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就要搞基建》
1. 失散
烈日当空,周围一片荒芜,山间原本的溪流被晒干断流,露出干涸龟裂的河床和无数的石头。
河道边被晒干的杂草泛着枯黄的色泽,宋时小小的身影抱着行李跟在李氏的身后,一语不发。
长久以来的跋涉让她没有力气说话了,肚子已经饿到没有知觉了,能做的也不过只能悄悄将腰带勒的更紧一些,自从两天前将身上最后一块马肉吃了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找到一样能吃的东西。
宋时看着高悬的烈日,心中对冰奶茶的向往越发旺盛,她们已经一天没有找到水了。
三天前,宋时满头满脸的血从一辆几乎辨别不出形状的马车上醒来,身上穿着古装,身边只有一个同样昏迷不醒的妇人。
看着缩小的手掌,十指细嫩纤纤没有一点老茧,不用照镜子宋时都能判断出自己是穿越了,因为自己最后的记忆就是加班三天终于完成项目考察后,突然心悸,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想她宋时在新媒体行业纵横那么多年,常年007追逐热点的作息,没意外的话应该是猝死了,不知道算不算工伤,可惜那赔偿的钱也没人帮自己领,便宜了那万恶的资本家。
宋时一开始以为身边的妇人是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将对方喊醒后,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奶娘。
宋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李氏听她说话先是惊喜,随后看着她头上已经凝固的伤口,只是抱着她哭了一场,大喊“无生老母保佑……小姐终于能说话了……”
这口号听的宋时有些尴尬,要不是身体真的缩小了好多,宋时还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整蛊节目骗了。
旁敲侧击了半天,宋时才知道了自己的狗血身世。
她这个身体才12岁,也叫宋时,本来只是个南阳县的齐文书院的教书先生之女,结果去年暴雨,父亲落水失踪,母亲原本身体就不好,伤痛之下也跟着一病不起,没三个月,家里连办两场丧事,竟只剩下宋时和奶娘两个人了。
宋时年纪小,悲伤之下,高烧一场后就失语了。
宋先生本来就是外来户,在南阳县没有亲戚,宋时的处置就成了书院的大难题。
结果暨安府的知府却突然派人上门,据悉暨安府无意中查案时抓了一些拐子,其中有个帮拐子骗孩子的稳婆为了减罪,主动交代了自己帮人接生的时候经常将对方的孩子调换了。
其中一对,就是知府夫人和秀才夫人。当年还是县令夫人的楚氏外出上香的时候,意外早产,当时观里还有另一位孕妇,稳婆接生的时候就顺手将对方的孩子掉了个个。
当真是晴天一个霹雳,查案查到了自家。
于是,宋时和奶妈一起被程知府接回了程家。
从奶娘的只字片言中能感觉到,程家一开始对于失而复得的女儿还是很开心的,家中上下都安排的妥帖周到。对于宋时的口疾也是找了不少大夫来看,却一无所获。
因为宋家双亲都过世了,因此被调换的程嘉柔也继续被程家收养了,继续当程家的大小姐,毕竟是自小养大的女儿,程嘉柔一向乖巧懂事,进退有据,早年程家和霍家娃娃亲早就是街头巷尾的人尽皆知。毕竟养了那么多年,甚至怕她得知亲身父母去世后伤怀,干脆没有揭穿她的身世,只说宋时是流落在外的表小姐。
于是宋时则成为了程家的二小姐,为了维持她表小姐的身份,他们也没有给宋时改名,只说等及笄后再正式改名。
宋时刚经历了父母双亡,高烧失语,又被告知知府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才十岁的孩子,进退之间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和落落大方的程嘉柔相比不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加之失语状态,虽然吃了不少药但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心情更是郁郁。
家中下人一贯最会察言观色,一开始还好,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捧高踩低,但是倦怠偷懒总是避免不了,比如府里的服饰吃食总是最后才送过来的,但凡有点别的事,宋时房里的需求总是最先被押后的一个。
若是有时间,慢慢相处,大人又有心仔细调整,未必不能磨平那些细碎的问题。
可惜,大魏这些年,大旱大雨交替肆虐,全国竟没有一个风调雨顺的地方,而官府赈灾不利,屋漏偏逢雨,这当口大魏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地震,百般蹂躏下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揭竿而起。
从南到北,民乱四起,席卷全国,甚至多方势力集结起来,冲击府衙,已经渐渐起了气候,愈演愈烈之下三个月前京师失守,全民哗然,大魏朝竟已经是一副大厦将倾的架势。
暨安府首当其中,程家自然也挡不住这样的洪流,只能和城中士族和富户一起结伴而行,带着一家老小开始逃亡。
而在逃亡的途中,结伴而行的富商队伍无疑是肥羊中的肥羊,理所当然的遇到了流民和土匪的冲击,虽然有护卫但是慌乱之中,宋时和奶妈乘坐的马车上的马突然发狂了,冲出了保护圈在山道上狂奔,竟带着她们坠入了悬崖。
等小宋时醒过来的时候,里面的芯子就已经换了人。
-
官道上,成群结队的富商和士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避阴之处,这浩浩荡荡的千人队伍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在三天击退了数十波流民匪徒的冲击之后,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护卫也不免受到损伤,部分依附的小家族更是人丁稀落。
大部分的壮丁都被组织在最外围守卫了,然后才是他们的家眷,正中间最安全的位置才是那些士族和实力雄厚的富商的。
程知府一家无疑也能挤进中间的位置,因为组织这一场撤退的正是暨安府的当地最为显赫的霍家。
霍家和程家姻亲关系早已路人皆知,程知府想要在暨安府有所作为,霍家是躲不过去的关系网。
霍家原本是京城霍国公府的支脉,长房和三房都在京师为官,京师陷落之时随着圣上北迁,唯有二房还待在老家处理族中事物。
上个月传来消息,目前北方已经平定,南方因为多年旱灾洪涝,各种势力此起彼伏绵延勾连绞之不尽,民变已成糜烂之势。反而北方地广人稀,虽然天气苦寒但是也能承载这一波人口迁徙。
尤其是得到消息说叛乱的流寇红巾军已经达到隔壁的阳曲府,那边早已被杀的尸山血海血流漂杵。
因此为了避开这一波战乱,霍家举家迁徙,而其他慌不择路的小家族和富户为了安全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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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于霍家的势力跟着一起离开。
这也是程家不便公开长女身世的原因之一,宋时有疾,经过一年的治疗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如果和霍家联姻必然招致不满,霍家和程家交往密切,程嘉柔从小往来于霍府,霍家对程嘉柔一直很满意,突然换人,必然会导致两家都尴尬。
这个动荡的时局,程家是绝不能失去和霍家的关系的,任何一点会破坏两家关系的因素都会被程德政亲手扫除。
楚氏坐在马车之中,抱着才六岁的儿子,眼眶微红,旁边程嘉柔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五官精巧,举止端庄,已经能看出日后是个美人了,此刻她也是一样双眼微红,显然也是同楚氏一般无二的难过,但是还是压抑这自己的情绪,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楚氏。
楚氏闭上眼,想到那个得而复失的失语女儿,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伤痛,虽然把她接回来后女儿性格并不讨喜,但是毕竟是自己身上的肉,看着她就这么掉下悬崖,尸骨无存心中也不经有些痛彻心扉,同时还涌上一股淡淡的解脱感,想到此处,她内心的愧疚不由的更加浓烈,手中不由的抱紧了儿子。
程嘉柔垂下眼帘,俯下身趴在楚氏的膝盖旁,语气轻柔道:“娘亲,你还有嘉望和嘉柔呢……妹妹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你这么难过的。”
一边说着泪珠大颗大颗的濡湿了楚氏的裙子,显然也是十分哀恸。
年幼的程嘉望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笨拙的去拂去楚氏脸上的泪痕,一只手还拍拍姐姐的头发,忙的不可开交,然后小声抱怨道:“娘亲和大姐都哭了,二姐怎么还在自己马车睡觉,都不来帮我?”
听到程嘉望的话,程嘉柔的身体一顿,心中那丝复杂的惆怅悔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翻滚出一道淡淡的酸意。
明明弟弟自小都是自己带着的,但是他偏偏就是很喜欢宋时,哪怕她不会说话,也不影响他经常跑去二姐的院子里玩。反而看起来比自己还亲,他们明明相处不过才一年。
母亲也从不逼她学什么人情往来言行举止。
她被偏爱的总是那么明显,想到那些传闻,程嘉柔咬紧下唇。
楚氏闻言,再也抑制不住,拿手帕捂脸伏倒在一侧的车厢壁上。
程嘉望这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由的也跟着哭了起来。
三个人哭成一团,良久,程嘉柔才将程嘉望抱出来,让丫鬟和嬷嬷都退开,她对着脸上泪痕未消嘉望道:“以后不要再在母亲面前说二姐知道吗?”
程嘉望看着严肃的大姐,有点胆怯的点点头,然后问:“二姐不会回来了吗?”
程嘉柔垂下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转过头看着附近霍家忙碌的下人,以霍家为中心,远处是守卫严密的护卫,更远处是几乎快看不见的衣衫褴褛的流民,就像一群赶不走的苍蝇一样,远远的跟随着她们的队伍。
之前出事的群山和悬崖早已经被远远的抛在身后,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的嘴角似哭似笑,轻声道:“你只有一个姐姐,叫程嘉柔。”
随后将程嘉望交给了不远处等候的奶妈,转身往霍家马车停放的位置走去。
2. 遇袭
宋时适应能力很强,死了都还能穿越,没理由不继续好好活着。
尤其是随着她适应了身体,渐渐的还能回想起一些小宋时的记忆,在学堂外偷偷听父亲讲书,在房间看病弱的母亲绣花,和奶娘出门买菜,以及在程府这个身体的生父看到她口不能言时那复杂的眼神。
小小的一个身影紧紧的跟在李氏的身边,两个人沿着干涸的河道,走了一天半,一开始还能挖到一些野菜,但是随着她们慢慢走出群山,到了小路上,路边的草色越发的枯黄,别说野菜,就连树都有些没有皮了。
虽然腰带勒了又勒,毕竟不是真的12岁小孩,宋时从来没有对李氏说过一句苦,李氏给的野菜和酸果子也是看着李氏自己也吃过才肯吃下去,李氏每每想省下一点食物让宋时多吃一点,却总被宋时拒绝。
宋时总是用那把刚恢复有点清亮的少年音和李氏说:“李姨,没有你,这样的世道我一个小孩子是活不下来的。”
才12岁的孩子,但是说起话却理智的像个大人一样,仰头的那个角度倔强的像个少年,李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此时的李氏和宋时已经不是刚出暨安府出发的时候样子,两个人收拾了马车上的行李,宋时的头脸包的严严实实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泥混着汗,只感觉是个脏猴哪里还能看出女孩的样子,尤其是宋时趁李氏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之前及腰的长发也给割了,现在一头短发长长短短的,还炸着毛,身上的衣服也是一看就不知道从哪扒过来的,一点都不合身。
李氏看到她那一地的头发又气又愧,头发对于女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参差不齐的头发四处炸开的宋时看起来就像是个男孩子,这样的世道,活下去的几率要远远大于女孩。
长长叹了一口气,李氏也是如此跟着把头发剪了,还穿了最多的衣服把身体裹的严严实实模糊了性别特征。
现在两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有些矮小粗苯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乱世之中,女人带着女孩是活不下去的,她只能尽量往男性的方向伪装两个人,还改了称呼,让宋时喊自己爹。
从暨安府出发还不到一个月,但是人性的崩坏速度却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官道之上就有不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或完整或残缺,却都一样身上一无所有,甚至连野狗都没有来啃噬,因为所有能吃的东西包括野狗早就被吃没了,扑鼻而来的恶臭和无数的苍蝇萦绕在腐骨上。
宋时已经连可乐炸鸡奶茶火锅都不敢想了,因为这里已经慢慢能看到一些同样是逃亡的人,有的拖家带口,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单身一人,还有三三两两汇聚成团,人多的看着落单的,那眼神上下扫射,就和宋时以前看香辣锅的眼神差不多,盘算着从哪一块肉下手。
选择背井离乡的人,从出发的那一刻,抛弃的就不仅仅是故土。
逃亡的流民和土匪强盗之间的界限模糊的谁也分不清楚。
李氏当年也是关中大旱跟着丈夫逃荒到暨安府的,只是丈夫和女儿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只有她最后被宋家夫妻救了下来,宋夫人身体不好没有奶水,于是把她留下来当了宋时的奶娘。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自然让她明白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要继续经历一遍噩梦。
宋时扶着李氏,远远的和路上的流民都保持着距离,她现在唯一的武器只有靴子里藏着的一只匕首,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左边的靴子里是匕首,右边的靴子里是一些金银叶子。
应该是程家准备的,可惜没有食物。
李氏带着宋时远远的跟着官路旁边走,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群一看就是一个村子的人,距离保持的刚好,既不至于引起对方的警惕,也不至于离的太远被旁边人盯上。
可惜这样该死的世道是见不得人一帆风顺的,虽然李氏带着宋时一直都在走,从来没有停过,但是她们两个体力毕竟还是太弱了,加上食物不够,渐渐落在了后面。
两人渐渐陷入了一片空寂的草丛,安静的没有任何鸟鸣和虫声。
李氏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三天没有进食的她忍不住眼冒金星,双腿麻木的就像灌了铅一样:“小时,你还是先走吧,别管我了,我歇一会儿,就一会……我后面会赶上你的……”
宋时转头也是头晕目眩,但是还是勉励劝李氏:“爹,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赶上前面村子里面的人了,我们有钱,可以再跟他们买一点吃的,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能活下去。”
宋时还试图在这片被无数人路过的草丛里找到找到一点眼熟的野菜,终于在旁边看到了一颗矮矮的龙葵,上面布满了青色的果实,但是旁边已经有一些转成了黑色,宋时赶紧把黑色的龙葵摘了下来。
龙葵是全株有毒的,尤其是青色的龙葵果毒性最强,但是黑色成熟的龙葵果却会把毒素转换掉,还带有淡淡的甜味。
她跌跌撞撞的把手上的龙葵果喂给已经快要昏迷的李氏,李氏本能的吞咽了,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但是又好像连之前约定的称呼都忘了。
“小姐,我刚刚梦到了我的女儿……还有我的丈夫,他们在等我……”
“不不不!”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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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相处照顾,虽然她不是真的宋时,但是她却是真的把李氏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你坚持住,我一定会给你找到吃的。你不要走,程府的人都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割马肉的时候检查过马了,他们是故意的,马的屁股上有箭伤,府里有人根本不想让我活着……李姨……别放我一个人……”
宋时边哭边说,边把手上所有的果子都喂给了李氏,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一个虚弱的身影从草丛之中爬了出来,目光死死的盯着宋时怀里的李氏,有一种怪异的专注,和他虚弱到铁灰色的脸极度的不符。
“你爹不行了吧!把他给我吧,起码还能活一个!无生老母,无量天尊……救救我!就当你做做好事吧!”男人边说着,边往她们的方向爬,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李氏,贪婪而坚定的举起手中把生锈的柴刀。
宋时头皮发麻,她挡在李氏前面,对着那人喊道:“不行,我爹还没死,她不会死,我不会把她给你的,你走开。”
“求求你,救救我吧,无生老母,救苦救难,你也可以,你年纪小,你的肉嫩……”对方把眼神从李氏身上转移到宋时身上,瞳孔瞬间放大,贪婪的神色越发的可怖。
李氏看到这人通红的眼神,一个激灵仿佛触动了什么记忆。她推开前面的宋时,鼓起力气朝对方扑了过去,两个人都饿的奄奄一息,但是李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发疯一样拿着一块石头对着对方的头锤过去,对方直接扑到了李氏的身上,拿着手上的柴刀,就往李氏的大腿砍去。
“你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我就砍一块肉,就一块肉就可以了,救救我,我也不想死。”他嘴上说着哀求的话,手上却丝毫不含糊,眼中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仿佛这个饥饿的世界即将迎来饱餐一顿,眼中除了李氏的腿尽然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
“只要一块肉……就能活一个人,你下辈子投胎也会投个好胎的,无生老母会看着你们的,谢谢你,谢谢你……”
李氏的衣服本就穿的多,而对方的柴刀却是锈迹斑斑,砍在李氏的腿上,居然连衣服都没有破开,而李氏手上的石头此刻也敲中了对方的头。
两个人都发出哀嚎,但也都因为饿的气喘嘘嘘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石头砸他头上,他也不过是晃了晃头,然后继续举起手中的柴刀。
宋时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这一幕,鲜血仿佛一下子涌入脑中,她迅速抽出靴子中的匕首对着男人狠狠的扑了过去,一刀正中他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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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你要当流寇吗?
鲜血喷射而出,男人仿佛没有感觉一样,麻木的继续挥舞着手上的柴刀,喉间兴奋的吞咽着,仿佛下一刻就能吃上东西了,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一切都被食欲所掩盖。
宋时死死的握住匕首不断往柔软的血肉内部突进,整个人挂在匕首上,借着体重挂在对方身上,匕首顺着重力给对方开了个腹,喷了宋时满头满脸,她视线模糊,满眼血红。
即使被发狂的男人挥刀重击,也不肯放手,柴刀背重重敲在她的脊背上,痛的宋时面目狰狞,伸手握住他腹部的匕首狠狠一转,对方发出惨烈到不似人声的哀嚎,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的颤抖着,手里的柴刀因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李氏看到男人挥刀锤击宋时,目呲欲裂,捡起落在旁边的石头就挥向他的头部,这一下几乎用尽了李氏的全身力气,将那个男人打的头骨凹下去一块。
“无生老母让你吃人了吗!无生老母让你吃我丈夫了吗?无生老母让你们吃我女儿了吗?你们这些邪教,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我女儿!还我丈夫,把我丈夫和女儿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宋时迟钝的看着一边用石头猛力锤击男人一边怒骂的李氏,她从来没见过李氏这样疯狂的一面,不过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她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手上动作不停,飞快的拔出匕首,鲜血浇了两人一身。
想到以前看过的人体内脏分布图,她下意识的匕首上移,匕首从男人的肋骨间隙穿了过去。
鲜血飞溅,恍若阿鼻地狱在人间重现。
那男人无力的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但是望向天空的瞳孔已经涣散……
宋时听见在李氏疯狂的嘶吼中,对方低低的念了一句“无生老母……我解脱了……”
那语气轻的像烟,转瞬即逝。
只剩下一堆烂肉遗留在这世间。
远处传来呼啸的声音,无数人跑动呼喊的震耳欲聋。
夹杂着兴奋和恐惧。
宋时扑向还在机械式行动砸着空地的李氏,握住她黏腻的手:“我就是你的女儿……娘,我们该走了,流寇大军来了。”
李氏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的挥舞着。
宋时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无力的趴在李氏的背上。
她最后一眼看向蓝天,万里无云,蓝的晃眼,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拿出手机拍照留恋,没想到一个人还能经历两次死法。
“算了,我们总是死在一起的。”
只是这么好看的蓝天,就是最后一次看了。
宋时闭上了眼睛,世界陷入永恒的寂静。
-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水冰凉的打在宋时身上,让本就睡的不舒服的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男人,似乎一中一少。
但是她眼中还是一片血色,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清他们衣袖上分别扎着一条红色的布条,有点像以前市区的志愿者。
只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冷漠的姿态让她瞬间清醒。
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还在这个世界。
少年人正拿手上的葫芦往她脸上浇水,见她醒了刚要停手,手上的葫芦就被宋时抢了过去,她对着葫芦一阵痛饮,少年人原本冷漠的神情,瞬间破功。
“那是我的葫芦!我的水!”
宋时充耳不闻,只顾痛饮,她已经两天没喝到水了,什么都没有她的求生欲重要。
少年气急,伸手就抢过葫芦,宋时却紧紧抱着,整个人就挂在这个小小的葫芦上,然后被少年连人带葫芦一同提起来。
少年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轻,脾气还这么倔强,赶紧松了手。
宋时也没想到对方力气那么大,抱着葫芦跌在地上,她终于回过神来。
她迅速起身,扑向旁边被鲜血糊住的李氏,手指颤抖着摸向她脖颈间感受着脉搏,良久,那微弱的跳动,终于让她放松下来,赶紧拿葫芦给李氏灌了几口水,见对方还能本能吞咽,心中长舒一口气。
天可见怜,老天爷终究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一瞬间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这一口气松下来,宋时瞬间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几乎要无法站立,从胸腔到腹部,无一不是火辣辣的痛感。
她抬头看着那两人,这才有空余打量对方的样子,少年人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脸上还有些青涩,虽然神态上极力模仿中年人的冷漠但是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跳脱。
中年人看着平平无奇,但是身形修长,肌肉结实,只是眼神出奇的冷漠,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大刀上,见她看过来,淡淡问了一句:“前面那支白莲教徒走了多久了?”
宋时愕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她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她错觉,这片原本枯黄的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鲜血染红,整片草地血色蔓延到远处的官道上,目之所及之处,血流漂杵。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昏过去之前还空无人烟的荒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坟场,连土壤都泛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看着宋时茫然的样子,中年人冷漠的别过眼,知道对方没有任何消息可以提供给自己,越过这两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往后面的战场走去。
他本来也没报希望,只是看到这战场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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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活人,顺手弄醒看看,既然没有结果那也不必停留。
贺章抽出李氏身上已经空了葫芦,有些不爽的擦了擦他的葫芦嘴,然后挂在腰间,丢给宋时一块油纸包着的东西,跟在中年人的身后打算一起走。
宋时手脚都因极度的饥饿而颤抖,她看着手上的硬邦邦的食物,透着一股久违的香甜气息。
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出,但是她没有吃,抬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所剩无几的脑细胞飞速思考。
在这种遍地流民,衣食无着,饿虏遍地的地方。
突然出现两个体态正常,衣着整齐的男人,他们太正常了,如果放到现代,这两人毫不起眼,但是在这个地方,他们正常的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有武器,有武力,看着身形应该也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从他们的衣着上的红布看,他们必然也同属于一个组织。
持强而不凌弱,冷漠而并不冷血。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甘于底层。
只是,这样的人会需要什么?
她握紧了那个油纸包,对着对方的背影,大声喊道:“我有用的,你带我和我爹走吧!我识字,我上过学,懂很多东西,你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一定能千百倍的还给你。”
宋时知道,这样的世道,她脑子中的知识在生存面前太无力了,来不及变现就会被现实摧残殆尽。她必须要学习更多的东西。
她需要时间,她需要安全,她需要活着!
少年停下脚步,有些嫌弃的回头看着她:“就你,能干什么,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提起来了。再说了,我们是流寇,你要跟着我们当流寇吗?你知道什么是流寇吗你就跟?”
中年人转头看向宋时,视线落到了她的脚上。
流亡的人,什么都可以换,唯有鞋子,只能穿自己合脚的。
宋时的靴子是还在程府的时候楚氏准备的,颜色有些不起眼,但是却是精致的小羊皮,舒适又合脚,久走不累,而且里面还有可以放置匕首和金银的暗袋。
宋时无视了少年人声音,对着中年人昂首挺胸,虽然手脚因为无力而不停的颤抖着,但是还是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虽然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中年人将视线从宋时脚上虽然有些脏污,但是却是合脚的羊皮靴上收回眼神,这样的乱世,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的吃人故事,任何无用的善心都会招致致命的后果。
不过。
“如果你们能跟上。”
他看着悠悠转醒的李氏和风中抖的像蒲草一样的宋时。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4. 守护
暮色四合,有细微的虫鸣在山间的官道上有气无力的响起。
不敢太大声,如今这世道,即使是虫子,只要被人发现也会以各种方式进了人的五脏府。
宋时扶着李氏,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破败寺庙的篝火旁,里面居然人还很多,有夫妻带着襁褓婴儿的,有三两壮汉结伴的,大大小小居然有七八个火堆。
残破的墙下三三两两的人群警惕的看着新来的她们。目光中有着打量与审视,宋时全然不管,只对着里侧的那对中年父子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破庙中的其他人见那中年人没有赶人的意思,明显就是一伙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失望,惋惜的看了几眼宋时瘦弱的身躯,纷纷转移了视线。
毕竟中年人腰间的刀和手臂上的红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宋时只感觉自己双腿双脚已经像灌了铅一样,走到最后全凭自己的意志力在坚持了。要不是能远远的看到这一抹篝火,她早就放弃了。
那少年走前给的那块干粮,她和李氏分了含着,借着那一点食物的力量,终于还是被她们坚持到了现在。
她看着中年人:“我叫宋时,这是我爹宋立,敢问大人的名字?”
那对父子明显已经在原地休息好一段时间了,以他们的体力不该止步这里,对方有意,她自然不能不识趣。
“居然还真赶上来了,说话真酸……”少年啧了一声,把烤在火堆旁的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丢给了宋时。
对方的话让宋时噎了一下,她也只是学古装剧说的话,没想到会被这样说酸。
她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接住了那个微烫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杂面馍馍,但是被篝火烤出来了几分麦香,比起之前那个冷掉的香味超级加倍。
她连声道谢,少年人维持着冷漠的脸色,但是眼神还是透出几分满意。
“我叫贺章,我爹叫贺守正。”他随意的报出名字。
贺章从小就和父亲在流民群里生存,见多了家破人亡父子相残的惨剧,早已麻木了,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带上这两个累赘,但是看着年纪那么小的宋时居然还能带着他家人追上来,心里终究还是感觉有些佩服。
宋时点头示意记住了,然后小心翼翼将馍馍一分为二,大的那部分给了李氏,李氏想要和她换,却被宋时拒绝。
两个人捧着手里的馍馍,吃的分外珍惜,毕竟这种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那三两壮汉离的远远的,离他们比较近的是那对夫妻,婴儿裹着花色的襁褓,并不闹人。
不远处的是那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怕是有十多位,还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大人正忙忙碌碌的安排行李,推车将庙里靠近神像的那一块塞的满满当当。
虽然人多,但是也并不张扬,只是在火堆上烧了一锅黑糊糊的野菜汤,水多菜少,然后将一张硬邦邦的大饼掰碎丢进了那锅野菜汤里,好歹算个野菜粥了。
小孩看着宋时手里的馍馍,又看了看那锅一看就很苦的野菜粥,扁了扁嘴,转身将口袋里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含在看嘴里,低头自顾自的玩。
宋时叹了口气,如果是现代她当然不介意投喂一个嘴馋的小孩,但是现在的她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
她默默的含着那块馍馍,希望食物的口感停留的更久一点。
吃完后,宋时对着中年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大人,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做的?”
中年人看着一脸正色的小孩,心中有些讶异,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儿子。
“你说你识字,那你就教我儿子认认字吧。他从小跟着我在流民军里混,只会杀人,不会写字。”
贺章的脸憋的通红,之前高冷的神情一扫而空:“不是?爹,你来真的啊?她都还没有我高呢。你让她教我?”
“达者为先,我看这个小兄弟教你可以了。”中年人神色依旧冷漠,但是态度很坚决。
“好。”宋时下意识的应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烧的刚好的木棍,坐到了少年的身边。
火光映照在她乱炸的发间,虽然头巾上血渍密布,但是隐隐可以看到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神。
“你好,你叫贺zhang是吗?zhang是哪个zhang?”宋时拿木棍碳化的一端,在地面石板上写出四个zhang字。
贺章有点不爽,但又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她手里的碳化的木棍,咕哝道:“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写?”
顺手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学着宋时的样子,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贺章。
笔画端正,一看就是练过的。
“我名字还是会写的,我可是被举人启蒙过的,只是后来那个举人死了,你叫宋shi,是哪个shi?排行十?”他看着这个炸毛(字面意思)的小豆丁。
宋时提棍,在他的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宋时。
并告诉他是时间的时。
两个名字工整的排列在一起。
宋时搜刮着脑子里宋夫子教给小宋时的启蒙知识,夹杂着一些自己以前上课和为了推广账号找资料学过的知识,磕磕绊绊的教给贺章。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彼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会对未来的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
黎明,天边不过只是泛起一丝白,破庙里的众人就以陆陆续续的踏上了行程,有大张旗鼓的,有偷偷摸摸的,或往南或往北,不过都是在这乱世中求一条生路。
宋时昨晚教贺章到深夜,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躺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李氏和那中年人都不知所踪。
整个破庙安静的就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宋时瞳孔睁大,警惕的就像一只猫。
人类总是在人群中才能获得安心,虽然某些时候,人群才是最大的灾难。
不过一旦发现自己真的只有一个人被种群放逐的时候,又会蔓延出无边的恐惧。
她迅速爬起来,就看见她的后侧,贺章就坐在昨晚练字的石板旁,看着昨天写的那些字,用她挑出来的木炭棍,挥棍写着什么。
宋时提起的心松了一半,她环顾四周:“贺章,我爹和你爹呢?”
贺章斜她一眼,本来有些看不起这个炸毛小豆丁的,但是昨晚小豆丁教学的时候,真是见鬼了!
明明是比较自己还小的人,但是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不管他问什么对方都能回答的上来,从传说典故到拆字细分,听到旁边的小孩子都竖起了耳朵偷听,比起以前在流民军里混的那个举人看着还更厉害点。
而且根本不满口之乎者也,说的东西简单又清晰一听就懂。
“我爹有事,你爹找野菜去了,我看着你。”贺章把昨晚学的那些字在另一边的石板上全默写了一边,对照了一下,一个错的都没有,不由的升起一股志得意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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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目不忘!
不愧是我!
然后看到旁边的小豆丁,想到对方认识的字肯定比自己多的多的多,这一点得意迅速消退。
想到这里他丢了木棍,有些意兴珊阑起来。
他懒懒的伸了个腰,刚要站起来就看到破庙门口来了两个男人。
那两人还没凑近浑身上下已经飘来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背上还背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不时有暗色的血迹从上面滴落。
他们手上还握着两把血迹斑斑的镰刀,目光阴鸷又肆意的看着里面的两个小孩,发现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漆黑的牙齿上还残留着来历不明的血丝。
贺章原本随意的神情迅速收敛,变的冰冷默然,一个健步跨到宋时前面,挡住对方看向宋时垂涎的目光。
从无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贺章最明白不过对方的身上是什么味道。
那是尸臭。
不用多言,贺章抽出了手中的长刀,对后面的宋时道:“躲到神像后面去!”
话音未落,他先发制人,直接挥刀对着那两人砍了过去,他的刀很快,也很沉,没有一丝犹豫。
对方没想到眼前明明应该是盘中餐的鸭子居然还跳起来咬人了,惊愕之下忙不迭的连忙往后躲去。
另一个还直接把手上血淋淋的包袱也丢了出去阻止贺章挥过来的刀。
贺章神色冷漠,劈开包袱,露出里面泛着白的血肉,刀锋不改直接对着其中一个人的脖颈挥去,雪亮的刀光映入对方视线,就此成为他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抹光影。
他的头颅高高飞起,然后落在一旁,而此刻另一人才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照面,他的同伴尸首分离,以为遇上了一次加餐,没想到却被一个少年如同切菜砍瓜一样收拾了。
他大声求饶,但是贺章并没有丝毫的手软。
来人后退的动作很快,但贺章的刀更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无情的刀锋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擦过了第二个人的脖颈。
还一个转身避开了血雾喷溅的方向,姿势熟练无比。
一个照面,就解决了两个成年男人。
贺章看着满是血污的破庙,不爽的啧了一声,对于从小历经生死的他而言,这些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经历。
干净利索的处理完来人,原本冷漠到极致的表情,恢复了一丝少年的天性。
然后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宋时:“解决了,快出来,我饿死了,我们去把你爹找回来做饭吧。”
宋时:……
那雪亮的刀光还印在她的目光中,刚刚还冷酷果决的人已经恢复了少年的样子,仿佛片刻前的杀戮只是简单的晨间运动。
她的目光落到了被贺章砍成两部分的包袱一角,那眼熟的花色襁褓让她忍不住想作呕,她的大脑拒绝思考那是什么。
世道的残酷性,再一次在宋时的眼中验证。
她没有资格去谴责什么,她只能不断的适应。
“这个能教我吗?”
宋时看着贺章还在擦拭的雪亮刀锋突然开口。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尸体,也不想变成包袱里血肉。
她想活下去,她想护住奶娘。
她想要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贺章诧异的看着宋时的小身板,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扳倒这个小老师的方法,然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好啊!我教你。”
5. 海姆利希急救法
贺守正回来的时候,看到破庙前散乱的尸体,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像看到一堆杂草,无法引起这些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丝毫波动。
和他一起回来的李氏也只是避开眼去,忙不迭的关心宋时有没有受伤,知道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作为动手的贺章更是没有半分心理负担,活蹦乱跳的指导宋时扎马步,他天生神力,看不惯宋时这一推就倒的样子,下了力气给她监督。
反而是宋时用尽全力才能忍住想吐的冲动,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运动清掉脑子的内存。
吃过早饭,他们很快就出发了,经过半天的路程,贺守正带着她们到了一处红巾军的营地,原来之前贺守正父子是去探路的,不小心和其他队友分散了,好歹是又找回来了。
不过说是营地,其实还比不上宋时军训的时候来的整齐,就是散漫的一大群人在窝在附近的山谷里,远远看着倒是很壮观,不过扎营的门口守卫还算合格对了暗号问了几句情况才放她们入营,把他们和旁边的流民隔开。
据贺章说,他有记忆开始就跟着父亲混在流寇大军里过日子,从这个匪营到那个大军,口号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就跟着打进了县里抢钱抢粮,有时候还在半夜睡着,头顶的老大就又换了个遍,还有那种对面打生打死,回头两边的老大直接称兄道弟合在一起了,遇上朝廷军就一哄而散,流浪几天再加入另一个流寇团队。
“不过红巾军倒是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贺章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弟,和同队的人打了几句招呼,一边去伙房领吃的和红布,一边给宋时介绍。
伙房的人显然是和贺章认识,两人对了个眼神,往贺章的碗里倒的粥,明显比前面的人浓稠了些,饼子也大了一圈,宋时看着手里粗糙干瘪的饼子和野菜粥,确实是不错的伙食了,和同时代的其他的流民比。
“怎么不一样?”宋时知道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和这个时代的军人比,但是实在看不出这些人和之前的流民的区别。
贺章咬了一口饼,呸了几声道:“你知道的,大魏开国的太祖起事之前待过一个叫红巾军的起义组织,所以这位首领号称天下大乱,红巾军就会应运而生,继承大统,干脆取名也叫红巾军。主要是他们居然一天给两顿饭,一年了,目前还没断过粮。啧我之前待的地方,三天两顿吊着气就行,一天能给一顿的就不错了,那是要打仗的时候才能给两顿。”
“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是应运而生,攻打城镇的时候,也不伤平民,只是把城里那些贪官和富户洗劫一空了,之前里面还有个举人先生,晚上的时候会来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识字,不过上次攻打曲城的时候,他倒霉被流箭射中没了,总体来说挺讲规矩的。”
宋时有些惊讶,难怪之前那些平民看到贺守正和贺章衣袖上的红布,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没有拔腿就跑。
红巾军的行为已经明显超出了一些流寇的边界,有着向正规军靠拢的趋势,只能说这个红巾军的首领,目光放的很长远,行为也不一般。
“而且他们也许那些老弱病残的流民跟着,就在外面那边,一天给一顿稀粥,起码饿不死。你这样的,如果不是我爹要带回来,你最多也得去谷外待着等一顿稀粥。”贺章人还没到营地就已经把手上的那个饼子吃完了,然后看着宋时还没动的饼。
半大的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宋时之前饿狠了,喝了粥其实就已经饱了,她把给李氏领的饼放进怀里,然后把饼子撕了一半给贺章,另一半收起来。
贺章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笑嘻嘻的接过饼子:“放心,我贺章绝对不白吃你的,回头上战场,你就跟在我后面。”
宋时想着之前战场上那葫芦水和馍馍,笑了笑:“那就谢谢贺大哥了。”
贺章带着宋时从旁边人少的地方绕着走,而旁边不远处就是流民的聚集区,远远的,宋时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之前在庙里的一大家子,人少了几个,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身上也越发狼狈了些,正围着发粥的队伍,在说什么。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那哭喊声连宋时都听到了。
她和贺章对视了一眼,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昨晚晚上还在对着她的馍馍嘴馋的小孩,此刻躺在他母亲的怀里,一脸青白之色,还在努力的喘息着,发出咔咔的呜咽,而他的母亲正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边喊着红巾军杀人了,粥里有毒之类的话,一边摇晃着小孩,而那个小孩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原本发粥的红巾军成员面对小孩家人一拥而上的人也有点懵,
旁边是或同情或漠然或看好戏的围观人群,却都是袖手旁观。
冲突一触即发!
贺章眉头一皱,在流民群里混过的他一眼就看出小孩是吃东西的时候被噎到了,但是红巾军的大夫上一次打曲城的时候就因为偷袭和那个举人一起没了,现在根本找不到大夫。
宋时喉间一紧,看着小孩面色绀紫的样子,想到昨天他看着自己的食物渴望的眼神,现在已经闭上了,而他放到现代不过还是个才上幼儿园的孩子。
抓着贺章的手忍不住紧了一下说:“我不确定能不能行,我想救他……”
她说完忍不住冲了过去,把小孩从母亲的手里抢了过来。
贺章动作比脑子快,也跟着上前,在宋时抢过小孩以后,抽刀挡在了她前面,把小孩的家人挡在了刀前,雪亮的刀锋闪的众人冲过来的脚步一顿。
“我弟弟是好心想救这小孩,你们污蔑红巾军害人,是想试试我的刀快还是你们的手快吗?”他挡着众人,脸色冷漠的像冰,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手上的刀下一瞬就会砍过来。
宋时从背后抱起小孩,一手握成拳头放到他的肚脐上方,一手按在自己拳头上,然后突然向着小孩的腹部往上用力,好像要把他抬起来一样。
如此反复的几下,众人都看呆了。
宋时满头的汗不断滴下,她满脑子回忆着看过的视频里面的急救手法,深怕自己做错任何一步,导致失败。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小孩在宋时的折腾下,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掉在地上,是一枚枣核。
而他原本青白的脸色迅速涨红,大声的哭了起来。
宋时脱力一般松开了小孩,跌倒在地上。
眼看着小孩似乎正常了,贺章收刀回鞘,扶起手脚发软满头大汗的宋时:“厉害啊!宋时,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这时小孩的家人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抱住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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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的小孩,连声的感谢着宋时。
宋时撑着贺章才站起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只是书上看的,但是如果我不动手,这个小孩一定会死。”
“不过下次先和我通个气,不然你这样往前冲,小心被别人打死,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厉害的刀的。”贺章摸了摸自己的刀柄。
宋时有些不好意思,居然被一个小孩教育了,不过自己刚刚确实脑子有点发蒙了,血气上来就冲了,两辈子真的活到狗身上了,但是她倒也不后悔,毕竟是一条生命。
贺章看着抱成一团庆祝劫后余生的人,背着脱力宋时往回走。
虽然看惯了生死,但是能活,谁又愿意死。
-
回到营地,贺守正接过贺章递过来快凉透的饼:“怎么这么久?”
贺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段宋时救人的行动,贺守正的手下也纷纷围过来听他吹,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其中一个大汉道:“我还以为这小孩是给小章准备的亲兵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另一人道:“就算是预备的亲兵也太小了,我还以为是贺老大想收个义子呢。”
“嗐,小孩子啊长起来不就这两年,小章前两年也就这么高。不过读过书的小孩确实不一样,宋时看起来比之前的举人还有范。”
旁边的李氏听的惊讶不已,担心的看着宋时。
本来看到贺章背着宋时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欲言又止,这个世道,如果执着于男女之别,那么两个人可能都活不下来,但是宋时的身份终究和她不一样。
宋时安抚的握了握李氏的手。
贺守正看着李氏的神色,顺势问宋时:“你爹说,腿上绑布条缓解行程腿部不适的想法是你提出来的?”
他昨晚的时候就看到宋立在整理布条,今天出发的时候更是观察了一路,感觉用处还不少。
宋时点了点头,她也是做自媒体找资料的时候看到的,红军长征的时候都是弄了绑腿,可以防止长途行军的时候腿部静脉曲张和酸痛,防止野外毒虫叮咬。
“但是不能一直绑,晚上必须松了,不然腿会坏的。”宋时看到贺守正若有所思的眼神,连忙又加了一句:“而且遇到有人受伤,也可以用布条止血或者把人绑身上背回来。”
“能救小孩,还会止血?你会医术?”贺守正看着眼前小孩,有些惊异。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孩不太一般,如果会医术的话那可是真的捡到宝了。
宋时梗了一会儿,虽然很想,实在很难冒认这个头衔,只好说:“我只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些记载,肢体大范围出血的时候,可以用布条捆住出血地方的上部,阻止血液流出,再就医,但是也不能太久,血管会坏死的。”
宋时搜肠刮肚只怪自己当初找资料的时候只是草草扫了几眼,根本没记住多少。
贺章咕哝了一句:“原来书里学的东西这么厉害吗?怎么张举人教的那么无聊。”
宋时心虚:“都是杂书,都是杂书……”
反而是李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既怕宋时太引人注意暴露身份,又怕自己太无用拖累了宋时。
贺守正还想再问,却听到旁边的一个人突然蹿出来,对着宋时问:“你会止血救人,那书上有没有说怎么开药治高烧?”
6. 他们在等待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
而大魏这片土地被重重天灾来回肆虐了十来年,众人对于疫病的态度却更加恐惧。
而这种恐惧就表现在,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会将所有高烧和上吐下泻症状的人单独放在一起隔离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以免自己被传染。
缺衣少食的古代,一场风寒就可以带走一大批人,一旦发烧没有大夫和退烧药,那么就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挺过去了。
面对那人几乎要扑过来的样子,宋时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李氏推了对方一把,挡在宋时前面:“你想干什么?”
贺章也上前一步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陈启你干嘛呢,谁发烧了?”
那人看着李氏凶狠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又心里实在着急,对着贺章和宋时道:“是胡三,上次攻打曲城之后落了水,一直在发烧,之前韩大夫留下来的伤药都用完了,他烧的厉害,已经被安排到隔离区去了,而最近生病的人越来越多,现在韩大夫没了,红巾军里根本没有大夫,如果你看的书有什么能退烧的方子能救救他们……”
他没一个字提疫病,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懂他的未尽之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时身上。
宋时……宋时有些紧张。
经历现代工业医疗洗礼的她,退烧什么的第一反应是布洛芬,再不济也是对乙酰氨基酚。
但是她是魂穿,不是身穿,她身上啥也没有,甚至这个身高还没有一米六。
“我……我不确定……”宋时面对众人沉甸甸的目光有些难以承受。
她也是从疫情期间过来的,自然知道在古代防疫措施不完善的情况下,一旦发生疫病会造成多大的伤亡,虽然现在听上去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她疯狂的搜索自己脑子里学的那些东西,她不是理科生,对于那些化学反应一窍不通,只是单纯的风寒高烧的话,想起之前为了做一个植物视频看到的资料。
“如果能找到柳树的话,拿柳树的皮煎汤,可能能退烧。”宋时她也不会中医不认识中药,作为极少数她能认出的植物里,柳树也是其中一种。
她记得之前看到的科普视频上说过,柳树从古至今就是退烧止疼药的关键,阿司匹林就是从柳树里面提取合成的,当然她是没有办法想起那些繁复的化学合成式的,只能通过最基础的煎煮萃取里面的有效成分。
“就是有些难喝,可能会引起呕吐。”宋时补充了一句,但是对方完全没有在意,对着她重重的行了一礼然后就要离去。
贺章和贺守正交换律一个眼神,拉住了陈启:“陈大哥,胡三也是我的兄弟,但是宋时说的这些也只是书上看到了,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我们姑且这么一试,先别对外说,如果出来什么事……”
陈启这才反应过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胡三已经烧了三天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也不会牵连到任何人身上,只怪他命不好。”
贺章拍拍陈启的肩膀:“隔离区很多人也都在发烧,我陪你一起去吧,多找点柳树皮先预备着,万一有用也能帮上其他的兄弟。”
现在流民遍地,柳树叶虽然吃多了会吐,但是也架不住别人少量多次的食用,活下去和吃点有毒的东西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
不过由于柳树皮食用的不良反应终究还是让它能在一波波流民的摧残下,依然还能有漏网之鱼。
没多久他们就带着一大捆的嫩柳枝回来了。
宋时和他们一起把细枝条和柳叶锤碎后大火煎煮,其中一部分锤成糊糊,阿司匹林的成分极度容易引起胃部不良反应,准备让对方贴皮肤上,多一个吸收渠道,然后由陈启的去防疫区给胡三灌药。
防疫区,说是区其实就是在营区最偏远的地方搭的一个大帐篷,而且许进不许出,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些病人,每天有人将一些食物放在门口,能爬出来的就能吃,没行动力只能等死了。
陈启出发前,宋时把让李氏帮忙做的一个口罩递给陈启。虽然棉布料防病毒的效果聊胜于无,但是好歹能防飞沫。
陈启皱着眉看着那个怪里怪气的口罩,有心嫌弃。
贺章翻了个白眼,把口罩丢陈启身上:“宋时看的书比你吃的盐还多,他肯定比你懂,不想死你就听他的!”
看着陈启的背影,宋时有点忐忑。
贺章拍拍宋时的头:“尽人事,看天命,”
然后宋时就没时间担心陈启那边的事了,因为贺章带着她从跑步扎马步到刀枪棍棒全练了一边,最后感慨了一句她根骨太差,丢给她一副弩弓。
宋时抱紧结构精巧的弩弓:不气不气,跟小屁孩计较什么。
下午,贺守正就给宋时请了功,整个军营都用上了绑腿,还教了一些粗浅的止血带用法。
宋时和李氏因此获得了一个单独的小帐篷,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宋时年纪还小,但是李氏再怎么掩饰,骨架声音形态还是很难完全遮掩过去。
贺守正当没看见,但是却也不能真的将人安排到大通铺去,索性将人安排到军医那边去。
只有晚上,宋时给贺章教学的时候,贺章才会去掉那副大哥罩你的样子,乖乖的跟着宋时学。
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贺守正直接把队里其他的人也赶过来认字。
宋时不知道什么能教不能教,把脑子里看的那些史书和现代新媒体搞视频的点子结合,边说故事边教字,直接把之前做近代史的视频文案的背景改一改用上了。
家国沦陷,外敌入侵,民不聊生,起兵造反的数不胜数,朝代末年的光景总是差不多的,想到哪里讲到哪里,参杂着一些传奇人物趣味十足的生平,简直是半个说书先生。
在缺少娱乐的古代的简直是无敌的大杀器,台下的人围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讲到子夜时分才不得不散场。
在红巾军待了三天,宋时白天跟着贺章操练武艺,晚上给大伙上课,每天双眼一睁就是干。几乎都要把之前柳树皮治病的事都给忘了,这时陈启和胡三还有一群隔离区的人上门对着宋时感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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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陈启入了隔离区以后,就直接把他们之前处理的柳树皮水给烧了三天的胡三喂了进去,他和胡三是过命交情的兄弟,因此才肯孤身入隔离区,只为了救回胡三。
因为考虑到柳树皮水这个容易引起呕吐,所以他们特地准备了一瓮,树皮树枝糊糊也准备了不少,想着如果吐了就再灌进去。
没想到,胡三没吐,接受度良好,陈启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把剩下的柳皮水都灌给了其他的病人,有几个吐的,就给贴上糊糊,于是更多的人确实迅速退烧了。
只能说古代人体质抗造,灌上阿司匹林这种清热大杀器,虽然是削弱版的,依旧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胡三在里面待了两天,除了两个发烧和呕吐反应实在厉害的没救回来,居然把其他的人都救了回来。隔离了一天确定没有再发烧了,十多个人就被放出来了。
然后这十几位大汉都浩浩荡荡的过来感谢了,吓的宋时差点就亮弩箭。
而前几天晚上听课的成员看宋时被一群陌生大汉围着,简直就像被群鹰盯上的鹌鹑,弱小可怜又无助,还以为别的营要过来欺负他们的小先生,也纷纷拔刀相助。
两拨人气势汹汹的对上,谷外的流民远远看着差点还以为红巾军要内乱了。
好在贺章发现的及时,喊住了陈启,消弭了一场误会。
倒是宋时看见是误会后默默收起来弓弩,然后被一群人围着感谢,实在是不好意思。
看人多,而且柳树皮确实效果不错,顺便就公开了柳树皮退烧镇痛的方子。
说是方子其实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就柳树枝锤碎煮水内服外敷,毕竟那些提取阿司匹林的化学式她也不记得,所以说的有些心虚,只恨自己当初看书的时候没多看几眼。
却不想,满地大汉,跪了一半,连连道谢,毕竟书籍里的知识尤其是这种简单易得却能救人的方子不用说也知道有多珍贵,尤其是对于被反复天灾人祸和大疫折磨的杯弓蛇影的前流民们。
原本只是顺便普及一下知识,但是没想到被大家行了这么大一个礼,宋时整个人都憋的通红,几乎要冒烟了,差点也跟着趴下了。
倒是贺章一副小弟有能力就是给自己涨面子的意思,洋洋得意。
贺守正看着站着的两个小孩,恍惚间想起了很多过去的画面,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只是这热闹的景象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
听着那纷乱的马蹄声,大家心中一紧知道:外出许多天的红巾军首领回来了。
毕竟火器还未发展成熟之际,骑兵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强的战力,有马才能有骑兵,作为古代最重要的战斗物资之一,马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像这样的流寇组成的队伍,能拥有马匹的,只能是最强的战力或者最高的地位的人。
而红巾军蜗居在这山谷之中已经十天了,十天里满山满谷的人,光是消耗的粮食和物资就难以计数。
他们在等待,等待一场迟早要来的战争。
7. 我用我的刀试过了
红巾军的队伍对于见识过自家军队抢险救灾的宋时而言,只能说,不如军训的大学生。
但是在这个时代,能有一群,统一的小队和身份标识,熟练使用武器的成年男性,就是很不错的兵了,已经比的过很多朝廷的衙役散兵了,和塞外抗击外敌的精锐是不能相比,但在这大魏腐败糜烂的腹地,却可以说上一句所向披靡。
虽然总体还是散漫闲置,并无军纪军容,但毕竟是从几次战场上下来的,对抗过朝廷军,也见识过火炮,围攻过城墙。
比起贺章之前混的流寇里遇到的那些一触即溃的猪队友自然是不一样的。
一旦严肃起来,气势也多少有些吓人,宋时听着马蹄声的奔涌,看着静默的气氛从周围传染开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一个山谷做军训团建,而是在一群造反的人之中。
贺守正转头冷漠的看着马蹄声到来的方向,无声的离开了人群往空闲了五天的主帐走去。
没多久贺守正回来了,带来的只有一个消息,营地开拔,全力攻打十里外的归安府城。
归安府是前朝名城,内有前朝巨儒孔家,盘根错节数百年,为天下儒道之首,因大魏龙起之时整城来投而得名归安。
当年轰动一时,因前朝虽然昏庸却并未对不起孔家,而孔家的倒戈导致前朝士子最后一口气土崩瓦解,迅速被大魏取代。
而这次红巾军先以人多势重压住了归安府北上的必经之路整整十天,每日派人不断骚扰,而退去北方的朝廷显然以无力再派兵来救,归安府上下已经是人心惶惶,无心再战。
红巾军更是打出不伤平民,只为替天行道诛灭逆臣的口号,虽然没几个人信,但是架不住也没人愿意打仗。
这一仗打的并不复杂,归安府的人虽然城高墙厚,但是城中水井不够,只能靠城外的几近干涸的平溪江补充水源,而红巾军早就派人日夜持弓箭守在对岸,只要有人来取水就已弓弩射之。
如此十天下来,里面的人早已干渴不已。
当整队的红巾军分成三队,由红巾军的精锐带着火器火炮在前面开路。
宋时看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各种精制的火炮陆续抵达,金属的炮身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各式的火炮轰城而响,即使是无数次在电视上看过各种火箭导弹发射画面的宋时,身临其境的感受着人类古代巅峰的破坏力也不由的胆战心惊。
一时之间满天烟焰四沸,城中靠近城墙的房屋迎风而燃,在红巾军的战令下,无数的人如同潮水一样涌向归安府。
原本就士气低迷的归安城墙上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知府早在京都陷落的时候就偷偷北上逃遁了,抵抗的一直都只是树大根深不好带有侥幸心理的豪门氏族,比如孔家。
红巾军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炮彻底轰碎了对面的心理防线,红巾军主力攻城部轰开城门后,根本没能遇上像样的抵挡,轻轻一碰就让红巾军进了城。
宋时跟在贺章的后面也跟着整队的人进了城,手上的弓弩未松,但是前面躲避着残余反抗的进攻,后面注意着督战队的大刀。
贺章和其他的战友挡在她的前面,竟然给她一种现在是在玩真人全息游戏的错觉,只要脑子活络身手利索,好像就不会死,实在不行队友还能拉一把。
她只感觉这队伍前进的速度快的让人恍惚,作为小队长的贺章不时约束一下手下人对于路边平民蠢蠢欲动的举止。
其他的营队没有贺守正这样的约束力,只要做的不太过分,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巾军的首领余成春并不管这些,只靠各营部自觉,自己只是带着精兵直冲孔府。
虽然红巾军说不伤平民,但是不代表进城的近万流寇每一个都能守住自己的刀,整个城中不时响起一些凄厉的哭喊。
宋时沉默着,不说话,只是跟着贺守正的队伍,穿过这座城,一个个的踏入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豪门墙院,将里面依旧还在抵抗或者躲避的人一个个的赶出来归入到流民的范围之中。
北上之路一直被堵死,除了跑的快的几家,整个归安府的富户便陷入刀剑火海之中,乖顺些的还能保住命,但有反抗的无不是血溅当场。
当然反抗中血溅的也并不是只有豪门中的人,红巾军之中因为大意,贪念,而受伤甚至亡命的人数并不在少数。
整个归安府变成了一个血与火同样剧烈燃烧的地方。
-
百年世家,千年孔府。
平常深深掩起的孔府直接大开中门,礼仪周到严肃的将余成春迎了进去。
孔家能屹立千年靠的就是孔家的名声以及,灵活的身段。
每一个想要掌控儒家的势力都不得不拉拢孔家,孔家近千年就这样灵活的引来送往了一个个朝代,自身却越发的稳固。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一个并不按套路出牌的红巾军,余成春对于什么拉拢掌控儒家士子没有半点兴趣,他就是冲着孔家来的,他在里面待了一个下午,里面所有人,除了性命和一套衣服连族谱什么也没给孔家人带出来,当然有些桀骜不驯的,自然连性命也一并留下了。
毕竟,余成春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再说了,你和人家流寇讲什么道理。
从孔府抬出的田契宅契以箱论记,其他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光是布料就收拾了三天。最后,他们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整个孔家被抄的干干净净,连一片纸都没有留下。
孔家的千年积蓄,除了早年就分出去的支脉,只能说就此烟消云散。
孔家如此,其他的富户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整个归安府,稍微平头正脸的富户都没能躲过红巾军的搜查,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得了积蓄,手头松快了,余成春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仓放粮给城内外的流民,这次一同出兵的红卫军也都得了不少赏赐。
一时之间,归安府居然呈现出来乱世之中久违的热闹喧嚣。
-
宋时和李氏跟着贺守正他们被分到一家富户的厢房之中,因为刚破了城,今晚大家都忙着潇洒,谁也没空跟着宋时学习,所以她难得晚上人闲了下来。
李氏在房间里沐浴,她帮忙守在外面,一边听着远处的喧嚣一边看着厢房外翠绿的葡萄藤,月色如水难得能安静的思考一下。
她感觉这个红巾军非常奇怪,一般的流民造反,一开始比较乱,但是后面明显就会暴露野心,比如称王称霸,或者烧杀抢掠,但是红巾军虽然干了,但是又没干全。
开仓放粮可以说收买人心,打豪强却不分田地,号称继承前朝正统,打下一个地盘也不停留,从南打到北都快打上朝廷军了也没看到收拢地盘,只是一个劲把路上的豪强一扫而空,如果说余成春视财如命只是想要把富户洗劫一空,但是对于士兵的奖励也并不吝啬。
总不能余成春真的是个在世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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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了四处撅世家的根吧。
而且红巾军显然是分为了两个部分,核心的部分无疑是余成春所带的三千精锐,不仅带马披甲,战力过人,以一当十,就算是放到朝廷里也算不错的战力了,却甘心做一群流寇。
外部则是裹挟加入的其他流民流寇,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声势也算浩大,现在人数早已过万却没有自立为王的打算……
宋时想着想着,头上一痛,宋时看到一个黑影跌落到自己怀里,她下意识捧住,黑乎乎的东西带着淡淡的蜜香,这是她最熟悉的红薯香气。
她抬头看去,贺章从门口闪了进来,对着她咧出一口大白牙,少年张扬肆意的笑容在暗淡的月光下有点闪。
宋时摇摇手里的红薯问他:“你哪里来的烤红薯?今天不是不上课吗?”
“我爹给我的,好像是从孔家厨房翻出来的,这个叫红薯吗?他让我过来问你点事。”贺章也不怕衣服脏了,就地躺在宋时旁边,手枕在脑后。
“什么事啊?”宋时一边问一边剥开那个小小的红薯,仔细观察,没有在现代吃的甜,有点噎人,但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红薯。
她确认小宋时的记忆里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毕竟红薯玉米西红柿都产自美洲,在大航海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是很难传到内陆的,顶多就是沿海地区有。
如果这里能有红薯,那土豆,玉米,大航海,鸦片,洋人还会远吗?
不同的世界真的会有一样的发展轨迹吗?
这是巧合,还是说大魏只是另一个时代的切片?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贺守正那边去问清楚这根红薯的来处,但是贺章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定在原地。
“你愿意去南边吗?我爹说余老大要运一批物资从海路去南方,他可以让他们带你们去南方,你娘也不能一直在军营里吧。”
宋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贺章:?
“嗐,我跟我爹在流民里都混了多少年了,你娘那样的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贺章笑了笑,笑容里有点少年的狡黠:“你这个儿子也满厉害的,逃荒的时候还能带着你娘跟上来,不过,如果破庙的时候你没有带上你娘来的话,我爹肯定不会管你的。”
“啊?哦,为什么是南边?”宋时提起的心慢慢的松了下来,好在,只是李氏的身份被认出来了。
“虽然现在中原局势糜烂,但是南边处在边缘局势还算不错,听说因为海运畅通后,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昆仑奴和红发碧眼跟怪物一样的海外洋人,就是瘴气重了些。而且我看你娘针线活不错,听说南边那边很多纺织作坊,想必找个生计也不成问题。”
“那你呢?”宋时轻声问。
贺章翘起脚,看着透过葡萄藤的月牙在天边闪烁,仿佛想起了无数流民生涯的过往:“你前几天上课的时候说那个……我想过了,凭什么我们就要地里混食?”
“这些豪门世家的人就能躲在高墙深院后面,住着楠木的房子,墙上用着价比黄金的徽墨涂抹粉刷,用着我们一辈子都不曾听闻过的东西,看的人真是目眩神迷。”
他的语气讽刺:“地窖里明明藏着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粮食却不愿意拿出一丝一毫来,甚至用几个馒头就能换一个成年人的卖身契。他们放身契田契的房子居然都能装满十间屋子。这样的世道,哈!”
“我用我的刀试过了,他们的血肉和我们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8. 裂隙
贺章的语气很轻,杀气却很重。
他毕竟不是什么现代刚上高中的小孩,而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战士。流民时就习惯了身边的人冻饿而死,见多为了一口吃的,无数人可以拼到最后一口气,易子而食也不过是平常,而加入流寇之中后,沙场上战死的兄弟朋友也不在少数。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显得很少年气还有些跳脱,偶尔看起来还有些心软,但是也是建立在自己的绝对实力之上,杀人的时候,他的手从来不会软。
“你这样的,战场上会死的很快的。”宋时叹了一口气,手上的红薯都感觉不甜了,看着身边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少年,跟着余成春这种奇怪的军队,有种班主任看着尖子生走进死胡同的感觉。
“我不会死,只有我的敌人会死!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不是你的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贺章的一只腿晃晃悠悠的在空中画了个大字,语气却铿锵有力。
宋时看着碍眼,推了一把:“幼稚!你除了那点力气和刀法,连兵法都不会,军阵战术配合,骑马带兵,火器火炮……”
贺章听的头疼,一把薅住宋时的头,疯狂的揉着她杂乱的头发:“哎!你可真是宋小先生!都说了今天不上课,你要听大哥的好吧!”
宋时被揉的头晕,一拳锤在他的胸口。
贺章悻悻然的松开她,人挺小的,脾气倒是不小。
“如果你去了南边,就没人给我上课讲故事了。”他喟叹一声,习惯生离死别的少年一时之间也有些惆怅了。
他一直跟着父亲流浪,遇到的都是比他大的叔伯大哥,虽然力气不如他,却都是半个长辈,好不容易收了个不错的小弟,却马上又要分开了。
宋时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只是看着手里的红薯默然不语。
南边,听起来美好的仿佛是一个新世界,只要点头就能带着奶娘脱离这个血与火燃烧的地方,重新开始这辈子新的生活。
“你那么喜欢打仗吗?你和你爹流浪了那么多年,难道不想去南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宋时好奇,从贺章的刀法就能看出来,他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而像贺守正这么厉害的人,只是混在流寇队里,却从不刻意表现突出,这次攻城战都只是带着他们能躲就躲,非常惜命,也不像是想要扬名立万立下军功的样子。
“不想!”贺章斩钉截铁:“我要剿灭白莲教!”
宋时讶异,想起初遇见的时候,贺守正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前面那支白莲教人在哪里?
她当时只以为他和贺章是奉命查探消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越是民生困苦大灾大难的时候,这些宗教就更容易趁虚而入。白莲教是前朝就开始流传的,结合了儒释道三家,信仰众多,因为夜聚明散,多次起兵兴乱,在大魏一直被定为邪教,镇压过无数次。
但是架不住教义通俗易懂,换皮支系数不胜数,在民间流传甚广,总是有不少人偷偷的信。就连奶娘李氏也偶尔会念几句无生老母保佑,自从那次遇到那个边念无生老母边要吃人的流民后,李氏就再也没有念叨过了。
大魏开国之初就有白莲教佛母起义,被太祖亲自带兵镇压,后续每代都有陆陆续续的白莲教起义出现,绵延百年却并没有断绝的趋势,到现在更是如火燎原。
宋时逃荒的时候就听说过,在太原府那边的白莲教已经成了气候,占据了西南三府之地,号称弥勒转世,和之前扫荡京城的陈王战的旗鼓相当。而红巾军作为虽然肆虐了两府之地却一个根据地都没有拿下的势力,一路上只是不断辗转各地除豪强灭世家,和其他起义军风格实在是不太一样。
“其实,你第一天在军营教书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白莲教余孽来传教的。”贺章有些心虚的把眼神移向葡萄叶子,仿佛那个叶子上的花纹分外迷人。
“啊?”宋时惊讶的看着贺章。
“你说的红色国家里,经过革命和努力以后,可以过上人人能吃饱,有住所,能上学还不要束脩!怎么可能,那不就是白莲教余孽说的真空家乡才能实现的。”
宋时欲言又止,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住了这个?
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说,忍住了:“那你怎么没给抓起来还让我继续教你们。”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因为我爹说,白莲教的人,像那种止血的手法和柳树皮治高烧的方法是绝对不会拿出来教人的,他们也不需要拿绑带把受伤的同伴带回去,他们只会给受伤的同伴来一刀,送他们去真空家乡。”
“而且白莲教的教义也不过是骗骗没见识的普通人,你嘛,嘿嘿,我爹不让我问你的身世。”
“贺大叔是个很好的人。”宋时感慨,听出贺章说到白莲教时语气里的痛恨。“你们和白莲教有仇吗?”
贺章长长吐出一口气:“据说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出去走镖,我因为贪玩躲在了我爹押镖的箱子里,跟着一起出去了,结果那晚,青州造反的白莲教余孽被朝廷追击的时候,路过九州县,放了一把大火,整个九州县化为一捧焦炭。后来我爹就带着我混在流民之中,找白莲教的踪迹,只可惜现在白莲教的踪迹找到了,但是却不是我们父子能对付的,所以我爹就加入了红巾军。”
“据说?”宋时听的感觉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但总归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于是她反手薅了一把贺章的头发。
贺章翻了个白眼,避过了她的手:“我八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醒过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时安慰道:“没事脑子没烧坏就好,虽然你不记得了,相信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能在乱世之中还长的这么好也会很欣慰的。”
贺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行了,酸不拉几的,你赶紧和你娘商量吧,如果你们确定要走,就早点和我爹说一声。”
宋时点头看着耳朵红红的贺章消失在门口,手中的红薯还带着余温。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
水稻,小麦,红薯,土豆,玉米,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五种主食。
人要活着就要吃东西,吃多了长大了就会繁衍生息,而人多了,吃的就不够吃了,直到土地无法承载这些人口,矛盾就会激化,直到开启下一轮的乱世,死上一大批的人,死到让这片土地可以承载的程度,周而复始。
封建王朝的兴衰规律就隐藏在这些食物之中,想要延迟这个轮回了数千年的规律,就要用更少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口。
红薯已经出现了,或许,大航海早已经开始了。
更大的变数已经蕴含在这块不起眼的红薯之中。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世界已经被撕开了一道裂隙。
每慢一步,都是对这块大地上还在纷战中的人民最不可饶恕的罪恶。
宋时把吃剩的半个红薯塞进嘴里,然后噎的她忍不住重重的锤了锤胸口,让食物顺利咽下去。
没有改良过的红薯,实在是太噎人了。
她擦着眼角冒出的泪花,缓缓进了房间。
-
数百里以外,一路颠沛的豪门世家不断北上,越来越多的世家大族集结在一起,大魏的流民四处造反,尤其是那些没有粮食的灾民更是直奔之前那些繁华富庶豪强之地,害的无数豪门北迁南移。
由于大魏的正统还在山海关,整个大魏最精锐的边防军就在那,常年和塞外的游牧乌浒族激战,可以说是目前大魏最强也是最后的力量了。
因此有些门路的豪门纷纷勤王。半路之上就已经集齐了霍韩王李四家,人数早已过万,早先还要用流民当卒子,到后面光是披甲的带刀护卫都已经快八千人了,那些原本跟着的流民也被驱赶到看不到的地方。
没有任何流民土匪敢撩拨这一波人潮。猪肉谁都想吃,但是带着獠牙和鬃刺的野猪可没有势力想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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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低调的跟着霍家的队伍,车厢队伍比起刚出发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缩水了一大半。在一片豪强中显得毫不起眼,越是靠近山海关遇到的土匪流民就越少,这边地广人稀,天气寒凉,如果不是这一波民乱除了运盐贩货的商人根本没有人愿意前往。
楚氏病了三天,虽然没有高烧但是已经咳嗽了好几天,之前遇到一些劫匪导致程家丢失了很多行李,其中药物丢失的尤其严重。
程嘉柔最近去霍家走的勤快,去求了霍家找了一些对症的药丸给到楚氏。毕竟出门已经月余,一路上就遭遇了不少意外,手上的东西都是用一件少一件。
还没到山海关,虽然现在看着还好,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意外,药材这种东西即使是霍家也给的并不大方,尤其和韩王李家汇合后,可以做人情的地方太多了
。
“你爹还是没有过来吗?”楚氏看着手中的药,恹恹的用旁边的白水送服了。
程嘉柔不敢说话,秀丽的脸上微微有些泛苦,她已经问过父亲身边的人了,但是没有回应。
自从宋时失踪后,楚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明明她在的时候,楚氏也没有对这个找回来的女儿非常上心,但是偏偏等她失踪后,楚氏盘问了几个下人之后,慢慢的就开始和丈夫生气。
程德政一开始百忙之中还能哄上几次,但是慢慢的他也开始躲着楚氏了。
程嘉柔猜到了什么,但是只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把所有的想法都埋死在心里。
“怎么,想等我死了以后好给程家换个当家主母吗?”楚氏冷笑,看着脸色发白的大女儿和沉睡的儿子,语气终究还是放轻了一些:“你抱嘉望去前面的车厢吧,把你爹找回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一下。”
等程德政忙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楚氏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良人。
觉得莫名的恶心。
不仅仅是恶心他,也包括自己。
“夫人找我。”程德政在外面赔笑忙了一天,实在不想继续再装腔什么,因此脸色有些冷厉。
他一个知府没有守住暨安府,反而弃百姓于不顾北上勤王,越是接近山海关就越忐忑,虽然说有霍家人能帮忙说项,但是毕竟只是一个还没成的婚事。
想要抱住项上人头不难,但是如果还想要乌纱帽,他现在要打点的地方太多了,楚氏装病不去应酬,他无疑只能让还未成年的女儿去走动。
“妾身身体不适,无法伺候老爷,于是让人为老爷挑选了两位妾室专门服侍老爷。”楚氏脸色冷淡,让人把那两个不久前刚让人从流民中挑选而来的女子带出来。
那两个女子看的出年纪不大,虽然都身形偏瘦,但是眉眼之间姿色却是不错,只是因为现场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吓的瑟瑟发抖,毫无仪态可言。
“楚氏!”程德政脸色铁青,咬紧了后槽牙。
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楚氏嫁给他十多年了自然心知肚明。
早年对于程德政不纳妾的行为,楚氏还以为是遇上了良人,想要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面她才发现,程德政对于嫡庶之别异常的看中,明明自己也是支脉庶子,但是他就连找的家仆都不许是庶出的,对于妾室更是厌恶异常。
楚氏不关心程德政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她不想一个人恶心。
看着程德政恨不得扑过来杀了自己的眼神。
痛快!
