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她只想活着》
1. 刀下留人
京都落雨,已足足七七四十九日,水汽氤氲,好似遮蔽了整座城。
城西原是横着一条护城河,如今却是一片汪洋,临时搭的土堆摇摇欲坠,河岸边乌泱泱挤满了人,数以百计的河工喊着号子,冒着风暴,抢修河堤。
运石子的车辙刚碾过黄土,雨水溅起的泥点子沾了车夫一身,也染在了一匹青骢马上。
车夫勉强睁了眼,便瞧着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帷掀起一个角,隐约露出来一双白玉般的手,一个银铃似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伯,请问那叶知叶大人现在何处?”
“老伯”眯着眼,轻轻额首,视线模糊中依旧瞧不清马车里那人的脸,他指了指前方:“叶大人在河堤上,戴蓑帽穿蓑衣的就是。”
“多谢老伯。”
青骢马拉着那姑娘走了,“老伯”拽着缰绳,向护城河下游去了。
护城河上游,是堤坝溃烂处,下游却还算□□。
“小姐,那老伯长得好生不俗。”
“确实气质不凡,想来年轻时应当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是我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小姐瞧谁都眼熟得紧。”
这倒是实话,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活在这个世界了。
马车行了半刻钟,这才瞧见那草台班子似的河堤。
“小姐,这些人都穿蓑衣戴蓑帽,哪个才是叶大人?”
丫鬟撑着伞,伞下那女子穿着湖蓝色的锦衣,头戴珠钗,正蹙着眉,瞧着前头。
“闭月,你和钟伯先驾着马车去不起眼处等着,切莫露头,我去去就回。”
“小姐,这太危险了!”闭月慌张地拉住了她主子。
“无妨,我心里有数,蓑衣给我。”
女子取下珠钗,将脚下碍事的衣裙绑在腿部,穿着闭月递来的蓑衣蓑帽,便踏着步子,走进了坑坑洼洼的河堤。
叶知原是城楼守军首领,十日前被调到此处,负责河堤修复,已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可他们没日没夜地修,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我们这样真的有用吗?”
“总该是有用的吧……”
“没用的。”
陌生的声音响起,叶知迷糊地转过身,瞧见了一张隐于蓑帽下的脸。
“你是?”
“叶大人。”
女子微微额首,浅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光,宛若晨曦划破厚重的云,曙光落了下来。
大雨倾盆,叶知看不清她的脸,可唯独那双眼,记得分明。
“我是来献计的。”
“献祭?”叶知吓了一跳。
女子浅浅笑着:“是计策的计。”
叶知松了口气,只是不知这宰相嫡女来献计做什么?
“云小姐还是赶紧走吧,这不是小姐该来的地方。”他一句话便道破云九晞身份。
云九晞也不觉得意外:“叶大人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
云九晞指了指天:“赌一刻钟后,雨就会停了。”
抬头瞧了眼胡乱怕打的雨,雨势依旧急促,怎么都不像是会雨过天晴的样子。
“云小姐,您还是赶紧走吧,您这千金之躯,怎好与我等粗人待在一处。”
他打发着云九晞离开,谁知这姑娘倔得很,为了待着,竟帮着河夫搬起了沙土袋子。
叶知惊了,黝黑的眼里皆是不可思议,心道这宰相的千金莫不是被夺舍了?怎得莫名其妙来找他,还做起了苦力?不仅做苦力,这力气好似还蛮大……
云之陌最疼这个小女儿,若她在这出了差池,叶知有十条命都不够陪的。
他忙揽过云九晞手上的小土包,轻轻一甩,丢在了河里。
“云小姐莫再为难下官,还是速速回去吧,来人,护送小姐回府……”
“雨停了!雨停了!”
欢呼雀跃声响彻了整个河堤,叶知近乎诧异地抬头,果真没瞧见半点暴雨的影子。
“我说对了,这下叶大人可以听我一言了吗?”
叶知心惊得紧,眼低却生出一丝敬佩:“云小姐请说。”
云九晞自怀里掏出一块布,随后又掏出一封信。
“叶大人,这是河堤修缮图纸,我依据旧址改良所画,按照此法,一日内便可解水患之危……还有这封信,麻烦大人替我送给一个人。”
“何人?”叶知问。
“凌王世子宋闻璟……”
“宋闻璟?”
叶知神色诧异间露出一丝闪躲,目光不自觉的往下游方向望了望。
“叶大人在瞧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一车石子运到了没。”
那位出城了没……
“应当是运到了,那老伯方才为我指路时已经在中游了。”
云九晞也不确定,可去往下游的路并不远,那“老伯”瞧着脚程又快。
“小姐认识世子殿下?”叶知狐疑地问。
“算认识吧,但不熟……”
“哦哦,难怪相见不相识。”
“什么?”
叶知刚要说话,岸边忽得响了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气势汹汹的官差正朝这边赶着。
“刑部的人怎么来了?”叶知蹙眉,神色慌张,若有所思。
“来抓我的。”云九晞语气淡漠,却有些无奈。
“什么?”叶知惊呆了。
“叶大人,我得走了,记得我的信,另外,千万别说见过我。”
她不过交代了一句,那刑部官差就提着刀,朝河堤上来了。
天突然又落了雨,云九晞看着那群凶神恶煞之人离她越来越近。
“真是阴魂不散。”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等叶知回过味来时,倏忽间听到了“嘭”的一声。
只是顷刻功夫,一个身影便坠入了湍急的河流,彻底消失在了混沌之中。
叶知趴在河堤上,目之所及除了河水,就是那一点一点滴在水面的涟漪。
“完了,这次死到临头了。”看着那被水流卷走的身影,他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
第五十日,瓢泼暴雨总算落了幕,只是那老天爷依旧阴霾,迟迟不见甲光向日。
护城河的缺口堵住了,前几日修河堤的守城将士却依旧不得闲,只因这城楼破了,他们不得不上房补瓦。
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响起,不过一溜烟的功夫,一匹白色骏马就进了城,马蹄声阵阵,踩碎了落在地上的旧瓦片。
“靠!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纵马直闯我京都城门!”
叶知从瓦片间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瞧见那人的背影。
“我去!还真回来了。”满脑子的怒火在认出那人后,刹那间偃旗息鼓,乖乖低着头补起了城墙。
凌王世子一路纵马,马蹄踏在街上,雨水飞溅,足有半人高,挥鞭直朝那西市狂奔。
西市今日有件大事,一件抄家灭族,手起刀落的大事。
宰相府通敌叛国,一门十口人,八口在逃,唯独幺女云九晞被捕,陛下震怒,下令于今日午时三刻处死云九晞,以儆效尤。
至于这云大小姐是怎么被捕的,众人皆道她是被八个哥哥抛弃,成了替死鬼。
可谁又知道,她是自己从河里爬出来,回宰相府等着被捕的。
京都的雨又下大了……
昔日热闹的西市,如今却是空无一人,倒是最西边的行刑台上围了一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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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跪在刑场上的女子,浑身湿淋淋的,脸上青紫交加,额间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双腿,好像也断了。
明明是京中最矜贵的女娘,宰相府的嫡女,未来的太子妃,一夜之间,跌落云泥,成了这般落魄模样。
可即使死到临头,云九晞眼中也无半分慌张,她的眼神很冷静,冷静的甚至有些麻木。
“云九晞,你可还有遗言?”
负责行刑的是刑部侍郎朱一首,曾经也是宰相门生,如今宰相府败落,他若顾着明哲保身也就算了,可偏偏改投永王门庭,带头诬告宰相府通敌叛国。
这种墙头草般的白眼狼,云九晞现在收拾不了他,可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云九晞腿断了,几个官差便架着她,将她丢在了朱一首面前。
膝盖磕得生疼,浑身的伤口因这一丢再度破了血,血迹浸透白色的囚衣,又脏又乱。
本就血色全无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鬼一样。
真狼狈呀云九晞。
她心中自叹,微微额首,镇静的目光里透过一丝寒意,静静地看着见风使舵的朱一首。
对上那双凛冽的眼,朱一首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云九晞却是冷笑,不急不缓地说道:“朱大人,今后出门可要小心着水,别被淹死了,特别是养了荷花的池塘,最容易出人命了。”
朱一首脸都黑了:“大胆!你在诅咒本官?”
云九晞抬眸轻瞥了他一眼:“朱大人,我这不是诅咒,是提醒,毕竟你也知道,我有个师父是个道士,这能掐会算的本事还是有的。”
云九晞有很多老师,朱一首是宰相门生,自然也知晓一二,可他虽有些害怕,也依旧觉得云九晞是在诓他。
“云小姐,你既然这么能算,怎么就没算到宰相府会倒?自己会身陷囹圄大难临头?”
“我知道呀。”
女子清亮的声音不大,可在嘈杂的雨声中却格外明显。
朱一首猛然错愕,蹙着眉看她。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你那八个哥哥一起跑?”
“因为我不会死,至少不是现在死,我给自己算过一卦,命不该绝。”
云九晞越说越邪乎,朱一首依旧不信。
“朱大人还是不太信我,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等下会有人来救我,就在,一刻钟后。”
一刻钟后,正是午时三刻。
云家早已败落,昔日交好之人无不明哲保身,就连那与云家有婚约的太子殿下,也未曾露过一面,眼下,又有谁会来救这么一个罪臣之女?
朱一首愈发觉得这个云大小姐是疯了。
“罢了,你从前好歹也叫我一声叔叔,如今这样疯疯癫癫也着实凄惨,我且答应你,你死后替你收尸。”
他还真是好心啊,说得冠冕堂皇,怕是连自己都感动了吧?
云九晞只懒懒地看了眼朱一首,便垂眸不语。
最近天气不好,雨水多,刑部的人便在行刑台搭了个亭子,护着那计时的日冕。
待到了午时三刻,朱一首迫不及待地就把签子丢了出去,尖锐地喊着:行刑!
那声音真刺耳,钻到云九晞耳朵里都快把她震吐了。
刽子手举着大刀,直挺挺地离她头顶不过三寸,云九晞低首垂眸,安静的像是已经死了,唯有那粘了血的薄唇,轻声呢喃着什么。
“三,二,一……”
啪!
染了无数亡魂鲜血的砍刀骤然掉落,肥肉横长的刽子手猛地朝身后倒了下去。
“刀下留人!”
急促的声音响起,透过漫天的雨,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云九晞耳朵里。
她努力睁开了眼,眯着条缝,看清了那立于马上的身影。
2. 好久不见
少年骑着上好的千里马,戴着蓑帽,帽檐下露出来半张脸,雨水顺着他的脸渗进了衣襟里,修长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把弓,黑衣上溅了许多的泥点子,那匹白马都快成了黑色。
云九晞仰头看他,眼底有一瞬错愕,只片刻,便露出一丝笑来。
“好久不见,宋闻璟。”
宋闻璟抬起头,摘下蓑帽,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淡淡地瞧着,就好似眼前人再落魄再难堪,也与他无关。
可他又的的确确,是为了救她而来。
下马,上前,砍断捆着她的铁链,少年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云九晞。”
一句好久不见,便是二人自年少初见时,第二次正儿八经的对话。
……
文德殿内,百官还没到齐,安帝早已正坐于殿前,敛着眼沉默不语。
那殿中央跪着两人,一人额首,一人低眸。
低眸的那人,身形消瘦,背影瞧着宛如老妪,若非唯一露出的肌肤白皙光嫩,愣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位妙龄女子。
额首的那人就好多了,至少瞧背影还是能认得出。
“这小祖宗怎么回来了?”鸿胪寺卿刘则远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的位子上站好,轻声问着前面的同僚。
御史大夫林远道低声道:“刘大人都不知,老夫就更不知了,但瞧那跪着的女子,可是云家幺女云九晞?”
“云九晞?”刘则远声亮倏地大了起来,说出口时才反应过来,忙捂住了嘴。
好在大殿交头接耳的不止他一人,还不至于被安帝发现降罪于他。
“人都到齐了,闻璟,你当着百官的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安帝语气不善,面色更是不悦,百官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再一次落在殿中二人身上。
宋闻璟恭敬地行了礼,方才抬起头。
“陛下,臣钟情晞儿久矣,望陛下成全!”
“放肆!”
白色玉印猛地砸在了宋闻璟头上,他依旧挺直着脊梁,低眉垂首,不曾有半分退让。
百官哗地一下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唯有林远道敢开口:“陛下息怒,世子素来天真率直,喜好风雅,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会被情爱牵绊。”
林远道是朝中老臣,又肩负监察百官之责,向来只忠心于安帝,安帝对其极为信任,否则也不会他一言,就缓和了脸色。
“那依爱卿所见,朕该如何处置?”
林远道低首拂礼:“昔日凌王在时,世子久居京中,尚且有人管教,如今凌王故去,世子按理应前去西北,继承凌王之志,可不曾想竟依旧是这般随心所欲的莽撞性子。虽说子承父业,但西北军实乃我晋安之军,守我晋安国境,关乎我晋安社稷安危,依老臣看,世子怕是担不起西北军主帅一职,可凌王毕竟于国有恩,又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们也不能苛待了世子殿下,所以倒不如依了世子所求。”
林远道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宋闻璟游手好闲德不配位,但因祖上功德无限,素可以求取封赏,安帝一向以重情重义为天下称赞,断会满足于他,只是这满足需要些条件。
军权和美人,就看他怎么选了。
宋闻璟连片刻都不带犹豫,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额间的血粘在了大殿的石板上,额头的伤瞧着更重了。
他终究是不卑不亢地开了口:“臣愿永留北地,不入京都,不继凌王之位,只求陛下成全我与晞儿,准我娶她为妻!”
