖摆件的铺子看看,看他们的价钱、地段,还有他们的顾客。” 元献稍稍正色:“嗯,妹妹想得没错,妹妹捏的陶人虽然在材质上属于陶器,但在用途上还是摆件,所以得去文玩铺子瞧瞧。” “荷生说我做的陶人在市面上挺少见的,我想或许是我的陶人不受大部分人喜欢,所以才卖不出去,到时候出去看看,若是这样我就得改改了。” “或许也不是不受人喜欢,只是摆件对于寻常人来说没什么大作用。有钱的呢,能买到更好的摆件,没钱的呢,也不需要这个。” 阮葵眨眨眼,认真看着他:“献呆子,你说得好有道理,那我是不是要做一些实用的东西?” “可以试试,盘子杯子碗什么的。” “嗯,有道理。”她认真思索一番,又道,“荷生还说,有可能是我卖得太贵了,可我花了那样长时间,还花了那样多柴火。” “咱们得窑小,一窑出不来多少,单价必定高,若是人家那些专门做陶瓷用具的,一窑能出不少,单价自然就拉低了,卖得便宜些也不亏。” 阮葵叹了口气:“可我如何和人家比?我一个人也弄不来那样大。” 元献笑笑:“可以跟他们合作啊。”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等调查了再说,说不定不需要和他们合作,咱们自己就能自给自足。” “行,那就先调查吧。”阮葵笑着抱住他的肩,“献呆子,你真好。”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后脑勺:“这些都说不准呢,都得去试了才知晓,我这也只是一家之言罢了,也不一定有用的。” “嗯。”她知晓,但至少她有点儿头绪了,“那咱们明天去吗?” “都跟外面说了在家养病,还是歇两日吧。” “那你明天在家吗?” “不都让荷生帮忙推掉那些邀请了吗?肯定在家。” “哼,你前儿也说昨儿晚上应当会回来的。” 元献将那张和离书烧掉,笑着抱起她往卧房里走:“那确实是我不对,但今日我肯定说话算话。” “暂且信你一回。”她勾住他的脖颈,没好气看他一眼,“你要抱我去哪儿?” “困了,睡一会儿。” 她神色一凛,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哪个睡?是正经睡吗?” 元献忍不住笑:“是正经睡。” “噢,那就好。”阮葵稍放心一些,双手又抱住他的脖颈。 天渐暖和了,元献不用出门,她也不能出门,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也乐得自在。 没几日,朝廷的任令下来了,阮葵拿着那张任令左看看右看看:“拾遗,是个什么官儿?” “给陛下查漏补缺的。”元献悠闲靠在躺椅上。 阮葵看他一眼:“那你以后不是经常要在皇帝眼前晃悠?” “嗯,是。” “那咱们不用离开京城了?” “暂时不用,以后有官职变动也说不准。” “那秋娘姐姐呢?” “我也不知晓,你若想问,让荷生去下请帖,让他们过来坐坐。” “行!我这就去写请帖!”她拿着任令笑着往书房里去,走到房中,又探出脑袋来,“我们要不要给祖母他们写封信去?” 元献抬眸看去:“写吧,也给大伯表兄他们写个拜帖和请帖,邀他们休沐的时候来玩,也好与他们告知一声这边任令下来了。” “噢,好。”阮葵高高兴兴拦下活儿,将请帖书信一一写好。 大伯和表兄都在当差,都回了信说是等休沐日再聚,宋勤那边回得倒快,下午人就直接过来了。 “那你们过几日就要启程啦?” “是啊,趁着天不热,早些启程,免得热了受不了。” “那个地方我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你们能习惯吗?” “他是去当官的,再怎么样也比从前好,没啥好不习惯的,你就放心吧。” 阮葵叹了口气:“唉,再也吃不到姐姐做的吃食了。” 秋娘笑着牵住她的手:“我前阵子刚弄了些腌菜果干,想着还没弄好就没给你们送来,你等着,等后日收拾好了我就送来。” “啊?这多不好意思啊。”她欣然接受,“你们行李准备好没?有没有什么缺的?我看看我这儿有没有,从我这儿拿一些去。” “不用不用,路远,东西带多了不好走。朝廷也给了路费的,先前的赏赐也都还在,够我们花销的,不用你破费。” “那行吧,那到时候我去送你们。” “这倒是可以。” 她们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元献和宋勤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两个人面对着坐得不远,但是谁也没有开口闲话。 直至吃饭,两人仍旧沉默,倒是秋娘豪爽,倒了一满杯酒端起来:“我大字儿不识几个,也不懂什么官职,但我知晓你是个好人,读书好,做人也好,这杯酒大姐敬你,祝你官运亨通,生活美满。” “多谢秋娘姐姐。”元献也斟满了酒举杯,与人一起一饮而尽。 “拾遗可是个要差,日日都在陛下眼前,哪日若是有了空缺,陛下第一个想起的就会身旁的人。学长高升指日可待。”宋勤淡淡解释一句,似乎只是解释而已,但几人都觉得有点儿酸溜溜的。 秋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也是人家做得好,得了皇帝的赏识,否则也不会被调到那个位置上。” “嗯。”他垂眼,不说话了。 元献像是未听见,默默往阮葵碗里添了些菜。 阮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感慨一句:“这样厉害啊?” 宋勤应一声:“自然。” 元献却道:“这也说不准,多说多错,也容易被人揪住错处,某日跌下云端也不是没有可能。” “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阮葵瞅他一眼。 “对对。”秋娘应和,“不论如何,别想这些,做好当下的事就行了,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元献点头,心中却是有所思。 前几日王府还来了请帖,说是王妃办宴席,邀请他和阮葵一块儿作客,他虽是找借口拒了,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这个奕王,这个年龄了还不去封地,他得想办法将人催去封地才行,免得后患无穷。 第68章 第 68 章 她许给我了,是我夫人…… 送走了宋勤秋娘, 又要去大伯大伯母那里做客。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到大伯母家拜访了,大伯母比先前还要热情。 “快坐快坐,你们大伯有些事, 一会儿就来。刚好献哥儿也上任了,一会儿跟你大伯聊聊, 有什么困惑的、不解的, 都可以问问你大伯。大伯官职不算高,但也算在官场浸淫多年, 多少也有些感悟。” “多谢大伯母。”元献拱手。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来, 快坐。”范夫人笑着将他们引进门, 又朝丫鬟吩咐,“将冰鉴搬近一些, 拿了扇子来给姑爷小姐扇风,这会儿天正热着, 又奔波了一路,当心中暑了。” 丫鬟应了声, 又是上茶水冰饮, 又是扇风纳凉。 阮葵额头上的一点儿汗很快歇了,她捧冰饮喝了一口,瞅一眼对面坐着的阮藜, 好奇一句:“二哥不开心?” “对啊,没考上, 整日被父亲说,好不容易歇了几日,今儿好了,你们一来, 父亲一会儿又要说我了。”阮藜懒洋洋叹息一声。 范夫人骂他一句;“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自个儿不用心,如今倒怪起旁人比你考得好了?” 他又是叹息一声:“我哪儿敢?” 阮葵忍不住笑出声,嘀咕一句:“谁叫他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该!” “葵丫头说什么?”范夫人没大听清。 阮葵连连摆手:“没、没说什么。” 元献怕她那话得罪了人,将话接过:“那二哥还要继续考吗?” “考是肯定要考的,你大伯看了他试卷,说是不算无可救药,再努力三年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还没想好要他回徐州去读书,还是留在京中。”范夫人也有些头疼,“京中自然是好,名师名家多,可你大伯忙,没空闲管他,我又管不住他,若是回了徐州,有老祖宗和他大哥盯着,他总还能学进去些。” 元献看向阮藜,将难题抛走:“还是要看二哥自个儿如何想。” “我还是回徐州去吧,省得在这儿碍父亲的眼……” “你再浑说,一会儿你父亲听了又要训你。” “母亲好歹听我说完再骂。再者孩子出生这样久,我都未回去看过,若真是要留在京中,他们娘儿俩一时也没法儿来,总不是回事儿。” 范夫人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你们也分开这样久了,是该回去看看,否则你岳父岳母还不知如何想呢。” 阮葵倒是没想到阮藜能这样说,抬了抬眸,看了他几眼。 “葵丫头也好久没见你表姐了吧?有什么要带的,让你二哥带回去就是,总归他也是要回去的。” “嗯,好,等我过几日收拾了送来。” “也不急,你二哥走的时候肯定会跟你们说一声的。”范夫人正说着,抬眸往外看一眼,笑着起身,“你们大伯回来了,献哥儿你和你二哥一起去书房和你大伯聊吧。” 元献起身颔首:“是。” 阮藜也跟着起身,在屋子里还人模人样的,一出了门,便勾住元献的肩,小声道:“那日还闹得那样凶,现在就和好了?” 元献瞥一眼他眼中揶揄的笑,幽幽道:“二哥说,若是大伯知晓二哥在赶路途中都要出去寻花问柳,大伯会如何呢?” “嘿。”阮藜松了手,指了他几下,“你小子,我不过拿你说笑几句,你是回回都想要我的命啊。” 他哼笑一声,抬步继续往前:“二哥知晓就别总拿我夫人的事跟我说笑,只打趣我,我必定不多说什么。” 阮藜瞅他一眼,跟上去:“葵丫头可是我妹妹,我拿她说笑两句怎么了?” “她许给我了,是我夫人。” “你小子的意思是她就和家里脱离关系了?你这话说给她听去,看看她揍不揍你。” 元献不说话了,他又不会傻到跟人说这些,但在他心中,阮葵这辈子就是他元献的人,下辈子也是。 他们俩一前一后去与阮家大爷说话了,阮葵则是在堂中跟大伯母说话。大伯家还有几个稍小些的弟弟妹妹,看见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她看着总恍然觉着自己的确是个大人了。 “唉。”回去的路上,她靠见元献肩上,忍不住叹气。 元献偏头看来:“怎的了?” “没什么,就觉着自己不是个孩子了。” “当大人不好吗?当大人就不必被人管着了。”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她又振作起来,“我们得给表姐备些礼,还有祖母母亲也要备些,让二哥一并带回去。这些都弄完,我还得看看秋娘姐姐留给我的菜谱。” 元献笑着应下:“好,这几日刚好休沐,我听妹妹安排。” 自上任后,事务繁忙起来,他也有新借口推掉一些应酬,王府又送了请帖来,说是弄什么纳凉会,他也以怕热为借口一并拒了。 夏日的假日过去,天只是稍凉爽一些,还是热的。一早,趁着还没热起来,荷生将马车停在了户部门口。 元献将牌子递给阮葵:“你自己去,还是我和你一块儿去?” “我去我去。”她还是第一回来领俸禄,新奇得很,进了户部的门,先是停步环视一圈。 吏部当差的瞧她衣着不凡,客气询问一句:“您是来领俸禄的家属吗?” “嗯,是。”她交出牌子。 当差的对上一眼,笑道:“原来是元拾遗的夫人,这是元拾遗这个月的俸禄,您清点清点。” “噢噢。”俸禄有钱有米,米的重量她弄不清楚,但钱是对得上的。 “这些米可不轻,您带小厮来了吗?还是让小厮来搬为好。” “噢噢。”她又应一声,朝外喊,“荷生,来搬米!” 荷生立即跳下车,将米搬回车上,当差的杂役搭了把手,抬眸瞬间却瞧见车里的人,有些新奇:“元拾遗您也来了啊?” 吏部的几个脑袋一块儿从门里探出来,都觉着新奇。 元献这会儿不得不下车,朝几人行了礼:“有劳你们清点,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分内之事。” 元献与人寒暄几句,粮食搬好后,便与人道别,扶着阮葵上了马车。 吏部几个当差的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听说了没,前一阵子元拾遗考中了状元,好多下请帖的,后来据说是他夫人病了,得在家中照看夫人,便全拒了。” “倒是听闻了一二,还当是借口呢,如何看来真是个惧内的。” “你们不知道?他本就是商户出身,得了岳丈家相助才能连中三元,什么惧内,说得好听罢了。” “岳丈家再如何帮,那也只是能让他有个读书的机会罢了,连中三元可不是岳丈能帮得上的,否则我也要去徐州请教请教了。我看他八成还是惧内。” “非也非也……” …… 马车已抵达车门,阮葵正招呼着荷生将粮食往里搬,送信的人上门了。 “是母亲他们的信。”她笑着接过,也不管粮食了,边拆边往书房去,读了几行,忽然转头看向不紧不慢跟着的人,“祖母在信上说已经安顿好你母亲了,让你安心在京中当差。” 元献缓缓坐下:“嗯?” 阮葵狐疑打量:“我说你娘怎的还没来呢,是不是你给祖母他们传了信,他们才帮忙拦着的?” “若是传信哪里来得及?我走时便留了信跟她们提醒了的。” “你……”阮葵一噎,抿抿唇,小声道,“那可是你娘,我是不喜欢她,可要是旁人知晓你在京城当官了却不许你娘来,他们肯定要参你一本的。” “妹妹也懂这个了?” 阮葵走过去:“我懂什么?也是听你平日经常说起才知晓的。” 元献牵住她的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她要是来了才是不得了,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才是要给人留把柄。况且让她待在徐州又不是让她吃亏了,我一介白身时老祖宗和姨母尚且没亏待过她,更何况是现在?” “我就是……”她也说不清楚。 元献牵着她在身上坐下:“你放宽心,即便你与她没有矛盾,我也不会叫她来。这么多年,我比你了解她,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有你,她照样会生出一堆事。所以妹妹心中不用有负担。” “噢。”她着脑袋,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她和元献他娘撕破脸都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乎,能如何?大不了和离,大不了被休了,可是现在,她有顾虑了。 元献看她一眼:“妹妹在愁什么呢?” “没、没。”她摇头。 算了,反正他们现在在京城,唐姨妈在徐州,井水不犯河水,暂时也不用考虑这些,想多了反而脑袋疼。 “我就是在想,那么多米放在哪儿好?是不是得弄个地窖?天一时半会儿还冷不下来,我们又吃不完,放久了长虫子就不好了。” “挖个地窖也行,不过我是没空帮忙了,得靠妹妹和荷生来挖。” “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现在在家里做什么都愿意做,记账啦,管事啦,置办东西啦,她都做得不亦乐乎,没了从前那些繁琐的规矩,没有祖母母亲盯着,什么事儿都为她自己做的、为他们做的,她人也格外勤劳起来。 小到锅碗瓢盆,大到桌椅板凳,入了秋要做秋衣,进了冬要做冬衣,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到了过年,瓜子点心也都是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除夕夜,床头点了盏灯,她和元献趴在被窝里小声说话:“前些日子有铺子愿意收我的稿子了,但要我做一个出来看看。” “嗯,我听荷生说了。”元献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低声应。 “咱们明天要去给大伯表兄他们拜年吗?” “他们肯定都要留我们吃饭的,不如都晚两天再去,明日好好歇歇。” “那我们今晚能守夜了?” 元献低笑:“妹妹守得住?可是要熬一整夜的。” 阮葵瞅他一眼:“当然能,你等着瞧。” 半夜,她的眼皮有些睁不开了:“我忽然觉着有些规矩可以不守。” 元献翻动书页,笑着道:“困了就睡吧。” 她掀眼:“你不困吗?” “我还好,以前也熬过夜的。” “你以前哪里……”话说到一半,她闭了嘴,死呆子以前好像真的熬过夜,而且还是连着熬了好几个夜,就是那段她没能下床的日子……她往被子里一躺,“行,那我睡了。” 她眼一闭就睡了,连元献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晓,睁眼时,身旁的人还在熟睡。 她凑过去,慢慢凑过去,瞧瞧戳了戳他的眼睫,见他眼皮动了动,嘿嘿一声。 元献眼闭着,唇却弯了弯,笑着微微翻身将她抱住,哑声道:“醒了?” “嗯,你什么时候睡的?” “天刚亮的时候睡的,现在正困呢,妹妹再陪我睡一会儿吧。” “那你睡吧。”她也闭上眼,但实在睡不着了,躺了会儿便轻轻挪开他的手,悄声跨下床,去外面玩了。 秋娘走时留了个菜谱,丫鬟们正在照着菜谱做肉丸子,她就站在灶台前,丫鬟们做一个她吃一个,早饭午饭就这样一起解决了。 元献这会儿还没醒,她也没去喊,让荷生搬了个小桌放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和荷生还有丫鬟们一起玩牌。 玩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阮葵推推荷生:“莫不是表兄他们来邀请了,你快去看看。” “好嘞!”荷生捂紧牌,匆匆跑去。 阮葵和几个丫鬟看着他的背影笑:“你捂什么?难不成咱们会偷看你的。” 荷生回眸嘿嘿一声,转头将门打开一条缝。 “这里是元拾遗家吗?”一双陌生的眼眸露出来。 “是,请问您是?” “我是元拾遗同僚的亲属,来给拾遗拜年,再送些新年礼。” “这……我不能随意收旁人东西的,您稍等片刻,我去唤我们少爷来。” 荷生正要转身往院中跑,元献忽然从房中出来,朝院门看来。 “什么人?” 阮葵先转头:“你醒啦?” “刚醒,我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们玩儿。”他笑笑,越过她们朝门口去。 门外候着的人一瞧见他,眼睛都明亮不少:“元拾遗万福,草民是全公公的弟弟。” 元献眉头动了动:“是御前伺候的那个全公公?” “正是正是。”来人喜笑颜开,“算不得什么御前伺候,不过是给人打打下手罢了。” “不知你来寻我有何事?” “拾遗贵人多忘事。去年腊月,兄长当差时不慎将一盏茶泼在拾遗身上,那几日正下雪,拾遗又赶着差事要做,衣裳都来不及换,却未责怪我兄长一句,还将此事掩瞒下来。兄长实在不知如何谢拾遗又好,只恐是让旁人瞧见,对拾遗影响不好,这才让草民大年初一中午这会儿来给拾遗道谢,路上人少没谁瞧见。” 元献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难为公公还惦记着,劳你大过年的还跑一趟。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便不收了。我家中人少,过年什么都办齐了的,天热了,东西放久了容易坏,若吃不完,反倒是浪费你们的一片心意了。” 那人急急解释:“不是吃食……” “若是些贵重的东西,我就更不能收了,本就是无心之举,无功不受禄,我如何能受得起?你回去转达你兄长,他会明白的。” “这……”那人有些犹豫。 荷生也道:“你们跟我们少爷相处久了就知晓了,我们少爷一向与人为善,并不是是挟恩图报之人。” 那人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还是祝元拾遗新年吉乐,一切顺心。” 元献微微颔首:“也祝你们兄弟一切顺心。” 人走了,元献转身往院中走:“你们玩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使我们吵醒你了吗?”阮葵迎过去。 “也不是,睡了这样久了,是该起了,免得晚上睡不着。” “你们先玩儿。”阮葵将排递给丫鬟,牵着元献往房中走,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衣裳被茶水打湿了?你都未跟我说过。” “似乎是腊八那几日吧?我也记不大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转头就忘了,自然未跟你说。” 她仰着脸想了会儿,惊道:“腊八那几日下了那样大的雪,天那样冷,你被茶水碰到,衣裳都未换,你跟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不冷吗?” “应当是没多冷,否则我定是要与你抱怨的。你想,我在天子跟前当差,天子是什么人?能让自个儿冻着吗?我记得衣裳是湿了,后来火烘了烘就干了,没觉着太冷。” 阮葵瞅他一眼:“你那样好心干嘛?” 他笑着牵住她的手:“我不是好心,我只是不蠢。你别看他只是个公公,可是皇帝跟前的人,我为难他对自个儿有什么好处?还不如万事留一线,得饶人处且饶人。” “噢……”阮葵没好气应一声,又抬头看他,“那你从前跟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这样客气时也是这样想的?” “自然。” 她沉默一会儿:“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我有时候就是不爱和人说话,什么人都不爱说。” 元献笑着看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必跟我一样,你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还玩儿牌吗?去吧。” “你玩不玩?”她脸上多了些笑意。 “我不玩,你们玩吧,我坐旁边晒晒太阳。” 阮葵拉着他又出了门,继续和荷生他们凑在一块儿玩牌。 天一直不错,后头两天去了大伯和表兄家拜年,后又有些元献的同僚来走动,一晃便到了十五。 上元节比除夕热闹不少,路上水里摆满了花灯,到处都是玩杂耍的、到处都是舞龙灯的、到处都是摆摊的,路上人挤人,车都不许驾进去,搁在了外面大道上,只能步行。 “原来过节时外面这样热闹的吗?我从前都没出来过,还以为大家都在家里呢。” “我原先也没怎么出来过,也没想到这样热闹,你千万握紧我的手,不要走丢了。” 阮葵将他的手掰开,和他十指相扣,举起手晃了晃:“喏,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他扬起唇:“好,想去看什么?” “去看舞龙灯!还有舞狮子!”阮葵兴冲冲拉着他往前,一路挤进人群中,到了最前面。 两只狮子这会儿正在这儿跳舞,边跳边放着爆竹,噼里啪啦,银光闪烁,围在周围观看的小孩又是新奇又是害怕,耳朵紧捂着,眼睛还在眯着看。 那炮竹隔得还远,但又亮又响,似乎近在眼边耳边,别说是小孩了,就连阮葵也是一只眼睛吓得紧闭着,另一只眼睛好奇睁着。 元献觉着好笑,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垂首道:“若是怕就站远一些。” “不怕不怕。”她连连摇头,“我想摸一下那个狮子,好可爱。” 元献笑着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几步,在一片火树银光中,轻轻碰到了舞狮的鼻子。 可炮竹声太响,响得她不敢睁眼,也不敢靠近,只剩嘴张着,啊哇乱叫。 元献轻笑着又将她护回人群中:“摸到了吗?” 炮竹声远了,她缓缓睁开眼,茫然握握手:“好像听见了。” 元献朝荷生使了个眼色,荷生立即蹿进人群中,没一会儿,炮竹声暂停,一只舞狮缓缓朝他们走来,跪坐在阮葵跟前,朝她摇了摇大脑袋。 她眨了眨眼,看看舞狮,又看看元献。 元献含笑朝她点头。 她立即笑眯眯伸出手,小心翼翼朝舞狮伸去,轻轻落在了它的脑袋上,试探着摸了摸。 舞狮乖巧蹲着,冲她眨了眨眼。 有围观的小孩看着嚷嚷起来:“爹!爹!我要想摸大狮纸!” 阮葵笑着朝元献看去,心里美极了。 她后退两步,放舞狮离开,笑着牵回元献的手:“好有意思,我也想学舞狮!” 元献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那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他们都是从小练才能这样灵活。” “我就是说说嘛。走!咱们再去看舞龙!” 第69章 第 69 章 献宝宝 杂耍舞龙结束, 已至夜半。喧闹的人群散去,夜晚寒冷的风吹来,他们人手一杯热饮, 缓缓朝回走。 她走着走着忍不住跳起来:“过节真有意思,只可惜要等一年才能再过。” “也不一定要等明年, 一年里的节日多着呢, 下个月就是二月二,三月可以去踏青, 五月端午戏龙舟,七月乞巧, 八月中秋, 九月重阳,外面应该都热闹得很。倒是肯定是要休沐了, 妹妹若是想,我们都可以出来逛逛。” 阮葵笑着走回去, 又和他十指相扣:“好啊,以后过节我们都出来过, 可比在家里有意思多了!” “好, 妹妹过生日咱们也可以出来过。”他握紧她的手,“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礼?” “没什么想要的,好好选个地方去玩儿就行。”阮葵带着他的手在空中晃悠, “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也觉着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也就跟你一样,选个好玩儿的地方去逛逛吧。”他扶着她上了马车,悄声在她耳旁道, “或者在家歇着也行。” 阮葵羞恼,狠狠捶他一下:“你少不正经!” 他幽幽道:“只是在家歇着,哪儿不正经了?妹妹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阮葵轻哼一声,转过头看着车外,打算再不理他了,可瞧见路上有意思的东西,忍不住又转头跟他说话。 