楚氏觉得自己心头那股无名的火,就这么蔓延到了对方身上。
程德政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神情,直接拂袖而去。
那两个买回来的小姑娘,茫然失措的看着对方。
楚氏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笑了笑,让下人把那两个带下去。
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那简陋的帘幕,心里那点快意一时又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变得空空然。
9. 离开
不管那些遥远的事情,宋时回了屋,和奶娘说了贺章告诉她的南边的情况。
奶娘只是静静的听着,神色时喜时忧,忐忑了半天,末了问了一句:“如果我们去了南边,那程家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只差几百里就能到开元,你毕竟是程家的小姐……”
宋时心里叹了口气,从本心上她并没有想要回程家的欲望,她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绝对不包括回去有抛弃她嫌疑的程家。
而且她也绝对不可能适应一个深闺小姐的生活,长大几岁再被名义上的父母随便安排一桩婚事送出去。
“没有程家,更没有小姐,只有您的孩子宋时。”她握住李氏和初见比粗糙了很多的手。
“虽然不知道具体去岭南还是交趾,但是那边相比这里气候温暖,物产丰富,又远离中原兵祸,而且商贾纺织兴盛,只要到了那里,我一定能照顾好你的。再不济,我抄书也能养的活我们呢。”宋时说着说着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李氏摸了摸宋时的头发,心里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回程家,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哪里就要你这个小孩来养!”
她语气软了下来:“我一手针线活好得很,早就听说南边纺织成业,我身上也还有些银钱,到时候我们买架织机,我总不至于养不起你这个小孩。只是……欠贺家父子的人情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还上。”
听李氏彻底放弃了去找程家的想法,宋时放心了下来,笑着说:“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能做到,我们总能还上他们的人情的。”
李氏摸着怀里小小的身影,看着这凌乱的发梢,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有活着,才有以后。
-
余成春看着站在自己门口的人,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贺守正从阴影里走出来:“十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急性子。”
余成春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张有点陌生又熟悉到极点的脸:“要不是认出来你个鬼小子,老子早就一刀砍过来了,还有时间跟你说屁话,我说你到底走不走?”
“老子丑话说到前头,我头上的人马上过两天就要来了,如果你再不走的话,可就走不脱了。”
贺守正反客为主的坐到了正厅上的主位,淡定的看着隐含焦虑的余成春:“你之前说的去交趾的船还可以上几个人?”
余成春垂了垂眼:“最多也就十个人了,没地方了,你到底想带多少?不会想把老子的船搞成货运吧?”
贺守正:“我不去,让几个朋友去,南边太远了,去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回来都难说。”
余成春几乎要跳起来“你这是耍老子呢!要不是给你安排我这次根本不会……”
他说到一半赶紧住了嘴:“不行,老子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能待在这里了。”
贺守正冷漠的笑了笑:“怎么,你背后的大人物不敢见我?”
余成春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苦口婆心的劝到:“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应该见面,我真的是为你好。”
“所以你果然当年果然奉命来接近我的。”贺守正看着
余成春的脸色已经苦的要滴出水来了:“当年的事,我老余跟你道歉,但是白莲教那群疯子确实不是我们引来的,他只是想见你一面,你们毕竟也是兄弟……”
“他想见我一面,就来找我,连脸都不敢露,然后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他?”
“白莲教是罪魁祸首,但是他这个帮凶就没有半点责任?”贺守无数次的梦回那个夜晚,都忍不住痛彻心扉。
当年他接到了一个奇怪的镖,见了一个不肯以真面目见人的所谓失散兄弟,没想到等他回家的时候,全家却因为这次见面,从此天人两隔,只剩下一个懵懂幼儿。
看着这脸色沉凝下来,长相越发像头上老大的贺守正,余成春嘴里发苦,急得团团转。
他本想说当年已经大力剿灭白莲教了。
但是这两年死灰复燃而且越发猖狂的白莲教,不仅占据了西南三府还和陈王拼的有来有回,那句话堵在心口实在说不出口。
“你就当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儿子想一想吧,他现在才十多岁的年纪,还那么年轻,现在中原越来越乱,你难道要看着他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已经在交趾给你们安排好了身份,只要你们这次过去,就能和中原的事彻底告别,白莲教的事,你交给我老余,只要我老余活着一天就绝不会看着白莲教的余孽再死灰复燃。”
贺守正神色淡淡,对于这个所谓兄弟手下的誓言一个字也不信:“我不会走的,灭了白莲教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他欠我的,我找上你就是要见他一面。”
余成春:“……”
“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去交趾的船什么时候出发?”贺守正并不理他的纠结,只问自己想要的答案。
余成春:“后天晚上子时,会有人带你们过去。你听我一句劝,你也带着你儿子……”
贺守正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毫不脱泥带水的从不远处的围墙上翻了出去。
余成春:“……”
“这不听人话的臭脾气怎么和……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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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几天,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贺章带着宋时还有李氏以及其他一些人,避开了巡逻的人员,从南城门出去了,直奔会通河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会通河直通汾水和灵江,支流众多,上下皆能通海,是极其便利的运输航道,但是自从京城失守后,整个漕运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无人管理无人梳理,整个漕运四分五裂被各个此起彼伏的小势力所分段掌握。
想要在这样的情况顺利的运送一批物资,无疑要打通无数的关节。
贺守正也是借着余成春缴获了孔家大批物资,有些要马上运走的时间差,顺便把宋时和李氏送走。
除了宋时母子,还有他手下兄弟的其他亲人。
可以说也算贺守正给手下兄弟找的一条出路了。
明明认识并不久,但是到了分离的时刻却产生出一种依依不舍而来。
贺章不复一贯的张扬意气,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是看着河边的滔滔河水击打在岸边的芦苇丛中。
来的人并不多,能加入贺守正队下的大多孑然一身,虽然有所谓的十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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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但是来的人算上护送的贺章也不过六个。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贺守正就在前面的码头上和人说着什么,贺章看着黑暗中显得格外庞然的大船,犹豫了一下,反身大力抱住了身边的宋时一把:“宋时,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低哑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少年炙热的体温让宋时懵了一阵,随后对方那勇猛的力道几乎把宋时胸腔里的气都压出来了!
旁边的李氏惊讶的睁大眼睛有点手足无措,伸手想要拉开,但是又有些犹豫不决。
宋时无奈的用力回抱了一下贺章,然后锤着他的背示意:“大哥,我要被你压没气了!”
贺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宋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极少这样情绪外露。
宋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我到了那边安定下来后,会给你写信的。”
虽然她的心里也知道,在古代这样的漫长的距离和战乱,一封信还能安全抵达,其实没有任何可行性。
贺章从怀里拿出包裹,递给宋时,这是他从孔家分的一战利品,一件褐色的貂皮大氅,皮草本身颜色并不张扬但是却是滚着金边,轻柔绵软触手生温。
“听说海上起海风的时候比较冷,这件大氅给你和夫人留着取暖吧,到了南边也能卖出去。”
李氏不想收这么重的礼,但是宋时只是看了一眼贺章的神情,没有拒绝。
只是从自己的鞋子里抽出来那把出发前楚氏塞到她鞋子暗袋的匕首。
这把匕首做工精致,削铁如泥,不知道楚氏是从哪里找到的,不过无所谓现在是她的了,这也是她现在唯一比较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把匕首递给贺章:“这把匕首帮我平安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我才能遇到你和你爹,希望它也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贺章看着这把匕首,笑道:“不用了,你身上只有弓弩的,那是远攻,有个匕首防身才安全。”
他抽过她手里的匕首然后蹲下插进她的靴子里,纹丝合缝完全看不出来这看似平常的靴子里还藏着这样一件凶器。
贺章想要揉揉宋时的头,宋时本来想躲,但是看着贺章,终究还是没躲,让他把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李氏有些惆怅的看着眼前年轻的两个人。
聊的再依依不舍也要分开,听到船上催促的声音,宋时最终还是带着李氏上了小船。
小船带着她们划向了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近了才能看到那是足足有三层的楼船,虽然宋时平时也看过邮轮,以及各种军事船舰海上不沉的陆地。但是那些都是钢铁塑造的人类伟力。
而那楼船却是全木的结构,带来的是另一种难以理解的震撼。
因为主要是货运,而且下面的仓室还在不断的装填着货物,小船把她们送过来放在甲板上以后就没有管了,而是继续忙碌的装着货物。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船身一震,随着一阵轻微的摇晃,船开始动了。
宋时和李氏满心怅然和对未来的期望回了安排好的房间,在船只的摇晃中迷茫的进入梦乡。
只是她们没有注意到隔壁的舱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入驻了一位不速之客。
10. 再见
天色大亮以后,宋时才上了甲板,因为半夜上的船,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看到这艘船的样子。
她看着云帆高挂,被风吹的鼓鼓的,不时能看到人影在帆布和绳索的间隙穿梭,灵活的像只猴子,迎着初生的朝阳看的人目眩神迷,会让她误以为之前的经历都是一场幻梦。
但是古朴的船身和古老的风帆迅速让她冷静。
船身大约有十几米高,用的是不知名的木材,她一开始以为整个船都是纯木的,但是在船的中间能看到一些奇怪的金属部件,将整个船身分割成两块,内部也并不共通,但是看上去又浑然一体。
船大概有四层,三层和最上面的四层,她们并不被允许进入。
第二层是船工和宋时们这一群想要离开这个战乱中原的流民。
最下层是隔水舱大约是余成春从归安府搜刮的货物。
宋时绕着船上的甲板把整个船边都打量了一遍,将一些器物的位置牢牢记住,试图找到合适的下水口,毕竟谁能说上了船就是一帆风顺的。
船桅上忙碌的斗手看这宋时在甲板上晃来晃去,只是呼喝了几句船边危险,不要掉到水里,就不管她了。
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商船,正经商船现在这个时节也上不了水路。
宋时不时就抽时间去甲板上逛,整整两天,确定自己把整艘船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记住了船上构造和位置分布以后才稍松了一口气。
因此今日没有停留太久,李氏有些晕船,宋时找船工买了些晕车药,带着午膳一起回了第二层。
这次能上这艘船的大部分都是在红巾军里有些关系的,人员虽然混杂却并不乱,所以宋时虽然有些堤防但是并没有过度防卫。
她轻轻吹开了门缝上夹的头发丝,轻轻的敲了三长一短的门,李氏听到声音忍着不适给她开了门。
宋时刚要进屋,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声,然后就是持续不断的干呕。
李氏有些紧张的看着宋时,宋时和她相视一眼。
自从她们上船以来隔壁房就没有过动静,整整两天,宋时一度以为旁边的房间是空的了。
她们本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想到这船一开就是几个月,等到达交趾甚至可能长达半年以上,这么长的时间大家都要同舟共济,万一出点什么事,宋时也实在很难忍受旁边还有个不稳定因素。
宋时把手上的东西给了李氏,仗着嘴甜忽悠来了一个船工敲开了隔壁的房间。
一打开门就能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臭味,一个少年萎靡不振的倒在地上,船身一个轻微的摇晃就能引起对方剧烈的干呕。
船工上船数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看到晕船这么厉害的人。
看着脏兮兮的房间也有些嫌弃:“我说这个房间怎么一直没人出来吃饭,小子,你一个人把房间搞的这么脏。我们船上可没有别的房间给你换啊!”
宋时听到只有一个人,还年纪不大的样子,警惕心稍微退了些,偷偷侧身看向房间,然后就看到对方猛地抬头。
两个人目光对上,一时之间都怔住了。
对方刚要说话,就感觉到船身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对方暗哑难听的声音喊道:“宋……呕……”
宋时:……
万万没想到,她隔壁两天没动静的人居然是贺章。
-
宋时走过去,扶起地上的贺章。
贺章几乎快要失去行动能力了,手脚具软,就连平时从不松手的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一连声的干呕,实际上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看着的有些可怜。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贺章勉力坚持的心弦顿时一松,然后意识就开始游离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李氏也看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脸色惨败的贺章,也是吃了一惊。
船工看了她们的脸色,知道他们原来是认识的,咕哝着:“既然是认识的,你们记得要把房间打扫一下啊!脏成这个样子。”
然后直接放手不管了。
李氏连连道歉,然后看着贺章房间里脏的无处落脚的场景,也不知道是吐了多久,也是好笑,和宋时一起扶起贺章回了她们的房间。
宋时看到李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就贺章这个半大小子的个子,她一个人还真搬不动。
把贺章安置到了她们房间,强行灌了一点晕车药,过了好一会儿贺章才有了点意识。
宋时看着床上脸色发白的贺章,感觉有点奇妙。
前几天芦苇旁告别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都可能再也不会遇上他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个人居然又上了同一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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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弹了弹贺章的脑门,还没见过这小子这么柔弱无依的样子。
贺章吃了晕船药恢复了一点,看着宋时的动作,气的惨白的脸上都变成了红色。
“混蛋!”贺章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声,但是连偏头闪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个人在那个房间整整昏睡了两天,醒了以后只感觉天旋地转,晕的他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李氏看着宋时鲜少露出的孩子气,低头笑了一笑,连呵斥一声都舍不得,只是低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船上啊?”
宋时猜到了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脸色苍白的贺章。
贺章浓黑的眉皱起,俊俏的五官几乎要揪在一起,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半响突然骂了一句粗话:“靠!老头子不要我了!!!”
他猛的想要从床上翻起来,一个翻身就回到那已经离开了近千里的地方,但是还没起身就晕乎乎的栽了回去,然后又是一声响亮的干呕声。
船上行驶不比陆地,日夜行船,短时间内无需停歇补给,尤其现在顺风顺水,两天的时间早已离开归安府几百里了。
李氏和宋时相视一眼,彼此终于明了,贺守安送她们的这两个船位原来是用保护贺章一起离开。
贺章吃的晕车药原本就有助眠的效果,没等再次出声,他又沉沉的昏了过去。
只是这会,他就算是睡着,眉头也是死死的皱在一起。
见贺章昏过去了,李氏将少年的被子整理了一番,叹了一口:“父母之爱,为计长久,贺大人也是为了让他远离中原战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不一起离开,只留下小章这一个孩子远行。”
宋时想到贺章之前和自己说的身世,低头不语。
因为涉及白莲教以及贺家的秘密,所以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和李氏说。
白莲教不灭,想必贺守正是不愿意离开那一团泥泞的,但是他也不愿意儿子一直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或许,从他收留宋时她们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了。
只是这一场骨肉分离终究是难以避免。
现在只希望贺守正求仁得仁。
宋时看着旁边昏睡中稍显出几丝稚嫩的少年,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倒是她们的床被贺章占了,今晚怎么睡还是个问题。
11. 水匪
贺章的晕船症状确实比较严重,三天了,也只是偶尔清醒,被宋时勉强灌下一点清粥才吊住一口气。
他虽然一直嘟囔着要下船回去,但是实在体力不济,连路都走不稳。
船工也是稀奇,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在船上生活的人来说,晕船的人见过不少,但是晕成贺章这样的实在罕见,纷纷出力贡献了不少止晕船的偏方。
穴位按摩,把头绑在床上固定,姜茶,甚至连黎檬子都用上了,也只是稍微缓解,最后还是宋时想了个办法,用布条把他绑在床上,固定住他的身体稳定的随着船身的摇摆达到一种平衡后他才慢慢适应了。
就连隔壁几个房间一同上船的红巾军亲属也纷纷过来看笑话,毕竟好几个都是贺守正的手下,多少还是认识贺大人那个天生神力的儿子。
虎落平阳被……
倒也没有,就是人类的天性,看看热闹。
毕竟这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人总不能一直关在里面,但凡有点热闹大家都忍不住来看看。
不过贺章暂时闻不得鱼腥,而船上物资有限,十顿里有八顿都是钓上来的江鱼,大家知道他的情况后,也都送过来了些之前上船时带的吃的,有什么其他的吃的也是紧着贺章。
而且宋时之前在军中上课,虽然时间不久,但是名气还不小,虽然三四层的人不太愿意屈尊降贵来和小孩说话,但是二层的流民亲属还有船工还是很愿意听宋时晚上讲讲故事的。
为了安全,宋时讲故事的时候,贺章就绑在旁边不远的床上,虽然头晕但是也还勉力听着。
然后就这样丢了一个小粉丝。
隔壁房间的陈婶子带着才六岁的孙子小虎子一起出行,她的儿子也是贺守正手下的兄弟。
虎子之前曾远远的看着贺章威武的扛着比他还高的大刀和自己爹爹笑闹,一直心向往之,如今看了贺章被五花大绑还苍白虚弱的样子。
不由得滤镜破碎。
每每看着被绑住的贺章就忍不住小声叹气,听力敏锐的贺章听的无语。
而宋时的故事讲的出神入化,原本还是贺章的小粉丝不由自主的移情别恋成了宋时的跟屁虫。
最后等贺章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的时候,这艘货船昼夜兼程,据船工说已经快要汇入了灵江,从灵江直接奔赴入海。
贺章一开始还是很想下船的,但是货船为了安全一路上几乎除了关口根本不做停留,甚至都不补给,他下不去船。
其次他是关中平原长大的,也不会游泳,跳船游出去也行不通。
武力胁迫船改道,想的很好,可惜他现在带着晕船buff。
贺章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默,只是他除了那句“老头子不要我了!”再也没有和宋时说过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被迷晕放在船上。
半个多月的时间,贺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比之前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
灵江后面到入海的水路宽阔无比,除了最后一道峡关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不过会通河到灵江的那段水路却有几处又窄又小的口隘,身后就连着大山,一直以来都是水匪山贼横行的地方。
会通河本来就是人工挖掘的水道,加之上游干旱,水量减少,越发难行,船工们到了这里也不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的关隘畅通,自然是他们暗地里费了不少的关系打通的,不过到了这种山贼水匪混居的地方,虽然按照之前的规矩打出来旗语和暗号,之前的关系还能不能作数还是另一件事。
当夜三更,除了永无停歇的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在无其他,但是渐渐的,一些带着挤压水声的脚步声轻轻的参杂其中,几乎被水浪声盖了过去。
但是宋时一直和船工打听航行问题,之前就听他们说过这段路难走,原本就心存警惕。
听到这个和平常听到的船工巡逻声完全不一样,立刻清醒过来。
她刚要起身,就听到隔壁轻微的开门声。
宋时扬起眉毛。
微光一闪她上了栓的房门就被轻易撬开,贺章就像一只豹子一样灵活的钻了进来,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后对上宋时清醒的目光,贺章有些尴尬的把撬门锁的刀反手背在后面,用气音道:“有外人上船了。”
宋时了然,虽然知道把他五花大绑的布条其实困不住他,但是他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她拍醒了李氏,用被子放在床上,做出还有人在睡觉的样子,而人却躲到了门后,如果有水匪进来第一步就是去找床上的人,而进门后,后背就会暴露在躲在门后的人。
见李氏和宋时都醒了,贺章这才放心下来:“你们先在门后躲好,我去甲板上看看。”
宋时却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你不熟悉船上的布置和地形,而且你晕船太久了,我有弓箭,可以帮你。”
贺章想了一下:“可以,但是你要跟在我的背后。”
李氏担心的看了宋时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船就那么大,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宋时想要把靴子里的匕首给李氏,但是李氏摇头拒绝了,她掏出一把药剪:“二层的出口只有一个,如果你们安全,我有匕首也没有用,如果你们都应付不了,我拿了匕首也用不上。”
李氏笑了笑:“你们去吧,我去把其他房间的人喊醒做准备,起码要守住二层的出口。”
宋时愣了一下,有点感慨,李氏永远比自己的想象的还要坚韧。
贺章倒是没什么感觉,他见过的聪明人的多了,毕竟他身边,不聪明的基本都死了。
他横刀在前,侧耳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因为晕船,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力气毕竟还在,身体多少也适应了这种晕着晕着就好了的状态。
宋时把弓箭背在身上,跟在贺章后面缓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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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两个人的动静都放的很轻,因为船毕竟是木质的,动静稍微一大就很容易被对方感知到。
李氏也轻轻的敲起来隔壁陈婶子的房门,这个时候,多喊醒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啊,这几天因为宋时天天在自己的房间给大家说故事,对于二层所有的住户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李氏让陈婶子照顾好小虎就转身去敲开船工阿浪的门,毕竟还是船上,船工们的应对经验还是多些。
二层悄悄的忙碌了起来,而宋时和贺章这个时候已经越上了甲板,贺章还随手拿工具在二层的入口做了个陷阱,出去的时候注意点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是从上面进来的,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戳伤。
看到阿浪被李氏喊醒过来了以后,还远远的给他示意了一下。
阿浪看着简单又颇有巧思的陷阱,眼神惊异,想要对着他竖了个拇指。
然而看过去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漆黑,宋时和贺章早就没有影了。
宋时带着贺章躲在甲板上放风帆的角落,借着垂下来的风帆和绳索躲藏痕迹,远处的船首楼和船尾楼上不时发出清脆的武器交战声,交战正酣,但是由于三层和二层隔的太远,动静根本没能传达到下面。
她环顾这四周的甲板,借着稀疏的月光反射能看清上面密布的水迹,显然现在上来的水匪还不算少,瞭望塔上的灯光熄灭,显然早已失手他人。
漆黑的夜色的中宋时的眼睛亮的就像星星,机警的环顾四周,手上的弓箭微微拉开,贺章毫不怀疑,只要发现目标,宋时就会毫不犹豫的拉弓对准射中目标。
毕竟宋时的射箭天赋也是他一步步挖掘出来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得意,然后迅速压下去。
宋时确定了目前的情况后对贺章说:“船上的分的两边隔断,右边我们住的地方相比已经醒了,但是左边的船舱现在很多人还在睡着。”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瞭望塔那边,那有一个铜鼓,敲响它就能喊醒大家,而且那边视野最好,弓箭在那里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贺章点头,巡视着从这去瞭望塔的距离,侧耳听了一下声音后拉着宋时飞速往瞭望塔跑去。
借着贺章的力道,宋时感觉自己几乎要飞起来了。
原本需要近百步的距离现在几乎不到一半的步数,就射到了瞭望台下面,如果不是要躲避行踪从一些柱子绕了一下,贺章的速度还能更快。
却没想到,两个人刚到瞭望台下面,瞭望台的门刚好就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水衣浑身还湿漉漉的大汉和贺章正面对上,他的勾斧上还在滴落着未干的深色液体,虽然光线昏暗,但是那浓烈的腥味没有人会认错那是什么!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看着像兔子一样突然冒出的来的两人,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和兴奋:“来的好,老子的斧头刚好还没砍过瘾,楼上的那个实在太菜了,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鬼,投胎的时候记得报你爷爷的名字……”
12. 搁浅
对方说着就举起了手中的钩斧,这种造型奇特的武器带着一个尖钩,可以勾住船舷的木料然后攀爬上来。
回应对方的,是贺章极尽简洁的一刀。
那一抹刀光闪耀了整个舱室,奇快无比,打断了对方还没有说完的话。
冰冷刀锋如同撕开一张棉絮般撕开人体,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水匪,下一秒就几乎被劈成两边。
贺章的刀和他的心一样冷静,甚至出刀的时候还挑好了角度。
劈开对方胸膛的时候,顺势还踢开了对方得残躯,最大程度的避开了血液喷洒的角度。
一招毙命,但是贺章并没有收手。
没等宋时反应过来,贺章已经一个健步冲上了楼梯间的阴影处,他的脚在要踩上楼梯的一瞬间,侧边突然刺出了一抹银光,正正的对着他的心脏之处捅去,如同毒蛇出洞,让人防不胜防。
而有的人比那抹银光的速度更快,贺章一个接力,就像早有准备的用刀劈向那杆枪的出力的薄弱之处,大力出奇迹,直接将对方的枪劈的歪向一边,避开了要害。
贺章的刀锋如水,势却如山,顺着长枪的来处划去,往上一挑。
刀锋所过之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贺章的刀实在太快,动作丝滑的如同一气呵成,简洁的没有丝毫多余,气势如山吹枯拉朽直接将那刀锋之前的所有东西横扫而空。
而等到那边人头落地,宋时才有些怔然的收起来拉满的弓。
不知道应该感慨一句反派死于话多,还是反派死于话少。
“你早知道这边还有一个人?”宋时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被黑暗掩饰下的一地狼籍。
贺章侧耳听了一下,确定楼里没有别的动静了才道:“嗯,下楼的脚步声有重叠。”
然后大步的踏上楼梯,示意宋时跟上。
瞭望台是全船除了桅杆以外最高的地方,两个人手脚并用,爬了好一会儿才爬上来。
好在这会儿来了一片乌云讲月光半掩,使得她们的身影并不突出,没有被其他人发现,毕竟三层那边才是激战正酣的中心地带。
等他们爬上来的时候,上面值班的人早已魂归九天。
宋时默默念了句瞑目,虽然有些遗憾晚来一步,不过,毕竟贺章已经当场给他报仇了。
她在瞭望台轻易的就找到了铜鼓,毕竟这玩意又大又显眼,但是鼓槌却不知所踪,显然是被之前那两个人故意弄丢的。
两个人环视一眼,面面相觊。
宋时看了看贺章的刀柄,摸紧了自己的弓箭。
“总不能用我的箭吧……”
贺章无语,脱了件衣服,把刀柄裹住,然后开始敲鼓。
他的力气极大,巨大的铜鼓被敲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雷鸣,响彻四野。
这会儿别说睡觉了,就算是埋进土里都能给震醒了。
而听到瞭望台这边的示警的鼓声,喧嚣声顿时大响,翻上货船的水匪越发疯狂。
宋时趴在瞭望台的外侧,搭弓射箭,她的视力极好,而且在船上的每一天都在熟悉着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和接触的人员。
虽然隔着很远,但是却依稀还能辨别出些许酣战中的人。
她也并不图多,只往目标最大的地方齐射,就算杀不了人也要重伤几个。
重点是箭的数量有限,她必须每一箭都发挥到了最大的作用,尤其是冲向右边隔断船舱的,几乎每一个她都没有放过。
随着浑厚的鼓声,原本还在各个舱室睡觉的人纷纷都出来了,和甲板上的水匪战成了一片,因为现场过于混乱,而且可见度过于低,宋时也不敢射箭了,怕误伤自己人。
只能对着自己的瞭望台下,射杀每一个试图阻止他们继续敲鼓的人。
瞭望台本来就是易守难攻的设计,她居高临下又有地形优势,几乎每一个靠近瞭望台的水匪都被射中,台下横七竖八的倒了几具尸体后,也没人再继续冲塔了。
而听到示警的船工越来越多,而且更熟悉地形,船上的火把被点燃,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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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大大提高,敌我分明,甲板上的水匪渐渐落了下风。
宋时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盯着远处的水面,水匪绝不可能只有登陆一个方案。
果然没多久,听到了那响彻四野的示警鼓声,原本还在想着摸黑爬上船偷袭的水匪纷纷点起了火把。
而这时,宋时才发现围过来的水匪到底有多少。
会通河这最后的一段,整个狭长的水域密密麻麻的排布着小舟,一眼望去居然有种元宵灯会的场景,而元宵灯会的灯是祝愿是盼望,而现在的火光带来的却是掠夺和杀戮,将
宋时满身冷汗瞬间就涌了上来。
她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小舟后面,是闪烁着寒光的弓箭和火炮火枪。
好在水匪毕竟是水匪,远远的还没靠近到步程,不少的弓箭和火枪就一起放了出来,那准头自然是天差地别。
原本水匪想趁黑上船,将船上的人解决的差不多了,再用弓箭火枪齐射后小舟接舷战,没想到第一步就被发现了,他们也不得不提前暴露出来。
船上的船工的动作很快,本来偷袭的水匪就不多,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远远的,船首楼上亮起来灯光,想起了更清脆的铜鼓声,同时,迎风飘扬的旗帜被舞动,打出了甲板集结备战的旗语。
见船上恢复了指挥,宋时赶紧让敲里半天的贺章先停下来,别扰乱了船首楼的传递消息。
贺章收刀入鞘,跟着宋时往外看了一眼。
而这个时候原本还在顺水行驶的船身忽然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然后在河流的中央,慢慢的停了下来,不再动弹。
贺章被这动静震的一晕,刚刚还得意的脸色迅速泛白。
宋时也是脸色煞白。
船,搁浅了。
看到原本还在行驶的船身忽然停住,那些江面的上的小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那高昂的声浪几乎要吞没整艘船。
然后越发卖力的朝着宋时他们的船划过来。
双方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13. 交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归安府又是另一番换了天地了。
时局的变化远远要比人的想象的更快。
尤其是流寇的世界。
红巾军攻下了归安府不到一旬,大魏的太子殿下带着亲兵从开元城杀过来了。
谁也不知道几百里的路,中间还隔着几座被叛乱的贼子所横扫过的重镇,而被如同落水狗一样赶出京城的大魏皇族,不蜷缩在边防,是怎么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杀来归安府的。
红巾军的应对很干脆,先是收拢下属关闭城门装死。
等太子亲兵中午射入招降书后,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横扫世家豪门的余成春,干脆利落的带着手下服从招安了。
这一出着实让所有人都没想到,意思意思的抵抗了一阵后,原本的流寇大军,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大魏的军官。
余成春投的非常彻底,不等天黑,整个归安城就的防守安置也全部交给了大魏太子。
他的精锐部下则被集结成了太子旗下新的游击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余成春这肆肯定早就投靠了太子,所以才会如此行事不按常理,不仅不占地盘,还从南方一路抄家到太子门口。
甚至还为太子直接连千年的孔家都给抄了。
可谓弘股之臣了。
但是当了面前却不得不赞一句:太子英明神武恍若神人才会让人望之来降。
而新归降的士兵好多还在懵逼之中,昨天还是反叛军,今天就成了大魏军。
原本听说大魏气数已尽,但是当自己成了正规军以后,又咂摸出一点味道。
怎么着,这个正规军的身份也算是根正苗红和那些倒行逆施的叛臣贼子可是大不一样。
……
夜色之中,归安城的一处僻静厢房之中,只有巡逻的太子亲兵走过的脚步声。
厢房之中虽然人影重重,气氛却是安静的几乎要成冰了。
一个大夫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贵人,手上的速度不停,不断的将针插进对方的穴位之中,只是头上的冷汗打湿了衣领也不敢去擦。
最后一针落下的时候,大夫累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死死的盯着床上的病人。
这是他们家的传家针法,虽然救不了人,但是却是可以封住濒死之人最后的一口气一炷香时间,可以让人交代遗言。
这贵人送过来的时候伤势实在太重,他也尽力了,现在只求能保住一条命。
良久,病床上的人咳了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着坐在不远处面色冷凝的那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大夫被悄无声息的带了下去,整个房间顿时清空,只剩下三个人。
窗外安静无声,无数的暗卫和明卫守卫在这间不起眼的厢房。
守卫着这场秘密交易的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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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千里之外的会通河上,更是危急万分。
大魏连年的干旱,早就将这条人工修建的水道变得脆弱不堪,会通河的河水早就变得稀少,进入灵江的关隘更是如此。
占山为王入水为寇的周边水匪山贼,趁着这局势混乱的架势,也被整合到了一起,把控了会通河到灵江的最后这段水域。
拉了个旗,就自立为雍山王了。
尤其随着水位下降和一次山动后,一块巨石横亘在河水中央,水面之上又看不出异样,船行到此处稍有不慎就要触礁搁浅,之前过路的船都被他们驱赶到了此处,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其中不乏运送火炮的官船。
马无夜草不肥,多来了几次后,雍山王倒是喂肥了胆子,尤其如今京城失陷群乱纷起,他们更是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小船如同蝗虫一样涌来,而被定为目标的货船却像陷入泥潭一样纹丝不动,只能看着敌人一步一步靠近。
集结的号声在甲板上凄厉的响起,原本位于船首楼上宋时一直无缘得见的上层人物也终于露了面。
他们都穿着整齐划一的红色袄袍着金属盔甲,身上血迹斑斑,刀锋森然。
为首的男人身材巍峨,目光冷厉,身上的金甲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是杀气四溢,让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
宋时本来以为住在船首楼和船尾楼的会是余成春的心腹下属,才能被委以这么私密的运送事件。
没想到却是一队看起来比余成春更加气势昂扬的军人。
宋时心下闪过一丝不安,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细思考,现在更重要的是守住这艘船,以及船上的人。
她一跃而起,拉着贺章往楼下跑。
此刻甲板上已经没有水匪了,也不需要她在瞭望台防守了。
她早就在上船的时候摸清了船的各方位置和功能,左侧有个位置用来射箭相当不错。
但是刚跑到下面,就看到就在她下楼的这段时间,整个船已经大变模样。
随着三层的人在甲板上穿梭,原本之前在船上的一些不明装置全部被展开,竟然在甲板上构成了箭台,而原本隐藏在甲板暗格之中的火炮也被船首楼上的那批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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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
一人多高的金属的炮口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不用靠近,就能看出这些东西与那些小船上的东西是天差地别。
虽然船首楼的人才刚经过一番厮杀,但是没有任何被影响到的样子。
各自井然有序的在甲板上忙碌着开启各种机关,取出各种宋时看不明不的东西,然后组合。
他们有的三人一组,负责一门大炮,动作熟练有序,一个校准,一个填火药,一个整理,炮弹伴随着雷电一般的轰鸣呼啸而去,水面上的火把就是最显眼的指引,一发炮弹下去就让那一小片的水域失去光亮人仰船翻。
而原本在船舱下面的船工们也开始在船上忙碌的穿梭检查船体。
整个甲板上忙的热火朝天,看到瞭望台下的宋时和贺章,原本还在窝火居然虎落平阳被一群水匪摸上了船的龚敬眼神一亮。
“好小子,就是你们两个敲响了铜鼓示警的吧?这次可是帮了大忙!”龚敬看了一眼宋时的弓箭和空空如也的箭囊和贺章手里血迹未干的刀,大步的跨了过来,龙行虎步,走路带风,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贺章收回手中的刀,看着宋时。
宋时笑着点点头,看着这个上船多日却一直没见过的三层贵人,心里那点怪异越发的凸显出来: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余成春的下属。
龚敬打量着这两个半大的小子,越发的欣赏起来,他在船首楼的时候就看到瞭望台那边的动静,尤其是从台上射下来的箭更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没有空手。
虽然年纪小小但是眼力,决断力还有箭法都相当不错,现在虽然看着小了点,但是养养又是一个好兵啊!
而旁边的贺章,虽然瘦了些但是这个骨架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料子,就更是让他见猎心喜。
“你们是归安府上来的那批流民吧!很好,今日我龚敬承你们的情了……不过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你们两个小娃娃可以去帮船工修修船。”
说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船外侧还在顶着炮火追过来的水匪,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老子装了一个月的乌龟早就憋不下去了,你们这群龟孙子还来敢惹老子!老子在海上纵横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叻!”
他对着甲板上的红袄人喊道:“兄弟们!把咱们这次收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打劫到我们李家军身上了,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甲板上传来整齐划一的应声,仿佛是半空炸响的炮鸣,气势恢宏而又整齐划一。
14. 分解舶
宋时的眉毛跳了跳:李家军?
大魏,无人不知的李家军,镇守边关百余年,常年在边关和女真人以及塞外胡人厮杀,是抵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也是最强的屏障。
是大魏最好的,也可能是京城陷落后,大魏手中最后的一支军队了。
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宋时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样的精锐军队,默默的躲在货船之上,这么久以来,连同船的人都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他们这么严格的纪律,在大魏危难之时真的会悄无声息的去交趾这样的偏远之地苟安吗?
而且他们又是怎么和余成春这样的反叛流寇混在一起?
宋时感觉有些不安。
和宋时相反,贺章的眼睛一亮,看着他们,手中的刀跃跃欲试,这是和父亲在那些流寇战场上从未感受过的感觉,那时候他更多的感觉像在玩游戏,只要躲开后面督战队的刀,和前面敌人的视野就能安然无恙的从战场上活下来。
但是他从未见过如此超出他想象的战场。
他看着前面火器纷飞对垒的场面,无数的火龙从炮口飞向敌方,还有长枪装的长筒,里面飞出的黑球利啸之声不绝于耳,
还有人抱起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陶罐,点燃后投射到小舟上。看不清是什么境况,只见得那边火势猛的窜上,将整个小舟吞没,即使是迅速翻入水中也无法熄灭,火势甚至飘在水上,迅速蔓延到其他临近的小舟上。
这种违反常识,水浇不灭的火让水匪惊慌失措,纷纷跳下小舟,一片混乱,堪称第一杀器。
“石油……”宋时看着眼前熊熊燃烧在火焰上的黑色液体,忍不住内心卧槽。
工业的血液就这么在几百年前的古人手中发挥着最初级但是也依然震撼人心的作用。
前面虽然是古代热兵器,但是交战正酣,火花四射。
而后面的船工也不算轻松,船被大石堵住搁浅后,庞大的货船在这浅窄的水域显得格外笨重困顿,因此为了脱困,无数的船工不由的像蚂蚁一样在整艘船上奔走忙碌。
战场没看多久,宋时和贺章就被船工们抓去帮忙。
两个人跟着船工们在甲板和二层三层穿梭,不时安船工们的要求启动一些看起来复杂难懂的装置,原本的正中的主帆也被迅速放下,只剩下左右的两边的副帆。
整艘搁浅在大石上的船仿佛从沉睡中醒来,舒展着筋骨,即将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此刻水匪被货船上花样百出的远程火器的带来伤害所震慑,之前上船原本要里应外合的水鬼在也统统被清扫干净,没有内应,又遇上了硬茬。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畏惧的不敢向前,毕竟同伴就在眼前活活烧死,火海在水面违反常识的燃烧蔓延,这架势确实有些人难以接受。
水匪本身也是一些乌合之众。经过几轮火器的攻击之后,早就新生退意了。如果不是督战队挡在后面威慑的话,很多本来就是流民的水匪早就散了。
人心浮动,自然进攻的力道就开始减少。
而随着船工们在船上忙得热火朝天,整个甲板上的布置为之一变。
甲板上的人分布两边,甲板中间留出一条大路,正是之前宋时看不明白的一些多余的金属装置被缓缓的撤开,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之声。
这条装置就如同船身上一道贯穿前后的金属伤疤,原本紧密如一体的船身在船长的一声大喝之下陡然分成两半,伤口霍然撕扯开成为两边。
水浪从船体的正中涌入,原本巨大的货船瞬间分裂成了两艘轻巧的小货船,如同两枚贴在一起的纺锤重新分开来。
各自成型,没有半分之前的样子和进水的痕迹,仿佛天生就是两艘货船,只有边缘上凹凸的连接点才能隐隐露出几分曾经合并在一起的样子。
而且因为分开后狭窄的船身,在会通河这段狭窄的水域更加流畅。
同时也将船上的人们分成了两边,各自远远的隔着河水对望。
众人忍不住为之惊叹,一边后怕。
宋时更加惊的目瞪口呆,内心的震惊简直是难以形容。
只有贺章不好,他晕船一直没好,只是稍微适应了一点,本来就是勉力支撑。现在一分船,那浪花翻涌,船体振动的动静让原本适应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积蓄的五分力气顿时只剩下一份。
偏他还好面子,虽然在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时候已经丢完了,但是他死活不肯让人看出自己不适,明明晕的七荤八素,还要青着一张脸死死的抓着旁边的宋时。
宋时疼的呲牙咧嘴,恨不得踹他一脚。
此刻,挡在江水之中的石头,再也不是阻碍,两艘船轻巧的从两边越过,然后顺水而下。
远远望去,那块巨石就好像是一把竖在江中的匕首轻易而匀称的把一艘船破成了两艘。
原本浅窄难行的水道再也不是问题。
远处的水匪看的瞠目结舌,小舟之上划船人的手都停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轻易的飞走。
脱身的龚敬更是对着他们叫嚣:“龟孙,下次老子再来找你们算账,玩蛋去吧。”
然后狠狠的淬了一声:“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火器就浪费在这一帮龟孙身上了。下次老子一定要带兵踏平这帮水匪的山寨,不然简直对不起我这千金难得的火器损耗。”
龚敬捂着额头,完全没有从水匪手中逃离的庆幸,反而是暗暗咬牙:“老五,这次的火器效果都记下来了吗?回头记得汇报给兵器司那群抠门家伙。”
旁边的一个士兵默默点头,不敢触龚敬的霉头。
“等会儿过了会通河找个地方再把分解舶合起来,看看还剩下多少货物,其他的人都警醒点,这种被水鬼摸上船的事,我不允许再来一次了!”
其他人纷纷肃然应声,显然龚敬治下极严。
处理完前面的事,龚敬才有心思看向还在甲板上的船工之中的宋时和贺章。
“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家伙,过来!”他对着两人招手,姿势有些随意,好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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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几只小狗。
看到贺章的青白交替的脸色后,他的笑容更大了:“哟,还晕船啊!啧,这可不行啊!晕船怎么能当的了好兵呢!”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丢给贺章。
贺章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吞了进去,如果不是咽的快他都怕自己吐出来。
不过那个药带着一股清凉之气,之前的晕眩立刻消退了不少比起之前的那些晕车药显然要好使一些。
然后龚敬找了两个手下:“不要停,带着他在船上走二十圈,走惯了就不晕了。嗐,晕船这种事,五花大绑躺床上是没用的,越是晕就越要活动起来。”
贺章脸色惨败的看着龚敬,只感觉自己的脚都踩在了棉花上,纵有天生神力也使不出来,眼神瞟向宋时:
兄弟!救一下!
宋时报以爱莫能助的神情。
然后眼睁睁看着贺章被一板一眼执行命令的两个红衣大兵带走了。
宋时有点担心的看着被拉走的贺章,总感觉他后面有些不妙。
她倒是不好奇龚敬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她们的事,想必是船工把自己和贺章这段时间在船上的动静告诉他的,作为船上官职最大的人,对于船上的消息了如指掌是正常的。
龚敬一脸遗憾之色的看着宋时:“啧,可惜太小了,入不了伍,不然你这个机灵劲当老子的亲兵是绝对没问题,还会念书教书哎!念书好啊!太平年纪大有前途,可惜是这个世道……”
宋时笑了笑,心里有点惨淡,可不是这个世道,就算是太平年间和现世也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但是她能怎么办,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去死啊!
死回去那个身体也不一定能用啊!
“不管什么世道,都要活下去不是吗,再说了,读书人的命死起来和你们难道有什么区别?”
龚敬有些诧异的看了宋时一眼,不过也没太在意,流民里面什么人没有,什么事情遇不上。
随即爽利的笑了起来,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小鬼,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宋时诧异的捂住自己被掐红的脸,不是,这什么怪叔叔。
龚敬叹一口气,正了正脸色,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就当是我对于你们瞭望台的感谢。”
他话音刚落,宋时就立刻开口:“我想问一下,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哪里?”
龚敬冷不丁被这一抢白呛了一下,那股意味深长的神情顿时绷不住了:“你就想知道这个?确定就这么用掉我的许诺吗?我可是龚敬!李家军的副总兵!”
宋时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就想知道这个。”
龚敬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这么想提拔一个小鬼结果这么不给面子,不过:“换个吧,这个涉及机密我不能说。”
宋时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的预感终究还是成真了。
龚敬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已经什么都说了。
他们的目的地,绝对不可能是交趾。
15. 永明城
两艘船一同进了灵江,如鱼入大江,再无踪迹可寻。
船工们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寻了一处水面平静的地方再度将船合二为一。
如果不是宋时亲眼看着船分开和合并的全过程,单单只看现在的船身实在很难想象这会是一艘分解舶。
贺章被龚敬的亲兵带着整整折腾了三天,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人是不晕船了。
生龙活虎以后,他倒是想找机会偷偷下船,但是自从遇到水匪以后,全船戒严,除非他跳水,否则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而贺章,是个旱鸭子。
因为贺章和宋时示警的缘故,他们被邀请搬入了三层的船首楼。
入了灵江之后宋时明显能感觉到船速加快,没过多久,就从灵江汇入大海,整个船身都因为海水的浮力变化而上升了一些。
一望无际的海面水天一色实在让船上的众人都颇为新鲜。
但是宋时的心就更沉了,因为一路上货船没有任何停留,只在入海前补充了一些淡水。说明他们下一个补给地很近,不需要再继续补给。
果然货船趁着季风一路扬帆,不到一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偏远荒芜的小渔村。
不是宋时猜测的山海关,也不是她所以为的一些边关重镇的模样。
没有任何的高墙建筑,简陋的就像个野外的临时码头,几所茅草屋在风中摇摆,远远的能看到一些稀疏的人群走出茅屋。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宋时的身体还在忍不住轻晃,仿佛踩在了云彩之上,习惯了船上无时无刻的震动摇晃,宋时居然有些晕陆地了。
反而是贺章长舒一口气,现在他几乎没有刚上船的萎靡了,不管是陆地还是货船都能如履平地,不过到了陆地上总感觉握刀的手都有力量几分。
船上的流民一落地就感受到了和归安府完全不同的气候,明明还是九月下旬的天气,但是在这个地方,已经开始有点寒意了。
尤其是他们是早上刚到的,初升的旭日还来不及赶走这刻骨的寒意。
贺章瞅了一眼天色,抖了抖包袱,把之前送给宋时的那件金边大氅掏了出来盖在她身上。
“我就说能用上吧,之前你还说去交趾这样南的地方,这毛料用不上。”语气中不经意显示出几分得意。
宋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柔软的毛料包裹起来,浑身的寒意顿时被隔绝开来。
这件奢华精致的大氅一现身,倒是让她在一众流民中显得格外显眼起来,不过大家看到是小宋先生倒也没说什么。
这时的龚敬才带着一众红袄士兵走来,笑着和他们介绍:“这里是莫温河卫旁边的一个渔村,别看他现在凋敝成这样,他曾经也是商路繁华之地。”
“以前是渤海国的管辖地,也是后来的永明城。”
说到永明城的时候原本还茫然的李氏突然就脸色白了一下,终于搞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地。
“这不是女真鞑子的腹地?”从原本期待的南方边域到了北方鞑子李氏有点笑不出来。
龚敬的眼神锐利,轻笑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女真鞑子的腹地,这明明是我大魏的辽东师卫所之一。”
他伸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土:“你们看这的地,黑的泛油光,插根木筷子都能发芽,而奴尔哈奇那时候却把这里的汉人赶尽杀绝,这片地也就成了荒地。啧……这样的土地却被那群鞑子生生浪费了。”
李氏默然不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其他的流民就没那么好的修养了,看着那发黑的土地眼神里都发着光。
不说别的,能上这个船的人大多都是被饥荒天灾逼迫的背井离乡的流民,但凡能有一块好地,种的出些庄稼,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这副样子。
看到这么大块的土地就这么被生生浪费,不少人忍不住扑上去抓了一把那黑色的泥土,亲自感受那油润的手感,然后开始咒骂起来那群鞑子。
龚敬看大家心动了这才缓缓道:“而且前方消息,你们红巾军一旬之前已经归顺了我们大魏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正式的同袍了。我们李家军就驻守在这里抗击女真,后有海运航线,只要你们在这里留下定居,每家都可以分到100亩的地。”
原本还在犹豫的流民们听到了红巾军的消息,尤其是那每家100亩田地的待遇,纷纷沸腾了起来,想当年在归安府,但凡能有个十亩地那就是不得了的人物了,100亩,这不相当于天上掉馅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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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统统随着红袄大军去登记了,将自己的身份从流民转换成了永明城的居民。
只有贺章听到红巾军归附的消息,就像被抽了魂一样,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的贺章看起来突然成熟了不少。
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去登记了身份。
自此以后,贺章再也没有说过要回归安府找他父亲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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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城,虽然叫城,但是除了那个破旧的港口,实在没有半分城的样子,凋敝残破,几栋茅草屋在风中摇曳着,而大部分的人其实住的还是山洞,因为李家军的船还在源源不断的运输着人口,虽然他们整理出来了一些营房,但是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不懂为什么大魏都被打到了辽东,李家军还能不疾不徐的在这偏远地区安顿民生,但是他们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辽东的天气一旦入秋就寒厉入骨,既然决定留下那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的过的更好一些。
李家军登记完了之后确实给所有流民在卫所不远处分了田,而且后面还有人被货船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成千上万的流民被安置在这广袤的莫温河卫,就像往湖里撒了一把胡椒面,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曾经繁华过,又曾经被遗忘过的地方,随着不断的流民入驻,渐渐重新开始散发生机。
由于时近九月,莫温河卫的的天气虽然还算适宜,但是夜间已经开始寒冷了起来。
虽然分了田,但是此刻的莫温河卫的天气已经完全不适合粮食作物生长了,除了一些白菜和莴苣的蔬菜还能勉强种植,几乎已经没有别的作物还能种植了。
大部分的人汇聚在永明城附近,因为这边的李家军会招工修码头以及较场马路等一系列的建筑,而且有一技之长的木匠还会被招进港口旁边的修船厂。
永明城是插入女真鞑子腹地的最强一刀,为此李家军早已准备了数年。
粮食缺口暂时不大,光是从辽东和其他海运运输过来的粮食支持起永明城这些人口还是够用的。
所以,现在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住房问题。
永明城的冬天,那可是能轻易就能冻死人的。
16. 宋小夫子??
李家军的临时营地可以给刚来的流民暂住一个月,期间流民可以去码头做工。
趁着现在天气还没有转冷,土地没有上冻,整个码头干的热火朝天。
宋时看着营地临时的帐篷,和大量被运输过来的石头和木材,忍不住拉着贺章在附近转悠。
古代的房子基本上就是木头和石材,虽然有烧制的青砖,但是对于越来越多的流民而言,青砖的成本太高了。而且附近的泥土并不适合烧制,只能从远处运过来。
其次是糯米砖,石灰沙子还有糯米按照一定的比例制作的砖可以用作城墙。只是对于大魏遍地飘零的流民或者目前的永明城来说,实在过于奢侈了。
首选的还是天然木材和石材的混用。
整根的原木稍微休整,就堆叠的砌成厚墙,圆木中间的空隙就撒上青苔和水,要不了多久青苔就会牢牢的扒住圆木,基本的挡风保暖问题还是能解决的,但是如果屋内不点火,永明城的冬天还是很难熬过去的。
好在永明城附近植被茂密,木材众多,来源充足。
只是伐木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宋时就刚看到一个伐木的工人被砸伤后被几个同伴抬着送了过来。
那人虽然满头是血,但是精气神依旧很足,还不顾军医的阻止想要继续回木厂干活。
目前永明城极度的缺乏人手,经过流民生涯筛选还能活下来的也大多是青壮劳力。
只要能喘口气,就有活给你干。
李氏恢复了女性的装扮,和之前在船上熟络的陈婶子一起,在李家军的医馆找了份活计,每天处理药材,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贺章倒是像龙归入海,自在的很,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他一开始就向龚敬提出想直接入伍从军了,但是因为年龄问题被刷了下来。
入伍的年纪是十五岁,贺章虽然长的高大年纪却刚好差了一个月。
贺章算了一下时间干脆先照顾宋家安顿下来,而且剩下的时间把永明城职业轮番体验了一遍:修码头,伐木队,围猎群,还跟着附近的牧民放羊放牛,还混进来了修船场干了两天小工。
白天干活交友,晚上听课念书,生活充实的一比。
赚的钱就交给李氏当给宋时的束脩以及自己的生活费,李氏推辞不过,便将钱替贺章存了下来。
宋时倒是问过贺章为什么要从军,虽然不知道贺大叔和贺章说了什么,但是对方将他送出来的时候肯定是没有想要贺章从军打仗的意思,不然就直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贺章只是叼着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现在的位置太低了,很多事情还是看的不够清楚,我需要站的再高一点我才能知道老头子到底在想什么。而我想要站的再高一点,能依靠的就只有我手里的刀了。”
宋时叹了口气,不知道贺守正知道阴差阳错下儿子还是入了伍会怎么想,随机也不再多问,看着废墟一般的永明城和忙碌生活的前流民以及现在的永明城居民。
“我会帮你,嗯,应该说也是帮我自己。”
贺章哈哈一笑:“好的,谢谢宋夫子。”
于是宋时一边打探附近的矿藏消息收集矿石研究,一边开了个夜间学堂。
说夜间到也不贴切,因为永明城的纬度高,此时还属夏季所以这边昼短夜长,寅时末(早上5点)便天光大亮,接近亥时(晚上九点)天色才将将暗淡。
天黑的时间几乎只有三个时辰左右,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习惯,包括宋时,干脆就在戌时(下午7点多)的时候借着未散的天光免费讲课教学,不拘什么束脩,一把野果青菜也无不可。
倒是把小夫子的名号打了出去,毕竟不管如何变迁,几近免费的识字课程始终是让人趋之若鹜的事情。
而且在这种娱乐稀少的地方,宋时的课间小故事实在精彩提神,让人回味无穷。
忽略这永明城的破败偏僻以及随时可能被女真人攻击之外,倒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祥和之景。
-
宋时作为一个文科生,虽然动手经验有所缺陷,但是毕竟还是从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过来的,而宋时之前分析生存发明类账号时,或多或少也看了一些视频。
按照目前她的推算,永明城的流民还在增加,但是住所远远不够,很多人住的都是自己的挖的山洞或者搭的帐篷。
这在归安府那样的内陆或者南方地方还行。
永明城的冬天,在天灾和疑似小冰河时期的加持下,只要一场雪,这里的人就要死一半。
黑土地的性质也不适合做建筑,能用的材料不多,宋时只能从手头上能找到的矿藏一点点的尝试。
好在永明城的附近有一座大山,而且是曾经的火山。
借用了李家军附近的窑炉烧制了十多次以后,宋时终于从一堆石头里面找到了自己要用的东西。
宋时带着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和贺章一起找到了龚敬,刚好龚敬正在码头接收物资。他倒是没有避讳宋时和贺章,只是神色依旧不是很好。
而靠岸的货船上明显有被火器所伤样子,看着颇有几分狼狈。
见宋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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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盯着货船上的被轰出来的黑影,龚敬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他爹的,原本是从岭南运送过来的物资,结果半道上遇上了倭寇,虽然倭寇没抢成功,但是有几艘船被击沉了。只剩下这一艘货船回来了。”
龚敬没说的是,他们原本还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延续去年的计划,将永明城建好后直接趁女真主力部分入关还在和反叛军争夺的时候突袭一番,把永明城彻彻底底的变成一枚死死钉在女真人腹部的钉子。
如果到时候永明城没建好防御工事的话,不说这些运过来的流民会不会布了奴儿哈奇治下汉人的后尘,回头李家军这一支奇兵直接被女真人包了饺子也未可知,不能配合前方的战术,到时候延误军机,后果就更难说了。
“哦,你小子,到时间了是吧。”龚敬叹了一口气看着贺章,心里或多或少起来些惜才之心:“其实你小子我之前就想直接收你入伍的,不过只是差一个月而已,想收也就收了。”
“但是,你和宋时毕竟示警的时候功劳不小,现在时局不稳,你如果入了伍,我也没法保证说你一定就能活着回来。实话说吧,我们这支李家军就是冲着辽东的那些女真人去的……”
贺章握住了手里的刀,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我从军并不是打算战死,我只会让我的敌人死。”
龚敬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不愧是老子一眼看中的人,可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家军的一员了,等会你就去军营报道吧,就说我龚敬准的。”
说着转向了宋时调侃道:“宋小夫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龚某能帮的上忙的?”
宋时被他这怪里怪气的语气搞的有些好笑,便笑着说:“我弄出来了一个东西,可能对你们修城建墙有帮助。”
听到这句话,龚敬的目光一凝,眼神中飞速闪过一丝杀气。
贺章敏锐的拉过了宋时,自己站在龚敬和宋时的中间,挡住了龚敬看过来的目光,手指握紧了腰侧的刀柄。
而附近的红袄军,也察觉了过来,纷纷围了上来,目光不善的看着两人。
龚敬眼神凝重,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不巧,刚好有批事关修筑城墙的物资出了问题,这关头,宋小夫子就上来和我说这个,过于凑巧了。”
“事关重大,码头人多口杂,宋小夫子不如和我换个地方说话吧。”
看着还挡在前面没有丝毫放松的贺章,仿佛随时准备抽刀和自己大打出手,刚刚还觉得很欣赏的后生辈顿时就显得有些碍眼了。
他嫌弃的撇撇嘴“行了,你也一起去吧!”
17. 大杀器
宋时知道自己有点莽撞了,但是,看到龚敬的态度,也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偷偷观察了龚敬月余,他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实际上心细如发。
虽然是雷霆手段,但是御下极严,整个永明城这么多的五湖四海的流民和士兵,在他的控制下一个月来没有出过一起乱子,赏罚分明,制度合理,干活的流民的态度也都非常积极。
人虽然多,却杂而不乱。
这绝对不是一个大大咧咧只会热衷于打仗的将领能安排好的。
他能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疑惑直接说出来,就代表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前面也不过是一些本能反应。
宋时和龚敬找了个场地,宋时要了些材料,当着龚敬的面,将一份石灰两份火山灰,三份沙子加水拌匀,这就是简易的古代版水泥砂浆了。
然后让贺章搬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头铺在一个竹子搭好的框架之中,然后拿做好的土法水泥浇筑上去,再覆盖石头,一层层的浇筑。
因为现在的工业水平实在没有奢侈到能用用钢筋做骨架,只能用竹子来代替,增加柱子的韧性和抗拉强度。
熟石灰加火山灰就是简易水泥,加上沙子后就能成为砂浆或者又叫水硬水泥,而再加上石块就是混凝土。
这都是宋时之前看的生存视频上学的,只是比例还是自己试了几遍才慢慢调整好的,虽然粗糙,但是水泥这个东西的诞生本身就是工业化的第一步,绝对不逊色于钢铁对于工业的意义。
尤其对于现在还是用木头修筑房子为主的大魏朝来说,妥妥的大杀器!
龚敬看着两人忙的不可开交,没多久就堆好了两个一人高的柱子,末了,宋时还拿了木板刮了刮整了整形。
虽然宋时的动作不算利索,但是龚敬毕竟还是见多识广的,之前修补城墙时工匠制作糯米砖的场面他也见过。
只是糯米砖虽然坚固耐用,但是工序繁杂,在连年饥荒的大魏,看过无数为了一口吃的买儿买女的场面,糯米砖的用料可谓奢靡。
宋时看着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水泥柱,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和龚敬介绍。
“等这水泥干掉成型还要3个时辰,之后到12个时辰左右会彻底干透,到时候它的硬度绝对可以和石头相提并论。”
“而且水泥因为它能在潮湿的环境也快速凝固,非常适合修筑邻水或者说水下的建筑,永明城的码头也用的上。”
“单纯的水泥,干了之后硬而脆,不过却很适合和其他的材料进行搭配。”
“加了石头能提高它的强度,加入钢铁竹子马鬃稻草可以提高水泥的韧性,如果加入一些动物血液,还能提高寒冷天气下的抗御能力。”
“只要搭配得当,它可以成为塑造任何的建筑不可或缺的基石。只要两个月我们就能重新建好一座永明城,在冬季彻底来临之前给永明城的居民修筑好一座遮风挡雨住所,给将士们修好能抵御女真外敌的城墙。”
宋时的语气轻而有力,仿佛那座由水泥修筑的永明城早已出现在她的心里了!
旁边龚敬的亲兵也听的心潮澎湃,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在女真的腹地建立一个坚固的堡垒,如果宋时的水泥功能真的如她所说,那么永明城的修筑时间将会大大缩减,而他们的所掌握的主动权也能大大增加。
龚敬看着最下面已经初步凝固的水泥柱,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浑然一体的柱子居然是一堆零散的东西混起来的。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已经微干的水泥柱下方,感受着这堆混合物的硬度,心中之前因为货船被倭寇拦截导致部分货船沉没,物资没抢救出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好好!宋夫子,加上次示警,我龚敬欠你两个人情!不不不!这个东西如果真的这么管用,那么我一定要报上给你表功,永明城的建城石碑上都要刻下你的名字!不过这水啥泥玩意是什么东西调配的,产量大吗?耗费如何?”
宋时晃了晃手里的已经空荡荡袋子:“主要是石灰和火山灰。熟石灰这边能自己做,生石灰加水就可以,主要是火山灰要从前面的死火山上挖,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代替糯米,修建永明城绰绰有余了。”
“而且这个水泥最大的好处就是很适合铺地,坚硬耐磨还防水。”
“好好好!天佑大魏!天佑我大魏百姓!”龚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两个亲兵守着这根水泥柱子,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派人赶紧去围起来那座火山清点上面的火山灰矿藏。
“你这小子,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也太有用了!”然后看着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宋时,龚敬恨不得把这小孩抱起来转一圈。
瞄了一眼旁边神情严肃,嘴角却微翘一副与有荣焉的贺章,还是作罢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机灵敢做,没想到却是凭空得了这么一个大宝贝,如果水泥这个东西推广下去,用到战场上,直接一日之间就能在敌人前面筑起一道防线。
宋时一个激灵:“都是杂书,杂书上看到的。”
龚敬笑而不语,那个笑容看的宋时人都麻了。
他也不去猜测这个小子到底是那个大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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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流落出来的,好处他得了,也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放心,在这永明城,只要有我龚敬在的一天,我就会保你一天!我替永明城的百姓和将士谢谢你,你的功劳我一定会上表朝廷,为你封赏,你想要什么?”
宋时挠了挠头:“我能参与设计永明城的规划吗?那个水泥,怎么用,我觉得我还是能建议一下的。”
龚敬哈哈哈大笑:“你小子,之前是看你年纪小,现在知道你这么能干,这个壮丁我不抓也要抓!换个条件,这个不算。”
宋时:“我一开始是想换贺章入伍,但是他好像也用不上我帮忙,我实在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嗐,这小子你担心个什么,他天生就是当兵的种子!”龚敬拍了拍贺章的肩膀。
随即和宋时聊了一个多时辰的关于永明城的规划和要求,聊的宋时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龚敬掏空了,越聊越心虚,因为大部分的基建知识都是宋时玩《我的世界》玩出来的。
却不知道,龚敬内心也是惊奇不已,宋时不知道,他却清楚,他自己之前因为重建边防的时候全程陪同大量的工部人员构建清理边防建筑才懂了一些相关的东西,这也是他被派来永明城的原因之一。
但是宋时年纪小小,却不断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见解和想法,实在是出人意料,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楣才养的出来这样的孩子。
聊到后面,龚敬脑子里的东西也被套干净了,直接招来了都水监派来的人。
都水监是管理水利工程的部门,永明城地处港口附近,于是几个都水监的几个人就被打包随军到了永明城搞起来了城建。
当着都水监的面,龚敬让几个亲兵又用宋时的方子做了两个石柱,恰好之前做的也放了两个时辰,于是他们当场用各种工具测试了其中一个柱子一番。
虽然还没达到完全干硬的状态,那个硬度和韧性也相当的惊人,最后用了一枚地雷才将将炸开。
这还是才放了两个时辰的水泥柱,如果放置一夜,简直不敢想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测试看的都水监的几个工匠目瞪口呆,纷纷将宋时围了起来,询问水泥的特性和配比工艺。
然后被龚敬拦了下来:“这水泥的成分工艺都要保密,不该问的,就看看老子的刀。”
“宋时,你明天就去都水监那边报道,职位少监,统管永明城的修建,就说是我这个代城主安排的,”
龚敬虽然是对着宋时说的,眼神却看向都水监的那几个人。
意思很明显:“这人,我罩的!”
18. 建城??