此话一处,百官哗然。
不继凌王之位的意思很明显,只有凌王之尊才能继承西北军,他这是自愿交出军权,不入京都之意则更加浅显易懂,宋闻璟此生将远离庙堂中心,不涉党争,不争皇权,只做一世富贵闲人。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重。
安帝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这么一个罪臣之女,便要在那荒凉之地待一辈子,便要一辈子都只做这凌王世子?”
“臣想清楚了,臣只想和晞儿一起,横竖不过是个亲王之位,臣本就无心这些,只想与心爱之人相守白头。”
安帝敛着眼,眼底情绪深不见底,目光却是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云九晞身上。
云九晞神志恍惚,双腿几近断裂,瘫坐在地上,满脸的伤痕。
尽管进宫前宋闻璟特意为她换了身衣衫,可她如今的样子,已是撑不起那还算体面的锦衣,更是瞧不出半点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模样。
“倒是可惜了这幅皮囊,你我本可以成为公媳,只可惜你父亲和你那八个哥哥太糊涂了些,朕本不想杀你,但通敌叛国,害得又何止是江山社稷,是晋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朕总要给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云九晞闻言,眸光一沉,却是毫不犹豫地磕了一个头,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民女虽为闺中女子,不懂国之大事,却也知晓天下人都称陛下为明君,今日刑场赴死,既为得是黎民百姓,民女心甘情愿。然凌王世子搭救,民女亦心存感激,可我又怎能有颜面苟活?所以怕是要辜负圣恩,辜负世子之情,民女甘愿一死,求陛下成全!”
“晞儿,快住口!”宋闻璟急了,那摸样恨不得立刻就把人带回西北。
百官们依旧跪着,听到这话汗都要吓出来了,可安帝却突然笑了,神色竟慈蔼了些。
“闻璟,扶你的世子妃起来吧。”
“是。”宋闻璟忙将云九晞扶了起了,用自己的臂膀给她拄着。
安帝又道:“今日既闻璟铁了心要娶你,我这个做伯父的到底是于心不忍,日后你们只安心做一对平凡夫妻,富贵闲散地过一辈子,没人敢来欺负你们。”
“多谢陛下!”
宋闻璟拉着云九晞好一通谢恩,安帝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安抚话,这才放他二人离开。
宫中一番折腾,云九晞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原本她与宋闻璟要即刻启程前往西北的,可她却病了,高烧烧了整整三日。
凌王府内太医进进出出,宫里赏赐了不知多少珍贵药材,朝野上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无论他们存着什么心思,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都怕云九晞会突然死了,毕竟她现在可是凌王世子的心头肉,她若死了,晋安唯一的世子殿下便只能回家继承那几十万大军,这不是上头那位当权者想瞧见的结果。
三日后,云九晞的烧终于退了,只是烧退了,这腿却还是一瘸一拐的,安帝便下令叫太医替云九晞一同把腿治了,等她好个利索,再同宋闻璟一起回西北。
京都的雨在半月前就停了,晨光透过云彩,日头格外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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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九晞在屋子里躺的快发霉了,一直浑浑噩噩地做着梦,好像都是些上辈子的事儿,今日她觉得身子骨好了些,便搬了把椅子在外头坐着,晒晒身上霉气。
云九晞躺在椅子上,坐在槐树底下躲懒,手中拿着本书瞧得起劲。
琉珠正在给她倒茶,问道:“世子妃在看什么?”
云九晞道:“《世子靠世子妃上位》。”
琉珠满脸惊讶:“啊,世子靠世子妃上位?上位是什么意思?”
云九晞依旧看着话本子,分心回她:“上位就是往上爬的意思,就是升官发财,走向人生巅峰的意思。
“奴婢明白了!就是说世子妃旺我们世子,是旺夫之相!”
“……”
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原来九晞那么想成为本世子的贤内助。”
这声音淡然凉薄,比先前刑场之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九晞偏过头看他,湖边那少年依旧一袭黑衣,发髻别着白色素草,腰间系着白色腰襻,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似有若无的寒光始终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瞧出个窟窿似得。
他长得很好看,清雅矜贵,容色无双,即使这样冷着眼,穿着一身孝衣,依旧好看得不似凡尘之人。
云九晞从前一心扑在那太子身上,白白活了十五年,也不曾发现这位世子殿下,比京都所有少年郎都要俊俏。
“世子回来了?可有收获?”
云九晞站起身子,恭敬地立在一旁。
宋闻璟道:“虽然不是都有回应,但好歹还有些收获。”他说着就坐了下来,很随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明日我们便启程回西北,京都待得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全听世子的。”
云九晞温顺的像只兔子,可疏离的又像只寄人篱下的小猫,宋闻璟见她如此怕他,神色略微暗淡。
可他也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得人心,毕竟在云九晞刚醒那日,就把人一把抵在了墙上,掐着她的脖子,逼她说出真实目的,差点给这只病怏怏的小猫掐得断了气。
“我不过是想活着,这才赌了一把而已,若非世子殿下念着儿时那一点点相救之恩,我早已是奈何桥上的一具断头鬼。”
她的目的就只有活着,仅此而已,人大多是怕死的,宋闻璟也能理解,更何况她只是个从小长在闺阁的女子,即使得势时行事有些乖张,如今为了活着用尽手段,也不丢人。
然而这些对于宋闻璟而言都是其次的,没有她那封信,他依旧会来救她,因为,救她亦等于自救。
“陛下的性子世子应当比我更清楚,表面温润圣明的君王,背后弑兄弑父杀妻杀子,哪样没做过?云家不就是因为功高盖主被他随意按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若非他假意传播我即将斩首的消息,远在金陵的爹爹又怎么会气血攻心死不瞑目?同样是功高盖主,凌王的西北军是先帝亲赐,陛下动不得,但早已视其为眼中钉,眼下凌王战死,他又怎么会安稳地放你回西北继承那几十万大军?此去西北路途迢迢,少则也要半月,若世子死在路上,又有谁知道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日的一番话,她竟分析得丝毫不差,宋闻璟只道从前真是小瞧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个骄纵蛮横胸无点墨的草包美人,不曾心思竟如此玲珑。
3. 入宫
“你可要出去逛逛?明日就离京了。”
云九晞一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大大小小的灯笼便亮了起来,夜晚的京都处处都是奢靡。
宋闻璟刚刚打发了传话的小斯,一转身就瞧见云九晞站在桥上发呆。
他抬步走上前去,轻声道:“宫里来了人说召我入宫。”
“是要放我们回西北了吗?”云九晞问他。
“嗯,西北军那边对新的西北大将军并不买账,大抵是要放我回去,好安抚军心。”
“恭喜世子,终于可以回家了。”
云九晞的语气淡漠,宋闻璟偏过身看着她的侧脸。
脸上的伤已经全部好了,浓墨般的睫毛下面,瞳孔染上了些许的雾气,纯澈又混沌,像是两种不同的心境,在这一刻融合在了一起。
入夜的烟花自空中绽放,烟火绚烂尽数落在她眼里,明明是在笑,可却透着淡淡的悲伤,就好像是这世界繁华的看客。
宋闻璟觉得她是不想离开京都的,这里毕竟是她的家。
“大理寺已经开始查朱一直了。”
“朱一直只是个幌子,永王才是那位要查的人。”
“九晞的计谋果真厉害,不过三言两语就引起那位的猜忌。”
“过奖过奖,还是世子殿下厉害,在京都十年,在安帝的眼皮子底下,筹谋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宋闻璟敛着眼,二人四目相对,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自那日云九晞向前来送赏赐的公公说了些朱一直的好话,宫里那位就对他起了疑心。
调查之事,已足有七日。
朱一直身上秘密很多,根本不经查,但与宋闻璟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关于这凌王世子的秘密,云九晞不说都知道,但也知道很多。
比如说那个从不徇私的御史大夫林大人,还有那个为京中达官显贵做衣裳的锦衣阁阁主,以及那看着就不着边际的鸿胪寺卿……哪个不是和这位游手好闲的世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何我觉得九晞很了解我?”
宋闻璟有这种感觉不是一日两日了,他自认与云九晞除了小时候的救命之恩,再无任何亲厚的交集,可偏偏云九晞就是很了解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的了解他。
云九晞不知他心里疑惑了这么久,只毫不在意地告诉他:“世子实在太有名,我想不了解都难。”
这理由牵强的很,但宋闻璟没有多问。
“走吧,我们也该进宫了。”他挽着云九晞,朝世子府走去。
云九晞低眸瞧着那双十指相扣的手,再一看周围愈来愈多的目光,只觉得这世子殿下的演技也真是好,若非她瞧过宋闻璟的人物小传,又经历了两世重生,当真要觉得他是一个深爱自己的好夫君。
……
晨曦方破晓,街角卖馄饨的吆喝才响了一声,云九晞就被宋闻璟从被窝里捞了起来。
被丫鬟一番折腾后,才好似回过些神来,半睁着眼却看到穿着锦服的宋闻璟,站在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
云九晞立马就醒了,问他:“你今日不是进宫吗?”
他们今日就要回西北,安帝下旨,召宋闻璟进宫见最后一面,现在这个时辰,他应当早就在路上了,可如今却好端端地在凌王府里。
宋闻璟道:“陛下召你我一同进宫。”
“我?”云九晞有些诧异,“昨日没说召我呀。”
宋闻璟为她戴上了世子妃的珠钗。
“我们这位皇伯父想一出是一出,刚刚派了人来,说想见你一面,让你我一同入宫。”
这确实是安帝会做出来的事,从前她是宰相府嫡女之时,安帝就曾临时通知她和父亲一同进宫,还说是要看看未来的太子妃。
“哦哦,那走吧。”
胳膊拗不过大腿,虽然她并不想进宫,但对方毕竟是九五至尊,那个随随便便就抄了她满门的君王。
“你若不想去,我可以……”
“去,我想去的很。”
宋闻璟怔了怔,回过味来后便牵着云九晞的手出了门。
皇宫她是第三次来了,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心境。
第一次满是能嫁给太子的欣喜,第二次却是满门尽毁的落魄,第三次就是现在,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又是文德殿,又是文武百官齐聚一堂。
安帝总喜欢在人都到齐的时候,大张旗鼓地表现自己的仁慈宽厚,彰显皇恩浩荡。
云九晞从前便觉得他好似娱乐圈那些爱立人设的偶像,只是这个偶像是天下至尊,他的粉丝,是晋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闻璟,日后你和九晞可要常给京都写信,皇伯父是真舍不得你们。”
“皇伯父放心,我和九晞定会念着皇伯父的好,也定常给宫里来信,不让皇伯父操心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三言两语,便把威胁的话讲得滴水不漏,安帝不愧是晋安最大的老狐狸。
“九晞。”
“在。”
“你日后要替朕好好照顾闻璟。”
“是,臣妾定照顾好世子殿下。”
不痛不痒的叮嘱后,安帝终于肯放云九晞和宋闻璟回去了,
这次见面后,他们就真的要回西北了,宋闻璟回头看了一眼文德殿,那里头安帝还在和百官们议事。
“怎么?不舍得走?”
宋闻璟回过头来,瞧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太子殿下。”
宋闻睿的目光始终都在云九晞身上,宋闻璟将她往身后藏了藏。
宋闻睿的脸色倏得黑了:“你倒是惯会趁火打劫。”
宋闻璟眉头轻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太子殿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全身而退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别我还没到西北,就听闻太子薨世的消息。”
宋闻睿震怒:“就你这没用的东西也敢教训我?把九晞还给我!”
他也不知是唱得哪一出,忽然间连礼节都不顾了,公然在宫中拉扯云九晞。
宋闻璟见他如此发疯,直接一把推了他,将云九晞护在了身后。
太子殿下自出生时就被封了太子,从小锦衣玉食,众人对他百依百顺,如今被从前最瞧不起的宋闻璟推得差点摔倒,顿时气得颜面都不顾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推我?本太子要诛你九族!”
“太子殿下。”
云九晞忽得从宋闻璟身后走了出来,低垂着眼,向面前的宋闻睿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可是要诛世子殿下九族?可眼下世子殿下的九族里面,除了陛下和太子殿下您,就只有一个我了,太子殿下是想杀了我吗?”
她本就生得美,从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只一眼便叫人日日挂心,如今经历变故后,身上多了份温婉随性,浑身上下都透着人淡如菊的柔和,倒更叫人挪不开眼了。
“九晞,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闻睿怎么舍得云九晞死,他是爱她的,可他不能违背皇命,因为他不是宋闻璟,他要是如此做,丢失的不仅仅是太子之位,还有这条命。
“九晞,你要相信我,等我坐上了皇位,你一定是我唯一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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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说越激动,竟伸手想拽云九晞……宋闻璟拦住了他,目光透着丝丝寒意,云九晞往后退了一步,又躲到了他身后。
“太子殿下,九晞现在是凌王世子妃,太子连弟弟的妻子都要染指?也不怕御史台参殿下一个德行败坏,有违伦常之罪?”
“九晞本就是太子妃,与本太子早有婚约,若非云家突逢变故,就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生得贱种,也配娶九晞?”
宋闻璟闻言冷笑,沉着声讽刺道:“是啊,太子也知云家遭了变故,那你可曾站出来替云家说情?你自己抓不住护不住,反倒来怪我?我若不娶九晞,她就死了,你呢?你敢去和陛下说,你宁愿不要太子之位,也要娶云九晞?”
宋闻睿打小就说不过宋闻璟,所以总爱在别的地方欺负他,如今他依旧说不过宋闻璟,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都冒不出一个字。
他的目光落在了云九晞身上,可对方却仍旧低着脑袋,看也不愿看他。
他终于像是有了自知之明。
“宋闻璟,你别太得意!九晞,你等着我,我一定把你从西北接回来!”