他含笑注视着她,静静听着她说,偶尔若是被问起,也会答一两句。 天已全黑了,但月亮出来,亮得几乎跟白日里一样,闯过冰凉的夜风,进了房中,快速洗漱完后,美美躺下,可方才的困意却不在了。 “睡不着。”阮葵侧身看着身旁的人。 元献微微侧目:“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阮葵撑起身,脸往他脸上一搁:“刚刚闭了,还是没睡着。”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那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阮葵转头,鼻尖抵在在他脸上,被挤歪了,嘴也抵在他脸上,被挤瘪了。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怎么了?” 阮葵在他脸上啵了一声,而后啵啵啵亲了好几下,鼻尖贴着他的脖颈猛嗅:“你好香啊。” 他被弄得有些痒,强忍着伸着脖子:“应当澡豆的气味吧?” “你好香,好香啊,献宝宝。”阮葵捧着他的脸,一顿乱亲,“宝宝,宝宝,你真香!” 他被亲得睁不开眼,忍不住低笑:“妹妹也很香。” “啵啵啵!” “今儿是怎么了?想要了?” “才没呢!”她转身就走。 元献这会儿清醒了,跟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不是睡不着吗?我陪妹妹玩儿吧。” “呸!”她转头往他脸上喷一口香气,还没来得及骂,就被堵住了嘴。 一炷香后,她老实了,困了,安安静静睡了- 又是冬至,一年恍然而过。 一早,阮葵就钻进书房里捏泥人,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下午日落前才出来,盯着丫鬟们煮饭。 元献自打上任后,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只有早上晚上在家吃。 她虽然不会煮饭,但能盯着丫鬟们煮,元献喜欢吃什么菜她都记得,生怕丫鬟们弄错了,才要每日去盯着,也能提前尝到。 这会儿天还早着,元献也还在宫里,看看时辰,准备着回家。 他拿了沓公文出门转交,刚过拐角,一个太监迎面走来,不慎将茶水打翻,泼湿他的衣摆。 “对不住对不住,您跟我到偏殿换一身吧。” “不……”元献正要拒绝,忽然看清太监的脸和他的眼神,眉头微动,点了点头,“好。” 全公公捡回茶盏,躬身引他进了偏殿,到了内室,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袍,边服侍他穿上边低声道:“陛下有意外放拾遗,拾遗早做准备为好。” 他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全公公看他一眼,又低声道:“陛下原是有意调拾遗去御史台的,前些时日与奕王闲话时提到拾遗,奕王却是无意说了句拾遗年纪尚轻,恐须锻炼。陛下当时虽未多说,但神情有思索之意,拾遗又才来一年,这样快就要调任御史台,眼红的人想必也不少。” 他眉头舒展,低声道:“难为公公传信与我,多谢公公一番苦心,我记住了。” 全公公点了点头,声音恢复如常:“多谢拾遗宽恕,奴婢告退。” “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吧。”元献也恢复声量,晚一步踏出房门,未见左右有异样,从容抬步离去。 天色已至,与三五同窗告别后,他乘了车快速回到家中。 阮葵一听见动静便笑着迎来:“你回来啦?” 元献抬了抬眼,脸上多了些笑意:“嗯。” “晚饭都煮好了,快来洗手吃饭吧!”阮葵牵着他往厅中去。 “辛苦妹妹了。”他脸上笑容不减,直至动筷子时,眉头隐隐有思索之色,脸上的笑也不觉变浅。 阮葵看他好几眼,见他一点儿未察觉,低声问:“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抬眼,脸上的笑又回来:“没,饭菜很好,是朝中有些事,我得快些吃完去书房写些东西。” “好,你别着急,一会儿我给你研磨。” “嗯。”他点了头,但还是忍不住凝思。 若真是外放会将他放去哪儿呢?会不会是在奕王的封地?他最近是听说奕王要去封地了,若真是这般那可就不好办了……若是真外放,大抵会是县令、县尉或者主簿,他可以提前做准备,向陛下求得恩准,放他回徐州。沛县……不,沛县是上县,陛下不一定会让他去,那就……老家宿县。 阮葵看着被他扔出去的纸团,默默捡回来,却也没在纸上瞧出什么内容。 她想问,可见他满脸凝重,又闭了嘴,安静将纸团扔进纸篓,悄声在一旁研墨。 元献已进入状态,笔下写得越来越快,直至夜半,凉风从窗缝挤进,他醒过神来,收好一沓厚厚的纸张,将趴在桌上熟睡的人抱起往卧房去。 “嗯?你忙完啦?”阮葵勾住他的肩。 “嗯,暂时忙完了,天不早了,睡吧。”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元献抱着她躺下:“没,只是最近的任务多一些,在宫里没做完,自然只能回家做了。” 她点点头:“噢,他们干嘛给你安排这样多事儿啊?不知道做不完吗?” 元献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莫担心,也就这几日,后面就好了。” 她没再多想,宫里的事儿也不是她能想明白的,但似乎也不是几日就能忙完的,元献每日吃完晚饭都要花些时辰在书房里泡着,只是没像那日忙到那样晚。 休沐日,还去了大表兄那儿,两人一见面就进了书房,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也不好多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在陛下身旁当差吗?”刘纪看了会儿他带来的那沓纸,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陛下可是有意要将你外放回徐州。” 不待元献回答,他又否决了:“你干得好好的,怎会突然调去外面呢?往常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况且陛下一开始便任命你为拾遗,想来是极为看好你的,就算是外放也不是此时……莫不是你犯了什么错?那也不会,犯了错也是当场发落,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是得了些消息,但到底是什么消息、是如何得知的,不好与大表兄说,只恐牵连了表兄,还请表兄也不要再追问了。但表兄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刘纪眉头皱了皱,却道:“罢了,你不是不沉稳的人,我不多问了。可你记着,我们是一家人,你若真有什么一定要与我说,即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帮着想想法子。” 元献颔首,微微笑着:“正是将表兄当做一家人,我才来询问表兄。表兄在京县当差,只须略指点一二,便够我用的了,还请表兄看看我这份奏折是否得当,我也好加以修改。” 刘纪点头,伸手相邀:“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窗外,阮葵伸着脖子看了眼,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又缩回脑袋。 大表嫂笑着将她迎回去:“你不知晓,京中都传开了,连我们郭县的人都听说了。” 她眨眨眼:“听说什么?” 大表嫂掩唇轻笑:“听说新科状元是个惧内的,走到哪儿就要将夫人带到哪儿,夫人生病有大夫看着还不够,状元还得在家亲自照看。” 阮葵一下羞红了脸:“哪儿有?才不是呢……” “头开始我还跟人解释呢,说是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也没分开过几日,自然是这个也离不了那个,那个也离不了这个。后来说的人多了,我这一张嘴也说不过,也就罢了。” “我真没有,我没……”她根本没生病啊。 大表嫂却给她整整衣领,笑着道:“这样也好,看见你们感情好,我们就放心了,外人说不说的,也不影响什么,总归也不算什么坏话。” “嗯。”她也不解释了,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转头往书房的方向又看了看,眉头微蹙,低声道,“我也不是非要跟着他,我就是觉着他这段时日很忙,不知在忙什么,我问了,他也不说,就说是朝廷里的事。” 许夫人拉着她坐下:“若是旁人我不好说,但若是你夫君,那就一定是朝廷的事儿。你别看他官职不高,可是皇帝身边做事的,每日里肯定是提心吊胆的,他不跟你说,大概也是怕你知道了担忧。你看,他也没去别处,而是来了你大表兄这儿。你大表兄就是个死脑筋,没什么花花肠子,你夫君要是真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来寻你大表兄做什么?” 她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我也不是怕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就怕出什么大事儿了。” “别想那样多,若是朝廷里真出什么大事儿,他们解决不了的,我们也解决不了,还不如安安心心等着。这会儿你若是再着急,他还得分心来宽慰你,反而会耽搁。” 她又点了点头,心里轻松不少,没再多问,也没再多想,每天晚上只是默默跟在书房里研墨。 过完年,元献脸上的凝思消退一些,只是仍旧每日在写些什么。 阮葵看他笔停了,凑过去,轻声道:“献呆子,你生辰要到了。” “嗯?”他抬眸,眼中含笑,“怎么了?” “你今年二十了,是不是要行冠礼?” “按礼来说是的,但我们在京城,除了大伯和表兄外也没什么亲戚,不如从简。” 阮葵认真想了会儿,点了头,“也行。” “表字按理说应当由家中长辈来取,从前教导过我的夫子也得请教,不过我倒是想好了一个,拿去让他们看看,若是他们不同意,再听他们的建议即可。” “你想的是什么?” 元献拿来干净的纸张,缓缓落笔。 阮葵歪着头看:“奉之?” “嗯,妹妹觉着如何?” “元献…奉之…”阮葵默念两遍,“嘿,挺好。” 元献弯唇:“那我便写信给几位长辈师长寄去了,另外写两个拜帖给大伯和大表兄。” “不邀请他们来吗?” “我算了下,那日也不是休沐,便罢了,及冠后再请客拜访也不算失礼。” “那谁来主持?谁来给你加冠?” 元献笑着抬眼:“自然是妹妹。”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指着自己问:“啊?我啊?能行吗?” 元献握住她的手:“有什么不能行的?又没有长辈在,自然由妹妹代劳,况且是我及冠,我不介意就行了。” 她嘴角越扬越高、越扬越高,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嘿,那行!你不介意就行!我回头就查查如何办,肯定给你好好办!” “妹妹做事我自然放心。” “嘿嘿。”阮葵握住他的手,悄声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忙完了?” “嗯,算是,信可以明天再写,不急这一时。怎么了?” 阮葵又是嘿嘿一笑,凑到他耳旁哑声道:“你忙完了我们就回卧房去啊,天都黑了。” 他扬了扬眉:“睡觉?还是?” “你去不去!”阮葵一叉腰。 “去去。”元献忍不住笑出声,“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卧房也不合适。” 阮葵饶了半圈,站去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你去洗洗。” 他边往前走边回眸:“妹妹和我一块儿吗?” “谁跟你一块儿?” “真的不一块儿?” 阮葵瞪他一眼,推得快了一些:“你别说话!” 他乖乖闭嘴了,只是笑着,被推进了浴房。 浴房烧了炭火,一点儿也不冷,他直接将衣裳扔去屏风,又去抽腰间的系带。 阮葵看着他的胸膛,咽了口唾液。 他微微掀眼:“不洗吗?” “噢噢。”阮葵呆头呆脑应了声,将快速将衣裳全扔了,一个健步上前,从身后环抱住他,用脸在他背上蹭了蹭。 他回眸低笑:“先洗。” 阮葵踮起脚,伸出脖子:“亲。” 元献转身,将她往上搂了搂,垂首含住她的唇,将她搂抱进水里。 她仰头低喘几声,悄声喊:“要。” “要什么?” “要你。” “要我什么?” 她红着脸抿着唇道:“要你的那个……” “好,我这就让妹妹舒服。”元献笑着将她往跟前托了托。 水波荡漾,隐隐泛着光,溅湿地毯,她喊:“硌着了。” 元献屏息,抱起她缓缓走至桌边,将她放在桌上。烛光全朝她落来,元献的影子映在她身上,摇摇晃晃,她咬着唇,声音从唇缝漏出,漂浮在浴房的空中。 “献呆子……” “嗯?”元献抬眸,目光挪到她脸上。 她双手撑着身后,微微扬着头,眼却是眯着的,含羞看他,欲言又止。 元献弯了弯唇,哑声轻哄:“妹妹想说什么?” “我……”她的那双唇已被自个儿咬得嫣红,“我、我很舒服……” 元献闭了闭眼,喉头重重滚动一下。 她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我想告诉你。” “我知晓。”元献俯身靠近,压抑着在她唇边轻吻,“我也想告诉你,我很舒服、好舒服,妹妹好热、好软,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抱妹妹起来好不好?” “好。”她紧紧缠住他的脖颈、他的腰身,被他轻松托起。 烛火闪烁,模糊成了一片,整个浴房都变成了暖黄色,她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只能将她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在他的怀抱中眼前白光乍现。 “胳膊抱不住了。”她嗓子喊得嘶哑了。 “嗯。”元献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亲,抱住她的腰,将她打横,缓步往卧房走。 她抬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忍不住又扬唇。 “没。”阮葵垂眸低声道,“就是累了。” 元献将她放去床上,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问:“舒服吗?” “嗯。”她红着脸点点头。 元献握起她的手也亲了亲:“我也很舒服。妹妹今晚好美。” “噢。”她忍不住翘起唇,“你也、也好,你腰动起来,好看……” 元献止不住低笑:“那看来以后要多动动了。” 阮葵羞得转过身去:“不说了,我睡了。” 元献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肩上又亲了亲:“好,睡吧。” 她安静一会儿,扭了扭,转了个身,抱住他。 元献闭着眼,翘起唇,将她搂紧了些- 寄出去的信到二月才陆陆续续收到回信,阮葵将信一封封收进抽屉,突然发觉阮藜寄来的信厚出不少,好奇捏了捏,晚上忍不住和元献提起。 “你和二哥做什么呢?二哥给你寄了这样厚一沓信?” “让他帮我查了些事,你若是不放心,一会儿可以和我一起看看。信收在哪儿了?” “噢,我才不看呢,我已经收在抽屉里了。”她嘴上这样说,但见他拆信,还是忍不住将脑袋伸过去。 人也没躲,她看清了,但未看懂,似乎是在算什么账,全都是些数字。 她还在思索呢,元献已经拿出纸笔,照着信全誊抄了一遍,然后将信烧了个干净。 “这是做什么?”她眨眨眼。 “这事不能透露出去,还是谨慎些为好,我给二哥传信时也写了阅后即焚。” 她狐疑看他几眼,往他腿上一坐:“你是不是在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呢?” “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是有些棘手的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好了再跟妹妹说吧。” 她点点他的鼻尖,认真看着他:“不是什么花天酒地的事吧?” 元献认真回望:“绝不是。” “噢……” “这事儿还真是只有藜二哥能办,否则我不会和他联系的,我私下都不跟他往来的。” “你心里清楚就好。”她抿抿唇,起身要走。 元献又将她拽回来:“冠礼的事妹妹准备得如何了?” 她扬扬下颌,拍拍他的肩:“放心好了,我都准备好了,你等着出席就行。” “好,那就一切听妹妹安排了。” 阮葵一点儿不慌,她现在除了画图和捏泥人外就没事做了,剩下的时辰都在翻典籍,可看来看去,也没瞧出复杂的,尤其是他们人少,好多环节都要省略。 冠礼当天,也就家里的几个人而已,她拉着元献先去正堂朝祖宗排位拜了拜,又让荷生念了段拗口的祝词,又拉着人往卧房中去,给人换礼服。 “新做的?”元献敞着双臂,垂眸看着她。 她边给他系腰带,边仰头看着他笑:“对呀,典籍上说的,冠礼要穿礼服的,除了咱们成亲时的婚服还有官服外,你就没有其它的礼服了,我就让人给你做了新的。怎么样?喜欢吗?” “嗯,很好。”元献轻轻晃了晃臂上垂落的大袖,“天青色,我很喜欢。” “嘿嘿。”阮葵咧开嘴,“我想你都有一套红的了,就做了别的颜色。好了好了,穿好了,出去吧。” 元献稍稍正正衣领,抬步跟上。 又是荷生念了一段拗口的话后,阮葵站上小凳,将祖母先前给的发冠拿起,轻轻套住他的发苞,用玉簪固定好。 “好啦,礼成!”她往凳子下一跳,“入席!吃饭!今儿我可特意从前面那家特红火的酒楼定了几个招牌菜,大家都尝尝。” 元献笑着跟过去:“我就穿这个吃饭?” “来来。”阮葵将他的袖子挂起来,“你过生,你坐首位。” “好。”他坐下,将身旁的凳子拉近一些,“你坐我旁边。” 阮葵笑眯眯坐下,往他碗中夹了块儿八宝鸭:“生辰吉乐,尝尝好不好吃。” “外酥里嫩,甜咸可口,很好吃。”他咬了口,往她碗里也夹了块儿,“妹妹也尝尝。” 荷生在一旁看着,都不知该不该坐下了,沉默一会儿,悄声走远了。 第70章 第 70 章 我们永远都这样好 京城的夏天不如徐州的长, 也不比徐州的热,中午稍用些冰,暑假就过去了。 阮葵看着帐子, 叹了口气:“唉,今儿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了。” 元献偏头看她:“嗯, 今晚得早点儿睡了, 省得明日起不来。” 她翻了个身,半趴在他胸膛上, 双手往他胸前一叠,又是叹息一声。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后颈:“怎么了?” “没, 我就是觉着你去当差了就没人在家陪我了, 虽然能捏泥人画图什么的,可如果你在的话, 就能陪我一起。” “晚上回来陪你。你要是想出去玩也行,让荷生陪你, 路上戴好帷帽,不要随意吃旁人给的东西。” “我又不是小孩了, 还不知晓这些?况且我也不想出门。京城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但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我想让你陪我一块儿去。” “可以在家想好去哪儿,等休沐了我和你一块儿去。” “可你忙那样多天, 休沐了还得陪我出去,会不会很累?” “还好, 出去也是玩而已,也不用我干活。” 她抬眸,蹭蹭他的脸:“可我怕你累。每回都是我说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你每回都迁就我……” “怎么会是迁就呢?我又不傻, 若是我不开心,肯定不会如此。有时朝里忙了一堆事,回来我也就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只要能和你在块儿我就放松了。故而,没有什么迁就不迁就,只有高兴不高兴。” “我和你在一块儿也很开心。”她转过头,亲亲他的脸颊,“献呆子,我好爱你。” 元献笑着搂紧她:“葵妹妹,我也好爱你。” 她埋在他脖颈里嘿嘿傻笑了会儿,又道:“我们永远都这样好,好不好?” “我们原本就是要永远这样的。”元献双手扣紧她的腰。 她眨了眨眼:“你干嘛?” “等收假了,就不能这样肆意了。” “难道你平日里晚上回来不要吗?”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那是晚上。” 窗外雷声轰鸣,夏末的暴雨如期而至,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没有停歇的时候。 一场雨过后,天终于没那样燥热了,元献撑着在宫道上行走,偶然听见路上有人闲聊调令,换了个方向,朝吏部的方向去。 “拾遗有何事?”吏部打杂的问。 “听闻调令下来了,我来看看。”元献收了伞,放置篓中。 “是下来了,拾遗去里面问吧。” 元献点头,道一声好,抬步往里走。 吏部当差的寻了一会儿,将调令递给他:“我就说先前瞧见过,喏,在这儿。” 他收过,扫一眼,看清调令上的“梓州关县”四字,脸上神色未变,心中却是一紧,笑着与人道完别,拿了伞离去。 梓州,奕王的封地就在这一带。 他缓缓闭上眼,仰头笑了笑,握紧了伞柄,沉着脸往前去。 翌日,雨停了,他捏了捏手中的册子,朝大殿走去。 守门的太监瞧见他来,笑着看来:“拾遗是有事要禀告陛下吗?” “是,劳烦公公通报。”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 他一向礼数周全,又好说话,不论是面对同还是面对太监宫女都是如此,太监宫女们搁在喜欢与他相处,先前有宫宴,那些个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个个都想分到他那儿去。 守门的太监瞧见他也是笑眯眯的:“拾遗稍待片刻,方才有人进去了,等人出来了奴婢才好去通传。” “原是如此,那我便到一旁等候吧。”他往一旁站了站,静静等着。 没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了,太监通传完,唤他进去。 他轻声进门,上前行礼。 皇帝正在查看奏折,没有抬眸:“看到了调令了?是为此事来寻朕的吧。” “是。”元献从袖中摸出册子,双手上呈,“微臣有册要呈。” “拿上来吧。” 太监悄声上前,拿了册子,双手放去案上。 皇帝瞥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瞧见册子上的字,放下手上的奏折,抬手拿起:“宿县兴盛谏言。” “是。” “说说。” “微臣生在宿县,长在徐州,自读书后若遇到书中不懂的内容,夫子便会以徐州实际情形作答,久而久之,便对徐州对徐州县城了解一二了,于是写了这篇谋划宿县兴盛的册子,只想着若有机会能报效朝廷,便将此册呈上,却不想得蒙陛下信赖,将微臣留在了京中。如今看见调令,微臣便想,或许是个时机能将微臣年少时的幻想变为现实了,只是不知这册子上所写的是否附和实际,还请陛下过目。” 话音落了,皇帝却没有说话。 元献心中有些紧张,却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再开口,殿中安静得有些瘆人,只时不时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许久,他手心都有些出汗了,终于等到人开口了。 “写得很很很仔细,一目了然,朕从未去过宿县也了解宿县的情形了,比前些年宿县呈上来的折子还清楚些。”皇帝顿了顿,抬眸又道,“不过,为何现下才呈上来?” “微臣不敢隐瞒,这册子并非微臣一人之功,微臣请教了许多人,也最近才整理完的,本想寻个机会便上奏,若真能对老家有所帮助,也算是了了臣一桩心愿。也是巧了,刚巧收到调令,微臣想,若是微臣能亲自将这册上所言一一实现,岂不更好?便来请求陛下了。” 皇帝还在阅读那本册子,却问:“朕未弄错的话,你岳丈家是在徐州吧?” “是。微臣生父早亡,家中贫寒,幸得伯爵府照料才能平安长大,如今才有幸能报效朝廷。” “你回徐州去,也有人依仗。” 元献心头一跳,不徐不疾道:“不过是可以尽尽孝、能让心里舒坦一些罢了,倒也不算什么依仗。得陛下厚恩,岳丈家的确比普通人家体面一些,也才得以有能力收留微臣这个外人。岳丈一家也总耳提面命,督促微臣好好读书,将来好报效朝廷。不过,微臣的确有些私心,一来,宿县是微臣的老家,微臣自然想好好建设家乡;二来,今日这建言的册应当已让陛下记住微臣了。” 皇帝笑了笑:“你是怕朕将你扔在外面就不管了?” “微臣斗胆,是有此担忧。微臣读书便是为报效朝廷与陛下,若有机会,自然想大展身手。” “三元及第的可不多,朕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皇帝放下册子,笑着道,“既然你这样胸有成竹,便去宿县吧,只是若是三年后朕瞧不见你的进展,可是要罚你了。” 元献紧忙叩拜:“臣叩谢陛下隆恩,必定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不负陛下厚望。” “好了,你下去吧,这册子朕就不还给你了,上面许多地方朕还没有看清。” “是,微臣告退。”他躬身退出大殿,与守门太监打过招呼后,大步朝前,脚步越发轻快。 很快,他又放慢脚步,将心沉下来,缓步回到当差的殿中。 傍晚,吏部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先前的调令作废,亲自将新的调令给他送来。 他双手接过,笑着道完谢,紧紧攥住那张调令,快步朝宫外去。 马车刚停在门口,他便跳下车,跑进房门,寻到房中的人,一把将她抱住。 阮葵有些茫然:“发生什么了?” 他笑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朝廷调令下来了,让我回宿县当差。” 