虽然才不到十月,但是永明城的天气已经一日三变,迅速转寒,好在水泥速干而且前期的地基早已挖好,只是因为海运的糯米迟迟不能到位耽误了。
在和都水监的人员商量后,整体的物资调配顿时加快了步伐,不需要糯米熬煮之类的步骤,水泥的配置更加容易,容易挖掘的火山灰被源源不断的运输到作坊。
整个永明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宋时有种土木老哥附体的感觉,虽然她对于土木城建七窍只通了六窍,但是架不住自己之前是个基建游戏发烧友,跟着一群玩家组团开荒各种城建复原都试过了,基础实操不行,但是提提意见由于角度新颖,大家还是很乐于接受的。
都水监的领头的沈思沈大人,之前是都水监驻守京城的文官,也是因为京城失守后跟着皇室辗转流落到边防,然后又被安排秘密送到了百废待兴的永明城。
原本的城建之事一向是由工部主持,都水监还是以水利为主,现在人员稀少,只能赶鸭子上架。
因此沈思也不免因为缺人少器技艺缺乏而愁的发晕,能从头到尾新建一所城市,那自然是难得的功劳和荣幸,但是自身能力他也有些许自知之明,而且永明城天气怪异,他刚来就水土不服耽误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走完规划,又因为地处偏远,遇上糯米缺货。
永明城近海,且靠近倭寇属地,大海茫茫但是路线也就那几条,后期的运输不免还是会遇上倭寇。
这关头能遇上了看起来对于城建有几分想法而且出手就是水泥这样闻所未闻的大杀器的人,沈思喜的就像捡到了宝一样。
完全不管宋时人还没自己肩膀高,就抓着宋时一顿拷教,从水泥的成分组合和矿物的获取难度,以及替代物品,到南北方的建筑差异城墙薄厚屋檐设计,恨不得一把把宋时脑子里关于城建的知识都掏出来,看个究竟。
对于水泥的特性,宋明稍微一演示,都水监的人就懂了,还兴致勃勃开展了里面的各种矿物的比例研究,因为宋明知道的配比实在过于简陋,她最多只能说出一份火山灰,一份熟石灰,四份沙这样模糊的比例,顶多再加了一个加石子钢条稻草,具体的分量比例她就只能抓瞎了。
都水监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比例绝对还有细化的可能,尤其是有些脑子灵活的,更是想要扩展沿用水泥的防水速干来把旁边的破旧码头修建成一个港口。
“其他的我不论,城墙的修建和居民的住所才是重中之重,一切资源优先在这两部分。”龚敬心中还有别的计划,虽然他没有明说,从他要求的侧重点也能看出一二。
都水监的人和宋时自然应诺,毕竟整个永明城,龚敬这个代城主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本来也是由他全权负责。
城墙的建造和整体规划署都水监的拿手好戏,宋时想要提的意见主要是如何在恶劣的天气下的保暖问题和为了解约材料的集中居住设计问题。
宋时原本是要搬出李家军的临时营地的,因为她献出的水泥研制技艺,龚敬直接大手一挥,把一个单独的帐篷划给了宋时,也是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还派了两个亲兵跟随。
宋时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后面习惯了倒也没说什么,白天在都水监忙完了以后晚上依旧雷打不动的去教书。
只是一开始温度还好,虽然转凉了,点个篝火大家还能坐的住。
但是慢慢的天气越来越冷,哪怕点了一圈篝火也只是缓解,宋时的夜校计划也不得不先减时了。
虽然之前宋时还教了大家硝制皮草的方法,因为永明城附近的森林确实茂密,宋时和贺章之前去探查地形的时候还抓了不少野味打牙祭,她把能收集的皮子都处理了下来,也在夜校的时候交给大家处理皮子的技巧。
李家军也派出了专门的打猎队,指导着居民一起,专门上山搜取一些皮子,肉就用来改善伙食,而皮子就留着,由宋时指导的小作坊处理。
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着宝山,没道理人就得冷死。
之前贺章送的大氅也派上了用处,虽然上课的时候多了些颜色各异的毛茸茸,但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夜校还是不得不暂停了。
在没有修好合适的室内场地之前,北方的冬天,晚上还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更别说,宋时所想象的那种工业化生产。
即使是现代,北方的工业化也是在解决了集中取暖问题后才迅速发展起来的。
沈思非常赞同宋时的想法,尤其是对于夹层墙壁的想法赞不绝口。
这还不到十月,半夜的温度就已经接近京城入冬时候的温度,实在难以想象到了真正的冬天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几天尤其是有很多的居民因为天气过于寒冷而受凉,好在李家军出发的时候就带足了药材,并且在营地的角落一直有人在不间断的烧热水,提供给到大家饮用。
虽然目前还能勉强坚持,但是还是断断续续有人不断惹上风寒,北地的天气恶劣可见一斑。
宋时提出的结合起来,就是让人类能在这片远东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强手段:集中供暖!
北方的墙壁要修比南方的厚实一倍以上,最好是夹层中间还要填充一些保暖的材料,如果全部按规格来,那个工程量,很难在冬天之前施工建造完成这么多人的居住问题。
而虽然北方已经有火墙和火炕之类的取暖措施了,但是前者只有富贵人家才有,现在的资源也很难支持,而后者这里的流民大部分来自南方,会做的人也不多,而且一个个盘过去,也非常浪费资源。
还不如全部集中在一起,统一供暖。
宋时并不是北方人,但是不影响她旅游去过东北以及在网上看过的一些东北取暖的相关视频。
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你永远不知道你无意中看过的东西是多少代人不断改进研究出来的智慧结晶。
而且只要推脱说是杂书上看的,对于书籍资源还是相对比较珍贵的年代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12岁的小孩说谎。
宋时倒是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她只要把自己之前的资料和视频大致描述一下,都水监的人就会安排下去实践复测,不过暖气管是肯定无法复现的。
很现实的问题,暖气管大部分是金属的,金属的导热的效果才是最好的,而大魏即使有金属,也是优先用来做成武器,而不可能用来做取暖的管子,主要还是用量太大了。
因此只能通过改良火炕之类的进行取暖。
好在之前宋时找水泥相关矿产资源的时候在附近还发现了一个黏土矿,也就是瓷土,可以用来代替火山灰制作水泥。
有瓷土的地方基本上就会有伴生的煤矿,只是不知道开采的难度怎么样,不过这边茂密的森林资源,起码今年的冬天,燃料问题是不用纠结的。
都水监的人倒是不纠结,立马安排了人去探矿,对于这个,他们的人手比宋时还有经验些,他们只是跟着宋时试验了一次改良火炕之后立马理解了里面的原理,原本还有些不服气宋时的集中供暖设计的人,看到炕的取暖效果以后也纷纷一改之前的态度。
只是对于炕的烟道设计和大规模供暖的面积还有所犹疑,但是时间不等人,只能先摸索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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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章倒是入伍以后就一直没能出来了,新兵都还在训练,之前的时候贺章一直跟在身边还不觉得,突然少了个人忙上忙下还有些不习惯,但是下次再见的时候,也只能等到贺章月休的时候了。
随着水泥材料的铺开,整个永明城的变化也是一日三变,水泥对于建筑速度的影响实在是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即使他们已经给了水泥过高的评价了,但是水泥的性能和配方稍微改变后延伸出来的各种变化还是让都水监乃至所有参与永明城建设的人都为之咂舌。
往年不管是什么城池最起码也是好几年才能勉强修建成型,其中需要的巨型石料木材以及糯米数不胜数,而现在有了水泥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积木一般的堆砌工,搅拌,混合,堆砌。
如此重复,今天才做好的城墙,几个时辰以后就变得干燥坚硬,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缝隙,如果不是这城墙是他们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几乎都要大喊几声:无生老母显灵了。
眼看着遮风挡雨的城墙马上就要成型,要开始修建住所和其他房子了,大家都忍不住喜气洋洋了起来。
虽然一开始龚敬给大家画的大饼百亩黑土地很香,但是呆了几天看到这边的气候变化的厉害,以及眼看着有但是季节不对,只能种点蔬菜的土地,实在还是难免心焦。
军营一顿顿的救济粮终究还是安不了所有人的心,工程总有干完的一天,救济粮也有停的一天,这可是比边防还要偏远的女真深处莫温河卫地区,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女真的鞑子就杀过来了,没有天险可以守的他们总不指望能往海里跳吧。
那个破码头又能装下多少人,就算走,那些兵爷爷肯定在前面,他们这些流民又能活多久,就像之前的在这里的汉人一样像猪狗一样被鞑子圈地杀戮或者带走成为奴隶。
如今看着数十人高的城墙逐步成型,信心也一点点回到了身上。
那样宏伟坚固的建筑所带来的安全感是难以形容的。
大魏舍得用这样神奇的材料修建这么宏伟的城墙,最起码,就算鞑子来了,他们也依靠,而且,大魏虽说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是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来了,只要那承诺的百亩黑土地都种上粮食,人就能活下去了。
人,只要能有一□□下去的希望,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随着永明城的流民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永明城的建设速度也越来越快,宋时很快就忙的脚不沾地,一开始动工她就发现原本游戏之中可以轻易获取的素材到了现实之中是多么难以获取。
她需要玻璃透光挡风还辅助照明,但是大魏还没有点出玻璃的科技树只有从海外传来的奢侈品,更别提用来给她做窗户了。
她需要大量的布料,但是海上的货船又被倭寇洗劫了一部分,龚敬已经带着船去清理航道了,但是沉海的布料是挽回不了了。
她只能用大量的兽皮来代替布料,原来的硝皮的小作坊越做越大,实在没有时间去担心贺章在军营过的怎么样了。
流民又还在源源不断运输过来,宋时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人多了资源不够用,生产资源要人手的状态。
人越多,人越少!
资源越多,资源越少!
而随着永明城能承载的人越来越多,运输的船只所带来的人也慢慢的从一开始的流民慢慢的加入了一些……流犯。
而最让宋时诧异的就是:她在流犯之中居然看到了熟悉的人。
19. 亲人?
永明城的冬天来的猝不及防,十月还未过半,一阵北风后雪就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
好在之前的时候沈思就已经预料到了,他夜观天象,早就预判了这两天要下雪,于是拼命的追赶工期。
每一个新运过来的流民都在一天之内被安排上干活的岗位,男女老少分工明确,几千人就这么散在这块浩浩荡荡的工地里,不需要懂任何建筑基础,给一个指令跟着干就玩了。
最后几天连兵营的士兵都被沈思用手令借了出来干活,当然,都是有工钱的那种。
就在雪落下来的前夜,大部分的居民就被安排进了修建好但是还没有完全晾干的平房。
阿娥和父亲陈二狗有点战战兢兢又好奇的看着这一片刚建好的平房,放眼望去数十排的两层连栋平房,整整齐齐的耸立着。
一排数十间房,前面住人,有大间和小间,大间的炕上能睡8-10人主要给没成家的流民们,或者人多的家庭,小间主要给人数少的小家庭。
最后的尾房就是烧火煮水的地方,一到晚上就由人轮流值守烧火烧水保持温度不停,而且夜间也有热水供应。
满天的鹅毛大雪之下,数十排平房整整齐齐的在厚实的城墙下耸立着,那刚刚建好的城墙挡住了海面上传来的永无休止的海风呼啸,摸着冰冷而厚实的墙壁,大伙儿的心里也跟着安定了许多。
即使住了两天了,阿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看着雪中的城墙,的眼中散发的兴奋的光:“我们以后都会住这里吗?”
没有灰尘,没有黄泥,平整的地面和墙壁,晚上会发热的床铺,哪怕是阿娥梦里都没有出现过这么美好的场景,虽然要和一群婶婶住在一起。
陈二狗:“对啊!你看第二排的那个房子还是爹亲手活的泥修起来的叻!”
父女两原本是也是因为逃荒一路辗转,最后到了沿海被带上船来到了这里,这一路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同行的一村人最后就只剩下了七人,要不是陈二狗有点手艺只怕也得死在半路上。
到了这永明城之后,一下了船陈二狗就懵逼了,一片荒野上啥也没有,就几根木头勉强弄起来的一个码头和一些木头房子。
和上船之前说的那什么草木丰饶一年三熟的沃土只有一个字相同:草!
好在陈二狗有点木匠手艺,在这边帮忙修理木头还是能混上一口饭吃,眼看着流民一船船的往这里运,但是整个说是永明城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渔村的地方看的陈二狗实在发愁。
他们现在吃的粮都是当兵的人发的,做一顿吃一顿,人越来越多谁知道那些当兵的有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这月份又种不了粮食,而且这种偏远的地方,哪怕想要跑,前面是深山老林还有女真鞑子,后面的无边大海没船寸步难行,眼看着挖地基的人越来越多,把陈二狗愁的。
没过多久,自从那个叫水泥的东西出来以后,整个永明城的建设就像被按下了加速键,从荒野渔村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座陈池就开始渐渐显现出一角来。
而且流民们都开始有人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洗澡清洁换衣吃饭干活一条龙,饭管饱,家属们在女眷区也有人照顾,也有活计,连年纪小一点的儿童也有他们年龄相符的活计。
主要也是饭食管够,刚刚摆脱饥荒的流民单单只是为了那一口饭也是忍不住拼尽全力了。
他热火朝天跟着干了一个月,人都壮实多了,然后被通知分到了这么一间水泥房的床位。
在这之前,陈二狗已经在计划多搞点这边的木头给自己和女儿重新盖一间穆勒房,但是进了这水泥平房,他才真正感觉这可不得了啊!
嘿,这么冷的天,那床上居然是暖的,不用厚被子也能一觉睡到天明。
陈二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家女儿还有能识字的一天,这放以前村里真的是想也不敢想,他也跟着听过几次,宋小夫子讲的故事确实新鲜有趣。
他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想到了失散在路上的妻子,不知道她如果还活着能看到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旁边一起逃荒的同村人徐虎,望着这房子,然后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当初要是再争气一点,我娘也能跟着上船到这里住上好房子了!”
徐虎从小壮实,也吃的多,一直都是村里的主要防护力,逃荒的时候他娘亲饿死在快到沿海城市的路上,把食物都偷偷留下来给了徐虎。
此言一出,大伙纷纷红了眼眶,想到了那逃荒路上各种原因失去的亲人。悲伤的气氛如同会传染一般蔓延开来,几乎人人脸上都显得有几分伤感。
路过的宋时本来是想要看大家入住新房的感受,看看有什么要改善的,结果就看到一群红着眼的人。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只过去了两个多月,但是那段逃荒的岁月却是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她是幸运的,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幸运的,但是这份幸运能延续多久?
大魏已经支离破碎,中原一片泥泞,在没有决出最后的胜者的时候,这样的乱世永远不会结束。
“诸位,我们很多的亲人都在之前逃亡之中去世或者离散,今天是大家搬迁进新房的日子,虽然也不是多么好的地方,但是也值得庆祝的事情。永明城百废待兴,没有香烛,我们就用松枝和纸钱,告慰我们去世的亲人吧。”
原本还在悲伤之中的居民纷纷抬起头,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
半响有人不好意思的说:“宋小夫子,我们……也没有钱纸。”
宋时笑了笑:“我之前的时候尝试做纸,做了很多的类型的纸,有些不适合书写,等会儿可以拿出来,大家分一分,折成纸钱,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也是我们的心意,等永明城建成之后,我们准备好了材料再正式祭拜。”
原本有些沉闷悲伤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纷纷响应。
这样的日子,大伙也需要一点心灵的慰藉。
不说其他,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要给这个身体的原主烧一点纸钱,怎么说这也算她异父异母的妹妹。
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只要在这样的世道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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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出海清缴倭寇的龚敬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贺章。
天气越发的寒冷,这样的天气其实已经不太适合出海了,好在永明城当年之所以在这里建立,主要还是看中了永明城附近的港口是难得的不冻港。
和上次窝窝囊囊的被水匪偷袭然后反击跑路不同,这次的龚敬带着大批的水师和海船出击,还备上了足量的火器枪炮,去的时候气势汹汹。
连着两回被倭寇截了货船,航路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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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永明城即将入冬,航路就是永明城的生命线,显然是不出一口恶气决不罢休。
说是倭寇,也不见得全是东瀛浪人,有高丽棒子,沿海渔民也有不慎被捕后被割去头发不得不得跟从的,一些走私商船,平时走商,遇到的时候一念之间也可以蒙上头当倭寇。
尤其现在中原大乱,海上的形势也就更加凶险难测了,都是拿命在海上飘的。
之前龚敬是偷偷过来打前锋,不想搞的太张扬,现在永明城的修建形势大好,每天都有自然也要清扫后续补给的航线,避免出现前后夹击的窘境。
去了半月才回来。
最后连天的海船出现在港口的海平线时,宋时早早的就忙完了手头的事在港口等着了。
除了他们自己出驶的海船外,这次居然还带了不少其他船身狼狈的海船,大小都有,远远的就能看到甲板上堆积的货物,被夹杂在前后气势雄伟的海船之中显得有些畏缩。
宋时挑了挑眉,显然是收获颇丰啊,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船上的人员安全问题,现在的永明城百废待兴太缺人了,希望龚敬大人能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她披着玄色的大氅,金色的滚边在寒风中轻轻舞动,雪一落下来,只要出门,这件大氅就跟长她身上一样,实在是,这边的天气太冷了。
白雪纷纷扬扬的掠过她的衣角,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单薄。
随着海船入港,宋时看着后面一艘明显和其他船只颜色形制都不同的官船出现在视线之中。
没等她仔细看明白,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转头去看,却没看到人,然后右侧额头被人弹了一下。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找不到我!宋小夫子你这反应能力不行啊!”
宋时翻了个白眼:“幼稚!”
她转过头打量了一下一身红衣大袄的贺章:“瘦了,黑了。”
原本贺章到永明城的时候就因为之前的晕船削瘦了很多,在永明城的一个月她们天天找矿探查地形的时候也会顺便打猎,解解馋,毕竟贺章还是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结果入了伍就开始训练,没多久又被龚敬带上了船去清理倭寇。
看到人还是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宋时多少还是松了口气,贺守正把儿子交到了她们手里,她还是希望能照顾好的。
贺章不乐意了:“什么瘦了,我是更结实了!”
他伸手在自己胸膛上捶了几下,咚咚作响。
然后小声问宋时:“有吃的嘛?船上天天吃鱼,我都快吃吐了,你给我打包的那些肉干,上船第一天就被龚老大抢了。”
宋时从怀里掏出奶娘帮忙做的一布袋肉干:“吃吧,馋不死你,你这回能休沐一天了吗?”
贺章立马抽出一根烤的微干肉干三两口就吞了进去。
“可算是吃到了点人吃的东西了!”他长叹一口气。
他正要和宋时吐槽船上的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嚣之身。
转身看去,就见那艘陌生的官船之上鱼贯而出的流放罪犯看到这一片荒芜还十月大雪的地方后,情绪不由的崩溃了。
哭喊着不下船!
宋时敏锐的,在船上拥挤纷乱的人群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可是,小宋时的亲生父母和家人啊。
宋时的眼神眯了起来。
20. 共骑
程嘉柔只觉得整个人生都倒霉透了,每次她以为已经倒霉到触底的时候,总能遇到更倒霉的事情。
仿佛就像是命运在无情的告诉她:这才哪到哪啊?
从发现自己的身世后,程嘉柔就开始提心吊胆的做人,每一天都好像是踩在了悬崖的边上,随时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她偷偷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依旧是程家的大小姐。
她控制住的自己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讨好所有人的想法,她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如饥似渴的学习所有东西,只希望自己再强大一点,再厉害一点,厉害到能留住现在的一切。
程嘉柔没法想象离开了程家她要怎么过,她在这里长大,所有的憧憬,所有的亲情,她的过去,她的未来都和程家绑定在了一起,一旦失去,她就将一无所有。
一夜之间,她拥有的一切变成了偷窃而来的。
她的存在变成了原罪。
好在宋时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什么,她哑疾,她内向,她不爱出门,她不和人打交道。
家里虽然虽然多了宋时,但是一切又都仿佛没有变,她还是程家的大小姐,霍家的亲事也没有要转移的意思。
她惴惴不安,她心虚入骨,又庆幸于她的残疾,她偷偷的观察着,确定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可是每次看到悠闲安静的宋时,她总是又凭空生出来一股傲慢和嫉妒。
哪怕楚氏和程父并没有表现的很重视她,但是只要她和众人一起出现,她就会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家里,只有她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努力将女子该学的每一项都做到更好,她想让父亲母亲都知道,她才是程家最好的女儿。
但是从程父决定北上开始,她的生活就开始滑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每一次她以为已经够绝望了的时候,总还有更难的消息传过来。
宋时坠崖后,楚氏和程父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首当其中就作为传声筒的她。
千难万险到了山海关,还没能安稳两天,没想到霍家却因为和女真私下通和还极力组织太子南下复土得罪了太子,北方局势稍稳后便被撤职。
连带着程父身为知府去弃民而逃和以前一些私下的官场交易,也被人发举,直接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程父千辛万苦想要和霍家保持的联姻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楚氏和程父大吵一架,几乎动手。
而程嘉柔只能抱着弟弟,努力想要在抄家的人来之前,多留下一点傍身的东西。
躺在流放的船里,和程父撕破脸的楚氏晕船的厉害,即使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是以泪洗面,程父更是打击过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万事都不管。
弟弟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家里之前的仆人全部被遣散了,流犯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苦苦支撑。
押送的官船在海上一度遇上了风暴和大雨,她几乎以为自己这一家人,就这么埋葬在这片黑色的海上了。
没想到却又被海上的船队救了,有惊无险的到了流放地——莫温河卫。
程嘉柔站在甲板上,看着天边从无穷无尽的海岸线渐渐出现一点陆地,心情复杂无比,难以言喻。
而随着海岸线的靠近,那白茫茫一片,荒芜到难以形容的大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想到身后的家人,她只感觉人生再度往黑色的地狱近了一步。
船上的官犯看到这死寂的白色大地,和简陋到几乎可以称为渔村码头的所谓港口,难以置信这就是他们将要生活的地方,忍不住发出哭喊之声,一时之间整个船上,人声沸腾如同闹市。
这一刻程嘉柔突然又开始羡慕宋时,羡慕她走在了地狱开局的最初,不用像她一样,面对这一切。
-
港口上,大雪纷纷扬扬,试图将一切掩盖在片白色的大地。
贺章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扫了一眼船上那群哭喊着的人,眼神有些不屑。
“哦……宋小夫子,你要失业了。”贺章边吃肉干边含糊的给宋时介绍。
“那是海上遇到的官船,从山海关那边发配过来的流犯和家属。听说大魏那边已经暂时稳住了北方沿海一侧局势,所以清理了一批北迁时因为各种原因犯错的犯官,考虑到他们多少识字,咱们这又百废待兴,多少能派上点用,就被安排到了永明城,说什么以教代罚。”
“犯官?”宋时这下是真的讶异了。
程家不是攀附上了霍家,而且全家北上勤王,结果转眼就被发配到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成了比流民还低一等的犯人。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还没出手去找他们,把小宋时的死因查个清楚,对方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龚大人有说怎么处置吗?”宋时拉了拉大氅,把脸埋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借着贺章高大的身形挡住远处可能存在的视线,以及呼啸的海风。
反正他个高,身体耐抗,让风多吹一会儿也没事,宋时一点儿也不心虚。
“龚大人才不管这些,估计又是丢给别人吧。怎么……有你认识的人?”贺章的语气从懒散突然上扬,眼神里多了一丝狡黠:“别说没有啊!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赶紧把吃的收一下,龚大人来了,等你休沐回家的时候再和你说……”宋时看到前面的龚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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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下一众将士,不再和贺章叙旧。
对着龚敬行了一礼,龚敬随手扶起她,看着远方已经颇具气势的城墙咂舌:“好家伙,宋小夫子你和沈思两个人还是有点本事啊!我走的时候才刚打完地基呢,没想到现在就已经颇具规模了,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祝贺龚大人和将士们平安回来,大获全胜。沈大人还在忙着研究水泥的性能,说研究出配比更适合水下的,趁着冬天港口也没结冻前把港口那边修好。”
“好好好!!遇到宋少监,我龚敬也算是走了一回好运了!”龚敬迫不及待走在前面,连人都不带,三步并做两步直接骑上了旁边马厩里的马,朝着永明城飞奔过去,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在荒地上崛起的奇迹。
从宋小夫子改口到宋少监,龚敬三句两句就定下来了宋时少监的身份,显然是极为满意了。
其他将士也纷纷在在马厩找马,想要追上主帅的步伐,现场有些忙乱了起来。
宋时落在了后面,她一个南方长大的姑娘哪里会骑马!顶多以前去北方草原旅游的时候体验过一回,还是别人牵着的那种。
而且以她现在的身高也爬不上马鞍!
宋时还在愣神,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整个人的视线蓦地高了一截。
“我还以为宋少监什么都会呢!原来不会骑马啊?抓紧了我的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年有力的手臂穿过她厚厚的大氅将她抱在怀里,习惯性的调侃着。
“贺章!!!”宋时有些不习惯的看着拔高视线后的风景,下意识的抓紧了对方的手臂。
对方并不在意她那小的可怜的力气,还有心劝慰一句:“我说宋时你也太瘦了吧,和我第一次拧起你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啊!我走以后你是没吃上饭吗?”
他一边吐槽,一边单手抓着缰绳,轻声对着马儿喊出:“驾~”
额前还有白毛的马儿扬了扬头,极为聪慧的明了了身上人的意图,如同利剑一般飞了出去,迫不及待的跟上了前面的伙伴们,身上两个人的重量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群人将马厩的马席卷一空,后来的只能自己想办法,于是有人笑骂了几声跑在前面抢到马的贺章。
少年得意洋洋的挥鞭,带着被大氅包的严实的朋友,像旋风一样冲出了马厩,去追赶前面的将士们。
将身后回荡在港口的一片笑骂之声抛之脑后,只留下了一连串黑乎乎的脚印,随即被飘落的大雪覆盖。
和后面船上满身是伤的倭寇俘虏以及官船上的哭爹喊娘的官犯及其被连累的家属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21. 玻璃
这次龚敬出海,收获可谓颇丰,除了打劫,不是,是为民除害清除倭寇。
在清除倭寇的时候顺便缴获得了大量无主财物和商品,同时还掳获,不对,是解救了大量被倭寇裹挟带走的青壮年良民和棒子。
好在现在大魏已经废了以人头记军工的规矩,不然这批人能不能留下来这还两说。
永明城地广人稀,本就需要大量的人手。
不是,是这些人毕竟在倭寇群中待了很久的流民,谁知道有没有混进去的倭寇,永明城的建立事关重大,这些人的身份底细还需要一一查清,期间留在永明城,以工抵债也实属正常。
光这一大群人就占据了之前流民空出来的营地,不过现在天气骤冷,营地不架个火盆,只怕半夜还要冻死些人。
而犯官的安置和流民又有所不同,现在天气寒气起来了,之前的帐篷给了犯官,这群犯官,由于龚敬先跑了,这些人又吵吵闹闹,所以还被锁在船上,不许下船。
只能一边看着远处荒凉的雪地,山脉,一边越加忐忑不安,原本的傲气渐渐被风雪慢慢消磨。
-
宋时抓着贺章的手,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迎面风雪灌了她一头一脸,马背上的颠簸也噎的她说不出话来。
贺章哈哈哈大笑,伸手把宋时的大氅拉上,挡住她的脸,自己却毫不在意这扑面而来的大雪,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享受。
宋时没好气的透过大氅的缝隙看着这个视角下远眺的永明城,一种骄傲油然而生。
毕竟,这一砖一瓦都是众人和她的努力下建造出来的,厚实高大的城墙沿着山脉的沟壑蜿蜒起伏,借着地势卡着南方的关隘,也守护这后面的港口。
这面城墙一起,哪怕被女真人发现了也能依城而据,纵有千军万马也能被挡在前面。
不过,北方的天气极冷,这雪一下就是没完没了,因此城墙被白雪错落覆盖,和山脉隐隐融合在一起,看着还是有些荒凉。
只有熟悉之前一无所有的永明城是什么样子的人才能一眼看出它已经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哇!宋少监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起了这么雄伟的一座城墙!”贺章语气里带着敬佩和揶揄。
听的宋时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能做的其实不多,就算硬生生要把自己从一个文科生逼成理科生,但是先天不足,她更多的还是提提建议和方向。
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工业化的难度,不知道那些神人是怎么做到的,从找矿开始已经要来她半条命了,勉强弄出来造纸,但是做出的来的纸,目前只能说满足了上厕所的需求,有待改进。
宋时倒是想给做出玻璃,不仅仅是想换掉昏暗的纸窗,更重要的是,现在来往的海船,满载的运着人和货物来,但是回程却顶多装些皮草木材。
长此以往,即使有半边大魏支撑,也恐怕难以持久,贸易逆差太大,愿意过来的船就越来越少,但是永明城的港口绝对不能浪费。
就永明城的这个冬天,起码要持续近半年,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里,皮草他们也很紧缺,木材笨重占地,她必须要开发出一种产品,不仅吸引大魏,还要吸引更多的海商过来。
就目前来说,玻璃无疑是最合适的商品,价值高而难度低,用处多又原料便宜。
恰好,宋时之前痴迷做手工视频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的玻璃,如果不是还缺点东西,她早就能给大家安上玻璃窗了。
大魏自产的目前只有琉璃,量少且珍惜。即使有玻璃也是从万里之外的欧巴罗或者西域才能获得,一直仿制不成。
大量的洋商不断对着大魏倾销玻璃制品,导致大魏的玻璃在文官富商之间并不罕见,但是毕竟是万里之外层层转包的,价格却不便宜。
目前局势四分五裂,销路不好说。
但是玻璃这个玩意,只要明确了配方,对于现在的永明城几乎可以说无本生意,低价倾销,直接干成白菜价,玻璃镜,玻璃窗,放大镜,望远镜,近视镜,难道还杀不过那些洋玩意,货船空着也是空着,只要有利可图,总有人会愿意铤而走险。
玻璃的用处太大了,她必须大批量流水线的弄出来。
“发什么呆呢!”贺章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宋时说话,没忍住颠了颠她。
宋时被失重感吓的勒紧了贺章的脖子:“……”
不是,这人有病吧!
“你是根本没吃饭吧!这点力气。宋婶也不至于饿着你啊!”贺章根本不为所动,就宋时那点小力气,让她九根手指头她也伤不了自己。
“我好着呢,你这次出海怎么样?没受伤吧?”宋时从大氅里钻出来,看着白雪皑皑下的永明城。
“啧,谁能伤的了我?”贺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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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了:“那倭寇虽然比那些流民军凶悍些,但是也太矮了些,混着写助威的高丽棒子和流民,几个人一起上也打不到我……”
宋时皱着眉头听贺章介绍自己和倭寇打斗的惊险场景,永明城和倭寇的隔海相望,还要越过棒子和倭寇的对马海峡才能顺利到达大魏那边的。
自从之前那次借棒子领土抗击倭寇后,日本的将军因病去世后,本土纷乱不止,根本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那些浪人武士才纷纷下海沦为海盗,肆意略夺,如果没处理好,那么这条永明城的海上命脉终究还是风险太大。
听到这里,宋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塞进贺章的怀里。
“送你了,我磨了一个千里镜,可以帮助你看到更远的地方,现在还不能量产,你既然入伍了,总是比我更能派上用场的。”宋时本来想自己用的,现在想想永明城并不安宁,贺章远比自己面对更多的危险。
只是这个是她亲手磨的,索性,很快就能量产了。
贺章听说是千里镜,恨不得立刻就拿起来看看,但是人还在马上,一手持缰绳,一手还要抱住宋时,只能按耐下骚动的心。
“这边的倭寇有什么特点吗?”宋时没当一回事,继续跟着问了一些倭寇的细节。
作为对于沿海地区危害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她必须要更了解一些。
贺章思考了一会儿:“他们身形特别矮小,船上的银子特别多算吗?龚大人还当场给我们一人分了一点,我还没见过这么新的银子来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之前奶妈给他装肉干的袋子,不过肉干早就吃没了,里面放着一块银子。
宋时接过,攥在手心里面查看。
确实和贺章所说的一样,这些银子和宋时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雪白银亮,没有丝毫的划痕,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一点也没有在市面上流通后氧化的微黑。
宋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整个人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扯住了贺章的手。
“快快快!!贺章我要找龚大人!我有事要和龚大人说。”
贺章看了难得激动的宋时一眼,他本来还想问问她其他事情的,现在也只好作罢!
“行了,行了,坐好,我带你去找龚大人!”他扬鞭驾了啦一声,放低重心,直接带着人冲入前面的雪海。
22. 银矿
贺章带着宋时,两人一马却快的像一阵风,席卷而来,没多远就追上了前方的龚敬。
宋时看着龚敬下马站在城墙之下,犹豫了一会决定等会儿再找机会和龚敬说,毕竟她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还要验证。
一行人刚好到了城墙之下,站在城墙之下才能感觉它的高大和雄伟。
众人看着城墙,一齐震撼失声,不是没有见过高大的城墙,不说京师就算是辽东的大城也绝不逊色于目前都还没有完全修建完工的永明城,但是双方修建的时间确实完全不可比的。
他们出去扫荡倭寇才多久,还没有一个月,他们就能在这里建起一座如此的雄伟的城墙,如果他们出去的时间的再久一点,那规模更是难以想象。
太快了。
哪怕龚敬见识过水泥的一日速干效果,目前的进度依旧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好好好!!!这城墙修的好!哪怕是鞑子来犯,只要依靠这道关隘和城墙,永明城就能真正守住,并且这将成为插入鞑子腹地最深的一根钉子!”
龚敬看着这面墙,心中快慰,看到宋时过来,连忙招手。
“宋少监!全部的城墙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
宋时看着满天的飘雪,有点不忍,主要也是永明城的人口虽然在不断的补充,但是却依旧还不算多:“现在永明城已经入冬,地下的土壤已经开始冻结,能修好面向关隘的这个口已经是极限,如果还要将三面合围,恐怕人力的损失会比较重……”
龚敬看着宋时清秀年少的脸盘,心下却是好笑,不管看起来多成熟的少年人,终究还是少年人心性,爱心软。
他和宋时走在修好的城墙一侧,一边巡视一边缓声道:“虽然是冻土,但是永明城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在要开挖的地方架起篝火,就能将土地融化,挖起来会轻松很多。”
“你没在北方待过,不知道,现在的天气尚可,越往后天气就越发难熬,这边的冬天能持续个半年,雪能堆到半人那么高,现在不抓紧趁着最后的关口修完,后面只会更难,土地会坚硬到即使篝火也很难烤化。”
“而且我们这一批抓了不少的倭寇流民,我龚敬,可不会留着一群倭寇吃干饭,就由他们打地基吧……他们之中可能有被胁迫但是也绝对有自愿跟着倭寇一起杀人劫掠的,现在也是他们该偿还罪孽的时候了,不够的话,我们还能再抓一批回来……”
龚敬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里面的杀意确实不容置疑。
宋时想想倭寇肆虐的惨象以及海上航路的重要性,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她的同情心也实在很难用到倭寇身上,估计沈思大人应该会很高兴,他后面修建码头的人力也能凑齐了。
其他人跟在后面和还在城墙上修建炮台基地和箭塔的搭话,有些新奇的看着他们活泥弄浆。
两个人走到前面,宋时看着远处还未合围的城墙缺口,放眼望去是一片茫茫大山,连绵起伏,一条路隐隐戳戳的挂在哪里,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能隐隐猜到,龚敬那么急迫的想要修好永明城的目的。
这里毕竟是鞑子的腹地,随时都有可能被鞑子发现,然后惊动大批人前来,如果不在这之前修好城墙,等到鞑子的骑兵来了,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宋时回头看,就看到贺章站在一群将士的中间,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宋时塞给他的千里镜,正对着大伙炫耀,手中精致而神奇的玩意,牢牢的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纷纷涌上来看。
看到宋时看过来,他还回了个眼神示意:哥们都把人给你引开了,够意思吧!
她笑了笑,拉住了龚敬,往外侧偏了偏,避开了众人的眼光,然后把贺章给她的银块拿了出来。
“大人,之前听说,倭寇那边缴获了大量的白银?”
龚敬看着被隔开的下属和宋时,挑眉:“没错,怎么,银子有问题?”
虽然宋时的行为有点怪,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身手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孩刺杀。
“所有的银块都是这么新吗?倭寇常年在海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统一崭新的银子?就算是抢夺,现在出海的商人大多携带的都是纸钞,大魏的纸钞在南洋爪哇也是能用的,谁会带那么多白银?”
“除非,他们是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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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东西的。”龚敬和宋时同时说出来这句话!
龚敬的脸色显现出一抹兴奋之色,然后强力按压的了下来。
“倭寇之地自古贫瘠,之前多与我们以物易物,欧巴罗的商人大多也在爪哇或者泉州交易了,没必要运到日本,毕竟他们在泉州换成货物,再去日本会更合适,这么大批的银子,不太可能是从别人那边抢过来的。”
排除其他的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日本,发现了银矿,而且纯度很高,量很大,才会装载了大量的银子。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银矿到底在哪里,以及量到底多大。
龚敬可能还是模糊的,但是宋时无比清楚,这个时间点,如果日本有的话,那被发现的一定的石见银矿。
整个世界上16至17世纪,最具代表性的银矿床之一,也是日本最知名且产量最高,一度占据了世界开采银矿的三分之一,开采年份达到了四百年之久的银矿。
时间的轨迹可能有偏转,有腾挪,但是有些东西总是沿着既定的规模前行,只要你能看到它,就能抓住它。
龚敬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激动的踱步:“好!好!宋时,果然是个好的!”
说完龚敬顾不得其他,顺手把手里的银子揣进兜里,招呼了一声下属,急匆匆的往下面走,急着要去办事了,只怕晚一秒,到手的银矿就要飞了。
对于目前的永明城甚至可以说大魏,如果能获得一座产量不错的银矿,那可不亚于沙漠里遇甘露。
之前京师丢失,众人北上的时候,不管是京师还是路上的损失几乎不可估量。
看到站在旁边的贺章的时候,龚敬理智回来了一瞬:“哦,贺小子,今天准你休沐,你带宋少监回去休息吧,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宋少监!”
贺章应声行礼,然后和宋时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龚敬一行人,主要是龚敬,就像火烧屁股一样的往码头那边赶去。
真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时这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贺章你的银子,被龚大人拿走了!”
贺章:……
23. 变化
龚敬那群人倒是走的利索,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面对城墙上的残雪和水泥堆相顾无言。
最后,宋时看着一脸心疼的贺章,有些尴尬的转移注意力道:“我带你看看新建的永明城?”
能怎么办,她也没钱还啊!
她给都水监打工本来就是空降,还没人说给她发工资的事。
还在哀悼自己银子不翼而飞的贺章瞬间收敛了神色,想到之前自己入伍前看到宋时画的一大堆图纸,露出一抹好奇之色:“我到要看看除了这城墙,你还做了什么东西。”
宋时笑了:“我做的东西可多了,你可要好好看了。”
两人相携而下,在满天的飞雪中走入城中。
一路上做工的人看到宋时,纷纷打招呼。
还有问宋时今晚还讲课的吗?
或是问她吃了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些。
几个在帮忙整理
宋时一一笑着回应。
对方看到穿着红衣大袍的贺章也不害怕,龚敬御下极严,赏罚分明,因此永明城新生的居民对于守城的士兵并不害怕。
有几个还认出来了贺章,大声问贺章出海打倭寇的感觉怎么样。
贺章轻笑着解释了几句。
要不是监工过来了,大有拉着他们再闲聊几句的意思。
宋时当时面对一无所有的永明城,只能使出了复古手段:小队管理,工分制,以及大锅饭。
统一的住宿楼,统一的用饭点,统一的时间供水供热,统一的澡堂,只为了在这片即将达到零下30度甚至更低的温度下,用更少的资源,养活更多的人。
为了避免偷奸耍滑,每个队的工作量都要分工明确,如果屡教不改的话,宋时倒是也不介意让对方感受一下什么封建社会的冰冷,反正现在也没有几百年后的人权法案来制裁她。
目前倒是没有这种情况,毕竟从流民转来的永明城居民对于这种完工到点就能吃饭,晚上有热水洗澡,有热炕睡,不用流离失所,即使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么美的天堂。
恨不得一辈子赖着不走,只想这种不用考虑下一顿在哪里的日子再久一点,即使有偷懒的也会被群起而攻之。
不过宋时深知,这也只是一时之计,她深深的知道大锅饭制度的弱点,好在她并不需要维持太久,大多数的人等开春后还是要化为耕户去种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撑过永明城的第一个冬天。
把所有的人力集中起来,解决最基本的安全和吃住问题,其他的才能慢慢考虑。
贺章跟着宋时把整个永明城走了一圈,最大的感受就是,虽然只离开了一个月,但是永明城最大的变化却是人,他和宋时刚来的时候,入目所见除了那些军爷还有点气势以外,所有的流民都是一副虚弱萎靡,精神不济的样子。
不需要细看就能把他们和正常的人区分开来,他曾经也是伪装成这样才能混在流民堆里,前面是敌方的斧,后面是监军的刀,只有才中间左右游走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贺章自己有技艺保身还有父亲看护,还算过的不过,和他比,那些流民朝不保夕,食不果腹,日子久了,精神自然萎靡。
但是现在的永明城居民和一个多月如同脱胎换骨一样,身上那股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死气慢慢消退,虽然体型大多还是偏瘦,但是一群居民喊着号子用力拉着碎石沙子奔走在这块地方,那股渐渐凝聚在一起的昂扬的气势却最为亮眼。
下意识的,贺章觉得,这些人如果入伍,也能当个好兵,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混在流民军里的猪队友一样一触即溃。
明明都是流民,但是却可以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
把原本要给龚敬看的项目挨个带贺章体验了一遍,从两层的宿舍楼,房间里的火炕,半成品还暂时无法量产的玻璃,窗纸(厕纸)……
还有少量的肥皂,因为太费油了,宋时只做了三块,用的还是做皮子的时候扣扣索索刮下来的动物脂肪攒的。
她倒是想卖,但是大魏朝这些东西也不是啥秘密,重点是油脂一直供应不上,人吃都不够,哪有那么多油脂给她浪费。
这世道,实在没办法,才会硬生生把一个文科生逼成了手工达人。
化学式是一点也没记住,全靠记忆力去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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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个时候宋时就特别希望有个系统从天而降,让她可以抽抽抽。
“所以……你在官船上看到什么人?”贺章看着有些走神的宋时冷不丁的发问。
“程德政和……”宋时下意识的开口,然后顿住,无语的看着贺章。
没想到居然被他套了话!
贺章完全没有套话的不好意思,反而趁热打铁:“他是谁?你仇人?要不要我帮你干掉他?你知道我刀很快的……”
“他是我名义上的爹!”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少年转了下眼睛,下意识用手握了握刀柄,良久讪讪问道:“那我带你去认亲?”
“……”
宋时用最简单的语言介绍了一下她那复杂的亲子关系,忽略了自己的性别问题,重点提了一下自己对于程德政的怀疑。
小宋时对于父亲多少有些期待的,但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的话,宋时清楚的知道,小宋时的意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那个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父亲。
做为母亲的楚氏多少还有点母女本能,但是每一次看到程德政,宋时都能感觉到对方那掩饰的很深的嫌恶。
而且那匹坠崖的马身上,明显有着与擦伤不同的尖锐伤口,小宋时的坠崖绝对不是意外而且早有预谋。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是并不妨碍她怀疑他。
有些事情又不需要证据,只是如何处理确实有些棘手。
只不过她还没去动手,对方就成了犯官沦落到了永明城,这阶级陷落的速度也太快了,大魏朝当官也太危险了吧,朝生暮落的,她还没开始发力呢!
为了安慰宋时(宋时:?),以及庆祝自己休沐,贺章和宋时约定好了,明天跟着围猎队一起上山打猎。
程父的事情就这样被两人轻飘飘的抛到了脑后。
处理程父的事情很重要,但是让自己口头再多口吃的也很重要。
至于宋时会不会在路上程家人被认出来,宋时倒是无所谓,她反正又没做亏心事,心虚的又不是她。
而且她现在这头毛刺短发,能认出来她还能算程家人心里有她。
24. 出猎
雪下了两天才慢慢停下,整个永明城和远处的群山都被染成了一个颜色。
天色还没亮,借着户外的雪光,贺章就偷偷过来把宋时喊了出去。
如果不带上遮蔽视线的斗篷和护目,要不了多久就能让人目光刺痛患上雪盲症。
围猎队一般都是清晨出发,由之前的猎户王大头带队,他在成为流民之前一直是猎户,大部分时间都带着一只狗住在山上,平常只有有货的时候才下来和她们交易。
宋时用了不少功夫才劝服王大头下山,因为北方的冬天在小冰河时期的加持下实在不是个体能轻易对付的,王大头一开始一直不愿意,后面看十月份就开始飘雪了,才收拾东西下了山。
后来宋时才知道,王大头一开始不想下山是因为他的狗黑豹,这算是永明城唯一的一条猎狗了。
毕竟能它的主人需要护着它度过无数次饥荒和劫掠,还坐上海船漂泊近月余到达这里,一路上很多意外都能让这条狗变成别人的食物,可以想象王大头为了保住他的狗吃了多少苦头。
刚到永明城的时候,很多人看黑豹都是看一口肉的眼神,随着食堂的供应充足,现在倒是平和了许多,偶尔还有小孩会去和黑豹玩。
现在整个永明城的肉食和皮草基本就靠王大头组织的围猎队,海船运过来的那些鸡鸭猪牛实在稀少,还要留着下崽,没人愿意直接吃掉。
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每个人都攒着劲想要做多一点。
围猎毕竟是个技术活,而永明城这边的山又是近百年人迹罕至的地方,里面的动物不仅多而且凶猛,靠近永明城的地方还好,但是更深一点的稍不注意可能就要把命交代在里面了。
现在的永明城,人口还是很宝贵的。
但是皮草和肉也是必须要获取的,人只能一步步的和树争,和物争,和地争,和天争!
人类好就好在会使用工具。
王大头点了人数,看到出现的贺章和宋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宋明背着的弓箭,露出一个笑容。
带着大家步履匆匆的进了山,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能打猎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等到雪积到一尺厚的时候,就不能再继续打猎了,毕竟那时的雪,不管是人还是狗都跑不动了。
进了山里,就相当于是给里面的大虫送餐。而等到春雪消融则不知道要多久了。
慢慢进了密林,周围的气氛也渐渐的变得安静起来,一开始还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吱呀声。
随着深入,雪已经落不到地面,松软的腐叶层像海绵一样把众人的脚步声吸收掉,只能偶尔远远的听到一些鸟鸣。
王大头习惯了大山,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黑豹兴奋的跑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们一行人,黑亮的眼睛掩饰不住的快意。
带着众人到了他之前搭建的窝棚,窝棚的不远处有一个三块石头垒在一起的角落。
他熟练的砍了两支松枝当蜡烛,还从旁边摘了一把山草充当香火,然后才跪在那三块石头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念念有词,不外乎是些:“山神老爷……保佑平安……”之类的话。
众人虽然不懂,但是也都乖乖的跟着王大头一齐行了礼,最后在那三个石块的面前烧了一些骨节草,干枯的骨节草燃烧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鞭炮一般。
一刻钟后,整顿完的众人又再度出发,只是大家身上多了些难闻的草药味,腿也上了绑带。
即使是资深的猎户王大头也只是在离永明城不远的地方活动,只能算山的边缘,毕竟这种近百年没什么人来过的地方,虽然猎物众多,但是危险性却是更加难以预估。
一路上王大头带着大家检查自己上一次设下的陷阱和机关,一边检查一边复原,将坏的部件替换掉,倒是贺章非常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和王大头交流怎么设置陷阱更难被发觉。
现在这个季节很多动物都在准备过冬,活动较为频繁,大概也是这里的动物太久没有遇到人类,也不知道什么叫陷阱,一抓一个准,尤其是兔子、獐子。
一个陷阱里还有一只小野猪,血液都已经干涸了,周围一片狼藉,大概是一个野猪群路过,掉了进去,其他的野猪虽然想要施救但是这个陷阱实在挖的深,大野猪虽然发狂冲了出去,但是两只小野猪却留了下来。。
宋时还射中了几只野鸡,虽然肉少,回去炖个汤也能尝到点肉味,野鸡的羽毛颜色鲜亮,做成鸡毛毽子应该会有小孩和女眷喜欢。
没多久,众人肩上腰间就挂满了猎物,正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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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小声说这次收获不错的时候,却听到前面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狗吠,那声音充满的警惕。
王大头侧耳听了一下,神色凝重,快步跟着往黑豹的方向走去:“黑豹可能发现了危险,大家警醒点。”
宋时也隐隐听到了一声咆哮,只是声音有点远,她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
密林中,即使是中午,但是由于树木的遮挡也呈现出一种光线难以透进的昏暗。
贺章抽刀走在前面,宋时也搭上了弓弦跟在后面。
厚厚的腐叶层将大家的脚步声吞没,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
黑豹像一只箭一样窜了过来,然后围着王大头的转了一圈,尾巴激动的摆动着,做出臣服的动作然后打了个滚。
王大头点了点头,安抚激动的狗,然后继续侧耳听前面的动静,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咆哮,声震山林,气势如虹。
所有人都懵了一瞬,瞬间明白了前面是什么!同时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虫!”有人控制不住的出声,然后换来大家的一个白眼,这还要你说。
王大头脸色一白,这种深山里的顶级狩猎者,一般只会在深山出没,他们这种边缘地方怎么会出来大虫!
但是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他只能下令上树。
大伙儿这才纷纷上树,宋时不会爬树,然后贺章爬上树后,直接丢了根绳子把宋时和其他两个不会爬树的一起提溜了上来,好歹贺章选的树比较粗这才能抗住四个人。
黑豹看着大家都上了树,自己则绕着树转了一圈,然后消失在树林里。
宋时担心的看了一眼黑豹,却看到对面的王大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指向左边。
宋时转身看向左边,却看到,树枝的间隙之间,却是一场极度热闹的画面。
那边似乎是一条小溪,一只花豹奄奄一息的躺在溪水之中腹部一个大口子,鲜血顺流而下,而它的旁边却是一只棕熊和一只大虫正对峙着。
随着老虎的咆哮,棕熊也发出不甘示弱的嘶吼,只是它的后背明显被挠开了一个大口子,此刻还在滴血。
国一对上国二,旁边还躺着国一。
都是这片森林的顶级霸主,场面一触即发!
25. 捡人
初雪轻轻的覆盖在那一小块的地方,溪水还没有结冰,依旧奔流不息。只是四周安静的可怕,原本森林里的鸟鸣虫声此刻都消失不见。
宋时不是第一次看到老虎,但是以前看到的都是隔着玻璃,懒洋洋到有些刻板活动的老虎。
看着远处那只健壮凶戾的大虫,宋时才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什么的叫食物链顶端的冲击力。
森林里光线并不强烈,但是他金色的皮毛却好像发光一样,显得格外鲜艳,金色的瞳孔中透露出一种带着杀意的野性,它缓缓的绕着棕熊移动,每一步都显得谨慎又有力,观察着眼前的猎物的弱点,寻找着一个致命的时机。
被看的发毛的棕熊也不甘示弱的和大虫四目相对,小心的将后背的伤口背对着大虫,它也是森林的王者,这只大虫才是闯入它狩猎区的外来者,虽然受了伤却完全没有示弱的意思。
只是后背上不断低落的血迹显示出它应对的并不轻松。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充满了紧张和杀意,宋时一众人在树上看的忍不住屏住呼吸。
最后还是大虫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在泥地上打出一个深坑,然后如同闪电一样冲向棕熊,棕熊也挥舞着巨大的爪子迎击,宋时只能看到两团颜色不一的残影混在一起,被枝叶遮挡的视线根本看不完整对战的双方到底战况如何。
只能听到让人战栗的嘶吼声不断在树下或远方响起,宋时听的头皮发麻,但是手里的弓箭还是没有放下的意思,一直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在树叶的间隙间寻找对方的踪影。
宋时很快看到,棕熊凭借这力量和体型的优势试图站起来将大虫压制在地,而大虫看着健壮丰硕,但是身体却灵活的不可思议。棕熊的攻击没有一处落到实体,反而后背的伤口撕裂的更大了,很快落了下风。
双方你来我往,这一块的植被几乎如同被犁过一样,沟壑丛生,惨不忍睹,最终,一次闪避后,大虫还是找到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向棕熊的侧方,闪着血色的巨大爪子狠狠的挥向丽棕熊的喉间。
原本还疲态尽显的棕熊此刻突然一抖,熊脸上露出一个类人的表情,猛的纵身扑向大虫,他的喉咙被大虫一掌撕碎,但是它的熊抓也闪着寒光从大虫的的面部划过,带着大虫一起撞向一侧的大树。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大虫痛苦到极致的嘶吼,旁边的树被这大力撞击,不知道生长了多久的大树无力的倾倒,而大虫嗷嗷的越出碎木,满头满脸的血,四条巨大的伤口从它的脸上划过,其中一道正中它的眼睛。
大虫疯狂的在身后的棕熊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棕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透。
而宋时却心里一个疙瘩,被撞到的树正是王大头他们待的,树一倒,猝不及防的王大头和刘学就跟着掉了下来,原本之前躲避的屏障此刻却成为了他们逃跑的阻碍,他们从枝干的遮挡中想要脱离出来,但是他们活动的动静却吸引了大虫。
受伤而狂性大方的大虫,猛的抬头,对着王大头他们的方向一声怒吼,原本一双金色的瞳孔,此刻只剩下一只血色的还睁着!
被盯住的王大头和刘学仿佛僵硬了一般,凝固在树枝的间隙一动不敢动。
宋时手比脑子还快,手中用力拉弦,对准,放箭,抽箭,搭弦,对准,继续放箭,想要引来大虫的注意力。
但是有人比她的速度还快,她一箭刚放出,旁边的贺章也同箭一样跃出,少年一个打滚卸力,整个人就像一片叶子对着大虫的方向奔去,雪亮的刀光照的整个森林都亮了一瞬。
宋时下意识的顿住呼吸,她见识过贺章的天生神力,但是他面对的不是人,而且一头受伤正在发狂的猛兽!
还是一头发起狂来能撞倒一棵大树的猛兽!
贺章绕着大虫,发出轻微的声响,吸引着大虫的注意力,原本正要扑向王大头他们的大虫,犹豫了一瞬,看向更近的这个人类。
对方虽然看着并不高大,但是带来的威胁感明显超过旁边两个被威慑住的呆瓜。
但是眼睛上的剧痛让它根本无法仔细思考,烦躁了一瞬,转身扑向了手上还带着雪亮刀具的人类,它能感觉到这把武器上充满了血腥味。
一人一虎缠斗在一起,宋时的心提到嗓子眼,其他的人也想要下树帮忙,
贺章的角度和大虫挨到太近了,她根本无法射箭,干脆和大家一起下树帮忙,他们虽然比不了贺章的天生神力,但是手上还有之前布陷阱的工具。
一落地,就能闻到一股腥臭的血腥味,蔓延在四野。
宋时将身上的猎物丢到一旁,那些还没死的野鸡也感受到了森林之主的恐怖而愤怒的气息,僵硬的倒在一旁的雪地上,一动不动。
她不敢让和大虫对战的贺章分心,和身边的人一起用手上的工具开始制作陷阱,而那边被吓呆的王大头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带着刘学从树枝丛里爬了出来。
虽然大家都很害怕,腿脚也有些发软,但是没有一个人逃跑!纷纷上来帮忙。
贺章眼角撇到他们的动作,心下了然,收了三分力道,留存余力,以缠斗为主,主要是拖延时间。
大虫又气又急发狂了一阵,始终打不到了人,好几次巨掌也只是扑到了又硬又滑的刀片上,被贺章卸力卸掉。
一人一虎打的旗鼓相当,大虫越发的焦急,它的视线越发模糊,虽然还是痛的让虎发狂,但是出于猛兽的直觉,它已经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落在下风了,开始想要跑。
贺章也在和它的缠斗中感觉到这点,手上刀锋越发的锋利起来。
宋时看准时机,对着大虫砸了一块石头,趁大虫回头的这个间隙,她对贺章使了个眼色。
贺章了然,开始引着大虫往宋时那边过去,眼角瞥到王大头和宋时做的陷阱标记,他一个腾空越了过去,抓住了半空中吊着的绳子整个人挂在了树上,紧追身后的大虫下意思的想要拦截,巨掌拍过来,然后整个身体卷入机关之中,被一卷捕网包住。
旁边的王大头他们见状赶紧用力拉起来树旁的绳索,腾空的老虎发出惊慌的咆哮,在网中拼命挣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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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趁机对着半空中的大虫射箭,她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两箭齐发,短短一会儿就把箭筒里面的箭全部射完了。
这时四人合力才堪堪将大虫拖到了预想的的位置,拖网果然在大虫的剧烈挣脱下,被利爪撕碎,满身插箭的大虫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直接掉入了利器对空,插的密密麻麻的陷阱里。
……
众人跌倒在地上,还有些心悸的看着倒在前面的大虫,虽然手脚发软,但是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贺章提着刀,虽然手还因为用力过猛有些抖,却第一个走到了大虫的面前,迅速补刀。
确定大虫真的没有气息以后,众人才一齐松了一口气。
半响,大家喘够了,纷纷爬起来,他们要快点把现场收拾了,这一块地方先是死了一头花豹,然后一只棕熊,现在连一头大虫都被干掉了,血腥味太重了,很快就会引来其他的野兽,待的越久就越危险。
经此一役,大家的关系都亲密了许多,尤其是贺章提刀在前,宋时引弓组织在后,才保住了大家的命。
这一次的收获实太过丰富,刘学和王大头看着棕熊和大虫,一时间都有点看不上之前的那些兔子野鸡了。
两个人围着浑身是伤被射成刺猬的大虫,还有闲心感慨一下,要是虎皮完好可值钱了!
宋时看着一地国一国二,脸色有点苍白,只好在心里默念:后世的法管不到前朝的官啊!紧急避险!紧急避险!人命为重!
众人只以为宋时后知后觉开始害怕了,笑笑没说什么,开始处理了起来眼前这一大堆的猎物,现在的烦恼是!怎么把这上千斤的东西运出去?
好在旁边有条小溪,众人直接就着那溪水将猎物处理了,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却听到旁边准备收拾花豹尸体的刘学一声惊呼!
众人迅速看过去,贺章的刀都抽出来一半了,却听到刘学一声大喊:“这里居然有个人!!!”
众人:???
贺章愣了一下,还是把刀全部抽了出来,横在前面,然后走到刘学那边查看。
果不其然,一个穿着绿色长袍,肤色偏黑的少女倒在了花豹的身下,她和花豹身上的血将这一片溪水染黑。
她的长袍虽然已经破碎不堪,外面的坎肩更是只剩下一点碎片,但是能看到被鲜血浸染的边角上还绣着精美的刺绣,满头的小辫上编着彩色的丝线,浑身是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身上全撕裂的伤口,显然是被花豹袭击了。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半躺在溪水中的身体还在轻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这样的天气,全身是伤,还在冰水里躺了那么久,居然还有气息,众人都有点佩服对方这旺盛的生命力了。
只是她的相貌和穿着一看就是异族人。
众人相视一眼,最后把眼神投向了宋时和贺章!
一个是虽然年纪最小却最有学问的宋小夫子,一个入伍从军出过海有军功在身的小将军。
宋时和贺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先带回去!”
26. 回去的条件
宋时倒不是单纯的心善看不得人死,当然这也是理由之一。
主要是宋时没忘记永明城在这里建城的目的:建永明城是为了当一颗钉子,狠狠的扎进女真部落的腹地!
永明城的士兵千里迢迢跑到这片冰天雪地,不仅仅是为了清理这片偏域的海盗倭寇,是为了对大魏更加威胁深重的女真部落的,现在的女真部落早已经在十多年前统一建州各部,在黑山白水之间崛起。
更不用说趁着中原虚弱之时大举入侵,在中原圈地,占据了一众州府肆虐。
虽然不知道龚敬那边的消息收集的怎么样,但是如果能带个女真人的活口带回去,多少能打听到一些女真部落的消息。
知己知彼。
最重要的发现这个人的地方离永明城实在是太近了,谁知道一向是游牧迁徙的女真人是不是已经有部落迁徙过来了,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永明城和里面的汉人。
宋时的理想状态是永明城全部建成,港口彻底成型,等到开春,春耕之后再打仗,但是不代表要把主动权让给建州的女真人。
来回了好几趟,众人才勉强将一众的收获收拾完毕带回中转休息的窝棚。
其他人带着贵重的皮毛和活物先回永明城,通知龚大人,找个军中会异族语言的过来。
宋时会点急救,就留下来照顾这个捡到的异族人,贺章则以负责宋时的安全的理由也留了下来。
这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浑身却伤的很重,除了大量被野兽撕裂的伤口,还有一些奇怪的长条淤青的伤口。
贺章看了一眼:“是鞭伤,还是马鞭……”
除了本身的大量伤口,她整个人泡在水里,血液进一步大量流失,更不用说体温,如果不是胸口还勉强有点起伏,宋时几乎以为对方早就只是一具僵硬的身体了。
费了半天劲,贺章差点就卸了对方的下巴,才给对方灌了一点之前留在窝棚里的急救药。
最棘手还是她身上的伤口,没有青霉素,没有退烧药,现在只能祈祷,溪水是流动的那段时间并没有什么致命的病菌。
为了减少感染,用消毒后的针线将大的伤口敷药缝合,其他的伤口只能用刀刃在火上烤热后,贴在伤口上进行高温消毒,使得伤口烧糊闭合,然后再敷上金疮药。
贺章则帮忙按住因为疼痛而剧烈挣扎的人,还要防止对方因为剧痛之下,不小心咬伤舌头。
对方挣扎的时候一直呜咽着喊着一些话,宋时只能听的清楚对方喊的其中一句是:“额涅。”
宋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贺章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再看了宋时:“宋小夫子还懂女真话?”
宋时摇了摇头:“只听过这句,可能是在喊:母亲。”
贺章听了这句话,思绪纷飞了一瞬。
两个人都沉默了,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
全部处理完毕的时候,宋时在这又重新开始飘雪的寒夜里折腾出了一身汗,反而是贺章面对这些倒是神色轻松,不以为意。
宋时默默的希望这个小姑娘可以撑的更久一点,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那么紧张干嘛?我看她命挺硬的,能从豹子棕熊还要大虫口里等到我们来救,没那么容易死。”贺章轻声开口,语气里已经只有看淡生死的冷漠。
“再说了,就算死了,你已经尽力了。”他漫不经心的将一根木柴加进火堆。
“你在安慰我吗?”宋时一边借着棚屋外的积雪洗了手,然后瑟缩着回来火堆旁烤火。
贺章哼了一声,掏出腰间的长刀开始擦拭保养。
宋时忍不住把身上的兔毛毯子裹的更紧了一些,看着外面的飘雪,盘算着龚敬派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能来,这个小姑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还盘算着龚敬那边得到石见银矿的消息大概会摆出怎么样的措施,毕竟那银矿的地址还是在倭寇的本岛,即使现在日本没有统一的势力,也不是好对付的。
这还是第一场雪,就已经媲美南方的深冬了,不知道新型的水泥能不能抵御后面的低温考验,如果到了夏天,温度上来后,冻土融化,又是另外一重考验,毕竟就算是未来,一些偏远的国道也被反复融冻的冻土折腾的坑坑洼洼。
还有港口的修建,之前托付岭南那边的船帮忙搜集的玉米土豆红薯种子,还有橡胶,收购南洋那边的稻米,不知道进度到什么样了,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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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过去,总感觉会错过不少东西。
修船厂那边虽然有大量的木材可以用,但是木船终究只是过度,宋时真正想要做的还是钢铁和蒸汽机构成的钢铁巨船,当然她也只能想一想,现在一穷二白连做战舰木船的人都还不够。
只是她一想到海外日新月异的发展,她每慢一步,对于整个世界,整个中原文化都是巨大的犯罪。
想着想着,宋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她脑子里哪些漂浮的思绪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转头去找香味的来源,却看到贺章真在敲一个泥块,他稍一用力,那个黑色的泥块就破碎开来,里面是巨大的树叶包裹着散发着奇异的香气的鸡肉。
宋时瞳孔震惊!
“你什么时候埋的叫花鸡!!!”
一整天下来就只吃了两个干馍馍的宋时渴望的看着那块鸡肉,显然已经烤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原本干硬的鸡肉都显得有些焦香四溢柔嫩多汁。
脑子里那些没完成的计划,焦虑的未来,未定的局势,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肚子应景的叫了两声。
“等你想起来做吃的,天都亮了。”贺章笑了笑,没再逗宋时了,把一整只烤鸡都给了宋时,然后自己继续从火堆下面挖出两个焦黑的泥块,敲开后,里面的是兔子、野鸭之类的。
原本矮小的窝棚里,瞬间就被霸道的烤肉鲜香占据,肉香中夹杂一丝树叶的清新,久久不散。
野味的味道其实一般没有家养的香,毕竟动物常年在外运动,肌肉结实,吃起来也更硬,只是现在季节合适,正是动物们过冬前养肥的时间段,因此显得格外油润鲜香。
贺章可没有什么食不言的习惯,他看着捧着野鸡也吃的斯文秀气宋时,心里痒痒的,忍了一天还是没忍住问她:“所以程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打听过了,犯官的安排,是需要在永明城……额……教出三个能出仕的人,并且三个人都为他求情才能得到赦免,或者是能教出一位能成为朝中六品以上官员的学生,对方为之担保,才能从永明城回到京城。”
“哦……京城还没收复,现在应该是北都。”
“……朝廷这是压根没打算让这些犯官回去吧?”宋时忍不住吐槽。
27. 狼群
大魏朝九品就算出仕,只是从县市到会试还是需要层层考核,不过因为战乱流离,朝廷急需大量人才补充,已经下放很多标准,基本上能到举人就有机会谋得官身。
如果是江南地区,学风昌盛,挑些精心培养的学子还是有一博的机会。
永明城……
目前识字率还不到50%,这还是宋时天天加班加点上夜课才勉强提升的,没办法,她太需要人手了。
大魏因为出版业发展的还算不错,官民之间文风昌盛,所以识字率还算不错,哪怕识字率不高,但是起码认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常用字。
不像后来的代清,直接从高层到民间都实行愚民政策,对于基础教育放任自流,甚至恶意阻碍。
不使其知,更恐其使。
朝廷的这个安排不得不说,虽然严苛,但是还是给这些犯官留了一条虚无缥缈的路。
只是,仅仅是教书,也太大材小用了。
宋时笑了笑:“自然是按朝廷的安排走啊,不过是教书而已,对于程知府这个前四品大官来说还是太大材小用了。我们永明城人手紧张,只有夜课,白天的话还是要和大家一起干活,毕竟城墙要紧。”
小宋时记忆里的程德政看着目下无尘,高傲守矩,不说做事,出身并不算低的他娶了家世不凡的楚氏后,更是连笔架倒了都有人扶。
小宋时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表面上平淡,但是眼底微微的嫌恶却是瞒不过人的。
如果他落到了最看不起的人的手下干活,想想还蛮有趣的。
宋时倒不是存心想折辱他,落到这个地方,不管怎么安排,永明城的生活本身对于他们那些在浮华堆里过惯的人来说,已经已经是一种折辱。
她不过是选了最正常的安排,毕竟对于她来说,对方确实只是个陌生人。
“就这?”贺章有些不满,对于他说,还是提刀上门来的最是痛快。
“急什么,他又不重要。你之前进军营的时候就说有时间会给我写信的,结果我一封也没收到……”
“我人都在这里,还写什么信?”
“……”
宋时无语,她刚要反驳,就看到贺章突然起身,原本已经收起的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了出来。
他悄无声息的闪到了门口,侧耳倾听。
宋时立刻警觉,将旁边的弓箭握在了手中,保持自己随时可以射箭的姿势。
下一瞬间,一声幽幽的狼嚎从不远处传来!
然后起此彼伏的狼嚎呼应着,四面八方都是凄厉的狼嚎……
明显已经被包围了!