宋闻睿瞪了眼宋闻璟,气冲冲走了。
“走吧,回家。”宋闻璟正欲牵起云九晞的手,她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倏然间黯淡下来:“太子莫不是真的喜欢你?”
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云九晞不解。
“不过是自负和不甘心罢了,得不到便觉得可惜,再加上他和世子殿下本就不对付,我也算是被城门之火殃及的池鱼。”
宋闻璟沉默不言,只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瞧着云九晞。
云九晞被他盯得久了,多少生出些不适来。
“回家吧,我饿了。”
她说着便拽着宋闻璟的手,快速往宫门口走了。
再待下去,文德殿都要散朝了。
……
二人自宫中出来,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云九晞饿得肚子咕咕叫,眼睛都快黏在馄饨铺上了。
“世子,您先回府吧,我吃碗馄饨便回来,东西都收拾好了,让琉珠帮我放到马车就行。”
她说着便直接坐了下来,给自己叫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京都人喜辣,吃馄饨定会放醋和辣子,但她还没学会吃辣子,所以便没放。
谁知那死皮赖脸坐下的宋闻璟竟对她起了疑。
“云小姐儿时不是无辣不欢的吗?”
一句话,吓得云九晞筷子都差点掉了,她低着头皱眉沉思,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剧本细节,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起,云九晞儿时和宋闻璟一起用过餐。
难道是那次为了救他,烧糊涂的时候说了些不该说得?
“御医说了,我脸上的疤要忌辛辣。”
“哦哦,那确实不能吃辣。”
医嘱简直是最天衣无缝的理由,即使多疑如宋闻璟,也未再刨根问底。
“不过我记得你是吃辣的,来,多吃点。”
云九晞往宋闻璟碗里头足足加了三勺辣子,看着对方硬着头皮吃得满头大汗,心里莫名的舒坦。
她可还记得人物小传写着:宋闻璟,从不吃辣,却嘴硬,常自诩自己无辣不欢。
男主嘛,自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而发现他不吃辣的人,往往就是女主。
反正她又不是女主,自然是发现不了的,也没必要惯着他。
第一世的时候她就企图利用剧本,将原本属于女主的戏份抢了过来,将男主习性摸得透透的,处处讨好,结果还不是死了……
一箭穿心,尸骨无存。
4. 我来给你收尸
京都的雨说来也怪,自云九晞死里逃生时便停了,她要离开时却又下了。
因这时间扣得太准,坊间已有传言,说云家大小姐是雨神临世,甚至还有说云家是被冤枉的,那足足下了四十九日的雨,就是老天都觉得不公,才降下天罚惩罚京都百姓。
谣言愈演愈烈,都惊动了宫里那位,所以他才在拖了宋闻璟二十余日后,突然下旨,以守丧为名,遣他回西北。
原本依照安帝的性子,定还要再拖他们些时日,那些源源不断送进凌王府的药材,也不全是治病的,更多的是延缓她恢复的速度。
作为疑神疑鬼的帝王,他总要确认了宋闻璟是不是真的爱美人不爱江山,才放心放他们离去。
如今这传言倒是帮了他们一把,实在是一件皆大欢喜之事。
云九晞是不是雨神临世宋闻璟不清楚,但她绝对是馋鬼投胎。
“世子替我去西市买些糖炒栗子可好?出了京都就吃不到了。”
“为何?西北也有糖炒栗子,我们还要赶路。”
“世子,我去西市荷花池边等你,不见不散。”
云九晞说着就跳下了马车,朝西市去了,丝毫不给宋闻璟拒绝的机会。
他只愣了片刻,便走下了马车,但去得不是西市,而是东市。
西市热闹,三教九流皆汇聚于此,云九晞从前不常来,云家家教甚严,她作为闺阁女子,不常出门,即使出门,也不会来西市。
但今日她指名了要去西市,还是在马车快行至城门时忽然改的注意,自然是因为今日的西市,会有一件大事。
一件失足落水,一命呜呼的大事。
荷花池子里淹死了个人,京兆衙门派了人来捞尸,原打算找个地方埋了的,却不曾想被云九晞拦了下来。
“官爷,这溺死的人可交于我吗?我负责给他收尸。”
那管爷见突然冒出一个貌美女子,眼睛都看直了,但一想起她的话,不免还是蹙了眉。
“你是他的亲人?”
“不是。”
“那你是他的朋友?”
“也不是。”
“那你是他的什么人?”
“什么都不是。”
“……”官差都服了,“那你什么都不是,来给他收什么尸?让开让开,别妨碍公家办差。”
那官差是个新来的,不认识云九晞,在得知她与死者非亲非故后,显得不耐烦极了,一把推了她让她不要妨碍公务。
云九晞的身子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脚下到底是受过伤,被这么一推,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去。
摔一下倒也无所谓,她也不是第一次摔了,摔倒了爬起来就是了,可没成想,竟被一只手揽住了腰。
云九晞有些惊讶地抬头瞧了瞧,只这一眼,便怔住了。
那扶着她的人是个男子,一袭素净白衣,眼眸浅浅含笑,芝兰玉树般温润。
“多谢公子。”
云九晞站直了身,退后几步,向眼前之人弗礼道谢,却是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惊涛骇浪。
那人微眯着眼,轻轻抿唇一笑,便如江南四月的春风般暖人,云九晞从前最爱同他说笑,觉得他只要站在那儿,就有一股暖意。
他原本该是那天地之间的闲云野鹤,却为了她留在西北军中,做宋闻璟的随军参谋,到最后,更是因为她,连命都丢了。
虽不知本因在西北初见的慕容翊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都,但无论如何,这次不能再和他有瓜葛了,不能再牵连于他。
“小姐你可还好?这位官爷也太不讲理了,出了命案查都不查就要把人埋了,还随意推搡无辜之人,偌大的京都难道都是这么糊涂办差的吗?”
慕容翊一向爱打抱不平,眼下正帮着理论。
云九晞方才晃了心绪,这会儿回过神来,就瞧见那慕容翊快和官兵打起来了,他瞧着温柔,但其实是个急性子,嘴巴更是毒得很,没少惹事,云九晞前世也没少给他兜底。
“这位公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不过这位溺死之人,他确实是自己溺水而亡。”
“当真?当真是自溺而亡?”
云九晞点了点头:“我与他虽非亲非故,但曾经也换他一声叔伯,他家里无父无母,也无妻儿兄弟,我便替他收个尸,也算是报答那日刑场之上他的一句话之恩。”
慕容翊听得云里雾里的,更是被云九晞那句刑场之上给惊住了,脱口便问:“不知姑娘身份?”
“我不过是个死里逃生的罪人,倒是这位溺水的叔伯,是刑部侍郎朱一直朱大人。”
朱一直的名字一出,那小官差吓得脸都白了,周围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慕容翊更是惊了许久。
云九晞又道:“当日这朱大人说瞧我可怜孤苦,死后会替我收尸,没想到天意难测,我死里逃生,他却死了……我便也替他收尸,也算是报答那一话之恩。”
这下慕容翊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姑娘只怕是犯了要杀头的罪,朱一直是当时的监斩官。
“姑娘真是宅心仁厚,幸得老天有眼,让姑娘沉冤得雪,否则今日我也遇不到像姑娘这般的人物,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在下慕容翊,不知姑娘芳名?”
“你也配知晓娘子的名字?”
这声音,是宋闻璟?
云九晞微微抬眸,与脸色铁黑的宋闻璟四目相对。
“你回来了。”
她眼角微微上扬,薄菲的嘴唇轻轻勾起,慢慢露出来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笑容,朝那拿着一袋糖炒栗子的少年跑了过去,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像小猫一样乖顺。
“九晞,西市卖栗子的店关门了,我便东市买了些,等久了吧。”
“不久,夫君辛苦了。”
呵呵,还不是借口去东市会你的老相好。
云九晞这样想着,脸上却依旧是甜蜜的笑,声音柔柔酥酥的,听得宋闻璟心头一颤。
他二人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外人也从那对话中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原来是世子和世子妃!果然如传闻中一般!”
“真的是世子和世子妃!我这辈子算是值了!见到了传说般的人物!”
“我要去和我家那婆娘说,我见到了她最爱的话本子里的人!”
“不好意思诸位,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位朱大人既是九晞的恩人,那就是我凌王府的恩人,我凌王府自会替他安葬。”
宋闻璟都这么说了,那官差自不敢多言。
围观的百姓纷纷散了,云九晞挽着宋闻璟的手走了,只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慕容翊,呆呆地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认识他?”宋闻璟问。
“不认识。”云九晞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喜欢他?”
“不喜欢。”同样干脆利落。
宋闻璟半晌都没有回音,过了许久方道:“夫人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云九晞也不同他客气,只说了句谢谢,宋闻璟自知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再纠结。
“那朱一直刚落水时我就瞧见了。”
“什么?”
宋闻璟刚付了糖葫芦的银子,转头时云九晞正吃着栗子,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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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忽,似若有所思。
“二十余日前我曾提醒过他离水潭子远些,他本是不信的,但从那以后就疑神疑鬼,一旦碰到水潭子就心生恐慌。”
“算命者常说天机不可泄,那是因为泄漏后,命运的当事人潜意识会被天机左右。”
“那你呢?世子相信命运吗?”
“我原是不信的。”
“那现在呢?”
“依旧不信。”
够干脆,云九晞心想,也不知她两次的重生算不算命运,如果结局注定无法改变,那她也要想办法打破这种注定,活下来才是。
而且,她得替云家报仇。
“你是故意来看他落水的吧?叶知说你是神算子转世,莫不是你又算到朱一直会在今日落水,才故意过来的。”
宋闻璟问得云淡风轻,云九晞却是心头一紧。
“叶大人连这个都和世子说了,难道他也是世子的人?”
叶知是宋闻璟的人,这个事除了手握剧本的她,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所以她那日才会冒险去找叶知,一来他是守城将领,出城最为方便,二来他是宋闻璟心腹,送信轻而易举。
但她又不能让宋闻璟知道她知晓叶知与他的关系,所以只能装傻充愣。
好在,混过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溺水的?”宋闻璟选择了转移话题。
“算算时辰,刚好是你到东市的时辰,他在水中挣扎,我瞧见了,但选择了冷眼旁观。”
何止冷眼旁观,她还和他说了句,我是来替你收尸的,这话远远地说着,朱一直定是听到了,否则不会那样危机的时刻,突然涨红了眼,死死地盯着她。
朱一直是识水性的,可偏偏爬上来的时候腿抽筋了,就那样又掉了下去,云九晞知道是时间到了,他不过是这一场戏里头比她还要炮灰的角色罢了。
她救不了他,他也不值得她去救,站在云九晞的立场,朱一直也是害她家满门尽毁的凶手之一,她没有资格替云九晞原谅他。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就是她。”
“什么?”
宋闻璟没有听清,云九晞也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与他并肩而行,朝城门方向缓步走去。
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张纸,云九晞忽然叫住了宋闻璟。
他回过头来,眼底生起一丝困惑。
“宋闻璟,我今日来西市不仅仅是看朱一直的报应,还有这个。”
宋闻璟一头雾水地接过后,瞧见那明晃晃的和离书三个字,差点没气背过去。
“你要和离?怕我不同意,还找了太后盖印?”
宋闻璟只觉得从未这么生气过,像是被人耍的团团转。
“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再把你抓回去砍头?”
“宋闻璟,这是一份有期限的和离书,西北我还是会去的,但我也知道你娶我也是为了自保,等一年后我们便可以和离,到时候山高皇帝远,安帝也管不到你,再说,世子殿下一向风流多情,变心了也情有可原……”
“闭嘴,这和离书你最好自己烧了,否则本世子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上路,到时候我一样伤心欲绝一蹶不振,借口送你灵柩回西北,皇伯父也会觉得我是个废人,不足为惧。”
“……”
云九晞瞬间大气都不敢出了,因为她很清楚,宋闻璟真得干得出来,他真的亲手杀死过她……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还不快走,想等吃了晚膳再出城吗?”
宋闻璟黑着脸走在前头,脸色煞白的云九晞忙跟了上去,一句话都不敢言。
5. 世子他逛青楼了
整整一月,云九晞终于到了西北。
西北干涸,风沙大又缺水,前世她到了此地后就病了,病了半月有余。
如今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各种该吃的药都吃了,还真没再得病,除了有些过敏。
自来了西北,那个在京都装着恩恩爱爱的世子殿下,却忽然消失了足有半月。
今日黄沙退了,玉城难得风和日丽。
云九晞感觉身子爽朗多了,便想着出门走走,顺带办点事。
她要去培养一些“自己人”。
“世子妃是要采买奴仆吗?凌王府的人已经有很多了……”
“琉珠,你看看这个人怎么样?我瞧他体格健硕,长得也不错,做侍卫肯定很养眼,只是不知道功夫如何。”
“啊?世子妃要养侍卫?这这这……世子不会同意的吧。”
琉珠吓得汗都出来了,低着脑袋一脸纠结。
“他都不在府里,哪里有空管我?再说我是给自己养得侍卫,关他何事?”
“可是世子妃……”
“琉珠,你看这个人怎么样?我瞧他目光如炬,气质不俗,长得也俊俏,不比你家世子差多少,做普通侍卫可惜了,不如养在府中做我的贴身侍卫。”
“……”琉珠哗地一下跪了下来,“世子妃您就饶了奴婢吧,您这样世子要是知道了,定会罚我们的!”