阮葵眨了眨眼:“宿县在哪儿?” “徐州。” “啊?”阮葵将他推开,惊讶看着他,“咱们要回去了。” 他重重点头:“对。” 阮葵眉头动了动,满脸怔然。 “不想回去吗?”元献冷静一些,摸摸她的脸,垂眸看着她。 “没,我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是不是在想你那些泥人?” “那倒没有,那些都卖出去了,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而且卖的都是一般喜欢的,我最喜欢的都还留着呢。”她抬眼朝房中看去。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她自己布置的,门上挂了她和元献一直编的挂帘,墙上是她作的画,有点儿不入流,有点儿潦草,但她自个儿喜欢…… 元献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这些都可以拆了带走,十月去接任就行了,时间充裕着,行李多些路上慢些也没关系。” 她点点头:“好,那就拆了带上吧。” 元献牵着她坐下:“是回徐州,但是我们主要是在宿县住,到时候还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和在这里没什么区别。只是宿县没有京城这样繁华,恐怕没有那样多可以游玩的地方,也没那样多美食,妹妹要跟着委屈一段时日了。” 她摇了摇头,轻轻抱住他,下颌放在他肩上,低声道:“不委屈,只要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就好。” 她一想起那个唐姨妈心中就觉得堵得慌,若是小妾是外室,大不了和离就是,可偏偏是元献亲娘,她想想就头疼。 幸好,幸好,是去宿县,不是去徐州城,只要没有旁人在他们两个中间就好。 调任的官员接过元献手上的任务,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全搬上车,在大伯母范夫人的目送下,缓缓朝城外去。 城外送别的亭下,大表兄早已等候在此,见他们的马车驶来,打马朝前迎。 “表兄。”元献探出马车。 “不必下车了,我是偷闲出来的,一会儿便得回去。”刘纪阻拦完,又问,“是你自己去求的吗?” 元献点头:“是。” 刘纪也点头:“好,我知晓了,那我便放心了,你们上路吧,路上多注意,若是有什么事直管给我写信。” “多谢大表兄。” 刘纪又点了点头,打马远去。 阮葵趴在窗边瞧着他的背影,好奇一句:“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坐好,马车要走了。” 此时正值秋季,天高气爽,风轻云淡,远处的山峰青黄交替,犹如画卷。 一个多月后,马车停在他们三年前从徐州出发后抵达的第一个县城驿站。 天渐暗了,阮葵仰头看着落日:“咱们明天是先回家去,还是先去伯爵府?” “先去给老夫人请安。伯爵府对我有恩,老夫人又是长辈,自然该先去伯爵府。”元献停在她身旁,“一会儿让他们将东西分好,给老夫人姨母带的东西直接拉过去,其余的让他们拉回家,让丫鬟们先收拾着。” 她点头,转身往房中去:“行。” 元献关了窗,抬步跟上,从身后抱住她:“天不早了,早些休息?” “嗯。”她转身抱紧他,“献呆子。” “怎么了?”元献摸摸她的后颈。 “没什么,就是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有些累了。” “明日还得早起,免得回去晚了,等回了徐州城可以好好休息两日再去宿县。” 阮葵轻轻应了一声:“嗯,睡觉吧。” 天还未全亮,马车便从驿站驶出,阮葵蜷缩在车上,躺在元献怀里继续睡觉。 下午,马车逼近徐州城,阮葵睡得正香,元献没叫醒她,也闭眼打算小憩一会儿,不久,却被一阵马蹄声吵醒。 “吁——可算是等到你们了。”阮藜的脑袋从车外探进来,瞧见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模样,眉头挑了挑,跳上马车,“叔母和大嫂在前面茶棚等着呢,你们赶快收拾收拾。” 阮葵揉了揉眼,稍稍坐直:“到了?” “快到了,已经在城外了。”元献答一句,弯身拿起她的绣鞋,给她穿上。 她跺跺脚,往纷飞的车帘外看一眼,瞧见两旁道上缓慢行走的人,忍不住扬起唇:“是快到了,好多从外面回城里的。” “喏,瞧见那个茶棚没,叔母和大嫂子就在那边的马车上等着,你赶紧坐好,我叫荷生赶快点儿了。”阮藜提醒一句,朝荷生吩咐一声,马车快起来。 阮葵稳稳坐好,又问:“表姐呢?” “她又有身孕了,月份还浅,不好出门,她说了在家里等你回去。” “又怀孕了?”阮葵在心里算了算,这好像是第三个了吧?去年过年前就听说又生了个姑娘,怎的又怀上了? 她心里嘀咕几句,没好多说什么,只看元献一眼。 元献收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没多说。 马车慢下来,缓缓停下,阮藜推开车门:“喏,到了。” 在茶棚等候的刘夫人和蘅大夫人早瞧见了,这会儿已下了马车,正快步迎来,阮葵刚扶着元献的手踏下马车,便被母亲牵住。 “瘦了,也高了。”刘夫人看她时已要微微仰头,说着,声音不觉哽咽,双眸也不禁泛红,空出来的那只手不停轻抚她并不算凌乱的鬓发。 蘅大夫人上前笑劝:“上车慢慢说,这里风大。” 刘夫人连连点头,转身的瞬间抹了抹眼泪,才牵着人上了马车。 蘅大夫人跟着她们往车上去,回头又道:“献哥儿跟老二一块儿坐后面的马车,让我们女人家自个儿待会儿。” “好。”元献微微拱手,和阮藜一块儿回到马车中。 蘅大夫人看一眼,放心一些,也回到马车坐下。 “你表兄待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元献对我很好很好,我们过得很好,娘不用担心。” “嗯,嗯。”刘夫人点了点头,别开脸,忍不住要掉眼泪。 蘅大夫人见状,闲话几句:“瞧你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过得极好,这料子我也没见过,真漂亮,衬你。” “是京城时兴的料子,我给几位长辈都带了些回来的,只是行李多了不好赶路,一人只有一匹。” “唉哟,这千里迢迢的,真是让你们费心了,嫂子不过是随口提一句,哪儿想到你们这样有心?”蘅大夫人笑着看向刘夫人,“叔母看看,这真是长大了,哪儿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刘夫人点点头,情绪平稳许多:“你过得好就好,什么礼物不礼物,都不重要。” “是了,老祖宗和叔母常念叨起你和献哥儿,这再好的礼物啊都比不过孩子们在身旁,还跟嫂子说什么一人只有一匹,你有这个心,嫂子心里就乐开花了,还难为你们带了这样远,都累坏了吧?可要好好在家里歇几日。” 刘夫人应和:“家里饭菜都备好了,回去就能吃上,你的院子也给你收拾出来了,看你要不要在家住两日。” “这些都好说,都在徐州城,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也不必提前想了,好好歇歇才是。”蘅大夫人又道。 刘夫人又点头:“是,也不必说什么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后边的马车上也正在说话。 阮藜看元献一眼:“两年多不见,你小子似乎又长高了,瞧着比我还高一些了,京城的伙食是不错啊。” “还好。”元献靠在车上,倒不算正襟危坐,但神情语气都是淡淡的。 阮藜早习惯了,放低些声音:“你先前让我办的事,就是为了今日能回徐州?你在京城当官当得好好的,总不会想不开去县城里。你说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是遇到些小麻烦,但现下已经解决了。” “什么事儿?” “此事越少人知晓越稳妥,还请二哥也不要跟旁人提起。” 阮藜点了点头,也靠回车上,又道:“这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动静?” 元献瞥他一眼:“从未听说过堂哥管妹妹妹婿生不生孩子。” “我随口问一句,你有必要这样严肃吗?”阮藜缩了缩脖子,阴阳怪气一句,“我不问,也又旁人会问,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况且你现在可是香饽饽了,葵丫头不给你生个孩子出来,老祖宗她们可是不会放过她的。” “那就不劳二哥操心了,二哥还是想想明岁的会试能不能考过吧。” 阮藜噎了好一下:“算了算了,我就不该跟你闲话,和你这小子话不投机。” 元献眉头动了动,权当没听见。 马车排成一队,一辆辆进了角门,缓缓往里去,到了老夫人院门口停下。 阮葵跳下马车,停在了原地回眸看来,刘夫人和蘅大夫人也回眸。 元献上前几步,低声道:“妹妹跟母亲嫂子先进去就是。” 阮葵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往里走。 蘅大夫人忍不住低笑:“瞧瞧,还跟原来一样,谁也离不开谁。” 刘夫人脸上露出些笑意,心中也踏实了。 到了门口,两人先一步进门,阮葵慢一步,和元献并肩进了堂中,一块儿朝里间去。 老夫人就坐在首位,见他们俩来,立即起身迎来,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蘅大夫人紧忙扶着她坐下,朝丫鬟们吩咐:“快搬两个凳来,让小姐和姑爷坐着和老祖宗说,咱们府上又不是买不起凳子了,还要人站着说话。” 老夫人又笑起来:“是、是,都坐下说,坐下说。你们都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了,是不能站着,都坐着说。” “是。”阮葵和元献就坐着老夫人对面。 老夫人先看向阮葵:“是大了,比先前出落得更标致了。” “我路上还跟二叔母说呢,葵丫头瞧着红润得很,想来是在京城过得极好。”蘅大夫人附和。 老夫人点头,又看向元献:“你们在京城一切可好?” “祖母安心,有大伯和舅舅家的大表兄关照,我们一切都好,大伯母听说我们要走,怕我们人手不够,还多派了人送我们回来。” “都是一家人,他们又是长辈,这都是他们该做的。”老夫人说完,又道,“我对当官什么的也不懂,也是听你们父亲和你们大伯提起,说你深受圣上喜爱,好几次瞧见你与圣上述职,如同在闲话一般。你大伯说你必定是要留在京中的,恐怕以后没什么机会见了,怎的现下又回了徐州了?是不是官场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可千万要跟家里说,你大伯虽然官职不高,可也能帮你走动走动。” 元献垂眸答:“祖母放心,并未遇到什么麻烦,这回是正常调动,临行前我还与陛下聊过几句,若是做得好,自然会再调回去。”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 老夫人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笑着道:“好好,你们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家里的饭菜都备好了, 方才也派人去接你母亲了,这会儿估计要到了, 咱们先坐下来吃饭, 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是。”两人一块儿应声,一左一右跟着老夫人, 一块儿朝厅中去。 他们刚坐下,唐姨妈就被丫鬟领着进门了。 老夫人扫她一眼没说话, 蘅大夫人上前, 引她坐下:“伯母您坐在这儿。” 唐姨妈左右看一圈,挺了挺腰杆坐下, 神情倨傲,眼神却闪躲, 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便被人打断了。 “人都齐了, 吃饭吧。你们父亲得晚一些才回来,待他回来,你们再去拜见。” 老夫人吩咐一声, 丫鬟们拿着盆和手巾上前,伺候主子们净手。 唐姨妈先前并非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也不是没跟伯爵府的夫人们吃过饭,只是从未跟老夫人坐过一桌,此时心中又是解气又是神气,可隐隐还是有些畏惧老夫人的威严, 脸色变了好几重,精彩极了。 伯爵府里的人哪儿看不出来,只是不想吵架丢了份儿,便当做瞧不见,安静用膳。 阮葵也瞧见了,压下心中不适,默默夹着桌上的菜吃。 老夫人更是像没事人一般,还笑着指挥自个儿的贴身丫鬟给他们俩布菜,吃着吃着,又叫人热了酒来,小吃了两盏。 近三年未见,席上众人都少吃了些,瞧着都没什么大碍,席罢还坐在一块儿说笑呢,唯独阮葵只抿了两口,这会儿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给葵丫头喝些醒酒汤,扶她去我房里歇一会儿。”老夫人吩咐一句,丫鬟们立即上前将她搀扶进卧房里。 元献本想抱她去的,一听是去老夫人的屋里,又退了回去,刚坐下,却又见人挣脱丫鬟踉跄几步跑了回来,他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我没醉、没醉。”阮葵真是有些醉了,头晕目眩的,眼前出现了两个元献,她迷迷蒙蒙伸出手要去摸他的脸。 元献将她的手握住,将她打横抱起,朝老夫人道:“祖母,我送妹妹去歇息吧。” 老夫人笑着摆摆手:“槐灵,带他们去。” “是。”槐灵上前引路,“姑爷,这边。” 元献缓步跟上,刚进了卧房的门,人又闹起来。 “我没醉、没醉,你放我下来,我们还没跟父亲请安,他要是知晓我吃醉了不去请安,肯定要打我的。”她醉得话都说不清了,句子竟还是顺畅的。 元献将她放在榻上,笑着摸摸她的脸:“不会的,有我在呢,你安心睡吧。” 她撇了撇嘴,抓紧他的衣袖:“那一会儿他要是打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跟你保证。” “噢,好吧。”她安心闭上眼,一会儿,又忽然睁开,“你亲我一下。” 元献正在整理毯子的手一顿,余光看一眼一旁的槐灵。 槐灵将地上的绣鞋摆好,轻声道:“奴婢先退下了。” 元献应一声,听着脚步声走远,垂首在阮葵的额头上亲了亲:“好了,睡吧。” 她眯着眼,嘿嘿笑了声,瞬间入睡。 元献没有多待,给她整理好毯子,抬步出了门。正好,听说阮锐回来了,他又跟着丫鬟往阮二爷的书房里去。 老夫人房中的女人们也散了,只剩下刘夫人,槐灵给两人沏了茶,笑着道:“出去一趟,小姐和姑爷比原先更好了呢。” “这下你可放心了?献哥儿是真心待我们葵丫头的,即便是考上功名了也如当初一般。”老夫人笑着看向刘夫人。 刘夫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却是未说什么。 老夫人又道:“只是一桩事有些让我头疼,他们都成亲多久了,还没有孩子。今儿你也听献哥儿说了,瞧着是胸有成竹的,往后必定是大有可为,一直没有子嗣可不行。葵丫头和她二嫂子又好,早些诞下子嗣,将来将她二嫂子的二丫头说过去,也算是亲上加亲。” “母亲说得有理,只是她从前一直对生孩子这事儿有些抗拒,我想着还是等她歇几日再说,免得她又要闹脾气。” “都多大的人了?还闹脾气?我瞧着她像是比从前懂事了,她现在未必不懂这个道理。” “是,儿媳会跟她说明白的。” 老夫人欣慰点点头:“他们俩感情好,若非不得已,还是让他们自己生好,莫安排旁人去,省得生出什么坏心思,反倒是麻烦。”- 阮葵再睁眼时,天已微微暗了。 “醒了?”刘夫人笑了笑,将她扶起来,“你这酒量是太差了些,往后在外面可不能吃酒。” 她眨了眨眼:“我平时也不吃酒的。娘,元献呢?” “还在跟你父亲、你二哥说话呢。” “噢噢。” “就这样舍不得你表兄?” “没……”她垂下眼,脸颊微微泛红。 刘夫人牵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和你表兄感情这样,怎的还没有孩子呢?” “我……”她又眨眨眼,忽然想起先前元献给她找的避子的药丸,低声道,“我好像没法儿生。” 刘夫人蹙了蹙眉:“你们找大夫看过了?” 她不知如何解释,沉默应对。 刘夫人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你表兄绝非池中之物,怎么能没有孩子?” “他跟我说的,可以不要孩子的。” “那是你们现在还年轻,往后他若是想要了你该怎么办?” “他不会骗我的。” “他先是或许是没有骗你,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阮葵张了张口,没有回答。 “你表兄对你不错,可你也要做好打算,若是将来他真想要孩子了,是得有人给他生孩子的。你也不要怪他,他辛辛苦苦读了这样多书,挣下一份家业,想要有人继承也是正常的,只要他别因此忘了你们往日的情分就好。” 阮葵指尖动了动:“我知晓了。” 刘夫人摸了摸她的碎发,浅浅笑着:“你能想明白就好,你性子急、脾气也急,我就怕你将来受不了。” “嗯。”她仍旧垂着眼,鼻尖却有些泛酸了。 槐灵从外面进来:“姑爷和二爷说完话了,说是天黑了,得早些回去。” 刘夫人起身,给阮葵裹了个披风:“天冷了,你又刚睡醒,莫着凉了。快去吧,莫让你表兄久等。” “嗯。”她裹了裹披风,垂着眼往外去。 元献一看她就发觉不对,先按捺住了,与长辈告别:“祖母、母亲,我们先走了,家里还得收拾,明日不一定能过来,等家中收拾妥当了,我们再来。” “好,你们也累了,不用急着赶过来,也得在家休息两日,不是还不着急去上任吗?我们这边也不急。” “是。”元献后退几步,跟阮葵并排出了门。 上了马车,元献握住她的手,轻声询问:“祖母母亲跟你说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 元献垂首看她:“真没?” 她抿了抿唇,双手环抱住他,低声道:“回去再说。” 元献将她抱紧了些:“明日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嗯。” 元献顿了顿,见她不愿说话,便也不说了。 行至家中,天已完全暗了,幸好丫鬟们早将屋子打扫干净,这会儿已能直接入住,他们也没叫丫鬟跟着,一前一后进了卧房里。 洗漱完后,元献牵着她坐下:“怎么了?” 她靠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你以后若是想要孩子了,是不是会找别人一块儿生?” 元献眉头微紧:“姨母跟你说孩子的事了?” “嗯,娘说若是你以后要和别人生孩子,也叫我不要怪你,只要你别忘记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好。” “我不知晓往后会不会想要孩子,可我知晓,若我真和别人有了首尾,你就会离我而去,我不想失去你。”元献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抱住她 他向来不是个爱诉苦的人,却不是生来就能视旁人的白眼嘲讽为无物,年幼到年少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里,只有阮葵能让他开心,每回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他只要想起她就能笑出来,他根本没办法想象,若是阮葵离开他了,他该如何过下去。 阮葵抬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你要是想要孩子了,跟我说好不好?不要和别人在一块儿。”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元献心中纠起,捧起她的脸,低头亲吻她的唇,眼泪不觉坠落,“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她哭着回应:“我也爱你,元献,我爱你,我也真的好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块儿……” “我不会和你分开,永远不会。”元献搂着她倒进褥子里,将衣裳扔了一地,“我是你的,你也只是我的,我们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她哽咽着喘气,渐渐地,气不匀了接不上了,眼泪也停了,双手抱住他的背,在他的后背留下凌乱的指印,一声声喊他:“元献、元献……” 元献一声又一声应着:“嗯,我在,我在。” “我爱你。”她在急促的呼吸中喊,“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元献呼吸也急促起来,咬紧牙关将她死死扣住,满脸的欲色,与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毫无二致。 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慢慢平复,阮葵缓缓睁眼,仍在颤栗的湿润眼瞳看他:“困了。” 他低笑一会儿,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洗洗就睡。” 翌日晌午,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少爷,夫人那边派人来唤。” 元献眉头动了动,晃晃怀里的人,轻声道:“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继续睡吧。” 阮葵翻了个身,在他出门后,却快速穿好衣裳,跟了出去,悄悄躲在正房的窗子后面。 “还没吃早饭吧?娘做了些吃的,味道比不过丫鬟们做的,你尝尝。”唐姨妈满脸堆笑。 元献正襟危坐,淡淡道:“母亲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哪儿有什么事?娘只是许久未见你,有些想你了。”唐姨妈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你让伯爵府的人盯着娘,不许娘去京城寻你,娘不怪你,从前有些事的确是娘做错了。” 元献指尖动了动,等着下话。 “可娘也不想这样的。你现在大了,也懂事了,有些话娘能跟你说了。你五岁那年,你爹出意外死在了外面,家里原本还是有些钱的,娘想着将你爹葬了,拿着剩下的钱也能将你养大,可你爹下葬那日,外面的人便拿着欠单来了,将家里最后一点儿积蓄也掏空了,娘没办法,只能带着你四处求人。”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不需旁人接话,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左找右找,也只有你姨妈肯收留我们。我们在伯爵府住下了,可连伯爵府里的一条狗都瞧不上我……那些年太难了,我有时气上心头凶了你,凶完又后悔,你还是个孩子,你能懂什么?可那些年实在太难了,娘也是第一次做娘,是娘做得不好,你不要记恨娘。” 元献面无波澜。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他母亲这样示弱,可这话所说的和他记忆中的相去甚远,他也懒得辩解什么,又问:“母亲叫我来是做什么呢?” 唐姨妈拿着帕子,学着伯爵府里的那些女人的模样,轻轻按了按眼泪:“你还不肯原谅我是吗?” 元献哂笑一声:“还用再说这个吗?母亲只说要做什么吧。” “我不做什么。”唐姨妈朝他走近几步,在他身旁坐下,“只是想你闲话几句,我们母子俩似乎从未这样坐下说话过。” “嗯。”他不冷不淡道。 唐姨妈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咧出些笑,又道:“我听他们说你这回是要回老家去当差,娘也好久未回去过了,娘和你一块儿回去吧。” “母亲可想好了,老家贫困,可不如在这里住得这样舒坦。” “我……”唐姨妈张了张口,犹豫一瞬,道,“就是贫困,娘才得跟着去,娘从前亏欠你的太多,现在正是补偿的时候。” “随母亲的便吧,我只提前告诉母亲,回了老家,我便会住在县衙,院子估计没有多大,到时母亲恐怕得住在外面了。” 唐姨妈自是不乐意:“那如何能行呢?咱们是一家人,挤一挤也没关系的。” 元献瞥她一眼:“若是母亲去了,觉着不合心意,该当如何?若是母亲像从前一般为难起我妻子来了,又该当如何?” 唐姨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当娘的还比不过她一个外人吗?” “罢了。”元献起身,“看来母亲方才所说全都是托辞,母亲并不知晓自己错在哪儿了,也没有打算要改。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先走了,母亲自便。” 窗外的阮葵一惊,急忙溜走。 她小跑回卧房,刚喘匀气,元献便从外面进来了,她又转眼看去:“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娘跟你说什么了?” “想跟我们去宿县,不过我已经回绝了。”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元献坐去她身旁,双手搂住她,“饿不饿?叫人送饭来吧,吃完饭我还得出门去拜访几个教导过我的夫子。” 她点点头:“行。” “你要跟我一块儿去吗?” “不不不。”她连连摇头,“我最害怕夫子了,光是说起我浑身就起满鸡皮疙瘩了,别说是面对面看着了。” 元献忍不住笑:“也好,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也去不了多久,落日前肯定回来。” 阮葵又点头,连日赶路,她的确是有些累了,不想来回折腾,休息一会儿也挺好的。 吃罢饭还未到日午,元献出门了,她便坐在廊下晒太阳,这是在京城养出来的习惯,回了徐州也带着了。 没一会儿,有小孩儿声传来,她睁眼,正好瞧见藕香抱着孩子走来。 “给小姐请安。”藕香笑着走近。 阮葵上前迎了几步,就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熟稔地和她说话:“他都这样大了啊,我走的时候他才一丁点儿呢。” “小孩长得是快。”藕香笑着应一句,又道,“原本昨儿就该来给少夫人请安的,奴婢看着天晚了,没好去打搅。” “你坐你坐。”阮葵拉着她坐下,“什么请安不请安的,都不要紧,看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藕香坐下,这会儿才仔仔细细看她一会儿。 她摸摸脸,好奇问:“我和以前长得真的不一样了吗?” “是有些变化了,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是小姐。”藕香笑着道,“只是脸比从前小了一圈,看着也比从前稳重了些。” 她双手捧着脸:“我原先很胖吗?” “也不是胖。那会儿还小,脸颊上都是肉,现下消下去一些了,看着是瘦一些了。” “我自个儿都没发觉,元献他也没说过。” “少爷一直跟您在一块儿,自然瞧不出什么变化。”说着,她怀里的孩子喊了几声,她赶忙将孩子放去地上,将他往外推了推,“我想着,我们都受少夫人恩惠,总得抱他来给少夫人看看,只是他正是爱玩的时候,总坐不住。” “让他去玩儿吧,大表嫂家里的孩子也是一样爱玩的。”阮葵说着,想起母亲的话,不觉叹了口气。 藕香一眼瞧出她的心结,笑着问:“您和少爷成亲这样久了还没有子嗣,夫人他们又催您了吧??” “嗯,昨儿刚回来就说了。”她撑着耷拉下去的脑袋,唉声叹气,“继承家业真的就那样重要吗?” “对少夫人这样的人家来说,继承家业、传宗接代自然要紧,光田产铺子都不少,若是没有后人,这些家产不都散出去了?像我和长治这样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留下来,也就没那样要紧了。” “那你们为何要孩子?” “一来是想有个伴儿,像我们这样的人,说句不好听的,等老了就没人管了,要几个孩子,总还能帮扶一把;二来……” 话未说完,被外面巷子里的一阵嘈杂声打断。 阮葵眨了眨眼,眉头皱起:“什么动静?” “她就是个凤凰,那也是个不会下蛋的!这都成亲多久了,连个影儿都没有,不是身子有毛病那是什么?”唐姨妈尖锐的声音从后面巷子传出来,穿过几面墙,连院子里都听得清楚。 藕香抿了抿唇,试探一句:“少夫人……” “我去看看。”阮葵沉着脸朝穿厅走去。 这都不是小时候了,哪儿能这样闹呢?又是在外面,一会儿真闹起来,传出去可不得了。藕香心中担忧,紧忙跟上:“少夫人,您冷静冷静。” 阮葵没说话,径直朝后门去。 后面干活的丫鬟看着她,听着外面骂骂咧咧的破锣嗓子,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儿子怎么就是全靠他们?你们知不知晓什么叫三元及第?他们伯爵府真那样有本事,就再培养出几个状元来给人瞧瞧?我保证再不多说什么了。你们是不知道,他们早就算出我儿子是个有本事的,否则能将那死丫头许给我儿子?我却是没想到,他们心眼多得很,送来个不下蛋的!” “你说谁是不下蛋的!”阮葵冲出去,撸起袖子怒视她。 几个闲话的皆是咽了口唾液,后退几步想走。 唐姨妈突然上前一步,将人留住:“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她是个不敬婆母的泼妇!你们还不信?这会儿瞧见了?当着你们都敢这般对我大呼小叫,天晓得我在家里受了她多少委屈。” “谁叫你受委屈了?我昨儿才从京城回来!和你一句话都没说过!”阮葵气不打一处来。 “这可是你自个儿承认的!你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婆婆!还教唆我儿子不让我去京城!”唐姨妈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来,“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啊,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了,这个恶毒的丫头就是要让我们母子不好过啊……” 阮葵咬了咬牙:“我从来没跟元献说过你的坏话,是你,一趁他不在就欺负我!还在这里演戏,嚎了半天,眼泪倒是没掉一滴!” 第72章 第 72 章 我要休书! 几个围观的强忍着没笑。 唐姨妈被说得有些没脸, 撸了撸袖子,迎上前两步:“你再怎么说都没用!难道我说错了?成亲四年多还没有孩子,不是有毛病是什么?就是我大度, 饶你不敬婆母之罪,按照七出, 没有子嗣也能休了你!” “你有本事就叫元献给我写休书去!” “呵, 你不就是仗着你娘家才敢这样嚣张?我倒是要瞧瞧,再过几年你还是生不出孩子, 你娘家哪儿来的脸再叫你赖在这儿!” “管你屁事!我们的事儿轮不到你插手!我看在你是他母亲的份儿上,我才让你几分, 你再咄咄逼人, 我可管不着你是谁!”她说完转头就走。 唐姨妈追上去几步,指着她道:“不管我屁事, 等过几年你还生不出孩子,我就不信我儿子他还会被你迷惑!到时候不用我说, 他自个儿都会将你休了!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像你这种生不了的,别说是状元了, 就算是嫁给干苦力的, 也得休了你!” 她脚步一顿,咬紧了牙,终是没有再跟上, 一口气冲回了房中。 藕香匆匆跟着,轻声劝:“唐姨妈一向都是这个样子, 又被我们盯着不许她去京城,她心中有不满也是自然,少夫人莫将她的话放心里,最终在一起过日子的还是您跟少爷。” “嗯。”阮葵沉默一会儿, 低声道,“我可能真的生不出孩子。” 藕香一怔:“您看过大夫了?” 阮葵扣着手指:“我说不清楚。我以前总觉得不想要孩子,就没有注意,现在大概是真要不了了。” 藕香只以为她是避子汤喝多了,接着劝:“您要是现在又想要了,不如让老夫人她们帮着找找大夫,说不定能治好呢,往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也不是我想要,我只是怕元献他想要……”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沉默。 藕香也沉默了。她终于弄明白了,怪不得她们小姐方才没跟唐姨妈打起来,原来不是长大了稳重了…… “要是我和我娘一样,好几年都生不出孩子,元献就会纳妾的是吗?到时即使他纳妾,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是吗?” “这个您问我没用,您得问少爷。” “他说不会,可我不敢确认。” “你要是有什么疑虑的,等少爷回来了,您再跟他说说吧。”藕香也不知如何劝了,但她确认少爷能劝好。 日落前,阮葵听见通传,立即起身迎去,可还没跨出房门,唐姨妈便从里面出来,挡在了她前面。 “儿啊,忙了一天累坏了吧?娘给你煮了汤,一会儿喝一些吧。” 元献瞥她一眼,抬步进了厢房的门。 她顿了下,又笑着迎上来:“你今儿说得对,娘现在知晓自己错在哪儿了,娘不该为难你媳妇儿,娘给你媳妇儿道歉。” 阮葵浑身一凛,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唐姨妈上前握住她的手:“原先都是娘不对,娘不该对你有怨气,你也别怪娘,娘这些年过得苦,怨气总是大些。如今这些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好好过。” 要不是下午才吵过,她现在都要信了。阮葵咽了口唾液,抚开唐姨妈的手,后退了两步。 唐姨妈像没事人一样,似乎和他们熟得不得了,往凳子上一坐,还招呼他们吃饭:“来尝尝娘的手艺如何,等回了老家,也不用再招厨子煮饭了,娘天天给你们煮饭。” 元献没接话,只朝角落里的人看去:“吃饭吧。” 阮葵瞅他一眼,往唐姨妈对面一坐,随意往碟子里倒了些菜,拿着碗筷就走:“我去房里吃。” 他没说什么,也没跟进去,抬眼看向唐姨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为了跟自己的儿子和好,都主动跟儿媳妇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做?你别忘了我再怎么样也是你娘,你方才可是瞧见了,就算是我给她伏低做小,她对我也是这副态度,你敢说这全是我的错?” “我们不需要你伏低做小,你过你的,我们过我们,互相不干涉就可以了。” 唐姨妈一拍筷子:“你有本事将这话拿出去说给旁人听听?有哪个做儿子儿媳妇的敢说让他老子娘不管他们的?她今儿指着我骂,我都未跟她计较,你还要我如何?你们别太过分了!” 元献沉默片刻,吃了几口菜,也起了身:“我吃好了,母亲慢慢吃。” 唐姨妈想起丫鬟的话,将火气咽下,不紧不慢用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元献也管不了那样多了,反正门一关也瞧不见。 “这吃得好吗?一会儿让丫鬟们再送些来吧。” 阮葵瞥他一眼,狠狠嚼了嚼口中的菜:“不用了。不用管我,你吃你自己的去。” 他笑着坐去她身旁:“生气了?” “没,你离我远些!”阮葵用手肘拐开他。 他又凑过去:“她爱演戏便让她演去,我们不理她就行了,她一个人也演不了多久。” 阮葵咬了咬牙,将筷子往饭中一插:“今天是她先骂我的,她在外面跟邻里说我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不用理她,让她说去,过两日咱们就去宿县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才不去!让她跟你去,让她再给你找一个能下蛋的去!”阮葵气得又推他。 他又凑回去:“什么公鸡母鸡?我们又不是鸡,说这些做什么?你要是觉着住在这里烦,我们去伯爵府住几日如何?”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不是我,是我们。我便厚着脸皮去住几日,想来祖母也不会说什么。” 阮葵又瞅他一眼,拿了筷子继续吃饭。 他笑着问:“真不要人再送些吃的来?” “不用!” “可我也没吃几口,还是让人送些来吧,妹妹不吃,我也要吃的。” 元献等了会儿,听见外面没动静,确认人已经走了,才推开房门,吩咐丫鬟又送些吃的来。 阮葵还有些生气,看到吃的却抵抗不住,还是跟着吃了些,可气倒底没消,从柜子翻出一床新被子,往床上一搁。 元献看一眼:“这是做什么?原先的被子睡着冷吗?” “我不要和你睡一床被子里。”阮葵往新被子里一躺。 “为何?”元献掀开她的被子,也钻进去。 “你干嘛!”她双脚乱蹬。 元献挨了一下,反应过来,抓住她的脚腕往她身前一折,俯身压去:“还生气呢?” “你干什么!”她皱着眉低喊一声。 “不干什么。”元献松了手,只是松松环抱住她,在她脸上蹭了蹭,“我们昨夜不是说清楚了吗?你理她做什么?你是嫁给我了,又不是嫁给她了。” “你说得轻巧!她是你娘!”她双手将人推出去,裹紧被子,“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 元献沉默许久,低声道:“你也说了,她是我母亲,很多你不能做的事我亦不能做。你生气,我也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你昨日还说不要和我分开的。” 阮葵也沉默了。 元献又躺进她的被子里,握紧她的手:“以后不许说跟我分开的话。” 她挣了挣,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答应我。” 她不说话。 元献翻身,捧起她的脸:“答应我。” 她瞪他一眼,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 元献笑了笑,轻松挣脱,捏住她的脸颊,堵住她的嘴,将她紧绷的身子亲得发软。 “明天何时起?早些叫你还是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出发?” “睡醒了再说。”她背过身去。 元献从身后抱住她:“我知道她今日那一出都是演出来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她的,也不会让她跟我们去宿县,不生气了,好不好?” “嗯。”她闷声应了,却没有转身。 元献叹了口气,在她脸上亲了亲:“罢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翌日起时,人脸色看着不错,心情似乎也挺好,元献走近一些,牵住她的手:“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没。”她没好气抽开,往起居室去,“吃饭了。” 元献跟出去,刚要说话,又对上自己母亲那张脸。 “都起了啊,快来吃饭吧,我一早就起了盯着她们煮汤,快来趁热喝。” 阮葵气不打一处来,元献也是头疼。 唐姨妈带着送饭的丫鬟进门,笑着拿起碗盛了汤,趁着背对着元献的空隙却朝阮葵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我不吃了!”阮葵气得转身就走。 “诶?”唐姨妈装模作样追上去两步,又朝元献阴阳怪气道,“你可瞧见了,我今儿可没招惹她。” “我也不吃了。”元献眉头紧皱,抬步追上。 唐姨妈轻哼一声,悄自嘀咕一句:“我就不信了,这样闹个几次,你们不得翻脸。” 元献走得急,虽是未听见,心里却清楚她的打算,赶紧拦了马车跳上去。 “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谁要你一块儿!”阮葵搡他一把,离他远了些。 马车已缓缓行驶,他倒是没生气,只是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车在走了,坐稳,当心摔了。” 阮葵别开脸,没打算理他。 他也瞧出来了,可总不能放任不管:“在伯爵府歇几日我们就去宿县吧,早些过去接任也好。” 人仍旧不说话,他顿了顿,试探抱住她;“饿不饿?要不要路上吃点儿?” “不用,我要回家去吃。” “那我只好跟着妹妹回去蹭饭了。”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跟着我。” “我不跟着妹妹跟着谁呢?妹妹是我最要紧的人,我只听妹妹的,只跟着妹妹。” 她回眸瞪他一眼,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些话了,她明年就二十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回到伯爵府,和祖母一块儿吃过早饭,她先是找借口跟母亲说话,又是找借口去跟表姐谈天,最后躲回了北园中出阁前住的院子里。 元献只当她还在刘纱那儿,午饭时去寻,才知她从未去过,又打听了往北园去,却吃了闭门羹。 “按理说,姑爷是不能进这园子的,这里住的都是家里未出阁的小姐……” “我只去寻我夫人。”他稍稍沉脸,婆子立即放行,可进了园子,到了阮葵院门前还是进不去,“开门。” 他敲了敲门,在外面喊了两声,里面的丫鬟立即应了,却不开门:“是姑爷吗?小姐说了,若是您来,不准奴婢们开门的。” “若是不开门,我便只能翻墙进去了。” “这、这……”丫鬟犹豫一会儿,又劝,“姑爷,小姐看着心情不大好,要不您就让她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我进去了,她便不能静了?” “不是……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丫鬟们握着那张休书左右为难,若是放人进来,一会儿闹起来她们不好收拾,若是不放人进来,一会儿闹起来她们还是不好收拾,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盼着去老太太那儿传话的人赶紧有个信儿来。 老夫人这会儿正在用午膳,听丫鬟低声说完,看向一旁陪着的刘夫人,朝丫鬟吩咐:“这里没有外人,你也说来给二夫人听听。” “是。”丫鬟躬身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要姑爷休了她,连休书都歇好了,只差姑爷按个手印了。” 刘夫人眉头微蹙,放下筷子,起身要走:“这如何了得?我这就去看看。” “夫人可去不得。”玉匣晌午来了老夫人这里说话,这会儿刚巧听见,立即上前阻拦,“早上走时藕香姐姐就叮嘱了,说是若今儿个小姐闹起来,叫我一定要拦着老夫人和夫人。小姐那个脾气,不劝还好,一劝若是点着了闹大了下不来台了,才是真要出事,就让姑爷自个儿去哄,想来也就闹完了也就和好了。” 刘夫人蹙着眉又坐下:“发生何事了?他们俩前个儿回来时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还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那个唐姨妈闹的。” 老夫人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道:“前儿晚上,他们俩刚回来那个晚上,唐姨妈不是一块儿来吃饭了吗?吃罢过后,便说要出去走走,谁曾想一走就走到祠堂那边了,府里的丫鬟看得清清楚楚,也就她那个没脑子的以为没人知晓。我想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便未叫人拦,只偷偷跟着,瞧瞧她们打什么主意。这便让我听见了,是还不死心,想将莲丫头说给献哥儿呢。你等着瞧吧,过几日唐姨妈就要来跟你我说此事了。” 刘夫人微蹙的眉头一下皱紧了,连忙道:“我不是不许她嫁人,不是见不得她好,只是她一向与我葵宝不对付,葵宝她又是个脑袋简单的,若真要她们共处一个屋檐下,如何了得?要是真担心子嗣的事,再挑两个丫鬟去就是。” “稍安勿躁。”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镇定自若,“你怕什么,献哥儿若真喜欢莲丫头,早就来说情了,哪儿等得着这时候?就看她们如何聪明反被聪明误。献哥儿可不是从前的献哥儿了,真将人惹烦了,有她们的好果子吃。整日里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落到个什么好。” 刘夫人眉头又蹙了蹙,低声道:“是。” 老夫人看向一旁焦急等候的丫鬟,吩咐一句:“你也不用怕,让他们闹去,不管你们的事,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嘴可要守住。” “是,奴晓得了奴婢晓得了。”丫鬟磕了两个头匆匆跑回去。 这会儿元献还在门口和人僵持着,他下了最后通牒:“最后一遍,开不开门?” 门里的丫鬟顶不住,愁眉苦脸将门打开,递上那张休书:“姑爷您别闹,奴婢们也是怕您瞧见这休书和小姐吵起来。” 元献接过,瞥一眼上面鲜红的指印,淡淡道:“她叫你们给我的?” “是,可奴婢哪儿敢……” “我知晓了。”他冷声打断,握紧休书,抬步往正房去。 正房的人早听见动静,往门口一堵,发出嘭得一声响。 元献停步,朝里道:“开门。” 阮葵只当是没听见,抵得更用力了些。 “不开门我走窗了。” “窗也关了。” “我有的是办法破开。” “你、你混蛋!” “开不开?” “你……你有本事就将窗子破开!” 说完,外面没动静了,阮葵咽了口唾液,竖着耳朵贴在门上,不一会儿,哐哐砸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惊得瞪了一眼,急匆匆跑去看窗,可还没走几步,身后的门被打开了,带进一阵冷风。 “你……”她转身,满脸震惊看着沉着的脸的人,不觉后退两步,磕磕绊绊道,“你、你要做什么?” 元献反手关了门,缓缓逼近,将手中的休书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她咽了口唾液,理不直气不壮道,“你撕我东西干嘛!” 元献往椅上一坐,不冷不淡道:“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想撕就撕。” 阮葵咬了咬牙,走近两步,怕被他抓过去,又后退两步:“撕了我重新再写就是!” 他抬眸:“写了我再撕。” “你……”阮葵脸都气红了,大喊一声,“我要休书!” “为何?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是我做错了,我在休书上都写了,我犯了七出,没有自私,不敬婆母,凶悍善妒,你赶紧休了我!” “妹妹知晓七出,不知晓三不去吗?先贫穷后富贵,不去。”他起身,“这休书不合礼法。” 阮葵赶紧后退两步,一脸警惕:“你干嘛!” 元献朝她一步步走近:“休书未成,我与妹妹仍旧是夫妻,夫妻之间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别过来!”她双手护着胸膛,一路退到柜子闭上,“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喊人?喊什么人。”元献走近,罩下一片阴影,轻而易举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她头上,垂眸看着她,“无论是休书还是和离书,你想都不用想,没有这个可能。” 她咬了咬牙,满腔怒火忽然化为酸涩:“你说的,你要是对我不好就跟我和离的!你是骗子!” “我哪里对你不好?我承诺你的,都按照承诺办到了,你呢?我跟你说过的,不许轻易说和离,你记住了吗?” “没有轻易!我深思熟虑过的!我不要和你在一块儿了!你说什么都不行!” “那我也告诉你,你不要想离开我,说什么都不行。”元献冷静说完,将她打横抱起。 她一怔,急忙挣扎:“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元献听不见似的,抱着她径直朝门外去,围着门外的丫鬟们听见动静立即一哄而散,谁也不敢抬头。 “你松开我!”她又喊又踹,可半点儿用没有,很快,就被人抱出北园,直直上了马车。她慌得赶忙喊,“我不回去!你要和你娘欺负我!我不要回去!” “谁说我们要回去了?”元献抱着她钻进车厢,垂首咬住她的唇,缓缓下移,亲吻她的脖颈。 她吓坏了,紧忙推阻:“你要在马车上干嘛!” 元献低声笑了笑:“不愿意在马车上,那就去我那儿,祖母说了,我从前住过的院子也闲置着。” “谁要跟你去,我不去,我要休书,你给我让开。” “不去就在这里。” “你威胁我!”阮葵狠狠推他一下,“你今天敢在这儿对我做什么,我就咬死你!” 他垂首:“那妹妹咬死我吧。” “你混蛋!你根本不爱我!你就会欺负我!不仅你欺负我,你娘也欺负我!”阮葵越说越委屈,眼泪一点儿止不住,哗啦啦往下淌。 元献摸了摸她的脸:“那妹妹呢?这样信不过我,为何要说爱我?” “我都已经让步了!你还要我如何?我知晓她是你娘,你不好对她不孝,我不为难你们!你找一个她喜欢的去!” “我的妻子,我为何要找一个她喜欢的?这是什么道理?况且妹妹从前不是不怕她的吗?” “我是不怕她,我可以和她吵和她闹,甚至和她打起来,我才不会打不过她,可是她是你娘!一回两回还好,吵得多了你不高兴了,就会不喜欢我了,到时候休了我不如现在休了我得好。”她更委屈了,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长大真不好,要是我永远长不大就好了,永远长不大就不喜欢你,也不会这样伤心。” 元献闭了闭眼,将她抱紧:“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莫哭了。” 她的眼泪哪儿还停得下来,汩汩直往下淌:“她今天还瞪我,她一背着你就瞪我,我演过不她,你别喜欢我了,我也别喜欢你了,我不想整天吵架。” “我也不想整天吵架,我们自己去宿县,我会吩咐丫鬟,不许放她出徐州城。不哭了,我们在京城不是过得很好吗?只要没有她们掺和,我们会过得很好的。” “可是她是你娘,难道你还能和她断绝关系吗?她说得对,你只有她这一个母亲,但可以有很多个女人,你休了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从我确认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筹谋着如何能和你在一起,我等了十几年,你现在跟我说不要跟我在一起,不可能,你此生只能和我在一起,百年后你我都死了也要葬在一起,下一世还要在一起。” 第73章 第 73 章 你不是好人 阮葵抬眸, 茫然看着他。 他垂首在她眼上亲了亲,转身推开车窗,朝站在远处的荷生吩咐:“将带回来的还没卸的行李都搬出来, 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宿县,若是我母亲问起, 不必理会, 让门房守着,这几日不许她出门, 往后不许她出徐州城。” 荷生还没来得及答,车窗又关上。 元献回头又看向阮葵, 嗓音轻柔许多:“午膳用了吗?饿不饿?叫人送一些去我那儿?” “我……”她脑子被方才那番话震得还没醒神, 迷迷蒙蒙的,眼角还挂着泪, 像是没有睡醒一般。 元献双手捧着她的脸,笑着用额头抵抵她的额头:“我抱妹妹去?” “不用。”她别开脸, 从他的手臂下钻出去,跳下马车, 快步朝前去。 这会儿人哄好了, 元献不紧不慢了,从容跟上,径直回了从前住过的小院里。 院中基本没有变化, 只是稍翻新了下,多了几盆花而已, 往里一站就像回到了从前。 “和妹妹一块儿烧陶人的日子就像在昨天。” “嗯。”她垂着脑袋,往里走了几步,又低声道,“你、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六岁的时候, 那回你上树掏鸟窝,分了我一个鸟蛋。”