“应该是之前的血腥味太浓了,药粉不够,吸引了狼群的注意力,被他们追踪到了这里。”
宋时从火堆里抽了一根木柴出来,野外的动物天生就有对火的恐惧,之前窝棚搭建的时候就在外面一圈弄了引火沟,王大头他们走的时候还帮忙清理了一下里面的积雪。
现在走是来不及了,只能靠火光暂时驱赶狼群,让他们不敢攻击进来。
听着声音,大概得有十多头狼。
好在窝棚附近的柴多,实在不行,拆了窝棚还是能撑到白天的。
贺章接过宋时手里的火把:“你在里面守着这个人,在窗口引箭帮我,别出去。”
宋时有些不愿意,她背过手摸了摸背上的箭筒,上面只剩下十只箭了,白天在森林里消耗的太过,还没来得及补充。
贺章伸手抢过火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那狼嚎是越发的起劲,仿佛挑衅一般,顶着此起彼伏的狼嚎,贺章一边干活,一边也跟着嚎了一嗓子。
这奇怪声音似乎把群狼噎了一下,那狼嚎都被带歪了。
搭弓对准窗外的宋时也噎了一下,不过心情却莫名的放松了一些,手上的箭倒是握的更稳了。
眼见的原本气势汹汹的狼嚎变得零落起来,头狼不甘示弱的长啸了一声。
贺章将一边的火油倒在铺了干柴和草的引火沟里,看似轻松写意,另一只手握着的刀却并不放松。
此刻,森林边缘已经能影影绰绰的看到群狼的身影,幽碧的瞳孔在漆黑的森林边缘明灭闪烁,紧紧的盯着不远处那个奇怪的人类。
贺章哈哈大笑,将准备好饿火把插在了雪地之上,悬在引火沟之上:“刚好,我还缺一张狼皮大氅!”
然后如箭一般猛的射入了不远处的狼群之中,根本不等群狼准备好,就挥刀没入其中。
宋时整个人趴在窗上,借着月光极力的向狼王发出声音的地方眺望。
狼王与众不同的银色皮毛本来会成为他在森林之中最大的破绽,但是下了三天的雪又成为了他最好的庇佑,漆黑的森林之中零星的积雪反射着月光,让它的踪迹变得难以寻觅。
贺章的刀很快,宋时一直都知道,但是她没想过他一个人面对数十头的群狼环绕,却也一点都不迟疑。
他跃入狼群如同切菜砍瓜一样,几个呼吸间,他身旁就倒下了三只灰狼,原本的猎物和猎人瞬间对调,原本围上来的群狼纷纷退却了几步,身后的尾巴不安的扫着雪堆。
不远处的狼王看到这一幕,发出愤怒的长嚎,越出半个身影在半坡上指引群狼继续进攻!
宋时手中的箭立刻对准了狼王的位置,她的机会不多,必须要准。
贺章一击得手立刻回撤,听到狼王声音的群狼犹豫了一瞬也追击了出去。
结果贺章原本就是虚晃一枪,退了三步后猛的一个一头又扎进了狼群之中,手中的大刀轻盈的如同一片落叶,毫不留情的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狼劈成两半。
刀尖还从后面的一只灰狼的笔尖划过,它一个躲避不及前后脚冲在了一起,才堪用脸刹停住没直接撞刀锋上。
贺章见好就收,迅速回撤。
狼王见状,原本还半掩在树后的身子越出半个身形,刚要开口引导,突然一道凄厉的破风声,一道箭光从窝棚的位置猛的扎入密林,对着狼王的身体狠狠的扎去。
察觉不妙的狼王猛的撤回一个身位,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对准它的第一箭。
却不想第二道箭光接踵而至,直接射在它的身后的尾巴区域,只是随着它的转身原本的身后变成了身体正中,躲过了第一箭却没逃过第二箭。
而贺章此时也三步并做两步冲回了引火沟的范围之内。
此刻原本就没插稳的火把,雪堆在火光的映射下变得更加松软无力支撑。
燃烧着的火把直直的掉入了引火沟中,点燃了干草柴堆上的火油,火焰腾空而起,如同神迹迅速从左蔓延到右,将整个窝棚区域的前方围住。
原本还要追上来的狼群被贺章杀了个回马枪,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攻击那个人类,有些狼则望向狼王的方向,想要等狼王的安排。
此刻腾空而起的熊熊烈火终于唤醒了野兽灵魂深处对于火的恐惧。
不少的狼发出低低的声音,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害怕。
火光映照在雪地上,将贺章前面斩杀的几头灰狼的样子照应的清晰无比。
更显得前面的人类是多么难以对付,而等待的狼王指引却迟迟没有出现,狼群陷入了一场异样的焦灼之中。
贺章可不管这些,他提着刀,查看了一圈引火沟附近的火焰燃烧状态,就开始做苦工搬运,把原本堆积在窝棚旁边的木柴往引火沟附近搬,好随时加燃料,让火焰一直保持对狼群饿震慑。
对于野兽你必须率先展示出你的不好惹,然后再做出防御的姿势,才不会被群起而攻之。
他和父亲在野外露宿的时候可不止一次遇上过狼群。
可惜,狼肉太酸太柴,不好吃。
宋时看到引火沟被点燃,连忙收了箭出门帮忙。
“你射中狼王了?”贺章看着远处因为火光有些无措又不愿退却的狼群,迟迟没有听到狼王的声音,忍不住问宋时。
宋时点了点头:“我射了两箭,应该中了一箭,不过那边太暗了,我也不确定。”
贺章看着窝棚和狼王声音出没的地方比划了一下:“百步穿杨?!宋小夫子可以啊!你这是从狼群之中救了我一命啊!”
“那贺将军从狼群之中杀个两进两出岂不是更加勇猛无匹!”宋时无语,看着少年手臂上被狼爪划开的伤口,原本想吐槽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你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像个样子!”
看着差不多够的木柴,她拉着刀还没收鞘的贺章:“先回去上药吧,现在这个火势它们应该不敢过来。”
贺章点点头,两个人刚要回去,就看到狼群一阵耸动,原本的山坡上发出一声怒气拉满的狼嚎,只是声音比起之前的有了三分虚弱和七分暴躁!
原本有些混乱的狼群在狼王的指导下,恢复了阵型,看着熊熊燃烧的引火沟,幽碧的瞳孔之中有着天生的恐惧以及,些许的跃跃欲试。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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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原本放松下来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我失手了。”
狼性最为记仇,一向不死不休,虽然开头镇住了它们,但是狼王显然被他们激起了怒火,居然不顾及野兽对于火的恐惧,想要让狼群强攻。
“没有失手,你射中它了,它的声音变的虚弱了。我们还有机会,你能射中一次就能射中第二次。”
贺章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料,缠在握刀的手上绑紧。
他看着那群跃跃欲试的狼群围绕在引火圈旁,它们的瞳孔里是和自己一样跳跃的火光。
“你去找个视野好的地方准备射击,我不会让它们靠近的。”
宋时点了点头,拉弓看向狼王出声的地方,专心寻找狼王的踪迹。
受过一次箭伤后,狼王越发暴躁也越发隐密,它不断游走,声音时近时远,根本没有停留的样子。
贺章将两侧撒了火油的木柴丢进引火沟,原本就有半人高的火势变的更加猛烈,几乎要蹿到人肩头。
唯独留下了中间那狭窄的一道,依旧是只到人腰间的高度。
他横刀站在那个地方。
这群野兽就算是要跨火海,也只许从他选好的位置跳。
不远处的山林里,狼王发出尖锐而带着痛苦的嚎叫,催促着狼群快速追击。
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狩猎,但是没想到它们短短的时间里付出的代价却超出了它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愤怒的狼王已经失去了理智,它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原本还在犹豫的狼群,听到了狼王的声音,纷纷开始对着火堆来回的试探着跳跃。
但是加持了猛火油的引火沟根本不是碳基生物能靠近的,最后狼群还是被引向了最中间的那处最低的火堆。
没多久就有狼群试探的对着它发起进攻,很顺利
灰色的狼一跃而起轻松的越过了比自己还高的火焰,然后对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扑了过去。
然后被一刀劈开……
贺章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迹:“下一个!”
对面的狼群发出愤怒的低吠,然后两只雄壮漂亮的狼从中走了出来,看着那高昂的火焰,两只狼像训练过的一样,一齐跃了过来。
贺章上前一步,对着袭来的两只狼奔去,一刀劈向左边的狼腰侧,而一脚却狠狠的踢向右边的狼腰侧。
左边的狼狼狈的闪避了一下,避开了被开膛破腹的命运,只是腰腹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险之又险的跌落在雪堆上,它猛的打了个滚刚要起身,一抹刀光反折而回,狠狠的从它的眼眶穿过。
将它钉在了雪地上。
而一同跳进来的另一头狼,在进来的那一瞬间,被贺章狠狠的踹中了腰侧,然后整头狼就如同一个破布枕头一样,砸向了引火沟里,那蓬松的皮毛瞬间被火引燃,发出焦臭的气息。
它在剧痛之下,挣扎着跳出了火坑,然而身上沾染的火焰根本没有熄灭,还在燃烧着,它嚎叫声渐渐隐没。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群狼被这三只打头阵的狼浇熄了进攻的欲望。
贺章冷眼看着一切,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抖了抖手中的刀,无声的平复自己剧烈战斗时过度激烈的心跳和肌肉,让它们迅速恢复好准备下一次挥刀。
而山坡之上的狼王目呲欲裂,即使是它也不得不在自己的愤怒和族群的未来之间做出选择。
它不得不再次发出指引的嚎叫,就在它发声的那一刻,在旁边盯了许久的宋时终于找到了出手的的机会。
她如同被程序设定好了一样,手指没有丝毫的抖动,对着远处的山坡,一箭接一箭,全神贯注,一连射出三箭。
箭光如同流星,朝着山坡的声音那处划过,无声无息,又首尾相连。
原本还在指引的狼王声音戛然而止,在那三道箭光下,密林变成了一片死寂。
宋时眼神紧盯着前面的密林,手指剧烈的跳动,她虽然手还搭在弦上,但是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射出第四箭楼。
狼王戛然而止的指令引起了狼群的慌乱,失去了头领的狼群开始队形散乱。
就在这时,在火柴剧烈燃烧的噼啪声遮掩之下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近。
狼群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越发的不知所措起来,开始有狼转身往密林逃离。
贺章也望向马蹄声的方向,明亮的月光下,一大片的黑影从白色的雪地升起,如同乌云一般气势汹汹的向着他们袭来。
28. 暗流
宋时转头看去,却看到最前面的人一身戎装,高头大马,身后的人也队形整肃,丝毫不乱,不是之前还在审问倭寇银矿消息的龚敬还能是谁!
早在得了狩猎队的消息的时候龚敬就带着人出发了,不管是银矿的消息,还是女真人的消息,都不是能轻易走漏的,对于狩猎队那么多人就把两个半大小子这么丢在大山里,他也是无语。
手下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他堂堂一个副总兵,到了这永明城,忙的像个孙子一样。
但是没有时间给他感慨,还没到窝棚的营地,远远的就能听到群狼嘶嚎的声音,龚敬的心里凉了半截。
只希望贺小子争气点能护住宋小子,最好连那个异族人也留下。
只是听着那一阵阵的狼嚎,他们越听越心凉,只能提鞭策马,希望能赶上他们最后一面。
龚敬一行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当他们看到那一片燃烧的引火沟和雪地上散落的狼尸,原本提了一路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贺小子!有你的!我老敬没看走眼!”龚敬远远的对着贺章喊了一声。
不等马停稳就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手中的持刀看着树林旁还在徘徊的几匹狼。
原本还有几分由于的狼群,看着这乌压压的一大批人,连忙夹着尾巴跑了。
龚敬等人追了几步,也就放弃了。
回身看着窝棚那边,一人当先挡在前的贺章,眼中的欣赏真是满的要溢出来了。
宋时见来的都是熟人,也放松了下来。
这一松就感觉手指僵硬的几乎要握不住弓箭了。
龚敬和其他人一起用沙石扑灭了引火沟的火,这种猛火油引起的火,除了沙石或者等它燃尽,哪怕泼水也会燃在水面之上。
虽然是初级的石油使用方法,太浪费了,但是真的很好用。
宋时看着不远处的山坡,狼王消失的地方。
贺章看着她,又顺着她的视线往山坡那个地方看去:“我陪你去看看?”
宋时有些犹豫,狼群可能还没有离开,现在上山,危险程度并不小。
贺章看着龚敬后面被颠出一把老骨头的军医道:“龚大人带了医师过来,肯定是要就地审问那个人,不如我们直接去处理一下之前的战利品。”
她确实不想掺合军事机密,她也的确很奇怪今晚的狼王的行迹,一般的狼群狩猎遇到打不过的情况会直接撤退,但是这次遇到的狼王却有种不管不顾的疯狂。
宋时确实很好奇,被贺章劝了两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和龚敬说了自己想要去山坡上找狼王的踪迹。
龚敬满意的同意了,还让两个手下和他们一起去收拾狼尸,其他人则守卫在窝棚附近,确保没有一只蚊子能飞进来。
自己则带着大夫单独进了窝棚,相比那些狼,龚敬最想知道的还是女真建部的消息,自从奴尔哈奇统一建州各部,并且挥君南下后,对于辽东各建部的情况他们知道的就越来越少了,虽然之前也派来不少夜不休前往女真各建部刺探消息,但是做得到的信息还是非常少。
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一个疑似女真部落的人,他可绝对不能放过。
就是怕她伤势太重死了,他才不得不抛下正在审问中的倭寇银矿,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只希望,这次,他能够得到想要的信息。
-
贺章带着宋时很快到了狼王失踪的地方,没有狼王的身影,但是火把映照下,宋时能看到很多暗色的血迹四溅在草丛里。
陪他们一起上山的两个士兵有一个是夜不休,最擅长追踪,眼一扫就指了个方向,带着他们往那处走去。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七拐八拐的还是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狼王。
躺在草丛中的狼王浑身中了三箭,一箭在肚子,一箭在腿上,还有一箭从它的咽喉部位划过,剪头不知所踪,但是大量的失血却要了它的命。
奄奄一息的狼王看到来人,却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管什么方法都救不了这样一头已经要死的狼。
宋时一眼就看到了狼王那大的出奇的肚子。
“是只怀孕的母狼?”贺章看着低低喘息的狼王,有些惊讶。
虽然肚子被一箭穿过,但是靠下的地方肚皮还有轻微的动静。
母狼王发出低低的喘息,仿佛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眼角还带着泪痕,就这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应该是我第一箭射中了狼王的肚子,导致里面的小狼死了,她才发了狂,引导群狼拼命进攻……”
贺章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一刀加深了狼王喉间的伤口,给了它一个痛快:“那又怎样,一开始就是它们追着我们来的,我们可没招惹它们。”
只是,狼王彻底死了,但是它的肚子却还是在微微的蠕动。
宋时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医学科教片和动物世界。
“幼崽好像还活着!”她突然上前,从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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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抽出了匕首,顺着肚子上的箭伤,将狼王的肚子划开。
没一会儿,一只白色皮毛的幼崽被宋时湿哒哒的挖了出来,割断了脐带。
其他的狼崽都已经随着母亲的去世而没有了动静,唯独这只狼崽,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这样强大的生命力,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环境,都硬撑着一口气想要活下去的力量,让宋时想到了之前逃荒路上遇到的很多人。
宋时看着被挖出来的幼崽,白色的皮毛上沾染了血色的印记,刚刚脱离母亲还有余温的身体,浑身湿透的毛发在寒风中沾染了一丝冷意,越发的抖的厉害了起来。
她擦掉了幼崽口鼻上的粘液,在对方的胸口轻轻按了几下,原本憋的有些通红的幼崽发出了第一声微弱的哭声,随着这个声音,空气涌入了新生的鼻腔。
它第一次呼吸到了森林里那冷冽的寒风。
旁边的夜不休惊叹的看了一眼,忍不住感慨:“真是命大,是快足月的狼崽了,这只母狼原本就应该这几天要生产了,不过这种白色毛的狼,没有母狼照顾,应该也活不了几天。”
宋时犹豫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大氅脱了将眼睛还没睁开的狼崽包了起来,踹进了怀里。
“既然遇到了,那还是带回去吧,也许有一天,它还能重新回到这片山林。”
几人对视一眼,一起挖了个坑将这头母狼王和孩子一起埋葬在了这片山坡。
回到窝棚里的时候,龚敬已经出来了。
那个异族女孩虚弱的靠在一旁,被被子盖住的身形什么也看不出来,大夫缓慢的收针做完最后的处理,将对方安置在了马上。
看到贺章和宋时都回来了,原本神色有些沉郁的龚敬还是露出来一丝笑容。
他现在看这两个跟看自家小孩一样。
能力不错,心性也过关,假以时日,必能做出一番事业。
只是现在时局动荡,他也不知道还能护着这些小孩多久。
能护住一日就一日吧!
挥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龚敬对着回来的贺章道:“你休沐结束了,明天早上回军营,准备执行任务。我们该回去了!”
贺章看了龚敬一眼,感觉到了那股未道出的暗流。
没有多说,他翻身上马,拉起一旁的宋时,包括她抱着的狼崽,一起塞进他披风里。
一众人,来去匆匆,半点没有停留,几息之间就消失在满天的飘雪之中。
只剩下一堆余烬,被狂风卷起。
29. 好久不见
贺章回来了,然后又离开了。
城郊的军营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少了一批人,他们的来去,在永明城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但是永明城的日子还在继续,尤其是工地的速度更是在水泥的加持下,就像开了挂一样,进度飞速迈进。
因为连日的大雪,气温骤降后,夜课已经停了许久。
在一个带地暖的大平房修好以后,在工地干了一旬的程德政一行人,终于被减少了下午的干活时间,恢复了自己的本职——教书。
实在是他们这群只会搞政治的文官,让他们写文章还行,让他们去干体力活,实在是,还比不上那些半大的小子。
这群犯官一行,去掉家属,共有五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教识文断字的,他们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
宋时一开始的时候就会默写一些现代课本上学过的东西,因为记忆是最不值得信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会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她到了永明城后,每天都会抽时间,把之前一些基础知识都写到纸本上,暂时用不上的农学循环养殖以及玉米红薯土豆种植技术,暂时用不上的瘟疫防疫措施与原理,暂时用不上的钢铁的制成原理,暂时无法实践的青霉素和麻醉剂的提取……
东西记了一大堆,能用的却并不多,只能说宋时平时爱看的哪些末日求生废土冒险还有种田生活帮了她的大忙,深度不一定深,但是广度却足够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提一个线头,后续能不能完成就看先人的钻研了。
人才还是不够多!宋时一声叹气。
挑挑拣拣,她找了一些数学基础的材料,还有博物地图资料给到那群识字的犯官。
-
犯官院中,说是院,不过是两个一体隔开的房间,男子一处,女眷一处。
刚来的时候还有人喊着有辱斯文想要自杀的,被带着去干了几天的体力活以后也不吱声了。
死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在这荒凉之地想让你生不如死却是非常简单。
不像流民们没有见识,他们对于地龙火炕之类取暖的措施倒是不陌生,女眷们初见冰雪以为要冻死在这里的隐忧倒是去了大半。
进了这永明城以后,大家只感觉处处都透着诡异。
每个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被安排了不同的活计,和南方完全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看着灰扑扑的没有半点修饰,只是刚直的耸立在寒风中。
生活细节上到没有折磨人,她们打听了,大家基本都是一样的待遇,大锅饭,大通铺,一起干活,无论男女老少都有该干的活,大孩子带小孩子,还有人给小孩讲故事。
而还有低一等倭寇奴隶或者偷奸耍滑者则直接被发配去干苦役,挖矿,挖石头沙子,多的是让人干的活。
最让这些犯官家眷难以接受的是,这边根本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礼教规矩,不管男女一律只会根据体力和特长来分配活计。
陌生男女共处一室或者一起在户外干活的事情频频皆是,女子也不管身份性别,纷纷凑到一起。
而且永明城的半公职全部是可以考取的,而且不论男女。
楚氏一开始还想要寻死觅活的,但是大锅饭不许人带出来,饿了几顿后,终究抵不过女儿的哀求和腹中的饥饿难受。
她从小锦衣玉食最大的苦楚就是被流放的路上,但是这千里的流放她都挨下来的了,到了这荒凉之地,终究还是舍不得死,跟着程嘉柔一起出去帮忙了。
实在是,永明城不养闲人,永明城的大夫基本都是军医,见惯了生死断肢,下的药又猛又狠,救不回来直接就拖下去埋了。
他们的行医风格可见一斑,在他们的手里,就算是生病的,顶多休息三天,之后也自有编绳织网之类不需走动劳累的活计等着。
而程嘉柔表现的最好,不管什么环境下,她都能迅速认清形式,并且融入环境,因为识字,一起考取了永明城的
里面反而是程嘉望适应的最快,他年纪小,分到的活计并不多,而且整日被安置在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中间,还有人讲故事,一大群小朋友也有人带,一起玩玩闹闹的就把活计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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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还有人教写字,他早就开蒙了,因为写的又快又好还被奖励了食物和小红花。
他第一次和那么多的同龄人在一起,虽然偶尔做活的时候有些辛苦,但是比起之前逃荒路上可幸福太多了,除了冷点,且没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程嘉望觉得还挺好的,他还交了好几个朋友。
一家人里面最难接受现实的居然是程德政,他硬挺了三天,直接引来了军医,把脉没问题后,他被人拖去苦役营干了三天,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大变模样,几乎要瘦脱相了。
之后对于上面发的资料书籍也都开始老老实实钻研了。
其他的犯官各有各的手法,有塞银子的,有求情打听的,但是基本上顺从安排的就没什么事,反抗稍有激烈就是直接送到苦役营。
然后过几天回来的时候人就老实了。
宋时也每天忙的团团转,她不仅要跟随都水监的人去研发新型的水泥并实验,还要对于城中的建设和布置做安排,不管是碳窑还是砖窑,或者水泥厂,想要在冬天也能持续施工不停产,就要在前面也做好相应的措施,毕竟宋时的目的是在这个冬天把这一批流民统统转化成工人。
身边还有一头一个半时辰就要喂一次羊乳的小狼崽要照顾,它才刚睁开眼不久,正是粘人的时候。
宋时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用,根本没时间去处理小宋时那些前尘往事。
但是往往,你不去就事的时候,事就会来找你。
“宋……时?”
宋时走在刚铺好的速干水泥路上,还在忙着和都水监的人商量着怎么调整水泥的比例让它更适合港口海水的温度,却被一个人喊住。
她回头,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宋时笑了一下:“程嘉柔,好久不见。”
她实在没想到第一个认出自己的居然是她,她还以为自己这个样子,程家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
这样敏锐的眼神和年轻的体力,还有常年掌家锻炼的能力,真适合当她的手下帮忙打理事物啊。
30. 认亲
程嘉柔,错愕而复杂的看着眼前大变模样的宋时,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宋时的模样在她心里实在太深刻了,她的出现标志着她命运的改变,所以她的言行举止她都忍不住记在心里。
所以在街上一看到宋时的身影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怀着试探的口吻喊住了她。
却没想到这个模样陌生的人真的回应了她。
真的是宋时。
即使从悬崖上摔下去还能大难不死的宋时。
她刚清清楚楚的听到她和旁边的人说话的声音,所以,她不仅没有死,甚至连哑疾都治好了。
尤其是当那人转过头回来,对着自己问好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被当头棒喝一般晕乎乎的。
“宋少监,这是你的朋友?”跟在宋时身边,负责宋时安全的侍卫低声问她。
因为这个女孩的的样子和仪态明显和之前的流民不同,看起来像是有背景的,但是又衣衫简朴,现在的永明城,这样的人一手就可以数出。
除了那群犯官的家眷不做二想。
宋时摇了摇头:“一个认识的人。我和她叙叙旧,你放心吧,没有危险。”
护卫眼神锐利的扫视了一眼看起来柔弱端庄的程嘉柔,没看到什么攻击性,于是退了两步,给他们空出来说话的空间。
都水监的人见宋时有事也都散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程嘉柔听到对方的称呼时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再听到宋时的话,脸色白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谴责。
宋时只当没看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长到脖颈间的头发有些刺挠,她因为忙了一天的事,头发凌乱,衣衫还勉强算整齐,如果忽略衣袖上的墨点,和衣摆上沾的狼毛。
身上唯一值钱就是披在身上的金边大氅,虽然整体并不算的上体面,但是宋时却没有半分尴尬,反而笔直坦荡,对于她来说这些外物并不算什么,每天跟着都水监的人忙来忙去,谁家工地狗能保持个人样。
她看着和记忆里相比有些沦落样子的程家大小姐,原本记忆力总是一丝不苟的精致的妆容和装扮已经一去不复还了,但是全身上下还是尽量的保持着干净整洁,身姿仪态一看就不似普通人,在遍地流民的永明城显得很是显眼。
两个之前被藏在程府闺苑深处的大家小姐,却衣衫破旧的相遇在这荒凉寒冷的地方。
不由得让人感慨世事变迁。
“好久不见,你……”好像不太好,宋时还在犹豫这怎么问好。
“你现在过的很好?!”程嘉柔用的是肯定句,语气很冲,几乎没有之前在程府的端庄矜持。
“你之前坠崖是怎么回事?你的嗓子是怎么好的?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你怎么会在永明城?他们为什么叫你宋少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宋时微微后仰,抚了抚胸口涌上来的奇怪感情,看着眼前几乎要失态的小姑娘。
虽然比自己的身体还要高些,但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啊。
宋时不说话,只是看着程嘉柔,直到她的语气从激动到迟疑再到沉默。
两个人一阵沉默。
最后程嘉柔低声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宋时平静道:“因为我的命已经还给程家了。”
程嘉柔震惊的看着宋时,嘴角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几度张合。
她想说,你不是没有事情吗?
她也想说,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说清楚?
但是犹豫再三最后有些无力的道:“娘亲很想你,还有弟弟,他之前的时候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绝口不提程德政,怕心中那丝微妙的窗户纸就这么直接捅破,她也曾经怀疑过宋时跌落悬崖的真相,但是却一直逃避去面对,因为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那个自己曾经崇拜又敬仰的人。
宋时笑笑没接话,对于小宋时可能这句话很有吸引力,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没啥意义。
她给犯官院做的安排,只要是愿意自食其力的人,要干的活计并不重,对于小孩还会有特殊的优待,平安长大并不困难,起码不会沦落到苦役的那种程度。
虽然从官宦人家到自食其力的犯官之间的落差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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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觉得应该没有自己从现代生活到变成荒野流民来的大。
个人有各人的缘法!
宋时的心态很好,主要是她忙着呢。
现在李氏到了永明城,在药房做工做的很起劲,宋时自己写的那些防疫措施和原理李氏也学的很上头,一边和宋时讨论,一边还在药房和军医拜师,钻研药性医理,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不像刚来时一直围着她转的样子的了,宋时很欣慰,要不是找不到玉米,宋时都要拜托奶娘上手去做青霉素了。
楚氏虽然是小宋时的生母,但是对于小宋时来说,李氏才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如果程德政死活要撞自己手上,她不介意收拾一下,其他人就当个认识的陌生人算了,至于程家养育她的那两年小宋时也用命还了。
从一开始程家的人就没让宋时改姓入谱,就算按照古代的宗族观念,她也只是宋家人。
“你知道永明城最新颁布的选材令法吗?”宋时轻声问程嘉柔。
程嘉柔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永明城的选材考试,不限男女,不限出身,只要考过甲乙丙丁四种文凭,就可以入职永明城,根据自身所长安排职务,有财务,文选,审计,医护等等十多个方向,待遇相比普通的永明城居民有所增长,起码有单独的房间,不用干杂役苦役,衣食住行都由永明城承担。”
宋时早就盯上了这群犯官的家眷。
像程家这样的官宦世家,女子也需要识字读书,诗词歌赋多少要能拿的出手,况且程嘉柔更是从小就学理财掌家,她是要和霍家结亲的,去了霍家需要当家做主接人待物的,程家更是不遗余力的栽培她。
大魏还在时,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但是不代表女子就没有学识文采了,越是高门大户,越是注意女性家眷的培育。
让宋时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宝贵人力资源,就这么浪费在闺阁绣场家长里短里面,无法人尽其用,这比杀了宋时还难受。
如今大魏江山半倾,那些曾经的男女大防也不由得他们不松动,宋时自然是不介意往上面狠狠的挖上一铲子。
-
31. 此言差矣
程嘉柔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的宋时。
太奇怪了!
她明明还想在劝宋时回家,好吧,就程家现在这个样子她回家可能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或许能让楚氏偏执的样子回归正常一点。
也许,她也只是想要找个人和自己一起承担起现在这个难堪的场面。
“女子……怎么……怎么能……”只是数十年来礼教精心禁锢出来的想法,虽然因为退婚流放一事摇摇欲坠,程嘉柔还是下意识,磕磕绊绊的想要反驳宋时的提议。
“你们现在不也是在永明城干活才能换到每天的饭食,相比那些体力和重复的活,你学识丰富,文采斐然,对于人情往来和管家也是得心应手,明明有更轻松的活可以换取生计,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干自己不擅长的活?”
程嘉柔被宋时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倒是从来没想过,宋时是这样看自己的。
宋时混不在意这些无力的拒绝词直接反问:“你想一直住在大通铺里吗?和一群陌生的女人?”
程嘉柔面色惨白,想到了之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最后仿佛下定论决心一般:“我会去考!我可以!”
宋时看着小女孩纠结又坚定的样子,有些想笑,她现在这样倒是比起记忆里傲气端庄的程家大小姐看起来鲜活的多。
她也不想压榨未成年小孩,即使她和龚大人商量着制定了选材令法,但是人才的培养需要大量的时间,遍地文盲的现状根本不是一两个夜课能改变的,现在这个时代想要普及义务教育实在是难如登天,但是再难她也要一步步的去试,去做。
永明城地处偏远,如果不是有地炕,在小冰河时期的辽东之北,根本没有多少人类能够存活。
哪怕提高待遇也没有多少乱世之中本就珍稀的读书人愿意过来教书,所以她才提议龚大人上旨把永明城定为流放之地,圈一些特殊人才过来。
大魏的官员,基本都是举人以上的学识,能做官的基本上也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人才了,让这些有污点的人过来教书启蒙也算是物尽其用。
不过朝廷定下来的特赦条件是真的狠,只是,再狠也还是留下来了一线生机。
选材令法就是她给这些犯官们松的一道绳索,只要三年内能教出三个以上通过甲等选材的人才,虽然不能回京解除流放,但是在永明城的日子怎么过还是可以商量的。
这些犯官一来,先找借口送去苦役那边感受一下人间疾苦,再调回来教书育人,不仅要教,还要好好教,毕竟永明城可没有那么多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粮食养废物。
永明城,实在是太缺人了。
只有把永明城的夜校办起来,她才能源源不断从里面挑选她所要的人才。
至于性别,在匮乏的人力缺口面前,都要为她的选拔计划让路。
她把选材令法分的非常细,除了甲乙丙丁之外的大级别考外,每个等级还细分了更小的类别。
甲等选择更多,直接从低级的能力者从抽出来去干更能体现出自身能力的活,就算是丁者也有抄写和其他业务等着。
虽然现在看着只是在这个边域小城放宽了吏的标准,连官的影子都没有触碰到。但是长远看来,只要掌握了权利和独立的滋味,她不相信所有的人都愿意轻易的放手。
稳定的独立收入来源和掌控事物的权利,是会让人上瘾的。
她无意对着大魏根深蒂固的封建礼教直接发起冲锋,鼓吹性别平等,但是她愿意在所有能做到的地方,为女性争取更多尝试的可能,没有人是一生下来就会走路的,只要能有可以学习的机会和环境。
-
程嘉柔回家的时候拿着宋时给的一块令牌,还有些恍惚。
她还没来得及打听更多宋时现在生活的信息和选材考试的细节,只是和她聊了一下永明城的现状,以及选材令法的规划,就看到宋时被人拉着要去处理什么事情。
她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认真严肃。
这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宋时,他们严肃的样子就像她偶尔在父亲书房看到父亲和同乡一起讨论朝政时的的那样专注,仿佛有着一个更加广阔远大的世界。
程嘉柔带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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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的思绪回了家,却看到在门口父亲和一个同为犯官的同僚黄昌溯,正坐在门口说话。
那人也是和父亲一样是因为党争之事被检举揭发一同沦为犯官的,因为和程德政是同一政党,又是一同发配永明城,同住犯官院自然关系还算熟络。
对方面容苦涩,明明衣衫单薄的站在雪中,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心拉着程德政说话,都没注意到程嘉柔的到来。
“我说程兄啊!这世道真的太难,我如今只盼自己恨不得早死过去!才能不看这污浊世间!”
程德政面色也有些冻的发白,但是几次劝对方回屋再说,对方却硬是不肯,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黄兄何出此言,我们刚从苦役营出来更要保重自身,听说明日夜校就能开课,我们只盼还有回京之日啊!”
对方讥笑一声:“夜校,你是不知道啊!对方教课的除了我们这些犯官之外,还有!还有!还有一群女子啊!!!”
他说着说着更是激动了起来:“程兄你不知道啊!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已经去那个所谓的选材考试,说要考个甲等文凭去做个小吏或者夜校先生,要做那等抛头露面之举啊!我实在是,实在是无脸见人啊!”
程德政有些吃不消对方的激动,只能安抚道:“教书育人也是一项德政,不算什么的,黄兄你放宽心些。”
“我黄家数代书香门第,虽然不算什么世家豪族但是也是清誉满门,如今先是沦落到流放千里到这穷苦蛮夷之地,现在连家眷都要为了一口饭食如此丢人,说是教书,呵,书院何等地方怎会收容妇人,只怕是去那等腌臜之地……”
对方还在悔恨欲死的倾诉着,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样子。
旁边听的程嘉柔却是火上心头,这一路上,黄夫人一介女流,为了照顾黄家人一家老少,可谓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护住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到达永明城。
但是这一路上的黄昌溯却只会抱怨,痛哭,什么都不管不顾,而此时又在这里抱怨连连,还口出恶语,诋毁不断。
程嘉柔握着宋时给的令牌,忍不住冲了上去反驳道:“我看世叔此言差矣!”
32. 对峙
程德政正和黄昌溯说着,心下虽然厌烦,但是也不好脱的开身,只能先应付着。
转头却看到一向端庄懂事的女儿脸色涨红着冲了过来,全然没有平日待人接物的礼数,还插嘴长辈之间的交谈。
他沉下脸,连忙低喝道:“嘉柔你在的礼数呢?还有一点规矩吗?!这是你世叔。”
一边歉意的对着黄昌溯道歉:“小孩家的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没教导好,养的她猖狂的样子,黄兄不必和她计较。”
程嘉柔听到那句猖狂的评语,原是三分气也升腾到了十足十,忍不住反驳道:“如今国运低迷,京都沦陷,被迫迁都,我等流放之民,虽然犯错,但是朝廷依旧还给予了一线希望,让我等教化民生,将功赎罪。”
“且不说,人不分男女老弱,见得如今国土沦丧,均有报国之心。事虽小,职虽卑,却也是皆在报效为国。永明城人少事多,开辟在即,事物繁忙,这才想要人尽其用,男女老少各司其职,只因能力分人。”
“黄夫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这一路上陆行航运,上下打点甚为出色,如今更愿为了永明城的建设投身报效。却不想世叔眼中尽是些蝇营狗苟,语出卑劣,句句指在消磨贵夫人一腔热血报国之心。”
“只道花木兰从军报国是忠孝两全,明明贵夫人德才兼备,口算心算一船人无出其右,船上算账以代米食时,世叔不说米陈粥稀,如今正是永明城求贤若渴,官府出令,正经聘请,尊夫人也是有心报国却被你困居于闺秀之间……”
程嘉柔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连续输出,说的对方脸色涨红,支支吾吾毫无还手余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旁边的程德政却是脸色铁青,毫无一丝颜色。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心中那把积攒了数月的心火却烧的越来越旺。
终于忍不住伸手,对着程嘉柔,伸手就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半空之中。
这一巴掌,打的程嘉柔背过身去,脑瓜子嗡嗡作响。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原本还在组织语言的黄昌溯嘴唇微抖,半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能苦笑着拉住了程德政的手:“程兄,是黄某的错,令爱言之有理,是黄某今日失态了,还是改日再聊吧。”
不等程德政说话,就飞也似的跑了,转瞬消失在门墙之中。
只剩下漫天飘雪中那对父女。
程嘉柔抬起眼看向程德政,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德政。
从小到大,程德政对于长女从来都是偏爱有加,哪怕发现女儿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表面上稍微冷淡了一些,但是衣食住行却并没有丝毫改变,而他对于宋时的态度也并无增添半分偏爱。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特殊的,所以她明明看到了宋时的马车上那匹马有异样的痕迹还是选择忽略。
她明明看到了宋时落崖后父母之间诡异微妙的对峙也选择视而不见。
她甚至在宋时明确表明不会回去,她已经把命还给程家后还是不愿深思。
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直面,她最敬重的父亲,是个为了利益可以对自己亲身女儿下手的人。
“父亲,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还请指正。”她感觉到脸上肿胀火辣的痛感,嘴里腥咸的滋味。
但是心中泛起的那股痛苦才是让人欲呕的根源。
她直起身子,就像一颗被狂风吹倒的傲菊,继续问道:
“是不应该报效国家,还是不应该报效朝廷,毕竟,父亲可是因贪污被流放千里的犯官,不想报效国家也是应有之意。”
“哦!或者说女子就应该一辈子待在闺房,等待着父亲的安排?”
“有用的时候被拉去联姻,没用的就推下悬崖……”
“住口!”程德政怒不可遏!哪怕被下令流放的时候也不曾崩过半分的仪态风度,此刻荡然无存。
他恶狠狠的看着程嘉柔,那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女儿,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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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看什么仇人一样:“你母亲到底和你胡说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分尊卑,语出狂言,忤逆不孝。”
程嘉柔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战栗,但是握着手中的令牌,又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勇气。
“母亲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亲眼看到了,宋时的马车坠崖的时候,马夫根本不在车上,马的屁股上还有一把匕首。”
“那个马夫,是出行前,你特地调到宋时那边的。”
程嘉柔说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正好躲过了程德政气急败坏的另一边巴掌。
她正要转身就跑,却看到程德政愣愣的站在原地,并没有继续打她,而是看着她后面的地方。
程嘉柔转头看向后面,却看到楚氏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肩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楚氏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静静的站着,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去过。
半响,她笑了一声,走过来,看着程嘉柔红肿的那一边脸颊,伸手轻轻的拂了一下:“这么大了,娘都没打过你。”
程嘉柔仿佛被猫盯上的老鼠,不敢出声,只是低下了头。
然后就看到楚氏站起来,走到程德政的面前,然后看着他那张人到中年却依然有些俊逸飘然的脸,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因为用力过猛,她甚至有些站不稳。
程德政抓住楚氏的手,咬牙看着她。
楚氏却浑然不觉手腕上的剧痛,只是温柔的笑着:“程郎,疼不疼?”
程德政用力把楚氏推开,看着两个站在雪中的人。
脸色猛的剧烈变化,甚至产生了一丝杀意。
但是最后,他只是狼狈的丢下一句:“疯子”就匆匆走了。
楚氏混不在意,看了一眼缓缓起身的程嘉柔,然后就径自走进回了犯官院的房间。
程嘉柔也跟着默默的进来了,她看着楚氏手上的发黑的手指印,不语。
“说吧,你遇上了谁?”
33. 夜不收
贺章跟着夜不收的领队的旗长成渠一行人在这片雪域山林走了四天四夜后,林子逐渐稀疏,终于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面依稀散落了一些蒙古包一样的房子。
他带上防止雪盲症的护眼镜,心里想的却是宋时教他的那首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理解这种全部草原山林都被厚厚白雪所覆盖的地方,居然还能有人生存。
贺章之前入了新兵营,没几日就被滴溜出来跟着龚敬去了海上围猎倭寇,凭着军功,火速胜任小队长,还没坐稳小队长的位置。
就被夜不收的旗长成渠看中,直接从龚敬的手里要了过来。
甚至没等到第二天,贺章就接到了新的任务,和领队的夜不收一起,去刺探女真部落的消息,顺便接一个人回来。
所谓的夜不收,就是大魏针对辽东女真部落所组建的特殊防守军,主要负责潜伏在女真和蒙古诸部里,一边刺探敌情建立女真的信息渠道,一边破坏对方南下劫掠的行动守护边疆安全。
作为最深入辽东边防前线的夜不收,因为其经常需要潜入敌方侦查,也是最先容易被敌方杀戮俘虏的对象,尤其女真对于信息泄露后的愤怒常常直接发泄在他们身上,往往导致失陷的夜不收尸骨无存或者被虐杀致死,折损率是全军之最。
因此每一个能活下来的夜不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龚敬在准备来永明城时,就特地请了一支轮休的夜不收一同前来,就是想接着夜不收的内部信息渠道里应外合。
毕竟现在的女真各部早已南下占据了京师附近的和那边的反贼两两对峙,大魏这才能残喘于一端,没有被此起彼伏的起义军所赶尽杀绝,换的了一口生机。
但是这一口生机却是从辽东到京师那一线被异族入侵后的百姓所承担的,女真部落从来都有跑马圈地的传统,只要是那些女真贵族骑着马所跑圈的地,就连人带地一起沦为他们的财产。
地是那些各旗老爷的,地上的东西和人自然也是他们的。
自从入关以后,那些女真各部的贵族就开始烧杀抢掠,跑马圈地了,一开始努尔哈奇还试图收拢兵力,容后再分战利,但是没想到南下之路会顺利成那样,整个京师就这么轻易的收入囊中,得意忘形之下直接开始移风易俗推行剃头令,试图将附近的百姓从内而外彻底控制。
八旗贵族在京师重重行迹也是让百姓苦不堪言,加上剃头令,纷纷南逃。
而原本就视京师百姓如自家奴婢的女真人哪里能看着自己家的财产往外跑,纷纷找上了努尔哈奇,希望能坐实跑马圈地的名分,好追溯那些逃奴的罪过,最好能抓回来归还“主人”。
整个女真人所掌控的区域都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各地的起义军,在看到女真入主的乱象以后也纷纷响应抗击,毕竟比起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大魏,现在的异族人更为让人心神不宁。
当然,中原的泥泞之状,目前和贺章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现在主要还是要先完成他加入夜不收的第一个任务。
临行前,旗长让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
贺章看了一眼白纸,想来想去,最后提笔写了封信给宋时。
-
跟着成渠在这雪林里的几天,贺章他一开始自傲于自己的力气过人,在队里训练的时候,除了成渠身手老辣以外,单对单的切磋中他从没落过下风。
但是到了山林野外,除了第一天,后面的时候,这群夜不收他没一个能赶上,一直是落在最后面的那一个。
在耐力和地形辨认上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好在要去的地方离永明城并不远,路上也算顺利,总算还是顺利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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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上次宋时捡到的那个女真族女孩阿颜的消息,因为女真部落南下,现在整个女真部的男丁一半左右全都跟着去了,一开始以为是和往常那些年一样,只是季节性的,没想到中原局势如此糜烂,女真部落直接打到了京师。
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而女真部落这两年也因为天气寒冷后,各部族难以生存,养的牛羊都因为疫病死了大批,留在部落里的都些老弱。
眼见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南下的人却一直没有带着食物回来,即使回来的也不多,反而因为得到入主京师的消息,南下的人更多了。
留在女真本部的人越来越少,随着牛羊大半病死入冬的气温又开始比往年更低,没有那么多食物养活人口的部落已经开始放逐人口了。
所谓的放逐者,就是被部落祭祀选中的人,带上几少量的水和食物,被送到深山或远离部落的森林之中,而阿颜就是这样被放逐到森林后被花豹追杀而晕死在溪边被宋时他们救回来的。
而阿颜所在的部落正好就是女真部落中和努尔哈奇关系最差最恶劣的一方。因为努尔哈齐的外公和舅舅那一支的部落就是被阿颜的部落在一次争夺水草栖息地的时候杀掉的。
后来努尔哈奇统一女真诸部,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削弱阿颜的部落,早在努尔哈奇统一前,就有夜不收潜入过女真部落想要联合纵横其他部落分化女真,但是那一支小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而龚敬从阿颜的口中却隐隐查到了当年那一批的夜不收还有人活着,甚至就可能在阿颜的部落。阿颜的部落离永明城太近,只隔着一片森林,不好好处理,早晚也会出其他的问题。
不管是出于查探消息,还是带回情报,这一趟都必须有人要去。
况且,每一个失踪在外的夜不收,辽东军营的人都有责任将他们带回故土。
34. 安排
百里之外的贺章跟着夜不收乔装成女真人做任务,在风雪之中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夜不收。
把一众夜不休派出去的龚敬也正在战备训练海军,对于隔海相望的石见银矿蠢蠢欲动。
其实根据地势永明城和倭寇的本岛隔海相望,只是之前一直以为倭寇是化外之地,民风狡诈,且物产贫瘠,攻之无用,还需要大量的海军海船,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还容易得不偿失。
毕竟不管是粮食还是生活物资都不及从中原南方购买运输过来,来的方便。
只是如今既然发现了大型银矿,自然要好好从长计议了。
毕竟永明城的物资也是要用银子购买的,虽然因为京师迁都后依赖李家军而放宽了对于军队的管制。
但是永明城现在一直是靠着大魏输血,即使有李家做保,朝中已经是颇有微词。
尤其是这次造反的大多为北方各府,富庶的南方各地便承担了大部分的税赋,而永明城就像一个抽血机,源源不断的还在□□着大魏心脏所剩不多的血液。
但是大魏能够给予的财力也是有限的,为此龚敬不得不打着处理倭寇的幌子,去海上猎杀倭寇围剿老巢而收集钱财,并且占据了棒子和倭寇之间的对马岛,依靠这个必经之地一面剿匪,一面收取海上商船的税收,尤其是给倭寇本岛运输货物的外番船队。
之前为了维护航道,已经和那些外番的船队交战过好几次了,这些外番的船队,平时为商,但是一旦遇到落单的小船就会化身为盗,为此龚敬有一支海上战船经常用小货船远远的吊在前面,在海上钓鱼执法。
即使如此,这条航线并不算热门,所以来往的商船并不多,所以被龚敬来回洗刷了几次后现在收入也开始下降了,龚敬可谓心急如焚。
好在现在打听到的消息是,自从之前抗倭援朝一战后,倭寇国内现在四分五裂,倭寇本岛根本没有做主的人,才导致一众武士出海为寇祸乱沿海。
石见银矿是由其中很小的一支势力把控,龚敬现在出手,既可以摆脱南方势力的干涉,顺便扫清倭寇泛滥的源泉,拥有独立的资金来源,更重要是还能给大魏输血。
根据倭寇的证词,那可是一个大的可以挖掘数百年的银矿,哪怕对方语言夸张,只要能挖上几十年,那也是一座足以改变目前大魏命运的银矿了。
毕竟现在的大魏,就像一个被民乱,灾疫,兵祸,外敌,不断割肉放血的巨人,血液已经快要遗失殆尽了,哪怕太子剑走偏锋,招降了一大批破城洗劫豪族的流寇,但是那些钱财虽然来的快,但是也是无根之水,用一次少一次。
如同赋税一样稳定的财政来源,才是大魏能够续命的关键。
事关重大,为此龚敬必须亲自带兵去石见银矿实地勘探,扫清周围有可能崛起的本土势力,并且保证自己的能够牢牢的占据石见银矿,哪怕让倭寇本岛再乱上几十上百年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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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这头也并不轻松,随着城建大半完成,夜校也慢慢建立了,除那批犯官之外,在这次的选材令倒是收获了不少的人才。
尤其是犯官的家眷们,从小处尊养优,在大通铺住了几天,只能通过劳动换取食物的日子,过了几天就老实了,为了选材令所说的单独房间待遇,纷纷站出来参加选材考试。
而且大部分成绩都还不错,基本都是甲乙级的优等生,尤其是程嘉柔,不仅参加了考试,而且还是甲等第一,算数统筹方面更是异常优秀,直接被安排入职。
除了这群犯官之外,原本的永明城居民之中也有不少人考上了乙丙级的文凭,其中不少之前的时候还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也不枉宋时披星戴月的上了那么久的夜课。
虽然犯官家眷可以解燃眉之急,但是那些被培养起来的低级文凭才是永明城能持续选拔人才的地气,只要愿意学,上去的通道就是一直敞开的,努力就能改变目前的处境,无疑是非常诱人的。
这群能从流民群脱颖而出从海上撑到现在的人,没有谁是懒人,极端的生存环境早就帮宋时筛选过一次了。
而这个时候,宋时终于有时间空出来处理永明城的进出口问题。
永明城的进出口贸易逆差问题一直很严峻,不管是粮食还是生存物资都市由海上的商船和官船运输过来的,而永明城地处偏僻,又是快进入隆冬时节,除了之前刚到的时候,一批居民种下的大量耐寒蔬菜,肉食只能靠山里的猎物以及海鱼。
最最重要且决定永明城生死的主食一直都是靠海船运输,当地根本无法产出。
南方商业盛行,改田为桑实属常见,沿海地区适合种植的地就更少了,就连当地的人食用的粮食也大多是从湖广地区运输过来的,因此宋时能看到运送过来的粮食之中,不仅有湖广的米甚至还有交趾转运而来的大米。
现在永明城的人数还不算多,主要以士兵为主,光是军粮的运输就是大难题。
永明城本身就是海运的最后一站,除永明城隔海相望的倭寇岛以外,再无其他可以运输的港口和合适的交易对象。
现在的永明城是以大魏朝廷一力推动的非商业行为交易,对于商船来说赚的并不算多,还要经过海上倭寇海盗的层层盘剥。
永明城必须找到核心的吸引力,把只是单纯做任务变成趋之若鹜,宋时选的就是水泥和玻璃以及船业。
水泥作为建材,占地多且重,虽然不值钱,但是可以用来压仓,比起去深山找的木材所费的人力要少的多。
而玻璃就是走的倾销路线,只要她的价格比那些外番洋商万里运转的还低,她就能吸引更多的海商过来进货。
船业则是依靠港口的利器,和永明城身后还未被怎么开发过的深山巨木。
南方在经过几千年的开垦和开发后,大量的深山老木都已经被砍伐殆尽,不管是宫廷的修建还是民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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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的房子,无一例外都是需要大量的木材进行修建。
作为现在还是主流的木制船业,龙骨的质量就相当于船的质量,龙骨的大小就决定了船的大小,海上运输,本来就是九死一生,船越大能装载的货物就越多,因此能做龙骨的巨型大树就至关重要,依稀记得代清末年想要建立军舰的时候,他们的船舰龙骨巨木还是找洋人,从其他热带国家运过来的。
在没有大型钢铁炼制方法问世的古代,巨木就是大船的唯一龙骨标准。
墨利加(美洲)太远,而长白山就在身后,并没有被女真人怎么过度开发过的山林里,有着大量的深山巨木,在水泥的加持下,修路的难度将会降低少许,山中的巨木会更容易运输出来。
而那些经过长期运行的的海船在海上也容易遭受各种损伤,而永明城就可以提供修船甚至换船的业务。
废弃下来的木屑和其他材料也能拖进造纸厂,并不会浪费。
光是港口修船和停泊这块业务就能带动永明城的商业,加上水泥玻璃以及后续准备的青霉素,以及深山中的药材业务。
只要能打通海上运输的产业链,那即使大魏那边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提供支持的时候,只要撑过今年冬天,到明年夏耕的时候,永明城就能完成真正的自给自足。
如果龚敬能再收复石见银矿,那么永明城就会从大魏的吸血负担,一跃而成为大魏最强的输血管。
对于宋时来说,玻璃对于她来说成本接近于无,不可能干不过那些洋商,哪怕是本地,也需要大量的双层玻璃代替原本的窗子。
宋时之前的玻璃数据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经过好几次的对比终于确定了可以大批量生产的原材料和配比,可以根据需要来调配不同的玻璃液,而且还通过高温回火的工艺,也做出来钢化玻璃。
她在永明城的旁边建了个琉璃厂,带着大家一起,从最简单的玻璃窗开始做,把整个永明城的房间窗子都换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制作更多的工艺品和日用品。
生活在现代的人很难想象一个没有玻璃的世界,建材,生活器物,包装饰品,就像古人也很难想到玻璃的用处到底有多大,所以她一直在琉璃厂忙活着,指导生产和改进工艺。
宋时后期想要做的各种化学尝试也都需要玻璃的仪器才能开始尝试,从蒸馏器,试管,或者显微镜,都离不开玻璃的存在。
贺章身上的千里镜,海船上的侦查队也需要配齐,这些都是可以提前获取战机,改变战斗的利器。
从柳树上收集的水杨酸还是太少了,只是勉强应急退烧,而且副作用并不少,无法大规模的应用。不管是青霉素还是麻醉剂,都是能在后续战场上发挥巨大威力的大杀器,这也更需要玻璃仪器。
她之前托去南方沿海港口去找的玉米红薯土豆橡胶之类海外植物的商船,算算时间,下个月就要到了,她得在那些物资过来之前做好准备。
35. 永明城游记上
白雪如盐,海风微咸,王恒宇站在船上,因着气温降低,早已换上了貂皮的大氅,纵然如此也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
看着远处群山之上的皑皑白雪,在引路船的安排下,他旗下的商船,通过引路船的旗语,小心翼翼的绕过外湾的礁石和薄冰,往港口所在的内湾行驶而去。
两个月前,王恒宇也跟着船队来过一次这个号称港口,实际为渔村的地方,如果不是朝廷下令协从,作为福州第一海商王家的旁支,他根本不需要接下这种没有什么油水风险还大的单子,甚至还要亲自跟随。
不过这次的航行就是最后一次,只要完成了这趟单子,他就能顺势去日本和朝鲜那边进口一些物资,虽然那边的物资也是相当匮乏,但是好歹让自己不至于空船而归,多少能弥补一点这次的损失。
小心绕过外港进入内港后,被山地丘陵所遮蔽的内部港口就这么突兀的闯入王恒宇的眼前。
远处拔地而起的雄伟城墙耸立在白雪之中,平整方正的奇怪建筑错落有致的坐立在其中,隐隐能看到,更远处的群山之中,依山而建的城墙和山脉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空隙,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海市蜃楼的错觉。
但是不管王恒宇怎么擦眼,那座巨城依旧耸立。
这样的雄关出现在中原任何一个险要之地都合情合理,唯独出现在这个座原本的废弃渔村却是如此的不和理。
王恒宇不由的站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他两个月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是一片荒地,除了地基几乎什么也没有,而眼前的工整而壮观的一切都恍若神迹。
过了外湾之后,海面上原本若有若无的薄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蓝幽深的海水。
以王家海航多年的航行常识,一般的北上辽东以外的港口,到了冬季,无一不是结冰冻住,再难同行,必须要等到来年三月解冻后才能继续。
而现在的永明城的内湾港口居然还能保持不冻,这无疑能大大的提升永明港的使用时间和频率,王恒宇不由的有些啧啧称奇。
虽然在途径对马岛的时候,王恒宇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但是因为只是停留补给,没有过多停留,但是依稀可以看到岛上驻守的大魏红袄军并不少。
对方听说自己的商船是来永明城的,过路要的税费也全部减免了,一路上直到永明城都没有再遇到过任何一次倭寇海盗。
作为商人,王恒宇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来都来了,不如看看永明城有些什么特产,之前带的那些皮子和山珍草药还有原木还算不错,就是数量太少,单独来一趟实在不值得的。
这么短的时间能建好这么大的一座城池,其中肯定有他能赚的地方。
下了船,王恒宇一落地就感觉到不对,不是因为那种坐船久了以后初次上岸的晕眩,而是因为地面上平整如水面,踩之坚硬如石,没有黄土地的尘埃飞吐,也不是青石板的整齐划分,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的缝隙。
他看着人虽然不多但是却异常干净宽敞的港口,不由的有些惊奇,忍不住用脚在地面上辗了辗,却没感觉出和青石板的路有什么区别。
远眺着前方的几乎是凭空建起的城池,不由心思浮动,永明城的秘密应该就在这地面上。
王恒宇还在寻思着,就听到后面帮助卸货的人和自己的船员争执了起来。
“你们这个是什么东西,不能随便上船的!”
他回过头去,就看到一群人推着一个独轮的小车在浮桥上,正要进入船中。
以前的人从船上运货基本上都是人力去运送,因为浮桥轻而且不稳,没有什么马车能过去。
“我们这是都水监发的运货独轮小车,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运的,”推着小车的人看着水手一脸对方没见识的样子,脸上的神色骄傲极了,和江南其他唯唯诺诺的搬运工孑然不同。
王恒宇连忙上前去看了一眼,其实就是独轮车,轮子上加个一个控制杆,然后顶部上安了个木盒,用于装载货物,如果两个轮子的话就可以改成板车,相比人力会更方便。
他在其他的地方也看到过类似的独轮车,细节不太一样,只感觉永明城的独轮车更大,更精巧,看起来也更省力。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可以用到船货搬运上。
独轮的车,因为只有一个轮子,受力面积更小,改良的控制杆可以轻松转向,对于地形的更能兼容,哪怕是女人也能通过独轮车,搬运两倍以上的人力搬运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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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纯人力的搬运,无疑是省时省力了许多。
王恒宇看着独轮车,连忙问旁边的引路人刘旭:“这小独轮车卖吗?”
刘旭有些摸不着头脑:“卖啊,这是都水监的宋小大人改进的,说是用工分租借给港口的搬运工,节约人力。”
“宋小大人,是宋时吗?”王恒宇听着这个名字连忙追问,之前通过龚敬联系到他,让帮忙去岭南沿海地区购买异种的好像就叫宋时,他依稀记得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
如果不是通过龚敬联系的话,他是不会把对方的话当真的,毕竟是一个小孩的莫名其妙的要求。
刘旭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宋时,宋大人。现在是都水监的少监呢。”
“宋大人?还是都水监的大人?”王恒宇惊讶了,他记得之前委托他的明明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他一直以为是龚敬将军的亲戚,所以才那么纵容他提出一起奇怪的想法,但是都水监可是官方职务,怎么会轻易交给一个还未成人的小孩?
“对啊!宋小大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厉害的,不仅是都水监的少监,还是夜校的老师,教大家做了很多的东西。龚敬大人不在的时候,永明城的事物基本上都是宋小大人帮助打理的。包括港口的规矩也是宋小大人最先定下来的。”
“前几天宋小大人刚和在城西开了蓬莱阁,说是方便海商购买。”刘旭侃侃而谈,话术一看就是训练过的,几乎没有任何打岔的机会。
让王恒宇听的来了兴致:“秋水阁?有把这地面变的这样平整无缺的那种东西吗?”
“你是说水泥吧?有的有的。还有很多精美绝伦的琉璃制品呢!包括西洋的千里镜,银镜,单片镜,宋大人说,海商们千里运粮,对于永明城有大恩,所以绝不会让海商们空船而回,蒙受损失。”
王恒宇顿时心满意足起来:“行,你们先搬货吧,带我去秋水阁看看,顺便派个人告诉你们的宋大人,之前委托我们在沿海地带找的异种,已经找到了一些,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们送大人!”
刘旭听的眼睛亮起,连忙招呼了一个旁边的伙伴,耳语了几句。
对方连忙一个小跑的消失在人群里。
36. 永明城游记下
刘旭见王恒宇等人神情满意,连忙追问道:“海船千里迢迢而来,中间不知道经历多少风浪,可需要去港口旁边的修船厂休整一段时间?”
“我们这边有上好的深山铁木,修船厂的工人也都是从江南造船厂请来师傅调教的,对于海船的大小毛病再清楚不过了!若有需要,我们旁边还有福船出售,从我们船厂出售的船,我们终生包修的。”
王恒宇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路风浪,我们的船确实有些小毛病,修修也无妨,不过买船就不必要了,我们王家商行,从来只用自己的船。”
刘旭但笑不语,现在是这么说,等你去了蓬莱阁可就不一定这么想了,那里面好东西可不少。
于是只让旁边的伙伴帮忙登记,让修船厂的人等卸货以后过来看看这船的小毛病。
王恒宇带着一群人,走在这平整的不可思议的路上,满眼都是好奇,一边问旁边接待的刘旭:“我记得我两个月前过来的时候还是一片荒地渔村吧?你们怎么做到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修好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
“嘿嘿,我们这个城确实才修了两个多月,其实还没修完,不过最重要的城墙和大体的框架都修好了。之所以这么快主要就是因为水泥啊!”
“你们看这地面,只要用水泥混合石块沙子还有水,无需像青石板打磨雕刻或者青砖一样开窑烧制,当然如果把石块替换成青砖效果自然会更好。而且水泥不挑地形,就算在水中也能成型,我们的港口就是这么建成的。”
“调和好的混泥土直接铺好以后,一天之内就能干了,两天就可以正常使用行走,只这还是因为我们永明城的天气过于寒冷,如果是在南方的话,那边气温更高,速度还能更快。”
王恒宇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不由感慨:“仅仅才……两个月!就能完成以前数年才能完成的事,你们这个水泥……怎么卖的?”
刘旭笑了笑:“这就要问蓬莱阁的人,蓬莱阁这两天刚开的,是宋大人专门为你们海商准备的,这边请上马车。”
他对着港口旁边的驿站老板出示了一块黑色的木牌,对方点点头在本子上划了一笔,然后让人领着他们一大群人往前面一辆大马车去。
说是大马车,因为相比一般的只能坐三四个人的车厢,这马车无疑是要宽敞的多,几乎能坐下十来个人。
而且车厢上还堆满了货物,整辆马车看起来就像个巨无霸,拉力却仅仅是前面的两匹马。
永明城别的不说就是木材多,而自从开始使用水泥后,建筑所用的木材基本都被节约了下来,更多的供给船厂和其他地方,比如车马行,再次一点的就是木炭和造纸了。
现在整个人永明城都是水泥铺路,好走的很,所以宋时特地找工匠们特地设计了大号的马车,接送港口到城里的人来回,形成公交车模式,车顶上还能堆货物。
不过这样的马车因为载重太多,只能走铺成好的水泥路,一旦进入黄泥路,就会陷入其中,两匹马根本拉不动。
只能在城里用用,主要还是把海商运过来的各种货物更快的运送到仓库储存起来。
听了刘旭的解释,众人新奇的上了马车,的确和其他的马车比,要颠簸一些,因为一开始就定位载货和公交,为了装更多的货和人,在舒适度上就得做出一些牺牲。
“我们坐马车不需要交钱吗?”旁边有个小厮好奇的看着刘旭收起的黑色令牌。
“我们这里基本不用钱,都是算工分的,我的职责是接待你们这些客人,所以坐马车是免费的,会由蓬莱阁结算,如果是来港口和修船厂上工的人,他们每天有两次免费的坐车机会,超过的话,会在月底用工分抵扣,而且我们这边吃穿住行都是由工分决定的……”
小厮听的目瞪口呆,虽然他跟着王氏商行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但是这样的生活却是想也不敢想的:“如果想走呢?”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这样的日子谁会想走啊?更不要提现在四处战乱,虽然还没波及到沿海地区,但是江南却也是流民遍地,能有一个地方收留吃住已经算天大的福气了,他搭上王氏商行,也不是要风里雨里海上漂泊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喂了鱼。
“可以,永明城并不阻止人离开,但是因为永明城的人大部分都是流民,几乎可以说都是被救回来的,如果要走,先要在永明城干够五年以上,期间攒够五万积分,就可以换一张离开的船票。15岁以下的因为还未成年,期间永明城会提供足量的食物还有识字学习手艺的机会,等25岁后才可以自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才五到十年?”周围的人听的有些人心浮动,虽然大魏禁止奴隶买卖,但是在座的除了王恒宇以外谁人不是欠了二十多年乃至死契才能换来一个上船的机会。
王恒宇神色不变,却淡淡的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之前听你说,蓬莱阁里面还有一些西洋玻璃制品,不知道作价几何?要知道自从泉州开放海禁以后,外番商人络绎不绝,带来的西洋制品数量也并不少……”
刘旭见王恒宇转移话题,自然知趣的不再提及,只是道:“大人放心,我们蓬莱阁能摆出来的东西,绝对是有特殊之处的,不说木材水泥皮草人参那些特产,就是那一人高能将人映的毫尘毕现的银镜就绝对足够让人惊艳,况且我们的镜子和西洋那些普通的镜子不同,其质如刚,哪怕遇到极端情况碎了,也会碎而不裂,绝对不会伤到贵人。”
原本还神色淡淡的王恒宇这才来了兴趣:“碎而不裂?这怎么可能,中原研究了西洋的玻璃也有几十年,虽然能勉强仿制出一些成品,但是在色泽,透明度和技艺等各个方面还是有些差距,更不用说这种闻所未闻的技艺了,众所周知,玻璃上极易碎裂伤人的,甚至比瓷器更脆弱。”
刘旭笑了笑:“小人说的再多,也抵不过眼见为实,大人到了蓬莱阁自然能够一探究竟。”
“我对蓬莱阁的好奇心更重了,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王恒宇眼神转到窗外,看着马车外板正高大的水泥房子,虽然在美感上逊色于木制高楼,但是却别有一种简洁实用又宏伟壮丽的感觉,和当前江南沿海地区的完全不同。江南地区: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河房之外,家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可谓极尽浮华奢侈。
况且,一想到这一整个城的建筑都是在短短两个月就能建造完成的,不仅会产生一种难以克制的战栗感,如果将这样的东西运用在险峻的山脉之上,借用山势那不是两三天就能建立起一座雄关。
最重要的,还是路上来往的人群,永明城很大,但是人却并不算多,大部分的人还是在忙碌的修建着各种房子,独轮车运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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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物资,来来回回的在街上穿梭,忙碌的人群里除了男人,也不乏一些妇女。
虽然忙碌,但是每个人的神色都饱满昂扬,完全看不出来,是两个月前那群面瘦如柴神情麻木的流民。
因为将各种省力装置应用在了工程的各个方面,滑轮,吊杆,独轮车,更是在河边设置了大量的水力设施,改良了水碓技术,让粮食,药物,矿石,纸浆之类的加工活计变得更快更轻松,将大量人力解放出来,可以专注于更细致的活计,而不必重复一些无聊的体力活动。
“王大人,到了!”刘旭看着前面的蓬莱阁的招牌轻声道。
其实不用它说,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
恰巧此时雪停,一抹阳光透过薄雾轻盈的洒落在这栋奇异的像是幻觉的建筑。
那是一栋几乎就是用玻璃搭建而成的二层小楼,除了几处刷成白色的主梁,光线几乎毫无遮挡的倾洒在房间内,尤其是楼顶的瓦片全部都由纯度极高的玻璃制成,晶莹剔透,反射这金色的阳光,通透而明亮,犹如一个巨大的宝石宫殿。
透过透明的双层玻璃窗门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在轻纱的装饰下各种奇异精致的玻璃制品:一人高的水银镜,各种奇异且纯度极高彩色玻璃制成的屏风,白色的雪狐皮毛上还有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器具,其他更多的东西在鲜艳的玻璃屏风遮挡下看的不够真切,却有一种华美瑰丽的感觉,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看到众人眼中的惊艳,刘旭总算松了一口气。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也算了解了宋大人为什么在整个城建还没完成的时候就急着要造一所中看不中用的玻璃房子。
不用看蓬莱阁里面的东西,就这一眼,就能折服无数商贾了。
既然被折服了,那后期的商业行为才好礼尚往来。
-
在都水监忙的头晕眼花的宋时,身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木料模具,看着手里的一堆文档,只恨自己没长出八个手。
虽然选材令考核后,招了不少的人,但是永明城本来就一无所有,千头万绪,什么都要重新搭建,人手一个个安插进去以后,城建统计倒是自己运转起来了。
宋时终于能空出手去和工匠们研究各种设备的改装和设计,她脑中的思路越来越多,导致要改进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要不是前期条件不够充分,还没找到可以开采的铁矿,她都想要开始研究钢材了。
果然,钢铁才是迈入新世界的第一助力,但凡能合成钢铁,现在很多设备的关键部位就可以用强度更高,韧性更强的金属代替,而不是容易磨损的木制构建。
宋时还在苦苦搜索记忆里,之前看的从零开始再造工业社会的小视频,试图从里面提取出现在能用的东西。
旁边无聊摇尾巴的小狼头突然昂立起来,确定了声音后,又百无聊赖的趴了回去。
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闯入了宋时的工作间,她的思绪却被一个声音打断,有人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大声道:“宋大人,这次来的海商说带来了你之前委托要找海外异种,他说还有惊喜要给你!”