她哭得凄惨,云九晞回过神,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他罚你们做什么?放心,他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云九晞扶她起来后,又高高兴兴地挑了一堆人,丢了一大袋银子给老板。
“把这些人都送到世子府去,对了,卖身契就烧了,你们日后给我做事,领月钱,若你们改天后悔了可自行离开,我也会给你们补偿一个月工钱,但你们有试用时限,若一月后不合格,我便就不留你们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精气神很足!”云九晞笑盈盈的,心情瞧着不错极了,“跟着我做事没什么规矩,但是要记得不能背叛我,我这人最怕的就是背叛,最讨厌的也是背叛。”
“誓死保护小姐!永不背叛小姐!”
“不错不错,临伯,麻烦您送他们回府,就安置在我院子隔壁的院里吧。”
“是,老奴遵命。”
……
“世子妃,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吃点好吃的,对了,世子最近都在做什么?”
虽说不着家她求之不得,但宋闻璟是她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还是需要掌握一些他的行踪。
琉珠听她提起自家世子,瞬间就兴奋了,激动道:“世子妃果然还是在乎我们世子的!”
可她激动了一句话的功夫,忽然就低着眼,愁容满面,欲言又止。
云九晞见她这别扭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宋闻璟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琉珠忽得跺了跺脚,气得脸色都变了。
“世子他今儿个去得胡肆酒楼!”
“胡肆酒楼,喝酒的地方?不就是喝个酒吗,不是什么大事,瞧给你气的?我们也去喝酒,走……”
“世子妃!您怎么就不着急呢!”琉珠急地快疯了,“这胡肆酒楼,是青楼!”
“你说什么?青楼?”
云九晞忽得脑子一晕,整个人天旋地转的,脚步一个不稳,直直地朝后头倒了下去……
不过刹那,便被一双手扶住了。
“世子妃!……你个乞丐,离我们世子妃远一些!”
琉珠气哄哄地推开扶着云九晞的那人,看着云九晞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世子妃您没事吧?您怎么样了?您别被世子气坏了身子……”
“我没事,琉珠,你刚刚说胡肆酒楼是青楼?这玉城有几家青楼来着?”
“回世子妃,玉城就只有一家青楼。”
就一家青楼,难道说就是前世宋闻璟中毒的地方?
之前她没有去打听过青楼的名字,剧本上也只写了青楼,所以那个青楼就是胡肆酒楼吗?
“不行,我得去一趟。”
她说着就急匆匆要走,忽得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那扶着她的人说道:“你是流浪来玉城的吗?刚刚谢谢你,这些钱你收着,全当是我对你的报答。我叫云九晞,如果你想找份差事,可以去凌王府,做我的侍卫,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琉珠,我们走。”
“世子妃,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琉珠都快跟不上云九晞的步子了,隔着快一丈的路,听到她主子说了话。
“逛窑子。”
三个字一出,琉珠差点吓得腿软了。
玉城是西北边陲第一城,虽常年打仗,但人群熙攘,走个三四步就有热闹的街巷,百姓热情淳朴,无论你是何身份,贫穷或者富贵,相识或者不识,都会得到尊重。
和那个虽繁华,却人情淡薄,世态炎凉的京都迥然不同。
此处被凌王管理的很好,即使如今凌王故去,他的门生,玉城刺史也将其治理的井井有条。
如此海晏河清的地方,倒是很适合做生意。
“世子妃,我们到了!”
不过行了半盏茶,胡肆酒楼便到了。
扯过一张面纱遮住了脸,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胡肆酒楼不愧是玉城唯一的青楼,里头共有三层,修得富丽堂皇,宛如一个小行宫。
酒楼掌柜一见来了人,忙迎了上来:“哎呀两位姑娘,可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可不是小姑娘该来的。”
云九晞掏出了一锭金子,道:“没走错,我们是来找人的,老板娘这里可有貌美的公子哥。”
掌柜的眼睛都快黏在那金子上了,热情地招呼她们:“小姐这可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儿多的是貌美公子。”
云九晞眯着眼,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如此甚好!我要找比那凌王世子还要貌美的公子!”
她的音量忽得变大,整个酒楼都回荡着她的余音。
酒楼里的人原本都是自过自的,这声音一出,纷纷朝云九晞看了过去。
二楼雅间的窗忽得开了一个口子,云九晞方一抬眸,就瞧见了。
“原来在这儿。”
她又丢给了掌柜一锭金子,指了指那个窗户:“我就去那个屋子。”
“哎呀小姐,这可使不得,那个屋子去不得呀!那个屋子有贵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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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慌张地跟了上去,眼见着云九晞上了楼。
琉珠一把拦住了她,语气不悦:“掌柜莫要再跟着了,世子妃来找世子,有什么去不得的?”
掌柜听闻“世子妃”三个字,瞬间脸色煞白,满眼都是尴尬,快速下了楼,遣散了所有的客人。
二楼雅间,云九晞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一眼便瞧见宋闻璟和一名女子抱在一起。
那女子正喂宋闻璟喝酒,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像是完全没看见云九晞进来。
琉珠搬了个椅子过来。
云九晞坐了下来,手中摇着锦扇,微微偏头看着这一幕,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瞧着,像是在看戏班子表演时一样认真。
许是她瞧得太久了,宋闻璟倒先不自在了起来,他皱着眉问道:“夫人这是要看多久?”
云九晞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开了口:“世子不必在意,我只是来找世子说点事情。”
宋闻璟心生困顿,问她:“何事?”
云九晞沉凝了半晌,方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锦扇,一字一句道:“那酒里,有毒。”
宋闻璟猛地站起,怀中那娇滴滴的娘子直接摔倒在地,哭泣声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哭得人脑壳疼……云九晞伸着一只手,指尖轻揉着脑袋。
宋闻璟给自己把了会儿脉,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他一把掐住了若儿的脖子,怒道:“谁指使你的?”
若儿红着眼,哭得梨花带雨:“世子,若儿没有……”
“没有?”他冷着脸,浑身杀气瞬间弥漫,狠狠地捏住了若儿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毒酒全部倒进了她嘴里……
若儿当场就晕了过去。
“世子也太凶了。”云九晞都替那姑娘感到惋惜。
宋闻璟对上她的眼,那股子冷冽突然散了去,只留下意味深长的笑。
他二人已半月未见了,不同于云九晞的气血不足,凌王殿下显得神清气爽,想来这儿不愧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适应的很。
“九晞真是难得,竟终于想起来有我这么一个夫君了?”
这话倒打一耙,云九晞颇觉无语,但也懒得与他计较。
“世子这话说得,我这病了半个月,也没见世子来看我一眼,横竖这里也没外人,我两也不用演戏了。”
“演戏?”他瞧着眸光又冷了几分,““云九晞啊云九晞,这才是本来的你,你是不是觉得高枕无忧了,所以连服软都不愿意,亦不怕我了?”
他说着就逼近了云九晞,云九晞下意识地往后仰着身子,紧紧地握着锦扇,却是不卑不亢地盯着眼前之人。
怕,她当然怕,但是怕又如何?宋闻璟最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地骗他,所以她与他,必须这么说话。
“世子殿下,虽说你我之间并无情意,但好歹是陛下钦赐的婚,你这大摇大摆逛窑子,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我既知道了,总要来做做样子,免得京都那位起疑不是?”
安帝是宋闻璟必须忌惮之人,至少现在是。
他沉默半晌,忽道:“世子妃需要侍卫,大可不必自行采买,凌王府多的是。”
“……”
该死的宋闻璟,竟派人监视她!
6. 审讯
凌王府设有暗牢,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但从前也没人敢打这儿的主意,可今日,却出了意外。
“没想到一个若儿,引出这么多老鼠。”
处理掉今日第三拨探子后,陆肖终于得空喝了杯茶。
身为宋闻璟的贴身侍卫,陆肖打小就跟着他,二人说是主仆,更像是兄弟。
宋闻璟身上带了血,正擦着手。
“也不知老家伙是怎么治理的王府,这么多内鬼。”
“老王爷常年呆在军中,确实也照顾不上这些,不过还好这半月来,差不多都被我们清理了。”
“接下来轮到里面那个了。”
“是。”
自凌王故去,暗牢里的犯人大多被送去了都护府,如今这儿倒显得冷清,只关着一个若儿。
陆肖平时什么都干,如今审讯一事,也轮到他头上。
宋闻璟自小离家,玉城那些凌王旧部多多少少不把他放在眼里,现下他能完全信任的,也只有陆肖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快成了血人的若儿。
陆肖正在给若儿上刑,一通折磨下来,毫无收获。
“姑娘再不招,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若儿双手都是血,满头大汗,瞧着像是要晕过去了,气若游丝:“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若儿跟了世子半月,若真的有杀心,何必等到现在?求世子,救我……”
她都这样了,还喊宋闻璟救她。
宋闻璟轻挑双眉,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推开椅子,缓步朝门口走去,凉凉地来了句:“她若不说,就直接杀了。”
他对待背叛者向来心狠,若儿跟了他快半月,虽只是端茶倒水,但到底是背叛了他。
他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从不留什么情面,若儿如今落到他手里,断然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
若儿猛地一声哭泣,求饶声歇斯底里:“世子饶命!我说我说!是世子妃,是世子妃叫我这么干得!”
宋闻璟脚步倏得一顿,转过身时,眸光暗了几分。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道。
若儿又哭了起来,哭得凄凄惨惨甚至有些难看。
“若儿句句属实!若非是世子妃,她又怎么能来得如此快?又如此巧?又为什么等世子喝完了酒才提醒世子?她又怎么会恰好有解药,能解世子之毒?”
宋闻璟面色阴沉,敛着眼,压下了眼底深不可测的寒光。
他低眸沉思不过片刻,便抬眼直直地盯着若儿。
若儿本就被折磨的只剩下了半条命,被宋闻璟这么瞧着,浑身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双眼通红一片,一个劲地摇着头。
宋闻璟冷着眼,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拿过陆肖手上的刀,一刀直接插进若儿的肩膀。
美人身上血迹斑斑,肩骨被生生贯穿,像是受刑钉在了木架上一样,可怖又可怜。
“你再说一遍?”
恶鬼索命般的声音传到若儿耳朵里,她早已脸色惨白,分明怕的不行,可却还是说着:“若儿句句属实……”
宋闻璟像是失去了耐心:“若儿姑娘,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本世子十岁那年就杀了人,那人和你一样,给我下毒,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刀一刀,把他的心头肉全部剐了下来,然后送给了那幕后之人。”
他这话说着,手中的刀又往里扎深了几分。
“啊!我说,我说!是,是太子!”
宋闻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下一秒,一把拔出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若儿胸口。
若儿当场断了气。
审讯室里满地的血,火炉的碳烧得噼里啪啦,宋闻璟撕掉沾血的衣袖,一把丢进了火里。
“世子,这个若儿要怎么处理?”
宋闻璟瞧都未瞧她一眼,只道:“把她的遗物,快马加急送至京都,让那位太子殿下好好瞧瞧。”
“是。”陆肖欲言又止,“那,世子妃那边?”
虽说幕后之人是太子,可云九晞的出现确实古怪,陆肖虽不觉得此事与她有关,但他了解自家世子,绝对是起了疑心。
此时,宋闻璟已经走出了暗牢。
“世子你去哪儿?”陆肖问道。
“去找世子妃,叙叙旧。”
“……”陆肖心道他家世子殿下果真还是起疑了。
凌王府花园凉亭内,云九晞正躺在椅子上看话本。
这话本子在外人看来是普通情爱剧本,但她瞧见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她看了不下十遍,里头的情节都快烂在脑子里了,可依旧时不时会掏出来瞧瞧,怕自己又忘了哪些细节。
因为她发现,每一世的剧本,都会有细微的变化,仿佛捆绑了剧情自我修复功能,她作为剧中最大的变数,只要一出现在宋闻璟身边,就会改变一些故事走向。
还好,她没改变多少。
宋闻璟换了身干净衣服过来时,云九晞已经看第十一遍了。
他忽得坐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剥了个核桃,云九晞没看见他,接过核桃时,眼神都没离开过话本。
宋闻璟凑到她跟前,微微低着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话本上的字。
“九晞在看什么?”
云九晞心头一惊,迅速将书放到身后,抬头望他。
二人之间近在咫尺,她的心狂跳不止,强压着惊颤,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宋闻璟悠悠的目光像是染上一层薄雾,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危险。
“来晒太阳。”他忽然开了口。
“……”云九晞抬头瞧了瞧外头灰蒙蒙的天,右眼皮跳了跳,“世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若儿说,是九晞指使她刺杀本世子。”
这一幕,还是发生了……
云九晞早就料到审讯结果会是如此,显得异常坦然。
“世子信了?”
“自然是不信的。”
“世子既不信,又何苦来问我?”
“本世子只是来告诉世子妃一声,我已经替你处置了她。”
云九晞微微挑眉,问:“哦?世子把她如何了?”
“我把她杀了,一刀一刀,剐了她。”
“……”
宋闻璟说得云淡风轻,云九晞心里发怵,脸色白了几分,嘴角一抽,道:“世子够狠。”
宋闻璟却是浅笑,突然变得谦虚了起来:“一般一般,九晞能告诉我,为什么知道那酒里有毒?又我们恰好有解药?”
云九晞坦然与他对视,内心早已猜到他会来问。
她无辜地眨着眼:“我不知道呀,我是乱说吓唬你的,看你和别的女子鬼混,心里不爽而已,没想到我运气如此好,一猜一个准,世子以后还是离你的莺莺燕燕远一些,色字头上一把刀,下次我可没那运气刚好出现提醒你,况且那万毒解可是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宋闻璟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丝微笑,拾起地上的书递给云九晞。
他忽然摸了摸云九晞的脸,笑容宠溺的有些诡异,云九晞吓得一哆嗦,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九晞果然还是在乎本世子的,最近天凉,多添件衣裳,切莫着凉了。宋闻璟说着就将外套脱下盖在云九晞身上。
“……”云九晞心道这人吃错药了吧?