元献朝她走近,从身后环抱住她,垂首贴在她脸边,“我那时候就想着以后一定要娶你回家,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从来没有想过和我和离,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和我和离的。” “嗯,害怕吗?我早说过,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要多,从我喜欢你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确认你只能是我的。” “你……” 元献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房中走:“一会儿她们就送饭来了,先坐着歇会儿吧。” “你、你……” “以后不要说离开我的话,好不好?我永远不会不喜欢你的,以后你不必面对我母亲,即便对上了,你也可以像从前那样骂回去打回去,我不会生你的气。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无理取闹的。” 阮葵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手从他手心里溜走,嘀咕一句:“你不是个好人。”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从前跟妹妹说过的。”他又抱住她,下颌放在她的肩上,懒懒道,“不许离开我,也不许说离开我的话,除了这两点,其余的都可以。” “噢。”熟悉的气味传来,熟悉的体温也传来,阮葵心中那种不适的感觉渐渐散去,还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要是你娘追去宿县了怎么办?” 他笑着蹭蹭她的脸:“怕什么?丫鬟们盯着呢,她出不了徐州城的,你也别担心她,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亏待不了她。” “噢,那我们明日就走?” “嗯,明儿一早就走。” “我还没见过表姐呢,她怀孕了,一直在屋里静养。” “想去就去,我又不拦你,只要你不要再躲着我就行。”元献含住她的耳垂,悄声道,“妹妹躲着我,我也有法子将妹妹找出来,我劝妹妹还是不要白费功夫。” 她打了个寒颤:“你说话干嘛阴恻恻的。” 元献松开她:“妹妹不惹我,我就不会这样。吃饭吧,吃完看你是要歇一会儿,还是去二嫂那里。” “去表姐那儿!”她快速回答,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人逮住。她总觉得她这会儿要是午休,肯定会被元献按住,她可是见识过这呆子有多凶猛的。 元献笑了笑:“不睡一会儿?早上起得挺早的。” 阮葵赶紧往他碗里夹菜:“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别说话了,赶紧吃饭。” 他拿起筷子,看了她一会儿,道:“莫怕,我下午也有事要出门的。” 阮葵眨眨眼:“去哪儿?做什么?” “我都到徐州了,往后又在徐州下辖的县城做事,自然是要去州里几位上级那里去拜会。原是打算过两日再去,但我们都说好了明日启程,也只能今儿下午去了。” “吃酒吗?” “免不了要吃一些。” “噢。” 元献偏头看她,笑着道:“不会吃醉,晚上也会回来的,不过晚饭肯定不能回来了,妹妹就不必等我了。” “我才不等你呢。”她放下碗筷,转身就跑,“我吃好了,去表姐那儿了,你慢慢吃吧。” 她到刘纱那儿时,刘纱刚小憩起来,她轻声进门,往里探了一眼,刚好对上表姐的笑眼。 “你做什么呢?”刘纱笑着朝她招手,“听她们说你长变了,现下一瞧真是,比从前瘦了许多。” 她小心翼翼进门:“她们都这样说,我都习惯了,表姐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看着比从前更温柔了。”她在表姐身旁坐下,小声道,“二哥是不是对你不好?你怎么又怀孕了?” “他还是老样子,不过孩子这事儿倒是不怪他。前年大嫂子生了个闺女,可惜还没满周岁就夭折了,我心里总有些害怕,就想着多生几个也好。” “原来是这样,我都不知晓……” “也是我们私下里说说,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大嫂子还为此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数月才渐渐好起来,只是听不得旁人提起,去年过年时有婆子私下嚼舌根,后来便被打发了。” 正说着,两个小姑娘被领了进来,奶娘笑着道:“两位小姐醒了,闹着要夫人。” 刘纱笑着朝她们招招手,一手牵一个:“来,见过姑姑。” 两个小丫头一个扎了两个小揪揪,一个只扎了一个冲在天上,相貌倒是一模一样,都抬着头,顶着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姑姑!姑姑!” 阮葵摸了一圈,从手腕上退下两只细镯子,一个手里塞了一只:“姑姑身上没带红封,这个送给你们玩儿。” 两个小姑娘一起转头看向母亲,见母亲点点头,才又笑着回头,齐声道:“谢谢姑姑。” “好了,先跟奶娘去玩一会儿,娘和姑姑说说话,一会儿再陪你们玩儿。” “好。”大一点儿的那个领着小一点儿那个往书房走,还转头教训了她一句。 刘纱看着她们两个,脸上的笑意不觉更浓了些:“她们两个总跟小大人似的。” 阮葵看着,也不觉扬起唇,可转过身却叹了口气。 “姨母她又催你生孩子了?”刘纱笑着打趣,“你从前就说不要孩子的,我还以为你那是年龄小说着玩儿呢,看来是真的。” 阮葵摇摇头:“我现在也说不好了,有时我觉着你和我二哥这样也挺好的,他不会为你改变什么,你也不会为他改变什么,就这样相敬如宾就挺好的。” “你羡慕我们做什么?你原先不是最不喜欢你二哥了吗?” “我是不喜欢他,但我现在觉得没那样喜欢也挺好的,或许母亲说得是对的,太喜欢了容易伤到自个儿。我现在都不敢和他娘吵起来了,怕他不高兴,要是以前,我哪会儿这样磨磨唧唧的?想骂就骂想揍就揍了。” “他没有护着你吗?” “护了,可我心里还是不舒坦。” “他向着你就好,旁的不要紧。你看着我好像过得挺自在,可私下里也是一笔糊涂账。你二哥他是不怎么拘束我,脾气也还不错,没有红脸的时候,可他也不管事啊,平日里花钱又大手大脚的,若不是你大伯母偷偷补贴,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阮葵一脸茫然:“啊?” 刘纱压低声音:“你可别说出去,大嫂子要是知晓母亲偷偷补贴我们,肯定要不满的。” 阮葵愣愣点头。 刘纱叹了口气,又道:“你说羡慕我,我还说羡慕你呢,家里人少,最多有个让人头疼的婆母,总比一大家子人要应对得好,况且妹婿他又向着你。” “是吗?”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要真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算是看开了,从前看的那些话本子都是假的,真要过起日子来,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哪个不要钱?哪个都能吵起来,像你和你们元献那样就已经很让人羡慕了。” “可……可我好像生不了了,他以后要是想要孩子了怎么办?她娘还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 “他们那种出身的,说话就是难听,你也不要放心里去,若真想要孩子了,让祖母她们请人来给你看看。其实有个孩子也挺好的,你看看我那两个姑娘多乖?你们俩要是生一个,肯定比她们俩更懂事,到时候把我们老二嫁去你家,我也就放心了。” 阮葵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迷茫,又闲聊了一阵子,瞧着天色差不多便起身离去。 刘纱往外送了她几步,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长长叹出一口气。 丫鬟笑着道:“表小姐还像从前一样,跟个孩子似的,都多大了,还想些情情爱爱的。” “这是她命好,除了这些便没有什么可以苦恼的了。”刘纱转身,缓缓朝四方的院中去。 “小姐您命也好,姑爷对小姐也是极好的。小姐又和表小姐好,往后咱们小小姐定能嫁去表小姐家,咱们也就都有着落了。” 刘纱闭了闭眼,疲惫道:“但愿如此吧。” 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阮葵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有些生气了,气冲冲回到房中,将门拴死了。 片刻后,元献没能推开门,在外面喊了几声:“妹妹,睡了吗?” 阮葵翻了个身,只当做没听见。 元献在夜风中等了会儿,叹了口气,问荷生要了把匕首,将门栓撬开,抬步走了进去。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吓得阮葵立即屏息假寐。 元献走近,俯身贴在她脸边,低声问:“睡着了?” 人没应。 “真睡着了?”他手从被子钻进去。 “你干嘛?”阮葵一把拍开他,“我都睡着了,你又把我吵醒了。还有,你洗没洗?不洗别上床!” “我现在就去洗。”他俯身,在她耳旁悄声道,“别睡。” 阮葵没来得及咬他,他便抬步走了,一派从容镇定的模样。 “哼。”阮葵轻哼一声,往被子一倒,刚要入睡,人又回来了,一道阴影罩下,“你干什么?” “行夫妻之礼。”他解释一句,扯开她腰间的系带,推起她的小衣,埋头而下。 阮葵皱着眉头推他的脑袋:“你让开!” 他纹丝不动,吞咽一声,嗓音含糊不清:“不让。别闹,早些结束早些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你当这是第一回啊?我还不知道你?你吃酒了,现在正是不清醒的时候,一开始能有早些结束的时候吗?” 元献低笑几声:“明日路上睡。” 阮葵动弹几下,没能挣脱,只好束手就擒。可这个死呆子不知是酒吃多了,还是在为白日的事生气,又狠又快,她受不起折腾,很快哭起来。 “不行了。”她抓住他鼓起的手臂哽咽着求。 元献看着她,眼神清醒得不似喝醉的模样:“还跟我说分开的话吗?” 她实在受不了,只能点头:“不、不了。” “你是我的,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记住了,你别那样用力,我受不住。”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肩,小声求饶,“献呆子,你轻一些,轻一些好不好?” “好。”元献声音软下来,“不许离开我,想也不许想。” 阮葵蹙着眉委屈道:“我就是心里有些难受,我觉得我太喜欢你了,我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你还要欺负我……” “我哪儿欺负你了?” “你这样用力还不是欺负我?”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忍不住笑:“我现在不是轻些了吗?不哭了,我轻轻的。” “你……”她抿了抿唇,目光有些警惕,“你就是温水煮□□,我就是那只□□,你把我哄到手了,就暴露本性了,你不是个好人。” “你不是□□,你是小葵花,我的小葵花。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君子,妹妹自个儿误会了。”元献笑着亲亲她。 她撇撇嘴:“那你整天装得人模人样的……” “自然,没人会喜欢一个人坏人,也没人会喜欢破坏规矩的人,我自然不会在明面上特立独行。” “你、你装都不装了!” “我从前也未装过。”元献眼神暗了暗,“一会儿再说,现在还有正经事要做。” “一点儿也不正经!” 元献一点儿不在意,路上不便,他素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肯定是要补回来的。 月上中天,人睡了,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心口,安心睡去。 第二日一早,他将人喊醒,一块儿去给老夫人请安顺带道别。 “怎的这样快就要走?不是说要多待几日的吗?” “那边来催了,前任县令也是要去旁的地方上任的,我想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还是早些去为好。” 老夫人点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辛苦你们了,我让她们去准备些吃食,你们在家吃了午膳再走。” “恐怕天黑前赶不上驿站,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唉,算了,你们去吧,我叫丫鬟收拾些吃的用的,给你们带上,这总花不了多长时辰,你们还得去给你们母亲拜别呢。”老夫人朝丫鬟吩咐,“槐灵,去将二夫人叫来。” 刘夫人听见通传就皱了眉,这会儿见到人,又红了眼:“怎么这样快就要走?” 阮葵垂着眼,低声道:“嗯,得早些去。” “过年回来吗?宿县隔得不算太远,几日路程而已。” “这也说不准,得到时候再说。” 刘夫人长长叹息一声:“算了,路上多注意,天冷了,多穿一些,不要冻着。” “我知晓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好了,就是祖母方才说要再让丫鬟给我们装一些。” “好,我也去看看。宿县不比京城,京城虽是路远,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治安好,也繁华。我去盯着多给你们带些行李,免得去宿县买不到。” 阮葵有些心虚,点点头,偷偷看向元献。 元献倒是一点儿没变化,像真的着急去接任一样,还和祖母闲聊起去拜访刺史的事儿,只剩她一个坐立不安。 伯爵府的马车一路送他们上了官道,丫鬟们催促过好几回,刘夫人才依依不舍停下。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缺什么了就让人来传信,娘叫人在这边置办了给你们送去。” “也不用叫别人送,祖母方才还叮嘱呢,让我多向献哥儿学学,若是有什么需要送的,叫我去就成,也好顺道去学习学习。”阮藜接话。 “多谢二哥。”元献嘴上道谢,眼中却是警告。 阮藜只当看不见:“天不早了,赶紧启程吧,免得天黑前到不了驿站。” 刘夫人也道:“是,快去吧。” 元献又与两人告别,转身回到车中。 马车行驶,阮葵瞥他一眼,低声道:“你可真会说假话,每回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也不知对我说了多少假话。” “妹妹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我为何说假话,妹妹还不清楚吗?若要他们看出来,该如何解释?我可从来没跟妹妹说过谎,若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我可都说的是暂时不能与妹妹说。” “你做事是滴水不漏。”阮葵嘀咕一句。 “不是滴水不漏,是我在妹妹跟前的确没有说过假话。”元献笑着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亲,“不知宿县情况如何,等到了还得妹妹盯着将家里收拾齐整。” 她瞅他一眼,嘴角却悄悄翘了翘:“噢。” 宿县在徐州的东南部,地势还算平坦,郊外有几座山丘而已,但城里贫困,城墙还算结实,但县衙看着有些年头了,墙砖破损的地方不少,勉强能用。 衙役进去传了话,县令脸上堆着笑,一溜小跑出来,热情道:“我还以为拾遗要晚些再来呢。” “县令客气,如今已不是拾遗了。” “啊是是,状元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想来经过锻炼便会被圣上调回京城。” “您客气了,这都说不准,”元献带着阮葵抬步往里走,“我想着早些来也好提前了解了解县衙里的事,方便往后开展。” “原是如此。其实早就在整理了,只是太多太杂,要花些功夫。我看状元不如去驿站歇息几日,也可以在县城转转,看看人文风貌,待我这边整理完了便转交给状元。” “那就有劳县令了,中午我们请县令吃饭吧。” 县令摆摆手:“不不,你们才来这儿,应当是我尽地主之谊,我请你们。不过还稍等片刻了,待我这边忙完,二位稍坐片刻。” “好,县令先忙就是。”元献带着阮葵坐下,见县令走了,偏头朝人低声道,“你若是不想和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就让荷生陪你回驿站。” 阮葵上下打量他几眼,道:“我还是去吧,我要听听你们说什么。” 他笑着应:“好。” 阮葵轻哼一声,收回目光。其实她也听不懂他们那些官腔,但还是想听一听,免得元献背着她做什么坏事。 不过饭桌上似乎也没说什么,推杯换盏一番,也就过去了。 在驿站住了几日后,县令又找上门来,两人又嘀嘀咕咕在厢房说些什么,她站在外面没太听清。 “这帐实在也不能怪我,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也不好办,又不敢跟上面汇报。其实状元你也不必算得那样清楚,这里离京城远着,查也查不到这儿来。” “我也不想为难县令,可我来之前陛下可是给我下过军令状的,三年后必要上报,到时若是兜不住,不仅是我和县令,从前这里任职过的可都跑不掉。” “这、这……状元也不用拿这种话出来吓人……” “我吓县令做什么呢?我也想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也说了,我就是来锻炼锻炼的,锻炼完了是要回去的,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呢?”元献顿了顿,“不过我对这里的事也不太了解,不如这样,我帮县令想几个法子,县令斟酌斟酌,如何?” 房中的说话声小了,阮葵将耳朵贴到墙上都听不见了,只好回到桌边等着。 好一会儿,人才回来,她抬眸看去,低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再等几日我们就可以搬进县衙里了,你看看有什么要添置的,现下可以去买了。” 阮葵看他几眼,肯定道:“你骗人。” 他笑了笑:“是遇到些事,但不算麻烦,不用担心,小事一桩,能解决的。” 第74章 第 74 章 我又不是仙女儿 阮葵噢一声, 想起大嫂子先前说过的,不说话了。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想想家里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没几日, 他们果真住进了县衙里,上一任县令也离开了, 走的那日元献还去送了, 不知道两人做了什么,还有说有笑的。 她支着脸叹了口气:“他如今是当官了, 什么也不与我说了,我也不知晓他每天在做什么。” “我整日跟着少爷都弄不懂呢, 您也别想太多了, 小的给您盯着呢,少爷没跟旁的女人接触过。” “噢。”她瞅荷生一眼, “他最近在忙什么?” “在看县衙里的账目……不过,您要是想知道, 您自己去看看呗。” “我也想过去看,但我看不懂啊, 早知道有今日, 我从前就该好好读书的。”她说着,又是重重叹息一声。 荷生嘿嘿笑道:“您又不考官,操心这些做什么?您只要知晓少爷是不是在忙正事就行了。” “可他知晓我的事, 我却不懂他的事,他以后不就会没话跟我说了?那万一这时候突然出来个知书达礼的女子, 和他有话说怎么办?我不是完蛋了?” “您原先不是不在意少爷的吗?” 阮葵看他嬉皮笑脸的,狠狠瞪他一眼:“都这么多年了,是条狗都有感情了,我现在就是在意他了又怎么着?” 他又嘿嘿笑:“您还不明白吗?少爷就是喜欢您, 您懂不懂这些他都喜欢您,您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我才不信呢,我又不是仙女儿。” “我也这样觉着,可好像在少爷心中,您就是仙女儿。”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去准备新年礼了。快过年了,说好了今年过年不回去的,礼得准备好,不然说不过去。” 宿县的冬天比徐州的暖和不了多少,房中点了好几炉炭火后,终于不冷了。 元献正在处理公务,偏头看一眼百无聊赖的阮葵,放了笔:“宿县做陶器的是不多,买陶器的也不多,但寿州那边有官窑,不过是做瓷器的,妹妹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研究研究瓷器,到时我们可以去一趟寿州看看。” “行啊,我感觉都是差不多的嘛。” “妹妹要是没事做,可以看看做瓷器的书。我年底是有些忙,等这阵子忙完就好了,到时就能陪你了。” “我……”她抿了抿唇,垂下眼。 元献朝她伸手:“抱一会儿吧,我抱完再看也行。” 她走过去,往他腿上一坐。 元献摸摸她的脸:“这段日子确实是太忙了,我刚来这里,有好多事要慢慢理顺,等事情都摆顺了就不会这样忙了。” 她仰头,在他嘴角亲亲。 元献喉头轻动,温热的气息喷洒而出,悄声问:“怎的了?” “没。”她说着,腿却一跨,手臂也攀上他的肩,忍不住在抿住他的唇。 元献强忍片刻,扣住她的腰,推起她的裙子。 椅腿磕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地响着,元献有些用不上力,扫开账目公文,将人往桌上一放,垂头在她脖颈上亲吻,在桌面留下一滩水渍。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他抱着怀中跨坐着的人,拿着笔继续书写,一脸沉着。 没一会儿,阮葵悄声道:“滑出去了。” 元献咽了口唾液,哑声问:“要放回去吗?” “不要,你好好忙你的。”她这样说,手却紧紧抱住他,挂在他身上没打算要下去。 元献只是将她搂紧一些,继续翻动书页。 “二爷,您怎么突然来了。” 荷生的声音突然响起,阮葵一惊,赶紧从元献腿上起来。元献倒是没急,不紧不慢将衣裳整理好,眉头却皱起,人刚跨进门,他便冷声道:“出去。” 阮藜一愣,扫见背对着整理上衣的阮葵,忽然觉着不对:“你们大白天的在书房干嘛呢?” 元献抬眼:“出去。” 阮藜双手投降,背过身去:“祖母和叔母放心不下你们,叫我给你们送些东西来。” 元献起身越过他:“出去说。” 阮藜瞥他一眼,无奈跟上:“我闯的是书房又不是卧房,谁知道你们在书房里做这个?” 他回眸,一记眼刀飞去:“看来二哥明岁的考试是有着落了。” “行了行了,我投降还不行?我哪儿有什么着落,祖母催我来还不是想叫我来跟你请教请教?她们都不许我提前出发了,非得过了年才上京城去,生怕我一个人在路上荒废了。” “祖母担忧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还不快教我几招?好歹咱们也是这么多年交情吧?” “读书岂能是一日之功?” “得,我就知晓你小子早就记恨我了。” “即便是我不记恨二哥,二哥也该知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我若与二哥单独相处,我夫人又要闹起来了。” 阮藜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真有那样十恶不赦吗?” “我不知晓二哥是不是十恶不赦,但我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元献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手稿,二哥若是需要,我去拿来给二哥。” 阮藜连连应好:“行行行,给我看看也行。” “稍等。”元献转身回到书房,朝着面壁的人走去,轻声道,“宽心,他没瞧见什么。” 阮葵回眸看他一眼:“噢。” “他来要手稿的,我拿出去给他就行了,不用多久,你要是不好意思出去,在这儿坐一会儿也行,炭火都还足着,也不冷。” “他不会出去乱说吧?” “放心,不会。”元献按着她坐下,“坐一会儿,我出去应付几句。” 他的衣物不算多,每回要搬家也不占地方,书籍手稿多得很,满满几箱子,好在都收拾齐整了,轻车熟路便能寻到。 “这些是我誊抄的会试答卷,这些是平时做的课业,二哥不要乱传阅,看完再还给我。” “知晓了知晓了。”阮藜接过,仔细看着。 元献坐下,问:“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城?” “过完年就去。” “二哥到时帮我们带些礼送给大伯和大表哥。” “行,没问题。” “那二哥回吧。” “啊?”阮藜抬头,“我才刚来你就赶我回去?祖母可说要我在这儿多住几日的。” 元献也抬眼:“我们这地方小,恐怕也没有二哥住的地方。” “厢房不是空着吗?” “二哥非要人将话说得那样直白吗?” 阮藜哼笑一声:“放心吧,今儿天晚了,我明儿一早就走,你以为我那样喜欢跟你们两个凑在一起?不过,你们日日这般,还没有个孩子,你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元献斜眼看去:“怎么?二哥也懂医术了?” 阮藜挑挑眉:“我倒是不懂,不过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找几个大夫来。” “看来二哥对明年的考试是有把握了。” “得得,你也就会这一句了。” “只会这一句又如何?只要好用就行。”元献往后靠了靠,“二哥明岁要是考不上打算如何?” 阮藜叹了口气:“明岁要是考不上,父亲他们恐怕就不会让我考了,还能如何?只能看看能不能走动走动关系安排个职位了。到时我来给你做个主簿如何?” “我还有毛病得治,恐怕没有空闲帮二哥举荐。” “你这不是小心眼儿是什么?