宋时思路一断,听到“海外异种”:烤红薯,酸辣土豆丝,爆米花,无数前世习以为常的家常零食从脑子里飘过!整个人顿时站了起来!
“土豆在哪里?!”她脱口而出!
37. 薯种
“啊?”来人愣愣的看着宋时。
旁边原本悠闲着摇尾巴的小狼也被宋时一嗓子喊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来人。
宋时连忙咳了两声掩饰道:“我是说,海商!海商他们到哪里了?”
来人这才反应过来:“按您之前的安排,一律先送到蓬莱阁去了。”
“好的,我现在就去蓬莱阁,你先去忙吧。”宋时就像一阵旋风卷了起来,飞速的奔向据说带了异种的海商那块!
旁边的小狼也跟着一跃而起,想要追随宋时的脚步,却听到远远的传来一个人声:“小狼你不许出门,在这等我回来!”
银白色的幼狼原本拉长的身形一僵,有些不爽的打了个喷嚏,目光不善的看着还没来得及退走的来人,呲了下牙。
对方立刻从善如流的退出了房门,不愧是宋大人养的狼,看着就是凶。
小狼呜呜呜的绕着门口转了一下,然后慢悠悠的躺回了宋时之前给它搭的窝里,百无聊赖的枕着自己的尾巴,只有耳朵还是竖着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飞奔而去的宋时没时间照顾小狼的感受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土豆红薯玉米这种可以立刻改善主食不足的大杀器。
如果能有橡胶烟草花生这种经济作物也是不错的,哪怕是辣椒西红柿~也可以改善餐桌口味,辣椒提取辣椒素也能给武器那块,开阔一下思路。
但是最好的还是土豆玉米红薯三大件!
不怪宋时激动,实在是,主食或者说,粮食安全才是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民族真正独立自主的基础。
如果忽略农业,那么不管怎么发展工业化,都是空中楼阁。
无异把自己的脖子递到别人的屠刀之下,已经有无数的国家用生命为这条铁律做了注解。
大魏之所以灭亡,其本质也是越来越多的人口和越来越少的耕地所产生的不可调节的矛盾。
每一代的王朝覆灭,莫过于此。
而大魏已经有了能延长自身命数的救命稻草,却因为自身的臃肿内耗,视而不见,闻而不察,倒在最后一步。
据记载,玉米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传入了大魏,但是没有朝廷为主力的推广以及分种,在闭塞的古代环境中,根本无法体现出它的价值。
而红薯土豆也早就传到爪哇吕宋之类的地方,却没有得到广泛的引进,所以宋时才专门委托海商去找。
只有常年在海上飘着,触角早就伸展到了苏门答腊甚至印非大陆的海商才最能勾连起千万里之外的信息渠道,找到她所想要的东西,只是那样的话,时间就太久了。
宋时的脚步很快,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护卫倒是有些惊讶,因为宋时一向有些老成持重,年少位高,事物又繁忙,因此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倒显示出几分少年人的活力起来。
好在现在的永明城只是个巨大的工地,所以才修好不久的蓬莱阁和都水监的办公处并不远。
等她找到那群海商的时候,王恒宇一群人已经在蓬莱阁买疯了。
一人高银镜!!买买买!
方便运输手掌大小的装饰镜!更要买买买!!!!
千里眼!买买买!!!
放大镜(老花镜)!买买买!!!
玻璃摆件,镶嵌画!买买买!!!
彩色屏风!!买买买!!!
那些什么彩色玻璃珠之类更是不要钱一样,必须买买买!
还有压仓的水泥,以及人参皮草之类的特产更是不能少。
主要是宋时的玻璃制品,相比番商的玻璃,纯度更高,颜色更鲜艳,造型和工艺也更加精细,而且最重要的是!价格只是番商的零头,还能大批量的进货。
王恒宇已经快忘了之前说王家从不买外船的话了,正在考虑要不要明天去港口附近的造船厂去看看,如果有适合的买上一两艘也算不错。
趁着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永明城的玻璃价格,他才能赶在岭南沿海地区西洋玻璃价格依旧高昂的时候狠狠的赚上一笔,赶的就是时间。
宋时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打断了王恒宇的扫货。
虽然永明城赚钱很重要,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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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土豆玉米红薯更加重要啊!
她不得不忍痛打断了正在和蓬莱阁批量订货的王恒宇!
王恒宇在旁边的人好几次的提醒下,才终于低头看到了旁边的宋时,顿时眼睛一亮,视线游移的在还没下完的订单上看了一眼,然后忍痛抽离。
意思意思寒暄了几句,一群人找了个包厢就开始直入主题。
“宋大人,你之前托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一部分,其中红薯最容易找,已经在岭南地区开始种植了。而且不仅找到了,而且怕你们这边养不好,我还特地从岭南给你请了个帮手!”
“这是岭南地区种红薯的一把好手,陈家的长子陈云!薯种早先的时候是吕宋国的特产,但是当年吕宋并不许薯种出□□易,还是当时在海外经商的陈氏先祖陈振龙看到后,深觉此物有大用,偷偷将其编入绞绳之中藏匿,着才偷偷带了回来。”
“这么多年来陈家一直在岭南地区推广种植,前些年岭南大旱,就是陈家四处游说,让各县种植,方才让百姓们都度过灾荒。听说你们这边有意大范围的种植薯种,因此陈家特别派了长子过来帮忙,同时还有一本《金薯传习录》,专门记载了如何栽种,也一起带过来了。”
之前站在王恒宇身后一直有些不起眼的男人这时候配合的站了出来,肤色微黑但是整个人精神昂扬,微笑着对着宋时行礼。
“见过宋大人!”
“先生大义!背井离乡助我们永明城得此良种!我们永明城上下感激不尽!”宋时赶紧一把把人扶起来!
什么鬼!这可是她现在最缺的技术性人才!
行什么礼,她都恨不得给对方磕一个。
她虽然小时候也跟着家长下过地,但是仅剩下一点基础印象,真要她上她还得研究个几个月,时间就这么耽误了啊!她可以等,但是北方的这地,一年就那么几个月可以种粮食,它们可等不了自己。
“别别别!赶紧给我看看你们带的东西,我对一下!”
那人见状也不含糊,把身后一直背着的包袱摊开了放在了桌面上。
38. 良种x3
只见桌面上顿时摆满了各种灰扑扑的根茎块状物,除了三种薯种以外,还有一包晒干的玉米,几个灰扑扑的土豆不起眼的躺在布包角落里,只有鹅卵石大小。
不需要对方介绍,宋时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曾经无数次在超市菜市场见过的作物,虽然比起现代科学种植和不断选种换代的培育的新品种,这些古种要瘦小干瘪许多,却无法掩饰它们所蕴含的深刻意义。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它们,人类世界几千年来最重要的主食作物。
在大魏的最远端,凑齐了。
陈云指着白薯介绍道:“这是白薯,在岭南的时候,亩产为稻谷的十余倍,二斤足以饱食一壮年男子,而且十分好养活,不挑水旱地,高坡也能种,不过吃多了有些伤。因为之前听说永明城这边天气较为寒冷,所以我把岭南那边所有能收集到的白薯品种都收集过来了,希望其中能有比较耐寒的品种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了红薯的各种数据,但是宋时还是耐心的听着陈云的介绍,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是的,烤红薯来了,还有红薯粉丝,红薯干,红薯粥,红薯饭。
以前曾经听说过,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天灾饥荒,只要地里的红薯还能长出手指大小的根茎,那么人就能活下去。
60年代□□的时候,无数的人就是靠着这一口红薯才堪堪活了下来。
这些足以证明它救荒耐活的特性,甚至不管是藤蔓还是叶子,嫩时也能当菜吃,老了还能给猪吃,干了还能当柴烧,因为淀粉丰富,口感还是甜的。对于很难吃到甜味食物的大魏人来说,这东西可以算的上美味了。
而且块茎发芽了也不会有毒只是口感欠缺了些,而宋时知道,如果将它磨成粉,那么保存的时间还能长达数年,可以说生长的每一个环节都在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
“这是六谷子,中原原产五谷,但是此物传于番外,却有和五谷一样养人维生的,所以我们那边喊它六谷子,也叫玉蜀黍,最大的特点就是产量大,不挑地,不管是戈壁高坡还是贫地,目前还没有它不能适应的地。据说是百年前就传入大魏了,在南方一直有很多地方种植。”
玉米!宋时摸着有些干瘪的玉米棒子,脑子里全是玉米面,玉米糕,玉米排骨汤,玉米粑粑,墨西哥玉米片。
一个以一己之力养活整个墨利加(美洲)两块大陆的神奇植物,它的高适应性使得全世界几乎所有有人类生存的地方就能种植。就连当年美苏争霸双极对抗的两大巨头都是它的粉丝。
而且其特性也很适应工业化的生产,其工业化处理后不仅能作为主食食用,还能做成转化糖浆运用在每一口糖油混合物的高热量食物之中。作为饲料也是被广泛运用,甚至作为工业原料生产乙醇做燃料。
作为现代玉米产量第一的丑国,玉米更是运用在了食物链的每一处,几乎可以说每一个丑国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玉米。
她现在做不了转化糖浆和乙醇,科技树有点太高了,但是没关系,能让人吃饱,吃好,就是它最好的作用,还能牲畜。
况且她最期待的青霉素细菌,最爱吃的就是甜甜的玉米浆,之前虽然试过用其他的淀粉代替玉米培育青霉菌,但是一直以失败告终。
虽然知道正确的方向,作为一个文科生,想要复现实在是太难了。
没关系!
今天已经往迈向更好的世界又狠狠迈出了一步,如果现在有世界进度条,非要狠狠的往前跳一大截不可!
介绍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陈云也有些忐忑了:“这个是洋芋,据说一般都是达官显贵才能享用的,在下也没有过多接触过,还是托王掌柜的福才从它那见到的,据说此物虽然可以食用,但是有微弱毒性,不可多吃。”
实在是土豆在前两个的对比下,不仅长相过于不起眼了,而且价格还是旁边的六谷子和白薯的数百倍。王家人也是察觉这东西被宋时和六谷子白薯并列,所以才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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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计找了一些过来的。
宋时捧着有些袖珍的小土豆,并不介意,如果不是这分量太少,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厨房给它煮了。
没有人!能不喜欢土豆!!!
不管是蒸煮煎炒炸!就没有不好吃的土豆!!!
土豆门永存!
“没事,他和前面的六谷子白薯一样,高产,耐寒不调地,适应强,别看它现在小,只要适应了永明城这边的土地,它会长的比番薯还有大。而且它只有在表面出现青色的痕迹开始发芽的时候才会有轻微毒性,正常情况下不管吃多少都没有关系的。”
西汉人口普查是六千万,到如今大魏,已经一亿。
可供种植的耕地面积并未扩大多少,土地承载的人口上限已经即将崩溃,每一次的朝代更迭,归根结底都是这样。
现在的大魏已然矛盾深重,难以调和。
可是按照时间线,到了代清小四的时候,人口已经激增到了2亿,等代清步入屈辱的末年,人口更是到了四万万同胞。
而所谓的康乾盛世,不过是番薯盛世。
无数代清前朝的就已经引入的良种,在这片遍体鳞伤的土地中沉默了几十上百年,直到这时被大规模的官方引种扩产到整个中原地区,才爆发出依旧无人知晓的最强音,也成为代清续命百年的最强利器。
而现在,它们将会成为她手中最强的利器!
“只有这些吗?”她看着眼前这些就算做种子也显得太少的根茎,她现在已经快修好育种的温房了,虽然有些奢侈,但是为了明年解冻后的大规模种植扩散,她现在只能对不起长白山上的树和煤炭了。
“不不,船上还有整整一船的良种,你之前委托代为搜寻的其他东西也在里面,不过不方便带过来。”
宋时微微一笑:“好的,现在带我去看看你们还找到了什么宝贝!”
“现在?”
“对,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
39. 拿下银矿
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除了三大海外良种,和一位育种经验丰富的人才,还找到了辣椒和番茄的种子,以及其他需要的东西,不过橡胶树王家也没能弄过来,爪哇那边虽然找到了一些橡胶制品,但是分量并不多,而且还是没有经过硫化的,宋时只能先收着,再开了一张这个时代有可能找到的东西。
如果不是永明城这边还走不开,宋时真想跟上王家的海船也到福建岭南那边去收集素材,实在是偏热带的环境,想要搞工业化还是种田招工都要方便的许多。
因为船上带的各色种子数量还挺多,即使是宋时提前修好的四个温房也不够用,大部分还是挖地窖储存了起来。
不过倒是空出来一部分送到了食堂,所以宋时当晚终于吃上了一顿现代的家常饭菜。
陈云对于宋时做的温房非常感兴趣,和宋时交流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在离温房最近的地方开始了育种工作,可谓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误。
天气一日寒过一日,城里的基建基本完成了,没完成的也只能暂停,实在是天气过于寒冷了,永明城的港口虽然早年号称天然不冻港,但是实际在小冰河时期的极端天气下,港口内湾虽然只有些许薄冰,但是外湾早已无法通船了。
-
龚敬也是在外湾堪堪快要结冰的时候才擦着冰从倭寇那处回来的。
银矿的利益虽然巨大,但是由于掌控银矿的倭寇集团并没有走透消息,即使是在倭寇本岛也只有极少数的势力知道这回事,被龚敬摸清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而面对本岛那散乱如沙的各方势力,龚敬他们在摸透了当地信息后,直接一力破千巧,打着大魏的招牌直接入驻本岛,宣称要追责当年大魏抗倭援朝时期的伤亡情况。一时让当年因为那场战争而胆寒的势力们纷纷避其锋芒。
当年被丰臣秀吉几乎统一的本岛,由于野心太大,也可能是想要消磨本土还不太听话的其他势力,于是策划了一场庞大的计划,通过日本和朝鲜之间的对马岛开始发难,试图征服朝鲜,并以朝鲜为跳板,进一步入侵大魏,将整个大魏吞并,并且定都当时海上贸易最为繁茂的宁波①。
丰城秀吉确实有狂妄的资本,朝鲜在他的大军势如破竹的进攻下,不过月余,迅速陷入困境,首都失手,王室北迁,王族直接逃入了大魏辽东地区,不肯回国。
最后被得到消息的大魏派李家兵出征,联合抗日,几经轮番对战,即使是李家军人数远少于日军的情况下,却依旧不落下风。
在面对大魏精兵的持续数年的攻击下,坚持不住的丰臣秀吉病死在日本,其下的势力更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顿时散乱一地,仓皇逃回本岛。
这几十年来都还未调整过来,如今听闻大魏派兵来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得知大魏派兵只是想要驻守方便海船贸易后,才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自从抗倭援朝之战后,大魏就对日本断绝了海上贸易,所有的交易都要靠一些走私的海商番人,不仅比起正经交易贵上数倍,所运过来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少,甚至因为过来的商船也越来越少。
日本本土资源匮乏,为了求生,那些本地散乱的武士直接转为倭寇,在海上兴风作浪,烧杀抢掠,甚至入侵大魏沿海地区,早已成为一害。
大魏驻守对马岛的时候,倭寇本岛就已经有人心生警惕,如今看大魏果然派兵还以为即将一场大战。
没想到,大魏入驻后,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追查倭寇剿匪的名义诛杀了一伙盘踞在石见的势力,然后没有任何要扩张势力的意思,反而开始在本岛驻守划分地盘。
然后迅速融入了日本当地的势力,顺便拉拢了占据银矿那家的敌对势力,拉一派打一派。
不知道当地有银矿的德川家族,在得到特殊的对魏交易货单后,也不得不接受了大魏的入驻,并且开始为了这些大魏的军大爷方便提供奴隶。
缺乏足够人力开矿的龚敬自然是笑纳了,回敬了一船交趾的大米。
留下足够掌控当地形势的手下后,对着本岛势力全部震慑力一番后,龚敬才放心回到永明城,只是永明城的人手不可避免的缩水了。
没办法,银矿事关重大,不管是龚敬还是李家军都不可能放着不管。
但是现在大魏朝中形势并不好,京师陷落并不能阻止党争的蔓延,虽然因为结冰期已经断了永明城这边的开支,但是原本盘踞京师的女真人有南下的趋势,朝中的开支一直没有短小过,黔地的白莲教势力也是蠢蠢欲动,已经将手伸向了湖广。
南方的税收已经越来越难收上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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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在失去对整个中原的掌控力,哪怕是龚敬拿下日本银矿的好消息传来,太子也只能死死捂住,不敢泄露分毫。
要不是手上的人手不够分兵两路,需要留下足够的人手对抗女真那边,龚敬真想留下来将整个日本岛翻个底朝天,虽然宋时推测这个银矿储量很大,但是如果能多找到几个自然是皆大欢喜。
龚敬实在有些看不惯这些倭奴,可惜任务为重,只能先留下几个探子择机而动,只要本岛还是一盘散沙,容后再议,问题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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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永明城气氛正热烈着,外海已经正式冰封,海路应该会暂时冰封上三个月左右,虽然之前的主粮都储存够了,但是其他的食物以及过冬的皮毛还是暂缺的,海商运过来的棉布在有火炕的房间里穿着还不错,但是面对外面的寒风还是要靠皮毛。
因此为了准备过冬的食物和皮草,大家都被鼓动起来参加渔猎队,趁着雪还没堆到无法狩猎的关口,抓紧囤积食物,尤其是永明城周边的结冰的大湖,冷水下生活的鱼肉质厚实鲜甜,长达数月的冰冻天气就是天然的大冰库,不管抓到多少都能放的住。
而围猎更是重要,解冻后,永明城周围的地都会开垦成田地,这天然的黑土地就是最适合粮食生长的地方,哪怕是现代,红薯玉米土豆的主产地也都在北方。
这种丢根筷子都能发芽的地,为了后面去开垦地的居民安全,周围的野兽,尤其是危害性比较大的是必须清除的。
宋时也把小狼放了出去,让它和王大头的黑豹一起去山上跑跑。
她本人倒是也想上山或者和大家一起去看砸冰开湖捞鱼,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熬的第三次玉米浆喂养青霉菌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陈云见她浪费了太多玉米种,直接不给她用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玉米浆,她把那个玻璃瓶几乎要当成吉祥物给供起来了,片刻不敢稍离。
等龚敬回来了,看到整个永明城在宋时的手中欣欣向荣,但是杂事却以几何倍数增加,为了不处理那一大堆的城建事物,也跑去训军拉练去了。
整个永明城一时之间有些空置了起来,大家都在外面忙碌着。
所以等贺章全身是血,单人匹马闯回永明城的时候,报备的守卫只能第一时间传给最近的宋时。
40. 女真动乱上
辽东以东,女真腹地。
虽然是说的女真人族地,但是并不是没有汉人,和女真常年贸易往来,生活习惯彼此交融,早年推行以夷制夷的时候,也有不少的女真人入朝为官,有大魏的官职。
除了为了躲避大魏苛政而自愿迁徙到这边的人。
奴儿哈奇创造的八旗制度,多层次的管理和明确的责任分工,相比之前的各自为政,极大的加强了女真族的战斗力,也是他们能趁大魏虚弱的时候打入京师的本钱。
女真人南下劫掠多年,除了粮食牲畜,连当地的人也不会放过,一同驱赶回女真,赶不动的就此屠戮殆尽。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俘虏回去的汉人,生汉做奴隶赶牛放羊,在辽东生活多年被驯化的熟汉则编入汉军旗下,虽然地位不及正旗高贵,但是比起奴隶还算是不错的出路。
而南下劫掠的时候,汉旗的将士则常常被编为随从辅军,难以进入核心岗位,不过极少数的汉人还是能凭借出色的军事才能,在军中博一个出路。
自从女真部落入京后,因为大魏太子迁都时一把火烧了黄册,导致女真人根本无法,也不想像大魏一样进行齐民编戶,选择了最简单的跑马圈地。
志得意满的女真人还推行了推头令,导致原本无所谓谁掌管天下的百姓也不得不纷纷逃离京师。
毕竟大魏从立国开始,为了弥合前朝百年战乱和外族统治分化下,南北汉人几乎成为两个种族的差异,大力推行教化一统,几百年间一直都注重礼义廉耻,以道德治国,虽然在某些地方走向了腐朽的地步,但是终究还是在百姓的心中种下了一些种子。
原本对于大魏态度有些暧昧的南方,在听闻被异族侵占的京师所实行的剃头法令后,都纷纷立场坚定了起来,除了税收以外,乡贤村里纷纷开始募捐,作为文风兴盛的南方地区,圈地为奴,还要剃发之辱无疑超出逾期。
而没能逃出的京师百姓,自然只能乖乖为奴。
入驻女真各旗人马无疑比起本地的百姓人数要少的多,能打入京师原本也是意外,只是当意外变成了现实,女真人的想法无疑就开始膨胀了起来。
既然京师已经尽在手里,那么更加富裕且民风温顺如羔羊的江南地区如何不能收入囊中。
大魏先祖能从一个叫花子一步步成为开国先祖,那女真的奴儿哈奇为什么不能,反正中原这块地界也不是没有异族统治的先例。
只是大魏退的太快,而且退的太稳,基本没有和女真硬碰硬就极速撤离了,撤离之前还将宫门打开,不方便携带的银钱珍宝直接抛在集市供百姓随意拿走,说是给女真的卖命钱,让女真勿要伤其百姓。
总而言之,大魏走的虽然狼狈,但是大面上还是保住了些许。
面对势如饿狼的女真蛮夷,不由的更加南望王师又一年了。
女真人也察觉到了京师暗潮汹涌的情绪,于是做出来将部分奴隶以及路上抢到的财产运回辽东老家,顺便以京师为基点召集其他部落和旁边的蒙古部落一起共襄盛举,入主中原。
无数的京师以及北方的百姓从良民沦为无地流民,再被圈地圈为奴隶,有幸者还能留下耕种自己原来的地,只是要上交更多的粮食。不幸者则直接如猪狗牲畜一样被绳子枷锁牵着,背井离乡去往一个更为噩梦的境地。
女真腹地原本就因为接连的大雪而陷入饥荒,许多边缘的部落不不仅失去了重要的青壮劳力,接连而来的疫病更是让圈养的牛羊大批的死亡。
靠近八旗的族群势力还能靠去京师的军官输送一批粮食金银过来解救燃眉之急,其他的就只能自身自灭了。
而这一回,回来的人,有的带着奴隶和粮食还有京师抢到的金银珠宝,而有的部落收到的却只是再次征兵南下劫掠命令,而之前部落里一起去的男儿为什么没有回来,只能问他为什么那么倒霉了。
-
阙弩挥着手中的鞭子,将落单的小羊驱赶回了圈棚,行路间步履高低不同,路过的女真人看见他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这样的汉奴在女真部落就像空气家具一样,天然存在却完全不起眼,眼神都没有往这个浑身羊圈味的跛脚奴隶看一眼。
只是径自笑着和同伴说着自己跟随大军南下,攻陷京师后,在京师经历的那些浮华美梦,虽然脸上还带着伤疤,却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反而鼓励同伴也和自己一起南下。
女真的男儿都自小弓马娴熟,尤其是奴儿哈奇的八旗制度彻底执行下去后,整个女真部落的男性从小都要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可谓全民皆兵。
同伴犹豫着:“可是阿托,如果我走了我阿妈和妹妹就没有人能照顾了。”
对方不屑一笑:“只要你在战场上立了功,随便抓上三两个奴隶就能代替你照顾你阿妈和妹妹了,如果立的军工足够的话,你还能把你阿妈和妹妹一起带到南方去,那可是比这草原山林好过多了,那些蠢笨如猪的汉人哪里配享受那什么高墙大院的奢……奢华生活!”
“好的东西就应该属于强者!”阿托斗志昂扬的看着天边的残阳洒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将雪色染成通红,如同战场上的血腥杀戮,直到现在还在阿托的眼中晃动,让他热血难凉。
只要见了血,就很难封住刀了。
“可是,正白旗那边每次都是把我们部落的人编入汉军旗,只能当辅助,我们部落上次和你一起去的人足足有五十个,只有你和托雷回来了,而且只有你有立下军工。”
同伴叹了口气:“长生天虽然保佑我们,但是好像更加保佑和正旗关系好的那些部落,这次疫病已经三个月了,那边却一点表示没有。如果不是我在家的话,我阿妈和妹妹只能像阿颜一样被放逐了……”
听到放逐,阿托发热的脑子也清醒了些许,有些沉默起来。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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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南下是我们部落唯一的路……,留在这里,我们部落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他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同伴的脸。
一声叹息飘荡在寒风中,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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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儿哈奇的区别对待让女真的内部变成了一个炙热的巢穴,只要一丝波动就能引燃点爆整个女真。
躲进羊圈的阙弩却暗自咬了牙,虽然之前女真大规模南下就已经让他感觉不妙,但是却没想到大魏居然已经到了京师陷落的地步。
面对女真现在的情况,潜伏在女真数十年的夜不收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真是存在的裂隙。
他想要将消息传回大魏,却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数年前,他好不容潜进哈达部王台身边,身边的同伴为了制止王台和奴儿哈奇联合,却不小心暴露了,被王台抓住,同伴暴露后,为了不连累他毅然自杀,因为被女真抓住的夜不收,就连尸体也没一个能完整的走出女真。
他的尸首被挖眼掏心后,暴晒十日后,挫骨扬灰。
而阙弩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对着同伴挖眼掏心的人就是自己。
只是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还是受到了怀疑,王台为了证明自己对奴儿哈奇绝无二心,直接将在场的所有汉奴都鞭挞致残后,发派到了边缘的女真部落之中充当奴隶。
他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安静的像个普通的汉人奴隶,却一直在积蓄能力,收集信息,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机会。
只是当初为了潜伏下来,他身上其他的通信的工具已经全部毁掉,为了联系上其他的部落,他在每一个被放逐的女真部落人身上都留下了夜不收的隐密标志。
作为一个夜不收,他已经和前线失联十年,但是,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不能放过。
他的心,依然同离开大魏那天一样炙热。
他永远记得,他离开时发下的守护大魏边界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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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章他们来的时候正巧,由于占据京师的奴儿哈奇准备大局南下,于是动员回辽东的女真部落开启了征兵动员令,核心部落自然不必说,这属于天大的军功触手可及了,而边缘部落的动员就要缓慢的多。
于是为了保证兵源,即使是栋鄂部和乌拉部的大人物也纷纷开始在女真巡游鼓励其他部落的人也同他们一起南下,毕竟除了主战兵以外,还需要大量的辅助兵。
这次毕竟是南下劫掠,还是去的汉人的腹地,因此他们并不想动用过多的汉军旗的人当辅兵,就像汉人们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他们更愿意用女真其他部落的良民,不管是在身手上还是其他地方,都能让他们放心许多。
而贺章他们潜伏到阿颜部落的时候,这里刚好在举行一场篝火大会,来自哈达部,栋鄂部和乌拉部的大人物难得的齐聚一堂,对着这些边缘地带的小部落动员,让更多的人自带马匹刀剑,加入南下军队。
41. 女真动乱下
牛羊疫病的阴霾无法掩盖篝火大会的喧嚣,尤其是在经过一段不短的缺衣少食的日子,为了接待下来的贵族大人物,部落的人不得不将仅剩的牛羊宰了招待。
其实南下抢掠一直是女真族的传统,从大到小,从老到少,一旦出征令到达,所有的女真人都会如同旋风一样呼啸而出,毕竟他们弓马娴熟,以骑兵对付大魏的步兵简直势如破竹。
但是经过三次的动员,如今能一声令下就呼啸而出的儿郎都已经到了京师,剩下的大多都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京师那边,刚攻下京师的时候自然是跑马圈地,肆意妄为,但是随着偏安的大魏封锁了大运河,截断了南方的漕运,京城本身的生产和库存根本无力供养南下的数万女真大军过冬,尤其是近些年北方常年干旱,因为活不下去起义军此起彼伏,哪里还能供养数万的异族人。
而海路更是大魏的强项,不管是明军水师还是海上的海盗流民,基本上都还是不愿意与女真合作的。甚至为了安抚沿海的海盗,大魏还诏安了几位海盗入朝为官。
就女真人能拿出来的筹码,根本打不动那些在海上的势力。
女真只能两个选择,越过京师,继续南下,掠夺更多的粮食,更多的土地。或者带着现在的所收获的退回关外,继续经营自己的之前的地盘。
而留在京师,只能守着眼前的雄伟壮观的豪华宫殿,带着数万的八旗子弟饿着肚子过冬。
不得不说,女真原本只是数个部落聚在一,是奴儿哈奇的重重措施,收拢八旗,加强集权,将女真几乎融合成了一个国家的雏形。
但是奴儿哈奇已经快70岁了,即使是在现代也不算一个年轻的岁数。
而如今,大魏最重要的京师以及就在掌中,即使是奴儿哈奇想要退回关内,他手下的各族势力也不会认同,那些已经圈好地,收好奴隶的贵族也不会顺从。雏形毕竟是雏形,女真毕竟还是一种部落联盟式的制度,纵然奴儿哈奇一世枭雄,但是也没能把半民主的联盟改成封建式的一言而决。
如果不能一口气吞下大魏两京十三省,获得南方源源不断的粮食和物产补给,那么京师就是那个虽然很香,却会撑死所有人的诱饵。
-
成渠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篝火大会,借着手里的千里镜一一观察着为首的那几人的衣饰容貌,努力从他们的身上辨认出身份。
不得不说,这东西确实好用,不管多远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如在眼前,之前在贺章身上看到后,知道了来路,他就带着贺章从宋时那边求了三套,虽然时间匆忙,细节不及贺章手上的细致,但是能用就行了。
“哈达部,栋鄂部和乌拉部都来了。”他皱着眉。
“阿颜部落只是一个小部落,怎么会来这么多大部的人。”他原本是想着带一带永明城新挑出来的苗子进行一个小任务练手。
没想到,这一趟却远超他的想象,不过他没有慌,只是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山下的喧嚣的人群,试图获取更多的信息。
做为夜不收,他早已习惯了情报和现实的差距,但是没关系,不管有多少意外,任务始终都会完成的。
他略过那些人群,在视线的边角搜寻着,汉人是很难混入女真的高层贵族的,即使有也是几代都在女真生活联姻的人才有资格。大部分的东虏在女真都是充当奴隶,干着最苦最累,且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大部分的夜不收也是混入奴隶群中顺势而为,打探消息或者偷偷搞破坏,从阿颜给的消息中,那个最有可能是夜不收的人就是在部落里放羊数十年的奴隶。
好在疫病之后,活着的牛羊并不多,而部落本身还活着的奴隶也不多。
没多久他就在一群忙碌的奴隶中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阙弩一向是奴隶中最为安分的人,而且烤的一手好羊,因此每次举行活动的时候,他才有资格上去帮忙。
他安静的在旁边篝火堆旁边坐着,专心致志的处理着火架上的烤全羊,高温炙烤着这只早上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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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手边乞食吃草的小羊,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怠慢,细致而妥帖,比起粗犷的女真人显得有些不同。
而他的全部心神却集中在了旁边的帐篷中还在交谈的哈达部贵族身上。
安静听了半响,阙弩一如往常的冷静细致,将烤架上烤好的部位一一切割下来,摆放到旁边的树叶上。
他一直安静的等到整场篝火晚会散场,像一抹幽灵退回羊圈,安静的窝在群羊之中。
直到整个部落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没有半分睡意。
他缓缓起身,将鞭子缠绕在腰间,怀里还放着一块边缘磨的锋利的碎瓷片。
刚要开门出去,却听到羊圈的门上传来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阙弩不由的愣在当场,他的听力一向在他所在的那一批夜不收之中是最出色的,也正是因为他的耳朵才被夜不收选拔。
而他今晚一直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却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这敲门声,他根本不会知道,现在的门外还有人正在等着他。
那熟悉的敲门声,让他有点愣神,一种难以想象的激动涌上心头,下意识的以心底重复过千万次的暗语在门框上敲动。
隔着一扇门,他们没有见到彼此,却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第一次的交接。
阙弩打开门,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却并没有陌生的感觉。
“我们来接你回去。”成渠轻声的说。
阙弩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来,我可能会走,但是你现在既然来了,那我现在就不能走。”
“我需要你帮我向大魏传递一个消息:奴儿哈奇猝死京师,黄台吉继位,奴儿哈奇的长子豪格心有不满,正准备带兵去京师勤王。”
“女真,要乱了……”
“我需要再再这把火上,再浇上一瓢油,让它烧的更彻底。”
42. 刺杀
女真的新皇,奴儿哈奇猝死于京师之中。
奴儿哈奇跟随在身边的第七儿子黄台吉上位,而他的大儿子豪格则因为镇守女真本部,与富贵权利失之交臂,女真的传统本来就是由长子继承财产和地位,而黄台吉成了那个例外。
黄台吉还在收拢士兵,准备南下,于是对于黄台吉上位而不满的豪格顺势带着大军轰轰烈烈的去看看他的弟弟到底打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天下。
第四轮的征兵令如流水一般,流向了女真的各个部族。
成渠独自回了山上,其他等待的人看着他一个人回来,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怎么没带回来?”
他看着面容还有些生涩的下属,一共7人,其中四人都是从永明城挑的好苗子,本来是想先带着他们先拉练一番,长长见识,他们还没来得及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夜不收。
“他已经死了!”
成渠眼神扫过那些生涩的面孔,和自己的老部下对视了一眼,对方轻微了点了下头。
他叹了一口气:“奴儿哈奇死在了京师,黄台吉已经上位,王台是黄台吉的有力支持者,如果杀了他,就能削弱黄台吉的势力,让他们内斗的时候,两败俱伤。而现在,王台就在下面,他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我们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我们的任务改变了:刺杀王台。”
“我现在需要两个人回去传递信息,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龚敬大人,让他迅速派兵过来。”
“告诉龚敬大人:这里的杜鹃花的颜色是紫的,这块地,不能让给女真人。”
几个新人不明所以,纷纷点头,只是三个老手面色有些紧绷。
“齐声你和贺章回去报信吧!其他跟我准备!”
贺章立刻站了出来:“大人,派信一个人就够了,我长途奔袭速度不及大家,但是武艺还可以,让我留下来帮忙吧!”
成渠脸色微敛:“你想留下来?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
贺章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上战场就是为了让敌人死,而不是逃跑。”
成渠脸色不变,回身对旁边沉默的陈大道:“陈大,你绘图最强,把这一片的地形记住,带齐声出发吧,尽快将消息带回永明城。”
齐声的脸色有些白,看了看静默的大家。犹豫了一下,把手上的一些零碎的火器塞给了贺章。
“这些火器,我用不上了,希望能帮上你们。”
这是出发前,成渠特地找龚敬那边从调用的兵仗局的新货,也是实验的意思,每个人的身上都配备了。
贺章收了这些东西,拍了拍齐声的肩膀。
然后看着他们两人转身消失在森林之中。
-
成渠俯下身,在雪地上画起来了地形图,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他早就摸清了山下的地形和人员的分布安排。
女真人骑射一绝,所以他们几乎没有逃走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这边的天一向比中原的要亮的早些,加上白雪,亮度可观,时间所剩不多了。
他们出发前就换上了女真族的服饰,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部落里。
耐心等待最早起床放羊的奴隶赶着一群羊从前面路过后,才越过那些低矮的棚屋和帐篷。
女真人全民皆兵,所以不能惊动任何一个人,不然随手会陷入一群包围圈之中,
木质的岗哨旁边两名女真士兵昏昏欲睡的站在岗位上,这样偏僻的小部落,根本没有人敢挑战贵族的权威,他们昨夜也喝了不少的酒,此刻有点酒意上头,根本。
成渠带着大家兵分两路,从侧边包围了那个岗哨,他掏出怀中的吹箭对着李文博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和他配合着一起使用吹箭,无声无息的放倒了两个女真的士兵。
其他两人迅速上前,了结了那两人,拖走了那两具尸体,并且换上了对方的衣服,继续站岗,以免引起警觉。
李文博和成渠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直奔马厩。女真人爱马如命,骑术高超,而且一旦从步兵变成骑兵,杀伤力绝对是加倍的,必须提前将准备好。
成渠和剩下的人继续潜入,沿着一条狭窄的土路,直奔整个部落里最大的那个帐篷,那就是王台今晚所住的地方。
贺章的快刀无声划开密封的帐篷,他的刀快且利,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在牛皮制成的帐篷上划开了一道可以让人钻进去的口子。
其他三人纷纷钻了进去,成渠拿起吹箭就吹了过去,毛毡床上原本还在沉睡的老人突然睁眼,下意识的就扬起被子挡住了吹箭和后面的刀剑。
“谁!有刺客!!”
然后迅速滚到帐篷的另一侧,开始高声呼救,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来袭的刺客!
整个部落在对方短暂而又尖利的声音下,被唤醒了。
时间不等人,晚一步,一旦被反应过来的女真人发现,就越难逃出这里了。
见状贺章,直接将手中的长刀甩出,对着对方劈去,成渠都落他一步,只能看着他光影闪烁间,他的刀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对着对方的脖颈飞去。
王台下意识用抓到的匕首挡在胸前,却被迎面而来的刀锋劈向一边,旋转而来的刀锋被匕首所挡,力道不减,只是弧度往下,刀尖直接插入他的身体。
原本的求救声戛然而止,空气一瞬间都凝固了。
外面延迟被惊醒的人听到这突然安静的声音,顿时如同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贺章见势,拔出了王台身上的刀,刀锋一转丝滑的从他的脖颈间划过,然后往上划开了帐篷。
人首分离的一刹那,贺章有些遗憾:这可是女真的高官呢,可惜现在永明城不以人头记军工了。
然后身体比脑子还快,直接跨过了王台的尸首,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成渠等人也紧跟其后,沿着之前定制好的方案撤退,边退边吹响了约定的口哨声。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阳光透过云层撒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明亮,也让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明显。
-
哈达部的帐篷靠近栋鄂部和乌拉部,王台的那一嗓子直接把周围的人全部喊醒了。
发现哈达部的王台满身是血的倒在帐篷里,在场的女真人无不怒发冲冠,这无疑是对哈达部的最高挑衅,而本部的首领看到王台死在了自己的地盘面前,更是手脚发软。
尖叫声和哭喊声连成一片,王台的长子哈塔尔看到父亲尸首分离的样子,更是拔刀直接往撤退的成渠一行人追了过去。
其他的女真人虽然慢了一步,也纷纷追赶了上去,一幅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架势。
有脑子灵活的女真人下意识的就往马厩冲去,追人而言,骑马肯定比跑步快,而等他刚刚到马厩的时候,没留神踩中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然后轰然的爆炸声从他的脚底爆裂开,他被崩飞了一条腿,整个人倒在马厩之中。
而被爆炸声惊醒的马儿本来就听力敏锐,受惊之后开始不受控制的踩踏跑动了起来。
马厩中原本系好的缰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松开,受惊的马儿在惊慌中越出马厩,却不知道又踩中了哪里的地雷,自己的腿被地雷炸伤一匹匹的好马就这么倒地不起。
马厩里爆炸声一片混合着鲜血和马儿的嘶鸣,乱成一片,大量的马匹都开始四散逃跑,飞奔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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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主人都喊不住。
就连远处还没醒的女真人也被这一连串的动静搞醒了,纷纷起身查看详情。
虽然动静弄的很大,暂时阻碍了一波女真人骑马追赶的进度,但是女真族人人有马,很多都是在自己的马厩里面,并没有和这些贵族的放在一起,了解了发生什么事的本部人也纷纷牵出了自己马给到女真贵族的人,或者是自己骑马追上去。
原本在岗哨看守的两个女真士兵打扮的人见此情况,也要了两匹马,翻身上马追了上去,只是落在了后面。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群马奔腾,整个部落里还能跑的马都被三大部落的人骑走了,还有直接人力去追的女真士兵,整个部落热闹的不行,所有人都被震了起来。
眼看着刺客三人已经快跑到前面的一个小坡上,就要冲出部落的范围了。
第一个骑着马追在前面的人,被哈塔尔看到了,立刻高声命令道:“我是王台的长子哈塔尔,前面是我的杀父仇人!把你的马给我!”
原本以为能抢个首功的女真人,只好翻身下马,把马让给了哈塔尔。
上马的哈塔尔立刻加紧马腹,抽出侧袋里面的弓箭,对着前方的刺客狠狠的射出来一箭。
可惜剧烈奔驰中的一箭并没有射中对方,反而让对方飞速跑进来前面的山坡消失在视线中,而后面的人得到提醒也纷纷翻出了侧边的弓箭。
一群人迅速追上去,四条腿的马终究是比人快的,几个转瞬就有五六匹马追上了山坡。
已经能看到前面山坡上拐角的三人黑色的身影了。
而此时,剧烈的爆炸声再次在马儿蹄下响起,跑的最前面的三匹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雷炸伤的倒地不起。
后面的马儿也被这剧烈的声音吓的不清,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纷纷转道后退不肯往前。
追在最前面的哈塔尔更是摔的不清,要不是从小骑马,反应灵活几乎这一下就能摔断他的手脚。
从地上爬起来的哈塔尔愤怒的朝前面的刺客怒吼,开始凭着双腿去追。
眼看着几下的耽误,前面的刺客就快爬上前面的山坡,再跑一段躲入密林就更难追了。
后面追上的马匹越过踌躇的和扎伤的马儿,追上了哈塔尔,大喜过望的哈塔尔连忙拦了一匹马,继续追了上去。
只是这几次三番的爆炸让剩下的马儿都有点胆怯,能追上来的也不过五匹,其他的人都只能步行跟在后面。
虽然慢了几步,但是女真人心中的怒火只会更剧烈,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们也不相信还有谁能在这密林中躲过女真人的追杀。
那五匹马,灵巧的翻过山坡,朝着即将没入密林的刺客追去,其中一人更是难耐的拿起弓箭开始在马上射击。
大概是愤怒值过于暴涨,又眼看着那群人马上就要躲进密林里,这一箭几乎拉的就要满弓而出,然而就在他即将射出的那一瞬间。
骑马追在后面的两个女真打扮的士兵突然亮了刀,两把尖刀从射箭人和另一个同伴的喉间划过,鲜血飞溅,瞬间之间被马儿甩了出去。
背上一轻的两匹马儿恍惚的停下,转头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被那两人在臀上划了一刀,剧痛让马儿继续跑了起来,完全顾不上身后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主人。
然后那两人,追上了前面的哈塔尔,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电石火光间弄懂了发生了什么的哈塔尔惊叫出声,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人也是和刺客一伙的,他想要反击,然而出来的匆忙,他身上根本没有带兵器,只能看着那两个刺客对着自己举起来手中雪亮的刀锋。
原来我也是刺杀目标之一!
43. 追杀
哈塔尔毕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真人,下意识的夹紧了马腹,狠狠的扬了一下缰绳,身下的马儿得到指令,加快了步伐,和身后的两人拉开了半个马身的距离。
因为刺客提前布置好的地雷三番四次的阻碍,追杀的队伍反而离刺客越来越远了,只有为父报仇的哈塔尔一腔热血,追在了最前面,结果反而落了单。
前面三个刺客追不上,身后还吊着两个,而自己那方的人手又全部在后面。
马匹都被那爆炸声惊扰,安抚马儿再要追上来也要好一会儿。
自己简直就像是自投罗网一样,被挟持在中间。
看着身后的刀光,哈塔尔的嘴里品味出一丝苦涩。
就在这时,三匹马纷纷越过山坡,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羊,悠闲的正在吃草。
对上疾驰而来的马匹纷纷躲避不及,三匹马就这样跃入了羊群,现场出现一片马踏羊群的混乱。
刺客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羊群惊扰了,手中的刀有些错愕的劈开了挡在前面的羊,然后用女真话对着同伴喊了一句:“速战速回,不要留下痕迹!”
然后从马背上掏出一把弓箭,对着前面的哈塔尔拉弓。
哈塔尔冷汗直冒,只感觉吾命休矣。
此时一个声音出现在前面对着三匹马大喊:“你们谁啊!为什么杀我们部落的羊!”
这个声音的出现让拉弓的刺客手上准头一歪,只射中了哈塔尔的马,马儿吃痛,狂躁的跳跃了起来。
哈塔尔一边吃力的控马,一边还要躲避刺客的追杀,好不容易抬头一看,一个衣着褴褛的汉奴惊怒的看着羊群里纵马的三个人。
放羊的汉奴!
哈塔尔连忙高声求救:“我是王台的长子哈塔尔,他们是刺客,快救我!!”
对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哈塔尔:“是哈塔尔大人!”
然后毫不迟疑的掏出了后背的弓箭,对准了那两人连射了两箭,这两箭没有射中刺客,却打乱了他们的攻击。
看着眼前的还在引弓的东虏,和还在羊群中疯狂暴躁的马而身上的哈塔尔。两个刺客冷哼一声,放弃了目标的攻击,转而引导马儿往前面的密林狂奔而去。
那人对着刺客的背影射了几箭,没有命中,只能转而去救那对着还在羊群疯狂跳跃的马儿背上的哈塔尔。
瞬息之间,几番生死交缠。
差点把命交代在这里的哈塔尔好不容易下了马,惊魂不定的看着远处消失在密林的刺客。
“哈塔尔大人,您没事吧?”那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地上浑身是伤的哈塔尔。
哈塔尔这才回神:“你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是第一次来你们部落吧。”
那个汉奴,有些谦卑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哈塔尔:“我原本是王台大人手下的汉奴,名叫雀奴,数年前,被王台大人转送给了本部,因此一直在这里放羊。”
哈塔尔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个汉奴怎么如此身手矫健。
数年前他父亲的确实收了一批武力不错的汉奴,打算充入汉军旗,没想到却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大魏的夜不收,还差点惹怒了奴儿哈奇,王台一怒之下,就下令将那一批汉奴全部鞭挞三百鞭,剩下一口气的就放出给其他小部落了。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小汉奴,竟然阴差阳错之下救了自己一命,哈塔尔有种仿佛被长生天指引的赶紧,叹息道:“哦,原来是你,你救了我一命,从今天起就是我哈塔尔的人了。”
雀奴大喜过望,连忙行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敢说救了大人,只是大人自有长生天保佑……”
哈塔尔挥挥手:“不用说这些,这群刺客手段不浅,居然敢杀了我父亲。只是太过愚蠢,以为逃到密林里就能摆脱我们,哼,这长白山的密林里才是我们女真人的天下……”
他听到马蹄声,转头看着远处山坡上,这时才姗姗来迟的女真各部人马。
心里有气,但是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硬撑着起身,对着他们道:“刺客已经逃入密林,准备好猎狗和鹰,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清哈达部身上的耻辱!”
王台去世后,哈塔尔就是新的王台,整个哈达部的新主人。
而追杀这群刺客,是哈达部首领颁布的第一个命令。
追上来的哈达部人面色愤怒,纷纷点头向哈塔尔表示臣服,拔刀表示一定会追杀到底。
哈塔尔的目光在栋鄂部和乌拉部的人身上,冷冷的划过。
在被那两个刺客追杀的时候,他清楚的听见对方说撤退的时候用的标准的北地女真语。
哈达部一向效忠奴儿哈奇,这次黄台吉上位,也是哈达部支持的,只是栋鄂部和乌拉部却是一向和奴儿哈奇的长子豪格走的很近。
王台被杀,哈达部权利交替自然要乱上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正是豪格准备南下去找黄台吉要个说法的时候,受益的自然就是豪格那一方。
虽然心底的怀疑在滋生,哈塔尔几乎牙都要咬碎了,但是他却只能保持冷静,这次征兵,哈达部来的人并没有栋鄂部和乌拉部的多,一旦撕开,只怕不好收拾。
栋鄂部和乌拉部的人,自然也没有错过哈塔尔冷厉的眼神,于是连忙上前道:“我们这次出来也带了两只海东青,不如让他们帮忙吧!”
哈塔尔冷笑了一声:“哈达部的仇,我们哈达部自己会报,就不麻烦栋鄂部和乌拉部了。”
栋鄂部和乌拉部的人对视一眼,有种难以形容的憋屈,明明和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被哈塔尔这样一说,搞的好像是他们派人刺杀的王台一样。
但是哈达部毕竟死了首领,哈塔尔一时气急也是有的。反正本来也不对付,最后只是讪讪了几句,打道回府了。
哈塔尔见他们不在过分,心里的怀疑却忍不住更深了几分。
“雀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先跟我回去吧,你们两个先送我回去,其他的人继续追击刺客,记得留一个活口,我要用他们的血祭我阿父。”
哈达部的人得令纷纷纵马追入前方的密林,哈塔尔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森林之中,心中的火却愈演愈烈。
-
密林之中,摆脱了女真人几波追击的夜不收们,终于在预定集合点会面。
成渠清点了一下人数,看着一个都没少的成员,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气,白烟在空气中袅袅升起,模糊了成员的脸。
虽然大多挂彩,但是都还好好的活着。
“任务完成了,大家辛苦了”
只是和女真人打过太多交道的成渠知道,现在在密林之中躲过女真的追杀,回到永明城才是最大的考验。
只希望陈大和齐声的速度能够足够快,将消息传递过去,及时通知龚敬那边。
“接下来才是最难的,女真人最擅长打猎,在森林中比我们要熟悉的多,想要在密林中躲过他们的追击并不容易。好在密林里面不能骑马。”
几人纷纷点头,脸色并无畏惧,尤其是几个新人反而有点跃跃欲试,尤其是去马厩放雷的徐穆,他最擅长火器,路上几波地雷基本上都是他设下的,可谓轻驾就熟了。
“这次难得从兵仗局挖了点好东西了!”徐穆一边挖地下之前埋的用不上的猛火油,一边感慨:“这次的地雷威力比之前的可好太多了,之前的只能是说听个响,吓吓马。”
贺章听的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什么兵仗局,分明是之前宋时根据找到材料鼓捣的,只是宋时自己不满意那个效果,于是假托是兵仗局运送过来的。
“这次回去说不定还有更好玩的。”贺章一边帮忙把藏出来的猛火油瓶和箭分给大家,一边小声和徐穆道。
徐穆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兄弟,你有秘密渠道啊!这么笃定!”
贺章笑而不语,只是低头检查自己油纸包好的火统有没有进水。
成渠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看了看天色:“行了,东西挖出来了就出发,先去之前找好的第一个的埋伏点。”
一行人纷纷起身,整齐而迅速的没入密林。
-
一盏茶后,他们身后的女真人虽然被地雷阻碍了几波追击,却并没有放弃,而是带着海东青和猎狗追了上来。
猎犬嗅着他们的气息,到了第一个停留点,看着地上被挖的坑坑洼洼的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提醒大家。
有个女真人俯首去看,却听到一声轻巧的机关叩响声,头顶的一颗被掰弯的树枝嚯的抽了过来,将那个人直接抽到了坑里。
旁边的猎犬吓了一跳,赶紧夹着尾巴跑回来主人的身边。
其他人连忙围上去看,却发现那人已经被抽晕了过去。
只是一个简单的机关,杀伤力并不强,只是一个警告的意思。
但是追上来的哈达部人却更愤怒了,想要查看对方的脚印和踪迹又怕还有其他的陷阱。
有人踢了一下躲到后面的猎狗:“赶紧找,快点找到那群刺客!”
天上的鹰发出嘹亮的叫声,女真人听了连忙吹响了口哨回应:“云隼发现了刺客的踪迹,那边!”
猎狗也往着右面闻嗅,然后从身一跃,往那边跑去。
一行人顺着猎犬的足迹,一路西追到了一处狭窄的山涧,虽然是初冬,但是因为植被茂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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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溪流还未结冰,依然冒着清澈的流水,清晨淡淡的薄雾久久不散徘徊在树石之间,视线并不清晰。
哈达部的人,人人带着刀剑和弓箭,警惕而灵活的在山林间游走,没有丝毫进入密林的恐惧。
成渠躲在一颗三人环抱还粗的树后,远远的透过千里眼观察着那一批人。
“居然有三十多人,四条猎狗,还有海东青,果然是女真的第二大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还能派出这么多的人。这还是第一批,第二批人估计会更多……”
成渠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们出来的所带的物资有限,之前刺杀的时候就已经用了大半。
徐穆和其他人则忙碌的在在路上和石头的间隙补下陷阱和地雷,地雷已经剩下不多了,只能省着点用,只是后面难得能有这么以逸待劳的情况和地形了。
贺章摸了摸之前从王猎户那边拿来的东西,环顾四周,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了一只兔子。
徐穆惊讶的看着他拿着兔子摆弄:“不是,包里还有吃的,现在也没法生火啊,你抓兔子干什么?”
贺章一边组装火药,一边头也不回的道:“那几只猎狗太碍事了,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半响后,徐穆弄完了地雷,也看到贺章也把兔子丢到了一边大家纷纷用树枝藤蔓将自己掩护好。
没过多久,追踪的猎犬带着三名女真人首先闯入了他们的视野,早就准备好的夜不收们一把拉开了弓箭。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利箭划破了静默的空气,射向了那三个人,其中两人猝不及防之下中箭倒下,发出痛苦的声音,而旁边的人一个打滚躲到了树后面,怒而拿起弓箭反击,并且给后面的同伴示警。
一阵箭雨纷纷从对面射来,借着事先的地利,贺章他们轻松躲过,还射中了对面好几人,只是箭有限,只是勉强回击了几次就慢慢的分头撤退了,。
夜不收们迅速转移,继续深入森林,头顶上的海东青不停的徘徊,发出清脆的鸣叫。
徐穆不由的低声的骂了几句,该死的鸟。
越过了山涧,追踪的四只猎犬俯身低嗅,其中一只猛地一个猛扑,咬住了旁边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其他三只看了也下意识的扑了过去,就在这时,猎犬嘴里的兔子突然爆了开了,把猎犬的头部炸开了花,倒在地上,眼看没了生息。
靠的近的两只猎犬也被飞散的铁皮炸伤了眼睛,吓的最远的一只猎犬连忙后退,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是贺章走前塞在兔子里的炸蛋,王猎户教他做的。
白硝、雄黄各一半,石灰和瓷瓦三五片,将白纸和皮纸各包一层后,再用油纸包一层,外面裹上肉或猪板油,形似球,大如蛋。以此为食诱,只要野兽用牙一咬,就会被炸死。①
不过贺章临时改良了一下,加了火药,把瓷瓦片换成了铁片,使得效果更加猛烈了。
这一下就直接废了三只猎狗,剩下的一只也吓得不轻,围着主人呜呜呜的叫着。
为首的人看着已经废了眼睛的猎犬,眼睛血红,直接伸刀了结了这两只猎犬,咬牙切齿:“继续追!新王台发话了,一定要血债血偿,就算我们追不到,我们后面还有其他的族人,这个仇,誓死不休!”
挫折不但没有浇灭哈达部的恨意,反而让他们的愤怒越发的猛烈。
然后随即而来的密布在山涧小路上的连环地雷,让哈达部的人狠狠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科技的力量。
爆炸声在后面响起,徐穆一边跑一边听声音的数量。
跳下一个山石后,他气喘着道:“还是不行啊,我布了八个雷,只响了六个。”
成渠脸色微黑,看着徐穆腿上的草草包扎的箭伤,这一番折腾下来,虽然女真那边的人伤亡的更多,但是他们这边情况也不是很好,尤其是地雷和箭基本上都用完了,下次再伏击就要短兵相接了。
天上的鹰依旧还在盘旋,鸟鸣声如同噩梦一般如影随形。
他咬牙:“赶紧去下一个伏击点,不能再这样跑了。”
一众人精疲力竭的跑到了第三个伏击点,一处陡峭的山坡,这也是他们准备的最后一个伏击点了。
贺章听着定位的鹰啼声,再看着受伤的同伴:“等会儿,看一下还剩下几只狗,我找机会先干掉他们。”
成渠点了点头:“这一波以后,你们分散撤退,我断后。”
“旗长!”贺章抬头看着成渠。
“军令如山!”成渠没有理会其他成员的意思,只是掏出千里镜,观察着身后的追兵,让大家抓紧包扎伤口。
贺章摸了摸身后箭囊中最后的一只箭,低头不说话。
44. 反杀
即使被地雷轰了三回,但是女真人并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追上来的人数减少,但是速度反而很快了,唯一的一只猎犬被安抚后迅速投入工作,继续凭着自己的嗅觉在茫茫森林中追踪着那几个刺客。
很快就出现在了成渠的千里镜里。
“还剩下一只狗!”成渠轻声对前面埋伏的贺章提示。
树上的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弯弓拉箭,箭尖没有瞄准那些女真人,而是定定的对准了猎犬,他只有一次机会!
就在他拉弓的一瞬间,一阵风响,从天而降的鹰啼拉近,居然是天上徘徊的海东青瞅准了机会俯冲了下来,锋锐的鹰爪朝着树上的贺章抓去。
贺章下意识的就转移了角度,那最后的一支箭朝着扑过来的海东青射了出去,海东青从空中坠落,摔在了地上。其他的海东青受到惊吓,飞得更高,暂时不敢俯冲。
但是贺章的行踪却完全暴露在了女真人的眼里,猎犬狂吠,对着贺章就冲了过来。
贺章快速下树,就在他下树的那一瞬间,已经有几支箭头射中了他身后的树干,如果不是他跳的果断,被射在树上的人就是他了。
他一声闷哼,虽然靠翻滚卸力,但是下落的力道还是让他身体半侧有些发麻。
狗吠声转瞬即至,贺章还没停稳身形就抽出了腰间的大刀,迎面对上了从灌木丛中冲出的猎狗。
刀锋上扬,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整个人和道一起撞入猎犬的腹部。猎犬哀嚎一声,一口咬住了贺章的手臂,然后被贺章整个人压在身下,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身。
贺章瘫倒在雪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但是他知道没有时间给他休息了,女真人已经来了!
听着身后穿来的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贺章勉力的翻身,顺着坡度滚了下去。
他吸引了女真人全部的注意力,数十个女真人都向着他所在的那个山坡涌来,进入了伏击圈之后。
随着成渠一声令下,四散在周围的夜不休如同幽灵一样,从四周树木中包围了上来。
队员们同时发动攻击,火铳、弓箭齐发,最边上的几位女真人应声倒地。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攻击直接打掉了女真一半的人手,其他人连忙慌忙掉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夜不收队员们丢掉了没有箭的弓和没有火药的填充的火统,从四面八方冲出,战到此刻,他们四人面对已经被削弱至只有七个对手,已经没有任何技术取巧的办法。
只能拔出刀剑,如同每一个士兵一样,通过冷兵器和追上来的女真人肉搏。
女真人见他们不再躲避逃窜,也丢掉了弓箭,抽刀而上,和他们几个人战成一团。
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原来的目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森林之中喊杀声成一片,连海东青也飞的高高的,不敢落下,鲜血浸润了每一寸土地,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战斗异常激励,虽然夜不收们都是成渠精挑细选的精英,但是女真人又何尝不是女真部落里精英中的精英。
等贺章从山坡的灌木丛中爬出来的时候,徐穆和另一个队员早已经体力不支,被砍倒在一侧,鲜血流了一地,生死不知。
只剩下成渠和另一个夜不收的老成员还在勉力支撑,对战着四个还能战斗的女真人。
鲜血从贺章的右手滴落在雪地上,形成一道道鲜血的印记,但是贺章全然不顾这些,反而提着刀冲了上去!
成渠看到他出现,眼中一急:“你该撤退了!”
“汉话!你们是汉人!”其中一个女真人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你们是大魏的夜不休。”
然后一刀砍倒了成渠旁边的队友,老王头的鲜血溅了成渠一身。
成渠的脸色一青,原本要贺章逃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贺章虽然手受了伤,但是握刀的手却丝毫不减力道,硬生生的劈在了其中一个女真人格挡的短刀上,两把刀刃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他迅速侧身,用刀锋划向敌人的腹部。
那个女真人痛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但并未倒下。
“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到哈达部!”成渠低吼了一句,踢开面前的女真人,将手中的短刀用力掷出。
短刀准确地命中了说话的那个女真人的颈部,那人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被踢倒的女真人一个翻滚贴进了成渠,长刀对着成渠劈了过来,没有武器的成渠,躲避不急,电石火光间只来得及侧身,避开了致命的一刀,右臂却被长刀削去,一条胳膊随着鲜血的飞溅而掉落在地上。
失去了一只手的成渠倒在地上痛呼:“啊啊啊!!!贺章!!!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他甚至还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用用左手去拔旁边女真人尸体上的刀。
贺章翻身而起,刀锋不改,朝着成渠旁边的那个女真人劈过去,没有任何的花哨,刀锋从他的喉间划过。
只剩下两个的女真人悚然的看着浑身是血,却依旧拔刀朝他们杀过来的贺章和即使失去一只手还要试图拔刀攻击的成渠。
“他们是大魏的夜不收!阿骨你快回去传消息,我为你断后!”其中一人表情肃穆,一副视死如生的态度,挡在了贺章的前面,让同伴逃跑!
贺章不管他们的反应,只是如同猛虎一般扑向那两人,连续长刀劈砍猛攻,对方的短刀格挡不急,被连续的劈砍出了豁口。
女真人面容苦涩,但是身形却丝毫不让,他也是哈达部的勇士,怎么可能轻易输个一个汉人!
最后短刀在贺章的连续劈砍下,被硬生生的劈断,长刀再无阻碍的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贺章像挥开一张破布一样,丢开了那具尸体,看着前面逃跑的女真人。
原本要跑的女真人在贺章的注视下,停下了后撤的步子,脸色有些阴暗的对视着贺章,看着他还在滴血的伤口,和微微颤抖的握刀的手。
“我叫古尔泰,汉人,你很厉害!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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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绝对逃不过我们女真三部的追捕!”
远处的成渠还在呻吟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回去!”
古尔泰带血的长刀比贺章的还要长上三分,刀光雪光血光相交映着,显出三分森然。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哈达部,以你的本事……”古尔泰话没说完就挥刀朝着贺章砍了过来,刀锋凌厉虎虎生风。
贺章本能用刀格挡,长刀如风一样将自己包围的密不透风,古尔泰的每一次攻击都被贺章挡了下来,但是他的每一次反击也同样被对方挡住。
突然,古尔泰一记重拳打在了贺章握刀手上的伤口,鲜血奔涌,贺章牙关咬紧,不退反进,长刀滑向了古尔泰的大腿,以伤换伤。
古尔泰痛呼一声,后退了几步。
贺章抓住几乎,用尽全身的礼券,一记猛刺,长刀从古尔泰的胸前穿过,直透另一侧。
古尔泰猛的抓住贺章的手,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贺章极度脱力,靠着古尔泰的支撑,定定的回视着他:“鞑子,你的话,太多了!”
古尔泰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整个人无力的滑落,借着他滑倒的势,贺章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刀。
从绝对半夜刺杀王台,到成功后三次伏击追杀的女真人,现在太阳甚至还没有升上正空。
连续的数次伏击和遁逃,已经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贺章半跪在地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然后颤抖的手几乎要握不住刀,几次三番才将被崩出豁口的长刀归鞘。
但是他不能休息!没有时间休息了!
第二批女真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他看着倒了一地的同伴们,蹒跚着去查看情况,其他两个一眼看过去已经没有任何生机了,只有徐穆的胸口还有起伏。
贺章从队友的身上取出了出发前说好的信物,只是因为脱力,手指并不太听使唤,但是他还是努力将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成渠已经咬牙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了,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看着一地的尸体,眼神复杂。
徐穆昏迷不醒,但是还有气息在,只是右腿上一道箭伤,一道刀伤,就算醒了也不一定能走。
成渠惨笑一声:“贺章,你应该早点走的。”
贺章不说话,只是把腿上的绑带一圈一圈的解了下来,然后用这些绑带帮徐穆包扎好了伤口,最后用多余的绑带将徐穆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然后对着成渠道:“旗长,我们该回去了。”
成渠:“带着我们,你也走不了!”
雪花继续飘,贺章不说话,他直接上手来架成渠。
成渠:“……”
成渠一只手勉强格开了贺章:“这里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是夜不收,你带徐穆走吧,我之前说了,我来断后。”
贺章看着一地的尸体,沉默了一瞬。
看着旁边他收拾徐穆的时候丢下的一小堆东西:“我有办法。”
45. 回城
等宋时见到贺章的时候,他整个人浑身是伤,刀伤,箭伤,野兽的撕咬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整个人全身血污,头发上还结着冰碴和血渣。
他就这么狼狈的躺在医馆的床上,宋时几乎要认不出这是之前还意气风发说要给她送礼物的贺章了。
贺章明明已经几近昏迷,但是看到宋时的眼睛亮了起来:“成渠旗长和徐穆还在山里,他们受了伤,需要快点安排救援。”
“我把他们藏在了熊窝里,就在……”他一边说着队员的位置,一边意识有些迷糊了起来,他背着徐穆拉着断臂的成渠在山里跑了三天,中间还要躲避女真人的追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忍不住往自己的伤口上狠狠掐了一下,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派人去山里接他们回来,一定不会有事儿!”宋时说着就看到贺章自虐的行为,连忙掐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贺章的手臂伤口处密密麻麻的掐痕,伤口呈现出一种愈合又撕裂的状态,可以想到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干过了
“快找龚大人,我有重要的消息,我必须等到龚大人回来才能晕过去!”贺章虚弱的笑了一下,看到宋时后,他终于有了回到永明城的实体感,而不是白雪茫茫的山上深一脚浅一脚找路的茫然。
宋时咬牙,去一边净手,然后掰开军医里备用的酒精:“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忍着点……”
她说完就把酒精往他的伤口上倒,用大量的酒精去冲洗他已经开始结痂并且隐隐有感染痕迹的伤口,然后用消毒过的棉布去擦拭挤压脓血。
“啊啊啊啊!!!!”酒精触碰到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和刺激让贺章发出惨烈的痛呼。
宋时面不改色,继续在军医的帮助下给贺章处理伤口:“下次等我研究出来麻醉剂你就没那么痛了,先忍着吧,反正你也是要清醒的。”
军医看着满床流淌下来的酒精,有点心疼,但是毕竟都是宋时研究出来并且给药馆提供的,也不好说什么。
龚敬得到消息后来的飞快,直接冲进了医馆。
宋时还在帮贺章处理伤口,看到贺章的样子,龚敬犹豫了一会儿,没让宋时回避,直接问贺章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消息直接说吧。”龚敬脸色凝重,让成渠带队出发的时候,原本只是以为一个简单的老带新的任务,没想到,夜不休差点全军覆没在那个小小的部落里。
贺章把自己跟着成渠在女真那边干的事全部说了一遍,一度体力不支,让旁边的宋时拿酒精给他伤口浇一下,才能保持清醒,但是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
“我用猛火油点燃了森林……掩盖了那片场地我们的痕迹,拖延女真人的追踪……”
宋时听的倒抽一口凉气,冬天,满是枯木的在山里放火,还是用的水浇不灭的猛火油,他怎么活着回来的……
“可是那天晚上雪下的太大了……”贺章还有些遗憾。
宋时和龚俊对视一眼,想到山火的威力,一句下次别这么干了憋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我带着旗长和徐穆,但是他们受伤太重了……我杀了头熊,把他们藏在熊洞里……然后一个人跑了出来……”
“女真人还在……搜山……救……”
勉强把话说完,贺章心底一口气松了,就这么昏了过去。
听到贺章被猎犬咬住的时候她已经有不妙的感觉,猎犬口中的细菌可是多不胜数……
宋时看着所有伤口边缘都有红肿发炎的迹象,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去探贺章的额头,已经烫的吓人,甚至他的全身都泛起了红色的样子,如同烧熟的虾子。
这是感染的症状,军医已经去开药了,但是在古代面对伤口感染,能有多少用真的不好说。
她之前试图给他灌柳树提取的水杨酸,但是刺激太大,而贺章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一灌就吐,根本没法吸收。
龚敬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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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看着已经昏过去的贺章和忙碌的宋时,按照他多年在战场上拼杀的经验,贺章这样的状态几乎已经无法活下来。
“宋时,我要带兵去讨伐女真了。”
宋时手抖了一下,看着龚敬:“不是说,不能暴露大魏的存在吗?”