“世子无事就先走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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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待会儿。”
云九晞下着逐客令,她实在是不想和他独处一室。
“世子妃想一个人待着?那你买那满屋子的侍卫是做什么?养男宠吗?”
“……”云九晞是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如果她不是有夫之妇,说不定真能养几个男宠……
“该死,云九晞你在想什么?”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会儿,云九晞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们都是来保护我的,毕竟我一个人待在偌大的王府很危险,要不你把陆肖给我?我就把他们全部遣散。”
这话一出,四周骤然如死寂般。
宋闻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只是冒出了一句:“陆肖是我的人。”
谁不知道陆肖是你的人?云九晞在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却是和颜悦色的笑。
“那些侍卫是我的人。”
她的语气平淡却坚决,丝毫不容商量。
宋闻璟不语,二人僵持了半晌,谁也不愿意先一步退让。
良久,宋闻璟才收回了视线,回到凳子上坐着,慢吞吞开了口:“云九晞,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倔,本世子险些被你在京都装的柔弱顺从给骗了。”
云九晞微微挑眉:“世子也和小时候一样,心狠手辣,本小姐险些被你在京都十年的好吃懒做给骗了。”
剑拔弩张,爱呈口舌之快,这二人一如儿时初见般,不对付。
“你应该庆幸,于本世子有救命之恩,否则……”
“否则‘本世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云九晞学着他的语气,悠悠道。
宋闻璟一时有些语塞。
云九晞又道:“我可不像世子,为了活着我可以低头,但背后插刀子的事,我可做不来。”
宋闻璟忽得生了怒气:“云九晞,你是说本世子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殿下。”
有人在唤宋闻璟,云九晞与他一同转过身时,就瞧见陆肖站在不远处,他身旁是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琉珠。
“何事?”宋闻璟问道。
“军中出事了。”陆肖神色凝重。
宋闻璟闻言,脸色一沉,匆匆忙忙地走了。
琉珠端着果子走上前来,放在云九晞面前,又给她倒了杯茶。
她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云九晞看着话本子,问她:“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要那么和你们世子殿下说话?”
琉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世子殿下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世子妃这样与世子对着干,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您自己,又何苦呢?世子心里其实是在乎世子妃您的,只要您好好与他说,他定会同意的。”
云九晞闻言,头也不抬,只慢悠悠道:“这话,是那个陆肖教你说得吧?”
琉珠哗地一声跪了下来,眼眶瞬间红了:“世子妃饶命,是陆侍卫教奴婢这么说的,但奴婢也是真心希望您和世子能顺心开心,和和睦睦。”
她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听着可怜极了,云九晞自书本中抬起头,看着她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快起来吧,我知道你是宋闻璟的人,听陆肖吩咐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和你家世子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对我没有感情,我对他亦然,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况且……”
云九晞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再倔也懂得审时度势,若非让宋闻晞看出她并没有变,还是那个不屑卑劣手段的高门嫡女,此次下毒之事只会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因为无论有无证据,宋闻璟只会觉得此事是她和太子合谋所为,到时候还是落得个身死坠崖,尸骨无存的下场。
7. 买个宅子
宋闻璟终究是没有把那些侍卫遣散,可他却干了一件更缺德之事。
他居然断了云九晞的月钱!
云九晞嫁过来时云家已经被抄,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嫁妆,除了偷偷藏着的一些银子和地契,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银子她又花了一部分买了那些侍卫,地契更用不到了,都是京都郊外的一些田庄。
她都已经如此穷困潦倒了,宋闻璟还不放过她,当真是狠心决绝。
事到如今,她是真后悔给了那女掌柜两锭金子,也不知舔着脸去要回来,会不会被打死……
“世子妃,要不您就和世子服个软吧……”
坐在馄饨铺子上,云九晞已经沦落到和琉珠同吃一碗馄饨了。
日头晒得她两眼发昏,额间滴下一滴汗来。
“琉珠,人要有志气,我是绝对不会把我的保镖们辞退的!”
宋闻璟这么做不就是不想让她身边有太多人保护吗?笑话,性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这些侍卫她必须要留着,不仅要留着,她还得去雇一些武功高强的死士。
只是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如今她已经没什么银子了……
“听说城西的宅子要出售了?”
“是啊,那宅子听说奇寒无比,根本无法住人,所以前主人只能贱卖。”
“贱卖?那是多少银子?好像是说三十两。”
“那么大个宅子就三十两?”
“怎么,你要买?那宅子虽说大,三十两肯定不算贵,可三十两我都能在城东买一间正常的宅子了。”
“也是,我看那宅子降到十两也不一定买得掉……”
隔壁桌的讨论声,云九晞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便生出了注意。
“琉珠,我们走。”丢下一文钱,云九晞便拉着琉珠朝城西去了……
城西靠近玉城雪山,本就比别处冷上许多,云九晞一踏入城西地界,就猛得打了个喷嚏。
好在那只要三十两的宅子已经到了。
“这宅子真大……啊嚏,就是有些冷……”琉珠亦是冷地直打喷嚏。
“不冷就不是这个价了,我们去宅子里看看。”
云九晞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推开了宅子的大门,一股冷气席了出来,吹得她头发都乱了。
走进宅子,满院子的枯草树枝。
再往里头走,是一片结冰的池塘,池塘里还有一些鲤鱼,竟都是活得。
院子瞧着精巧,亭台楼阁,水榭花草布置的极具风味,只可惜都冻死了。
这还是个三进制的宅子,要是正常些,怕是要一百两。
云九晞在宅子里逛了一圈,方才回到了前院。
“哎呀,这是哪来的小姐,瞧着就超凡脱俗,气质出众,小姐是想买我这宅子吗?”
主家终于来了。
“刘老板,听说这个宅子是您代理,我欲买下这宅子,您看可以便宜些吗?”
“这……”溜老板面露难色,上下打量了云九晞一番,若有所思,“小姐,这宅子的主人先前可是花了一百两,才买下了这个宅子,如今若不是因为宅子太冷,不宜住人,怎么也不会三十两贱卖的。”
“这不是实在不能住人了,横竖放在手里也是亏的,倒不如便宜点卖给我,大家就当是交个朋友。”
“这……小姐想出价多少?”
云九晞伸出了一个手指。
“什么?十两?不行不行,这太低了!”刘老板果断拒绝了。
云九晞又道:“那我再给刘老板加五两银子如何?总共十五两。”
“这……小姐,您这杀价太狠了些,十五两,在下城东那间铺子都要卖十五两银子……”
“铺子?”云九晞眼睛都亮了,忙问他,“可是用来出租的?位置如何?”
“那位置好得不得了!就在胡肆酒楼斜对角,边上有一口水井,每天人来人往,可热闹了,就是小了些。”
水井好呀……云九晞问道:“可是那个叫做刘氏旺铺的铺子?”
“是的,就是那,小姐也知道?”
“知道呀!那个铺子一看就是个好地方,只可惜识货的不多,我当时就想买来着,没想到今儿个赶巧了!刘老板,相逢就是缘分,您看您也别和我讲价了,就那个铺子和这个宅子一起打包卖给我,我给您三十五两如何?”
刘老板低着眼,在心里盘算了半晌,依旧没有答应下来。
云九晞给琉珠使了眼色,琉珠心领神会。
“小姐,既然刘老板不愿意卖,那我们还是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去看别家宅子呢,家主说了今天这钱不花出去,不让我们回去。”
云九晞装模作样地抬头望天,“还真是不早了,走,去城东瞧瞧,还要赶着回家吃晚膳呢,我可不想去千金楼睡一晚……”
她们二人说着就要走,不料迈出去一步路,就被刘老板叫住了。
“小姐且等等!罢了!缘分一场,这宅子和店铺在下就卖给小姐了。”
云九晞高兴地转过身来,眼底却是一片淡然平和。
“刘老板答应了?那说好了,三十五两银子,一座宅子和一间店铺,我们现在就画字据。”
“没问题!”
刘老板麻溜地拿出了字据,洋洋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地契房契统统给了云九晞,欢欢喜喜地走了。
瞧那老板兴奋的背影,琉珠不免一脸愁容,总觉得她家世子妃被坑了。
“世子妃,那老板如此爽快,怕不是这宅子和那铺子,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没问题的宅子,咱还不买呢!”
“啊?”
琉珠觉着她家世子妃都有点魔怔了,愈发觉着世子真是太狠了,克扣什么也不能克扣世子妃钱财呀。
没钱是真的!寸步难行呀!
云九晞花光了积蓄,如今是一穷二白,可她却觉着前路一片光明。
毕竟这可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第一个宅子,况且这宅子是个天然的冰窖,最冷处甚至滴水成冰,再者也不是完全不能住人,后院有一汪温泉,到时候挖通来,不就是天然的地暖了。
花不到三分之一的银子,就能拥有这么大一个宅子和一间铺子,云九晞只觉着自己,赚大发了。
“走,琉珠,回凌王府,是时候把我那十个貌美侍卫接过来了!”
云九晞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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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完全藏不住,迈着步子兴高采烈地往王府方向去了。
……
有人花了三十五两,买了一处无人光顾的老宅子和一间一年了都卖不出去的铺子,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玉城。
大家纷纷去围观那处宅子,结果整整三天,都是大门紧闭。
第四日,众人觉得无趣,也就都散了。
而此时,宅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云九晞和自己赎来的十名护卫,正穿着厚衣,修缮房屋。
琉珠在厨房刚做好吃食,就瞧见云九晞累得瘫坐在了树下。
她躺在摇椅上躲懒,炉火烤得脸红彤彤,瞧着像只慵懒的小猫。
“世子妃,要不您歇歇,这些活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呀,交给我们来就行了,厨房熬了莲子羹,您去尝尝?”
云九晞忽得来了精神:“莲子羹,这个时节南方的莲子都过季了,西北竟还有莲子?是陈莲吗?”
琉珠道:“不是的世子妃,奴婢方才在厨房后头拾些柴火,扒开那芦苇,瞧见有一处水潭,那水潭里竟长着莲子,足有半亩呢,便摘了一些来。”
“当真?快带我去瞧瞧。”
这个季节的莲子,那可是无价之宝呀。
厨房后头紧靠后山密林,用高高的围墙拦着,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
那芦苇足有一人高,微风吹过时,芦花飞得到处都是,好似下雪了般。
云九晞轻轻松松地掰开了那些杂草,动作熟稔地像是做惯了农事。
只见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杂草掰开来后,一大片荷塘便露了出来。
荷叶连连,莲子翠绿,长势极好。
“天爷呀!赚大发了。”
云九晞站在岸边,瞧着那莲子满塘,只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琉珠,你去后院叫几个侍卫来,让他们来摘莲子,趁天色尚早,我们今日就去那铺子开个张。”
“啊?世子妃,今日就开张会不会急了点?”琉珠有些担忧。
“不急,做生意嘛,宜早不宜晚,况且这个时辰,刚好是打水百姓最多的时候。”
琉珠瞬间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奴婢这就去叫人!”
琉珠走了有一会儿了,迟迟没有回来,云九晞等得急了,便打算去问问,谁料还没走出一步,就瞧见她火急火燎地往这边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着急?出什么事了?”云九晞扶着气喘吁吁的琉珠,问道。
琉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世子妃,出事了,外头有人,有人闹事,莫侍卫和他们,和他们打起来了!”
云九晞一惊:“什么?咱都这么落魄了,还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不行,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往前院跑去,琉珠在后面死活都拽不住她。
云九晞向来不是个软柿子,若你觉着她好欺负,那绝对是她要给你下套了,或者是真的有求于你。
就像是在京都之时,装得那股子温柔贤淑,也不过是为了骗骗宫里的那群家伙罢了。
云九晞原本以为,普天之下,除去宋闻璟和那位九五至尊,敢威胁她,她又没办法同他撕破脸的人,还真没了。
只是没想到,今儿个又多了一位。
8. 王府我就不回去了
云九晞只觉得眼皮一跳,脑子一阵阵疼,门口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竟也是老熟人。
那姑娘一袭白色,手中握着一柄长枪,一双杏眼微微上挑,娇俏的脸上透出一丝傲慢。
云九晞心道,今日真是犯了太岁,看来这铺子,是开不了张了。
“莫肖,住手,不得无理。”
莫肖见云九晞出来了,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但脸色依旧很差,想来是真的被那祖宗给气到了。
白衣女子秀眉微挑,上下打量着云九晞,良久,方才缓和了些神色。
只听得她开口问道:“你就是璟哥哥的世子妃?”
“我不是。”云九晞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你撒谎!陆肖哥哥都说了,就是你!”
云九晞心道,你不是都知道吗,还多此一举问这一句。
她揉了揉脑袋,只觉得那偏头痛又犯了。
她叹气道:“凌云郡主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吗?”
凌云仰着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听说你嫁给了璟哥哥?”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云九晞想起来了,前世和前前世,这个凌云郡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都是如此,只是这一世,变成了第三句。
其实云九晞对她没什么印象了,唯独记得的就是她的摸样。
因为她是剧本中,比那个朱一直还要小的配角,可这个小角色,却实实在在给她制造了些麻烦。
云九晞解释:“陛下赐婚,我与世子皆在孝期,所以并未成亲,严格意义上,不算嫁给了他。”
这话再中肯不过,谁料凌云一听竟火冒三丈,指着她骂道:“陛下都赐婚了,你就是凌王世子妃,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璟哥哥娶你的,除了这张脸,简直一无是处!听说你在京都就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没想到还喜欢养面首,都有婚约了还养,还养在外室!”