罢了,我也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我去厢房待着了,你们继续、继续。”阮藜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有没有什么要给祖母和叔母带的东西?你们叫人收拾好,我明日启程时带上。” “那有劳二哥了。”元献也起身,又回到书房里。 阮葵偏头看来:“我才不要他来我们这儿呢。” “放心吧,都是说笑的话,他便是考不上,大伯也会想办法给他在徐州城寻个差事,不会来这儿的。” “那就好。”阮葵抱住他,“他还说你有毛病,我看他才有毛病。” 他笑着摸摸她的发:“说就说,又不是他说的就是真的,我也不在意这个。” “可是我不想让旁人说你。”阮葵凑过去,趴在他肩上,小声道,“我觉着你就是最好的。” “那以后不许将分开挂在嘴上。” “噢。”阮葵松开他,“你是不是还没忙完?赶紧忙去吧。” 他没动:“妹妹还没回答我呢,能不能做到以后不将分开挂在嘴上?” 阮葵被他的目光盯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也知晓总说分开不好,垂着头,低低应了声:“可以。” 元献靠近,鼻尖几乎抵着她的鼻尖,低声问:“那若是以后妹妹再提起,该如何?” “我……”她鼓起脸,正要辩驳,瞧见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眼,又泄了气,“可、可你要是对我不好,我也不能说分开吗?” “什么叫对你不好?总要有个具体的说法,否则我今儿没抱你,你也能说成我对你不好,那我找谁说理去?” “就是、就是……” “妹妹也给我定个七出三不去?” “那我得好好想想。” 元献咬了咬她的鼻尖,悄声:“也一并想想若是自个儿做不到,该如何受罚。” 第75章 第 75 章 少爷心里,连前程都比不…… 阮葵缩了缩脖子:“你做得到, 我就做得到。” “妹妹只管写就是,若是合理,我自然做得到, 就怕妹妹做不到。” “那合不合理谁说了算?” “自然是我们辩论,谁说得有理谁说了算。” 阮葵对上他那有些浓稠的眼神, 忍不住又往后躲了躲:“你赶紧忙去, 我也去想想。” 他突然将人掐腰举起,占了她的位置, 让她跨坐在腿上,悄声在她耳旁道:“方才还没结束呢。” “不要, 二哥在外面, 我才不要丢人。”阮葵别开脸。 元献将她转回来:“放心,他没法儿再闯进来了, 我方才将门栓上了。” “一会儿有声音他也听得见的。” “妹妹声音小些就好了,外面听不见的。” 阮葵轻轻推拒几下, 最后还是挂在了他身上。 幸好阮藜隔日就走了,没有外人在, 阮葵胆大很多, 元献是挺高兴的,也多亏过了年要去乡里走访,他还算能缓得过来。 天暖和了, 各家各户也劳作起来,乡中走访一圈, 到了种粮食的时候,田里地里全都是农户。 元献挽了衣袖跟着下了田,阮葵也想下来着,听说地里有吸血的虫子, 老老实实坐在石头上等着。 她近来总容易犯困,晒了会儿太阳,浑身暖烘烘的,又昏昏欲睡起来,连不远处的喧闹声都未能将她吵醒。 一道脚步声走近,她才恍然醒来,抬眸看向郎中,有些茫然:“有什么事吗?” “没、没。”年轻的郎中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县令大人这一阵子操劳,我们无以为报,我想着来给夫人请个平安脉。” 阮葵眨眨眼,看着眼前老实的年轻人,将手腕伸出去:“行。” “夫人可有手帕?” 阮葵又摸出帕子,将手腕一遮:“喏。” 郎中腼腆笑笑,隔着帕子探探她的脉搏,没一会儿,面露疑色。 “我生病了吗?”她也有些紧张了。 “没。”郎中又笑笑,迟疑道,“好像是喜脉。” “啊?” “你确认吗?”元献突然冒出来。 阮葵转头:“你忙完了?” 元献洗了手,边擦着水边道:“刚忙完。” “见过县令大人。”郎中也转身。 元献微微点头,又问:“你确认是喜脉吗?” “这脉象往来流利,入盘走珠,应当是喜脉无疑。”郎中眉头皱皱,又问,“夫人这几日可有嗜睡的症状?” 阮葵惊讶道:“啊?我这几日好像真的挺困的。” “那月事呢?可有推迟。” 阮葵算了算,又是惊讶:“好像真的没来。” “那就是十有八九了。” “多谢你告知。”元献给荷生一个眼色,让人上前给了酬金,牵着阮葵走远一些,“我这几日也要忙完了,等回了县城再找大夫来看,你这几日多注意着些,不要乱吃东西不要乱走动。” 阮葵低着头,指指他的鞋:“有泥。” “无妨,这几日还要忙的,等忙完一并换洗。”他瞥一眼,又问,“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阮葵摇摇头:“没。” 元献脑中有些空白,点点头,好一会儿,思绪才又接上:“这里太阳不错,让荷生陪你晒晒太阳,我去将事办完,咱们就去下一个村子。” “好。”阮葵脑中也是空白的。 “对了,你现在能坐车吗?” “应该没什么大碍,早上不就是坐车过来的?” “要不等吃了午饭再走?一会儿赶路肯定要晚一些才能吃上饭了。” “我还好,不饿。” 元献又点头,思索一圈,似乎没什么可叮嘱的了,最后嘱咐一句:“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阮葵也也点了头,在路边的小木桩上坐下,盯着鞋尖发呆。 没多久,元献回来,和她一块儿上了马车,从怀里摸出一个烙馍两个鸡蛋:“若是饿了,先吃些垫垫。” 她抿抿唇,接过鸡蛋,在窗沿上磕了一下,慢慢剥开。 元献又朝外面吩咐:“这两日还好,都是在附近的村里,路程不远,过两日回县城要很走一会儿,你去寻寻,买两床褥子回来,好垫在车上。” “好,小的记住了,等到了就去寻。” 元献稍放心一些,解下水袋递给身旁的人:“是刚倒的,温热的。” 阮葵没说话,慢慢吃了蛋,才接过他手中的水袋。她现在脑子还是有些不大清醒,跟做梦似的,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将这些村子走访过一遍了,现下是回程的路上,刚好到了播种的时节,元献刚好也停下来再问问田里的事。不过,也用不了两日,忙完后便回县城。 天儿还不错,只是路上的灰有些大,不好开窗。她被人搂着卧在厚厚的褥子上,仍旧是几日前那副沉思的模样。 元献摸摸她的脸,在她发顶亲了亲,轻声询问:“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头。 元献低头看她:“等回了县城就去请大夫,说不定是那郎中诊错了,他瞧着年纪轻,诊错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要是没诊错呢?”她轻声问。 “妹妹是如何想的呢?我听妹妹的决断。” “我……”她现在也做不出什么决断,就是做不出决断,现在脑子才跟浆糊一样。 元献暗自叹息一声,将她搂紧了些:“还是不想要孩子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有些害怕,我想起唐姨妈生产时的模样我就害怕。” “我们回了县城找大夫看看能不能开一副落子汤来,总归现下此事只有三人知晓,也传不出去,徐州那边不会知晓的。”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元献顿了顿,在她额头上重重亲吻,“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就要,不想要我们就不要。” 她抬眸:“我不知晓。” 元献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眸:“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好好歇两日,再慢慢想。” “嗯。”她靠回他的胸膛上,还是心神不宁。 回到县衙时日头还没落,元献跨下马车,正要转身去扶阮葵,一个丫鬟匆匆迎来。 “县令,不好了,徐州来信,说是夫人病重,叫您赶紧回去。” “病重?”元献眉头微动,“去年不是还好好的吗?” “奴婢也不清楚是何清形,信是昨日收到的,奴婢本想去乡下寻您的,听县衙里的人说您这两日就回来了,才没敢贸然动身。” “我知晓了,你去忙吧。”元献镇定应一声,转头扶了阮葵下马车,低声叮嘱,“慢些。” 丫鬟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应了一声,悄声走远。 阮葵左右看了一压,却是低声劝:“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好,我送你回屋里了就动身。” “嗯。” “让荷生留下陪你,我骑马快行,免得耽搁。你这几日自己多注意些,我一忙完立即回来。” “好。” 元献扶着她坐下,左右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余的事要交代后,又道:“那我先走了。” 她点点头,目送他出门后,又垂下眼发呆。 荷生瞧着她多愁善感的模样,也忍不住叹气。方才车上的对话荷生都听见了,可他也不好多嘴,这会儿能做的只有将人盯紧了,安安稳稳等他们少爷回来。 可人发呆就算了,饭也不好好吃,喝了几口汤就说吃好了,又坐去书房继续发呆。 荷生若是不了解她就罢了,可都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哪儿不知晓她从前胃口如何好,显然还是在忧虑呢。 眼见着夜已深了,催过两三遍,荷生忍不住开口劝:“小的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去,若是有什么得罪的,您只管罚小的就是,可小的真是憋不住了。小的知晓您害怕生产,别说您了,小的也害怕,可若是没有便罢了,可这都有了,您再这样不吃不睡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像少爷说的那样,要么就好好养胎生下来,要么就落了。总归少爷心里只有您,您无论如何选,少爷都是没话说的。” “我又不是故意不吃不睡,我就是吃不下睡不着。”阮葵心里有些委屈,不是怪荷生说话说得直白,她明白荷生也是担心她才会说这些,但若是献呆子在,肯定不会这样和她说话。 荷生顶着压力继续道:“有一件事,几乎没人知晓,连您也不知晓,我本不该多嘴的,可总不能少爷为您做了这样多,您还是不信任他。您知晓少爷为何会突然被调回徐州吗?” 阮葵抬眸:“为何?” “宫里有个王爷,不知何时瞧上了您,再三下拜帖意欲不轨,少爷再三拒绝,那王爷小小使了个绊子,便叫少爷险些要调去他的封地,幸好少爷提前得了消息,这才能想法子改变上意,否则现下不知还会发生何事。您知不知晓少爷深受圣眷,若不是那一个小小的绊子,少爷这会儿已调任御史台了,历练个几年再回中书省那就是五品官,哪会是在此处?” 她眉头紧皱着,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什么王爷?我一点儿不知晓……” “小的也不太清楚,但那会儿有人说要请您去府上做泥人,似乎就是他们派来的。” “我不知晓,我没有逾矩过……” “您有没有逾矩,小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小的说这事儿也不是要怨你,少爷都不怨您,我有什么资格怨您?是那个什么王爷有毛病,有权有势什么女人找不到?非要盯着别人有妇之夫。”荷生痛骂几句,又道,“小的只是想告诉您,在少爷心里,连前程都比不过您,您该如何就如何,何必要顾虑那样多?用些吃食早些歇息吧,莫再焦心了。” 第76章 第 76 章 想到你,我就会很开心…… 元献快马赶回徐州时, 天已微微暗了。他将马交给长治,大步进了门,朝藕香问一句:“现下是何情形?” “奴婢也不太清楚, 夫人只说是病重,已卧病许久, 大夫也来瞧过, 只是似乎没什么成效,奴婢平时又都在前院伺候, 夫人兴许是觉着奴婢不亲近,也不许奴婢去守着。” “好, 我心里有数了, 你去忙吧。”元献往前走两步,又停住, “对了,少夫人最近身子不大舒服, 你收拾收拾去宿县照顾一阵子吧,这边的事交给玉匣就是。” 藕香张了张口, 将问候的话又咽回去:“是, 奴婢这就去。” 元献点头,抬步继续往里去。 正院安静异常,正门口只守了一个丫鬟, 立即朝他迎来:“少爷,夫人就在房中。” “我知晓了。”他披风都未脱, 跟着丫鬟径直进了卧房,可床前的帐子却放着,瞧不清里面的状况。他也不好贸然上前,停在房中, 垂眸开口,“母亲是得了什么病?” 没有人回答。 元献眉头皱了皱,往旁边的椅上一坐,又道:“我不知母亲又在跟我耍什么花样,但再一再二不再三,今日母亲若是未病,往后就算是听见天大的事,我也不会再赶回来了。” 帐子里仍旧没有人回答。 元献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起身要走,忽然察觉不对:房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随他一起进门的丫鬟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紧锁着眉头,快步向前推了推紧闭的房门,无功又折返朝床前去,抬眼环视一圈,瞧见床脚放着的一盏熏香。 顿时,他心中警铃大作,两步上前,一把掀开帐子,床上哪里有他的作天作地的娘?只有一个穿着肚兜的阮莲。 “你们!”他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阮莲红着脸光脚追上来:“表兄去哪儿?” 元献转身,冷眼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些,我可不是什么不与女子动手的人。” 阮莲提着一口气,未敢上前,抬着一双泪涟涟的眼:“祖母已做主,将我许配给表兄了,表兄不要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爱去何处死便去何处死,莫死在我家。”元献用力搡了搡门,却没能推开。 阮莲借机一个跨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表兄就这样讨厌我……” 话未说完,他一抬手,直接将人摔去了地上。 阮莲气得不轻,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示弱:“表兄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才是表兄的亲表妹,表兄为何总厚此薄彼。” 元献斜视她一眼,未置一词,后退几步,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抬步便往外走。 正院厢房里躲着的唐姨妈见事不成,急忙跑出来:“你去哪儿?” 他未回答,继续往前。 唐姨妈顾不上那样多,疾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违背!” 他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我此次回来要丁忧了呢。” 唐姨妈一噎,听完丫鬟小声解释,脸一下气得涨红,抬手便要打他:“你敢咒你老子娘!” 他手一抬轻而易举挡住:“不是母亲派人来说自个儿病重的吗?这就是母亲口中的病重吗?我看母亲生龙活虎得很。” 唐姨妈心虚一瞬,扯着嗓子道:“就算是我没有生病,你也该回来看我,我是你娘!” “我回来了,现下如何呢?这种把戏你们玩不腻是吧?有意思吗?” “我告诉你,我是娘,我要你纳妾你就得纳妾,你要你休妻你就得休妻。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叫人去给那个挑拨离间的小贱人传信了,今日就是你纳了你表妹又如何……” “滚开!”元献手一扫,将人挥开,抬步便要走。 唐姨妈没有预料,震惊后紧忙追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你敢对你亲生母亲动手!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不活了,我也要将此事闹上公堂!走!你跟我上公堂!” “我凭什么跟你去公堂?”他挥开唐姨妈的手,后退几步,冷冷看着她,“母亲是好日子过久了过腻了,既如此,母亲以后不必住在此处了,我另有安排。” 唐姨妈一下慌了:“你要如何!我可是你亲娘!要是没有我,哪儿来的你?要不是为了你这个不孝子,我早就改嫁了!怎会在伯爵府吃这么多年的苦?” “母亲若是想改嫁,现在也不迟。” “你……你……”唐姨妈左右看一眼,搬起地上的花盆往地上砸去,怒声大吼,“你竟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你就是个畜生!我生你不如生个畜生!” 元献微微侧身:“我不过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罢了,谁先说的这话谁是畜生,母亲自认是畜生,我也没办法阻拦,但我是不是畜生,轮不到母亲说了算。” “你今天不纳妾也得纳妾,要不是你姨妈当年将自己卖去伯爵府,我早就饿死了,有哪里来的你!” “便是看在亲戚的份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们,可你们却将我当做能任由你们摆布的傻子,我再不会忍了。”元献冷眼看去,“你不是要我纳她为妾?好,我便纳她为妾,从今往后,你们便一起住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吧。” 唐姨妈一下愣住,她想要元献纳阮莲为妾,打得是弄死阮葵、扶阮莲上位的主意,到时元家的后代在她手里,她的这个不孝子就算不听她的话又如何?可她未想到这个不孝子能做得这样决绝。 “玉匣,去挑一处有农田的好庄子,往后也不用给她们两人好饭好菜的供着,她们已经闲出天际了,正好去种种地,也好消磨时光。” “你敢!”唐姨妈跳起大吼一声,“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同意的,伯爵府的老夫人也同意了的,你敢这样对我对你表妹,伯爵府的人饶不了你!” 玉匣轻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祖宗说了,既然已嫁来元家,便是元家的人,一切都由元家家主处置,她老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唐姨妈一惊,忽然醒过神:“你、你们故意的,你们故意要陷害我的!” 元献未理会,淡淡吩咐:“将母亲和新来的那个姨娘请进房中,待庄子置办好了,就送她们去。” “你不能这样对我!那死老太太是故意的!她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我就说她们怎么突然这样好说话了,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唐姨妈被几个人拦着往正房退,边退边哭,“儿啊,你不要相信她们,她们是故意的……” 元献并非不知晓老夫人的算计,可他也实在受不了眼前这两个蠢得要命的人,他甚至一时都说不上哪个叫他更心累一些。 “方才我说的并不是气话,你这就去办。”他转身朝玉匣吩咐,“县城还有事,我得赶回去了。” 玉匣立即道:“少爷您莫恼,老夫人也不想烦着少爷,可夫人她总是这般,老夫人也不好办,若拦得狠了,只怕夫人会闹得更厉害。” “我知晓了,你看好她们就是。”元献抬步往前。 身后的人已被拦去了房中,可还在声嘶力竭地喊:“我才是你母亲,哪儿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呢?你是被他们伯爵府的人迷惑了啊,他们根本不是真心为你好,他们就是想你以后当了大官儿好帮扶他们,他们将你扔进那样偏远的院子里,恨不得要你时时读书,他们根本就是真心的!献哥儿!献哥儿!娘知晓错了!真的知晓错了……” 他自然知晓伯爵府不是真心,可他从来不需要真心,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伯爵府想从他身上得回报也无可厚非。刘夫人的善心本就是意外,阮葵更是意外,他不需要更多意外了。 他未敢停留,趁着天黑前,策马出了城门,又是熬了两夜回到宿县,敲开紧闭的城门,狂奔回县衙。 月上中天,荷生打个哈欠来开门,瞧见他时却瞪大了眼:“少爷怎的此时回来了?未去徐州吗?” “她呢?”他未答,直往房中去。 “少夫人早睡下了。” “这几日没什么人来吧?” “没。怎么了?” “没事,你去歇着吧。”元献进了卧房,瞧见那张睡颜,心中的巨石放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又吻。 翌日,阮葵一睁眼,瞧见身旁的人,惊了好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元献也就去徐州时还断断续续睡过,从徐州回来的路上几乎没有合过眼,这会儿头还是沉得厉害,沙哑着嗓子道,“昨晚回来的,那会儿你睡了,我未喊你。” 阮葵指尖轻轻碰碰他眼下的乌青:“你是不是好几夜没歇了?” “嗯。是好久没歇了。” “那你快睡吧,我不吵你了。” “好。”元献闭着眼笑了笑,又睡过去。 阮葵盯着他看了会儿,悄声出了门,小声跟荷生问话:“他为何这样快就回来了?徐州那边是什么状况?” “小的也不知晓,昨晚问过了,少爷没答。” “行吧,那等他醒了我自己问吧。” “您也别心急,少爷能回来就证明没什么事儿。” 阮葵点点头,轻声进了厨房,盯着丫鬟们做了些元献爱吃的菜,但饭菜都好了,人也不见醒。她悄声进门看过几眼,见人睡得正酣,又悄声退出门。 直至傍晚,人醒了,吃了饭,没来得及说上话,往前面衙门跟人说正事了,又到晚上,才算是有空闲。 “你娘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她。”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你呢?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我还好。” “我想你了。”元献抱住她,“真的很想你,我也不知是为何,只要想到你,我就会很开心。” “我也想你了。”她抿抿唇,试探开口,“献呆子,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回徐州来的?” 第77章 第 77 章 是,我在意他 元献怔愣一瞬, 笑着看她:“谁跟你说的?” 她握紧他的手:“还能有什么人?你肯定猜得到,你回答我,是不是因为我, 你才回徐州的?” “他如何说的?” “你回答我。” “也是也不是。现在轮到妹妹回答我了。” 阮葵瞅他一眼:“你这算是什么回答。” “原就是如此,我便只能这样回答。” “荷生说你原本能留在京城当大官的, 是因为我不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你才不得以带我回来避难的。” 元献捧着她的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不是你招惹的, 不怪你。我也不是什么能当大官,荷生他说得过了, 当大官哪儿是那样容易的。来这儿确实是为了避难, 但也不只是为了你,我做事太过出挑, 恐招惹红眼,来这儿躲躲也挺好。” “你那段日子特别忙, 是在忙这个吗?” “嗯。” “你……你这样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为何?我们是夫妻,相互扶持不是应当的吗?” 她避开眼, 垂着头道:“是要相互扶持, 可我没能扶持你什么。” “怎么没有?我没考上前花的不都是你的嫁妆?你还花钱给我做衣裳做鞋子。” “可那些不是我挣来的,是我娘她们给我的,我知晓, 收了她们的钱就要听她们的话,家里的丫鬟都是用来盯着我们的, 我们家一旦有什么事儿,她们第一个就知晓了。” “即使不算这些,你也为我做了很多。小时候你老捉些虫子送给我,逗我开心。” “谁逗你开心了, 我那是吓唬你!” “不论是如何,小时候只有你和我玩,我从小一想到你就觉得开心,现在和你在一块儿也开心。” 阮葵抬头看着他:“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什么也为你做。献呆子,你想不想要孩子?” 他回望:“不要这样,不要为了我生下这个孩子,要你爱我,你觉得和我一起抚育一个孩子是开心的,再决定生下来。” “我……”阮葵抱紧他的腰,“我怕疼,还怕死。” “我知晓。”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我没办法告诉你不疼,所以我只能让你自己选。” “我知晓了,我还要再想想。” “好,月份还浅,不着急,妹妹可以慢慢想。”元献顿了顿,顾忌着她有身孕,没好跟她说前几日发生的事,“早些睡,我好几日没睡,还是有些困。” 她枕在他手臂上,手轻轻搭在他腰间:“你这样着急做什么?我看你这样快回来,还以为你没去呢。” “我想早些回来陪你。你这阵子一直郁郁寡欢的,正是需要我的时候,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元献闭着眼道。 “我……”她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脸上蹭蹭。“嗯,荷生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你,你要是在的话,肯定不会那样说。” 元献睁眼:“他对你不敬了?我明日训他。” “没,他没对我不敬,他也是为我好,就是,我想你了。” “他没对你不敬就好。”