龚敬看着知道自己胸口高的宋时,仿佛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成渠不会轻易改任务,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了。而按贺章说的,之前成渠就派来陈大和齐声提前出发传递消息,但是他们没有在贺章的前面回来。”
“如果不是死在回来的路上,就是被女真人抓住了。”
“我必须赶在消息传回女真本部前,了结这个隐患。”
他看了看床上高烧昏迷的贺章和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宋时,如果是太平盛世,这样年纪的小儿女,不过还是在父母的遮蔽下,最大的烦恼是衣食住行这些小问题。
而现在,一个是军中执行任务浑身是伤回来的夜不收,另一个已经要开始掌管一城事物了。
“宋时,守住永明城,照顾他们!”
宋时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低头把贺章的被子盖上。
“龚大人,我会守好永明城的。”
龚敬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出了医馆。
他没和宋时说的是,他已经通过贺章得到了成渠的暗语消息,女真这趟,他非去不可。
-
龚敬走后,宋时给贺章灌了军医开的退烧药,但是军医直言,他伤的太重了,状态并不乐观。
按照军医的经验,如果三天内不退烧的话,恐怕就很难醒过来了。
宋时没有时间伤感,龚敬走的很快,并且带走了城里的大半武力,只给宋时留了守城的士兵。
而现在城中的居民,之前都出去活动了,必须马上召集回来。
永明城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不仅要提供给龚俊军队的补给,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女真人。
46. 感染
宋时抽空回了都水监,下达了一系列备战的命令,不管是后勤的调动还是城墙的预防都需要尽快安排下去,尤其是现在还在城外的人现在状态并不算安全。
等宋时处理完城防的事回来医馆的时候,成渠和徐穆已经被找了回来,一个断了臂,一个伤了腿,都窝在熊洞里。
两个人也同样浑身是伤,伤口红肿炙热,而且失血过多还高烧不止。
宋时看着一屋的病人,感染!感染!还是感染!
在没有发明抗生素的二战前,感染就是死亡率最高的绝症。
军医也一脸苦涩的回望她,除了徐穆对柳树里面提取的水杨酸反应稍微轻一些以外,成渠也不耐受。
那些提取液根本喂不进去,就算喂进去了也会吐出来,而他们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按照军医的经验,这种情况下的病人,基本上他就会为了节约药材而放弃治疗了,最多最多再灌一碗退烧药就放到一边,听天由命了。
只是,他们是整个军中最后的夜不收。
即使是军医也没办法就这样彻底放弃他们。
虽然宋时知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古人很容易就会因为一场风寒而去世,尤其是战场上面,死于伤口感染的士兵要远远多于死于战争本身的士兵。
一旦感染,除非天生体质过人,否则就是九死一生。
这就是时代的残酷。
现代任何随意且,廉价可以获取的东西,背后却是几百年的科技发展和顶级人类的智慧结晶所塑造的。
柳树皮提取的水杨酸溶液,终究不是合成的阿司匹林,作用有限,而且副作用明显。
除非宋时能拿出一款,超越时代的神药。
宋时想着自己的实验室的玻璃坛子里面绿茸茸的菌丝,那是她粗略做出的玻璃培养器皿,用肉汤和玉米浆喂养,然后不断的选用各种水果和蔬菜上的杂菌引导刺激培养的青霉菌。
青霉菌就是青霉素的原身,其实青霉菌广泛的存在于世界的各种角落,而宋时能做的就是把它们找出来,从腐烂的水果蔬菜,发霉的馒头米饭,将它们放到湿润而温暖的地方。
一开始宋时还要监工火炕和城市的建设,在北地迅速下降的气温中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那群发霉的东西,还要小心这些东西不要被馋嘴或者可惜食物浪费的,前流民/现永明城居民们吃掉。
对于经历过一口饭食就能活一个人的大家来说,看着食物就这么放到腐烂发霉实在考验人心,宋时只能自己一遍遍的偷偷做实验。
好在这个只是基础实验,拆分的细节难度并不大,当年的发明它的科学家也是凑巧弄出来的,并不要求多么严苛的实验环境。
即使是文科生的宋时也可以凭借记忆中看过的指导视频,摸索着做。
感谢自己有一段时间探索新媒体账号定位和差异性发展的时候,看过了太多的废土生存指导视频。
对于养青霉菌,更重要的其实是运气。
等到火炕全部建好,温度也稳定了下来,宋时要做的就是经常抽空过来补水,保持房间湿度和温度。
然后等待数日,并且留意霉菌周围是否出现标志性的光晕,一旦发现这种迹象,就迅速从上面提取青霉菌移植到准备好的几十个玻璃器具中。
然后用各种杂菌去刺激它们,让他们更多的繁衍壮大,壮大到自然界中的几千几万倍后,才算完成了第一步。
经过了好几次的失败:杂菌的成长盖过了青霉菌。
她终于从一颗从岭南千里运过来的柑橘身上的青色细菌找到了青霉菌的增产方式,宋时豪奢的拿出了原本是要做种的一小部分玉米种子,把它们磨成了甜浆喂养它。
现在的还只是青霉菌,要把它变成二战时战场上的奇迹神药,和原子弹,雷达并称的三大发明,还差着很多的工序。
它的作用原理宋时并不清楚,甚至很多的国人从小就被教育过不要过度使用抗生素,以免产生耐药性。
但是面对古代这种,人均寿命不超过40多岁的环境,讲后遗症还要先考虑明天能不能活下来。
即使是她,也不知道,她手中的这些东西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里面会不会混进去了一些和青霉菌长相相似的其他杂菌,反而导致使用者直接死掉。
她不敢赌,但是她不得不赌。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贺章,和他的队友们就要死了。
她暗自答应过贺大叔,一定会照顾好贺章的。
而且就算这三个人撑过去了,龚大人也带兵去了女真,肯定会有人受伤,只要有人受伤就可能有人感染,永明城虽然偏安一隅,但是世道动荡,后面还有无数的战争。
她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就这么白白的死去。
她想看到更多的人活下去,他们的命运不应该就此停顿在这里。
-
宋时看着躺在床上的三个人,拿了三块纱布,从昏迷的三个人的伤口上,各取了一些脓液。
即使已经用酒精冲洗过了,但是他们的伤口无一不是呈现出红肿化脓的感染现象。
宋时将三块纱布用手帕包好,起身,把病房让给军医,转身去了隔壁的简陋实验室。
好在之前的选材令法确实挑出来了不少的人才,现在海面结冰封港,退无可退,除了团结一心,和龚敬所带的兵团一起共扛女真人,大家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宋时的命令下去以后,全部的官吏就行动了起来。
全靠宋时在任命分职的时候选择的是现代的科学管理,而面对偷奸耍滑试图依靠年纪和自己耍小聪明的,宋时也不介意让对方体验一下什么是封建社会的腐朽落后和对人全身心的摧残。
基本送到矿上干几天劳役,再回来温暖的,有食物和有火炕的房子的时候,很多人也就老实了。
能老实多久不知道,但是现在是老实的也就够了。
想想当流民时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比起成为阻挡整个民族进步统一的罪人,偶尔宋时可以选择性的闭一只眼,几百年后的法暂时管不到几百年前的她这个法外狂徒。
龚敬带兵出征的速度很快,原本就是拉练,身上都带着三天的补给,也是宋时建议的,她把现代军训那一套,混着和龚敬提议的说了说。
永明城被围城到需要城内的居民联合抗贼,是非常极端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战场上没有人能算的准所有的情况。
龚敬也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与其等他们上门,不如将那些女真人远拒于永明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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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那些女真贵族没走的时候,清扫一波,把主动权拿到手,顺便去那个女真的部落看看成渠所说的:紫色的杜鹃花。
宋时封城据守后将大家叫到食堂后直接把人按组,安排了一大堆的活计,新建好的木炭窑和砖窑还缺人手,还有织布做军服,做药粉煮绷带,造纸雕刻木工活计……
越是关键时候越怕人闲着,等待是最容易滋生情绪的时候,把人动员起来才能杜绝,再用小组的形式共同行动,才能有效将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
永明城的城墙依照山势而建的,根本不怕女真人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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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了外面,宋时又钻进了实验室,这次的实验室里面还有一个披发素衣的道士。
全程紧盯着她的动作。
实在是,青霉素的提取一定要用□□当溶剂,但是宋时只勉强记得光是一个□□的提取就要用到酒精和硫酸。
除了新闻和初中化学课上,她哪里见过硫酸,但是她又不能不干,这已经够她抓瞎了。
最后还是龚敬帮她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个据说很会炼丹的道士过来,才解决了这些问题。
大魏曾经有位皇帝非常痴迷于道教炼丹(飞天成神),因此大魏的道士非常的多,其中炼丹更是数不胜数。
对方一开始并不服气自己被派给宋时这个小孩,但是在宋时丢给他一本默写的基础化学后,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根据上面的一些记载真的复现了以后,道士找到还在教夜校的宋时开始辩论,直接把那天的上课内容变成了基础化学。
宋时是说不过道士的,但是她的逻辑完整自洽,问就说书上看的,遇到不懂的直接摆烂说不知道,忘了。
气的道士痛心疾首,骂她败家子,浪费典籍。
仅仅是她知道的部分就搞的道士心痒难耐,最后还在在军医处挂了个单,平常就拿宋时做出来的研究仪器玩。
宋时刚组装成显微镜的那天,做了一组细菌和植物细胞切片,主要目的是想要教导永明城的居民,不要再喝生水了,注意清洁卫生等等。
道士看完后,先是恍惚了很久,然后看到水就开始吐。
所以听说她要开始研究那批发霉的东西,道士就不请自来的跟着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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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除了备份的青霉菌外,把这段时间培养好的青霉菌混成液体,用纱布过滤掉那些食物的残渣和固体。
然后加入了少量的醋混合让青霉菌保持活性,最后小心翼翼的分成了三份。
她对着道士伸手:□□!
道士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宋时一个层层密封小瓶子。
这是他晕了四五次,好不容易才从酒精和硫酸中提取出来的一小瓶□□,然后学着宋时的样子戴了一个装有活性炭的面罩。
□□的提取并不难,难的是保存,□□最容易挥发,而且吸入容易让人昏迷。
他提取的时候,还要找个六面通风的地方,派个小道士远远的看着他,一旦昏过去了就要叫人过来帮忙。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小瓶□□倒进去的时候,宋时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每一步都是复刻的记忆里那些指导视频的步骤,但是古代原料纯度实在难以保证。
47. 青霉素
宋时迅速封住盖子,将过滤液中的青霉素和□□摇匀后,两个人看着玻璃瓶中缓缓旋转的液体。
在放缓速度的同时渐渐的分出了清晰的一层灰色的液体,悬浮在最上层。
宋时拿出仪器,把最上面的那一层灰色液体吸取出来。
这就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初级的青霉素,仅仅只有比指甲盖更多一点的液体。
这就是跨越时代,延长人类生命15年的神药:青霉素。
道士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液体,之前一直憋在胸口的气终于长长的吐了出来:“就是这?真的有用吗?”
“实践是检验的唯一的标准!”宋时放好青霉素,把旁边的显微镜搬了过来,拿出三片处理好的拨片,分别在显微镜下观察之前提取的脓液里面的细菌还有活性。
确认无误后,她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滴青霉素溶液,然后往里面掺了点水,混匀后往稀释好的液体里取了一滴滴在拨片上。
透过显微镜,她能清晰的看到原本还在活跃的细菌在液体滴落到上面后,迅速失去活性,不再动弹。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边迫不及待的道士连忙抢过了显微镜,学着宋时的样子,也开始鼓捣了起来。
“诶!死了,真的死了!!”道士震惊的手舞足蹈,忍不住高声的呼喊起来。
宋时没理他,这只是第一步测试而已。
她起身将实验室房间关着的三只兔子抓了过来。
每一只兔子的腿上都包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渗着血迹。
那是之前的时候,宋时管厨房要的兔子,然后在兔子的腿上分别割出伤口,再把从贺章成渠以及徐穆的伤口上提取的脓液的纱布贴在兔子的伤腿上。
拆开纱布,经过几个小时的传染,三只兔子的腿上的确显示出了和贺章他们的伤口一样的症状,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她固定住兔子,把青霉素溶液往其中的一只兔子伤口上滴了两滴,然后换一只兔子,往兔子的口子滴了两滴青霉素溶液。
最后一只什么也不干,留下做对比。
道士看完她的操作,在旁边啧啧称奇:“很严谨啊,下次我炼丹也可以试试这么干。”
宋时没说话,她把兔子塞回笼子里,做好标记,找了个护卫看着,然后把剩下的青霉素溶液全部收入怀里,从这一刻起,这一瓶青霉素绝对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道士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操作:“诶!诶!不是宋小子,我也有份啊!你一个人独吞是什么意思。”
宋时抱住怀里的青霉素原液:“所有的方法我都教你了,旁边的培养皿里还有青霉菌,你可以自己再试试再培养多一点,之后一起提取。”
道士翻了个白眼:“六谷子磨的浆都被你用完了,管种子的那个小子根本不肯给我六谷子!我怎么养!”
“肉汤,甜的东西,人喜欢吃的,它们也喜欢,你多试几次!”宋时边说边退,抱着青霉素就走了,只留下道士和一屋子的霉菌,以及三只伤了腿的兔子。
离青霉素生效还有一段时间,宋时只能抽空去巡视一番城里的情况,这是永明城第一次面对可能的女真来袭,她作为主事的人,需要稳定军心。
她穿过大街和作坊,看着大家在之前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各种生产活动,不由的松了口气,起码想象中的对于女真来犯的恐惧和慌乱暂时没有发生。
处理了一些杂事后,她还是忍不住去了医馆,贺章他们的状态越发的差了,之前灌进去的退烧药并没有什么用,即使军医不断的用酒精给他们退热,但是来自伤口的感染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一边的徐穆因为高烧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宋时看着全身通红,却安静躺着的贺章,只感觉怀里的青霉素有些烫手,她甚至有点不敢去隔壁的实验室查看那三只实验兔子的状况。
还在整理药材的李氏看到奔波了一天脸色有些苍白的她,摸了摸她的头:“会好起来的,小贺这个孩子身体好着呢,一定能挺过来的。”
她倒没有说些无生老母保佑之类的话,自从进了医馆以后,李氏越来越沉稳温和了。她的手很巧,对于药材辨别上也有天赋,军医也并不介意女子学医,还让学的快的她去带几个其他的学徒。
宋时笑了笑,抱住了李氏:“是的,贺大叔把贺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他肯定会没事的。”
李氏有些手足无措的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抱住宋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也才14岁呢。”
宋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娘亲,你去忙吧,我也要去给贺章找药了。”
李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应了一声,继续去整理药材。
宋时也转身去了实验室,里面的道士还在忙碌的用她的显微镜观察着什么。
她走到那群兔子那边,没有上药的那只兔子已经呼吸相比其他两只兔子变得急促起来。
宋时眼睛一亮,仔细查看了一下兔子的状态。没有上药的那只兔子伤口已经化脓,而其他两只伤口却没有恶化的趋势,甚至敷药的那只状态还更好一点。
凑过来的道士看着这明显状态不一样的兔子,也不由的有些惊讶起来。
显微镜上看到虫子被杀死是一回事,实际看到兔子好了是另一种震撼,毕竟这才短短的一个时辰,好转的速度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这也太快了吧!我以为起码还要一个晚上呢!”道士忍不住亲自上手去摆弄三只兔子。
“贺章他们可等不了一个晚上!”宋时站起来,开始调配怀里的青霉素溶液。
没有针筒,主要是比血管还细,还要中空的针头现在还做不出来,宋时只能用敷药和食用的方式去使用青霉素,虽然有点浪费,但是只要有效就好,尤其是这种没有经过任何抗生素污染的身体,面对青霉素的天降神兵,就像用狙击枪去打猎。
换了消毒过的衣服,宋时带着调配好的青霉素溶液进了贺章他们的病房,道士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宋时的操作。
宋时先是往他们身上的小伤口,用棉签沾了一点青霉素溶液擦拭,然后观察反应。
道士皱着眉:“这么一点就可以?”
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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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在测试,他们有没有对这个东西过敏。”
毕竟青霉素过敏的人群很多,稍有不慎,这种救命神药就会变成杀人的毒药,尤其是在古代的环境,她自己也没有办法保证青霉素的纯度,只能在即使非常紧急的情况下还是一次次的测试,确定没有危险性。
“过敏??”道士默念了一遍这个词,仿佛摸到了什么。
“就是一种排异反应,人很容易对一些特定的东西产生反应,只要触碰到了就会生疹子红肿甚至发烧……”
道士拿着个本子在旁边看着顺便写写画画,把他们的操作和病人的反应都写了下来,一边问一边写,倒显得这里不像病房而是课堂了。
宋时见过医生带着实习医生轰轰烈烈查房的样子,倒没有很惊讶。旁边的军医倒是有点扼腕,自己没带纸笔,只能看着道士独美。
难捱的等了一刻钟,宋时确定他们涂过青霉素的伤口没有任何红肿和硬块的现象,终于排除了最后一个危险因素!
青霉素终于能投入使用了!
宋时有点紧张,虽然她已经测试了很多次,但是她还是依旧很忐忑,但是她没有退路。
眼一闭心一横,她把青霉素溶液每个人都灌了一口,然后在军医的辅助下把他们的伤口全部用酒精消毒了一遍,再涂上青霉素溶液,包扎好伤口,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宋时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
军医,宋时,道士,三个人都不想离开,与其在病房里三人大眼瞪小眼的等药效,不如一起探讨医学,再从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子身上掏点能用的东西。
宋时一边把记忆里那点干巴巴的医学常识和道士说了一遍,因为之前和军医讨论的时候已经梳理过一遍了,所以倒也没有很磕绊。
但是道士的好奇心比军医强一百倍,几乎每个操作都要追根究底的问到底。
很快宋时就喜提一个学而不精的朽木称号。
过了一会儿,军医突然开口:“他们是不是身上没有那么红了?是不是开始退烧了!”
宋时连忙看过去,伸手去探贺章的额头:“好像还在烧!”
这会儿她开始恨自己没弄出温度计了!
军医也上手摸了摸脉搏:“比之前好很多了!这些什么菌真的有用啊!”
道士也站了起来,找了一个人号脉,半响后不得不确认,脉象真的在变好。
两个会号脉的人都在说好转了,宋时这才放下了一直提着心,揪了揪床上贺章的头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如果宋时所说的感染都可以治,那么是不是代表,这世上的引起高烧的病,都能用这个药!不管是伤寒、痢疾、疟疾、痈疽……”道士看着病床上的三个人,语速渐渐放缓。
自古以来困扰着无数医者的那道屏障,今日!
轰然倒塌。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一颗流星突然照亮了医学界那个恒古的黑暗,这个奇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军医也蓦然抬头,和道士对视一眼,眼中同样闪过一个词:
瘟疫!
48. 好消息
军医语气有些颤抖,却还是忍不住发问:“如果是瘟疫,可以治疗吗?”
道士的手中笔也停了下来,专注的看着宋时,那眼神灼热的几乎要将她点燃。
宋时搜刮着脑子里对于瘟疫的定义:“这个药主要是用来对抗因为细菌感染的病,像霍乱和鼠疫大概是可以用的上的,但是病毒性的天花或者麻疹就不太能行了,我记得天花好像可以用种牛痘的方式接种治疗……”
瘟疫,这个概念离现代人实在是太远了,听说天花和霍乱还有鼠疫的病毒都要去那种特别老的实验室冷冻保存标本才能找到了。
谁能想到百余年前,这些都还是席卷全人类,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流行病。
要不是那段时间大流行病,被强行科普了一大堆传染病知识,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宋时说的话,其实军医和道士并没有很听懂,太多让人陌生的名词了,但是他们抓住了关键:能治一部分瘟疫,而且天花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治疗!
道士这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住宋时的手:“牛痘是什么!真的能治好天花吗?怎么弄,和这个发霉的青霉素一样吗?”
军医也想问,但是之前接收的信息过多,他脑子过载了,反应速度没有道士那么快!就晚了一步,只能被挤到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宋时。
宋小先生搜肠刮肚了半天,从基础生物常识开始说,把细胞病毒全部科普了一遍,以及种牛痘的办法和原理,虽然实操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经典种田文段落,具体步骤她还是能记住的。
她讲的口干,然后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宋时,你好吵啊!”
整个房间安静了一瞬,然后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病床那边。
只看到贺章虚弱的睁开眼,一脸苍白的看着他们。
“你们这是虐待病人啊,我都昏过去了还要上课把我喊醒……”
三个人都围了上去,把脉的,测额温的,掀开纱布看伤口情况的。
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人理他说的话。
贺章:“……”
“我渴了,要喝水!”
贺章发出抗议,他烧的头晕脑胀,喉间干涩的都要干裂一样,还以为要见他太奶了,结果耳边一直有声音在喋喋不休,讲的东西完全听不懂,像天书一样,他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抗议一下。
道士没动,军医没动,贺章眼神示意的看着宋时。
宋时见他状态还可以,于是从屋外弄了一碗水插了根吸管让他自己喝。
“真的好了,从吃药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居然就能清醒过来了,这药的效果确实惊人。”
道士却没有接话,他不是专门的医者,想的更远一些。
青霉素的全部流程他都有参与,或者看着宋时研究出来的。
如果不是宋时研究出来的显微镜让他真的看到了那些蠕动的微虫,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再怎么怀疑,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眼前,青霉素的效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尤其是这种制药的方式,不用药材,只是凭借着一些发霉的细菌,就能治好这个世界上目前的绝大多数绝症,这样的治疗方案无疑是石破天惊的。
既然这种细菌能治疗风寒高烧,那么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着别的细菌也能治疗其他的疾病,道士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一边的宋时。
她拿起一边的本子,正在记录贺章目前的身体状况,两个人一问一答很是和谐,全然没有在意自己之前交出来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而这样的绝对能青史留名的方子,这个宋小子却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大家,而且还是两个,想到天花和牛痘,道士的心越发的躁动了起来。
道士挑了挑眉,没想到修了一辈子的道,定力还不如一个小孩。
他直接开口问道:“宋少监,你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把这种可以流芳百世的治疗方子教给我们?”
宋时愣了一下:“啊?”
她愣了一下:“因为我的时间不够用了,但是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的想要做,时间很紧急,我希望你们你们能帮我。”
“而且这些东西也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我只是知识的载体,并不是它的所有者。我相信写书的人,也希望这些方子能够流传下去的。”
“不管多么珍贵的方子,如果不能推广开来,治病疗伤,那么它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被埋没在历史里……人,才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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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力,我希望更多的人都可以活下去,活的越来越好……”
道士笑了一下:“听惯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话听着,居然还……挺顺耳。龚敬这小子捡到宝了。行了,青霉素就交给道长吧,我第一定能把这个东西复刻出来。”
然后他眼神撇了一眼军医:“治愈天花的希望还是交给这位军医吧。”
军医乐呵呵的刚要点头,就想起永明城现在冰封的港口和物资窘境:“可是永明城才十头牛,根本不可能给我做牛痘啊!”
道士翻了个白眼:“你们的龚将军不是去女真了,他早晚能带着大批的牛羊回来,你就等着吧,倒是现在天花这个东西不好弄,而且太危险,还是以后再说吧。”
军医看着手中的空口大饼,冷笑了一声:“我还是去帮你弄青霉素吧,两个人速度更快一点。”
道士排挤失败,愤愤然的进了实验室去鼓捣那群青霉菌。
而确认贺章整体状态都好了起来了以后,军医也跟着进去研究了。
永明城严阵以待,女真人虽然没有出现,但是城防却没有半点松懈,宋时每天都会和守城士兵一起巡防,一边处理城务,一边抽空看贺章他们的情况。
好在青霉素真的很管用,三个人一天之内都退了烧,但是最严重的却是成渠的手,徐穆的腿虽然受伤有些严重但是并没有断,虽然以后会有些跛脚,但是起码四肢俱全,而成渠的手却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战场肯定是不能上了,这边军营的规矩,伤残的士兵只能领到一笔赔偿后就此退出军营。
这简直暴殄天物!宋时想要完善一下退役伤残士兵的制度。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高级人才不能人尽其用!
千头万绪,宋时忙的不可开交。
守了永明城四天,虽然没有出事,但是却迟迟不见他们回来,虽然永明城现在勉强说有个样子了,但是宋时知道,没有龚敬的武力加持,所谓的工业、发展、经济都是无根之木。
尤其是龚敬他们拉练的行囊里,准备的只有三天的食物。
在宋时急的有点想要派人出去查探消息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龚敬回城。
回来的龚敬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阿颜的部落旁边,发现了一个铁矿。
49. 铁矿
龚敬这次以快打慢,在女真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杀了过去,不仅解决了不少山里追杀成渠他们的女真人,更是直接杀到了阿颜的部落里。
俘虏了不少部落里的人,就连来部落征兵的女真三部也有不少人被虏获。
因为去的突然,对方根本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又散了大部分的人去追捕刺客,就这样被龚敬连夜奔袭之下轻易击破。
只是女真人擅长骑射,混乱之中还是跑了不少的人。龚敬并不在意,他如今在莫温河卫站稳了脚跟,自然要开始扩大势力范围。
他巡视着这个小部落的地形,盘算着如果后续有女真人带兵来袭,应该在哪里做防御。
倒是部落里剩下的那些汉奴,一个个眼神复杂的看着那群气势昂扬的大魏军人。
更有甚者直接向那些红袄军人求饶说自己是边关耕地的农户,只是被俘虏过来的,想要回家。
龚敬没有管这些处理俘虏的琐事,只是抓了一个女真人问了他们这里哪里有杜鹃花。
对方懵了一瞬,梗着脖子道:“要杀就杀,不用这样戏耍我们!这雪下的那么大,哪里会有杜鹃花。”
龚敬不耐烦的把刀放在了对方的家眷身上:“我就想知道你们这里哪块地开的杜鹃花是紫色的,听不懂人话吗?”
对方还要硬挺,看到家人的恐惧的眼神,最后还是放下了架势,毕竟他们也只是女真边缘部落的人,和大魏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被旁边的汉奴抢了先:“大人我知道!我知道,就在北坡的那片峡谷里面,夏天的时候就会开很多的紫色杜鹃花……”
“不过那边是有名的迷谷,很多动物都容易在里面迷路,所以女真人并不太往那边去,只有我们这些汉奴放羊的时候会路过那一片地方……”
龚敬挑了挑眉,把对方从人群里挑了出来带路。
经过初步的勘探后,龚敬手下的人带了一包袱石头回来。
龚敬没有过多停留,处理好部落的人直接就地补给后带着俘虏和士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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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是真的发现了铁矿?”宋时惊讶的看着旁边龚敬堆在案桌上的一堆颜色各异的石头,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又不是学地理勘探的,这些东西就算放到她的面前也不认识,但是:铁矿!
这个词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个现代人都无法忽略它的意义,毕竟金属可是都能拿来命名的划时代产物。
哪怕放古代,也是和生命必需品盐能划等号的官方管制品。
甚至可以说,相比银矿,铁矿对于宋时的意义更大,毕竟铁的后面,连接的是工业时代的骨架:钢!
钢铁,就是一切!
“它在哪里啊,储量怎么样,好开采吗?含铁量有多高?……”宋时一连串的问题听的旁边的龚敬也是头大。
龚敬转了个身,把宋时的一连串问题推给旁边的会勘探的下属。
“是个富矿!”对方并没有介意宋时的激动,因为他同样也是激动。
“非常优质的磁铁矿,含铁量的话大概能有个三成到四成五左右……”他伸手递给宋时一块黑色的铁,这是他一回来就找铁匠铺打出来的。
“才不到五成啊?”宋时有些失望,她以前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欧巴罗的铁矿基本含量在50%-65%,而且因为是什么什么矿,开采的难度非常的低,轻轻松松就能提炼出大量的钢铁。
所以才能在当时简陋的冶炼技术下迅速撑起工业革命的需要,并且后来以横扫之势蔓延到整个欧巴罗。
而中原因为铁矿石的含量较低,而且开采难度比较大,只能开发出各种复杂的冶炼方式,并发明了鼓风技术提高温度降低难度。
但是由于开采难度大矿脉中其他金属也比较杂乱,还是只能走小而精的路线,无法支持起工业化的需求,更加影响了军事方面武器装备的更新和质量。
就算是未来干到了世界第一的工业克苏鲁,大部分还是靠进口铁矿石来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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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自身的工业需求,常年进口的铁矿石量占据全世界的铁矿产量的70%以上。
即使这样的大量的进口,绝对买家地位,在国际市场上之前几十年都没有议价权。
这种被长久以来卡脖子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爽的很。
一定要拿下袋鼠国!
不说第一岛链的重要性,就算是因为资源她也不可能放过袋鼠国!
宋时暗暗咬牙!
旁边的人眼角抽搐了一下,有点不懂这宋少监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中原的铁矿,大多都是两成到四成左右,四成以上都已经是绝对的富矿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可能见过这样的富矿,他居然还嫌弃上了。
“这个铁矿,我们可以开采吗?”宋时抱着那块铁,眼神有些异常的火热,远的现在还不方便拿,但是这个铁矿可是就在家门口,她现在可太需要铁了!
宋时炙热的眼神看得旁边的龚敬都有些麻麻的。
铁矿的开采权一直都是由朝廷官营的,和盐一样。
按理来说,发现这种类型的富矿应该上报朝廷,然后由朝廷派人来开采,但是,现在的时局,报不报关系并不大,大魏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过来开采量。
况且龚敬从李家军被半发配到永明城,本身也是拥有一定自主权的,他名义上是代城主,实际上,整个永明城不过是李家军把他踢出辽东的附带品。
他才是永明城真正的主人,在他的地盘上,自然只能听他的。
“朝廷能管的只有朝廷的地,这里已经是女真的地盘的,自然管不到我们。”龚敬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虽然忠心朝廷,但是在这种苦寒之地求活,还要面对女真人随时可能的进攻。
他又不是真傻子,真傻子是没办法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他必须要给手下这些跟着他的兄弟们挣出一条生路,否则人心散了,永明城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女真人去采矿,又关我们永明城什么事。”
50. 还没写完,今晚死磕
在工业的世界,没有钢铁,就没有一切!
工业一直是一个层层递进的链条式产业,从最初级的矿业冶炼,到进一步的机械制造,没有铜铁煤等基础的原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哪怕是未来的工业克苏鲁,也在源源不断的吸取着全世界的原料,不管是多么偏远穷困的地方,总能有克苏鲁想要的东西,并且能拿来和它交换工业品。
早年的时候,甚至是直接用钢铁产量来形容一个国家的国力。
所以无论宋时对于铁矿的出现多么激动,都显得有些不够。
她早就一直在都水监拉人改良火药,为的就是这一刻。
在大魏,矿石的开采还是非常古老,效率极低,且废人的方法。
主要露天开采。
矿石质地比较松散的就用大锤砸开,稍微坚硬一些的就采用火烧法,将石头烧得滚烫后,再迅速泼上冷水,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使得矿石迅速开裂崩坏。
火药极少数的运用于某些地方,但是基本上属于被强烈的管控的物资,科技的进步很少会关照到这些细微却更需要的地方。
宋时刚来永明城的时候,去过附近的煤矿和铜矿。
煤矿上,木头制作的井栏,没有任何通风设备,下矿的人只能随身带着一只老鼠或者小鸟,在发现小动物昏迷后就迅速爬上来换气,否则随时有可能死在矿道里。
井下,宋时仗着身高也下去看了,还没到到底就已经开始呼吸困难,那矿道矮小的只有一米左右,就连她也伸不直腿。
矿工们还要前往更深处的矿坑进行挖掘。
不同于其他的矿脉,煤矿里含有可燃气体,任何明火都可能会引起爆炸,没有冷光灯的时代,他们都得摸黑干活,直到找到矿石,用小锤子砸开,装到篮子里,再背出来,用绳子吊上去……
矿工干的久一点就脊椎弯曲,视力下降,甚至膝盖都破了。
而铜矿好一些,不用下地底,基本都露天开采,宋时一过去就能看到在这种深山之中,硬生生被矿工们砍伐出来一大片空地,只剩下焦黑的地面和满地的乱石,边角锋利。
铜矿的危险性并不亚于煤矿,它质地坚硬只能露天开采,而这边的开采地就是一块高耸的石壁,已经向内凹陷了一块。
矿工们将柴火一圈圈的堆放在石壁上,然后撒上桐油或者火油点燃,矿工们飞速躲开,这样的火要维持一到两天,中间还要不断的续柴,而像小山一样高的柴堆熊熊燃烧的热量根本上人类无法靠近的。
火势稍微一弱,矿工只能用湿布将自己包裹,再淋上一盆水,全身浇透后抱着柴冲向火山,蒸汽在他们身上蒸腾而起,火光扭曲着他们的容颜,让人看不真切。
当他们抓紧时机将柴火丢进火堆的时候,在回来,不仅头上的头发都被烤的曲卷,就连身上也被火焰撩出无数的水泡。
旁边等候的老矿工立刻指引旁边的人用草药给他们敷上。
而等到火焰烧透,众人小心翼翼的朝着烧的红黑的石壁泼水时,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冷热猛地交替,扑向石壁的水流瞬间汽化,发出刺耳的声音,和一阵白雾。
然后被刺激到的石壁开始分解爆破,无数的石头四面八方的飞开,如同暴雨一样形成了暗器风暴,无差别的射向每一个人。
直到力竭掉在地上,成为无数锋锐石块的一员。
而时间宝贵,根本没有人顾的上包扎伤口,只能趁着石壁还有余热的时候疯狂浇水,让石壁崩裂的更多更快更持久一些。
一整场下来,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被蹦飞的石块划伤的地方,浑身鲜血。
因此哪怕是流民也很少有人愿意来当矿工,直到龚敬在永明城,钓鱼执法抓了一批喜欢惹是生非的流民,送到了矿上。
永明城的治安全靠这一手钓鱼执法维持。
在矿洞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为了生存,必须一个行动一个指挥,不听话的人很快就会被淘汰掉,也导致特别适合改造人。
宋时在旁边看的眉头紧锁,光是这样危险的活动就要重复无数次,而且还是极度的低效和废人。
一起陪她查看的矿区的贺章倒是老神在在,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还有余力用刀鞘挥开了几块蹦过来的石块。
“你见过别的地方也这样开矿吗?”宋时低声问他。
贺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时候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宋时总是突然的低落,在他看来这里的矿工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相比已经算过的不错的了。
“这天下开矿不是都这样吗?这里还算不错的了,龚敬还算个正派人,矿工里还有军医驻守,还有草药供给,也不会放任矿井塌方的时候不管里面的人,直接封矿,换个地方挖。”
“对于大部分的矿主来说,他们是完全不管矿工死活的,大部分的矿工都是被卖过去的,然后一直挖到死在里面,一篮子矿石换半个酸饼子,要不是之前动乱的时候有一部分矿工跑出来了,谁还能知道深山里面还有这样的一群人呢……”
贺章的脸上有种见惯生死的淡然,语气也是轻描淡写。
宋时做不到。
每一个人对于宋时来说都是宝贵的生产力,永明城的人并不多,她绝不愿看到人口消耗在这样的事情上。
当晚回去后,宋时做了一晚上的梦,她无法对这样的情况做到视而不见。
她的梦想需要无数的资源,但是她无法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使用。
于是,她找上了龚敬。
她愿意龚敬的手下做一颗卒子,只要她能借用他的力量,能小小的改变一下这个环境。
人活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完成了水泥造城以后,宋时就开始找人,改良火药的配比和方子,让火药猛烈的化学变化代替人工的捶打焚烧。
矿洞矮小难行,那就炸宽它再加固,氧气不够就开挖通气口,矿石坚硬就用火药,引线做长。
既然人力不能完成的,就用物理吧!
而现在,她准备良久的火药和煤炭,终于等来了朝思暮想的铁矿。
土法煤钢复合为主导的工业时代,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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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之前铜矿和煤矿改良的经验,加上火药水泥这种大杀器,铁矿唯一的问题是交通,好在他们发现了永明城附近的那条河的上游就离矿区并不远,冬天结冰了可以用雪橇划过来,开春融冰后就更简单了,永明城的港口多的是船。
永明城虽然还没有完成修缮,但是没关系,他的第一个卫星城已经规划好了。
就在阿颜的部落,因为铁矿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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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了。
虽然是冬天,不过并不影响铁矿的开采,因为这次的铁矿储量高,所以可以地下开采,地面上虽然冰冻十尺,雪厚如棉,地下去还算温暖湿润,就是每天要注意检查通风口别被雪盖死了。
每个新上任的女真矿工都被强制要求养好一只小动物。
宋时到没真的把人当奴隶使用,矿上的环境虽然和现代没法比的,但是和永明城的其他的矿洞情况一视同仁,夜课大锅饭工时一视同仁,只是他们的人生自由和工分是没有的,顶多用来换吃的。
倒是如果累计提出三条以上改善矿区效率的技术性意见,倒是可以成为永明城的居民,毕竟技术性人才,还是稀缺的。
一切准备就绪,宋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土法炼钢的流程,小狼丢给了黑豹带,贺章一开始还送了几次饭,后面直接丢给了奶娘照顾,天天沉迷在制作土法钢炉的研究之中。
人类的历史就是工具分期的历史,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再走向铁,全世界的文明几乎都沿着这一条路发展。
工具的进步就是文明碾压式的飞跃。
而身处环境的矿藏却无形之中压抑了这一进步的空间,中原的铁一直都因为他的其他燃点高的金属成分过多,导致冶炼难度太高而无法大批量的冶炼。
青铜因为铜和锡的分布广泛容易获取,且硬度远远高于纯铜和大多数的石头,韧性好还易于加工,所以才能主宰一个时代。
铁器无疑是青铜的超级加倍版,但是也用了几千的技术升级,直到冶炼温度的提升,淬火和回火技术的成熟,才慢慢让铁器取代了青铜。
古代并不缺技术,百炼钢和灌钢法,炒钢法和渗碳法一直都有,但是这个生产效率,只能说前者属于贵族私人定制的奢侈品,后者虽然提升的了技术和效率,但是整体和宋时想要的还有一定的差距。
宋时想要的是流水线式的煤钢复合型产业链(极简版),是可以借用水利火力和少量的人力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优质的钢材!
其实钢铁的冶炼很简单,高温和配比。
高温,普通的木炭完全无法达到钢铁需要的温度,加上风箱也不行,只有焦碳在高炉的环境下,能把温度提升到1500度以上。
焦炭就是煤在高温下干馏的产物,而煤的大规模普遍使用是在宋朝以后,这也是宋之后才有炒菜的原因。
温度高了,普通的软铁锅容易练出来了。
而这个温度基本上是大魏的铁匠们现有的技术难以企及的,他们只能提升到1200度,偶尔跳跃式的提升,但是缺始终难以形成流水线的作业。
1200-1500,中间的300度横跨了两千年的大门,才在联军的枪炮下被轰开,挨打了知道落后了。
钢铁本质上是一种铁和碳组成的合金,早先的历史故事里面干剑莫邪以人祭剑,练出神兵。
本质上是图人骨和人血中的碳元素在大火的焚烧下,少量的渗入铁器,导致形成了钢材,换个牛羊猪狗区别不大。
碳的含量的高低决定了生产出的合金质量,只有碳含量为0.002%-2.14%的才能称得上“钢”。
不过,其中的精确配比,宋时也不记得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吃了不学理科的亏,她只能一遍一遍的试。
51. 刺刀
和都水监的人一起研究了数天后,高炉成功落座永明城,在获得了足够的前置条件后,宋时终于可以开启一项新的技术了。
有了煤矿做燃料,有了铁矿做原料,再加上还没完全结冰的河水和改进了的水碓技术。
宋时终于可以尝试开启了无缝钢管制造的大门,而这就是火统的最核心工艺。
很多人会对大魏有些误解,觉得他们不太重视火器,导致了落后,其实恰好相反,大魏其实非常的重视火器的制造和技术的升级。
很早就建立了完整的种种的火器使用,早在戚将军的时代他所组建的鸳鸯阵,就是一个拥有盾牌、火器(鸟铳)、弓箭、长矛、短刀,长短武器相配合的十二人战斗小组。
而到了抗倭援朝时代,大魏的军队中火枪火炮,层出不穷,大明的海师之中也不乏拥有各种效果惊艳如冲天火龙之类的火器,有些甚至燃烧的烟雾中还带着毒,可以说在化学和物理结合的领域走的也不算迟了。
不管后面的朝代如何衰退,在现在的这个世界,大魏的火器技术无疑是世界前列,和西洋的枪炮发展方向或许还有些许的区别,但是绝不落于下风。
只是现在是一个党争如火如荼,朝廷积重难返而又天灾如雨的时代,微小的进步和科技之光并不能照亮那些深沉的黑暗。
而大魏的火器真正的问题,大多在于炸膛。
因为中原地区的铁矿大多含有很多其他熔点较高的金属,导致制造的火器的金属之中杂质较多,韧性不足,没有标准化流程的纯手工制品,在炮管的内壁经常出现薄厚不均,内部不够光滑等问题。
可以用铜代替,但是铜贵。(汉代的时候铜价比黄金。)
最严重的还属于,火药的配比问题。
大魏的技术保密做的非常严格,加上火药配比并不固定,材料的纯度也很少区分。
而且这种时代下,算高科技的东西,对于保养和使用的要求也相当的高,火药不能受潮,不能接触带火的东西,连金属都要避免静电而不能使用。使用中,枪炮里面的火药装药过多容易炸,过少没威力,甚至火药压实的均匀程度也会导致出事。
结合起来就是,频繁的炸膛事件,让原本的神兵利器变成了让人畏惧的双面死神,可能带走敌人,也可能带走自己。
现在的火统远远没有后世的枪那种无视体力差距的杀伤力,基本上和箭差不了多少,百步之内有一定威胁力,但是准头极差。
三段式的排队枪毙技术也只是在提升火力的打击密度,往往一轮攻击打完火药以后,就得撤退让冷兵器的兄弟上了。
不过,即使如此,宋时并没有想让现在那又长又难用的火统立刻退出的意思。
兵器的发展并不是只有原子弹□□才是有划时代的意义,比如刺刀就是一个很好用的设定。
宋时从小看抗日神剧,除了鬼子恶心人之外还记住了对方的枪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质:刺刀。
这个特征甚至在一些非洲的小国军演的视频之中都还依稀保持着。
能从19世纪用到21世纪的低难度设置,怎么说都要在17世纪到来之前,复刻一个。
好在宋时的记忆力还不错,看过的抗日神剧也不算少,磕磕绊绊的还是画出来了一堆示意图去找工匠改进到现有的火统上面。
如果鸟统的火药放完,鸟统一掰就能变成长枪,这样的士兵在面对步兵的时候战斗力起码要翻一倍,根本不用后面的步兵掩护撤退,而是一起冲锋,对于士气和两军配合度的提升也是非常明显的。
龚敬拿着试验品给手下实验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操做了几下,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就立刻明白了这个刺刀的意义,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连连夸奖宋时的创意,毕竟之前的宋时再怎么折腾对于军队的龚敬来说不过是□□的小打小闹,而涉及军工的改进才是让龚敬对于宋时刮目相看的关键。
这可是能直线提升军队战队力的关键。
龚敬看着还不到自己的肩膀高的宋时,心痒难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不然你还是当我干儿子吧!”
其实在船上的时候,龚敬就很看重宋时的脑子了,特地给他一个愿望,以为他能自己顺着杆往上爬一爬,结果这个孩子还是实心眼的,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随便问了个问题,只是白白的浪费了。
到了永明城,把贺章收入了军中,而宋时凭借水泥入了都水监,他觉得孩子还小,可以再放放。
结果现在又是银矿又是改进鸟统,他见猎心喜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去你家过礼,你娘亲是个懂事理的,应该不会拒绝的……”
“啊?”宋时被龚敬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差点惊到了腰。
她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小声道:“哪个,我可能只能当干女儿……”
龚敬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豆丁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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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虽然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被扎在了帽子里。他一直以为宋时只是有些女相,但是她性格落落大方,一副胸有沟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他以为对方只是比较早熟,却没想过对方会是个娇滴滴的女郎啊!
谁家女郎会把头发剪成这个样子!
谁家女郎会杀狼放火下矿上山,沉迷教书和研究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其实宋时真没想刻意掩藏自己的身份,只是,这样的时代,男人的装扮确实更方便一点。
哪怕被拆穿了也没有什么,性别从来不是她身上的枷锁。
只是龚敬是个好人,她不愿意欺骗他。
她从龚敬的手下打听过他的信息。
龚敬生在江南富裕之地,却从小就不爱看书,只爱舞刀弄枪,一直以岳飞为目标,立志保家卫国。
16岁的时候就身高八尺力敌千斤,只是在江南,这样的武艺不过就是沦为私斗,所以他一到年纪的时候就去了戚家军参军,几经转战剿匪除倭,也立下不少战功。
后来戚家军解散,他被遣送故里,却又实在不甘心,就此放下自己心中的梦想,又去了辽东参军。
毕竟辽东是整个大魏最强的战力,只是到了辽东之后,龚敬才慢慢发现,这里早已经成为真正的军阀割据,山海关外没有一块官田了。
所谓的忠君报国守土安邦不过是一些故纸堆里泛黄的陈词滥调,李家军的士兵只知道有李家将军,还有谁记得大魏的天子。
所谓的辽人守辽,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妥协,而边关每年数百万的军饷也是拖垮大魏的一根稻草。
龚敬毕竟在戚家军中待过的,他知道一只真正的士兵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见证了戚家军最强盛的时刻,他们一起将沿海的倭寇赶出来大魏的土地,也见识了朝廷的腐朽和党争对于武人的伤害,见证了戚家军的解散与落寞。
龚敬实在无法苟同李家军的所作所为,不过历经世事,他也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顶撞上将,只是无法一起同流合污压榨手下的士兵。
加上龚敬打仗实在厉害,虽然一直被暗暗打压,却也在哪怕没有任何派系支持也能连连胜仗。
他就像一柄刺刀狠狠的插进了李家的腹地,无法消化,也无法吞并。
所以最后,对于龚敬无可奈何的上司只能将他“高升”到了永明城,希望他做些筑城守城的活计,老死在那偏远的区域得了。
52. 换爹
龚敬始终记得他在戚家军里面所受到的教导:民养军,军卫民,才是大魏真正的军民关系。没有严明的纪律,扰民劳民的军人与倭寇无异。
而他在辽东李家军所见所感,又和自己的信念相去甚远。
但是他无力改变这腐朽的一切,所以他领了命令,带着愿意和自己一起远赴苦寒之地的将士们离开了曾经为之奋斗的故土,去往更加天寒地冻之处,寻找一个新的方向。
他想过,不管如何,他总是在为大魏的百姓奋斗的,哪怕死在女真对战的战场上,也算减轻了收复京师的压力。
直到他遇上了宋时,提前用水泥建城,还找到了倭寇的银矿,只要有了银子,沿海的那些海商就会不要命一样形成他们的后勤补给线。
龚敬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豆丁,啊不,女郎!
他想伸手去揪揪她的头发,确认一下,但是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又有点下不去手了。
龚敬哪里见过宋时这样的女郎!
江南同族的兄弟倒是有些有女儿,但是一个个都是深闺大院里娇养出来的,性格温柔娴静不轻易见人。
一想到这,五大三粗的武将也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
半响他叹了口气:“女子又怎么样!你身上的功绩和见识即使是在京师也难得一见,确实不应该被女子的身份束缚,包不得我们这还能再出一个忠州侯。”
宋时笑了一声,知道他说的是平定播州叛乱的女将军秦良玉。
“不敢和秦将军相比,只是希望,在我的努力下,能护住一方百姓,不必再受流民之苦。”
“好好好!不愧是我龚敬收下的孩子,这志愿和我一模一样,我在船上遇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凡我能有一日喘气,就绝不容许那些鞑子乱民霍乱百姓!”
宋时简单的把自己身世说了一遍。
主要是现在小宋时的亲人现在齐聚永明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嘉柔并没有告诉程父自己就在都水监,楚氏也没来找过自己,不过永明城这么大,程嘉柔和楚氏都在府衙当值,就连程德政也在学堂教书,早晚会遇上的。
与其等他们把事情宣扬开,不如她自己占据主动权,而且在她的铺垫下,目前永明城的女吏并不少,只是一直被一些人歧视,她亮出身份,也是一个标杆。
她要光明正大的站在永明城,告诉他们:男子能做到的,女子也可以。
何况只要把事情说开了,即使后面程德政想搞点什么小动作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在谁的地盘,古代毕竟以孝治天下,他要是举着生父的牌子搞事,哪怕没有名分,宋时还是容易处于下风的,她可不想被礼孝这顶帽子砸死。
龚敬听的青筋暴起:“怎么还有这么畜生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暗害,就连你这么小的孩子都容不下吗?”
他一手拍在桌上,恨不得立刻去找那程德政来场切磋,告诉他什么的样的人才配为人父母。
不过听到楚氏和程嘉柔都在衙门上工,程德政也在夜校的学堂教书。
龚敬的神色立刻淡定了下来,嗐,人都在自己手上,要收拾那不就是分分钟的事。
看到龚敬的脸色,宋时扶额:“也不用找程德政的麻烦,他现在从一介知府被贬到这里,估计要教一辈子的书了,光是这心理落差就足够他好受的了。而且我们永明城太缺人才了,他能状元及第,在官海浮沉这么些年,还是有点学识和能力在身上的……”
“那可不一定!”龚敬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朝廷:“之前贬了太多的官员,朝廷如今北迁,正是用人之时,说不准就会召一些表现好的回去……”
宋时:“……”
“总之,你不用管了,我是你爹,这事交给我!别等明天了,今晚就去找你娘……奶娘过了跟帖,把咱们父女的名分定下来了!明天给食堂加两个菜,庆祝一下!”
龚敬快人快语,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卷着走了,似乎是在怕宋时反悔一样。
就大魏常年重文抑武的风格确实武官地位不高,别说同级别的文官了,哪怕是比武官低一级的文官,也能对其以下属相称,更有太监监军时,稍有不从就对武官呼来喝去的的传统。
龚敬有些心虚,但是他的确很欣赏宋时,虽然年纪小小,但是却能把整个永明城打理的井井有条,各种政策随手就能说出,一系列的发明更是看的人目不暇接。
干的都是实干的活,没有半句空话,全然一副未来可期的样子,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还是女郎。
龚敬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早年不愿娶妻,无儿无女无牵挂的想法了,但凡有个儿子,算了,他也教不出能配上宋时的儿子。
反正现在宋时是他的女儿了,这不是更亲了!
他生怕宋时反悔,连夜给她入了籍,从此,宋时便是龚敬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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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了,不过名字还是遵从了小宋时的心愿,没有改,依旧姓宋。
龚敬道不在意这些,美滋滋的捧着册子和手下的兄弟们炫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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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德政上了一天的课,拖着疲惫的步伐去了食堂。
今日食堂的菜色还算不错,不仅增加了两个海外番菜,而且还都是肉菜,六谷子肉汤,还有土豆炖兔肉,
连着两个肉菜,终于不用喝鱼汤了,这让课上被学生折磨了一天的程德政面色好了一些。
从小就过目不忘在学业上一骑绝尘的程德政看着这群,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学生有些头疼。
这样的资质,但凡是在江南,他会直接劝对方早点找个活计算了,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在永明城,就这样的,已经算比较有进取心的了。
他一个人在通铺已经住了月余,自从那次和楚氏以及女儿闹翻以后,那两人就再也没来找过他了,他也去女眷宿舍那边问了,却只得到她们去考了选材考试,当值之后换了住所的通知。
程德政有种对方可能真的要和自己脱离关系的恐惧,但是他又没法放下面子去所谓的吏科找她们。
黄昌溯端起盘子坐到了程德政的对面,他的妻子最后还是去考了选材令,现在在衙门当值。
他和程德政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惨到一块去了。
如果不是永明城实行的大锅饭制度,只要当值的人都能用工分换吃食,就黄昌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手艺,还得饿死在这永明城里。
“哎!来这地方这么久了,终于吃上一点能吃的东西了!”黄昌溯看着碗里的肉块,情不自禁的感慨着。虽然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但是都轮流到这种境地了,黄昌溯哪里还管的那么多,堵在心中的气当真是不吐不快啊!
“程兄,你道今日为何会有加餐吗?”他神秘兮兮的靠近了程德政低声问。
程德政喝了口汤,摇了摇头,他一贯还是保持着读书人的作风,不管多么精疲力尽,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没看!嗐,这永明城的守将龚敬昨天收了一个儿子,据说是都水监的那个小宋大人,好像叫宋时吧。这菜,算是喜宴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番子,呸抠搜了!要是在当年在……”
黄昌溯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一向极其注重礼节,食不言寝不语的程德政突然脸色大变,猛的站了起来:“你说的谁?!!”
53. 更新装备
第一批改进的长柄带刺刀火枪已经送去了军营试用,经过宋时和工匠几天的探讨,为了平衡枪头的准头不受影响,最后决定在枪头用四道铁箍加固一个反折的刺刀,火药用完了以后就能直接拉下刺刀,从远攻转换成肉搏。
宋时泡在火器局好几天了,把永明城目前所有的火器统统研究了一遍,不少的火器还拆了一遍,仔细研究细节。
实在是,长在红旗下被祖国母亲严厉管束的宋时,能见到火器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除了电影里面,国内基本没影。
还是之前出国去T国玩的时候,被推销了一个射击项目,由于推销的教练实在长的秀色可餐,她没忍住跟了进去,在里面玩了几次实弹打靶。
出于好奇,她把那只手枪拆了两次,然后在一边教练的指导下又重新装了起来。
教练还问她要不要买一把回去收藏,只要几千块。
她默默的掏出红色护照给对方扫了一眼,对方收起了继续推销的话术。
宋时虽然不记得那把手枪拗口的型号了,但是却记得那柄枪的零件构造,她甚至还记得教练给她介绍的那款手枪,卖点就是简单,可靠,握把甚至能用木头代替。
零件构图,她早早的就画了出来,但是现在的技术却还依旧无法复刻。
主要问题在于零件的精度标准化,和子弹问题,毕竟就算是现代,很多的小国家也没有拉出一条子弹生产线的实力。
而零件的精度,虽然可以靠大师手搓匹配……
但是永明城缺人。
本身来永明城的大部分都是流民,能有几个读书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大魏先祖头脑一拍设定的户籍制度,更是牢牢的把那些技术人才绑死在了匠户上。
身在匠籍的人,祖祖辈辈都要留下一个人继承匠籍,其他人能干别的活计但是继承的那个人却要负担沉重的劳役,和军户一样,几乎与奴隶无异。
世道好的时候勉强还能活的下去,世道一旦败坏,他们的生活就比普通人更难坚持。
尤其是一些能工巧匠,地位低而又有技术,常常被高门大户侵占为奴,甚至这种侵占行为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豪门世家迎婚嫁娶都会在名单上写上所带的匠户数量。
宋时倒是托了王家的海商帮忙网罗工匠人才了,不过永明城现在封港了也运不进来,她也只能一遍遍的看着自己的草图叹气。
好在火器局的徐穆倒是对她画的零件图和手枪样式格外感兴趣,不仅复制了一部分,还经常过来问她细节,然后和现在的鸟统做对比。
是的,就是原先夜不收里面的徐穆,因为伤了腿,他没法再继续在军营里待了,宋时打听了他在夜不收里面的定位,特地上门把他请到了火器局,他在这里也算是如鱼得水了,白天的时候还要兼职学堂的体育老师,和民兵队的基础训练。
虽然腿不太行了,但是能做的活还是很多,而成渠也被重新安排去了军营当教头,挑选好苗子继续培养。
贺章在医馆住了半个月,就活蹦乱跳的和宋时打了个招呼回军营了,因为这次的任务,他连升三级,很快又被派出去驻守铁矿那边,顺便和过来的女真部队练练手。
永明城这边,简陋版的高炉的温度还不够稳定,炼出来的钢水还是含有少量的杂质,这个问题只能慢慢调整,不过用来更新军营的冷兵器还是绰绰有余了。
趁着现在大河即将冰封之前,借用了改良过水碓技术,倒是可以代替人力,对钢水进行源源不断的前期处理,把高炉里的钢水变成百炼钢,节约了不少工匠的时间,有功夫进行更有技术含量的加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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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
尤其是无缝钢管,虽然还达不到现代的那种精度和纯度,但是比起之前火器营的那些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将永明城的所有火统的钢管全部换了一遍,又将所有的火药原料提纯处理过一遍,按次分装后。
整个火器营的训练中,炸膛事件几乎减少为无。
就连士兵使用火器营的积极性都高了不少,龚敬每旬两次的深山拉练中,也没人嫌弃火枪累赘偷偷把火枪丢掉了。
不过对于宋时来说还不够,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冲出足够使用的无缝钢管以后,宋时又开始往永明城的士兵的盔甲上做功夫。
龚敬手下的重甲兵并不少,加上要对付女真骑兵,披甲的骏马也不少。
重甲兵他们需要全身披挂,分别是牛皮甲+锁子甲+外层厚钢甲+棉甲,如果是往山里去拉练,还要再加上一层皮草保温。
宋时一边找了军医询问,以前战场上士兵受伤的部位,一边和工匠们一起改良了盔甲的设计和部位。
主要是由于技术的进步,让她们的钢铁在同样的厚度上有了更强的防护力,那么之前的规格就要全部重新改过,而且去掉了腿甲,加强了胸甲。
腿部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伤的部位,而躯干一旦受伤,就会伤及内脏,那才是最难救回来的。
省下来的材料可以给其他的步兵和轻步兵做更多的盔甲,增强他们的防御力。
这样一顿操作休整换新下来,如果是游戏的话,此刻应该出现:攻击力up,预防力up,士气up的提示了(不是!)。
等宋时在火器局住了一旬,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所有的设计修改和制作流程,终于拖着一身僵硬的骨头从里面出来,正准备回家松快松快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程德政。
54. 17世纪危机
“宋时!!!”程德政的声音就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干涩僵硬,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真的是你!!!”
宋时抬头看了过去,有些讶异,不过语气还是很平静:“程夫子怎么有空过来火器局?”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永明城!”程德政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终于看穿了什么,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怎么成了龚敬这种武将的儿子!你还记得你姓什么,你的祖宗是什么吗!数典忘祖的东西……”
宋时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难得见到小宋时名义上的父亲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挺新鲜的:“我记得啊,我姓宋,南阳县的宋家,父亲宋文,是齐文书院的教书先生,母亲是……”
“住口!”程德政恨恨的看着眼前的宋时,一副衣冠不整,发髻凌乱,不男不女的样子,这几个月来天翻地覆的生活造成的压力,忍不住就要对着眼前的人喷涌而出。
“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程家的血脉!这是你抹不掉的痕迹!”
宋时挑了挑眉:“程家?程家的族谱上面,有宋时的名字吗?”
程德政一时语塞,站在哪里,脸色铁青。
“哦,的确,我现在除了宋家,还有另一个父亲,不过他姓龚,可不姓程啊!”宋时的语气轻描淡写,没有一丝情绪,其实要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她出于笼络人才的角度根本懒得去管一个教书的犯官怎么样,她还忙着拯救全世界呢。
“你怎么敢,如此罔顾人伦血缘,随意认贼作父!”程德政听到宋时的话,几乎要气的昏过去,他没想到这个最不重视的女儿反叛起来会如此的让人头疼。
“贼?”宋时无语:“我阿父虽和你一样,生于江南,却以身报国,灭倭寇,守边疆,战鞑子。一生践诺:大丈夫应以社稷为重,尽忠报国乃吾辈之本分的誓言,而你一个被流放千里的犯官,还是贪污罪被流放过来的,你才是国贼吧!”
宋时无视程德政被气的发青的脸色,看了看还在飘雪的天色。
却不想,程德政气急之下,直接举手对着宋时的脸上挥去。
宋时一个转身,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势,脸色不改反而拉开大氅下的袖子,露出一架深黑色的精密仪器!
豁然是一台精铁打造的弩,雪亮的箭尖闪着寒光,直指程德政的心脏。
“以下犯上,程夫子是鞑子派过来的卧底,想要刺杀永明城都水监的少监吗?哦,或者是想要以永明城的守将龚敬之子威胁守将开门投降?程夫子还是小心点,我手上的弩可不认识什么江南程家的犯官……”
几顶帽子扣下来,原本脸色就气的发青的程德政更是有转紫的倾向:“畜生,你竟敢拿弓弩指着你的生父!若早知今日……你当初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溺死在……”
“呔!你谁,居然敢欺负我儿子!!”龚敬带着一群将士巡逻,路过火器局刚想看看宋时最近的情况,就看到,宋时小小的人儿居然被逼拿出弩弓对着一个坏人。
这可是他的永明城啊!居然会有坏人出没,逼的他的女郎以武器对峙的时候!
旁边的将士们见状也纷纷拔出了刀,一片雪亮的刀锋亮的要灼伤人眼,这是宋时不久前才打造出来的百炼精钢做的刀,不管是锋利度还是韧性都越超以往,和以前那种名师打造出来的名刀也差不了多少了。
军营换上了新的兵器以后,一上手就知道是好东西,纷纷爱不释手,听说是将军龚敬的儿子在兵器局改进出来的,即使不太认识宋时的人也不由的新生好感,一把好的武器在战场上可是能救人一命的好东西。
见到宋时被人威胁,一众将士纷纷围了上去。
高大的将士和寒光闪闪的刀剑,让原本还要冲动的程德政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后退了一步,和宋时拉开了距离,只是呼吸一时半会还无法平静下来,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已经吓的仓皇跑路了,但是程德政毕竟是天子门生,也曾官居三品,虽然落魄了但是见识还在,何况,文官一向看不起武官,龚敬这种武将一向是他最瞧不上的哪一类泥腿子。
“你谁啊!居然敢在永明城惹事!”龚敬脸色一黑,看到对方长的人模狗样的越发的警惕起来。
“阿父!”宋时见他们过来,就收了手上驾着的弓弩,再度用大氅包住自己,永明城这鬼天气,就这么伸手对峙一会儿的功夫,差点给她冻凉了。
“乖儿子,没事,有我呢!”龚敬软语安抚了一下宋时,再看向程德政的时候,脸色迅速转为冰冷。
“你到底是谁?这个点还在火器局徘徊,还威胁都水监的少监,该不是鞑子派来的奸细吧?”他说着就要人把对方拿下。
程德政听到他的话,脸色先是一白,然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儿子?你怕是没想到吧,你对面的根本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女子,她女扮男装,混入都水监,要说奸细,她才应该是鞑子派来的奸细吧。”
宋时咂舌,这个渣爹是真的狠啊!
可惜,他晚了一步。
龚敬脸色狐疑,不但没有看向身后的宋时,反而看向了一脸正气凛然的程德政。
“我家孩子,是男是女关你屁事!况且,就算她是女子,我女儿也是立志要和忠州候一样报效国家的英勇女子!她的才华和学识并不输给任何一名男子!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判她!”龚敬说着说着还志得意满了起来,收了这么个女儿,他才是面上有光,与有荣焉。
程德政泰山不崩于前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崩了一丝,忍不住喊出:“我是谁,我是程德政!是这个不仁不义不悌不孝子的生父!”
宋时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反而有些许的好笑。
这样的人,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把女儿都能舍弃的男人,却在冠冕堂皇的骂别人不仁不义不悌不孝,他的内心甚至一丝都没有对那个死在崖底的小宋时的愧疚和后悔。
龚敬眯了眯眼,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宋时一眼,宋时轻微点了点头。
“哦?你有什么证明?你一个朝廷犯官,因贪污罪被判流放千里,如今看到我女儿长相俊俏,能力出众,就要来攀附,攀附不成就要诬陷。你这种对国不忠,对民不义,贪污腐败的犯官,说的话有几分能当真!”
“你说你是她的生父你就是?我还说我就她生父呢!只是年少时我家孩子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龚敬上前一步,看着程德政人模狗样的脸,心里就来气:“我女儿可是过了籍册,上了族谱的,哪怕闹到圣上面前也是过了明路的:我的女儿。”
“况且先不说我女儿姓宋,你丫姓程,你家族谱上有她的名字吗?哦,你确实有个女儿,不过你家女儿叫程嘉柔,现在还在衙门上值,她好像才是你唯一的女儿吧……”
程德政如遭雷劈,青筋暴起,却又深深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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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为了程嘉柔的身份更加正当能和霍家联姻,一直拖着没去给宋时上族谱。
却没想到,就这个空档,宋时不仅认了别人当爹,还直接入了对方的籍册族谱。
从此不管是从任何一个意义来说,宋时和他都没有半点关系了。
“你们任用女子为官为吏,根本就是罔顾朝廷体统,女子怎么可以当都水监的少监!”程德政见龚敬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反而一副淡然的样子,忍不住咬牙。
“女子又怎样,国难当头,永明城正是用人之际,但凡有报国之心,哪怕女子也能为国出力,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哦,你是犯官,可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程德政脸色再也绷不住了,目呲欲裂的盯着这一群人,尤其是宋时。
宋时不仅不怕,还上前一步,扬了扬手上的弓弩:“程夫子,你今天的课上完了吗?下个月学堂会有考核,如果手下的学生没有五个达成丁等文凭,夫子可要去矿上作业几天……”
想到之前在矿上如猪狗一样的日子,程德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恨恨的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肆意的调笑声,声震四野,衬托的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越发的狼狈。
对方一走,龚敬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眸色幽深,不复刚刚粗野的样子。
他挥散了巡逻的将士,亲自送宋时回去。
“你这个野爹,看起来不会轻易放弃啊!”龚敬看人很准,这个程德政,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没关系,他这样的人,失去权利,而身边的人又过的都比他好,已经比杀了他还难受了。”宋时的心思没有过多的放在程德政上面,小宋时的命已经还了他的生恩,楚氏现在在衙门当值,算数一绝,永明城只要不破,她自有一番生存之地。
这群犯官夫人各个身有所长,虽然被丈夫连累,但是却还是掩盖不住她们的能力,只要别作死。
时间紧迫,她是只希望这样的人才越来越多才好。
什么程家,对于宋时来说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她现在必须争分夺秒为永明城的百姓,为中原的百姓争一条生路。
现在正值17世纪初,地球冷了两度,形成了小冰河世纪。
这短短的百余年,放在历史上只是短暂的一瞬,但是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深重的。
它影响的并不只是大魏一个地区,而是全世界的生存物资匮乏,以及物资匮乏所带来的灾难。
这是一个篡权者的时代,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抢劫、掠夺、胡作非为的大舞台。
法兰西被大灾荒蹂躏了11次,在大魏朝代更替的同一时间,这个欧洲的富裕之地,爆发了156次起义。
英吉利四分之一的人口处于极度饥荒的状态。
爱尔兰发生了饿死一半人口的□□。
而同时代德国,接近一半的人在大街上乞讨。
亚洲十字路口的奥斯曼帝国和萨法维王朝争锋相对。
饥荒在全世界蔓延,所有人类都在寻找出路。
无数的海盗伪装成探险家,将船驶向大海,殖民地浪潮即将席卷非洲和美洲,开启数百年的血腥杀戮和黑奴运输。
宋时不知道,永明城港口的冰什么时候能化,但是她知道,永明城的土地已经种不了小麦了,粮食的种植窗口期会越来越短。
她必须要去南方!