“你嘴巴放干净点!”
听见有人诋毁云九晞,莫肖的火气瞬间上来了。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面首,还敢教训我,信不信我打得你哭爹喊娘!”
“来呀,谁怕谁!”
莫肖是所有侍卫中脾气最爆的,自然受不了凌云这般侮辱,他二人眼看就要大打出手,未免殃及池鱼,云九晞拉着琉珠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靠在门上看戏,却没想到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二人却偃旗息鼓了,齐刷刷地看着她。
云九晞睁着无辜的眼,道:“你们怎么不打了?看着我做什么?”
凌云用一种堪称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你不应该阻止我们?”
云九晞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们,你们爱打就打,只要不出了人命就行。”
凌云本是很生气的,可瞧见云九晞这个样子,瞬间就没了打架的兴致。
她收起了红缨枪,身姿挺拔,瞧着比那些少年将军还要意气风发。
“你这人还挺有趣的,我现在算是明白璟哥哥为什么喜欢你了。”
“……”云九晞一脸黑线,“郡主,其实你的璟哥哥,他并不喜欢我……”
凌云直接打断了她:“你别解释了,我都懂。”
“……”
不是,你懂的啥?云九晞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凌云郡主的脑回路,天马行空的,想一出是一出。
日头已然当午,晚一个时辰开张,倒也还不算迟,如今当务之急,得想个办法将着不请自来的郡主赶走才是。
可不能让她耽误了自己赚钱……
“那个,郡主,你要是没啥事,不如先回府吧,我这还有事,就不招待贵客了。”
云九晞客客气气地下着逐客令,似一刻也不想久留凌云,可谁知她不仅不走,还死死地挡在云九晞面前。
“今日嫂嫂要是不和我回去,明日我就派兵来围了你这云水阁。”
云水阁是云九晞给她的宅子取得名,牌匾才挂上去没几天。
凌云是凌王养女,是西北军少将参谋,她说要带兵,那就真的是能带兵围了云水阁。
这世上有三种人是不能轻易惹上的,一种是有权之人,一种是亡命之徒,还有一种就是手握重兵之人。
刚好这三种,凌云全占了。
头疼,真的是让人头疼。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赶紧和我回王府吧!义父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他虽然不在了,但他的遗愿我绝对要替他实现!”
这凌云真是不拘小节,若非她只将宋闻璟当兄长,云九晞都要觉得,她会亲自上阵,给他们老宋家留后了。
不过,既然她的愿望如此朴实无华,那就好办了……
“喂!你听到没!我让你回王府和璟哥哥圆房,你回不回去?不回去我就把你绑回去!”
见云九晞迟迟不回复,甚至无视于她,凌云脾气又有些上来了。
她这没羞没躁的话一说出口,连琉珠都要听不下去了,她红着脸,羞愧地开了口:“郡主,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说这这样没羞没躁的话!”
凌云瞪了她一眼:“琉珠,你可是璟哥哥人,怎么也不帮我说话!”
琉珠被说的哑口无言,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这时,云九晞终于开口了。
忽得听到一声抽泣,紧接着,众人便瞧见世子妃掏出帕子,摸着眼泪。
她一边哭一边唉声叹气,直叹得凌云都慌了。
她将红缨枪顺手丢给了莫肖,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慰云九晞。
“不是,你哭什么呀,我也没欺负你呀,你们京都的姑娘也太娇弱了……算了算了,这样吧,明天我再来找你,你想清楚了再和我回王府。”
凌云自小在军中长大,从未见过女子这么娇娇弱弱,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能想着先离开。
可她却未曾想到,自己不催云九晞回王府了,这云九晞忽然叫住了她。
凌云回过头时,正对上云九晞那双红肿的眼,刹那间,莫名就生出了愧疚之心。
“真是只勾人的狐狸。”凌云低声嘟囔了一句,心道怪不得她那哥哥会把持不住,就算是劫法场,冲撞那狗皇帝,也要把人拐回西北。
云九晞交代了琉珠几句,她便领着莫肖退下了,顺带还叫走了几个围在后头的侍卫。
瞧见他们往厨房方向去了,云九晞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
她转过身,就瞧见兀自发懵的凌云,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凌云从臆想中回过神来,满脸不解地望着云九晞。
云九晞道:“有件事我从未与任何人提起,但今日听郡主所言,老王爷的遗愿是凌王府能延续香火……”
她顿了顿,眼眸低垂,恍惚间似悲从中来。
“在京都时,陛下赐给我许多药材,里面有一位药,是致使女子不孕的,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此事,那时我已经服用此药,半月有余……”
“什么?你说那狗皇帝他,他居然给你下这么毒的药?”
凌云气急了,直接便骂的狗皇帝,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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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天高皇帝远,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云九晞又落了一滴泪:“陛下忌惮凌王府,自然不希望世子留有子嗣,若非世子搭救,我早已成了那刀下之魂……如今虽不能生育,可好歹留了一条命,而且一个无法生育的世子妃,势必会减少陛下对凌王府的忌惮之心……不过郡主放心,虽说我不能替世子诞下子嗣,但世子殿下已有心上人,就是那穆将军之女,穆卿辞,等世子在西北站稳脚跟,我便与世子合离,到时候世子就能和心上人白首不离。”
“可是那样的话……”
“郡主放心,最多一年,我定能与世子合离。”
“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云忽然着急地握住云九晞的手,眼底情绪复杂,复杂地让人看不分明。
“那郡主是何意?”云九晞不禁问她。
“我是说,那样你也太可怜了……”
云九晞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抿唇一笑,眼底绽放出一丝云淡风轻。
“郡主,我感激世子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委屈,我是真的对世子无情,世子也对我无意,强扭的瓜不甜,若郡主觉得我实在可怜,便日后莫要再提让我回王府之事,也莫要再来这云水阁了,凌王府是整个玉城最受瞩目的地方,郡主和世子又是玉城风云人物,若常往我这云水阁跑,只怕会遭闲言碎语。”
凌云终于听明白,云九晞不待见凌王府的人,若是放在她与她交心之前,凌云绝对要骂云九晞不识好歹。
可如今她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云九晞做这个世子妃,所遭受的委屈,此刻,也只剩下心疼。
“我知道了,既然你不喜欢哥哥,那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这繁衍子嗣的事,我还是去找那个穆卿辞吧。”
她还真是,对给凌王府留香火这件事,格外执着。
“我走了,你保重,有什么委屈就去凌王府找我,哥哥不管你我一定管!”
她说着就丢了一大包银子在云九晞手中。
“我听说哥哥断了你的月钱,他在京都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忘恩负义了!这破宅子冷的很根本不能住人,我手上只有这么多,这个钱你拿着,换个好点的宅子吧。”
拿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云九晞忽然生出一丝感动来,只觉着这小姨子真能处,简直是雪中送炭。
“郡主放心,等我赚到钱,一定还你十倍!”
她不爱占便宜,更何况这是姑娘家的私房钱。
凌云却表示不用她还了,拿着红缨枪骑上了白马。
“郡主。”
云九睎忽然唤住了她,那马背上的姑娘低着头,垂眸看向云九睎。
她虽不是凌王亲生,但眉宇间与宋闻璟还有些相似。
剧本中关于她的介绍很少,只有一句:凌王义女凌云郡主,于战场之上与蒙古军浴血奋战,不幸,身陨。
卒年未知,生年亦未知。
云九睎忽得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她想,这或许是配角的悲哀。
可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
“怎么了?”凌云眨着眼,问她。
云九睎道:“没事,我只是想说,郡主日后若对上蒙古军,势必小心,那将是郡主命中之劫。”
凌云一愣,随即倏尔一笑:“好,我记住了,再见。”
“再见。”
看着她驾马而去的飒爽背影,云九睎忽得生出些感慨。
只怕是,日后不会再见了。
9. 我不饮酒
云九晞的铺子总算开张了,卖得冰镇莲子银耳羹,一碗一钱银子。
正值仲秋,天方转凉,昨日更是冷得飘了些雪,这冰镇之物,卖了足足五日,愣是无人问津。
琉珠急得火烧眉毛,可偏偏,云九晞淡定如常。
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怡然自得,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做咸鱼。
琉珠见她家世子妃如此颓唐,愈发着急:“世子妃,这怕是没生意了,要不我们还是关张吧,这冰镇莲子羹,等来年天热了再卖。”
云九晞半睁着眼,瞥了瞥自家萧条的铺子,眸光微扬,又落到了对面的“胡肆酒楼”。
“世子妃在看什么呢?”琉珠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云九晞懒懒回道:“我在想,你家世子这几日怎么没来逛青楼。”
琉珠一听,喜从中来,高兴地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世子妃!您终于想起世子了!您心里果然还是有世子的!世子自从被您捉奸后,就早已迷途知返,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军中,再也没有逛过青楼了!”
她激动之余,还不忘替她家世子说几句好话。
云九晞却根本未曾放在心上,只道:“他不来可不行。”
“啊?”琉珠听不明白了。
“我是说,他不来怎么和穆卿辞见面?他不和穆卿辞见面,我这个莲子羹怎么卖得出去?”
琉珠越听越糊涂了,直觉得她家世子妃是被世子气糊涂了,否则怎么说胡话,那穆家大小姐,怎么会和世子有瓜葛?她家世子又岂是这种朝秦暮楚的人?
“他还真是……”
“啊!”琉珠惊讶地瞪着眼,心中赞叹,世子妃竟能听到她心中所想!
可不过刹那,琉珠便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她看见云九晞进了胡肆酒楼,嘴里念叨着:“变数太多。”而在她前头进去的,正是自家那早已从良的世子!
“世子妃!您等等奴婢呀!”琉珠慌慌张张跟在后头,进了胡肆酒楼。
她二人上次来时,带着面纱,老板娘自是认不得她们,如今在酒楼门口大摇大摆做了五天生意,怎么也混了个眼熟。
果然,那老板娘当即把人拦了下来:“这不是对面铺子的小掌柜吗?这是生意做不下去了?准备来我这卖身了?”
“你放尊重点!这位可是……”
“琉珠。”
琉珠气哄哄地瞪着老板娘,话还在嘴边,便被云九晞拦了下来。
“世……小姐!她这般无礼,您怎么能忍受这般羞辱!”
琉珠愤愤不平,云九晞宽慰道:“无妨,我们今日来,是有求于妈妈。”
那老板娘见她如此谦逊有礼,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你长得俊俏,说吧,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尽力。不过姑娘可要记住,欠我一个人情。”
“我记住了,日后定还妈妈这个人情。”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打量的目光就收了回来,心里头一阵窃喜:“如此便好办了,姑娘且说,要如何?”
云九晞微微低眸,凑在老板娘耳朵前,轻声说了几句。那老板娘像听到了什么大事般,脸色都吓白了。
“不行不行,那可是……”
“妈妈放心。”云九晞握住老板娘的手,“此事若成,我那铺子的利润,三成归妈妈,若不成,所有罪过,妈妈只管推到我头上。”
老板娘原还有些犹豫,在听闻云九晞的话后,竟还是应了。
胡肆酒楼,二楼雅间,有三人,一人坐一个站,还有一人,跪着。
“六月姑娘还是速速招了吧,你同那穆家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肖在外人面前,冷得和他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奴,奴不认识穆家大小姐……”
六月苍白着脸,柔若无骨地瘫在地上,那张脸十五六岁大,依旧稚气未脱,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
美人垂泪,便是铁石心肠,也总得激起点波澜。
可偏偏,宋闻璟的心,比铁石还要硬上千万。
他悠悠得喝着酒,微一抬手,陆肖便会了意:“六月姑娘,得罪了。”
啪啦!手臂断裂之声传来,那双弹琵琶的妙手,就那样被生生折断了,甚至连惨叫声都未曾响起,六月就被一掌拍晕了过去。
宋闻璟自始至终,未曾落多余的目光于六月身上,冷血无情的,好似下一秒便会大开杀戒。
“这怎么和上一世又不一样了。”
云九晞趴在门外,偷偷瞧着屋内,那冷血弑杀的宋闻璟,和前世战场之上的“杀神”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宋闻璟,云九晞见过,可不该是这个时候见过的。
“夫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低沉的声音穿透耳边,云九晞心里咯噔一下,依旧躲在屋外,装着死人。
可偏偏,宋闻璟不打算放过她。
“夫人再不进来,本世子只能亲自出来迎接,到时候顺便向所有人介绍一下夫人的身份。”
“……”云九晞服了……这若是被揭露了身份,日后她还如何做生意?
暗骂了句混蛋,云九晞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轻轻推开屋门,正对上了宋闻璟的眼,那双眼深不见底,直勾勾地盯着她。
云九晞觉着古怪,这宋闻璟怎得见到她,如此生气?但她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毕竟宋闻璟的设定,便是看她不爽。
“可会饮酒?陪我喝一杯。”
二人僵持的久了,最终还是宋闻璟先开了口。
“世子殿下,我不饮酒。”云九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宋闻璟皱眉,语气刹那间冷了下来:“从前在你那太子哥哥面前可是会饮酒的,怎得如今在我面前倒变得不饮酒了?可是还想着你那太子妃的位子?”
他怎么脸色越变越难看了?云九晞搞不清楚他犯了什么病,只得匆忙解释:“从前也是不饮酒的,每每和太子殿下喝酒,其实都偷偷换成了水,但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愿欺瞒世子。”
宋闻璟听她这样说,脸色好了许多,身上的戾气也散了去,不再坚持,而是招呼她坐下,陪他喝会儿茶。
云九晞其实是不愿意和他单独待在一块的,但如今她这条小命其实还是系在宋闻璟身上,更何况,她还要同他做生意,所以只得服软,顺着这大爷的意思来。
但其实云九晞还是说谎了,她会饮酒,而且酒量很好,但这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上一世在昭宁宫内,宋闻璟也问过她:“九晞可会饮酒?”