元献将她往跟前搂了搂,“我知晓你想我,我也想你,以后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我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嗯,你快睡吧。”她捂住他的眼睛。 元献闭着眼,笑着将她的手握紧放在心口。 她悄悄弯了弯唇,往他颈边又靠了靠。 早上县衙前面有事要忙,元献吃罢饭就往前面去了,她这会儿是特殊的时候就没往外跟,一个人躺在书房里看书。 看着,门轻响,藕香出现在门前:“少夫人。” “诶?”阮葵坐起身,“藕香,你怎么来了?” “少爷说您最近身子不适,叫奴婢来照看您一段时日。您哪里不舒服?” 阮葵让出一个位置:“我没哪儿不舒服,我就是……我怀孕了。” “啊?”藕香一怔,又笑着坐下,“那是喜事啊。” 阮葵垂下眼,轻轻应一声。 藕香给她整理整理毯子,轻声道:“小姐还是不想要孩子吗?少爷是如何说的?” “我也不是不想要,我就是有些害怕……元献他说要我自己考虑,他不干涉。” “我也不跟您说假话,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呢?看个人的身子如何,只分疼得轻疼得重罢了。”藕香道,“不过您既然说了不是不想要,我就再多说几句。多亏了您优待,我生产时没遭什么罪,后来也恢复得挺好,没落下什么病根。长治对我也还算不错,平日也不需我操太多的心,就是这回过来,他因着要守家没跟来,还叮嘱了许多,孩子也放在徐州让他照看。” 阮葵看着她,细细听着。 “我上回要跟您说的第二个缘故便是这个。我和长治都是当奴婢,没读什么书,说不出什么你爱我我爱你这样的词儿来,但我心里清楚他是真心待我好,我也是真心待他,因着我们感情深厚便顺其自然有了这个孩子,虽然日子总避免不了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但总得来说还是开心的。我知晓,您在纠结,也是因为您体会到了少爷的用情,您在意他。” 她低低垂着头:“是,我在意他,我有时候觉着我在意他在意得已超越了在意自己,有时我会为他伤心,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可您难道不会因为少爷开心吗?有开心就有伤心,只是到底是开心多一些,还是伤心多一些,只有您自个儿才知晓。” “嘿嘿。”她抬起晶莹剔透的眼眸,咧开嘴,“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生孩子没那样疼?” “奴婢只生过一回,也说不好,不如多找几个大夫来,多找几个生养过的来问问。” “那先找几个生过的来问问吧。” 藕香笑着应下:“好,我跟少爷说一声,明儿就找人问去。” 阮葵笑着抿起唇,罕见腼腆地点了点头:“行,那你去寻,但先不要告诉祖母母亲她们,她们要是知晓我怀孕了,肯定要来盯着我。” “少夫人放心,我虽是伯爵府出来的,可是您的人,现下是您和少爷的丫鬟,我心里清楚,不该随意去跟伯爵府传话。”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她又点点头,心情眼见好了许多。 藕香轻声退下,吩咐丫鬟们忌口事宜,又去禀报了元献,领了专项的银子,计划着去寻些有经验的人来。 元献得了信但未太过惊讶,吩咐荷生去寻了些妇科的医书回来,晚上交到阮葵手中。 “这是什么?” “我陪妹妹一块儿看,多了解了解兴许就没那样焦心了。” 阮葵抱住他的肩,在他脸颊上亲了下:“献呆子,你真好。” 他搂紧她:“还有什么顾虑的,只管说就是,不要闷在心里。” “也没什么,就是觉着有些神奇,我现在都还像做梦一样,我有孩子了。” “县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这两日不在,等人回来了,请他来看看,旁人来看我也不放心。” “这个不着急,藕香也要请些生产过的妇人们来的,问问她们也能知晓许多。”阮葵抬头看他,“你喜欢小姑娘还是小伙子?” 他垂眸,笑着道:“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对了。”阮葵一下正襟危坐起来,“表姐先前跟我说过,等我生了孩子,要和他们的孩子定亲的,万一我们孩子不想表姐的孩子在一块儿如何是好?” 元献止不住笑出声:“这还早着呢,不用过早操心这些。” “噢。”她摸摸肚子。 元献握住她的手:“况且有我在呢,孩子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有什么不满的,我自会应对。” “我倒不是不信你,只是觉着都跟表姐说好了,倒是不答应好像不太好……” “又没下聘金,又没按手印,况且孩子都还未生下来,算什么说好了?你好好休息就好,不必操心这些。” 她胡乱点了头,又问:“等孩子生了,母亲她们过来盯着我怎么办?她们一来肯定又要说这说那,什么都要管,没个停歇的时候。” “你不想让他们来,我自会拦着。这个也不用担心,上回你还怕父亲会骂你呢,可后来不也没事?” “噢,行吧。” 她知晓状元挺了不得的,但不知晓这样了不得,她能感觉到家里人热情客气了许多,心中多少有些觉着怪异,但她现在明白了,许多事可以心里清楚,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她也不多问了,旁人的想法她也改变不了,至于其它的,献呆子一向说话算话,许诺过的事都能备好,她只用好好养胎就行了。 隔日,藕香请了好几个生产过的妇人来,阮葵拿了纸笔,吃着果子边问边记,回头又拿着记录的册子跟元献念叨。 “为何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啊?” “她们说得也不一定对,还是要问过大夫才是。” “若大夫也说不能吃呢?” “那我陪妹妹,妹妹不能吃的,我也不吃。” 第78章 第 78 章 吃多了 阮葵怔愣一瞬, 咧开嘴:“真的啊?” 元献笑着看她:“自然是真的。” “嘿嘿,那也行吧。”她放下册子,笑眯眯地凑过去, “那我以后肯定好好忌口。” 元献笑着搂住她的腰:“也就忌这几个月,等孩子生了就好了。” 她将下颌往他肩上一搁, 轻轻摸摸肚子:“我感觉我们的孩子大一些了。” “嗯?”元献眉头动动, “这才过了几日,有这样快显怀吗?” 阮葵往他腿上一坐, 牵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不服气道:“可是我就是觉着他变大了, 我还感觉到他动了呢!” “好好好。”他忍俊不禁, “好,你说动了就动了吧, 等大夫来了,问过大夫就知晓了。” “大夫来了也是一样的。”阮葵头一偏, 靠在他肩上,“献呆子, 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他微微偏头, 轻轻靠在她的发顶上:“妹妹有什么头绪吗?” “我想不到,你想一个嘛。” 他思索片刻,用指尖在她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忻?” “心忻然说, 是为欣喜,忻民之善, 是为明察。” 阮葵笑着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献呆子,你真是个大文豪。” 他笑得肩膀抖动:“好吧。” “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那就叫这个?” “行,就叫这个。”阮葵起身,脚步轻快着往床边去, “元忻,还挺好听的,就这个了。” 元献问:“去哪儿?” 阮葵举起床头的书:“看书啊,你不是说每日要陪我看的吗?” “难得你有这样勤奋的时候。” “什么难得?我以前又不是没认真看过书?”她小声嘀咕,“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 元献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天晚了,烛火没那样亮,少看一会儿,当心伤眼睛。” 她眼珠子左右转转:“我怀孕了,又不能那个,睡那样早做什么?” “我看过书了,说是四个月后就可以了。” “你……”她一脚踩在他腿上,“你天天看书就是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元献抓住她的脚踝:“哪儿不正经了?这可是正经事。” 她轻哼一声,将腿收回去:“我要看书了,你不要吵我。” 元献未接话,默默给她盖好毯子。 她这会儿正是兴趣浓厚的时候,看书看得认真,饭菜也自己盯着,连孩子衣裳样式都画好了,只等着人拿去照着做。 晌午,她正吃着坚果等着大夫来,忽然感觉身下一阵暖流,起身一看,惊得直喊:“藕香!藕香!” 藕香应了声,匆匆忙忙进门,骤然瞧见床上的血迹,也是惊了好一下:“这、这……” “我的孩子!” “我这就让人找大夫!”藕香夺门而出。 没多久,大夫未到,元献先从前面赶回来了。 “出何事了?” 阮葵正坐着小声哭泣,听见他的声音,更是委屈得不得了,哽咽道:“献呆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眉头紧锁,上前扶住她:“发生何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坐在这儿,然后就流血了。”阮葵抬头看他,泪眼模糊。 他看一眼椅上的血迹,再看看她不算难看的脸色,皱着眉头问:“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我心里难受……” “那肚子呢?肚子疼不疼?” “不,不疼。” 元献试探一句:“是不是月事来了?” 阮葵茫然擦泪:“啊?” 正巧藕香带着大夫回来,匆匆忙忙进了门:“少爷少夫人,大夫来了。” 阮葵挂着几滴泪在脸上,伸出手腕去,一脸紧张看着大夫。 少倾,大夫收回手,无情道:“没有怀孕的迹象,兴许是先前的大夫诊断错了,夫人只是月事来了而已。” 阮葵眨了眨眼,撇着嘴道:“可我这段时日格外容易犯困。” “开春了,天暖和了,犯困也是常有的。” “我、我还觉着我肚子变大了。” “或许是您吃得多了。” 阮葵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最后试图辩驳:“那我还感觉到孩子在动。” “就算是真怀孕了,也没有一个多月孩子就会动的,您看看您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肠胃不适了。” 阮葵彻底噎住,垂着头赌气不说话了。 元献看她一眼,忍住笑意,朝大夫道:“原是如此,多谢大夫解惑,也请大夫瞧瞧,看看我们身子是不是有什么症结,故而这样久还没有子嗣。” 大夫手又搭去他的脉上,一会儿,道:“我瞧着县令和夫人都没有什么问题,或许只是时机未到。不过也有可能是草民医术不精,县令可再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他微微颔首:“好,多谢大夫。有劳大夫跑一趟,藕香,送大夫出去吧。” 待藕香领着大夫出了门,他才又笑着握住阮葵的手:“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这两日好好歇一歇。” “怎么会这样呢?”阮葵耷拉着脑袋,“我明明感觉我肚子里有一个孩子的呀。” 元献摸摸她的脸,轻声道:“我方才问过大夫了,大夫说我们都没什么问题,你若是想要,等你月事走了,我们再要。” “不、不是……”她眼泪又出来了,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我就是觉着、觉着,我兴致勃勃那样多日……结果根本就没有!” 元献又觉着好笑又觉着心疼,赶紧抱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背:“怪我,是我不好,我该早些请大夫来的,若是早些知晓这是个误会,妹妹便不会这样伤心了。” “都怪、都怪那个郎中!”她抽抽搭搭地骂,“学艺不精还出来给人诊什么脉!” “是是,都怪他都怪他,我一会儿就叫人去将他骂一顿。” “就该把他骂一顿,让所有人都知晓他是庸医!” 元献笑着应和:“好,我叫荷生写个庸医牌子挂他脖子上,旁人一眼就能看见。” 阮葵抿抿唇,抹了抹眼泪,这才好受一些,低着头又嘀咕一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元献笑着捧起她的脸:“不是没有了,是还没来呢。” “嗯。其实现在没有也挺好的,免得祖母母亲她们又来干涉,也能有借口拒绝表姐的婚约了。”她嘀嘀咕咕半晌将自己哄好了,“反正大夫都说我们没什么问题了,说不定以后就有了。” 元献笑着亲亲她的脸:“是,有没有都很好,莫哭了。” 她点点头,清醒许多:“你是不是还没忙完?你去前面忙吧,不用管我了,我也好去洗漱一下。” “这会儿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我就不去前面了,你去洗吧,我和你一块儿。” “好。”她也说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归她现在日日都和这呆子一块儿沐浴,一点儿都不臊得慌,她正在里面收拾呢,那呆子就站在一旁,还给她递一递手巾什么的。 “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儿?”她回眸看一眼。 “前段时日,我母亲骗我回去纳阮莲为妾,我一气之下将她们二人送去外面的庄子里了。” 她惊讶转身:“什么?” 元献又道:“我没想瞒着你,只是那会儿我也以为你怀孕了,怕你知晓了后生气,伤了身子。” “你……”阮葵抿了抿唇,“你这样做不会有事吗?万一旁人知晓了,会不会对你不好?” “我敢这样做,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阮葵上前几步,牵住他的手:“我怕你出事,我已经给你惹了很多麻烦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你哪儿给我惹麻烦了?以前没有过,现下也没有。我告知你此事,只是不想瞒着你罢了,没有要扣在你头上的意思,这本来也是我和我母亲之间的问题。” “不会有事儿就好。”阮葵双手抱住他的腰,“那个讨厌鬼到底在想什么啊,干嘛好端端上赶着来给人当妾。” “莫管她们,让她们在庄子里干几年农活她们就舒坦了。快去洗吧,天还冷着呢,莫着凉了。” 阮葵转身穿上衣裳,忽然灵光一现:“她们不会是想弄死我,让那个讨厌鬼上位吧?” “管她们做什么?我又不是傻子,让自己喜欢的被她们弄死,换一个我不喜欢的来。” “我早就觉着他们每个人都怪怪的了,都热情得不得了,就连我爹也不训我了,上回回家我一次安都没去请过,也不见我爹说什么。”她上前一步,踮着脚悄声道,“他们都在巴结你吗?” 元献扬唇:“妹妹想听真话?” 阮葵看着他,认真点头。 “的确是,他们比你比我还希望我当大官,以后好帮扶整个伯爵府。其实也没错,若不是姨母,若不是伯爵府,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故而妹妹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况且帮扶伯爵府也对我有好处,我出身低微,没什么背景,也需要伯爵府帮助。总得来说,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你……”阮葵别开脸,小声道,“那你还说我们的孩子想如何就如何……” “这并不冲突,这是我欠伯爵府的,自该我来偿还,与我们的孩子无关,也与妹妹无关。” 第79章 第 79 章 是甜的 “所以, 他们都想要我生个孩子来绑住你。” “不需要,我们家不用玩伯爵府那一套。”元献抱住她,“不管他们如何, 我们是真心在一块儿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往后我们可以和他们有来往, 但永远不会被他们干涉。” 她抬头:“我也觉着斗来斗去挺没有意思的,趁我现在没怀孕, 我想去寿州官窑看看。” “等田假去看。到时我提前给刺史上报,应当没什么问题。” “嘿嘿, 那是不是之前忌口的东西都能吃啦?” “都能吃了, 想吃什么?中午就叫他们煮。”元献牵着她出门,悄声在她耳旁问, “妹妹真想要孩子了?” 她眨眨眼,沉默一会儿, 点点头。 元献笑笑:“好,我知晓了。” 田假, 阮葵婉拒了徐州来的信, 跟着元献一块儿去了寿州。 寿州官窑离宿县不算太远,两日便到了。她还是第一回参观这样大的窑,还是官窑, 稀奇得很,两眼放着光, 一点儿松懈不了。 因着顾及刺史引见和元献的身份,负责官窑的人十分客气,还派了人亲自讲解。阮葵听着听着便忍不住要提问,那讲解的人微顿, 看向元献。 “内子对瓷器十分感兴趣,有劳你帮忙解答一二,在下不胜感激。” 那人笑着应下:“原是如此,县令若是不弃,某愿为令正解答。瓷器和陶器的材料也不尽相同……” 阮葵认真听着,眼中的光芒终于收敛一些,脑子不停转动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往外抛。 直到中午,元献开口打断:“听说这附近的酒楼饭菜可口,酒水也十分不错,聊了这样久,也累了,陶官不如一并去用些?” 那人欣然应允,又聊了不少,带着他们参观赏玩,很是尽心尽力。 从寿州回去,阮葵兴致盎然又投入进瓷器中,元献瞧着也放心一些。宿县贫困,没什么好玩的,又没什么熟识的人,他真怕她在这儿闷坏了。 平日里,他在前面处理公务,阮葵便在家里研究瓷器,待放假了,他们就能一块儿研究,或者去周边的村子里游玩。 又是一年春节,徐州又是早早来了信,元献也早早拒了,他们今年仍旧没有空闲回去。 “今年收成不错,我打算请个舞狮队来县城里表演,热闹热闹,也能增加商户收入。” “真的啊!那我能不能去看舞狮队训练?” “当然可以,不过要等我有空闲了,陪你一块儿去。那群舞狮的虽不是什么坏人,可毕竟是一群男子,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自打从荷生口中得知京城的事儿后,阮葵心里也清楚了,点点头,低声道:“我知晓了。”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也不是你的错。” “我知晓,我只是觉得我以后得更谨慎一些,免得又招来什么麻烦。” “妹妹已经很谨慎了,有些事实在无可避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元献宽慰一句,又道,“不过过年可就玩不了了,我们得主持秩序,人一多事故便多了,里里外外都得有人守着,免得出什么岔子。” “好啊,要我帮什么忙吗?” “到时我们得在高处守着,随时盯着城里的情况。” “行啊,往年过年都没有这样过过,也挺有趣儿的,我保证可以完成!” 除夕那夜,他们就守在县城大街的酒楼二楼,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随时做着准备。 时辰一到,炮竹声响起来,舞狮队举着龙,套着狮子装从巷子冒出来,在大街上舞蹈起来。嘈杂的欢闹声在大街上蔓延,夜风一吹,似乎将楼上楼下分成了两个世界。 叹息声从身旁飘来,元献偏头:“想下去玩吗?让荷生陪你去。” 阮葵连连摇头:“没,就是觉着从原来在人群中看舞狮子的感觉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原来我眼中就只有舞狮子的,现在我眼里还有这路上的人群。” 元献笑着揽住她的肩:“然后呢?有何感悟?”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不觉扬起唇:“也没有什么感悟啦,就是觉着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视角,都挺好的。在下面看舞狮很好,在这里看人群也很好。” 元献抬抬头,朝窗外看去:“看。” “什么?”阮葵朝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看去,正在疑惑着,忽然不远处“咻”得一声,一朵烟火在窗边炸开。 她一下瞪大了眼,一会儿转眼朝身旁的人看,一会儿又忍不住想抬眼看烟火,一双眼睛愣是不够用了。 元献垂首她耳旁悄声道:“先看烟火,一会儿回去了再看我。” 她抿住翘起的唇,脸颊上的红晕被烟火照得显眼异常。 这烟火并不比京城的绚丽,但还没有人在宿县放过烟火,城中人声雀跃,一片喜气洋洋,皆是兴奋地伸着脖子,空中都歇了好一会儿了,众人还舍不得低头。 烟火放完了,阮葵才道:“今年县里的收成很好吗?你将银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年底如何与上面交差?” “收成还不错,不过这烟火没用县里的银子,用的是我们自己的。”元献笑眼看着她,“妹妹好贴心。” “噢。”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避开。 “宿县的确太冷清了些,去岁便没有热闹过,你又喜欢热闹,我便想着弄些烟火爆竹能热闹些。” 阮葵左右看了眼,见没人看过来,仰头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下,小声道:“今晚可以让你多要几次。” 他贴着她的耳垂也压低声音:“这可是妹妹自己说的,别到时又骂我是禽兽。” 阮葵轻轻搡他一下,义正言辞:“赶快盯着下面,这会儿正是人群疏散的时候,可不能出意外。” “妹妹大人提点得是,我这就好好看着。” “知晓就好。”阮葵抿住翘起的唇,眼观六路,盯着街上的人散完了,终于是长舒一口气,“咱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是。”元献看一眼月色,“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阮葵瞅他一眼,害羞不接话了。 柔和的月光从窗外落进来,将影子斜斜在地毯上,元献埋着脸,地上瞧不见脑袋的影子。 “要从椅子上掉下去了。”阮葵小声喊。 元献抬头,将她往椅子上又放了放,半跪在她跟前,哑声道:“像不像避火图里画的?” 她咬着唇,不敢出声,只低低应了个“嗯”。 “没人听见,想喊就喊吧。”元献勾起唇,俯身要亲她。 她赶紧偏头:“不要。” “是甜的,不信你尝尝?” “才不要,你自己要吃的,我可没逼你,你别让我尝。” “那我想亲妹妹,怎么办?” “我不要。” 元献笑了笑,垂首又去亲她的脖颈。 她到处都痒痒,扭动着,没一会儿又从椅子上滑下来,挂在扶手上的腿弯也滑落,只能绷着脚尖点在地上,难受得要命。 “献呆子,不在椅子上了,难受。”她喊。 元献咬了咬牙,强忍着□□,将她抱去桌上,迫不及待又吻上她的脖颈。 比她预想的好些,天还未亮时便结束了,只是浑身累得动弹不了,一点儿气力都没了,头一歪,枕在元献手臂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满脸赞赏:“你比从前节制多了。” 元献摸摸鼻子,低应了一声。现在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还是得节制有度,多为以后做打算。 阮葵没察觉到什么变化,只是觉着他比从前稍克制些,至少不会一要一整夜了,这样也挺好的,一整晚她实在是熬不住,也受不了,况且他们现在都有事要忙呢,也不适合那样放纵。 她还好些,平日里只是捏捏陶瓷,歇一日忙一日的也没人来催,元献却是不行,县里的大事不少,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一堆,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 小事儿不用她,大事儿她不懂,她想帮忙也帮不上,每日里唯一算得上正事的就是做陶瓷了。 瓷器比陶器更加细腻清透,上的颜色也更加清晰饱满,她按照先前那只陶狐狸的模样又做了只瓷的,让人送去寿州烧制,又从寿州送回来,费了不少功夫,但成品好看极了,火红的狐狸栩栩如生,上回招待他们的那个陶官写信称赞了她,说是能送去宫里当贡品了。 这些陶瓷虽然一文钱没挣,还花了她不少银钱和功夫,但那几句夸赞让她受用得很,格外用心起来。从年初到年尾,家里摆满了她做的素胚,抽屉塞满了她画的草图。 天稍暗一些,元献从前面回来,她给他倒了杯水,将信递给他:“祖母母亲她们又催了。” 元献放下茶盏,接过信放在手边,握住她的手:“我一会儿来回。” 她顺势坐下:“如何回?” “先前她们派来的大夫不也看过吗?还是那些话,我们身子又没什么问题,就说我们还在努力,其余的只能看天意了。” “噢。” “妹妹也急着要?” “才没呢。” 元献笑着拍拍她的手:“那就这样回,他们总不能亲自来盯着我们同房。” 第80章 第 80 章 谁说没人喜欢?我就很喜…… “你胡说什么呢?”阮葵瞅他一眼, “就该让旁人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在意笑笑:“话粗理不粗,就是这个意思,妹妹明白就好。” “今年考核完, 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这儿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那我们走之前是不是要回徐州看看。” “那是定然。妹妹是担心祖母母亲当面催我们生孩子吗?也不必这样苦恼,到时我来跟他们解释就好。” 阮葵放心一些:“好, 那我就不操心了。就是又要换地方了, 还挺舍不得的。” “怪我,总要奔波, 连累你也跟着我劳累。” “也不能这样说。我也不是舍不得这里,我是舍不得我们在这里的日子。”阮葵笑着抱住他的脖颈, “献呆子, 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去哪儿都行的。” 