希望,在南方!
55. 去南方
湛蓝的海水和天色交织成一片,腥咸的海风吹起受力的五张大帆,将这数艘装满货物的宝船吹的飞速向前。
宝船上巨大的帆布中影影绰绰的站着数名矫健的身影,在桅杆之上自如行走,时不时的调整一下帆布的受力位置,让船在无垠的海上沿着“之”字型曲折的往目的地行驶。
在风向不合适的时候,熟练的水手就会这样调整好船上的风帆位置,让自己的船依旧能凭借风力顺利抵达目的地。
宋时和数名水手一起,在甲板上忙碌的爬上爬下,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波改帆,大家才顺着绳索从桅杆上滑了下来。
“船长!还有多久能到烈港?”宋时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旁边的船长陈渔。
陈渔不想搭理她,但是看到腰上宋时送的千里镜,还是不得不重复一句:“还要三天!”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对烈港那么感兴趣,要知道之前离开永明城第一站,他们就直奔日本的石见银矿,那可是个大银矿,整艘宝船上,现在一半都装上了石见出产的银子。
全程,宋时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陈渔一直暗暗咂舌,寻思自己的定力还比不上才不到15的孩子。
这个真不怪宋时,主要是现代冶金技术提升以后,直接把白银干成白菜价了,甚至都不配被直接开采,成为提炼其他稀有金属的副产品,彻底退出了货币市场几百年了。就算有人买了当装饰品,也嫌它容易氧化。
要是宋时进的是个金矿,那态度可能就不一样了。
-
从永明城出发至今已经三个月了。
而为了这次出行,宋时更是在永明城足足准备了两年,从宝船的建造到水手的训练,海路图以及周边势力的分布,加上永明城内部的事务打理,宋时已经等的头发都能顺利挽成髻了。
从永明城建成开始,开春时间一年比一年晚,第一年还是五月份才开春,9月就开始入冬,极端的低温让冬小麦无法存活,只能在短短的四个月的化冻期加紧种植春小麦。
虽然宋时全力推广海外的良种,并且说了天气可能会导致小麦减产,但是出于对于陌生粮食的恐惧以及对于小麦的渴望,很多刚分到田地的农户还是偷偷的种上了更多的小麦。
好在第一年良种的育种并不多,起码不够把所有的土地都种上,宋时抓着巡逻队,连续三个月确定所有的良种都陆续下种没有被破坏以后,也管不了其他的农户偷偷种什么了,能多种一点是一点,没有什么能比粮食更重要了。
春小麦育苗抽穗期间不断有极端天气,过低的气温,时不时的冰雹,冻雨。
不出意外的减产了。正常情况下,一亩春小麦大概能达到一石(100公斤),而如今,即使在黑土地的加持之下,却也不足5斗(50公斤)。
九月春小麦收获的时候,看着大半干瘪的麦穗,无数的农户无不痛心疾首。
好在红薯的成熟期就在春小麦的后面,当黑土地里翻出来一窝一窝比拳头还要大的红薯后,农户们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放下来了。
虽然低气温对大部分的红薯产量影响不小,不过很幸运的有一种白薯丝毫没有畏惧低温,反而在这肥沃疏松的土壤中茁壮生长。
挖完红薯,大部分的送入磨坊磨成粉浆,做成其他制品后。
紧接在后面的是土豆,虽然比不上红薯,而且对地的肥力消耗也不少,但是永明城暂时最不缺的就是黑土地,整体收获还是非常乐观。
原本因为小麦减产还面有忧色的农户们彻底放心下来,毕竟土豆的口感比红薯更好,也更容易饱腹一些,红薯吃多了会烧心,而做成粉条虽然方便储存可惜不太抗饿。
等到九月底就降下了第一场初雪的时候,收获期最长的六谷子也终于成熟了。
最后一波六谷子收入仓库磨成了粉后,除了一些耐寒的蔬菜,无其他主粮作物能抗住这气温了。
经过这一年的试耕,相比需要细心呵护的春小麦,其他的三种粮食,需要付出的精力并不多,半野放的状态下收获就很可观。
大量的六谷子收获以后,磨粉的副产品浆水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青霉素的提取室,一开春,宋时就重新给青霉素单独建好了厂房,一遍遍的把培养青霉菌的过程简化提纯。
而除了西药以外,李氏和宋时出去了两次,也萌生了在山里种药材的想法,和军医商量以后,大家一拍即合。
特地划了几块林地,清理出来,半野化的种植着人参,灵芝、五味子、天麻之类的药材。
还在学堂单开了一门医学科,选修的学生,可以从药材种植养护学起,一直到青霉素的使用以及中医开方整脉,李氏也在学堂兼职上夜课,教一些基础的药材分类。
宋时本来还想搞几个温房种种蘑菇木耳之类的菌类植物,然后好不容易建好的温房被陈云占去育种了。
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永明城的化冻期后面只会越来越短,所以前期的育种环节就更重要了。
然后她就被龚敬抓去修路了,从永明城到卫星城铁岭的水泥路,永明城全是冻土层,天气一暖,化雪后的路面就变得泥泞难行,尤其是需要运输大量的铁矿,对于路面的要求更高了。
宋时只能抓着都水监的人一起研究水泥的性质,让它更贴合冻土层。
路修好以后,铁岭就成为了永明城的哨站,以此为据点,源源不断的物资纷纷输入铁岭,这里就是抵抗女真入侵的第一站。
不过这是理想状态,实际状态是,开春来了一波女真三族的偷袭部队,然后被铁岭以逸待劳的贺章部下全部俘虏了,甚至贺章还带领着守卫铁岭的下属们直接趁着现在女真部落空虚狠狠的抄了一波底。
因为现在的女真部落,除了老弱病残和一些边缘部落的人,但凡有点心气和想法的,全部都已经奔赴了南方大魏的国都。
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去过了大魏的京师之后,对于更南方的地方就越发充满了渴望,他们已经看不上自己待的那些苦寒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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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走了,贺章自然是不介意帮忙收尾的。
环境最能影响人,他一个大魏的将士,到了辽东以西后,学会了女真人的搂草打边,毕竟永明城的矿区,永远缺人。
与其让那些女真人南下去祸害大魏的百姓,不如提前来矿区体会一下什么叫规律的生活。
即使贺章已经不在夜不收队里了,他却依旧记得夜不收的誓言,要将所有的夜不收的尸体都带回故土。
贺章想:如果他打下来了女真部落的所有领土,那么算不算让所有死在辽东的夜不收,安葬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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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化冻期,连五岁的小孩都被动员起来照顾更小的孩子,学堂的课也全部变成了夜课,所有人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争分夺秒,挖挖修修,把永明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和种植区。
而港口则更加热闹起来了,上一批王家商行进的货早在港口冰封的那段时间就卖完了,整个岭南沿海地区的洋货市场被冲击了一波,到处都在打听王家商行便宜还优质的玻璃是从哪里进的。
来自江南和岭南地区的船,来自日本和棒子的船,甚至还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和西班牙的番子。
原来早在前几年,西班牙就在日本租借了一个港口,和日本进行固定通商,不过德川家得了龚敬的好处以后,和洋人的交易量就减少了,于是,他们也跑过来打听消息。
刚好,永明城这大雪封城的天气,就适合搞研究和教学,毕竟高炉一开,那就是不能轻易停的,源源不断的钢水都快被兵器局玩出花来了,全军上下全部披甲,武器换新,就连厨房的铁锅也都被融了新打,更不用说其他的了,各种铁和碳成分配比导致的性质差异,记了有书桌高的一堆册子。
很多东西,不知道原理的时候会觉得很难,但是一旦开了窍,就就一通百通,火器局都跑过来定制了几款精钢火炮。
这半年多,由于自锻钢铁属性的不断提升,工艺的改进,宋时终于在工匠部一个喜欢研究精细表件的师傅的建议下,破解了西洋钟的制作方法,其实早先大魏也能做出类似的西洋钟,但是在精细度上却远远不如,主要是因为表芯的零件精度。
而现在,就连手心大小的怀表,她们也能开始复刻了。
只是虽然精度有所提升,但是还是不太适合军事使用,她给贺章试用的一块怀表,他去女真搂草的时候直接颠坏了,根据他们的行军强度,宋时一直在不断的修改怀表的精度。
虽然还是达不到现代的水准,但是,对于在外表上搞一点花样,然后低价倾销江南以及其他市场,她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钟表的发明改变了人类对于时间的感知,消灭了永恒,把世界的解释权从上帝手里慢慢的夺了过来。
当然,宋时是不信上帝的,但是她知道,这个这个东西能卖出好价钱。
她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物资,更多的权力,以及武力,多到可以让这个即将开始疯狂的世界往她的位置偏移为止。
56. 海禁
永明城建城的第三年,端午。
城外,被冰雪覆盖7月有余的冻土终于慢慢解冻,露出黝黑泥泞的地面。
宋时和陈云带着大家把在温室之中改良好几代的抗寒良种一起种了下去了。
永明城的历时一年才改造好的宝船终于可以启航了,第一支永明城的船队随着港口的化冻,徐徐驶向大海。
原本龚敬是不同意她出发带队的,但是宋时掏出了她和火器局研究了两年的神器,最后龚敬还是妥协了。
毕竟随着女真部落南下,原来的地区势力不断减弱,辽东以西这块地区也渐渐的收入了他的掌中。
而女真的主力已经集中在了京师,现在的女真已经成为了一只困兽,往南不得,往北难回,可以预见的是,一场对战在所难免。
而得到的越多,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就更多。
原本还在山海关的大魏朝廷在经过一系列的内部斗争后,终于整合完了,开始收复失地。
往往这个时候,信息的缺失是最致命的,龚敬不得不加强自己和中原的联系,作为他女儿的宋时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第一站:石见银矿。
将轮换的驻守将士送到了,装上要去南方交易的银子。
她又带着之前驻守的将士直奔下一站:对马岛。
曾经的抗倭援朝的战争起点,最开始就是因为对马岛的岛主因为处于朝鲜和倭寇的中间,势大的日本意图复刻大魏的朝贡制度,强行将对马岛列入收贡之地,并以此染指朝鲜,通过朝鲜入主中原。
而早已对朝鲜称臣的对马岛左右为难,最后选择了欺诈战术,代替朝鲜对日本称臣,提供了伪造的投降战术。
大喜过望的日方直接出兵朝鲜,引发了最后蔓延三国连续十年的抗倭援朝战争。
三国都在这场战争之中元气大伤,而作为中间跳板的对马岛直接在十年的战争中灰飞烟灭。
而现在,对马岛的一半属于永明城。
作为江南物资运输的中转站,龚敬在这一片区域下了极大的功夫,不仅扫空了附近的海盗团体,还在对马岛设置了港口交易中心,因为对马岛的地理位置天然适合作为朝鲜和日本的中转站。
龚敬抽税也方便不少。
是的,龚敬在对马岛还掌控了一部分的税收业务,他提供安全的交易环境,自然不是白给的。
他早年在戚家军下一直跟着灭杀倭寇,对于江南一块倭寇和富商勾结的关系算是清清楚楚,也掌握了不少门道,还有大魏的军方身份掩护,更是如鱼得水。
这种龙蛇混杂之处,消息的渠道往往也比其他的地方来的更快一些,宋时需要在这里了解中原目前的状况。
夜不收还在这设了点,这次宋时也是顺便送一批新的夜不收过来驻守。
所有驻守在外的将士,除非特殊因素,一般都是轮换机制。
离开了对马岛,宋时才算是真正的离开了永明城的势力范围。
而她的第三个目的地就是:烈港!
如果说,十世纪之前的亚洲中心是万国来朝的长安。
那么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启,一直到了16世纪,宇宙中心就是泉州。
阿拉伯人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了这片丰饶的土地时,正是商贸最为发达的代宋,他们垄断了从欧巴罗到中原的商路。
直到郑和带着船队七下西洋,将这一切推向了极致,然后随着当权者的转换和朝廷反对的声浪,转瞬之间落下帷幕。
泉州港口的封闭,曾经兴盛的海上交易变成密不可宣的私下交易。
期间很多人试图重解海禁,但是都一一失败了,葡萄牙的殖民虽然被赶出了岭南,然后潜入了江浙的沿海地区,与当地的贪官和巨商相互勾结,以宁波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新的走私网络。
大魏开国太祖,曾明令沿海地区不得私下与海外诸国进行贸易,想要将对外贸易的权利收归于己。
财富虽然不会消失,却依旧会转移,但是转移的方向却不如太祖的预期。
沿海地区狭长而贫瘠的土地,却容纳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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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口,随着手工业的发展,贫瘠的土地不断改田为桑,越来越多的百姓只能选择铤而走险,投身海上贸易,甚至孤舟下南洋,远赴千里之外求一条活路。
逐渐形成了烈港、月港之类的地下港口,虽然不能见光,但是贸易兴盛的程度却并不输任何一个南洋的港口。
没有国家支持的贸易行动,在对外国贸易纠纷之中难免处于下风,随时有货物被夺,船只扣押的情况,而回国一旦被揭发也是死罪,进一步加剧了其转而为寇的风险。
经过近百年的私下发展,商与匪早已经分辨不清。
甚至因为沿海巨商和官吏的支持,其贸易额更是远胜许多,毕竟中原的商品不仅物美价廉,还具有独一无二的市场竞争力。
欧巴罗以前一直以为丝绸是长在树上的丝,而瓷器更是风靡宫廷让人痴迷的顶级奢侈品。
不管是罗马帝国还是奥斯曼帝国都曾经立法,试图阻止民众对于它们的痴迷。
因此,世界各地的商人带着当时国际流行的硬通货白银,纷纷涌向大魏,疯狂采购大魏的商品。
这些暗地里的港口,仿佛一个世界级的海绵,吸纳了全世界的白银。
大魏,吸纳了全世界的白银。
但是大魏朝廷,却没有钱。
这些巨量的白银,除了一小部分流向了民间,更多的却是被埋在了那些巨富贪官的院子里,地窖里……
它们或许暗自流通在沿海,在江南,在官场,却唯独不在大魏的国库。
大魏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暗流,一再派出官员施行“海禁”行动。
朱纨干了。
朱纨死了。
往后海禁成为了一纸空文。
只是,是对于巨富贪官的一纸空文。
到了大魏末年,海禁早已经形同虚构,烈港早已经由暗转明,成为了新的亚洲中心。
只是,这是一个失去了大魏朝廷掌控的亚洲中心。
而现在,经过三个月的跋涉,宋时和她的船队,终于来到了这里。
57. 蛋家人
船队按照烈港的指示的依次进港排队,宋时穿着一身男装站在甲板上,看着港口船只交错如网的样子,也不禁忍不住感慨。
在对马岛的时候,她就收到了中原目前局势的消息。
在京师围困了两年的女真人面对漕运被截,无粮可运只能驱使现有的汉奴继续耕种,然而接连怪异的天气打断了农业的生产,京郊大面积的农田歉收。
原本供应女真本部已经有所不足,而龚敬那边直接在女真腹地抄家的行为,加上北方不断让牛羊染病的瘟疫,更是让无数的女真抛弃了原本的祖地,前往南方,越发加剧了京师女真人的粮食危机。
他们三次想越过天险运河,却被大魏死死守住,后退的女真祖地也被龚敬带兵肆虐中,左边的驻守平阳府的闯王也开始蠢蠢欲动,不断摩擦,原本就是他最先占据了京师,赶走了大魏,却被鞑子后面摘了桃子,只能退守平阳。
大规模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这种微弱的平衡,极力收拢地盘,发展手头的势力。
原本占据京师的女真从最开始的气势汹汹,经过两年的断水断粮,离开了漕运这条输血管道,纵然城破之前的京师还有盈余,也慢慢经不住他们这么造了。
尤其原本女真部落就是和蒙古三十二部一起联合的出征的,也是一起打下了京师,只是到了跑马圈地的时候,黄台吉自然还是倾向自己的势力。
利益分配不均,蒙古人自然也不满意,给了不少金银安抚。
最让黄台吉头疼的还是豪格,原本的豪格就是奴儿哈奇的大儿子,在军中势力并不弱于黄台吉,只是上次南下劫掠不小心伤了腿,在部落休养,结果就被黄台吉抢了便宜,抢先打下了京师,豪格自然是一万个不服气的。
黄台吉现在完全被架在火上,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强势如他,也开始犹豫着想要借道内蒙回女真祖地了,毕竟再不回去,就贺章在女真祖地的活跃程度,女真最后的退路就真的要被龚敬的军队清理完了。
民心思安,被强行征为奴隶的北地汉奴,在听说大魏在济南府已经站稳了脚跟,并且依靠黄河天险几次击退了女真人南下的意图,更是人心浮动。
经过两年的蛰伏,原本被迫迁都的大魏太子终于暂时压下了朝中党争,再度出征,剑指京师,誓要收回故土。
局势一触即发。
而宋时站在甲板上俯视着烈港,却没有半分战争阴云笼罩的样子,远远的就能风格各异的特色建筑,近一些的能看到出自婆罗洲到阿拉伯半岛的珍珠香料,还有棉布和胡椒,大量的珍稀巨木高高的堆在一边,可以说全世界的珍宝纷至沓来,只为换取陶瓷、丝织品以及钱币和其他金属制品。
和尚和教士,印度教徒和包着头巾的阿拉伯人,还有头发眼睛颜色各异的外番洋人,从容的行走在港口的船上。
好一副太平盛世商贸昌盛的景象。
远处还有皮肤黝黑的纤夫、肌肉壮实的搬运工、甚至骨瘦如柴的乞讨者填充细节。
船长低声的向宋时介绍港口上停靠的那些船只。
西洋的新式克拉克帆船以及盖伦帆船,船上依稀还能看到给火炮预留的开口,老式科克船相对小了许多但是帆更多更密。
广式的铁木船浑身漆黑,比福船还坚硬,据说如果是杉木的福船能一碰就碎。
开浪船,头尖适合破浪行驶如飞。
两头船和福船差不多大,专门用来运货的,遇风浪很难旋转,于是就两头制舵左右都可以行驶。
还有其他苍山船、艟矫船、八桨船等等。
密集排队的船舶之中的空隙里,还有一些小艇装载着一些吃食,小心翼翼的行驶之中,不时高声叫卖。
宋时看着叫卖的小孩才不过7、8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但是眼神机灵有光,就叫住了对方,想买了一点吃食。
味道无所谓,主要是在船上待久了想要吃点新鲜吃食。
对方乘船的杆子顶上挂着个勾,利落的将一个竹篮升到了船边。
宋时的所在的福船造的很大,几乎比港口百分之80的船都要大,有三层楼之高,吃水并不深,因此甲板也比其他的船高出一截。
小孩的竹竿长度竟然有所不够,他再怎么用力终究还是差了一截,他脸色白了一瞬,然后连忙请罪。
艇上的船舱里急忙闪出一个步履有些蹒跚的老者,他的步子微跛,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连忙接过竹竿,先是跪着道歉,再用力撑高了竹竿,让那个竹篮能顺利升到宋时的身边。
宋时有些莫名其妙:“我有那么吓人吗?”
船长叹息了一声,接过竹篮,拿出里面用荷叶包裹的食物,把一小块碎银塞到了挂钩旁边的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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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示意对方可以收回去了。
对方连连鞠躬,不敢直视他们,收了竹竿连钱袋都不敢检查就摇着船走了。
“他们是蛋民。”陈渔将荷叶包分了一个给宋时,自己拿起另一块打开,里面是一块年糕,还是温热的,他就直接吃了起来。
宋时也打开手中的荷叶包,里面是一块桂花糕,淡黄色的桂花带着淡淡的香气点缀在有些偏黄的米糕上。
“蛋民是什么?”宋时一边吃,一边看着那艘远去的小船。
“太祖分民户的时候,将天下户口分为民户、军户和匠户三等,而蛋民因为曾经帮助元军运输粮草,被编为和乐户、堕民、娼妓等同属的贱民阶层,无户无口,无籍无地,并且规定他们不能读书,不能参加科举,不能与良民通婚,甚至不能登上陆地。蛋说的就是他们的那艘小船,他们以此为生,所以就叫蛋民。”
“由于长期在水上漂泊,据说蛋家人的脚与我们的略有差别,有些人就戏称为“曲蹄”,那些士大夫则雅称之为“艇户””
宋时回忆起那个中年人微跛的身影,感觉什么曲蹄艇户的,该不是天生扁平足加常年住在水上的风湿吧?
想到这里,嘴里的桂花糕有些噎了,她捶捶胸口把堵在喉间的糕点咽了进去。
既然无户无籍自然就是最底层了,哪里惹的起这些能坐在高大福船上的贵人。
“这就难受了?如果我说,海上的杀人劫船的海盗不少就是蛋家人出身呢。”陈渔两口吃掉那块糯米糕,随手将荷叶丢进了外面的海水里。
“不让读书,民智未开,不让上岸,衣食无着,断绝科举,前路锁死,不沦为盗贼匪类,还能怎么样?”宋时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宋夫子,今晚的夜课还上吗?”陈渔提着剩下一篮子糕点,完全没有给宋时再多留一块的意思,递给前面忙碌的兄弟们。
吃多了糕点,等会儿又吃不下饭了。
“不上了,大家轮流上岸,休息两天。”
说完宋时转过头看着蛋家人的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可是天生的水师苗子啊!”
宋时对于水师的渴望,就和大魏对于白银的渴望一样。
而此时,宋时却感受到一阵炙热的注视,她下意识顺着视线的来处看去,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相视之下,两个人都是一懵。
58. 红旗帮
“宋大人!”王恒宇看着身高窜了不少的宋时满脸惊喜。
“我还以为是在下看错了,没想到居然在烈港看到了宋大人,去年永明城一别,我们可是半年年没见了!”
王恒宇一边招呼旁边的手下在自己的船和宋时的船之间搭建木板栈道,一边说着。
“王某近两年多亏了宋大人照顾生意,不如来船上一聚啊!”
自从前年,在永明城运回来一大笔玻璃和水泥皮草后,王恒宇在王家的地位就明显的提升了不少,原本去永明城送粮就是一笔分摊下来的苦活,却没想到永明城那边却拿出来了不少奇珍异宝,主要是价格低的不可思议。
加上近两年来天气骤冷,永明城的那一批皮子价廉物美。王恒宇凭借那一批永明城的货,迅速在江南地区站稳脚步。
虽然是旁支,但是海商在风里飘海里荡,最是不在意出身,只要有能力,能带领手下商行开辟新路,打开销量。
拥有了永明城的独家货源,因此王恒宇的地位在族中节节攀升也并不奇怪。
“王老板,好久不见,生意兴隆,您这船是?”宋时轻快的和对方打招呼,虽然隔着一艘海船的距离,也能看到王恒宇的船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大了,只是在船沿的地方明显留着几个大洞,船体也有一些焦黑的痕迹。
陈渔听到动静看了一眼对面的船,发现是认识的王记商行的老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龚敬给宋时安排的一个护卫跟着一起过去看看。
对方手脚麻利的搭好了走道,宋时这边的水手也绑好了那个临时通道,宋时到了那边立刻就被请到了船上的上房。
一番恭维后,王恒宇立刻对着宋时大吐苦水:“宋大人你们可不知道啊,现在去苏门答腊的海路可不好走啊!根本就不像你们永明城,会定期清理海盗,因此从对马岛到永明城的那段路简直是我现在走的最顺利的路。”
“苏门答腊,南海那边的形势不太好吗?”
王恒宇连连摇头,可不能说是不太好那么简单,他叹了口气:“苏门答腊护卫满剌加中间的海峡被一群来自荷兰的外番商人占据了,他们不断的扩散势力范围和欧巴罗那边的西班牙以及葡萄牙的番子打的不可开交。”
“原本海南去苏门答腊的那条路上本来就海盗很多,之前有汪家人整顿后,勉强还算好过,但是因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还有葡萄牙人的争斗,导致现在的海上,哎!你看我这船,就是一次在南海上遇到了海盗打的。”
“他们的用抢来的东西和洋人换了火器,比起我们的更加厉害,要不是我们临时丢了一批货物,减轻了重量仗着风帆加速跑了回来,说不定都要把命交代在这路上了!”说到丢失的货物,王恒宇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他在苏门答腊进的除了珠宝香料之外,还特定把之前预定的一批巨型木材想要带回来,那是想要用来建造大船的。
随着大魏几百年对深山老林的开发,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适合造船和宫殿的巨木了。
之前京师还没有丢失的时候,先帝想要修缮一下大殿,但最后因为找不到和原定大殿一样尺寸的巨木,最后只好忍痛放弃了。
“汪家人?是大名鼎鼎的那个红旗帮的首领汪一吗?”宋时好奇,她也从对马岛那边打听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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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对方的信息,据说是南海上目前掌握着海军最多的人,出生交趾,父亲也是一名海盗,他也算是子承父业,却一直在岭南生活。
“对啊!之前汪一将整个南海的海盗差不多都集结了起来,建立了红旗帮,控制着海上600多艘海盗船,30000万名下属,只要给他缴纳过路费,从岭南到苏门答腊基本上畅通无阻,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海上的风暴。”
“但是前段时间听说他死于一场风暴了,现在红旗帮群龙无首,之前联合起来的其他5个首领纷纷开始闹了起来。没了汪一的压制,现在整个南海都乱成了一锅粥。”
说到这里,王恒宇的声音低了许多:“之前原本被汪一赶出了澳门的葡萄牙人本来在烈港又住了下来,听说汪一死了,红旗帮大乱,现在还在准备收船再去岭南呢!这些番子!”
宋时眼神微眯,她知道,王恒宇这番话很有价值,但是不是对着她说的,而是对着她身后的龚敬说的。
南海大乱,会最大程度上影响东南亚交趾那一边对大魏的粮食的出□□动,而即使有海外异种的加持,永明城对于东南亚的粮食进口需要依然不可能锐减。
现在的天气,粮食减产已经成了定局,江南之地本来就是改田为桑的重灾区,根本没有多少耕地了,粮食常年都是靠湖广地区的供给。
一旦江南地区也开始缺粮,那来自交趾的粮食还到不到的了永明城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更不用说,大魏现在正准备和女真再来一次决战,对于粮食的需要也是巨大的,而且人家更名正言顺。
东南亚的局势也开始通过某种形式,可以影响中原了。
59. 海贼王
“所以,大琉球和琼州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宋时低声问王恒宇。
大琉球就在福建的对面,离泉州不过一道海峡,地处热带,适合种植粮食作物。福建九分山一分田,自古就是兵家不争之地,地狭人众,很多福建的商人都有下南洋的习惯,王家就是其中之一。
大琉球离福建如此之近,如果说王家在那边没有势力,自然就是一个笑话。
大魏的领地可以说是蓝星上最好的一块地,哪怕曾经不是,也在一代又一代的先民改造下变成了是。
高耸的山脉和无边的沙漠阻挡了来自远方的敌人,不像中东的十字路口,被一波波的冲击蹂躏。
地处温带,孕育了原生的五谷,尤其是水稻这种主要的最重要的农作物,保证了原始先民的温饱。
四季分明的温带气候,让植物有了孕育果实传承基因的天性,而先民也养成存储过冬的危机意识,而不至于像热带的很多的地方民众,浑浑然不知春秋的懒散。
矿产丰富,所以从青铜迈入钢铁时代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像美洲,因为迟迟无法找到浅表的铜铁矿,几千年来都只能靠游牧的部落以及初级的国家形态,最后被欧亚发展起来的文明吊打屠戮,只剩下最后的几块屏蔽保留地。
而最幸运的是大魏的海岸线,不像印度洋和美洲那样,除了海洋几乎没能有什么停泊的岛屿,而是星罗棋布般密布着各种可以停歇的岛屿,这些岛屿让大魏到马六甲的行程变得安全可靠,便于航行,催生了无数下南洋的商人。
他们拱卫着大魏的海岸线,使得从永明城到苏门答腊的马六甲,变成了大魏的内海,大魏的朝贡制度使得,亚洲这一块区域的主次地位鲜明,万国来朝,争先来贡。
郑和七下西洋,耗费了无数的金银资源,带来了无数的珍宝丰盈了皇帝的私库,而接踵而来的万国朝贡,却要从国库拿出银子接待,因为贸易而来的胡椒苏木多不胜数,抠门的太祖,以此充当俸禄。
而且郑和下西洋垄断了整个对外贸易,百年来无数以此为生的沿海富商自然也无法容忍。
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惹的众人不满,强烈反对。随着无数既得利者的反对,最后海运政策人亡政息。
随着郑和的去世,大魏最巅峰的一页戛然而止,明面上的海禁让海上一时之间只剩下一片碧波。
而私下里,走私贸易却屡禁不止,欧罗巴和奥斯曼的贵族对于大魏瓷器和丝绸的渴望不会因为商路断绝而消失,只会让沿岸的商人越发的疯狂。
已经开辟好的财路,从来不会轻易消失,只会转移。
当然,宋时是不会原谅利益集团斩断海路的短视,导致后面百年落日灾难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西班牙已经开始在入侵美洲了,然后会在美洲发现目前世界上第二大的银矿,那些银子会沿着大航海之路回到欧巴罗。
虽然第一的石见银矿已经收入囊中,但是对于第二的世界级银矿而鞭长莫及的宋时,只能望着大魏的沿海岛屿,试图分一杯羹,这不得不说就是差距。
大琉球和琼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就是拱卫大魏沿海地区的第一岛链,大琉球守卫东海沿岸,琼州镇守南海岛屿。
前世大琉球受制于外,稍有风吹草动就能以此制衡挑衅的感受,宋时自然不想重新体验一次。所以,她很早就开始打探琉球和琼州的消息,一等永明城稍微安顿下来以后,她就迫不及待的前往了这片土地。
早在第一次和王家交易的时候,她就嘱托了王家帮忙代办的一些事务,其中不乏,在南洋收集各种植物种子和适合种植的地方,以及东海和南海的势力分布情况。
大琉球低海拔地区的土地适合耕种,和转移民众,也是战乱时一片孤悬海外的净土。琼州别的不说,搞种植实验还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况且,作为目前大魏唯一的一片全热带土地,橡胶和很多重要的热带植物也只能先在那边引种种植。
主要也是古代的商号以信立名,口碑一向不错,虽然也有龚敬和她开发的货源以及大量白银的缘故,在没有超出的利益对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信任的。
不过即使宋时有千万两白银傍身,也没有把银子一口气挥霍出去砸人的意思。使用银本位并不是她的原意,实在是大魏的经济实在太过拉跨,狗屎一样一团乱麻,挑不出一点能看的样子,发行的宝钞,真的是上厕所都嫌硬,更不用说用来收割全世界了。
白银是不能吃的,它们只有换成粮食、资源才能用来养育永明城的百姓和军人,甚至她所设想的海师。
但是这个交换的过程中又会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的生产力的问题,如果她一口气把船上的银子全部砸了下去,不但难以换回物资,还会引起一些地方的通货膨胀,引发更大的灾难。
她只能辗转多地,少量多次的兑换物资,建立好稳定的的供应渠道才是最重要的。
“你之前托我找的叫橡胶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不过有好几种,除了你说的那种树,还有很多是一种藤蔓植物的样子,种在了琼州买下的一块庄园之中,这是地契。”
王恒宇将一叠地契和植物图纸交给了宋时,他本来在烈港休息以后就准备去永明城继续进货,顺便把新找到的一些良种给到陈云。
永明城早就开了一个针对各国商人的悬赏。只要是海外的异种,永明城没有的,都可以拿去永明城换银子,五百两起,最高十万两。
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宋时,也省了他再跑一趟。
“至于琼州和大琉球的形势吧,只能说现在因为红旗帮现在分裂的情况,现在琼州还在岭南红旗帮的控制之下,由汪一的遗孀汪一嫂掌控,而大琉球这边,却是由不服汪一嫂的汪一义子郑芝龙掌管,不过大琉球上还有挺多的荷兰人,他们早年在葡萄牙入驻澳门的时候也曾经动心思一起进入岭南地界,但是后来海禁的时候,葡萄牙人被大魏派兵赶出来了,荷兰人也歇了心思,直接在琉球上驻守修建城堡了,现在和郑芝龙各占一半地盘。”
“听说南海刚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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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大魏朝廷曾经派人招安红旗帮,只是有之前的红旗帮的首领李信,被招安引诱后又被斩杀的事迹在前,朝廷现在四分五裂又京师北迁一副日落……”
王恒宇本来说的正痛快,突然想到对面的人还是半个朝廷命官,讪讪的笑了一下,立刻收尾道:“所以红旗帮意见并不统一。”
“郑芝龙?是那个之前汪一手下的翻译郑芝龙吗?他是不是有个儿子?”王恒宇对朝廷的态度,宋时倒是不太惊奇,大魏虽然现在还是挺着一口气的样子,但是之前数百年的糜烂腐败也不是一朝一夕所造成的,民心尽失也不奇怪,只是他们还不太清楚,如果大魏倒下,迎接而来的将是更严酷的女真。
那些数不胜数的屠城和反复的搜刮早已悬在了江南的头上,只是现在的江南还是一副熙熙攘攘商业繁茂的样子。
北方的深重痛苦并没有影响这个地方丝毫。
偏偏也是这个看上去最不在意大魏的地方,却在女真入侵后迸发出了远比北人更激烈的反抗。
只能说,即使在太祖数百年的文化弥合下,南北的矛盾远比想象的还要深重许多。
直到女真一视同仁的奴隶制,彻底将南方的骄傲撕碎,南北的矛盾在这种强压下强行弥合。
荷兰人,因为在日本那边也有荷兰人和葡萄牙的驻守地,她也没在意,注意的是郑芝龙,她知道这个人。
他曾经被大魏招安,后来却投降了女真,最后他被女真人斩杀阵前了。而他最有名的不是自己从一个海盗到两朝封王的传奇人生,而是他的儿子郑森。
在郑芝龙投降女真后,他的儿子郑森却誓死抗击女真。
带领琉球和曾经的郑家众人依靠南洋的贸易和正价球的地利依托,从沿海地带举兵反攻,甚至一举派兵打到南京城下,如果不是战略失误,也不至于让女真人占了上风。
能历史留名的,都是狠人,她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儿子,好像是有吧,他之前流落日本经商的时候曾经在那边和那边的大名家族成婚,据说有几个孩子,不过日本那边的大名家族从不让女眷离开本岛,所以听说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还在日本。”
“郑芝龙,真希望还能见一面,这位大名鼎鼎的海贼王!”宋时有些兴致昂扬。
而旁边的王恒宇却看着宋时的脸色有些苦脸,红旗帮的势力纵横海上,从日本到苏门答腊一整条海运航线,周围的沿海地区都能说被红旗帮掌握其中。
直到龚敬横空出世,硬生生从红旗帮的手里夺过了永明城到烈港的航线税收,几乎垄断了琉球后半段去日本和朝鲜的航线,自然也曾引起红旗帮的不满,只是龚敬仗着曾经多年剿灭倭寇的势力,以及官方正规军的气势,让红旗帮不得不让出来这一小块肉。
而郑芝龙本来的势力范围就比较集中在福建到日本的这一条航线上,被龚敬硬生生虎口夺食,才在和汪一嫂对于红旗帮的首领争夺中落了下风。
如果两厢对上,王恒宇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60. 琉球
离开了王家商行的船,宋时也算收获满满,虽然之前在对马岛打听了不少的信息,但是作为地头蛇的王家得到的消息自然更为准确。不仅得到了消息,还顺便继续在王家买了不少东西,顺便送了他一点青霉素的粉。
青霉素的产量在道士的努力钻研下产量比起之前终于还是翻了几番,虽然离现代廉价工业药品还差个十万八千里,但是起码可以量产了,卖是没法卖的,只能作为保命药救急用。
永明城虽然基建的基础已经打牢了,但是因为贺章这两年在女真那边打下的地盘越来越多,为了不把打下来的地盘再次拱手送给女真人,宋时跟在贺章的后面一路修马路和防御工事,还要处理俘虏,提供人道主义的基本生存条件,永明城的物资简直就和一个无底洞一样,硬生生的把东南亚那边和交趾的粮价都买的上浮了。
如果不是火炕普及的快,甚至就连印度的棉布也得跟着涨不少。
除了港口结冰期,永明城的港口可以说也就比烈港稍微逊色一点。
婉拒了王家邀请一起同住会馆的活动,宋时下了船,带着一群人进了烈港的镇上。
烈港虽然才由暗转明没有多少年,但是发展的还是相当的迅速,甚至由于位于海上交通要道,宋时甚至远远的看到了自家出品水泥做的天主教教堂,墙壁上的彩绘玻璃鲜艳明亮,嗯,应该也是从永明城进的。
心有所慰,还是要多多做生意。
只是刚一下船,宋时就听到旁边的有几个身材矮小的人说着日语,宋时皱了皱眉,心里感觉有点晦气。
不过现在日本本岛势力四分五裂,导致大量的倭寇流窜,即使是龚敬清理过几批了,也架不住对方实在人多,海面又宽广无边,总有漏网之鱼,有些认真经商的日本人,拿了龚敬那边的凭证也能在对马岛交易。
只是宋时实在不喜欢鬼子,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了对方说话间的一个关键词:“りゅうきゅう(琉球王国)”
因为宋时之前在石见银矿处理事情的时候也和当地的人讨论过一段时间的日本局势,当时还特地说到了小琉球,因为宋时此次出行的目的,一半是打听情况和交易,另一半就是小琉球。
对马岛虽然位置险要,但是终究还是在日本和朝鲜的中间,只能作为过渡,并不能成为大魏的据点,只有占据从大琉球到永明城的海路,他们才能掌控住:东海的海域。
现在郑芝龙虎踞大琉球,和汪一嫂斗的不可开交,宋时并不打算局势未明的现在就凑进去,但是她也需要为对马岛开辟一个新的据点,左看右看,最合适的自然就是大魏附属番邦:琉球王国。
毕竟后世这个地方能被丑军选为基地,死守东海门户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它北接九州岛,南濒太平洋,东望大琉球岛,西临东海。
是大魏第一岛链上的一颗不可缺少的明珠,而且由于琉球的地理位置,因此和大魏的关系极为亲密,几乎可以说一荣俱荣,当大魏落寞的时候,小琉球也一损俱损。关系远远胜过东南亚的朝贡诸国,不仅设有册封使等官员,甚至在明朝海禁,强行减少诸国朝贡的时候,也对琉球的朝贡行为相当放松。
更不用说后世,琉球国的官员在得知代清要割让琉球给日本的时候,一头撞死在了宫门口,用死震慑了当时准备签下条款的代清,也为琉球与中原的番属关系,留下了最后一丝法理依据。
只是她刚到烈港,还没去到和烈港隔海相望的琉球,怎么就听到几个日本人在谈论琉球王。
宋时对从日本银矿换岗过来的胡泉使了个眼色,会日语的胡泉立刻会意,默默的跟在了那几个日本人的身后。
其他两个护卫也远远的跟在后面。
宋时继续在烈港观察,离开中原太久,她已经在冰天雪地的永明城奋斗了两年多,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中原和江南的是什么样子了。
旁边的陈渔看着宋时好奇的样子,提醒她:“先去找个看银师,给咱们的一部分银子盖章,不然回头在烈港买东西不方便。”
“那是什么?”宋时好奇道,她以为自己和古装剧里面一样拿出一块碎银子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要看银师盖章。
“烈港人员混杂,不管是西洋番子还是南海的那些小国,或者日本朝鲜的银子,因为炼制的问题纯度不一,因此就要先把银子给到看银师化验,有了看银师的私人印章的才能正常的流通,不被别人占便宜。”
宋时从善如流,跟着进了一个银楼,刚到门口,就看到前面的人捧着一堆银元,其中最上面的一块已经碎裂,对方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那块碎裂的银元上盖了密密麻麻的章印。
最后一下,大概是看银师手太重了,那块隐隐还能看出罗马风格的银币就被戳碎了,还有一些碎银四散蹦飞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宋时挑了挑眉,这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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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活计啊!
陈渔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来就看到有下黑手的,饶是他这种老辣的江湖人也有点绷不住了。
他上前丢下一袋银饼:“我这可是新练过的银子。”
“我们这是李家的商行,信誉自然还是有保障的,还请客官放心,”对方看着那一袋雪光明亮的银子,自然不敢怠慢,陆陆续续化验了一遍,然后依次将上面盖上了印章。
出了看银楼,宋时就进了一家酒楼的包厢,一边吃饭,一边等待消息。
酒楼的大厅还有说书先生正在说故事,语气铿锵,声音激昂,说的正是岳飞伐金,却被金牌召回的故事。
而客座之上的人却议论纷纷,不由的让人联想到如今正在励志收复京师的大魏太子。
自从京师北迁以后,皇上病弱的消息已经传了两年了,太子一力扛起了国家大事,不仅要顾及皇帝的身体,和各种事务,更是亲自上前线,上阵杀敌。
而皇上幽居后方,只和皇后以及幼子为伴,对于朝政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朝中什么风声都有,有太子辖兵自重说是讨伐逆贼实则意图谋反,也有讨伐女真不可取,不如割地赔款,还有迁都南京,依靠长江天险划分而治的,不一一而足。
宋时听的面色冷凝,虽然现在的历史和她记忆里的有所差距,但是大魏目前看起来唯一能支楞起来的太子,处境也并不是很好啊。
虽然大魏腐朽之气早已掩盖不住了,太子这灵光一闪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可是比起女真又不知道好多少。
一旦大魏彻底倒下,女真骑兵畅通无阻,第一个压死的就是江南这些人。
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饭,看着沿街乞讨的那些年纪还小的流浪乞儿,如果是在永明城她还能将他们都收归孤寡院,但是在中原,她必须小心着来。
“船长,我们的船还有多少的空位?记得收人啊!”永明城的人口来源一直都是在沿海地区收留的流民,只是不管他们多努力,流民总是越来越多,毕竟只要这天下纷争不停止,这一切就不会结束。
收留人口,除了永明城,最合适的还是大琉球。
只是大琉球,还不是她的地方,宋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晚上,等宋时在茶馆酒楼逛了一圈打听消息回来后,胡泉也早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琉球国被日本的萨摩藩势力入侵了!
61. 萨摩藩
“琉球国被日本萨摩藩入侵?”
“对,我跟着他们听了一路,听说是前两天刚跟着他们的大将桦山久高,集结了几十艘船和千余士兵,从山川港出发通过奄美诸岛的间谍占领了琉球本岛,琉球首都里程已经陷落,琉球国王尚宁开城投降,据说萨摩藩用了很多洋人的装备,火炮冲天,他们的船上也有不少的洋人。”
宋时听的也是愣了一下,琉球国可是大魏的番属国,上面还有大魏派过去的属臣,就这么水灵灵的的被日本入侵?
虽然她知道日本由于岛国的天然属性对于周围的领土的扩张欲望一向非常强烈,但是大魏还没彻底入土吧,就这么当着隔壁大魏的面入侵琉球国……
“大魏那边得到消息了吗?”宋时扶额,是真的一点不给面子啊!
如果不是丰臣秀吉十几年前就入土了,她还以为日本又统一了。
“这消息在烈港已经传开两天了,但是宁波府那边没有还没有动静,烈港这边也是任由他们代替琉球国的人继续做生意。嗯,他们在烈港交易时拿的勘合本还是琉球国的……”
“大魏这边现在正准备集中精力和女真死磕,恐怕短时间内没有时间管琉球国了。郑芝龙和日本关系亲密,对方占据了琉球也会给他的面子,对他来说也没有损失,我看烈□□市风平浪静的,红旗帮肯定也不会管。”胡泉倒是一脸平静,
“那个萨摩藩是什么东西?”宋时低声问,现在日本内部一盘散沙,幕府能直接指挥的军队有限,怎么可能突然出兵?
“萨摩藩是鹿儿岛的人,隶属于德川幕府,萨摩藩的当主在德川幕府中拥有一定的地位,但与幕府的关系并不十分紧密。不过和西洋番子走的很近,火器用的不错。而且鹿儿岛位置离琉球国并不远,只是鹿儿岛附近都是火山地带,不适合耕种,所以民风彪悍,很多倭寇海盗都是出自那边,也被称为强藩。”
“这次出征也和萨摩藩内部的权利斗争有关,再加上德川幕府的施压,据说这次的任务是德川幕府批准的。”
“想要用武力吞并琉球来解决自身的内部问题,这肯定不仅仅是萨摩藩的主意,德川幕府虽然和我们永明城定下了贸易约定,但是估计还是嫌弃我们的交易量太少,不如宁波府,他还是想要大魏恢复和日本恢复勘合贸易。”宋时语气中透着几丝讥讽。
“只是自从抗倭援朝那一战之后,不敢再打朝鲜的主意,德川家康就想以琉球为中介,重新打开对大魏朝贡的局面。之前丰臣秀吉想学大魏,把对马岛和朝鲜变成他的朝贡国,现在德川家康又看上了琉球国。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倭寇的贪婪短视的性子哪怕再过去一千年,也不会变。”
“我记得琉球国的守军大概是有四千余人?萨摩藩仅凭千余人就能攻下琉球本岛,看来是从那些番子那边拿了不少的好东西……”
宋时看着窗外的夜色,远处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海浪喧嚣声。
“只是番子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他们的火炮可不便宜,萨摩番一个水稻都种不出来的破地方,能用什么来和番子交换?这一次,估计番子也参合其中,出力不少。”
“是的,我听他们抱怨,船上确实有一些番子跟随一起交易,琉球国的勘合本是他们一起用的。”胡泉听完宋时的话也补了一句。
原本她还打算去宁波府以及杭州府转转的,不过既然遇上还是先去琉球吧。
大魏属地,别说幕府掌控不了萨摩藩,这件事没有幕府的影子,一个不过万余人的小部落就敢倾巢而出入侵琉球国。
不过就是趁着现在大魏和女真交战之际,无暇顾及周边的势力,想要分一杯羹,由琉球为跳板罢了。
可惜他们遇上了宋时。
“胡泉,你再多带点人出去打探一下消息,我们这边补充水源和食物,物资船留下给王家处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出发,去琉球国。我倒要看看,那些所谓的强藩到底有多强,那些洋人的火器比不比的上我新做的大炮……”
胡泉和陈渔听的眼睛一亮,立刻同意了宋时的决定。
这一路上从永明城到烈港,虽然也遇上了一些海盗,但是对方看他们的船队,船多势众,光是大福船就好几艘,浩浩荡荡的,根本不敢向前。
导致船上的将士们根本没捞到什么对战的机会,一天三遍的保养火器也是心痒难耐啊!
宋时笑了笑,让他们去忙了。
大魏如今也无暇顾及琉球,但是宋时有时间,有精力,而且刚好带着一堆将士,准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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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练手训练水师。
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大魏属官,清理海盗的时候顺便清理了一批倭寇,解决一波琉球国之难,扬我国威,很合理吧!
琉球国弱,她派些许手下帮忙整顿防御也是很合理吧,就琉球现在的样子,只怕她还没说出口,对方就要求着自己留下驻守了。
毕竟之前的时候,琉球就多次请求融入大魏国土,但是太祖嫌弃琉球地方小,又隔着大海,太麻烦了懒得管,无视了琉球国的申请,只是给了他朝贡的名额和次数远超其他地方。
最频繁的时候,琉球国三月朝贡一次。后面在朝廷的抗议以及海禁收紧政策之下才改为了一年一次。
就这,琉球国王也是常年派使臣驻守京师的,上次大魏京师失陷,也是跟着大臣们一起北上了。
入驻了琉球之后,不管是后退到对马岛还是和烈港月港交易都方便了许多,况且,琉球往前不远就是宋时心心念念的大琉球。
荷兰人,能入驻大琉球。
海贼王,能入驻大琉球。
她正儿八经的大魏将士怎么就不能入驻了。
现在不过是入驻前的一些前期准备。
宋时铺开纸笔,写了一封信,准备龚敬报备了一声,然后逗弄了一下在鹰架上休息的一只小隼。
对方乌溜溜的圆眼睛歪着头看着宋时,轻轻蹭了一下宋时的手。
这是之前小狼出去玩叼回来的,自从小狼长大成年以后,就不怎么在永明城晃悠了,而是自己在森林里玩,但是偶尔也会进城给宋时送东西。
宋时一开始还以为小鸟是被小狼咬死了,结果掰开小狼的嘴才发现这只幼鸟居然还是活的。
找不到原来巢,等了几天没看到鸟妈妈上门,宋时只好自己养下了它。
被宋时养大以后,它就不愿意走了。
宋时干脆给它取名小青,她的肉可不能白吃,偶尔充当一下信鸽。
从一开始短距离的给贺章传信,到现在即使隔着大海也能回到永明城。
“小青,这次就要麻烦你先回去了!”
宋时说着把信纸折好塞进它腿上的装置之中,把鹰放飞了出去。
而她现在,要专心开始准备一场战争。
62. 夺港
琉球国都首里城,虽然墙壁上还残留着数周前琉球守军和萨摩藩人战斗的痕迹,但是由于武器装备和战斗力上的悬殊差距,琉球国最终无法挽回战事全局。
开城投降的琉球国王尚宁和百官,以及神道教的祭祀祝女,都成为萨摩的俘虏,关押入狱,准备挑选合适的时候送回鹿儿岛的岛津家族。
而带兵出征的萨摩藩大将桦山久高,则坐在琉球国王宫的王座上,看着一水的大魏风格的建筑,以及琉球国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瓷器以及大魏丝绸,不由的有些目眩神迷。
酒香和烤肉香飘散在半空中,但是最让萨摩藩武士们为之放光的还是那一碗碗撒了蔗糖的大米饭。
萨摩藩的土地贫瘠,靠近火山带,常年地震风暴,根本难以产出粮食,多靠贸易和打劫才能勉强维持生计,而离鹿儿岛不远的琉球却是一片适合种植水稻的沃土。
不仅处于日本到宁波的中间位置,更是和大魏的关系良好,年年朝贡。
每年朝贡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硫磺、蔗糖之类,根本不如日本送银、铜等矿物以及刀剑扇子珍贵,却总是得到大魏朝贡的偏爱,回赐的东西也远远超过满船满载前来的日本。
日本一直想要成为大魏的第一朝贡对象,由于内部的势力分散所以,才会分批朝贡,而日本只有一本勘合本,一直对不上大魏的朝贡要求。
甚至大魏还因为日本分批朝贡次数太多,而拒绝和日本贸易。
到了丰臣秀吉的时候,因为抗倭援朝之战,大魏彻底断绝日本朝贡名额,一度让原本就是岛国的日本陷入了资源匮乏的困境。
所以,不管是日本本岛还是萨摩藩的人,早就对于琉球国的朝贡名额垂涎欲滴了。
而现在,这些琉球人的朝贡额度自然落入了萨摩藩的手里,不管是德川幕府的税收要求还是泰西人的火器货款,自然都不用愁了。
首里城的百姓面对携带着洋枪洋炮的萨摩番人,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整个首里城每一个角落都变成了一片由萨摩藩宣泄和任意凌辱的地狱。
琉球国和大魏的贡船更是被萨摩藩全面接管,为了避免露馅,被大魏察觉,任何与大魏交易的贡品和物资,以及经手的人员,都需要经过萨摩番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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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清了双方的形式后,宋时带着船队,跟随着伪装成琉球贡船的萨摩藩的贸易船,目前的海战形式基本上还是以船首主炮为主要远程攻击手段,近身时还是跳帮作战。
因为不想过于破坏战利品,陈渔还是克制了很多原本福船上的攻击手段,只是对着附属的小船放了几炮,被团团包围的琉球贡船很快就投了降。
毕竟宋时的船队这次为了方便足足带了近百艘船,其中大号的福船就有六艘,导致长白山里的巨木都被宋时祸祸的快没有了。
每艘福船都配了四艘炮舰,其他的战舰和补给舰更是多不胜数,别说海盗了,即使烈港,如果不是宋时手上有龚敬的名帖,根本不会让对方入港,这个程度的船队,几乎可以攻打烈港了。
为了锻炼船上的水师,永明城到烈港一个月的路程,宋明足足走了三个月,就是为了打击海上的海盗,甚至因为船舰过多,多次钓鱼执法,让小的货船在前面吸引海盗注意力,再通过信号弹传递信息,围殴之。
这一套流程,宋时船队早已经轻车驾熟了。
跳帮作战的时候也没遇上什么问题,毕竟宋时大力改进了盔甲和兵器的工艺,她手下的哪怕是水师,在防御装甲上也绝对不会输给缺铁的倭寇。
接舷的时候,宋时的甲板上,数百支鸟統黑洞洞的枪口冷冷的对着对面的萨摩藩人和琉球人。
几乎一有异动就能当场开枪击毙,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打歪了算活该,不过即使如此,船上的不少萨摩藩人也还是奋起反抗,浪费了宋时不少的火药。
从船上的人嘴里摸清了目前琉球国的现状,目前琉球的国王和大臣都还没有转移走,萨摩藩的控制了琉球后,三天不封刀,尽情宴饮抢夺,只等朝贡的船队带着他们交易的贡品回来,再一起回到鹿儿岛。
打听完消息,没用的直接丢进了海底,剩下几个能用的作为回头进入琉球本岛的运天港的喊话人。
宋时挑了一批身高最矮的将士,穿上了倭寇的衣服,混入其中,胡泉骂骂咧咧的换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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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船则和之前的钓鱼执法时一样,远远的在后面吊着,靠千里镜和信号弹联系。
至于船上从烈港交易而来的货物,自然统统被宋时笑纳了,并且换成了回头攻击港口需要用上的火药武器。
萨摩藩的人正等着这一批的朝贡物资回来,好应付德川幕府和泰西人,因此把控了运天港的萨摩藩看到熟悉的朝贡船只根本没有任何检查,轻轻松松就让宋时她们混了进去。
这守卫松散的让陈渔都忍不住发笑,甚至旁边的倭寇船就在旁边,除了不超过一个时辰,跟着龚敬身边历练过数十年的陈渔指挥着将士,就轻轻松松的夺下了运天港的指挥权,并且连萨摩藩的船都没有放过。
宋时带着后面的福船和攻击舰船赶到时,就看到了在一片日式的帆船之中,三艘克拉克帆船巨大的艉楼和突出的加农炮炮口显得格外突出。
而数十里外的今归仁城中,对于港口失手还一无所知的桦山久高,正在接待前来催债的西班牙商人。
原本被琉球国库的丰富奢华所震撼的桦山久高,看着这些泰西人开出的高价码清单,也忍不住肉疼了起来。
虽然为了顺利攻下琉球国,萨摩藩几乎是赌上了全部,藩主岛津家久刚刚经过一系列的权利斗争上位,为了转移解决其财政问题并树立藩内权威,迫切需要以武力吞并琉球来获得认可。
而如果同意了西班牙商人的清单,那么即使是刚拿下琉球的桦山久高也很难回去和藩主交代,只希望这次去的琉球朝贡船能带来一点好消息。
当然如果让桦山久高赖账,他也是不敢的。
这些西班牙商人,为了做生意方便,直接用火炮在日本本岛的港口轰出来一块专属领地,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和火器,这次发挥的威力历历在目,桦山久高也不想惹上这群疯狂的洋番。
只好用出来拖字诀,一边和这些西班牙商人喝酒,一边借由翻译,磕磕绊绊的和对方交谈,希望对方再宽限几天。
而此时的运天港,血水蔓延在海港,集结完毕的龚家军早已趁着夜色,带上了新研发的火炮和火器向着这座集结了萨摩藩最多主力的今归仁城……
63. 攻城上
龚敬虽然已经脱离了戚家军很多年,但是还保持着戚家军的一贯军风和战术。宋时改良了无缝钢管的技术和火药的配比后,走火自燃的情况极大的减轻了,也让士兵对于火器的恐惧大幅度降低。
更是加强了手下军队各营中的火器配置,几乎达到了八成,以高强度重火力打击对手,可以说是延续了戚家军的一贯建军思路。
戚家军的整军训练已经成为了制度化,即使是在海船上,除非遇上台风雨天,否则即使是文官配额的宋时也会和大家一起进行整军的训练。
而如今面对萨摩藩的那些倭寇,大家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军功!自从龚敬废除了人头记功的奖赏方式以后,想要获取军功的难度就更大了。
除了女真后方的战场还有一些机会以外,海上的大多都是海盗倭寇之流,即使打了一路也不算什么,而这个日本的萨摩藩好歹也是日本的正经势力,一旦打下琉球,军功自然不用说。
今归仁城距离运天港不过十里,运天港这边,没有预计到会出现“卧底”,战斗结束的干脆利落,甚至都没有动用大炮,不远处的城中的倭寇毫无所觉的还沉浸在战胜的搜刮之中。
龚家军,占据了港口,立刻控制了港口附近的高地:附近唯一的一处小山坡,位置不高,但是勉强也能俯视今归仁城的城门。
将船上的几门钢铁大炮用马拉了上去后,就位的炮手就开始计算抛射的方位和角度了,工兵则挖掘掩护体。
远远的还能看见今归仁城门口被火炮洗礼过的痕迹,原本的拦马的三层栅栏如今烧的焦黑,胡乱的堆在一边,城墙和城门上几队身形矮小的萨摩藩武士还在松散的守卫。
毕竟距离攻城已经过去了一旬了,即使琉球国还有反抗势力也都被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搜城清算掉了,再说琉球国举国投降,连降书都签了,这种海岛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大规模的敌袭,总不能是海对面的大魏派兵打过来吧。
没人能想到不远处一支近千人,且装备精良的大魏军队已经潜伏到了旁边,正在等待着攻击的最佳时机。
天色微黑,最后一丝夕阳坠入深海,随着一声呼啸,一枚大炮划破长空射向了前方的城墙,在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上重重一击。
城墙上还在晕晕欲睡的萨摩藩武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下意识往远处眺望。
随着第一发定位炮弹定准了位置,山坡上数十门火炮如同被苏醒的巨兽,随着火炮兵的动作,陆陆续续吼出了自被锻造出来的第一声咆哮。
旁边的记录员,手忙脚乱的用炭笔记录着第一波红衣大炮的实战情况,实在是女真那边的山林绿地实在难以拖动大炮极速前进,所以宋时带领火器营改进的这些火炮实战次数都不高,大部分时候都用来打海盗了,还是第一次用于攻城。
接连不断的炮声如同天雷炸响,炸的城中还在和西班牙人谈生意的桦山久高头晕目眩,他下意识的还以为是西洋人卖给他的那批火炮走火了,火器走火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随着炮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他立刻反应过来,拔出长刀,顶着炮声聚集手下。
桦山久高的手下不愧是萨摩藩孤注一掷派出的精兵,虽然一开始有些混乱,但是在得到指令的情况下,迅速集结起来,纷纷穿上战甲,带着武器往炮声响起的东门走去。
已经肯定是敌袭了,虽然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的,但是如果能控制住城墙,依靠城墙的地利,他们还能将敌人阻挡在城外,据城而守,获得一丝喘息的时间。
旁边的数名西洋人听着炮声,一边撤退不想沾染上战争,一边对比那炮声和自己的火炮相比,威力如何。
只是后退的步伐被桦山久高拦了下来,他示意旁边的翻译迅速将他的话翻译给那些西洋人:“阁下,现在萨摩藩形势危急,需要借用您的那些火器……”
西洋人推开翻译,用口音奇怪的日语道:“我们不参与你们和海盗的战争,我们只管收钱,你的上一次贷款都还没有还给我们……”
桦山久高咬牙,这个洋鬼子明明会日语,却前面谈价的时候道听不懂日语,不肯降价。
他语带威胁:“如果城门被敌人攻破,只怕你们一分钱都收不到了。”
西班牙人摇了摇头:“三分利,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三分利,我带来的火器都可以给你用!”
桦山久高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恨死了这群趁火打劫的西洋人,嘴上却还是只能应承下来。
等他们带着火器穿过长街的时候,第一波火炮的攻击下,东门早已被击破,穿着红色战袍全身着甲的大魏士兵早已保持着鸳鸯阵有序入场,原本的己方防御的城墙上也早已被他们占据,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提着鸟統的大魏士兵。
之前的火炮越过了低矮的城墙打进了城里,靠近城墙的大多数的木质窝棚和房屋被纷纷点燃,迎着海面吹来的北风,火势迅速向着城内蔓延开来。
满天的火光映衬下,对面黑压压的军队越发如同鬼神一般的莫测。
一大片黑洞洞的枪口,无情的注视着百米外慌慌张张冲过来的萨摩藩人。
他们只是隐约分出了马步兵三层横排阵型,在城中杂乱的格局之中,一旦对上鸳鸯阵这样的竖阵,则无法发挥自己人多的优势,即使想打巷战,熊熊燃起的大火也让他们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到前方城墙上的大魏士兵,萨摩藩人又是心虚又是恐惧,下意识的不顾及双方的距离,直接开枪想要击中对面红黑色的铜墙铁壁。
然而鸟統的攻击距离,十步之内,又快又准,百步开外,谁也不知道能射到哪里,惊慌倭寇的下意识反应,带动了其他倭寇也纷纷开始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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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部分的都倾泻到了地面上,打出一个个黑坑,根本没有伤到对面的一丝衣角。
而火统要再装药还需要很复杂的一系列操作,之前准备的就这么无效的倾泻掉了,气的后面骑马督战的桦山久高忍不住大声的骂了起来。
宋时才不管他,她也穿着装甲,背上背着一把弓箭,就站在城墙的东门之上,大声道:“吾乃大魏特使,琉球,吾朝藩篱,情深谊厚。萨摩藩妄动干戈,荼毒琉球,悖逆天道。我大魏得知此事,特派吾等秉持正义。尔等若不及时悔悟,必将自食恶果。萨摩藩当三思而后行,勿谓言之不预也!”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懂汉语,反正她面子上是做完了,听得懂就投降,听不懂死了活该,然后意思意思的对着倭寇就射了一箭。
那箭上带着红色箭羽,落在马路中间,刚好是鸟统最合适的射击范围。
桦山久高在萨摩藩也是贵族,萨摩藩本身注重教育还有藩校,他自然会一些汉语,只是宋时说的太快,也根本没有要萨摩藩回应的意思。
手下的萨摩藩武士,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是数十年前的大魏的剑锋早已不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已经将琉球收入囊中,就连《掟十五条》都已经压着琉球国王签完了,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丢了鸟統,举着盾牌和刀向着对面的冲去。
转瞬就冲过了宋时射出的那支红色箭羽所锚定的距离。
对面的红衣士兵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倭寇不断前进,直到他们进入了自己的鸟統攻击范围,然后在一声尖锐的哨声下,最前面的举着鸟統的士兵对着他们发出整齐而恐怖的一击。
对面的滕甲在火药的威力下根本不堪一击,冲在最前面的武士很快就在三轮齐发的流水线枪击下变成一块烂肉。
血腥蔓延在整条街道,但是没有人后退,而是顶着一层层的枪炮和火药努力的向前突击进,他们也用过鸟統,自然知道他装药有多麻烦,只要撑过这一波就能挺到贴身肉搏。
入侵琉球国的事情已经被大魏得知,还这么快的派出了特使和战士,他们萨摩藩已经没有退路了,进是死,退也是死!
但是大魏的枪炮就像突破了鸟統的限制,一轮轮的前面的萨摩藩人尸骨已经堆积成了片,而他们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后面马上的桦山久高看的真切,对面的红色士兵拿着鸟統分为三队,一人清筒,一人装药,一人射击,衔接娴熟,枪炮连绵不绝,形成一道死亡之障,而且街道狭窄,他们的人力优势根本难以铺开,只能被堵在街道口被一轮轮收割。
火光和血光交织成一片血色的海洋,尸体堆积成墙,即使是在萨摩藩不要命的人命堆积攻势下,也没有能冲破对方的死亡之障,对方一人未伤,而己方在这第一波攻势下,却已经伤亡惨重。
64. 攻城下
这短短百步不到的距离成为了萨摩藩人越不过去的黑洞,局面一下僵持了下来,没办法的萨摩藩人以地上堆积的武士尸体为墙为盾牌,顶着鸟統的火药一步步向着前方突围。
宋时站在墙上挑了挑眉,看来鸟統的杀伤力终究还是有限,没有□□的时代还是很难破甲。
她嘱咐旁边的记录员,记下这次的三段式射击的攻击效果。
然后陈渔吹响了口哨,让三段式射击的前锋停下来。
收到指令的前锋,纷纷蹲下,去将鸟統上的刺刀掰下来卡在前面,原本的鸟統摇身一变变成了长矛。
卡着这一个停火的缝隙,萨摩藩武士立刻像不要命一样丢掉了同伴的尸体转而冲上前去,想要迅速展开贴身肉搏,雪耻。
然而他们刚跑到中间,就看到蹲下去的前锋后面,出现了一排拿着黑色球状物的红衣士兵,他们利索的点燃了球状物上的引线,然后狠狠的抛向萨摩藩人,个别的臂力超神的人甚至把手雷抛到了后方骑马的萨摩藩贵族和将士。
宋时下意识的捂住耳朵,轻微张嘴,防止耳膜被震伤,大魏的将士们全部都是一样的动作,在永明城的时候他们已经千万次的训练过手雷近距离爆炸的威力了。
见识过一些西洋火器的萨摩藩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只是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只差一点就可以正面作战了,还是毫无顾忌的冲向了敌人。
随即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在东门响起,原本就伤亡惨重的萨摩藩人如同破布一般被撕裂开,就连地上的尸体都看不到几个完整的。
萨摩藩这边的马匹也被这巨大的爆炸声惊到了,嘶鸣着想要逃离这个血腥战场,落入披甲武士的手雷,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发挥了最大的伤害。
不到半刻钟,萨摩藩匆忙集结起来的前锋大批阵亡,即使没有死了,因为距离爆炸太近,也捂着耳朵痛哭不已,或者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
整条街上如同被血水洗礼过一遍,在满天的火光中如同地狱再现。
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爆炸声一过,大魏的士兵就拔出了自己的兵器,对着那群萨摩藩人,发起了冲锋,鸟統改制的长矛压阵在前方,配有盾牌的长刀兵跟上,弓箭手押后。
在热兵器炸热了场子之后,冷兵器也开始陆续入场。
第一波弓箭射出,将冲的最快的萨摩藩武士击毙,大魏的将士们踩着鼓点,列成横阵,长矛和刀剑从盾牌之间的空隙中刺出,如潮水一样冲过来的萨摩藩武士如同被坚固的大坝拦住,无力的伏倒在盾牌形成的石磨,被无情碾过。
预想中的刀枪相接杀喊声连成一片根本没有出现,萨摩藩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盾牌形成的海洋,以及那不间断从缝隙中刺出的冰冷利器。
奋力的萨摩藩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们的刀剑却只能砍在对方坚固的盾牌之上,更不用说破开对方的甲胄,对方的武器却能轻易的穿透他们的藤甲。
近乎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大魏的士兵集结成的阵型如同镰刀收割一般的丝滑的收割着人命。
-
而此刻城西被圈禁的琉球国百姓在听到大炮攻城的状况时,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猜到是有人攻进来了,胆子小的人守着仅剩的家当躲在角落里。胆子大的人远远的看到了象征大魏军人的红袄,忍不住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将□□来兵的消息四散开去。
原本被屠戮折磨到极点的百姓,在听到有救援的情况下,也纷纷拿出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比如木棍和门板,开始偷袭原本守卫在各个路口的萨摩藩人,为这段时间死去的亲人报仇。
城池中战斗被彻底点燃,无数的喊杀声连成一片,整个今归仁城压抑的愤怒如同火油一般被轻易的点燃。
城外的荒郊野外的山上,原本被迫逃离家园,躲到山上风餐露宿的琉球百姓远远的眺望到了城中的火光,也不由的怀揣着一丝希望驻足眺望。
城中的王室别馆,里面是装满了被萨摩藩四处搜刮而来的琉球国女子,甚至连琉球国的各家贵族女眷和神道教的祭祀祝女也没有放过。
整个别馆中一片凌乱,之前还在里面玩乐的萨摩藩武士被大炮轰城的声音惊动,原本要脱的衣服瞬间又穿回了身上,连连怒吼把其他房间里的手下都叫了出去,一群人连滚带爬的穿上衣服去打探情况。
黑暗中,躲在角落的女人,缓缓的收起枕头下磨尖的钗子,拉好衣服,眼神幽深。
已然错失了最好的攻击时间,她起身侧耳倾听着萨摩藩人离开的脚步声和远处的火炮轰鸣,一如当日首里城被萨摩藩人用西洋大炮轰开的情形,只是,焦急害怕的那一方从琉球人,变成了萨摩藩人。
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整个别馆随着萨摩藩人的离开,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起来,只剩下一些低低的啜泣声,幽幽的在这个空间响起。
察觉到萨摩藩人已经离开,有个胆大的女子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原本守卫森严的别院,门外空无一人。
所有萨摩藩人听到了火药炮击的声音,都在奋力集结,根本没人关心别院里这些女子的命运。
她往前走了几步,踏出了大门,确实没有人后,她大声的喊了一句:“那群畜生走了!”