她略显欣喜地回答他会的,可换来的却是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那时她跪在地上,嘴角挂着血,几近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帝王,看着他用鄙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骂她是贱骨头,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干。
聪明如她,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他还是信了那些风言风语,信她为了离开冷宫,与他人苟且,为了争宠,害死了他那白月光腹中的孩子。
争宠,多么荒诞又滑稽的理由,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怎么可能为了他去争宠?为了他害死无辜的性命?她在他眼中当真是如此蛇蝎心肠?
“宋闻璟,我不过是想活着,有什么错?你既不信我,又何必装模作样把我从冷宫接回来,恢复我皇后的身份?还是说你宋闻璟就喜欢用大喜来衬托大悲?就像你前一秒还和我游湖赏花,后一秒就找人来羞辱我,逼得我跳崖自尽。”
“你说什么?你都知道?”宋闻璟有一瞬的慌张。
云九晞一声冷笑:“我当然都知道,你们做皇帝的,哪个不是无情无义?狡兔死走狗烹,我只恨自己没有及时抽身,第一时间就离开你……”
“闭嘴!”宋闻璟涨红了眼,一把掐住云九晞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你就那么想离开?为了谁?为了那个慕容翊?”
云九晞已然无语,只冷冷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也不信我。”
“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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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璟气极了,狠狠地掐着云九晞的脸,将那杯淬了鹤顶红的毒酒倒进了她嘴里……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一盏茶尽,云九晞也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听说你家那八个哥哥都是云家养子?”他怎么忽得提及此事?
云九晞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了,只回道:“是。”
宋闻璟半敛双眸,似笑非笑:“本世子还听闻,你七哥原是要与你指婚的,可他却有了心上人,所以把你抛弃了。”
“……”有毛病吧这人?好端端提这些丢人的事做什么?
书中的云九晞只是所有人踩着上位的配角,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她七哥最喜欢温婉的女子,自然不会喜欢她。
再者,无论从前还是如今,云九晞都不喜欢云七年,他们之前从头到尾,都只是兄妹之情。
“世子妃怎么不说话了?”
宋闻璟有时候还真烦人,云九晞真不想搭理,可不得不搭理。
“我只是想起了另外的几个哥哥,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宋闻璟闻言,却是道:“渺无音信,怕是早就把夫人给忘了。”
他的语气古怪,好似知道些什么,可观其神色,又好似一无所知。
云九晞看不懂,脑子里闪回无数遍剧情,确认宋闻璟丝毫不知她那七个哥哥之事,方才安心。
“忘了就忘了吧。”她淡淡说道。
宋闻璟挑眉,却是未有一言,目光瞧着云九晞,竟久久也挪不开眼。
云九晞好似在发呆,可宋闻璟又哪里知晓,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你自己从河里爬出来又回宰相府等着被抓?”
这不胡闹吗……
“大哥,你先跑吧,这刑部到处都是眼线,那就别管我了。”
“不行,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二哥三哥还在牢房外接应。”
“我不能走,大哥,爹爹惨死,宰相府满门皆毁,若我此刻走了,岂不是做实云家叛变?所以我不能走。”
“你是想给云家平反?”
“不是平反,是造反。”云九晞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麻木。
云一末听了却是大惊:“小晞,造反!当今陛下一手遮天,你一个弱女子……”
宰相府家训向来是忠君爱国,甚至到了愚忠的地步,这也是为何都到这种地步了,他们也不会反。
可云九晞不一样,从小受家训的不是她,她是从那个平等自由世界来的人。
“大哥,你听我的,城外百里处有一座山寨,山寨主人是爹爹之前所救之人,救命之恩下他定会帮你们的……然后,爹爹在金陵的尸身,你们切莫出面,我会想办法让爹爹入土为安,只是可能入得是他乡。”
云一末也知此事艰难,他身为男子本该抗起家中责任,可云九晞在昨日将他们全部都迷晕了,找了地方藏了起来。
等他醒来时,就得知云家被抄家,云九晞被抓的消息。
他和其他兄弟虽不是云家亲生,可云家待他们如亲子……
“大哥,莫再犹豫了,陛下要抓的只有我和爹爹,你和七个哥哥不该受云家牵连,若你们想替父亲平反,就只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可你呢!你才是父亲真正的血脉,你才最应该活下去!”
“大哥,任何人都应该有活下去的机会,你放心,我既敢等着被抓,自是有办法活下去的,七日内定能破局。”
云九晞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云一末更是无条件地信任她,见她如此坚决,便也不再犹豫。
“那好,若七日后你还没有逃出这死局,我和你的哥哥们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救出去。”
“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吃亏的性子,你快走吧,等下被人发现了就糟了。”
“好,这些东西你留着,里面有药和吃的,还有一把防身的匕首。”
云一末将一小包物品塞给了云九晞,这才安心离开。
10. 八卦被抓包
云九晞兀自发着呆,想起了远在千里的哥哥,还有在金陵入土为安的父亲,心中盘算着,等此间事了,得去一趟扬州,祭奠父亲。
许是她走神的过于久了,宋闻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沉闷的一声“云九晞”,将她飘向千里之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九晞回神,微微偏头,猛地对上了那双半敛的眼,心底没来由地一惊。
也不知宋闻璟是何时凑到她跟前来的,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云九晞甚至能瞧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那双眼里的不悦。
怎得如此易怒,云九晞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他了,但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的剧情都重复三次有余了,她也应当早就明白,没必要同纸片人计较这些。
她正了正心态,眉眼柔和一笑,用着再和善不过的音色,柔声问道:“世子殿下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宋闻璟原是看她发呆,有些奇怪她在想什么,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她面前来,而云九晞完全没回过神,他原是想借题发挥,说她几句,再顺带提些条件,比如说让她搬回凌王府。
可不知怎么,竟看着她的模样,愣了神,直到回过味来,烛台上的香竟都燃尽了。
足足半柱香,他竟然愣神了足足半柱香的时辰。
宋闻璟心底一惊,总觉得有某种东西要超出自己的掌控,越想越觉得不安,便唤醒了云九晞。
他从云九晞眼神里,瞧见了转瞬即逝的害怕,即使很快换上了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可他的脑子里却只记得那抹害怕。
宋闻璟越想越觉得堵得慌,一瞬间竟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抓回去,一辈子困在凌王府里,直到她真正愿意同他坦诚相待。
“你什么时候回王府?”他这样想着,竟真的这样问了出来。
云九晞不知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如此多,只觉得他是怕自己给他丢人,纯粹同小时候初见时那般,爱处处给她添堵。
云九晞浅笑嫣然,缓缓道:“眼下应当是不回去了,下一次回去,应当是世子纳侧妃之时。”
剧本里云九晞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王府,缘由是偶然得知宋闻璟想休妻另娶,她逃避此事,所以才躲到了外头。
而她回府的契机,便是宋闻璟不管不顾,硬要纳穆卿辞为侧妃,必须有主母端坐高堂,才将人抓了回去。
云九晞重生了两世,次次都阻碍了主线发展,回回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这第三次,她总结经验,决定在不动摇主线的基础上,好好活下去。
在古代,要想活下去,还是得靠自己,首先,她得有钱,等她有钱了,便招兵买马,招一堆高手来保护自己!她还要马踏京城,推翻那伪君子的皇帝,替父昭雪!
这一切的谋划,必须在不违背主线的前提下,方能展开,而她不仅不能违背主线,甚至还可以推一把,让男女主在一起。
穆卿辞可是宋闻璟唯一软肋,他畏寒,却能为了她跋涉千里,去雪原腹地寻救命之方。
他为了她能登上后位,不惜违背祖宗礼法,破例设置了双后之位……
云九晞近日来思考良多,算是有些明白宋闻璟无论如何都要置自己之死地的缘由了,她若不死,他又怎么让自己心爱之人,成为唯一的后宫之主?
帝王之心,最是薄情寡义,可也最是情根深种,若真的爱一人,皇后之位无论如何,都只能属于那一人,即使违逆天下人之意。
宋闻璟便是这样的人,为了所爱之人,可与天下人为敌。
她前两世就是想不通,才去抱宋闻璟大腿,明明这里面说话最好使的,应当是穆卿辞才对,她就应当果断抱上穆卿辞的大腿。
好在这一世,她想明白了。
“侧妃?”宋闻璟闻言,眉头皱得更加紧了,沉着声,好似不悦,“世子妃要给本世子纳侧妃?”
“对啊。”云九晞毫不犹豫地应道,“世子放心,我发誓!我对世子妃这个位置的的确确真真切切不感兴趣,一切都是为了自保!等一年之期到了,我自会主动离开,成全世子和穆姑娘……”
“世子妃如此说话,倒好像是我有多稀罕做他宋闻璟的世子妃似得。”
这声音?是穆卿辞!
云九晞侧过头,乍一眼,便瞧见了门口缓步而来的那人。
女主穿着一袭暖橘色衣裙,秀气的眉眼含着水汽,像是刚从池子里戏水一般。
这样寒冷的天,她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裙,与裹着厚裘衣的宋闻璟对比鲜明。
这二人,一个体寒,一个体热,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云九晞越想越觉着自己从前太傻了,这种完完全全的官配,岂是她一介外人能从中作梗的?
想起前世为了讨宋闻璟欢心,她还亲自动手给他做了个暖炉,手指都破了血,依旧固执地在暖炉上刻着岁岁平安的字样,结果那人转手就送给了下人。
为了治疗他的寒症,云九晞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替他求药,又被困在雪山整整三日,孤身一人走出雪山的那日,却因为急着告诉宋闻璟这个好消息,冲撞了他同穆卿辞的好事,被他一脚踹出了屋子,摔倒在了池塘。
等她自己从冰冷刺骨的池子里爬起来时,那药早就沉入了池底。
百般讨好,又怎敌得过人家这天然的互补呢?毕竟二人只要粘在一起,病症便会自然好转。
难怪原著中,有那么多红鸾烛帐,活色生香的描述……
此时此刻的云九晞,瞧穆卿辞就像是在瞧一个巨大的靠山,她暗自想着,这一年里若想安然无恙,在玉城站稳脚跟,必须要牢牢把握这个大腿才是!
思及此,云九晞立刻面露喜色,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
“原来是穆小姐来了!我就说世子这么流连烟花之地!穆小姐肯定得来找他算帐,这样,你们先聊,我就先不打扰了!我去楼下等二位!”
她说着就一溜烟儿跑出了屋子,带着在门口守着的琉珠,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屋内二人见她如此急切,表情各异,像是各怀心思。
一楼,正堂,云九晞寻了个座位,和琉珠一道,喝起了茶。
老板娘见她二人这样干坐着,不免好奇,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云九晞身旁。
“二位就喝茶,不点些吃食?我们胡肆酒楼不仅美人冠绝西北,美食也是远近闻名。”
云九晞给这凑上来的老板娘倒了杯茶,才道:“妈妈这的菜价值千金,如今我可是身无分文,吃不起呀。”
老板娘闻言,笑得愈发灿烂,那双眼都快粘到云九晞身上了。
“哎呀呀,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只要你想,那钱不是大把大把的来,何须如此辛劳,寒冬腊月的做着亏本买卖。”
老板娘是生意人,还是个开青楼的生意人,阅美人无数的她,见到云九晞第一眼,便觉着眼前一亮。
但她拿不准这姑娘的身世,也不敢轻易吸纳她,可若是云九晞自愿,那她绝对乐见得紧。
眼下她能笃定的就是云九晞大概是哪家的落魄小姐,身无分文但是却很大胆,做买卖的方式亦是与众不同,最重要的是,她好像对青楼的生意,没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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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小姐的排斥。
自若儿无缘无故病死后,胡肆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就单说那个弹琵琶的六月,根本撑不起酒楼的招牌,若能有眼前这么一个美人儿镇场子,即使她只是坐在那儿晒晒太阳露露脸,弹弹曲子,那他们胡肆酒楼也绝对会远近闻名,辉煌更胜从前!
云九晞哪里会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青楼虽说卖艺不卖身,可暂且不论她身份在这,就算是真的入了这烟柳场,也赚不到她所需数目的银子。
云九晞浅笑着拉开了距离,只道:“妈妈,我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我那铺子赚钱了,妈妈也能赚钱,若是萧条了,妈妈岂不是也赚不到?”
都是生意场出来的,老板娘自然听明了了,她摇着折扇,心知肚明地接话:“这倒也是,那姐姐就在这祝妹妹生意兴隆,银子大把大把进账!”
这话深得云九晞之心,她举起茶杯同老板娘的青瓷盏碰了碰:“那就借姐姐吉言,祝你我都生意兴隆。”
老板娘愈发觉着这姑娘有趣,方才想起来忘记问姑娘名讳,忙道:“你我如此投缘,我还不知道妹妹闺名?”
“云…晞。”云九晞答道,“不知妈妈如何称呼?”
“云晞妹子唤我离姐就行。”离姐忽得凑到云九晞身侧,神神秘秘问道,“妹子方才从凌王世子那屋出来,可是生意谈妥了?”