他干脆将人抱来怀里:“等去京城了, 我就不能时常在家里了。” 阮葵转头看他:“你这样确认你能去京城?” “八九不离十。不过我倒是不太想去京城,若能在地方为官, 就像现下这样还能抽空回来坐坐。” “你……你是不是很累啊?” “不是累,我就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一会儿看不到你就想你。” 阮葵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嘀咕一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肉麻。” “这是真心话。”他双手抱紧她,“只要能和你在一块儿我就开心,现在抱着你我就觉得很幸福。” “你是不是不想做官?” “原本是无所谓做不做官的, 可只有做官才能长长久久地跟妹妹在一块儿。” “你……” “是不是又要叫我别给你扣帽子?我没有,我心甘情愿的,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我只觉得开心,觉得值得。” 阮葵紧紧抱住他, 用脸在他脸上蹭了蹭:“我才没要埋怨你呢,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献呆子,我也喜欢你,我和你在一块儿也很开心,每天都开心。” 他笑着亲亲她的脸:“不辛苦。去吃饭?” 阮葵腼腆笑着,连连点了好几下头:“好。今儿外面送了好些新鲜的小鱼,丫鬟们煎得酥酥脆脆的,可好吃了,我就吃了三个,都给你留着呢,嘿嘿。” 元献松松牵着她的手,笑着往饭桌边去:“我们可以一块儿吃。” “还有李子杏子,就是有点儿酸酸的。” “做成果脯或许会好些。” “刚刚酸着我了,你也得尝一个,你尝完我再拿下去跟丫鬟们学该如何做。”阮葵递过去一个青青的李子。 “好,我和妹妹自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元献笑着接过李子,面不改色咬了一口。 阮葵眨眨眼:“不酸吗?” 元献眉头动动:“还好。” 阮葵将信将疑凑过去,轻轻咬了一口,脸皱成了一团:“骗人!” 元献笑得两肩颤抖,几乎停不下来,手抖着将水递过去:“真的酸,别吃了,让她们做成果脯放着吧。” “呸呸呸。”阮葵喝了好几口水才好些,“这比我晌午尝的那个还要酸,这样酸,做成果脯估计也是酸的。” “放着,等妹妹有身孕了再吃。” “噢。”她拿起筷子,嘀咕一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呢。” 他们请了好几拨大夫了,还有从徐州请来的,都说他们身子无恙,可这样久了也不见有动静,她还偷偷去问过成了亲的妇人,她和元献同房的次数根本不算少,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孩子。 她也不好意思真跟人说的那样,垫个枕头,等一等。总归她也不算太急,就是有些疑惑,怕她自个儿真有什么毛病…… 八月,调令果然下来了,她拿着那张调令又是十分疑惑:“补缺是个什么官儿?” “跟拾遗的职责差不多,不过比拾遗的品阶高些,想来不过是个跳板,等不了多久就会调我去旁的职位。” “这样啊。”她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自个儿这几年已学得差不多了,原来还有在这样多不懂的。” “你不接触,自然不知晓,等去京城了,我与你念叨多了,你自然就明白了,若真要单给你将这些讲一遍,便有些枯燥无味了。” 她点点头,将调令收好:“也行。我看这调令上说明年三月前到任,那我们过年是不是得回去过年?” “也不一定是过年,或许是年后,还得等接任的来,来了交接完后再走,到时直接从徐州出发,也省得折腾。” “这样也好,过年回去免不了要招待亲戚,想想就头疼,若是走前顺路回去,还能找借口避一避。” “也好,那我们到时晚两日再走。” 阮葵翘起嘴角,又看向身后的一排瓷器:“这些怎么办?” “妹妹若想带去京城,便请些人花些银子叫他们送去吧,我们自个儿带反而不好带。” “行,那就这样办!”她笑着跳开。 元献抓住她的手:“诶?去哪儿?” “去跟荷生说一声,叫他让人散了,不必再将这些瓷胚送去寿州了,免得来不及送回来。” “我和你一块儿去。” “荷生就在外面,我就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跟着我干嘛?” “我就想跟着妹妹,今儿前面忙,一整日没瞧见你了。” 阮葵转头快速在他嘴上亲一下,踮着脚笑着拍拍他的头,悄声道:“我说完就来吃饭,吃完饭咱们晚上早些歇息。” 他忍不住笑:“好,那你去。” 确实也没什么额外要说的,只是上一批送去烧的瓷器还没运回来,阮葵也就是叮嘱几句就回房中去了。 天还未黑透,她便和元献上了床,卧在一块儿说话。她画了好些图,要给他鉴赏。 “你看,要做成这种镂空的是不是也很好看?” “嗯,可以用来放画卷。” “就是我的手没那样稳,雕刻不出来这样精致的花纹。” “画了图纸让工匠去做也行,你做你擅长的就好。” “有道理,那不急,我先捏个差不多的出来看看,再做做调整,等到了京城再找工匠来做。”阮葵放下图纸,回眸看他,“你今儿在外面忙什么呢?” 他将脑袋轻轻搁在她肩膀上:“西街那条巷子里有人占用街道和邻居吵起来了,扯了一筐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人头都要炸了。” “有这样的热闹,你怎的不叫我去看?” “什么热闹?两方都要打起来了,可不是好玩的,可说到底也是小事,我哪有闲工夫去管这些?叫下面的人去处理了。我忙主要是得准备着交接了,许多卷宗得整理誊抄,我得过目。” “原来是这样,要忙很久吗?” “得忙一阵子,不过也还好,先前每年都整理的,现在不过是汇总,倒不算困难,只是有些繁琐。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就跟你一块儿打包这些瓷器素胚,确保能安全送去京城。” 阮葵抿了抿翘起的唇:“也不用啦,我能弄好的,你安心忙前面的事就行。” “好,那你慢慢来,不用着急,等我忙完和你一块儿。” “行!反正还早着,也不着急。” 她先前也要打包素胚送去寿州的,算是有些经验,弄些干草隔着,再订个木框护住就差不多了。 虽是距离启程还有些日子,但知晓了要走,心中难免兴奋,她也不想捏什么泥人了,每日都在打包东西,早早准备着。 正收着,荷生从外面回来了,带回上一批烧制的瓷器。 阮葵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兴致勃勃去看,她上回烧了好几个屏风摆件,正想看看效果。 “夫人,陶官有信。” “写什么了?” “应当是跟您说要买您做的瓷器的事儿。” “啊?”阮葵愣了一下,惊喜道,“真的啊。” 荷生心直口快:“是啊,好几个人跟我说这事儿呢。估计是也听说少爷调令的事儿了,想跟咱们套套近乎。” 阮葵一下瘪了嘴,垂着脑袋,转头继续收拾东西:“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喜欢呢。” 荷生怔住,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犹豫一瞬,赶忙跑去前面搬救星。 元献听过只道:“我知晓了,你去忙吧。” 荷生点头,又跑回去。 晚上,元献主动跟阮葵提起:“听闻寿州有人想买妹妹做的这些瓷器?” 阮葵一听,果然又不开心了:“嗯,但他们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才不要卖给他们,我宁愿卖不出去把家里摆满。” 元献笑着道:“其实我觉得做得挺好的,待去京城了我们开个铺子吧,将这些摆去铺子卖。” 阮葵抬眼,幽怨看他:“可旁人若知晓是补缺妻子卖的,肯定也都不是真心来买的,无非就是套套近乎罢了。” “我们不暴露姓名就好了。我们不说,旁人哪儿知晓这是咱们开的?嗯?” 阮葵脸上露出些笑意:“那要是没人喜欢呢?” “谁说没人喜欢?我就很喜欢。” “骗人,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说喜欢。” “没骗人,即便不是因为你,我也挺喜欢的,市面上还没见过这样的瓷器,挺新颖的,说不定能成为一股新风呢。没人喜欢也无妨,我们自个儿留着,摆在家里也挺好看的。” 第 81 章【VIP】 第81章 第 81 章 半推半就 元献笑着抱紧她:“不被人喜欢也是常事,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也不靠这个吃饭。” 她抬眼:“可我还挺想靠这个吃饭的。” 元献亲亲她的额头,扬着唇道:“那就先试试, 若是不行我们再想旁的法子,这世上赚钱的法子不止这一个。” “好。”她凑过去, 也在他眉心亲一下, “前面的事忙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接任的人应当要不了多久就会来, 等交接完了,我们歇几日便能启程了。” “咱们是歇到年后再走吗?” “妹妹不是不想回去走亲戚?那就年后再走吧, 不过这样我们就得在驿站住几日了。” “没问题!住几日就住几日, 也好叫他们将行李先送走,免得我们自己不好带。” 元献牵起她的手, 笑着在她手背上亲了亲:“或者去租个小院也行,过两日让荷生去看。” “我想去你老家住。” “嗯?”元献微愣, “那离这儿可有些距离,若我未记错, 当年走时房子和地也都抵押出去了, 我们去了也没地方住。” “噢……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即便是回去也不过是刻舟求剑罢了,况且我五岁便离了家,记忆早就淡去, 回忆里更多的是和妹妹在伯爵府的日子。再说,从前的记忆放在从前就好了, 也不必时时想起。” 想起也无用,记忆里的母亲和现在的母亲已不是同一个人了,幼时所有的事都不能细想,细想不过是一本烂账, 既是一本烂账,也没什么好想的了。 “我想知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嘛。” “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你不都见过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了,你不记得了?” “我还、还真有些记不清了……” “无妨,我记得清,等过年有空闲我慢慢帮妹妹回忆。” “也行。” 反正等县衙里的事交接完了,他们能休息很长一段日子,县城里没什么好玩的,也刚好没事做。 雪在过年前便下完了,待过了年便晴起来,趁着日头旺,他们启程边走边玩往徐州城去。 伯爵府的人早在城门外候着了,一见他们全迎了上来:“总算是等到了,快回去吧,家里几位长辈都等着呢。” 还是阮藜来接他们,阮葵现下看到他倒没那样厌恶了,可也亲近不起来,只叫了声:“二哥。” “真是长大了,比从前娴静不少。”阮藜打趣一句,上了马车一块儿往城中去。 他们也许久未见过,中间书信是没停过,只是送到她手上的书信都是女眷的,她只知晓阮藜仍是落了榜,现下在徐州谋了个差事做,其余的便不太清楚了。 马车一路抵达伯爵府,仍是先去各处那儿请了安才坐下一块儿闲话。 她早做好了准备应对,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想刚吃罢饭却被人叫进了里间,直接妇科圣手伺候。 “你们都大了,我和你母亲也不好盯着,让大夫给你们看,有什么问题,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往后对症下药就好,我们先出去了。”老祖宗拉着刘夫人匆匆忙忙出门。 阮葵转头,和元献相视一眼。 元献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抚,先将手腕伸出去:“那便有劳大夫诊看了。” “少爷客气。”大夫搭上他的脉,没一会儿,松了手,“瞧着倒是没什么问题。” 阮葵一下紧张了,瞧他一眼,心中只道:早知就她自个儿先看了。 元献又拍拍她的手。 她抿抿唇,提起一口气,小心打量大夫的面色。 也没一会儿,大夫的眉头蹙起,面露疑惑之色,换了只手又搭上她的脉搏。 她咽了口唾液,试探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大夫抬手制止她出声,又换了个手搭脉,凝思了许久,叹息一声:“似乎是喜脉。” “啊?”阮葵讶异抬眼,“什么?我不是有什么毛病吗?” 大夫未答,又道:“似乎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我也不敢确认。” “原是如此,有劳大夫了。”元献从荷包拿出银子放去高几上,“不过,既是尚未确定之事,还请大夫隐瞒一二,以免家中长辈失望。” “这是自然,我不确定的事自不会乱说。”大夫面色沉着,不动声色将那银子收下,起身出门回话。 元献朝身旁的人看去,低声道:“先应付过去再说。” 阮葵还有些茫然,胡乱点了点头,跟着出了门。幸而几位长辈都去与大夫交谈了,并未注意到她怔愣出神的模样。 回了他们自个儿的院子,元献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只是没大听清:“什么?” 元献悄自叹息一声,握紧她的手:“我说,你上个月的月事不大正常,你还记得吗?” “噢,记得,记得。”她记得,当时只是一点点血迹,那会儿她还找大夫来看了,只说没什么问题,她也未往心里去。 元献点了点头:“会不会那时就有了?” 阮葵胡乱也点了头:“或许是。” “再过几日便又要到你小日子了,若是未来,便表明你真的有身孕了。” “我……”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忧虑,“要真是怀孕了,她们肯定不会让我去京城的,她们要让我留在这儿养胎的。” 元献摸摸她的脸:“莫怕,我们不跟她们说。” “我不想留在这儿,我不要留在这儿。”她忽然一阵委屈,眼泪立即掉了下来。 元献紧忙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我怎么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呢?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的。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我跟大夫说过了的让她瞒着,祖母她们不会知晓的。我们照常启程,等出了徐州城便去坐船,水路平稳,应当比陆路好很多,只是多少要吃些苦头。” “没事儿,我不晕船。”她自己也抹了抹眼泪,“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也不想留在这儿,若是留下,祖母她们肯定要处处管着我,这里又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我会闷死的。” 元献笑着将她抱住:“我也不想和你分开,莫伤心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嗯。”她在他肩头靠了会儿,忽然又道,“这回应当不是诊错了吧?” “我也说不好,过几日就知晓了,莫着急,就当是什么都未发生,在这儿好好玩几日。” “那是不是得忌口了?” “莫喝酒莫吃生冷的就好,不过这个时节,也没什么生冷的食物可以吃,也就没什么特别要忌的,妹妹放宽心就好。” 阮葵又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 “这下安心了?早些歇息,若真是怀孕了,还赶了这样久的路,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多休息得好。” 阮葵往床上一躺,脚一翘:“可惜咯,某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不要脸了。” “你慢些。”元献斜卧在她身旁,笑着给她盖好被子,“我又不急,这都快三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了。” “我们前些日子还……”她坐起身,捂着肚子满脸后怕。 元献将她按回去:“既然当时没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我们现下知晓了注意着些就好了。” 她连连点头:“你别又强来,这可是你的孩子!” “我何时强来过?” “好多好多回,你按着我,我都动弹不了,你还不认?” “那也是妹妹半推半就认了的,以妹妹的脾气,若是真不愿意早就要咬人了,哪儿还会跟我说这些。” “我……”她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才、我才没有呢,明明是你强迫我……” 元献但笑不语。他从前对阮葵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也有个六七分,若是阮葵真是讨厌他讨厌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又怎会与他来回纠缠呢? “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原本就是!”阮葵心虚背过身去。 元献从身后抱住她,轻声叮嘱:“虽说吃食上没什么要忌讳的,可平日里行动得多顾忌着些,像原来那样蹦蹦跳跳定是不行的。” “我知晓了,我会注意的。” “也就这几个月,等孩子生了就不用顾忌这些了。” “我又不是小孩了,我知晓这些的,咱们先前不是了解过也问过吗?我都记得的。” “我担心你适应不了。” “我有什么适应不了的?我也想要这个孩子的。” 元献轻笑:“乖妹妹,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我说,我是你相公。” “我要是不舒服才不会自己闷着呢,我现在挺好的,没觉着哪儿不舒服。我开心着呢,我可以去京城生孩子,这样祖母她们就管不着我了。” “好,这样才好。”元献亲亲她的脸颊,“妹妹,唤我一声相公。” 她瞅他一眼:“我才不呢,上回叫你一声你就受不了了,我可是吃一碟长一智的,一会儿你又受不了可不好办。” “不会的,我保证。” “真的?” “真的。” “那你过来一点儿。” 元献俯身靠近些。 阮葵抱住他的肩,抬了抬脖子,在他耳旁悄声唤:“相公?” 第 82 章【正文完】 第82章 第 82 章 妹妹就是太阳(正文完)…… 元献笑得开心:“嗯。” 阮葵偷瞧他一眼, 翘着嘴角实声又唤:“相公。” “嗯!”他笑得更开心了。 “这样喜欢呀。”阮葵小声嘀咕。 “嗯,以后都这样唤我,好不好?” “在家里可以, 在外面不行。”阮葵看着他,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我不好意思。” 他笑着抱紧她:“好。” 阮葵也笑着抱紧他, 小声道:“相公,困了, 睡觉。” “好,睡吧, 多睡一会儿, 明日可以晚些起,她们若是问起, 便说是我要赖床。” “知晓了。”阮葵现在也学聪明了,反正就是打太极嘛, 不用那样往心里去的,反正祖母她们就是骂几句, 也干涉不了什么。 第二日晌午, 祖母和母亲果真说她了,她胡乱应了几声便过去了,和她们说了会儿话, 也没什么旁的事要做,元献又被父亲叫走了, 她就去了表姐那儿。 说来也怪,从前总是见不着父亲人的,现在竟有空了,天天在家, 天天拉元献去说话。 不过也说不了几日,他们得启程了。 “你和玉匣还是留在徐州守家。” 元献吩咐,藕香和玉匣谁也不敢多嘴,只齐声应是。 “我们走后,你便去庄子将母亲接回来,你与她说清楚,若她还不安分守己,便会将她送去伯爵府,由祖母平时里多加照看。自然,若是她表现得好,将来接她去京城也不无可能。” “那……”藕香犹豫一瞬,问,“那莲小姐呢?” “问问祖母她们的意见,若是祖母不想接她回家,便叫她在庄子里住着吧。” “是。” 元献差人退下后,又朝身旁的人轻声解释:“她到底是我母亲,还是得安顿好,若是一个不留神落了口实便不好了。至于什么接她来身旁,不过是给她个盼头,以免她生事。” “嗯,我明白。”阮葵点点头。 “阮莲,她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你,原先我尚且不能自保,无法为你出头,现下她自己撞上来,是得好好招待招待她。” “她不会影响你什么吗?” “只要祖母她们不在意,便不会影响什么。”元献握握她的手,“莫怕,无非是叫她在庄子里好好干干活罢了,我也不会害她性命。” 阮葵又点头:“好,只要这样不会影响你就好。” “我怕你觉得我太狠了。” “你又没害过别人。况且,你狠不狠的,对我总是最好的,我没资格这样觉得,也没有这样觉得过。”阮葵眼眸弯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我只觉得你这个脑子每日都转得这样快,会不会坏掉。” “所以其余的事就要妹妹操心了,去哪儿玩、吃什么,还是妹妹擅长些。” “你少来,你就是说我只会吃喝玩乐嘛。” “那又如何?会吃喝玩乐也算是本事,我就觉得妹妹很有本事。” 阮葵在他唇边呸一口,起身就跑:“快走了,我再去和表姐说说话,你自己待着吧!” 他在后面追:“慢些!当心肚子!” 启程那日,除了祖母父亲还有管家的大嫂子,家里的人都来送行。 “到了就给娘写信。” “娘放心吧,我们先前去过京城的,也不算陌生。” 刘夫人牵着她的手,看一眼刘纱,又小声道:“还有娘和你二嫂教你的,你可得记住,多上上心,你看看你们都多大年岁了,你夫君还好,再过十年也能生,你可等不起。” “我知晓了,母亲放心吧,我记得了。” “别的不说,你是长大了,让娘放心多了,好好在京城过,也要多督促些你夫君,让他好好干。” “母亲放心吧,我会督促他的。” “好,上车吧,路上慢些。” 阮葵点点头,转身朝车边去。元献跟大哥二哥也说完话了,扶着她上了马车。 “母亲嫂子还有二位哥哥莫要再送了,我们这边启程了。”元献冲人最后告别一句,待马车稍走远一些,才低声又朝身旁的人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阮葵摇摇头:“还好。” 元献点点,朝荷生吩咐:“不必上官道,朝码头去。” “啊?”荷生疑惑一句,道,“是。” “还得一会儿才能到码头,你若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元献又朝阮葵轻声道。 “我知晓,你放心吧,这褥子挺厚实的,我没怎么颠簸。”阮葵将腿往他腿上一放,笑着抱紧他的脖颈,“娘刚刚还跟我说,让我多督促你呢。” 他笑着与她额头相抵:“那就有劳妹妹了。” “哼。”阮葵轻笑不语,又问,“我爹这几日找你说什么呢?天天都拉着你去书房。” “没什么,不过是传授我些为官之道。” “他没当多大的官儿啊?还教你呢,是跟你套近乎吧?我娘让我多督促你也是想要你当大官吧?” “也就说这几日,他们也追不去京城。” “他们就等着你以后有出息了,好给他们安排官职呢。你也别什么都听他们的,尤其是也不能随意给他们安排位置,万一他们犯了事,还要牵连你的。” 元献笑着轻拍她的背:“我现在还没这个本事呢,就算是以后有了,我也没那样傻,不会给自己挖坑的。” “噢。我就是怕你太喜欢我了,什么事都答应他们。”她说着有些难为情,“或者你没那样喜欢我……” “我就是喜欢你,才不能乱做事,免得你跟我一块儿受牵连。” “你心里清楚就好,我就不多说了。”她将腿收回去。 元献又将她的腿抱回去:“瞧着是快到了,再忍忍,上了船就好些了。” 她往他肩头上靠:“好。” 车行进主路,颠簸起来,厚厚的褥子都不太好用了,阮葵坐车原是不晕的,最多累一些罢了,这会儿却有些难受了,胃里闹腾得厉害,头也昏昏胀胀的。 元献轻轻抚摸她蹙起的眉头,皱着眉问:“难受吗?我们下车歇一会儿吧,这里离码头不远了,先让人去定船,我们歇一会儿也不碍事的。” “好。”她点点头,抱紧他的脖颈。 元献叫停马车,抱着她落地,朝人吩咐几句,大步走至路边的树下,在石头上坐着。 “今儿日头不错,比前几日更暖和些,这会儿都有些热了。” 阮葵缓了会儿,脸色好了许多,朝后面的草地看去:“花都开了,好漂亮。” “要去走走吗?这里景色挺好的。” “嗯,我现在好多了。”她扶着他的手,小心走了几步,确认无事又扬起唇,“坐车真不舒服,我真想一路走去京城。” “那不知要走多久了。”元献笑着牵住她。 她蹲下,摘下几朵白色的小花:“要是不着急去,我就能走去。” “真的?”元献在她身旁蹲下,“那恐怕脚底都要走出水泡。” “我可以每天只走半个时辰嘛。”她笑着将小花插在他发髻上,眯着眼欣赏,“献呆子,你这样真好看。” 元献也摘几朵插在她头上:“妹妹这样也好看。等有一日我不做官了,我们就可以四处游玩,每日只走半个时辰。” 她抱着腿坐下:“那我们住在哪儿呢?” 元献也坐下:“搭个帐篷,我们就睡在路边。” 阮葵轻轻一歪,枕在他膝上,抿着唇笑:“那算了,那多不方便呀,我们还算是走半个时辰,坐半个时辰,去有客栈的地方歇着。” “也行,只要能和你在一块儿就行。”他含笑垂眸。 阮葵抬眼看他,也看见湛蓝的天:“相公,你看那两朵云,它们好像在随着风移动。” 他也抬头看:“是,在动呢。” “看,那朵像小狗。” “嗯,旁边那朵像兔子。” 阮葵扭头对上他的眼眸,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真好,我以前就想这样,可以自由自在的,没事就躺着草地上看看天看看云。” “以后我们可以日日这样看天看云。” “那要是没云呢?” “那就看太阳。” “要是没太阳呢?” “那就看妹妹。妹妹就是太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