就慌不择路的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声音惊动了原本房间里如同行尸的女子们,她们蹒跚着挣扎着爬起来,如同潮水一样纷纷向门外涌出去,仿佛这个地方藏着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哪怕前面没有路,哪怕只是萨摩藩人的戏耍她们的计谋,哪怕一切都是一场谎言,只要能离开!只要能离开这个该死的房间,她们也愿意拼上一切。
火光照红了半边天空,仿佛要焚烧掉一切不祥之气。
-
宋时身后,姗姗来迟的三架改良火炮终于在第一波攻击结束后被从远处山坡上运送到了城墙上。
宋时和炮兵一起蹲在城墙上,加快速度组装大炮。
城墙之下,被爆炸声炸晕的萨摩藩面对宋时改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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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百炼之钢做成的兵器,如同山间的茅草一般,被一片片收割。
陈渔带领骑兵发起了冲锋,无情的越过了身下的尸体,刀锋直指对面马上的金甲将军,毕竟在火光中,他闪着金光的盔甲可以说是最显眼的目标。
桦山久高旁边的护卫的那些武士,纷纷抬起了从西洋人那边拿过来火枪,却看到对面的大魏骑兵,奢侈的居然连马上都披上了银色的盔甲,马匹容易被攻击的地方全部遮挡的严严实实。
西洋火雷的作用被削弱到了极致,但是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发射。
桦山久高惊恐的看着奔袭而来的骑兵,连连后退,露出身后还在组装的西洋大炮,连忙大喊:“炮兵!快击炮!”
来不及思考,萨摩藩的武士就把点燃火药塞进了大炮还没组装好称重支架的炮筒之中,三个武士摸索着想要激发还有些歪斜的火炮。
炮口对准了前方疾驰而来的骑兵。
就在这三人手忙脚乱想要用火炮解决掉目前的危机的时候,一道炮火划破长空,在大魏战士和萨摩藩武士的喊杀声中,精准的掉落到了萨摩藩的大后方。
定位测试的第一枚炮弹没有击中任何人,但是随即第二枚火炮修正了角度,也遵循着这个方位,破空而来。
正在鼓弄西洋火炮的萨摩藩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甚至都没发现第二发调整后对着自己而来。
因为第一枚火炮直直的落到了萨摩藩人的后面物资车中的火药炮弹箱附近。
萨摩藩人发出尖锐的叫声,连滚带爬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其他的人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脸色惨白。
无数人拼命的想要逃离,却抵不过炮弹爆炸的速度。
一发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物资车里的炮弹被全部殉爆,接连不断的炮鸣在萨摩藩人的后方响起,就在长街上,被炸出来一个数米的大坑,而原本站在附近的人,则被炸成了一片血肉灰烬。
宋时也被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到了,就这一下,对面的后勤人员被清空了大半,原本还在抵抗的萨摩藩人耳朵流血的看着身后,原本的士气降到了冰点。
头晕目眩耳膜破裂的武士们根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除了一些已经杀疯了不管不顾的萨摩藩人,或木楞的站在原地,或者开始逃离,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陈渔带领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追最显眼的那个金甲将领。
远远在阁楼上观战的西洋人看到这个场景后脸色异常的难看,眼看着马上就能收回货款了,结果前面还大获全胜的萨摩藩武士却遇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魏的士兵。
虽然大魏现在局势不明,但是这群披着大魏军装的人他也不敢招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停在港口的帆船会不会已经被对方截获。
他恨恨的骂了一句亏本生意,然后迅速准备离开。
再不走,他也得留在这里。
只是这些撤退的西洋人没想到的是,早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远远的跟在他们撤退的后面。
65. 手刃
等胡泉听到这激烈的爆破声,带着另一支队伍从西门杀过来,看到的,就是陈渔已经带着一批人正在打扫战场的画面了。
原本还桀骜不驯的萨摩藩武士,在被这么一顿炸之后,脑子里只剩下逃跑的念头了,很难再兴起反抗之心,毕竟萨摩藩的传统武士依附的是将领,而不是将领的主人岛津家族。
一群倭寇,你很难要求他们像精锐部队一样,战斗意志坚定如铁,百折不挠。
于是他们或逃跑,或恍惚,或沉浸在疯狂的杀戮之中,或跪在地上投降,嘴里说着叽里呱啦的日语,宋时没理他们,让将士们一边搜城追杀逃兵,一边把投降的人控制住,以观后效。
陈渔之前安排分批进攻其他城门的分队也陆陆续续完成任务,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之前攻城的火炮点燃的房屋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一刻钟之前还在激战的战士纷纷开始在城中化身救火小队,一边搜查漏网之鱼,一边划出隔离带,以免火势蔓延。
好在由于之前萨摩藩在城中搜刮肆掠,怕附近的百姓逃跑,把靠近城墙的百姓全圈到了关押在城西的贫民区,反而不少都躲过了这次的灾难。
会琉球语的胡泉领着小队骑着马,在城中大声呼喊解释,让能听得懂汉语的琉球百姓集结还能走动的人,离开火区,或者一同救火抗灾,顺便击杀一些躲在巷子房屋里面的萨摩藩人。
之前的混乱之中,萨摩藩的人四散逃了不少,就连那个金甲将军也不见了,现在陈渔还在满城的搜捕对方,虽然已经派人看守了港口,应该没法逃回萨摩藩报信,但是如果主将都没抓到究竟不美。
在之前的萨摩藩肆掠的日子里,琉球国很多有点反抗意识的人,不是逃往山中,就是化为一杯尘土,剩下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些浑浑噩噩的,只有在火势蔓延到了自己这边时才猛的跑出来。
他们看到大魏的特有的红袄军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解救了。然后或胆怯,或痛哭,或如释重负的看着那些红袄将士,不敢妄动。
最后在胡泉救火的吼声中才纷纷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的帮着开始救火。
胡泉看了看那群劫后余生的百姓,却突然发现,里面有小孩,有老人,甚至还有少数的青壮年,却唯独没有年轻的女子。
他心里一沉,萨摩藩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自然不用多说,只是这样的事,处理起来却非常麻烦。
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下,有个老人带路,顺着踪迹找到了城中原本是琉球国皇族居住的别馆。
除了一些受伤过重,无法动弹的女子,里面早已空荡荡的,那些女子看到他,要不就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大声尖叫。
半响后,胡泉还是退出了别馆,找到还在街上处理伤患的宋时,把别馆的情况告诉了她。
“毕竟我们之中也只有你是女子,我们去也不合适,万一那群小子吓到了那些人就更不好了。”
宋时心里叹息一声,一刀解决了手下这个被炸弹炸伤动弹不得的萨摩藩人,立刻同意了胡泉的建议。
收拾了医药用品,和他一起去了别馆。
胡泉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别馆是琉球王室修建的休息之处,占地不小,房间也很多,里面关押的不仅仅是萨摩藩强行掠来的今归仁城的年轻女子,之前攻陷琉球国都首里城,所掳获的贵族女子和女官也包含在其中。
前院是空的,宋时找了一会儿才在后院里面找到了她们,一进去就看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衣衫凌乱的女子们,房间里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些人显然已经是被今晚的连番声响吓到了,一等她进来就齐刷刷的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握在鸟統上的手不由的紧了一下,她低声道:“我是宋时,大魏的使者,那些欺负你们的萨摩藩人已经被我们大魏的将士杀掉了,你们自由了,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回家……”
宋时的声音很低,却很清越,有点雌雄难辨,即使着甲也不像成年人那样高大的身材,减弱了她身上的攻击性,哪怕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架鸟統。
只是听着她的话,里面的人却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意思,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宋时还感觉到那眼神里面还带着一丝焦灼。
宋时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语言不通,她刚要向前比划手势,就看到一抹刀光从女子群中闪出,对着她的正面袭来,宋时下意识发射了鸟統,一声巨响,对方肩上受了一枪。
只是那个身上胡乱堆叠着各种颜色的女子服饰的倭人,即使受了一枪,却并不后退,反而提着那把三尺长的太刀越发疯狂的冲上来。
宋时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但是已经来不及掰开鸟統前面的刺刀了,宋时丢开鸟統,她只能就地一滚,避开面门的这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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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着白光的太刀狠狠的劈在宋时肩膀的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就被弹开。
宋时只感觉肩膀一重,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挥向那人。
对方灵活的避开了宋时并不出色的一刀,看着明明砍中了肩膀却被弹回来的太刀,发出语意不明的怒吼,挥着太刀连连向宋时砍过去。
只听到乒乒乓乓一阵声响,极短的时间内,对方接连在宋时身上砍了三刀,只是每一刀都被宋时身上的甲胄反弹了回去。
对方发出尖锐的爆喝,最后一刀的时候正面和宋时手上的长刀对砍,宋时手中的长刀猛地斩断了对方的太刀,刀锋顺势划过他的左肩,卡进了他的肌肉之中。
对方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时,为了隐蔽,他脱下了金甲躲进了女人堆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衣物,根本无法防御对方的利器。明明不管是反应还是攻击力道都比不过自己的宋时,却轻而易举的斩断了自己的武器。他奋力一搏的四次攻击落在对方身上,甚至都没有破甲,而是被屈辱的弹开了!
这让他简直就像小丑一样可笑,这样的屈辱甚至盖过了他身上的疼痛。
他猛地丢掉断掉的长刀,一手抓住卡在肩膀上的长刀,硬生生的把长刀从伤口上拔了出来,扑过和宋时扭打,他出身武士家族,战斗的技巧从来不缺,甚至还拔出腰间的短刀朝对方的腹部疯狂的捅过去,但是撞上的却是一整块的钢铁护甲,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捅不破。
宋时反手抽出靴子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在了对方的心口,顺势一搅,彻底搅断对方的心脉,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溅了宋时满身满脸。
她没看到的是,在那个倭人扑向宋时后,原本在后面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女子中猛地蹿出一个人,死死的扑在伪装成女人的萨摩藩人的身上,手上尖锐的钗子狠狠的捅入对方的脖颈,没有一丝犹豫,甚至生怕对方不死,插进去的钗子立刻就拔了出来,鲜血飞溅中再狠狠的捅进去,如此重复……
其他还能动弹的女人,也纷纷爬过去,用手撕,用脚踢,用嘴咬。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饮血食肉,挫骨扬灰,只为发泄心中的那一口压抑许久的不甘和愤怒!
门口放哨的胡泉,听到鸟統声响一个激灵,立刻冲进了别馆,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
等他穿过前院,冲入唯一开着的那间房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血淋淋的这一幕。
66. 祝女
鲜血飞溅中,宋时透过那漫天的血红对上了那个拔钗的女子幽深的眼神。
冷静和疯狂,同时出现在那人的眼底。
“宋时!”胡泉大喊着宋时的名字冲了进来,看到一群女子撕扯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披女装的人,要不是看到那个显眼的月代头,差点就一刀砍了过去。
“我没事!”宋时从尸体下面大声回应胡泉,然后握住那个女子有些机械式不断插拔钗子的手。
“他已经死了!”她轻声道。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愣愣的看着宋时。
磨尖的钗子被倭寇的血染成红色,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丢了钗子后,女子被磨的血肉模糊的手出现在宋时的视线中。
宋时拔出了倭寇胸膛的匕首,推开了那个早已经凉透的倭人,满身满血的爬出来。
胡泉看着这一片混乱鲜血淋漓的场面,一脸懊恼:“是我之前没检查清楚,宋时你有没有受伤?你可千万别出事,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没法回去交代了!”
宋时拔出头盔,露出有些清瘦白皙的脸,只是脸上溅满鲜血,在幽暗的室内显得有几分惊悚。
“还行,我没受伤,就差一点就交代在这里了,这个倭寇有点厉害,还好我之前改进了铁甲,他的太刀没能破开我的钢甲……”
宋时起身,对着那群这个时候才从疯狂中慢慢清醒过来的女子道:“我们是大魏的使者,那群入侵琉球的倭寇已经被我们就地正法,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群女子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还在一边胡泉:“大哥,翻译一下啊!我不会琉球语!”
见宋时没事的胡泉,正拿着刀在翻来覆去的查看,那个死相有点惨不忍睹的倭寇,想要探查出他的身份,嘴里念念有词着:“这倭寇到底谁啊?怎么这么凶残?什么装甲也没穿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之前探查的时候明明没看到男人啊!”
却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用不太标准的汉语道:“他是萨摩藩的这次入侵琉球国的将军,桦山久高……你们是大魏的士兵吗?””
胡泉猛的抬头:“桦山久高?居然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兴起来的兴奋在看到满身是血的宋时后,立刻消散了下去:“额……好吧,宋时还是费了一点东西的。”
“你会汉语?”宋时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那个用钗子刺入了倭寇喉咙的女子。
她身形瘦弱,用白色麻绳缠发,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青紫的痕迹,看不清容颜,白色的麻绳从女子的脖子后方盘绕至额头,只是上面沾染了倭寇的血迹,显得有些狼狈,身上杂色苎麻和羽毛制成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勉强遮住身体。
“之前,城外炮声震天响,很多人跑了,这边没了看守,很多被俘虏的女子都趁机跑了,但是我们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走动不便就没有动。没多久,突然桦山久高一身狼狈的突然钻了进来,看到我们,脱了金甲,穿上了我们的衣服,躲在我们身后,因为他有刀,我们打不过他,所以只能看着他偷袭了宋大人……”
说着对方抿了抿唇,见宋时胡泉看过来,她下意识的拢了拢破碎的衣服。
胡泉猛的别开眼神,半侧过身不去看那群女子,继续拿刀去挑那个萨摩藩的将军。
宋时一时哑声,脱了自己身上最外面被砍破一点的红色棉甲,给对方披上,没了棉甲,精钢所炼的锁子甲加钢甲反射着门外的月光,显得格外耀眼,只是上面道道砍痕,昭示着它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看着瑟缩的女子,她心里五味杂陈,低声道:“冒犯了,其实我也是女子,只是穿着男装比较方便才这样打扮的。”
听到宋时的话,对方先是怀疑的迅速瞥了一眼宋时的盔甲,犹疑道:“大魏……女子也能入伍吗?”
“我是大魏都水监的少监宋时,奉命与大魏军一同出使。女子也有报国之心,无论入伍与否,都能用自己的能力为国效力,庇护百姓。”
那人听到宋时的官位愣了一下,显然没太听明白,只是确认了宋时是女子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宋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纱布递给对方。
“宋时大人你好,我是琉球国的祝女嘉娜……”对方接过纱布,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跪坐在地上向着宋时行了一礼,虽然满身狼狈,但是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还请你们带领将士们,救救我们的国王和王后!救救琉球的百姓!”她俯身一拜,极尽谦卑与恳切。
胡泉惊讶的看了一眼嘉娜,想抬手去扶,看到对方的样子,实在是眼神也不知道怎么放。
干脆给了宋时一个眼神,让她接话,自己继续去翻开那个将军身上的特征。避开是不可能避开的,刚刚经过一场劫杀,他也不是很放心宋时,再让宋时出点事,他可以不用回去了。
宋时来不及问什么是祝女,连忙扶起行礼的嘉娜:“你们的国王已经在被找到了,萨摩藩人想要把他们送到鹿儿岛去当人质,所以虽然受了点伤却都没有什么大碍。”
嘉娜露出惊喜的眼神,转过头,小声的用琉球话和身后的女子们解释了一番,宋时很明显的看到房间里的女子眼神明显都柔和了很多,更多的人更是低低的啜泣了起来,还有人后知后觉的看到胡泉的样子,应激似的发出了尖叫声。
胡泉:……
那女子抱住尖叫的人低低的用琉球话安抚她,但是那个人显然有点应激了,一直手舞足蹈的想要反抗。
宋时犹豫了一下道:“我有办法。”
然后拿出医药箱里面的针灸,找准穴位,手疾眼快给对方扎了两针。
原本还在尖叫的女子,双眼一翻,陷入了昏睡。
宋时抱着医药箱,看着满屋的血迹,和一群除了嘉娜几乎都不太能站起来的女子:“我先给你们看伤吧!”
-
待到天色将明,宋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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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所有受伤的女人,还给她们换了一个房间,放着桦山久高尸体的房间是肯定都不能待了。
只是那群女人,除了昏迷过去的,其他人也不愿意再待在这个充斥着噩梦的别馆。
宋时就另外给她们找了个安置的地点。
没让其他人再来打扰这群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已经遍体鳞伤的女人。
处理完所有人,她终于有空和等在外面守卫的胡泉打听:祝女是什么?
胡泉叹着气和她解释。
和中原的佛教道教兴盛不同,在琉球,更流行的是更原始的本土神道教,从古至今都是由女性的承担大祭司或者类似萨满的职责。
琉球可以说是皇权和神权一同治国的国家。
而且和中原的女性地位不同,在琉球国,很多女性都拥有参政权,尤其是负责祭祀祈福的三十三君祝女,不仅是世袭制,更是仅次于尚氏王族的贵族,其中三十二君祝女之首:闻得大君,甚至有和王室联合起来左右王室继承人的能力。
萨摩藩攻下琉球获得琉球王室的投降后,估计是为了削减和王室具有同样影响力的祝女影响力,便将神道教的祝女全部抓走和其他的各地抓来的女子关在一起,充当萨摩藩的武士玩乐之物,以此消磨和侮辱神道教在琉球百姓心中的地位和神性。
说完,胡泉和宋时相顾无言。
想到房间里那些女子的悲惨遭遇,都忍不住叹息。
乱世人不如狗,她们还能活着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只是幸运和不幸,从来都不是别人来评判。
琉球的风雨已经停了,而她们内心的风雨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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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嘉娜,看着睡熟的其他人,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掉在地上的钗子,一点点的擦掉了上面的血迹,然后继续握在手心里。
当钗子刺破桦山久高脖颈血管的时候,和宋时的眼神对视,嘉娜感觉到了一股力量。
那是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哪怕是举行祭祀让神灵上身显灵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她想,或许只有在濒临生死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的得到了神的指引!
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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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归仁城下一处偏僻的城墙下,衣着华丽的却全身是血的西班牙商人被堵在了门口,骑着高头大马的一身红袄银甲的陈渔冷笑的看着这几个外番红毛鬼!
金中带红的发色,在帽子被打掉后显得格外的显眼。
没抓到金甲将,这几个挑事的小老鼠他自然不能就这么放过。
吉亚咬牙看着眼前可恶的大魏将士!就是这样的衣服,上一次把他们从双屿岛赶了出去,现在又是他们破坏了他即将到手的一笔好生意!
他甚至第一时间不管他说什么,就直接让人远远的朝着他们开枪打断了四肢,根本没有听他们解释的意思。
一贯让人咬牙切齿的傲慢!!!
67. 费尔南多
大魏的军官已经尽力救火了,可惜今归仁城并不算富裕,靠城墙房子大多都是木头做的,一旦起火点燃的就一大片。
经历了战争洗劫的琉球百姓看着几乎一半都化为灰烬的城池,除了痛哭,一时之间也做不出第二件事。
好在这次大魏的军官来的太快,萨摩藩除了第一艘回去报信的海船,整个琉球洗劫的物资都还堆在港口的海船里,没有来得及运出去。
琉球的国王尚宁和其他三司官贵族被从牢狱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他在抵抗萨摩藩入侵未果后,为了防止首里城被屠城,开门投降签下了一系列丧国辱权的条约。
却没想到萨摩藩人在他签下条款后,立刻反水,之前放下武器的琉球将士被全部屠戮待尽,然后开始在城中大肆洗劫。
本来以为自己的命运已经到此为止,顶多活到鹿儿岛当个质子,没想到居然等到了大魏的天兵!
面对把自己一家解救出来的天兵,尚宁没有一丝国王应该有的气度和仪态,恨不得当场给天兵磕一个。
尤其是想到被萨摩藩蹂躏到惨绝人寰的琉球国,更是和群臣一起抱头痛哭。
不仅仅是尚氏王族剩下的人不多,哪怕是整个琉球国,从萨摩藩入侵路线的德之岛一路到国都首里城,十室九空,尚氏在琉球几百年的经营就此元气大伤。
现在哪怕萨摩藩已经被拿下了,但是尚宁知道,现在的琉球反而更加危若累卵,大魏的天兵只是路过,终究是要走的,而琉球国现在根本组织不起一支像样的军队来保护这个脆弱的岛国了。
琉球也接触过不少的外番洋人,这次更是从萨摩藩的手里见证了那些西洋武器的厉害,哪怕没有萨摩藩,日本本岛的其他势力,随便一支,就能倾覆掉琉球。
之前的时候已经德川幕府已经有很多次暗示过想要琉球国成为日本的朝贡国,甚至是把琉球的朝贡名额让给他们。
卧榻之侧就趴着一头嗜人猛虎,尚宁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片刻安宁,为今之计,只能把琉球托付给大魏,让他去大魏做个闲散王爷也比待在这里提心吊胆好!
虽然之前听闻大魏内乱,但是既然还有余力能派兵出海,想必也乱不到哪里去,实在是和穷凶极恶的日本倭寇相比,和大魏朝贡数百年交流更频繁的琉球还是更愿意被纳入大魏的国土,毕竟琉球物产不丰,全靠和大魏贸易才能支撑下去,只是祖上数次请求都被大魏的皇帝拒绝了。
“□□来使啊!救救琉球百姓吧!”尚宁看着号称大魏使者的宋时,想要抓住了对方的手臂诉苦,但却在看到虽然草草擦拭过却还是残留血迹的银甲上,动作忍不住顿了一下。
“琉球王有话直说,能帮忙的,我大魏自然义不容辞!”胡泉看到了,连忙挡在了宋时前面。
尚宁顺势就拉住了胡泉:“琉球国与大魏情同唇齿,如今琉球遭难,幸得天兵救援,但是琉球此次损失惨重,如果萨摩藩或者日本其他势力再来,恐怖琉球小国顷刻就要倾覆,还请天兵常驻于琉球国,护我一方百姓!尚宁甘愿做大魏一介闲散王族……”
胡泉脸色僵硬了一瞬,连忙推脱了起来。这可是大魏太祖立下的不征之国,说这些。
宋时也是一脸难以形容,她知道琉球王只是有点吓破胆了,以退为进,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大魏的士兵再多留一段时间。
不过,她只是想要借道琉球去隔壁的台湾搞发展,暂时也没有留下的打算。
琉球的位置很关键,但是地方太小了,可以中转,不过现在她更需要的还是稳定的发展空间和大片的耕地。
尚宁和周围的仅剩群臣对视一眼,众人也是脸色各异,有人想要反驳,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怅然若失,只是看到胡泉和宋时脸上明显的推脱之色,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越发不甘了起来。总之五味杂陈,最后在大魏军官的安排指引下出门稳定人心,安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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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渔派人利索的把那几个红毛番的全身搜了一遍,武器金银任何值钱的可疑的东西都被掏了出来,除了一身蔽体的衣物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
宋时和胡泉处理完了手上的事跟着回来了,得知萨摩藩里面那个逃跑的金甲将军桦山久高已经被宋时杀了,并且他身上携带的那些和琉球国签下的《掟十五条》条约也翻了出来。
里面的条款,每一条都堪称丧国辱权,一旦实施,琉球的政治和经济甚至神道教的祝女选拔都会全部被萨摩藩掌控,琉球国会成为萨摩藩的附庸国。
只是条款上面第一句就是:“自古以来世代从属于琉球。”
陈渔和宋时相顾无言,宋时忍不住吐槽:“这群萨摩藩人就没一个懂汉文的吗?关系都写反了。”
懂一点,侵占琉球利益的条款都写的挺清楚的。
但不多,从属关系都没分清楚。
“可不能这么说!琉球是从属大魏的番国!和日本可没关系。小小的萨摩藩居然还敢动琉球,不过是看着大魏现在抽不出空来。哼,撮尔小国,也敢如此无耻。啊啊啊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打日本,在石见的时候和他们打交道就已经很难受了!”胡泉发出哀嚎!
陈渔没理他,看着上面琉球王的印章和签字,把条约收了起来:“虽然现在琉球王表现的并没有异常的地方,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现在要借道琉球国,可能要待一段时间,为了避免琉球反水,这个把柄先收起来。”
签下这种丧国辱权的条款,一旦拿出来,尚宁的琉球王也当不下去了,大魏这边也有了光明正大出兵扫荡的理由。
“嗯!”宋时点点头,转过头去看发疯的胡泉:“暂时不方便打日本本岛,但是萨摩藩是德川幕府的势力,他们能过来攻打琉球,必然是得了德川幕府的许可。听说鹿儿岛上是一片火山,我们的水泥还需要一些火山灰才好配置,从琉球出发,给宁波府和月港岭南供货也更方便一点,干脆把那一片都拿下吧,顺便也去萨摩藩的老家看看,让德川幕府知道,惹了大魏的后果!”
陈渔沉思了片刻,同意了宋时的看法:“就当练手了,为后面对上郑芝龙做个铺垫。东海上,我们大魏军的名声还是要打出来!让大家知道,东海,永远是大魏的东海!”
胡泉乐差点原地起飞,琉球这边一天一夜不到就攻下来了,他还嫌不够呢,现在送上门来的还有一个鹿儿岛,他感觉自己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他从军多年不就是等的这一刻吗!尤其是昨晚火器对于战局的提升更是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现在港口封闭,琉球国的事情暂时还留不出去,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打萨摩藩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之前宋时说的可能有的洋人!我一直派人在城里找,前面刚抓到了,你们和我一起去看一下吧!他们身上有些东西,宋时你应该会感兴趣!”陈渔难得的露出来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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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南多看着高大的陈渔和他身后那两个浑身带血的银甲士兵,哪怕四肢痛到抽搐,但是还是掩去内心对于大魏人的厌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试图和对方沟通:“我只是个路过的商人,没有任何要和大魏的做对的意思。”
旁边的日本翻译,战战兢兢的在一边翻译。
原本站在后面的胡泉忍不住挑眉:“连汉语都不会还来经商!红毛鬼!该不是荷兰人吧?我在澳门见过的西班牙人可都是黑发!”
西班牙之前一直对大魏的澳门虎视眈眈几次入侵,虽然被赶出去过几次,但是那些西班牙人总是阴魂不散的在大魏的沿海边游荡,见过并不稀奇。
对于大魏人而言黑色是正常的发色。西班牙人大多也是黑色,在大魏人的眼中他们只是长得丑,还谈不上怪。荷兰人则不然,他们金中带红的头发叫看起来实在和妖怪无益。
当然陈渔开枪射伤这群人,主要是萨摩藩能凭借千余人,就攻破具有四千多名守兵的琉球,自然是有所助力的,不用想,殉爆的那些大炮和弹药已经很明显了,必然是有泰西人参与其中,对于这些挑拨边疆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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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洋人,陈渔不当场打死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翻译犹豫了一会,还是翻译了出来。
在听到这个侮辱性的词汇的第一时间,费尔南多牙冠一咬,却硬生生忍到了翻译说完才回道:“我是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男爵费尔南多·罗德里格斯,才不是背叛西班牙的尼德兰地区人!这个该死的地方只不过是那群相信新教的叛徒所组成的邪恶之地!”
就在十多年前,原本还是西班牙帝国一个殖民地的尼德兰地区突然宣布独立,并且自己命名为荷兰,和西班牙爆发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而这场战争自然也延绵到了万里之外的大魏。
荷兰被切断在里斯本购买香料的资格后,直接没有了最主要的贸易来源,于是被迫开启前往远东的航行,并且在这里开始扎根了下来,建立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把势力延伸到了日本长崎港口。
想要惩罚荷兰人,不仅没达到目的,原本垄断的大魏贸易还被分了一杯羹,落后一步的西班牙人自然不满意,一边在日本各个势力中挑拨,试图和荷兰一样也在日本获得一个港口。
萨摩藩就是费尔南多选中的棋子。
只可惜,马上就要成功了,却被从天而降的大魏天兵破坏了。
不然通过这次贸易,费尔南多也能从萨摩藩插手进去日本,哪怕是获得琉球国的运天港,也能站稳脚跟。从苏门答腊到日本,他总不能看着荷兰肆无忌惮的在他们原本垄断的地方发展贸易。
宋时静静的观察着那个红发蓝眼的洋人,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先不说她只会英语,不会西班牙语,现在代英还没崛起,英语还是岛国小众语言,起码一百年以后才能派上用场。
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从西班牙出海到大魏,这路上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会在大魏飘的洋人,要不就是原本国家待不下去的失意人,要不就是一心传教的宗教狂热人士,或者就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海上遇上也可能变成海盗的那种。
她看着对方的微表情,感觉对方四个角色都占了,在西班牙,一头红发,有爵位,又憎恨新教,说自己是商人,却来日本贩卖军火。
宋时别过眼去看摆在桌上那些从这些洋人手上翻出来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把银色的燧发枪。
眼神一亮,握住了那把银色的燧发枪,看了起来。
宋时看了一眼陈渔,他可真是谨慎又命大。
还好他当时远远的就打断了对方四肢,这把没有膛线的燧发枪,百步开外准头还不如弓箭,但是要是走进两步,让他近距离开了枪,那可真是十步之内,又快又准。
她也不确定自己改进的铁甲能不能挡住燧发枪,毕竟为了节约铁料,她在一些不容易受伤的地方也做了削弱的设计。
看到宋时抓住了他的燧发枪,费尔南多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宋时没理他,仔仔细细的把燧发枪看了一遍,然后掏出自己改良的版本和对方的对比了一下,确定对方的技术和自己的还有一定微小的距离才松了一口气。
“别装了,你听的懂汉语,刚刚船长骂你红毛鬼的时候,翻译还没翻,你就已经生气了,明显是听懂了。在大魏的地方就要说大魏的话,别叽里呱啦!坦诚点,告诉我你这把枪哪里得到的,如果回答的好的话,你这条命就保住了。”
宋时拿起燧发枪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
费尔南多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就连旁边的日本翻译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显然这一路上费尔南多从来没展示过他会汉语。
陈渔脸色不善的看着这个红发鬼,让旁边的人把那个翻译领了出去。
然后冷笑了一声,一脚踩在了他被鸟統打伤的手臂上,费尔南多痛的整个身体都抽搐了起来,赶紧用生涩的大魏话求饶。
旁边的几个洋人看着陈渔的动作,哪怕身上还带着伤,也一边用西班牙语喊着费尔南多的名字,一边连滚带爬的想要离这个凶残的大魏人远一点。
毕竟他们是真的听不懂汉语啊!
68. 阴云
从牢房出来,陈渔和宋时的脸色都不太好。
宋时知道现在从欧洲到大魏的路线只有两条,分别是绕经非洲、南美洲的最南端,再横跨大洋经过数月的航行到达大魏。其中关键的位置都被西班牙重重设卡,即便如此,还是被荷兰成功突破,利用暗港和日本间接的和大魏继续贸易。
荷兰和西班牙的竞争越来越白热化,费尔南多不仅仅是奉命过来查看荷兰在日本的港口的情况,更有夺下琉球国的运天港拦截荷兰从日本到大魏的航路的意思,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去敌人那里抢夺。
后世而来的她深深的知道,一个澳门是远远不能满足那些人的贪婪,不管是荷兰还是西班牙,他们想要的是大魏取消复杂且单向封闭的朝贡制度,彻底转为自由贸易。
而且出于西方宗教传播福音的需求,大魏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实现毕生宗教理想的应许之地。如果说西班牙信奉的耶稣会还有一点愿意遵循大魏传统入乡随俗,那么分支中的多我明会的排他性就发挥到了极致。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宗教,和以宗教的名义血染蓝星每一寸所造成的杀戮。
宋时深深的吐了口气,抑制住内心的杀意。
在费尔南多身上得到消息很多,有用的却并不多,萨摩藩原定今天就要带着琉球国的战利品和人质回到鹿儿岛,三天前已经有一艘船回去禀报消息了。
而最糟糕的是,在运天港的附近还有一个浅滩,原本是萨摩藩打算攻不下运天港的备选,也是他们预留的退路,那边停着一艘小船。
等宋时派人去看的时候,那边的船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些脚印还没完全被海水冲消。
想必是昨晚混乱的时候,有些漏网的萨摩藩见势不妙偷偷从这里跑了。
从琉球国到鹿儿岛航行不到一天半,现在不出发,如果被船上的人提前通知了鹿儿岛,有所准备就会增加不确定性。
不管是陈渔还是宋时,都不想冒险。
日本国民的特性就是疯狂,既然动了手,如果没有给它们彻底打痛打残,它们只会狂妄的以为敌人怕了,单单是打下入侵琉球国的萨摩藩军队,是不会让日本放弃的,而宋时也没有一直在琉球大量驻兵的打算。
刚在琉球国打了一夜,宋时等人马不停蹄的就要收拾东西,回到港口上,准备下一场战争。
好在之前都是乘其不备又有火器加成,己方军队的整体战力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在船上休息一天就好了。
尤其是经此一战,火器大放异彩,将士们对于火器残存的些许恐惧消散了不少。
实在是以前的朝廷派发下来的火器炸膛的频率太高了,几乎每旬操练的时候都会出现炸膛的情况,简直是让将士们拿命在训练,造成的心理阴影余威犹存,而且火药攻击出来的威力也远远不如现在。
相比以前真刀真枪的拼杀,现在这种远远放枪放炮就能轰倒一大片的无疑更加安全和快速。
-
琉球国的国王尚宁刚安抚完百官和百姓,对着这满目疮痍的今归仁城真是无从下手。
不管是人力还是财富还是民生声望,现在的琉球国无疑都降到了最低点,而对于物资匮乏的岛国,重建的难度更是让现在的百姓难以承受。
尤其是看着大魏天兵等人准备撤退上船,急的不行,哪怕陈渔说了要去攻打萨摩藩,他也只感觉她们马上就要抛弃琉球国回去大魏,甚至还想上船和他们一起走。
陈渔见惯了这些,只是冷淡而坚定的拒绝了琉球国王跟随的意愿,然后留下了印信,嘱咐尚宁照顾好流离失所的百姓。
得到陈渔三天后还会回来的许诺后,尚宁才放下了心神,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天兵离场。
宋时在旁边看着,有种诡异的,不知道谁才是琉球国王的感觉。
再看琉球其他的大臣不仅没有觉得不舒服,甚至还要争抢着一起上船当个特使资格的。
这个是真的需要,胡泉挑了几个去过鹿儿岛的比较了解萨摩藩情况的特使带路。
宋时看着被烧成白地的西城,这里由于面对这运天港,在之前也遭受了萨摩藩的攻击,后面又被大魏收复琉球的时候也轰了一遍,早已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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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睹。
她忍不住向尚宁推销了一句永明城的特产水泥,主要是有了这个东西,就不用浪费大量的人力去山上砍伐运输树木和石头了。
宋时的水泥生意已经卖了两年了,作为日本和宁波府中转的琉球国自然也是有使用过水泥的,只是因为配置不易,永明城的水泥运输出来的价格并不便宜,还限量。
如今宋时愿意帮忙提供水泥,大喜过望的尚宁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对面可是大魏的使者啊!
立刻接收了宋时船上所有压仓的水泥库存。
宋时还留下了一支基建小分队帮助琉球国重新修复城池。
看着宋时留下帮忙的人手,尚宁终于确定对方不会一去不复返,提着的心终于还是缓缓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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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琉球的百姓而言,这一夜简直是恍若梦里。
大魏的天兵如同神降,突然而来,战完即走,只带走了那批残存的萨摩藩俘虏。
没有侵占百姓一分一毫(主要是琉球百姓家都被萨摩藩掏空了!),还帮忙救火(火是他们攻城的时候点燃的!如果不救整个城都可能烧完了!),甚至还找出隐藏角落威胁琉球百姓的萨摩藩武士,统统处决(都是军功!)。
处于倭寇海盗泛滥之地的琉球百姓即便是做梦,也没有遇到如此令行禁止,军风良好的将士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这么多恍若天兵的战士,一时之间琉球百姓对于一海之隔的大魏的印象,变得越发梦幻向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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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琉球国停留还不到一天,宋时的舰队再次从运天港扬帆起航,只是随行的船队收编了萨摩藩和西班牙人的船,变得更加庞大起来。
如同一只跃跃欲试的猛兽,锁定了远方的敌人,正在飞速的靠近,缩短距离,准备进行致命一击。
而五百里之外的鹿儿岛,才刚刚得到萨摩藩全面攻陷了琉球国的消息,岛上仅剩的民众纷纷自发的走上了街头,欢欣鼓舞的庆祝着这一场决定萨摩藩命运的胜利。
却不知道,阴云已经开始笼罩在这片火山躁动之地。
69. 萨摩藩·亡
恰好当天正是北风,宋时的舰队满帆全速航行,近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海面上铺开,不到一天半,就越过了奄美诸岛。
远远的隔着海就看到,原本属于琉球国的奄美诸岛上早已经已经插上了萨摩藩的黑色旗帜,跟着一起上船的琉球国人气的一个倒仰。
越过奄美诸岛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鹿儿岛,还是和之前一样,萨摩藩的船打头,假装是得胜归来样子,骗过港口的粗糙关隘。宋时的福船远远的掉在后面,些许伪装成琉球船的战船混在萨摩藩的船队中。
许是萨摩藩本来也是以海盗为主业,布置和普通的港口孑然不同。还没到港口远远的就能看到,8艘高大如阁楼的的高大船只停泊在港口一侧的山峰之下,山峰之上的萨摩藩人聚城而守,占据了地利。
如果是平时遇到海盗突然强攻的话,一时半会对面就能集结起人手,居高临下,加上火炮和火箭,不是一场苦战,根本拿不下。
好在经过路上一天半的审问,萨摩藩的俘虏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坚固的堡垒也架不住从内鬼的腐蚀,因此鹿儿岛的布局和情况,宋时他们早已经一清二楚。
加上鹿儿岛上的主力几乎倾巢而出,全部去入侵琉球,内部正空虚着,此刻也只以为是自己这方得胜而归,庆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疑心去排兵布阵。
而且萨摩藩采用的是独特的兵农分离制,处于中世纪的处于统治体系,门阀割据,武士各自有依附的家族,虽然归于岛津家族统治,但却听令不听宣。
尤其新上任的岛津横年纪尚轻,地位并不稳固,加上鹿儿岛处于火山地带,台风肆掠,并不适合种植,而德川幕府派下来的劳役赋税却层层加码,导致财政吃紧入不敷出,只能将内部的矛盾转移到外面。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吃下隔壁还能和大魏年年朝贡的琉球国,以琉球国的财力来供养萨摩藩。
尤其是大魏内乱数年的消息早已经在沿海地区传开了,理论上来说,是无暇顾及隔海相望的琉球国的命运了。
只可惜,纵使岛津横算的再好,偏偏遇上了宋时。
不管他怎么折腾,在这个时间点上,宋时都不会将大魏海防的第一岛链交到日本人手上。
鹿儿港中,几十艘战舰挂着萨摩藩的黑旗,鱼贯而入首尾相接的入港,全部停泊靠岸后,原本船上封闭的炮塔全部被打开,对着港口和远处的守备全力开炮。
前两天在运天港没怎么派上用场的火炮,此刻终于突破束缚,声如惊雷,震山动岳,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无数的火炮如同流星雨一般射向港口安置的哨口和火力点,硝烟弥漫,咫尺难辨。
满天的硝烟之中,原本船上萨摩藩的黑旗不知什么时候也换成了血红的龚家军旗,那抹红色在满天的火炮中显得格外显眼。
而另一侧,顶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大魏的士兵早已集结完毕,他们红袄银甲,在炮火的掩护下顺着船梯攻向这个挑衅大魏权威的跳梁小丑,呐喊声伴随着炮火声,如同海水都被搅动沸腾起来了一样。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形成有力预防体系的萨摩藩人,在第一波的船载火炮轰击下化为血肉齑粉。
其他远远看着庆典瞬间变成地狱的萨摩藩人惊骇的纷纷转身逃遁,他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脑子里只剩下唯一的求生欲驱动着他们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集结完毕的大魏将士并没有抢先追捕那些逃窜萨摩藩的打算,而是掏出了背负在后背上的写着天、地、玄、黄的各种统筒扛在肩上,由身后的同伴调准位置,然后对着萨摩藩港口的高峰之上,将那些可能对船队造成伤害的火力点一一清除。
宋时远远的看着,眼神没有丝毫动容,她没有去思考岸上那些人里面又是谁的亲人,谁的朋友。
毕竟,她能清楚的看到在开炮前每一个前来迎接的萨摩藩人脸上都带着欢欣鼓舞的笑容,当他们主动对别人发动攻击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让人同情的地位。
既然是前来迎接你们的胜者,那就让大魏送你们一起去和你们的骄傲团聚吧,这也是宋时唯一能为萨摩藩人做的好事了。
萨摩藩的的确确是在用举国之力来赌琉球的,所以鹿儿岛上根本没有多少兵力了。
在前期的火炮开路,火筒清障后,大魏的将士如同流水一样涌入了鹿儿岛,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长驱直入。
火箭点燃了山上的房屋,在北风的助力下,整个防守的山峰被火焰包围,原本房屋上面飘扬的萨摩藩黑旗,被火势一引,一下就被烧光了。
陈渔带着宋时和其他的大魏士兵,全员骑兵,他们身上的铠甲和头盔都是精钢铸成,就连护膝也是精钢,薄而坚硬,坐在马上也能覆盖到小腿之上。
不同于日本的低矮小马,他们的马匹都是宋时花了大价钱经过精心培育的高头大马,就连马身上也覆盖了锁子甲,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弓箭,箭头上还包了火油布。
当陈渔举起剑,一马当先带头发起冲锋的时候,其他的士兵如同利剑一般跟随着他的步伐,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撞向了现在如同危卵的鹿儿城,任何敢于挡在前面的阻碍都会被碾成齑粉。
而萨摩藩的人不仅在兵力和火器上和大魏处于劣势,他们的武器更是不堪一击,对上大魏的银甲,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划痕不算)。
不过一刻钟,大魏的军队就从港口攻入了松山内城,岛津家仅剩的护卫兵仅不过五百人,以平田增宗为首,据门而战,虽然有西洋人提供的一些火炮和鸟統,但是数量太少根本无法改变局势。
但是这些人面对宋时和火器局研发的新式火炮,显得极为不堪一击,之前躲入城中的萨摩藩人借着地利远远的放冷箭,胡泉冷嘁了一眼,一声令下,四散的火箭点燃了城中的房屋,在火油和北风的助力下,整个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等攻破内城后,松山城彻底失去防护,只剩下岛津家的门牌在火光下闪耀生辉,而他的主人,统治萨摩藩数百年的岛津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岛津横已经破腹了,只留下一封带血的遗书和旁边跪坐趴伏的一个仆人。
胡泉看着破腹之后血流不止却还没有立刻死去的岛津横,也是一阵无语,实在不了解日本的这些习俗,简直多此一举,难道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吓退敌人吗?
他直接上前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给他彻底来了个痛快。
陈渔看着满屋子的鲜血,嫌弃的退出了房间。
天色还没擦黑,但是属于岛津家的时代却已经过去了。
萨摩藩的岛津家族,这个不太重要名字,自此消失在世界的版图之中,无人在意这个序曲。
后来的史书记载这一战:“城破,我兵四集,云涌风驰,健马奔冲,短兵相接,贼尽摧伏。栅下火箭飞射,中者焚,触者死,①,顷刻贼子尽伏,乃誓师尔还。”
-
短时间内,连续两场战争,即使是宋时也感到了些许疲惫,更让人头疼的是,这次的突击战,之前的设计的火器很多的毛病都暴露了出来。
之前的火器给到贺章都是在北方的草原山林之中运用,更多的是适应低温和颠簸,虽然也考虑到海上的防水问题,但是没想到的是,到了南方温度和湿度和北方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运输、损坏,操作卡壳等等问题堆积如麻,后续还要进行大量的改进。
好在,总算在这沿海地界打出来一块地盘,最重要的还是,要先震慑住日本。
“萨摩藩解决了,德川幕府那边怎么办?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德川幕府的默许才导致的,只灭掉一个萨摩藩,只怕后面还会派别的人继续来试探大魏的底线,现在太子准备和龚将军左右合击,收复京师,恐怕没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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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海上这些事。”宋时揉着手腕问陈渔。
陈渔看着案几上包裹好的岛津横的项上人头,轻轻一笑:“当然是,给他送个大礼。”
“之前处理石见银矿的时候,我就和德川幕府的人打过交道了,一群狂妄之辈,当年的抗倭援朝也没彻底打散他们心中对于大魏的贪念,只是现在日本岛上势力分布太过杂乱,他也想要我们帮忙牵制其他势力才会容忍我们的存在。
等会儿派一艘船,把岛津横的人头和之前萨摩藩强迫琉球国签下的条款抄一份,一起送过去。就说:琉球是大魏属国,与我们大魏休戚与共,萨摩藩已除,鹿儿岛收归大魏,如果德川幕府觉得佐渡金银山过于烫手,反正那个地方离永明城也很近,我们不介意帮忙看管一下。”
石见银矿被永明城占了,德川幕府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日本一向排外,对于这个插入日本的钉子,既看不惯也难以忍受。
只是永明城对于占据石见银矿的势力下手太快,德川幕府也没有收拢好日本本土的势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动手了。
况且和产量暂时还并不突出的石见银矿相比,德川幕府手里还占据着拥有整整四座金银矿山的佐渡山,其价值最起码能延续幕府上百年的财政的支出,才对石见银矿做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
只是德川并不知道,在发现了日本有石见银矿,联想到日本常年用银去和大魏交换铜钱的行为之后,龚敬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日本岛四处寻摸,哪怕德川幕府保密的再好,两座金矿山和银矿山这么大的挖掘动静也逃不过龚敬的有心探寻。
只是现阶段的龚敬还要集中精力对付女真,没空跨海去对付一盘散沙的日本,把最方便的石见银矿拿了先够用了就行,反正也能通过贸易把德川幕府的金银转移一部分过来。
不过,龚敬确实一直都惦记着幕府的金矿!虽然大魏喜欢白银,但是金子才是汉人万年不变的挚爱。
如果德川幕府继续这么不安分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就是跨海的大军的了,龚敬在海上纵横的时间也不短,可不会像代元一专挑台风天出发去打战。
从永明城到对马岛这一片显然已经是龚敬的内海了,而现在,大魏的触角正在不断蔓延,从北到南,既然是大魏的海,那么就应该由大魏来控制和掌管。
宋时摊开自己之前教课画的世界地图,将地图上并不起眼的鹿儿岛和琉球画成了红色,与永明城,对马岛连成了一片。
但是她的眼神却透过了大琉球,落到了吕宋岛的中心。
马尼拉,在泉州落寞后,继承泉州成为整个亚洲的贸易中心的那个地方。
不管是从美洲横跨太平洋,还是从非洲越过好望角,所有的贸易都交汇在了那个地方。
那些被大魏所不能容忍的海商不远千里,带着从内地收集好的货物,奔赴到了马尼拉。
在那里他们和土著,和阿拉伯人,和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和世界上所有的人进行交易。
大魏的瓷,大魏的丝,依靠这些人被输送到了全世界,并以此抽尽了17世纪全世界的白银。
只是宝钞变成了废纸,白银流通于市,大魏从此失去了铸币权。
他的国土拥有全世界的白银,但是他却完全失去了对于大魏的经济掌控。
那些活跃在海外之地的子民,在大航海的浪潮中勇争先流,却也被视为离经叛道之人。他们如野草一般在海外生长耕耘,南洋的兴盛离不开他们的努力,却因为没有支持,最后被一波波涌上南洋的西方人如猪狗一样屠戮收割。
大魏拒绝接受子民对于未知海洋的开拓,他见识过海洋的辽阔后,又将辽阔的海洋拱手让人。
他在自身的腐朽中陷入日落,却也从此将中原带入更深的黑暗。
宋时,绝对不会允许,大魏继续带着中原重蹈覆辙!
70. 传信
宋时他们在鹿儿岛停了下来,一边派人给对马岛传信,让人尽快过来接管鹿儿岛,一边让胡泉带着一支人马去警告德川幕府。
不得不说,萨摩藩的位置很好,和对马岛一左一右,分布在日本最重要的对外港口长崎身边,荷兰人抢过来的正是这个港口。
长崎处于日本的南端,和大魏的松江府隔着东海,是日本的第一大港。这也是现在的日本闭关锁国后,唯一的一个对外贸易港口,每天都会有大量的物资从这里吞吐。
宋时这边占据了鹿儿岛后,加上对马岛,形成了一道屏障,死死扼住长崎港口,以后不管长崎有什么对永明城或者对大魏不妙的动静,宋时他们就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联合对马岛进行拦截。
哪怕是上个世界线,她也清晰记得在大魏亡国之际,德川幕府发现了大魏的虚弱,趁机准备集结2万人,试图再次吞并大魏。
不过大魏亡的有点太快了,日本才开始准备,女真直接攻入了福州。异族屠城十日的消息震慑了德川幕府,让他们重温了当年代元大举入侵,派遣了十余万人两次渡海攻打日本本土的恐惧,不得不放弃了出兵的打算。
宋时之前在海上打着清理海盗的旗号,就在日本周围的海域查看情况,想要为以后做一些准备。
没想到她还没动手,萨摩藩就自己撞了上来,鹿儿岛她自然只能笑纳了,顺便去隔壁相邻的宫崎国敲打了一下,让对方安分点不要找事,她现在还没时间和幕府大动干戈。
只要他们拿着萨摩藩逼琉球国王签下的条款文书,上面开头的日本就能让宋时他们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是出兵还是占地,都算师出有名,毕竟成祖当年北征找的理由还是替刘邦的白马之围报仇,宋时这可比他们合理太多了,拿下日本,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和永明城一样,萨摩藩的高层人物,基本上被处决了,剩下的人以底层武士为主,居然还有不少的汉人,有些是自愿投奔过来的,有些是被裹挟过来的剃了头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大魏。
宋时将他们统统标记为了挖矿的奴隶,萨摩藩里面的女子,有些是被掳掠过来的,愿意走的给干一年活,或者给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放归原籍,不愿意走的就根据她们的能力安排到相应的岗位,通通实行大锅饭制度。
反正在宋时的手里,没有一个无用之人。
原本她还以为会有人要逃跑,毕竟鹿儿岛和日本的其他地方是相连的,没想到对马岛的物资船来了后,这些人结结实实吃了两天白米饭,纷纷表示他们是心甘情愿投效大魏,只希望能一直留下来帮忙开垦。
即使是米饭脑袋的宋时也理解不了日本人对于米饭的奇怪痴迷,还是一个武士支支吾吾的说因为之前的天气异常,本来就不适合种植水稻的鹿儿岛更是大面积歉收,米饭就算是贵族也很久没有吃过了。而长崎港通过荷兰人运输进来的物资和粮食自然也轮不到他们这种地位的武士能够享受。之前甚至还有一些浪人为了一顿白米饭,愿意替农民们对付一群强盗的事迹。
宋时叹了口气,这才哪到哪呢,后面的天气只会越来极端,战争和死亡只会越来越频繁的出现,成为17世纪的主旋律。
直到这个世界,剩下的粮食足够那些幸存者生存的时候。
鹿儿岛低处贫瘠,虽然不适合种水稻,却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而且躁动的火山正对了宋时的需求,第一是是能产出大量的硫磺作为火药的原料,第二是能产出火山灰,正是她还发愁水泥的原料之一,毕竟大魏是大陆地区,少有火山。
永明城附近的那座死火山她一直担心挖完了,后面莫温河卫去建州部的路不好修,这两年,女真本部越发势弱,贺章对付女真骑兵已经越发得心应手,快打到了建州部了。虽然离打下建州卫还有一些距离,但是宋时总得先提前准备着,莫温河卫的千年冻土,太废水泥了。
现在有了鹿儿岛,直接把水泥厂开到这里调配,不仅可以卖给日本换回物资,也能节约送到烈港售卖的时间,后续不管是琉球国还是大琉球都能用上。
尤其是大琉球,迁居开垦的大魏人,高山族土著,海贼王郑芝龙的海盗势力,还有红毛荷兰商人,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而且高温环境瘴气密布。宋时肯定是要用水泥开路,才好安心和这群人一起竞争的。
她现在需要的就是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地盘,更多的物资,不断增强自己抵御风险的能力,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撑下去。
-
永明城
刚刚带着哨队从建州女真部劫掠回来,贺章难得的获得了一旬的休息时间,这一趟足足去了一个多月,龚敬几乎以为这小子该不是太过得意忘形被女真人包了饺子了。
不过这次确实凶险,贺章仗着装备好,经常带着一支哨队在莫温河卫对女真人穷追猛打,简直比女真人还像游牧民族的,而女真人则地位颠倒,成了被劫掠的南人。
被折磨了快一年,女真三部地盘在贺章的带兵下不断被蚕食,就连草场也被永明城占了一部分。
他们难得摒弃前嫌,一起合作,出动了千余人一同设下了陷阱,想要除了这群把莫温河卫搞的天翻地覆的军队。
贺章不仅没上当,还带着拉练的大部队,直接来了一场小规模实战包抄,这一趟彻底打折了女真三部还残余在莫温河卫的力量,目前全部都退去了建州部。
整个莫温河卫彻底成为了永明城的地盘。
虽然赢了,贺章的大腿上却中了一箭,回城后立马被李氏按下去休息了。
李氏如今在永明城也颇有名气,医术不错,还在在夜校当老师教药材识别,带着不少的学徒在山里种药材,身上渐渐带上了些师长的威严,和三年前初见的时候可以说判若两人。
在女真人那边杀了个三进三出的贺章,如今在李氏的面前,也只能乖乖的听话。
宋时又不在永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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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章只能懒洋洋的躺在宋时之前给龚敬研究出来的躺椅上,拿书盖着脸晒太阳。也不知道宋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这次还特地从女真人那弄了一个东西准备送给宋时。
旁边的小狼也悠哉悠哉的半趴在旁边,因为宋时说小狼终究有一天要回到山林,所以不愿意给它取名字,以免有了牵绊,就直接喊它小狼,倒是让这个物种名成了它的名字。
它早已经是一只成年狼了,体型健硕,身形优美,银白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晃眼,开了春它也不爱往山里钻了。一般的狼都是群居,但是小狼因为是被人类和猎犬养大的,所以,经常在两处闲逛,永明城的人都知道这只白色的狼是宋时养的,也没人敢招惹。
看到贺章这次回来受了伤,它更加不愿意离开,一直守着贺章,只是眼神总往宋时的屋子撇,不过宋时都走了三个月了,房间里的气味都消散了。
一人一狼就这么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躺着,有些昏昏欲睡。
等了近乎半年的开春,整个永明城的人都忙着抓紧时间去种粮食,龚敬也去兵营了,城里一时间显得有些空荡。
半响,一道黑影,猛的从天而降,闪着寒光的爪子一把勾在了小狼的身上,狠狠的薅住了一大把的狼毛,然后飞到房顶,歪着头得意洋洋的看着小狼。
小狼生气的嚎了一嗓子,警告的盯着屋顶上的黑影。
贺章倒是一跃而起,完全顾不得腿伤,双眼放光的看着屋顶上的鹰隼,一眼就认出来它,对着它喊道:“小青!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陪着宋时去烈港了吗?她是不是有信让你帮忙传回来了?”
贺章的声音有点大,鹰隼小小的脑袋有些不耐的转了转,想要把那个音量转出脑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左爪,扬掉了抓住的狼毛,狼毛被风吹的到处都是,露出了挂在左爪上的那个小竹筒。
小狼生气的喷了喷了鼻子,不爽的看着那只傻鸟,不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它含在嘴里含了一路,至于这么记仇吗?
“快给我!”贺章招了招手,鹰隼轻巧的站在了贺章的手臂上,长长的爪子克制的没有用力,只是隔着衣服站在了上面。
他给鹰隼喂了一块肉,取下了它脚上的竹筒,把信件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却看到上面印戳,这是只能给龚敬拆的密信。
那肯定是正事了。
于是,贺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鹰隼不懂这些,只是蹭了蹭贺章的脸,安慰给肉吃的好人,然后继续苦大仇深的盯着坏狼,仿佛在找机会下第二次狠手。
已经有了准备的小狼往地上磨了磨爪子,做出一副欲扑不扑的样子,吓得鹰隼连忙飞到了坏狼够不到的高处,这才发出清脆的叫声,仿佛在斥责对方。
贺章没时间管这两只一碰面就会吵架的小东西了,拿着信,匆匆出门去找龚敬了,宋时出门三个多月,第一次用鹰隼传回了信,他想快点知道发生了什么。
71. 挑衅日本
江户城,德川府邸。
精美的木漆方盒被打开,一枚处理过的人头霍然放在案几之上,底部的衬布上没有丝毫血迹,那个人头,须发整齐,面色雪白,脸上痛苦的神情都还依旧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痛呼出声,但是却已经永远的凝固在了这一刻。
方盒的旁边摆着的是一封书信。
德川家光看着前来送礼的大魏使者胡泉等人,面色有些惨白,旁边的武士看到他们打开的盒子,更是大惊失色,都认出来了盒子里人是谁!
那是萨摩藩的岛津家族继承人,下令入侵琉球国的岛津横,就在一月之前,刚刚继任萨摩藩的岛津横还亲自来到江户城参拜德川家光,询问入侵琉球国的事情。
曾经和大家把酒言欢,而现在却只剩下一枚冰冷的头颅。
这无疑是对德川幕府的最大挑衅,主辱臣死,德川家光身后的武士纷纷拔刀相向,想要和胡泉等人一决高下。
胡泉等人面色淡然,并不将这些劣等武器放在眼里,只是眼神锐利,紧紧的看着刚上任不过一年的,德川幕府继承人:德川家光。
胡泉气度悠然,嘴角微微翘起,似不屑又似嘲讽,语气却铿锵有力,将之前宋时交代的话一一说给德川家光听。
德川家光刚刚从父亲德川秀忠的手里接过了德川幕府的基业,父亲德川秀忠则退居为大御所,实行二元统治,正是要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时候,于是提高了附近的番国的税收和劳役,压迫萨摩藩主动提出了入侵琉球国的建议,再一拍即合的同意。
征魏之战后,丰臣秀吉猝死,原本好不容易统一的日本再次四分五裂,但是每个势力都试图复制丰臣秀吉的荣光,重整日本,德川家光自然也不例外。
琉球正是他选定的一个跳板。
孤悬大洋,资源贫瘠,天气与环境的动荡,养成了每一个岛屿国家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会让他们不断的试图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一旦得势就会狂妄的高估自己的力量也是所有侵略者的共同点。
第一次的东亚大战以惨痛代价落幕,打断了日本想要一统亚洲的妄想,也为中原赢得了近三百年的和平,但是却没能抹去他们对于大陆的贪婪与渴望。
德川家光听到胡泉说已经驻兵鹿儿岛,脸色一黑。目前整个日本在德川家光的引导下正在尝试闭关锁国的政策,已经开始逐步封闭其他的对外港口,只剩下唯一的长崎港,允许荷兰人过来贸易经商。
现在的长崎那可是日本的贸易要道,而长崎所在的位置离鹿儿岛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原本永明城占据了对马岛,让整个鲸海(日本海)变成了大魏的内海就已经让德川幕府如芒在背了,而现在居然还更进一步……
大魏使者表现的如此强势,这一瞬间德川家光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得到的:大魏被女真的打的丢失京师迁居南方的消息,是真实的吗?
“天朝天兵现在是想把整片海洋都变成你们的内海吗?”德川家光拦住想要动手的武士,冷冷的质问胡泉。
“有何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海洋也是王土的一部分。况且我等皆是正义之师,行天道,澄海波,诸位有何指教?”胡泉笑了,指了指旁边的书信:“德川将军不如先看看这封信。”
德川打开了信件,上面霍然就是之前萨摩藩之前逼琉球国签下的《掟十五条》条款,以及在岛津家搜到的,德川幕府同意萨摩藩入侵琉球的信件,上面还盖着德川幕府的标记。
德川家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而对面的胡泉此刻也收起了笑容,脸色沉了下来,直接用汉语厉声喝道:“我大魏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跳梁者虽强必诛。琉球国本就是我大魏属番,却遭蛮夷入侵。当年尔等东夷小丑窥我内附之邦,阳顺阴逆,负固多端,首恶已遭神罚,其余强寇,皆尽膏吾干戚。如今不过数十载还要卷土重来,我大魏将士整兵待发,亦可让日本本土继续弃尸藁街以筑京观!①”
旁边的翻译听的冷汗淋漓,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德川家光脸皮抽搐了一瞬,强行压下来内心的愤怒,用不标准的汉语回道:“必是那萨摩藩小人之国,假借军令擅自行动,非我日本本意,还请天兵明鉴。至于那鹿儿岛之地,贫瘠不堪,恐怕苦了镇守天兵。”
“原来德川将军听的懂汉语啊!”胡泉收了气势,心里有些可惜,如果德川家光奋起反抗,说不定他这个大魏使者还能学学汉使,见他既然服软,干脆打蛇上棍:“鹿儿岛之地确实贫瘠不堪,既然将军如此说了还可以遣些粮食金银以慰天兵……”
德川家光牙都快咬碎了,占了他的地盘,抢了他的银矿,居然还有脸问他要物资供养,当真是当他德川家好欺负的啊!
……
半天后,连吃带拿的胡泉带着手下回了德川安排的别馆,门一关,胡泉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德川家也太能忍了,我都挑衅了好几次,他居然都一一忍耐下来,看来日本本岛的问题很大,数十年前的那场抗倭援朝对倭寇国内形势的影响很深啊!”
手下调笑着附和:“不如您学学汉使少季,也给德川家戴个绿帽子……”
胡泉翻了个白眼,推开了出馊主意的人,直接问另一个下属:“阿越,你怎么想的?”
阿越看了一眼窗外,将大门敞开,门外一览无余,这才放心回来,小声道:“马车路过江户城的时候,我注意到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商铺全部门可雀罗,零零散散走动的几个人基本都是拿着武器的武士装扮,没有什么平民。我甚至还听到了兵器交战的声音,新上任的德川家光目前还没完全掌握江户城啊!这治安……啧啧啧……”
“听说他去年才刚上位的,他头上还有个太上皇,两人共同治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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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还有个亲弟弟据说能力不在他之下……”
“天无二日,但是这日本的主,加上那个所谓的天皇,可是有点太多了……”阿越嗤笑了一声。
“继续收集情报,今晚警醒点,免得德川家狗急跳墙暗算我们!”
众人纷纷应是,各自找地方休息,并且安排人值守。
这边气氛尚且还算轻松,而等大魏使者离场后的德川家光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被胡泉气的要死又不能当场发飙的德川家光霍的拔出来一把武士刀对着案几一顿砍劈,直接把这死物当成了胡泉的样子。
旁边的岛津横的人头静静的摆放在一旁,看的德川家光有点发毛连声怒吼:“快把这倒霉东西给我丢出去喂狗!没用的东西,打个琉球国居然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一点用都没有!”
手下连忙把岛津横的人头带了下去,不敢再触德川家光的霉头。
旁边的武士看着德川家光发狂的样子,心中惶恐,有人忍不住劝道:“将军,这些大魏人实在欺人太甚,不如我们晚上偷偷把他们做掉……”
“蠢货!他们代表着大魏,如果死在了我们的地盘,回头才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已经被抓到了琉球国的把柄,难道你想看着大魏的天兵横渡大海上我们的本土作战?萨摩藩去攻打琉球的时候从西班牙人那边贷款购买了不少的火器,可是面对大魏的海军,硬生生一个活人都没能逃出来!你用点脑子想想!当年征魏之战的时候我们就打不过他们的火器!!!我们连荷兰人那里买的火器都还没有复制出来!”
发言的武士连连点头后退,不敢再吱声。
但是德川家光心里杀意横生!就他掌握的大魏的情况,女真是确切的占据了大魏京师已经快两年了,按理说大魏是没时间和精力来管琉球这种海外岛国的事情,但是偏偏就是这么巧,遇上了永明城的人。
他的心里也不确定,如果杀了这群大魏特使,收回鹿儿岛是不是可行。毕竟现在九州的情况实在是不好,自从那群荷兰人驻守了长崎后,就开始传教,建了很多的教堂,明里暗里一直在岛原和天草地区传播天主教的教义,这让德川家光实在有些不安,于是下令禁教了,把那群人都赶出去了。
近几年日本地区天气异常,粮食歉收,九州岛起义频繁,鹿儿岛就在九州岛上,万一被大魏的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联合在一起!
德川家光面露凶光,心中杀意越发的浓烈起来。
最让他忌讳的是,对方口中的佐渡金银山,他一直努力掩饰佐渡金银山的位置,哪怕是日本本岛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胡泉却明确的指出了,佐渡金银山离永明城很近,这不得不让他谨慎起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报信的下人。
一接过信件,德川家光心神震动,因为信件上署名的地址正是:佐渡岛。