云九晞摇着头:“尚未,世子在同心上人叙旧,我们不便打扰,便在这楼下显眼处等着。”
老板娘乍一听道“心上人”三字,眼睛瞬间亮了,低着音一脸好奇:“妹子是说,世子妃也来了?可姐姐我刚刚并未瞧见世子妃上楼啊?倒是那穆家小姐……”
“咳咳!”琉珠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得脸颊通红,抬头时,眼前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琉珠,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云九晞关心地问。
“姑娘若是不舒服,我这酒楼里正好住了个医师,不如让他给姑娘瞧瞧?”离姐虽是名利场的人,但也算是个好人,从她去凌王府要若儿尸首,替她入土为安便可瞧出,她本性良善。
这也是云九晞同她做生意的缘由,她可不想被自己的伙伴背后捅刀子,就像是在现实世界那般。
琉珠见自家主子和酒肆老板都那么关心她,不好意思了起来:“没事没事,我只是呛到了,没事没事。”
她心道,若这个离姐知道世子妃就坐在她边上,不知会不会吓一跳。
云九晞闻言,柔声道:“那你回去休息休息,我准你两天假。”
琉珠一听慌了神:“这如何使得,奴婢就是来伺候小姐的……”
“你且安心,我有手有脚不会有事,倒是你,我瞧你早上就面色不对,若不好好休息,岂不是要我来照顾你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琉珠也算是明白了,她家世子妃这是要支开她呀……再一瞧云九晞疯狂朝她使眼色,琉珠最终还是回去休假了。
她走后,云九晞才接着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世子妃和世子就不是真心之爱,世子的青梅竹马,可是那……”
“你,跟我走。”
四个字,自云九晞身后响起之时,周遭刹那鸦雀无声,屋内气氛之低,宛若寒冬腊月下了场冻雨。
云九晞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回回说些宋闻璟的八卦,都会被他抓包!
分明剧本中他同白月光久别重逢的这场戏,不是没个一个时辰出不了门的吗?前两世都是如此……
难道剧情又发生了些变化?看来日后还是得谨言慎行才是!
11. 人言可畏又如何
“世子殿下有何指教?”云九晞笑着脸问,她拿不准对方的路数,但多少了解他的脾性,不到万不得已,只要不同他硬碰硬,基本不会有事。
果然宋闻璟的脸色和缓了些,语气也好了许多。
“你不是有事要找本世子?我们换个地方聊。”
“好啊,世子和穆小姐,不如去民女那铺子里谈?”
有穆卿辞在身旁,宋闻璟好似都不怕冷了,那裹在身上的裘衣都不见了踪影,一身湖蓝色锦袍,愈发衬得他整个人明媚矜贵。
而他身旁的穆卿辞,鹅黄色的衣裙同样明媚耀眼,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云九晞这样想着,愈发觉着抱穆卿辞大腿,是最正确不过的。
她浅笑嫣然,做了个请的动作,意图将二人引去对角的云家甜品铺子。
谁料二人一步都不肯迈,云九晞多少有些尴尬,但相较于尴尬,最令她心凉的,是穆卿辞接下来的话!
“世子殿下去吧,我今日出来久了,要回府了。”
“嗯,路上小心。”
二人简单寒暄几句,穆卿辞便作势要走。
云九晞瞬间急了,穆卿辞不在,她这生意还有什么好做的?
她赶忙拦住穆卿辞,急切道:“穆小姐怎么走了?一起去我那铺子里坐坐呗!我可是为了穆小姐,特地准备了您最爱的冰镇莲子羹。”
穆卿辞有一瞬动摇,她原就是听说有人大冬天在街上卖冰食,便想来尝尝,可不料那铺子居然关张了,转头就瞧见陆肖站在胡肆酒楼门口,便知道是宋闻璟在里面。
她同宋闻璟有十余年未见,原以为那人回了西北会来找她,却不曾想足足一月,都未曾见过他的身影。
方才在屋内,她调侃他有了娇妻就忘了昔日好友,他却只说“她可不是娇妻”。
一句话看似回应,实着难测,穆卿辞只诧异了一瞬,便再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十余年过去,他同她生分了不少。
“你还在怪父亲?”穆卿辞抬眸想瞧一瞧宋闻璟的反应,可出乎意料,他毫无反应。
穆卿辞神色黯淡,终究是明白了,她与他之间,隔着杀父之仇。
“你,会杀了我父亲吗?”
“会。”
毫不犹豫,这的的确确是她认识的宋闻璟,有仇必报。
“父亲所为,我,我并不知情,对不起。”穆卿辞低着头,愧疚之心压了她半年有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又是淡淡的语气,好似她与他之间只是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你在穆家,本就如履薄冰,我知道你想脱离穆家,你那个父亲,也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但毕竟血浓于水,你会帮他说话,我能理解。我会助你脱离穆家,但不是现在。”
这是宋闻璟今日同她说得最多的话,穆卿辞其实是有些惊喜的,眼前之人,还未曾忘了曾经之诺。
“谢谢你。”穆卿辞道。
“不必谢我,我一向说到做到,但有件事,你且记得,云九晞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有她,我早已死了两回了,所以,你不能伤害她。”
穆卿辞脸色一变,心头忽然火烧般难受,她试探般抬头问道:“世子,喜欢她?”
宋闻璟沉默半晌,穆卿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渴望得到他的回答,却又害怕得到他的回答。
最终宋闻璟还是摇了摇头:“她一日是我的世子妃,便一日不能有事,否则京城那位,会借题发挥。”
听他此言,穆卿辞松了口气,在宋闻璟心里,儿女情长永远都是第二位,如此也好,至少他不爱云九晞,那就够了。
“若改日要让京城那位起疑,你可会?”
点到为止,穆卿辞向来懂宋闻璟,宋闻璟自然也知道她所指何意。
“我会。”
短短两个字,穆卿辞听懂了。
若要借口起兵,云九晞之死,无疑是最完美的说辞。
那时,他会杀了她。
“你我最近不宜见面,否则会引起京城猜忌。”
“好。”
二人一番交谈,直接便定了云九晞的生死,她这一生,似乎无论如何都是死局。
但好在,云九晞也知晓自己的结局,她也未曾是全心全意信任宋闻璟,对一向站在宋闻璟身侧的穆卿辞,亦留着心眼。
可她心里和明镜儿似得,宋闻璟和穆卿辞却不这么认为,甚至觉得她傻得有些单纯。
就像是此刻,云九晞硬要邀请穆卿辞同去,穆卿辞想要推脱,那人却丝毫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她望向宋闻璟,宋闻璟却沉默不语,默认了此事。
“那好,便随云姑娘去一趟吧,世子,请。”
在堂前僵持不下的三人,终于达成了一致,前后脚离开了胡肆酒楼。
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离姐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心道这云晞妹妹也确实是有本事的,竟真的请动了世子和那穆家大小姐。
这二人背后的势力,可是西北最大的权贵之家了,看来这次这生意,她是做对了!
离姐越想越开心,小二来回禀时,她依旧是笑盈盈的,可这笑在听到小二的话后,却是骤然而变,脸色瞬间耷拉了下来,怒道:“是谁在我胡肆酒楼行凶!害我家姑娘!”
小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回妈妈,是凌王世子毁了六月的手。”
“什么?”离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心道这个凌王世子到底是要做什么?是想把她这胡肆酒楼的姑娘都处理了吗?
她右眼皮一跳,看向了斜对角的云家甜品铺子,透过窗棂,瞧见三人正在尝着莲子羹。
离姐越看越心惊胆战,嘀嘀咕咕道:“云妹子,你这生意做得,怕是要没命啊……”
她心里盘算着改日要提醒下云九晞,让她换个人做生意,这样想着便吩咐了小二:“今日闭店,胡肆酒楼关张三日,就说是,就说是停业整修!”
“是!”小二得了命令,不敢懈怠,慌慌忙忙跑去赶客了。
离姐这厢如临大敌,云九晞那儿却是极其顺利。
穆卿辞喝了莲子羹,连连称赞,她本就喜甜食,再加上体热,最爱喝的就是冰镇莲子羹,可西北天寒,夏季都鲜有新鲜莲子,更别提冬季了。
云九晞的莲子羹用得莲子,鲜嫩清甜,别提有多好吃了。
“世子妃的莲子羹,果然一绝。”穆卿辞称赞道。
云九晞见她喜欢,自是高兴,都说要拿下一个人,首先要拿下她的胃,穆卿辞此时对这位传闻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京城贵女,有了新的认知。
“穆小姐喜欢就好,穆小姐以后也别叫我世子妃了,我和世子本就是假成亲,穆小姐日后唤我九晞就好。”
她的语气真挚,眼神纯粹,不像是敷衍了事,穆卿辞望着她握着自己的手,心底竟有一丝不忍和动摇。
可观一旁的宋闻璟,脸色黑得和炉火中的煤炭似得……
穆卿辞忽然觉着,他还是同小时候一样,藏不住事。
她抽回了手,笑着道:“既如此,日后我便唤你九晞,我虚长你一岁,你可唤我阿辞阿姐。”
姐妹的情谊总是从互换称呼开始,云九晞自然乐见于此。
“好啊!阿辞阿姐,我以后有姐姐了!太好了,阿姐,我后厨还有好多好吃的,我带你去!”
她说着就牵着穆卿辞,往后院去了,独留宋闻璟一个人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铺子生闷气。
“世子!”
陆肖从屋外跑了进来,瞧见他家世子孤零零地坐在窗前,像是脸色不是很好。
“何事?”好家伙,语气更不好……
陆肖突然有点后悔这个时候来触霉头了:“那个,世子,我把,我把六月姑娘手被断的事,也派人传到太子那了。”
“嗯。”又是一个字,又没后文了!
“那个没事,没事属下就告辞了!”
言必,陆肖拔腿便想跑,可不料,他家活阎王世子突然开口:“去领罚,三十军棍。”
“……”陆肖蒙了,到底凭什么呀!他啥也没做呀……
“下次再放外人进来,五十军棍。”
轻飘飘的话,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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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催命符般,陆肖直觉自己双腿发颤,急忙吐出个“是。”撒腿就滚了!
他家世子所说的“外人”,到底是指世子妃,还是穆家小姐啊?
陆肖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家世子了。
……
自那日成功拿下穆卿辞的胃后,云九晞和穆卿辞见面的频次便愈发频繁了。
就像此刻,二人竟在幕府后花园里,乘凉闲聊,对弈互饮。
云九晞同她讲着京城的趣事,穆卿辞便分享着玉城的奇闻,短短十日,二人俨然成了外人面前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但她二人都很默契地不讨论一个人,那便是宋闻璟。
云九晞倒是不着急,毕竟男女主再如何南辕北辙地走着,最后都会殊途同归。
横竖她已经利用宋闻璟,搭上了穆卿辞,还从她手里赚了大把的银子。
这穆家小姐如今可是她最大的主顾,给她介绍了许多的生意,她那甜品铺子的其它吃食,十日内就享誉了整个玉城,客人络绎不绝,琉珠和她的侍卫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而她却是整日里不在铺子,毕竟她要照顾好最大的金主,穆卿辞穆大小姐。
云九晞不谈及宋闻璟,穆卿辞便也不会主动提及……云九晞也明白,她和穆卿辞其实只是看着好罢了,但始终隔着一个宋闻璟,而这个穆家大小姐,对她也不是全然信任。
真心这东西几斤几两,她活了这么多次,死了这么多回,也早已摸得透透的,所以只要穆家大小姐愿意给钱,她可以陪她一直演这姐妹情深的戏码。
至于这戏是演给谁看的,那可就多了去了。
毕竟她的身份,寻常百姓不知道,那几个有权有势的,可是清清楚楚。
穆卿辞身为穆家嫡女,免不了受她父亲之命,接近宋闻璟。
可宋闻璟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里泡在军中,穆卿辞作为闺阁女子,自然是不方便与他见面,而身为他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自是穆家趁机接近凌王府最好的借口。
穆家这一家子的心思,弯弯绕绕,若非剧本写着人物小传,云九晞怕是也不能如此轻易就看明白。
至于穆卿辞,云九晞看着皱眉沉思,迟迟未成落子的她,心道这位女主可不是个傻白甜,她可是个有野心有手段之人,只不过底色,依旧善良多些。
原本这样的人,云九晞也应当要远离的,可穆卿辞毕竟比宋闻璟好。如今时机未到,羽翼未丰,她就算是逃走,也会被宋闻璟抓回来,到时候指不定还是死路一条。
与虎谋皮虽危险重重,但到底是看得到,料得到的危险。
就如此时,穆卿辞终于落子,吃掉了她棋盘上半数白子。
云九晞弃子认输,装作委屈:“阿姐好生厉害,妹妹自愧不如。”
穆卿辞收起了棋子,脸上带着浅笑:“你呀,又让着我。”
云九晞帮着她一起收子:“我本来棋艺就差,哪里是让着阿姐。”
“宰相府的千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一绝,又怎么会输给我。”
她说得随意,云九晞却是轻蹙着眉,警惕之色转瞬即逝,撒娇道:“阿姐休要取笑我,那些人都是给我面子,我可是个臭棋篓子,父亲健在之时,他们捧我夸我,宰相府没落了,他们可就恨不得群起攻之,好像骂我,是一件很光荣的事般。”
周遭安静了半晌,直到云九晞唤了声“阿姐”,穆卿辞才缓过神来。
她看向云九晞的目光,第一次含着怜惜。
“世人大多如此,见风使舵,人言可畏。”
她又何尝不是与她同病相怜,母亲被冠以通奸之名,被迫自尽,而她虽贵为嫡女,受尽了冷眼,若非穆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父亲又要用她来联姻,只怕她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人言可畏又如何,我们问心无愧就好,嘴长在他们身上,说什么是他们的事,他们越说我们便越要活得好。”
云九晞一番说辞,穆卿辞听得入了心,她忽然觉得,有什么种子在心底发了芽。
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番话:人言可畏又如何?我们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